《重生之侯门嫡妻》 第一章 侯门弃妇 大景,康和三十二年春。 二月,虽然天气开始转暖,但仍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 东风吹遍京城每个角落,昭示着春季的来临。上午,清冷的阳光照落下来,映照出大景朝的繁华盛景。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边酒楼茶馆林立,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不断传来。 经常可以看到,从北面走来许多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或是行来华丽的马车。想来是约上三五好友游玩赏景,亦可能是去吃酒作乐,或者是听曲赏美人,日子过得总是比普通人舒坦许多。 城北就有一户人家,宏伟的朱红色大门,门口两个威严的石狮子,上面高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长兴侯府。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而刺目。 长兴侯府陆家,是真正的勋贵之族,簪缨世家,一向受人敬仰。再加上陆家辅佐新帝登基有功,新帝不但给了陆家丰厚的赏赐,还亲笔御书,将此匾额赐给陆家,以显示对陆家的重视。一时之间陆家风头无两,引得人人艳羡。 此时的陆家,到处洋溢着喜气,不断传来欢声笑语。也对,本就是年下,陛下又刚刚登基,还这般看重陆家,可不是该高兴吗?院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只有零星几只花瓣被吹落在地,却更显得有意趣了。暖风袭来,春花开的热闹,一群群的摇曳生姿,园子里风景如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南面一个院落,枯木衰败,断壁残垣,门窗破旧,风一吹传来刻骨的阴冷,当真是荒凉至极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除了风声,只有门窗拍打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轻咳。 一间屋子里,沈妤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寒冷似铁,但这也是唯一可以御寒之物。因为双腿断了,她根本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眼泪不断流淌下来。她的头顶被人悬挂了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枯槁似的脸。脸上刀疤纵横,枯黄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一双眼睛呆滞且深深凹陷,头发稀疏蓬乱,就像一个女鬼,完全没有了大景第一美人的风姿。 她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容貌,因为这提醒着她过去多么愚蠢和可笑。可那些人就是要提醒她、嘲笑她,所以故意为她准备了一面镜子。 她闭上了眼睛,往事涌入脑海。 人人都说她命好。即便父母双亡,仍然备受宠爱。不仅被太后封为郡主,还嫁了一个好郎君,整个人如同耀眼的明珠,荣华无限,让人羡慕。若是一生就这样过下去,那也不错了。 可有朝一日,这颗珍贵的明珠从天上掉落地下,蒙上了尘埃,就像地下的烂泥,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最后被人丢弃到一边,自生自灭。 这落差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到了现在她都不敢接受。 直到现在,那些人讥诮的目光还在她眼前晃动,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也从未想过她最亲近的人这么伤害她。 就算当初得知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幼弟意外身亡、姐姐难产而死的时候,她只是伤心了几个月,后来就慢慢接受了。可她在这个院子躺了这么久,也无法接受被亲人背叛的事实,不敢相信一直宠爱她的夫君会当众指责她红杏出墙。 她的夫君便是长兴侯府世子,陆行舟。 当初沈妤年纪小,只见了陆行舟一面就被他吸引了,以为他人品高洁,可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当时她情窦初开,涉世不深,只是傻傻的将一颗真心捧了过去,即便他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她也毫不气馁。 可有一天,他突然接受了自己,沈妤欣喜若狂,便进宫请求太后为两人赐婚,太后乐见其成,欣然应允。 在所有人眼中,陆行舟出身高贵,容貌俊朗,才华洋溢,是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不知道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他却没有明确表示,可没想到却被沈妤抢了先。 许多人以为,沈妤虽然出身侯府,还有郡主名头,但到底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且不曾听闻沈妤除了容貌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觉得沈妤配不上陆行舟。 可婚后的陆行舟却将沈妤宠到了骨子里,即便沈妤小产后多年未有身孕,也不曾纳妾。所有人都说陆行舟爱极了沈妤,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事实上,不过是假象罢了。 陆行舟的确心有所爱,可惜不是她,而是被她视为亲姐姐的堂姐沈妗。即便沈妗成为了景王妃,他对她也一刻不曾忘怀。若非后来为了帮助沈妗登上后位,若非沈妤有利用价值,他根本不会多看沈妤一眼。而沈妤,就傻傻的信了他。 他的心早已被沈妗占据,为了沈妗可以付出一切,可她却浑然不知。看他在众人面前表演夫妻恩爱,她深信不疑。可后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最后一刻,她才知道真相。 在沈妗的封后大典上,她被人构陷和楚王苟且,并暗中勾结意图谋反。且证据确凿,一向相信她的陆行舟却第一个指责她不守妇道、表里不一。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记得在封后大典开始前,沈妗让宫人请她过去叙话,然后就被人打晕了,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正不着寸缕的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 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些嘲讽的眼光似乎能凿穿她的身体。一向疼爱她的好姐姐沈妗,则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阿妤,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陆世子,对得起我吗?” 陆行舟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眼神满是讥诮,就像看一只愚蠢的可怜虫。 经过审问,沈妤身边的婢女出卖了她,当众指认沈妤和楚王早有私情,还拿出了沈妤送给楚王的信,这封信除了互诉衷肠,还是密谋造反的证据。 罪名就这样定下了。 楚王被治罪,而沈妗却请求新帝饶沈妤一命,所有人都赞美沈妗仁慈大度。新帝看在沈妗的面子上答应了,可是陆行舟坚决要休了沈妤。 妻子红杏出墙,不浸猪笼已经很好了,而陆行舟只是休了沈妤,在外人眼中着实是宽宏善良。 沈妤被休后,新帝几次三番想要给陆行舟赐婚,可都被他拒绝了。人人都道陆行舟被沈妤伤透了心,只有沈妤知道,他的正妻之位一直为沈妗留着。 即便沈妤沦落至此,也不得不为陆行舟叹一声‘痴情’,可是他这份痴情却是牺牲别人的一生得来的。她沈妤做错了什么,除了爱上陆行舟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这样利用和践踏。 回想起她的一生,只能用‘可笑’二字形容,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做别人的踏脚石。 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陆灵雨嫉妒她的容貌,说她是狐媚货色,将她的脸毁了。为了日夜折磨她,还在她头顶悬挂了一只镜子。 她那时才知道,她因为爱屋及乌疼爱的小姑,其实从未将她当成大嫂。 她当成亲人的人,一边利用她一边暗讽她愚蠢,真是可怜可悲可笑。 她微微转头,看着开开合合的窗子,突然听见‘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沈妤低下头,看到一双镶着珍珠的绣鞋和绣着织金牡丹的裙摆。 她的目光向上移去,看到了一身华服的女子,淡淡的柳叶眉,一双杏眼,明明是一副温婉的相貌,可她流露出来的眼神却足以显现出她的得意和尖刻。 沈妤看着她头上只有皇后才可以戴的九尾凤钗,怔了怔,突然笑了,“皇后娘娘贵脚踏贱地,是来看我如何落魄的吗?” 沈妗掩唇一笑,这一笑,步摇上长长的金色垂珠也跟着摇晃。 “你我姐妹一场,我也该送送你,顺便告诉你一些真相,也好让你做个明白鬼。” 沈妤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好久才开口:“姐妹?是,我一直将你当成我亲姐姐,你呢,可有一刻将我当成妹妹?” 沈妗叹了一声:“要不我说你可怜呢,只有你才傻傻的相信‘姐妹之情’,你是大房的,我是二房的,虽同是沈家人,立场却是敌对的,你怎么就将我当成姐妹了呢?实话告诉你,每次听见你亲热的叫我们姐姐妹妹,我都觉得好笑。沈家的姐妹,也只有沈妘是真心对你好,可惜啊,红颜薄命。” 沈妤恍惚抓住了什么,问道:“大姐是你害死的?” 沈妗摇摇食指,“那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是谁,你告诉我,是谁害死我姐姐的?”沈妤空洞的眼睛染上一抹血色。 沈妗轻轻蹙眉,眼神满是怜惜,“我真是怀疑你有没有长脑子,你姐姐死后谁取代她了的位置?” 沈妤神思一晃,闭了闭眼睛。 “傅柠,沈娴。” “还不算太傻。”沈妗娇笑道。 沈妤狠狠咬牙。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那些人却不肯放过她。她再也没有见过像沈妘一样善良的女子,可就这样好的人,却被她们害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我姐姐?”她声音沙哑的嘶喊着。 沈妗轻笑,“自然是因为她挡了别人的道。” “太恶毒了,你们实在是太恶毒了!” 沈妗不以为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顿了顿,她又道,“可惜了,你那个弟弟若还活着,也定然像你父亲一样是个少年英才。可惜,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老天爷看不过眼去,要将他的命收回去。可他若是不死,定远侯的爵位岂能落到二房手上?” 沈妤脊背一僵。 沈明洹自幼习武,骑马自然不在话下,怎么会坠马而亡,原来是被二房的人害死的! 这也一想,就全明白了。若非二房袭爵,景王怎么会娶沈妗为正妃,原来他们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沈妤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愤恨。 沈妗却毫不在意,“知道陆行舟为何要娶你吗?我想这些日子你该想明白了,多亏了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块金麟令,他才能助我登上后位。从始至终,他爱的人一直是我,他可以为了我让陆家卷入夺嫡之争,可以为了我娶一个厌恶的女子,可以为了我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打掉。” 她抚摸着手上的碧玉戒指,“哦,你还不知道罢?你那次小产是陆行舟做的,你之所以后来再未有过身孕,也是陆行舟授意人给你下药。瞧瞧,你多可怜可笑啊,你全心全意爱慕的夫君,竟然这样对你,沈妤,你活的太失败了。” 沈妤失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他的骨肉!” “因为你不配。”沈妗淡淡道,“他厌恶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你生下他的孩子呢?” “真么会,怎么会……”沈妤似乎不敢相信,喃喃似的道。 “只有像你这样的蠢人,才会相信别人的话。” 沈妤无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流淌出两行清泪。她真心爱慕的人对她只是虚情假意,她所有真心相待的人,都只是在利用她。现在大局已定,她这颗棋子也没用了,是时候除掉了。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这样想着,她大笑出声,越笑眼泪流的越发汹涌。 窗外,寒风凛冽,似是少女的呜咽。不知何时,从角落里长出一株红梅,枝头上一朵梅花探进窗子。 说了这么多,沈妗似乎没有了耐心,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一名宫女。 沈妗笑盈盈道:“念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而你又为我登上后位立下大功,我就留你一个全尸罢。” 宫女端着一张漆红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和一只酒杯。 宫女轻蔑的笑笑,“郡主,请罢。” 沈妤说不出话来,因为愤怒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似乎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她缓缓抬手端起酒杯,最终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郡主,成王败寇,你落到今天的地步,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喝了这杯酒就去投胎罢,下辈子投个普通人家。”宫女故作怜悯道。 沈妤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落在酒杯,她仰起头,毒酒一饮而尽。 沈妗,陆行舟,你们真是好狠毒,从头到尾她都没做错什么,却被你们肆意的欺骗、践踏、折磨!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 我沈妤发誓,若有来生,绝不再相信任何人,宁愿做个穷凶极恶之人,也不再轻易与人为善! 不知怎么,沈妤没有说一个字,她的怨恨充斥着整个长兴侯府。 破旧的屋子冷冷清清,白色的帐幔飘飘扬扬,窗外的寒风还在呼啸。风吹进了屋子,宫女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此地有种阴森之感。 “娘娘,咱们回去罢。” 沈妗望着沈妤,轻嗤一声,“别忘了,对外就说她是心怀愧疚,畏罪自杀。记得将她放进枯井,道长说了似这等冤鬼,要用符咒镇住才好呢。” …… 在沈妤死后第二日,原本刚要转暖的春天,突然又下起雪来。大雪纷纷扬扬,一连下了好几日,将整个京城都覆盖住了,天气严寒更胜隆冬…… 第二章 姐妹情深 大雪初霁,院子里到处是皑皑白雪、玉树琼枝,清冷的阳光照落下来,却更显得晶莹剔透。院子里一大片梅花正迎凌寒盛放,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风一吹,树上的雪花飘飘扬扬。 小丫鬟秋桑摸了摸发凉的脖子,道:“明明已经到了春季,前几日天气正转暖呢,怎么昨儿又下起雪来了?我们做下人的皮糙肉厚倒是没什么,五姑娘身骄肉贵,这一暖一凉的,自然就生病了。她这一病,又要惊动不少人呢,想来一会大姑奶奶也该回来了。” 秋桑口中的‘大姑奶奶’就是沈妤一母同胞的长姐,也是沈家的嫡长女沈妘,沈妘三年前就出嫁了,嫁的还是当朝二皇子,宁王殿下。 京城谁人不知,沈妘对定远侯夫妇留下的妹妹和弟弟极为疼爱,就连沈太夫人也不能及,人都说长姐如母,果然没错。 不只是沈妘,太后也很是宠爱沈妤,听闻沈妤突然病了,特地派了身边的嬷嬷来看望,还赐了不少补品药材,着实是让人羡慕。 “宁王妃一来,又要挑三拣四,不得安生了,总觉得我们伺候不好五姑娘。她若真的这么不放心五姑娘,为何不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顾?”秋桑继续发牢骚。 “王妃也是爱妹心切。”云苓小声提醒,“我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以后别再说了,敢背地议论主子,你有几条命?” 秋桑不以为意,小声嘀咕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嘛,这里又没别人。”她叹了口气,“还真是同人不同命,人家是千金小姐,我们就是天生伺候人的?” 云苓不赞同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姑娘对你不好吗?姑娘可从未苛待过我们,时不时还有赏赐。在姑娘身边当差比外面那些女子过的还要体面,你也太不知足了。” 秋桑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五姑娘的确待下人宽和,看五姑娘受宠,她有时也与有荣焉。只不过在五姑娘身边待久了,见的人和事也多了,自然就觉得不满足了。 前几日她听闻二夫人的贴身婢女画棠被二老爷看上了,成为了二老爷的通房,现下有了身孕,被抬为姨娘了。昨日她见到了棠姨娘,看到她穿金戴银有人伺候,心里有些酸涩。同是主子身边的婢女,人家却一下子飞上了枝头。 但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是羡慕不来的。 外面的话,沈妤听得真真切切。其实她早就醒了,但是没有言语,她睁眼想了许久,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她坐起身,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绣床上,眼前是雨过天青色的纱帐。 房间华丽而温暖,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家具。一张紫檀木的桌子上,放着青花缠枝香炉,香烟袅袅,在上空盘旋。朱红雕花窗台前,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光滑的铜镜和大红漆雕牡丹的首饰盒。一旁的琴架上摆放着一张古琴和几本琴谱,白色雕花瓷瓶里插着几枝素雅的白梅。 这的确是她未出阁时的房间。 确定了重生的事实,她心中复杂而欣喜,可一想到前世的经历,心底就牵起绵延不绝的痛楚。 前世死前发过的誓言犹在耳,既然老天怜悯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不但如此,她前世受过的苦还要向那些人一一讨回来。 这样想着,她的心也坚定了许多。少倾,突然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云苓和秋桑的声音传来,“见过王妃……” 沈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听着沈妘急切的道:“怎么就病了呢,下面人是怎么照顾的?真是不省心。” 听着沈妘关切的话,看着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沈妤不禁潸然泪下。 沈妘感觉到胸前的温热,将沈妤放开,才发现她哭了,不由更加着急。 “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沈妘问道。 她这一问,沈妤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愈发汹涌,好像要将前世的委屈和苦楚全部宣泄出来,但是更多的是对沈妘的愧疚和思念。 前世沈妘难产被人害死,她却和害死沈妘的人姐妹情深,是以现在看到沈妘觉得内疚。好在重来一世,沈妘也还活着,前世的错误还有机会改变。 见此情景,沈妘愈发觉得有人欺负沈妤了,转头质问:“谁在姑娘身边伺候?” 沈妘和沈妤是亲姐妹,同是五官秀美,自然也是个美人。只是她更显温婉,而沈妤偏于清艳。 所以她即便生气,也鲜少让人觉得害怕。 秋桑和云苓连忙跪下,“王妃息怒。” 沈妤擦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姐姐,不怪她们。我就是在病中做了一个噩梦,被吓到了,醒来十分想念姐姐,所以才哭的。” 沈妤这才收回怒意,怜爱的摸摸她的脸,“傻妹妹,梦都是反的。再者,有我护着你呢,就算是真的,你也定能安然无虞。” 从来都是这样,沈妤作为长姐总是第一个保护她。沈妤忍住要落泪的冲动,点点头。她下决心,这一世要换她来保护沈妘。 沈妘四下看了看,问道:“洹儿呢,他怎么不在这里守着你?” 沈妤从沈妘怀中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哪里有必要如此麻烦?再者,洹儿身为男子,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沈妤点了点她的琼鼻,笑道:“你呀,就知道护着他。” 沈妤抱着沈妘的手臂,“明明是姐姐想念洹儿了,却故意怪他不在这里守着,现在又来怪我护着他。” “就你机灵。”沈妘笑容宠溺。 姐妹两个又说笑一番,沈妘见她身体没有大碍了,才彻底放心。 少倾,太夫人许氏身边的冯嬷嬷来了,说太夫人请王妃过去。 沈妘起身道:“我一听你病了,就急着来看你,还未去见过老夫人呢。你先好好休息,我这就过去。” 沈妤点点头,“姐姐去罢。” 沈妘走了没多久,便听人来禀报,“五姑娘,几位姑娘听闻您醒了,一同来探望您呢。” 第三章 虚情假意 紫菀是沈妤奶娘的女儿,自幼和沈妤一起长大,感情也比旁人要好。而且紫菀又是个稳重细心的,即便是沈妤身边的大丫鬟,但还是亲自为沈妤熬药,生怕有人做事不细心,或者在药里动手脚。 紫菀熬好药正准备送进来,便能看到了到了门口的沈家几个姐妹。 “姑娘,几位姑娘来看您了。”紫菀端着药过来。 沈妤一抬头,就看见三个容色秀丽的女子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大抵是十五岁的模样,身穿着淡紫色绣梅花上衣,月白色百褶如意裙,头发一丝不苟,梳了一个流云髻,发饰简单大方而不失昂贵。肤色白皙,眉目秀雅,一举手一投足尽显端庄温婉,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个大家闺秀,这种天成气韵在京城的闺秀中很是出众。 最关键的是,她为人谦和大度,不恃才傲物,和沈妤的恃宠生娇形成鲜明对比,也难怪前世陆行舟对她念念不忘了,就连景王也对她很是欣赏。 而沈妤也被她的表象所欺骗,将她当成亲姐姐,对她极为信任。 沈妗不知道沈妤复杂的心思,她快步上前,拉着沈妤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关切的问:“听闻五妹醒了,我和二姐、六妹就赶紧来看你了。五妹身子弱,你这一病,可把全家人急坏了,我和母亲日夜为你悬心呢。好在你醒过来了,我们就放心了。五妹身子可好些了?” 沈妤垂下眼睛,掩住目光里的冷芒,“劳姐妹们记挂,我身子好多了。” 这时候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声音娇柔如出谷黄莺。“也不枉大姐这样疼爱你,你身子没有大碍就好。方才听说大姐来青玉阁看你,我们也不好打扰,是以等大姐去慈安堂看望祖母,我们才过来。” 沈妤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正是沈家的二姑娘、二房的庶长女沈娴,也是前世害死沈妘的凶手。 沈娴虽不如沈妤倾城绝色,也比不得沈妗的大气端丽,但胜在柔弱的气质。一张白皙小巧的脸,水汪汪的杏眼,细细的柳叶眉,只要蹙一蹙眉头,眨一眨眼睛,就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让人心生保护欲。 可谁想到在这样柔弱的身躯下,包裹着一副蛇蝎心肠呢?沈妘可怜她,未出阁的时候便对她多有照拂,可她却恩将仇报,害死沈妘,意图成为宁王侧妃,取代沈妘的位置。 沈妗和沈娴不愧是亲姐妹,忘恩负义,自私自利,手段如出一辙。 有了前世的记忆,沈妤自然能听出来,沈娴话里对沈妘的嫉妒。 她倚在引枕上,淡淡一笑:“是啊,毕竟我和大姐是一母同胞,嫡亲的姐妹,她自然是极疼爱我的。” 沈娴因为庶出身份,心思敏感,她以为沈妤是有意提醒她,沈妘是我的亲姐姐,你一个庶出堂妹别和我们套近乎。 沈妤不过是随口一句话,不知道沈娴心思百转,当然她也不关心沈娴的想法,只记住沈娴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就足够了。 而沈妗身后便是六姑娘沈婳,生的娇小玲珑,看起来活泼直率。实际上不过是欺软怕硬之人而已,素日最喜欢跟在沈妗身后谄媚讨好。 听见沈妤这么说,她笑了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大姐最疼的从来就是五姐,即便做了王妃也时常记挂着你,有这样的姐姐,真是让人羡慕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沈娴,“我听人说,好像是宁王亲自送大姐回侯府的,是不是二姐?” 第四章 跳梁小丑 想到那个眉目俊朗又温文儒雅的宁王,沈娴心中勉强压制住的酸意又涌了上来。同样是沈家姑娘,为什么沈妘这样好运。嫡长女的身份已经很尊贵了,偏偏又得陛下赐婚,嫁给了宁王为正妃,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风光。 而且宁王对沈妘也很温和体贴,着实是让人艳羡。 沈妘已出嫁,她就是沈家的长女,可偏偏是庶出,位置很是尴尬,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议论她。久而久之,她便越来越嫉恨沈妘了。 “是啊,的确是宁王亲自送大姐回府的,看得出他们琴瑟和鸣,感情和睦。”沈娴若无其事的笑道。 沈婳一派天真无邪,歪着头道:“二姐比我们都大,定然是先嫁人的,若二姐以后的夫君也像宁王那般就好了。” 沈娴低下头,故作害羞,“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再者,宁王殿下那样的人,只有大姐能配得上。” 沈婳认真想了想,“二姐说的是,不是谁都能配得上宁王的。” 沈妤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越发觉得沈婳是故意的,她看似直率纯真,实际上句句挑起沈娴对沈妘的仇恨。 有些人就是这样,擅长用天真的面孔掩盖她的居心叵测,前世她已经见多了,再看到沈婳这种做派只觉得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沈妗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沈婳的弦外之音,她只是故作不知,遗憾的道:“过几日就是陆姑娘的生辰了,她派人给我们送了帖子,邀请我们三日后去陆家做客呢。五妹病还没好,不知道能不能去。” 上辈子就是这样,沈妤病还没好,但是为了能在陆灵雨的生辰宴上见陆行舟一面,强撑着病体去参加宴会。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精神不好,还上赶着去见陆行舟,不知道惹来多少人背地里的笑话。 更让人讽刺的是,她因为病体未愈心神恍惚,不小心掉进了河里,磕破了额头,留了一道疤。幸好有沈妘费心给她寻来良药,那道疤痕才勉强消褪。 自那以后,人人都说她想嫁陆行舟想疯了,不惜丢掉女儿家的脸面,而那时的陆行舟却对她视而不见,甚至是厌恶。 其实,陆行舟和沈妗早就互通心意了,只等着时机到了陆行舟就来沈家提亲。可沈妗却脚踏两只船,同时和景王眉来眼去。 若是可以,陆行舟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和沈妗两情相悦。可是沈妗却说,沈妤也喜欢他,她不忍伤了沈妤的心。所以她一拖再拖,迟迟不允许陆行舟去沈家提亲,是以陆行舟也越发嫌恶沈妤。 甚至前世沈妗嫁给景王,陆行舟都认为是沈妤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代沈妗嫁给他。所以他对沈妗死心塌地,对沈妤弃若敝履。 陆行舟为了沈妗而利用沈妤,殊不知,他也只是沈妗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重来一世,沈妗又旧事重提,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妤喜欢陆行舟快走火入魔了,这样她就可以尽快甩脱陆行舟以嫁给景王。沈妤怀疑,她落水一事也是沈妗安排的。 沈妗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似是担心沈妤的身体,亦是遗憾她不能去陆家参加宴会。 可她知道,依照沈妤对陆行舟的痴迷,她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要去的。 但是沈妤迟迟未开口,皱着秀气的眉头,很是苦恼的样子。 沈妗叹道:“依我看,五妹还是别去了,身子要紧。” 她以为沈妤会着急,没成想沈妤甜甜一笑,“多谢三姐为我着想,我现在的身体的确不宜出府,就劳烦你替我将生辰礼带给陆姑娘了。” 沈妗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她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五章 姐弟相见 沈妗毕竟心机深沉,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她摇头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宴会再热闹也比不得自己的身子重要,只不过陆姑娘要失望了。” 沈婳也道:“是啊,五姐和陆姑娘的关系一向要好,三日后是她的生辰,肯定一早就盼着你去呢,你若不去,她定然会很失落。但陆姑娘向来通情达理,等我们向她说明缘由,想来她会理解你的。” 沈妤觉得好笑,这两姐妹一搭一唱,以为她想到陆灵雨就会改变主意。 前世她的确和陆灵雨关系好,陆灵雨是陆家独女,向来得父母和兄长宠爱,她以为只要她讨好了陆灵雨,就能进一步讨得陆行舟的欢心,对陆灵雨有求必应。甚至她还以为前世她能嫁给陆行舟有陆灵雨的功劳,对陆灵雨百依百顺,处处容忍她,迁就她,给她买首饰送礼物毫不吝啬。 可笑她身为郡主,却要看陆灵雨的脸色行事,生怕惹她不开心,使得陆行舟厌恶自己。 多愚蠢啊。 她明明可以活的张扬肆意,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如此卑微? 可她现在不喜欢陆行舟了,依照她的身份不必再去讨好陆灵雨。是以她对两人道:“三姐和六妹说的是,陆姑娘的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再者,宴会上有数不清的大家闺秀,就算少我一人也没什么,想来她不会在意的。” 听沈妤这么说,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去参加宴会了。而且,沈妗察觉得到,今日沈妤对她很是疏离,她也不好再劝,只能告辞离去。 “五妹病还未好,我们不宜过多打扰,你好好养病,我们先回去了。” 沈妤道:“二姐慢走,请恕我不能相送了。” 等沈妗一走,紫菀摸了摸药碗,埋怨道:“明知道姑娘才醒,精神不济,还在这里待这么久,药都凉了。” 以往,沈妤和沈妗关系要好,其他人都不敢在沈妤面前说沈妗的不是,只有紫菀敢出言提点,但每次都被沈妤故意忽略了。 “就算你这话被她听见了,她也只会说与我姐妹情深,关心则乱,所以才忘了时间。”沈妤淡淡道。 紫菀让云苓重新将药热一热,道:“她若果真关心姑娘,就该考虑周全。看似为姑娘的身子着想,其实是想诱惑姑娘拖着病体参加陆家宴会,这样的关心太虚伪了,当谁看不出来似的,也就骗骗姑娘这样单纯的人……”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惊喜的看着沈妤,“可是方才姑娘拒绝了她……您又说出那样的话,是看透她的虚情假意了吗?” 沈妤眉眼含笑,颔首道:“以前是我太傻,被她们耍的团团转,病了这一场,醒来后感觉如大梦初醒似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太好了,若是二公子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明洹曾数次劝过她不要和沈妗走得太近,可她不听。现在看来,她身为姐姐看人的眼光还不如弟弟。 沈妘终究还是没见到沈明洹,因为沈明洹的马被人偷了,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只能先雇了辆马车回府。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而沈妘已经回了宁王府。 沈明洹先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安,又一路小跑到了青玉阁。 他一进来就抱起茶壶灌了一通凉茶,紫菀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沈妤好笑道:“瞧你,急什么?现下虽然开春,但天气还没有很暖和,你喝了一通凉茶,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说着就拿出帕子为他擦汗。 沈明洹不在意的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听闻五姐醒了,我就赶紧回来了。路过玲珑阁的时候,我记起你最喜欢吃那里的梅花糕,刚好是才出炉的,我便买来了些。不知道哪个无德之人将我的马偷了去,害得我找了许久,只能先赶回府。这不,梅花糕也凉了。” 沈妤心下感动,口中嗔怪道:“真是傻气。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还惦记什么梅花糕。” 沈明洹笑道:“既是五姐喜欢的,我自然要放在心上。” 他一边吃着糕点,状似无意道:“今日三姐来青玉阁了?” 沈妤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作为姐妹,她来看看我。” “哦……还说了别的没有?” 沈妤挑挑眉,“除了关心我的身体,还能说什么?” 沈明洹偷觑她一眼,轻咳一声,“比如……比如春天到了,京城各府举办宴会的也多了……” 沈妤失笑,他这是怕自己生气,拐弯抹角的问她是不是要借着宴会去见陆行舟? 思及此,她直接道:“三姐告知我,陆家下了帖子邀请我们三日后参加陆灵雨的生辰宴。” 沈明洹心头警觉起来,小心的问:“可五姐病体未愈……”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沈妤递给他一方帕子让他擦擦嘴角,“我没答应。” 果然,沈明洹和紫菀表现的一样惊喜,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妤,“真的?” “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明洹心道,那可不一定,五姐对陆行舟的痴迷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沈妤敲了敲他的头,“想什么呢,我既说不去就是不去。” 紫菀重新热了一壶茶,又给沈明洹斟满,笑道:“二公子别担心了,姑娘已经想通了。” 沈明洹一愕,“想通了是什么意思?” 沈妤笑看着他,“想通了,就是和你以前劝我的那些话一样。” 沈明洹握着茶盏,忍不住问道:“我曾经和大姐劝过五姐多次,你都不听,意念极为执着,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沈妤笑容有些惆怅,“因为我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既然对我无意,我又何必再坚持,也免得落人笑柄。” 沈明洹腹诽,听五姐这意思,她是不得不放弃陆行舟,这是不是说明五姐心里还有那个混蛋? 不知为何,人人都夸赞陆行舟秉性温和,是个谦谦公子。但是他一看到陆行舟那张笑脸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想划破那张假脸。 不行,虽然五姐说自己想通了,但他还是要提高警惕,不让五姐再和陆行舟有相见的机会。 第六章 宣国公府 “你在苦思冥想什么?”沈妤瞧着他。 自然是想办法让五姐忘记那个伪君子啊。 沈明洹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我在想,春天到了,草长莺飞,天气和暖,宣国公府二公子提议,过段时日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各家夫人公子姑娘去参加。” 宣国公府二公子,严苇杭…… 沈妤猛然想起,沈明洹就是在那一日宴会坠马而亡的! 她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再看看沈明洹,她心头也紧张起来,同时还有对沈明汮的恨意。 沈明汮是个文人,同样也遗传了他父亲沈序的自私和阴险,做梦都想除掉沈明洹,以让二房袭爵。沈明洹习武,又年纪小,虽然知道二房的人各有小心思,但他心怀坦荡,便以为二房不会做出丧尽天良之事。 可是他低估了沈明洹的狠毒,就是在严家宴会那一日,沈明汮对沈明洹下了手。当然,依照沈明汮的狡诈,很可能是借刀杀人。那么算计沈明洹坠马的,除了沈明汮还有谁参与了呢? 沈明洹不知道沈妤心中所想,她看沈妤身子颤抖了一下,以为她冷,连忙道:“五姐怎么了,病还很严重吗,我让人叫请太医来。” 沈妤忙拦住他,“我身子并无大碍,别兴师动众的,许是窗子没关好的缘故。” 沈明洹起身,将窗帘拉好,口中嘀嘀咕咕,“五姐身子弱,我还要嘱咐一番伺候的人,照顾你精心些。” 沈妤听他小声嘀咕,忍俊不禁,“我才是姐姐,怎么反倒是你照顾起我来了?小小年纪,这般啰嗦。” 沈明洹不服气道:“我只比你小不到两岁,不用你照顾我。再者,我是男子,合该我保护你才是。” 沈妤心下动容,心田处一道道暖流流淌而过。 “你只说是宴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宴会?”沈妤故作不知道。 “不过是骑马、射箭、蹴鞠、马球一类。”沈明洹道,“五姐肯定不喜欢的。再者,到时候定然很多人去,尤其是男子,万一冲撞了你怎么办?所以,五姐还是别去了,我回来说与你听也是一样的。” 哼,他才不会让五姐有机会见到陆行舟呢。 而且,五姐长得这般貌美,万一被一些纨绔子弟看到,惊扰她怎么办? 沈妤不知道沈明洹的小心思,前世她没有去,这次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的。 “总是在府上待着也很烦闷,还不如出去走走,届时我和你一起去。” 沈明洹神色一僵,“姐姐真要去?姐姐最爱干净了,马场上尘土飞扬的,风又大,生病了怎么办?” 沈妤:“……” “别人去得,我为何去不得?我哪有这般娇弱,你也太夸大其词了。” “可是……” “没有可是。”沈妤道。 沈明洹不好再说什么,否则沈妤就要起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妤的身子也完全好了。 说来也奇怪,沈妤病的前一天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沈妤醒来后天气骤然变暖,眼下的天气,的确是个适合出府的好日子。 前几日,沈家就收到了宣国公府下的帖子,邀请府上众人参加宴会,府上的姑娘们都很是高兴。 第七章 别有居心 沈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镜子里的人无疑是个美人。 前世,陆行舟曾夸赞过她,说她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迷人得很。端的是柔如秋水,美若秋露,仿若眨眨眼睛,里面就有清水漾出来,秀长的眼尾微微扬起,原本清丽的容貌顿时变得妩媚起来。 她五官精致,就像老天用尺子一分一分量好的,婉转峨眉,挺翘的琼鼻,小巧的菱唇,再配上那双眼睛,果真是绝色。 难怪前世陆灵雨那般嫉妒她的容貌,就算她成了侯门弃妇,也要将她的脸毁了。 曾经,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是引以为傲。最重要的是,她以为凭借这副容貌更能取悦陆行舟。可是最后才发现她错了,陆行舟心里没有她,就算她长的再美,也只会引来他的厌恶。 见她看着镜子发呆,紫菀拿着外衣走过去,“姑娘,该去慈安堂了。” 沈妤回过神来,心中微叹,起身道:“走罢。” 出了青玉阁,穿过无数走廊,便来到了慈安堂。 一路上,除了细细的风声,环境还算静谧。廊下挂着各种鸟儿,在笼子里叽叽喳喳,蹦蹦跳跳。走廊外百花齐放,万紫千红,风景秀美。 穿着蓝色比甲丫鬟站在外面,见到沈妤忙垂头行礼。 沈妤目不斜视,仪态端庄的走了过去。 “今日五姑娘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见到人都是一副倨傲的样子,今天倒是没有,却是冷冰冰的。” “哎呀,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婢,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测的,快点干活罢。” “不过,话说回来,五姑娘长得真漂亮,府上几位姑娘都比不过她呢。” “当初那位护国公主可是慕容国第一美人呢,五姑娘是她的女儿,自然也是倾国绝色了。” 沈妤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少倾就到了慈安堂的正屋门口。门外的小丫鬟赶紧掀开帘子,笑容满面道:“五姑娘。” 沈妤微微颔首,进了正屋。 屋子里的地面光滑如镜,摆设古朴又不减奢华,香几上放置着错金离兽香炉,香烟袅袅,散发出清甜的香气,莫名的就让人心情平静。 沈妤走上前,盈盈施了一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对几个孙子孙女一视同仁,态度很是和蔼,“身子好全了?” 沈妤笑了笑,“劳祖母记挂,我身子已经好了,今日还可以和姐妹们一同去宣国公府参加宴会呢。” 一个穿着秋色织金裙子,头戴金簪的妇人打趣道:“我看妤儿给老夫人请安是假,想要出府参加宴会才是真的,病了一回性子还和以往一样跳脱,一点也没变。” 沈妤笑眯眯道:“整日在府上待着实在烦闷,倒不如趁此机会出府散散心。” 七姑娘沈婵心直口快,“到底是散心还是去见什么人,你心中有数。” 四姑娘沈婉碰了碰她的手,低斥道:“七妹,别胡言乱语。” “谁胡言乱语了,难道她不是为了见陆家的人吗?” “七妹——”见沈妤望过来,沈婉面露尴尬。 沈婉,人如其名,是个性情温婉之人,但是她的胞妹沈婵却和她大相径庭,是个直率之人,虽说有时候口无遮拦了些,但没什么坏心眼。她之所以不喜欢沈妤,是因为沈妤总是追着陆行舟跑,她觉得丢人。 沈妤也不生气,眼睛弯起,“七妹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去见人的。前几日我在病中,陆家下了帖子邀请我们去参加陆姑娘的生辰宴。原本我不知此事,是三姐特意去青玉阁告知我。 因为我病体未愈怕冲撞了陆姑娘的好日子,便没有去,好在有三姐代我将生辰礼带给了陆姑娘。但我想着,礼到人不到,到底是不够诚心,我想还是寻机见她一面为好。” 说着,她看向沈妗,笑道:“你说对不对,三姐?” 不知是不是沈妗的错觉,她觉得自沈妤醒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先是拒绝参加陆家宴会,现在又话里有话。但凡是个聪明人,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听出沈妗别有居心。 沈妗压住心中的不快,沈妤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竟然敢当着祖母的面给她使绊子? 可是她一直装作端庄善良,听懂了也只能装作听不懂。 “五妹说的是,那次你没去陆家参加宴会,陆姑娘很失望呢,五妹刚好趁此机会给她道个歉。陆姑娘心思单纯,略微哄一哄她就高兴了。” 沈妤作为郡主,一直恭维着陆灵雨,对于此事陆灵雨一直很得意,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沈妤对她对多么讨好巴结。沈妗这么说,是有意让沈妤继续丢人呢。 也是在暗示沈妤,若她让陆灵雨不开心了,陆灵雨就不会帮她在陆行舟面前说好话了。 事实上,陆灵雨背地里对沈妤的只有嘲笑,根本没替沈妤说过一句好话,她和沈妗联合起来将沈妤当成傻子耍弄呢。 沈婵清澈的双眸转了转,也听出点门道来。她虽然看不惯沈妤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道:“三姐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一个人病重,不去参加宴会是人之常情,别说是个普通贵女的生辰宴,就是陛下寿宴,也不会强迫有病之人去参加,凭什么就一定要去参加陆灵雨的生辰宴,难不成她比陛下还要尊贵? 更何况五姐是郡主,送个寿礼已经是给她面子了,她还敢不高兴?五姐做错什么了,要向她一个臣女道歉?这不是踩着太后的脸面让其他人嘲笑五姐吗?三姐一向明事理,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沈妗。沈妗强自镇定,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三房的丫头也敢给她脸色瞧? 即便沈妤和沈婵关系不怎么样,也不禁在心里为她叫一声好,看到沈妗哑口无言,实在是让人心头畅快。 这样想着,沈妤朝沈婵投去善意的一笑。 沈婵一愣,别过脸去。 沈妤心中暗笑,前世她怎么没发现,沈婵这么可爱呢。 二夫人吕氏看到自己女儿受委屈,皮笑肉不笑道:“婵儿误会了,你三姐只是随口一说,不是你说的那样。再者,妤儿和陆姑娘向来关系要好,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的,是不是?” 第八章 撕破脸面 沈妤浅浅一笑:“二婶说的是,不过是女儿家的小事,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可若传到太后耳中就不好了。我虽不是皇家郡主,但到底是太后亲封,如今却要在一个臣女面前卑躬屈膝,岂非是落了太后的面子? 我们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为何无缘无故的要学的奴颜婢膝,岂非堕了沈家风骨?外人也会看我们的笑话,不要说是府上姐妹,就是祖母和二叔二婶,也会面上无光的。” 吕氏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就像不认识沈妤一般盯着她看,什么时候这丫头也变得伶牙俐齿了?而且还拿太后和沈家说事,这样一来,她就算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沈妗温柔的笑笑,“五妹言重了。我的意思是,陆姑娘小孩子心性,一向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爱,她向来重视你的这个朋友,所以才会闹脾气。” 沈妤轻轻一笑,“能被陆姑娘当成重要的朋友,我自然很高兴。只不过,我既没有做错,为何要去哄她?若是外人看见了会怎么想?陆姑娘被千娇万宠的长大没错,可这关我何事?三姐这般为我着想,不如你代我哄哄她?” 她早就看不惯沈妗的做派了,表面看起来端庄大气,实际上虚伪得很。沈妗最擅长的就是挑拨他人关系,然后自己再去做好人,赢得一片赞誉,尤其被男子另眼看待。 而沈妤要做的就是,撕破她的伪装。 吕氏脸一黑,她的妗儿身份尊贵,怎么可能降低身段哄一个被宠坏的姑娘? 她面上带了不满,对沈妤道:“自然不可以。” 沈妤点点头,“三姐不可以,那我就可以了?我时常进宫陪伴太后,他老人家喜欢与我闲话家常,等有时间我问问太后。” 沈妗:“……” 她看出来了,沈妤今天是故意和她过不去。 真是邪门了,沈妤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和她对着干? 吕氏深呼吸几口,压下心中的怒火,干巴巴的笑着:“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太后?妤儿,虽说太后宠爱你,但是你也不能什么事都拿来打扰她罢?” 沈妤沉思片刻,“二婶言之有理,还是不要让太后知道了。” 吕氏松了口气。 太后能在无子的情况下,收养当今陛下,成为大景朝最尊贵的女人,绝不是个简单的人。若沈妤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知太后,太后一定会察觉出是沈妗在背后撺掇着陆灵雨耍弄沈妤,届时给太后留下不好的印象,她的妗儿还怎么嫁给皇子? 虽说沈妤父母双亡,值得可怜,但她还是忍不住嫉妒,为什么她的女儿不是郡主呢,否则沈妗嫁给皇子成为皇后不是更容易了吗? 思及此,她心里‘咯噔’一下,太后不会想让沈妤嫁给某位王爷罢?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让沈妤和陆行舟凑成一对,绝不能让沈妤抢走沈妗的王妃之位。 * 暖风吹拂,阳光和煦,桃红柳绿,鸟语花香。没有了冬日的萧索,春日的景色焕然一新。 出了大门,沈妤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紫菀笑道:“姑娘看什么呢?”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好天气了。” “姑娘又说笑了,昨日的天气不也一样和暖吗?” 沈妤笑而不语。 紫菀说的是现在,而她说的是前世。 前世她被休后,每日躺在阴暗湿冷的房间,想看一眼明媚的阳光都是奢侈。 如今,再世为人,就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阳光下,便觉得倍感珍惜。 门口停着三辆马车,沈妤径直去了后面一辆。 沈婳喊道:“五姐,你不和三姐一起吗?” 以往沈妤和沈妗关系好,每次出门都和沈妗坐一辆马车,有事沈娴也在。 沈妤笑了笑,“不了,这次我想和四姐、七妹一起。” 沈婉和沈婵也惊到了。 沈妤笑容恬淡,“四姐,七妹,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车罢。” 说着,她看都不看沈妗一眼,便率先上了马车,自然也没看到沈妗难堪的脸色了。 沈婳观察着沈妗的脸色,小声道:“三姐,既然五姐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我们先上去罢。” 沈妗没说话,只是盯着后面的马车,双手交握在一起。 少倾她甩了甩袖子,转身扶着含翠的手上去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夜之间,怎么沈妤变化这么大,是要和她撕破脸面了吗? 沈婵从上了马车一直盯着沈妤看。 沈妤失笑,“七妹为何这么看着我?” 沈婵托着下巴,奇怪的盯着她,“你是病糊涂了吗?” 第九章 正人君子 “七妹何出此言?” 沈婵狐疑道:“你和她关系一向要好,今日怎么像刻意针对她一样,她哪里得罪你了吗?” 沈妤笑了笑,一双眼睛潋滟着柔光,“她的确没有得罪我,但我突然看她不顺眼。” 沈婵明显不信,“说谎,不想说就算了,我还不想听呢。” 沈妤靠在窗前,神色颇为惬意,“七妹为何不喜欢三姐?” 沈婵道:“我就不喜欢看她那副‘天下我最善良温淑’的模样,虚伪。” “七妹这话说的不错。” 沈婵目瞪口呆,而沈妤已经在闭目养神了。 沈妤以前总是喜欢和她唱反调,今日怎么会赞同她的话?而且她这么说沈妗,沈妤也没有为沈妗出头。 “四姐,你说五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沈婵拉拉沈婉的袖子。 沈婉轻声道:“别胡说。” 沈婵扁扁嘴,一路沉默。 一路坐着马车,来到了宣国公府门前,沈妤掀开帘子的一角,便看到朱红色的大门前,不少夫人姑娘并公子都到了,门庭若市,马车一辆挨着一辆。 看到今日沈妤接连给沈妗没脸,沈明洹勉强相信沈妤的话了,他一下了马就赶紧到马车前扶着沈妤下马车。 至于四姐和七妹,自然有婢女扶。 沈妤和沈明洹一出现,就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一是因为沈妤是太后宠爱的郡主,二是因为沈明洹是大景朝最年轻的侯爷,又相貌俊朗,少年英才,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沈妤和沈明洹进了国公府大门,也没有看沈妗一眼,径直和其他夫人姑娘寒暄去了,这些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会让她三分。 “明洹,你总算来了,我等你许久了。”说话的是严家二公子严苇杭。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直缀,上面用金线绣着竹纹,头戴玉冠,腰束玉带,更显得容貌英俊,身姿挺拔。 他随意的拍拍沈明洹的肩膀,看起来两人关系很好。 身后一众沈家姐妹都与他见礼。 在这么多姑娘面前,他仍是神色清明,拱手道:“几位姑娘安好。” 其他姑娘看到这样一位贵气英俊的年轻男子,暗自红了脸,沈妤却深思飘忽。 看严苇杭的表现,的确是一个正人君子,可很多世家子弟都善于伪装,他对沈明洹的情谊是真心还是做戏?今日这场宴会是他提议举办的,那么前世沈明洹坠马是不是与他有关? “五姐,你在看什么?”沈明洹道,“我叫了你好几次,你也不说话。” 沈妤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我甚少有机会看你和别人比赛马,有些好奇。” 沈明洹扬眉一笑,很是自信,“这次头名会有彩头,姐姐等着我将这彩头赢过来送给你。” 沈妤忍俊不禁,“你怎知你一定会赢?” “姐姐不相信我吗?” 沈妤不答,继而道:“你和严二公子关系很好吗?” 想了想,沈明洹道:“姐姐放心,严二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待人真诚,不像某个男子一样虚伪。” 沈妤:“……”不用猜,就知道沈明洹说的某个男子是陆行舟,他真是无时不刻不在她面前给陆行舟上眼药。 “二公子虽然是世家大族的嫡子,亦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可他身上没有一点骄纵习性,也从不目中无人,反倒是为人谦和……” 沈明洹在沈妤面前说着严苇杭的好话,一开始沈妤还认真听着。忽然,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正被几位姑娘众星捧月般围着说笑。 第十章 绣花枕头 女子生的杏眼桃腮,肌肤白皙,薄施粉黛,透着淡淡的红色。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衫,笑起来眼睛弯弯,越发显得娇俏可人。 正是长兴侯府独女,陆行舟的妹妹,陆灵雨。 离她最近的那个女子,是工部侍郎府的姑娘吴惠然,她的姑姑便是吴婕妤。 吴婕妤出身不高,但有幸入宫得了陛下宠爱,又生下五皇子周王,以为自己熬出头了,甚为得意。吴惠然也觉得自己有个王爷表哥,自己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时常将周王放在嘴边,以为这样就能成功打入贵女的圈子,总是跟在陆灵雨后面跑。 她一边说着讨巧的话哄陆灵雨开心,一边眼睛不住的转动。 突然她眼前一亮,拽了拽陆灵雨的袖子,“你看,那不是沈妤吗?” 围在陆灵雨身边的女子都往那边看去。 沈妤的容貌自然是最出挑的,只是远远的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头青丝绾起,随意簪着一支玉钗,看起来不华丽,却大方典雅,绝非凡品。身上的料子是十分素淡的艾青色,上面绣着玉兰花暗纹,看似简单,实则华贵内敛。 整个人如同一枝素雅的芙蕖,迎风而立。明明那般低调的装扮,在一众贵女之中还是最出众的。 陆灵雨最嫉妒的就是她这张脸,还有她的身份,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沈妤的蠢笨,所以她时常以耍弄沈妤作为发泄嫉妒的方式。 “宁安郡主这般美貌,大景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吴惠然抿唇轻笑:“长得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个绣花枕头,白白浪费了郡主的封号,根本比不上灵雨的一根手指头,难怪她那么倒贴,陆世子也不喜欢她。你们信不信,一会她就过来讨好灵雨了。” “好啊,那我们就等着看。” 灵雨心中得意,口中却道:“你们别这么说,沈妤对我大哥也是一片痴心,实在难得,可惜我哥不喜欢她。作为好朋友我还是劝她放弃罢,别在我大哥身上耽搁时间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吴惠然笑道:“她死皮赖脸的追着陆世子,早就不知道名声为何物了。” 几人尽情的嘲笑着沈妤,可是等了许久,沈妤都没过来,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 吴惠然脸上笑容尽失,看着陆灵雨不快的神色有些讪讪的。 “许是她和沈家姐们在一处,不方便过来。不若灵雨派人叫她过来,她一定迫不及待的赶过来讨好你。” 陆灵雨思忖片刻,脸色好看了些,给婢女绿枝使了个眼色,绿枝会意,“奴婢这就去。” 绿枝是陆灵雨身边的大丫鬟,时常见到许多姑娘为了陆行舟有意亲近姑娘,是以她的心也渐渐大了,跟着陆灵雨一起瞧不起沈妤。 她走到了沈妤身后,并未开口,以为沈妤会先发现她然后一脸兴奋的问她陆灵雨在何处。 可是等了半晌,沈妤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陆灵雨还在等着,她不好耽搁,只能过去敷衍着行了一礼,“郡主,我家姑娘请您过去。” 第十一章 自知之明 沈妤正站在热闹的人群中,随意看着风景,偶尔和别人寒暄几句,乍一听见绿枝的声音,并未觉得诧异。因为她知道,陆灵雨想让沈妤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可她迟迟不过去,便只能派人来请了。 沈妤像是没听到,不知和沈婵说了什么,沈婵撇撇嘴,别过头去。 沈婉矜持的笑笑,“五妹,七妹就是小孩子脾气,你别在意。” 沈妤笑道:“七妹年纪最小,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让让她了。” 沈婵对沈妤有所改观,却不表现出来,道:“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我才不要你让。” 绿枝听见几人说说笑笑,沈妤更是没有注意到她,心中有些憋闷。要知道,以前沈妤为了讨好陆灵雨,对她这个丫鬟也很客气的。 不得已,她又靠近一些,再次道:“郡主,我家姑娘请您过去。” 紫菀瞥了她一眼,唇畔勾起淡淡的冷笑,悄悄在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沈妤神色惊讶,一回头便看到绿枝在后面。 微风吹拂,她的衣袖微微扬起,打量了她一瞬,淡淡问道:“何事?” 绿枝行礼道:“我家姑娘请您过去。” 沈妤没有说话,亦没有叫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重生一次,她自然知道绿枝怎么想她的。她即便哪里做得不对,也轮不到一个丫鬟嘲笑。 后来才知道,因为绿枝心里惦记着给陆行舟做姨娘,才不喜欢沈妤的。 沈婵提醒道:“五姐,你不认识她了吗,这是陆姑娘身边的绿枝呀。” 沈妤微微一笑,“我自然是记得她的,只不过,几日不见,发现绿枝变了许多,一时有点恍惚。” 沈婵也认真看了绿枝几眼,“的确是个漂亮的丫鬟,和紫菀差不了多少。” 紫菀笑道:“七姑娘又拿奴婢打趣。” 沈妤迟迟不让她起身,绿枝一直曲着腿,又酸又疼。 沈妤像是没记得这回事,又笑道:“的确是个貌美的丫头,看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个丫鬟,反倒像个姑娘呢。” 绿枝身体发颤,只能咬牙撑住不在贵人面前失礼,“郡主这样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出身卑贱,万万不敢痴心妄想。” 沈妤眉梢微挑,“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谦虚的人。起来罢。” 绿枝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在心里暗自将沈妤骂了几十遍。 怎么沈妤病了一回,变化这么大?这不是明晃晃的为难她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沈妤就不怕陆灵雨生气? 她看着沈妤道:“我们姑娘说,多日不见郡主,想邀您过去一聚。” 沈妤道:“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和姐妹们在一起,走不开。” 在绿枝的印象里,沈妤对除了沈妗以外的沈家姐妹都不亲近,怎么会因为沈婉和沈婵拒绝陆灵雨的邀请呢? “可是,我们姑娘等了您许久了,您若是不去……” 话未说完,就被紫菀横了一眼,绿枝下意识闭了嘴。 “放肆,郡主说了走不开就是走不开,其他的轮到你多问吗?既然陆姑娘如此想念郡主,为何不自己过来,难道郡主还要看你们脸色行事?” 第十二章 心生嫉妒 绿枝心下一慌,赶紧收起对沈妤的不满:“奴婢不敢。” 紫菀道:“你不敢?” “我家姑娘也没有这个意思。”绿枝反应过来又道。 紫菀成熟稳重,她冷着脸的时候其他丫鬟都怕她,绿枝也同样被她震慑住了。 “既如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回去向你家姑娘复命吗?” 绿枝不敢小看沈妤了,行礼道:“奴……奴婢告退。” 走远了,她还能听见沈婵的笑声,只觉得越发难堪,脚步也加快了。 沈婵噗嗤笑了,“瞧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好笑。许多姑娘身边都有得力的大丫鬟,也没见谁像她这般张狂。自以为自家姑娘是长兴侯嫡女,又有无数千金为了博得陆行舟的好感而有意亲近陆灵雨,久而久之,她的眼光也高了,渐渐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难不成她还能做陆世子的妾室?就算做了妾室也没有压过正妻的道理,她得意个什么劲。” 沈婉摇摇头,“好了,闲谈莫论人是非,这里这么多人呢,小心被人听到。” 沈婵道:“我就是看不惯嘛。” 沈妤笑道:“我觉得七妹说的很对,正是我心中所想。” 沈婉诧异的看着两人,什么时候她们两人的观点如此一致了? 看了沈妤今日的表现,沈婵已经不觉得奇怪了。沈婵心直口快,但是待人真诚。 她对沈妤道:“这么做就对了,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想的,明明身份比她高贵,怎地总是对她做小伏低?你对她那么好,可知她们私下里怎么嘲笑你吗?我若是你,定然无法忍到现在的。” 沈妤看着不远处的吴惠然和陆灵雨,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所以也不必对一个丫鬟客气了。” 陆灵雨听了绿枝的回话,面上愈发难看,对吴惠然道:“这就是你说的她一定会来?” 吴惠然脸上发热,“沈家姐妹都在那里,也许是真的走不开。” 绿枝不说话,她不敢将沈妤和紫菀的原话告知陆灵雨,否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灵雨一定会下不来台。 这时候,京兆尹府上的郑盈绣指着远处两个女子道:“那不是沈妗和严家二姑娘吗,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以前沈妗可是和灵雨走得近呢。” 陆灵雨定睛一看,可不是沈妗和严卉颐吗。她被人恭维习惯了,沈妗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她,而是和严卉颐闲谈,这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因为严卉颐是宣国公府长房嫡女,又是皇后疼爱的侄女,自然有许多闺秀想同她亲近,是以陆灵雨有些嫉妒。 但是她口中却笑吟吟道:“严二姑娘身份尊贵,大家闺秀,言谈举止无一不雅,却又平易近人,沈三姑娘与她交好也不足为奇。” 吴惠然听出了陆灵雨心中的酸意,逮着机会讨她欢心,“要说交好,也该是灵雨与严姑娘交好才是。沈妗素日再得人喜欢,表现的再温婉贤淑,也不过是沈家二房的,等以后分了家,她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哪里能和你比?” 郑盈绣掩唇轻笑:“好不容易见到严家二姑娘,自然要把握好机会多多亲近,你没看见严二姑娘脸上的笑容多么客气疏离吗?作为皇后娘娘的侄女,严姑娘自然可以时常进宫,沈妤也常进宫陪伴太后,也不知两人在宫中见没见过。” 第十三章 话里有话 想到了太后对沈妤的宠爱,陆灵雨面色一沉。她实在不服气,沈妤那样的绣花枕头,蠢笨之极,怎么能得了太后青眼?若她能取代沈妤站在太后身边该有多好,沈妤根本不配和她相比。 沈妗看着严卉颐离开的身影,唇畔缓缓勾起,一转身,却发现陆灵雨几人正看着她。 她收起对陆灵雨的不屑,到了几人面前。 “怪不得方才没看到你们,原来你们在这里。”她四处看了看,“怎地不见五妹?” 吴惠然语气酸酸的,“人家可是郡主之尊,岂是我们能轻易请来的?” “是么?”沈妗笑道,“五妹向来和陆姑娘关系要好,才不会以身份压人呢。今晨她和我说,因为未能参加你生辰宴一事,要寻机向你道歉呢,想来等找到机会就过来。” 听沈妗这么说,陆灵雨心里舒服多了。可能沈妤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道歉丢面子,所以才不过来的,等到私下里再来哄她。 虽然不能让其他人看到沈妤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很是遗憾,但也尚且可以让她高兴些。 郑盈绣惊讶道:“真的是沈妤亲口说的?” 沈妗堂而皇之的点头,“自然。没能亲自祝贺陆姑娘生辰,她一直觉得很愧疚呢。” 吴惠然笑道:“亏得沈五姑娘还是郡主,看来也没有很尊贵嘛,还不是要在灵雨面前低头。” 沈妗笑容温婉,“吴姑娘别这样说,因为五妹和陆姑娘关系好才甘愿自降身份的。” 郑盈绣语气轻蔑,“说白了还不是上不得台面,和沈三姑娘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郑盈绣一会抬高陆灵雨,一会又捧沈妗,唯恐天下不乱,就想看热闹。 吴惠然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沈妤不管沈妗如何和别人一起贬低她的,沈婵突发奇想要学骑马,非要拉着她和沈婉到马场上去。 刚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陆灵雨几人。 陆灵雨等着沈妤先开口说好话呢,可是沈妤只是站在她面前,目光淡淡的望着她们。 吴惠然走过去拉住沈妤的手,“你来的正好,方才我们正说起你呢?” 沈妤抽回手,笑容客气而疏离,“不知各位在议论本郡主什么?” 吴惠然看着被抽回的手,很是尴尬。陆灵雨看到沈妤对她并不热络,甚至还改了自称,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些慌乱。 吴惠然道:“我们正说起那日灵雨生辰宴,郡主没有到场一事呢。” 话里暗示着沈妤向陆灵雨道歉。 沈妤笑意深了些,“说起来那日还真是不巧,我病体未愈,是以便未去参加。不过我托三姐送了贺礼给陆姑娘,不知陆姑娘可还喜欢?” 陆灵雨一时无法接受沈妤的转变,冷冷的看着沈妤。 吴惠然听沈妤没有讨好陆灵雨而道歉的意思,忙道:“郡主送的贺礼,自然是最好的,灵雨自然喜欢的。” 沈妤点头,“我听闻那日吴姑娘也去了宴会上,想来是见过我送的贺礼,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说起来,我生病那日,刚好要进宫去陪伴太后的,无奈病来得急,只能派人进宫向她老人家解释。太后自然不会强求我进宫,还派了嬷嬷来看我,我心里不胜感激。” 换言之,太后都不要求我撑着病体进宫,你又凭什么让我道歉? 陆灵雨压住心中的怒意,强笑道:“不久前你病了,我们多日不见,我一直很惦记你的身体呢,今日看到你身子好了,我便安心了。” 沈妤玩笑似的道:“我同样惦记着陆姑娘,这些时日来探病的人一波又一波,只恨我身子不争气,不能快些痊愈去见你呢。” 郑盈绣忍不住偷偷笑了。 什么时候沈妤嘴巴这么厉害了,她这分明是故意挤兑陆灵雨。陆灵雨不是说很惦记她吗,怎么她生病那么久,许多人去探病,却见不到她的人影?这不是虚伪吗? 第十四章 马场之上 陆灵雨自然听出了沈妤的言外之意,心中恼怒,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即便她被娇宠着长大,本性娇蛮,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大家闺秀的模样。 吴惠然满脸堆笑,“不知郡主要去何处?” 沈妤看了一眼沈婵,“七妹想学骑马,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素日里没什么机会,不如趁此机会去学一学。” 刚好,她也去查一查是谁要害沈明洹。 郑盈绣明知沈妤和陆灵雨关系破裂,还是想两头讨好,她笑吟吟道:“骑马?刚好我也想去看看,我们一同去罢。陆姑娘和吴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吴惠然原本想拒绝的,但是一想到马场上会遇到许多世家公子,心思活络起来。 她眼睛转了转,对陆灵雨道:“好不容易出府一次,何不玩的尽兴,不然我们也去看看罢?” 若是陆灵雨不去,倒显得她是有意避开沈妤一样,是以她表情淡淡道:“既如此,就走罢。” 沈婵低声对沈妤道:“看她这个样子,好像谁欠她似的。” 说着,她拉着沈妤和沈婉道:“快走罢,听闻严家宝马良驹有许多,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了。” 根本没有等陆灵雨几人的意思。 沈妤和沈婉相视一眼,眼底都是无奈的笑意。 虽然马场之上男子居多,但还是有不少女子的。 “女子能光明正大和男子同在一处的机会本就不多,是以不少姑娘都借着这场宴会来此处走动。”沈婉笑道。 果然就见吴惠然痴迷的望向远处的男子,最让人瞩目的当属严家二公子严苇杭了。 沈婉道:“人人都说,严家二公子比宫里的皇子还要出众,不仅出身高贵,更兼文武双全,这京城里除了陆世子,最优秀的男子就是他了。” 沈妤笑道:“没想到四姐也对这些感兴趣。” “不是我感兴趣,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是么?”沈妤之前一颗心都系在陆行舟身上,眼里从未有过别人,自然不怎么注意严苇杭了。 沈婵没有这么多心思,一到了马场,就去挑马了。 沈妤看着单纯率真的沈婵,唇畔缓缓升起一抹微笑。她又转过头,看到碧空如洗,一个人影飞快的跑来,一直跑到沈妤面前。 “五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明洹觉得,沈妤只需在看台上坐着就行,没必要来这种杂乱的地方。 沈妤不知道他脑袋一天到晚在想什么,轻轻笑道:“闲极无聊,四处走走,顺便想看看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 沈明洹耳根微红,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五姐若想看,那看就是了。” “一会你要下场吗?” 还未听沈明洹回答,便听到一道声音传来,“沈小侯爷,赛一场么?” 沈妤回过头,就看见两个年轻男子走来,说话的那人一身黑色窄袖骑马装,五官端方,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样越发显得他多了几分精明。 莫名的,沈妤有些厌恶此人。 吴惠然拦在男子面前,扬起笑脸,“大哥,你怎么来了?” 第十五章 不怀好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惠然的同母兄长、吴婕妤的侄子吴修诚。 吴婕妤一向以安德妃马首是瞻,安德妃又是景王的生母,是以周王自然是景王一派,素日里吴修诚和景王也有几分交情。 既是景王那边的人,和沈明洹的关系好才怪,沈妤觉得吴修诚定然不怀好意。 而他旁边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生的眉眼风流,面如傅粉,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安德妃的幼弟、永康侯的小儿子,安阳泽。因为安阳泽是永康侯的老来子,所以安家上下对他甚为宠爱,安德妃也很是爱护这个弟弟。 正因为宠溺太过,所以养成了斗鸡走狗的风流纨绔。 吴修诚看了一眼沈明洹和沈妤,笑道:“沈家是武将世家,沈小侯爷又是先定远侯的儿子,想必定然得他真传,武艺超群,骑马么,自然也不在话下,所以我想寻沈小侯爷比一场,小侯爷不会不给我和安公子这个面子罢?”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给他面子?沈明洹还未开口,沈妤淡淡道:“吴公子谬赞,洹儿年纪尚小,当不起您这样的溢美之词。” 安阳泽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视线一直落在沈明洹身上,“这算什么溢美之词,吴公子说的是实话,郡主何必阻拦?” 吴修诚笑嘻嘻道:“安公子,沈小侯爷不会是怕了罢?” “我才没有。”沈明洹下意识道。 沈妤瞪了他一眼。 沈明洹看着沈妤,觉得有些疑惑和委屈。 吴修诚道:“既如此,小侯爷为何不敢与我们比试?难不成怕输,丢了沈家和先侯爷的面子?” “姐姐……”沈明洹祈求般的看着她,他不想让人笑话父亲和沈家。 沈妤心下不忍,但还是坚持不允。 “你忘了昨天答应过我的话了?”沈妤道,“你昨天答应过我要教我骑马的,七妹,我记得当时你也在场对不对?” 沈婵和沈明洹对沈妤的话摸不到头脑,但看到沈妤一脸正色,只能点头认了。 沈妤笑道:“那就对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二弟虽然年纪小,但也该说话算话。再者,考验武艺又不只赛马这一项,不是还有别的比赛吗?二位公子,不如换别的和洹儿比?” 吴修诚还想说什么,安阳泽却笑道:“郡主所言极是,是我们唐突了,既如此,下次有机会再和小侯爷比,我们先行告退了。” 言罢,给吴修诚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吴惠然忍不住刺道:“郡主为何不同意,难道是真的要让小侯爷教你骑马?” 沈妤道:“自然。” 吴惠然语气酸酸,“小侯爷对郡主可真好。”这点小事都听沈妤的,吴修诚待她这个妹妹可没这么好。 沈妤对沈婵使了个眼色,“七妹,选好马了吗,选好了我们去别处。” 沈婵心有疑虑,“五姐不用选吗?” 沈妤微微一笑,“我骑洹儿的马。” 沈明洹眼前一亮,“好啊,上次我那匹马被人偷走了,这一匹是我前几日和严二公子比赛箭术从他手上赢过来了,的确是匹好马,姐姐可以试试。” 说着,就让随从沈易牵马来,几人也跟了过去。 见到那匹马,沈明洹道:“姐姐,我教你,你先上去。” 沈妤摇摇头,面色凝重,“仔细检查一下这匹马。” 第十六章 出现变数 对于沈妤的表现,几人都心下惊疑。但沈明洹还是按照沈妤的吩咐,让沈易仔细检查一下这匹马。 沈明洹道:“姐姐为何不让我与吴修诚、安阳泽比试,又为何要检查这匹马?” 沈妤道:“你没听出来,他们是故意用激将法逼你和他们赛马吗?你和他们并不熟,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何特地来寻你比试?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上。” 沈明洹思虑片刻,觉得沈妤说的有理,“我听姐姐的便是。” 沈妤笑道:“你心怀坦荡,可不能保证别人也同样如此。很多人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实则内里藏奸,你要小心,别傻乎乎的将别人当成好朋友。” 沈明洹忍不住道:“以前姐姐不也是这样吗,还是我经常在你面前提醒你呢。” 沈妤轻咳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沈明洹眼神有些幽怨,“哦。” 过了一会,沈易将马儿仔细检查完了,“公子、姑娘,这匹马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妤目光惊讶,不敢置信:“真的没问题?” 沈易道:“的确。” 怎么可能呢,前世沈明洹就是这个时候坠马而亡的,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其他事也有了变数? 沈明洹笑道:“姐姐,你多虑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宣国公府上动手罢?” 那可不一定,若是沈明洹在严家出了事,不正好让沈家和严家结仇吗?前世便是如此,因为沈明洹在严家宴会上坠马,沈家和严家原本还算不错的关系,一朝之间破裂了。 “这匹马可是严二公子送我的,难道姐姐怀疑严二哥是内里藏奸之人?” 沈妤哑然,还是道:“无论如何,在出宣国公府门前,你都不许骑马。” 沈明洹知道沈妤是为了他好,但不能在姐姐面前尽情展示他的本事,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那好罢,我听姐姐的。” 沈妤又嘱咐了沈明洹一番,才放沈明洹离开。 沈婵看着沈明洹的背影,“诶,二哥走了谁来教我骑马?” 沈妤笑道:“我教你如何?” “你?”沈婵明显不信,“你学过吗?” “幼时父亲教过我。”沈妤道。 其实,应该是前世嫁给陆行舟后,他教她的。 她想起来,那时候天高云淡,草木茂盛。他与她同乘一匹马,两人一边说说笑笑,他一边教她,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艳羡,她也甚为得意。 而她为了讨好陆行舟,也学的很好。 如今再回忆起来,除了怅惘,只剩下可笑。 见沈妤发怔,沈婵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快教我罢。” 沈妤轻轻舒了一口气,“好。” 丫鬟暮烟和暮霭扶着沈婵上了马,由于她太紧张,折腾了好半天才上去。好不容易上去了,又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周围有好几个人护着,她没能栽倒在地。 几人都轻轻笑了。 沈婵觉得有些丢面子,脸色微红,又站起来,再次上了马,却是半弯着腰趴在马上的姿势。 沈妤拍了拍她的脊背,“做好了,坐稳了。” 沈婵身体微晃,心头慌张。她有些后悔,当时应该选一匹小马的。 可是她不能打退堂鼓,否则会让人笑话,是以只能按照沈妤说的去做。 过了一会,她终于能适应了,挺直腰板,抓着缰绳,望着远处的天空,感受着春风从她身上拂过。 “真好,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马背上玩。” 沈妤看着她,目光浮现出点点笑意。此时此刻,她有些羡慕沈婵,羡慕她的无忧无虑和天真无邪。 马儿走了好一会,沈妤道:“要不要跑一跑。” 沈婵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沈妤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第十七章 怀庆公主 春风吹拂,沈妤的衣衫也跟着飞扬,乌黑的发丝也随风飘荡。 她抽了一下马儿,马儿就奔跑起来,烈烈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沈婵望着碧空,张开双臂,笑声欢快,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十分惊讶。 他们惊讶的不是沈婵骑在马上,而是策马的人是沈妤。 以往他们觉得沈妤生的美貌,又风姿娇妩,但只是个绣花枕头。而现在的沈妤,竟显现出几分英姿来,肆意飞扬,充满自信。 沈妗和沈娴及陆灵雨等人,看着沈妤,心中暗自嫉恨。 沈妗淡淡道:“二姐,你可知五妹何时会骑马了?” 沈娴揉着帕子,“三妹和她关系这么好都不知道,我更加不知道了。” 沈妤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带着沈婵在马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片刻后,沈妤勒住马,“想不想自己跑一跑?” 沈婵点点头,“好。” 沈妤下马,将马缰绳交到她手中,“方才我教给你的都记住了吗?” 沈婵一个人坐在马背上,突然觉得心里没底,“我……我试试罢。” 然后,她抿了抿唇,坐直了身子,看着前面。 沈妤拍了拍马,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一开始沈婵还有些害怕,但是看到沈妤和沈婉都在看着她,心中安定了不少,一会就适应了,不再紧张。 沈妤笑道:“还可以再快一点。” 沈婵冲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抽了马儿一下,马儿跑的更快了,她欢快的笑声传到沈妤的耳边。 沈婵是个直率单纯的姑娘,谁对她好她就对谁释放善意。即便沈妤之前做了许多事让她看不顺眼,但是在沈妗给沈妤下套时,她还是直言不讳为沈妤说话。 这样好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一刻后,沈妤朝她招招手,刚想叫她回来,这时候,一个身穿粉蓝色衣衫的女子出现在她的视野。 这个女子生的一张娃娃脸,玉雪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一脸羡慕的看着沈婵。 正是傅娴妃的女儿,怀庆公主。 片刻后,沈妤骑着马过来了,干净利落的下了马,暮烟忙将用帕子给她擦擦汗。 沈婵刚要说什么,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一个人,她吓了一跳,“是谁?” 怀庆公主弯起眼睛,“是我。” 认清来人,几人给她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 怀庆公主摆摆手,“不必多礼。” 然后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这匹马看。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开口。 过了一会,怀庆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骑一骑这匹马吗?” 这是公主的要求,谁能拒绝?沈婵道:“这匹马原就是宣国公府上的,公主若想骑牵走便是。” “可是我不会骑。”怀庆公主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沈妤,让人不忍拒绝。 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沈妤不想和她们有什么牵扯,但是又不好拒绝怀庆公主的请求,只能道:“若是公主信得过我,我愿意教一下公主。” 怀庆公主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眼睛一亮,“好啊,多谢宁安姐姐了。” 沈妤无奈的笑笑,将方才交给沈婵的都重新告知了怀庆公主。 “公主小心些。”沈妤拉着马缰绳。 怀庆公主眼中满是兴奋,突然皱眉道:“我方才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我怎么觉得你今日对我那么客气?我嫂嫂是你亲姐姐,我们自小相识,怎么突然拘谨的叫我‘公主’了呢?” 沈妤微怔,反应过来。 因为前世沈妘的死,除了沈娴,傅柠也参与了。傅柠是傅娴妃的侄女,她不得不怀疑其中有没有傅娴妃的授意。 而怀庆公主是傅娴妃的亲生女儿,她不知不觉的也开始对怀庆公主疏离了。 沈妤神游物外,还未开口,突然听到怀庆公主尖叫一声,“啊,快救救我,救救我……” 沈妤一惊,只见马儿像受惊一般突然狂奔起来。怀庆公主惊惶失措,死死拽着马缰绳,趴在马背上。可是马儿却跑的更快了,几乎要将她甩下马去! 第十八章 多管闲事 若是怀庆公主出了什么事,她们也要被问罪。 这一刻,沈妤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抓住马缰绳,马儿拖着她向前跑,她的手心传来一阵阵的痛楚,甚至感觉到马缰绳磨破了她的手心,接触到了手心的肉。 沈婵等人都吓得尖叫起来,急忙跟着跑过去,可是马儿的速度太快,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这一变故惊动了所有人,都满是惊恐的望着这里。 怀庆公主哭着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 大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看着这危险的一幕。 沈明洹见此大惊失色,将手上的弓箭丢了,不由分说抢过别人的马,翻身上去飞快的驾马过来,口中大喊着,“姐姐!” 怀庆公主终于等到有人来救他,悲喜交加。 沈明洹狠狠给了马儿一鞭,只听到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过了许久,终于和发疯的马儿齐头并进。他弯下腰,就要将沈妤拉上马,沈妤却语气坚决道:“先救公主!” 沈明洹一愣,有瞬间的犹豫。 沈妤言辞严厉,“快啊!” 眼下根本没时间多想,他只能听从沈妤的命令,又给了马儿一鞭,靠近怀庆公主,把握好时机快速将怀庆公主拽到自己的马上。 怀庆公主吓得浑身发软,靠在沈明洹身上,流出劫后余生的眼泪。 沈明洹皱眉,他才没时间安抚这个娇弱公主,直接将她放到了地上,又赶紧追上前面一匹马。 看到怀庆公主得救,沈妤松开了马缰绳,滚在了地上。 不管素日里一些人如何看沈妤不顺眼,在这一刻,还是为她松了口气,纷纷走了过去,紫菀也哭着跑过去。 沈明洹将沈妤扶了起来,看到她额头被撞破了,一块青紫,手上也血淋漓的,心疼的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怀庆公主从惊吓中缓过劲来,爬起来就往这边跑,宫女在后边跟着,“殿下,小心别摔倒了伤到自己。” 她们根本不在意沈妤的命,她们只担心若怀庆公主有了闪失,她们也会受到严厉责罚。 紫菀代替了沈明洹的位置,扶着沈妤,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她额头上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姑娘……” 沈妤摇摇头,“我没事。” “这怎么是没事呢,你的额头和手,都受伤了,一定很疼。” 沈明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心疼沈妤受伤,气恼自己没保护好她。 早知道他就不该离开的。 很快怀庆公主就跑了过来,想要到沈妤身边,没想到沈明洹却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怀庆公主眼睛通红,面露自责,“我……我想看看宁安姐姐,还有,多谢你救了我。” 沈明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走了,沈妘又出嫁了,后来他都是和沈妤在一起生活,姐弟俩自然感情很深厚。现下看到沈妤受伤,他也怨怪起了怀庆公主。 面对怀庆公主的局促不安,他冷冷道:“我可不敢当公主一个‘谢’字,相反我们还要谢谢你,若非我先枉顾姐姐的性命去救你,让你出了事,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样一想,我们都要感谢公主您平安无事。” 宫女霜叶看不惯一个臣子敢训斥公主,忍不住反驳道:“侯爷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此事我们公主也受了惊吓,宁安郡主受了伤公主也很担心……” 沈明洹一道冷眸扫了过去,霜叶闭了嘴。 他笑声冷嘲,“现在你们是不是还要怪我姐姐教殿下骑马了?我姐姐虽然会骑马,却也不是很精通,素日里闲极无聊可以略微骑一骑。若非是公主殿下以身份压人,我姐姐会主动教你骑马吗?府上多少骑马高手请不得,怎么偏偏让我姐姐教你,你是金枝玉叶没错,但我姐姐也是个弱女子。” “洹儿。”沈妤不赞同的看着他。 然后又对怀庆公主道:“洹儿也是太过担心我,所以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原谅他的失礼。” 沈明洹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敢和他计较呢?怀庆公主忙摆摆手,“此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我没什么理由和小侯爷计较。” 沈妤面色苍白,淡淡一笑,“多谢。” 沈明洹忍住心中的怒气,搀着沈妤道:“姐姐,我去寻严二公子,让他找个大夫来。” 沈妤颔首,“好。” 很快,人都散去了,怀庆公主的目光落在沈明洹身上,久久没有回神。 而沈妗也同样盯着沈妤看。 沈娴道:“五妹何时这般好心了,多管闲事。” 沈妗死死捏着帕子,“是啊,的确是多管闲事,尤其是二弟。” 第十九章 故人相见 沈妘身为沈妤的亲姐姐,又是宁王妃,沈家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断了对宁王的支持,但定然会产生隔阂,也算是给沈妤姐弟添点堵,而且沈妗也会因此讨好景王。 最重要的是,若怀庆公主受伤了,沈妤会受到惩罚,她自然乐见其成。 但现在,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沈妤和沈明洹居然成了救了怀庆公主的功臣,真是功亏一篑! 沈妗掩住眸中的怨恨,淡淡道:“五妹受伤了,我们自然要去关心一下,走罢,我们也跟上去。” 沈娴见沈妗这般虚伪,心下冷笑,面上带着担忧,“三妹说的是,五妹大病初愈,又接着受伤,运道也太差了,作为姐妹自然要去安慰安慰她了。” 沈明洹先一步找到了严苇杭,将此事说与了他。严苇杭大惊,“竟然发生了这等事,不知郡主如何了?” 沈明洹语气微冷,“受了伤。” 严苇杭很是内疚,“在严家竟然发生了意外,是我照管不周,我现在就让人叫大夫过来给郡主诊治。”然后吩咐婢女道,“去将二姑娘请过来。” 严卉颐正在花厅里招呼客人,听到婢女的话,立刻过来了,严苇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她。 “快带我去。”严卉颐道,“现在只能委屈郡主到我的房间了。” 面对温和的女子,沈明洹不好冷着一张脸,客气的道:“有劳。” 言罢,就和婢女带着她去了。 人走了以后,严苇杭冷声道:“去查一查此事是何人所为。” 敢在严家耍出这种手段,他们当严家是可以随意被人利用的吗? 很快,沈妤为救怀庆公主而受伤的事传开了,大家都不敢置信,明明以前沈妤就是个绣花枕头,她今天这般‘英勇’,这还是以前的沈妤吗? 不管外人如何想,沈妤被请进了严苇杭的闺房,一起进去的还有沈家姐妹。 少倾,大夫就进来了,为沈妤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伤口。 “我给郡主开个药方,按时服用,记得每日敷药换药,多休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沈婵对沈妘是彻底另眼看待了,她十分关切道:“大夫,不知五姐的额头会不会留疤?” 大夫摆摆手,“只要好好敷药,应该不会留疤的。” 沈婵和沈婉都舒了口气,“多谢大夫了。” 大夫一出去,沈妗和沈娴也围了上去。 沈妗又是自责又是心疼,看着沈妤被包扎好的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拉着她的手,“五妹也太冲动了,若你有个万一,我该如何向大姐和祖母交代?母亲也会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照顾好妹妹。” 沈妤将手抽出来,笑容淡漠,“劳烦三姐为我担忧,大夫说了,并无大碍。” “那是你命好。”沈妗秀气的眉头皱起,真像一个心疼妹妹的姐姐。 沈婵哂笑一声,“马后炮。现在担心起五姐了,怎么方才五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在呢?我猜猜,难道是躲在哪里看戏?” “七妹,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你怎么这样说?”沈妗很是表情无辜而伤心,“我知道你素日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用这件事来诬陷我啊。” 然后,她看着沈妤道:“五妹,不是七妹说的那样,我真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方才见那么多人围着你,我怕去了给二弟添乱,就想着过一会再来看你……” “我自然是相信三姐的。”沈妤淡淡笑道,“三姐,我现在要换衣服了。” 沈妗这才注意到沈妤满是褶皱和泥土的衣衫,赶紧道:“那你快些去罢。”她对严卉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劳烦严二姑娘了。” 严卉颐就像是没感觉到屋里的烟火味,只是道:“算不得劳烦,本就是我们严家照管不周。” 重新换了衣服,沈妤便提出告辞离去了。 严卉颐道:“郡主先回府养病罢,改日我和二哥定亲自登门道歉。说来惭愧,二哥方才派人去查了,并未发现那匹马被人动了手脚,亦没有找到从中作梗之人,真是对不住郡主。”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对方既然想害我,自然不会留下把柄,二姑娘不必内疚,这件事你们也是无故被牵扯进去的。” “多谢郡主体谅。”严卉颐这么说着,心中却觉得奇怪。 沈妤这般通情达理,温柔娴静,根本不像传言说的那样娇蛮任性,难道传言有误? 这么想着,几人便出了院子,沈明洹已经焦急的在外面等了,看到沈妤出来,立刻迎了过去。 他让紫菀看顾好沈妤,又对严卉颐道:“劳烦了。” 此时,外面还站在不少看热闹的人,沈妤目光扫过他们,准备离开,突然她目光一顿,一个很熟悉的人映入眼帘。 沈妤微怔,原来……是前世故人。 第二十章 以牙还牙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手死死地在袖子下握紧了。 他站在人群中,在一众贵公子中,最是出众。他一袭月白色直缀,上面绣着青竹,五官俊朗,气质温润,一双眼睛清亮透彻,毫无波动。 正是长兴侯世子,陆行舟。 人人都说他温润如玉,可这一刻,只有沈妤能看清他眸子里的冷漠。好像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使他动容,他永远都是这般冲淡温和。 只有在沈妗面前,他的表情才会有一丝波澜,为她欢喜为她忧愁,而沈妤只会引起他的嫌恶。 她仍记得前世,她被人诬陷红杏出墙,他也是这幅淡淡的模样,好像与己无关,亦没有被戴绿帽子的羞辱。 后来她知道,厌恶极了一个人,为她生气根本就是不值得的。在陆行舟眼中,沈妤根本不配让他有情绪波动。 人人都知沈妤喜欢陆行舟,现在两人遇着了,都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两人,他们以为沈妤还会不知羞耻的靠近陆行舟。 沈妤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对于她来说,这是和陆行舟撇清关系的好时机。 在众人的期待下,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陆行舟脸上,陆行舟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仍是淡然处之。 沈妤在大家的注视下,眼尾扬起,勾了勾唇角,其中的嘲讽显露无疑。 是的,他们没看错,的确是嘲讽,好像还有……蔑视。 沈妤这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这么做?难不成是对陆行舟因爱生恨? 而陆行舟,被沈妤用这种眼神看着,心里很是不舒服。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沈妤收回了目光,笑靥如花道:“洹儿,我们回府罢。” 触碰到陆行舟竭力掩藏的讶异的神情,沈明洹觉得心头畅快,对沈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我们这就回府。”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在沈妤耳边道:“姐姐交代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沈妤微笑颔首。 沈妗敢在严家算计她,今日她就以牙还牙。要不了她的命,也要向她收点利息。 陆行舟并不是很在意沈妤,对他来说,沈妤能主动和他撇清关系更好。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妗,可是沈妗想着今日的事,根本就忘了应付他,连一个眼神也未施舍给他。陆行舟以为沈妗是怕有人看出两人的关系才故意忽视他,但心中还是很失落。 沈妗离开了,他也不想继续留在严家了,便寻了个借口向严苇杭告辞离去。 一直出了严家大门,上了马车,沈妤都未和沈妗说一个字。沈妗觉得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心情焦躁。 马车平稳行驶,沈妗一路想着沈妤的事,沈娴和沈婳也不敢出言打扰。 突然,听到马儿发出一道嘶鸣,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三人身子一歪,纷纷倒下。 “外面人是怎么驾车的?”沈婳怒声质问。 然而这话刚说完,马车又是剧烈的晃动,紧接着,马儿狂跑起来,大街上的人受到了惊吓,大喊着躲开。 沈婳被吓哭了,捏着沈妗的手道:“三姐,该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头就狠狠地磕在了马车上,马儿也越跑越快。 陆行舟一直跟在沈妗马车后面,见此情形心急如焚。 他急的想去救人,这时突然一个小厮跑到他马前大喊道:“陆世子,求您去救救我家三姑娘罢。” 第二十一章 英雄救美 小厮这一嗓子,所有人都知道了马车里坐的是沈家三姑娘。 陆行舟也知道他去救人不太合适,可是遇到危险的是他的心上人。眼看着马车越跑越远,他顾不得许多,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马儿嘶鸣了一声,撩开蹄子跑了。 很快,马儿绝尘而去。 大街上的人赶紧避让,生怕被马踩踏而死。 马车里,沈妤掀开帘子,勾了勾唇。 看来陆行舟真是爱极了沈妗,看到她有危险便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为此不在意自己和陆家的名声。 既然他们两人如此相爱,她何必棒打鸳鸯,干脆就让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了,也免得陆行舟再怨恨她阻挠他们在一起。 思及此,沈妤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快跟上去。” 这一边,陆行舟已经追上了沈妗的马车,他把握住时机,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将车夫踹下了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驾车。 沈婳又是恐惧又是激动,摇摇沈妗的手,“三姐,是陆世子,她来救我们了,陆世子真是个好人。” 疾风刮过,吹开车帘,沈妗看到车辕上的男子,抿唇不语。 陆行舟的确对她深情不悔,若是嫁给他将来也会是长兴侯夫人,而且陆行舟一定会对她好。 可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虽然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她宁愿不要这有情郎,也要努力向上攀爬,争取皇后之位,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而陆行舟给不了她想要的。 如今皇后无子,只有一个养子被立为太子,却是资质平庸。皇帝诸子中,只有景王实力最强,而且尚未娶嫡妃,她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嫁给景王! 若嫁给景王,需要让景王知道她的能力。 但是现在最大的绊脚石就是沈明洹,沈明洹一日不死,就一日霸占着爵位,她一个五品官的嫡女无法嫁给景王,就算是嫁给陆行舟都是高攀了。 面对危险,她还想着嫁给景王做皇后,面色深沉一言不发,陆行舟还以为她被吓坏了。 “给我一支簪子。”陆行舟急切的话打断了沈妗的思绪。 沈婳反应很快,拔下头上的银簪,隔着帘子递给了陆行舟。 “陆世子,给你。”沈婳声音娇柔。 陆行舟接过去,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沈妗给他的簪子呢? 这样想着,他手起簪落,直直将尖利的簪子插到马儿的头部。 只听到马儿高声嘶鸣,声音凄惨,冲上云霄。马蹄高高抬了起来,下一刻,嘶鸣声戛然而止,马儿猝然倒地!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马车里三人身子都往前栽去。下一刻,马车就要轰然倒地。 陆行舟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手疾眼快,将沈妗扯了出来,然后飞快的跳下马车,抱着沈妗滚到地上。 陆行舟生怕沈妗有一点闪失,在地上滚了几圈,将沈妗严密的保护住。 很多人都围了上来,看着几人得救,都松了口气。听到沈婳的呼喊,周围人才想到帮她们一把,将她们拉出来。 少倾,沈妗也赶到了,她和沈婉、沈婵下了马车,挤过人群,来到沈婳和沈娴面前,很是惊惧的样子,“谢天谢地你们没事,多亏了陆世子出手相助。” 说着,她四下看了看,寻找陆行舟。 下一刻,她面露惊骇,“陆世子,三姐,你们——” 陆行舟一直保护着沈妗,将她护在怀里。现在,他躺在地上,沈妗趴在他身上,头部埋在他胸前被他紧紧护着。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两人的姿势是太暧昧了。 第二十二章 与众不同 尽管方才是在危急时刻,陆行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可两人早就心意相通,是以被众人看着,两人都有些心虚。 而沈妗更多的是慌乱。 经过今日一事,若京城传出她和陆行舟的谣言,她要嫁给景王可就难了。 思及此,她连忙从陆行舟的怀中起来,即便她强作镇定,可面上还是有些窘迫。 周围人互相看看,眼睛在陆行舟和沈妗面上掠过,相互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沈妗岂会察觉不到众人的心思,原本心中还感激陆行舟对她出手相助,现在倒是有些埋怨他了。 陆行舟一颗心失去了节奏,面上还是一派坦坦荡荡,“方才为了救姑娘,多有冒犯,请姑娘见谅。” 沈妗施了一礼,客气道:“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再者,陆世子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会怪罪你?” 她故意将沈娴和沈婳带上,意图和陆行舟撇清关系。 沈婳也笑着道:“是啊,陆世子救了我们,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失礼。” 陆行舟轻轻颔首,“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他心中微微苦涩,明明他和沈妗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为何沈妗不同意他去沈妗提亲,在外人面前还要装作不熟悉的模样?难道只是因为沈妗怕沈妤伤心?可是在他看来,沈妗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但是既然她这么说,他也只能等。 或许,他可以找机会和沈妤谈一谈,让沈妤别再纠缠他,不要因为她耽搁了沈妗的终身大事。 这时候沈妤看着沈婳的手道:“六妹,你的手受伤了。我让人带着创伤药呢,你快去涂一涂罢。紫菀——” 紫菀笑道:“六姑娘跟我来罢。” 沈婳捂住流血的右手,这次说话的语气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方才马车翻了,不小心碰到了,多谢五姐想着我。” 沈妤温和的笑笑,“只是现在你们的马车坏了,只能委屈你们和我们挤一辆。” 难不成只有沈妗会在大家面前做好人吗,她也会。 劫后余生,谁还敢挑剔。沈婳道:“不委屈不委屈。”然后又对沈娴道,“二姐,你也和我一起去罢,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沈娴望了望沈妤,掩下眸中的怀疑,“好。” 沈妤目光落在了陆行舟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只是淡淡笑道:“陆世子救了二姐三姐和六妹,沈妤不胜感激,回去后定会如实告知祖母和二婶,再送谢礼到陆家。” 陆行舟诧异于沈妤对他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又道:“举手之劳罢了,郡主不必客气。”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呢,若非是陆世子仗义相救,六妹可不仅仅是手受伤那么简单了。好在陆世子以身相护,护住了三姐,使让她毫发无损。” 马车翻了的时候,陆行舟不管沈婳,不管沈娴,独独紧紧护着沈妗,陆行舟对沈妗还真是与众不同。 沈妗听出了沈妤话里的暗示,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她下意识又和陆行舟拉开了些距离,“早就听闻陆公子是个心地纯善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陆世子的大恩大德,沈妗没齿难忘,改日必亲自登门致谢。” 陆行舟心下苦涩,只能道:“好。” 似乎怕沈妤再说些什么引起大家的猜疑,沈妗立刻向陆行舟告辞离去了。 等陆家人上了马车,人群中又议论开来了。 马车里,沈妗看着对面闭目眼神的沈妤,恨意滔天。 她越想越不对劲,好端端的,怎么偏生她坐的马车出了事?她怀疑,沈妤已经知道了怀庆公主惊马与她有关,所以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且还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怀疑她和陆行舟的关系,简直是可恶至极! 可下一瞬她猛然觉醒,不对,沈妤是如何得知的她和陆行舟的事? 第二十三章 两情相悦 想着此事,一路上沈妗都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她掩饰的很好,其他人也没察觉到什么。 回到沈家,自然要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安,二夫人吕氏和三夫人姜氏都在。 沈婳向来会讨好嫡母,在吕氏面前也有些体面。她进了慈安堂,立刻眼含热泪,很是委屈的样子,“祖母,母亲,孙女差点见不到你们了。” 手上包扎的纱布显而易见。 太夫人眼皮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话是这么问的,眼睛却是看向年纪最大的沈娴和沈妗。 沈妗下意识往沈妤的方向望去,却见到沈妤气定神闲的站立一旁,心中怒火更盛。她已经确定,她坐的马车出事,一定和沈妤脱不了干系,但是她没有证据,只能忍下这口气。 她压下心头火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注意到,沈妤额前被头发遮挡着的地方,露出了纱布的一角。 她立刻招招手,让沈妤过去,目中满是心疼。 虽说她对几个孙子孙女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但沈妤毕竟是她长子留下的孩子,且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着实让人怜惜,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偏了些。 该撒娇的时候就撒娇,沈妤一点也不觉得脸红,扑到太夫人怀中,“祖母……” 太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面色严肃,对紫菀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姑娘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妤连忙道:“祖母,这不怪她,怀庆公主要学骑马,我也不能拒绝。” “你呀。”太夫人拂了拂她的头发,“疼不疼?” 沈妤点点头。 太夫人嗔怪,“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逞能。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管她是不是公主,难道怕皇家不高兴就要处处顺着她不成?” “我这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太夫人笑了笑,又道:“你是何时学会骑马的?”说着,她下意识看向沈明洹,“准又是洹儿为了哄你开心私下里教你的。” 沈明洹觉得他很无辜,但谁让坑他的是他的亲姐姐呢,是以他只能背下这口黑锅,乖乖认错。 太夫人故意板着脸道:“不过你这次救下怀庆公主也算有功,以后不许再带着你五姐骑马了。” “孙儿再也不敢了。”沈明洹幽怨的看了一眼沈妤。 沈妤目光躲开,轻咳一声,装作没听见。 太夫人不放心,又吩咐人请太医过来给沈妤诊治,顺便帮沈婵看看。 “六丫头的伤势如何?”过了一会,太夫人问起沈婳。 “不过是皮外伤,想来多敷几次药就好了。”太夫人明显更关心沈妤,沈婳也不好再在太夫人面前扮柔弱。 可是嫉妒还是有的。 原本她还对沈妤生出了几分感激,可现在瞧见了太夫人的态度,她对沈妤只剩下恨意了。 明明都是沈家的孙女,为何太夫人这般疼爱沈妤而忽视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出吗? 其实,沈家的孙女,除了长辈的态度不一样,在吃穿用度上都是一样的,从小一起读书一起学规矩,没有多少差别。可沈婵还是不满足,觉得太夫人偏心,沈家人瞧不起她。 难不成要嫡母待她和亲生的女儿一样她才满意,难道她觉得长辈不苛待她她就可以真的和嫡出姑娘完全相同了?若她见过了其他府上的庶女过的什么生活,她就该知足了。 太夫人是沈家说一不二的长辈,自然不会去猜测一个小姑娘的心思。关心完孙女的伤势,她又说起了沈家马车出事的事。 “既然陆世子救了沈家的人,咱家自然不能装作不知情。”太夫人对吕氏道,“三个孩子都是你的女儿,你又是沈家二夫人,我看由你带着谢礼去陆家登门致谢最合适。” 吕氏没有什么异议,再者能代表沈家,这是很大的脸面呢。 “母亲说的是,一会我就让人准备谢礼。” 吕氏没有耽搁太久,一会就带着谢礼去陆家了。陆家人客客气气的迎了她进去,吕氏表示了一番感谢就回来了。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私密的事,自然有不少人看到。大家也猜测得到,吕氏是去向陆家致谢的。 可是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沈妗和陆行舟的事,说起来吕氏可是沈妗的母亲,如今又亲自登门,不容得他们不多想。 正有人胡乱揣测,第二日京城的流言就传的沸沸扬扬。 从一开始的陆世子助人为乐,到后来的英雄救美,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他和沈妗早就两情相悦,所以陆行舟才舍命相救! 第二十四章 流言蜚语 “妗儿,外面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吕氏急冲冲的去了碧荷院,刚迈进一只脚就劈头盖脸的问道。 沈妗正在作画,闻言站起身,不明所以,“母亲,您怎么了?” 吕氏走进来坐在椅子上,“你倒是还有心思作画,外面的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在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沈妗让丫鬟奉上茶,“母亲,倒底是何事,让您如此着急?” 吕氏哪有心思喝茶,将茶盏重重搁在梨花木的桌子上,“外面人都说你和陆行舟早就两情相悦,他才对你舍命相救,我问你,可确有其事?” 沈妗脸色一白,“母亲怎么这么问?” 吕氏一看她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猛然站起身,“妗儿,你糊涂啊。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说好听点是两情相悦,但其实还不是暗通款曲吗?你背上这个名声,以后还如何嫁个好人家?” 沈妗咬着唇,跪在吕氏面前,“母亲,不是这样的。我之前……的确和陆行舟有些交情,可我自从下决心嫁给景王后就决意和他了断,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他说……” 吕氏却是不信,她摇摇头,“妗儿,你是我生的,你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若你早就想和他了断,早就找机会和他说明白了,可是你没有,难道不是因为你想故意吊着他?” 被拆穿了心思,沈妗彻底慌了,“我承认,我是有心利用他,可是我一直做的很隐秘,无第二个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怎么可能突然被人传的沸沸扬扬?一定是有人害我。”说到此处,她心神一震,“是了,一定是沈妤,一定是沈妤设计的,她想设计毁了我的闺誉,不让我嫁给景王!是她,一定是她!” 吕氏眯了眯眼,“若果真是她在背后做鬼,我绝饶不了她。” “是啊,母亲,你一定要女儿报仇啊。” 吕氏将她拉起来,“仇自然是要报的,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你和陆行舟的事。” 沈妗无助的扯着吕氏的袖子,“母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陆行舟,我要嫁给景王。” 吕氏冷冷笑道:“你还想嫁给景王?你以为今天的传言皇家人听不到吗,再者,就算是没有今天的事,景王也未必愿意娶你。” 吕氏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将她泼醒了。 是啊,即便没有今天的传言,凭她只是个四品官的嫡女,对景王没有任何帮助,景王也不肯娶她的。 “都是那两姐弟,挡了我的路!”沈妗气急败坏,“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如此理直气壮的想抢走别人的东西,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吕氏却不以为然,笑了笑:“大房的一切自然要成为我们的,可是妗儿,有了今天这一出戏,不管传言是不是属实,你都嫁不成景王了。” “不!”沈妗失声道,“我不甘心。” “不甘心也无法。”吕氏神色冷肃,“你闯的祸自然要承担后果。索性陆行舟对你一片痴情,才华家世都不错,你嫁过去也一定能过得很好。” 沈妗倒退一步,“母亲,您的意思是……” “既然此事闹得这么大,便只能将你和陆行舟的亲事定下了,如今你也及笄了,是该嫁人了。如果不尽快定下来,只怕会耽搁你的终身!” 是啊,如果不尽快和陆行舟定亲,一个和男子传过流言的女子谁愿意娶呢,难不成她要嫁到小户人家去? 沈妗终究忍不住哭了,“母亲,女儿愿意。” 吕氏给她擦擦眼泪,“既然陆行舟对你情深一片,听闻此事必定会尽快让陆夫人前来提亲,我们且等着罢,现在该去慈安堂与你祖母说说此事了。” 第二十五章 不想求娶 到了慈安堂,吕氏就将陆行舟和沈妗的事说了,却是一口咬定沈妗和陆行舟从未有过私情。 “母亲,明明是陆世子好心救人,可是偏偏被外面那些人传成这个样子,而且还有好多人见到了,就算我们如何辩解也是无用。”吕氏道,“这样一来,妗儿无故损了闺誉,以后可怎么办?” 太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但仍是精神矍铄,心如明镜。她心知此事另有隐情,只是懒得拆穿罢了。 “照你说,该怎么办?” 吕氏捏着帕子,故作为难道:“为了沈家和妗儿的声誉,只能让妗儿嫁给陆世子了。” 太夫人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将茶盏放在案几上上,语气淡淡道:“你是在拿沈家威胁我吗?” 吕氏赶紧道:“儿媳不敢。此事妗儿也是无辜受累,沈妗这么多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母亲就算不为了妗儿着想,也该为其他几位姑娘着想。娴儿比妗儿还大几个月,也该说亲了……” 太夫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心中还是怨怪沈妗和陆行舟暗自来往。 “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便按照你说的去做罢。陆行舟若果真是个品性纯善的正人君子,听到外面的传言就该主动求娶才是。” 吕氏和沈妗对陆行舟很是有信心,来太夫人这里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吕氏道:“母亲说的是,如今也只能等等看。” 沈妗最想嫁的是景王,陆行舟不过是她的退路罢了,她坚信就算她嫁不成景王也一定能嫁进陆家做世子夫人。 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陆家没有一丁点动静,又过去了五六天,陆家还没有上门提亲的意思,这下子吕氏和沈妗开始急了。 吕氏问沈妗道:“你不是说你牢牢将陆行舟抓在手心了吗,为何他到现在还未上门提亲?” 沈妗同样的心慌意乱,“我……我也不知道。” 她从未怀疑过陆行舟对她的痴心,可如今她心里也没底了。 吕氏在屋子里踱步,一拍桌子道:“难不成还要我们主动上门提起婚事?长兴侯夫人也太不不懂规矩了。” 还有一个想法她没敢说出来,那就是陆家根本没打算娶沈妗过门。 可是她们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被沈妗吊着这么久的陆行舟会放弃沈妗。 沈妗的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母亲,若陆家真的不愿意让陆行舟娶我,我该怎么办?” 她已经失去了嫁给景王的机会,绝不能再失去嫁进陆家的机会了。平心而论,除了皇室宗亲,嫁给陆行舟是很多闺秀的上上之选,她不能错失良机。 吕氏面色冷沉,思虑片刻道:“既然陆家人不主动,只能由我们提起了。”然后她吩咐人道,“墨染,拿着我的帖子去陆家,告诉陆夫人,明日我请她到府上来做客。” “母亲,这行得通吗?”沈妗蹙眉道。 “姑且一试罢。” 然而,她们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 墨染将帖子拿了回来,道:“夫人,陆夫人并未见奴婢,只是派了个丫鬟传话,说她近来身子不适,不宜出府。” “什么!”吕氏一下子将茶盏扫落在地。 第二十六章 亲自登门 “不可能!”沈妗不敢置信,“陆行舟呢,他在哪里?” 默然道:“奴婢想拿着银子向长兴侯府的仆婢打听,可是他们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言,也不敢收奴婢的银子,想必已经被人敲打过了。” 吕氏沉声道:“此事若不是陆行舟的主意,那便有一种可能,陆行舟被陆侯爷和陆夫人看管起来了,不让他来找你。” 沈妗闭了闭眼睛,“一定是陆夫人不愿意让他娶我。” 她之前并未想嫁给陆行舟,是以只捏住陆行舟一人便好。可是她现在想嫁给他,就须征得长兴侯夫妇的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只留住陆行舟的心又有何用,没有陆夫人的首肯她永远也别想嫁进长兴侯大门。 “好一个宁安郡主,好一个五妹妹,竟断了我所有的路!她定然早就知道陆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才敢这样算计我!” 吕氏咬牙道:“这个小贱人,她是吃错药了,还是病了一场脑子坏掉了,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母亲,先不管为什么她变化会这么大,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嫁到小户人家吗?” 吕氏叹气,“我自然是舍不得的,我的女儿才貌俱佳,普通官宦人家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 最关键的是,她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就是为了将来高嫁,为沈家二房带来利益。若高嫁不成,岂不可惜? “为了你的终身,我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陆家了。” 长兴侯府。 陆夫人精神奕奕、满面怒容,哪里有一丁点病态? 陆灵雨着急道:“母亲,大哥已经连续三日不吃不喝,又在院子里跪了这么久,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您就让他起来罢。” 陆夫人虽说心疼,但更多的是愤怒,“是我不让他吃饭的,还是我让他跪在这里的?是他自己!他为了一个女子和我作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我养他这么多年,就养出这样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吗?用自己的身体威胁我们,他素日读的书都去哪里了?” 陆灵雨虽然不喜欢沈妗,为了陆行舟还是继续劝道:“母亲,大哥和沈妗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您就成全他们罢。” 陆夫人霍然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陆行舟,冷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两情相悦,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男女互相往来,这分明就是私相授受!我陆家绝不允许一个行为不检的女子进门做世子夫人!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想做陆家儿媳,简直是痴心妄想。 行舟,我劝你好好想想,别被她骗了,焉知不是她想攀高枝所以蓄意接近你勾引你?才惊马不久,你救了她的事就传的满京城都是,而且人人说你们早就心意相通。依我看,这些话就是她派人传出去的,目的就是逼着陆家迎娶她过门。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这样的儿媳我可消受不起!” 陆行舟嘴唇干涸,有气无力,还是忍不住为沈妗辩解,“母亲,儿子了解她,她秉性纯良,端庄贤淑,绝不是母亲说的这种人。” 陆夫人冷笑,“这个沈妗还真是有本事,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对她死心塌地,深信不疑,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狐狸精。如此,我就更不会让她进门了,你死了这条心罢。” “母亲,您非要这样逼迫儿子吗?” 陆夫人道:“我逼迫你?你看清楚了,明明是你在对我和你父亲以死相逼。我告诉你,你想娶她,除非我死。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女子,逼死你的母亲?” “儿子万万不敢。”陆行舟只能低头道。 陆夫人神情轻蔑,“抛开品性不谈,只是身份,她就配不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营造一个才女的名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身份不够想利用才女的名头为自己抬高身价,然后攀高枝?如果你真的要娶沈家的女儿,只能是沈妤。长房嫡女加上郡主身份,岂是沈妗可比的?只是那姑娘是个傻的,竟让二房女儿占尽了风头。” 沈妤,又是沈妤!陆行舟死死握住拳头,“母亲,沈妤身份再高贵,儿子也不会娶她,您不要胡乱安排我的婚事。” 陆灵雨也道:“是啊,母亲。沈妤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怎么配做我大嫂?” 陆夫人笑了笑:“你喜不喜欢沈妤我不在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娶她。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沈妗永远不在陆家世子夫人的待选名册上。” 她刚想拂袖离去,便听人前来禀告,“夫人,沈家二夫人听闻您身体不适,特地过府探望。” “还真是贼心不死啊。”陆夫人讽笑道,“来人,先将世子带下去,再请沈二夫人进来。” 第二十七章 都是误会 很快,吕氏就被请进来了。 陆夫人一脸笑意,站起身道:“不过是常年的老毛病罢了,劳烦二夫人亲自跑一趟。” 两人推脱一回,吕氏坐在了下首的位置。看到陆夫人这般和善,她反倒心里没底了。笑道:“大家都相互认识,既然我知道了,断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陆夫人让丫鬟上茶,“二夫人客气了,您还是第一个登门探病的人呢,劳烦你记挂着。” 吕氏端着茶,心中盘算着怎么将沈妗和陆行舟的婚事说出口。 陆夫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心中冷笑,口中却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龙井,二夫人尝尝味道如何?”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依照二夫人的身份,这点茶叶自然是不缺的,权当是赏我个脸面。” 吕氏捏着茶盏,心下酸涩:“侯夫人说笑了。” 同样是侯府的夫人,但侯夫人和二夫人,一字之差,相差甚远。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陆夫人依旧没有提起婚事的意思,吕氏几盏茶下肚,觉得没滋没味的。 “怎么不见令爱?”吕氏呡了口茶,状若无意道。 陆夫人道:“这孩子性子跳脱,向来是闷不住的,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 吕氏笑着道:“令爱和妤儿、妗儿两姐妹关系一向不错,许久不见了,前两日妗儿还念叨着什么时候请她过去聚一聚呢。” 陆夫人道:“宁安郡主也就罢了,两个人一向能玩到一起去。倒是沈三姑娘性子沉静、知书达理,只怕会打扰到三姑娘,惹得三姑娘厌烦。” 吕氏暗骂陆夫人狡猾,面上含笑:“怎么会?陆姑娘性子率真,谁见了不喜欢,妗儿怎么会厌烦她,侯夫人太谦虚了。说起来我真是羡慕侯夫人的好福气,不但有个好女儿,几位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世子,最是德才兼备,名扬京城。若汮儿有世子一半优秀就好了。” 陆夫人明知道吕氏是别有居心,但还是被恭维的心中高兴。她笑吟吟道:“哪里,沈家大公子才华出众,行舟有所不及。” 说起来也是好笑,沈家就两位公子,沈明汮白白占了一个嫡长的名分,沈明洹却早已袭爵了,处境还真是尴尬。 “这样出众的才俊,也不知道哪家闺秀有福气能嫁进来做世子夫人。”吕氏玩笑似的道。其实,她心里有些忐忑。 吕氏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陆夫人就像听不明白似的。 她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道:“若是我其他几个儿子倒也罢了,可行舟的婚事必定要好好斟酌。行舟娶的不只是妻子,还是未来的侯夫人,必须端庄大气,能承担起家族重任,尤其是要门当户对。” 说到‘门当户对’四个字,陆夫人笑看了吕氏一眼。 吕氏浑身一凛,陆夫人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 她觉得好像无形中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面色难堪。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道:“外面的传言,侯夫人都听说了罢?妗儿和……” “二夫人放心。”陆夫人笑着打断她道,“我知道,三姑娘向来知书识礼,怎么会在出阁前与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呢?至于行舟,他是我儿子,我能保证,他也绝不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有辱家门之事。我想,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一切都是误会。” 第二十八章 指桑骂槐 吕氏一噎,随后心中无边无际的恼怒蔓延开来,陆夫人分明是瞧不起她女儿。 若她说不是误会,那么就坐实了沈妗与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名声,承认了沈妗行为不检。 可若顺着陆夫人的话说是误会,那么沈妗就嫁不成陆行舟了。 陆夫人面上言笑晏晏,随便几句话就堵死了她的路,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夫人一打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垂下眼帘喝茶。 因为大房无人,所以沈家这么多年都一直由吕氏管家,外面人为了向沈家示好,处处尊敬她,恭维她,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以为二房的女儿真的很高贵,真的可以攀上高枝了。可私下里谁不知道,沈家是沈明洹的,吕氏这个管家主母不过是暂代罢了,等沈太夫人百年之后,二房就要搬出去,不过是个四品官的正妻,也不知道她骄傲个什么劲? 吕氏尽力压下心头怒火,道:“虽说清者自清,可对于女子来说,名声最重要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妗儿每天暗自垂泪,我这个当娘的看了也心疼……” “这一点,我自然想到了。”陆夫人笑道,“同为女人,我岂会不知闺誉的重要性?有一件事,我也不瞒你。行舟年纪大了,是该成婚了,所以我打算过段时间举办一场宴会,届时邀请各府夫人姑娘来陆家做客,当然也可以暗地里相看相看。届时,我会告诉大家,行舟和沈三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从不熟识。行舟之所以救了三姑娘,是因为他喜欢积善行德。就算那天换了其他姑娘遇到危险,他一样会舍命相救。等行舟婚事定下来,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闻言,吕氏明白,此事没有一丁点回转的余地了。 即便陆行舟深爱沈妗,还能忤逆父母的意愿吗? 吕氏干巴巴挤出几个字,“如此,我就放心了。” 吕氏正要找机会告辞,便听见一个丫鬟进来禀告,“夫人,三公子回来了,但是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 陆夫人哼了一声,“整日在外面东游西逛,什么时候能像他大哥一样安心读书,让我省心些?”顿了顿又道,“谁能惹他不高兴?” 丫鬟道:“奴婢问了三公子身边的小厮阿德,原来三公子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个姑娘被几个小混混欺负。三公子好心救了她,又给了她银子,她却说三公子救了她就是她的恩人了,非要跟着三公子为奴为婢以报恩。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认出了三公子,都等着看笑话呢。好在阿德机灵,将那个姑娘引开,三公子才有机会脱身。” 陆夫人似笑不笑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我儿救了她,她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想以报恩为名赖上陆家。若早知她心中另有成算,一开始就不该救她。好心帮人,反倒给自己惹出麻烦,何必呢。” 吕氏觉得陆夫人是在指桑骂槐,暗指沈妗和那个想赖上陆家的女子一样。 她突然觉得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下去了。和陆夫人闲话一会,就找借口出府了。 陆夫人看着吕氏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红袖,方才那些话是你信口胡诌的罢?” 红袖笑嘻嘻道:“夫人赎罪,奴婢实在看不下了,这才编了个故事,好让沈二夫人明白明白。” 陆夫人笑道:“你倒是机灵,这事做的不错。” 红袖撇撇嘴,“若非是世子,沈家二房的姑娘早就没命在了,不知感激世子也就罢了,还想趁机嫁给世子,实在是太……” 太厚颜无耻了。 “所以,陆家绝不会和这种人结亲。”陆夫人起身道,“去看看世子。” 吕氏回到沈家,将陆夫人的话说与了沈妗,沈妗大发雷霆,泪如雨下。 母女俩又将沈妤姐弟骂了几百遍。 青玉阁。 沈妤得知吕氏铩羽而归,淡淡一笑道:“她现在一定在骂我们,骂我们挡了她的道,怪洹儿为什么活的好好的。若洹儿没了,爵位就落在二房身上,那么沈妗就是长房嫡女,也就不会被陆夫人落面子了。” 紫菀嗤笑一声道:“明明是他们想算计姑娘和二公子,抢走大房的东西,却偏偏怪别人不肯主动给她,这是什么道理?” 第二十九章 表哥表妹 沈妤拿着剪子亲自修剪花枝,淡淡道:“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将别人的东西放在手中捂着,时间长了就觉得是自己了,不觉得自己贪得无厌,反而怪别人不够大度。” 紫菀道:“反正二公子已经袭爵了,他们再惦记还能怎么样?” 沈妤笑道:“我那位二婶可不是轻易放手的人,更何况陆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她不能对付陆夫人,只能将这口恶气发泄在我们身上,她会将一切归咎于二房没有爵位。等着瞧罢,还不知道她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紫菀递过一盏茶,“那我们该怎么办?” 沈妤放下剪子,笑容深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她要使出什么招数。” 两人正说着话,很快太夫人也知道了陆家委婉拒婚一事,对此,太夫人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是派人去二房传话,让沈妗最近一段时日好好在府上休息,别胡思乱想。 言下之意,陆家宴会沈妗也别去参加了。 陆家宴会还未到来,沈家却迎来两位客人,正是太夫人许氏的娘家人。 这一日中午,太夫人就派人将府上的姑娘都叫去了。 几位姑娘碰到了一起,除了沈妗强颜欢笑,其余几位都是言笑晏晏的,沈婵一见到沈妤立刻去了她身边。 沈婳阴阳怪气道:“七妹和五姐的关系可是越发要好了,原先五姐可是和三姐关系最亲近呢。” 沈婵瞥她一眼,轻笑道:“六妹这话什么意思?府上的姐妹都是一家人,难不成还要分亲疏远近、拉帮结派?” 沈婳知道沈婵向来嘴巴不饶人,不由心中后悔。 “七妹胡言乱语什么,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沈婵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不是这个意思,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我……”沈婳面红耳赤,忍不住继续辩驳。 沈娴却拽了拽她的袖子,“六妹,你少说两句罢,很快就到慈安堂了,里面还有客人,被人听到了会惹人笑话的,祖母也会不高兴的。” 这句话提醒了沈婳,她只能闭嘴。 沈婵轻嗤一声,没再理会她,继续和沈妤说笑。 沈娴看着前面相携的人影,似乎颇为感慨,笑叹道:“到底都是嫡出的姑娘,就算以前关系不好,现在也能一笑泯恩仇。” 沈婳扯着帕子,冷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瞧不起我们?” 沈娴不赞同道:“六妹别这么说,五妹不是这样的人。” 几人一进去,太夫人就面露欣喜道:“快过来见过你们的表婶。” 沈妤一进去,就看见太夫人下首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眉目和善。妇人身边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面容俊秀,气质儒雅,一双黑玉般的眼睛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听了太夫人的话,一众姐妹都过去给许夫人和许暄和见礼。 “表婶安好,许公子安好。” 许暄和看到沈家这么多女儿,微微一愣,然后立刻低下头回礼,“诸位姑娘安好。” 太夫人见到娘家人很是高兴,她指着许暄和道:“他是我侄孙,以后你们以表兄妹相称就好。” 许夫人笑道:“您老人家这么多孙女,各个貌美如花,真是让人羡慕。”说着,给身边的嬷嬷丫鬟使了个眼色,“初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些薄礼就当做见面礼罢,你们可一定要收下。” 姐妹们都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笑吟吟道:“你们表婶又不是外人,既然是要送与你们的,尽管收下就是。” 姐妹们行礼笑道:“多谢表婶。” 第三十章 公主登门 许暄和此次上京,是为了读书,亦是为了今年的秋闱。依照沈家的地位和人脉,可以为许暄和引荐当朝大儒和有学问的人。 太夫人道:“暄和来的刚好,明汮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两人在一起读书多方便,还可以认识许多朋友,大家相互探讨和切磋。” 徐夫人心中高兴,笑道:“只怕暄和学识浅薄,届时在大家面前贻笑大方。” 太夫人笑呵呵道:“在我面前还谦虚什么,暄和学问如何我还不知道?” 徐夫人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掩唇轻笑,“我这点小心思还是被您老人家识破了,让您见笑了。” 一屋子除了全是女子,许暄和有些拘谨。察觉到有姑娘在偷偷看他,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少倾,便听到外面的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大公子二公子过来了。” 太夫人笑道:“快让他们进来。” 许暄和悄悄松了口气,这屋里终于有第二个男子了。 话音刚落,沈明汮和沈明洹就掀开帘子进来了,先给太夫人请安,给许夫人见礼,又和许暄认了表弟表哥,相互见了礼。 沈明汮和许暄和都是读书人,都是眉目俊秀,气质儒雅,可仔细一对比才会发现,沈明汮眼中藏着算计和精明,许暄和只是个心思纯粹的书生。 沈明汮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模样,沈明洹与几人见过礼就去跑去太夫人身边了。 太夫人亲自用帕子给他擦擦额头汗珠,嗔怪道:“又是哪里胡闹了,瞧你满头大汗的。” “上次严家举办宴会,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多人都没尽兴,所以其他府上的几位公子与我一同去严家寻严二公子了。”沈明洹在太夫人身边磨蹭着不肯走,“祖母,孙儿有事要求你。” 太夫人点点他的额头,“你呀,每次这样与我撒娇,我就知道你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我才不要听。” “别呀,祖母,您就听我说一说罢。” 沈妤沉思片刻,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对他道:“洹儿,没看见祖母在和表婶说话吗,你的事晚些再说。” 徐夫人笑道:“小孩子家,不妨事的。” 几人又闲谈一会,太夫人道:“这里都是姑娘,他们三人在这里也拘束,让他们先出去罢。” 三人都是如蒙大赦,都行礼告退。 一个时辰后,回到青玉阁,沈妤就让人将沈明洹叫过来了。 她一脸严肃道:“说罢,你又想干什么?” 沈明洹讨好的笑道:“瞧姐姐说的,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只是有些事须征得祖母头同意罢了。” 沈妤抬头瞥他一眼,“可是你知道祖母不会同意是吗?不只是祖母,我和大姐都不会同意。” 沈明洹耷拉着脑袋,“可我不想靠着承袭爵位、依靠祖上荫蔽安享荣华,我想像父亲那样……” 沈妤淡淡打断他,“正是因为有父亲的前车之鉴,祖母才不会让你去冒险。” “但是我不想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沈明洹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但是我会小心的,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 沈妤还要说什么,这时候紫菀进来道,“姑娘,怀庆公主来了。” 第三十一章 公主谢礼 身为公主,怀庆公主自然不必去慈安堂拜见太夫人,也不必等人通报,直接进了青玉阁。而且,因为沈妘的关系,以前她和沈妤的关系也不错,是以沈妤听说她来了,倒是不觉得奇怪。 怀庆公主穿着粉蓝色衣衫,是上好的云锦做成。白色的绣鞋上镶嵌着粉色的珍珠,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的。乌发绾成别致的发髻,上面带着玲珑精致的宫花和珠钗,玉面淡拂,很是娇俏可人。 沈妤和沈明洹给她见了礼,怀庆公主蹦蹦跳跳的跑进来,看了看沈妤的额头,关切道:“宁安姐姐,你的伤都好了吗?” 沈妤笑笑,“劳烦公主记挂,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已经好了。” 瞧沈妤这般轻描淡写,沈明洹有些不高兴,他私心里还是有些怨怪这个娇气的公主的,但是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只是赌气似的别过来去。 怀庆公主面露自责,“那日回到宫里,母妃和二哥也责骂了我一回,罚我面壁思过不许出宫,终于等到母妃消了气,我立刻求她放我出宫,我才有机会出宫见你,郑重向你致歉。” 堂堂公主,口头上说句抱歉已经很好了,沈妤自然不会奢求太多。她笑容温和,“公主言重了,那天的事本就是个意外,殿下无须道歉。再者,贤妃娘娘已经派人来过沈家了,还送了许多药材和礼物,我怎么能怪罪公主呢?” “那就好。”怀庆公主悄悄看了一眼沈明洹,面色微红,“还要再次谢过小侯爷救我,否则我早就没命在了。” 这次沈明洹没再反唇相讥,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公主金枝玉叶,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怀庆公主轻声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小侯爷,我还特意带了谢礼给你。” 沈明洹道:“贤妃娘娘和宁王殿下已经送过谢礼了,公主不必……” 话未说完,怀庆公主就急急打断他,“这不一样。” 沈明洹皱眉。 似乎怕他拒绝,怀庆公主挥挥手,身后两名宫女抬着一把剑过来,直接交给了沈明洹,不容他拒绝。 “这是我从二哥那里求来的,我想着你喜欢习武,送你这个最合适不过了。”怀庆公主有些羞赧。 可惜沈明洹却注意不到这些,他赶紧将剑送回去,“既是宁王殿下的宝剑,定然是难得的珍品,我不能夺人所爱。” 两个宫女不接,看着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道:“这是二哥同意的。我好不容易向二哥要来的,你怎么能不要呢。” “公主……” 沈明洹还要说什么,沈妤却道:“洹儿,既是公主千方百计寻来的宝剑,你就收下罢。若让公主再拿回去,外人看了也不好。” 怀庆公主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你就收下罢。” 沈明洹觉得这个宝剑甚为烫手,踟躇了片刻还是收下了。 怀庆公主满心欢喜,沈明洹却道:“姐姐,我还有事,先出府了。” 沈妤笑道:“去罢,公主交由我来招待就好了。” 素日沈明洹总是希望多在青玉阁待一会,现在他恨不得马上离开,对怀庆公主施了一礼就告退了。 第三十二章 落花有意 一直到沈明洹的背影消失,怀庆公主还盯着门口看,沈妤笑道:“公主,进去喝杯茶罢。” 怀庆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失神,“好。” 见此,沈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恐怕这位公主看上沈明洹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明洹明显不喜欢怀庆公主,好像还有些厌烦。 她记得前世,怀庆公主嫁到了傅贤妃的娘家,和安乐侯府的二公子傅嘉裕结为夫妻,情投意合,今生怎么会喜欢上沈明洹呢?看来随着她的重生,到底发生了很多变数。 怀庆公主和沈妤说着话,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明里暗里将话题往沈明洹身上引。沈妤只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思,适当的说了一些。 怀庆公主捧着糕点,看着廊上的兰花,突然指着桃花树那边道:“咦,那里还扎了个秋千呢,宁安姐姐也喜欢打秋千?” 沈妤望过去,笑容有些怀念:“是啊,以前闲极无聊,就喜欢打秋千玩。” 自她重生后,好像就没有这个心情了,一次还没碰过。 “我可以去坐一坐吗?”怀庆公主眨了眨眼睛。 “自然可以。”沈妤笑道。 怀庆公主拎起裙角,飞快的跑过去了,两个宫女忙跟上去。 怀庆公主点了点脚尖,秋千飞了上去,又悠悠的落下来,听见她发出欢快的笑声。 少倾,秋千停下,宫女过去为她擦擦汗。怀庆公主状若无意道:“这个秋千是小侯爷替你扎的吗?” 沈妤颔首,“洹儿怕我无聊,又不能随意出府,便替我扎了一个秋千,权当是解闷了。” 怀庆公主紧紧抓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绳子,甜甜一笑:“小侯爷对你真好。” 沈妤微笑道:“宁王殿下对公主也很好。” 怀庆公主撇撇嘴,“他才没有呢,总是板着脸训斥我才是真的。” “宁王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公主好。” 怀庆公主哼了一声,“我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我早就不理他了。” 其实怀庆公主除了性情娇蛮了些,是个很单纯直率的人,只是她和沈明洹不合适,只能辜负她这片心意了。 很快就到了陆家宴会这一日,府上各位姑娘自然都要去的。只是陆灵雨的生辰宴刚过去没多久,陆家又举办宴会,未免太频繁了了些。 “看来陆夫人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一定要为陆行舟娶妻,断了两人的念想。”沈妤语气嘲讽道。 紫菀为沈妤梳着头发,道:“陆世子事母至孝,想来不敢违拗陆夫人的意愿,只是注定要辜负三姑娘了。” 沈妤站起身,点了点她的额头,“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子。” 紫菀为她拿过外衣,笑道:“她从前那么利用姑娘,现在被陆夫人落了面子,也当是为姑娘出了口气,奴婢看了也心里高兴。从前三姑娘总是踩着您获得好名声,总以为自己是沈家最出众的女儿,很是骄傲。没成想她的计划白费了,别说是皇室宗亲,就是陆家也进不去。” “陆夫人是个聪明人,就算不是因为家世,也不可能让沈妗进陆家大门。”沈妤淡淡一笑,“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最准了,陆夫人慧眼如炬,恐怕早就看透沈妗的本性了。” 紫菀道:“只可惜陆世子眼神不好,一直相信三姑娘是个温婉贤淑的名门闺秀呢。” 第三十三章 琴瑟和鸣 “陆世子也是个痴情人,着实让人佩服。”沈妤道,“只可惜三姐今日无法去参加宴会了。” 沈妗和陆行舟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而且陆家丝毫没有结亲的意思,若沈妗去陆家参加宴会只会让人笑话,是以她便称病不出了。 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给她留些面子,懒得拆穿罢了。 马车一路平稳,很快就到了长兴侯府。 下了马车,刚好遇到沈妘,身后还跟着丫鬟和奶娘,奶娘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正是沈妘的女儿。 “大姐。”沈家姐妹都和沈妘打了招呼。 沈妤走到了奶娘面前,看着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捏了捏她的脸,“还认得我吗?” 舒姐儿伸出手臂,含糊不清的叫着‘姨姨’。 奶娘笑道:“姑娘想让郡主抱呢。” 沈妤将舒姐儿接了过去,舒姐儿笑了起来。 “是宁王殿下送大姐过来的吗?”沈妤边走边道。 沈妘笑容轻柔,“是殿下送我和舒姐儿过来的。” 抱了一会,沈妤有些累了。奶娘见状将舒姐抱了过去,跟在两人后面。 沈妤挽着沈妘的手臂,悄声道:“大姐,宁王对你好吗?” 沈妘一愣,随后面色微红,嗔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沈妤想的是,前世傅柠联合沈娴害死沈妘,傅贤妃知情,那么宁王知不知情,其中有没有他的默许? 沈妘和宁王的婚事,是先定远侯活着的时候,皇帝赐下的,沈庭还算是满意。婚后,两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宁王温文尔雅,对沈妘也很好,傅贤妃也很满意这个儿媳。 可是后来为何要纵容傅柠害死沈妘,沈妤隐隐有了猜想。 恐怕是因为沈明洹死了,沈家爵位落在了二房身上,而沈妗又嫁给了景王,所以傅贤妃觉得沈家没用了,沈妘帮不到宁王了,就想害死沈妤,另选一个贵女取代沈妘的王妃之位。 而今生沈明洹还没死,爵位还是大房的,所以目前为止傅贤妃对沈妘还算满意。 但无论今生如何,前世沈妘的死的确有傅贤妃的推波助澜,所以沈妤绝对不能原谅她,傅贤妃和沈娴、傅柠必须付出代价。 沈妤在想沈娴,沈娴同样在想她,看着沈妘和沈妘情深意切的样子,时不时有人给两人行礼,她心中充满了嫉妒。 沈妤晃着沈妘的手臂,“我就是关心大姐嘛,大姐不会这么小气,连这个都不告诉我罢?” 沈妘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她的额头,“放心罢,殿下待我很好。” “那贤妃娘娘对你好不好?” 沈妘道:“除了每月固定的日子去宫里给贤妃请安,我很少能见到贤妃,但她的确待人很和善,从未为难过我。” 当然,总是明里暗里催促她快点和宁王生下嫡长子。 傅贤妃为何着急抱孙子,她心中有数,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沈妤淡淡一笑,暗道傅贤妃会演戏。 沈妘笑着道:“你在想什么?” 沈妤道:“早就知道贤妃娘娘温柔贤淑,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沈婳戳了戳沈婵的手,轻笑一声,“现在五姐和你关系不是很好吗,但是一见到大姐就不理你了,看来她对你也没有多真诚罢?” 沈婵心知她在挑拨离间,故意不接这茬,专心在逗弄着舒姐儿。舒姐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分得清谁对她是善意的,是以抓着沈婵的手指不放。 春柳是沈妘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识得沈婵的。她淡淡看了一眼沈婳,对沈婵笑道:“看来我们姐儿很喜欢七姑娘呢。” 第三十四章 傅家嫡女 沈婵笑眯眯道:“这样可爱的姑娘,谁看了不喜欢呢,不像有些人,一肚子坏水,总想着给别人找不痛快。” 沈婳被指桑骂槐,心里不痛快,没忍住道:“七妹这是说谁呢?” 沈婵斜睨她一眼,仍旧笑盈盈的,“我到底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反正我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六姐,六姐着什么急?” 沈婳一噎,冷冷笑道:“我自然是不着急的,只是怕七妹无意间得罪了人。” 沈婵回过头去,“这就不劳六姐操心了。” 沈婳道:“我可没兴趣多管你的闲事,只是怕你得罪人连累整个沈家。” 沈婵轻嗤一声,“即便你搬出沈家来,也轮不到你操心。非嫡非长,也不知道六姐哪来的底气与我说这番话。” 一句‘非嫡非长’戳中了沈婳的痛处。沈婵一张嘴果然厉害,讽刺她不过是沈家庶出的六姑娘,还敢在她这个嫡女面前大放厥词? 沈婳脑子成怒,冷冷拂袖道:“罢了,既然七妹不领情,就当我没说。七妹若再管不好张嘴,若有一天闯下大祸,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婵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用你提醒。” 沈婉看着沈婳远去的背影,蹙眉道:“你又何必和她置气,平白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沈婵轻嗤,“是她先看不惯五姐和大姐好,想挑拨离间,我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虚伪的模样,自然要好好刺刺她。她也是,明知道说不过我,还在我面前嚼舌根,咎由自取。” 沈妘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嗔笑道:“七妹这个性子,我倒是喜欢。但也要适当收敛些,否则以后谁敢娶你?” 沈婵面色微红,“我……我还小呢,大姐突然说这些干嘛……” 沈妤笑道:“没想到七妹也有害羞的时候,真是稀奇啊。” 沈婵愈发羞恼,走过去作势要捂住沈妤的嘴,“五姐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沈妤躲开,小声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沈婳看着两人笑闹,死死绞着帕子,对沈娴道:“二姐,看到了罢,大姐口口声声对姐妹们一视同仁,实际上还不是偏心嫡出的姐妹?她以前对我们的好,都是装出来的罢了,就像对街头乞丐的施舍一般,随便用点好处打发我们,就想我们对她感恩戴德,真是虚伪。” 沈娴眉头皱起,声音低柔,“六妹,你想多了,大姐宽和善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沈婳犹自不服,冷哼道:“果然会收买人心,让二姐对她如此深信不疑。” 沈娴从未感激过沈妘,反而越发嫉妒她。但是她表面上却对沈妘无限感激,又假惺惺的劝说沈婳了几句,沈婳根本没听进去。 因为天气和暖,风景正好,是以宴会是在园子里举办的。 所谓宴会,实际上也是相亲宴会,是以不少夫人都带着自家女儿和儿子来了。 众人看到沈妘,纷纷见礼,互相寒暄几句,对着沈妤和舒姐儿少不得一顿夸赞。 当看到沈妤变的矜持娴雅的时候,不由在心里啧啧称奇。 过了一会,沈婵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四下看看,低声道:“四姐、五姐,那边的花开的真好,咱们去看看罢。” 沈妤有些意动,看了沈妘一眼。 沈妘笑道:“去罢,但是这不是自己家,不要乱跑。” 沈婵拉着沈妤的手,笑道:“谢谢大姐。”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笑道:“臣女见过王妃。” 沈妤脚步一顿,一回头看到一个蓝色衣衫的女子朝这边走来,面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正是安乐侯府嫡女,傅柠。 第三十五章 蛇蝎心肠 沈妘道:“傅姑娘无须多礼。” 傅柠注意到了沈妤,微笑道:“宁安郡主也在。” 沈妤微笑颔首,“既是陆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各府姑娘一同前来,我自然要到场,傅姑娘不也来了吗?” 她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半分是为陆行舟而来的缘由。 傅柠仍是笑容柔和,“郡主说的是,陆家的宴会,自然是不好缺席。”转而又看着奶娘怀里的舒姐儿道,“没想到王妃会带着小郡主过来。” 沈妘没有接话,春柳笑道:“最近天气和暖,小郡主终日在王府待着想必也有些闷了,是以王妃借此宴会带小郡主出来散散心。” 傅柠的目光落在舒姐身上,可是舒姐只是低头玩手指,也不像方才看到沈妤和沈婵一样开心。 傅柠道:“我也许久未见到小郡主了,多日不见,小郡主出落的越发玉雪可爱,想来将来定然像王妃一样是个美人呢。听闻表哥也很是宠爱小郡主,实在是让人欣羡。” 她口中的表哥就是宁王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沈妤却听出些许不同来,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傅柠。 沈妘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笑看着舒姐儿道:“殿下的确很喜欢舒姐儿。” 舒姐似乎听懂了,咧嘴笑了,伸出手让沈妘抱,沈妘从奶娘怀中接过去,舒姐儿一下子抱着沈妘不撒手了。 不少人看到此景,投以羡慕的目光。 是啊,身为沈家嫡长女,得陛下圣旨赐婚,嫁给了秉性温和的宁王,夫妻恩爱,现在还有个可爱的女儿,任谁都会羡慕的。 这一瞬间,傅柠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转而就消失不见了,又笑着和周围人说起话了。 就算是她细微的表情,沈妤都不肯放过,自然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一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住。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傅柠就起了害死沈妘的心思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喜欢宁王,而宁王娶了沈妘? 若果真如此,她太自私,太恶毒了。觊觎别人的东西,还不择手段害死别人据为己有,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五姐。”沈婵拉拉沈妤的袖子,“你看什么呢?” 沈妤回过神来,“我们去那边罢。” 许是陆灵雨察觉出沈妤不像以前那么好欺骗了,是以这次没在沈妤面前出现。不用和她虚与委蛇,沈妤落得清静。 原本三人只是闲庭漫步欣赏风景,突然,从前面跑来一个人影,一下子撞到了沈妤身上。 沈妤踉跄了一下,紫菀和云苓赶紧扶住她。 沈婵皱眉,“你这丫头是怎么走路的,怎么冒冒失失的?” 婢女忙跪下磕头,“求姑娘绕过奴婢,奴婢知错了……” 沈妤摇摇头,“算了,你先下去罢,以后做事小心着些。” 婢女仍是低着头,感激不尽,立刻退下了。 沈婵道:“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也亏得五姐好说话,若换成脾气不好的,定会让她受到责罚。五姐,你没事罢?” 沈妤轻笑道:“不过是被冲撞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做丫鬟的也不容易,何必与她们计较?” 沈婵揶揄道:“五姐变得太多了,以前你可不是这般宽和的。” 沈妤笑而不语。重生一次,她知道低调内敛比锋芒毕露要好很多。 过了一会,沈妤借口要更衣,想先行离去。 沈婵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沈妤笑捏着手中的的纸团,笑道:“不必麻烦,你和四姐先赏花便是。” 到了别处,沈妤停下脚步将纸团展开,神色微滞。 紫菀奇道:“姑娘,这是方才那个婢女塞给您的吗?” 第三十六章 一口黑锅 “姑娘,这许是有人设下的陷阱呢,我们要不要去?”紫菀看到纸上写明了一个地点。 沈妤将纸上的字反复看了几遍,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姑娘。”见沈妤发呆,紫菀就轻声唤她。 “你说什么?”沈妤神思回转。 紫菀道:“姑娘,您真要去吗?” 沈妤将纸团起来放在袖子里,打算回去后销毁。她面容淡淡,“既然人家费尽心思传消息给我,我若是不去岂非是辜负了对方的心意?” “若是居心叵测之人设下的陷阱呢?” 沈妤轻轻一笑,“若果真有人要害我,岂止只设计这一桩事?躲是躲不开的,到不如去看看。” 紫菀道:“那奴婢和姑娘一起去,万一遇到危险还可保护姑娘。” 事实上,她们想多了,背后之人并非是想害沈妤,而是想邀请沈妤看一出大戏。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四周绿树环抱,草木茂盛,阳光落下来,映照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而地上投落下两个人影,趁此无人之机,正窃窃私语。 紫菀瞠目结舌,这两人分明是陆行舟和沈妗! 沈妗不是称病不来吗,为何会在此处和陆行舟幽会? 紫菀讶异的看向沈妤,沈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前面一双人影,听着他们的对话。 沈妤似乎哭了,声音娇柔而委屈,“行舟,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你我都不好,从今往后,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罢……” 陆行舟连续几日油米不进,身体虚弱,低声道:“妗儿,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为何说出这种话?” 沈妗道:“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明知陆夫人和陆侯爷不会让你娶我的,不是吗?既如此,我们又何必再纠缠?我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我,谁都知道陆夫人看不上我要为你另择佳妻,这个时候我还要放下自尊往你面前凑吗?今日我来,就是和你做个了断的,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不认识。” 说着,转身就走。 “妗儿。”陆行舟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我们好不容易得以相见,你先别走。” 沈妗挣扎,“陆世子,这样不合礼数,请你放开。” “我不放,我曾说过我非你不娶,心中只有你一人……” “可如今呢?”沈妗冷冷打断他,“你能违抗父母之命吗?” 陆行舟默了许久,道:“妗儿,你再给我些时间……” “没用的。”沈妗满脸泪痕,楚楚可怜,“我非沈家长房嫡女,也没有一个承袭侯爵的亲弟弟,没有一个做王妃的亲姐姐,更没有郡主封号和太后的喜爱,陆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娶我的,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五妹。她一直恋慕你,你不是不知道,可是我怕她伤心,便一直隐瞒我们的事情。现在好了,陆夫人一定对她很满意,五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她毕竟是我妹妹,请你一定要善待她。” 陆行舟皱眉,“好端端的为何又扯上了沈妤,我从未喜欢过她,怎么会娶她?难道她对你说了什么,她还不死心?” 沈妤:“……” 好大一口黑锅! 第三十七章 人心不足 沈妗没有回答,抿着唇,眼泪像露珠一样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划过苍白的脸颊和尖巧的下巴,就像清晨的花朵,风姿楚楚又让人怜惜。 她不说话,陆行舟就当她默认了。他冷哼一声,“欺人太甚,这样自私自利、骄横跋扈的女子,我绝对不会娶她。” “可是你能说服得了陆夫人吗?”沈妗仰头看他。 陆行舟温声道:“你放心罢,母亲说了,不会逼迫我娶她,所以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你不用在意她的话。” 沈妗苦笑:“可是还有太后,你是知道的,太后很是喜欢她……” “你是怕她进宫求太后赐婚?”陆行舟道。 沈妗垂眸,晶莹剔透的泪珠沾在眼睫上,“我不知道。” 陆行舟握着她的手,“我父母最喜欢的是沈妤的出身,可是大景朝出身高贵的女子不在少数。而且她的品行不好,父母亲衡量一番,就会知道她不配嫁进陆家,父母亲不同意,就是太后和陛下也不能逼迫。” 中原历朝历代,婚嫁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皇家子弟,皇帝鲜少插手臣子家的婚嫁大事。就算是宗室,没有皇帝赐婚,也可以像其他世家大族一样,自己选择结亲的人家。皇帝想要为臣子赐婚,也要先问问人家是否愿意,若是人家不愿意,也可以婉拒,就是皇帝也不能强行赐婚。 只有那些没开化的蛮夷之国,不在意礼法,认为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是奴隶,才会用皇权压人随便赐婚。 “可是……” “你不必担心沈妤,她嫁不进陆家来的。”陆行舟斩钉截铁道。 沈妗在心里哀呼,就算沈妤嫁不进陆家,可是她也无法嫁给陆行舟啊。 她原意是想用沈妤逼迫一下陆行舟,好让他赶紧想办法和她定下婚事,谁知道陆行舟会这么说。 陆行舟一脸诚恳,“妗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话未说完,沈妗甩开他的手,“天地可鉴又有何用,终究逃脱不了‘孝道’二字。今日宴会上来了多少贵女,不知多少人家想和陆家结亲,你现在与我说这些不觉得好笑吗?陆世子,我理解你的苦衷,你答应我的做不到我也不怪你,你放我走罢。” 陆行舟还想挽留,好好劝劝她。这时候,在不远处望风的随从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若是被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陆行舟无法,只能道:“昔日我承诺你的永远不会忘记,但是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娶沈妤,亦不会娶别人。为今之计,我先想办法拖延父母亲给我定亲之事,你再耐心等我一段时日。” “公子。”随从又低声催促。 陆行舟依依不舍,边走边道:“我不能久留,先回去了,你一定要等我。” 陆行舟一走,沈妗气的将手上的镯子摔了,一下子砸到了石头上,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镯子裂为几瓣。 “沈妤,我与你势不两立!” 凝翠悄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碧玉镯子,低声道:“姑娘,咱们也该回府了,若是被人发现又要遭到非议了。” 沈妗愤愤然,“都是沈妤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沈明洹早就死了,那么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定远侯嫡女,陆家人怎么敢瞧不上我,我又怎么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沈妤在一旁藏着,听到沈妗这样说觉得可笑至极,事到如今她依然认为她落到这个地步是沈妤害的,怎么不想想她不该觊觎别人的东西呢? 都是沈家人,血缘至亲,她却可以轻易说出让沈明洹死这种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二房了。 但是沈妤最好奇的还是给她递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第三十八章 婚事作罢 回到宴会上,沈婵问道:“五姐,你去何处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妤笑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怀庆公主,她缠着与我闲谈,我总不能拒绝。” 说曹操曹操到,怀庆公主看见沈婵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沈妤怕怀庆公主拆穿她,率先开口道:“公主怎么到这边来了,我记得公主和傅姑娘在一处的。” 怀庆公主道:“傅姑娘的闺中密友与我都不熟悉,且一看我在一个个要么讨好,要么拘谨,好没意思,还是和你在一处自在,所以我就来寻你了。” 沈妤玩笑道:“傅姑娘可是你的表姐,公主这样说不怕她不高兴吗?” 怀庆公主不在意的笑笑,“虽是表姐妹,可我就是和她不投缘。她是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结交的朋友也是端丽温婉,我着实和她们相处不来。倒是我们,自小就能玩到一处去,我不来找你找谁?” 闻言,沈妤心下动容。 怀庆公主与她说这些话或许有为了接近沈明洹的原因在,但也着实是推心置腹的一番话。 她之前因为前世傅柠和傅贤妃暗害沈妘的事,而有意疏远她,是不是太狭隘了?毕竟沈妘的死与她无关。 好在怀庆公子天真单纯,察觉不出来。 “昨日我去太后宫中请安,太后还念叨你呢,宁安姐姐,你可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沈妤因为前世的事,心思杂乱,是以将太后给忘了。她问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怀庆公主笑道:“我瞧着挺好的。只是她上了年纪越发像小孩子,总是希望我们小辈多多陪她。” 沈妤笑道:“也就是你敢这样说太后。” 话虽如此,可经历了一世,沈妤认识到太后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对她的宠爱也不单纯。 前世她死的时候,太后还活的好好地,她被人陷害红杏出墙、与楚王勾结的时候,太后并未替她求情…… 现在想想,说不伤心是假的。她那么相信太后,最后太后怎么会对她那么冷漠? 宴会散后,陆夫人看着名册上各府姑娘的名字,正在挑选到底给陆行舟娶哪家姑娘好。 “挑来挑去,还是宣国公府的严二姑娘最好。出身高贵,气质端庄,秀外慧中,实在是万里挑一,姑母又是一国皇后,这身份足以和公主相媲美了。只是也太出众了,就怕人家不肯下嫁。” 丰嬷嬷赔笑道:“咱们家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才名远播,如何配不上严二姑娘了?” 陆夫人叹了一声,“你说的也对,只是严家毕竟是皇后的母族,总该在帝后面前过过明路才是。” 丰嬷嬷道:“这有什么难的,先去严家探探口风,若严家人同意,再进宫求见皇后,若是能得陛下赐婚,更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好事。” 陆夫人看着严卉颐的名字,笑道:“也罢,等老爷回来我就和他商议此事。” 陆夫人欢欢喜喜的为陆行舟的婚事做准备,长兴侯一回来就去立刻派人将他叫过来,说了此事。 原以为长兴侯会赞同,谁知他一脸正色道:“夫人,行舟的婚事暂且作罢。” 陆夫人笑容僵住,“这是为何?行舟再过一年就要及冠,为何不能娶妻?他是侯府世子,早日成婚为陆家开枝散叶不好吗?” 长兴侯有些心烦意乱,“婚姻大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最好也要你情我愿。行舟不愿成婚,你强行让他娶妻,岂不是害了人家的女儿?两个人成为一对怨偶,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陆夫人勃然变色,“陆弘致,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怎么从宫里回来就改了主意?”顿了顿,她恍然大悟,“难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卫弘致,我就知道你——” “夫人!”长兴侯厉声打断,又有些心慌意乱,“你又胡说什么?” 陆夫人冷笑,“陆弘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说是为了维持一家人的和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三十九章 旧情难忘 “胡搅蛮缠!”长兴侯似乎不愿再和她吵,就要起身拂袖而去。 陆夫人却挡在他面前,横眉冷对,“我胡搅蛮缠?到底是我胡搅蛮缠还是你欺人太甚,你心里不明白吗?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难道你想让我一一讲明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长兴侯似乎是无可奈何,重新坐回椅子上。 陆夫人看着他的脸色,冷嗤一声,“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我不过想看着行舟娶个贤惠端庄的闺秀,早日成家立业,这也是为了陆家着想,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凭什么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我只是不想逼迫行舟。”长兴侯道,“他甚为陆家世子,有自己的主见。” 陆夫人冷笑:“他的主见是聘娶沈妗,你也同意吗?若是你同意,明日我就让人去沈家提亲,你看如何?” “你……”长兴侯只是随意找个理由,哪里真的愿意让陆行舟娶沈妗? “怎么不回答了,不是你说的不能逼迫行舟吗?现在我不逼迫他了,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觉得呢?” 长兴侯无话可说,只是沉默。 陆夫人又道:“你还敢说不是太后的意思吗?我就奇怪了,我身为一个母亲,儿子的婚事竟然要听从一个外人的意见,凭什么?就算她是太后,也不能随意插手臣子家的婚事!” 长兴侯低斥,“虽然是在自己家,但是也不能妄议太后。” 陆夫人怒极反笑,“那又如何,我倒是想问问陛下,知不知道太后的手伸的这么长。即便陛下身为天子,也不会管别人家的嫁娶之事,太后本该在宫里颐养天年,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长兴侯语塞,“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 “我偏要管。”陆夫人道,“我是长兴侯府夫人,处理陆家家事是名正言顺的。你想讨好你的旧情人,别用我儿子的婚事做人情。” 长兴侯急了,恨不得堵住她的嘴,“你又胡言乱语。” “怎么,我这个局外人都知道了,你还想隐瞒吗?侯爷对她还真是深情不悔,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对她言听计从。”陆夫人凝视着他,一字一字道,“陆弘致,你可知这些年这件事堵在我心里,我过的有多憋屈?可是,为了所谓的夫妻和睦,我忍了。但是现在,她还妄想插手我儿子的婚事,我忍无可忍。你心里可以一直有她,但是我也要维护我身为侯府夫人的尊严!” 陆夫人疾言厉色,长兴侯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见此,他心中难得有了几分愧疚。 “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若是传出去,对整个陆家都会有影响,你身为陆夫人,也会受到牵连。” 陆夫人冷笑一声,“看罢,你就算准了我会隐忍,所以行事越发过分。” 见他不语,陆夫人又道:“说罢,太后为行舟看上了哪家闺秀,是沈妤吗?” 长兴侯抬头看她,少倾又低下头去,“宁安郡主虽然性子娇蛮了些,可是胜在心思单纯,又一心恋慕行舟,出身也不错,嫁给行舟也很合适。你以前不也考虑过她吗?” 陆夫人眉头微挑,“就算我以前考虑过宁安郡主,可我却不能让太后如意。她那么想让行舟和沈妤凑在一起,我就偏不同意,她还能逼迫我答应吗?” “你何必呢?”长兴侯眉头深锁。 陆夫人自嘲一笑,“以前你是没想过和沈家结亲的,可是太后一说,你就同意了。果然,二十多年了,我还是比不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当初又为何要娶我,终生不娶才能体现你的一片痴情啊。” “夫人……”长兴侯叹息道。 陆夫人将名册丢在他面前,语带嘲讽道:“沈家的女儿,绝不可能嫁进陆家。若是你的旧情人不高兴,大可以召我进宫,一杯毒酒赐死我。” 第四十章 只是路过 长兴侯和陆夫人的争执沈妤自然不知道,随着沈家人一起回了定远侯府。 给太夫人请过安,回到青玉阁,沈妤就让人去打听沈妗的消息,得知沈妗一直在府上。 “看来三姑娘为了出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紫菀想起沈妗对陆行舟说的那番话就来气,“若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竟然不知三姑娘这般肆无忌惮的往姑娘身上泼脏水。怪不得陆世子这般厌烦您,想来是三姑娘在陆世子耳边说了姑娘不少坏话。” 沈妤将袖中的纸团拿出来,亲自拿出火折子烧了。看着火苗将纸吞噬,她轻叹一声道:“是啊,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就像前世一样,沈妗一边在别人面前表演善良温婉,一边耍弄手段。结果就是,好事全是她做的,坏事全是沈妤做的。 时间弹指过,转眼就到了暮春,正是落花时节。 紫菀从外面走来,笑道:“天气越发和暖,几位姑娘都去园子里玩了,只有姑娘还能闷得住。” 沈妤将书放下,走到门口。一抬眼,就看到湛蓝的天空,一片片白云飘动着,温暖的阳光照落下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的确是该出去走走了,云苓她们呢?” 紫菀为她理了理衣袖,“云苓说,趁着落花时节,赶紧收罗些花瓣,存起来,能做好多糕点呢。” 沈妤穿着柔软的绣鞋,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枝,两颗小小的粉色的珍珠在随着她的脚步一颤一颤的,倒是显得她活泼了不少。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园子里,入眼处是几棵高大的石榴树,火红的花开的极为繁盛,就像天边绚丽的云彩,迎风招展。人面繁花相映,使得她白皙如玉的面容多了几分红晕。 紫菀赞叹道:“好漂亮。” 沈妤走到树下,抬手折下一枝花,微微一笑道:“是啊,真的很漂亮。” 紫菀将一枝石榴花插到了她的头上,笑嘻嘻道:“这样就更漂亮了。” 沈妤将花摘下来,“好啊,你这丫头真是反了,竟然敢拿我取乐。” 说着,就作势要打她。 紫菀笑着躲开,“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娘别追了。” 沈妤小跑着追她,“晚了。” 这样说着,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紫菀停下脚步,“这么长时间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姑娘这般高兴呢,自从姑娘病好了之后,奴婢就再也没见过姑娘这样笑了。” 闻言,沈妤微微收敛了笑容,“是吗,我倒是不曾注意。” 紫菀道:“旁观者清,奴婢每日跟在姑娘身边,看的最清楚不过了。” 沈妤没有说话,却是指了指前面的荷塘,“虽说这个时候花还没开,但是荷叶已经长出来了。你吩咐人将小船驶过来,咱们去游船。” 紫菀见她难得这样有兴致,立刻道:“奴婢这就去。” 沈妤站在石榴树下朝她挥手,“快些,我等着你。” 殊不知,这一幕刚好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许暄和抱着书,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不知怎地,也跟着微笑起来,边走边看着她。一个不察,衣服挂在了树枝上,书也掉在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将衣服从树枝上扯下来,一边又急着捡书。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沈妤,她一脸诧异,“许表哥?” 许暄和尴尬的笑笑,只觉得耳根发热,有种偷窥被发现的窘迫。 “我……我是去寻表哥的,路经此地……”说到此处,他又慌忙解释,“我就是路经此地,并没有……并没有……”并没有故意偷看。 这些小事沈妤自然不放在心上,况且她前世就知道这个表哥是个正人君子。 她笑了笑:“既如此,我就不耽搁表哥了,表哥快去寻大哥罢。” 第四十一章 突然落水 许夫人和许暄和来沈家,并不是只住一两天,所以,除了带着该带的东西,还带着一些仆婢、婆子,要占的地方自然不小。 沈家作为侯府,院子自然是不缺的,再加上许家是太夫人的娘家人,是以无人敢亏待他们,便为他们选了一个三进的大院子。既雅致又清静,可让许暄和安心读书,许夫人和他住在一个院子也方便照顾他。 许暄和从沈明汮那里回来,许夫人赶紧迎了出去,笑道:“你来的正好,天气渐渐暖了,我给你新做了衣裳,你试穿一下,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许暄和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别的事,闻言一愣。 许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发什么呆,读书读傻了?” 许暄和回过神来,面色微红,拿着衣服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慌张之下书又掉了。 书童许进忙拾起书跟了上去。 许暄和整理好心情,到了许夫人处,许夫人上下打量着他,道:“好像瘦了,回头娘再给你改一改。” “劳烦母亲了。”许暄和低声道。 许夫人又絮絮叨叨,“虽然读书要紧,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晚上早些歇息,书在那里又不会跑,不必急于一时。” 许进也附和道:“夫人不知道,小的素日也是这么劝的,可是公子不听我的,看来还是夫人说的话才管用。依照小的看,以公子的才华,考取功名是迟早的事,可公子却一点也不肯放松,每日熬夜苦读……” 许暄和看了他一眼,低斥道:“许进。” 许进闭了嘴,又小声嘀咕道:“看罢,小的根本就无法劝说公子。” 许夫人不赞同的看了许暄和一眼,对许进道:“好了,我还有话要和暄和说,你先下去罢。” 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叫住他,“对了,我做了些糕点,你去给汮哥儿和洹哥儿送去。” 然后又吩咐丫鬟给府上几位姑娘送去。 许夫人道:“我们寄居沈家,又依靠沈家替你引荐了一些大儒和先生,本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可沈家这样的人家自是什么都不缺的,我只能亲手做些糕点聊表心意了。” 许暄和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许夫人又问道:“你觉得你两位表哥表弟如何?” 想了想,许暄和道:“表哥温文儒雅,表弟直率活泼,都对儿子很好。” 除了沈明洹不喜欢读书,偶尔惹先生生气之外…… 青玉阁。 沈明洹端着一只莲花碗走了进来,“原来姐姐这里也有。” 沈妤看着碗里的藤萝饼,笑道:“这可是你考虑不周了,既是表婶亲手做的,自然府上人人都有,你又何必眼巴巴的给我送来。” 沈明洹道:“我一心想着姐姐,哪里想得了这么多?” 紫菀端着茶过来,微笑道:“二公子一心记挂着姑娘,姑娘该高兴才是。” 沈妤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别以为你讨我欢心,我就可以不追究你做的错事了。说罢,你又做了什么惹先生生气了?” 沈明洹有些心虚,“我不就是不小心睡着了嘛,被他叫醒吓到了,然后……又不小心抓了他的胡子,先生还罚我朝五遍书。” 沈妤挑挑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要祖母不松口,那件事你想都别想。就算你有建功立业的心,但你现在小小年纪,还是学业为重。下午见到先生,记得向先生赔礼道歉。再敢不听话,我就告诉祖母,就算有什么严二公子、李三公子邀约,你也别想出去。” 沈明洹‘啊’了一声,愁眉苦脸道:“知道了。” 沈妤觉得好笑,“可用过午膳了,不若就在我这里用饭罢?” 去私塾之前,沈妤又警告他一番,才放他走。 紫菀笑道:“姑娘别担心,公子年纪还小,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沈妤摇头笑笑,“我让他读书并不指望他考科举,只他能平心静气,收敛下他的心性。” 紫菀道:“有先生看管着,公子可不是要收收心了?” 沈妤在想着沈明洹的事,可在傍晚下学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沈明洹落水了! 第四十二章 蓄意报复 昭文苑里,聚集着许多人。 沈明洹浑身湿透了,浑身颤抖,冻的面色发白,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府医先给诊断了,又请了太医来,都说沈明洹及时得救,没有生命危险,太夫人才放心。 然后又给沈明洹开了药方。 太夫人原本心头紧张,听闻沈明洹没有大碍,松了口气,“劳烦太医再去给我那侄孙诊治一番。” 太医道:“老太君放心,下官现在就去。” 沈明洹能及时得救,多亏了许暄和舍命相救。下学的时候,许暄和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向先生请教问题。回去的路上却听到有人呼救,原来是沈明洹。他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跳下水救人。好在他水性好,及时将沈明洹救了上来。 跟着沈明洹的两个小厮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太夫人愤怒的脸色。 沈妤守在沈明洹身边,既担忧又心疼。她也顾不得责骂两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太夫人拄着拐杖,手指颤抖的着指着两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公子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他落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救人,若非是暄和,洹儿还有命在吗?两个大活人,居然看不住一个孩子,你们素日就是这么当差的?” 两人连忙磕头求饶:“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老夫人饶小的一会罢……” 太夫人冷声道:“饶了你们,我的孙儿差点没了,你们还要我饶了你们?若府中上下都像你们这样当差,沈家岂非是乱了套了?” 两人噤若寒蝉,不住的磕头。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夫人敲了敲拐杖。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一个叫阿德的小厮道:“小的说。原本下学的时候,公子是要回来的,可是走到半道,公子说他常佩戴的香囊不见了,又因着那是五姑娘亲自绣给他的,公子舍不得丢弃,心下着急,便让小的分头寻找。所以,小的就没在公子身边陪着。小的着实不知公子为何落水了。” 太夫人一时没有言语,思忖了片刻,看向沈妤。 沈妤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你的意思是,此事与你们无关了?” 两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沈妤对太夫人道:“祖母,即便此事看起来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可我确实不放心让他们继续在洹儿身边伺候的。今天能丢了香囊,或许明日就能丢了别的,总要选一天出事的。” 是啊,香囊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个时候。沈妤不得不怀疑,这是二房对他们的报复,收买了小厮要害死沈明洹。 太夫人最是心疼沈明洹,闻言点头道:“阿妤说的是。如此粗心大意,伺候主子不周,的确不该留在洹儿身边了。来人,将两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发卖出去罢。” 丰嬷嬷挥挥手,立刻有几个护卫走了过来,将两人拖下去。 对于两人的求饶声,屋子里的人都充耳不闻,聪明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沈明洹此事落水是有人设计。 只不过千算万算,没想到恰好遇到了许暄和。 院子里一片寂静,一声声的惨叫传来,让人头皮发麻,所有人屏气敛息,不敢言语。 太夫人冷着脸,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沈妤招招手,让紫菀附耳过去。 紫菀低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沈妤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紫菀颔首,“奴婢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情真意切 沈妤道:“祖母,您先回去歇息罢,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时辰,太夫人的确是累了,拍了拍她的手道:“好,我先回去。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劳累,横竖有丫鬟照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沈妤扶着她,送她出了院子,“我知道了。” 虽然大夫说沈明洹并无大碍,但是半夜还是发起了高热,沈妤怕太夫人担心,便没有告诉她,只是又让人悄悄请了太医来。 迷迷糊糊的,沈明洹说了好久的胡话,后来才安静下来。见此,沈妤更不可能放心去歇息了,在他床前守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睡去。 “姐姐,姐姐。”梦里,好像有人叫她的名字。 “姐姐,先醒一醒,去榻上睡。” 一道道关切的声音,半睡半醒间,沈妤听得出来这是沈明洹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忍住脖子的酸痛,抬起头,“洹儿醒了?” 沈明洹笑容虚弱,点点头,“让姐姐担心了。” 沈妤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舒了口气,“还好不烧了,否则祖母又要跟着担惊受怕了。” 说着,她站起身。可是趴在床前的时间太久,浑身酸痛,差点摔倒。 紫菀刚好过来,及时扶住她,“姑娘。” 沈明洹忙道:“紫菀姐姐来的正好,快将姐姐扶回去歇息罢。” 紫菀看着沈妤憔悴的模样,觉得心疼,忍不住道:“二公子,五姑娘是真的心疼您。昨晚奴婢劝了多次请她回去歇息,可是姑娘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守着您,到了天快亮才合眼。这次您落水,太夫人和姑娘很是担心,若不是许公子及时相救,您恐怕性命堪忧。” 沈明洹面有愧色,“让姐姐和祖母担心是我的不是,只是我想着那是姐姐一针一线绣给我的香囊,不忍心丢弃,情急之下就与两个小厮分开去寻找了。” 沈妤佯装恼怒道:“以前你总是提醒我,让我远离沈妗,怎么轮到你就这般粗心大意?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暂时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一定要责罚你。” 沈明洹道:“洹儿记住了。” “紫菀,派人给祖母送信去罢,免得她老人家太过忧心。”沈妤道。 紫菀颔首,将云苓叫进来嘱咐了一番。 守了一夜,沈妤也有些撑不住,对沈明洹道:“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快些养好身子,再去给许表哥致谢。” 然而,还未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紫菀透过窗子看了看,“姑娘,是二夫人。” 话音刚落,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丫鬟行礼问安的声音,只听到门一响,帘子掀开,吕氏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我昨天不过是去宁国寺上香,天色晚了在那里借住了一宿,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一收到你汮哥儿的消息,我就赶紧回来了。”吕氏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沈明洹,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现在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妤看着这一幕,心下冷笑。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沈明洹刚好昨天落水,刚好吕氏就回娘家了。这样一来,就算沈明洹死了也气轻易怀疑不到她头上。 见沈明洹没有说话,沈妤淡淡笑道:“劳烦二婶这么关心洹儿。托您的福,洹儿命大,被许表哥救了,才幸免于难。只不过身子还很虚弱,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好呢。” 第四十四章 虚情假意 吕氏面色微沉:“此次洹儿能幸免于难,自然是要感谢许公子,可是那两个在洹儿身边伺候的小厮也不能放过。他们虽是洹儿身边的人,可如今到底是我在管家,他们这般粗心大意,岂非是陷我于不义?” 沈妤淡淡一笑,“二婶多虑了。府上谁人不知,您是最公道慈和的人了,自父母去世,我和洹儿都是靠您照顾的,您对我们的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会怨您呢?虽说现在是二婶替大房管着家,但那两个小厮伺候不周害的洹儿落水,委实与您没什么干系,您不必自责。” 沈妤这话说的软,实际上是话里有话。听起来和吕氏很是亲近,却是在提醒她,沈家的一都是大房的,不要痴心妄想用肮脏手段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吕氏心中暗恼,松了口气的模样:“阿妤和洹儿不怪罪我就好。只是以后一定要小心些,一个香囊罢了,洹儿若想要,就是上千个上百个也是有的,何必亲自去寻?再有,那两个小厮伺候的这般不尽心,定要严惩……” 她刚要说,将两个小厮交给她处置,沈妤笑着接过话去,“二婶说的是,祖母已经将两人仗责一番,然后发卖出去了。” 吕氏表情一滞,瞬间恢复如常,“那便好,那便好。不过,又少不得再挑选几个人来跟着洹儿了,这次定要好好挑选,免得又出现这次的事。” “二婶所言极是。”沈妤道,“事关洹儿的安全,祖母不放心,说要亲自挑选几个人照顾洹儿呢。” 虽然没有再沈明洹身边安插人手的机会,但因为此次计划失败让沈妤和太夫人起了防备,也在吕氏的意料之中。 她心下失望,却也能接受,仍是关切道:“既如此,就劳烦母亲了。” 又说了一会话,吕氏就在这里待不下去里了,道:“我急匆匆的赶来,还未去见过母亲。我先去向母亲请安,再去向许公子致谢。” 沈妤强撑着倦怠的身子,亲自送吕氏出了院子,才回去青玉阁歇息。 沈明洹落水的事闹得很大,二房三房的人都来看过了。 三夫人姜氏出身将门,性子直爽,对沈明洹的担心是发自内心。三老爷沈庐性情和善,是太夫人最小的儿子,和沈妤的父亲沈庭关系一向亲密,是以,他自然要多多照顾兄长留下的孩子。 倒是二老爷沈序,从小就性子深沉、肃然,对沈庭敬重有余,亲密不足。 但这次为了表示对侄子的关怀,也是做给太夫人看,对着沈明洹好一番嘘寒问暖。 送走了沈序,沈明洹翻了个白眼,“虚情假意。” 沈妤揉揉他的头发,端了药过来。 “若是怕苦,这里有蜜饯。” 沈明洹立刻表示,“我是男子,才不怕苦呢。” 说着,将药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急了,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沈妤为他拍着背,嗔道:“急什么,这么苦的药,谁会和你抢?” 沈明洹傻笑了几声,乖乖的躺下了。 沈妤为她盖好被子,这时,紫菀进来了,在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这么快就死了?”沈妤站起身。 紫菀点头,“从两个小厮被发卖后,奴婢就让人悄悄的盯着,想着找机会暗中将他们带回去,审问一番。可谁知今天上午,刚被人牙子带走,人就死了。” 第四十五章 过府看望 沈妤不认为吕氏是个蠢人,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沈妤也不觉得很意外。 她又慢慢坐下,默了默道:“此事就到此为止罢,想要报仇有的是办法。” 紫菀将沈明洹喝完的药碗接过去,道:“奴婢有一事不明。” 沈妤道:“何事?” “既然姑娘知道公子落水是二夫人指使人做的,为何当时不在太夫人面前审问呢?” 沈妤抬起头,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枝叶的影子,发髻玉簪上一串珠子闪动着盈盈光泽,在她脸上垂下一道阴影。 “二叔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二婶掌握中馈,祖母一直很信任她。我若直接当着祖母的面审问那两个人,就算两人指认了二婶,祖母就会完全相信吗?再者,依照二婶的精明,也许那两人还会反咬我们一口。 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不可轻举妄动。所以我人盯着两个小厮,寻机会将他们带走,先私下审问,确定他们不会反咬我们,再带到祖母面前。可惜吕氏下手太快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若她没一些手段,如何培养出沈妗那样两面三刀的人呢?” 紫菀见沈妤并没有焦急和愤怒,放心下来,问道:“那么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二公子白白受苦。” 沈妤端起茶盏,微微一笑:“我听闻秋桑和二叔身边的画棠很是熟悉?” 紫菀一怔,“画棠……不,现在应该叫她棠姨娘。秋桑和她是老乡,关系的确不错,不知姑娘怎么突然提起她?” 沈妤略微碰了碰茶盏,抬眸道:“我怎么觉得好久未曾见过棠姨娘了?” 紫菀笑道:“姑娘病的时候,棠姨娘已经有孕两个月,现在也已经五个月了。二老爷宝贝她,太夫人也不愿妾室去她面前晃,就免了她的请安,现在应该安心养胎呢。” “二婶还真是贤良大度。”沈妤不无嘲讽道。 紫菀若有所觉,“如今孩子也坐稳了,就是想小产也不容易。” 沈妤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女子怀孕本就辛苦,临产时更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头三个月安全了,不代表能安稳的生下孩子。” 紫菀道:“姑娘说的不错。二房和大房一样,只有一个男丁,是以二老爷很看重棠姨娘这一胎,请了专门照顾有孕妇人的婆子伺候棠姨娘,在吃穿用度上格外精心,就算有人想下手也不容易。既如此,便只能等了。” 顿了顿又道,“棠姨娘青春貌美,善解人意,一向得二老爷宠爱,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是二夫人也要让她三分,她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性情么,自然也就骄傲起来了。” “是啊,年轻貌美又有风情,可不是得男人喜欢吗?”沈妤笑容温和,“想来二婶也能亲身体会到什么叫‘色衰而爱驰’了。” 紫菀恍若明白沈妤要做什么了,“姑娘,奴婢现在就去寻秋桑吗?” 想了想,沈妤道;“暂且不必,你先去寻个可靠的大夫。棠姨娘本就恃宠生娇,现下有了儿子,可不是比一般人更娇弱么,听说前两日还动了胎气呢。” 紫菀笑道:“奴婢记住了。” 沈明洹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沈妤也不瞒着他,人心险恶,是该多听听多看看。 “你猜一猜?” 沈明洹耍赖似的道:“猜来猜去多麻烦,姐姐直接告诉我嘛。” 沈妤戳了戳他的脸,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云苓进来禀报,说是宁王和宁王妃过府看望沈明洹。 第四十六章 宁王殿下 沈妘作为长姐,自然要亲自看望沈明洹的,但是没想到宁王竟然也一起来了。 院子里的人忙放下手中的活,低头行礼。 沈妤提着裙角小跑过去,到了沈妘面前,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姐’。 沈妘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她,发现她气色不错,一颗心放下了。 宁王笑容温和,“看宁安的样子,想来明洹没有大碍了,妘儿不必太过担心。” 沈妤皱眉,“大房只有他们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我怎么放心的下?” “不是还有太夫人吗?”宁王道,“若你实在放心不下两人,可以请他们去宁王府小住,他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去过。” 说到此处,沈妤抽出了手,向宁王行礼。 “殿下百忙之中前来看望洹儿,臣女感激不尽。” 宁王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沈妘立刻将沈妤扶起来,对宁王道:“我之前与你说了你还不信,现在你看到了罢,阿妤可比以前懂事多了。以前就是个没规矩的疯丫头,现在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了。” 宁王又看了看沈妤,玩笑道:“不过宁安也变得太多了,我几乎不敢置信。比如以前私下里,我可从未见过你这么规规矩矩向我行礼。” 沈妤不能说出前世的事,只是淡淡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后可要注意才是,免得惹来闲言碎语,被人议论沈家女儿没规矩,也会连累大姐。” 沈妘对沈妤的变化感到欣慰,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拉过她的手边走边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矫枉过正。都是一家人,私下里这么多虚礼做什么,相处起来也不自在。” 沈妤点点头,“大姐说的是。” 说着话,三人就到了屋里。沈妘快步去了内室,看到沈明洹苍白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知我?”沈妘擦擦眼泪,面露责备。 沈妤道:“这不是怕姐姐忧思过甚吗。昨天发生此事的时候天色晚了,总不好大晚上让姐姐跟着担惊受怕,所以今日才让人告知姐姐。” 沈妘佯装生气,“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便可以不听我的了,真是两个白眼狼。” 沈妤和沈明洹对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向沈妘认错撒娇,沈妘原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没一会脸就绷不住了,破涕为笑。 宁王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哑然失笑,“怎么还和孩子一般,要人哄才好。” 沈明洹这才注意到宁王也来了,就要起身行礼。 宁王和沈妘俱是阻拦他。 宁王道:“你还在病中,无须多礼。” 沈明洹又顺势倚了回去,“不过是些许小事,劳烦殿下惦念,亲自过府。” 宁王觉得今日这姐弟两个怎么都这么不对劲?他压下心中的疑惑,道:“你既是妘儿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都是一家人,来探病是应该的。你无须将我当成皇子看待,像寻常人家将我当成姐夫就好。” 闻言,沈明洹察觉到这些日子好像受了沈妤的影响,鬼使神差的对宁王疏离起来。虽然他以前对宁王很是恭敬,但因着和沈妘的关系,和宁王还是有几分亲近的。今日见到宁王,却是一下子变了态度。 思及此,他又像以往一样,对宁王的态度亲近了许多。 由于宁王许久没有陪沈妘回娘家,是以当太夫人派人来询问,宁王和宁王妃是否在府上用膳的时候,宁王同意了。 第四十七章 婚事之约 宁心堂里,太夫人和许夫人正说着话,太夫人先是感谢许暄和对沈明洹的救命之恩,打心眼里喜欢他。说许夫人教导有方,又说许暄和德才兼备,多少世家公子都不及他。 许夫人满面欢喜,口中却很是谦虚,同样也夸赞了一回沈家的公子。 相互吹捧了一回,太夫人说起了正事,“暄和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罢?” 许夫人心下了然,笑道:“还是姑母记性好,暄和的确是十八了。” 太夫人呡了口茶,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笑吟吟道:“家世好,相貌好,又人品端方,年纪轻轻就要参加秋闱,以暄和的才华想必考取功名不在话下,将来必定是前程似锦。以后成家立业,光耀门楣,我也替许家高兴。” 许夫人笑着颔首,“借您吉言,希望暄和能高中,也不枉他苦读这么多年,我也能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了。” 太夫人很是欣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似是随意道:“依照暄和的年纪,也该定下亲事了,不知道哪家闺秀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暄和?” 许夫人听清了太夫人的言外之意,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道:“这孩子整日只知道读书,于自己的亲事向来不上心,就算我想尽快让儿媳进门,也要他愿意才好。” 这是在告诉太夫人,许暄和还没有和哪家姑娘定亲,太夫人若是想让自己的孙女嫁给许暄和,她是很乐意的。 太夫人笑了笑,“的确,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暄和愿意才好。如今到了京师之地,可选择的人家就更多了,说不得将来暄和就要长留在京城,你慢慢挑就是,只是千万别挑花了眼。” 许夫人轻笑道:“姑母说的是。只是我们到底初来京城,对京城这些人家并不熟悉,您在京城几十年,以后还要劳烦您多为暄和费心了。” “若是你放心,这个忙我自然会帮。暄和是我大哥的孙儿,我自然要挑个好的来配他。” 两人相视一眼,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许夫人笑容满面,“如此,我就先谢过姑母了。” 正说到此处,就听有人进来禀告,宁王并宁王妃和几位姑娘来了。 桂嬷嬷扶着太夫人站起身,和许夫人一起行礼。 宁王立刻走过去,虚扶住太夫人,“您是长辈,不必多礼。” 像太夫人这样的老封君,就是皇室之人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再加上她又是沈妘的祖母,宁王更不可能受她的礼了。 太夫人顺势站起来,看了一眼许夫人道:“这位是我侄媳妇,因着我那侄孙秋闱一事特来沈家借住。” 宁王知道此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仍是态度谦和道:“原是如此。” 许夫人觉得自己不好在这里多待,便对太夫人道:“暄和那边还需要我照料,就先告辞了。” 沈妘知道现在不是和许夫人寒暄的时候,为沈明洹的事向许夫人致谢,说有时间了再亲自去拜访。 互相推辞了一番,太夫人还是坐在了上首。沈妘笑容温婉道:“好些日子没回沈家了,祖母身子可还好?” 太夫人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是硬朗,虽说不常出府走动,但有你几个妹妹陪着,日子过的也不是那么无趣。” 沈妘瞥了沈妤一眼,却是笑容宠溺,“其他几个妹妹我倒是放心,就是阿妤太娇蛮任性,怕是会惹祖母生气。” 沈婳看着宁王和沈妘感情这样好,觉得眼热,又想起素日太夫人对沈妤的偏爱,不由心生嫉妒,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姐多虑了,祖母才舍不得生五姐的气,这府上谁不知道,祖母最疼爱的就是五姐了。” 第四十八章 亲上加亲 话一出口,沈婳就后悔了。这里不只是沈家姐妹,还有宁王在,她这样说不是显得小肚鸡肠吗? 沈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故意对太夫人道:“阿妤以前那般任性,想来是被祖母娇惯的,好在她现在懂事许多了。” 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太夫人毫不掩饰对沈妤的宠爱,笑呵呵道:“以前有你照顾他们,后来你出阁了,就将他俩交到我的手上,自然是我想怎么娇惯就怎么娇惯。如今大房就她和洹儿两个孩子,我自然是舍不得他们受委屈的,尤其妤儿是姑娘家,更该娇养着。你作为长姐可不许挑她的不好,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太夫人对沈妤姐弟的心,沈妘从未怀疑过。沈妘作为嫡长女,自小养在太夫人身边,很得太夫人看重,是以,言谈之间,与太夫人很是亲近。 她玩笑着道:“果然,自我出阁后,祖母心里就没有我了,一心只想着阿妤,可见是偏心。” 太夫人笑道:“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妹妹争宠?” “我不常回沈家,怕祖母将我忘了。” 太夫人笑声越发开怀,“你放心,因为有了舒姐儿,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沈妘佯装不快,道:“瞧瞧,现在就连舒姐儿都排在我之前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宁王笑容温润,看着这一幕,又低头饮茶。 沈娴也装作一脸欢喜的样子,实则不着痕迹的注意着宁王,看他和沈妘伉俪情深,心下酸涩,对沈妘的嫉妒越发强烈。 沈妗向来喜欢出风头,但因着她和陆行舟的流言蜚语和陆家拒婚,心情不好,极力缩小存在感。 她观察着沈娴的表情,微微勾唇。 沈娴好不容易见到宁王,不想像个影子似的缩在角落。她踟躇了一会,笑道:“说到舒姐儿,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想必祖母也很是想念,这次大姐怎地不将她带过来呢?” 沈妘和沈娴的关系还不错,况且沈妘比较喜欢她不争不抢的性子。 闻言,她冲着沈娴温婉一笑:“因着听闻洹儿落水一事我心中着急,不方便带上她,便将她留在王府交给奶娘照看了。祖母若是想念舒姐儿,过两日我就带她过来。” 太夫人倚在引枕上,“那敢情好,上了年纪就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 沈妘道:“原来是祖母想抱曾孙了,明汮还有一年就及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届时祖母也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太夫人笑道:“我自然是希望孙媳早日进门的。咱家本就不是世代书香人家,我也不指望沈家的哥儿一定要走科举之路,早日娶妻也好。可你二婶却说此事不急,我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能入她的眼。横竖是她的儿子,既然她不急我也不管了。” 其他人不知其中缘由,沈妗和沈妤却是知道的。 沈序和吕氏之所以迟迟不为沈明汮定下婚事,还想着除掉沈明洹夺取爵位呢。 若沈明汮现在定亲,必定娶不到什么勋爵人家的长房嫡女。可若是二房夺了爵位,沈明汮成了定远侯世子,想娶个高门贵女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吕氏才一直拖着沈明汮的婚事,可还能拖到几时呢? 二房的利益关乎沈妗的利益,她自然也跟着着急。沈妤瞥了她一眼,心下冷笑。 上次陆家宴会上,沈妗让她背锅一事,她还没忘呢! 但她奇怪的是,陆家怎么还没给陆行舟定下婚事,难道是陆行舟拖住了陆夫人? 陪着太夫人用了饭,又说笑了一番,沈妘和宁王就回了王府。 临走时,沈妘不舍的拉着沈妤的手,“若是你觉得在府上待着无趣,可以去宁王府寻我,若是几位妹妹愿意,可以一起去。舒姐儿多日不见你,也很是想你呢。” “好。”沈妤道,“只要大姐不嫌我烦。” 沈妘敲了敲她的额头,笑嗔道:“你呀。” 言罢,便转身前行。宁王等着她走过去,两人相携离去了。 沈娴袖中的手松开,似发现了什么,俯身捡起来,轻声道:“宁王殿下。” 沈妘和宁王同时转身。 沈娴心中有些紧张,还有些心虚。她没注意到沈妤看她的眼神,快步上前。 “二妹有什么话要说?”沈妘疑惑道。 沈娴摊开手,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静静躺在手心,她强做镇静道:“宁王殿下,您的玉佩掉了。” 宁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果然发现少了一枚玉佩。他接过去,神色温和,微微颔首,“多谢。” 沈妘自然而然的接过玉佩,帮他系在腰间。 “这下总不会再丢了罢。” 宁王抚摸了一下玉佩上的络子,笑道:“这是你送我的,自然不敢丢。” 声音越来越远,沈娴看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二姐,你在想什么呢?”沈婵走过去道。 沈娴回过神来,“七妹说什么?” 沈婵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五姐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回头。” 沈娴心下慌乱,强笑道:“没什么,你们叫我有何事?” 沈婵不疑有他,道:“许表哥因为救了二哥染了风寒,我和五姐要前去探病,感谢他对二哥的救命之恩,你去不去?” 沈妗瞧了沈娴一眼,道:“许表哥正在病中,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看他,岂不是太过打扰他?不若五妹七妹先去罢,我明日再去。” 沈娴道:“三妹说的有理,今日我就不去了。” 沈婳以沈妗马首是瞻,立刻表示明日和沈妗一起去。 几人分开后,沈妗和沈婳沈娴一同回去了。 沈婳道:“二弟真是命大,若非是许表哥恰好路过,他就没命了,祖母也定会悲痛欲绝。” 沈妗心中暗恨,却是叹了一声,“的确是命大。祖母本就喜欢娘家这个侄孙,现在更加喜欢他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低声道:“说到许暄和,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沈婳奇道:“什么风声?” 沈妗笑了笑,“你以为许夫人和许暄和此次进京,只是为了科举一事吗?” “不然呢?” “说你傻你还真傻。”沈妗道,“自然是想亲上加亲。” 沈婳瞪大了眼睛,“亲上加亲?和谁?” “这个么,自然是要问祖母她老人家了。”沈妗道,“说起来,许暄和也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不是京城人,许家却也是当地望族,世代耕读之家,书香门第。许暄和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再有沈家从中帮衬,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他是家中独子,将来许家的财产还不都是他的?许家人口简单,许夫人又明事理,若是真心疼爱女儿,一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沈婳一愣,随即一张温雅俊秀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禁想到,就算不提家世,许暄和也是个很好的人。 见此,沈妗心下嗤笑,又泼了一盆凉水过去,“不过,我想着依照祖母对五妹的疼爱,会不会让五妹……” “不可能!”沈婳下意识道。 第四十九章 楚楚可怜 沈妗皱眉:“六妹为何这样激动?” 沈婳心生后悔,讪讪一笑:“我只是有些惊讶,三姐说的不一定是真的罢?” 沈妗淡淡一笑,“怎么不可能,不信的话等等看。” 沈婳心下一紧,“五姐再怎么说也是沈家长房嫡女,还是太后亲封的郡主,祖母怎么舍得让五姐下嫁?” 沈妗摇头轻笑,“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祖母疼爱五妹,才想着让五妹嫁到许家。五妹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单纯,若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许家是最好的选择。许暄和性情温和,许夫人通情达理,许家没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再有沈家和大姐为她撑腰,日子过得自然安然无忧。许家人只会好好待她,万万不敢让她受一丁点委屈的。” 沈妗这话说的的确有理,太夫人真的是全心全意为沈妤考虑,生怕她有不如意的地方。 思及此,沈婳暗暗扯着帕子,“祖母真是偏心,我以为依照五姐的身份,逃脱不了联姻的命运。原来祖母是真的设身处地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家里的姐妹,谁能有资格让祖母这般上心?” 沈妗轻声道:“你别多想,大伯和大伯母早早地去了,祖母多疼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二姐,你说是不是?” 沈娴还在想着那一对璧人,有些心不在焉。 她强做平静道:“三妹说的是。祖母偏宠五妹又是一两天的事,六妹不必多心。” 沈婳低声道:“可我们也是祖母的孙女,祖母凡事总是为五姐考虑,的确是不公。” 沈妗不赞同道:“六妹,无论祖母喜欢谁,宠爱谁,都是祖母的事,我们做晚辈的无从置喙,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再者,五妹是我们的姐妹,她过得好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 明明是那么轻柔的语气,那么温婉的笑容,实则在挑拨离间。 沈婳本就耳根子软,又易冲动,沈妗这些话只会使她增加对沈妤的嫉妒。 但这很合沈妗的心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打心眼里瞧不上沈婳,但是表面上还要装成好姐姐的样子,以便利用沈婳对付沈妤。 沈娴瞧出了沈妗的心思,但是她不会提醒沈婳,甚至还乐见其成。因为给沈妤使绊子,也是她一直想做的。 晚上沈序和同僚应酬回来,本想着去棠姨娘哪里看看孩子,却在书房门口遇到了雪姨娘。 黑夜中,一个瘦弱的人影,提着一只灯笼,静静的望着他,倒让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沈序停下脚步,浓黑的眉毛皱起,眼中没有一丝惊喜。 雪姨娘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女儿,可身段依旧袅娜,面容也很是美丽,就像风中一只素白的娇花,楚楚可怜,使人怜惜。 当年,沈序就是看中她貌美好和娇弱,才纳了她。 可男子喜新厌旧也是常事,即便雪姨娘容颜依旧,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序也不如以往宠爱她了。对沈序来说,现在的棠姨娘才是他应该宠爱的人。 雪姨娘深深了解这个男人的秉性,也知道怎么讨好他,眼神愈发惹人怜爱,似乎有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中,但是偏偏不滚落下来。 她声音怯怯道:“多日不见老爷,妾身很想见您,但是您迟迟不回府,便来此处等您,老爷生妾身的气了吗?” 到底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人,沈序心软了些,叹了一口气道:“大晚上的,在这里站着小心着凉。” 雪姨娘面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很是激动,“没……没事,不会着凉的。倒是老爷,这么晚才回来一定累了罢?不若妾身伺候您沐浴,您好好歇息一下?以前老爷累了,都是妾身给您揉肩捶背的。” 他不过是随口关心了她一句,她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果然,雪姨娘是一心恋慕他的。沈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想起以前和雪姨娘腻歪在一起的时候。他看着雪姨娘纤弱的身姿和楚楚可怜的小脸,心念一动,牵起她的手道:“手这么凉,我送你回房罢。” 雪姨娘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好……多谢老爷。” 见此情景,沈序心中难得产生了几分愧疚,对随从道:“传我的话到棠姨娘那里,就说我今晚不去她那里了。” 随从微微惊讶,愣了一会才下去。 雪姨娘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为难,“老爷,这样棠姨娘会不会不高兴?” 沈序拍拍她的手,“放心罢,画棠一向善解人意、温柔善良,才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雪姨娘笑了笑,低下头道:“是啊,棠姨娘的确很是温柔懂事。” 沈序只顾着自己高兴,哪里会猜妾室的心思,朗声一笑,拉着雪姨娘走了。 进了西跨院,雪姨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吩咐丫鬟芯儿道:“今夜风大,你去看看六姑娘,让伺候的人警醒着点,别让六姑娘染了风寒。” 芯儿道:“是,姨娘。” 屋子里燃着明亮的烛火,雪姨娘侍奉沈序宽衣,又让人准备热水。 沈序道:“看你对婳儿如此关心,我也就放心了,也不枉当初我将婳儿放在你身边养着。” 雪姨娘笑道:“让六姑娘养在妾身膝下,是夫人和老爷给的恩典。” 沈序点点头,“这些年你的确将孩子教的不错。” 少倾,热水准备好了,雪姨娘又亲自去净房伺候他沐浴。雪姨娘动作轻柔,周围蒸腾着热气,没一会,沈序就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雪姨娘小心翼翼道:“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序低叹一声,“有话直说就是。” “是有关二姑娘的。”斟酌了一番,雪姨娘道,“按理说,姑娘们的事自有二夫人和太夫人商议着来。可我毕竟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梅姨娘与我感情很好,临走时还嘱咐我要帮她多多看顾二姑娘,是以妾身逾矩,想和老爷说一说二姑娘的事。” 沈序睁开了眼睛,“无妨,这里只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雪姨娘为他擦拭身子的手顿住,道:“老爷每日公务缠身,又鲜少管内院之事,许是一时大意忽略了二姑娘的终身大事。” 沈序抬眼看她,然后道;“你提醒的倒是,娴儿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之前我心里也一直想着此事,自然不会忘了她。” 当然,他心里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个女儿,将女儿嫁给谁对他的仕途有帮助。 雪姨娘继续为他擦背,道:“老爷恕妾身多嘴。三姑娘的事自有二夫人为她操心,五姑娘有太夫人想着,就是四姑娘七姑娘,也有三夫人和三老爷为她们筹谋,自然是轮不到妾身多虑。可妾身只有婳儿一个女儿,虽说婚嫁之事由嫡母做主,但我这个亲娘也想看着婳儿幸福。想来想去,我只能请求老爷对费费心了,婳儿只比五姑娘小两个月,我自然有些着急……” 雪姨娘明明什么都没说,沈序却讶异道:“母亲要为五丫头说亲了?” 第五十章 没有可能 雪姨娘愕然:“老爷怎么知道老夫人要给五姑娘说亲?” 沈序看她的表情,眉头皱起:“到底是或不是?” 雪姨娘道:“瞧老爷说的,五姑娘的婚事连您都不知道,妾身怎么会知道呢?” 想了想,沈序身体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他想多了,就算沈妤要说亲,太夫人也没有瞒着掖着的道理,虽然他不能插手,但总该是知情的。 只是,雪姨娘一提到沈家姐妹的婚事,他不由想到沈妗。 朝中谁不知道,皇帝虽有太子,但是他最看重的是景王。太子说好听点是温和厚道,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无为,而景王却是精明强干,备受皇恩。 所以,很多人都暗自揣测,太子迟早会被废,下一任皇帝就是景王。所以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投靠了景王,沈序自然也这么想。因此,他对于沈妗想嫁给景王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这个女儿真有本事成为景王妃呢? 可没曾想,因着一次惊马陆行舟出手相助,这个计划彻底不成了。但是他又说服自己,嫁给景王本就不是什么易事,若是沈妗能成为长兴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亲事,对他的仕途多少有些帮助。 可是,陆家人却用一场宴会来告诉众人,陆家没有和沈家二房结亲的意思。对沈序和吕氏来说,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提起此事,至今还有人暗自议论,说陆行舟和沈妗两情相悦,陆家人却不同意。 沈妗这颗棋子,到底是没多少用处了,可他仍旧不能放弃攀附景王的想法。 雪姨娘为他揉了会头,道:“老爷忙于公务想必是累了,妾身这就服侍您歇息去罢。” 沈序点点头,雪姨娘立刻唤人伺候他穿衣。 雪姨娘为他绞着头发,试探着道:“老爷,您看婳儿的亲事……” 沈序摆摆手,“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和夫人说的,我与她都会多留心一些,给婳儿找个好人家。” 其实他更希望将沈婳和沈娴送去某个王府做妾室,只恐太夫人不会同意。对于太夫人来说,宁愿府上的姑娘不嫁入高门,也不与人为妾,否则会给整个沈家丢脸。 这样一来,能嫁给皇子的只剩下沈妤了,可偏偏沈妤是他大哥的女儿,她的亲事他自然不能插手。这着实让他心烦意乱。 雪姨娘不知道沈序想了这么多,她一心想让沈婳嫁到许家。虽说这事难成,可看到沈婳又哭又气的模样,她也跟着难受,是以想帮沈婳争取一番,先探探沈序的口风。 “老爷,您觉得许公子如何?” 沈序笑容中带了几分欣赏,“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的确不错,我觉得与陆世子不相上下。” 只是他救了沈明洹,让沈序不喜。 雪姨娘笑道:“连您都夸赞他,可见是个不错的人了。才华横溢却不恃才傲物,家世好却性情谦和,难怪老夫人那么喜欢他,经常和许夫人谈及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必定有许多人家争抢着结为姻亲,想来许公子已经定下亲事了?” 沈序思忖片刻道:“这一点我很是清楚,暄和勤于读书,不曾定下亲事。沈家也是望族,暄和是我那表哥唯一的儿子,他的亲事可不能草率,许夫人必定会为他择一个大家闺秀为妻。若是母亲有心亲上加亲,妗儿和沈婉倒是最有可能,虽不是长房的姑娘,但都是沈家嫡女,与许暄和倒是相配。” 闻言,雪姨娘手指颤了颤,面色有些发白。虽然她早就知道沈婳不可能是许家少夫人的人选,她却还是忍不住失望。 沈序即便猜到了太夫人想和许家结亲,想到三房的沈婉,也不会想到沈婳。 第五十一章 亲自下厨 翌日,雪姨娘含情脉脉的送走沈序,便去了沈婳的院子。 沈婳一直在等结果,昨夜一夜没睡,现在更是坐立难安,看到雪姨娘来了,立刻亲亲热热的迎上去,唤了声“娘”。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听沈婳唤她一声“娘”,雪姨娘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可用了早膳?” 沈婳心里装着事,哪里吃的下饭去?她摇摇头,道:“我现在还不饿,娘,昨天我与您说的那件事……” 雪姨娘看看周围,对青杏和青影道:“你们都下去罢。” 屋里只剩下母女俩,沈婳才紧张的问道:“娘,父亲怎么说?” 雪姨娘面有难色,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沈婳心里‘咯噔’一下,笑容褪得干干净净,松开雪姨娘的手道:“父亲不答应?” 雪姨娘叹了一声,“你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你嫁得好,于他也有好处,他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这事你父亲说了不算,要许夫人愿意才行。” 然后,就将昨晚沈序的话说给了沈婳。 沈婳咬了咬唇,委屈的眼泪要流下来,“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是庶出?除了身份,我哪里比不得沈妤,她想嫁谁都可以,为何偏偏要与我争抢?” 雪姨娘看见沈婳哭泣,心如刀割,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 她用帕子给沈婳擦擦眼泪,“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婳将帕子夺过去丢到一边,“我说错了吗?她出身高贵,又有大姐和祖母护着,二弟也对她言听计从。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做王妃也使得,怎么偏生还要抓着许表哥不放?二夫人是我嫡母不假,却不是我亲生母亲,她不会真心为我好,更不会让我越过三姐去,将来只会随便给我找个小门小户嫁了。虽说是正妻,但她们却可以永远将我踩在脚下,我才不要一辈子仰人鼻息,我不甘心。” 雪姨娘道:“我是你亲娘,自然希望你高居人上,可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此事我无法向你父亲开口,甚至会惹怒他和太夫人。” 沈婳眼泪流的越发汹涌,扑在雪姨娘怀里,在她衣服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我不管,总之我一定不能输给她们。娘,您想女儿一辈子像您一样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吗?” 沈婳心下着急,又是个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人,是以她口不择言,根本不会想到这句话会不会伤了雪姨娘的心。 雪姨娘表情一僵,心中暗叹,安抚似的拍了怕沈婳的脊背。 她喃喃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沈婳声音抽抽鼻子,“既如此,您就想想办法帮帮女儿嘛……” 沉默了一会,雪姨娘道:“好。” 许暄和为了救沈明洹染了风寒,得了热症,两日后才退了热,现下正躺在床上养病,为此好几日都没有读书温习。 沈妤既感激又愧疚,亲自下厨做了糕点,让人给他送去,又亲自送了一些到慈安堂。 “这些梅花是冬日收罗起来保存好的,现下取出来些做了糕点和花粥给祖母送来尝尝。”沈妤笑意盎然。 太夫人一听是沈妤亲自做的,立刻来了兴趣。分别尝了尝,眼睛一亮,“阿妤,这真是你做的?” 沈妤笑着颔首,“是我做的,祖母喜欢吗?” “自然。”这可是她疼爱的孙女做的,就算不好吃也要说好吃,更何况沈妤的手艺的确不错。 但她还是惊讶,“阿妤的厨艺何时这般好了?” 沈妤低下头,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便随意做些吃罢了。” 事实上,是她前世为了讨陆行舟欢心特意学的,在闺中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了,是以太夫人并未怀疑什么。 原本她想做玫瑰饼来着,可是她想起这是前世她常做给陆行舟的,便放弃了,只能让人取来几个月前的梅花做成点心。 太夫人品尝着花粥,突然问道:“可给你表婶送去了?” 沈妤笑道:“我让紫菀送去了。为表诚意,原本我该亲自送去的,可我不是还要见祖母嘛,就让别人代劳了。” 太夫人欣慰的点点头,“果然是长大了,沉稳懂事许多,这下我就放心多了。” 沈妤靠在太夫人身边,“还不是您教导的好。” 太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表哥对洹儿有救命之恩,虽然人家说不在意,咱们可不能忘。” 沈妤眨眨眼睛,“这是自然。” 太夫人放下碗,“暄和一连病了几日,还未能痊愈。我准备了些补品,一会你替我送过去。” 第五十二章 借刀杀人 沈妤带着人去了松竹院,许夫人原本正在屋里和许暄和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迎了出来。 沈妤唤了声‘表婶’,许夫人面露欣喜道:“妤姐儿来了,快去里面坐。” 沈妤被许夫人拉着手,也没有拒绝,“祖母担忧表哥的病情,让我送些补品过来。” 许夫人往后面看了看,果然看见几个丫鬟手中托着几个匣子。她也没有推辞,笑道:“姑母太客气了,不过是染了风寒,吃几天药就好了,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 沈妤微微一笑道:“表哥是因为洹儿才生病的,祖母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表婶尽管心安理得的收下,只当是安祖母的心。” 许夫人玩笑道:“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岂有送回去的道理,我这就让人收好。” 一转身对旁边人道:“柳儿——” 柳儿会意,“奴婢知道了。” 许夫人拉着沈妤往前走,“你让人送来的糕点我尝过了,真没想到你手艺这般好,倒是着实让我惊讶,就连暄和都赞不绝口呢。” “表哥喜欢就好。”沈妤声音轻柔,“改日我再做一些给表哥送来。不知表哥的身子好些了吗?” 许夫人原本想说‘好很多了’,可转念一想道:“好些了。” 沈妤道:“那我去看看表哥。” 有许夫人在,屋里还有丫鬟,是以也不必避嫌,沈妤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看着面色苍白的许暄和,“许表哥。” 许暄和原本正对着墙壁发呆,闻言忙转过身来,很是讶异道:“五表妹。” 许夫人笑道:“妤姐儿来看看你。” 许暄和穿着雪白的中衣,用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他看见温柔娴静的表妹站在他面前,不由得面色微红。 “多谢表妹挂念,我身子好多了。”说着,又咳嗽起来,脸也更红了,刚好掩住了他的方才的羞窘。 许夫人忙斟了碗水给他,又为他拍着背。 沈妤只以为他是怕她越发愧疚才故意说病好多了,不由轻轻蹙眉道:“身子最要紧,表哥安心养病就是,不必逞强。” 这是嫌弃他太弱吗?许暄和想起沈明洹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举起两个书匣子,沉默了。 沈妤不知他心中所想,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即便是寝屋,也布置的清新雅致,充斥着书香气,很符合许暄和的身份和气质。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落在一碟糕点上,正是她让紫菀送来的梅花糕,看起来只被人动了一点。 许暄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懊悔的解释,“表妹做的梅花糕我很喜欢,只是我现在在病中,胃口不太好……” 他不能说他是舍不得吃才留下这么多。 沈妤面色不改,“是我考虑不周了,明日我做些百合粥给表哥送来。百合粥有润肺宁神、补肺止咳的功效,还请表哥不要嫌弃。” 许暄和受宠若惊,又赶紧道:“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做就好,怎好劳烦表妹?” 沈妤淡淡笑道:“表哥不要推辞,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不然我总是心下难安。如今洹儿也在养病,不好亲自来,等他病好了,一定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闻言,许暄和心中有些失落,她是因为沈明洹才为自己做这些的。 沈妤没有在这里多留,说了些客套话,就告辞离开了。 许暄和望着她身影,眼看着衣袖拂过,最后和阳光融为一体,心中暗叹了一声,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蔓延开来。 许夫人拍了怕他的肩膀,打趣道:“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许暄和吓了一跳,“母亲在说什么?” 许夫人抿嘴笑了,“我在问,你觉得妤姐儿如何?” 许暄和微怔,继而耳根发热,“表妹是大家闺秀,矜持娴雅,自然是很好的……” 见此情形,许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摇头轻笑,“傻孩子……” 沈妤来松竹院探望许暄和,并且两人相谈甚欢的事自然瞒不过雪姨娘的耳朵。沈婳气的跺脚:“娘,我说的没错,沈妤就是要嫁给许表哥。” 雪姨娘仍是有些不可思议,“这真的是太夫人的意思?” 沈婳轻哼一声,“祖母是全心全意为五姐打算呢。许家虽然比不得沈家,但也是当地大族人家,许表哥性格谦和,又洁身自好、才华洋溢,无论谁嫁过去都会一生平安喜乐,祖母的心真是偏的没边了。” 她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全然不想想她作为一个庶女这些年在沈家的日子过得多么舒坦,沈家从不苛待庶女,她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大。 她不是没想过另选他人,可若想高嫁,她只有许暄和一个选择。 若是换成其他人家,她嫁过去顶多是贵妾。可许家是太夫人的娘家,太夫人是许夫人的长辈,太夫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孙女给娘家侄孙做妾。是以若她真的和许暄和有什么,太夫人和许夫人也只能让她嫁给暄和做正妻。 为了自己的将来,她必须想办法让许暄和娶了她。 而沈妤是她路上的绊脚石。 思及此,她乞求道:“娘亲,您一定要帮帮我,我没得选,只能牢牢抓住许表哥。” 雪姨娘沉思许久,下了决心,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好,为了我女儿的终身幸福,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 芙蓉院,沈妗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雪姨娘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雪姨娘到底是心疼六姑娘的。” 沈妗面露冷色,“是啊,雪姨娘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我从未怀疑过,但我这位六妹,却是自私自利的很呢。” 完全不考虑雪姨娘帮她要冒多大的风险,万一被人发现会落到什么下场。嫉妒使她冲昏了头脑,她只想不惜一切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吕氏冷笑道:“这样才好,如论她做出什么,都无法牵扯到我们,继续盯着雪姨娘,必要的时候暗中给她方便。” 婢女应声退下。 吕氏语带赞赏道:“妗儿,你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既能毁了沈妤,手上又不用沾半滴血。” 沈妗语气微嘲,“她毁了我的婚事,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我自然也要让她体会一下其中的痛楚。” 第五十三章 喜从天降 “老爷去哪里了?”吕氏问道。 紫竹道:“奴婢打听过了,老爷从太夫人那里回来后,就去了棠姨娘那里。” 话音刚落,吕氏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这个小妖精,素日里霸占着老爷也就罢了,现下有孕了还抓着老爷不放。我还以为雪姨娘有多大的能耐,原指望着她能从棠姨娘那里分一杯羹,现在看来也是个没用的,老爷继续宠着那个妖精,若将来生下个哥儿,二房岂非是她的天下了?瞧她素日娇滴滴的模样,动不动就流泪,就像我欺负了她似的,使得老爷更护着她了。敢在我面前耍手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难道还奢望取代我的位置不成?” 秋嬷嬷是吕氏的奶娘,处处为吕氏着想,吕氏也敬她三分。是以她在气头上,也只有秋嬷嬷敢劝她几句。 “夫人当心气坏了身子,为那样的贱人生气不值得。她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丫鬟罢了,怎么也越不过夫人去。就算有了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再者,不到最后一步,谁知道她有没有那个福气生下来。” 秋嬷嬷的话吕氏还是能听进去的,她缓了语气道:“早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当初我就不该为了讨老爷欢心主动让她开了脸去伺候老爷。做通房丫头还不满足,妄想着飞上枝头做姨娘,违背我的命令,偷偷停了避子汤。先是梅姨娘,又是雪姨娘,现在是画棠这个贱人,没完没了了。” 秋嬷嬷道:“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罢了,夫人别着急,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但是有几句话,老奴想与夫人说一下。” 吕氏喝了一盏茶,道:“嬷嬷有话直说。” 秋嬷嬷为吕氏揉着肩道:“如今棠姨娘正得宠,夫人心里越发恼恨,面上要对她越发好才是,妻妾和睦,老爷看了也高兴,对您也会更加信任和尊重。这些年,一个接一个的新人进门,夫人受的委屈老奴都看在眼里。放眼整个京城,哪个男人身边没几房妾室?既然夫人忍了这么久了,且再忍一忍罢。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是老爷靠不住,还有大公子,您可是为老爷生下嫡子的人,谁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夫人尽管放宽心就是。” 吕氏也想放宽心,可是她一想到沈序十天半个月不来她这里,只有初一和十五敷衍着来她这边留宿,便觉得悲愤。 想到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就妒火燃烧。 她心里很清楚,沈序早就嫌弃她了,嫌弃她年老色衰。 所以秋嬷嬷委婉的劝她,不要再费尽心思得到沈序的宠爱,不如多依靠沈明汮。 正说着,就听见紫云匆匆掀开帘子进来,“夫人,棠姨娘那里又闹起来了。” 吕氏嫌恶道:“又怎么了?” “回夫人,听闻棠姨娘突然觉得腹痛难忍,许是动了胎气,老爷担忧,让人请大夫去了。并责罚了棠姨娘身边的人,现在西跨院人仰马翻,忙乱极了。” 自棠姨娘有孕以来,没少折腾,不是吃的不好,就是身体不舒服。一会头疼,一会肚子疼,根本就不愿消停,好像在随时提醒众人她有孕了。 对此,吕氏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沈序在那里,她还是要做做样子。 “随我去看看。” 吕氏到的时候,院子里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是沈序责罚了伺候棠姨娘的人。 她恍若不见,神态平和的进了屋。 “老爷。”吕氏给沈序施了一礼,又看着一脸痛苦的棠姨娘道,“棠姨娘这是怎么了?” 沈序面露焦虑,淡淡道:“棠儿突觉腹痛,许是动了胎气。” 吕氏故作惊讶,继而满是担忧,走到棠姨娘面前,“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动了胎气?” 棠姨娘声音虚弱,却是意有所指道:“妾身也不知道,妾身的孩子一直好好的,不知道为何突然腹痛。” 吕氏好像听不出她话里的暗示,怒斥着院里一众仆婢:“你们是怎么照顾姨娘的,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老爷信任你们,才让你们照顾棠姨娘,可你们一个个玩忽职守,犯下大错,这让老爷的面子哪里摆?我身为主母,最希望的就是二房人丁兴旺,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一定要确保棠姨娘和孩子安然无虞,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分明是故意将我往火坑里推。知道的是你们不尽职尽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想让孩子平安出生呢。”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身体瑟瑟发抖。 只是声音哀戚道:“奴婢不敢,求夫人和老爷明查。” 吕氏怒道:“不是你们,难道是我做的?” 秋嬷嬷劝说道:“夫人别生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与您无关。这些日子您对棠姨娘的关心大家可是看在眼里的,况且精心伺候姨娘的人都是老爷安排的,您也信任她们,放心让她们伺候棠姨娘,却不知她们竟如此粗心大意。但老爷已经责罚了她们,也不必夫人动手了。” 短短几句话,将吕氏摘了出去。 他宠爱棠姨娘,连带着喜欢棠姨娘的孩子,为了棠姨娘数次冷落吕氏。并且亲自挑人伺候棠姨娘,完全没顾忌吕氏的心情。而吕氏却浑不在意,依旧那么宽厚大度。 可现在他安排的人没照顾好棠姨娘,沈序觉得没面子,难得的对吕氏产生了些许愧疚。是以,他并没有责问吕氏作为当家主母为何没照顾好孩子。 况且,这些日子,吕氏对棠姨娘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是以并未怀疑吕氏从中做手脚。 过了一会,大夫就被人拖着跑过来了,刚要向沈序和吕氏见礼,沈序便挥挥手:“不必多礼,先去给棠姨诊脉。” 大夫应了。 少倾,大夫起身道:“二老爷,二夫人,孩子并没有大碍,姨娘只需静心养胎就可。” 有孕之人偶尔腹痛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棠姨娘为了向众人表明沈序对他的重视,故意夸大,来回折腾。 沈序松了口气,却听大夫又道:“老夫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二老爷。” 沈序惊奇,“何喜之有?” 大夫捋了捋胡子,“经我诊断,姨娘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 第五十四章 贵重贺礼 沈妤去慈安堂回了话,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回到了青玉阁,就得知了此事。 云苓道:“听闻二老爷很是激动,赏了所有人三个月的月钱,又吩咐人给棠姨娘搬去不少好东西。” 紫菀对沈妤道:“这下棠姨娘母凭子贵,在二老爷心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了。” 沈妤坐在窗前的绣凳上,望着外面碧绿的叶子,笑道:“世人看重儿子多过女儿,二叔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二叔可是有大志向的人,二房男丁稀少,若再多个儿子,他自然是欣喜异常。” 别人不知道,但是紫菀却是清楚得很,所谓儿子,不一定是真的。那个大夫之所以告知沈序棠姨娘怀的是儿子,全然出自沈妤的授意。 “二婶怎么说?”沈妤问道。 云苓道:“听说二夫人也十分高兴,对棠姨娘关怀备至。” 紫菀皱起眉头,“二夫人就没有一丁点不悦吗?” 云苓摇头,“所有人都说二夫人贤良大度,对待妾室和庶子这般宽和温厚。二老爷也很是相信她。” 沈妤垂首,盯着茶盏上的花纹看,轻轻一笑道:“我这位二婶,一向如外人所言,贤良淑德。” 只是棠姨娘实在是太得宠,又“确实”怀的儿子,吕氏的贤良要如何装下去呢? 二房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沈家所有人,沈序高兴之余,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太夫人。 都是沈家的子孙,太夫人自然不会不喜,但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欢喜,她点点头,笑道:“的确是个大喜事,如此一来,更应该让人好好伺候棠姨娘了。” “儿子明白。” 沉默了一会,太夫人又提醒道:“她有了沈家的子孙,你多宠着她些也是应该的。但凡事适可而止,应注意分寸,一个妾室,万没有越过主母的道理,否则会乱了规矩,这个家就乱了套了。” 太夫人这么说,显然已经知道他过分宠爱棠姨娘冷落嫡妻之事,也知道棠姨娘总是仗着有孕瞎折腾。沈序抬头觑了太夫人一眼,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如何做。” 太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对桂嬷嬷道:“将那套浅红色宝石的头面拿出来,你替我给棠姨娘送去,让她安心养胎。” 棠姨娘被诊断出有孕时太夫人没有任何表示,现下却送她如此珍贵的东西。桂嬷嬷略一思忖,恍然大悟。 这套头面看起来是对棠姨娘的奖赏,却也是警告。警告棠姨娘要安分守己,别仗着有了儿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惹是生非。 太夫人都给了棠姨娘奖赏,其他人见了也让人送去了贺礼,沈妤自然也不例外。 紫菀看着匣子里那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和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有些心疼,“姑娘,这是不是太贵重了?您随便派人送点东西过去已经是给她面子了,可是您给她这么贵重的贺礼,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配得上?” 沈妤淡淡道:“要的就是她只能看不能戴。” 紫菀更是不解其意,“这又是为何?”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沈妤道,“好了,快些让秋桑送去罢。” 翌日,沈妤从慈安堂出来,恰好遇见前来给太夫人谢恩的棠姨娘。 她自然不必停下和棠姨娘寒暄,本想从棠姨娘身边掠过,棠姨娘却是一脸惊喜,“奴婢见过郡主。” 棠姨娘是什么人,沈妤心中有数,面上却一派淡然,“不必多礼。” 说着,举步离去。 棠姨娘微急,在她身后道:“郡主。” 紫菀转身道:“姨娘还有何事?” 第五十五章 偷偷出府 雪姨娘没有了之前的得意,态度甚为殷切,“奴婢还没谢过郡主送的贺礼。” 紫菀记得沈妤嘱咐她的话,不冷不淡道:“姨娘有了身孕,不只是太夫人,府上的人都为你高兴,给姨娘道喜。不过是区区两件首饰罢了,不值什么,姨娘不必客气。” 雪姨娘赔笑道:“我知道,郡主身份尊贵见识广阔,不比奴婢等人眼界狭小。区区小事,郡主自然不必放在心上,可是于奴婢而言,实在是太贵重了,奴婢恐怕配不上。” 沈妤回头淡淡瞧她一眼,声音清泠:“姨娘太妄自菲薄了,姨娘容色出挑,才情出众,又得二叔喜欢,于沈家有繁衍子嗣之功,如何配不上?再者,送出去的贺礼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姨娘好生收着就是。” “这……”雪姨娘犹犹豫豫,摸不准沈妤的意思。 紫菀道:“姑娘既这样说,姨娘就不必推辞了,否则让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笑话姑娘?” “奴婢不敢。”雪姨娘立刻道。 “既如此,姨娘就请回罢。” 一阵风吹过,无数落花飞过,挡住了雪姨娘的视线。沈妤一身云锦做的衣衫,更衬得她身姿袅娜,气质娴雅,在阳光的笼罩下,有种朦胧之感。 雪姨娘望着前面的人影,一时陷入了怔忪。 沈妤并未回到青玉阁,而是先去了昭文苑看望沈明洹。 刚进入院子,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沈妤停下了脚步。 院子里的人见她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行礼,过了一会沈妤才道:“起来罢。二公子呢?” 沈易低头道:“二公子在屋子里休息。” 沈妤似乎没看见他额头上的冷汗,道:“那我去看看他。” 沈易跟在后面,听见沈妤问:“这两日大公子可静心养病,按时吃药了?” 沈易忙回答,“这是自然,公子一向将郡主的话放在心上,不敢违背。” 沈妤忽而转头,轻飘飘的看他一眼。 “最好是这样。” 沈易越发心虚,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少倾到了门口,对守门的丫鬟道:“去禀告公子,郡主来看他了。” 沈妤却抬手道:“不必通报,你们先下去罢。” 沈易往里面看了看,踟躇了一会,在紫菀的注视下逃离开了。 看沈易的表现,沈妤心下了然,沈明洹定然有事瞒着他,没有听她的话好好养病。 进了屋子,沈妤掀开帘子去了里间,便看到沈明洹藏在被子里包裹成一团,传来绵长的呼吸,好像真的像睡着一般。 屋子里静谧极了,沈妤静静立在他床前许久,才开口唤道:“洹儿。” 被子里的人似乎颤抖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沈妤唇畔勾起,又唤了他一声,然后走到床前的绣凳坐下。 凝视他片刻,沈妤伸手去拉他的被子,“你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嫌闷得慌吗?” 被发现装睡的沈明洹心下忐忑,仍是缩在被子里不出来。 沈妤无奈的摇摇头,给紫菀使了个眼色。自然颔首,走上前一下子将被子拉开了。 “姐姐——”沈明洹眼睁睁看着被子被扯开。 四目相对,沈妤的笑容僵在唇角,随即是满面怒色,“沈明洹,你方才没在府上,你偷偷溜出去做什么了?” ------题外话------ 今天为了给电脑重装系统折腾了许久,晚上十点多才装上,今天没时间了,明天再加更。 第五十六章 大打出手 沈明洹低着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我……我不是故意想偷跑出去的。” 沈妤垂眼看见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你生着病,难道谁还能绑着你出府?” 沈明洹声音极低,“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暄和是个儒雅书生,而沈明洹虽然不去军中,但也是自小习武,是以身体底子好,康复的也比许暄和快很多。 沈妤狐疑的望着他,“我只问你,你偷偷出府去做什么?” 沈明洹闷声道:“我就是觉得许久未出府,想出去透透气。” 沈妤却是不信,“是吗,我很想知道,你去了何处?” 沈妤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但沈明洹却知道沈妤生气了,他在说实话与继续说谎之间纠结着。 “洹儿。”沈妤失了耐心,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臂,想让他抬起头来。 沈明洹正内心挣扎着,突然觉得肩膀一痛,呼出声来。 沈妤吓了一跳,快速抽回手,“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沈明洹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着牙道:“没……没事……” 沈妤冷了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说,为何不听我的话跑出府去?” 沈明洹终于抬起头,露出那张秀气的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 “装可怜也没用。”沈妤冷声打断了他,将他的手扯出来,不管他如何呼痛,亲自为他解开外衣。 待衣服解开,紫菀露出震惊的神情,“二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沈妤定定的看着他肩膀上的淤青,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终究只是舒了一口气,“紫菀,拿药过来。” 少倾,紫菀将一个白色瓷瓶拿了过来,欲替沈明洹敷药。沈妤伸出手道:“我来罢。” 紫菀依言将瓷瓶递给她。 沈妤打开瓶塞,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她用食指挑出些许药膏,指腹轻轻涂抹在他的肩膀上。 沈明洹看着她恬静的脸,身体僵住了,不敢说半个字,脸也悄悄红了。 少倾,他小声道:“其实不必劳烦姐姐,这些小事让沈易做就好。” 沈妤认真的为他涂抹着,不发一言。 沈明洹只以为她还在生气,讪讪的闭了嘴。 又过了片刻,沈妤塞好瓶塞,将瓷瓶给紫菀。 “叫沈易进来。”她很是平静的道。 沈明洹眼皮一跳,“姐姐叫沈易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问罪了。” 沈明洹大惊,“问罪?” 沈妤似笑不笑:“身为随从,职责就是保护你,可是他却玩忽职守,让你受伤,难道不该受到责罚吗?而且,他还带着你一起偷跑出府,如此自作主张,我该视而不见吗?” 沈明洹忙道:“姐姐,是我自己坚持要出去的,不关他的事,姐姐……” “让主子受伤就是属下无能,不管是不是你自己要出去的,他都难逃责罚。”沈妤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祖母知道了,也定会赞同我的做法。” 沈明洹是沈庭唯一的儿子,亦是太夫人的心头肉,若太夫人得知了此事,定会严惩沈易,打几十板子都是轻的。 沈易跟在沈明洹身边多年,感情很好,沈明洹自然不想沈易受到严惩或者被赶出府。 可他看沈妤一脸正色,觉得沈妤是认真的,立刻拽住她的袖子道:“我说实话就是了,姐姐可别告诉祖母。” 沈妤仍旧冷着一张脸,望着他不置可否。 沈明洹似在思考该怎么说,就听沈妤道:“说罢,去哪里打架了?” 沈明洹瞠目,“姐姐怎么知道?” 沈妤指着他肩膀,“难道还是别人主动到沈家来打你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沈明洹也没必要隐瞒了,他咧嘴一笑:“我的确是找人打架,但是那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都肿了。” 沈妤蹙眉,“你找人打架还洋洋自得?我倒想知道是谁得罪了你。” 沈明洹笑容化为冷嘲,观察着沈妤的脸色,道:“是那个伪君子。” 伪君子…… 沈妤思忖着,能让沈明洹这么称呼的只有陆行舟了。 “沈明洹!”她现在已经尽量避开陆行舟了,不让陆行舟以为她死死扒着他不放,沈明洹却去打人?若是被人看到了,还怎么说得清? “是他太过分,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弃姐姐,我忍无可忍,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沈明洹大着胆子道,“他是侯府公子,我也是,凭什么咱家的人要任他欺辱,若是忍气吞声,那才是丢了沈家的脸,让外人笑话呢。” 沈妤原本要斥责他的,可是听闻此言,心下惊疑。听沈明洹这话,好像他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偷偷出府找陆行舟麻烦的。 沈妤神色复杂:“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行舟他……他说了什么?” 原本沈明洹还怕惹怒沈妤,现在他越想越气,道:“姐姐让沈易进来,一问便知。” 沈易一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不等沈妤发问,他就主动认罪,然后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前些日子,二公子从严二公子那里借来两本兵书,这几日公子刚好看完,让属下送还给严二公子。二公子知晓郡主最喜欢春江阁的合意饼和翠玉豆糕,便让属下买来,谁知却看到陆世子和几位公子也在,还听见几人在议论郡主。属下好奇之下跟着他们去了雅间,在门外偷听,果然听见他们说出一些不好的话来……”沈易没再说下去。 沈妤心下一跳,道:“不用顾忌什么,你照实说就是。” 沈易低下头,“那几个人高谈阔论,说说笑笑,不知怎地,说起了郡主曾经爱慕陆世子的事。” 沈妤面无表情,她喜欢陆行舟的事人尽皆知,所以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足为奇。 沈易见她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又接着说了下去。 那些公子哥最擅风月之事,尤其沈妤的身份又不一般,相貌又是万里挑一,使得他们越说越起劲。 有个男子半开玩笑似的问道:“陆兄,宁安郡主可是一直追着你跑,你就对人家半点意思没有?” 陆行舟暂时避开了被逼婚一事,好不容易被陆夫人放出来,特与朋友喝酒解闷,但是因为不能娶沈妗而心中郁郁。听到这些人又将他和沈妤扯到一起,更加烦闷,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赵公子请慎言。” 几人面面相觑,那人语带戏谑道:“要说沈家那位姑娘可是对你一片痴心啊,换成任何一个男子,早就被她打动了,唯独你不一样。其实我真的很纳闷,宁安郡主要出身有出身,要容貌有容貌,还有太后的宠爱,听说她苦学琴棋书画,就为了让你多看她一眼,你是如何做到心如止水的呢?” 陆行舟似乎有些醉意,紧紧皱着眉,只说了一句话:“女子当温良贞静、矜持柔嘉。” 这句话岂不是在告诉别人,沈妤性情不好,品行不端吗? 当着好几个男子的面,陆行舟这样说,就不怕败坏沈妤的名声吗?好,就算沈妤当初为了嫁给陆行舟丢掉了矜持,惹得他厌烦,可他如今这般,就正人君子所为了吗? 回了沈家,沈易就忍不住将此事说与了沈明洹。 沈明洹得知陆行舟敢这样欺负他姐姐,自然不能忍受,不顾院子里的人阻拦,溜出府去找到陆行舟,尾随他一段路,见四下无人,将他拖进小巷打了一顿。 陆行舟本就是个文人,及不上沈明洹的武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沈明洹打了一顿。但是陆行舟身边也带着随从,有些身手,为保护陆行舟和沈明洹动了手。当然,沈明洹只是肩膀上受了伤,两个随从可就惨了,不是瘸腿就是断手。 沈明洹怒不可遏,但也不敢下死手,勉强出了口气就匆忙赶回来,但还是被沈妤发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是属下一时冲动将所见所闻告知了二公子。”沈易道,“但二公子真的是一心为郡主好,所以才不顾病体出府。属下知道此为得罪了长兴侯府,属下愿意去陆家请罪,随他们处置。” 沈明洹道:“请什么罪,此事本就是陆行舟有错在先,他敢口出妄言损我姐姐的名誉,活该挨打。今日之事我不后悔,若是你明知陆行舟如何诋毁姐姐还不告诉我,我才要惩罚你呢。” 沈易行礼道:“公子这样说,属下不胜感激,可是这样一来到底得罪了陆家,万一陆家人上门讨要说法,那属下只能一力承担罪责。” 沈明洹拍了拍被子,冷笑道:“他们若是还要脸面就尽管上门,不就是打了他一顿嘛,人还活的好好的呢。再者,他们有证据吗,除了他那两个随从,谁能作证是我打的?要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病体未愈,如何出府,又为何一定要打他?” 沈妤看了他一眼,忽而轻轻一笑。 这一笑,沈明洹觉得好似暮色沉沉的时候突然一道曙光闪过。 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两颊露出两个酒窝,讨好的望着她,“姐姐,我说的对不对?本就是陆行舟有错在先,我们为何要容忍?就算他们敢上咱家讨要说法,也要想想陆行舟的‘君子之名’。” 外人都说陆行舟是个谦谦君子,可若是今日他诋毁沈妤名声的事情传出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陆行舟被打后或许会愤懑,会想要上门算账。可等他冷静下来,就该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他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你倒是想的通透。”沈妤道。 沈明洹嘿嘿一笑:“还不是跟姐姐学的嘛。” 沈妤瞪了他一眼,“少说好听的,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饶了你吗?” 说着,还望了沈易一眼。 方才还“视死如归”的沈易,突然觉得心中紧张。说来奇怪,再凶神恶煞的人他都不怕,唯独有些怕沈妤。 就在他想再次请罪表示愿意受罚的时候,沈妤收回了目光,“虽然陆行舟是咎由自取,但是你们行事冲动、自作主张,还是要罚的。” “怎么罚?”沈明洹小心地道。 沈妤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边走边道:“就罚你们每人抄一百遍佛经罢,也好学学平心静气。洹儿有病在身,养好病再抄也不迟。” 至于沈易,现在就要抄。 看着沈妤走远,两人面面相觑。沈明洹也就罢了,他本来就要跟着先生读书,抄书抄习惯了。可是沈易是个武夫,能认识字就很不错了,沈妤居然要罚他抄佛经? 沈易突然觉得绝望,他宁愿挨几十板子也不想抄书,但是沈妤的命令又不可违背。 思及此,他抱拳施了一礼,“公子,属下想问您借一样东西。” 沈明洹没精打采的,“什么?” 想了想,沈易道:“笔墨纸砚……” 出了昭文苑,沈妤还在想着这事。 依照陆行舟的性子,就算挨了打,为了面子也不会吵着闹着来沈家要说法。 可她奇怪的是,陆行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素来谨言慎行,且很爱惜羽毛,就算喝醉酒也会保持清醒,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诋毁沈妤呢? 回到青玉阁,云苓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方才许夫人身边的柳儿过来了,说是许夫人亲手做了些栗子糕给姑娘尝尝。” 进了屋,果然发现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模样精致。 紫菀笑道:“许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今晨姑娘刚给许公子送了百合粥过去,到了中午许夫人就送了回礼,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姑娘呢。” 沈妤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拈起一块栗子糕:“是啊,表婶的确是个和善热情的人。” 紫菀也不说破,只是抿唇轻笑。 沈妤坐到美人榻上,靠在引枕上看书。可是来来回回翻了许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坐起身,叫了紫菀进来。 “秋桑呢?” 紫菀笑道:“姑娘可是糊涂了,是您派秋桑去雪姨娘那边‘联络感情’的。” 沈妤回忆了一下,重新靠在引枕上,“的确有这回事。” 紫菀抬手将她袖口的褶皱抚平,“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何事?” 紫菀道:“您素日并不重用秋桑,为何这么重要的事要派她去呢?” 沈妤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芍药上,红色的花朵绽放枝头,随风摇曳,端的是千娇百媚。 少倾,她徐徐道:“因为,她和雪姨娘是一类人,是一个很想攀高枝、很容易被诱惑、很容易被人收买的人。” 紫菀‘啊’了一声,“既然您觉得秋桑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派她去,万一坏了您的计划可怎么好?” ------题外话------ 这章四千字,o(n_n)o 第五十七章 胆大妄为 “我既然敢用她,自然想好了退路,不必忧心,静观其变就好。” 前世,沈妤是很喜欢秋桑的,倒不是因为她做事得力,而是因为她口齿伶俐,总是在沈妤面前说一些讨巧的话,将沈妤哄得开开心心的。 作为贴身丫鬟,秋桑和紫菀、云苓一起跟着她陪嫁到了陆家。 很多人心知肚明,陪嫁丫鬟是通房丫鬟的预备人选,秋桑眼见着各府姨娘过着风光的日子,早就想成为陆行舟的人了。 可是沈妤喜欢陆行舟到了痴迷的地步,怎么会让别的女子接近他呢。再者,陆行舟痴恋沈妗,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沈妤当时不知内情,但也算合了她的意,更不会给陆行舟安排别的女子伺候了,还盘算着过两年给紫菀等人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全了她们的主仆之情。 可是她不知道,她此为断了秋桑飞上枝头的路。 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姑娘过得还要好,秋桑习惯了锦衣玉食,怎么肯出府?她埋怨沈妤之余,攀上陆行舟的心更加急切。 后来沈妤有了身孕,秋桑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当她趁着沈妤不在,陆行舟醉酒的时候,迫不及待的行动了。 可就在她为陆行舟宽衣解带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沈妤推门而入。 眼见为实,秋桑根本无从狡辩,沈妤痛恨极了背叛她的秋桑,秋桑的下场可想而知。 本以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朝尽毁,还有即将面临的严厉惩罚。秋桑虽然后悔,但更为痛恨沈妤,气急败坏下,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开,朝沈妤撞去。 沈妤大惊失色,下意识倒退,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踩到了裙摆,一下子摔倒在地,血流不止。 所谓的意外小产,就是这个缘由。即便秋桑后来被杖毙,也弥补不了她再也无法有孕的遗憾。 但她万万想不到,秋桑只是颗棋子。 陆行舟得知沈妤有孕,表面上不胜欣喜,实则不想让沈妤有他的孩子。无意中,他看出了秋桑对他的心思,便故意给秋桑创造了机会,又让人通知沈妤,让她撞破,让她惊怒交加,让她动了胎气。再有秋桑这个“助力”,沈妤意外小产就是名正言顺的。 接着,他收买了太医,说沈妤伤了身子难以有孕,却趁机在沈妤的药中下了绝子药。从此后,沈妤果然没有再有孕,对他来说着实是一劳永逸,更让沈妗清楚地看到他对她的一片痴心。 每当沈妤想起此事她就恨,恨陆行舟的绝情。虎毒不食子,他却可以为了沈妗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 但是秋桑也不无辜,既然她想攀高枝,她就给她这个机会,结果如何,就看她作何选择了。 这样想着,云苓进来了,对沈妤道:“姑娘,二夫人送了几个丫鬟过来。” 因着沈明洹落水一事,太夫人觉得下面人伺候不尽心,便重新为沈明洹挑了几个得力之人跟着。当然,太夫人也不会忘了沈妤,又让吕氏选了几个人由她过目后,给沈妤送来了。 至于其余几位姑娘——太夫人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只是不会亲自挑人罢了。 沈妤道:“让她们进来罢。” 陆行舟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痛,骑着马一路狂奔,回到了长兴侯府,刚下了马就晕倒了,闭上眼睛之前,听到的是小厮的惊呼声。 再次醒来,入眼处是青色的帐子,旁边坐着的是淌眼抹泪的陆夫人。 陆行舟目光空洞盯着头顶的帐子,似乎忘记了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稍微动一动,身上就传来撕扯般的疼痛。 陆夫人看到他醒了,擦眼泪的手一顿,惊喜交加:“行舟,你终于醒了。” “母亲,嘶——”刚一开口,脸上就传来一阵阵痛感。 他想伸手摸一摸,陆夫人却抓着他的手,“别碰,才刚涂上了药。” 长兴侯心情急躁,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踱步。看到陆行舟醒了,立刻走到床前问道:“行舟,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陆行舟表情一滞,似乎过了一会才回想起来,他的手紧紧握住,“我……” 这一刻,他觉得面上有些难堪,难道他要说是被沈明洹打的? 就算他不想吐露实情,也瞒不过陆夫人和长兴侯。因为他身上的伤一看就是外力所致。 但他们都不敢置信,因为陆行舟一向为人谦和,性情儒雅,从不与人结怨。再者,陆行舟的身份摆在那,他门实在想不出谁会对陆行舟动手。 想到陆行舟的伤,陆夫人不复方才的惊喜,勃然变色:“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你下手,当陆家不在了吗?老爷,我们陆家可不是让人随意欺负的,你一定要查明此事为行舟出口恶气。” 长兴侯眉头紧锁,“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但也要我问清楚了。” 说着,他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道:“行舟,此事你比我们清楚,你可记得那人的相貌或身量?” 陆行舟一时无言,表情极为复杂。 陆夫人着急道:“你快说啊。” 长兴侯看到他的神色,恍若明白了什么,沉吟道:“那人你认识?” 陆行舟一想到被一个小他小几岁的沈明洹打了,觉得丢人至极,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是谁?” “沈明洹!”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谁?”陆夫人和长兴侯俱是惊愕的望着他。 “你们没有听错,的确是沈明洹。”这一次,他的声音平静许多。 静默了一瞬,陆夫人霍然起身,怒声道:“欺人太甚!我们与沈家无冤无仇,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是欺我陆家无人吗?好,我现在就带人去沈家讨要说法,我倒要好好问问沈老夫人,她是怎么教导孙子的!” “夫人。” “母亲!” 长兴侯和陆行舟同时道。 陆夫人冷哼一声,“陆弘致,行舟被打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能坐得住?” 她扫视着长兴侯,突然冷嗤一声:“你怕我去找沈明洹麻烦,影响到沈妤,让太后不高兴罢?陆弘致,你……” 长兴侯急急打断她,“你又胡言乱语什么?行舟是我的儿子,他受了伤我能不心疼不气愤吗,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贸贸然就去沈家闹不好。” 陆夫人盯着长兴侯,“闹?我的儿子被人打了,我上门为他讨公道,这叫‘闹’?” 眼见着两人又要争执,陆行舟觉得头更疼了。 “母亲,此事还是算了罢。” 第五十八章 恨之入骨 陆夫人一愕,随即更为恼怒:“如何能这样算了,难道我们陆家需要向沈家低头?明明是沈明洹太过分!况且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心疼,从小到大,你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这样说着,陆夫人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沈明洹却有办法狠狠教训他,所以大夫即便说陆行舟伤得不重,但他却疼痛难当。 尤其是那张俊朗的面孔,青一块紫一块,有种说不出的好笑。沈明洹以为沈妤最看中他这张脸,认为他用这张脸骗了沈妤,所以才往他脸上招呼。 虽然痛了些,不会毁容就是了。 陆行舟明白陆夫人对他的担忧,但此时他还是很心烦意乱,强自平静道:“母亲听我的就是,此时不宜声张。就此作罢,就当从未发生过。” 陆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你这是什么意思,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说算就算了?” 说着,她审视的目光望向长兴侯。 长兴侯怕她又胡搅蛮缠,赶紧道:“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逼着行舟做决定的,我是行舟的父亲,自然不会让他白白受苦的。” 陆夫人轻哼了一声,转而对陆行舟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沈明洹威胁你了?” 陆行舟抬手想碰一碰红肿的额头,又放了下来,“没有人威胁我。” 陆夫人急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陆行舟沉默了一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两人。 陆夫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起因是陆行舟,他现在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么就不是沈明洹有错在先了。不仅如此,若此事传了出去,对陆行舟的名声也有损。 可若是不找沈明洹算账,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长兴侯颇有些责怪的意思,道:“你一向谨言慎行,性子沉稳,怎么会当众议论宁安郡主?议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被沈家的人听到了?行舟,你不是如此大意的人。” 陆行舟不知道该怨恨沈明洹还是该怨自己,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沈家人听去了,许是有人看到了我在春江阁,便悄悄跟了上去,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大抵是我喝多了酒,无意间说出了那番话……” 长兴侯冷声道:“以前你喝了酒,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可从未胡言乱语过!” 陆行舟向来意气风发,第一次表露除颓唐之色,他低声道:“是儿子的错。” 陆夫人看到儿子被责问,不乐意了。 “陆弘致,你口口声声关心儿子,可是现在你却在责问他。依我看,你根本就不心疼儿子,你关心的只有陆家的面子。” “你——”长兴侯想反驳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我不和你吵。” 陆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为何去与人饮酒,又为何会喝醉?” 陆行舟道:“不过是许久未出府,想和朋友聚一聚,解解闷罢了。” 陆夫人笑容渐冷,“难道不是去借酒消愁吗?你还在怨我不让你娶沈妗是吗?” 知子莫若母,陆夫人一下子看透了陆行舟的心思。 陆行舟知道无法说谎,只是道:“儿子不敢。” 陆夫人虽然疼爱这个儿子,但是在婚姻大事上绝不会由着他的意愿来。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我说过的话绝无更改,沈妗绝不可能成为陆家的世子夫人,你死了这条心罢。”说到此处,她眼神含着讽刺,瞥了长兴侯一眼,“沈家任何一个女儿都不可以。” 又来了又来了,她好像记恨上了太后。 长兴侯叹了一声,“这种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我只是想给某些人提个醒罢了。” 长兴侯不欲和她争辩,道:“就算我们找上了沈家,沈家人也说我们无理在先,而且闹大了还会影响两家的名声。” 陆夫人还是不甘心:“即便是行舟说错了话,可沈明洹也太过分了,他下手太狠了。我看他分明是寻机报复,好为沈妤出一口气。” “就算是沈明洹故意为之那又如何,闹大了对我们两家都不好。”长兴侯想要息事宁人,“这件事暂且搁置下罢,行舟养好伤最要紧。再暗地里找到与行舟一起喝酒的人,务必让他们守口如瓶,不能让他们将诋毁宁安郡主的话传出去。” 陆夫人还想说什么,陆行舟接过话去,“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长兴侯点点头,起身道:“如此,你就安心养伤罢。” “父亲慢走。” 这句话刚说完,他觉得突然觉得身体无力,头晕目眩,一下子晕倒了。 陆夫人坦然失色,失声呼喊道:“行舟!” 陆行舟突然病倒的事并未传出去,陆夫人只是悄悄为他延医问药。 这场病来势汹汹,且发生的很突然,陆夫人便将一切归咎于沈妤和沈明洹。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对沈妤恨之入骨。 而沈妤只以为陆行舟受了些伤,顶多在府上待一两月,根本没想到他一病不起。 沈明洹的病好了,许暄和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沈妤最关注的事也放下了。 吕氏送来几个人给沈妤,沈妤让紫菀帮着调教。其他几个倒也罢了,有两个叫‘苏叶’和‘莲心’的却是聪明伶俐,很得紫菀喜欢,问过沈妤后,便将两人提为二等丫鬟侍奉沈妤了。 这天晚上,是苏叶和云苓值夜。苏叶和莲心初来青玉阁,为了融入这里,做事很勤快,并且任劳任怨。沈妤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只要两人忠心就好。 梳洗过后,沈妤看了会书,就准备歇息了。云苓吹灭了屋子里的烛火,只留下床头一盏灯,然后为她盖好被子。 “姑娘,时候不早了,您歇息罢。”一边说责,一边落下帷帐。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床帐,似乎能望见外面的影子。她看着烛影出了会神,便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沈妤猛然睁开眼睛,一掀开床帐,却看到苏叶跪在她面前。 沈妤穿着雪白的寝衣坐起来,微微蹙眉。 苏叶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一番咬咬唇道:“姑娘,奴婢有要事禀告。”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真诚,又许是好奇心作祟,沈妤问道:“何事?” 苏叶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奴婢发现莲心鬼鬼祟祟,似要行不轨之事。” ... 翌日,沈妤和沈明洹去宁王府看望沈妘。 重生前的沈妤任意妄为,行事高调,重生后她越发喜欢低调内敛,是以选用的马车也并不是很奢华。 马车外表看起来低调内敛,里面却很宽敞舒适,布置精巧如一间雅室。 沈妤靠在绣着繁花的引枕上看书,紫菀正在沏茶,清香萦绕着整个车厢。 紫菀将一盏茶放在她面前,道:“姑娘,昨晚苏叶对您说的话,您相信吗?” 沈妤放下书,微笑道:“信,怎么会不信呢。” 紫菀一双眼睛满是疑惑,“可是我却觉得哪里奇怪。” 沈妤望着她,轻声道:“哪里奇怪呢?” “她初来乍到,就向姑娘告密,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且她并无证据——” 话音未落,马车摇晃了一下,却是停下了。 沈明洹骑着马,在后面跟着,听到动静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回头道:“公子,您看这人……” 沈妤也掀开车帘,只见沈明洹打马上前,道:“是什么人拦我们的马车?” 那倒在地上的人衣衫破烂,不断地哀呼,在地上打着滚道:“什么叫我拦着你们的马车,分明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哎呀,疼死了……” 周围人越来越多,见此情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沈明洹左右看看,低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根本没有撞到你!”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呼叫的越发厉害,“大家快看,当官的欺负人了,看他的打扮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却在在这里欺负我一个穷苦人,真是没天理了……” 说着说着,便痛哭起来,躺在马车前不走。 周围人议论的更大声了,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或者厌恶权贵人家的,也跟着起哄,故意搅浑一池水。 沈明洹素日结交的都是有涵养的世家公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泼皮无赖,偏偏打不的骂不得,只能气的指着那人。 这件事惊动了不少人。春江阁的二楼雅间,一个男子掀开纱帘望向这边。 “阿珩,沈家人遇到麻烦了,你要不要下去帮帮他们?”旁边一个男子轻笑道。 第五十九章 公子如玉 第59章 场面越发混乱,沈明洹真想将这个人赶走,可若这么做了,第二日就会有人参沈家仗势欺人。沈家向来风评很好,若此事处理不好,于沈家名声有损。 那人在地上打着滚,大喊大叫着,又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这种情况,沈妤不好出面。沈明洹怕她被冲撞到,想着赶紧打发走这个无赖。 他勉强压下怒火,道:“你说我们的马车撞伤了你,那么我现在就派人去医馆为你诊治。” 那人叫喊声凝滞了一瞬,又立刻哀呼起来。 沈明洹给沈易使了个眼色,沈易将一包银子放在他身边,然后伸手去拉他。 “行了,别闹了,我们已经给了你赔偿,现在我就带你去医馆。” 那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手边银子一眼,却是仍然大喊大叫着:“怎么,你们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们就是仗势欺人!” 竟是如此胡搅蛮缠! 沈易不耐烦道:“我劝你见好就收,若真要追究下来,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才不和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 那人捂着双腿,对周围人道:“大家都看到了罢,他们不但不认为自己有错,还威胁我,啊啊,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这穷苦人,真是没天理了……” 沈明洹忍无可忍,就要吩咐沈易将这人拉走,这时候沈妤素手拨开帘子道:“洹儿。” 沈明洹立刻走过去,英挺的剑眉皱起:“姐姐别生气,我这就让人将他轰走。” 沈妤仍是心平气和,“他不肯走,要么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找沈家的麻烦,要么就是银子给的不够多。但无论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你不能冲动行事。你先去检查一下他的伤。” 沈明洹道:“好。” 沈易得了沈明洹的吩咐,冷着脸俯下身要检查那人的伤势。 那人却死死抱成一团,警惕的问:“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被撞伤了吗,我这就为你检查一番。” 那人大叫:“你又不是大夫——” 沈易才不听他胡言乱语,他只想拆穿这人的谎言,不由分说的与他拉扯起来。 下一瞬,就听到一声惨叫,那人的表情很是痛苦,不似作伪。 沈明洹和沈易俱是愕然,这人的腿竟然真的受伤了。 那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手拍击着地面:“大家看清楚了罢,我根本没有骗他们,他们撞了人还不够,还意图诬陷我骗他们,天底下竟有这么恶毒的人……” 车夫脑袋一空,立刻道:“公子,小的真的没有撞他啊,小的亲眼所见,是他自己靠过来直接躺在地上的。” 世上多得是仇恨富人同情弱者的,有人看不过眼去,打抱不平道:“他的腿伤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是不承认。看你们的穿着打扮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却在大街上公然恃强凌弱,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沈明洹虽然知道世上阴险之人甚多,可他为人处事还算光明磊落,遇到这样的泼皮无赖他真是束手无策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将此人送到医馆,然后再给些银子安抚,只是怕此人不配合想敲竹杠。沈家虽然不缺银子,但也不能被人用这样阴险的法子威胁。 沈妤心念急转,正想下马车,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 “洪三,竟然敢敲诈沈小侯爷,你的胆子可越来越肥了,看来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受够。” 沈妤正准备下车,闻言愣住了。 这时,就听见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道:“咦,这不是济世堂的段大夫吗?段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着他。 段逸风是楮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却医术高明,而且时常行仁善之事,经常为病人免费诊治,在京城甚有名望,是以大家都很是敬重他、相信他。 段逸风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笑道伸过手去。 那人好像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你……你做什么!” 段逸风挑挑眉,“你不是受伤了吗,我身为大夫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旁边有人劝道:“是啊,段大夫医术高明,心肠又好,就让他为你诊治罢。” 段逸风可不管洪三愿不愿意,一下子将他拽过去,先为他诊脉,又检查他的伤势。 沈明洹和段逸风并无交情,不知道他为何参与此事,但看起来他倒是像来帮他们的。 少倾,段逸风站起身,拂了拂袖子,语调悠然道:“你腿上的伤至少半个月了,不好好在家中养伤,又到大街上敲诈吗?” 洪三色厉内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伤明明是方才被马车撞的,你为什么要说谎?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巴结权贵,帮着他们说谎对付我!” 段逸风笑如春风,不紧不慢道:“我身为大夫,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吗,你若还死不承认,大可以再请几位大夫过来,看看他们是不是与我说的一样。” 其他大夫有可能会被沈家人收买,但是段逸风的话不能不信,方才还站在洪三那边指责沈明洹的人开始动摇了。 段逸风摇头轻叹:“上次我见你被人打成重伤就好心提醒过你,不要整日想着走旁门左道,拿不义之财,你偏不听。这才过了几天,又来敲诈沈家,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啊。”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惯犯。他的腿明明是旧伤,偏偏装作新伤敲诈别人,他们险些被利用了。 思及此,方才为洪三抱不平的人纷纷开始同情沈明洹,斥责洪三。 洪三大呼冤枉,“我没有,你别听他的,他说谎,他是故意害我!” 立刻有人道:“休要胡言乱语,段大夫才不是这样的人。你算是什么东西,值得他害你?他好心为你治伤,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出言污蔑他,呸,真是个无耻小人!” 洪三觉得他真的冤枉,虽然他的腿伤的确是旧伤,但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有遇见过段逸风。 可是,根本无人信他。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意图用旧伤代替新伤敲诈沈家。 事情终于解决了,沈明洹松了口气,对段逸风的好感上升不少。 他拱手道:“多谢段大夫拆穿此人,为我们避免了一场麻烦。” 段逸风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然后看了看委顿在地的洪三,“该怎么处置,小侯爷说了算。” 沈明洹目光冰冷的俯视着他,对沈易道:“将他送官,好好地将来龙去脉说与京兆尹。” 有沈家给京兆尹施压,洪三必定没好果子吃。 是以洪三忙磕头求饶。 沈易力气很大,提着他的领子就走:“别喊了,敢做出这种恶心事,就该承担被发现的后果。” 事情反转的太快,方才还指责沈家的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很快就散去了。 沈明洹再次对段逸风致谢,还要邀请他改日去沈家做客。 段逸风摆摆手道:“小侯爷太客气了。”他左右看看,低声笑道,“再者,真正想帮沈家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个个跑腿的。” 沈明洹茫然:“段大夫此言何意?” 段逸风扬起唇畔:“以后小侯爷就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耽搁小侯爷了,告辞。” 言罢,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飘起。 沈明洹看着他的背影,上了马:“走罢。” 段逸风看着马车行驶,促狭的笑道:“想见就见,干嘛偷偷摸摸的?你又是让人给她递消息,让她看到沈妗和陆行舟幽会,又是让我替她解围。你自己怎么不露面,难不成要她自己发现?” 一个男子从巷口走出来,看着段逸风。 这是双清润幽深的眸子,如一汪清泉,倒映着无数星子,似璀璨生辉。五官精致,面如冠玉,虽然唇色微白,却丝毫不减如玉风姿。 他穿着一袭白色衣袍,明明是最寡淡的颜色,却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有时候让人觉得他温润如玉,心生欢喜,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气质清冷,难以靠近。 即便段逸风与他相识那么久,也不能完全摸透他的心思。 见他不说话,段逸风玩味的笑笑:“怎么,怕她嫌弃你?” 郁珩淡淡瞥他一眼。 段逸风又笑嘻嘻道:“京城不知多少闺秀为你痴迷,你比陆行舟长得好看多了,难道还怕得不到佳人青睐?” 郁珩仍是不语,望着前面的马车。 恰在此时,沈妤掀开帘子往这边看,在看到这边的人影时,目光凝住了。 许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一瞬,她就放下了帘子。 段逸风看见郁珩眼中的期待和失望一闪而逝,颇有些幸灾乐祸,“呦,看来,人家没有认出你。” 第六十章 得偿所愿 段逸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别伤心,陆行舟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实际上他处处比不上你。宁安郡主恋慕他,只是被他的表面骗了,等她看清了陆行舟的真面目,自然会放弃他,届时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郁珩表情无波无澜,目光悠远,所有所思。 直到马车的影子隐没人群,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段逸风也追上去,在他身后道:“诶,我说的可是真的,你考虑下我说的话,再不然我帮你出出主意,让你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他自然也想的。可这句话段逸风说的三分认真七分调侃,郁珩懒得搭理他,往马车那边走去。 “你去何处?” 元骁道:“段大夫,我家主子要去宫中。” 段逸风想了想道:“的确,阿珩离京几年,虽然低调回京,但还是被许多人知道了。既如此,是该进宫打声招呼,说不得还要与你那几位堂兄弟叙叙旧呢。其实,若为了你的安全,你不应该这么早就回京的,可是你……” 说到此处,他停下了,笑望着郁珩,若有深意。 郁珩长身玉立,回头道:“该来的总会来,刻意躲避并不能让对方心慈手软。既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反而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就算他们想要动手,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面容温和,眼睛却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段逸风哑然失笑,“好罢,你心中有数就好。” 沈妤并没有认出郁珩,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继续靠在引枕上看书。 紫菀道:“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种事,平白耽搁了时间,也扰了姑娘的心情,若是不能善了,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麻烦。幸好有段大夫主动相帮,拆穿了那个无赖的伎俩。人都说段大夫心地善良,正直公道,是个大好人,果然名不虚传。” 沈妤抬首,道:“我们与段大夫交情不深,他还愿意帮助我们,该好好谢谢他才是。至于那个叫洪三的人——” 紫菀冷哼一声:“既然送去了京兆府衙,他定会受到严惩。敢找沈家的麻烦,他也着实是胆大包天。” 沈妤笑道:“是啊,敢敲诈沈家,胆子的确很大。” 紫菀奇道:“姑娘不生气吗?” 沈妤放下书,“最重要的不是洪三诬陷敲诈沈家,而是他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 紫菀张张嘴:“姑娘怀疑背后有人指使?” “不过是猜测罢了,真相到底如何,很快就会知道了。” 紫菀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道:“苏叶说的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做,您真的相信她?” 沈妤淡淡道:“试一试就知道了。” 一刻后,马车停在了宁王府前。 宁王府和侯府比起来,更加气势恢宏,建筑庞大,但是却并不显奢华,也不会故作节俭讨皇帝喜欢。 沈妤记得景王最是崇尚节俭,向来是众皇子的表率,时时得皇帝夸赞,对他的喜欢远超太子,私底下大家都称呼他为“贤王”,受人追捧。 可现在想来,皇帝那样精明的人未必看不出景王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一是得皇帝看重,二是博一个好名声。 不管景王此为是不是发自内心,但是他愿意花费时间和心思这样做,便足够让皇帝对他另眼看待了。 而宁王也是聪明人,深谙此道,可他却没有行动,这未必就不是明智之举。 许是他在向景王示弱,又许是向皇帝表明他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前世沈妤死的时候,景王登基为帝,宁王还活的好好地,难道景王真的相信他,愿意放过他了? 府内到处是雕梁画栋,一路穿堂过院,路过无数亭台楼阁,终于到了一处宽阔的院子。 才进了门,就有眼尖的婢女道:“郡主、小侯爷,你们过来了。” 沈妤颔首:“大姐呢?” 正说着,春雪就出来了,看见沈妤立刻喜笑颜开道:“五姑娘和二公子可算来了,王妃都等急了,小郡主也吵着要见姨母呢。” 沈妤迈步上了台阶,“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劳累大姐久等。” 春雪笑道:“只要五姑娘肯来,王妃等多久都是愿意的。” 刚走进屋里,一个小人就扑了上来,小胳膊死死抱着沈妤的腰身。沈妤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舒姐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看来春雪说的不错,舒姐儿果真是想我了。”说着,她将舒姐儿抱了起来,“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变漂亮了。” 沈妘迎了上来,笑容温柔:“昨天你让人递消息,说今日过来。舒姐儿知道了,一早就在等你,谁知你现在才到。” 沈妤抱着妤姐儿坐下,“路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就来晚了。” 沈妘一听忙问道:“发什么了什么事,你和洹儿可曾伤到?” 沈妤笑道:“大姐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和洹儿也安然无恙。” 沈妘这才放心,“你们没事就好。” 在这里留了一会,沈明洹就去拜见宁王了。 舒姐儿靠在沈妤怀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不时地发出欢快的笑声。 奶娘道:“我们姑娘真的很喜欢郡主呢。” 沈妘点了点舒姐儿鼻子,宠溺的道:“可不是?这丫头一见到阿妤,将我都忘了,真是没良心。” 舒姐儿咯咯笑了,伸出柔软的小手去拿小几上的糕点。可是她的手臂太短够不到,春柳给她递了过去。 她终于拿到了一块糕点,递到沈妤嘴边。 沈妤接了过去,为了让舒姐儿高兴尝了一点。她讶异的看着沈妘道:“大姐,这次的杏仁酥和以前的味道不太一样,我才几日没来,宁王府又换厨子了?不过很好吃就是了。” 沈妘解释道:“这碟杏仁酥不是王府的厨子做的,是傅姑娘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给我们送来了。” 竟然是傅柠做的…… 沈妤心思百转,面上不露分毫,“我记得大姐不喜欢吃杏仁酥。” 沈妘看着舒姐儿道:“是啊,不过殿下和舒姐儿倒是很喜欢。舒姐儿还小,不能多吃,不够是偶尔解解馋罢了。” 沈妤笑了笑:“傅姑娘不愧是大家闺秀,端庄聪慧、心灵手巧。” 沈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笑道:“傅家嫡女自然是好的,贤妃娘娘也很是喜欢这个侄女。” 沈妤没再多说,又想到了别的。 她微微倾身,小声道:“大姐可曾想过只舒姐儿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沈妘一怔,随即面色微红,嗔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问这些做什么?” 沈妤轻声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闻言,沈妘收了笑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我自然也想,可是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那……宁王殿下怎么说?” 沈妘和宁王感情不错,道:“殿下并未说什么,不过贤妃娘娘倒是几次三番暗示我。” 沈妤记得前世,沈妘难产一尸两命,那个孩子是个男孩。这很符合傅贤妃想抱孙子的心愿,可她还是下手害死了沈妘和孩子。 但那是两年后的事,她自然有时间,除掉害沈妘的人,保住沈妘和孩子的性命。 “过段时间是太后寿辰,届时要进宫参加宫宴,少不得又要去给贤妃请安,听她说这件事。”沈妘道。 陪沈妘用了午膳,姐妹俩又闲话一会,沈妤就回了侯府。 刚回到青玉阁,云苓就禀告她:“奴婢按照姑娘吩咐的,暗中盯着莲心,果然发现了问题。” 第六十一章 御赐之物 是夜,沐浴完,沈妤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云苓给她梳头发。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问道:“我让你查的可都查清楚了?” 云苓道:“奴婢打听过了,苏叶和莲心都是家生子,只是一直关系不睦,从前便起过无数争执。如今又同被分到青玉阁来,自然更要互相争抢了,毕竟能在您身边伺候,的确是个很好的差事。” 沈妤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苏叶告发莲心只是因为个人恩怨。” “如此一来,事情倒也简单许多。” 沈妤颔首,起身走到书案前,云苓见了立刻在一旁研墨。只见她在宣纸上勾勾画画,不知道在写什么。 月光透过窗子映照进来,似乎与烛光融合在一起。沈妤默然安坐,面容恬柔,长密的睫毛垂下,似乎潋滟着无限柔情。 云苓只是静静站立一旁,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不得不承认,沈妤现在的模样和以前相比真的是天差地别。 少倾,紫菀推门而入,走上前道:“姑娘,奴婢按照您说的,去京兆尹衙门看了洪三。” 沈妤没有抬头,淡淡道:“他招了吗?” 紫菀道:“他现在沦为阶下囚,还有什么不肯招的?就算不肯招,他也不得不招。” 依照沈家的身份,想要给洪三多扣几个罪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者,洪三不是什么好人,要抓住他的错处更是简单。然后再给京兆尹施压,洪三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紫菀威胁他一番,他自然要说实话。 “哦,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沈妤道。 紫菀笑了一声,“说起来还是个熟人呢,您一定想不到。” 沈妤黛眉微挑,“熟人?” 紫菀点点头,低声道:“是陆姑娘。” 沈妤微愕,然后轻笑一声,“原来是她。和她撕破脸后,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找我麻烦,我还以为她改了性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紫菀道:“是啊,谁会想到她会使出这种法子来给您添堵。” 沈妤又写下几个字,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我原本还觉得意外,可仔细一想便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这的确是像她那个脑子能做出来的。” 这样阴险又蠢笨的招数,陆灵雨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但我还是奇怪,她那么讨厌我,为何现在才想起来对付我?”沈妤道,“难不成她知道洹儿将陆行舟打伤,特意用此办法为陆行舟出气?” 紫菀想了想道:“也许真的是这样。若她真的因陆世子受伤一事记恨上了姑娘,姑娘可要小心才是。” 就陆灵雨这点小聪明她还不放在眼里。沈妤道:“明日你再去衙门,到洪三那里取一样东西,我要送份礼物给陆姑娘。” 看着紫菀疑惑的表情,沈妤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夜渐渐深了,整个院子一派寂静,只听到细细的风声。 沈妤睡到半夜觉得口渴,唤紫菀倒水来。 紫菀看着她喝完水,为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帐,“才过子时,天还黑着呢,姑娘继续睡罢。” 沈妤的确有些困倦,刚想闭上眼睛,突然看到窗前一道人影飞快的闪过。 “什么人!”沈妤话音刚落,院子外就传来一阵喧哗,方才那个人影又来来回回飞掠着,像是生怕别人瞧不见。 沈妤冷笑一声:“抓住他!” 原本应该在昭文苑的沈明洹不知何时过来了,唤了一声‘沈易’,一个矫健的身影就从房顶上飞了下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那人想放声大叫,却被沈易及时堵住了嘴巴,只能不断挣扎着。 “老实点!”沈易低喝道,死死钳制着他。 沈妤穿好衣服走了过来,俯视着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沈明洹踢了他一脚,让紫菀拿来一盏蜡烛照着此人的脸。 那人闭着眼睛闪躲,沈易又给了他一巴掌,捏住他的下巴,示意紫菀将烛火靠近些。 沈易哂笑了两声,“竟然是你。” 沈明洹厌恶的目光望着那人:“你认识他?” “公子身份贵重自然不认识他,但是属下见过他,他是侯府一个小管事,名叫章田,每日负责厨房的采买,只是我没想到他还会些拳脚功夫。”沈易拽着他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紫菀拿着蜡烛,仔细端详着他,突然面露惊奇:“姑娘,这个人奴婢知道,他好像是雪姨娘的远房表哥。” “是么。”沈妤声音很轻,“看来还真的是雪姨娘安排的。” 章田面色惊慌,目光惶恐的看着几人。 这时候,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只听到有人道:“老爷,那个贼人好像进了郡主的院子,恐怕不能进去搜查。” “话虽如此,可是贼人偷走的是御赐之物,丢了御赐之物,可是大罪,若被人知道告知陛下,定会严惩不贷。郡主深明大义,想来不会计较我们的失礼。”雪姨娘轻轻柔柔道。 今夜沈序又宿在雪姨娘处,不知怎么突然出现了小偷,还偷走了皇帝赐给他的砚台,有人匆忙去禀告沈序,雪姨娘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犹豫了一会,沈序道:“派人去请夫人过来。至于太夫人——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要打扰她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禀告她也不迟。” 说着,就吩咐人叫门。 沈妤听着外面的动静,给沈易使了个眼色。沈易点头,一掌将章田打晕,拖着他跳窗离开。 “洹儿,你先回去。” 很快,守门的婆子就跑过来了,沈明洹压下心中的愤怒,只能先离开。 刘嬷嬷被拦在了门口,紫菀不悦道:“刘嬷嬷,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怕吵醒姑娘?” 紫菀是沈妤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这院子里的仆婢都对她很是客气。刘嬷嬷赔笑道:“老奴也不想来打扰姑娘,实在是事情紧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二老爷亲自带人来敲门。请紫菀姑娘行个方便,传个话给姑娘罢。” 紫菀佯怒道:“你到底是姑娘院里的人还是二老爷院里的,怎么偏帮着别人来惊扰姑娘?” 刘嬷嬷忙道:“紫菀姑娘言重了,老奴怎么敢?但是二老爷亲自来了,让老奴过来传话,老奴不得不得来打扰姑娘。” 紫菀不情不愿道:“有什么大事不能等明天再说,大半夜的叔叔到侄女这里来,这又是什么道理?” “二老爷已经派人请二夫人过来了。”刘嬷嬷赶紧道。 “那也不能半夜来打扰姑娘啊。” “这……” 两人正僵持着,沈妤却是将这些话听在耳中,披衣起身。 “既然二叔这时候过来,定然有什么要紧事,既如此,我自然应该过去看一看。” 第六十二章 计划失败 吕氏得到了消息,心知雪姨娘的计划成了,假模假样的询问了一番,就去了青玉阁。 吕氏看到柔弱的雪姨娘站在沈序身边,她虽然厌恶雪姨娘,但也掩不住心中的得意,却蹙眉道:“雪姨娘为何在此?” 自然是来看戏的了。 雪姨娘声音低柔道:“今夜是奴婢伺候老爷歇息,不曾想家中竟遭了贼,奴婢不放心,也过来看看。” 吕氏沉容道:“你们确定贼人逃到五姑娘这里来了?” 说着,一双眼睛询问的看着沈序。 沈序负着手道:“这种事岂可弄虚作假?我是亲眼看到贼人逃窜到这里来的。” 吕氏明知故问:“那依照老爷的意思……” “自然是要搜查的。” 吕氏佯作为难道:“可这毕竟是妤儿的闺房,这么晚了我们带着人去搜查不好罢?若是传出去,恐怕有损妤儿的闺誉。” 沈序沉吟片刻,面色肃然道:“若是其他的倒是不急,可是贼人偷走的却是御赐之物。这件事可大可小,如若陛下不追究也就罢了,真要追究起来,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吕氏叹气道:“老爷说的有理,如此,便只能委屈妤儿了。” 雪姨娘看吕氏这副做派,心中冷笑。明明最期望沈妤倒霉的就是她了,偏偏要装作一副善良的样子。若非为了沈婳,雪姨娘才不想为她做嫁衣呢。 很快,沈妤微微收拾了一番就出来了。 吕氏望着她,许是太过匆忙,她发上只随意绾了个髻,斜插着一只珍珠碧玉簪子,外面穿着一件月白色苏绣锦衫,上面的绣金线暗纹似在月光下闪着流光。虽妆容素淡,却仍是眉目如画,如同月下一枝幽艳的海棠,清韵难言。 在吕氏心里,最好的应该是沈妗,以前沈妤蠢笨倒也罢了,现在却隐隐被沈妤压了下去。她忍下心中的不甘,面色焦急的拉过沈妤来来回回的看:“妤儿,贼人没有伤到你罢?” 沈妤疑惑道:“什么贼人,我并未看到?但是二叔亲自带人到了院外,我总不好让二叔在外面空等,就赶紧过来了。” 吕氏心知,贼人在不在青玉阁不要紧,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搜查青玉阁的机会。 她松了口气道:“没伤到就好,只是少不得要麻烦你了。” 然后,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妤故作惊讶:“竟然有这回事,那个贼人也太胆大包天了。” 沈序也道:“是啊,所以只能委屈侄女,让我的人去搜查一番了。所有人都看到贼人逃到了此处,至今也没见他的影子,我想他很定是藏了起来,为了御赐之物,也为了你的安全,必须搜查。” 闻言,沈妤看了看宽广的院子和数不清的房屋,立刻面露惶恐,躲到吕氏身边:“既如此,二叔尽管让人去搜罢。” 吕氏身体一僵,又露出慈爱的表情,拍拍沈妤的脊背,“别怕,我们一定会将贼人拿下的。” 只见沈序挥挥手,一声令下,一群护卫立刻涌了进来,手中拿着刀剑四下搜查。 明亮的火光晃来晃去,照不见沈妤脸上的嘲讽。 而吕氏一边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一边轻声安抚着沈妤,沈妤一抬眼,就看见她眼中的期盼。 一刻后,搜查的几拨人都回来了,沈序问道:“可曾搜到了?” 护卫们纷纷摇头。 “回老爷,属下四处搜查了,并未见到贼人的影子。” 在雪姨娘的计划中,搜不到贼人才是正常的。她问道:“真的都搜查过了?可是我们都亲眼看见贼人进了青玉阁,怎么会搜不到呢?” 护卫头领点点头,想了想又为难道:“有一个地方属下没有搜……” 沈序不满道:“为何不搜?” “这个……”护卫看了沈序一眼,又低头道,“那是郡主的闺房,属下不敢冒犯。” 雪姨娘心下激动,她要的就是众目睽睽之下搜查沈妤的房间。是以她第一个看向沈妤,轻轻蹙眉:“郡主,您看……” 紫菀面色不虞:“姨娘,您这是何意,难不成我们姑娘房里会藏着贼人?” 雪姨娘慌忙道:“奴婢怎敢这样想,实在是事关郡主安危,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若是没有将贼人搜查出来,只怕会伤到郡主。” “哼,听你的意思,是笃定贼人在我家姑娘的房里了?” 雪姨娘被紫菀含怒的眼神吓的身体一抖,弱弱道:“紫菀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 吕氏打断道:“你一个妾室,在郡主面前胡说什么,还不赶快退下!” 雪姨娘委委屈屈道:“奴婢知错。” 沈序看了雪姨娘一眼,也没说什么,他现在心下焦急,没心情安抚柔弱的妾室。 他对沈妤道:“侄女,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沈妤轻声道:“既然二叔想搜就搜罢,就算搜出贼人,也是为了我的安危,只要大家不传出去,自然不会损害我的闺誉。” 沈序心下别扭,什么叫‘他想搜就搜’?倒显得他是有意为之了。 吕氏忙道:“自然不会传出去,若是有人胡言乱语,定不饶恕。” 沈妤笑道:“既如此,二叔再派人去搜罢。” 雪姨娘激动的握住手,眼看着一群护卫进了沈妤的闺房。哼,她还顾忌闺誉,等搜出她和男子私通的证物时,她就没有闺誉可言了,吕氏巴不得她倒霉,更不会护着她。 接着,他们还会在沈婳的房里搜出沈婳和许暄和的定情信物,届时既能毁了沈妤,还能让许暄和娶了沈婳,一举两得。 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护卫不敢在沈妤房里多待,很快就出来了。 “回老爷,什么都没搜到。” 雪姨娘表情一僵,下意识开口:“真的什么都没搜到?” “的确什么都没搜到。” 雪姨娘一颗心坠落下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搜到?莲心明明告诉她,她已经将东西藏到沈妤房里了。她还收买了护卫,让他务必将东西‘不小心’搜出来告诉吕氏和沈序。 紫菀冷笑道:“看雪姨娘的样子,好像很失望。” 雪姨娘勉强镇定道:“我只是太惊讶了,明明贼人逃到了青玉阁怎么没有搜到,万一贼人太狡猾,危害到郡主那就不好了。” 紫菀神色轻蔑,“可是已经里里外外都搜过了,的确没有贼人的踪影,雪姨娘还想如何?” 沈妤也饶有兴致的看着雪姨娘,那双眼睛那么美,却是冰冷极了。雪姨娘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忙道:“奴婢不敢……” 沈序不耐烦道:“行了,既然贼人不再此处,便回去罢。”然后又放温和了声音,对沈妤道,“打扰了你,是二叔的不是,夜深了,快些回去歇息罢。” 沈妤颔首,“二叔慢走。” 吕氏同样失望,但她到底心有城府,安慰了沈妤几句就出了院子。 突然,一道黑影从上空飞掠过去。紫菀失声道:“大家快看!” 沈序也看到了,大声道:“快去追!” 雪姨娘心下难安。没有从沈妤房里搜出证物,是不是意味着计划失败了,那么沈婳那里是不是也有了变数? 谨慎起见,不该让人搜查沈婳的院子的。 所以,当听见有人说,贼人去了碧荷院,是否去搜查的时候,雪姨娘没控制住尖叫道:“不可!” 第六十三章 妻妾之争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她,沈妤亦回头道:“有何不可?” 雪姨娘支支吾吾道:“夜深了,方才已经搜查了郡主的院子,现在再搜六姑娘的院子,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紫菀早就知道了雪姨娘的计划,一看见她就来气,又代替沈妤开口道:“姨娘这话倒是有意思,为了捉住贼人,郡主都十分配合让二老爷带人搜查,怎么到了六姑娘这里就不行了,难不成六姑娘比郡主还要尊贵?再者,姨娘是六姑娘的生母,难道就不怕贼人伤到六姑娘吗?”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雪姨娘,轻声道:“无论如何,六妹的安危最要紧,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会将今日的事传出去,姨娘不必替六妹的闺誉担心。二叔,您觉得呢?” 沈序一心只想着那块御赐的砚台,哪里猜得到雪姨娘的心思。再者,沈妤的院子他都让人搜了,若是不搜沈婳的院子只怕会引起沈妤的不满。 思及此,他吩咐护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若是今夜抓不到贼人,你们……” 护卫们心头一凛,立刻应了,很快就赶到了碧荷院。 雪姨娘阻拦不住,只能干着急。对吕氏来说,无论结果如何,都对她没坏处,她乐得看戏。 吕氏让守门的婆子前去通报,沈婳以为计划一定会成功,收拾了一番就赶紧出来了,也是故作惊讶的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沈婳和沈妤不同,沈序自然没那个耐心向她解释,直接吩咐人道:“快去搜罢。” 雪姨娘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希望能搜出沈婳和许暄和的定情信物。 只要能让沈婳嫁到许家,就算以后此事被拆穿,她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不得不说,雪姨娘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个好母亲,她是一心为沈婳着想,为了沈婳的幸福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可是沈婳却不为雪姨娘着想,她心里只有自己。 然而,雪姨娘内心焦灼的等了许久,却听到护卫回禀:什么都没搜到。 沈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护卫头领再次道。 沈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看向雪姨娘。 雪姨娘轻轻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着急。 雪姨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是以对于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惊讶。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为何沈妤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沈婳安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呢? 难道沈妤会这么好心,在洞察一切后还会放过他们? “老爷,老爷。”小厮疾步行来,满脸喜色,“老爷,砚台找到了!” “找到了?”沈序惊喜交加,“在何处找到的?” 小厮将砚台给了沈序,“回老爷,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雪姨娘装衣服的柜子,发现了里面的砚台。” 沈序就像抚摸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摩挲着这方砚台。闻言猛然看向雪姨娘,眸子里寒芒乍现:“你?” 雪姨娘心慌意乱:“老爷,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为何那块御赐的砚台在我那里。” 沈序审视的看着她,“可是砚台实在你的衣柜里发现的。” 雪姨娘忙跪下,仰头看着沈序,泪水莹莹:“老爷,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何砚台会出现在我那里。奴婢出身卑微,不通文墨,就算要偷东西也该是偷金银珠宝,拿一块砚台有什么用?不能摆不能卖,每日提心吊胆。奴婢虽是深闺妇人,却也知道偷盗御赐之物是大罪,怎么会明知故犯呢?” 她口中喊着冤枉,心里暗暗嘀咕,难道沈妤要给她安一个偷盗御赐之物的罪名?可是这个罪名很难让人相信,只要她辩解一番,沈序就会打消疑虑,觉得她是被人陷害的。 因着砚台被盗,他方才心急如焚。现在砚台找到了,沈序彻底舒了口气,静下心想了想,雪姨娘只要不傻,就不好做出这种蠢事。 可为何砚台会出现在雪姨娘得衣柜里,是谁要陷害她? 他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吕氏身上。 看来,他是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妻妾之争上了,除了吕氏他想不到谁会陷害雪姨娘。 吕氏岂会察觉不到沈序眼中的深意,她差点气了个仰倒。她是来看戏的,怎么能被人拖下水呢? 可是沈序没发问,她又不能解释,否则倒显得她心里有鬼了! 院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沈序沉默着似在思考什么。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一个人影从树上重重坠落下来。 “什么人!”沈序厉声道。 有护卫立刻上前查看,少倾道:“老爷,这正是那个贼人!” 第六十四章 独善其身 “看看他是怎么回事。”沈序道。 雪姨娘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暴露在众人眼前。 贼人一身黑衣,趴在地上,立刻有人检查一番,却在手背上发现了被蛇咬伤的痕迹。 “想来贼人是躲在树上,被蛇咬了一口,才从树上摔下来的。若非有蛇咬伤他,就让他逃过一劫了。”护卫道。 事实上,这条蛇是沈易放出来咬伤章田的,然后将他藏在树上,找到时机再使他掉下来被人发现。 沈序确定贼人昏迷着不会伤到他,走到贼人面前,“看看他是什么人。” 雪姨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护卫将贼人翻转过来,贼人的相貌暴露在众人面前。同在侯府当差,自然有人认出此人是章田,当即就有人大喊:“老爷,此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管事,章田。” “好像还是雪姨娘的表兄。”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 议论声戛然而止,纷纷看向雪姨娘。 才洗脱偷砚台嫌疑的雪姨娘又被拖下了水,她慌张无措,目光凄婉的看着沈序:“老爷,这与我没关系,和我没干系啊……” 两件事都和雪姨娘扯上了关系,沈序也不是傻子,他不为所动:“将他泼醒。” 很快,有身材粗壮的婆子打来一桶水,泼到了章田脸上,只见他眼皮动了动,一睁开眼睛,看到了阴沉着脸的沈序。 他心头一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顾不得手背被蛇咬伤的疼痛,跪在沈序面前。 沈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竟不知,沈家竟然养出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装成贼人偷盗,你还真有本事。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章田想到沈易对他的威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连连磕头道:“都是雪姨娘和夫人让小的这么做的。” 竟是一下子将吕氏和雪姨娘都牵连了。 沈序心有疑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简直是一派胡言!” 事情脱离了掌控,吕氏心头一紧,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她冷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沈家二夫人,我让你人偷走御赐之物对我有什么好处?” 章田道:“砚台自然不会真的丢失,夫人只是让我将砚台顺手放到雪姨娘处,以便栽赃陷害,除掉雪姨娘。” 平白无故一盆脏水泼到身上,吕氏气的手指发抖:“我陷害她?区区一个妾室,值得我用御赐之物陷害?” 沈序却是越听越糊涂,他不耐烦道:“给我说清楚!” 章田满脸懊悔:“是小的贪财,收了两份好处。原本是雪姨娘收买小的,让小的装成贼人偷走砚台。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夫人知道了雪姨娘的计划,便收买我让我反水,将偷来的砚台直接放进雪姨娘那里,定下偷窃的罪名。” 吕氏哪里被人这样冤枉过,她恨不得撕烂章田的嘴。 “你胡说八道……” 沈序焦头烂额,打断道:“够了!” 吕氏恶狠狠地盯着章田。 沈序又问:“依你所言,雪姨娘为何要让你偷砚台?” “雪姨娘不是真的想偷砚台,她只是想御赐之物被偷,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搜查,想办法坏了郡主的名声,让所有人知道六姑娘和许公子私下定情,这样六姑娘就可以取代郡主嫁到许家,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早就被二夫人知道了,她让我背叛雪姨娘为她办事,我为财帛所动,答应了。” 沈序的目光在吕氏和雪姨娘身上扫了扫,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沈妤站在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觉得心头畅快。 雪姨娘想害她,吕氏挑拨着雪姨娘出头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沈妤微微勾唇,吕氏,你要独善其身,没那么容易,要将两个人全部拖进浑水才好。 第六十五章 议亲一事 沈序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人,吕氏气恼不已,雪姨娘被那眼神盯得惶惶不安,若非是在晚上,一定能清楚地看到她惨白的脸。 最终,沈序的眼神还是落在了章田身上,“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你是知道你会落到什么下场的。” 手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方才被沈易喂下去的毒药好像在发作,章田觉得心口处隐隐作痛。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声音微颤,其他人只以为他是被捉住后的恐惧所致。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必定不得好死。”他磕着头道,“是雪姨娘收买我在先,夫人对我威逼利诱在后,小的知错,求老爷饶小的一命。” 吕氏情急之下扯着沈序的衣袖道:“老爷,你不要听他的,他一定是受了雪姨娘的挑唆,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嫁给你这么多年,我伺候公婆,主持中馈,善待妾室,从没有人挑出过我的错处。我若想害雪姨娘,在她一开始进府的时候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雪姨娘知道她一定没有好结果,不如干脆也将吕氏拖下水。她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一直在防备着你,所以你没有成功。后来你见我生的是个女儿,大夫又说我生产时伤了身子再也无法有孕,你才放过我。” 吕氏气急败坏:“你这个贱人,竟敢诬陷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 “够了!”沈序冷冷的扫过吕氏,注视着雪姨娘,“怪不得你上次与我提起婳儿的亲事,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婳年纪轻沉不住气,更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她急忙上前道:“父亲,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沈序厉声斥道。 沈婳身体一颤,闭紧了牙关。 雪姨娘越发慌乱,膝行到沈序脚下,仰头望着他,泪水连连:“老爷,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毕竟是婳儿的亲生母亲,自然要为她打算。她只是个庶女,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若要将来过得好,只能用些非常手段。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毕竟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话音刚落,沈序咬着牙道:“果然是你,你拿我当猴耍吗?” 雪姨娘哭声一滞,瞬间明白过来。 沈序是在诈她! 方才沈序对章田只有七分信,可是却装出全信的样子,就是为了诈她说实话。而她在沈序阴冷的气势中,直接承认了! 完了,彻底完了……雪姨娘瘫倒在地,神色委顿。 雪姨娘为了达到目的,收买人偷走御赐之物,借机搜查,想毁了沈妤的名声,坐实沈婳和许暄和早有私情一事。而他的夫人,明知道雪姨娘的计划,却什么都不说,眼看着他被人耍弄! 或许吕氏用偷盗御赐之物来陷害雪姨娘一事不能全信,但雪姨娘的一举一动一定在她的掌握之中。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她却坐收渔翁之利。 沈婳鲜少见沈序发这么大脾气,吓的瑟瑟发抖。但是未免殃及自身,她根本没有替雪姨娘求情的打算。 沈序喜欢的就是雪姨娘的柔弱,而现在她哭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会让他厌恶。他指着雪姨娘道:“你不但胆大妄为,还痴心妄想。许家是什么人家,那是老夫人的娘家,你竟敢算计许家,妄图攀上许家。” 并非是沈序为人多么正义,实在是他怕太夫人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万一事情传出去,影响他的名声,影响他的仕途,更会和许家结仇。 “更可恶的是你还敢算计五丫头,她是你能动的人吗?”沈序觉得雪姨娘实在是愚蠢。 他觉得,让沈妤嫁给皇子为沈家谋得利益才是最好的。 说到这,他回头问章田:“说罢,你们打算如何毁了沈妤。” 章田只觉得心口的疼痛又加深了些,想着快些解决此事,然后得到解药。 他看着雪姨娘道:“因为小的与他是表兄妹,她也算信任我,将计划告诉了我,说若事成,六姑娘能成功嫁进许家,以后少不了我的好处。她与小的说,让小的只管将老爷引到郡主的院子,到时候老爷自会让人搜查郡主的闺房。 雪姨娘事先收买了一个丫鬟,让她将男子的私密之物放在郡主的闺房。还收买了一个护卫,届时一搜查,‘无意中’搜出那些东西,郡主自然就会被扣上与男子私通的罪名。 同样的,只要贼人抓不住,为了府上之人的安全,一个一个的院子总会搜下去,自然就会搜到许公子和六姑娘的定情信物。这样一来,既可以毁了郡主,纾解雪姨娘和六姑娘对郡主的嫉恨,又可将六姑娘嫁到许家。届时牵扯到沈家姑娘的名声,老夫人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章田将一切都吐露出来,其他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你打算的真好,为了达到目的,费了不少心思罢?”沈序冷酷无情道,“哪个吃里扒外的,主动站出来,也免得深更半夜还要用刑。” 只听到‘噗通’一声,一个护卫跪倒在地,吓的说不出话来。 沈序垂眼看了看他,怒声道:“将他带下去!” 沈妤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异。 原来,祖母已经在暗暗为她和许暄和议亲了? 她从没想过和她议亲的会是许暄和。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在追着陆行舟跑,全京城都知道她非陆行舟不嫁。今生她已经在许家人进京前放弃了陆行舟,却没想到会多了议亲一事。 但仔细想想,若要嫁人好好过日子,许暄和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也难怪沈婳会闹着让雪姨娘想办法帮她嫁进许家了。 沈妤只觉得百感交集,明明她和许暄和只是普通的表兄妹,怎么突然就议亲了呢? 沈序虽然厌恶了雪姨娘,但还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否则,不但太夫人会恼怒,还会在许家面前丢人。 思及此,他环视一圈,警告道:“今日之事,必须守口如瓶,若是传出一丁点风声,你们也别想活了。尤其是太夫人,她年纪大了,更不应该得知此事惹她心烦……”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含怒的声音:“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年纪大了,连管事的权利都没有了,我的儿子就是这么孝敬我的?” 第六十六章 背后主人 沈序大吃一惊,看着来人:“母亲,更深露重,您怎么来了?” 太夫人由桂嬷嬷扶着走过来,冷笑道:“我若是不来怎么知道你们是如何算计我的妤儿,又是打算如何隐瞒我的?” 一声‘我的妤儿’,将太夫人对沈妤的疼爱表露无遗,沈婳咬咬唇,神色难掩对沈妤的嫉妒。 沈序慌忙走过去,想要扶着太夫人,太夫人一下子甩开他:“不必劳烦你,你不是要忙着处理这件事吗,怎么不去了?” “母亲。”沈序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丫鬟搬来椅子,桂嬷嬷扶着太夫人坐下。过了一会,太夫人勉强平复了心气,道:“说罢,怎么不说了?” 吕氏和沈序都是手足无措,雪姨娘在看到太夫人的那一眼,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原本沈序说要对太夫人隐瞒此事,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自己还能在沈家好好活着,可现在太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还能活的了吗? 她死了不要紧,若是太夫人迁怒沈婳,那么沈婳以后该怎么在沈家生活? “母亲,您来了多久了?”沈序赔笑道。 太夫人哼了一声:“你是想问我听了多少是吗?” 沈序表情讪讪。 “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我都听见了。”说到此处,太夫人狠狠敲了一下拐杖,指着面前几人道,“你们干的好事!妤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自小没了父母,你们不知道护着她也就罢了,还想算计她,我还活的好好地,轮不到你们为所欲为!” 这话说的的确是重了。其实,今日真正算计沈妤的是雪姨娘,可是太夫人正在气头上,有意迁怒沈序,拿他出气呢。 太夫人年纪大了,也不爱管事,越发心平气和,沈序已经记不起来上次太夫人发怒是什么时候了,他着实是吓了一跳,赶紧跪下了,吕氏见此也忙跪下,大气不敢出。 沈序道:“母亲这么说真是折煞儿子了,五姐儿是儿子嫡亲的侄女,是大哥的血脉,儿子怎么会害她?都是雪姨娘胆大包天,设计了这一出,儿子也是被她利用了,不信母亲再问问章田。” 太夫人自然知道沈序是被利用的,可一想到他为了自己名声有意瞒着自己,就觉得恼怒。 她目光冷淡的看着吕氏:“亏得你还是二房夫人,又主持中馈,怎么一个妾室和庶女都管教不好,让她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吕氏抬起头,“是儿媳错了,儿媳有不察之罪。这么多年,雪姨娘看起来一直安守本分,六丫头也算知书识礼,儿媳想也没必要再严加管教,给她们立规矩。谁知道她们将主意打到了妤姐儿头上,还妄图嫁给许家哥儿。” 太夫人冷哼了一声,接过一盏茶润润嗓子,沉默了一会才道:“是吗,你素日可从未这般疏忽过。” 这就是不相信她了。 太夫人虽然年岁大了,但是并不糊涂。从前她信任吕氏,让她管家,可是这件事是她亲眼所见,她不能完全相信吕氏。或许吕氏没有直接参与,但她隔岸观火却是真。 “母亲,您相信我。这些年我是如何待妤姐儿的,您都看在眼里,她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我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人害她呢,我是真的不知情。”吕氏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经镇静下来了。 这些年,她只是故意纵容沈妤养成娇蛮的性子,诱导她不要矜持的追着陆行舟跑,倒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害沈妤。所以,太夫人不该怀疑到她头上才是。 顿了顿,太夫人挥挥手:“都起来罢。” 沈序和吕氏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到一边。 从头到尾,太夫人都没有询问过雪姨娘,不是因为她忘记了,而是她已经给雪姨娘定了罪。区区妾室,不值得她多费口舌。 至于沈婳,太夫人已经对她失望到极点了。 太夫人终于给了雪姨娘一个眼神,站起身对沈序道:“该怎么处置,你看着办罢。” 雪姨娘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太夫人就要离去了。沈序忙跟上去:“夜深了,母亲小心着凉。” “行了,别在我跟前献殷勤了,忙完了你也回去歇息罢,明日还要上朝。”太夫人道。 送走了太夫人,沈序再也不用做小伏低,目光森冷的盯着雪姨娘,一字一字道:“打三十板子,送去家庙看管起来。” 三十板子,不死也要脱层皮。不过,沈序还留她一条命,已经是看在她伺候他多年又生下沈婳的份上了。 沈婳牙齿都在打哆嗦,看到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沈序,她根本不敢为雪姨娘求情,倒是雪姨娘还想着她。 “老爷要打要杀我绝无怨言,只是婳儿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我自作主张,与她无关……” 沈序不耐的打断道:“沈婳是沈家的女儿,自有沈家教导,你就不必费心了。”他挥挥手,“来人,将她带下去罢。” 直到雪姨娘被拖走,沈婳才眼含热泪的望着沈序道:“父亲……” 沈序没有看她,声音毫无感情:“去祠堂思过一个月罢,再抄写二十遍女则。去罢。” 沈婳知道眼泪已经没用了,只能惹他心烦。她握紧了拳头,将眼泪收回去:“是,父亲。” 看着人散了之后,沈妤轻声道:“我们也回去罢。” 紫菀道:“幸好姑娘有先见之明,将太夫人请来了,否则雪姨娘一定还会留在府上,六姑娘也不会受到责罚。” 没错,是沈妤派人将消息悄悄透露给慈安堂的人,事关重大,她们一定会禀告老夫人,老夫人为了沈妤,一定会过来。 还有一个目的,沈妤想让太夫人一点一点看清二房的真面目。虽然沈序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却有着狼子野心。 翌日,沈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紫菀推门进来,伺候她梳洗。 “今晨二公子过来了,看姑娘还在睡着,就没敢打扰。老夫人也派人过来了。” 沈妤拨了拨簪子上的流苏,“何事?” 紫菀看着镜子,为她在鬓间簪上一只珠花,“老夫人让桂嬷嬷来带走了莲心。原本要请姑娘陪太夫人用早膳的,见姑娘还没起,就回去复命了。” 沈妤心知莲心也不会有好结果,微微颔首:“既然是祖母的命令,就不必管她了,记得将在房里找到的男人的东西烧了,别让人看见了。” “幸好苏叶提前告知了姑娘莲心的行踪,否则昨夜从姑娘房里搜出这些东西,姑娘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原本我还以为苏叶说的不一定是真话,没想到她真的没有骗我们。” 沈妤对着镜子,勾起一抹笑容:“是啊,这次我们能逃过一劫,苏叶的确是有功。刚好,我也想见见她,将她叫进来罢。” 少倾,苏叶就进来了,就像一个等着领糖吃的孩子,满脸堆笑:“姑娘,您叫我进来有何吩咐?” 沈妤垂着眼看着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笑容很淡:“没什么要吩咐你的,我就是想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第六十七章 先留下来 苏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沈妤。 少倾,她脸上堆起一个笑容:“姑娘在说什么?” 沈妤淡淡一笑:“我现在好好问你,你最好说实话。在我这里当差,聪明伶俐或许不是太重要,但一定要忠心。你既已有主子,何必再到我这里来?看在你告发莲心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你看如何?” 苏叶一慌,忙跪下道:“奴婢虽然才来青玉阁不久,但对姑娘姑娘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背叛,更没有其他主子,请姑娘明察。” 沈妤低头看着她,声音平和:“你当我是傻子,还是以为我好糊弄?难道你告发莲心只是因为与她有过节吗?” 苏叶抬头望着她,“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奴婢告发莲心的确是因为与她不睦,想拆穿她的真面目,赶他走。可是也有另一层原因。” 沈妤挑挑眉,似乎很感兴趣:“什么原因?” 苏叶手指捏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私心?” 苏叶鼓足勇气道:“奴婢以前虽不在青玉阁当差,却很是羡慕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姐姐们。姑娘贵为郡主,又是太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就是在您身边的丫鬟,也比其他院子的有些体面,其他姑娘远远不及您。奴婢只是个见识短浅的丫鬟,也生出了痴心妄想的心思。 没曾想,有朝一日奴婢真的被分到了青玉阁,心下高兴,想着如何讨得姑娘欢心,为姑娘办事,这样一来奴婢就有机会留在您身边了。奴婢与莲心不和,又与她同分到这里当差,自然要防备着她,是以便格外注意她的动静,却发现她行踪诡秘,便一直盯着她,果然发现和她和雪姨娘勾结一事。 这对于奴婢来说,着实是个好机会,既可以击败莲心,又可以到您面前邀功,更有机会得您重用,甚至能像紫菀姐姐和云苓姐姐一样长久的留在您身边。奴婢虽然有私心,但既然在您的院子当差,自然不会背叛您,求姑娘明察,不要赶走奴婢。” 沈妤手微微一顿,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比别人要坦诚。” 苏叶忙道:“在姑娘面前,奴婢不敢撒谎。” 若是她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谄媚沈妤,反倒是惹人厌烦,可是她将自己的私心告知沈妤,却让人觉得她为人坦诚了。 这个丫头倒是不简单呢。 沈妤轻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苏叶坚定地道:“奴婢知道姑娘还不完全相信我,但是奴婢以性命起誓,绝不敢伤害背叛姑娘。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求姑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看起来,她是真的很想留在青玉阁。 按理说,沈妤不该留一个被怀疑过的人在身边,可是凭直觉,她莫名觉得苏叶说的是真话。 苏叶见她思忖,也不着急,等着她的决定。 过了一会,沈妤起道:“罢了,你就先留下罢。” 苏叶喜形于色,“奴婢谢过姑娘,奴婢会好好侍奉您的。” 沈妤摇头笑笑:“不过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子,记着,你只有我一个主子,明白了吗?” 苏叶满脸喜色:“奴婢一定谨记。” 沈妤没再多说什么,用了早膳,就去慈安堂请安了。 天朗气清,阳光温煦,百花争艳。太夫人并未在屋里歇息,而是在院子里亲自修剪花枝。 沈妤笑着请了安:“祖母。” 太夫人笑嗔道:“这个时候来请安,也不怕让人笑话。” 沈妤声音娇俏:“这也不怪我,谁让昨夜那个贼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打扰了我睡觉,所以今天就起晚了。” 提到昨晚的事,太夫人脸色一凝,放下剪刀,招招手:“妤儿过来,陪祖母坐坐,祖母有话对你说。” 沈妤心中有数,面上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祖母,您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第六十八章 一世安稳 太夫人直截了当道:“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罢?” 沈妤默了默,轻声道:“今晨祖母让桂嬷嬷带走莲心,孙女就猜到了。”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这些年你被保护的太好了,我以为你不知道人心险恶,总想着在我活着的时候为你安排好一切,今天看来,是我想错了,你不是轻易被人算计的人。” 沈妤心下一动,有些愕然:“祖母……” 太夫人是什么都知道了? 太夫人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若是知道被人算计还不反击,我才要生气呢。原本我还担心你将来嫁了人应付不来后院的那些事,现在我倒是放心了些。” 沈妤很是动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太夫人总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她撒娇似的道:“我才不要嫁人,一直陪着您才好呢。” 太夫人嗔道:“又说什么傻话,难道我还能看顾你一辈子不成?” 沈妤歪着头,笑道:“祖母总会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的。” 太夫人呵呵一笑,有些惆怅之意。少倾,又道:“此次雪姨娘为何要算计你,你已经知道了罢?” 沈妤收了笑容:“孙女知道。” “你觉得你许表哥如何?” 沈妤微笑道:“许表哥人品贵重,才华横溢,自然是很好的。” 太夫人道:“是啊,暄和的确是个好孩子,也难怪雪姨娘会昏了头。她虽蠢了些,爱女之心却没有假。若是她和沈婳安守本分,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沈婳毕竟是沈家的女儿,我也会为她寻一门好婚事。可是她太心急了,嫉妒之心太重,所以听到一点风声就忍不住,竟想害你,赖上暄和,我自然不会纵容她们。” 沈妤深以为然,“表婶可知道此事?” “未免他们多心,这件事是要瞒着的。”太夫人顿了顿,笑道,“你那个表婶,性子直,若是让她知道了,定然会厌烦了你二叔和二婶,说不得为了避嫌就要搬出去,就是我也拦不住,我们沈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沈妤笑道:“表婶性子直率坦荡,是个很好的人。”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是啊,正是这样的人才最难得呢,而且她也很喜欢你。” 终于步入正题了。 沈妤反倒是放松了许多,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祖母的意思我明白。” 太夫人眼前一亮:“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有些事也该打算起来了,我倒是有心多留你两年,可是既然遇到了好的,自然要赶紧定下来,这样我也放心。” 沈妤岂会不明白太夫人的意思,犹豫片刻道:“祖母真的那么喜欢许表哥吗?” 太夫人郑重道:“是,我很喜欢他。不只是因为他是我侄孙,更因为他的人品,我相信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他们都是我娘家人,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一生待你好。你大姐居长,自来成熟稳重,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洹儿是男子,又袭了爵,就算不考取功名、建功立业,靠着祖上荫蔽也会过得很好。你二姐三姐四姐七妹,自有父母看护,更不用我操心,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 “所以祖母便瞧上了许表哥?”沈妤温声道。 太夫人笑道:“你不是也觉得他很好吗?更何况,我还有另外一层顾虑,我不想你和皇家牵扯上关系,也不想你嫁到京城一些世家贵族中去,否则很可能会沾染上夺嫡之事。我只想你一世安稳、平安顺遂。” 第六十九章 病染沉疴 太夫人的确是用心良苦,沈妤不忍驳了她的好意,可是要嫁给许暄和,她一时还是无法适应。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道:“我虽然看好暄和,但还是要听你的意愿,左右这事还没真的定下来,你还有时间考虑。我且问你一句,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沈妤微微诧异:“祖母请说。” 太夫人沉吟道:“你对陆行舟还存有心思吗?你曾经为他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在眼里,若你还是放不下,非他不可,我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全了你的心愿。” 沈妤心神一晃,太夫人前世就这么问过她。 前世她非陆行舟不嫁,就算陆行舟忽视她厌烦她,她也不放弃。可是后来沈妗嫁给了景王,陆行舟便主动和她表明心意,说愿意娶她。她太过高兴,自然察觉不出陆行舟此为的目的,兴冲冲的与太夫人说了此事,让太夫人赶紧和陆家商议婚期。 太夫人思忖了许久,道:“我是不看好你和陆行舟的,可若你非要嫁他,我也不能狠心拆散你们,这是一辈子的事,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沈妤满脸笑意:“不用考虑不用考虑,反正我这辈子就嫁他了。” 太夫人叹息一声:“也罢,改日陆夫人过来的时候,就定下你们的亲事,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请太后赐婚。” 天家赐婚,一则,让沈妤面上有光。二则,只要沈妤不犯下大错,陆行舟就不能休妻,陆家必须好好待她。 这样一来,太夫人才放心让沈妤嫁过去,就是百年之后也能安心的闭上眼。 可是,沈妤还是犯了大错,对于“红杏出墙”的妻子,就是太后也不能阻止陆行舟休了沈妤。 若是她当初听太夫人的劝告,也许就不会落到那个下场了,她觉得她对不起一心为她着想的太夫人。 思及往事,沈妤觉得心头一股悲凉蔓延开来,她笑容很淡:“祖母放心,我已经放弃陆行舟了,再也不会对他有别的心思了。” 太夫人看着她的眼睛:“真的?” 沈妤缓慢而坚定地点头:“真的,我已经想清楚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不喜欢我,我何必上赶着讨好人家。我是沈家的女儿,没必要对着别人做小伏低。” 太夫人欣慰的笑笑:“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那你表婶那边……” “一切由祖母做主就是。”沈妤面色微红。 这就是答应了。 太夫人舒了口气,笑道:“我先给你表婶一个口风,等你表哥秋闱过后,你刚好及笄,就正式定下来。” 沈妤颔首:“都听祖母的。” 楚王府。 郁珩坐在书案前,展开纸条。 元骁点上烛火,在上面来回照了照,上面的字迹显露无遗。只有短短两句话,郁珩却是面色大变。 元骁道:“殿下,是宁安郡主出了什么事吗?” 郁珩将纸条折好,放入一个锦盒中,面色淡漠:“没什么。” 元骁很是疑惑,若是沈妤很好,殿下的脸色怎么如此冷沉? 他不知道,上面写的是:沈老夫人有意与许家结亲,郡主已应允。 先是陆行舟,又是许暄和,郁珩自然高兴不起来。 但是郁珩不说,他也不会多嘴去问。就听郁珩道:“元骁,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半个月过去了,陆行舟的病还未好转,已经不能再隐瞒了。一时间,陆行舟久病不愈的消息在京城传播开来,无论是酒肆茶楼,还是青楼戏院,都在议论此事。 人人皆知陆行舟病染沉疴,身体每况愈下。一想到那么一个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可能要因病去世,都为他感到惋惜。 陆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守在陆行舟床边不吃不喝,可是陆行舟从却昏迷不醒,油米不进,身体越来越瘦弱。 太后得知了此事,也派了好几位太医为陆行舟诊治,还送了不少珍稀的药材。 这个时候,陆夫人也顾不得和太后的恩怨,悉数收下并给陆行舟用下了。 可是陆行舟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陆夫人悲愤交加,将所有的大夫骂了一顿并赶走了。 多日不睡觉,又以泪洗面,陆夫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精神不济。 长兴侯和陆灵雨等人劝她多次,她都不肯去休息,执意守着陆行舟。 陆夫人再次推开要她去歇息的长兴侯,大声道:“你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去沈家,都是沈明洹将我的儿子害成这样,我要他以命抵命!” 陆夫人多日劳累,体力不济,长兴侯一把将她拉回来,“夫人,不要冲动。” 陆夫人对他怒目而视:“我这不是冲动,早在行舟病了的第一日我就想去沈家了,是你一直拦着我!我忍到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你不在乎行舟的命,但是你不要拦着我!” 长兴侯无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行舟是我儿子,他病成这样我能不心疼吗?可大夫都说了,行舟的病与外伤没多大关系,你去沈家闹也没用。” 陆夫人声嘶力竭道:“我不管,凭什么我儿子卧病在床、奄奄一息,沈明洹还活蹦乱跳的?他不是落水差点淹死吗,怎么还能被人救下好好活着?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说不得就是沈明洹夺走了行舟的命!” 长兴侯被陆夫人这个理论惊到了,对屋里的婢女道:“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扶夫人回房歇息?” 婢女吓了一跳,忙应道:“是。” 陆夫人虽然挣扎着不肯,但最终还是被带了下去。长兴侯又请大夫来为她开了安神药,强迫她喝下去,才终于安静了。 沈妤在听到陆行舟一病不起的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一开始她以为是陆行舟在演戏,可她派人打听了,陆行舟的确是真的病了。 惊讶之余,她可以确定,陆行舟病重不是因为被沈明洹打的原因,可难保陆夫人不会将这个账算到沈家头上。 这将是个大麻烦。 沈妤去昭文苑见了沈明洹,将此事细细说了。 沈明洹听了沈妤的顾虑,将兵书放下,“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做的陆家人没理由将这件事赖到我头上。” 沈妤摇摇头:“只怕人家已经将此事算到你的头上了。” 第七十章 病急乱医 “我看,还是让沈易暗中查一查,那日陆行舟在春江阁与人喝酒发生了什么事。”沈妤思忖了一会道。 沈明洹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姐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陆行舟?” 沈妤道:“京城从未传出陆行舟有什么隐疾,怎么会突然病了,而且还是赶在你打了他一顿之后,这不是太巧了吗?” 沈明洹更是惊愕:“姐姐是说,有人想害陆行舟,所以让沈家背锅,意在挑拨两家的关系?” “准确的说,是想让陆家人恨上你我。” 沈明洹皱眉道:“若背后那人真的想害陆行舟,从而让沈家恨我们,为何不置陆行舟于死地呢?陆行舟这场病拖了半月,却要死不死的。” 沈妤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我才让沈易暗中打听陆行舟与人喝酒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害了陆行舟,又不让他死,使得陆家人恨透沈妤和沈明洹,对背后之人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 “背后之人定然会有下一步行动。”沈妤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派人好好盯着陆家。” 陆夫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在自己房里,有些茫然。然后她想起了陆行舟,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要出去,恰好和送饭的婢女碰到一块。 红袖忙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追出去喊道:“夫人,您这些天一直没好好吃饭,身子虚弱,您先用了饭再去看世子也不迟,世子那里有老爷守着呢。” 陆夫人对此充耳不闻,拖着虚弱的身体到了陆行舟的寝屋,踉踉跄跄的趴在床前。 长兴侯一惊,然后一脸愁容:“夫人,行舟的病好不了了,不若就早早准备起来罢……” 话音未落,陆夫人猛地一转身,眼神如同利剑刺向他。 “你胡说,我儿子好好地,你不准胡言乱语,他会好的,会好的!” “好好好,会好的。”长兴侯虽然无奈,也只能安抚道。 他这才发现,原本微微丰腴的妻子瘦了好多,面色苍白,眼睛都有些凹陷。此时,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给陆行舟擦着脸,很是认真而仔细。 他的妻子,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子。 长兴侯当初娶陆夫人是遵从他母亲的意愿,他心中另有所爱,这么多年与陆夫人相敬如宾。可现在,他难得对她起了几分心疼和愧疚。 他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他一向不善言辞,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在一旁陪着她。 陆夫人又哭了好一会,突然管家急匆匆跑来求见,说是有客到访。 长兴侯心情焦灼,哪里有待客的心思?他不耐道:“若是来探病的,或者没什么要紧事,就请他们回去罢。” 管家又道:“侯爷,那人说她是孙道婆,听闻世子病重,主动找上门,称她有办法救世子。” “她能有什么办法?”长兴侯向来不信鬼神,也不信道士和尚,认为他们都是招摇撞骗之人。 “难不成她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高明?” 管家道:“那好,既然老爷不愿见她,小的这就去告诉她,让她走。” 长兴侯挥挥手,谁知陆夫人静了一瞬,却猛然站起来。 “将孙道婆请进来!” 见她一脸厉色,长兴侯问道:“夫人,孙道婆不过就是个靠着招摇撞骗在京城有些名气的道姑罢了,你请她过来做什么?” 陆夫人语气尖锐:“你请了这么多大夫来不也没有用吗,既如此,我请孙道婆过来试试有什么不对的?” 看来陆夫人是病急乱投医了。 长兴侯知道依照她现在的状态,若不答应她,定然有得闹。他沉声道:“也罢,周海,让孙道婆进来。” 管家一只脚卖出去,回头道:“是。” 第七十一章 冲喜保命 孙道婆是京城有名的神婆,不但在平民百姓中备受推崇,在世家贵族中也小有名气,据说她不但会看相算命,还通鬼神,能将快死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以,若是有人家实在有难以解决之事,会请孙道婆前去帮忙。 依照陆家的身份地位,自然是瞧不起孙道婆这类人的,可是现在陆行舟迟迟不醒,陆夫人病急乱投医,也不管孙道婆为何会主动找上门来,立刻让人将她请进来。 孙道婆看起来四十岁的年纪,一身道袍,身材瘦小,面容清癯,三角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她拂了拂拂尘,上前见了礼:“原本这是长兴侯府家事,贫道不该不请自来。可贫道路经此地,看见府上被黑气笼罩,贫道掐指一算,那是陆世子的房间,想来陆世子大限将至了。贫道不忍一个年轻性命无辜枉死,便冒昧上门,想来提醒一下侯爷和侯夫人。” 陆夫人看见孙道婆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她上前拉住孙道婆的袖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高贵端庄:“还请仙姑救救我儿子,若是行舟能活下来,我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孙道婆喜好钱财,但这个时候,她还是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侯夫人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然会尽力而为。” 长兴侯在一旁听的皱眉,却没有阻止。 孙道婆并未让人摆香案做法,只是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陆行舟,然后闭上眼睛掐着莲花指,口中念念有词。 陆夫人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过了许久,孙道婆才睁开眼睛,却是面色凝重。 陆夫人更加慌乱,忙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孙道婆叹道:“世子病的太重,恐回天乏力。” “不行,你一定要救救行舟。”陆夫人急切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孙道婆道:“夫人别着急,有个办法姑且一试,若还是救不回世子,贫道也没办法了。” “你说,你快说。”陆夫人心情激动。 孙道婆又看看陆行舟道:“方才我算了算,陆世子八字轻,所以才被邪祟趁虚而入,拖垮了身子。若要驱除邪祟,就要寻一个八字重的姑娘为世子冲喜,兴许能保住世子一命。” “冲喜?”陆夫人一愕。 这个方法她不是没想过,可是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说不得就要一辈子守活寡。 可是当听到孙道婆这样说,她不禁又心动了。 思忖了一会,她下定决心道:“好,就试一试。我这就让人打听哪个姑娘八字最重,只要行舟能醒过来,不论是什么出身,陆家都认了。” 孙道婆却摇摇头:“不可。” “为何?”陆夫人道。 孙道婆笑容神秘:“不是谁都能凭着八字重就嫁给陆世子冲喜的,必须出身世家大族,这样才能压得住邪祟。” “这……”陆夫人为难了。 寻常人家的姑娘倒也罢了,世家大族的女儿谁愿意嫁给一个要死的人? 长兴侯更是不同意,难道他要厚着脸皮去问人家愿不愿意将府上千娇万宠长大的嫡女嫁进陆家给陆行舟冲喜?这无异于与人结仇。 孙道婆看着陆夫人忧愁的模样,又道:“寻一个世家贵女嫁给陆世子冲喜,的确是让侯爷和夫人为难了,但这也是最后一个办法了。否则,世子命不久矣。” 最后一句话,使得陆夫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她失声喊道:“不,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个世家贵女来给我儿子冲喜!” 长兴侯又是悲恸又是无奈:“夫人,你清醒一下。同样是世家勋贵,咱家凭什么让别人家的姑娘来受苦?就是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陆夫人却是不听,让人将名册拿过来,快速翻看着。 “我不信行舟的命会那么不好,我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嫁给行舟的姑娘。” 陆灵雨一脸担忧,在旁边看着。突然她将名册拿过去,道:“母亲,其实不用这样费心的。您忘了,沈妤可是一直倾心大哥呢,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第七十二章 杀人灭口 陆夫人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大哥变成现在的样子,不也有那姐弟两个的份吗,让沈妤做我的儿媳,不是给我添堵吗?” 陆灵雨眉梢挑起,小声道:“可现在看来,最好的人选就是沈妤。” 陆夫人目光闪了闪,看向陆灵雨那双若有深意的眼睛。 是啊,既要出身世家大族,又要心甘情愿的嫁进来冲喜,沈妤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沈妤是郡主,她自然没办法教训沈妤,可若她成了陆家的儿媳,还不是由得她拿捏吗? 届时,她有的办法让沈妤受苦,而且她还无法对人言。 若是陆行舟真的病好了,沈妤就可以“病逝”,过个一年半载,她再为陆行舟挑选个端庄听话的闺秀做继室,实在是两全其美。 “不过,只怕沈老夫人不乐意。” 陆灵雨讥讽的笑道:“沈老夫人不愿意又能如何,她向来溺爱沈妤,将沈妤养成了骄横的性子,只要沈妤坚持,她只能妥协。” “说起沈妤,她近来的表现倒是让我觉得奇怪。”陆夫人道,“她恋慕你大哥,以前一有机会就往行舟身边凑,可现在一想,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在行舟面前晃了罢?” 陆灵雨不以为然道:“她那么喜欢我大哥,追着我大哥好几年,怎么可能突然就放弃了呢?依我看,她是见我大哥对她不假辞色,想换一种办法引起我大哥的注意,这就叫欲擒故纵。只要母亲让人悄悄透露给她你愿意让大哥娶她的消息,她一定会上赶着嫁过来的。” 陆灵雨嫉恨沈妤,巴不得沈妤倒霉,现在看来,让沈妤给她当大嫂,才是对她最好的折磨,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沈妤嫁给陆行舟了。 “母亲,你快拿个主意罢,大哥可不能等。” 陆夫人被说动了,看向愁眉苦脸的长兴侯道:“老爷以为如何?若沈妤真的嫁给行舟,不也全了太后的心愿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长兴侯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只是别得罪了沈家人。” 陆夫人道:“这是自然,老爷放心好了。我们可不能逼着沈妤嫁过来,是她对行舟用情至深,求着我们要给行舟冲喜的。” 长兴侯只能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孙道婆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满脸喜色的从陆家出来,七拐八绕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她左右看看,然后进了一个院子。 可是刚打开门,就被迎面一击。她脖子一痛,眼前一暗便晕了过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陌生男子。 春华院。 沈妗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一下下揪着红芍药的花瓣,很快满枝丫的花瓣零落,原本的清香变得浓郁许多。 凝翠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声音不由更轻了:“姑娘。” 沈妗将最后一只花瓣碾碎,丢在地上,漫不经心道:“六妹怎么样了?” 凝翠将地上的花瓣拾起来,道:“六姑娘听老爷的话,在祠堂思过,看起来倒是很安分。” “她如今的境地,也只能安分守己了,否则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凝翠笑道:“是啊,就算六姑娘恨极了五姑娘,如今也只能隐忍。” 沈妗嗤笑一声:“我以为雪姨娘母女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如此蠢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差点连累母亲。好在母亲这么多年管家,为祖母和父亲分忧,才得以消除父亲祖母的怀疑。” 凝翠道:“现在六姑娘处境不好,只有姑娘还关心她,想来六姑娘会感激您的。” 然后再继续被沈妗当刀使。 沈妗神色冷漠而轻蔑:“不过是个庶女罢了,而且生母又因犯错被赶去了家庙,连带着祖母和父亲也厌弃了她,她若想在府上有立锥之地,只能依靠我和母亲,所以她即便知道我会利用她,她也只能乖乖为我效命。” 凝翠笑着附和:“姑娘说的是。” 正说着,含翠就回来了。沈妗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含翠道:“奴婢亲眼看着孙道婆出了陆家,并且满脸喜色,想来事成了。” 沈妗拨了一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轻轻笑了:“这就好。” 含翠疑惑道:“您真的确定陆夫人会选择五姑娘吗?” “这是自然。”沈妗笑容得意,“陆灵雨那么厌恶沈妤,一定会希望沈妤嫁过去的,再者,沈妤的确是很好的人选。” “可万一五姑娘真的嫁过去呢?” 沈妗淡淡道:“这不可能,祖母那么疼爱沈妗,怎么能轻易答应沈妤嫁给一个要死的人?再者,经过我这几个月的观察,沈妤的确对陆行舟不抱希望了。而且,我已经打听到祖母私下里和许夫人约定好了沈妤和许暄和的婚事,怎么可能出尔反尔?所以,沈妤不可能嫁给许暄和,届时,嫁到陆家成为世子夫人的就是我。” “既然您是这么打算的,为何不直接让孙道婆向陆夫人建议让您嫁过去呢?”含翠更是不解。 沈妗声音微沉:“陆夫人向来不喜欢我,若我让孙道婆这么说,她一定会怀疑是我想趁机嫁进陆家,只会对我更加不喜。可我借着陆灵雨的嘴巴说出让沈妤去冲喜的话,陆夫人会欣然应允。 等沈妤拒绝她之后,她只会觉得难堪,那时候我再出现,她一定会对我大为改观甚至是感激,同时也会更加嫌恶沈妤,觉得她不识抬举。等我嫁进陆家,陆行舟的病很快就会好的,我是未来的长兴侯夫人,陆家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凝翠听得咋舌,接着笑道:“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五姑娘一定想不到您会想到这个办法成为陆家的世子夫人。” 沈妗鄙夷的道:“她那个蠢货,这么多年被母亲骗得团团转,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变的聪敏起来。等着瞧罢,她会后悔与我作对的。” 又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春江阁那个厨子处理了吗?” 这样温婉的美人,不在场的人万万想不到她会轻轻巧巧说出这句话。 凝翠不敢直视她,道:“姑娘放心,今晚他就会暴毙而亡。他在陆世子酒杯上抹毒药的事无人会知晓,也绝没有机会让人查到我们身上。” 沈妗望着窗外碧空漂浮着的白云,“如此,再好不过了。” 第七十三章 再见故人 沈易回到了昭文苑,沈明洹立刻问道:“如何?” 沈易拱手道:“果然不出郡主所料,属下一直盯着长兴侯府,看到了孙道婆去了陆家,一个时辰后才出来。属下尾随着她到了她所住的小巷,趁其不备将她打晕了,待她醒来,属下审问了她。” “她说什么?”沈明洹道。 “一开始他死咬着牙关什么都不说,只说是被陆夫人请去给陆世子治病的,可属下看出她在撒谎,便威胁了她。” 似孙道婆这种人,虽然爱财,但亦惜命,沈易本就面容冷肃,普通人见了都害怕,更何况孙道婆心虚。只要将一把刀仍在她面前,她就吓的心惊胆战,没一会就招了。 沈妤道:“是谁指使她的,目的又是为何?” 沈易四下看看,低声道:“属下再三确认,指使她去陆家的人是三姑娘,是三姑娘让她告诉陆夫人,想要陆世子身体康复,就要寻一个世家贵女嫁过去冲喜。” 刚说完,沈明洹就冷嘲道:“她想的美,就算陆行舟是侯府世子又如何,哪家人愿意将女儿嫁过去?陆家人脸皮还真厚!” 沈妤却是极为平静,“陆家自然不可能逼着别人嫁个女儿过去,可若是有姑娘心甘情愿的嫁过去呢?” “怎么可能?”沈明洹脱口道,可是下一瞬他突然愣住,看着沈妤,“难道他们想让姐姐……” 沈妤摇摇头:“陆夫人可能是这样想的,但最终嫁进陆家的不会是我。你可别忘了,指使孙道婆说那番话的是沈妗,她想做什么,仔细想想不就全明白了?” 沈明洹沉默,将近来发生的事仔细回忆了一番,他幡然醒悟:“原来如此,三姐是想用我们做跳板!” 沈妤莞尔一笑:“恐怕,上次你殴打陆行舟也有她的手笔,陆行舟病重也在她的计划内,目的就是冲喜。这样一来,既可让陆家人恨透了我们,她又能嫁进陆家,还能讨好陆夫人,一举三得啊。” 不过,沈妤没想到她为达目的竟然不惜让陆行舟承受痛苦,还真是不择手段,着实让人惊叹。 沈明洹冷笑道:“她算计的再好又如何,别人也不是傻子,还不是被我们知道了?姐姐,要不要去拆穿她?” 沈妤没有答话,问沈易道:“让你去春江阁查,可发现了什么?” 沈易道:“属下正要禀报此事。属下发现,陆世子在与人喝酒前,四姑娘身边的凝翠和春江阁的厨子接洽过。” 沈明洹怒气难消:“姐姐,那个厨子一定被沈妗收买了。”他对沈妗心生恶感,连一声“三姐”也不肯叫了。 “不如让沈易将那个厨子和孙道婆带去陆家,当着陆家人的面拆穿沈妗的阴谋?” “不可。”沈妤笑容粲然,“何必现在拆穿呢。” 沈明洹拧眉:“可这样不是便宜了沈妗吗,难道我们要白白被她利用?” “我觉得,还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为好。” 沈明洹和沈易对视一眼,道:“姐姐希望沈妗嫁入陆家,那么她不就会更得意吗?” 沈妤轻轻一笑。得意?只怕她届时后悔莫及。 几日后,便是太后寿辰,沈家女眷除了太夫人和沈婳都要去。 沈娴现在是沈家未出阁的姐妹中年纪最大的,太夫人也没忘记她的亲事,让吕氏留心着些,为沈娴找个好人家。 前世这个时候,太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每当要给沈娴说亲的时候,就发生各种意外,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两年。 后来沈妘难产而亡,只留下个舒姐儿,沈娴和沈妤经常去宁王府照顾舒姐儿。舒姐儿是宁王的第一个孩子,宁王很是疼爱她,为了寻个信任的人照顾她,宁王就纳了沈娴为侧妃。即便宁王后来娶了傅柠为继妃,但因为舒姐儿在沈娴那里养着,宁王也从未冷待过她。 沈娴也颇有手段,后来竟能和傅柠分庭抗礼,甚至宁王对于沈娴的信任都要超过傅柠这个表妹。 只是前世沈妤死的早,不知道最后沈娴和傅柠谁胜出了。 一大早,沈家姐妹先去慈安堂请了安,听太夫人训了几句话,就出发去宫中了。 临走时,太夫人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沈妤到宫里一切小心,别出了岔子。 陆行舟的事半点影响不到沈妗,今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看起来还是那么秀丽温婉,发上的点翠簪子和袖口上的牡丹,更使她多了几分端庄典雅。 沈妤的目光扫过她薄施粉黛的脸,不由觉得好笑。她对这次宫宴那么积极,但再如何装扮,只要二房没有爵位,她也永远嫁不到景王府成为正妃。再者,她和陆行舟之前的传言还在,皇家为了面子也不会让景王娶她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妤的眼神,沈妗回头看她。沈妤却是对着她嫣然一笑,在阳光下,明媚的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沈妗觉得这笑容格外刺眼,认为沈妤是在嘲笑她。 沈妤懒得搭理她,提起裙角由紫菀扶着上了马车。她有属于自己品级的马车,这次参加宫宴,便没有像以往那样低调。 沈娴很好的隐藏起了对沈妤的嫉妒,对沈妗道:“三妹,该出发了。” 沈妗回过神来,上了马车。 只是少了沈婳,这一路很是清净。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宫门口,无数马车停在此处,从里面下来许多衣着华丽的的姑娘,见了吕氏和沈妤纷纷见礼寒暄。 这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马儿的嘶叫,响亮的马蹄声传来,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众人大惊,尤其是娇滴滴的姑娘,纷纷躲避。 沈妤也被紫菀护着躲开,待马儿安静下来,她才往前面望去。 就听到不少人低声议论开来,俱都觉得惊奇。 “这不是镇北王世子吗,他不是远在边疆吗,怎么回来了?” “今日是太后寿辰,镇北王派他回京给太后祝寿也不奇怪罢?” 第七十四章 心存忌惮 镇北王纪宗因为有从龙之功,成为了大景朝的异姓王,这么多年为国家镇守边疆,掌握兵权,简在帝心,也在民间甚有声望,他的两个儿子也是人中龙凤。 只是镇北王多年未回京,只是偶尔派世子进京,所以大家在见到世子纪晏行的时候,觉得很意外。 大家眼睁睁看着他策马扬鞭,横冲直撞,只是纷纷躲避,或是慌张或是不忿的眼神看着他,但是无一人敢出言表露不满之意。 因为纪家权势太大,就连宗室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其他人更不敢得罪他们了。 况且又听闻纪晏行心狠手辣,桀骜不驯,是以最好不要招惹他。 不过,生的倒是俊朗。 飞扬的眉,笔挺的鼻梁,一双动人的眼睛似乎流泻出无限光彩。面容清俊,含着淡淡的笑意,多了几分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蓝色的衣袍上绣着云纹,玉簪束发,腰缠玉带,乍一看分明是个风流公子,可是却让人不敢直视,好像那笑容随时会变成利剑刺入心脏。 纪晏行将镶嵌着金玉宝石的马鞭扔给护卫,便大跨步的走到宫门。 众人见了纷纷让道,纪晏行根本没看他们便进去了。 这时候,一个青衣太监迎了上来,笑容谄媚道:“世子终于到了,陛下让奴婢请您去御书房。” 纪晏行脚步飞快,看着前方,似是随意问道:“几年不见,不知陛下是否龙体安康?” 小太监想了想,笑道:“世子放心,陛下身体很好。” 纪晏行眉头微挑:“那太后她老人家呢?”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消失,众人这才敢出声议论,无不是对纪晏行的恐惧和好奇,也有姑娘谈论他的容貌。 沈妤并不关心这个,只是跟随沈家人一起进宫了。 既进了宫,命妇和姑娘们自然要先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可是太后喜欢清静,再者一会宴会上也是要见面的,是以便没有见她们。 从寿康宫出来,便去了兴庆宫给皇后请安。宣国公夫人和严卉颐正陪着皇后说话,见此便起身和大家相互见礼。 严苇杭和沈明洹关系要好,所以严卉颐在看见沈妤的时候对她微笑颔首,沈妤亦是回以一笑。 沈妤到底有个郡主爵位在身,皇后也不能忽视她,特地招她过去,拉着她的手寒暄。 皇后出身名门,如同牡丹大气雍容,严卉颐是皇后喜欢的侄女,很有皇后年轻时的风范。 难得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出身高贵而骄傲自大,反而是温婉宽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难怪那么多人想聘娶严卉颐为儿媳呢,也不仅仅是冲着严家的家世去的。 可是严家作为大景第一名门,树大招风,皇帝已经对严家起了忌惮之心,即便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也不喜欢太子。细细一想,严家的处境倒是不太安全。 太子已经娶正妃,是由皇帝做主,娶的是张太傅家的嫡女张文珺。 看来,皇帝很不乐意严家再出一个太子妃或者皇后,所以抢在皇后前面赐了婚。 这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先给皇后行了礼,又道:“太后娘娘请宁安郡主过去叙话。” 依照太后对沈妤的喜欢,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仍会让人艳羡。 皇后道:“既是太后请你过去,你就去罢。” 沈妤行了礼:“臣女告退。”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寿康宫见到陆夫人。 陆夫人坐在下首,一脸悲伤,太后看起来也是心情郁郁,只不过没有陆夫人表现的这般悲恸罢了。 乍一看,两人像一对姐妹花。 其实太后只比陆夫人大几岁而已,再加上在宫里养尊处优,又懂得保养,是以看起来比陆夫人还年轻。 而且,太后还是长兴侯的表姐。 太后当年进宫的时候才十七岁,可是她并不得宠,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不被先帝喜欢的康和帝,一路送他登上皇位。 康和帝对太后很是孝顺,尊称他一声“母后”,可实际上,太后不过比他大四岁而已。 沈妤的到来,使得陆夫人悲伤的面容龟裂了,直勾勾的看着她。 沈妤并不看她,给太后行了礼,太后忙让女官扶她起来,招招手道:“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她上下打量着沈妤,道,“瘦了,也越发漂亮了。” 沈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太后娘娘过誉了。” 辛女官笑着附和道:“郡主不必谦虚。太后时常与奴婢们说起,京城那么多姑娘,竟没有一个比得上郡主。似郡主这样的人,不知谁家有那个福气能让郡主下嫁。” 第七十五章 幼时之事 陆夫人恨透了沈妤,但也不得不笑着附和道:“似郡主这样的品貌,下嫁到哪家应该是哪家的福气,必将好好对待郡主才是,就是不知道谁有这么好的命了。” 全京城谁不知道沈妤喜欢陆行舟的事,陆夫人现在这么说,不就是暗示她愿意让沈妤嫁给陆行舟吗? 若是以前,她会高兴地忘乎所以,而现在她只是觉得可笑,并不接话。 陆夫人笑容一僵,心道这丫头真是不识抬举。她还以为沈妤对陆行舟多么痴情,原来也不过如此,听说陆行舟病重就不肯嫁了。 太后察觉出了陆夫人的尴尬,笑容慈爱道:“宁安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最关心她的。若是哀家没记错,你还有一年就及笄了,终身大事也该打算起来了。若是有喜欢的男子,在哀家面前也不必不好意思。你大可以说出来,哀家替你做主。” 重生一次,沈妤还是不明白,太后为什么那么希望她能嫁给陆行舟。若说陆行舟是为了得到金麟令进而帮助沈妗登上后位,那么太后是为了什么呢? 她心有疑虑,面上故作羞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安父母早已不在,婚姻大事只能听祖母的。我想,她老人家走的桥比我们小辈走的路都多,我听她的话,应该不会错的。” 太后觉得意外,却仍是笑道:“这么说,沈老夫人已经在为你物色人选了?” 沈妤低头不语,在其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害羞了,难道沈老夫人真的在为沈妤相看了? 陆夫人很是失望,也很是愤怒,可是她又不能强行要沈妤嫁给陆行舟,就是太后也不能越过沈老夫人直接给人家孙女赐婚。 更何况,给一个要死的人赐婚,对皇家的名声也不好。 又旁敲侧击的一番,沈妤仍是没有表现出要嫁给陆行舟的意思。陆夫人一股郁气难以发泄,只能请求告退。 太后也不勉强,让她离开了,而沈妤还在寿康宫陪着太后,准备和太后一起去宴会上。 “太后娘娘,镇北王世子在宫外求见。”一个宫女进来禀报。 太后坐直了身子:“请他进来。” 纪晏行唇角挑起浓浓的笑意,行礼道:“臣拜见太后。” 太后虚虚抬臂:“快起来。” “谢太后。” 太后看着他,不住的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纪晏行没有一丁点紧张之意,反倒是很随意的模样。他笑着道:“几年不见,太后娘娘越发年轻了。” 太后笑骂:“胡说什么,几年不见,哀家以为你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那么没正形,亏你还是镇北王世子呢。” 纪晏行笑嘻嘻道:“在太后娘娘这里这么拘谨做什么。” 太后笑容无奈,吩咐人给他看座。又道:“怎么进京前也不提前说一声。镇北王府远在边疆,哀家以为还像往年一样,派人送个寿礼来就算了。” 纪晏行道:“这不是为了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吗。” “你父亲如何了?” “劳陛下和太后记挂,父亲身体还算坚朗,只是一到阴雨天身上的旧伤便会疼。”纪晏行难得郑重。 太后叹息一声:“这都是为了大景,年轻时留下。你也该劝劝你父亲,军务固然重要,也要好好保养身子才是。他若是有个好歹,谁来驻守边疆呢?” 纪晏行笑道:“您看我行不行?” “你?”太后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纪晏行皱眉,很是委屈的样子:“您不信我?” 太后道:“你先问问你父亲信不信你。” 两人谈笑自若,似是忘了沈妤。 少倾,太后才想起来似的,对纪晏行道:“差点忘了,这是宁安,我最喜欢的孩子,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沈妤起身与他见礼:“宁安见过世子。” 纪晏行也拱手道:“宁安郡主。” 他眼睛微眯,笑看着她道:“多年不见,宁安郡主和以前不一样了。” 太后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纪晏行眨眨眼睛,玩笑似的道:“自然是记得,我还记得郡主幼时与人打架的风姿呢。” 沈妤:“……” 第七十六章 自愿冲喜 沈妤淡淡笑道:“世子欺负人的时候,那风采更让人难以企及。” 小时候京城许多世家子弟、姑娘一起长大,大家家世差不多,又年纪小,没那么多顾忌,所以有了矛盾也是互不相让。和沈妤最不对付的就是纪晏行,两人总是发生争执,沈妤偏偏总是先被他激怒,她当时真的很讨厌他。 可没过多久,纪晏行就跟随纪宗去了北边,已经是多年未见。现在想起当年之事,只觉得幼稚,那点讨厌早就烟消云散了。 纪晏行低低一笑,满是戏谑:“不错不错,多年不见,倒是长进不少,最起码性子沉稳了些。” 沈妤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她,目光放到了别处。 太后也忍不住笑了,眼睛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妤不愿意嫁给陆行舟了,该怎么办? 陆行舟病的那么重,她表面上不着急,其实心急如焚,只能信了冲喜的法子。其实她心里清楚,普通官宦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要死的人,沈老夫人又怎么肯呢? 可是,她实在不愿意让别的女子占了陆家世子夫人的位置,可若不赶紧选定人成亲,陆行舟就真的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也没有了。 思来想去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能宴会过后又派了太医去陆家,然后送了不少珍稀的药材。 陆夫人憋了一肚子气,又不能发泄出来,一路上手帕都要被她扯烂了。 沈妤,沈妤……真是个灾星! 她正生着气,突然一个人挡在前面。她以为是宫女,刚要开口斥责,便听到一道哽咽的声音传来。 “陆夫人。” 陆夫人定睛一看,却是沈妗。 她皱了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她现在看到沈家的人就来气,也没打算给沈妗好脸。 沈妗一脸悲戚,风姿楚楚:“我想问一问夫人,行舟的病……” 行舟?居然叫的这么亲密? 陆夫人冷了脸:“沈三姑娘,这不是你该管的。” “我知道。”沈妗急切的道,“可我真的很担心行舟,想知道行舟的病如何了,有没有好转,所以才瞒着母亲过来见您。我知道是我失礼,您不要和我计较。” 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面容柔美消瘦,就像一朵风中的娇花,楚楚可怜。若在平日,陆夫人一定会对这样的女子嗤之以鼻,可沈妗脸上的担忧和焦急不似作伪,倒让人不忍责怪她了。 陆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妗却是大惊失色:“难道是行舟他不好了?” “行舟还能活几日。”陆夫人见她被吓成这样,不自觉软了口气,又忍不住和沈妤作对比。 瞧沈妗的表现,再看看沈妤。方才在寿康宫,沈妤可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 她哪里知道,沈妤是故意在她面前表现的对陆行舟漠不关心,让她讨厌自己,更喜欢沈妗。 沈妗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知道可找到救行舟的法子了?” 陆夫人原本不打算和沈妗多说,却鬼使神差的道:“大夫说了,行舟药石无医,无论哪个大夫看都一样。只是若真的要救,也还是有可能的,但……” “但是什么?”沈妗迫不及待的问。 陆夫人神色复杂:“若是寻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儿冲喜,兴许有一线希望。” 孙道婆只说是出身世家大族,没有说是哪一房的。沈妗是沈家的女儿,也和符合冲喜人选。 思及此,陆夫人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以前明明是看不上沈妗的,怎么会有了让她嫁给陆行舟的想法? 沈妗表情苦涩:“不知夫人可有了人选?” 陆夫人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谁愿意将女儿嫁到陆家,花朵一般的年纪,怎么能一嫁进来就守寡呢?我们陆家也不愿做这样的恶人,别人不愿嫁我们也不能强求。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行舟还那么年轻。” 沈妗咬咬唇:“五妹或许愿意,她对行舟一往情深。” 陆夫人声音冷沉:“三姑娘慎言。宁安郡主那样尊贵的姑娘,怎么能给人冲喜呢?” 闻言,沈妗似是下定了决心,一下子跪倒在陆夫人面前:“夫人,我有一件事要求夫人成全。” 陆夫人心中有数,却还是故作惊愕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说着就要亲自扶起她。 沈妗却是执意不肯:“希望您能答应。” “你……”陆夫人叹了口气,“三姑娘请说。” 沈妗抬头,目光极为真诚而认真,道:“陆夫人,我愿意嫁给行舟,求夫人成全。” 第七十七章 又见公子 陆夫人收回了手,目光充满了考量和试探。 “沈三姑娘快别说笑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若是此事让沈二夫人和二老爷知道了,定然会怪你自作主张的。”她并未说陆家答不答应。 沈妗却是知道,陆夫人这样说,其实已经被她说动了。 她仰面看着陆夫人,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只要我坚持,父母亲总会答应的。夫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行舟死……” 陆夫人神色微顿:“可你要知道,即便是冲喜,行舟的病很可能好不了,届时你该如何自处?你还这么年轻,不要为一时冲动做下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陆夫人虽然欣慰于有人主动要跳下火坑,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免得以后沈妗后悔,怪到陆家头上。 沈妗一脸坚持:“我绝不后悔。实话说,我知道夫人不喜欢我,原本我也没奢望能嫁给行舟,只是行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便厚着脸皮主动请求您成全我和行舟了。只要您答应我,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陆夫人见她一片诚心,难得动容,态度也放温和了些:“若是行舟真的死了呢?” “我愿意为他守节。” 陆夫人表面平静,实则心头震惊,难道她以前看走眼了,沈妗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最终她叹息一声道:“也罢,只要你能说服令堂和令尊,我陆家自然会迎你过门。” 沈妗喜极而泣:“多谢陆夫人。” 陆夫人亲自扶起她,为她擦擦眼泪:“傻孩子,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嫁给行舟,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陆夫人是和沈妗一起回到宴会上的,看起来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吕氏知道,事成了。 若陆夫人早就答应陆行舟和沈妗的婚事,她们怎么会出此下策,陆行舟怎么会这些苦? 有些人就是这样,将自己做坏事的缘由推到别人身上。此时的沈妗和吕氏没有一丁点心虚和愧疚,有的只有期待和得意。 宴会之上,歌舞升平,美人翩跹,美酒佳酿,香气扑鼻。一个个身披薄纱的舞姬穿梭其间,一副风流富贵景象。 大家正在喝酒说笑的时候,就听见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 太后和皇帝、皇后等人到了。 歌舞暂退,大家停止了说笑,忙离开座位起身行礼。 太后被人扶着,身边还站着沈妤。她笑道:“平身罢。” 众人重新行礼落座,沈妤低声和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点点头,她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少夫人小姐见了,心头涌上羡慕和嫉妒,尤其是沈妗。 宴会的位置是按照品级排的,沈妤虽然是沈家人,但有个郡主名头,位置要比她们靠前。沈妗死死盯着沈妤,恨不得将她从那个位置拽下来才好。 好在她很快就要成为长兴侯府世子夫人了,届时其他人也要给她三分面子。 各位皇子都送上了寿礼,说了吉祥话,惹得太后开怀大笑。 太后笑了一阵:“你们都别拘着了,方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样才热闹。” 康和帝笑道:“母后,吴婕妤新编排了一个舞蹈,特地准备在您的寿宴上献给您。母后若是有兴趣可以欣赏一二。” 面对只比他大四岁的太后,康和帝叫起“母后”二字毫无压力。 太后道:“难为吴婕妤费心了,既如此,就让她们进来罢,也不枉她们辛苦一番。” 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广袖纱衣的女子,脚步轻缓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无数粉丝衣衫的舞姬。 女子身段窈窕似杨柳,面上覆着白纱,露出来的额头却是白如细瓷,点着细钿,正是梅花妆。原本清雅的装扮,多了几分娇娆。 她似月下海棠一般,舒展着腰肢,俯仰之间,舞袖翩翩,使人心动,眼神也是妩媚多情。 康和帝见了,不由心下微动。 安德妃暗暗看了皇后一眼,发现她正观赏歌舞,仍然是端庄平和的模样,不由心下冷笑。皇帝宁愿对着一个舞姬着迷也不愿意去你那里,没有陛下恩宠,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但是在看到皇帝的眼睛一直盯着领舞的舞姬,根本没有看她一眼时,莫名的,心中升起一股郁气,但是又不好发泄。 等了一会,她不着痕迹的给领舞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脚步轻点,到了皇帝面前,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眉目传情。亲自给皇帝斟了杯酒,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笑了笑,伸手扯开她脸上的面纱,却是惊到了。 众人一见也纷纷瞠目,随后便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别人,正是吴婕妤。 惊讶过后,皇帝亲自扶起吴婕妤,哈哈大笑道:“原来竟是爱妃。” 吴婕妤给太后行了礼,声音娇软:“臣妾祝太后娘娘福寿绵年,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心知吴婕妤此为既是在讨好她,亦是在讨好皇帝,微笑道:“起来罢,吴婕妤有心了。” 皇帝朗声笑道:“既然母后高兴,那么该好好赏赐吴婕妤才是。” 太后赞同道:“是该奖赏一番。” 吴婕妤又跪下谢恩,然后被皇帝留下坐在了他身边。 歌舞还在继续,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来在全公公耳边说了什么,全公公神色微变,立刻去禀告了皇帝。 皇帝执着酒杯的手一顿,道:“快请进来。” 然后,歌舞就被挥退了。 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袍的男子走进来,对着太后几人行了一礼。 “臣来迟了,请陛下、太后责罚。” 皇帝大笑着道:“你身子不好,能赶过来已经很好了,朕和太后怎么会责怪你呢。来人,给楚王看座。” 众人皆是大惊,一直在外养病的楚王竟然回京了?! 沈妤也不禁抬头望去,那人头束玉冠,五官精致如玉雕刻,清泉般的双眸,笔挺的剑眉,温润的气质,是个风姿俊逸的美男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略显苍白的唇色,但也很容易让人记起来。 这的确是多年不见的楚王殿下,郁珩。 第七十八章 楚王郁珩 楚王虽然也是亲王,但并非是康和帝的儿子,而是先太子德恭太子的嫡子。 身为先帝嫡长子,德恭太子勤政爱民、贤明仁厚,先帝很喜欢他,认为他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可是德恭太子自幼身体不好,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先帝悲痛欲绝,为此辍朝一月。 当时太子妃正怀着身孕,受到了刺激早产,不幸身亡,只留下了身子孱弱的楚王,幸而精心养着,才活到现在。原本先帝是想将皇位传给楚王的,但怕他和德恭太子一样早逝,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康和帝登基后,对这个侄子也很好,爵位和荣华富贵都给了,对待楚王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要好,在百姓面前留了一个仁德的好名声。 按理说,楚王继承皇位才是名正言顺的,可是却被康和帝得到了,他就真的对楚王没有一丁点防备吗? 楚王幼时在宫中生活,但长大后便离京养病去了,不知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妤幼时见过楚王,只是因着他身体不好又沉默寡言,是以无人亲近他。沈妤虽然性情娇蛮,但也不会去欺负那样一个“可怜”的孩子。 楚王身份特殊,前世她和楚王不熟稔,今生为了保护好自己和家人,自然也不会和楚王有过多牵扯。 沈妤事不关己,低头呡了一口桃花酿。这时候,怀庆公主一蹦一跳的走到她身边,笑道:“二嫂走不开,让我提醒你,不要饮太多酒。” 沈妤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是怀庆公主,微微一笑道:“大姐就是爱操心。” 怀庆公主也斟了一杯酒道:“有这么一个好姐姐,你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笑呢。” 说着,望了望前面。 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沈妘正笑望着她。沈妤有些心虚,轻轻放下酒杯。 怀庆公主捂着唇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旁边的夫人见到是怀庆公主,给她让了位置,她便坐在沈妤身边了。 沈妤讶异的挑挑眉:“公主与我坐在一起,怕是不合适。” 怀庆公主撇撇嘴:“我才不想和怀宁坐在一起,看见她我就来气,饭都吃不好。” 怀宁公主是安德妃的女儿,也是景王的妹妹,和怀庆公主一样,都很受康和帝宠爱。但是怀庆公主性情直率、单纯,怀宁公主颇有心计,是以怀庆公主在她手下吃了不少亏。偏偏她又擅于演戏,总是在其他人面前扮柔弱,怀庆公主经常有苦说不出。 其他公主不是不受宠,就是出身低,是以怀庆公主也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玩,只好来找沈妤了。 沈妤无奈的道:“你这样的性子,难怪总是被她算计。” 怀庆公主气呼呼道:“我也想和她一样,时常扮娇弱,动不动就哭。可我试了试,实在是学不来,只好放弃了,免得自己膈应自己。” 沈妤和怀庆公主在谈论怀宁公主,同样的,怀宁公主也在注意着这边。 她亏心事做多了,总以为沈妤和怀庆在商议对付她的法子。 “怀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总是和臣子之女在一起胡混,成何体统?” 安德妃转过头,发髻上珍珠钗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好看的柳眉微蹙,轻声道:“她即便只是个臣子之女,也是太后喜欢的,这话不要说了,小心太后听到了不高兴。” 怀宁公主备受宠爱,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康和帝宠爱她,她便觉得太后也该是最宠爱她。可是,却被沈妤分去一杯羹,她自然看沈妤不顺眼了。 再加上傅贤妃与安德妃分庭抗礼,沈妤嫡亲的姐姐又是傅贤妃的儿媳,沈妤和怀庆亲近只会让她更恼恨。 “哼,真不明白,太后为何那么喜欢沈妤,就连父皇都对沈家很是优待。” 安德妃的确不知道太后为何喜欢沈妤,但是她知道康和帝为何优待沈家,明明沈庭已经不在,为何沈家还能在京城的世家贵族中屹立不倒。 准确的说,皇帝优待沈家,一是看在为国捐躯的沈庭的面子上,二是因为沈妤和沈妘。 沈妤的生母是慕容国的护国公主,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多次上战场杀敌,可是因着和大景是敌对方,是以她明明和沈庭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后来两国战事僵持不下,却都损失惨重。为了不让百姓受苦,慕容国皇帝便臣服了大景,慕容国皇帝一下子成为了一个藩王。 为了表示诚意,两国商议联姻之事,护国公主坚持要嫁给沈庭,所以两人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慕容国已经归顺大景,但以前的旧部还在,慕容国的百姓还存活着,护国公主的兄长安稳的坐在王位上。为了安抚他们,大景皇室自然要优待沈家,对沈妘姐妹好。所以这么多年,沈妤活的和公主一样张扬肆意,所以先帝要让宁王娶沈妘。 可笑吕氏和沈妗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不上沈妤。却也不想想,沈家现在没有兵权,沈序也只是个四品官,沈家这么多年的风光是如何维持下来的,那些皇室宗亲为何对沈家客客气气? 想来前世沈妗能嫁给景王,也是与景王达成了某种交易。 安德妃越过人群,看了看和怀庆公主谈笑自若的沈妤,道:“怀宁,我不管你有多讨厌沈妤,总之,不要去招惹她。” 怀宁很不乐意:“我贵为公主,难道还要让着一个臣女?不过是个战败国公主留下的女儿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德妃道:“其他人太蠢,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可不能糊涂。” 这边正小声说着话,皇帝高坐御座,饮了一杯酒:“珩儿身子如何了,你离京这么多年,病情可有好转?” 郁珩起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的身子好些了。” 太后笑吟吟道:“看着气色的确比几年前要好。京城太过喧闹,去外面清净之地散心养病,果然不错。但是你一回来,府上仍是你一个人,哀家和皇帝还是不放心啊。” 皇帝笑道:“母后说的正是。说起来,珩儿也年纪渐长,该到了娶妻的时候了,届时有人照顾你,朕也不必为你忧心,也算是对皇兄皇嫂有个交代。” 第七十九章 定下亲事 听皇帝和太后这么说,大殿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楚王身份尊贵,生的又好看,很容易收获一大群姑娘的芳心。可是因着他的身份,就算他再好,也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和楚王结为姻亲,只会引起皇帝的忌惮。皇帝这话看似真心,可有不少人知道,或许,皇帝是在试探楚王。 思及此,大家都屏气敛息,尽量减少存在感,免得被楚王拖下水。 楚王垂目望着茶盏上的花纹,眼中闪过几分嘲讽。少倾他抬起头,仍是神色温和:“太后和陛下对臣的关心,臣感激不尽。只是臣现在无心娶妻,再者,臣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别人,只能辜负太后和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太后佯装不悦道:“你身为皇室宗亲,身份尊贵,谁嫁给你是她的福气,怎么敢言拖累?珩儿不必担心,哀家总要给你挑个端庄贤良的闺秀配你。” 楚王又郑重施了一礼,坚持道:“太后娘娘不必为难,臣的确无心娶妻,请太后和陛下成全。” “你……”太后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模样,“罢了,既如此,哀家就先不操心了。不过,若以后有了中意的姑娘,一定要告诉哀家,哀家为你们指婚。” “谢太后。”郁珩道。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在心里想着以后要远离楚王,还要回去敲打下自己的女儿。 一场宴会平安无事的度过,回到府上,吕氏就带着沈妗去了慈安堂。 太夫人震惊的看着两人,过了一会反应过来,道:“老二媳妇,你说什么?” 吕氏无可奈何道:“母亲,请您答应,让妗儿嫁给陆世子。” 太夫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氏点点头:“请母亲答应。” 太夫人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发上古朴的银簪轻轻晃动。“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陆行舟病染沉疴,说不定哪天就要去了,你却上赶着将女儿嫁过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儿媳也是没办法啊。”吕氏一副为难的模样。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沈妗直直跪倒在地,目光执拗的望着太夫人:“祖母不要怪母亲,是我逼着母亲答应让我嫁进陆家的。” 太夫人皱起眉头:“什么?你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做出私自这种决定……” “求祖母成全。”沈妗咬唇,眼泪滚滚而落,“我知道身为女子应该矜持,可行舟病的这么严重,若是冲喜有一线希望,我愿意试试。若仍是无用,我也不会后悔,大不了一辈子做个寡妇为他守节。” 太夫人面色难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妗满脸泪痕,声音哽咽:“求祖母成全。实不相瞒,我早就和行舟两情相悦,他病重,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再者,因为那些流言,我的闺誉早就有损,那么我还不如嫁给他。若是嫁不成他,我宁愿终生不嫁。” 太夫人虽然最宠爱沈妤,但也不能看着沈妗跳进火坑。她面上有一丝怒火,对吕氏道:“老二媳妇,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吕氏也赶紧跪下道:“我知道母亲很生气,我在听妗儿说此事的时候也同样愤怒,可妗儿坚持要嫁,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妗儿任性一回,求母亲成全。” 太夫人扫视着两人,问道:“此事你们可问过沈序?” 沈妗大着胆子道:“若是父亲同意,祖母就不反对了吗?” 太夫人沉默了半天,神色晦暗不明:“若你一定坚持嫁过去,那么我就不管了。但若你以后后悔,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妗感激涕零:“多谢祖母成全,我绝不后悔。” 太夫人叹息一声,挥挥手,似乎不想再看到她们:“罢了,你们回去罢。关于妗儿和陆行舟的婚事,你们自行商议就是。” 沈妗苦苦哀求,沈序终究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第二日,陆夫人就带着人欢天喜地的到了沈家提亲了,没过几日就定下了婚事。 只是陆行舟的病等不得,所以定亲和成婚的日子离的很近。 许是为了补偿沈妗,陆家送了丰厚的聘礼,吕氏看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妗儿,这婚事定的匆忙,大婚也定的匆忙,委屈你了。”吕氏将一只羊脂玉的镯子戴在沈妗手上。 沈妗看着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和玉石首饰,件件价值不菲,微微一笑道:“这怎么能算委屈呢,我很快就会是陆家的世子夫人,将来陆家的一切不都是我的吗?况且陆行舟对我一往情深,我一定会过得很好,让所有人羡慕。” 吕氏笑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门好婚事,只是一想起你不能嫁给景王,母亲还是为你感到遗憾。” 沈妗目光冰冷:“这个账,我自会找沈妤算。” 凝翠犹豫着道:“姑娘,那陆世子的病什么时候好?” 沈妗笑意森然:“很快。通知那个人,悄无声息的将解药给陆行舟吃下。” “现在?” 沈妗点头:“就是现在,难道还要等到成亲后?他的病若是不好,谁来迎亲,谁与我拜堂?我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我的大婚之礼,一定要风风光光。” 含翠笑道:“是啊,届时那些爱慕陆世子的闺秀,一定会后悔的,也会羡慕姑娘。” 三日后,丫鬟端着水为昏迷不醒的陆行舟擦脸时,突然惊呼一声,铜盆丢在了地上,溅了满地的水。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突然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十分的冷厉。她吓了一跳,才失手打翻了铜盆。等她平复心情,心中是不可抑制的欢喜。 “世子,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陆行舟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会房间,表情很是冷漠,道:“我是怎么得救的?” 婢女将铜盆捡起来,笑道:“是沈三姑娘救了您。” 陆行舟皱眉,眼中的情绪看不清楚:“沈妗?” “自您病后,沈三姑娘惊惧难熬,为了您能活下去,她自愿与您成亲,为您冲喜,谢天谢地您这么快就醒了,原来冲喜的法子果真有效。” 第八十章 执意退婚 之前陆行舟为了让陆夫人答应娶沈妗过门,跪求陆夫人,不吃不喝,很多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次有情人终成眷属,婢女以为陆行舟会很高兴。谁知,他并无一丝欣喜之色,眼神越发冰冷,脸色淡漠,辨不清喜怒。 怎么,能娶到心上人了,难道不该兴高采烈吗? “世子……”婢女小心翼翼道。 陆行舟闭了闭眼睛:“母亲呢?” “夫人一直守着您,方才累了,去歇息了。” 陆行舟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他卧病在床太久,以至于刚站起来就猛然跌在床上。婢女忙去扶他:“世子,您才醒来,身子还虚弱,您想做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 陆行舟咬牙推开她:“滚开!” 说着,又挣扎着站起身。他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踉踉跄跄的走出房门,婢女赶紧叫了人跟上去。 陆夫人刚刚醒来,吩咐人伺候她梳洗好,继续去守着陆行舟。 谁知,才刚出了正屋,就看见形容憔悴的陆行舟跌跌撞撞的跑来,最后一步没有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行舟醒了,行舟醒了!”陆夫人先是欣喜若狂,然后是胆战心惊,赶紧让人扶他起来。在摸到她瘦弱的身子时,一脸心疼。 “你们是怎么伺候世子的,就让他这样跑出来?”陆夫人斥责道。 满院子的人都跪下了,也不敢喊冤。 “夫人息怒。” 红袖拿来衣服,陆夫人亲自给他披上,温声道:“好了,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在外面久站,先回去歇着。” 陆行舟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陆夫人的手臂,不肯动弹。 陆夫人愕然,然后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了,就算有话要说也要先进去。” 陆行舟执拗的不肯离开,看着陆夫人的眼睛冷冷道:“听闻在我昏迷的时候,母亲给我定了门亲事?” 陆夫人喜笑颜开:“你都知道了?” “是真的吗?”陆行舟面无表情。 陆夫人没发觉他的异常,仍是笑盈盈道:“是啊,看你的表现,是不是高兴傻了?也难怪,终于娶到了心上人,换了任何人都会欣喜若狂的。以前母亲的确不喜欢沈妗,觉得她的身份配不上你,更觉得她心机深沉,恐你被她算计了去。 可在你病重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活不成了,只有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为你冲喜。老天保佑,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可不是沈妗的功劳吗?你放心,她救了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等她嫁过来后我不会为难她的,一定将她当成亲女儿对待。” 陆行舟死死握紧拳头,似乎能听到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冷笑一声:“是吗?” “自然是了,我还能骗你吗?”陆夫人道,“因着要为你冲喜,大婚的日子定的很匆忙,实在是委屈沈妗了。好在你醒过来了,届时就可以亲自去迎亲。我会将你们的婚礼办得风光体面,既是补偿沈妗,也是庆祝你身子康复。” 陆行舟松开手,冷淡的道:“不必了,不需要。” 陆夫人嗔道:“怎么不需要,你这孩子,我对沈妗好你不高兴吗?” 陆行舟很是烦躁,挥开陆夫人的手:“我说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因为我不会娶沈妗的。” 陆夫人的笑容猛地沉下去:“你在说什么?” 陆行舟一字一字慢慢道:“母亲没有听错,我不会娶沈妗的。” “陆行舟!”陆夫人震怒,“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当初你以绝食相逼,要我成全你和沈妗。现在我答应了,婚期也定下了,你反而后悔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总之,我不会娶她。” 陆夫人勃然大怒:“全京城都知道,沈妗为了你有一线生机,明知你快死了还要嫁给你。现在你醒了就要退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陆家?人人都会骂我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而且被退婚的女子,这一辈子就完了,你若是害的沈妗自尽,不就成了卑鄙狠毒的人了吗?咱们陆家丢不起那个人!” 陆行舟不为所动,冷嗤一声:“母亲放心,她绝不会自尽的。” “行舟!”陆夫人大声道,“你现在刚醒来,脑子不清楚,赶紧回去歇息,免得你再胡言乱语。” 陆行舟一下子跪倒在坚硬冰凉的地面:“母亲若是不答应我与沈妗退亲,我就长跪不起。” 陆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指着他道:“你是要气死我吗?” 陆行舟以头触地,身子在风中颤抖:“求母亲成全。” 第八十一章 (上架一万) 即便陆夫人再心疼他,这次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来。陆夫人直接指使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世子带回去?” 闻言,小厮赶紧起来,手忙脚乱的要扶起他。陆行舟看似身体虚弱,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两个小厮一起拉他起来,他却是岿然不动,脊背挺得更直了。 陆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是打定主意要悔婚了?” 陆行舟只一句话:“请母亲成全。” 陆夫人反复呼吸几口,尽量心平气和的劝他:“行舟,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毁了陆家名声,沈妗她没做错什么,反而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样做啊。快起来,别闹了。你才刚醒来,身子还没好全,快回去歇息,这件事以后再说。” 马上就是大婚之日了,过几天再说就晚了。陆行舟又磕了一个头道:“请母亲成全。” 陆夫人觉得要被他气死了,原本因为陆行舟醒来的欢欣,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就算你要退婚,也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身为世子,怎么能意气用事?” 陆行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满是决绝:“母亲,我绝非意气用事,总之我不会娶沈妗的,您就再让我任性一回罢,娶了沈妗,我会遗憾终身。” 陆夫人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他是真的不愿娶沈妗,仔细一看,他的眼中还有几分厌恶。但是这厌恶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就是沈妗——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痴情不悔的人会变心变得如此之快吗? 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试探的问道:“行舟,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其他女子?” 陆行舟不置可否,只是道:“总之,我一定要退婚。” 看到他的反应,陆夫人反而微松了口气,声音很是温和:“行舟,你若是心里真的有人了,可以将她纳为妾室,届时你要如何宠着她母亲都不会管的,但是沈妗一定要嫁进来做你的正妻。” 这是不可能的,陆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绝不会允许家中子弟宠妾灭妻,陆夫人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抚他罢了。 陆行舟却是冷笑一声:“就算儿子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也绝不会委屈她做妾,我会将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陆夫人刚勉强压下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绝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罢。就算你不乐意,到了那一天,你也必须亲自去迎亲!” “请恕儿子不能从命。”陆行舟跪在台阶下,闭上眼睛,任由风一阵阵吹到他身上。 这个天气,风是暖的,可是陆夫人还是担心他又被吹病了,所以又吩咐人强行带他回去。陆行舟跪在地上却是不动如山,陆夫人无法,只能让人请长兴侯过来。 “既如此,就让他跪,我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长兴侯看到陆行舟,怒不可遏。 陆夫人差点急哭了:“可是……行舟的身子……” “是他自己要跪的,我有什么办法?”长兴侯沉着脸,“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侯府世子?” “可他是你儿子……” 长兴侯冷笑道:“我没有这样不懂事的儿子,将婚姻大事、侯府名声当成儿戏!他变成这样,都是你惯的!从小到大,每次我要责罚他,你都拦着不让,你看看他现在……” 陆夫人也不敢反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 陆行舟身形单薄,唇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是摇摇欲坠。 长兴侯别过脸去,拂袖转身:“你要在这里陪他就陪着罢,我管不了了。” 陆夫人飞快的下了台阶,走到陆行舟身边劝说道:“行舟,听到你父亲的话了吗,你和沈妗的亲事绝无更改了,你在这里跪着也是无济于事啊。” 陆行舟一言不发,盯着地面,极为执拗。 “你——”若非是舍不得,陆夫人也想拿着板子打他一顿。 陆夫人又劝了他许久,见他仍是听不进去,咬牙道:“既如此,你就跪罢,总之,你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除非我和你父亲都死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仆婢们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轻手轻脚的散去。 长兴侯夫妇以为他会像那次跪求娶沈妗一样,坚持几天就妥协了。可是他们料错了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执着。 明明身子虚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却还在咬牙坚持,嘴唇干裂,面颊蜡黄,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变得黯淡无光。 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有五天就是大婚之日。 陆行舟在这里跪着,陆夫人也食不下咽、彻夜难眠,生怕陆行舟的命真的折腾没了。 在第五天的时候,陆行舟真的支持不住,晕倒在陆夫人面前。 陆夫人大惊失色,赶紧让人请大夫,将他抬进去。 少倾,太医到了,在看到陆行舟的形容时,皱了皱眉。 陆夫人很是后悔,陆行舟是在以命相搏。早知如此,她就该早点答应。侯府名声算什么,只要他的儿子好好活着。 陆夫人一脸紧张,又不敢出声询问,只能用帕子掩住唇小声哭泣。在外人面前,她也顾不得世家贵妇的仪态了。 良久,太医才站起身,却是叹了口气。 陆夫人心下一紧:“王太医,行舟他怎么样了?” 王太医欲言又止,话里终究忍不住带了些责怪:“世子病重许久,好不容易醒了,应该立刻请大夫瞧一瞧才是,然后好好休养。谁想到你们这样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陆夫人泪水滚滚而落:“那现在,行舟……” 王太医无奈的叹息道:“总算还活着。我开副药,照着上面的方子抓药。一定要好好休养,世子的身子现在可禁不起折腾,不要再激怒他了。” 陆夫人连连点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陆行舟:“我知道了。” 送走王太医,又让丫鬟去抓药,在这里陪了一会他。陆夫人擦擦眼泪,去了书房。 预料之中的,陆夫人和长兴侯发生了争吵。 长兴侯又急又气,在原地踱步。过了许久才停下来,他负手而立:“你也帮着他胡闹?夫人,你不是不知道,若是悔婚,咱家会面对多少流言蜚语。” 陆夫人说的口干舌燥,长兴侯仍旧是油盐不进。她也没耐心了,冷声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面子能比得上行舟的命重要吗?你冷酷无情也就罢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行舟死去!” 长兴侯道:“好,就算我答应和沈家退婚,可是以什么理由退婚?” 陆夫人冷笑道:“这还不简单,自然要从沈妗那边入手了。” 长兴侯瞪着她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许胡来。沈妗对行舟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我知道。”陆夫人有些心虚。 原本她对沈妗有所改观,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对于沈妗的喜欢和愧疚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你想怎么办?” 陆夫人心中欢喜,长兴侯这是妥协的意思了? 她不由自主放软了态度,道:“先派人去沈家,私下和太夫人等人好好说道说道此事,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若沈家答应退婚,我也会记得她的好,将来定然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爱护,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长兴侯狐疑的盯着她:“若是沈家不答应呢?” 陆夫人扬眉,笑了笑:“那么,我也只能用其他法子了。总之,为了行舟,我什么都能豁出去。” 长兴侯长叹一声:“都是那个逆子带来的麻烦!” 偏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舍不得杀了。 长兴侯看似对陆行舟严厉,实则最疼的还是他。只不过他身为男子,不如陆夫人那般全部表现在脸上罢了。 沈妗和陆行舟的大婚迫在眉睫,府上早早就准备起来了,四处喜气洋溢,尤其是陆行舟的院子,张灯结彩,目之所及,是刺目的红。 既然现在不准备娶沈妗了,是以陆夫人便吩咐不必再准备大婚所需的各项事宜,还让人将已经布置好的一切都恢复原样。 陆行舟的行动比陆夫人还要快,听闻长兴侯答应与沈家退婚了,立刻让人备马,要去沈家。 陆夫人忙阻止他:“你就别去了,我和你父亲去就成了。” 她很清楚,陆家这事做的不地道,她怕陆行舟真的去了,沈家人会将他暴打一顿,然后赶出去。 陆行舟声音沙哑:“我必须亲自去。” 陆夫人实在是劝不动,再者,王太医说了,不许激怒他,所以她也只能妥协。 悔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陆家人出行格外低调,就连符合陆家身份的华丽的马车也弃之不用了,选了平民乘坐的极为朴素的马车。 陆行舟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梳洗一番后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他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直身,上面用丝线绣着青竹,针脚细密,绣工精致,宽大的袖口随风飞扬。玉簪束发,眉眼清隽,虽然清瘦了不少,也难掩如玉公子的风姿。 为了表示诚意,长兴侯也一起去沈家,看到陆行舟走来,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陆行舟颓靡了许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了。 不愧是他的儿子,病了这么久,还是风采卓然。 不对,他在想什么?这个不孝子,他根本不该给他好脸色。这么不光彩的事,他不但不知愧疚,好像还很期待,沈家人看了能不生气吗? 思及此,他的面色比方才还要冷沉三分,淡淡瞥他一眼:“上车罢。” 陆行舟不言不语,上了马车。 一路上,陆夫人都对他嘘寒问暖,这样的体贴周到和之前责骂他的语气判若两人。 陆夫人递了盏茶到他手边,柔声道:“行舟,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心里的那个姑娘是谁?” 陆行舟淡淡道:“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陆夫人笑道:“自然是为了你好啊。你为了她和沈妗退婚,连命都不要了,我能不成全你吗?但若你真的要娶她,总要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好带着人去提亲。” 他昏迷了这么久,却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以后,那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没成想却得到了他和沈妗定亲的消息。是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沈妗退婚。 他从未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可是话到嘴边,他暗暗摇头。不行,现在时机不对,不能让陆夫人知道,否则将是另一场麻烦。 想到这里,他神色冷淡道:“母亲这话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她才和沈妗退婚的,而是我自己不愿娶沈妗。就算不是她,我要退婚的意念也不会改变。”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好心为你打算,你却不肯说。”陆夫人很是无奈道,“也罢,怎么做都由着你罢。” 陆行舟看着慈爱的陆夫人,心中五味杂陈。无论发生过什么,他看得出来,陆夫人是真的疼爱他。 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他不自觉放温和了声音:“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儿子还是要请求您,婚姻大事儿子想自己做主,请母亲不要再逼着我娶哪家闺秀了。” 陆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你和你父亲还真是亲父子。” 陆行舟呼吸一滞,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夫人。 陆夫人却是拍拍他的手,笑容有些惆怅:“你父亲和你一样,都是个痴心人,可惜你父亲钟情的人不是我。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得你如此看重。” 陆行舟一颗心落了地,道:“母亲,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希望母亲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好好待她。” 陆夫人打趣道:“我连人家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呢,这就开始护上了?难道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她?” 陆行舟笑而不言。恐怕陆夫人现在知道了,定会气的不轻。 而且,他还有一个顾虑,他怕她不愿意再接受他的心意。 可是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一定要得到她。 马车一路安稳的行驶,终于在一处府邸门口停下了。 和很多世家大族一样,朱红色的大门,威严的石狮子,头顶是“定远侯府”四个大字。 陆夫人这才觉得有些慌乱,定了定心神,才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随从上前敲了门,门房打开门,发现的确是长兴侯和侯夫人到访,忙请人进去,又一路小跑着去禀告府上的主子。 不一会,桂嬷嬷便亲自过来了,看到陆行舟的时候也是惊讶极了。她满脸笑容:“侯爷,夫人,太夫人请你们过去。” 长兴侯只是点头,陆夫人问道:“二夫人和二老爷可在府上?” 桂嬷嬷道:“太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会过去。” 陆夫人微微颔首,一派矜持高贵的模样,好像这样就可以减少些许心虚,多些底气。 一路分花拂柳,穿堂过院,路过许多亭台楼阁,绕了无数长廊,终于到了慈安堂。 因着沈陆两家要结为姻亲了,所以沈家众人在看到长兴侯夫妇的时候,都一脸喜色,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陆家人到沈家来是商议大婚之事的。 太夫人虽然不喜欢沈妗上赶着给陆行舟冲喜的行为,但看到长兴侯夫妇还是笑脸相迎。 她抬手指了指:“两位请坐。” 长兴侯和陆夫人对视一眼,缓缓落座,然后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令公子大病初愈,真是可喜可贺。”太夫人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陆行舟道,“世子不必多礼。” 陆行舟行礼坐下,低头盯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不知侯爷和夫人登门造访有何贵干?”太夫人开门见山道。 面对客气有礼的沈家人,陆夫人不知如何开口了,她给长兴侯使了个眼色,可是长兴侯就像没看到一样。 她不由觉得气馁,在心里反复斟酌了许久,仍是不知如何开口。 太夫人何等敏锐之人,一下子看出他们要说的事不同寻常,恐怕陆家人要开口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或许陆行舟觉得,既然迟早都要说出来,何必犹犹豫豫?再者,他现在对沈妗有的只有怨恨,巴不得赶紧和她退亲。 他起身,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笑声,却是二夫人吕氏和二老爷沈序。 陆行舟话堵在喉咙里,只能暂且压制。 太夫人看了一眼陆行舟,对两人道:“你们过来了。” 沈序和吕氏先给太夫人请了安,才见过长兴侯夫妇。 能攀上陆家,沈序也算是满意,笑着拱手道:“陆侯爷到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要去门外迎接啊。” 长兴侯站起身:“不敢劳烦。” 吕氏喜不自禁,对陆夫人道:“侯爷和夫人亲自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又转头对陆行舟道,“听闻世子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世子身子才好,怎么也跟着来了。” 她以为,陆行舟被沈妗骗得团团转——不对,应该是陆行舟对沈妗一片痴情。那么,陆行舟一定是来找机会见沈妗的。 这个时候长兴侯夫妇也过府来了,想来必是商议大婚的细节了。 吕氏满意于陆家人对沈妗的上心,但还是要故作矜持,等着陆家人先开口。 陆夫人面色尴尬,扯了扯长兴侯的袖子,无声的催促。 长兴侯恶狠狠瞪了陆行舟一眼,郑重的对沈序、吕氏和太夫人施了一礼,满面愧疚:“我是带着犬子向你们道歉的。” 太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轻叹一声,而吕氏和沈序变了脸色。 吕氏问陆夫人道:“侯爷这是何意?” 长兴侯目光冷厉,对陆行舟道:“逆子,还不快跪下!” 太夫人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幕,却是没有说什么。 吕氏不明所以:“侯爷,夫人,你们这是……” 长兴侯重重叹息:“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都是因为这个逆子,才伤了两家和气。只要你们能出口气,要打要骂都由着你们,就算是打死他,我也不会埋怨你们。” 陆夫人面色微急,长兴侯怎么能这么说呢,万一陆行舟真的被他们打死了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不敢阻止,陆行舟也是笔直的跪着,不发一言。 沈序道:“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长兴侯道:“恐怕,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要作罢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吕氏以为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侯爷说什么?” 长兴侯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他面上涨红,不敢直视吕氏:“我说,陆家对不住沈家,犬子和三姑娘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成不了是什么意思?”吕氏大声道,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长兴侯说不出口,陆夫人咬咬牙道:“就是退婚。二夫人,咱们两家退婚罢。” “退婚?”吕氏除了难以置信,还有无边无际的愤怒,“这个时候退婚,你要我们沈家的面子往哪搁,我的女儿该怎么办,你们是要逼死她?当初你儿子病重,是我女儿不顾一切要嫁过去冲喜。现在陆行舟醒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亏得你们还是世家大族,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陆夫人自知理亏,也不好为自己辩解:“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无论你们要什么补偿我们都能答应……” 吕氏怒意勃发:“补偿?拿什么补偿,难道能挽回我女儿的名声和颜面?你们不守信用出尔反尔,要我女儿以后还如何嫁人?” 陆夫人忙道:“我保证,有陆家在,三姑娘一定会嫁个好人家,我会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以后陆家就是她的后盾。” 吕氏怒极反笑:“欺人太甚,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现在觉得是陆夫人欺人太甚,怎么不想想她和沈妗算计陆行舟,给陆行舟下毒的时候呢? 这两个人,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自私自利,都是半斤八两。 “好了!”太夫人重重将茶盏搁在小几上。 正在争执的几人立刻停了下来。 “母亲,你可要为妗儿做主啊。”吕氏眼含热泪。 太夫人皱眉道:“好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吕氏低声道:“我并非是无理取闹,实在是陆家欺负我女儿。” 太夫人不理会她,看着长兴侯夫妇,淡淡道:“侯爷,夫人,此事我需要一个交代。陆家是世家勋贵不假,但我们沈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你们今日上门退亲,是欺我沈家无人吗?若今日你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是拼着身上的一品诰命不要,也要去陛下面前讨一个公道。” 在太夫人面前,长兴侯夫妇作为晚辈,自然不敢砌词狡辩。长兴侯越发愧疚,只能将怨气发泄到陆行舟身上。 偏偏陆行舟还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越看越气,抬脚踢了他:“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快向太夫人认错?!” 太夫人却是笑了:“陆侯爷,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只要一个解释。” 长兴侯有苦难言,他也不知道陆行舟吃错了什么药,醒来后就坚持要退婚。 陆夫人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了,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 太夫人一怔,然后神色冷肃道:“陆夫人,你这是何意?” 陆夫人捏着帕子:“太夫人,我们也是没办法了。三姑娘救了行舟,我对她感激不尽,也想让她成为陆家儿媳,我是真的喜欢她的。可是行舟醒来,得知了和三姑娘定亲的消息,当即变色,跪在我面前,请求退婚。 我一开始也不同意,但是他就在我院子跪着,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坚持不住,昏迷不醒。太医说,他的身子不宜再折腾,否则有性命之忧。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以命相搏,宁愿去死也不要这门亲事。 太夫人,您也是做母亲的,应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他是我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没命吗?若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就该看着行舟病死,也不敢耽搁三姑娘的终身。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沈家请求你们退婚,求你们体谅一下我做母亲的一片心罢。” 吕氏猛地站起身:“真是可笑,难道天底下只有你一人是做母亲的?你要我们体谅你,你为何不体谅我们?你口口声声说你儿子以命相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女儿也会因此丢掉性命?难道你的儿子金尊玉贵,我的女儿就如草芥吗?陆夫人,你这话说的可不实诚。” 陆夫人擦擦眼泪:“即便如此,可你又要我怎么办呢,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大不了……大不了都将错推到陆家身上好了,只要你们肯退婚。” 太夫人绷着脸,道:“陆夫人,你真的不要陆家的名声了?” 陆夫人泪流满面:“只要行舟能好好活着,什么都可以牺牲。” “陆世子,你怎么说?”太夫人道,“我一直以为陆世子是深明大义之人,没曾想你居然也会做出如此自私自利的事来。” 陆行舟脸上没有一丁点愧疚:“三姑娘救了我,我自然要感谢她。” 不知怎么,“感谢”两个字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只是我当时昏迷不醒,对此一概不知。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死也不会同意冲喜。实不相瞒,我早就有了意中人,只等着考取功名之后,请父母亲上门提亲,没成想横生枝节。就算我娶了三姑娘,我也不会与她琴瑟和鸣,她一样不会过得幸福。” 明明是在说谎,他却说的一本正经。其实长兴侯夫妇也纳闷,之前他还非沈妗不娶呢,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吕氏先气得跳脚:“听陆世子这么说,我女儿救了你,还是她的错了?” 陆行舟没有说话,在吕氏看来,他这是默认了。 吕氏气急败坏,真想狠狠教训一番陆行舟。 她和沈妗精心算计,好不容易和陆行舟定了亲,眼看着陆家的荣华富贵到手了。再者,有了陆家这门姻亲,以后夺爵也更容易,可现在却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与其说她为陆家人的言而无信感到愤怒,不如说她因为陆行舟破坏了她的计划而愤怒。 而现在,能为沈妗做主的只有太夫人。 “母亲,您说该怎么办呢,妗儿也是您的孙女啊,您要看着她被人羞辱吗?” 太夫人正要开口,陆行舟开口说话了。 他扬起眉,笑容讥讽:“二夫人,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见好就收为好,否则,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吕氏表情一僵:“陆世子是在威胁我?” “是威胁还是事实,二夫人比我清楚。若是我有证据,今天来沈家的就不是我父母,而是京兆尹衙门的官差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凉水将她心头的怒火一下子浇灭了。 吕氏心下一慌。陆行舟为何这么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那个毒是她托一个做生意的远方表兄从南疆带过来的,太医根本验不出来,陆行舟怎么会察觉到? 陆行舟自然不知道他被下了什么毒,一切只是他的猜测罢了,但是他完全确定,一切都是沈妗设计好的。 他被沈明洹打了一顿,安心养伤就好了,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难道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吗?虽然他不知道梦里为何没有这些事,但是依照沈妗恶毒而虚荣的本性,完全会为了嫁进陆家而设计这一出戏。 其实,他完全可以先派人寻找证据,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沈妗的阴谋。可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见沈妤,让她看着沈妗如何被羞辱,想为她出口气。 再者,猫吃老鼠前总要先戏耍一番,直接将老鼠咬死了,就不好玩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吕氏强作镇定:“陆世子为了退婚,可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陆行舟轻笑一声:“这件事善了不好吗,若是闹大了那就不好看了,届时三姑娘可不只是被退婚这么简单了。” 还会有牢狱之灾。 陆夫人也是一头雾水:“行舟,你此言何意?” 陆行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吕氏:“我给了你们机会,该如何选择,二夫人看着办。” 比起牢狱之灾,被退婚的确算不得什么。吕氏仍旧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呢? 方才她还闹着要陆家人给个说法,陆行舟淡淡的一句话,她就偃旗息鼓。 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陆行舟面前表演,上蹿下跳。然而,陆行舟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却偏偏等到她表演够了再揭穿她。在陆行舟眼中,她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若现在有个地缝,她真想钻下去,不要再看见陆家人。 陆行舟似笑不笑的望着她,在等她开口。 其他人也是一脸莫名的看着她。 吕氏在心头将陆行舟骂了几百遍,讷讷道:“既然陆世子早就有了意中人,我们也不好拆散人家,这门亲事就算了罢……” 沈序像看傻子一看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吕氏挺直腰板:“我自然知道。反正这门亲事是成不了了,何必闹得这么僵,倒不如好聚好散。” 沈序:“……” 刚才吵着闹着为沈妗要说法的人不是她? “吕氏!”沈序暴跳如雷,都不想叫她的名字了。 吕氏色厉内荏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此事就这么算了罢,从此后谁也别再提了。” “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一个人做主?” 吕氏眼神飘忽:“与其妗儿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退亲也不是件坏事,为人父母,总要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 沈序一时语塞,盯着她来来回回的看。吕氏疯了还是傻了,帮着外人说话? 吕氏有苦难言,对太夫人道:“母亲,我是说真的,退亲就退亲罢。” “吕氏,你敢——” “够了!”太夫人不耐烦再看下去了,拍了一下小几。 * 这门亲终究还是退了,既然是吕氏主动要求和平解决,太夫人自然也不会闹上金殿让皇帝主持公道。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吕氏终究成了笑话。 出了慈安堂,经过园子,陆行舟看到了前面几个倩影。 是沈婵、沈婉和沈妤,三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沈妤一身藕色裙子,裙裾处是淡雅的兰花,外面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在群芳争艳的园子里,显得格外清新雅致,美丽脱俗。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潋滟着秋水,不经意间显现出三分妩媚来。 陆行舟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们发现他,然后不得不前来与他见礼。 果不其然,就看见沈婵用团扇碰了碰沈妤,朝这边指了指。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陆行舟。 沈妤不动声色的掩藏起对陆行舟的怨恨,与两人一同行来。 “陆公子,你是来看三姐的吗?”沈婵眼睛亮晶晶的。 陆行舟没有回答,拱手道:“四姑娘、七姑娘、五姑娘。” 他的目光带着贪恋,在沈妤脸上凝滞了一瞬,然后赶紧收回来了。 沈妤并没有和他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他笑容苦涩,道:“在下告辞了。” 沈婉客气的道:“陆公子慢走。” 陆行舟走远后,沈婵玩笑道:“五姐,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陆世子了。” 沈妤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小年纪,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怕别人听去了笑话。” 沈婵揉揉额头:“五姐好狠的心,我是为你高兴嘛。” 沈婉若有所思:“方才咱们去慈安堂,却被桂嬷嬷拦在了外面。听闻长兴侯和陆夫人也来了,不知道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人散了之后,祖母独独将二婶留在了那里。” “想来是商议大婚的事罢?”沈婵道。 沈婉摇头:“我觉得不像。” 陆家人刚走没多久,沈妤几人就知道了沈妗被退婚的事情。 并且府上众仆婢还被严厉警告,不许胡言乱语,不许议论主子,否则一律家法处置,然后发卖出去。 京城人人皆知,沈妗甘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对于这场大婚,众人都翘首以盼,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陆沈两家退婚的消息。 有人说陆家人忘恩负义,有人说沈三姑娘可怜无辜,有唾骂陆家的,有为沈家打抱不平的。 可是受害者沈家二房,却没有任何表示。 原本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拆穿沈妗真面目的沈妤疑虑重重。 陆行舟前世可是对沈妗痴情得很,怎么今世居然主动来退亲,听说还是以死相逼? 沈明洹大笑了好几声:“姐姐,这样也很好啊。沈妗一心想嫁入高门,为此不择手段。可就在她要成功的时候,突然被退亲了,而且她一直以为能牢牢将陆行舟的心握在手中。这对她来说,更是一种羞辱和打击,看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紫菀道:“可如此一来,对陆世子和陆家的名声也有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奴婢也想不通陆世子为何这么做。” 沈明洹幸灾乐祸道:“是啊,姐姐你没有出府,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陆家的,哼哼,这一回,陆行舟谦谦君子的名声可不复存在了,所以,他这是‘自取灭亡’?” 沈妤被他逗笑了:“什么‘自取灭亡’,别瞎说。” 这么说着,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里,陆行舟精明、冷漠、无情,更看重名声,他若真想和沈妗退婚,可以用其他手段。比如想办法毁了沈妗的闺誉,退婚还不是很容易的吗,而且还能保全陆家的声誉。 但是现在,陆家和沈家根本是两败俱伤。而且听说他为了求长兴侯夫妇来沈家退婚,刚刚醒来就在院子里跪着,不吃不喝好几天,直到晕厥。 怎么看怎么都像他在故意折磨自己,顺带给沈妗难堪。 傍晚时分,沈妤用了晚饭,却还是没见沈明洹回来。沈妤不放心,派人去寻他,却刚好在门外遇到了。 “你去何处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明洹赶紧道:“我可没有东游西逛。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许表哥,他乘坐的马车坏了,而且腿受了伤。我便带他去看大夫,这才回来晚了。” 第八十二章 风流纨绔 沈妤赶紧跟着沈明洹去了松竹院。 太夫人自然也得知了此事,她不放心,又让人请了张太医来,张太医是太夫人常用的,太夫人很相信他。 沈妤到了松竹院的时候,张太医还没有走。许夫人见沈妤这么快就过来了,心下高兴,道:“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妤姐儿怎么也过来了。” 沈妤清楚许夫人的心思,不由笑了:“表哥住在沈家,他受了伤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应该过来看看。” 许夫人拉着她进去,就看见隔着青色的纱帐,张太医正在为许暄和包扎伤口。沈妤也没去打扰,对许夫人道:“我听洹儿说表哥乘坐的马车坏了,所以才受了伤?” 许夫人道:“的确。” 沈妤想了想,问:“可曾检查过马车?” 许夫人明白她想说什么,低叹一声:“我已经让人检查那辆马车了,还审问了车夫和随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想来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沈妤点点头,难道真的是她草木皆兵了? “许表哥出了意外,是沈家下人失职,我定会告知三婶,让三婶责罚他们才好。” 许夫人没有异议,也不会装作善良大度的样子。下人没当好差,让主子伤到了,的确要惩治一番。 沈妤之所以说告诉三夫人姜氏,是因为现在主持中馈的是姜氏。 陆家人走后,太夫人单独留下了吕氏,然后就下令将沈妗禁足,夺了吕氏的管家权,交给了姜氏。而且,陆家前来退婚,这是多大的羞辱,依照吕氏的为人品行,居然没有大吵大闹的要找陆家麻烦,甚至还受到了责罚,想来吕氏一定做错了事,或者有把柄落在了陆家人手中。 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和陆行舟有关,他的所作所为太奇怪了。 这样想着,张太医便出来了。许暄和也由人扶着躺到了床上,只是一条腿小心翼翼的不敢动。 许夫人上前问道:“暄和的伤可有大碍?” 张太医道:“夫人放心,许公子只是受了些轻伤,没有伤到筋骨,按时敷药,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许夫人松了口气,笑道:“劳烦张太医。” 等张太医开了药,又让人送他出去。 沈妤跟着许夫人进去,许暄和早就听到了沈妤的声音,心中喜悦,即便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羞窘。 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想下来。许夫人忙道:“你好好躺着就是了,妤姐儿又不是外人。” 想到许夫人和他说过的,等到他秋闱过了,就向五表妹提亲,他一颗心像被热水滚过的一般,耳根通红,不敢直视沈妤。 沈妤微微一笑:“表哥受了伤,就不要在乎那些虚礼了,好好养伤才是正经。” 许暄和鼓足勇气看着温言浅笑的表妹,正色道:“我听表妹的。” 沈妤身后的紫菀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瞪了紫菀一眼,紫菀立刻捂住了嘴。 沈妤仍是一派落落从容,笑道:“表哥也不必急着读书,依照表哥的才学,定然会榜上有名,也不差这几天。” “表妹说的是。” 许夫人也不说话,看着这一幕,在心里暗暗点头。 天色晚了,沈妤也不好在这里多留,便告辞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暄和道:“天黑了,表妹小心。” 沈妤回头,微微颔首,便离去了。 许暄和看着门口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过了一会,又弯起了唇畔,无声的笑了。 春华院。 沈妗被人看守着,她什么都不能做,亦探听不到外面的消息,更不能得知陆行舟的消息。 不,或许,她安排在陆家的人已经被陆行舟除掉了。 她想不明白,陆行舟对她一片痴心,被她玩弄于鼓掌,怎么病了大半个月,突然就变了心?以前他可是从未怀疑过她的,在他眼里她永远那么温婉善良。 她虽然遗憾于不能成为景王妃,但退而求其次,陆行舟也不错。依照他的痴心,她嫁过去一定会被他捧在手心疼爱,成为京城所有闺秀羡慕的对象。 可就是这样喜欢她的人,居然在关键时候狠狠羞辱了她、抛弃了她,让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让沈妤看她笑话。她虽然无法出府,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外面的茶馆酒楼、秦楼楚馆,是怎么拿她说笑的。 她想不通陆行舟为何会变化这么大,觉得一定是沈妤从中作梗。 她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可是那些议论在她耳便挥之不去。才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静”字,便忍不住怒意将毛笔扔了。 含翠一进来,就被一个纸团砸中了额头。 她将托盘放在食案上,拾起纸团:“姑娘,您怎么了?” 沈妗绕过书案,淡淡道:“何事?” 含翠忙将托盘里的碧羹粥端过去,道:“姑娘一天都没吃饭,奴婢向厨房要了些碧羹粥,姑娘吃一些罢,别气坏了身子。” 沈妗看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面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笑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含翠惶惑不安,立刻跪下道:“是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 沈妗摆摆手,很是不耐烦:“行了,起来罢。” 她深吸一口气,将粥端过去。沈妗侧目道:“我不想吃。” 含翠不敢再劝,只能放到一边。 沈妗在原地走了几步:“母亲呢?” 含翠道:“夫人去慈安堂了。” 吕氏被夺了管家权,若说不埋怨太夫人那是假的,可是太夫人是家中长辈,就连沈序都不能忤逆她的意思。因着退亲一事,沈序也对她生出了嫌隙和埋怨,再加上上次她坐山观虎斗,看着雪姨娘对付沈妤,太夫人也对她生出了怀疑,她有苦说不出。 她的娘家虽然不是小门小户,但也远远比不上沈家,她若是得罪了太夫人和沈序,以后如何在沈家立足?是以,她只能想办法讨好太夫人,厚着脸皮往太夫人哪里跑。 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夫人总不能赶她走,否则会让下人看她笑话。 闻言,沈妗冷笑道:“祖母也太偏心了,若被退亲被羞辱的是沈妤,她还能坐得住吗?只怕真的会闹上金殿,给沈妤出气。可是我呢,我也是她的孙女,她竟然这么对我?” 她只觉得太夫人偏心,也不想想她自己做错了什么。若陆行舟真的闹上了衙门,沈家的名声才是彻底毁了。 含翠不敢接话,只是小心地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被人听去传到了太夫人耳中就不好了。” 沈妗道:“反正祖母现在已经很讨厌我了,就算真听了去又有什么?” 话虽如此,到底放低了声音。 含翠劝道:“姑娘别想太多,您到底是太夫人的亲孙女,外面人议论的虽多,但大部分都是为您打抱不平的,太夫人不可能禁足您太久,很快您就能出去。” 沈妗轻笑一声,满是讽刺:“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我被禁足一事被外人知道,定会被怀疑,祖母为了沈家名声也不会关我太久,她是想警告我一番。” 含翠附和着道:“姑娘说的是。” 沈妗勉强平复了怒意,走到一旁坐下,含翠赶紧殷切的递过茶去。 “大哥在做什么?” “大公子出府会友去了。”含翠道,“姑娘放心,大公子待姑娘那么好,知道姑娘受了委屈,一定会为您出一口气的。” 沈妗呡了一口茶,手指轻扣桌面,忽而笑了:“再过几天六妹妹就要出来了罢?” “是,一个月就要过去了。” “二十遍女则,想来抄的手一定很痛,六妹应该能记住教训了,记住是谁将她害成这样的。”沈妗嗤笑,“雪姨娘是指望不上的,而且她还得罪了父亲和祖母,还真是可怜啊。” 正说着话,凝翠推门而入,又紧紧关好,走过来行礼道:“姑娘。” 沈妗摇着团扇的手一顿:“何事?” “奴婢方才在院子里,从墙头跳下来一个小厮,给了奴婢这个。” 说着,她从腰间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沈妗接过去,展开来,渐渐变得欢喜起来。 落款处赫然是沈明汮的名字。 沈妗将纸交给含翠,让她烧掉,得意的一挑眉:“我就知道,大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委屈。” 说着,她走到书案前,含翠忙过去研墨。 沈妗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交给凝翠:“想办法交给大哥。” 吕氏被夺权,沈妗和沈婳都在禁足中,无人找她麻烦,是以沈妤觉得安静了不少。 许暄和的腿伤并不严重,休息了几日就恢复了,她也就没有每天去看望他。 经过上一世的事,沈妤已经没有什么心去喜欢谁了,也不会为了哪个男人奋不顾身。许暄和是个很好的人,若以后她真的嫁给他,她会好好待他,做一个端庄贤惠的妻子。 但,也仅仅是一个端庄贤惠的妻子了。 她正想着和许暄和的事,甚至想到了将来,却是又发生了一件事。许暄和去参加诗会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将他的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抢光了。 许暄和只是个儒雅书生,哪里敌得过劫匪?他只挣扎了几下,就被劫匪打伤了,好在伤得不重,只是额头红肿,流了几滴血。 听闻许暄和又出事,许夫人慌了,立刻去了慈安堂,将此事告知了太夫人。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赶拦路抢劫。”太夫人怒容满面,对沈序道,“拿着我的帖子,去京兆尹衙门,一定要让京兆尹尽快将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劫匪捉拿回来!” 沈序道:“我这就去。” 沈妤看着许暄和被敷了药的额头,道:“表哥,可还有别处伤到?” 许暄和摇摇头:“只是额头这点小伤而已,幸好他们只抢走了银子,那些书还完好无损。” 许夫人无奈:“真是个呆子。” 沈妤也笑道:“看表哥这样,是不是还要感谢劫匪手下留情了?” 许暄和有些不好意思。他爱书成痴,这几本书都是难得的孤本,劫匪来了他第一个想法就是保护好书。 沈妤又道:“细细一想,我倒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对于一个劫匪而言,他们是不是太仁慈了些?” 许夫人十分惊讶:“难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果真如此,背后之人目的何在?且不说暄和来京城不久,不会与人结仇,就算真的得罪人,就这样‘挠痒痒’似的教训,又有何用?” 沈妤道:“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太夫人叹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先报官罢,总不能让暄和白白受伤。” 沈妤原以为会费一番周折劫匪才能被捉拿到,可是没几日京兆尹就亲自上门,告知沈家人此事的结果。 原来,那几个劫匪是惯犯。不久前,发生的几起抢劫案都是这几个人做的,只是一直没有抓到罢了,没成想他们还在京城流窜,又恰好抢劫了许暄和。 现在几个劫匪已经被捉拿归案,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听到不是有人故意找许暄和麻烦,许夫人反倒是放心了不少,还好好感谢了一番京兆尹。 迫不得已,许宣和刚读了几天书,又要养伤了。 沈明洹为许暄和担心之余,也有几分窃喜。 因为许暄和不在,教书先生就不能总是拿许暄和和他比较了。虽然他脸皮厚,但是和许暄和这样才华出众的人一起读书的时间太长,也会无地自容的。 沈妤得知了他的想法,少不得又要教训他一番。 沈妤到了昭文苑,见他又在捧着兵书看,不由觉得好笑:“就这么喜欢看兵书?” 沈明洹懒懒的倚在榻上,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坐好:“姐姐来了怎么也无人通报,外面伺候的人也越来越会偷懒了。” 沈妤瞪他一眼:“你别冤枉人,有人通报了,是你看书看得太入迷,我就自己进来了。” 说着,将他手中的书抽出来。 沈明洹紧张兮兮的看着她,生怕她没收,但也不敢抢回来。 “姐姐,这可是严二哥借给我的。” 沈妤温柔的笑道:“我知道,不会给你没收的。” 沈明洹这才安心。 沈妤随意翻看着:“你往严家跑的倒是勤快。” 提起严家,沈明洹道:“谁让你们都不同意我去军中,也不让我在家里舞刀弄剑,我只好去严二哥那里了。姐姐,严二哥人真的很好,不但借我书看,他的刀剑兵器都随便我用呢。” 看他兴奋的样子,沈妤弯起唇畔:“是啊,严家公子和严姑娘一样,都很好的人。” 沈明洹扯住沈妤的袖子,讨好的笑着:“姐姐,你替我向祖母求求情好不好?” 沈妤将书合上,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这事我说了也是无用。”说着,就要抽出袖子。 沈明洹却是不撒手,耍赖一般的道:“怎么会?祖母最疼爱姐姐了,你在祖母耳边多替我说说好话,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沈妤好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才不上当。” “哎呀,姐姐,你就答应我嘛。”沈明洹摇着她,“我不要像其他世家子弟一样,靠着祖上荫蔽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我也想像父亲一样去战场建功立业。” 沈妤坐下来,平心静气道:“你以为建功立业那么容易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马革裹尸了。” 就算沈明洹真的有所成就,只会引起皇帝的忌惮。 太夫人迟迟不答应沈明洹去军中,不只是为了他的性命担忧,也是为了让皇帝放心。 但是,这样对沈明洹公平吗,他还那么小,就要一辈子被束缚着生活吗? 沈明洹又扯扯她的袖子:“姐姐?” 沈妤回过神来:“这件事我记下了。” 沈明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姐姐答应了?” 沈妤不置可否:“这就要看我心情了,若我心情好了,说不准就去祖母那里为你说说好话。” 沈明洹立刻道:“只要姐姐高兴,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既如此,过几日你就陪我去公主府看看。” “为何突然要去公主府?” 护国公主来大景和亲的时候,先帝为表诚意,对她以礼相待,而且还赐了一座公主府,让她在公主府出嫁。但是婚后公主随着沈庭住在侯府,那座公主府就空置了,只有公主带来的东西还在那里,现在有少数人在那里守着。 前世,护国公主的一切最后全成了二房的。 护国公主过世,皇室并未收回府邸,如今所有的东西还在公主府,除了沈妘出嫁时带走了一些。太夫人是个很有远见的人,这些都是沈妘三姐弟的,交给别人她不放心,便派了自己信任的人在那里守着。 吕氏早就垂涎护国公主留下的财产,可惜她旁敲侧击几次,太夫人也不交给她打理,她便不再提起了,但私下的动作却不少。 前世沈妤太信任吕氏,而且无论是穿的用的,或者金银玉器、名贵首饰她都不缺,再加上不她善打理庶务,即便是少了什么她也不在意,殊不知被吕氏占尽了便宜。她死后,所有的一切顺理成章被吕氏据为己有。 思及此,沈妤道:“许久没有去了,想去看看而已。” 沈明洹唯沈妤是从,自然不敢不同意。 沈妤去慈安堂请示了太夫人,太夫人略微思忖了一番就让他们出府了,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公主府离众王府近,是以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才到。 沈妤下了马车,看到巍峨的红墙和大门,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前世今生,她很少到这边来。 许是这里空置了很久,也没个主子,在这里守着的人素日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做起事也是懒懒散散。紫菀敲了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一个小厮推开门,揉了揉眼睛:“谁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完这话,他一抬头,看见沈妤和沈明洹站在他面前,突然被吓醒了,结结巴巴道:“郡……郡主,侯爷……” 沈明洹脸色难看:“怎么,我和姐姐不能过来吗?” “不……不是。”小厮惶恐极了,这里一年到头都鲜少来人,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是主子,所以他开门的时候才会无礼。 沈明洹将马鞭丢给沈易,和沈妤一起进了大门,发现整个府邸空无一人,他笑着道:“主子不在,你们这日子过得倒是自在舒服。” 小厮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沈明洹斜睨他一眼,又指指空落落的院子:“不敢?” “小的这就叫他们出来拜见侯爷和郡主。” “你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将他们请出来。”沈明洹道,“沈易。” 沈易会意,大跨步的走了进去。 少倾,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然后是痛苦的哀嚎,不一会,呼啦啦一大群人被沈易驱赶着出来了。其中两个被沈易一手一个提着。 “公子,郡主,人都到了。”沈易将手中的两人丢到地上。 两人原本正骂骂咧咧,没成想沈妤姐弟到了,立刻闭了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易道:“属下叫他们出来的时候,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吃酒赌钱。” “吃酒赌钱。”沈明洹看了一眼开门的小厮,“看来我说的不错,你们这日子的确过得很舒服。若今日来的不是我和姐姐,你们打算如何?” 有小厮大着胆子狡辩道:“小的们只是偶尔……偶尔一次……” “偶尔?你当我好欺骗?” 小厮面色惊慌:“真的只是偶尔这一次,求侯爷饶过小的罢。” 沈明洹还想在说什么,沈妤淡淡道:“何必与他们浪费口舌,回头禀告祖母,将他们赶出去,再换一批人不就行了?” 闻言众人又是埋怨又是恐慌,纷纷求饶。 沈妤知道,这些人表面求饶,实则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呢。她懒得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抬脚离开了。 沈明洹跟上去:“沈易,将他们关起来,然后派人将此事告知祖母。” “不必。”沈妤道,“先不要惊动祖母。” 沈明洹追问:“为何不告知祖母?” 沈妤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傻瓜,咱们还没检查一番呢,若是发现了什么,你现在就去告诉祖母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沈明洹恍然大悟:“原来姐姐到公主府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打算好了。” 沈妤笑笑:“还不算太傻。” “沈易,这里的人都到齐了?” 沈易一怔:“应该到齐了。” 沈妤摇摇头:“还差两人。我记得这里一对管事夫妇,是祖母的人,怎么没有见到?” 沈易明悟,拉起一个小厮,态度凶狠:“说,这里的管事呢?” 小厮吓的闭上了眼睛:“郑管事夫妇不在府上……” 沈妤神色清冷:“哦,不在府上几日了?” 小厮身体颤抖着,没有言语。 沈易给了他一掌:“老老实实的说!” 小厮吓的失声大喊:“我说我说,郑管事夫妇时常不在府上,不过是抽空过来一次。” “可知他们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沈妤问。 “小的不知……” “嗯?”沈易举起手,作势要打他。 小厮赶紧捂住头:“别打我,我真的不知道。是他,他和郑管事夫妇相熟,他一定知道——” 说着,他露出一只眼睛,朝左边指了指。 沈易将那个人提过来,沈明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连二。”那个小厮抢着道,“他经常在郑管事后面巴结讨好,欺负我们。” 那个叫连二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过来,面对随时会挥舞拳头的沈易,他决定说实话。 “郑管事家的经常不在府上,她娘家哥哥嫂子前来投奔她,她忙着帮助他们安家、照顾孩子,郑管事不在府上,是因为他忙着做生意。” 沈明洹皱眉:“他们一个个当沈家是什么地方,如此玩忽职守,欺上瞒下,你们也知情不报,跟着效仿!是不是你们以为这里没有主子,就是你们当家了?” 四下望望,庭院不扫,花枝不剪,池塘里的水都要干了,可见素日这些人做事多么散漫。 沈妤扬声道:“生意,什么生意?” 连二支支吾吾:“郑管事买了一个铺子,要开布庄……” “开布庄,他还真是有能耐。不知祖母知道了,会怎么想。” 沈明洹道:“姐姐,要不要派人将郑管事夫妇叫过来?” 沈妤冷冷笑道:“自然是要‘请’他们过来了。” 沈明洹了然,给沈易使了个眼色。 沈易踢了连三一脚:“你去给郑管事夫妇传个消息,就说有急事,让他们快些过来。若是你敢耍小心思,小心你的小命!” 连三身体颤了颤,连声道:“小的不敢,小的遵命。” 然后就连滚带爬的出了府。 “洹儿,和我去库房看看。”沈妤道。 半个时辰后,连三终于将郑管事夫妇带来了,刚进了大门沈易就将他们绑住,堵上嘴,然后提着两人来到库房外。 沈妤打量着两人,含笑道:“郑管事还真的难请啊。” 沈易将两人口中的布团扯出来,两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郑管事动了动被勒的生疼的胳膊:“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管事,我不想听你狡辩,也不想和你浪费口舌。”沈妤拿出两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写的是护国公主嫁过来时带的嫁妆。 一国公主的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若真的少了什么,不刻意去查,也很难发现。 这时候紫菀几人过来了,沈妤问:“如何了?” 紫菀道:“姑娘,的确少了些东西。”而且还没有查完。 云苓拿着一本册子,上面是誊抄的嫁妆单子,除了沈妘带走的被勾去了,其他的也被勾勾画画,显然是无故少了的东西。 沈妤拿到手中看了看,眼尾微挑:“郑管事,祖母信任你,才让你们夫妇看管公主府,没想到你们竟然监守自盗,你们对得起祖母这份信任吗?” 郑管事夫妇当然不会承认,狡辩道:“郡主平白无故的冤枉我们,我们不服!” 沈妤将单子扔到他脸上,面色冰寒:“我说了,我不想听你们狡辩。事实就摆在眼前,丢失的嫁妆,还有你买的布庄,都是证据。更何况你们夫妻时常不再府上当差,玩忽职守。你们拒不承认,真当我是傻子吗?要么,将你们贪了的东西交出来,要么我请京兆尹大人过来,你们选一样罢。” 郑管事慌了。他以为沈妤还是以前那个只知娇蛮任性的草包郡主,没想到这次态度如此强硬,竟然想起要查嫁妆了。 他虽然是沈家的老人,但也不敢和主子叫板。 紫菀冷声道:“快点说,我家姑娘可不想在这里与你浪费时间。” 沈易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 郑管事维持的镇静面孔裂开了,是啊,他哪来的胆子敢和沈妤姐弟狡辩? 狠了狠心,他扑通跪下了:“小的说,小的全说。小的的确贪了些银子,但小的万万不敢偷盗公主的嫁妆。” 沈明洹目光酷寒:“不是你偷的,难道它们自己长着翅膀飞走了?” “是二夫人,是二夫人!”郑管事连连磕头,“自太夫人安排小的看管公主府,二夫人就收买了小的。这么多年下来,她每个月都会拿几件宝贝,积少成多,这些年她也捞了不少。而且公主带来的嫁妆数不胜数,少这些东西也看不出来什么。 二夫人还说了,郡主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对这些东西不上心,平日当石子丢着玩也不心疼。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会被发现。” 紫菀怒气冲冲,沈妤却是笑了:“看来我这个二婶还真是了解我,她没有把我母亲的嫁妆搬空,我还要感谢她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她?” 郑管事战战兢兢:“二夫人她……她帮小的儿子谋了差事,每次在这里拿东西都会给小的许多银子。” 每一件嫁妆拿出去卖都能卖不少银子,吕氏给郑管事些银子,根本是九牛一毛。 沈妤悠悠道:“她还真是会算计。” 郑管事求饶道:“小的全都说了,求郡主饶小的一回罢,以后小的再也不敢了……”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背叛祖母,帮助二夫人偷盗,还指望继续留在这里当差,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不会被惩治?” 郑管事以头抢地:“求郡主饶小的一条贱命,小的还有妻儿老小,不能进衙门。” 沈妤站起身,声音很轻很轻:“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郑管事慌忙道:“郡主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一定照做。” 沈妤吩咐沈易道:“悄悄找些人过来,将府上的仆婢全部看管起来,等事情解决了再另行处置。” “郑管事。”沈妤微笑道,“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我可不会容许你第二次背叛,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法子将你们一家人找回来。”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郡主需要小的做什么,尽管吩咐。” * 马车里,沈明洹一脸疑惑道:“姐姐,你为何要放过郑管事,将他带到祖母面前指认二婶不就好了吗?” “你以为我们来公主府的消息二婶不知道吗?”沈妤道,“二婶如今遭受打击,定然将一切归咎于我们,为了找机会对付我们,她定会时刻注意我们的动静。若是此事闹得大张旗鼓,二婶会注意不到吗?说不准我们前脚将郑管事带到祖母那里,后脚她就将偷拿的嫁妆藏起来了,也许还会借机反咬我们一口。” “所以姐姐只是先将公主府的人看守起来,让郑管事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沈明洹道,“姐姐想来个人赃并获?” 沈妤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一座挨一座宏伟大气的府邸,淡淡一笑:“算是罢,你等着看就是了。” 沈明洹思考着她这番话,马车已经行使到了京城最热闹的大街。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沈明洹被打断了思绪,问:“为何停下?” 沈易在外面道:“公子,前面发生了些事,好像是吴公子和安公子又在为难别人了。诶,那个人好像是卫祭酒家的公子和许公子。” “什么?”沈明洹掀开帘子,“表哥在何处?” 沈易抬手指了指:“那里。” 沈明洹仔细一看,秀气的眉眼染上了怒意,当即就要下马车。 沈妤道:“怎么了?” “安阳泽那个纨绔,在找表哥麻烦,还有他的跟屁虫吴修诚。” 沈妤心头一震,道:“我与你一起去。” 前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这里离皇城很近,不少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和衣着华丽的姑娘在这里,大家有的相互认识,不禁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是看热闹的姿态。 再者,就算有看不过眼去的,也不敢出手相帮。安阳泽名声在外,又是安德妃的幼弟、景王的小舅舅,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卫昱谨出身世家清贵,父亲又是国子监祭酒,为人耿直清高,欣赏许暄和这样才德兼备之人,也憎恶安阳泽这样的风流纨绔。 他挡在许暄和面前,似在和安阳泽理论。安阳泽笑容戏谑,在阳光下很是刺眼,让人心生厌恶。 “卫公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的朋友惊到了我的马,我现在必须找他要个说法。” 卫昱谨愤怒的道:“安公子,你仗势欺人。明明是你在大街上骑马,差点撞倒了许兄,却还颠倒黑白,胡搅蛮缠!” 安阳泽掂了掂马鞭,漫不经心道:“我说是他惊了我的马,就是他惊了我的马,怎么你有意见?” “安公子,你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连累令尊,被御史弹劾?” 安阳泽嗤笑一声,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怕过吗?” “你别太过分了!”卫昱谨端方的面孔气的涨红。 安阳泽转头看许暄和:“这位公子,你要怎么赔偿我呢?不如这样罢,你向我的马道个歉,我就不追究此事,你看如何?” 许暄和自然不肯的。许家虽不似安家权大势大,但也是名门望族,清贵人家,自有文人风骨在,怎么可能向安阳泽低头? “安公子,从来只有马惊到人的,还从未听过人惊到马的,安公子若是故意找我麻烦,请恕我无法妥协。若安公子执意不放过我,那不如请京兆尹来评判。” 闻言,安阳泽笑的更厉害了。 “好好好,这位公子还真是有骨气,只怕到了京兆尹衙门,你的小身板受不住,届时后悔莫及。” 沈妤和沈明洹走过去,刚好听到这句话。 许暄和太天真了,这种事竟然会想到报官?这和捉拿劫匪根本就不一样。 沈明洹气不过,大声道:“安公子,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欺辱别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安阳泽在看到沈明洹的时候眼前一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沈小侯爷,你也来打抱不平吗?” 吴修诚懒洋洋的抱拳:“小侯爷路过这里?” 沈明洹懒得搭理他。看热闹的人让开一条道,沈明洹走到许暄和身边:“表哥可伤到了?” 许暄和摇摇头:“并无。” 安阳泽听到沈明洹叫许暄和“表哥”,微微诧异。然后大笑道:“原来这位是沈家的亲戚?” 沈明洹冷声道:“你知道就好。若你再找表哥的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 安阳泽随口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沈明洹扬起一抹笑容:“也没什么,不过是将你今日的一言一行添油加醋告知永康侯,当然,也有可能传到某个金灿灿的地方。” 安阳泽面色一变:“你敢!” “有何不敢?你可以指鹿为马,我就不可以混淆是非?京城是天子脚下,而不是安家的天下。”沈明洹意有所指道。 换句说话说,还不是景王的天下。 安阳泽可以胡作非为,但是不可以打着景王的旗号胡作非为。前者就是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后者却是关系到觊觎皇位了。 两者不同是天差地别的。 安阳泽脸色一僵。是啊,他如此嚣张,还不是笃定了景王会登上皇位?但皇帝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即便景王再如何得圣宠,都不能让皇帝察觉到他觊觎皇位的心思。 若沈明洹到永康侯面前胡说八道,永康侯一定会狠狠教训他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永康侯。 他恼羞成怒:“好,好得很!这次先放过你,你走罢。” 沈明洹道:“表哥,我们走罢。”又对卫昱谨道,“多谢卫公子了。” 卫昱谨忙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沈明洹转身,对前面带着面纱的沈妤笑了笑。 没错,放才那些话就是沈妤教给他的,没想到真的将安阳泽唬住了。 沈明洹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却出落的眉目俊秀,身姿挺拔,很容易得人喜欢。 安阳泽看着沈明洹的背影,咬牙切齿。却又露出一抹狰狞而垂涎的笑来,直到沈明洹上了马车才大跨步离去。 第八十三章 挑拨离间 许暄和自从来到京城,通过沈明洹和沈明汮认识了不少朋友,卫昱谨就是其中一个。 今日许暄和受卫昱谨邀约去家中做客,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在大街上骑马的安阳泽,然后就发生了方才的事。 “表哥被吓到罢?”沈明洹关切道,“安阳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不学无术、仗势欺人,但他既然知道了你是沈家的人,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表哥不必将这种人放在心上。” 许暄和身为一个男子,自然不能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他忙道:“我并没有大碍。” 虽然他方才在面对安阳泽的时候不卑不亢,但是现在却出了一把冷汗。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也不代表他当时不紧张。 沈妤道:“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还是快些回府罢。” 此事这么多人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是以回府后便告知了太夫人和许夫人。 许夫人不禁有些担忧,为什么最近许暄和总是出事,前两次可以说是意外,可这次和安家人对上了,她就不能不重视了。 沈明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太夫人沉思片刻,笑容中带了些赞许:“你做的很好。咱们沈家虽然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即便安家有权有势,沈家人也不是可以随便被欺负的。你这次没有冲动行事,看来果然是长大了,也稳重了许多。” 沈明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都是姐姐的功劳。” 太夫人笑着道:“的确,妤儿的确比你聪明。” “祖母。”沈明洹佯装不悦道,“看罢,和姐姐一比,祖母只觉得姐姐是最好的。” 太夫人笑呵呵道:“自然,你身为男子,又总是调皮捣乱,还不好好读书,我不疼妤儿疼谁?” 沈明洹叹了口气:“大家看到了罢,祖母就是偏心。” 沈妤坐在太夫人身边,很是乖巧的模样。 经沈明洹这么一打岔,许夫人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和太夫人说笑起来。 又过了一会,许夫人带着许暄和回去了。人都走后,沈妤还陪在太夫人身边,沈明洹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一个劲的给沈妤使眼色。沈妤装作看不见,低着头和太夫人说什么,把太夫人逗乐了。 太夫人看她的装扮太素了,突然道:“我有一套翡翠头面,还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一会你走的时候带回去。我老了,就看不得你们小姑娘穿着打扮太过素净。” 沈妤看看自己身上湘色裙子,再摸摸自己头上的钗环,没觉得自己打扮的多么素净。许是太夫人太疼爱她,总想把最好的给她,所以总觉得她还缺什么。 沈妤心中暖暖的,不好拒绝太夫人的好意,笑眯眯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明洹见此,觉得气馁,只能回去了。 太夫人一撩眼皮,看着沈明洹的背影,语气宠溺道:“洹儿又有什么事求到你这里来了?” 沈妤也不否认,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祖母果然是洞若观火,什么都瞒不了您。” 太夫人笑容慈爱:“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个小子,从来没有歇过从军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素日在做什么,为何总是往严家跑,还不是为了那点事?” 沈妤低眉浅笑:“哎,说起来我倒是觉得洹儿有些可怜了,为了这个事求了我好几次,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其实事后我也后悔来着,可是我想,我作为姐姐总不能食言,所以只能来叨扰祖母了。祖母也定然和我一样心软了,否则也不会对他的行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夫人笑容淡了些,似乎有些怅然。 “祖母?”沈妤看着她的神色,柔声道,“您到底答不答应?”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说呢?” 太夫人这么问,想来她也在纠结。 沈妤站起身,笑了笑:“要我说,祖母还是再严厉警告他一番为好,免得他还觉得自己有希望。若是祖母实在不想他从军,倒不如和他说清楚,他知道再无可能,也就只能静下心读书了。每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上做他的小侯爷,一辈子平平安安。我想,他就算当时觉得难受,长大了就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的。” 太夫人岂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也学着套我的话。” 沈妤故意呼痛,捂着额头,靠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希望我遂了他的愿,我自然也想他成为人中龙凤,撑起沈家门庭,但我有我的顾虑。” “我知道,祖母不只是担心洹儿的安危,怕他像父亲一样为国捐躯,更怕他被人算计,怕沈家也受连累。” 沈妤轻声道,“可是,有些事,难道我们躲就不会来了吗,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听闻先帝在时,朝堂内外,明争暗斗也一样惨烈,后来陛下登基,不少人家都完了,我们沈家不也一直好好的吗? 再者,因为我母亲的身份,皇家对沈家的态度也一直很微妙,难道让洹儿放弃自己喜欢的,做一个富贵闲人,就能改变皇家对我们的看法了吗?该动手的,迟早还是要动手,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太夫人一怔,惊讶的看着她:“妤儿,是谁和你说的这些?” “没有谁告诉我,我自己猜测的。” 前世的时候,她就该意识到,得到皇家人的喜欢,哪里有那么容易,多数是带着算计。是她太天真,那么相信他们。 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她远在千里的舅舅怎么样了。她想,一定还是被大景皇帝除掉了。 没有皇帝召见,藩王自然不可以随意进京,否则就是视同谋反。所以,她并未见过她那个舅舅,只知道他和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两人感情很好。只是后来慕容国归顺大景,他便从太子变成了藩王世子,后来继承了王位。 即便两人亲情淡薄,对于皇室成员多疑的性格,也要防备沈家。 所以,沈明洹就算故意伪装成一个不思进取的世家公子,也不会减少皇家对沈家的戒心。 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洹儿求过我多次,每次我看见他只能看看兵书,偷偷去严家,我便觉得他可怜。祖母,洹儿还不到十三岁呢,你要他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您忍心吗?再者说了,他不是还没有去过军中吗,等他真到了军中,也许他受不了苦又回来了呢?” 太夫人犹豫了一会,道:“妤儿,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妤笑道:“自然。祖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您不要太过担心了,躲躲藏藏,根本不是沈家做事的风格。就算陛下忌惮各个世家,要动手的时候,首当其冲是严家,咱们没必要怕。” 其实,不只是严家,皇帝对纪家更为忌惮。 但是皇家人天生会演戏,即便在心里在计划着除掉那些掌权的世家显贵,表面上偏装的一派和乐。 太夫人没有回答,一边喝茶一边思考,似乎在考虑沈妤说的话。 沈妤也不催促,面容恬淡,为她续茶。 良久,太夫人才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是我上了年纪,希望沈家人安稳度日,便不想让洹儿出风头。现在想来,倒是我错了。” 沈妤笑道:“哪里,您也是为了我们好。” “你告诉洹儿,就说我改变主意了,以后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罢,我不会阻止他了。”太夫人道。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沈妤还是为沈明洹高兴。 “我回去就告知洹儿,他听了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一定会急着来感谢祖母。” 果不其然,沈明洹听到沈妤告知他这个好消息,先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就丢了书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就往外跑。 沈妤叫住他:“你去哪里?” 沈明洹咧嘴大笑:“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严二哥,然后请他帮忙,送我去军中。” 沈妤失笑:“回来,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沈明洹一愣,然后拍了拍额头:“我先去祖母那里,谢过她老人家。” “总算还没有高兴傻。”沈妤为他擦擦额头的汗,道,“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去严家,还不先梳洗一番?” 沈明洹摸摸鼻子:“我太激动了。” 沈妤轻笑:“我看,你是得意忘形。” * 郑管事按照沈妤的吩咐,给吕氏传了消息。 秋嬷嬷道:“夫人,郑管事怎么说?” 天色渐晚,院子和屋子里灯火燃起。吕氏等了许久,沈序都没有踏进她的院子一步。 事实上,自从沈妗被退亲后,沈序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素日见到了也对她冷眼相待。再加上她不再年轻,沈序只会去别的女子那里寻找慰藉,最得宠的就是怀着男孩的棠姨娘了。 今晚,她让丫鬟请沈序过来,可是沈序不肯。她正独自生着闷气,就收到了郑管事送来的消息。 吕氏恨恨道:“果然,沈妤不是省油的灯。我说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了去公主府,原来是找我的把柄去了,她这是要乘胜追击,对我赶尽杀绝啊。若被老夫人知道我收买了她的人,拿走大房的东西,她更不会原谅我了。这个死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秋嬷嬷道,“若真的被五姑娘捅到太夫人那里就不好了。” 吕氏笑容阴森:“你以为她为何没有这样做?” 秋嬷嬷一愣:“这话怎么说?” 吕氏冷笑道:“这丫头现在学聪明了,知道我现在多恨她,时刻盯着她,所以她才没有轻举妄动。” “怪不得夫人今天突然让我将那些宝贝藏起来,原来是防备五姑娘的。” 吕氏看着火苗将那封信一点一点的吞噬,道:“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法子拆穿我呢。沈妤那个草包,素日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查了?不过郑管事说,沈妤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将看守公主府的人训诫了一番便离去了,但是沈妤说下次会带着嫁妆单子逐一核对。” 秋嬷嬷慌张道:“那么少了的东西定然会被发现,届时再严刑审问郑管事夫妇,不就知道是您拿走了吗?既如此,咱们应该尽快将那些东西还回去。” “你看看,你都想到的事,她会想不到吗?”吕氏曼声道,“只怕真要派人还回去,会是自投罗网,说不得人家就派人等在那里来个人赃并获呢,届时人证物证俱在,我可就真的完了。” 秋嬷嬷张了张嘴:“您的意思是,五姑娘是故意设计这一出?” “这还有假?” “如您所猜测的,那么郑管事岂不是被五姑娘收买了?五姑娘早就发现库房少了东西,却让郑管事给您传递假的消息,引您上当?” 吕氏轻蔑的嗤笑一声:“正是如此。她以为我在沈家主持中馈这么多年,看不出她那点把戏?她这次是自作聪明了。” 秋嬷嬷愤然道:“郑礼那个叛徒,竟敢出卖夫人,还敢帮着五姑娘对付您,难道咱们就这样放过他?” 吕氏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放心罢,既然他敢背叛我,我自然会给他点教训。” 秋嬷嬷自然是了解吕氏的手腕,她道:“您想怎么做,那些宝贝该如何处置?” 吕氏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单一件就价值千金,有些根本是独一无二的,千金也难买到,她真的舍不得送回去。 可是现在的情况,她必须将那些东西完好无损的送回,但是不能借她的手送回去。 “沈妤既然设计出这一出戏,自然盯着咱们这呢。你去找两拨人过来,一拨人安排进公主府,务必要被沈妤的人当场捉拿,一拨拿着真正的宝物去藏到郑管事家。既然沈妤想人赃并获,我就给她这个机会。” 秋嬷嬷抚掌道:“夫人真是聪明绝顶,届时五姑娘抓到那些人到太夫人面前指认您,您就可以反戈一击了。郑管事落个监守自盗的罪名,五姑娘便是贼喊捉贼,诬陷二夫人,就算太夫人再偏心她,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她开脱。” 吕氏得意一笑,“既然知道该怎么做,还不快去安排?” * 青玉阁。 刚沐浴完,沈妤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暖风吹进来,她单薄的寝衣也跟着飘动。 紫菀见此,忙将她拉过来:“姑娘怎么又站在这里吹风?” 沈妤笑笑:“我身子并没有这么娇弱,现在天气正暖,吹一吹也不会生病。” 紫菀道:“可是您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呢,万一被风吹的头疼就不好了。” 说着,就扶着沈妤去美人榻坐下,又拿着干布巾为她绞头发。 沈妤倚在榻上,任由紫菀服侍她,她莞尔一笑:“瞧你小小年纪,怎么像个老婆婆似的。” “姑娘是嫌弃我啰嗦了。”紫菀轻哼一声,“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娘走的时候嘱咐我了,要好好照顾姑娘,我一刻也不敢懈怠。我一心为了姑娘,姑娘还嫌弃我。”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紫菀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拘谨,两人时常说说笑笑,倒是比和沈家姐妹在一起要轻松自在。 “棠姨娘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罢?” 紫菀道:“算算日子,的确是快生了。这些日子,秋桑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和棠姨娘走得很近,想来棠姨娘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二夫人也定然察觉到了。” 沈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要的就是她发现秋桑和棠姨娘的关系,秋桑的所作所为,自然都是我指使的。” 紫菀绞头发的手一顿:“对了姑娘,明天六姑娘就要从祠堂出来了。” 沈妤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服帖在眼下,像小扇子一样投下两片阴影。她呼吸轻柔,语速轻缓:“放出来也好,姐妹们聚在一起,岂不是更热闹了?” 察觉到她有些困倦,紫菀梳头的动作轻了许多。鎏金香炉里燃着清心香,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帐子被风吹动,整个屋子显得格外静谧。 可是下一刻,这份静谧就被打破了。 “姑娘,姑娘——”苏叶推门而入。 紫菀来不及阻止,沈妤就被吵醒了。 “有什么事这么急,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叶放轻了脚步,轻咳一声:“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妤眼波平静,看着她:“何事?” 苏叶低声道:“姑娘,二夫人她要害您。” 沈妤随意“嗯”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奴婢要帮您。”苏叶理所当然道。 紫菀指着她道:“咦,谁让你去盯着二夫人的?” 苏叶嘿嘿笑了两声:“奴婢好不容易被姑娘留下来,自然要为姑娘分忧。” 紫菀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讨好姑娘,怪不得莲心不是你的对手。” 沈妤并没有怪苏叶自作主张,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苏叶四下看看,在沈妤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沈妤勾起唇畔:“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苏叶——” “姑娘有何吩咐?”苏叶一脸期待。 沈妤不禁笑出声来。这个丫头,和刚来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做事倒是勤快,好像生怕被赶走。 “既然你是被人送进来的,那么你定然有什么厉害之处罢?我这里可不缺端茶倒水的丫鬟。” 苏叶笑嘻嘻道:“我可以保护姑娘。” “原来如此。”想来有些武功底子。 “刚好,我正有些事要让你帮忙呢。” 苏叶道:“姑娘要做的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什么帮不帮忙的。” 不知怎么,沈妤越听她说话越想笑:“好,既如此,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做了。” 紫菀怒视着苏叶。这个马屁精,明明是故意捡好听的说讨姑娘欢心,和她争宠。 苏叶无视了紫菀的眼神:“姑娘请吩咐。”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沈妤突然正色道,“你既进了我的院子,就要听我的。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也只能认我一人为主子,除非你离开青玉阁。所以,以后不可再自作主张,除非我吩咐你怎么做,知道了吗?” 见沈妤突然变得一脸严肃,苏叶也变得认真起来:“奴婢知道。” 沈妤和颜悦色道:“我就信你一回。” 她起身走到床前,道:“好了,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向祖母请安呢。” 第二天夜里,在护国公主府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然后被迅速带回了沈家关押起来。 这是吕氏设计好的,她以为这也是沈妤设计好的,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是以她没有一丁点慌乱,一大早就梳洗打扮好,等着看好戏。 慈安堂里,太夫人一大早就起来了,似乎没有睡好,她一脸困倦,桂嬷嬷在一旁给她捶背。 “到底出什么事了,一大清早就急急忙忙过来了?”太夫人揉了揉额头。 真是的,她还没睡够,就将她吵醒了,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回老夫人,昨天晚上,有几个贼人在公主府鬼鬼祟祟,还拿着什么东西,小的就将他们捉拿回来了。”说话的人正是连三。 太夫人看向姜氏:“有这回事?” 姜氏道:“昨天晚上,怕吵着您歇息,所以媳妇得知了此事,就先将这几个人关起来了,等着今早再带给您处置。” 太夫人点点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媳也不清楚,这几个人嘴硬的很,无论怎么问都不说。” 吕氏原本和姜氏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谁让姜氏夺走了她的管家权呢,所以她现在极为怨恨姜氏,一心想给她添堵。 吕氏笑道:“三弟妹这话说的,问不出来继续问不就好了,我看你根本是没有尽心尽力,便来惊动母亲,那你这个管家媳妇是做什么的?” 姜氏自然知道吕氏对她的敌意,只是淡淡笑道:“我知道我现在管家,不能动不动就惊动母亲,可此事既是关系到大嫂的东西,就不算什么小事,必须让母亲快些知道。” 吕氏冷眼望着姜氏:“好,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大事。” 太夫人本就没睡好,越听越不耐烦,想着事情解决完她回去再睡一觉,便道:“好了,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姜氏吩咐道:“将外面几个人带进来。” 少倾,几个穿着粗布短衣的男子便被推搡着进来了,太夫人问:“他们是谁?” 连三道:“回太夫人,他们虽然穿着公主府小厮的衣服,但是小的从未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混进去的。” 吕氏道:“怎么混进去的,自然是上面有人呗。母亲,有人敢公然往公主府塞人,趁着月黑风高偷东西,定要好好追查,若是大嫂在天有灵得知此事,说不得就以为是咱家有人觊觎她留给妤姐儿和洹哥儿的财产呢。若是这事传出去,说有人想占取大房的东西,咱们沈家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听到此处,太夫人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扫视着屋子里的人:“哦,我倒是要看看谁想占取大房的财产,或者,是谁在背后做鬼。” 听到“在背后做鬼”几个字,吕氏在心里打了个突,又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母亲说的是,必须好好查问,若捉住背后做鬼之人定要严惩不贷。” 太夫人冷哼一声,意味不明,然后对姜氏道:“你继续问。” 姜氏道:“母亲,媳妇问过,他们不肯招,许是媳妇的手段太温和,所以想讨母亲示下。” 太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有我在这里看着,问不出来就只好用刑了。你放心,就算他们招供出什么人,也不是你屈打成招。” 姜氏点头:“媳妇知道了。”然后她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道:“你们真的不说?” 几个人得了吕氏的吩咐,一开始发问的时候不要直接招认,否则会引起太夫人的怀疑,是以他们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姜氏道:“若非怕此事关系到沈家人,早就将你们送进衙门了,你们却不知感恩,既如此,就不要怪我没给你们机会了。” 说着,给吩咐人将几人拖下去行刑。 这样一来,自然都开始求饶,再招认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我招,我们招……”那人偷偷看了一眼吕氏大喊道。 姜氏抬手道:“将他带过来。” 那人跪在地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是郡主,是宁安郡主指使我们这么做的!” 太夫人目光一凛,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小的说,小的说……是宁安郡主安排小的几个进去公主府,指使小的偷盗。” “胡说八道什么!”吕氏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公主府里的东西将来都是郡主的,她若想取和太夫人请示一番便是了,犯得着偷偷摸摸的吗?敢诬陷郡主,是谁给你的胆子!” 吕氏是话里有话。她没说公主府的东西都是沈妤的,而是说将来都是沈妤的,这不还在暗示沈妤有可能让人偷取吗? “就算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诬陷郡主啊,真的是郡主让小的这么做的。” 太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吕氏赶紧劝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媳妇也不相信妤姐儿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之事,但还是先听这人说完以证明妤姐儿的清白,查明是谁想抹黑妤姐儿名声。” 姜氏看了一眼吕氏,面露冷嘲。这个二嫂,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太夫人是绝对不相信沈妤会这么做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她怒极反笑:“好,既如此,你就说一说,偷到的宝贝去哪了。” “再这,在这里。”那个小厮道,“这次偷盗的都在这。” 吕氏惊讶:“这次偷盗的?难不成你们不是第一次偷东西?” 一个包裹散开,里面不少金银珠宝和名贵玉器,桂嬷嬷前去看了看,道:“太夫人,看起来的确像是公主带来的嫁妆。” 吕氏质问道:“前几次你们偷的东西放到哪里了?” “每次小的偷的东西都放到郑管事那里。” 吕氏道:“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既是为郡主办事,为何不将这些东西交给郡主?” 太夫人冷声道:“郑管事在何处?” “回太夫人,郑管事已经许久不在公主府守着了。他似乎发了笔横财,最近在忙着店里的生意。” “做生意?”吕氏惊呼,“他哪来的银子?” 还用说吗,自然是沈妤给的了。 太夫人看了吕氏一眼,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似乎是厌弃,似乎是失望。 这时姜氏开口道:“你既说你们偷盗的东西都给了郑管事,这事何故?” “因为……因为郡主说,只是将这些东西暂时交给郑管事保管,她要陷害一个人。” 姜氏心中疑虑更大:“陷害谁?” 小厮抬起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吕氏身上:“是……二夫人,郡主要陷害二夫人意图占取二房的财产。” 太夫人还没说什么,吕氏就一脸委屈的样子:“母亲,我没有,我冤枉,我在沈家这么多年,您是了解我的,我怎么敢觊觎大嫂的东西?我一直将妤姐儿和洹哥儿当成亲生的疼爱,怎么会想要他们的财产,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她这话看似为自己喊冤,实则直接给沈妤定了罪。 太夫人深深看着她,良久才道:“你错了,其实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我真的不了解你。” 吕氏目光一滞,不明白太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姜氏似乎看明白了,又似乎没看明白。问道:“母亲,事关妤姐儿,要不要请她过来?” 太夫人点点头:“先去搜查郑管事的家,再派个人将妤儿请来,真相如何,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吕氏心下欢喜,面上却忧心忡忡:“没想到咱家居然出了家贼,枉费母亲那么信任郑管事,让他看守公主府。” 太夫人挥挥手:“去罢。” 郑管事夫妇住的地方离沈家后门很近,很快,负责搜查的人就回来了人,跟着来的还有郑管事夫妇。 郑管事一脸茫然:“太夫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搜查小的家里?” 太夫人见此,只是道:“你放心,少不了你那一份。” 郑管事犯的事,她一会再处罚。 姜氏问:“可搜查出什么?” 其中一人道:“小的带人里里外外搜查遍了,根本没有发现有私藏的宝贝。” 怎么可能? 吕氏差点尖叫出来,不经意间触碰到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浑身一冷。这一刻,她有种心思被戳穿的感觉。 姜氏见郑管事那里什么都没搜查到,为沈妤松了口气,又问那几个人小厮道:“你们说的,郡主让你们偷的东西都暂时交给郑管事保管,那么为何从郑管事那里什么都没搜查到?” “也……也许郑管事得到了风声,提前转移到了别处。” 郑管事也大呼冤枉:“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偷盗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 那个小厮接收不到吕氏的指使,继续硬着头皮道:“总之,郡主就是派人悄悄将公主的嫁妆偷出来,交给郑管事藏着,陷害二夫人。为何没在郑管事家里找到,小的也不知道。” “敢诬陷本郡主,是谁给你的胆子?”沈妤被簇拥着进来,先给太夫人行了礼,又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小厮道,“我若是真想偷盗公主府的东西,为何要派你们去,郑管事才是公主府的管事,我直接让他拿出来不是更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是生怕被某人抓不住把柄吗?” 沈妤的眼神掠过吕氏,满是讥讽,对太夫人道:“祖母,无论如何,母亲的嫁妆丢失确实不假,总该先将这些东西找回来。” 太夫人赞同道:“合该如此,若是查出谁敢在沈家玩这些把戏,别怪我不顾念多年情分了。” 姜氏也道:“是啊,背后之人陷害二嫂,又指认妤姐儿。府上之人谁不知道,二嫂和妤姐儿一向感情深厚,情同母女,定是有人想挑拨离间,破坏二嫂和妤姐儿的情分,必须彻查。” 第八十四章 灾星附体 没有从郑管事那里搜到东西,证明沈妤早就洞悉了她的计划。不,一切是沈妤早就计划好的,包括她在收到郑管事那封信时的反应,沈妤把握了她的心思,故意引导她这么做。 原以为沈妤是想来个人赃并获,所以她就想来个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没成想,这正中了沈妤的下怀! 这丫头,心思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之深了? 她气的要吐血,但她现在必须稳住,她不知道沈妤下面还设计了什么。 思及此,她强笑道:“三弟妹说的是,妤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怎么会联合郑管事陷害我呢,我相信妤姐儿的品行。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罢,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被外人看笑话。” 姜氏笑道:“二嫂怎么又说这番话?方才那个小厮指认妤姐儿偷取大嫂嫁妆的时候,二嫂可是口口声声为了妤姐儿清白要问清楚呢,怎么现在就不能彻查了,难道现在二嫂就不在意妤姐儿清白了?” 吕氏哑口无言,姜氏分明是趁机打击她。 沈妤柔声道:“二婶言之有理,我和二婶感情深厚,二婶自然是极相信我的,我也相信二婶不会听信小人之言对我妄加猜测。只不过,我最在意的是母亲的东西,那是母亲留下的念想,我万万不敢丢弃,是以,一定要查明。” 姜氏也道:“母亲,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快些找到为好。既是能往公主府塞人,很可能是沈家的人。当然,我并非是疑心沈家的哪个主子,也许是沈家哪个得用的管事也未可知。” 太夫人道:“正是这个理,既如此,吩咐人将沈家守好,不要惊动外人,然后派人去各个院子搜查罢。” “是,母亲,媳妇这就去安排。” 这种情况,吕氏想拦也拦不住,若是她再多说一句话就会被太夫人怀疑了。 她手心出了黏腻腻的汗珠,心里却仍旧抱着一线希望。 那些东西虽然没有在郑管事家找到,说不定也不会出现在她院子里,也许是被沈妤藏起来了呢。 太夫人只让她们在慈安堂等着,没有搜查完之前不能离开。吕氏只觉得椅子上长了钉子似的,她觉得浑身疼痛,却无法动弹,只能不断的喝茶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沈妤看着她细微的表情,淡淡一笑。 等了一个时辰,搜查的人回来。可是全都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除了正在禁足的沈妗,随之而来的还有沈家的姑娘和两位老爷。 几人给太夫人请了安,看着眼前的情景。 沈庐当时正在作画,却被一阵阵吵嚷声打断了。他正想发怒,一问却得知是太夫人派来的,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那些人什么都不肯说,搜查了一番就回去了。沈庐无法,也只能跟来。 沈庐手上和衣服上还有彩墨,看起来很是好笑。他语气带着些埋怨:“母亲,发生了何事,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沈庐官位不高,素日也不喜欢管事,最喜欢的就是下棋作画,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他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关心宅内争斗,他在意的是他刚画兰花图因为墨被打翻,毁了这幅画。 太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可谁让这是自己儿子呢,只能忍着了。 太夫人瞥了他一眼:“你就只关心你的画,怎么就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庐理所当然道:“现在不是夫人管家吗,出了事,你们处置不就好了?” 太夫人环视众人,道:“你可知,大房的东西被人偷走了?” “什么?”沈庐来了精神,“有人拿大房的东西?” 沈序心里纳闷,“不知母亲说的是什么东西?” “是你大嫂的嫁妆。”太夫人道。 沈庐茫然道:“大嫂的嫁妆不是在公主府吗?” 太夫人呡了口茶,笑了一声。姜氏却知道,太夫人这是还没消气呢,她赶紧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所有人都面露震惊。 沈庐大怒:“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这么做,还敢陷害侄女,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若是大哥泉下有知,定然会不得安息的。” “良心被狗吃了”的吕氏不敢抬头。 沈庐愤愤不平,但沈序和沈庭感情一般,怎么也做不出这种表情,他只是惊讶罢了。 身为吕氏的枕边人,他自然知道吕氏的所作所为,知道吕氏总想办法捞钱,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潜意识里,他也觉得大哥大嫂死了,留下的那些东西分给二房些是应该的。护国公主那么多嫁妆,都留给三个孩子,他们花的完吗? 所以,他便默许了吕氏捞大房东西的行为,但是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这样一来,他更埋怨吕氏了。 太夫人道:“是啊,所以我才派人去搜查,免得沈家出了家贼,我们还不知道。” 沈庐皱眉:“搜出什么了吗?” 少倾,听到脚步声传来,这应该是最后一波人。 桂嬷嬷进来,在太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太夫人冷声道:“抬进来!” 怪不得来的这么迟,原来真的搜出东西了。 这一刻,吕氏的心狠狠揪住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从她院子里搜出来的! 太夫人怒声道:“这是从何处搜来的?” 领头的一个婆子道:“回太夫人,这是从……从二夫人院子搜出来的。” 众人一看,里面那些珍宝,多的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全都是名贵之物,有些东西整个大景朝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听闻护国公主未出阁时很是受宠,未免被大景朝的人看轻,出嫁的时候带的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不知道多少人看的眼红。 吕氏这样贪得无厌的人能不动心吗? 这时,桂嬷嬷拿出嫁妆单子,一一核对,对太夫人道:“太夫人,这些的的确确是公主的嫁妆。” 只听到“哗啦”一声,茶盏打翻在地,太夫人已是怒极,站起身来。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不敢出声。 吕氏浑身一抖,看着太夫人,眼神躲闪:“母亲,您听我解释,这不是……不是我……” “二婶想说这些东西不是你藏起来的是吗?”沈妤突然开口,声音清泠,“那么,谁能藏进二婶的院子,是它们长着翅膀飞进去的?” 吕氏知道,她若是现在认下就全完了。她已经确定,是沈妤派人盯着郑管事家里,偷偷派人拿走了她吩咐人藏到郑管事家的嫁妆,又放回了她的院子。 “我怎么知道?”吕氏不想承认,“妤姐儿,你我十几年的情分,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这是打感情牌了。 沈妤淡淡一笑,没有鄙夷没有讽刺,就好像看一个不值得的东西。 “二婶,这招没用了,我不是任你欺骗的傻子。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个人?” 说着,郑管事就被拉了过来,沈妤轻飘飘的看他一眼,他不由恐惧惊慌,道:“是小的,小的可以作证,是二夫人收买了我。这么多年来,她每个月都会寻机会悄悄到公主府,拿走几件宝贝。小的还有二夫人给的银子,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回家取来。我能买得起布庄,也是用二夫人给的银子。” 沈序冷着脸,眼神暗含威胁:“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有半句虚言……”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一个字的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郑管事赶紧道。 “二婶还有什么话说?”沈妤似是回忆着什么,道,“以前,我的确很相信二婶,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万万想不到二婶会这么对我,难道你在拿走大房的东西,又陷害我的时候,良心没有一点点不安吗?” 吕氏盯着地面,愤恨不已。 沈序现在彻底厌弃了吕氏,偷就偷罢,怎么不藏好?作为她丈夫,他也会被连累。 “二婶,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呢?”沈妤笑容很是温柔。 吕氏怒目而视:“你诈我?” 沈妤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是兵不厌诈,要拆穿你,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二婶,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欺骗我吗?就算我不在意那些东西,但那既是属于我的,我绝不允许被别人拿走。” 吕氏盯着沈妤,她不想接受她竟然栽到了十几岁的小丫头手中。 “那么,母亲呢,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在昨天早晨,我就将我在公主府发现的事告知了祖母,我告诉她老人家,郑管事被你收买,他帮着你偷了许多嫁妆。”沈妤道,“所以,我和祖母打了个赌。” “赌什么?” “我赌你会对付我,陷害我。果不其然,真的应验了。” “母亲,你……”吕氏不可思议的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由桂嬷嬷扶着,坐回去。 她平静地道:“是,妤儿说的不错,我早就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可是她告诉我的时候,我是不完全信的,否则我就不会和她打这个赌,直接将郑管事叫来和你对质,问罪于你不就行了?你毕竟在沈家这么多年,我说服自己给你一个机会,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吕氏一下子变得颓唐,委顿在地。 事已至此,太夫人和沈序都厌弃了她,她如何在沈家立足?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最恨的还是沈妤,恨沈妤和她作对。 太夫人继续道:“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就任由你欺骗吗?之前,雪姨娘对付妤儿的时候,我曾怀疑过你,可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以选择继续相信你。可是后来,你为了沈妗能嫁给陆行舟,利用洹儿对陆行舟大打出手,再暗中给陆行舟下毒,使得陆家怨恨洹儿和妤儿,沈妗嫁过去冲喜,一箭双雕,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了。 但是只一件事,也太没有说服力。所以我听妤儿的,得知郑管事指认你意图占取大房的东西,我没有第一时间质问你,而是看你接下来如何做。结果,你真的令我失望。” 吕氏无话可说了,若再强行狡辩,她就太可笑了。 她对太夫人也有了怨恨,跪坐在地上,指甲扣着地面:“即便我做错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明明妗儿处处比沈妤好,为何夫人如此偏心沈妤?妗儿不也是你的孙女吗?” 太夫人冷笑:“什么是偏心,什么是不偏心?是我帮着沈妗嫁进景王府,攀龙附凤,还是帮着沈妗嫁进陆家,成为世子夫人?吕氏,你的心太大了。” “我——”她没觉得自己心大,她就是觉得不公平,若是二房承袭爵位,沈妗就会像沈妘一样,很容易嫁进皇家。 怪只怪沈明洹活下来了,否则爵位早就是二房的了,那么她的女儿就是正经的侯府千金。 “我是一个母亲,自然要为我的女儿打算。” 太夫人知道,她是不知有错的。又道:“好,你算计陆家可以说是为了沈妗,那么贪图大房财产呢?” 吕氏暗恨:“我知道我觊觎大房的财产不对,可是母亲,将来府上的一切不都是大房的吗?分了家,我们二房便不再是侯府的人,我为自己打算也是情有可原。” 太夫人摇摇头:“你不要狡辩。三个儿子,都是我亲生,都是沈家嫡子,将来真要分家,除了这座府邸,其他的全部公平的分成三份给你们。你说要为将来打算,就是要将大房该得的那份捞到自己手中吗?” 吕氏面红耳赤:“可是大房有爵位在啊,除了该得的那份财产,他们还有身份,我们有什么呢,只是一个四品官的家眷罢了。妗儿和汮儿也不再是侯府千金和公子,更别提沈妤还有郡主的身份……大房人口少,他们拿的少一些也没什么,而且护国公主留给他们那么多嫁妆……” “这些本就是大房原有的,你没有理由记恨!”太夫人道,“承认你嫉妒有那么难吗?将来我会将二房该得的那份给你们,为何你还不知足?” 吕氏就是恨啊,恨沈序为什么是嫡次子,恨沈明洹为什么活着。 她也不想一想,若沈序真是嫡长子,凭她的家世能嫁进沈家吗? “这么多年,我帮着当家理事,操持着一大家子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不就是拿了点大房的东西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太夫人叹道:“既然你觉得管家苦,为何不将管家权让出去,为何这么多年都牢牢握在你手中呢,难道你没有贪公中的银子吗?” 闻言,吕氏心中一寒,太夫人什么都知道? “你以为我年纪大了,糊涂了?我也是做过儿媳的,我自然知道内宅那点事,只不过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拆穿你罢了。” 吕氏面如土灰:“为……为什么?” 太夫人笑容若有深意:“这用人之事,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官,都是差不多的。若是不能捞点好处,谁愿意辛辛苦苦的管家?我知你管家的辛苦,所以我便不追究你贪没贪,你多拿点东西,也是对你的犒劳。但你可以贪沈家的东西,却不可以贪大房的东西,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沈庐也忍不住指责道:“二嫂,母亲说的对,你平时贪点公中的东西没什么,但是大房的东西本就是大哥大嫂留下来的,不属于公中,你不该觊觎。” 沈序看了一眼沈庐,满是嫌弃。 沈庐捕捉到了这个眼神,气哄哄道:“二哥为何这么看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自己管不好妻子,竟然算计到侄女头上了,传出去就连你也要被戳脊梁骨。” 沈序一向不喜欢这个弟弟,觉得他不思进取,对自己没什么帮助。再者,他从小就是沈庭的跟屁虫,沈序觉得他从小就会讨好巴结,所以对沈庐是很鄙夷的。 太夫人瞥了一眼沈序,道:“这是你的妻子,她做下这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序连忙道:“母亲,儿子忙于公务,不管后院之事,对吕氏做的这些并不知情。” 倒是撇的干干净净。 吕氏痛恨沈序的无情,但是为了沈妗和沈明汮,不能将沈序拖下水,只能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她很清楚,她为沈家生下了一儿一女,太夫人不会责罚她太狠。 “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太夫人道。 沈序没有要为吕氏求情的意思,道:“一切由母亲做主。” “我做主?”太夫人摩挲着手上的佛珠,道:“她在沈家这么多年,沈妗和沈明汮的婚事还没着落,我要如何处置她呢?” 沈序低着头道:“谢母亲开恩。” “罢了。”太夫人摆摆手。“家丑不可外扬,你陷害妤儿的事不能传出去,但还是要处罚。既然你拿了大房的东西,就以两倍还给大房,最近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出府了,也不要到我这里看来请安了。” 两倍?吕氏一个激灵。 她偷的这些嫁妆,可都是价值千金,双倍奉还,她岂不是要散尽家财? 但这已经是太夫人仁慈了,总比传到外面丢人得好。 而且,她失去的不只是钱,还有太夫人的信任。 “好了,既然此事已经解决了,都散了罢。”太夫人最后看了一眼吕氏。 至于郑管事夫妇,自然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吕氏目光刻毒的盯着沈妤:“你这下满意了罢?” 沈妤微微勾唇:“满意,我自然满意。哦,二婶不要忘了,除了母亲的嫁妆,还要再还我同价的银子。” 说着,转身离去。 “等等。”吕氏叫住她。 “二婶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咬牙道:“陆家退亲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沈妤摇摇食指:“二婶这可就是冤枉我了,陆家退婚与我无关,说不准陆世子是看透了三姐的真面目。” 吕氏却是不信,沈妤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三姐退婚于我没什么好处,但是也没坏处。” 沈娴和沈婳站在一起,看着沈妤的身影道:“五妹还真是厉害,就连母亲也栽到她手上了,祖母也不再信任母亲。” 沈婳被放出来后,沉默了许多,她只是呢喃似的道:“是啊,五姐的确狠厉害。” 沈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雪姨娘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沈娴此言无异于是加深沈婳对沈妤的仇恨。沈婳扯了扯嘴角:“二姐说笑了,姨娘是回不来了。” 沈娴轻轻蹙眉:“我自小没了姨娘,所以很是羡慕你有亲娘陪着,但是现在你也……哎,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沈婳自嘲一笑:“二姐,我们可不一样。梅姨娘是难产而亡,而雪姨娘是犯了错被赶走的,父亲和祖母也因此嫌弃了我,我们怎么能算得上同病相怜呢。” 沈娴面露同情:“六妹。” 犹豫了一下,她又道:“你说的对,你如今的境地着实上不算好。我们只是个小小庶女,能做什么?只能安守本分,希望祖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我们寻个好人家,届时我们就不必看别人脸色行事了。” 沈娴这么一说,分明是又让沈婳想起陆行舟。 沈婳冷笑道:“沈妤和许表哥的亲事要定下了罢?” “这我倒是不知,但也是迟早的事。五妹和许表哥郎才女貌,的确很相配。” 想到许暄和,沈婳就想到沈妤带给她的羞辱:“沈妤身份高贵,许表哥自然要秋闱过后,取得功名才配得上她。” 沈娴轻轻一叹,很是羡慕的样子:“想来是这样。” * 吕氏失势,沈家的确安静了一段时间,但是沈妤不认为吕氏会坐以待毙,就是沈妗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很快,沈妗就被放出来了。知道太夫人还怪罪她,她仍是每天按时晨昏定省,一副委屈愧疚的模样。见到沈妤的时候也没有恶语相向,妹妹长妹妹短的,甚至还当着太夫人的面替吕氏向沈妤道歉,一副懂事识大体的好姐姐形象,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要和沈妤握手言和呢。 既然人家这么会演戏,沈妤也乐得配合 太夫人对沈娴的印象还不错,并未因为吕氏而迁怒于她。再者沈娴年纪最长,她的婚事该定下了。 吕氏是指望不上了,太夫人就只能让姜氏为沈娴留意着。 “你觉得哪家公子适合娴姐儿?”太夫人看着册子上各家公子的名字。 姜氏指了指:“我觉得大理寺卿的嫡次子不错。虽然才华比不上陆世子和暄和,但也是不错的,风评也好。娴姐儿嫁过去至少可以做正妻。” 太夫人点点头:“的确,咱们沈家的姑娘,就算是庶出,也不能给别人做妾。” 姜氏笑道:“大理寺卿是三品官,再者,也从未听说过韦大人和哪个皇子走得近。我觉得,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对娴姐儿对沈家都好,只是不知道娴姐儿愿不愿意。” “还有一个是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虽是庶出,但是要配娴姐儿也足够了。”姜氏并没有贬低沈娴的意思,她是用很平淡的口气说出事实。 “再一个,是工部侍郎的嫡子,但是儿媳听闻吴修诚的品行不太好,又和安家走的近……”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很是,吴家还是算了。” 姜氏放心了:“那母亲觉得那家公子好?” “就这个罢。”太夫人指着名册,“大理寺卿的嫡次子。” 姜氏道:“刚好,韦夫人前两日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和几个夫人去她家坐坐,我探探她的口风,若是韦夫人同意,再寻机会让两个孩子见个面。” “你做事,我放心。”太夫人笑道。 吕氏和姜氏不一样。吕氏手腕虽然比姜氏高明,但做事总存着私心,姜氏管家手段不强硬,但是做事公平公正。 即便沈娴不是她的孩子,她也还是尽心尽力。 过了几日,姜氏一脸喜色的进了慈安堂。 “母亲,韦夫人愿意。” 太夫人抬起头,笑道:“既如此,就将娴姐儿叫过来,我问问她。” 姜氏抿唇笑道:“韦二公子,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才学人品都不错,想来娴姐儿会很乐意的。” 很快,沈娴就到了慈安堂,太夫人屏退了左右,将这件事给她细细说了一番。 沈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害羞之色。 她知道,她一个四品官的庶女,能给三品官的嫡次子做正妻,的确是门很好的亲事,若换了旁人早就高兴地忘乎所以了,可是她…… 但是她的心思不好说出来,在太夫人的注视下,红着脸道:“孙女都听祖母的。” “如此甚好。”太夫人道,“有机会便让你们见一见才好。” 沈娴低着头:“都听祖母安排。” 她却不知道,回去后,沈娴就将养了两年的鹦鹉用剪刀刺死了。 * 沈妤正倚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便昏昏欲睡,宽大的薄纱衣衫迤逦在地,就像水中盛开的荷花。 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带来几分凉意。 突然,紫菀急匆匆跑进来:“姑娘,姑娘,您快去看看罢,许公子又出事了。” 沈妤睁开迷蒙的眼睛,显得越发妩媚,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娇慵。 紫菀微微晃神,又赶紧道:“姑娘,许公子出事了。” 沈妤被她惊醒,清醒了不少:“何事?” “许公子在水榭看书,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沈妤一愕:“又出事了?” 她不得不怀疑,许暄和是被灾星附体了吗? 沈妤起身,由着紫菀和云苓为她梳洗穿衣。 默了默她问:“表哥落水的时候,还有谁在场?” 紫菀道:“无人在场,因为许公子在那里看书,无人敢上前打扰。” 云苓为她系上衣带,道:“好在现在天气暖和,否则又是一场大病。” 松竹院一片忙乱,连太夫人都被惊动了。 沈妤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和太夫人遇到,便和太夫人一起进去了。 “暄和怎么样了?”太夫人被人扶着过去。 许夫人迎上去:“幸而暄和水性不错,天气又暖和,想来没什么大碍。” 太夫人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寻太医来看看。” 再来一次,可就是第三次了,张太医都要和许暄和熟悉起来了。 再加上上次安阳泽当街为难许暄和一事,许夫人觉得,最近暄和的运道也太不好了,是不是过几日又要出点小灾小难? 思及此,她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尤其最近她右眼总是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许暄和没什么大事,但总是频繁出事太夫人也不放心,所以当许夫人提出要去拜佛的时候,太夫人答应了。 “人都说宁国寺的佛祖最为灵验,不少人家的女眷都喜欢去那里烧香拜佛,挑个日子去拜拜也好。” 许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等过两日我就带着暄和去。” 想了想,太夫人道:“既是要去宁国寺烧香拜佛,不若就一起去罢,近来沈家发生的事也着实多了些,去拜一拜我才安心。” “祖母也去吗?”沈妤道。 太夫人轻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姐妹带着洹儿一起去,汮哥儿若是愿意,也可以去。” 沈婵抚掌大笑:“太好了,整日在府上着实闷得慌,听说宁国寺香火鼎盛,那里的签也最灵了,我要去试试,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遇到空明大师解签呢。” 太夫人笑道:“姐妹中,就属你的性子最跳脱,到了宁国寺可要老老实实的跟着你母亲,不能乱跑。” 沈婵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我知道的。” * 两日后。 一大早,沈家的下人就早早准备去宁国寺上香的一应事宜。门外停了好几辆马车,府上的主子加上每人带着的婢女以及护送她们的护卫,排场的确是大了些。 姜氏和许夫人坐一辆马车,沈妗三姐妹在一辆,沈妤则与沈婉、沈婵一辆,不用看沈妗三人的脸色,着实是心情舒畅。 到了宁国寺,一众人下了马车,穿着锦襕袈裟的主持站在山门外,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沈三夫人驾临,荣幸之至。” 众人回礼,姜氏道:“不敢,不敢。” 主持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太夫人身子可还好?” “劳您记挂,母亲身子很好。” 沈家诸位姑娘跟在后面,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沈家姐妹众多,听闻又都貌美出众,各有千秋,尤其是宁安郡主和沈三姑娘。是以,不少人都朝这边看来,可惜她们都带着面纱,不能一睹芳容。 但是听闻沈三姑娘被退亲,着实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被退亲后还能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沈妗岂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对沈妤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一路到了寺院深处,到了一处环境清幽之地,两边绿树成荫,百花盛开。 “前面是为各位提供的院子,老衲就不进去了,诸位请自便罢。”主持告辞道。 姜氏回礼:“多谢主持。” 姜氏领着众人进去,道:“这里有几间屋子,你们各选一间罢。” 因着沈妤的身份,姜氏让沈妤先挑。 沈妤也不客气,随便指了一间,对云苓和秋桑道:“你们先去收拾一番,紫菀和苏叶陪着我出去走走。” 沈婵摆摆手:“我也去,我也去。”然后又回头询问沈婉。 沈婉笑道:“你和五妹去罢。” 至于沈妗三姐妹,自然被沈婵忽略了。 秋桑看着苏叶在沈妤身边,低声对云苓道:“紫菀也就罢了,她是姑娘奶娘的女儿,自幼和姑娘一起长大,可是苏叶才到姑娘身边多久,怎么姑娘这么喜欢、重用她,直接越过了咱俩去。” 云苓并不嫉妒苏叶,轻声道:“姑娘喜欢谁、重用谁,是姑娘自己的决定,咱们做奴婢的无权置喙,老老实实做事就好了。” 秋桑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咱们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苏叶才来了几天,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不生气。”然后,进了屋子,“快些收拾罢,姑娘回来也好休息。” 秋桑跺了跺脚,只能进去了。 沈妤穿着一袭翡翠色衣裙,外面一件白色薄纱外裳,使得那裙色多了几分朦胧,宽大的袖子随风飞扬,显得十分飘逸,自有一种风流蕴藉。她头发绾成一个凌云髻,斜插着一支翡翠簪子,耳珰同样是翡翠做成,简单而又大方。不施粉黛,面容如玉,明明是素雅的装扮,却生生压过了万紫千红。 陆行舟从来都知道她的美貌无人能及,只是以前他因为沈妗,从未认真看过她。现在看到她,他心头一热,迫不及待的想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之前他伤透了她的心,他不能贸然前去,否则只会引起她对自己的反感。 沈妤沿着这条路走,发现此地曲径通幽,花木扶疏,还有落英缤纷,风景如画,望着眼前的风景,使得心境舒朗许多。 沈婵蹲下去,拾起一只花瓣,又丢进水里,赞叹道:“五姐,这里真漂亮。” 沈妤失笑:“若是喜欢,和三婶说一说,多在这里住几日好了。” 沈婵赞同道:“好啊,总是在家里待着,真是要闷死了。” 少倾,苏叶突然停下脚步,警惕的道:“谁在后面!” 这一刻,她好像变了个人,以前的活泼娇俏全都不见,眼神也变得凌厉。 四下环顾,她冷冷一笑,从腰间拿出一个蜜饯丢了过去。 只听到“嗖”的一声,蜜饯砸到了一棵树上。树枝抖动了一下,上面的花瓣也扑簌簌落下。 这时候,就从后面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色直身,袖口绣着青竹,身姿挺拔,眉目清俊,正是陆行舟。 见到她,沈妤就是一愕。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衣服。 前世的时候,她偶尔见他穿过一次,她眼前一亮,觉得他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很好看,便央求他以后都这么穿,她也做过这样的衣服给他。可是他却说不喜欢,让她不要再浪费时间,之后便从未见他穿月白色了。 现在想来,他应是极讨厌她的,所以凡是她喜欢的他都不屑一顾。 略一失神,他就来到了她面前,苏叶和沈婵都警惕的盯着他。 沈妤轻皱眉头,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是应该见到她绕道走吗? 沈婵扬眉道:“陆世子也来宁国寺烧香拜佛?” 陆行舟并未看她,而是望着沈妤道:“家母来宁国寺还愿,听闻宁国寺风景最好,特地陪母亲来欣赏一番。” 沈婵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陆世子就继续赏景罢,我和五姐先去别处了。” 陆行舟似乎没有听到,仍是站在沈妤面前。 沈妤眼神难掩不耐:“陆世子还有何事?” 陆行舟岂会看不出她对自己的躲避和厌恶,他心中酸涩。可是这怪得了谁呢,都是自己做下的孽。 少倾,他声音低哑道:“郡主发上有一个花瓣。” 说着,他情不自禁的要抬手为她拂下。 沈妤下意识倒退一步,他的手僵在半空。 紫菀挡在沈妤面前:“多谢陆世子提醒,奴婢来就好。” 陆行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手臂落下。拱手道:“在下先不打扰郡主了,先行告退。” 沈妤感觉多看他一眼,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忍着厌恶回礼道:“陆世子慢走。” 陆行舟走远了之后,沈婵望着他的背影道:“诶,五姐,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沈妤淡淡道:“为何这么问?” “五姐莫要装傻,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方才的行为,对你实在是不一般。他在我们后面,很可能就是有意跟着我们的。哦,不,准确的说,是跟着你。” “七妹莫要说笑了,过往几年他是如何讨厌我,你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他这样骄傲的人会突然转了性子?”沈妤道。 沈婵思考一番道:“可是他方才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啊,看你的眼神更奇怪,总之,绝对不是讨厌。” 沈妤轻笑一声,夹杂着几分自嘲:“我只能说你想多了。好了,不要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人了,你不是要去抽签吗,我陪你去。” 沈妤不知道,方才的一幕,同样被沈妗尽收眼底,也看到了陆行舟眼中的失落,压抑的恋慕和炽热。 原来,陆行舟之所以和她退亲,竟是移情沈妤了! 她无缘无故被退亲,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在她心里,压的她喘不过气,她必须找陆行舟问清楚。 这样想着,她拦在了陆行舟面前。 第八十五章 八字不合 “行舟。” 沈妗拦在陆行舟面前,仍如往常一般柔弱温婉。 陆行舟低着头思考着怎么让沈妤重新喜欢上自己,乍一听到沈妗的声音,他惊住了,抬起头来。 然后就看到一个素净衣衫,面若芙蓉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正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人,沈妗。 “行舟,你……”感觉到陆行舟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冷淡和陌生,沈妗心头火起。 “怎么是你?”陆行舟冷冷道。 若是以前,他看着这样的沈妗,一定会温言细语的关心她,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她。 可是经过一世,他彻底了解了这个女人多么虚伪和狠毒,对她只有恨意。 反观沈妤,才是对他最好,最喜欢他的,可惜他前世被沈妗的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辜负了沈妤。 陆行舟不想见到她,他怕忍不住会掐死她。 是以,他只是淡淡扫她一眼,就抬脚离开。 “陆行舟!”沈妗提高了声音,在他身后喊道。 陆行舟停下脚步,回头望她。 “陆行舟,为什么?” 陆行舟不言,平静地目光含着讥诮。 沈妗只觉得心头那点怒火和恨意迅速蔓延开,又质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行舟笑了:“哦,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是任你欺骗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妗心下一沉。 “什么意思,想必你比我清楚。” 沈妗犹自愤然:“我豁出脸面,主动求陆夫人嫁给你,可是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与我退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道退亲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吗,你知道这是什么羞辱吗,你要我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如何嫁人?” 陆行舟笑容越发嘲讽:“你是担心你以后如何嫁人,还是担心嫁不进高门?” 沈妗一脸委屈:“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非我不娶,一生一世只待我一人好……” “那是因为我当初眼瞎,才会相信你,喜欢你。”陆行舟打断道,“可后来我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妗,你以为你能欺骗我多久,将我当成傻子耍弄欺骗很好玩吗?” 沈妗面色大变:“你为何突然变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挑拨我们的关系?是沈妤对不对,一定是她。你是知道的,她一直喜欢你,若非怕她伤心,你早就请求陆夫人去沈家提亲了,我们两人也早就成亲了。” 陆行舟轻嗤:“到现在了,你还是让沈妤背黑锅,我真不知道,从你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 “陆行舟!”沈妗身体发抖,“你还是看上沈妤了对不对,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如她,也不如她容貌……” “够了,别再演了。”陆行舟面色冷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么可笑?” 看着她的表情一点点的凝住,他继续道:“既如此,我就与你说清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一边勾着我,一边费尽心思想要嫁给景王的时候,你巴不得我赶紧娶沈妤罢? 后来你知道自己嫁不成景王,又想办法攀附陆家。为达目的,利用沈明洹,再对我下黑手。每次你为沈妤说好话的时候,其实是往沈妤身上泼脏水。我恨我自己太傻,被你骗得团团转,现在才知道你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只是这些事,还不足以他恨毒了沈妗,前世沈妤死后,沈妗做出的事比现在还恶毒一百倍。 沈妗维持的温柔表情一下子裂开了。 陆行舟知道了,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了。她以为她的心思藏的很隐秘,陆行舟怎么知道她想嫁给景王的? “所以,我与你退亲,已经是对你仁慈了,以后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陆行舟警告道。 沈妗看着他,先是觉得难堪,然后笑了起来。 “是,就算你看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那又如何呢?你已经伤透了沈妤的心,她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迟早要嫁给别人。” 沈妗戳中了他的痛处。陆行舟冷笑道:“这种事就不用你费心提醒了。” 沈妗不再掩藏她的怨恨,眼中寒芒毕露:“好啊,那你继续自欺欺人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她回心转意。” 比起让陆行舟求而不得,她更期待沈妤身败名裂。她过得不好,沈妤凭什么过得那么风光? 陆行舟太了解沈妗的为人了,他道:“我警告你,不要对沈妤做什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沈妗不以为意的笑笑:“你在这里警告我,人家也不会领情,真是自作多情。” 陆行舟不想再看见她,嗤笑一声,大步离去。 沈妗的笑容落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嫉恨,还有一抹伤怀。 这并非是因为她喜欢陆行舟,而是不甘心。在她看来,只有她不要别人,从来没有别人抛弃她。 而给她带来这份羞辱的罪魁祸首就是沈妤。 沈妗望着陆行舟的背影,死死握住手:“沈妤,你抢走了我的一切,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正在和沈婵闲庭漫步的沈妤觉得浑身一冷,耳边传来阴恻恻的风声。 “姑娘怎么了?” 沈妤摇摇头:“没什么,咱们去抽签罢。” 不巧的是,在路上遇到了陆灵雨,身边还有吴惠然和郑盈绣。 因着沈妤的身份,她们不情不愿的屈膝行礼。 陆灵雨并没有给沈妤好脸色,郑盈绣最是个左右逢源之人,笑盈盈道:“郡主也是来拜佛的?” 沈妤笑容淡淡:“正是。” “那可是巧了。”郑盈绣左右看看,“怎么没见三姑娘?” “大抵是一路车马劳顿,三姐累了正在歇息,若是郑姑娘想见三姐,我可以让婢女带你过去。” 郑盈绣本就有意和沈妤亲近,没话找话说,怎么会去看沈妗呢。 她笑道:“这就不必了,既然三姑娘在歇息,我也不好去打扰。” 吴惠然眼睛在沈妤身上扫过,眸光一闪:“原来三姑娘也到了宁国寺,我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心情不好,不愿出府呢,原想着她心情好些就去看她。听郡主这么一说,她还愿意出府,证明她想开了许多,那我就放心了。郡主和三姑娘是姐妹,想来是郡主常在三姑娘身边宽慰的原因。” 沈妤微微一笑:“劳烦五姑娘挂念三姐,她若知道了一定很欣慰。只是我三姐饱读诗书,胸襟开阔,就算不用我从旁劝说,她也不会自苦的。只是身为姐妹,我也为她感到可惜,差一点,陆姑娘就和三姐从好姐妹变成姑嫂了,可惜没有这个缘分。不过陆世子的病好了,对三姐来说也是件积善行德的好事,陆家也能挑选其他闺秀做世子夫人。” 几人面面相觑,自然知道沈妤说的可惜是什么。 说起来,陆灵雨是陆行舟的妹妹,应该知道陆行舟和沈妗退亲的缘由罢?京城人人皆知,陆行舟是个谦谦君子,没成想会这样做出这样过河拆桥之事。 长兴侯和陆夫人竟也由着他。 陆灵雨一阵气闷,她岂会不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陆家的,现在就指望着这件事被人渐渐忘却,没成想沈妤又故意明晃晃的提起来。 她狠狠瞪了一眼吴惠然,都怪她起了话头。 她以为沈妤还想着陆行舟,挑高了眉头,语带轻蔑道:“是啊,三姑娘救了我大哥,陆家的确是感激她,只是两人没有缘分罢了,将来各自嫁娶,自不相干。但我陆家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的,世子夫人的位置自然要留给出身高贵、贤良淑德的女子,有些人就不要肖想了。” 沈妤垂眸微笑:“是啊,陆世子病重的时候倒也罢了。现在转危为安,就算是出了退婚的事,依照陆家的门第,也照样有人家愿意与陆家结亲,不知道陆姑娘的大嫂会是哪家名门闺秀呢?” 实际上,陆行舟做出这样过河拆桥的事,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只少不多。沈妤虽然想不通陆行舟为何要自损名声,但不妨碍她在陆灵雨面前出言讽刺。 “总之不会是郡主。”陆灵雨直接道。 今日陆灵雨绾着一个飞仙髻,发上插着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带着红翡翠滴珠耳环。手腕上一只四色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动,更衬得她的手腕纤细洁白。 这样名贵的首饰戴在她身上,有种违和感,根本不适合她,她的气质根本配不上这样贵重的首饰。 而这些首饰都是当初沈妤为了讨她欢喜送她的,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沈妤不缺这些,为了陆行舟送给陆灵雨毫不吝啬,现在看到这些宝贵的首饰戴在她身上,便觉得心疼的要揪起来了。 而陆灵雨一边佩戴着别人的东西,一边又出言嘲讽。 她哪来的脸? 思及此,她笑容越发恬柔:“这可不一定,我们沈家的门第又不比你们陆家差。而且我还有太后做靠山,若是我求到太后那里,她老人家给陆家施加压力,你大哥能不同意吗?” 陆灵雨怒形于色,指着她道:“你……你不要脸!我大哥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还要强迫他娶你,你知不知什么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沈婵神色复杂:“……”五姐这是要做什么? 沈妤挑挑眉,很是得意的样子:“想来陆姑娘羞耻二字写的很好了,不如你写给我看看?” 看着沈妤笑意盈盈,陆灵雨更气了:“你不知羞耻,你知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沈妤做思考状,表情无辜而天真:“甜不甜我不知道,只要扭下来就好。反正我只管坐上世子夫人的位置,有太后为我撑腰,你大哥还能休了我不成?” “你……你……不要脸!”陆灵雨到底是名门千金,骂人的话就来来回回这两句。 沈妤走到她面前,笑容粲然:“你可要对我放尊重些,我以后可是要做你大嫂的。” “你做梦!” 沈妤叹道:“那你就等着看这个梦会不会成真。” “沈妤——”好气啊,好想打人。 沈妤无所畏惧:“陆姑娘,看清你的身份,你敢对我无礼,小心我告到太后那里去,说你不敬太后,辱骂她亲封的郡主。” 陆灵雨怒极,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着的,没想到一直捧着她的沈妤敢这样对她。她气不过,扬起手朝沈妤打去。 紫菀轻呼一声:“姑娘。” 可是下一瞬,陆灵雨的手腕就被苏叶钳制住了。苏叶冷着一张脸:“陆姑娘,你对郡主无礼也就罢了,还想动手打人,是谁给你的胆子?” 陆灵雨怒视着苏叶,挣扎道:“你这个贱婢,放开我!” 苏叶突然撒开了她的手,陆灵雨没有防备,一下子坐在地上。 沈婵噗嗤笑出声来,吴惠然和郑盈绣也捂着唇笑了。陆灵雨瞪了她们一眼,她们赶紧忍住笑。 陆灵雨尖叫一声,对绿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扶我起来!” 绿枝反应过来,赶紧将她扶起来。 陆灵雨算是看出来了,沈妤是故意气她的。她杏眼圆睁:“沈妤,你太过分了!你分明是仗势欺人!” 沈妤笑容淡了下去。她过分?前世陆灵雨对她做的过分的事还少吗?可她看在陆行舟的面子上都忍了,陆灵雨却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划破了她的脸。 她现在做的,不过是讨点利息而已。 “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奈我何?” “你,你……”陆灵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朝沈妤走来。 其他人都远离战场,生怕被波及。 沈婵拽着沈妤的衣服,低声道:“五姐,咱们快走罢,这里人多,出出气就行了。” 沈妤却是不愿离开,由苏叶保护着往后退。 终于到了河边,苏叶抬手制止了陆灵雨:“陆姑娘,请您适可而止。” 陆灵雨咬牙挣扎:“你们欺负人,还让我适可而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放开我!” 说着,她一口咬在了苏叶的手背上。苏叶吃痛,轻呼一声放开她。 陆灵雨趁机朝沈妤扑过去,她一定要挠花沈妤那张脸,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沈妤不会等着挨打,自然是要反击的。 沈妤躲开陆灵雨的手,突然,她脚下一滑,朝前面扑去。 她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就抓住沈妤的袖子,眼看着两人要一起掉进河里,苏叶及时将沈妤拽了上来。只听“噗通”一声,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陆灵雨在水里奋力挣扎呼救。 紫菀和沈婵连忙过去,紫菀面露急切:“姑娘,你没事罢?” 沈妤站稳了,笑道:“我没事。” 沈婵又担心又生气:“吓死我了,你教训教训她也就罢了,差点将自己也搭进去。” 苏叶却正色道:“七姑娘多虑了,有奴婢在,五姑娘不会有危险的。” 沈婵这才好好打量了苏叶一番,奇道:“五姐,你身边这个丫鬟倒是有几分本事,你是在哪找到的?” 这时候,吴惠然一脸惊慌的跑过来,拉着沈妤的袖子:“郡主,你快救救灵雨,她不会水。” 沈妤摊摊手:“我也不识水性。” 吴惠然看向冷肃的苏叶:“那你的丫鬟呢?” 苏叶道:“奴婢是会水,但奴婢只负责保护我们姑娘。” 陆灵雨仍在水里挣扎着,绿枝和郑盈绣也被吓的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开始大声呼救。 吴惠然是和陆灵雨一起来的,若是陆灵雨出了事,她也会得罪陆家。是以她只能向沈妤求救。 见沈妤不愿帮忙,她道:“郡主,灵雨落水你也有责任,若是她出了事,你也难逃干系,真闹大了太后也保不了你。为了你自己,你也该让你的丫鬟去救她。” 沈妤点点头:“的确。” 吴惠然心中一喜:“那……” “既如此,紫菀,咱们也帮着呼救罢,一会有人听到呼救声,自然会救陆姑娘上来。”沈妤轻声道。 言罢,紫菀和苏叶就放开嗓子喊了起来。 吴惠然面色一沉:“郡主,你居然见死不救,这可是一条人命。” 沈妤却是满不在意的样子。 吴惠然急的满头大汗,又拿沈妤没办法。 少倾,沈妤突然苦着一张脸,小声啜泣起来,而且真的有眼泪流出来了。 吴惠然不明所以,沈妤怎么突然扮起柔弱来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从四面涌来许多人,明显是被呼救声引来的,其中有个人便是陆行舟。 大家看到在水中挣扎的陆灵雨,再看看委屈哭泣的沈妤,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绿枝看到了希望,跑到陆行舟面前:“世子,您快救救姑娘罢,她落水了!” 陆行舟看了沈妤一眼,没有犹豫,直接跳入水中,将陆灵雨拖了上来,又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陆灵雨浑身湿.透了,发髻散乱,一绺一绺的覆盖在脸上。一阵风吹来,陆灵雨如风中落叶,瑟瑟发抖,还接连吐出好几口水。 “你是怎么伺候姑娘的,怎么会落水?”陆行舟斥道。 绿枝跪在地上,浑身战栗:“是奴婢没照顾好姑娘。” 陆灵雨倚在陆行舟身上,咳嗽一声,指着前面道:“我是被沈妤推下水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妤身上。 陆行舟看着沈妤,情绪不明,直觉此事与沈妤有关。 但是他并没有质问沈妤,只是目光冷沉的望着绿枝。 绿枝也赶紧道:“确实是姑娘和郡主发生争执的时候,被郡主推下去的。” 吴惠然还记恨着方才沈妤见死不救,也能顺着绿枝的话道:“我也看到是郡主将灵雨推下去的,当然,也许是她不小心。” 说着,还偷偷扯了扯郑盈绣的袖子。 郑盈绣犹豫片刻道:“我没有看仔细,只看到郡主和陆姑娘发生了争执,不知怎么,陆姑娘就落水了。” 紫菀气呼呼道:“你们胡说八道,意图陷害我们姑娘,明明是陆姑娘不小心落水。” 沈婵也义愤填膺道:“你们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说成我五姐害陆灵雨落水,如此空口白牙诬陷别人,你们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家闺秀?” 绿枝哭着道:“你看看我家姑娘,再看看郡主,郡主可是安然无恙的。” 紫菀冷笑道:“那是我们做奴婢的拼死护着姑娘,你呢?你家姑娘落水的时候你可有拼死救她?恐怕你只爱惜自己的性命罢?” 绿枝哑然了,连忙解释:“世子,奴婢没有……” 紫菀道:“那方才你家姑娘落水的时候,你为何不跳下去救人?保护主子不是你这个奴婢该做的吗?” 绿枝不知所措,紫菀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成了贪生怕死的人。 “郡主身边还有一个丫鬟明明会水,却不下去救人……” 苏叶抱着手臂,嗤笑道:“笑话。当时我家姑娘也差点掉下去,我不救自家姑娘却去救你家姑娘,这是何道理?你家姑娘金枝玉叶,我家姑娘就不贵重吗,你不觉得你们太自私吗?明明是你护主不力,怕被责罚,就将罪过推到我们姑娘身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陆灵雨的怒火又燃烧起来:“你分明是颠倒黑白,就是沈妤将我推下水的!” 沈婵扶着沈妤:“空口无凭,有谁看到了?” “我看到了。”吴惠然道。 沈婵瞥她一眼道:“谁不知道你和陆灵雨关系要好,你自然帮着她说话了。” 吴惠然:“……” 就算真的是沈妤推陆灵雨落水的,只要沈妤不承认,根本不能定她的罪。 陆行舟将陆灵雨交给绿枝,走到沈妤面前,声音温和:“郡主,我想知道你为何与灵雨发生争执。” 沈妤抬起头,一张小脸苍白,眼圈红红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再加上她身姿纤弱,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看这样子,好像是真的受了委屈。 即便陆行舟看出她是装的,但他的心依然被刺痛了。若是可以,他一定会揽她入怀,轻言细语的安抚她。 沈妤并不看他,低声道:“我不是有意要和陆姑娘争吵,我只是想请她归还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罢了。可是无论我怎么说,陆姑娘都不肯归还,只说我送了她就是属于她的。 陆姑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她,但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万万不能赠与旁人。所以我一时心急,就和陆姑娘发生了争执,但是我真的没有故意推她落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掉进河里了。” 紫菀一愕,反应过来也道:“以前陆姑娘和我家姑娘关系要好,见我家姑娘的首饰名贵精致,便时常缠着我家姑娘讨要,姑娘念及姐们情分,就给了陆姑娘。我家姑娘又心软,不忍拒绝,一来二去也不知道送去多少了。可昨日,姑娘睡觉的时候被噩梦惊醒,然后姑娘就哭了起来。 奴婢一问,才知道公主给姑娘托梦,说她不懂孝道,随意将她留下的东西送人。姑娘心下难安,便请示了太夫人,来宁国寺烧香拜佛,没成想遇到了陆姑娘。我家姑娘就好言好语的向陆姑娘说明,想要回那些东西,可是陆姑娘不肯给,姑娘一着急就和陆姑娘争论起来,结果就……但陆姑娘绝对不是我家姑娘推下去的。”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看陆灵雨的眼神变了。 拿着人家母亲的遗物不肯交还,还将落水的事推到别人身上,脸皮也太厚了。 陆灵雨羞愤交加,大喊道:“沈妤,你胡说八道!” “难道陆姑娘敢说你身上戴的首饰不是我家姑娘送你的?”紫菀走过去道。 陆灵雨面露窘迫,她不能否认这些都是沈妤送她的。 “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只四色翡翠镯子是姑娘的心头好,极为罕见难得,宁王妃出阁时都舍不得带走,留给了姑娘。可因为陆姑娘一直缠着讨要,姑娘只能忍痛割爱。不知陆姑娘可否还给我家姑娘?” 陆灵雨一口银牙要咬碎了,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沈妤。 可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只能将镯子褪下来给了紫菀。 紫菀小心翼翼的接过:“多谢陆姑娘。” 然后她的又看向陆灵雨的头顶,只见散乱的头发里果然有一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 陆灵雨脸色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咬着唇,拿下发钗:“给。” 不用紫菀提醒,她就将一副红翡翠滴珠耳环摘下来给了紫菀。 紫菀一脸喜色,连忙道谢。 “姑娘,你看。”紫菀回到沈妤身边。 沈婵见此,也是大吃一惊。若非有外人在场,她真想好好问问沈妤是不是傻,为了一个不喜欢的自己的男子白送去这么多好东西。 关于沈妤为了接近他而讨好陆灵雨的事,陆行舟是知道的,关于前世陆灵雨总是欺负沈妤的事他也知道,沈妤为了他一直在隐忍他更是知道,可是他却对此不闻不问。后来陆灵雨毁了她的容貌,也是他默许的。 思及此,他对沈妤的愧疚愈发深了,所以他才没有开口替陆灵雨说话。 沈婵讽笑:“早这样多好,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比起陆灵雨拿着人家的东西不还,还恶语相向,关于她落水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陆灵雨将陆家的脸都丢光了。 众人都乐得看戏,只觉得最近陆家可真是热闹。 沈妤面露难色:“其他东西,我会让人写下来,送到长兴侯府,陆姑娘按照单子上所写的归还就好。” 陆灵雨一股郁气堵在心口,喘不上气来,她盯着沈妤道:“不必,我自会派人将所有东西送还给你。” “也好,那就劳烦陆姑娘了。” 陆行舟对着沈妤拱手道:“小妹不懂事,有失礼之处,我代她向郡主致歉,郡主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了。” 沈妤十分大度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实在是无需计较。” 陆行舟点头:“如此,在下就和小妹先行告退了。” “陆世子请便。” 陆行舟见沈妤不愿多看他一眼,心下失落,吩咐人将陆灵雨扶回去。 “大哥……”她落水的事就这样算了? “还嫌不够丢人吗?”陆行舟低声责备。 陆灵雨委委屈屈的闭了嘴,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剜了沈妤一眼。 沈妤回以一笑,柔若清风。 热闹看完了,人也都散去了,想来很快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的,她又能出一口恶气了。 紫菀小心翼翼的将这三样首饰收好,嘿嘿一笑:“这次既惩罚了陆姑娘,又拿回了您的东西,着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五姐,你故意说要嫁给陆行舟,是为了激怒陆灵雨,看你的表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呢。”沈婵也笑道,“不过看到陆灵雨被气成那个样子,真是解气。但是陆灵雨会更嫉恨你的,陆家人也会怨你。” “恨就恨罢,反正陆家和沈家的关系不睦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沈妤不想再讨论此事,转了话头道,“我们还要去抽签的,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咱们快些去罢。” 沈妤也想起来了,道:“对对对,差点忘了,快去。” 沈妤望着被供奉的佛祖,而沈婵已经抽了一支签文了,她好奇的道:“五姐,你不抽签吗?” 沈妤摇摇头道:“你要求什么?” 沈婵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大大方方道:“身为女子,自然是求姻缘了。五姐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姻缘在何处吗?” 沈妤笑了笑:“姻缘天注定,我不信这个。” 沈婵打趣道:“我想起来了,五姐的姻缘早就定下了,自然没必要再求姻缘了。” 知道她说的是许暄和,紫菀也会心一笑,只有苏叶面无表情。 “听闻今日空明大师在,咱们快些走,晚了就等不到让大师解签了。” 只是没想到,许夫人和姜氏也在,而为她们解签的正是空明大师。 沈婵一脸兴奋:“咦,表婶和母亲也在,咱们也过去听听,她们求的是什么。” 紫菀道:“定是和许公子的事有关。” 姜氏身边的丫鬟春水发现了几人:“夫人,五姑娘和七姑娘在那边。” 正在看签文的空明大师道:“可是宁安郡主?” 姜氏道:“正是。” 空明大师道:“此签与宁安郡主有关。” 许夫人讶然:“暄和的事为何与宁安郡主有关?” 空明大师笑容高深莫测:“不知令公子是否和郡主定下了婚事?” “这……” 沈妤和许暄和的婚事只是私下里说定而已,沈家人都没有全然知晓,空明大师怎么算出来的? 踟躇了一下,许夫人点头:“暄和和宁安郡主的亲事的确与太夫人口头上约定好了。但是这与暄和的命数又有何干?” 空明大师叹道:“如许夫人所言,近来令公子接连受难,其实与这桩婚事有关。” “这怎么可能?”许夫人下意识道。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仔细想想,的确是和沈妤亲事说定后,许暄和才开始接连出事的。 姜氏也疑惑道:“大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阿弥陀佛,身为出家人,老衲不敢妄言。”空明大师道,“令公子和宁安郡主八字不合。如今尚未正式定亲,是以只是发生些小事罢了,若是正式定下,恐会影响令公子的仕途与性命。” 闻言,许夫人一颗心沉了下去,她以前虽然不在京城生活,但也听说过空明大师的鼎鼎大名,就连太后也时常召他进宫讲解佛经,陛下也时常与他下棋谈心。 “大师,那么此签该如何解呢?” “若是打消这门亲事,自可解开。” 许夫人真的喜欢沈妤,而且她看得出来许暄和也喜欢沈妤,若是这门婚事没有了,他该有多伤心。 她不死心,又问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空明大师摇头轻叹:“别无他法。” 许夫人的心沉落谷底,婚事和性命只能选择一样,任谁都知道该选什么。 空明大师又道:“若是夫人不信,大可试试。” 这样笃定的语气,由不得人不信。 姜氏也为许暄和和沈妤感到惋惜,她轻叹一声,对许夫人道:“咱们回去罢。” 许夫人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轻轻颔首,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了。” “施主慢走。” 推门出去,沈婵就迎上去,问道:“空明大师说了什么?” 许夫人看着沈妤,欲言又止。 沈妤心下奇怪,笑道:“表婶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使身体不舒服吗?” 姜氏道:“回去再说罢。” 沈妤笑容如初道:“好。” 沈婵见许夫人心事重重,也不好意思再去解自己的签了,只能跟着几人回去。 一个小沙弥在空明大师耳边说了什么,空明大师无奈的笑笑,与小沙弥来到一间禅房。小沙弥左右看看,掩好门离开了。 空明大师坐到棋盘对面,朗声一笑:“出家人从不说谎,可是我为了你破例,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怪罪。” 第八十六章 蓄意报复 郁珩一袭白衣,静坐棋盘前,宁静淡泊,就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落下一子,微微笑道:“大师拆散了一桩姻缘,却又成全了另一桩姻缘,应该是功德无量,佛祖怎么会怪你呢?” 空明大师执起一枚黑子,毫不留情的拆穿道:“据我所知,你到现在还未和宁安郡主说过一句话,离另一桩姻缘还早着呢。” “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郁珩面色淡然,目中却隐含着势在必得。 “你提前回京,就是为了她?”空明大师看他一眼。 郁珩笑而不言,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空明大师哈哈一笑:“只是,不一定会如你所愿罢?” 郁珩凝神细思,落下一子:“现在时机未到。” 他倒是很想去沈家提亲,只是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康和帝又对他充满忌惮,他若是表露出想娶沈妤的心思,那么也会将沈家置于危险之中。 空明大师的手一顿:“何时才是恰当的时机?” “如今只能等。”郁珩笑道,“我是很有耐心的。” 回到宁国寺提供的院子,姜氏派人将许暄和叫过来,将空明大师的话委婉的说与了他和沈妤。 许暄和与沈妤皆是错愕。 少倾,沈妤心情平静下来。其实,她答应这门婚事并非是多么喜欢许暄和,只是因为合适。反正迟早都要嫁人,只要合适她没有什么异议,所以这门亲事没了,她也不会伤心。 许暄和却是难掩失落,他是真的喜欢沈妤。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许暄和看了垂眸不语的沈妤一眼,还是忍不住道:“空明大师的话真的可信吗?” 姜氏叹息一声:“空明大师说的话一直很灵验,就连皇室之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许暄和自然听说过空明大师的名望,他只是不想接受罢了。 许夫人拍拍他的肩膀:“这都是命,有些事不可强求。”虽然她也很惋惜,“回去后就将此事告知姑母罢,她老人家自有决断。” 太夫人虽然一力促成这门婚事,但跟许暄和的性命比起来,亲事就没那么重要了。想来,太夫人会放弃结亲一事。 对此,几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没忍心说出来。 许暄和温润的眸子第一次显现出颓唐之色,他跨下肩膀,低声道:“儿子知道。” 他不敢再看沈妤,拱手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许夫人愁容满面:“去罢。” 许暄和刚要推开门,沈妤却站起身叫住他。 许暄和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双眼睛饱含情愫。 沈妤笑容淡然而坦荡:“表哥,即便人生中有许多无可奈何,但和前途性命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失去了,只是因为没有缘分罢了,前方自有更好的选择。秋闱在即,相信以表哥的才学,定然会夺得头名。” 许暄和瞬间了然。沈妤是在提醒他,不要因着这件事影响了秋闱。她说他定然能夺得头名,是在鼓励他。 他身为一个男子,还不如表妹想得开。 可是世上哪个姑娘还能比表妹更好呢…… 他压下心头苦涩,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借表妹吉言,我定不会让母亲失望。” 许暄和离开后,许夫人拉着沈妤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和暄和没有缘分,我心里实在是……” 许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沈妤笑容柔和:“表婶没有女儿,就拿我当女儿看待,也是一样的。” 姜氏也宽慰道:“妤姐儿说的不错,以咱们两家的关系,结亲只是锦上添花,就算成不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许夫人也在心里劝自己想开些,闻言笑道:“你们说的不错,我不该钻牛角尖的,这件事就过去罢。既然到了宁国寺,应该高高兴兴的,好好散散心才是。” 之后没有人再刻意提起此事,好像已经被遗忘了。但是沈妤再见到许暄和时候,两人客气疏离了不少。 沈妤叹了口气,有些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一日,沈家姐妹正陪着许夫人和姜氏闲话家常,便听到春水进来禀报:“夫人,韦夫人听闻您也来了宁国寺,特带着韦姑娘和韦公子前来拜访。” 姜氏心下一动,笑道:“快将人请进来。” 少倾,就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面容秀丽,神态温和的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公子,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韦夫人身边站着一个绯色衣裙的姑娘,生的粉面桃腮,娇俏可人,正是韦家姑娘韦思繁。 “我家老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太好,所以我便带着两个孩子前来拜佛祈福,听闻沈三夫人也在,岂有不前来拜会的道理?”韦夫人笑着对两人道,“璟儿,思繁,快来见过来两位夫人。” 韦璟和韦思繁上前见礼,姜氏忙道:“快不必多礼。” 看着两人,姜氏赞叹道:“不愧是韦夫人教养出来的,可比我家这几个孩子懂事多了。” 虽然是客套话,但韦夫人听了也十分高兴:“三夫人快别夸他们,他们那里比得上沈家几位公子姑娘钟灵毓秀?” 姜氏请韦夫人落座,沈家几个姑娘与她见了礼,退到了一旁。又为她介绍许夫人。 韦夫人眸光一闪,笑道:“原来您就是许夫人,我在家中时常听璟儿提起许公子呢,说他才华如何出众,这都是您教导有方啊。” 许夫人客气道:“您过誉了,韦公子才是金良美玉。” 韦璟有些腼腆,站立在一旁,身上是儒雅的书生气质。 姜氏笑道:“上次去韦府,倒是没有见到韦姑娘。多日不见,韦姑娘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韦夫人谦虚道:“她也是个性子跳脱的,比不得你家几位姑娘,温柔娴静。” 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沈娴。 姜氏道:“其他几个倒也罢了,只是我那个七丫头,最是淘气,万万担不起温柔娴静四个字的。” 沈婵故作羞恼:“母亲,您在家里批评我也就罢了,出了家门口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姜氏话中若有深意:“你羞什么,韦夫人又不是外人。” 韦夫人笑道:“七姑娘年纪还小,多宠着些也没什么,小姑娘家就是要活泼些才好呢,我家思繁也是一样的,兴许能和七姑娘玩到一块去。” “这才好呢。”姜氏道。 韦思繁望向沈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两颊还有两个酒窝。 她走到沈婵身边,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她腰间的香囊道:“这上面的花绣的真好看,是在哪家秀坊买到的?” 沈婵十分骄傲道:“这是我四姐给我绣的。” “四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沈婵更加欢喜了,低声道:“这有什么,我四姐画艺也十分出众呢,改天你去我家,我给你看看。” “好啊。”韦思繁一脸佩服。 沈婉有些不好意思,暗暗扯了扯沈婵的袖子。 沈婵恍若不觉,和韦思繁聊的越发起劲了。 姜氏和韦夫人笑容越发浓郁,姜氏道:“她们小孩子家,陪我们在这里待着也怪闷的,不若让他们出去玩罢。” 其实沈妤也不想待在这里,闻言也跟着众人出去了。 韦夫人给韦璟使了个眼色:“你也去罢。” 韦璟自然知道韦夫人的意思,面色微红:“是。” 姜氏和韦夫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原本韦璟在一群姑娘后面还有些尴尬,好在姜氏派春水将许暄和和沈明洹请出来了,韦璟这才放松了些。 沈妗与沈娴走在前面,两人一个温婉,一个娴静,俱是沉默。 少倾,沈妗挑挑眉道:“想来,这位韦二公子就是祖母为二姐挑选的未来夫婿了?” 沈娴没想到她说的如此直白,微微惊愕,又满是羞赧:“三妹莫要胡说。”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沈妗笑道,“韦二公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与许暄和比还差了些,但对于二姐来说的确是门好婚事,祖母也是一心一意为二姐着想了。” 她语气温软,可是却含着轻蔑。好像在说,依照沈娴的身份能嫁给韦璟已经是高攀了,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 虽然沈家从不苛待庶女,可是沈娴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出身。 她压下心头郁气,淡淡一笑道:“三妹说的不错,祖母一心为我为打算,我自然会感激她老人家。” 沈妗叹道:“要说沈家姑娘嫁的最好的,还是大姐和五妹。同样是沈家人,命运却相差甚远。” 沈娴柔顺的笑笑:“长房嫡女,自然与我们不同。” 沈妗道:“那么我就先恭喜二姐了,能嫁给大理寺卿的嫡次子,不知多少闺秀羡慕二姐呢。尤其是一些府上庶女,也会羡慕二姐有个对孙女一视同仁的好祖母。” 沈娴看到和许暄和、沈明洹交谈的韦璟,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他连许暄和都比不上,怎么能比得上她心中的那个人呢?什么嫡次子正妻,她根本就想要。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韦璟也望过来,在看到沈娴的时候,他目光窘迫,忙转过头去。 沈娴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样软弱的男人也配得上她?她要嫁就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可惜那个人已经被别人抢去了,不过没关系,她再抢回来就是了。 沈妤对沈娴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她吩咐苏叶道:“好好盯着二姑娘。” 苏叶并未多问:“是。” 沈家这边热热闹闹,陆家那边同样很热闹。 陆夫人听大师讲经回来,就听说陆灵雨落水并在众人面前丢人一事了。 陆灵雨浑身湿漉漉的,陆夫人赶紧让人准备热水,又让人请寺院中的大夫来。 知道陆灵雨只是多喝了几口水,并无大碍,陆夫人才放心,又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陆灵雨依旧很委屈,她缩在被子里哭道:“母亲,你要为我做主,沈妤她欺负我。” 陆夫人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灵雨哭到打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妤胡搅蛮缠,还仗势欺人,她说要让太后逼着陆家同意大哥娶她。我气不过,就和她吵起来了,她故意引我到河边,让我不小心落水。” 陆行舟听到“沈妤要让太后逼着陆家同意他娶她”的时候,抬眸望向陆灵雨,心中燃起了火花。可下一刻,这火花就熄灭了,这只是沈妤故意激怒陆灵雨的话罢了。 陆夫人不可思议:“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陆灵雨恨恨道,“大哥病重的时候她不肯嫁过来,现在大哥病好了她又要恬不知耻的凑过来,凭什么?这样恶毒的女人才不配做我大嫂。但是,若她真的去宫中求太后怎么办?” 陆夫人冷笑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是太后施压,她也别想进陆家大门。” 陆行舟倒是想呢,可是沈妤根本不会去。 他心烦意乱,道:“母亲,她不会这么做的,你不必担忧。” 陆灵雨擦擦眼泪:“当初她怎么缠着你的,你忘了吗?她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她的年纪比我还大,自然急着将婚事定下了。只可惜,想要嫁给大哥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也不会轮到她。” “够了,别说了。”陆行舟打断道。 “大哥……”陆灵雨嘴巴一瘪,似要哭出来,“你又凶我,方才你就向着沈妤说话。” 陆行舟冷笑道:“你做了什么事还要我说吗?若非是你从沈妤手中骗取那些首饰,还堂而皇之的戴在身上,怎么会给她羞辱你的机会?” 陆灵雨大声道:“这不怪我!是她太蠢,我说什么就信什么,为了接近你主动送我那些东西,既然送了我自然就该是我的,可她却借口护国公主托梦,当众要我还给她,让我颜面尽失。” 陆夫人给陆灵雨擦擦眼泪:“这的确不怪你妹妹,是那沈妤太狡猾。” “而且她还见死不救。”陆灵雨补充道,“她明明可以让她的丫鬟救我,却站着看戏,她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陆夫人神色一凛:“还有这回事?” 陆灵雨点头:“真的。母亲,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吴惠然那么求她,她都不肯让丫鬟救我。”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陆夫人猛然站起身,满脸怒容,“行舟,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一边是自己喜欢、愧疚的人,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但是想起了前世的事,陆行舟一颗心还是偏到了沈妤那边。 “母亲,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拿灵雨的性命做筏子,还叫不严重?”陆夫人怒气勃发。 “我看得出来,她下手有分寸,灵雨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陆行舟耐心道。 陆夫人笑了一声:“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她手下留情了?” 陆行舟不语,他不想因为沈妤和陆夫人产生争执。 陆夫人狐疑的盯着他:“你为何突然向着沈妤说话,你以前不是很厌恶她吗?” 陆行舟淡淡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是吗?”陆夫人身为女子,又作为母亲,自然是心思细腻,她打量了他一会,“我看,不像罢?” “说起来,你以前从不喜欢与我来宁国寺烧香拜佛,这次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难道你心里那个人,也会到寺里来?” “母亲想多了,我现在专心举业,无心儿女私情。”陆行舟面色冷淡。 “为了与沈妗退婚,你以命相搏,若说你无心儿女私情,谁会相信?”陆夫人面色冷凝,“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总之还是那句话,沈家的女儿绝对不行。” 陆行舟脊背一僵,道:“随母亲怎么想。儿子想起还有事情要做,想先下山了。” 陆夫人并未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也未阻拦他,只是吩咐人送他回府。 陆灵雨着急道:“怎么办母亲,看起来大哥真的被沈妤勾去了。” “未必是被沈妤勾去的。”陆夫人淡淡道,“你大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不喜欢的事,没有人可以逼他去做。同样的,他不喜欢的女子,他也绝不会出声维护。想来,这次是真的。” “那怎么行?”陆灵雨失声道,“她是什么东西,怎么配让大哥喜欢?讨厌的是,大哥竟然为了她斥责我,长此以往,她在大哥心中的地位岂非是要越过我去?我以后可就要任她欺负了。” 陆夫人心底的愤怒不比陆灵雨少,她还记恨着沈明洹打了陆行舟那件事呢。 人家这样对他,他还上赶着凑过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事先不必提了,等你大哥秋闱过后再说也不迟。” 天色渐晚,用过晚饭,沐浴过后,沈妤便准备歇息。 云苓点上了安神香,又四处检查了一番,才道:“姑娘歇息罢。” 虽然现在天气很热,但沈妤还是有个习惯,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将窗子关好才能安心入睡。 紫菀为她扇了会扇子,见她昏昏欲睡,才落下帷帐。 半梦半醒间,沈妤问道:“苏叶在何处?” 紫菀轻声道:“苏叶不放心姑娘,执意要在外面守着。” 沈妤点点头:“随她罢。” 月夜寂寥,外面树影摇动,只有风声阵阵,倒显得越发静谧了。 所有人都安然入睡。可是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阵吵嚷,沈妤立刻被吵醒了。 只听到有人大声尖叫:“快来人啊,快救火,走水了!” 外面一片混乱,哭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沈妤赶紧穿上鞋跑到门口,发现外面已是火光冲天,风随火势越燃越烈,一间一间的屋子全部点着了。 沈妤来不及穿外衣,便往外跑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拽了回去。沈妤想大声呼救,却是堵住了嘴。 她瞬间明白过来,今夜的大火是被人设计好的,目的就是她! 而紫菀等人也迟迟不来,想必也被人绊住了。 沈妤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个身穿黑衣,戴着面罩的男子。 沈妤奋力挣扎,只听他低声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 外面哭喊声越发响亮,无数人赶来救火。姜氏手受了伤,脸色煞白:“妤姐儿还在里面!” 沈明洹也急匆匆赶来,直奔到沈妤的房间,可是却被姜氏拦住了。 “洹哥儿,里面火势那么旺,你去了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我姐姐还在里面!”沈明洹挣脱着。 姜氏自然知道沈明洹和沈妤姐弟情深,她也十分担心沈妤。但火势这么大,进去之后很可能一个人也出不来,难道要失去两条性命吗? 终究,理智大过了感情,姜氏让人拽住沈明洹,吩咐人赶紧救火。 许暄和看了也是心急如焚,但他是家中独子,同样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是以他只能焦急的等待,在心里祈祷沈妤平安无事。 即便她知道沈妤平安无事的机会很小。 黑衣人打晕了沈妤,带着她跳出了窗子。 沈妤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断壁残垣,底上铺着柴草,甚至还有老鼠和蟑螂爬过。 她忍住恶心打量着这间屋子,但手脚被绑住了,一动也能不能动。 没一会,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在说话。沈妤没来得及躺下装晕,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郡主醒了么?” 说话的人,正是掳走她的黑衣人,只是他已经摘掉了面罩。 这个人,是笃定她逃脱不了,所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身份了吗? 沈妤认识他,他就是陆家三公子陆行皓。 “原来是你,你是为令妹报仇的?” 陆行晧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敢欺负我妹妹,我自然要给你点教训。” 陆家有四个儿子,陆行舟是嫡长子,从文。陆行川是嫡次子,从武,几年前就去了边疆,鲜少回京。陆行皓是嫡三子,文不成武不就,是个风流公子,陆行沛比陆灵雨还小两岁,做不成什么大事。所以陆灵雨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陆行皓。 陆灵雨是陆家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所有人都让着她,其中陆行皓和她感情最好。 当他得知了陆灵雨受的委屈,肺都要气炸了,所以当陆灵雨求他为她报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陆灵雨的意思是,直接杀了沈妤太便宜她了,最好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才好。所以陆行皓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沈妤道:“那把火是你放的?你不杀我,却将我掳到这里来,是想让所有人误以为我死了?” 陆行皓笑容狰狞:“宁安郡主果然冰雪聪明。你猜的不错,我就是要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然后再好好折磨你。你不必担心他们找不到你的尸首,我已经准备好一个死人代替你了。” 沈妤轻轻一笑:“三公子还真是设想周到啊。” 陆行皓哈哈笑了两声:“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但如此,我还会找几个人每天‘伺候’你,郡主如此貌美,想来他们应该很喜欢的。” “你要做什么?!”沈妤怒道。 “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在那之前,就由我先伺候你罢,这样的美人,我还没有享用过呢。” 沈妤往后退去,怒喝道:“我可是太后亲封的郡主,你敢这么对我,若是被太后查到,陆家也会跟着倒霉。” 陆行皓不以为意:“你吓唬谁呢。一个臣子之女,做了几天郡主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郡主又如何,区区一个女子,太后还能因为你灭了陆家满门不成?你可不要忘了,太后也是陆家的表亲呢。就算太后知道了,她也会掩盖这件事。更何况,我计划这般周祥,怎么会被人发现?” “没想到陆家公子,竟然是这样的虎狼之辈,蛇蝎心肠!” “哈哈,你说这些又有何用,得罪了我妹妹就该死!”陆行皓靠她越来越近。 这就是陆家人,狂妄自大,不可一世。因为陆灵雨是陆家独女,所以都宠着她,只许别人捧着她,而她只有踩着别人上位才满意,若是不合她的意,就是别人的错。别人若是反击,更是罪无可赦。 “你瞪着我也没用。”他笑容愈发猥琐,伸出手要去解她的衣结。 突然,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他还未挨到沈妤的衣服,一只手就被砍断了。他嚎叫一声,痛的在地上打滚,那只断手血淋淋的躺在地上。 可是下一刻,嚎叫声就戛然而止,不知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喉咙里,他痛的挠着脖子,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叶从房顶飞下来,给沈妤解开绳子:“姑娘,你没事罢?” 沈妤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陆行皓:“我没事,有事的是他。” 苏叶又踹了他一脚,厌恶的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家姑娘无礼?!” 陆行皓痛的浑身发抖,却是怒瞪着苏叶。 苏叶嗤笑:“你以为你使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我就会上当?我一早就知道,那个刺客是你用来引开我的靶子。若非是姑娘事先吩咐好的,我才不会浪费时间与你演这场戏。你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心思却这么恶毒。你那个妹妹也是狠毒得很啊。” 陆行皓说不出话,眼睛瞪的愈发大了。 沈妤声音很轻:“你以为我白天那样教训了陆灵雨,晚上还会安心睡觉?你自己那么蠢,还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蠢。” 苏叶道:“姑娘,别和他废话了,让奴婢一剑杀了他。” 沈妤摇摇头:“人还没到齐呢。” “什么人?” 恰在此时,听到破败的窗子一阵响动,沈易扛着一个人跳进来了。 苏叶也是惊诧:“他怎么来了?” 沈妤温声道:“若非是我提早告知他,洹儿一定会冲进火场救我的。” “将她放下来罢。”沈妤对沈易道。 沈易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将陆灵雨丢到地上,又将随身携带的水壶拿出来,用水泼醒她。 陆灵雨揉着发酸的脖子,睁开眼睛,当她看到面前言笑晏晏的沈妤时,吓的叫了起来。 苏叶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 沈妤眉梢微挑,眼波潋滟,越发妩媚:“怎么,陆姑娘看到我很惊讶吗?” 她低低一叹:“你现在的表情还真是和你三哥如出一辙呢。” 陆灵雨往旁边望去,先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而陆行皓则缩着身子痛的打滚。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陆灵雨看着沈妤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惊恐起来。 “外面那些乞丐,是你让陆行皓找来的罢?”沈妤道,“你对付我的时候,可曾想过如果计划成功,我有多么害怕多么可怜?” 陆灵雨瞪着她,好像在说: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沈妤捏住她的下巴。 陆灵雨眼泪流淌下来,目光满是乞求。 沈妤却是无动于衷:“你让这些人害我的时候,可没有心慈手软。” 陆灵雨拼命摇头,发出闷哼,似乎有话要说。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将她口中的布塞拿出来。 陆灵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想破口大骂,却又不敢。 她只能乞求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罢,我保证不再和你作对……” 沈妤打断道:“抱歉,我小肚鸡肠的很,别人骂我一句我都要一直记着,更何况你这样害我。再者,我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说不定我放了你,你转头就会再想别的办法置我于死地。” 第八十七章 找上门来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陆灵雨不让自己流露出愤恨的表情,哀求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后我见了你就绕道走。我还会在我大哥和母亲面前替你说好话,你一定能嫁给我大哥,我会对你很尊敬……” “胡说八道什么?”苏叶冷声喝道,“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看上你大哥?” 陆灵雨才不相信,但这个时候她只能顺着沈妤。 “你说的对,是我们陆家人配不上郡主,求求你放了我罢……” 沈妤摇摇头,纤细的手指指着紧闭的大门,还可以看到门外有人影晃动。 “若是我事先没有准备,你想让他们对我做什么?陆灵雨,你对我从未有片刻心软,凭什么要求我对你留情?” 见沈妤的确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陆灵雨再也维持不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她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道:“沈妤,你这贱人,你快点放了我,否则我们陆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太后也不会原谅你!” 沈妤俯身,声音温柔道:“这才是真正的你,方才你装作认错的模样,可真是让人恶心。” 陆灵雨尖声道:“沈妤,你若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她面容十分美丽,说出的话却是冷酷无情,“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依我看,你三哥替我准备的那个死人,应该用在你身上。” 陆灵雨惊惧非常,看沈妤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恶鬼:“沈妤,你敢这么对我,我大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沈妤笑道:“放心,你大哥一样跑不掉。”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陆家曾经怎么对我,我也会怎么对你们,这很公平。若是你觉得冤枉,到了阎王爷那里问一问就清楚了,我想你会明白,什么是因果报应。” 陆灵雨哭出声来:“沈妤,你这贱人。是,我就厌恶你,从小就厌恶你!同样是侯府千金,凭什么你要压我一头,太后明明是陆家的表亲,为什么却宠爱你忽略我?你性格娇蛮任性,却有那么多人捧着你,就因为你那张脸从小会勾引人吗?好不容易借着你喜欢我大哥这件事,我能压你一头,你却不傻了,开始报复我。我意难平,不教训你教训谁?“ 沈妤面色不改:“终于说实话了吗?自私自利,虚伪凉薄,说的就是你们陆家人。” 虽然沈妤不喜欢沈妗,但就陆夫人为了陆行舟性命悔婚之事而言,完全不顾及女子的脸面,就足以证明陆家人多么自私。 偏偏对外,他们还要维持着清正仁义的形象,真是道貌岸然。 思及此,沈妤笑容越发粲然:“你想报复我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你没有那个本事。如今你落到我的手上,你该怎么办呢?” 陆灵雨惊恐万分,哀声大哭起来。 “其实,你若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沈妤看着她慢慢道。 陆灵雨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地望着沈妤。 沈妤斜睨了一眼陆行皓,道:“若是你能大义灭亲,我就考虑放了你如何?” 陆灵雨惊住了,看向陆行皓。 陆行皓怒视着沈妤,却是说不出话来。 沈妤挑挑眉:“怎么样,我数到三,你做个选择。要么,你们一起死,要么用你三哥的命换你的命,你觉得哪个选择更好?” 陆灵雨嘴唇颤抖,不敢置信:“你是要我杀了我三哥?” 沈妤叹了一声:“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柔弱女子,一向胆小,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但是我又不想放过要害我的人,既如此只能由你代劳了。用你三哥的命,换你自己的命,这很划算。” 她胆小,谁会相信?若是可以,陆灵雨真的想撕开她这张平静的脸! 可是她现在犹豫,她要不要为了自己活命而杀了陆行皓。 苏叶面容冷肃:“一,二,三——” 说着,就抽出腰间软剑,架在了陆灵雨的脖子上。 陆灵雨吓的惊呼一声:“别杀我!” “陆姑娘想清楚了?”沈妤眉眼含笑。 陆灵雨咬牙点头:“我想清楚了,求你放了我……” 这就是要用陆行皓的命换自己的命了。 沈妤看向陆行皓,十分遗憾道:“三公子,你的好妹妹选择自己活命呢。” 陆行皓恨极了沈妤,但是看向陆灵雨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 陆灵雨哭泣道:“三哥,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被废了一只手,也不能说话,你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我也是为了你好。与其看着你痛苦的活着,不如就将一线生机让给我,你不是一直很疼爱我吗?” 正是因为陆行皓最宠爱这个妹妹,所以对陆灵雨越失望。原来,他的好妹妹,是这么自私。若她直接杀了自己也就罢了,可她还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 陆行皓趴在地上,无力而狼狈。他说不出话来,选择权全在陆灵雨手中。 沈妤微笑道:“三公子果然和陆姑娘兄妹情深,为了救妹妹,甘愿自己去死。” 陆行皓痛的冷汗直流,连瞪着沈妤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叶将手中长剑丢到陆灵雨面前:“陆姑娘,快动手罢。更深露重,我家姑娘还要赶着回去歇息呢。” 陆灵雨犹豫了一会,在苏叶的注视下俯身拾起那把剑,整个人都在发抖。 苏叶还在催促:“快点!” 陆灵雨用尽全身力气,用颤抖的双手握住长剑,一步一步走向陆行皓。 陆行皓摇着头,似乎在乞求陆灵雨不要杀他。 “对不起,三哥。”陆灵雨闭上眼睛,手起刀落。 “够了!”沈妤闭上眼睛,打断道。 苏叶轻声道:“姑娘。” “在这里杀人不合适,先将陆行皓带走,关押起来。”沈妤垂下眼睛,眼睫颤动。 “姑娘,你……” “带走罢。” 她不得不承认,她心软了,她无法眼睁睁看到一个人死在她面前,也无法看着亲人之间互相残杀。 她自嘲一笑:“将陆行皓关起来,随便你怎么处置他,只要不让我看见。” 突然,她心思一动,道:“别让他死了,我觉得留着他还有些用处。” 苏叶道:“奴婢知道。” 只听到“哐啷”一声,陆灵雨丢了剑,瘫倒在地。目光望着前面,空洞无神。 陆行皓目光嘲讽的望着沈妤,好像在说,看罢,你还是心软了,像你这种人,难成大事。 苏叶指了指陆灵雨:“她怎么办?” 沈妤淡淡道:“关她几天,时机到了再放回去。” 苏叶颔首:“那外面的乞丐呢?” 沈妤心知,这些乞丐是这兄妹俩找来玷污她的,就是为了折磨她,让她身败名裂。 “赶他们走。”失踪几天再放过去,陆灵雨的闺誉同样要完。 陆灵雨心头一震,沈妤没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沈妤看着她,讥笑道:“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陆灵雨怔忪片刻,低下头去。她并不感激沈妤放她一回,她只后悔计划的不周祥,让沈妤反戈一击。 这时候,沈易重新将陆灵雨的嘴堵上,一掌打晕了她:“郡主,属下先带她走。” 沈妤颔首:“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 眼看着沈易跳出窗子,苏叶忍不住道:“姑娘,她要对您下手的时候可没有心慈手软。” 沈妤垂眼,看着地下的影子:“我知道。” “那您为何要饶她一回?” 沈妤目光幽深,看着她道:“我的目的和她一样,是让她身败名裂,既然关几天就能做到的事,何必多此一举?苏叶,身为女子,我不能忍受这种报复,我也不能让自己使出这种手段。我可以设计她与人苟且,却唯独不能让一群乞丐……” 苏叶想了想道:“我虽然不能理解姑娘的想法,但我听从您的命令,既然您要饶她一回,那就这么办罢。” 等陆家人发现陆灵雨失踪,定会焦急不安,过几日再将陆灵雨放回去,陆家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沈妤道:“不要在此地逗留了,洹儿等不到我回去,一定会着急。” 苏叶笑道:“若他们发现姑娘完好无损的回去,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宁国寺里一片哭天抢地,很快就惊动了寺里的主持和僧人,立刻有许多僧人前来救火。过了许久,火终于被扑灭了,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 可唯独不见沈妤的影子。 院子里浓烟滚滚,房屋也倒塌了,沈明洹立刻冲进去,寻找沈妤。 可是寻到的却是沈妤的焦黑的尸体,一张脸也被毁了,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但是看到地上的钗环玉佩,足可以确定这的确是沈妤的尸首。 没有将沈妤背出去,沈明洹就放声大哭起来。 外面的人听到了,也露出悲戚的神色。姜氏身体发软,差点晕倒,许夫人也是泪流满面,搀扶住她。 姜氏道:“快,快将妤姐儿和洹哥儿带出来。” 沈婵泣不成声,甩开沈婉的手,跑了进去。紧接着,丫鬟们也跑进去帮忙。 沈明洹却是抱着沈妤不撒手,劝了好一会,才将他拽出来,身后还有一具尸体,很明显是女子的尸体。 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沈妤。 沈家姐妹都赶紧过去看,沈婵跪坐在地上,泪如泉涌。 姜氏擦着眼泪:“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我该怎么向母亲交代?” 众人除了悲伤,还有恐慌。 沈家主子倒也罢了,他们做下人的很可能难逃一死。沈妤可是太夫人最疼爱的孙女,现在沈妤出了事,太夫人一定会悲愤交加。不能处置沈家夫人和姑娘,还不能拿下人出气吗? 第一个受到处罚的就是沈妤的丫鬟。 可是他们找了一圈,并未见到紫菀几人的身影。 “可曾找到她们的尸体?”姜氏问道。 有人回道:“小的们仔细查找了,没有发现什么尸体。” 沈妗眼泪汪汪,闻言道:“她们是自幼伺候五妹的,和五妹感情深厚,怎么会寻不见她们呢?” 沈婳惊讶道:“走水的时候,好像并未看到几人救火,也未看见她们冲进去去救五姐。现在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们不会逃跑了罢?” 沈娴擦眼泪的手一顿:“怎么会,她们和五妹感情深厚,怎么会丢下五妹不管?”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主仆情分算得了什么?若是她们进去救人,那么自己的命很有可能搭进去。若是不救,她们也因为护主不力难逃一死,所以她们逃走也情有可原。”沈婳分析道。 沈妗愤愤道:“这些贪生怕死的奴婢,忘记五妹素日对她们多好了吗?一到关键时候,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既如此,定要上报官府,将她这等逃奴捉回来严加惩罚。” “三妹说得有理,可是咱们该如何向祖母说起?祖母年纪大了,若是得知此事,恐怕会难以承受。”沈娴哀哀戚戚道,“大姐最疼爱五妹,若是她得知了此事,也定然会伤心欲绝。” 说着说着,众人哭声越发大了。其他人家的夫人姑娘得知此事,也忙过来劝慰,替她们出主意。 其中便有韦家人和陆家人。 韦夫人倒是真的为沈妤惋惜,真心劝慰姜氏。可陆夫人就不一定了——即便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是陆灵雨和陆行皓做的。 哭了一会,姜氏想起来道:“为什么会走水?”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就连主持也不能向她保证,会查出走水的缘由。 沈妗眼含泪水:“有谁会害五妹呢,京城的人家,发生走水的事并不少,也许是伺候的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也未可知。” 沈娴也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想一想,该如何将此事禀明给祖母,不让她老人家受到刺激。我看,不若派人将大姐请来罢,大姐一向沉稳持重,也许能想个办法。有她在祖母身边劝说着,说不定祖母就不会太过激动了。” 沈妘是沈妤嫡亲的姐姐,若是她知道沈妤出事了,只会比太夫人更受打击,怎么还会有心情给她们出主意并安慰太夫人呢? 沈娴这么说,是想趁机打击沈妘,最好沈妘也跟着出什么事,她好趁虚而入。 沈妗听出了沈娴的言外之意,她并未再接话,沈娴想要算计沈妘,她可不参与。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动手,沈妤竟然就死了,真是大快人心,也省了她的力气。 姜氏略一思索,觉得叫沈妘来很合适,她刚要派人下山送信,就听到一道清泠的声音传来。 “我不过就是睡不着,去别处散散心,二姐就要惊动大姐,这恐怕太小题大做了罢?” 众人目瞪口呆。 面前那个女子,素衣长发,身姿纤柔,眉眼清艳,正巧笑嫣然的望着她们,不是沈妤又是谁呢? 而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婢女,正是苏叶四人。 沈妤看着眼前的情形,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一会不在,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主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无事就好。” 沈婵哭着跑过去,拉着沈妤的袖子上上下下看她:“你没死?” 沈妤失笑:“你说什么呢,我好端端的在这里,怎么会死呢?” “可是那个人是谁?”沈婵抬手一指。 沈妤疑惑道:“什么人?” 沈婵拉着她走过去,看着地上焦黑的尸体:“就是这个人,她身上还有你的梅花簪子和玉佩呢。” 沈妤观察了一番,突然笑了:“这可奇了怪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世上有两个我?” 沈婵拍了她一下,擦着眼泪:“你还有心情笑,你不知道人家看到这具尸体有多害怕多伤心。” 沈妤为她擦擦眼泪,轻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吗?只是我很好奇谁那么好心,给你们留了具我的尸体。” 苏叶开口道:“很明显,是有人想让所有人以为姑娘葬身火海。” 沈妤若有所思,轻笑一声:“可是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人为何会这么做,难不成是开玩笑?” “寻常人哪里会用大家的性命开玩笑,这么大的火,明显是有人蓄意纵火。” 沈婵惊疑道:“难道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掳走五姐,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尸体扔进去,造成五姐葬身火海的假象?” 苏叶冷声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沈婵一脸担忧:“幸好五姐出去散心了,否则你就危险了。不,幸好你也及时回来了,万一那个人找到你,他们不是一样会得逞?” 闻言,所有人都惶惶不安起来,若果真如此,他们在宁国寺岂不是一样有性命之危? 姜氏和许夫人见沈妤安然无恙,失了贵夫人的端庄,拉着沈妤的手又哭又笑,沈明洹在外面根本挤不进去。 不知何时,沈易悄然回到沈明洹身边,低声道:“公子,事情都办妥了。” 沈明洹咬牙切齿:“敢谋害我姐姐,活的不耐烦了。先别让他死,好好折磨一番。” 若是报官,依照陆家的身份,有陆家人和太后从中斡旋,陆行皓没有谋害沈妤成功,很可能不会死。 “至于陆灵雨,就便宜她了。” 沈妤虽然知道这件事是查不出来的,但还是要报官,敲山震虎。 是以她将这个想法对主持说了。 主持道:“郡主在宁国寺遭人谋害,老衲也深感愧疚,明日一早老衲就让人去报官。” 沈妤回礼:“如此,就多谢主持了。” 沈妤平安无事,最失望的莫过于沈妗和沈娴。 对于她们来说,这是空欢喜一场,而沈娴也失去了打击沈妘的机会。 姜氏为难道:“这一场大火,烧了整个院子,如今咱们要另找住处了。” 许夫人道:“依我看,明日就回府罢,今晚找个地方凑合一下就好。” 姜氏也很是赞同,与主持说了此事,主持自然也想到了,又让人找了一个小院子给她们住。 就在人要散去的时候,丫鬟绿枝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夫人,您快回去看看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冒冒失失。”陆夫人皱眉。 “是……是……”绿枝搓手顿足,在陆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陆夫人惊耳骇目,僵立在原地:“你说的可是真的?” 绿枝连声道:“的确是真的,夫人快回去看看罢。” 陆夫人惊惶失措,被绿枝搀扶着回去,可是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倒在了地上。 “夫人!”绿枝忙扶起她。 可是陆夫人根本就站不起来,还是韦夫人让身边的婢女帮忙搀扶起她。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陆夫人这个反应?”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 “今天是怎么了,接连出事,拜个佛都不消停。” “是啊,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今天就不该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陆姑娘,她怎么没有跟着陆夫人来?” 又有人惊呼道:“这不是陆姑娘身边的绿枝吗,看她惊慌的样子,难道真的是陆姑娘出事了?” “咦,难道纵火的贼人掳走了陆姑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很可能是陆灵雨失踪了。 陆夫人失魂落魄,惊悸难言,也没办法让这些人闭嘴,勉强打起精神一步步走回去。 很快,就听说长兴侯和陆行舟上山来,然后将陆夫人接回去了。 第二日,就有流言在京城传开,陆灵雨被人掳走了,和陆灵雨一起失踪的还有陆行皓。 然后便是有人意图谋害沈妤一事。沈家人将那具尸体送到了京兆尹衙门,要求京兆尹尽快找出幕后主使。 一时间,京城物议沸腾,人心惶惶。 京兆尹更是头疼,沈家和陆家都不是寻常人家,不能拖着不办案。可真让他找幕后主使,他真的找不出来。 长兴侯府。 陆夫人从宁国寺回来后就没有歇息,而且不吃不喝。她不言不语,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长兴侯也是愁眉苦脸,也没心情上朝,只能向皇帝告了假,每日陪着陆夫人。 “行舟,你说此事该怎么办?”长兴侯在屋子里一圈圈踱步,“你三弟和妹妹怎么会失踪呢?若是贼人要财,这时候应该送消息过来才是。可若是不图财,他们要做什么?”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若是两人真的找回来,陆行皓活着那是件喜事,可陆灵雨活着回来,喜事也会变成坏事。 届时无论怎么样,陆灵雨的名声都完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陆行舟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可是他不敢确定,更不敢在长兴侯面前说,只能尽力劝慰长兴侯几句。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就吩咐人道:“将姑娘身边的绿枝带过来!” 绿枝战战兢兢的被带过来,跪在地上,不敢看陆行舟。 陆行舟给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将她的脸抬起来。她觉得下巴一痛,脸色也变得惨白。 陆行舟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如实说出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绿枝吓的魂惊魄惕,哭喊着道:“奴婢说,奴婢说,世子不要杀我。” “说。” 绿枝被放开了,哭着道:“是姑娘,她气不过宁安郡主给她委屈受,便写了信给三公子,让三公子为她报仇。” “那么宁国寺那场大火也是三公子放的?” 绿枝点点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和下巴滑落下去。 “三公子没想杀了宁安郡主,只是想造成她葬身火海的假象,然后,然后……” 陆行舟冷声道:“然后还有做什么?” 绿枝猛地磕了一个头:“姑娘和三公子商议,要让宁安郡主受尽折磨,所以三公子找了一些人去……去玷污郡主……” 只听到一声巨响,陆行舟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陆灵雨和陆行皓居然敢这么做? 绿枝吓了一跳,又接着道:“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安郡主会平安无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和三公子会失踪。” 陆行舟闭上了眼睛,他可以预见,是沈妤提前洞悉了他们的计划,反过来报复他们。 想来陆灵雨和陆行皓还在她手上。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担心陆灵雨和陆行皓的安危,还是该埋怨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重生回来,是要挽回沈妤的心,可是偏偏有人从中破坏。 这样一来,沈妤更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他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扫过绿枝,吩咐人道:“将她关押起来,不许她说话,不许她见人!” 小厮应了,迅速将求饶的绿枝堵上嘴带下去。 陆行舟沉思许久,起身道:“备马,我要出府。” “公子,您快去看看。”又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道。 陆行舟问:“何事?” 小厮擦了擦额头汗水,气喘吁吁道:“公子,不知是谁将一个大箱子放到了咱们府门外,好多人都看见了,小的只能将箱子抬进来。” 陆行舟身形一晃,有种不好的预感:“带我去看看。” 大厅里,长兴侯正围着那个红漆大箱转,那只锁上面,还有殷红的血迹。他可以想到,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亲。” 看到陆行舟进来了,长兴侯眉头深锁道:“行舟,你快看看这个箱子。” 陆行舟一眼就看到了锁上的鲜血,他一颗心似乎浸泡在冷水里冻僵了。 良久才开口道:“打开罢。” “真的要打开吗?”长兴侯犹豫道,“万一里面有什么伤人的东西……” 陆行舟摇摇头:“无碍,打开就是。” 长兴侯叹息一声,吩咐小厮进来将锁砸开。 只听到一声声刺耳的响声,一只锁跌落地上。 小厮见两人没有开口阻止,抬手打开箱子。 下一刻,他发出一声尖叫往后躲去,捂着一只眼,指着箱子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里面……里面……” 陆行舟推开他,往里面探去。 当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他也悚然一惊。 这里面赫然是一只手,一只血淋淋的手。他清楚的看到,这只手的大拇指上,还有一枚碧玉扳指! 这是陆行皓的手! 陆行舟还能勉强保持镇定,长兴侯却已经是浑身冷汗,跌坐在椅子上。 他惊怒交加:“这是谁做的,说敢这样做?!” 陆行舟不敢相信,难道这真是沈妤做的? 即便他知道是陆行皓有错在先,沈妤只是反击,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他喜欢的人对他的亲人做出这样残忍之事。 他只觉得身上寒意更甚,想要将这只断手上的扳指摘下来。 这时,他目光一凝,他看见这只手下面露出了信封的一角。 犹豫了一下,他将染了血的信封抽出来,又打开来看。 长兴侯问道:“这是什么?” 陆行舟惊到说不出话来,里面写着陆灵雨和陆行皓被抓到的经过,还说了陆灵雨用陆行皓的命换自己命,以及在陆行皓身上施加的刑罚。 他可以想象得到,写这封信的人对陆家的鄙夷和嘲讽,竭尽全力的激怒陆家人。 长兴侯见他不说话,将信夺过去看。他勃然大怒,将这封信撕得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背后之人心思歹毒可见一斑,我们陆家和他什么仇什么怨,他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子对付我们?行舟,不能让你三弟和妹妹在那些人手中受苦,我们必须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陆行舟死死握住颤抖的手:“只怕背后之人不愿意放人。”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陆行皓和陆灵雨还活没活着。 “那就和他们讲条件,只要能放行皓和灵雨回来。” 陆行舟叹道:“可是咱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背后那人。” 难道要陆家人直接上门去沈家要人?要知道沈妤现在也是受害者,所有人都不会怀疑此事是她做的。若是去沈家闹事,只怕会被人打出来。 长兴侯一下子变得颓唐:“那么该怎么办?” * 陆行舟终究还是到了沈家,求见宁安郡主。 京城人人皆知,沈妤惊吓过度,生病了。陆行舟这时候上门求见,自然会被拒之门外。 第三次门房去通报的时候,紫菀亲自过来,道:“陆世子,您就回去罢。我家姑娘受惊生病,无法见客。再者,男女有别,您和姑娘也不宜见面。” 陆行舟坚持不走,内心挣扎许久道:“请转告郡主,就说我愿意告知她想知道的事。” 紫菀狐疑的瞧他一眼,关上门道:“我会转告给姑娘的,您先等着罢。” “她真是这样说的?”沈妤将毛笔放下。 “的确。”紫菀奇道,“他怎么知道姑娘想知道什么事呢?” 沈妤也是十分惊骇,片刻后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灿若春花的笑容:“请他进来罢。” 看来她猜想的不错,陆行舟果然也重生了。 紫菀还未说什么,苏叶先惊道:“姑娘,您怎么能让他进来?” 紫菀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苏叶尴尬地笑笑:“男女有别,这好像不太合适。” 沈妤轻笑:“你们在院子里守着,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合适的?紫菀,请他进来罢。” 青玉阁待客的小花厅,陆行舟坐在椅子上。手边有一盏茶,他却碰也不碰。 他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心头巨浪滔天。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沈妤成为仇人、对手。即便他前世欠她良多,他今世是想来弥补她的。可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将两人的关系迅速拉开。 他不甘,他愤怒,他想和沈妤破镜重圆,但是他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若沈妤还在意他,就不会对陆行皓下手如此狠毒。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了。 沈妤穿着一身烟罗紫的古烟纹碧霞罗衣,缓缓走来。她肌肤如玉,面如朝霞,清雅中带着妩媚,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矜持高贵,剪水双瞳没有了前世的天真纯粹。 她面上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径直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陆世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陆行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却是不说话。 沈妤接过茶盏,笑道:“怎么,陆世子一路赶来,就是坐在这里发呆的吗?既如此,本郡主可就不能奉陪了。” 说着,便放下茶盏,要站起身。 “沈妤。”陆行舟叫住她。 沈妤笑容浅淡:“陆世子有什么话要说?” 陆行舟声音沙哑:“你知道了是吗?” “陆世子说的话,我可听不懂。” “沈妤,你引我前来,不就是为了以前的事吗?”陆行道。 沈妤转头看他:“陆世子果然聪颖过人,我不过是派人送去一只手,你就预料到我的目的何在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 “宁国寺,你跟踪我的时候。”沈妤笑容嘲讽,“你了解我,同样的我也了解你,甚至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还要多。毕竟前世我是那么喜欢你,就连你吃饭、喝茶细微的习惯,我也一清二楚。你那么讨厌我,怎么会对我那般温和?在加上我故意害陆灵雨落水,你没有找我麻烦,反而对我致歉,那一刻我知道,你也记起了以前的事。” 第八十八章 自掘坟墓 “对不起。”沉默许久,陆行舟道。 沈妤轻笑一声:“陆行舟,你前世对我做的那些,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我知道。”陆行舟低叹一声,满是愧疚,“我只是想弥补你……” 沈妤就像听到一个笑话,看着他眼神也慢慢凝住:“弥补,如何弥补?你对我做的那些还要我一一说出来吗?现在你再与我说这些,不觉得很虚伪很可笑吗?” “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或许……” 沈妤冷冷打断:“不必说了,绝无可能!”她眼尾上挑,打量着他,突然笑了,“你不是对沈妗一片痴情吗,怎么不娶她反而伤害她呢?是不是你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才退而求其次,选择我?” 陆行舟沉默了,良久才道:“无论你信不信,以前是我被沈妗欺骗才对你有所误解,后来我发现,我是喜欢你的,只是那时候我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沈妤嗤笑一声:“喜欢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傻傻的为你付出的沈妤罢?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想尽办法讨好你,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阿妤。”陆行舟望着她,深情款款道,“我不奢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是请你不要就这样否定我。日久见人心,我会尽我所能的弥补你,对你好,绝不负你,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沈妤自嘲一笑:“陆行舟,你知道吗,若是当初我被你休弃不久,你对我说这番话,我可能会相信你原谅你。因为我那时候凄凄惨惨,无依无靠,无论谁给我一根稻草,我就会抓上去。可现在我不会,我沈妤没有那么贱骨头,会和一个狠狠伤害过我的男子破镜重圆。陆行舟,我不是非你不可。” 陆行舟只觉得如置身三九隆冬,耳边的风声轰轰作响,他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沈妤现在还是侯府贵女,她有更多的选择,没有必要一定要嫁他,他曾经那么伤害她,怎么还能得到她呢? 为什么老天让沈妤也重生了呢? 沈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坚定和冰寒:“陆世子,破镜难重圆,即便圆了还是会有裂痕的。所以,就请你不要再提起此事了。” “不可!”陆行舟潜意识里还认为沈妤是她的妻子,他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将来嫁给别人? 沈妤笑了:“陆世子,请问你以什么立场来干涉我的事情?” 陆行舟觉得她的笑容璀璨夺目,又很耀眼,他无法说服自己能心平气和的看着她以后对着别的男子笑靥如花。 “总之,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妻子,陆家世子夫人的位置只能是你的。”他压下心中郁气,哑声道。 沈妤声音冷漠道:“陆家世子夫人的位置我不感兴趣。我以为陆世子今日来是想与我谈令弟和令妹的事,若你要浪费时间叙旧情,怕他们两人会等不及。” 这句话果然转移了陆行舟的注意力,他直视着她道:“你将他们两人如何了?” “陆世子请放心,我比他们要心慈手软,还留着他们一条命呢。” 陆行舟摇头:“他们害你,你留了他们一条命,并非是你心软,而是你要用他们与我讲条件。” 沈妤微笑道:“是啊,所以陆世子不就来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陆行舟平复了心情,喝了一口茶道。 沈妤道:“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罢了。陆世子比我要长命,想来应该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你说罢。” 沈妤微微勾唇:“我想知道太后为何会对我那么好,又为何一定要促成我与你的亲事,我父亲战死是不是真的,我母亲为何会殉情,害死我弟弟的人除了沈明汮还有谁参与了,前世宁王被景王除掉了吗?” 她问了这么多,独独没有问他前世是被谁害死的。陆行舟笑容苦涩道:“太后对你好,是因为愧疚。” “愧疚?”沈妤怀疑,“还有利用罢?” 陆行舟点点头。 “我倒是不知,一国太后对我的愧疚从何而来,我又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 陆行舟犹豫了,似乎是不想说。 沈妤淡淡道:“另一只手。” 这是用陆行皓威胁他了。陆行舟叹气:“令尊的死是太后指使人害死的。” 陆行舟抬起头看她的反应,发现她面色变得苍白,手死死的握着茶盏,备受打击的样子。 沈妤早该想到,太后在沈庭死后突然给她那么多荣宠,又促成她和陆行舟的亲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一定和陆家有关,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和陆行舟有关。 她的手在发抖,仍是强做平静,审视着陆行舟:“帮助太后害死我父亲的人是谁?” 陆行舟躲开她的目光:“此事我不能告知你。” 沈妤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查不出来吗?” 沈庭作为一个人将军,多年行军打仗,运筹帷幄,警惕心很高,能害死他的人必定也在军中,并且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再者,能和太后联系上的人,总不能是一个小兵。 陆行舟意图说服她:“你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有侯府郡主的身份,有沈太夫人和太后的宠爱,还有宁王妃护着你,为何还要追究以前的事,打破你平静的生活呢?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沈妤笑声讥诮:“陆世子这话说的可真轻松,痛不在你身上,所以你就可以劝别人不在意是吗?你不想说就算了,大不了我将三公子还给你的时候多留他一只手。想来太后让我嫁给你,也不是因为成全我,而是为了你。你是为了什么娶我,就不用我多说了。” 陆行舟没有反驳,道:“护国公主之所以殉情,是因为陛下。他……他在公主来大景和亲的时候就看上了公主,只是公主一心要嫁给令尊。那次,令尊要出兵打仗,公主留在京城。在万寿节,宫中举办宴会的时候,公主多饮了酒……” 陆行舟观察着沈妤的反应,道:“那杯酒是安德妃递过去的,她早就察觉到了陛下的心思,为了争宠,她设计了公主,而陛下也记着她这个功劳,愈发宠爱她了。” 沈妤执着茶盏的手一抖,只听“哗啦”一声,茶盏碎裂,碧青的茶水流在地上,染湿了她绣工精致的裙裾。 难怪那段时间她觉得母亲心神恍惚,还瘦了许多,经常坐在窗前发呆。三婶和祖母打趣她是想念父亲了,她只是不说话,别人以为她害羞了,便不再打趣。 当时她年纪小,并没有看出什么。 “没过几日,就传来令尊战死沙场的消息,很快公主殉情的消息也传出去了。”陆行舟慢慢道。 与其说公主殉情,不如说是皇帝、安德妃和太后一起逼死了她。或许宫宴回来,她不想活了,沈庭的死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妤望着他,目光空洞,然后慢慢站起身:“景王登基后,宁王呢?” 陆行舟没有拆穿她伪装的平静,道:“宁王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自己夺嫡不成,便主动示好景王,在我死前一只安守本分。倒是沈娴最好命,斗死了傅柠,母凭子贵成了宁王继妃,傅柠的儿子因病而亡,她的儿子成了世子。” 也就是说,宁王是想过要当皇帝的,只是后来见自己实在斗不过景王,只能俯首称臣。 那么沈妘,就白白死了吗? 沈妤突然笑了起来:“很好,他们太好了!”沈妤目光如剑刺向他,“景王为何会娶沈妗?” 陆行舟苦笑:“沈妗对景王说,她可以劝服陆家站到他那边,帮他夺得皇位。” 沈妤嘲讽:“沈妗还真是了解你对她的痴心,她是笃定了你不会变心,会为了帮她登上后位而利用我。” 陆行舟认真道:“所以,我们都是被沈妗利用了。” 沈妤淡淡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怨恨,你对我的伤害是真实存在过的。” “害洹儿的人有谁?” 陆行舟心下失望,道:“是安阳泽。吴修诚是帮凶,始作俑者自然是沈明汮。” “安阳泽?”沈妤疑惑,“他和洹儿有什么仇什么怨?” 陆行舟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你或许不知,安阳泽他……有断袖之癖。” 沈妤怔了怔,然后叹道:“我明白了。” “阿妤……”陆行舟哑声道。 沈妤并不看他,神色冷漠:“该说的都说完了,陆世子请回罢,明日令弟和令妹自会被放回去。” “阿妤。”陆行舟追上去,下意识想拉住她的手。 沈妤侧身躲过:“陆世子请自重。” “你一定要与我成为仇人吗?” 沈妤意味深长道:“先结仇的不是我,而是你们陆家,有些仇是不能忘记的。” 陆行舟晃了晃神:“你……” “苏叶。” 苏叶终于等到了沈妤赶陆行舟离开,笑着道:“奴婢在。” 沈妤瞥了陆行舟一眼:“送客。” “是,姑娘。”然后对陆行舟道,“陆世子,请罢。” 陆行舟站起身,仍是有话想说。 沈妤却是先道:“陆世子不必多说,以后我们各凭本事罢。” 沈妤神思不属的回到房间,倚在了榻上,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紫菀见此,担忧道:“姑娘,是不是陆世子惹您不高兴了?” 沈妤摇首:“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你们先出去罢,我想歇息一下。” 紫菀见沈妤不想说,也没有多问,道:“那奴婢不打扰您了,您歇息罢。” 沈妤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紫菀轻手轻脚的退下,落下珠帘到了外间。 “姑娘呢?”苏叶朝里面探去。 紫菀拉着她出去:“别去打扰姑娘,姑娘心情不好。” 苏叶睁大了眼睛:“因为陆世子?” “谁知道呢,反正姑娘回来后就郁郁寡欢的样子。”紫菀叹了口气。 苏叶冷哼一声:“又是这个陆世子。” 说完这句话,就大步离开。 “诶,你去哪里?”紫菀在他身后喊道。 当然是写信了。居然敢让姑娘伤心,一定要告诉主子。 听到紫菀的声音,沈妤睁开了眼睛 “紫菀。” 紫菀一愣,掀开珠帘进来:“姑娘,您不歇息了?” 沈妤坐起身:“去昭文苑,告诉沈易,我有件事要他去办。” “什么事?” “悄悄跟着苏叶。” 紫菀惊讶的看着她:“姑娘怀疑苏叶?” 沈妤笑道:“我不怀疑她会害我,只是好奇她的身份。不必多问,快去。” 半个时辰后,沈妤醒来唤了紫菀进来。 紫菀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姑娘,沈易在外面等了一会了。” 沈妤点头:“看来他查探到了什么?” 果然,沈妤一出去,沈易就将一张字条交给了沈妤。 他一只手抓着一只鸽子:“这是属下拦截到的。” 沈妤打开字条,发现里面一片空白,立刻吩咐人取烛火过来,又反复在上面照了照,字迹很快显现出来。 上面写了今日沈妤单独见了陆行舟一事,重点写了送走陆行舟后沈妤如何伤心。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信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沈妤思索一番,将字条给了沈易:“这封信该送去哪就送去哪罢。” 沈易会意:“属下这就去。” 紫菀道:“可是这份信姑娘已经看过了,这样一来,那个人不就知道姑娘发现了他的身份?” 沈妤笑了笑:“就是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再者,背后之人未必不想我发现他的身份。” 楚王府。 郁珩打开字条,秀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忽而笑了。 元骁一看,惊讶极了:“殿下,这封信被人看过了。” 郁珩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这张纸条,好像可以想象到那个人看到这封信的情形。 “是啊,我的身份暴露了。” 元骁更惊讶了:“您还这么高兴,就不怕郡主生气吗?” 不用在背后默默看着她了,自然高兴了。既然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以后两人就有机会见面说话了。 他眉眼越发温和:“她会生气我派人盯着她,但更多的是好奇。” 也不知道她得知他的身份后是什么表情,可能她早就将他忘了。 元骁道:“您让苏叶到郡主身边,是为了保护她,想来郡主也不会太生气。” 郁珩不怕沈妤气他,他在意的是陆行舟。想到信里所写的,他清润的眸子染上三分戾气。 他曾想过,若是沈妤还是喜欢陆行舟,那么他便放手。可是他后来听闻沈妤已经放弃了陆行舟,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惊喜,所以他便决定提前回京。没想到,陆行舟阴魂不散,又主动缠上了她。 他给过陆行舟机会,可是陆行舟不知珍惜。即便现在他看到了沈妤的好,想重新赢得沈妤的心,郁珩也绝不会再相让了。 “楚王?”沈妤也大感意外。 沈易道:“是,属下亲眼见到那只信鸽落在了楚王府,等了一些时候,便发现楚王府的人将信鸽放回了。” 楚王…… 前世的时候,沈妗和陆行舟不就是陷害她红杏出墙于楚王吗,而且还给楚王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说起来两人也勉强算是共患难了。 沈妤沉思片刻,却是摇头笑了。 紫菀奇道:“姑娘笑什么?” “楚王府是什么地方,楚王既能送一个苏叶进来,又能以先太子嫡子的身份存活这么多年,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呢?难道有人窥探楚王府,他的人会发现不了?” 沈易迟疑道:“郡主的意思是?” 沈妤轻轻一笑:“人家就是故意让你看到他的人放了信鸽,是故意让我们知道他是苏叶背后的主子。” 紫菀和沈易相视一眼,俱是震惊。 沈妤道:“我想,他不想只在背后站着了。” 紫菀眨眨眼睛:“楚王是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姑娘面前?” 沈妤抿唇不语,她想不通楚王为何这么做,印象中,她和楚王并不相熟。 “姑娘,奴婢觉得楚王殿下没有恶意的,虽然他骗了您,可是苏叶是真的在尽职尽责的保护您。”紫菀笑盈盈道,“楚王是不是对姑娘……” 沈妤佯怒:“你这丫头,皮又痒痒了是吗,胡言乱语什么。” 紫菀一副委屈的模样:“奴婢说的没错啊……” 沈妤板着脸道:“这种事,身为姑娘家怎么能随便说。” 紫菀闭了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和陆行舟一比,楚王简直是太好了。 沈妤也是心乱如麻。她高兴有苏叶这么一个好帮手,也奇怪楚王为何要帮她,但也生气苏叶将她的一言一行告知楚王,她有种被窥视的不快。 思及此,她道:“叫苏叶过来。” 紫菀在心里默默为苏叶祈祷,赶紧将苏叶叫过来了。 苏叶笑嘻嘻的给沈妤行了个礼:“姑娘唤奴婢来,是有什么事要奴婢去做吗?” 沈妤面容冷沉,盯着她看,目中有审视又怀疑。 苏叶有些迷茫,看看紫菀,紫菀却是不理她。 苏叶试探着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妤仍是绷着脸:“苏叶,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苏叶心下一沉,仍旧保持着笑容:“姑娘在说什么呀。” 沈妤叹息一声:“罢了,你走罢。” 苏叶面色一慌:“姑娘要奴婢去哪?” “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苏叶连忙跪下:“奴婢是姑娘的人,离开姑娘奴婢能去哪里呢?奴婢还要保护姑娘。” 沈妤淡淡道:“你还要再演戏吗?离开了沈家,你大可以回到你原主子那里去。我说过,我容不下对我有二心的人。” 苏叶连声道:“姑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不要走,奴婢就要待在姑娘身边。” “够了!”沈妤道,“你既舍不得你背后的主子,就不要留在我这里。你保护了我,我很感谢你,但我不希望有个人时刻将我的一言一行记下来透露给别人。这样的保护,我不需要。” 苏叶见沈妤是真的生气了,吓了一跳。认错的态度越发诚恳:“奴婢错了,姑娘无论怎么责罚奴婢都好,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否则奴婢会被打死的。” 沈妤瞥她一眼:“祖母想让我与许表哥定亲一事,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苏叶心虚的点点头。 沈妤疑虑更深,楚王为何破坏她和许暄和的亲事? 难道他真的…… 想到这,她暗暗摇头。 不会,她和楚王跟本就不熟悉,楚王怎么会对她动心思? 苏叶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始终是淡淡的,不由失望,又继续求饶,总之一句话,不愿离开姑娘。 沈妤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就留下你。” 苏叶一愣,然后摇摇头:“奴婢真的不能说,若是姑娘生气,就打我罢,就算您将我打死了我也绝无怨言,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离开您。” 沈妤突然笑了,无奈的摇摇头。 “姑娘,您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紫菀问道。 沈妤站起身,对苏叶道:“起来罢,记着,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告诉你的主子,不能再透露我的行踪给他了。若是做不到,你就走罢。” 苏叶不敢相信:“姑娘不赶奴婢走了?” 沈妤笑看她一眼:“你应该庆幸,无论我怎么问,你都没有出卖你另一个主子。” 苏叶似乎不明白沈妤这话的意思,呆愣在原地,而沈妤应转身离开了。 紫菀噗嗤一声笑了:“你没听明白吗,姑娘方才是在夸你呢,她对你很满意。” 苏叶“啊”了一声:“姑娘的心思我可猜不透。” 慈安堂。 太夫人已经知道了空明大师说的那番话。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她再喜欢许暄和,为了他的前途和性命,也要打消两家结亲的心思。只不过偶尔,她还会觉得惋惜。 太夫人见到沈妤过来了,立刻招她过去坐。 “身子可好些了?” 所谓的“受惊生病”只是沈妤的托词,但太夫人却担心坏了,沈妤感动的同时也越发愧疚,笑道:“祖母不要担心了,我的身子并无大碍。” 太夫人靠在大引枕上,道:“早知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就不该让你去宁国寺。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我这一大把年纪就活不成了。” 沈妤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祖母别多虑了。” “还不是你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就像陆家那位一样了。”太夫人道,“我一想到陆家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未找回来,我这心里就害怕。还有你大姐,若非这几天舒姐儿病了,她早就赶来看你了,现在每天要派人一天三次的问你。过两日你身子好了,就去宁王府看看妘儿,她亲眼见你安然无虞的站在她面前才能彻底放心。” 沈妤靠在太夫人身上,道:“我记住了。” 顿了顿,太夫人又叹道:“你和暄和的事是不成了,你也别在心里记着了,你们两个没那个缘分。不过你放心,祖母一定能再给你找个好的,一定是对你好的。” 沈妤娇声道:“我都听祖母的。” 太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过些天家中有宴会,你和你三婶多学着些。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早就学着管家了。” 沈妤笑道:“我有祖母疼爱,可以不用学这些。” 太夫人笑道:“这怎么行,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都是要学的。” 过几日是姜氏的生辰,姜氏一向低调,往年的生辰也只是请些亲近的亲戚朋友聚一聚。 但为了让沈娴再见见韦夫人和韦璟,这次她决定大办,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再者沈家姑娘年纪都不小了,也能趁机找找合适的人家。 回到青玉阁,沈妤将秋桑叫了进来。 “棠姨娘那边怎么样了?” 秋桑道:“方才棠姨娘又惊了胎气,二老爷过去安慰棠姨娘了。” 沈妤满意的点点头:“棠姨娘怎么说?” “她说愿意配合姑娘。” 沈妤笑道:“若这次事成,你可是头功,我一定会奖赏你的。” 秋桑立刻喜笑颜开:“多谢姑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姑娘做事。” 沈妤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将两锭银子放到她手上。 紫菀笑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这是姑娘给你的奖赏,事成之后还有呢。” 秋桑看到银子先是高兴,可听紫菀这么说,笑容僵了一瞬,才欢天喜地的收下银子退下了。 紫菀道:“姑娘,我怎么觉得秋桑收到银子反而不高兴呢?” 沈妤笑容耐人寻味:“她以为我奖赏她的是比银子更好的东西。” 秋桑出了青玉阁,迎面遇上了沈明洹,她拂了拂新作的粉色衫子,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沈明洹愣了一会才想起她叫什么,道:“姐姐在做什么?” 秋桑抬起头,许是涂了胭脂,她面色微红,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五姑娘刚从太夫人那里回来。二公子来寻姑娘,奴婢带您进去罢。” 沈明洹抬脚走着:“不必,我自己进去。” 秋桑咬咬唇,屈膝道:“是。” 沈明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秋桑很是失落,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秋桑,秋桑。” 秋桑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云苓,捂住胸.口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后面,吓死我了。” 云苓笑道:“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她顺着秋桑的目光望去,“那不是二公子吗,想来是看姑娘的。说起来,二公子和五姑娘感情真好,让人羡慕,而且两个人容貌相似,都那么好看。” 秋桑喃喃道:“是啊,二公子比大公子生的还要好看呢。” 云苓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云苓,你该不会对二公子……你可别犯傻,二公子年纪还小呢。” 秋桑盯着脚尖:“咱们是和姑娘一起长大的,也不过比二公子大一两岁罢了。” 云苓皱眉:“秋桑,你可别胡思乱想,你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可不能起别的心思。” 秋桑下意识道:“虽然咱们不是昭文苑的人,但也时常见到二公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和后来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听说不少人家的公子,和从小伺候的丫鬟感情要好,最后丫鬟成了通房,又成了姨娘,就连娶进门的正妻也不如丫鬟和公子的情分深厚。 云苓似受到了惊吓,低声道:“这话可不要乱说。咱们府上可是有规矩的人家,就算二公子将来要挑人,也不能将手伸到姐姐院里,你尽早打消这个心思,若是被姑娘察觉到你就完了。” 秋桑捏着帕子,点头道:“我知道的,放心罢,我不会做傻事。” 云苓舒了口气:“这才好。” 正说着,紫菀掀开帘子,在台阶上喊道:“云苓,姑娘叫你呢。” 云苓忙道:“诶,来了。” * 春华院。 沈妗亲自为沈明汮斟满一盏茶端过去:“大哥可算是来了,我以为大哥将妹妹忘了呢。你不知道,每次我看见大房那姐弟俩站在一起,我就生气。” 沈明汮接过茶去,笑道:“妹妹就为了这个生气,也太不值得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再加上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能成什么事?” 沈妗道:“沈明洹也就罢了,你可不要小瞧沈妗,我和母亲被她算计了好几回呢。我的名声毁了,婚事没了,母亲也被祖母和父亲厌弃,都是沈妤害的。别看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着呢。在宁国寺这一回,本指望着陆灵雨除掉沈妤,没想到却被沈妤算计了,到现在陆灵雨和陆行皓都没有消息。” 沈明汮目光深远,思忖了片刻道:“听你这么一说,沈妤的确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只是个长于内宅的女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无须太将她放在心上。” 沈妗不乐意了:“可我和母亲的委屈总不能白受了,你倒是为我们出口气呀。” 沈明洹朗声一笑:“妹妹别着急,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吗,我保证能为你狠狠地出口气。” “不只是沈妤,还有沈明洹。”沈妗道,“祖母就是偏心,咱们都是可有可无的,那姐弟俩才是祖母手心的珍宝。大哥,你文武双全,又居嫡长,凭什么要被一个小孩子压一头,这爵位合该是你的。” 沈明汮收敛了笑容,他何曾没有这样想过呢?外面人提到他,都先想到战功赫赫的先定远侯沈庭,然后是嫡子沈明洹,再然后才是他。他自认为处处比沈明洹强,就是没有沈明洹命好。若非沈明洹托生在大房,哪里能拥有这么多? 他冷笑两声:“放心,我会给他寻个好去处的。方才我去瞧母亲,发现母亲精神恹恹,难道上次的事真的对母亲打击这么大吗?” 沈妗眼中闪过几分厌恶:“还不是那个棠姨娘,一个贱婢,有了身孕被抬为姨娘,不知道安守本分,竟想和母亲争。这都快生了还不老实,勾的父亲整日去她房里,父亲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过母亲了。” 沈明汮目光阴鸷:“你可派人盯着她?” 沈妗不以为意道:“她又不是沈妤,值得我在她身上浪费心思?” “妹妹这次真的疏忽大意了。” 沈妗蹙眉:“大哥这是何意?” 沈明汮吹吹茶:“我的人发现,沈妤身边一个叫秋桑的丫头和棠姨娘是同乡,两人走的很近,秋桑时常去看她,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妗诧异:“大哥的意思是,棠姨娘和沈妤联合起来要对付母亲?” 沈明汮看着她道:“棠姨娘就要临产了罢?” 沈妗冷哼一声:“可不是吗,大夫早就断定这是个男孩呢。既是男孩,母亲怎么会让他平安出世呢?” 沈明汮笑了笑:“刚好,沈妤和棠姨娘也要算计母亲,这可就巧了。” 沈妗默了默,面露欣喜:“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反过来利用她们,既能除掉棠姨娘肚子里的庶子,又能打击她们?” 沈明汮赞赏的点点头:“这样好,让敌人自掘坟墓最解气了。” 这时候,外面有丫鬟进来禀报。 “大公子,秋桑又去了棠姨娘处,手里拿着东西,偷偷摸摸的。” 沈明汮摆手,让丫鬟退下。 “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夏天到了,天总是亮的早一些。 寅时正点,天就开始亮了,夜空挂着疏疏淡淡的星子,散落在月亮周围,可以照见天边的云彩在慢慢飘动。 路上开始有人行走,脚步声、车轱辘声、打更声交织在一起,窸窸窣窣的,显得这个清晨更加热闹了。 北城的大街,一座挨一座的气势磅礴府邸,沉重的大门也被推开了,或是开始洒扫,或是迎着送菜的小贩。 长兴侯府的小厮听到了敲门声,打开了大门,揉着眼睛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小厮大喊大叫起来:“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第八十九章 栽赃陷害 这声惊叫响彻了整个京城。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陆行皓和陆灵雨被放回来了。 陆灵雨还算是安然无恙,可陆行皓却是少了两只手,而且嗓子坏掉了。短短几日,人就瘦的脱了形,面如枯槁,极为憔悴。 陆夫人看到陆行皓这副样子,吓晕了过去。长兴侯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连忙请了太医过来。 长兴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等了半个多时辰,太医才出来。长兴侯忙迎过去,急切的道:“王太医,行皓他……” 王太医看到陆行皓那副样子,也是惊惧不已,但还是为他诊脉,包扎伤口。他摇头叹息道:“三公子吃了不少苦,除了两只手断了,嗓子也坏了,其他的找不到明显的伤口,总之能折磨人就是了。如今这种情况,三公子好好养病吃药,自然是能活下去的,只是以后的生活怕是……” 王太医没有说完,其他人都心领神会。断了两只手,又无法开口说话,这辈子也只能在陆家待着被人伺候了,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折磨,摧毁的不只是一个人的身体,还有他的意志,以后侯爷和世子要对三公子多加照顾。” 长兴侯心中悲恸,只能忍泪点头:“我知道,劳烦太医了。” 然后吩咐人送王太医出府。 长兴侯看着昏迷不醒的陆行皓,过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狠狠拍着桌子:“背后之人实在是心狠手辣!” 陆行舟没有开口,即便他再冷漠,也无法直视陆行皓现在的模样。 沈妤还真是说到做到,说是两只手就是两只手,一点也不留情。 而且,即便他已经告诉了沈妤前世的事,她还是让人狠狠折磨了陆行皓。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猜到害死沈庭的事与陆家有关了,所以让陆行皓来偿还? 若果真如此,沈妤和陆家真是不死不休了。 长兴侯怒气勃发:“不行,我左思右想,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陆家人不能被人这样欺辱!行舟,你以为该怎么找出幕后主使为你三弟出口气?” 陆行舟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将沈妤的事告知长兴侯。他道:“恐怕很难。再者,幕后之人敢带走三弟和妹妹,又将两人送回来让所有人知道,说明他根本不惧怕陆家,就算闹到陛下那里去,咱们无法找背后那人对质。” 长兴侯指指躺着床上的陆行皓,不禁老泪纵横:“难道就这样算了?你三弟虽然荒唐了些,但毕竟是我儿子,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还有你妹妹,外面的传言你都听到了罢?” 现在人人都说,陆灵雨消失好几天,很可能被贼人侮辱了。这样的传言,损害的不只是陆灵雨的闺誉,还是陆家的名声。陆灵雨不自尽已经很好了,还指望着她将来能嫁出去? 再加上陆行舟和沈妗退亲一事,陆家的名声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议论陆家,嘲笑陆家。 沈妤决定对付陆家,便不会心软。 陆行舟望向瑟缩在角落里的陆灵雨,她长发掩面,目光空洞,面无血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只要听见一点声音,她就目光惊恐的颤抖一下,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这一刻,陆行舟不知道该可怜她还是该怨恨她。 若非她找沈妤麻烦,若非她让陆行皓给她报仇,就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更何况,她为了自己的性命,选择亲手杀了陆行皓。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被陆家人宠的骄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而且愚蠢。 长兴侯也是心情复杂,长叹一声:“来人,将姑娘带下去罢,好好照顾她。” 立刻有婢女过去,想扶起陆灵雨。可是还没挨到她的袖子,她就恐惧的大叫起来,双手抱住头不断地往后躲。 长兴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灵雨,别害怕,这里是你自己的家。” 陆灵雨根本听不进去,叫声更加尖利,眼泪也流淌下来:“别过来,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砍我的手。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与你作对了,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长兴侯神色一紧,问道:“你说的是谁,你与谁作对了?” 陆灵雨却是拼命地摇着头,只是哭。 陆行舟道:“父亲,现在灵雨受惊过度,什么也问不出来,还是不要问了。” 长兴侯见陆灵雨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能道:“好罢,也不知道你母亲醒来又要怎么闹。” 陆灵雨还在乱喊,陆行舟劈手将她打晕,又抱起来她。 “父亲,儿子先送妹妹回去歇息。” 果不其然,陆夫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陆行皓和陆灵雨,先看着陆行皓大哭一场,又与陆灵雨抱头痛哭,然后痛骂背后之人。若非是陆行舟拦着,她早就去报官了。 青玉阁。 紫菀道:“姑娘,您就不怕长兴侯和陆夫人会报官?” 沈妤淡淡一笑,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有陆行舟在,不会让陆夫人去报官的。” “难道陆夫人就忍得下这口气?” 沈妤轻轻落下一枚白子,又用另一只手执起黑子:“傻瓜。别忘了,是陆行皓和陆灵雨先害我,是陆行皓在宁国寺放了一把火,也是陆行皓找来一个死人代替我造成我葬身火海的假象。若是这件事捅出去,陆家能落得什么好?所以,陆家这次只能打掉牙齿混血吞。” 紫菀舒了口气:“那奴婢就放心了。” 少倾,苏叶推门进来了:“姑娘。” 沈妤面容平静:“和你那位主子说好了?” 苏叶讪讪的拂了拂头发,道:“奴婢给主子传来消息,主子说让奴婢以后一心一意跟着姑娘,保护姑娘。” 紫菀笑道:“没想到你那位主子这般通情达理。” 苏叶嘿嘿笑了两声:“主子这不是怕姑娘生气嘛。”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沈妤并不纠结,只是神色淡淡的:“秋桑那边呢,她可老实本分?” 苏叶换了一副郑重的神色道:“姑娘所料不错,有人盯上了秋桑。” “是二房的人?”沈妤道。 苏叶颔首:“是大公子。” 沈妤眸色深深,笑道:“继续盯着罢,不要打草惊蛇,就让他们以为已经洞悉了我们的计划。” “姐姐在说什么计划?”恰在此时,沈明洹走到门口,笑声清朗。 沈明洹刚从外面回来,就到了沈妤这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沈妤招他过来坐,见他满头大汗,让人打盆清水过来,亲自浸湿了帕子为他擦汗。 “从哪里过来的?” 沈明洹笑道:“从严家回来。” 沈妤笑着点头:“想来严二公子满足你的心愿了?” 沈明洹满面欣喜,又带着些得意:“严二哥反复问了我,见我态度坚定,答应安排我进军中,只不过要从下面的小兵做起,历练一番。” 沈妤挑挑眉:“你答应了?” “这是自然,我若是有一点犹豫,他就不帮我了。” 沈妤一点也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虽然严苇杭和沈明洹的关系好,但也不能随意应下此事,否则沈明洹有个万一,太夫人定然接受不了。 沈妤让人将水端出去,看着沈明洹正色道:“虽然你如愿去了军中,但我有句话还是要嘱咐你。” 沈明洹立刻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小心,不让姐姐和祖母为我担心。” 沈妤点了点他的额头:“这还差不多。” 沈明洹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是我给姐姐带的,可好吃了。” 在外面守着的沈易拿着一个食盒进来,递到沈明洹手中。 “这是什么?”沈妤奇道。 沈明洹将食盒拆开,顿时香气弥漫,沈妤惊讶的探过去,发现是几碟糕点。 沈明洹拿出一块给沈妤:“这是碧玉糕,姐姐尝尝。” 沈妤小尝了一口,果然是香甜可口,只是和以前吃过的味道不一样:“这不是在玲珑阁买的?” 沈明洹道:“这是从严家带来的。咱家自然是不缺这些的,只是这味道实在是与往常吃过的不同,所以我就厚颜请严二哥送我一些。” 紫菀抿唇笑道:“二公子还真是处处想着姑娘。” 沈妤眉眼温软:“这是严家厨子做的?” “听严二哥说,这是严二姑娘亲手做的。” 沈妤倒是不觉得奇怪,她拈着精致的糕点,笑道:“若说京城众多闺秀中,谁最有名门风范,当属严二姑娘。身份高贵却不目下无尘,才华出众却不恃才傲物,谈吐风雅,待人谦和有礼,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这样出众的姑娘,有什么不精通的呢? 只是严卉颐已然及笄,婚事却还未定下,也不知谁能配得上这个天之骄女。 又闲话一会,沈妤道:“洹儿,近来可有人找你麻烦?” 沈明洹道:“无人敢找我麻烦,姐姐放心就是。不过,姐姐为何这么问?” 沈妤面有忧虑:“你那次替许表哥抱不平,和安阳泽对上了,他那样睚眦必报又狂妄自大的人,难道不会记恨你吗?” 沈明洹一愣:“他可以随意欺辱别人,但是我是沈家人,他应该会有所顾虑。” “他不会明着来,那定然会使阴招,你现在经常在外面跑,要多加防备才是。” 顿了顿,她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带着苏叶出去了。 沈明洹挠挠头:“姐姐要说什么?” 犹豫了一会,沈妤道:“你可知安阳泽他……他有断袖之癖……” 沈明洹目瞪口呆:“断袖之癖?姐姐不会是担心我……”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沈妤捏了捏他的脸,开玩笑似的道:“我家洹儿生的这样好看,我自然是担心的。” 沈明洹面色微红:“姐姐多虑了。” “这绝不是多虑。”沈妤道,“总之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沈明洹答应下来。 沈妤又道:“你拿了人家的糕点送我,我们自然也要给些回礼。明日我也亲自做些糕点,你让严二公子转交给严二姑娘。” * 半个月过去,就要到了棠姨娘临产的时候,姜氏寿辰也要到了。 一大清早,沈妤就起身了,紫菀为沈妤梳着头发,往窗外看了看:“秋桑去哪里了?” 这时候云苓进来道:“秋桑说她肚子疼,一会就回来。” 沈妤也没有多问,对镜扶了扶发上的琉璃蝴蝶钗。 少倾她站起身,深深看了云苓一眼道:“紫菀和苏叶陪着我去前面就好,你和秋桑守着青玉阁,明白了吗?” 云苓只觉得她的目光如同一面镜子直直照进她的心里,一颗心颤了颤,道:“奴婢明白。” 沈庐的官位虽然不高,但却是沈家三老爷,姜氏身为沈家儿媳,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来了不少宾客。 严家公子和姑娘来沈家参加宴会,沈妤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怀庆公主也来参加姜氏的寿辰,就足以让人惊讶了。 可细细一想,沈妤就全然明了,怀庆公主是为了沈明洹啊,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藏不住。 她这样想着,却是忘了,她现下在别人眼中也是个小姑娘呢。 到了前面,和太夫人说了会话,客人就陆陆续续进了门,各自带着寿礼,才一会就堆满了。 怀庆公主将寿礼交给宫人,就朝着沈妤这边奔来。 众人见纷纷行礼,怀庆公随意摆摆手:“不必多礼。” 然后就拉着沈妤到那边的凉亭坐,一双眼睛却是四下看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沈妤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只是笑道:“公主今日怎么也来了?” 即便她的心思没有对别人透露过,但怀庆公主笑容还是有些羞涩:“许久没有见你了,再者,你知道我最爱热闹,每日在宫中闷着实在无聊,就到沈家来凑凑热闹。” 沈妤微微一笑:“一会我三婶得知你大驾光临,一定会吓到的。” 怀庆公主有些心不在焉,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五姑娘,宁王妃带着小郡主来了,现在正和太夫人在慈安堂说话,还向太夫人问起您呢。”说话的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芯儿。 沈妤起身道:“看来,我无法陪着公主了,公主若是无聊,我让婢女陪着你四下逛逛?” 怀庆公主求之不得,道:“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一次来沈家了,你自去忙你的,我就随便走走。” 沈妤微微一笑:“如此,公主请自便。” 沈妤一走,怀庆公主就立刻站起身,不远处一个宫人走过来。 怀庆公主低声道:“找到了吗?” 宫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怀庆公主捂着唇笑了:“快带我去。” 今天沈明洹穿了一身蓝色直身,腰束玉带,英挺的剑眉,高高的鼻梁。只是因为年纪小,俊朗的面孔多了些婴儿肥,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像个小大人似的,越发显得如松似竹,神采飞扬。 怀庆公主望着他,悄悄红了脸。 严苇杭和严卉颐走到他面前,沈明洹先与严卉颐见了礼,让婢女带着她去宴会上,然后和严苇杭闲谈说笑了一番,严苇杭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等到人少的时候,怀庆公主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 “见过公主殿下。”沈明洹拱手,态度却是不太热络。 怀庆公主也不觉得气馁,道:“小侯爷和严家二公子很熟悉?” 沈明洹淡淡道:“和严二哥有些交情。” 听这称呼,岂止是有些交情,一定是交情匪浅。 怀庆公主绞尽脑汁的和他搭话:“严二公子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沈明洹不说话了。 怀庆公主觉得有些尴尬,道:“听闻你去军中了,上次我送你的剑可以派上用场了。” 沈明洹早就将那把剑束之高阁了,闻言他道:“回公主,那既是把宝剑,应该好好珍藏才是,臣初入军中,不敢动用。” 沈明洹随便找的借口,怀庆公主却理解成了沈明洹舍不得用她送的宝剑。 她心下欢喜,低着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沈明洹其实已经不耐烦了,但是又不能赶她走,只能装作默默聆听的样子。 很快,又有客至,沈明洹终于有理由摆脱她了。怀庆公主心下不舍,只能先告辞离去。 慈安堂。 太夫人坐在上首,身边的位置从沈妤变成了舒姐儿。 沈妘和沈妤挨在一起说着话。 沈妘的目光扫过一屋子人,落在沈娴身上,悄声道:“我听说祖母为二妹看好了韦家二公子,宁国寺那日和韦夫人见过面了?” 沈妤点点头:“确实如此。” “二妹可愿意?” 沈妤心道,自然是不愿意了,人家惦记的可是你夫君。 但是沈娴一向伪装的很好,她不能无缘无故的和沈妘说这些,只是道:“祖母和三婶都觉得这是门很好的亲事,想来二姐是愿意的。” 沈妘赞同道:“韦家的确很好。” 沈妗见到两人姐妹情深的样子,心中不屑,口中却笑道:“大姐和五妹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今天姐妹们都在,大姐只拉着五妹一人说话,实在是偏心。” 因着吕氏的事,沈妘对沈妗也没以前那样亲近了,她客气的笑道:“阿妤和我说,舒姐儿一来就抢了她的位置,我正哄她呢。” 太夫人抱着舒姐儿,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和舒姐儿争宠。”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时候舒姐儿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来回转动着,在看到沈妤的时候露出一个大大笑脸,使劲朝她伸着手臂。 太夫人笑道:“看来舒姐儿也很想你,这下你可不能和她争宠了。” 沈妤走过去,从太夫人怀里接过舒姐儿,戳了戳她白嫩的小脸,舒姐儿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指,咯咯笑了,嘴巴里还吐着泡泡。 沈妘趁机将沈娴叫了过去。 沈娴温柔娴静的模样:“大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妘拍拍她的手,神态温柔:“我让殿下派人查过了,韦家家风严谨,韦二公子洁身自好,韦夫人也是个性格爽快的人,也不会故意与人为难,你以后的日子会很好过的。再者,你是沈家的姑娘,也无人敢给你委屈受。祖母上了年纪,二婶又……若以后有难处,去宁王府寻我就是。” 和以前一样的关心,但是沈娴没有一点点感激之情,她只觉得沈妘是在向她施舍、炫耀,炫耀她沈家嫡长女的身份,炫耀她宁王妃的身份。 都是沈家女儿,为什么沈妘这么好命呢? 她感觉心里如同被猫抓一样,痛苦又必须要隐忍。少倾,她缓缓而笑:“多谢大姐,大姐对我真好。” 沈妘真心道:“都是沈家姐妹,自然要相互照顾,不必言谢。” 沈妤望见此景,心下冷笑。笑里藏刀,说的就是沈娴。 太夫人想起和韦夫人的约定,一边逗弄着舒姐儿一边道:“你们也别在这里陪我了,怪闷的,都出去玩罢,我有舒姐儿陪着就行了。” 沈妤看着舒姐儿,笑眯眯道:“舒姐儿舍不得我,我就不去了。” 沈娴一出去,就被韦思繁挡住了。韦思繁笑容纯真:“二姑娘,我母亲想见见你,三夫人也在呢。” 沈家其他姐妹识趣的离开了,沈娴心中恨极,声音却越发温柔:“如此,就劳烦韦姑娘带路了。” “三姑娘太客气了,叫我思繁就好了。”韦思繁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看起来更可爱了,“以后我就叫你娴姐姐好不好?” 沈妤和太夫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吕氏身边的秋嬷嬷大喊着进来。 太夫人斥责道:“今日宾客这么多,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秋嬷嬷来不及给沈妘、沈妤行礼,跪在地上:“太夫人,棠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到了胎儿,突然临产了。” 太夫人皱眉:“既是要临产,请稳婆就是,到慈安堂来做什么?一路上大喊大叫,就不怕惊扰了贵客吗?” 秋嬷嬷忙不迭道:“老奴该死,只是事情紧急,奴婢没想那么多……” “行了行了。”太夫人不耐烦道,“到底怎么了?” “棠姨娘难产了。”秋嬷嬷心情焦急,“原本这种事不该打扰太夫人,但是三夫人正陪着韦夫人,二夫人又在禁足,所以只能求到您这里来了。” 虽然这个孩子庶出,但也是沈家子孙,太夫人没有眼睁睁看着棠姨娘一尸两命的道理。 “如此,就去请个大夫过去罢。”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了。 * 棠姨娘的门外聚集了不少人,丫鬟们跑来跑去,忙进忙出。 因着今日宾客云集,棠姨娘在园子里摔倒的时候还有外人看见,是以许多人都偷偷打听这里的事。 既是有外人看到,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就热闹了,也不能意图包庇…… 苏叶到了沈妤身边,悄声道:“姑娘,都安排好了。” 沈妤微微一笑:“既然三姐想让所有人看到此事,定我一个罪名,我自然要配合她了。” 这里正一片忙乱,就看见沈序大跨步的走进来,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房好几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他又宠爱棠姨娘,是以一听到棠姨娘不小心摔倒难产,立刻丢下宾客赶过来了。 伺候棠姨娘的丫鬟一个哆嗦,立刻跪下道:“姨娘快要临产,心情越发烦闷,就让奴婢们陪着去园子里逛逛,却不小心摔倒了……” 沈序怒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丫鬟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沈序面色阴沉:“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稳婆说……说姨娘难产,恐怕要一尸两命!” 沈序一脚踢开了丫鬟,撩起袍子快步走去。 发生了这种事,吕氏暂时被放了出来。她连忙拦住沈序:“产房晦气,老爷就不要进去了。” 沈序方才是着急,听吕氏这么一说,收了脚步,怒声道:“若是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要杖毙!” 听着棠姨娘痛苦的叫声,沈序一颗心也揪了起来。他想进去看看棠姨娘,但是一想到他是个男子,去产房看本就是忌讳。更何况只是个姨娘生孩子,是以硬生生将他的脚步拦住了。 棠姨娘在里面喊道:“稳婆,保……保孩子罢……” 沈序想到年轻美丽的棠姨娘正承受痛苦,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痛了。他急的团团转,冲着里面喊道:“不,一定要母子平安!” 吕氏在一旁温柔小意的安慰他,仍不能缓解他心中的焦躁,过了一会大夫到了,他猛地站起身:“冯大夫,一定要保住孩子!” 冯大夫道:“我尽力而为。” 说完,就进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他从里面出来,面色沉重:“孩子兴许能保住。” 沈序很是激动:“太好了。” “但是姨娘现在身体虚弱,若是没有力气,孩子就生不下来,会在肚子里活活憋死。” 沈序身形一晃:“那该怎么办?大夫,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 冯大夫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勉强试一试了。这样罢,先拿些参片让姨娘含着,我写个方子,请府上的人快点去抓药,熬好了赶紧让姨娘喝下去,兴许能坚持到孩子生下来。” 沈序连连道:“好好,就按照大夫说的做。来人,快拿纸笔来。” 先是抓药再熬药,已经是过去一刻了,丫鬟赶紧将药喂给棠姨娘吃下。 棠姨娘正要将勺子里的药喝下去,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去,药被打翻了,药汁洒了一地。 丫鬟大怒:“你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都惊住了。 沈序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过去。看着地上被打翻的药,勃然变色:“反了天了,你是要害死我儿子吗!” 流云直直跪倒在地:“老爷,这碗药不能喝啊,喝下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众人更加惊愕,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沈序一下子将她的领子提起来,大喝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流云磕了一个头,泪如泉涌:“老爷,奴婢不能再隐瞒了,不然奴婢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沈序眼睛眯起:“什么?” 流云咬咬牙,大声道:“因为这碗药里有毒!” 沈序大怒:“你再说一遍!” 流云哭喊道:“这碗药里被奴婢下了毒!喝下去之后,只会越来越没有力气,还会血崩。但是姨娘本就难产,就算是血崩一尸两命,也无人会怀疑是药里被人动了手脚!” “你说的可是真的?!”沈序怒不可遏。 “奴婢不敢说谎,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夫人被陷害,不忍心看着小少爷还未出世就死去,所以就阻止了姨娘喝下这碗药。” “什么陷害?你说清楚。” 红云擦擦眼泪:“有人想害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栽赃嫁祸给夫人!” 吕氏面色发白,震惊失色:“谁要害我?” 第九十章 棋高一着 冯大夫查验了药碗里的残汁,皱了皱眉。 沈序问道:“冯大夫,药里果然有毒吗?” 冯大夫偷眼看了看吕氏,道:“的确有毒。” 床上的棠姨娘一声接一声痛苦的惨叫,沈序的目光冰冷摄人,在一群人身上扫过。 棠姨娘奋力抬起手,气若游丝道:“老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沈序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更加心疼,也使得吕氏更加嫉恨。 “冯大夫,现在该怎么办?”沈序高声道。 冯大夫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罢。既然方才熬的药有毒,再重新熬罢,希望还来得及。” 沈序催促道:“快去,快去!若是孩子没了,也是你们伺候主子不尽心,也没必要活着了。” 红云身体一震,赶紧出去熬药了。 稳婆在一旁给棠姨娘鼓劲,让她用力。棠姨娘又叫了几声,又是满头大汗,婢女在一旁给她擦着汗。 棠姨娘断断续续道:“老爷,妾身……妾身死不足惜,只是我们的孩子没有来着世上看一眼,您救……救救他……” 沈序声音温和:“大夫会尽力的。” 棠姨娘唇畔浮起一抹笑容,这笑容美好而纯洁,让沈序不由自主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棠姨娘的时候。 棠姨娘看着他道:“老爷,以后……请您照顾好孩子……” 沈序点点头,也没说出什么母子平安的话来安慰她。于一个男子而言,再喜欢一个女子,也不能舍弃儿子。 棠姨娘闭上眼睛笑笑:“妾身相信老爷。” 沈序猛然站起身,狠狠给了流云一脚:“说,谁让你给姨娘下毒的?!” 吕氏也由沈妗扶着走进来,怒声道:“快说,是谁指使你陷害我!” 流云犹豫不决:“是……是……” 沈妗扬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吗?你和背后之人暗中勾结,欲害死棠姨娘栽赃嫁祸给母亲,你知道你犯的什么大罪吗?若再不说实话,立刻乱棍打死!” 她眼角余光扫过棠姨娘,发现棠姨娘面上闪过几分惊讶,不由心下得意。 你还以为能和沈妤一起陷害母亲吗,看到计划改变了一定很意外很着急罢? 果然,就看见棠姨娘露出了些许焦急的神色,别人只以为她因难产而焦虑。 沈妗以为自己计划得逞,呵斥道:“快说!” 流云目光闪烁,哆哆嗦嗦道:“是……是五姑娘指使奴婢这样做的!” 这句话就像一块大石头猛然被投入湖水,溅起巨大的水花,所有人都惊的倒抽一口凉气,目光落在沈妤身上。 沈妤能和二房的妾室扯上关系,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妤只是面容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幕,这从容不迫的态度,好像与己无关一样。 沈妗觉得沈妤就是在强作镇静,她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什么,五妹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竟敢攀咬五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流云泪流满面:“奴婢不敢说谎,的确是五姑娘指使我害死棠姨娘的,目的就在于陷害二夫人。奴婢于心不忍,就只好背叛了五姑娘。” 沈序拧着眉,还未开口,吕氏就先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妤姐儿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她那么柔弱善良,怎么会为了陷害我而害死两条人命呢?依我看,一定是有人想借机挑拨我和妤姐儿关系,自己渔翁得利。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流云满脸泪痕,下意识向沈妤的方向看了一眼,触及到沈妤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觉得身上一冷,有种很快就要掉进冰窟的感觉。 沈序暴怒:“说实话,不然你全家都别想活了!” 流云回过神,坚定了信念。她既然背叛了沈妤投靠了沈妗,就不能反悔。 思及此,她磕了个头:“老爷,这种事奴婢怎么敢撒谎呢?因着五姑娘之前和二夫人略有龃龉,五姑娘就记恨上了二夫人,想要对付二夫人。正赶上棠姨娘快临产的日子,所以五姑娘就将主意打到了棠姨娘身上。五姑娘作为嫡女,又是太夫人宠爱的孙女,自然不在意一个姨娘和庶出的孩子,所以五姑娘就毫不犹豫做了决定。 她让身边的秋桑收买了奴婢,在姨娘去院子散步的时候悄悄绊她一跤,让棠姨娘动了胎气,提早生产好实施计划。秋桑给了奴婢一瓶毒药,让奴婢给姨娘药里下毒,造成产后血崩的假象,然后再让奴婢指认二夫人。二老爷没了小少爷,自然会生夫人的气,届时二夫人就在沈家无法立足,五姑娘的目的也达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棠姨娘会是难产。反正棠姨娘最后都是活不成的。” 沈序目光阴鸷,盯着她看,像是在考虑她这话的真实性。 吕氏在一旁,很是善良温柔的模样:“老爷,虽然前些日子我和妤姐儿闹了些不愉快,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妤姐儿怎么会记恨上我呢。依我看此事另有隐情,这不像是妤姐儿能做出来的。” 听她这话,好像是极为信任沈妤,但是沈妤却听得出来,她是在暗示,沈妤做出这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沈妗看向沈妤,目光温柔,道:“五妹,你快说呀,你不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对不对?” 沈妤亭亭而立,黛眉微蹙:“我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流云却大喊道:“五姑娘说谎。五姑娘,您怎么能不承认呢,就是您指使我做的。” 沈妤嘲讽的笑笑:“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诬陷我?如此胆大包天,当心你的小命。” 流云仰头望着沈序:“二老爷,奴婢没有说谎,此事就是五姑娘一手策划!” 沈序很是烦躁,也很是为难,他倒是想质问沈妤,可是沈妤的身份不容许他这么做。 流云和沈妤各执一词,而且看流云的表现不像是在说谎。可是沈妤会用这个毒辣的计策陷害吕氏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相信谁。 沈妗走到沈妤身边,柔声道:“五妹,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可是这么多人看着,流云信誓旦旦的说是你指使她做的,我们也不能直接绕过这件事。依我看,还是查一查为好,也好还你清白。” “查一查?”沈妤若有所思。 沈妗道:“正所谓清者自清,你又没有做过,横竖只是走走过场,让流云等人看看,证明了你的清白后再好好审问她。” 沈妤垂眸思忖,没有言语。 流云大声道:“五姑娘不会是不敢了的罢?” 紫菀斥道:“大胆,竟然敢对郡主这样说话。” 流云苦笑一声:“背叛了郡主,我本就没有指望还能活下去,只是想拆穿郡主的真面目,就算失去这条命也值了。” 说的还真是义正辞严,若是那种蠢人可能真的信了。 沈序沉吟片刻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郡主指使你做的,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流云飞快的道。 沈序沉声道:“以何为证?” “五姑娘为了收买奴婢,送了奴婢不少金银珠宝和银票,都在奴婢房里放着,奴婢一点也没敢动。老爷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搜查。” 沈序大声道:“来人,去搜一搜!” 沈妗心里欢呼雀跃,却是拉着沈妤的手道:“委屈你了,她敢胡言乱语,一会什么都搜不出来,有她好看!” 沈妤将手抽出来,微微一笑:“多谢三姐相信我,我也坚信清者自清,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陷害我。” 看着她这双清妩的眼睛,沈妗心里打了一个突。可很快她又变得极为自信,这次计划严密,沈妤跑不掉了! 她知道依照太夫人对沈妤的偏心,即便证据确凿也不会给沈妤定罪,所以她才选在今天上演这场戏,让外人看见。这样一来,即便太夫人再维护沈妤,也是无用。 沈妤静立一旁,神色自若。很快,搜查的人就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匣子和一个包裹,放在了沈序面前。 竟然真的搜到了!所有人都惊愕的望着里面的东西。 婆子将匣子和包裹打开,果然发现不少金银珠宝、名贵首饰,还有几叠银票。 流云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些,不是沈妤给的又是谁给的? 吕氏故作吃惊:“这……这是哪里来的?” 沈妗也满目震惊:“怎么会?怎么真的有呢?五妹……” 沈妤冷冷一笑:“二婶和三姐也相信这个丫头的话吗?” 吕氏为难道:“妤姐儿,我也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有那么多人看着,我实在无法装作看不见……” 这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这是笃定了她无法翻身吗? 沈序气息冰冷,走到沈妤面前,盯着她道:“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沈妤毫不心虚,也没有一丝惧怕,轻轻一笑:“能有什么解释呢?她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会将这么多东西和银票给她,想来是从哪里偷来的罢?” 哼,这个时候了,还在狡辩。 沈妗觉得她是在垂死挣扎,怒斥道:“流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窃五妹的东西!” 流云大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又不在青玉阁伺候,如何能偷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秋桑奉五姑娘的命令给奴婢送来的,奴婢没有偷盗!” “秋桑?”沈妗讶异的道。 沈序对沈妤道:“恐怕要审问一下你身边的秋桑了。” 沈妤淡淡一笑:“二叔,她是我的人,您要审问她怕是不合适罢?” 流云冷笑道:“五姑娘是心虚了吗?” 沈妤不以为意:“我有必要向你一个姨娘身边的婢女解释?” 流云咬咬唇:“五姑娘仗着身份高贵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只要审问一番秋桑,就可以问出事实真相,可是偏偏沈妤不许,众人觉得沈妤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更大了。 沈妗想快些给沈妤定罪,道:“五妹,你若是不同意审问秋桑,那你的罪名不就坐实了吗?秋桑是你的人,她不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的。” 沈妤道:“审问我的人可以,但要请祖母过来,否则你们一房的人判我的罪,怕是不能够。” 吕氏连忙道:“你贵为郡主,我们自然不会盘问你,请母亲过来是应该的。” 然后就吩咐人将太夫人请来。 一路上,已经有人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太夫人,太夫人又是惊讶又是着急,赶紧过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沈妘。 沈妘看着眼前的情形,疑惑道:“阿妤,这是怎么了?” 沈妤轻轻对她摇头,没有回答。 面对沈序和吕氏,太夫人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只是将沈妤搂在怀里,安抚道:“别怕,有祖母在这里,我看谁敢害你。” 说着,斜睨了吕氏一眼。 太夫人问都不问就觉得沈妤是受害者,这让沈妗嫉妒的要发狂。 沈妤轻声道:“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被这么多人审问,所以想让祖母过来陪我。” 太夫人看着沈序几人,冷笑一声:“是啊,有些人想要越过我来盘问你,他们还不够格。” 沈序面色尴尬:“母亲,儿子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着急,所以失了礼数。” 太夫人冷哼一声:“好了,如今我到这里了,你想审问谁就审问谁,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罢。” 沈妤也客气道:“二叔二婶,你们想问什么,请随意。” 她就是要提醒他们,她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欺负的,即便是长辈,也没有资格直接盘问她,也不能随便动她身边的人。 沈序暗恨沈妤不给他面子,面上不动声色:“为了查明流云房里这些东西的来源,我需要问一问你身边的秋桑。” 沈妤点点头:“紫菀,叫秋桑过来。” 跟着紫菀去的还有吕氏身边的秋嬷嬷,以免紫菀和秋桑串供。 很快,秋桑就过来了。 沈序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大声问道:“秋桑,你是不是奉五姑娘的命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和银票给棠姨娘房里的流云?” 秋桑似乎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沈妤。 沈妤淡淡道:“你如实说就是。” 秋桑低下头,声若蚊蝇:“没……没有……” 沈序将匣子和包裹丢在秋桑面前:“你可要看清了。” 秋桑面露惊疑,仍是道:“没有。” 流云焦急的大喊:“你说谎,这些就是你交给我的!我是棠姨娘身边的婢女,素日里根本就见不到这些东西,就连青玉阁都进不去,如何能偷盗?你不要为了给五姑娘脱罪就睁眼说瞎话!” 流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任谁也能想得到。若非沈妤授意,这些东西怎么会到流云那里去呢? 沈妗对太夫人道:“祖母,能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只有五妹身边的大丫鬟,若非五妹指使,就是她们监守自盗。身为奴婢,竟然偷窃主子的东西交给别人,这可不是小事。祖母应该帮五妹教训一下这些不听话的丫鬟。” 秋桑神色慌张:“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偷盗五姑娘的东西。” 沈妗冷笑道:“那你怎么解释五妹的东西到了流云这里?难道它们会长着翅膀自己飞走?按照家规,偷窃主子的东西,是要杖毙的。” “奴婢,奴婢……”秋桑急的眼泪流淌下来,一下子跪在沈妤脚下,“姑娘救救奴婢!” 沈妗明眸微睐:“你偷窃主子的东西,还指望主子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紫菀给她使了个眼色:“秋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妗暗自冷笑,对太夫人道:“祖母,奴婢胆敢偷窃主子财物,是否要按照家法处置呢?” 她是笃定了太夫人注重规矩,这么多人看着呢,太夫人不能视而不见。 沈妗话音刚落,秋桑大喊道:“不要,不要杖毙奴婢。我没有偷窃,没有偷窃。” “哦,没有偷窃,五妹的东西怎么会在流云那里,流云为何会指认你?” “奴婢,奴婢……”秋桑六神无主,以头抢地,“姑娘,事到如今,奴婢不能隐瞒了。” 沈妤眼神一冷:“秋桑,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秋桑哭着道:“五姑娘,若是事情没有暴露,奴婢自然可以替您隐瞒,但是现在事情暴露,您不能不管奴婢的死活啊。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怎么敢偷窃您的东西呢,若非是您允许,奴婢也不敢交给流云。这一切都您让奴婢做的,现在怎么见死不救了呢?” 吕氏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真的是妤姐儿收买的流云给棠姨娘下毒陷害我?” 秋桑犹豫了下,重重点头。 沈序瞳孔一缩:“说清楚。” 秋桑在沈妤的注视下,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竟然和流云说的分毫不差! 秋桑哭哭啼啼:“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都是五姑娘吩咐奴婢这样做的,求太夫人饶奴婢一命……” 吕氏似乎受到了打击,身体一个踉跄,幸好秋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吕氏无比震惊的看着沈妤:“妤姐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母亲也责罚了我,我也在自己的院子静思己过,想着以后如何弥补你。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想出这样毒辣的招数对付我?棠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母亲的孙儿,你这么做于心何忍啊,你可对得起母亲对你的疼爱?” 沈妗也道:“是啊,五妹,你这次做的实在是过分了。” “阿妤她……”沈妘下意识站起身维护沈妤。 太夫人却拉住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不让她出面的意思了。沈妘点点头,重新坐下,想看沈妤如何应对,却在心里替沈妤捏了一把汗。 沈婳在一边看戏,沈娴、沈婉和沈婵在前面陪着韦夫人,若是沈婵在,早就冲过去和沈妗争论起来了。 沈序面色阴沉:“沈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人证物证俱在,就是母亲也不能包庇你。” 沈妤却是没有丝毫慌乱,她走到一边的小几前坐下,执起一盏茶,微微一叹:“二叔二婶就认定了是我做的?” 吕氏满脸悲戚:“妤姐儿,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不承认呢。你以前多么纯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听到她这句话,沈妤哂笑一声:“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二婶,若是搭上戏台子,说不得二婶就唱上了,而且你唱戏的本事可比你管家的本事出色得多。” 沈妤竟然拿她比作戏子!吕氏成功的被气到了:“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恶语伤人。即便你是郡主,也不该仗势欺人,对长辈这样说话!” “长辈?”沈妤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笑容讥讽,“你的所作所为也配做我的长辈?”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妤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她是疯了吗? 沈妗心中窃喜,口中却不赞同道:“五妹,你太无礼了。” 沈妤勾起唇畔,微微俯身,食指抬起秋桑的下巴。只见秋桑泪眼朦胧,下颌尖巧,更显得楚楚可怜了,一如前世勾.引陆行舟的时候。 “秋桑,你太让我失望了。”沈妤轻声一叹,恍若烟云,“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你的私心背叛我,既然你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这声音很温柔,可是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这一瞬间,秋桑有种马上就要下地狱的感觉。 沈妤放开手,对沈序道:“既然流云和秋桑都指认那是我的东西,我可否一观?” 沈序道:“自然。” 说着,就有人将那个匣子和包裹交给紫菀。 紫菀凑过去,道:“姑娘,您看。” 沈妤只看了一眼,突然变了脸色,拍案而起。 就连吕氏和沈妗都吓了一跳。 沈妗忽而觉得心下不安:“五妹,你这是……” 沈妤冷冷的望着她,道:“紫菀,告诉她们,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紫菀看了一会,也是大为惊骇:“姑娘,里面这些都是御赐之物啊。” 流云和秋桑都下意识惊道:“不可能!” 沈妤眉心微动:“是啊,的确是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随便将这么多御赐之物送人,难道我不要命了吗?” 说着,紫菀就举起匣子给她们看。 这里面有什么金丝香木嵌禅玉珠、宝蓝点翠珠钗、烧蓝镶金花钿、碧玉滕花玉佩、红翡滴珠步摇……还有很多。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半是惊讶半是羡慕。 紫菀冷笑道:“我家姑娘就算要收买别人,也是送自己的东西,犯不着拿御赐之物送人,秋桑,你还敢说你没有偷盗?” 吕氏一口气没喘上来:“这真的是御赐之物?” 沈妤笑道:“每次宫里赏赐的东西,我都让人登记造册了,二婶若是不信,可以核对一下。再不然,二婶也可以进宫找陛下、太后询问一番。” 进宫问太后和皇帝,除非她不要命了。吕氏没想到事情突然来了一个反转,她不甘心,又道:“可是流云说……” “二婶。”沈妤面容冷肃,“既然证明了这是御赐之物,我就不可能送人,更何况是送给一个丫鬟。也就是说,方才流云指认我的话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二婶凭借一个丫头的话就想定我的罪,这是何道理?不如我也随便找一个丫鬟指认二婶给棠姨娘下毒,再收买二婶身边的丫鬟一同指认你,你看好不好?” 吕氏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不知二婶是什么意思?” “这……” 沈妗不想落于下风,道:“既然五妹说没有收买过流云,那里面的银票是怎么回事?” 紫菀却是噗嗤笑了:“三姑娘,这是德通钱庄的银票,我家姑娘可从未在德通钱庄存过金银,不信的话三姑娘可以去钱庄打听一下,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看着沈妤弯起的唇畔,沈妗明白一个事实,她上当了! 她原以为她已经洞悉了沈妤的计划,没想到沈妤棋高一着,竟然让局面瞬间反转! 她又被沈妤耍了一回! 她不能接受她再次输给了沈妤,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是你的事先设计好的障眼法!” “三姑娘,你太胡搅蛮缠了。”紫菀道。 沈妤摇摇头:“不许对三姐无礼。” 紫菀只能退下。 沈妗和吕氏正在想如何扳回一局,突然听到产房传来一声尖叫:“刘嬷嬷,你想害死我家姨娘!”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快速进了产房。只听到一声痛呼,一个妇人被踢飞了出来。 红云急匆匆的跑出来,指着刘嬷嬷道:“我方才看见她手中拿着一瓶毒药,她想害死棠姨娘!” 苏叶立刻扒开她的手,果然看见一只白色瓷瓶在她手中。 苏叶夺过去,交到沈妤手中。 沈妤垂眼一看,对冯大夫道:“劳烦您查验一番,是否和方才棠姨娘药里的毒是一种。” 冯大夫沉吟道:“方才药里的毒是什么,我忘了,需要再去查验一下……” 沈妤轻笑:“是吗?” 冯大夫支支吾吾。 “不必劳烦冯大夫了。”沈妤对紫菀道,“今天的宴会,张太医也到了,你去请他过来。” 棠姨娘只是个妾室,自然不能请太医诊治,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只能劳烦张太医了。 紫菀道:“是。” 很快,张太医就过来了,先给太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站起身:“张太医不必多礼,只是又要劳烦你了。” 张太医道:“您无须客气。” 在吕氏和沈妗的怒视下,沈妤将小瓷瓶的毒药给了张太医:“劳烦您查验一下,这是什么毒。” 又问红云道:“方才熬的药还有剩下的吗?” 红云连忙道:“有,奴婢这就端过来。” 少倾,红云端着一个药罐出来了,里面还沉淀着药草,味道十分浓重。张太医查验完小瓷瓶的毒药,又拿起勺子舀了些药汁闻了闻,甚至还尝了一口。 沈序比吕氏更关心此事,他问道:“张太医,这两种毒药是否相同?” 张太医皱眉,指指药罐:“是哪个庸医说这里面有毒?” 沈妤瞥了一眼冯大夫:“冯大夫,你说的话和张太医不一样呢。” 沈序也是奇怪:“药里无毒?” “可是方才有人指认我指使她在药里下毒,就连冯大夫也说里面有毒。”沈妤淡淡道。 流云心头一震,喃喃道:“怎么可能无毒,我是亲手倒进去的……” 沈妗怒意上涌,好啊,太好了,沈妤可真是厉害! 她阴冷的目光朝沈妤望过去,沈妤冲她微微一笑。沈妗觉得沈妤是在嘲讽她、挑衅她,心头怒火烧的更盛了。 沈妤浅笑盈盈:“药里无毒,金银珠宝和银票也不是我送给流云的,现在可以证明我没有谋害棠姨娘和她的孩子了罢?所以,我也没想陷害二婶。”她声音温柔极了,“你说是不是,二婶?” 吕氏干笑两声:“既然不是你做的,我自然不会再怀疑你。” “这就好。”沈妤笑道,“那么,冯大夫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说药里有毒呢?” 冯大夫面上尴尬而慌乱:“我只是……” “你不会想说,你是一时大意罢?你行医多年,会犯这样的错误吗?”沈妤轻声问道。 冯大夫也觉得自己冤枉。吕氏事先和他说好了,药里有毒。可是他后来查验的时候,发现的确无毒。但是为了配合计划,只能说成有毒了。 沈妤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稳婆:“那你呢,为何要谋害棠姨娘?” 这时候张太医指指那个瓷瓶道:“此药给有孕之人吃下去,会造成血崩的,届时妇人死了,孩子来不及生出来自然也会死。” 吕氏心中紧张,冲过来道:“好你个刘婆子,竟然敢对棠姨娘下毒手,来人,还不将她打出去!” “慢着。”沈妤道,“二婶,这事还没完呢,您太着急了。再者,我被人陷害,自然要问清楚,看看究竟是谁要害我。” 说着,不再理会吕氏,对刘婆子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就将你送进官府,有沈家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说不得你还会被判个蓄意谋杀的罪名,斩首示众。” 苏叶一脚踩在她的心口上,亮出手中长剑:“说!” 刘婆子看着脖子上的长剑,和一脸凶狠的苏叶,吓的哇哇大叫:“我说,我说,姑娘不要杀我……” “一、二……”苏叶数着数。 刘婆子闭上眼睛,大喊道:“是三姑娘,是三姑娘吩咐我这么做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妗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她立刻冲上来。 苏叶挡在她面前,一脸冷漠:“三姑娘不要打扰我家郡主问话。” 沈妤道:“继续说。” 刘婆子看到气急败坏的沈妗,狠狠心道:“是三姑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说谎。其实棠姨娘没有难产,只要我在给棠姨娘接生的时候给她吃下这瓶药,棠姨娘就会血崩而死。反正所有人都以为棠姨娘难产,就算血崩也无人会怀疑。” 正说着,里面又传来棠姨娘一阵阵惨叫。 沈序一听棠姨娘不是难产,大喜过望,决定一会再找吕氏和沈妗算账。 他一手提起刘婆子的领子,恨声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棠姨娘接生,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刘婆子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老爷——”吕氏急声道。 她有种预感,今天沈序进了棠姨娘的屋里,她再也无法求得沈序看她一眼了。 沈序脚步一顿,回过头望着她。 这目光冰寒入骨,隔着很远,她都能感觉得到强烈的冷意袭来,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老爷……” 沈序回过头,疾步进了产房。 吕氏一下子瘫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她不明白,明明计划的好好地,怎么会变成这样。倒霉的人应该是沈妤,为什么会变成她? 当初沈明汮和沈妗告诉她,沈妤和棠姨娘意图联手对付她,她以为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便计划着如何对付沈妤。 沈妗和沈明汮寻机将秋桑叫了过去,对她威逼利诱。秋桑本就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听说沈明汮看中了她,以后会让她成为通房、姨娘,她很快就答应背叛沈妤,为她们所用。 秋桑说了沈妤和棠姨娘的计划。 原来,沈妤收买了稳婆和冯大夫想让棠姨娘装作难产,然后再让流云在药里下毒被人发现,借机将脏水泼到吕氏身上。 于是吕氏便让沈明汮和沈妗重新收买稳婆和冯大夫,以及流云,让他们帮着她反过来对付沈妤和棠姨娘。 在沈妤的计划里,棠姨娘虽然会“难产”,但最终会母子平安。 可吕氏却要借机除掉棠姨娘,就让稳婆将毒药给棠姨娘吃下去,所有人都会以为棠姨娘是难产而亡。 这个计划一箭双雕,既让沈妤名声尽毁,又能除掉棠姨娘母子。 她以为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最终还是上了沈妤的当。 沈妤其实从未相信过秋桑,她是借着秋桑的嘴将她和棠姨娘的计划告知吕氏,而她却在暗处偷笑。 既让吕氏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能除掉秋桑这个叛徒。 事情进展到这里,不必再多问,一切都已经很清明了。 太夫人看着吕氏和沈妗,不怒反笑:“好啊,真好,你们母女俩太有本事了。你们自己算一算,这些日子,你们做了多少错事,算计了多少人?念及你们都是沈家人,我对你们很是宽宥。可你们不但不知改过,又兴风作浪。尤其你还故意选在今天的宴会上,不就是想让此事传出去,毁了妤儿吗?可你们没想到,到头来毁的是你们自己!” 吕氏气急攻心,喉咙一股腥甜,差点吐出血来。她膝行到太夫人面前,哀求道:“母亲,是我错了,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与妗儿无关。汮儿是个男子,向来不参与后院纷争,更不关他的事,求您不要牵连妗儿。” 太夫人冷笑:“我牵连她?” 吕氏给太夫人磕了一个头:“是我说错了,您没有牵连她。她年纪还小,做了错事,请您不要和她计较。一切都是我策划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太夫人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好好地二房,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还是说,他们以前隐藏的太好,她没有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母亲,求您了。”见太夫人不说话,吕氏又道,“您怎么处罚我都行,但是不要责罚、厌弃了妗儿,她还那么年轻……” 沈妗站在一旁,气的浑身发抖,恶狠狠的盯着沈妤。看来她以前真的小瞧沈妤了,她受到的屈辱,将来一定加倍奉还给沈妤! 吕氏转身斥道:“妗儿,快过来给祖母和你五妹认错,求她们原谅你!” 沈妗艰难的迈动脚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下。她努力掩藏起眼中的愤恨,低头道:“孙女错了,求祖母原谅。” 太夫人端起茶盏,淡淡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妤儿。” 沈妗只觉得她除了愤恨,还受到了屈辱。 她死死咬着唇,走到沈妤面前,挤出几个字:“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求五妹原谅我。” 沈妤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唇角挂着一抹恬淡的笑容:“姐妹之间略有龃龉,我一向不在意,三姐自己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 沈妗恨得一颗心都痛了,她强笑道:“多谢五妹不和我计较。” 沈妤笑而不语,只坐在一旁把玩着皓腕上的玉镯子。 这时候,就听到产房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稳婆欢喜道:“恭喜二老爷,恭喜老夫人,姨娘生了一个哥儿。” 沈序朗声大笑:“好,儿子好。这是件喜事,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都有赏。” 当然,红云除外,等待她的是更可怕的处置。 太夫人站起身,笑呵呵道:“抱过来给我看看。” 这个孩子的降生冲散了方才紧张的氛围,院子里洋溢着喜气,都向沈序道喜。没有人注意到吕氏,但是她知道她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太夫人看着刚出生的孩子,笑道:“可想好取什么名字了?” 沈序笑的合不拢嘴:“早就想好了,就叫沈明沨。” 第九十一章 英雄救美 流云被带下去了,无论她怎么求饶,棠姨娘都没有开口替她求情。 当然,对于想要害他儿子的人,沈序自然不可能放过,流云她必死无疑了。 但是秋桑是沈妤的人,他不好处置。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秋桑吓的瑟瑟发抖。她膝行了沈妤面前,抓住她的裙摆,求饶道:“姑娘,姑娘……看在奴婢伺候姑娘这么多年的份上,姑娘饶奴婢这一次罢……” 苏叶用剑将她隔开,冷着脸道:“背叛了姑娘,和别人一起陷害姑娘,还想让姑娘饶过你,你哪来的脸?” 紫菀将沈妤的裙裾从她手上抽出来,愤懑道:“秋桑,原本你在青玉阁当差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些小心思,但是只要你能伺候好姑娘,有些小心思也没什么。可我万万想不到你如此大胆,竟然勾结外人陷害姑娘,是姑娘对你不够好吗?” 秋桑只是哭泣,哀声求饶。 平心而论,沈妤的确对下人很宽和,可是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她时常想,为什么都是奴婢,棠姨娘就一跃成了半个主子呢?她迫切需要一个飞上枝头的机会,所以当她看到沈明汮的时候,决定背叛沈妤。 可是她也想不到,沈妤早就怀疑了她,也没想到沈妤交给她收买流云的东西,竟然是御赐之物。 从她决定背叛沈妤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落到今日的下场了。 沈妤淡漠的看着她,轻轻将她的手拂开,慢慢道:“将她带下去。” 前世秋桑对她做的事,她不可能原谅。 “姑娘,姑娘……”秋桑惨叫连连,但还是被拖了下去,手还扒着地面,被拖出两道血印子。 “姑娘,都是三姑娘和大公子让我这么做的啊——” 沈序大喝道:“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将她的嘴堵上!” 虽然沈序厌弃了吕氏,也对沈妗生出了不满,但是他绝不希望毁了沈明汮。沈明汮是他的儿子,他还要依靠沈明汮为他争得荣耀呢。 很快,秋桑的声音就戛然而止,紫菀轻声劝道:“姑娘别生气,不值得。” 沈妤微微一笑:“赶走一个有二心的人,我应该高兴才是。” 沈妘走上前,握住沈妤的手:“阿妤,你又受委屈了。不过我也觉得欣慰,我的妹妹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是任由别人算计的了。” 沈妤反握住她的手,眉眼间流露出小女儿的娇俏来:“我不只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姐姐。” 沈妘笑了,并没有当真。 “祖母,二婶这边……”沈妘看着太夫人道。 太夫人让奶娘抱走孩子,俯视着吕氏:“她接连做错事,我给过她机会,可是她还不知改过,又在今天的场合闹出事端。事不过三,我无法再宽容她了。” 沈妗想为吕氏求情,可是吕氏却以眼神制止了她。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再让太夫人加深对沈妗的不满。 太夫人对沈序道:“老二,你以为呢?” 沈序懒得看吕氏一眼,道:“一切由母亲处置。” 太夫人道:“既如此,就送吕氏到沈家别院待一段时间罢,若以后还不知改过,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若说不怨不恨,吕氏便是自欺欺人。可事到如今,她只能认罚。她苦心孤诣那么多年,难道她所得来的一切都要拱手让人,她怎么能甘心?难不成都要便宜棠姨娘这个狐媚子? 她看着沈妗,满是担忧,她离开了沈家,沈妗以后该怎么办,她能不能斗得过沈妤? 惊怒交加下,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剧烈的咳嗽着。 沈妗惊呼道:“母亲,你怎么了?” 太夫人看了一眼张太医,张太医点点头,上前给吕氏诊脉。 少倾,张太医道:“老夫人,二夫人是气急攻心……” “气急攻心?”太夫人的语气意味不明。 “是,气急攻心。” 正说着,吕氏又吐出几口血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突然晕了过去。 “母亲,母亲——”沈妗蹲在吕氏面前,摇晃着她。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吕氏病了,应该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了罢? 沈妗泪水连连,乞求的看着太夫人:“祖母,您救救母亲罢。” 太夫人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就让她好好在自己院子养着罢,没事的话就不要出去了。” 她倒是想惩罚吕氏,可是吕氏都变成这样了,若她还不饶人,第二天就会传出她刻薄儿媳的名声了。 沈妤心下冷笑,吕氏病的可真是时候。这样死皮赖脸的留下来,虽然会让人心生鄙夷,但总比去庄子上要好。 太夫人注视着沈妗,眼中没有任何温情,道:“至于沈妗和沈明汮……” 沈妗屏住呼吸,等待着宣判。 “去祠堂,跪足一个月。” 沈妗吐出一口气,道:“孙女遵命。” 沈明汮在前面,并不知道吕氏和沈妗一败涂地,更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沈序的的暴怒,他还做着沈妤名声尽毁的美梦呢。 太夫人招招手:“妤儿,咱们回去了。舒姐儿见不到咱们,一定会闹的。” 沈妤扶着太夫人,很是乖巧的模样。 人都散去后,沈序看也没看吕氏一眼,就派人将沈明汮叫到了书房。 沈明汮刚推门进去,没来得及收起眼中的喜色,就被沈序一记耳光打懵了。 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嗡嗡响,脸上还有清晰的手指印。 沈明汮从没有挨过沈序的巴掌,他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序:“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沈序怒极反笑:“你做的好事,还要我讲明吗?” “父亲?”沈明汮睁大了眼睛。 沈序越想越气:“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母亲和妹妹糊涂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做出这种蠢事?身为男子,不想着读书科举,不想着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像内宅妇人一样见识短浅。这种事是你该参与的吗,你可知一个不好就会影响你的名声,你还想在朝为官、飞黄腾达?” 沈明汮一下子清醒了,计划竟然失败了吗? 沈序又踢了他一脚:“瞪着我做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沈明汮眼中燃起了一簇火苗,恨声道:“父亲,我只是想为母亲和妹妹出口气,不愿意让大房的人太过嚣张。原本我以为计划周详,没想到沈妤这么狡猾。父亲,我是被沈妤设计的!” 沈序指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你太蠢,被一个后宅的小姑娘算计了,你还有脸说?吕氏和沈妗被你祖母厌弃也就罢了,偏偏你也不知道爱惜羽翼,居然也参与到这种事上来,你让老夫人以后如何看待二房?” 沈明汮闭上眼睛,他实在难以接受,他居然输给了一个小丫头。 “母亲怎么样了?” 沈序负手而立,来回走动着道:“不要提那个蠢妇!从今天起,你就去祠堂罚跪罢,跪不够一个月不许出来!” 正所谓三人成虎,虽然沈家主子已经严厉敲打了府上的下人,并且还惩治了议论此事的人,但因着那天宴会人多,所以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很快就传到京城各个角落。 后来,不知怎么,吕氏偷窃护国公主嫁妆还意图陷害沈妤的事也传了出去,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都说,沈家二夫人虚伪贪婪,两面三刀,想抢夺大房的一切。还有人说,沈妗表里不一,嫉妒沈妤,才想毁了沈妤的名声。至于沈明汮,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陆行舟不相上下。 大房就剩下两个孩子,还想算计人家,真是冷酷无情,人心不足。 总之,沈家二房,这下子真的是臭名远扬了。 好在二房的事没有影响到沈娴的婚事,很快就和韦璟定亲了——虽然沈娴并没有瞧上韦璟。 吕氏失宠,棠姨娘平安生下一个儿子,越发春风得意。最关键的是,吕氏失势,她的儿子不用被抱去嫡母那里养着,这个孩子由她自己养大,将来也是她的依靠。 可是吕氏终究还是会放出来,吕氏和沈妗一定会报复她的。这样一想,她的欢喜被冲散了许多。就连沈明沨的满月酒,她都提不起兴致。 她想,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儿子,她必须给自己找个靠山。 青玉阁。 苏叶进去禀告:“姑娘,一个月过去了,三姑娘和大公子被解除了禁足,这几日二房都很安静。想来他们是怕了姑娘,不敢贸然行动了。” 沈妤笑道:“只是暂时安静罢了,说不准又在谋划怎么对付棠姨娘。” 紫菀微愕:“二夫人和三姑娘最恨的不是您吗,为何不想着怎么对付您?” “他们想对付我,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是。再者,二夫人和沈妗接连算计我,若再对我贸然出手,祖母还会让她们继续留在沈家吗?就是外面人也会对她们指指点点。对付不了我,但是对付棠姨娘是很简单的事。” 紫菀道:“那您还要帮着棠姨娘吗?” 沈妤目光悠远,淡淡笑道:“当初我与她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既然合作结束了,又各得了好处,我便没有责任再帮她了。” “奴婢明白了。” 正说到棠姨娘,云苓就进来禀告:“姑娘,棠姨娘求见。” 沈妤立刻道:“请她回去。” 在主子身边当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是以云苓没有多问,告诉棠姨娘沈妤正在歇息,不宜见她。 可是棠姨娘却不肯走。 云苓劝了一会,见没什么效果,只能又进来告知沈妤。 “姑娘,棠姨娘说了,她有急事要求见姑娘,若是姑娘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 紫菀不悦道:“一个姨娘在姑娘院子外跪着,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欺负了她呢。” 沈妤眸子里闪动着莹莹光芒,淡淡道:“请她进来罢。” 棠姨娘一进了屋就跪倒在沈妤面前,表情悲戚道:“郡主,求您救救我。” 沈妤并未叫她起来,表情变幻莫测:“姨娘可真会说笑,你是二叔的妾室,要求救去寻二叔,求我做什么?” 棠姨娘眼含泪水,神色楚楚:“郡主,只有您能救我。我现在虽然得宠,但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老爷素日又不管后院之事。三姑娘那么恨我,又有心计,她想对付我不是很容易的吗?我死了不要紧,可是沨哥儿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求您可怜可怜他,救救他罢……” 沈妤望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棠姨娘当她是那么容易心软的傻子吗?明明是为了自己,却拿孩子说事。再者,她是观音菩萨吗,她凭什么去保一个二房妾室的孩子? 若非她和棠姨娘合作,说不得棠姨娘在生孩子的时候就被吕氏害死了。如今吕氏失势,棠姨娘的地位水涨船高,自己不想办法保命,却得寸进尺,想利用她和吕氏作对。 棠姨娘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她? 沈妤笑了笑,声音婉转:“你是孩子的母亲,保护孩子是你的责任,你找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觉得可笑吗?再者,这是二房的事,我不宜插手。” 棠姨娘呼吸一滞,声音越发悲戚:“奴婢知道郡主是个有本事的人,您心肠又好,一定能保住沨哥儿的……” “棠姨娘。”沈妤面色冷淡,“我让你进青玉阁已经是对你客气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郡主……”棠姨娘有些无措。 沈妤眼眸幽深:“棠姨娘,你想利用我对付二夫人,也要看我愿不愿意。你若是光明正大的与我做交易,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是你却拿孩子说事,意图让我心软,让我心甘情愿的做你的靠山,你好在二夫人面前耀武扬威,那是不能够的。” “郡主,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棠姨娘被拆穿了心思,很是慌张。 “无论你是什么意思,都与我无关。总之,合作已结束,你现在的日子过得那么好,应该知足才是。二夫人虽然失势,可有些东西不是你能肖想的。”沈妤道,“能不能保住你和你儿子的命,要靠你自己的本事,我没有这个义务。” 然后对云苓道:“送客。” 云苓将棠姨娘拉起来:“姨娘,您该回去了。您的身份,在我们姑娘这里待久了会引来闲言碎语的。” “郡主,郡主……”棠姨娘不甘心。 她从吕氏身边的婢女到受到专宠的姨娘,见识了荣华富贵,得到了二房其他妾室和下人的巴结讨好,怎么还愿意回到以前的日子呢?如今沈明汮也因为和沈妤做对为太夫人所不喜,她甚至还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取代沈明汮的位置。 但是她没有娘家做依靠,也没有高贵的出身,能对付那三母子的只有沈妤。她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就好。没曾想,沈妤根本就不上当。 “送客。”沈妤淡淡道。 “不,不……”棠姨娘不起来,“郡主,您真的见死不救吗,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沈妤瞥她一眼:“一条船上的人?棠姨娘,你是在威胁我啊。” 棠姨娘表情讪讪:“奴婢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沈妤轻笑一声,目光愈发温柔:“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而且,我却讨厌别人威胁我。你若下次还说错话,我一定和你好好计较一番。” 这道声音如春风拂过,可是却让人不寒而栗。 棠姨娘见识过沈妤的手段,她只是个姨娘,沈妤要教训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她就要放弃这样一棵大树吗? 沈妤徐徐道:“你算计二夫人,同样,我的手也不干净,但我也不怕你说出去。想一想,若是你敢说出去,毁的会是谁?” 棠姨娘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是脑袋被门撞了吗,竟然敢威胁沈妤?! “郡……郡主,奴婢错了,求您原谅……”她只能道。 “既知道错了,就回去罢。”沈妤道。 棠姨娘不敢再多留,忙站起身,脚步慌乱的出去了。 紫菀看着她的背影,冷笑道:“凭她也敢威胁我们姑娘,真是不自量力。” 沈妤微笑道:“二房现在最得宠的就是她和沈明沨,她的心变大了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最终的结果如何,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很快,就到了七夕乞巧节,是光明正大出府游玩的日子。 沈妤原本不想去的,可是沈婵缠着她一起去,太夫人也怕她在府上闷坏了,要她去外面散散心。她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便答应了。 但是秋闱快到了,所以沈明汮和许暄和都留在府上温习,沈明洹不参加科举,便和府上的护卫保护着她们一起游玩。 到了门外,发现沈妗也在,而且打扮的光彩夺目,容光焕发。 沈婵笑道:“有些人啊,心术不正,总想着害了别人,踩着别人上位,手段尽出却一点也不觉得愧疚。亲生母亲病了,还有心思去游玩,这样的厚脸皮真是让人佩服。” 沈妗只是冷笑,不理会她,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沈婵打了一个哆嗦:“五姐,你看到了吗,她的眼神好阴冷,似乎想一口吃了我。” 沈妤笑道:“好了,别招惹她。好不容易出府一次,不要想些无谓的人,要玩的尽兴才好。” 她心里却想到,如今沈妗名声毁了,要嫁入高门怕是难了。但她一定不甘心居于人心,今夜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不用猜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此时的京城,一派繁华盛景,热闹非凡。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流如织,星河璀璨,与满城灯火交相辉映。茶楼酒肆林立,画舫上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到处是欢声笑语。 乞巧节又是女儿节,除了年轻的情人,大多数是女子。一行人下了马车,并没有戴面纱,沈婵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别处了。 沈妤失笑,吩咐护卫保护好她。 晚风吹拂,让人觉得舒适惬意,沈妤一边漫步,一边看着两边的风景。 两边很多摊子,时不时听到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酒香、胭脂巷、糕点的香气随风吹来。 沈明洹跟在沈妤身边,寸步不离。 突然他目光一凝,笑着道:“等等。” 沈妤惊讶的看着他离去,不一会他就回来了,手中提着两盏兔子灯。 灯火的映照下,他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将一盏灯给沈妤,笑道:“姐姐一个,我一个。” 沈妤看着这盏灯,愣了一会,笑出声来:“我竟不知你还喜欢这些?” 沈明洹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沈妤收了笑容,对他道:“我很喜欢。” 沈明洹望着她,这一瞬他突然觉得他好像看不透她,觉得她好像有许多心事。 他想让她开心,道:“姐姐,咱们去那边罢,不然我们也去租一艘画舫,去游湖好不好?” 沈妤笑着点头:“问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 “这么好玩的事她们当然愿意了。”沈明洹笑道。 就在这时侯,突然遇到了不想见到的人。 两人目光相碰的时候,分别看到了对方手上的兔子灯。陆行舟目光深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身边还跟着呆呆怔怔地陆灵雨。 沈妤先转开了目光,将兔子灯交给了紫菀:“我们走罢。” 沈明洹和沈妗也注意到了陆行舟,沈明洹哼了一声,低声道:“在这里都能遇到他,咱们走,我不想看到他。” 沈妤笑道:“今日是乞巧节,我们能来,人家也能来,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陆家几个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那次陆行皓又设计害你。陆行舟是他大哥,自然逃脱不了责任。” 穿过灯火阑珊,沈妗凝视着陆行舟,那眼神也不知道是爱是恨,说不清道不明。 陆行舟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带着陆灵雨离开了。 陆灵雨从一开始的疯疯癫癫到现在的呆呆怔怔,仍是没有恢复正常,所以明明他就要参加秋闱了,还是带陆灵雨出来游玩,希望她能早日恢复。 还有一个原因,他期盼能见到沈妤。可人是见到了,得到却是冷眼无视。 明明在预料之中,他还是觉得失落、心痛。 沈明洹跟着沈妤:“姐姐,你不喜欢我给你买的兔子灯了吗?” 沈妤微笑道:“你送我的,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只是暂时让紫菀帮我拿着而已。” 沈明洹小声嘀咕道:“真的吗?” 方才他看到沈妤眼中一闪而逝的嫌弃,难道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惊呼声,远远地听到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 众人纷纷躲避,还有不小心踩到衣服摔倒在地的,大街上一片慌乱。 原本拥挤的人群被分到两边,只见一个人骑着马快速朝这边奔来。 谁这么大胆,在大街上纵马? 沈妤还来不及躲开,马儿就到了她面前。她忘记了如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马儿撞过来。 只听到马儿一声嘶鸣,一口热气喷到了她脸上,众人都发出尖叫声。 沈明洹大声道:“姐姐!” 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得被一股大力拦腰带起,身子一下子腾空。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好像在哪里闻过。 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就平稳的落了地。 沈明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姐姐。” 紫菀来来回回看着她,急切道:“姑娘,吓死奴婢了,您没伤到罢?” 云苓也是一脸担忧:“姑娘没事就好,方才实在是太惊险了。” 唯有苏叶没有说话,看着前面的人。 沈妤摇摇头:“我没事。” 她正要感谢救她的人,可是一转身看着那人的脸却是愣住了。 救她的人竟然是楚王郁珩,也就是苏叶的旧主子! 郁珩一袭月白色衣袍,仍是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他一双清润的眸子微微上挑,含着淡淡的笑意,态度温润谦和。 这一瞬,“清风皓月”四个字浮现在她眼前。 郁珩看出了她的惊愕,笑容温和:“五姑娘安好。” 沈妤微笑回礼:“见过郁公子,多谢郁公子救命之恩,以后定当报答。” 这句话说出口,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说谎。苏叶都到她身边保护她了,她怎么报答人家? 不过,任谁都会回一句“区区小事,不必挂齿”罢? 可却听郁珩笑道:“好,有机会五姑娘一定能报答我的。” 沈明洹:“……” 他怎么觉得这个楚王不怀好意呢? 郁珩注视她的眼神越发幽深了,似是一泓清水,让人沉溺在其中。 可是沈妤并没有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目光,对他只有客气和恭谨。 他心中暗叹,收了笑容,转身看向马上的男子,神色也变得冷漠。 “纪公子,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纪公子行事还是要注意分寸为好,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若是不小心伤了贵人,纪公子难道也要倚仗权势和身份让别人妥协?” 沈妤仰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北王世子纪晏行。 纪晏行剑眉飞扬,笑容玩味。他将镶嵌着宝石的马鞭丢给护卫,翻身下马。 他掸了掸身上蓝色的衣袍,目光在沈妤和郁珩身上扫过,朗声一笑:“乞巧节上英雄救美,不知会不会传为一段佳话?” 沈妤上前一步,笑容清冷:“听闻北地民风开放,纪公子行事张扬些也无可厚非。可这里是京城,最重视规矩礼仪,更何况今日大街上这么多人,纪公子在大街上纵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万一闹出人命,纪公子不怕损害纪家名声,给某些人攻击纪家的机会?再有,纪公子与我这般说话,不觉得很失礼吗?” 纪晏行为何行事这么张狂肆意,沈妤也可以猜得一二,他越是桀骜狂妄,越是会得罪人,也可以让皇帝暂时对纪家放心。 沈妤虽然理解,但不能容忍他对自己无礼。 纪晏行听出了沈妤的话外之音,略有惊奇的看着沈妤,道:“多年不见,宁安妹妹变了不少,不只是变得沉静矜持了,还聪明了不少。” 沈妤淡淡道:“纪公子倒是没有变,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郁珩看着纪晏行的目光很不善,他对着沈妤都不敢越礼,纪晏行竟然厚着脸皮叫她妹妹。 纪晏行笑的越发开怀:“好好好,说得好,在下甘拜下风。宁安妹妹要去何处,不如我们一起?” 他故意忽略了郁珩。 沈妤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喜:“不必劳烦。另外,我和纪公子并不熟悉,纪公子还是称呼我沈姑娘为好。” 看着纪晏行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道:“纪公子请自便,我们先告辞了。” 言罢,转身离去,微风吹拂,她衣袂飘动。 “我送你。”郁珩在她身后道。 “不必……”她下意识拒绝,可是她想到的确有些事要与他说清楚,便改了话风,“如此,就劳烦您了。” 第九十二章 兴师问罪 望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临江而建,景色宜人,坐落在繁华之地,是无数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争相去的地方,还要提前预定。当然,花费的银两也很多。 一行人到了望江楼内,发现不只是外面华丽大气,里面也是布置的精巧风雅。今夜更是座无虚席,热闹喧哗。舞榭歌台之上,美人娉婷婀娜,喝彩鼓掌声不断。 二楼雅间之上,遥遥望去,皎月高悬,树影婆娑,水天一色。凉风袭来,天青色的纱帘舞动。 沈妤看着墙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望月楼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酒楼的老板也真是大方。” 沈明洹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想来望月楼的老板早就赚的满盆满钵了罢。” 沈婵吐了吐舌头:“二哥可真不会说话,你这样说不是也把自己比作羊了吗?”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沈婉见到沈婳默不作声,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三姐和二姐?” 沈婳望着前面丰神如玉的郁珩,心下一动。心道,论气度,论容貌,好像在京城再也挑不出第二个来。原本她以为许暄和也很好,可是郁珩一出现,许暄和就被衬的黯淡无光了。 更别提郁珩还是天潢贵胄,身份高贵,更让人心动。 只是这样出众的人,却不会多看她一眼。方才沈妤差点被马撞到,她心里就暗暗祈祷,让沈妤就此殒命罢。没想到,郁珩却及时救了沈妤一命,还对她这般亲近。 她更加嫉恨沈妤了,为什么这么好的男子都冲着沈妤来的呢,许暄和是,楚王也是。 “六妹,六妹。”沈婉道。 沈婳回过神来,面色有些不自然:“四姐说什么?” 沈婉问道:“你不是和三姐、二姐在一处吗,怎么她们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沈婳道:“韦姑娘见到了二姐姐,邀请二姐一起游玩。至于三姐,我并不知她去了何处。” 沈婳低下头盯着描金茶盏看,眼角余光不禁又偷偷看向楚王。 沈婉点头:“原来如此。” 韦璟和沈娴的婚事已经定下,沈家已经在准备嫁妆了,再过两个月沈娴就要嫁过去,想来韦思繁邀请沈娴一起去游玩,也是为了给沈娴和韦璟制造相见的机会。韦璟或许会满怀期待,可是沈妤却不相信沈娴会乖乖出嫁。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沈娴也是和韦璟议亲,可是就在大婚一个月前,宴会之上韦璟和他的远房表妹躺在了一起。 韦璟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韦家自然没有脸再聘娶沈家的女儿,只能退了婚事,韦家人也深感愧疚,聘礼都没有要回去。 后来太夫人又给沈娴相看了一门婚事,是吏部尚书庶出的二公子。这次还没定亲,与她议亲的人就落水身亡了。 之后两次议亲,都是男方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最后亲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沈娴的亲事就此耽搁下去,直到沈妘难产而亡,她被宁王纳为侧妃。 沈妤坚信,一定是沈娴暗中动了手脚。她的心狠手辣,和沈妗比起来可是毫不逊色。 郁珩与他们并不熟悉,更何况他身份不一般,所以都不敢和他说话。他也不善与人交谈,只是将目光落在沈妤面上,看似淡然,实则压制着强烈的感情。 沈明洹注意到郁珩的目光,心中不悦。他举起一杯酒,朗声笑道:“殿下救了臣的姐姐,臣不胜感激,这杯酒敬殿下。” 郁珩淡淡一笑,也举起酒杯,饮了一口。 沈明洹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臣虽然人小力微,但若是以后殿下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 郁珩对沈妤的救命之恩要他来报,沈明洹是在提醒郁珩不要打他姐姐的注意。 郁珩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手指轻轻扣在案上,不置可否。 “区区小事,用不着赴汤蹈火,小侯爷言重了。” 沈明洹:“……” 用不到他赴汤蹈火,所以让他姐姐报答是吗? 沈妤看着沈明洹想怒又不敢怒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同时对郁珩的举动更加好奇。 过了一会,她放下酒杯,站起身道:“喝了两杯酒,我觉得有些闷,想去外面吹吹风。 沈明洹立刻道:“我陪姐姐去罢。” 沈妤摇摇头:“你在这里保护四姐她们罢,我去去就回。” 沈明洹最听沈妤的话,闻言只能道:“好罢。” 沈妤站在长廊之上,极目远眺,满城灯火越发绚烂多彩,迎着晚风,她脸上的热度褪去不少。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淡淡笑道:“楚王殿下。” 郁珩靠近他,清润的眸子温情脉脉,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紫菀朝两边瞧了瞧,觉得孤男寡女在这里说话不太合适,想上前提醒。 苏叶却拦住了她,并且拉着她退后两步:“主子有话要对姑娘说。” 紫菀皱眉:“别忘了,现在姑娘才是你的主子。” 苏叶摸摸鼻子,低声道:“你傻呀,你没看出来姑娘是故意出来等楚王的吗,姑娘有话要和殿下说。” 紫菀狐疑的看着她。 苏叶轻咳一声:“姑娘不让我们过去,我们在这里守着就是,不要打扰了姑娘。” 沈妤可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在想什么,她只想知道楚王为何要将苏叶送进青玉阁保护她。 “殿下,我想有些事情,我们该说清楚。”沈妤看着他的眼神很是疏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郁珩呼吸一窒,“没错,苏叶是我派到你身边去的,在我还没有进京的时候就时刻关注着你的消息。” “殿下在监视我?” 郁珩笑容温和:“你也可以理解为保护。我若真的心怀叵测,就不会让苏叶暴露身份了。” 沈妤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想,我和殿下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语气有些怅然和低落:“是啊,因着我的身份,幼时我就像一个影子一样,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我。为了躲避风头,我出京养病,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不记得我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部知道。” 郁珩并没有隐瞒她:“后来,听闻你放弃了那个人,我就赶回来了。” 他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是沈妤却听得出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今世,他提前回京,竟是因为她吗? 顿了顿,她道:“我还是不能明白。”不明白他对他的感情从何而来。 郁珩望进她那双清艳的眸子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羡慕你。” 沈妤微怔,然后笑了:“殿下为何这么说?” 郁珩转身,他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月华清辉般的光芒,与皎洁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他的身份敏感而又危险,所以他从小就寡言少语,养成了深沉内敛的性子,收敛光芒,有些人能避则避。康和帝表面宽和仁厚,实际上对他戒备有加。其他人表面上对他尊重,实则对他不屑一顾。 他是先太子嫡子,本该是大景朝最尊贵的人,却活的小心翼翼。 可沈妤不一样,人人都说她恃宠而骄,依仗身份骄横跋扈。 但他不觉得。 他喜欢这样鲜活的沈妤,因为她活成了他渴望的样子。 她张扬肆意,无畏无惧,多少讨厌她的人其实是嫉妒,嫉妒她能活的这般恣意。她的眼睛那么璀璨,笑容如阳光那般明媚,每当看到她,他所在的阴暗的角落也亮了起来。 “记得幼时,我身体不好,又没有依靠,谁都不将我放在眼里,甚至还寻机会为难我。有一次,京中好几个贵族子弟将我围住,逼着我去赛马,想让我当众出丑,是你挺身而出,将他们赶走了。”郁珩低笑出声,“我看得出来他们好像都怕你,你一出现他们的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 沈妤微讶,这么久远的事她早就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因为年纪小,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她喜欢打抱不平,帮郁珩不过是顺手罢了。 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那么重要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感太低,她那样张扬任意的人,怎么会将他放到心上呢。 她唇畔微扬,想说什么,终究只是低叹一声:“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沈妤也再不是幼时的沈妤了。殿下心里的明媚骄傲的沈妤已经不见了,所以殿下做的这些毫无意义。” 郁珩笑容很轻:“沈妤永远是沈妤,我记住的也是沈妤这个人,无关其他。” 沈妤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想回应。 郁珩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大可以信任苏叶。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出于自愿,其他的……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觉得愧疚。”才怪。 他就是要让沈妤觉得愧疚,这叫以退为进。 沈妤眼底只是有几分惊讶,并无愧疚:“楚王殿下,您无须如此。” 楚王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她不会这么快就相信他。更何况经历了前世的事,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对一个人动心。 “您派苏叶保护我,我多谢您,您方才救了我,我更是感激不尽。若您以后有需要,我自然会报答您,苏叶也可以送回楚王府。” 既然她无法给他回应,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凡事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再者,楚王身份敏感,她不想给沈家带来危险。 沈妤以为像郁珩这样出身尊贵的人,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后,他会愤怒,会对她很失望。 可是他的眸子仍然是一派温润,面上含笑:“苏叶留在你身边就是,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听命于我,你才是她的主子。” 看到他这般泰然处之,沈妤反而觉得愕然。他不但不生气,还让苏叶继续留在她身边? 她还想说什么,郁珩明显不给她送走苏叶的机会,快速道:“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你该进去了。” 回到雅间,沈明洹望望她身后:“楚王呢?” 沈妤重新落座,笑容清雅:“点有事,先回去了。” 沈婵笑道:“回去了也好,咱们也自在些。” 沈明洹更希望楚王早点走,他一高兴,又喝了一杯酒。就在他想再斟一杯时,沈妤抬手制止他:“方才我不在,不知道你喝了多少,不许再喝了,小心第二天头疼。” 沈明洹不情不愿的放下酒杯:“谁让望江楼的酒和菜那么香呢。” 他俯视着下面清澈的河水,道:“反正还有时间,一会咱们去游湖好了。” 沈婵第一个赞成:“好啊好啊,你看河上的画舫多漂亮,我也想去见识一下,素日咱们晚上哪里有机会出府,这个机会一定不能放过。” 沈婉也掀开帘子,往下面望去,突然道:“诶,那不是三姐吗,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个男子。 对于沈妗的事,沈妤还是很关心的。她走到窗前,道:“三姐在哪里?”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沈婵指着下面道,“有个男子在和三姐说说笑笑呢。” 沈妤仔细辨认一番,面上的表情变的微妙起来。 沈明洹也皱眉道:“三姐身边的男子好像是景王罢?” “景……景王?”沈婵大吃一惊,“三姐她怎么和景王在一起呢?” 沈妤若有所思:“兴许只是偶然遇到了。” 很快,景王和沈妗一起进了望月楼,只听到脚步声传来,有人扣门。 沈明洹和沈妤相视一眼,沈明洹亲自去打开了门,是沈妗和景王。 雅间的人都起身行礼,景王身姿挺拔,面容英朗,唇边是一抹闲适的笑意,道:“沈三姑娘的钱袋子掉了,又崴了脚,正好被本王遇到。听闻你们就在望月楼,刚好本王也要到此处,所以就顺道送三姑娘过来了。” 这话沈妤可不信。身为大景朝的王爷,出门怎么会连个护卫随从都没有,用得着他纡尊降贵吗?想来送沈妗是假,别有居心是真。 沈妗身姿纤柔,面色苍白,被凝翠和含翠扶着,就像风中弱柳。 两人目光一碰,沈妤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静静站立一旁,笑看着这一幕。 沈妗原本充满愤恨的眸子被惊慌无助取代,她娇娇怯怯的施了一礼:“多谢殿下,臣女不胜感激。”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景王这么说着,眼睛却瞥向沈妤。 他想起了安德妃和身边谋士说的话,越发平易近人:“郡主今日可玩的尽兴?” 沈妤眼眸如波,清澈幽艳,只是漾起淡淡的涟漪:“自然。殿下日理万机,今夜也出府游玩吗?” 景王朗声道:“郡主说笑。日理万机的是父皇,本王空闲的时候倒是很多,今夜的京城热闹得很,本王也是个俗人,自然也要出来游玩一番。” 沈妗点头:“既如此,臣女就不打扰殿下了。多谢殿下送三姐回来,改日沈家定然送上谢礼。”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本来景王也没打算在这里多留,只是想借机见一见沈妤罢了。 闻言,他道:“不必客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妤姐弟,转身离去。 景王走后,沈婵立刻讽笑道:“三姐既然崴了脚,为何不直接去医馆或者回侯府呢?不过,能让景王亲自送你上来,你的面子也够大了。” 沈妗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自己没这个本事,还嫉妒别人得好。” “我嫉妒你?”沈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可没那么自轻自贱。” 沈妗变了脸色:“沈婵,你别太过分!” 沈婵翻了个白眼:“怎么,恼羞成怒了?景王是什么身份,难不成你以为靠着这点招数能进景王府做正妃?别忘了,你可是连长兴侯府都进不去呢。” 沈妗被戳中了心事,苍白的脸色青红交加:“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以为将我踩下去,你将来就能攀龙附凤?你也不想想,你还能越过五妹去?” 闻言,沈婵的笑声更大了:“三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沈妗怒视着她。 “像跳梁小丑。”沈婵道,“想挑拨离间,你就这点本事吗?” 沈妗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多,她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恢复镇静。目光定在沈妤脸上,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我脚受了伤,就先回府了,几位继续游玩罢。” 然后对婢女道:“还不赶快扶着我出去?” 婢女一愣,连忙道:“是。” “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沈婵道,“感觉她像疯了一样。” 沈妤微微一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她,接连受到打击,使得她再也伪装不下去,本性渐渐显露出来了。” “那也太可怕了。”沈婵摇摇头,“我总觉得她还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五姐可要防备她才是。” 景王出了望月楼,回到景王府。 谋士穆昶迎上来:“属下参见景王殿下。” 景王虚扶起他:“先生不必多礼。” 然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请坐。” 穆昶行礼谢座,又接过婢女奉上的茶,斟酌着道:“殿下这次出府可曾见到了宁安郡主?” 景王并没有避讳:“原本我还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偶遇她,倒是沈三姑娘给了本王这个机会。” 关于沈家二房的事,穆昶也有所耳闻,想来这位沈三姑娘无法再嫁入高门,转而想攀上景王。 这点风月之事,他并不多问,道:“殿下可想好了?” 景王笑叹:“你说的不错,娶了沈妤,的确是一大助力,难的是如何让她嫁给我。” 穆昶笑道:“总是有办法的。”不能光明正大的求娶,用点手段让沈妤不得不嫁给景王不就好了吗? 景王食指敲着书案,沉思道:“你说,那金麟令真的在沈妤身上吗?” “应该不会在宁王妃手中,不然的话宁王也不会现在还在蛰伏了。” 见景王似在犹豫,他又道:“护国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就连她几个哥哥都甘拜下风。公主不但运筹帷幄,而且治军有道,她曾训练出一支队伍,传闻能以一敌百,锐不可当,名叫‘金鳞卫’。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不过,属下不相信公主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队伍会凭空消失,所以我想这金麟令一定还在沈家。” 景王思忖道:“如你所言,金麟令还在沈家,不若安排人进沈家找出来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求娶沈妤?” 穆昶摇摇头:“殿下有所不知,这金鳞卫忠诚、认主,必须是他们的女主人拿着令牌才肯为之效命。宁安郡主是护国公主的亲生女儿,她自然是金鳞卫的主人。” 景王握紧了十指:“若真是这样,本王必须抓紧时间娶到沈妤,若是到了宁王手上就晚了。” 再者,沈妤生的倾国绝色,又身份贵重,娶她做正妃也不亏。 他又想起什么,有些顾虑:“可是当年那件事……” 穆昶笑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的宫女太监都被处死,所有人都以为护国公主是殉情而死,沈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公主真正的死因,宁安郡主又怎么会知道呢?女子只要嫁了人,自然会对丈夫死心塌地,宁安郡主也会心甘情愿帮助您的。 再者,娶了护国公主的女儿,说不得还能拉拢她那个哥哥呢。慕容国只是归顺大景,每年向大景朝贡罢了,无论是土地还是兵权和以前一般无二。只要殿下向慕王许诺好处,让慕王暗中支持您,将来谋取那个位置的时候殿下也不是更容易些吗?” 景王面容微敛:“哦,慕王最想要什么呢?” “自然是复国。”穆昶道,“从一国太子变成藩王世子,再到如今继承王位,他真的安于现状吗?若非当年慕容国先帝太过仁慈,不忍百姓受苦,主动归降大景,现在慕王已经是慕容国皇帝了。虽然他现在是王爷,其实与皇帝无异,但没有皇帝名分,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殿下不如卖他一个人情,许诺他帮你登上皇位,两国便可以毁了当年的约定,让慕容国复国,但最后到底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景王已经被说动了:“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永康侯府虽然如日中天,到底没有兵权,本王所依仗的不过是父皇对我的宠爱罢了,若有一天这宠爱消失了,我就会变成俎上鱼肉。”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以为纪家如何?” 穆昶冷嘲道:“镇北王看似是个只知打仗的莽夫,实则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镇北王世子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狡猾得很,想要拉拢纪家,怕是难。不过殿下也不必怕纪家被太子和宁王拉拢过去,在大事未定前,纪家不会随便站队的。” 景王冷声道:“一对老狐狸和小狐狸,纪家最好永远保持中立。” “殿下,纪世子暂时不回北地了吗?” 景王道:“父皇有意让他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 至于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 穆昶明悟:“看来陛下不放心镇北王。”所以才将纪晏行留下做人质。 “宁王倒也罢了,当务之急要先扳倒太子。” 穆昶笑笑:“这件事,想来陛下比谁都着急。” 景王冷哼一声:“严家一家独大的时间太长了,这颗参天大树,是该修剪一下枝叶了。” 穆昶迟疑了一下道:“说来严家也是遭受无妄之灾,严家几位公子倒都是德才兼备之人。” “着怪得了谁呢,还不是严家树大招风?严家连出了三位皇后,又手掌大权,这棵大树伫立京城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碍眼了。” 所以,皇帝宠爱他也不是单纯的看重他,还有扶持他和太子作对的意思。既如此,他更不能让父皇失望了。 但是现在先要做的就是娶沈妤为正妃,其他的再慢慢图谋。 “本王记得,宁安郡主许久未进宫陪伴太后了。” * 回到沈家,沈妤先去慈安堂拜见了太夫人。太夫人还未歇息,问她累不累,都去了哪里游玩……沈妤一一作答,省去了差点被马儿撞到一事。 太夫人笑道:“玩的高兴就好,祖母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姑娘家出府游玩的机会本就不多,若今日还要待在府上,可不是要闷坏了?” 太夫人见天色晚了,看着她喝下一碗甜汤,便让人送她回去了。 少倾,桂嬷嬷进来了,在太夫人耳边做说了什么。 太夫人面色一变,良久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不想让我为她担心。” 桂嬷嬷宽慰道:“五姑娘长大了,考虑事情要周到很多。最关键的是,五姑娘担心您的身子。” 太夫人点点头:“这件事就当做不知道罢,不要枉费了她的一片心。” 桂嬷嬷服侍她宽衣,道:“要奴婢说,您就少操点心,好好养身子才好,五姑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容易被人欺骗的小姑娘了。您保养好身子,才能看着五姑娘嫁人生子啊。” 太夫人被扶着躺到床上,笑了笑:“她是在我跟前养大的,从没有离开过我,我怎么能放心呢?我知道他们暗地里都说我偏心,但我没办法不偏心。” 说着说着,太夫人似乎累了,闭上了眼睛。桂嬷嬷给她盖好被子,落下帷帐:“太夫人安歇罢,明日就能见到五姑娘了。” 翌日一早,沈妤便去慈安堂请安,顺便陪着太夫人用早膳。 可是刚梳洗完毕,云苓就匆匆进来:“姑娘,出事了?”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何事?” “是二房。”云苓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沈妤将一支碧玉簪扣在梳妆台上,唇畔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很好,我正愁没有机会给我的好二婶送催命符呢。”沈妤问云苓道,“现在外面如何?” 云苓道:“奴婢一早就去打听了,听闻今天一早,二老爷就去棠姨娘那里兴师问罪了,棠姨娘正哭着辩解,可是二老爷并不相信。” 沈妤意味深长道:“昨夜可是七夕呢,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紫菀为她穿上外衣:“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沈妤道:“先不必,此事关系到沈明沨,一定会闹到祖母那里去的,咱们先等着,一会再去看戏。但是没想到,三姐的行动倒是快,刚被解除禁足没几天就给了棠姨娘下了套。” 紫菀道:“二夫人失势,棠姨娘专房独宠,二老爷那些通房妾室都比不得她风头盛,一个个全去讨好她。三姑娘被二老爷厌弃,所以棠姨娘表面对三姑娘尊重,实则根本不将三姑娘放在眼里。三姑娘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再加上次的事,棠姨娘也参与了,三姑娘一定恨死她了。” 此时的二房,热闹极了。原本春风得意的棠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跪在沈序面前。 “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妾身是冤枉的。” “冤枉的,你当我眼瞎吗?我亲眼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幽会!”沈序气的胡子都在颤抖,他将这一张纸条丢在她脸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昨日是七夕,他写给你的这首词倒是应景,你是不是很遗憾不能朝朝暮暮和他在一起?” 第九十三章 送催命符 棠姨娘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纸,惊慌恐惧,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企图让沈序心软。 “老爷,我没有。妾身一心一意服侍老爷,怎么会与别的男子……妾身是被人陷害的。” 这样说着,沈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沈妗身上。 沈妗冷冷一笑,不慌不忙道:“我的确很厌恶你,可若我真的想害你,也要有这个时间和本事。母亲病重,又在禁足,我也才被解除禁足没几天。昨夜我随众姐妹出府游玩,不小心崴了脚,如何能设计害你?自己行为不检,不要随便攀咬别人。” 一边是他宠爱的棠姨娘,一边是害过棠姨娘的吕氏和沈妗。沈序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的确怀疑过吕氏和沈妗,可是他更相信眼见为实。他甚至不在意棠姨娘是否被陷害,他更关心的是棠姨娘是否真的与人暗通款曲,以及……那个孩子。 看见沈序表情莫测,沈妗心下冷笑连连。男人都是这样,即便心有怀疑,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自己可以姬妾成群,但是要求女人对他们绝对的忠诚,只要棠姨娘有一丁点红杏出墙的苗头,都会引起他的怒火。 所以,即便他也怀疑棠姨娘是被人陷害的又如何,棠姨娘和陌生男人幽会,又写情诗互诉衷肠一事是他亲眼所见,就像一根刺一样在他心里无法拔去。 她倒要看看,棠姨娘如何翻身。 果然,沈序甩开了棠姨娘的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这个贱人!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最好的,是我给你的,可是你不知道满足,竟然敢私会野男人,你将我当成什么?” 棠姨娘最近风光无限,又因为年轻漂亮,得到的都是轻怜密爱,乍被沈序打了一巴掌,没有反应过来。眼角流着眼泪,呆呆地看着沈序。 “老爷,你要打要骂都没关系,就算是这条命您都可以拿去,但您不能冤枉我啊,我对您是一心一意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沈序怒喝道:“陷害你?难道谁还能绑着你去会见野男人吗?自己做出这种丑事,还意图攀咬别人,我以前是看错你了!” 棠姨娘重新跪好,仰视着沈序,泪流满面:“老爷,我真的没有,您听我解释……” “怎么解释?”沈序道,“我亲眼看见昨天晚上你和一个男人在园子的假山处幽会,而且神神秘秘,还从你身上搜出来了这封情诗,证据确凿,你还想怎么狡辩?” “老爷,那郭全只是我一个老乡,去年老家遭了饥荒,他逃难到京城,偶然进了沈家做小厮,不经意间才知道我在这里,还成了您的妾室,所以他想求我帮忙……” “竟然还是老乡啊。”沈妗意味深长道,“怪不得,原来棠姨娘和他以前就认识。” 棠姨娘一解释,沈序更觉得她和郭全早有私情,此番进沈家,就是为了和旧情人相聚。 棠姨娘恨极了沈妗,哭诉道:“老爷,您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敢做对不起您的事……” 恰在此时,沈明沨被吵醒了,哇了一声哭了出来,奶娘忙去哄他,可是他的啼哭声越来越大,沈序阴凉的目光也落到了沈明沨身上。 棠姨娘心里着急,可是这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沈序走到奶娘面前,低头看着孩子的脸。 棠姨娘心下一沉,沈序不会怀疑沈明沨不是他的血脉罢? “老爷……”棠姨娘看着沈序的手落到沈明沨的头上,颤抖的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沈序将手拿开,吩咐人道:“将郭全带过来!” 少倾,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人被押了出来。他不断挣扎着,口中发出闷哼,却在看到棠姨娘的时候眼前一亮。 有小厮踢了他一脚,他猛地跪在地上。 沈序看着他道:“我有话要问你。” 然后,就有人拔出了布塞。 郭全只觉得口中干燥,‘呸’了两口,将口中的脏东西吐了出来。 “郭全,你和棠姨娘是老乡?”沈序道。 郭全佝偻着身子:“是。” “你们从小就认识?” “是,我和春棠是青梅竹马。” 沈序脸色更冷了:“你何时到的京城,又何时和棠姨娘相认的?” 郭全低声道:“小的逃难到京城,为了活命,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便进了侯府。在府上当差两个月,发现春棠也在此处,便与她相认了。” 闻言,沈序勃然变色,狠狠踢了他一脚,一下子将他踢翻了,咕噜噜滚下了台阶。 棠姨娘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 算算时候,郭全和棠姨娘相认的时候,不就是她有孕的时间吗? 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他? 面对沈序可怕的眼神,她心里一慌,道:“郭全,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前两日才与我相认的。若非你说有要事求我帮忙,我昨夜也不会去见你!我帮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胡言乱语,毁我清誉!” 沈妗扬唇道:“若是你昨晚不去赴约,怎么会被父亲发现?明明是你心里有鬼!” 棠姨娘哀哭不已:“郭全,明明是你说你母亲生了病,需要银子救急,我才悄悄给你送去的,你怎么能反过来陷害我!” 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是一方帕子落到了她的脸上。 沈序怒道:“送银子能将你的帕子一块送出去?你当我傻吗?” 棠姨娘大惊失色,这绣工,这花样,还有上面的“棠”字,不正是她的帕子吗? 这一刻她意识到,她房里的人背叛了她。 沈序看她的反应,已经确定了这是她送给郭全的帕子,也是红杏出墙的证据! 他只觉得绿云罩顶,除了愤怒还有难堪,恨不得一剑砍死她! 棠姨娘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哀求道:“老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背叛您……” 郭全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剧痛的心口,咳嗽了两声道:“春棠,咱们就承认罢,求二老爷网开一面成全我们,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沈序一脚踢开她,冷笑道:“一家三口,好一个一家三口!” 他怒不可当,这一脚用了十分的力气,棠姨娘受不住,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而沈序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脏东西。 偏偏这时候,郭全磕头道:“求二老爷不要伤害春棠和我们的儿子,只要二老爷能饶他们一命,小的愿意去死,只要二老爷能消气。” 沈序又去看沈明沨。在这之前,他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他,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孩子明明更像郭全。 这一瞬间,他生出了要掐死这个孩子的想法。 “不要!”棠姨娘失声尖叫,“老爷,您仔细看看他,他的眉眼多像您。他是您的骨肉啊,您亲自抱过的,怎么能怀疑他不是您的孩子呢?” 闻言,沈序脊背一僵,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棠姨娘膝行到他脚下,乞求道:“老爷,您不要听信小人之言,您再看看,他真的是您的亲生骨肉。” 沈序面色阴沉,沉默了一会,冷声道:“将这两个人分别看押起来!今日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都别活了。” 言罢,瞪了棠姨娘一眼,拂袖离去。 棠姨娘委顿在地,满目颓唐:“三姑娘,这下你满意了罢?” 沈妗轻笑出声:“从你联合沈妤害我们母女的那一天,你就该料到你会有这样的下场。” 棠姨娘讥笑:“只怕我就算不和五姑娘联手反击,你们母女也容不下我罢?” 沈妗敛容道:“没错,你原本就不该存活。一个丫鬟,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却想和母亲争锋,妄想母凭子贵压过母亲,痴心妄想!放心好了,你的儿子也会与你作伴,一起下地狱的。” 棠姨娘睁大了眼睛:“你敢!” “我为何不敢?”沈妗笑盈盈道,“父亲本就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了,我动手杀了沈明沨是帮父亲做出决定,父亲不但不会伤心,反而会如释重负。” 沈妗这话说的不错,沈明沨的死是早晚的事。对沈序来说,这个孩子是对他的侮辱,他杀了这个孩子都不一定解心头之恨。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太夫人的耳朵,太夫人也是不可思议,派人将沈序叫了过来。 “老二,这件事你查清楚了吗,可不要冤枉了棠姨娘,不要连累了孩子。” 沈序仍是觉得耻辱,道:“母亲,棠姨娘和郭全幽会是儿子亲眼所见,还搜出了两人暗通款曲的证据。儿子审问了郭全,他亲口承认两人是青梅竹马,那个孽种是他的儿子。母亲,儿子不能留这三人活着,若是传出去,整个沈家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太夫人叹了口气:“棠姨娘也就罢了,只是那个孩子……你要知道,很多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依我看,暂且不要动那三人,还是再查一查为好。” 沈序迟疑道:“母亲,且不论那个孩子是谁的,就说棠姨娘半夜私会外男,就不能容她留在府上。” 太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道:“也罢,棠姨娘由你处置,但是那个孩子暂且不要动,我看此事还有疑点。” 即便沈序不太情愿,但太夫人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答应了。 沈序走后,太夫人越想越不放心,便吩咐桂嬷嬷亲自带人将棠姨娘和郭全带来,她要亲自审问。至于沈明沨也一并带过来。 但是过了许久,桂嬷嬷才回来,慌慌张张的模样。 太夫人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桂嬷嬷惊声道:“太夫人,棠姨娘她畏罪自尽了!” “你说什么?!”太夫人坐直了身子。 “棠姨娘畏罪自尽了,而且那个男人逃跑了,孩子也没了。” 沈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 畏罪自尽,这么快? “看样子,是郭全带走了孩子?”太夫人道,“这不就证实了孩子是郭全的吗?” 桂嬷嬷点点头:“现在二老爷大发雷霆,要派人暗中出去寻找呢。” 知道让人暗中寻找,还没失去理智。太夫人慢慢放下茶盏,道:“敲打一下府上的人,不许胡言乱语,再寻个由头,将伺候棠姨娘的人处置了罢。” “奴婢明白。” 这时,太夫人才看到站在门外的沈妤,她笑着招招手道:“妤儿过来了。” 桂嬷嬷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沈妤款款走去,让紫菀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道:“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带来给祖母尝尝。” 太夫人笑呵呵的,好像方才的事情完全不存在。 她拉着沈妤坐到她身边,道:“好,我尝尝妤儿做的糕点,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沈妤亲自将一只莲花碗端过去,道:“听闻祖母最近胃口不太好,我在糕点里放了些山楂,您尝尝可还合您的胃口?” “你有心了。” 太夫人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酸甜可口,果然不错。” 她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沈妤讶异的挑眉,好像预料到太夫人会说什么。 果然就听太夫人道:“方才的事你都听说了罢?” 沈妤轻轻颔首:“孙女都听到了。” “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妤欲言又止。 太夫人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想了想,沈妤道:“祖母,孙女觉得,事有蹊跷。” 太夫人神色平淡:“哦,何以见得?” 沈妤目光流转,声音清泠:“先是棠姨娘被二叔亲眼看见与人幽会,又是郭全招认早就和棠姨娘相认,时间不早不晚的正是棠姨娘有孕的时候。可是一天不到,棠姨娘就畏罪自尽了。若是郭全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他不但没死,还抱着孩子逃跑了。这一切太巧了,明显就是要坐实了棠姨娘红杏出墙的罪名,就连孩子也不放过。祖母您想想,谁会这么做呢?” 太夫人面色冷肃:“虽然棠姨娘只是个妾室,我也不将她放在眼中,但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弄这些龌龊手段!他们当我老了,不爱管事,就以为能用这些招数糊弄我。沈家绝对不能被他们败坏了风气,像有些人家一样乱作一团。” 郭全逃跑,只是为了让沈序确信孩子是棠姨娘和郭全偷情生下的,这样一来沈序不会犹豫就杀了沈明沨。 但是,郭全还是会被抓回来的。 三日后,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跪在慈安堂门外,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孩子。 沈序压抑着怒火,道:“母亲,您看到了罢,这还不能确定孩子不是沈家的骨肉吗?棠姨娘这么做,意图混淆家族血脉,就该受到惩处。只是她先一步畏罪自尽了,那么这孩子和这个男人都不能留了,若是留他们一命,沈家岂非是任人羞辱的?” 跪在外面的郭全一个劲的磕头:“老夫人大慈大悲,饶小的一命罢。小的和春棠两情相悦,生下这个孩子也是情难自禁。如今春棠已经死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求您饶了他罢。” 沈序怒道:“无辜?一个苟且生下的孩子,本身就不是无辜的。更别提你们还打了沈家的脸面,还有何颜面让沈家饶你们一命!别忘了,你是沈家的小厮,和府上姨娘暗通款曲生下孽种,按照大景律法你们都该被处死。只不过碍于沈家名声,不好将你交给官府罢了。你说,你想被乱棍打死,还是自尽呢?” 郭全大声道:“你们真的忍心杀死一个孩子吗,他还这么小……” “够了!”沈序道,“将他带下去,杖毙!” 说着,就有人去抢夺他怀里的孩子,将他拉下去。 郭全喊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沈序听到“儿子”两个字,屈辱感油然而生,大喝道:“堵上他的嘴!” 在拉扯之间,他怀中的帕子掉了出来,正是棠姨娘送给他的。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快速过去将帕子捡了起来。 沈妤道:“慢着。” 沈序正在气头上,闻言脸色铁青道:“侄女还有话要说?” 沈妤看着这方帕子,微微笑道:“二叔就这么简单的定了案,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沈序道:“证据确凿,哪里草率了?再者,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就不要多话了。” 沈妤面色不改:“这是二叔院里的事,自然轮不到侄女管。只是我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不想被人败坏了门风,所以我既然发现了问题,就不得不说了。” 沈序不耐烦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沈妤乜视这郭全,道:“二叔发现郭全和棠姨娘之间的事,就将两人关了起来,过了一夜郭全也没能逃跑,想来是看守极严了。怎么在第二日审问两人的时候,偏偏郭全就能逃跑了,而且还能带走一个孩子,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沈序冷声道:“郭全和那个贱人很是狡猾,那个贱人收买了看管她的丫鬟,在饭菜里下了药,看守他们的小厮嬷嬷晕了过去,郭全自然能带着孩子逃跑了。” 沈妤淡淡一笑:“哦,这个逃跑也太容易了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妤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我想说的话很明显了,此事有蹊跷。” “什么蹊跷?” 沈妤拿着这方帕子问郭全:“着方帕子是棠姨娘亲手给你的吗?” 郭全道:“是她亲手绣来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 郭全眼珠转动:“就是七夕晚上。” “听闻你与棠姨娘是青梅竹马,想来以前也见过她的绣工了,或者送过你什么东西?” 郭全连连点头:“我与她自小相识,自然知道她绣工好,以前我们时常互送东西表达心意,她也送过我许多帕子和香囊,只是在逃难途中全都丢了。” “哦,你对棠姨娘如此钟情,对她送的东西爱不释手,想来早已看过多次,一针一线都了然于心了?” 郭全道:“这是自然。” 沈妤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笑道:“我这里有方帕子,是棠姨娘为了攀附我,特地绣来送我的,你瞧瞧像不像她的手艺?” 紫菀将两方帕子都递给他,郭全仔细对比了一下,觉得绣工差不多,都十分精巧,踟躇了一会道:“好像是她绣的。” 沈妤眼波微漾:“好像?” 郭全咬牙点头:“是,的确是她绣的。” 沈妤轻笑一声。 太夫人奇道:“妤儿这是何意?” 沈序也道:“有什么不对吗?” 紫菀将帕子拿过来,抖开,道:“郭全,你看好了,这个帕子是双面绣。” 沈序奇怪道:“双面绣又如何?” 沈妤目光讽刺:“棠姨娘从未送过我帕子,这方帕子,是我从锦绣阁买来的,绣这方帕子的人是锦绣阁的老板娘莫娘子。哦,恐怕你不知道,这位莫娘子是京城人士,几十年从未离开过。她绣艺高超独特,冠绝天下,尤其是双面绣。不少人家都想邀请她教自家姑娘学习绣艺。 莫娘子收徒,不只看天赋,学资自然也不少。在棠姨娘来府上当差的时候,沈家已经派人调查过她的身份。我想请问,一个家境贫寒远离京城,迫不得已卖身为奴的人,如何千里迢迢来京城学习绣艺?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幼与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郭全一慌,连忙改了口:“是我记错了,我记错了,这帕子不是春棠绣的。我只是个粗人,即便日日看夜夜看,也不能研究精细绣品上事。” 沈妤道:“据我所知,棠姨娘好像不通文墨,这一点想必二叔也是知道的。既如此,那首‘鹊桥仙’是你写给她的了?” 郭全心中慌张,没注意到沈妤给他下了套,赶紧道:“只不过经常听人吟唱这首词,耳熟能详,就记下来了。其实我不识字,只会这一首。” “既是不识字,如何写下来呢?” “我们家乡有个教书先生,我求他教我的。” 沈妤笑了笑:“你时常念着棠姨娘,想来这些字也写的很熟练了?” 郭全连连点头:“是,是。” “如果我让你默写,你能写下来?” 郭全一愣,然后道:“能,能。” 沈序好像听出些眉目,心头涌上异样的的感觉。 沈妤笑道:“很好,既如此,拿纸笔来。” 写给棠姨娘那首情诗,是他按照幕后之人给的一首词勉强誊抄下来的,写完后他都认不出自己写的什么,却还是按照那人教他的勉强将字认全背过。 少倾,纸笔准备好了,紫菀道:“请罢。” 却还是给了他一张宣纸,上面也是那首词。 沈妤道:“字都会写,笔迹却不能模仿,你照着誊抄就是。” 郭全本就勉强背过,闻言心下大喜。 他生的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一双眼睛先滴溜溜转了一圈,才拿起笔写了。 当看到他握笔的姿势,沈序皱了皱眉,并未出言提醒。 他写的很慢,一刻后才写完,紫菀将宣纸收起先给了沈妤看,又拿到沈序面前。 沈妤看到潦草的字迹,面色一凝。 沈妤淡淡道:“二叔,你觉得如何?” 字迹倒是和从棠姨娘搜出来的那封信一模一样,可是上面却多了许多错字。 沈序看向沈妤,好像明白了什么。 沈妤让他照着誊抄,是故意误导他的。若他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应该很容易发现其中的错字,可是他还是照抄不误,没有更改。 沈妤神态温和,拿起那张宣纸:“你可知,这上面有十个字都是错误的,而你却全照着上面抄下来了。” 然后她对沈序道:“二叔,你是见过棠姨娘身上那张纸的,上面可有错字?” 沈序道:“虽然字迹潦草,但没有错字。” 郭全陡然一惊。 沈妤故意说要对比字迹,转移他的注意力,实则给他一张满是错字的词让他抄,让他露出破绽。 他仍是意图狡辩:“我方才是一时紧张,写错了……” 沈妤嘲讽道:“其他的字写的都对,这十个字全错,不多不少。你以为,我们是任由你欺骗的傻瓜吗?” 事已至此,沈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是被人耍了一回!被人利用了! 郭全还要说什么,沈序大声道:“够了!是谁指使你陷害棠姨娘的?” 太夫人厌烦的闭上了眼睛:“整天耍这些手段,在背后装神弄鬼,沈家都成了什么样子了!老二,若是你院里那些事再处理不好,你们二房就分出去罢,免得将沈家弄的乌烟瘴气,彻底败坏了沈家的风气!” 沈序一惊,忙道:“母亲还健在,怎么能分家,传出去岂非让外人看笑话?” 太夫人睁开眼冷笑道:“你们二房做出那些事,现在京城谁不知道,难道你还怕外人看笑话吗?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对二房彻底失望了。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个家迟早要分,早分了也好,侯府也好干干净净,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去!免得带累坏了整个沈家!” 沈序一瞧,太夫人是真的恼了。或许是二房最近的小动作太多,积压在一起,太夫人已经不耐烦了。 虽然都是沈家人,但住在侯府和不住在侯府是天差地别的。现在不分家,他还是定远侯府二老爷,分了家他就是个四品官。 沈序忙不迭道:“儿子错了,这是最后一次,儿子一定对严加管教二房的人。” 太夫人冷哼一声:“谁来管教,你吗?你夫人接连做错事不得不将她禁足,没她在你来管理二房吗?” 沈序擦擦额头冷汗,道:“儿子会尽力。” 太夫人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沈妤淡淡提醒:“二叔,当务之急是先处置郭全。” 沈序指着郭全,恶狠狠道:“拖出去,杖毙!” 郭全还是大叫:“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还是死不悔改。 沈序道:“给我狠狠地打,但不要让他死了!” 郭全一听,急了,连连求饶:“小的错了,小的知罪,都是三姑娘找的我,让我这么做的……呜呜。” “堵住他的嘴!”沈序大怒。 太夫人闭目养神,任由沈序处置郭全。沈妤冷眼旁观这一幕,目光满是讥讽。 既然真相大白,棠姨娘就是被陷害的,畏罪自尽也不是真的,那个孩子也应该是沈序的亲生儿子。 可是沈序并不打算认回他。 所以当太夫人问起的时候,他道:“儿子觉得,还是将这孩子送去外面养着为好。” “哦,这是为何,你不要你的亲生儿子了?” 沈序有些难以启齿。 虽然证实棠姨娘和郭全没有苟且之事,但棠姨娘和郭全是同乡,自幼认识是真,棠姨娘用他给的银子接济郭全也是真。 他觉得心里膈应。 太夫人虽然喜欢孩子,但她在大事上拎得清,绝不能抱养一个二房庶子到身边养着。这样会引人议论,也会让庶子变的心大。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罢,也怪可怜的。” 沈妤柔声道:“若能找个好人家过清净日子,也不可怜。只是如今发生了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沈序了然,道:“我会再警告一番沈家众人,先不将棠姨娘死了的消息传出去,等过段时间,再让她病死罢。至于孩子,也是先天不足,丫鬟没有照看好,不幸夭折了。” 太夫人点点头:“就这样办罢。” 很快,吕氏就会得知这个消息,这是沈妤送她的催命符。 不过,这还要感谢沈妗。 沈序一路来到了荷香院,赶走了看守吕氏的婆子和丫鬟,“嘭”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吕氏正病着,身体无力,形容憔悴,正倚在床上吃饭。 看见沈序站在门口,她失神片刻,然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老爷,你怎么来了?” 沈序大步走上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吕氏一下子摔下床去,捂着半边脸,委屈不解的看着沈序:“老爷,我又做错了什么?” 沈序怒气冲冲道:“棠姨娘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闻言,吕氏大吃一惊:“老爷说什么?” 沈序冷笑道:“别装了,你不是早就想除掉棠姨娘吗,现在棠姨娘死了,我的儿子也送走了,你可满意了?” 吕氏瞠目:“老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我害死了棠姨娘,可有证据?我现在在禁足,又在病中,如何害她?” “你无法动手,可以在背后出谋划策让你的好女儿动手!”沈序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吕氏,你可真是心如蛇蝎,你教养出的女儿也和你一样狠毒!” 吕氏听见沈妗被牵扯进来了,一颗心凉了:“老爷,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妗儿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序厉声道:“棠姨娘用她自己的命陷害你们吗?吕氏,你和沈妗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事端,还想让我相信你们吗?” 说着,他一把将吕氏甩开,吕氏的头磕在了桌子的棱角上。 她还来不及呼痛,沈妗就闯了进来:“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母亲,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 沈序眼中似能喷出火来:“我没有这样狠毒的结发妻子!” 沈妗扶着吕氏:“父亲是为了棠姨娘那个贱人来的罢?棠姨娘是我害的,与我母亲无关,你不要为难母亲。” “好,你可真是翅膀硬了,长本事了,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沈妗站起身,直视着她:“是你宠妾灭妻,冷落母亲,我出手教训她有什么错?不过是个被买来的丫鬟做了妾,和一个物件有什么区别,我杀了她又怎么了?父亲若是看不过眼,可以告到官府去啊。” 第九十四章 以死明志 “你疯了!”沈序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端庄贤惠的妻子,和温柔矜持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妗笑容带了一丝张狂和冷嘲:“现在二房变成这样都怪谁,还不都怪你?你宠妾灭妻,无能自私,指望不上你,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如今二房变成这样,棠姨娘也死了,根本就怨不得我们!” 沈序厉声道:“我是你父亲,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这是不孝!” 沈妗冷笑道:“你看看我母亲现在的样子,你像一个父亲吗?” 沈序气的面色涨红:“好一个不知改过的东西,这些年沈家是白养你了!” 沈妗嗤笑一声。 吕氏剧烈的咳嗽着:“妗儿,不许和你父亲这样说话。” 沈妗将吕氏扶到床上躺着:“母亲,你处处为他着想,可他是怎么对你的呢?将一个贱婢和庶子捧上天,冷落你。既然大家撕破了脸面,不如趁早说清楚。” 沈序怒极反笑:“好,真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沈妗笑看着他,十足嚣张、挑衅。 沈序胸口剧烈起伏着,瞪着她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能拂袖离去。 “你们好自为之罢,再有一次,咱们都得从侯府搬出去!” 沈妗吩咐人收拾好房间,又关好门,走到吕氏床前坐着。 “母亲,你怎么样了?”沈妗为吕氏拍着脊背。 吕氏又咳嗽几声,握住她的手在发抖:“妗儿,你不该如此冲动,他毕竟是你父亲,惹怒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处。” 沈妗面色冰寒:“反正他早就厌弃我们母女了,就连大哥也受到了他的斥责,就算我还是装作孝顺女儿,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在他心里,只有利益。我虽是他亲生女儿,却是他用来攀龙附凤的棋子。如今我既嫁不进皇家,又嫁不进长兴侯府,对他来说,我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他根本不会再真心为我打算。 棠姨娘联合沈妗给咱们下套,他更是不想看到我们,将那两个贱人捧上天,咱们委委屈屈的,凭什么她过得那么风光,既如此,我自然要出一口恶气了。不过是个买来的贱婢罢了,就算我杀了她,父亲为了不让人看笑话,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顿了顿,她咬牙切齿道:“其实,我这次真的准备的万无一失父亲已经对棠姨娘母子动了杀心,差一点就坐实了棠姨娘与人苟且的罪名。可是偏偏沈妤要和我作对,拆穿了郭全。每次都是她,让我们功亏一篑,她真是我的命里克星,只要她活着,我这一生就不可能平安顺遂。” 她更恨沈妤命比她好,得到的东西永远比她好。从小她既恨沈妤,恨不得她去死。 吕氏身形消瘦,面容苍白,眼睛都凹陷了不少,颧骨也突出了。因为咳嗽,呼吸急促:“可如今和你父亲真的撕破脸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沈妗面容平静:“母亲不必害怕,若是我方才不和他辩驳,咱们就处于下风任由他处置了。可是我闹了那一出,他反而不知道该拿咱们怎么办了。” 吕氏叹了口气,满目颓唐:“都是母亲连累了你。” 沈妗道:“咱们根本没错,是沈妤总是抢走咱们看上的东西,祖母也是偏心,一心为沈妤打算,父亲更是指望不上。如今咱们可以依靠的只有大哥了,大哥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管大哥。” 吕氏咳嗽着,断断续续道:“你……你说的不错……还是要指望你大哥……” 沈妗微微一笑道:“还有几日就是秋闱,依照大哥的才华,定能高中。” 很快,秋闱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时候。 许暄和不负众望,得了解元。虽然陆家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太多,但陆行舟依旧得了亚元。沈明汮和韦璟也都成了举人,只是韦璟名次靠前些。 慈安堂里,太夫人得到这个好消息也很高兴。 “如今你得了解元,也不枉苦读这么多年,你父亲也会很欣慰,这都是你母亲的功劳。” 许夫人也笑道:“我可不敢邀功,都是暄和自己知上进。” 太夫人点头:“你说的对,若是暄和也学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就是你再如何教导他也是无用,说到底还是暄和自己争气。” 许夫人道:“听闻陆世子的才华是京城一众公子中最出众的,若非陆家遭逢大难,这个解元暄和还不一定能拿到呢。” 许暄和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母亲说的不错,陆世子的才名的确在我之上,我这次能拿到解元实属侥幸。” 太夫人不以为意:“秋闱已经过去,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暄和德才兼备,如今得中解元,知道暄和的人家更多了,已经有不少人家想和许家结亲了罢?” 说到此处,许夫人又是高兴又是发愁:“姑母说的不错,暄和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趁此机会先定下也没关系。只是我们对京城这些人家都不熟悉,至于品性更是不了解,还是要多多仰赖姑母。” 太夫人笑着摆摆手:“这有什么,你不说我也该给暄和留意着。” 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的孩子和沈妤没有缘分,她依旧觉得遗憾。许夫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能希望快些给许暄和定下亲事,让他忘了沈妤。 “近来沈家发生的烦心事实在太多,很多中了举人的人家都是要举办宴会庆祝一番的,咱家一个解元一个举人,更该举办宴会热闹热闹,只当是祛祛晦气。” 既能和京城大户人家结交,又能趁机相看一二,许夫人哪里会不同意呢。她笑道:“如此,就劳烦姑母和表弟妹了。” 姜氏道:“这也是沈家的荣耀,怎么能是劳烦呢。” 但有了许暄和珠玉在前,谁还能注意到沈明汮? 回到书房,沈明汮就大发雷霆,将书案上名贵的笔墨纸砚全部打翻在地。 他仍是觉得不解气,摔了好几个名贵的玉瓶。 过了许久才勉强平复心中的怒气,叫了丫鬟进来收拾一番。 碧儿是沈明汮房里人,沈明汮待她还算是亲近。沈明汮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发起脾气来谁都不敢靠近。 沈明汮拂了拂散落在肩膀的头发,目光如鹰锐利的盯着她,看的她浑身一凛。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碧儿声音细柔发颤:“奴婢……奴婢……” 沈明汮踩着碎瓷片,一步步走近她,看了她一会,嗤笑一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 碧儿明明被捏的很痛,却不敢呼痛,只能被迫仰着脖子看他,一双眼睛满是惊慌。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如许暄和?” 碧儿摇着头,眼睛噙着晶莹的泪水:“奴婢是大公子的人,在奴婢心里大公子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沈明汮谛视着她,像是在思考她这话的真实性。 少倾,他松开手,轻笑一声:“哦,看来你对我还真是忠心不二啊。” 碧儿生怕她说错话被沈明汮责罚,赶紧赌咒发誓:“碧儿伺候大公子多年,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人,自然对您是忠心耿耿的。” 沈明汮冷哼一声:“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说谎。” 沈明汮还是觉得意难平,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从前京城有个陆行舟,我不如他也就罢了,凭什么许暄和一来就大出风头?祖母也那么喜欢他,那些当朝大儒也欣赏他。为什么,我比不过陆行舟还比不过他吗?我才是长兴侯府的公子,他一个寄居在沈家的外来人,凭什么要盖过我的风头去?” 碧儿身体战栗了一下,控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少倾,她柔声道:“公子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想想夫人和三姑娘,您也要为她们保重身体。” 提到吕氏,沈明汮道:“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碧儿有些犹豫。 沈明汮一个眼风扫过去,她赶紧道:“前不久,因着棠姨娘的事,老爷迁怒于二夫人,去荷香院找二夫人大吵了一回,二夫人急怒攻心,病情又加重了。” “大房干的好事!”沈明汮的手死死握着,似乎能听到咯咯作响的声音。 沈明汮一直认为,沈家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只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沈明洹罢了。既然沈庭死了,沈明洹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死呢?如果他是侯府继承人,还用费尽心思的谋划吗? 他只觉得怒气勃发,血气上涌,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一转头看见碧儿正娇弱可怜的站在那里,心中一热,将碧儿抱了起来。 碧儿惊呼一声,却没有挣扎的太狠。她早就是沈明汮的人了,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是以她只是假意挣扎了几下,就配合着他倒在了床上。 自从秋闱过后,不少人家都到沈家道喜,旁敲侧击,太夫人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也乐得配合。等到了宴会这一日,更是宾客云集,门庭如市。 除了陆家人,不少人家都到了,自然也包括韦家。 韦夫人先是恭喜许暄和得了解元,又恭喜沈明汮中举,笑容很是真诚,带着欣赏,没有嫉妒。 太夫人笑道:“韦公子也成了举人,我也该给你们道喜。” 这样一来,沈娴嫁过去,身上更镀了一层金。太夫人无比庆幸在秋闱之前就将沈娴的婚事定下来了,否则说不定还轮不到沈娴呢。 韦夫人除了带着韦思繁过来,身边还站着一位小姑娘。一张瓜子脸,眼睛大大的,下颌尖尖,身形弱小,看起来弱不禁风。 “这位是……”姜氏道。 韦夫人将身后的姑娘推出来,道:“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姐的女儿,名唤俞霜霜,无依无靠,投奔了我来。这孩子先天不足,又不喜欢出门,今日还是我强拉着她来的呢。她性子木讷胆小,您别见怪。” 太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可见怪的,这孩子这么柔弱,真是可人疼。”她招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瞧瞧。” 俞霜霜怯怯的眼神望向韦夫人,韦夫人笑道:“去罢。” 俞霜霜小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一礼。太夫人笑道:“这孩子真懂事,长得也好。”说着,她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从里间拿出一个小匣子。 太夫人将里面的镯子拿出来,戴到她手上:“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这只镯子权当是见面礼罢。” 韦夫人知道,太夫人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对俞霜霜这么热情。见俞霜霜犹豫不决,她笑道:“长者赐,不可辞。既是老夫人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下罢。” 俞霜霜双手接过,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 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虽然是寄人篱下,但礼数周到,很是懂事,都是韦夫人教的好。 沈妤也不得不佩服韦夫人,韦夫人是真的善良宽厚,这才是当家夫人的做派,吕氏和她一比,真是差远了。 沈娴有这样一个好婆婆,却不知珍惜,只想着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离大婚越来越近,沈娴必要把握机会,算计韦璟。 思及此,她吩咐苏叶道:“今天务必要盯紧了二姑娘。” 从慈安堂出来,沈妤走到了韦思繁身边:“韦姑娘。” “五姑娘。”韦思繁一笑露出两个虎牙。 沈妤温柔的笑笑:“韦姑娘,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韦思繁有些疑惑:“五姑娘要说什么?” 沈妤看看周围道:“今日宴会人多,俞姑娘初来乍到,身体又弱,未免被有些人冲撞到了,韦姑娘最好陪在她身边。” 韦思繁看得出来沈妤这么说是出于好心,点头道:“我知道,劳烦五姑娘提醒。” 这时候,紫菀过来了,说是沈妘请她过去。 沈妤微微一笑:“我还有事,不便相陪,先告辞了。” 沈娴看着美丽夺目的沈妤,心口处的酸意翻江倒海的涌上来。 她最想要做的,就是将骄傲的沈妤踩在脚底下,然后嘲笑她唾弃她,所以她今日是想算计沈妤的。 可如今沈妤变了,变得聪明有心计,恐怕不会乖乖上当。再者,她身边还有个会武功的苏叶,更是难下手,所以她只能将目光放在最软弱可欺的俞霜霜身上。 俞霜霜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若真的事成,俞霜霜能嫁给韦璟,应该感激她才是。所以沈娴做起这种无耻之事,并无愧疚之意。 韦思繁拉着俞霜霜到沈娴面前,对俞霜霜道:“娴姐姐很快就是我的嫂嫂了,届时你就要唤她表嫂,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我先带你认识认识。” 沈娴笑容温婉:“俞姑娘好。” 面对落落大方的沈娴,俞霜霜更加自惭形秽,她低着头道:“二姑娘好。” 沈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道:“俞姑娘不必拘谨,只当是自己家。若是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们四处走走。” 韦思繁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道:“不必劳烦娴姐姐了,我们自己去逛逛就好。” “也好。” 这时候,一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不小心摔倒了,泼了俞霜霜一身酒水。俞霜霜本就生的瘦弱,差点将她撞倒。 幸而有韦思繁护着她,她才勉强站稳,只是看着裙子上的酒水犯了愁。 婢女忙跪下认错:“奴婢……奴婢不小心,求姑娘们饶了奴婢……” 沈娴刚要斥责,俞霜霜就声音细弱的道:“不……不要责罚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俞霜霜小心翼翼生活习惯了,又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她生怕因为自己让一个婢女受到责罚,她们为奴为婢已经够可怜了。 沈娴叹了口气,对这个婢女道:“也罢,看在俞姑娘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你一回,快些下去罢。” 婢女千恩万谢,连头都不敢抬,就赶紧收拾好碎裂的酒杯下去了。 “可是这衣服……”沈娴道,“我让丫鬟带着你们去客房换下罢。” 韦思繁道:“也好。” 说着就吩咐自己家的婢女去马车拿备用的衣裙。 这次的宴会是为了许暄和和沈明汮举办的,是以除了夫人姑娘,还来了许多公子,或是些同样参加科举的文人士子。一群人在一起喝酒说笑,或是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许暄和酒量还好,韦璟却是酒量很差,才喝了几杯就觉得面红耳热,推辞着不再喝。 有人大笑道:“韦兄不但中举,而且很快就要成亲了,真是双喜临门,难道不该多喝几杯吗?” 旁边也有人起哄,非要韦璟接着喝。 韦璟性子儒雅,推辞不过,只能又接连喝了几杯。 过了一会,他更觉得身上燥热,头晕目眩。站起身道:“诸位兄台恕罪,我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 他身形有些摇晃,摆摆手道:“我去人少的地方吹吹风,醒醒酒。” 沈明洹见韦璟真的醉了,怕他在沈家出了什么事,便叫了一个小厮过来:“你跟着韦公子,照看好他。” 然后又给沈易使了个眼色,沈易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沈妤正坐在亭子里抱着舒姐儿和沈妘说笑,不时的有人过来见礼,总是打断两人的谈话,实在是烦不胜烦。所以沈妤让紫菀搬来一架屏风遮挡住,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沈妤的眼神飘到沈妘的小腹上,低声道:“大姐,你还不想给我生个小外甥吗?” 沈妘戳了戳她的脸,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才多大年纪,怎么总操心这种事?” 沈妤也戳了戳舒姐儿的脸道:“我这不是怕舒姐儿孤单嘛。大姐,难道贤妃娘娘真的没对你说什么?” 沈妘不想让她忧心,但对上她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终究说了实话:“贤妃有意让殿下纳侧妃。” 宁王府上一直是有姬妾的,但大部分时候宁王都和沈妘在一起,那些姬妾也是可有可无的。可侧妃就不一样了,是有名分的妾。皇子的妾,必定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 沈妘太端庄温良,沈妤担心她吃亏。 沈妘怕她担心,又赶紧道:“贤妃只是暗示了我,还没有付诸行动。” 沈妤握着舒姐儿的小手,淡淡道:“贤妃是想让你主动提出为宁王纳侧妃罢?我猜,她必定是夸赞你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会为宁王分忧,再提及子嗣,让你心生惭愧。” 沈妘苦笑:“你说的不错,贤妃没有逼我给殿下纳妾,却是比直接逼我更让我为难。” “姐姐怎么想的,是真的愿意给宁王纳侧妃吗?” “身为女子,应该贤良淑德,凡事为夫君着想,尤其是皇家的儿媳,更该如此……”沈妘想了想,最终还是道。 “大姐。”沈妤打断道,“你不该委屈自己。” 沈妘看着她,有些迷惘。 沈妤道:“你根本就不想,为何要委曲求全?你妥协了,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觉得你软弱可欺,甚至得寸进尺,他们不会感谢你的。就算姐姐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舒姐儿着想,让一个侧妃先生下长子,她会想要的更多,想要得到你嫡妃的位置,夺走属于你儿子的世子之位。届时,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沈妘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艰涩:“你想的太简单了,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宁王怎么说?” “殿下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我看的出来,他想尽快要一个嫡子。” 一个想要夺嫡的人,自然希望尽快有个嫡子,嫡长孙在宁王府,争得那个位置的胜算就多一些。 沈妤看的出来,现在宁王和沈妘还恩爱有加,可是前世宁王却为了娶傅柠为正妃眼睁睁看着沈妘难产而死。 什么夫妻情深,在权势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若是可以,沈妤现在就想让两人和离,可她也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贤妃现在没有逼你给宁王纳侧妃,想来还是忌惮沈家的,大姐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咱们沈家的女儿,不能受委屈。” “你呀。”沈妘摇头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说出的话还是这般孩子气。” 沈妤笑道:“大姐,我已经不小了,是你总把我当作小孩子。” 沈妤猜想,傅贤妃为宁王挑选的侧妃,很可能是傅家的庶女。既然傅贤妃想让宁王登上那个位置,自然不会少了自己娘家的好处。想必傅家会先送一个庶女进去做探路石,等宁王登上皇位,再害死沈妘,扶持傅家嫡女做皇后。 她心念一动,悄声道:“大姐,有个大夫医术高明,等有时间我将他请过来为祖母调理身子,届时你也过来好不好?” “阿妤,你又要做什么?” “姑娘,姑娘。”苏叶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先给两人行了礼,又到了沈妤身边说了什么。 沈妘笑道:“发生了何事,怎么神神秘秘的?” 沈妤道:“苏叶,这里没有外人,你直接说就是。” 苏叶颔首道:“奴婢按照姑娘吩咐的,暗中盯着二姑娘,发现她让身边的丫鬟罗兰收买了一个奉酒的丫鬟,故意装作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水洒到俞姑娘身上,再让人带着她去客房换衣服。可巧的是,在路上韦姑娘的香囊丢了,情急之下,韦姑娘就让丫鬟带着俞姑娘去客房,自己和丫鬟分头寻找香囊。 方才沈易告知奴婢,韦公子不胜酒力被小厮扶去客房歇息,他一直暗中跟着,发现小厮行踪鬼祟,便将他抓起来审问了一番。最后小厮招供,是二姑娘身边的罗烟收买他带韦公子到客房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韦公子和俞姑娘躺在一起被所有人发现。” 沈妤冷笑一声:“俞姑娘现在何处?” “沈易将韦公子背走了,俞姑娘换完衣服就回去了。” “这就好。”沈妤道。 沈妘像是没听明白:“阿妤,你们说的什么?” 沈妤道:“大姐没有听错,就是沈娴想设计韦公子和俞姑娘,这样她既可和韦公子退亲,又不会损害自己的闺誉,还能装作一副受害者可怜无辜的模样,惹人同情。” 沈妘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沈妤冷冷道,“是她伪装的好,是大姐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大姐才觉得她善良温婉又可怜,从小对她多加照顾。殊不知她根本就不感激你,还嫉恨你为什么拥有她不能拥有的东西。” 沈妘乍一听见这番话,一时无法接受。看着沈妤幽冷的目光,她问道:“既然她不愿意嫁给韦璟,为何一开始不拒绝,为何要使出这种手段?” 沈妤眼波澄澈,露出笑意:“一个四品官的庶女,因为出身定远侯府,才得以嫁给大理寺卿的嫡次子,况且韦二公子的才学品性无一不好,怎么看这门亲事都是她高攀了,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但是她是真的瞧不上韦璟,她又不能说出真正的缘由,所以她只能使出这种卑鄙手段。” 沈妘摇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如你所言,她瞧不上韦璟,那么她到底想嫁给谁?” 沈妤意味深长道:“她想嫁的那个人,若是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只能使出非常手段。” 沈娴一直等着好消息传来,很快,罗兰就回来了。 她立刻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罗兰摇摇头:“奴婢悄悄去看了,韦公子根本没有和俞姑娘在同一个房间,俞姑娘换完衣服就走了。” “什么?”沈娴面色不虞,“那个小厮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将人送错房间呢?” “姑娘,这样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恐怕我真的要嫁进韦家了!”沈娴恨恨道。 罗兰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娴宁心静气,思考一番,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你做。” * 沈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满是失望和惊慌。 沈妤将舒姐儿交给紫菀抱着,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姐,无论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你可以想一想,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很多你忽略的事情串联起来,沈娴的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吗?咱们才是亲姐妹,其他人会骗你、害你,我不会,你要相信我。” 沈妘缓缓坐下,闭了闭眼睛,长密的睫毛颤动着:“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觉得失望。枉我年长你好几岁,却还不如你看得通透。” “现在看清她的真面目还不晚。”沈妤道,“姐姐以后对她多加防备就是了。” 沈妤还想多劝慰她几句,突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 “发生了何事?” 苏叶步履匆忙的跑进来:“姑娘,俞姑娘落水了!” 沈妤蹙眉:“怎么会落水,你说清楚。” 苏叶道:“俞姑娘回去的路上迷路了,不知怎么,走到了湖边,不小心落水了,是韦公子跳进水里救了她。只是现在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怕是……” 这也太巧了…… 沈妤又问道:“她在何处落的水?” 苏叶想了想:“是那个叫微雨亭前面的湖水。” 沈妤道:“那不是男宾席所在之地吗,她去那里了?” 紫菀道:“俞姑娘不是迷路了吗,许是一时大意走错了。” “没有婢女为她引路吗?” 沈妘也觉得事有蹊跷:“总归是没出人命,否则该如何向韦家交代?” 沈妤眉眼含着嘲弄:“这下,终于遂了二姐的愿了。” 表姑娘大老远去投奔韦夫人,若是给韦璟做了妾,传出去韦家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为了韦家颜面,也会让俞霜霜做正妻。 “韦夫人对俞姑娘照顾周到,只怕会因为这次的事与她生出嫌隙。” 苏叶是个习武之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俞姑娘那宛如惊弓之鸟的性格,她定然不是故意落水的。韦公子既然看到了,两人又是表兄妹,他不可能见死不救,韦夫人为什么要厌弃她?” 紫菀拍了拍苏叶的肩膀:“你呀,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看来你也只能舞刀弄剑了。” 俞霜霜被救上来之后,便让她到一间客房换衣服,然后为她请大夫,而韦家人则被太夫人请到了慈安堂。 沈家姐妹都没在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第二日就传出两家退婚消息。 沈娴赢得了不少同情。和前世一样,韦家人对沈娴心生愧疚,太夫人派人将聘礼送回去,韦家人根本不收,又原样送回,只说是对沈家的补偿。 所有人都以为沈娴受委屈了,却不知道最想退亲的就是她。因为沈娴嫁给韦璟是高攀,所以无人怀疑一切是她设计的。 没过几日,俞霜霜就和韦璟定亲了,即便这件事韦家办的很低调,但还是迅速传扬开来了。 没办法,韦家为了不让外人看笑话,只能大方承认,然后举办宴会请些亲朋好友聚一聚。 可就在宴会前一天,俞霜霜悬梁自尽了。 “听说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俞姑娘自尽,在房梁上吊了一夜,被放下来的时候身体都僵了凉了。”苏叶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沈妤。 沈妤默然良久,猛然站起来,手边的青釉茶盏一下子扫落在地,打湿了她绯色的裙裾,变成一片殷红。 俞霜霜死了,那样一个弱小到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姑娘死了…… 沈妤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紫菀和云苓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紫菀擦擦眼泪,声音哽咽:“俞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尽,她还那么小……而且,她已经和韦二公子定亲了,不更应该好好活着吗?” 沈妤闭了闭眼:“她这是以死明志。” 紫菀擦着眼泪的手一顿:“以死明志?” “一个无依无靠、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亲戚的孤女,在宴会上不小心走到了男宾席,又不小心落水被表哥救了,自然而然的和表哥定了亲。如果你是旁观者,你会怎么想,怎么议论?” 紫菀想了想,道:“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想攀高枝,为了荣华富贵想嫁给韦二公子,故意装作迷路,故意落水被人发现。韦二公子是他的表哥,不好见死不救,这样一来,韦家人不得不让她嫁给韦二公子了。” 沈妤垂下眼睫,掩住眸子里的悲恸:“是啊,想必韦夫人在气头上,也是这样想的。想来,韦夫人一时情急对她说了重话。她寄人篱下,本就性格胆小懦弱,又心思敏感,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想到的只有自尽了。” “她……她怎么这么傻啊。” 苏叶虽然也心生同情,但不像紫菀一样这么伤心,她问道:“姑娘,您要不要去韦家吊唁?” 沈妤原本不想去的,但又改了主意:“去罢。不过沈娴和韦璟议过亲,要避嫌,正好给了她不去韦家的理由。” 苏叶从前只知道打打杀杀,入了沈家保护沈妤,才知道一个女子的心机可以如此之深。 杀人不见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简直比直接杀人还要可怕! 第九十五章 王府侧妃 因为死了的只是韦家表姑娘,是以很多人就只派人送了吊仪过去,并未亲自前去——除了和韦夫人交好的夫人们。 “俞姑娘没了,韦夫人一定很伤心,儿媳想去看看。”姜氏道。 太夫人也很是惋惜:“前几日宴会我还给过那孩子见面礼呢,怎么一转眼就出事了。娴姐儿的婚事没了,俞姑娘又自尽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姜氏道:“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子这么刚烈。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怎么偏偏想不开悬梁了呢?” 沈妤听着这些话也是悲从中来。就算俞霜霜活着,这件事也是解决不了的。只要她活着,都会议论她是靠着无耻手段嫁给韦璟,甚至还会骂她忘恩负义,韦夫人也不会再喜欢她。 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除了以死证明清白还能怎么做呢?原来流言蜚语真的能逼死一个人。 而造成这个悲剧的人就是沈娴。 可是现在这个罪魁祸首,正毫无愧疚之心的站在慈安堂,甚至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前世今生,她第一次生出了要将沈娴千刀万剐的心思。 太夫人道:“时间不早了,你带着孩子们去韦家罢,好好安慰一下韦夫人,别让她太伤心了。” 姜氏点点头:“儿媳明白。只是娴姐儿不方便去,就留在府上罢。” 太夫人似有些疲惫,道:“去罢。” 韦家一派愁云惨雾,韦思繁红着眼圈将几人请了进去,沈妤让紫菀放下吊仪,去灵堂看了韦夫人。 韦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姜氏走上前劝慰她,她拉着姜氏的手哭诉道:“我……我也是一时着急说了几句重话,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竟然悬梁了。表姐将她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我该怎么向她交代?” 她越说觉是悲恸,眼泪滚滚而落:“我好后悔,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姜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这不怪你,是这孩子心窄,一时想不开,你也不想这样的。” 韦璟站在灵堂外,望着白色的帐子在风中飘动,眼睛眨也不眨。他没有说一句话,周身却弥漫着哀戚的气息。 韦思繁用帕子擦着眼泪:“哥哥一直很自责,好几日没吃饭,也不说话。” 韦璟的确是个好人,他不怨怪俞霜霜的死对韦家成了什么影响,他只怪自己做的不够好。 沈妤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这不怪韦公子。若韦公子当时见死不救,那么俞姑娘一样会丧命。或着被别的男子救了,她很可能还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了结性命。所以,俞姑娘的死怪不到韦家任何人的头上,只怪造化弄人。” 韦思繁啜泣着:“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哥哥和母亲都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母亲很后悔,一直说她那天不该带着霜霜去参加宴会,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想到俞霜霜现在还没有入殓,沈妤轻声道:“我可以去看看俞姑娘吗?” 韦思繁点点头:“我带你去。” 紫菀没想到沈妤胆子这么大,她像是听错了,扯了扯沈妤的袖子。 沈妤淡淡道:“无碍。” 紫菀咬咬牙,也跟过去了。 沈妤在俞霜霜面前站了许久,柔声道:“俞姑娘安息罢。” 你的仇我会顺带替你报了。 回到府上,先去慈安堂见过太夫人,听太夫人问了几句话,便回到了青玉阁。 她让里面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对紫菀道:“你也出去罢,我累了,想歇息一会。” 紫菀看出了她情绪低落,不放心道:“姑娘,让奴婢留下来陪你罢,或者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奴婢,说出来心情就好很多。” 沈妤摇摇头:“我没事。” 紫菀无法,只能道:“既如此,奴婢就先退下了,姑娘有事唤我。” 沈妤颔首。 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没有力气似的躺在了榻上,盯着前面敞开的窗子。 她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潜意识里,她觉得俞霜霜的死她也有责任。她早就知道沈娴是什么样的人,就该在刚重生的时候,先想办法除掉她。若沈娴死了,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她太大意、太自负了。 这样想着,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俞霜霜正腼腆的对着她笑。俞霜霜张着嘴,可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那怯怯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突然画面一转,黑夜里,她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吊在了房梁上,却是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看着她。 沈妤出了一身冷汗,吓的倒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几案,上面的茶盏打翻在地,发出“哗啦啦”一阵乱响。 她想大声尖叫,却是发不出声音,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沈妤猛然惊醒,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顶,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随风穿过窗子飘进来。 她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人吹箫?沈妤一愕,起身推开门走出去。 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浓郁的花香弥漫着整个院子,好像箫声也沾染了桂花香。 沈妤望着那个人影,疑惑丛生。她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刚想试探着开口,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双幽深如潭水的眸子里,饱含笑意和温情。 沈妤更加意外,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楚王殿下,您为何会到此处?” 她可不认为楚王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的。 郁珩笑容如春风拂过,走过去道:“想来看看你。” 沈妤抿抿唇,她至今都想不明白郁珩为什么会钟意她,而且他还记了那么久。 “殿下来此处怕是不合适。”最终她开口道。 郁珩声音清越低沉:“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沈妤淡淡道:“殿下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和殿下,好像还没有熟悉到可以私下相见的地步,更何况是殿下闯入我的院子里来。” 郁珩笑容苦涩:“我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来见你。”犹豫了一下他道,“韦家的事我听说了,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沈妤一怔,他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郁珩眸色深深,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我了解你,就像深深了解我自己一样。” “殿下……”沈妤目光奇异的看着他,一时无语。 “所以,你大可以对我少些戒心,试着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若有什么不能对人言的心事,也可以告诉我。”郁珩眉眼越发温和。 沈妤笑了:“殿下,你聪明绝顶,应该知道,我不想与你有交集,不是因为这些。” 看着她清雅的笑容,郁珩默了默,道:“我知道,你是怕我的身份给沈家带来麻烦。” “既然殿下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靠近我呢?” 郁珩轻叹一声:“难道没有我,沈家就会永远安然无恙吗?” 沈妤心跳一滞,微微蹙眉:“殿下此言何意?” 郁珩凝视着她:“我们这位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和我一样清楚,当初令尊的死,未必没有他的默许。因为先定远侯手掌兵权,战功赫赫,威望极高,陛下以为先定远侯功高盖主,自然就借太后的手除掉了他。然而,这仅仅是个定远侯,以后他还会除掉更多人。” 康和帝为了登上皇位,暗中毒杀了仁厚宽和的德恭太子,又派人暗中给太子妃下毒,郁珩一身的病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不但如此,还君夺臣妻,玷污护国公主…… 这样的君主,以后还会做出什么无耻的事,还未可知。 沈妤沉思片刻,道:“即便如此,也不是我可以和你走近的理由,我不想现在就给沈家带来灾祸。” 郁珩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他也不失望,横竖来日方长,他总能打动她。 他轻声道:“在外人面前我们不宜走得太近,但私下里我们偶见一面,好不好?” “我……” “你放心,绝不会被人发现。”郁珩怕她拒绝,快速的道,“我知道所有的事,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既如此,你可以将我当成一个合作者,我会帮你,做你想做的事,当然也是帮我自己。” 沈妤:“……” 突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郁珩这么多年一直韬光养晦,为的是什么,不问可知。既然两人目标相同,倒是可以试着合作。 郁珩心知她被自己说动了,微微笑道:“好好想一想,你会发现与我合作不亏。” 沈妤望着他温柔的眉眼,神色复杂。 为什么她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若是事成,你能保证沈家永远屹立不倒吗?” 郁珩理所当然道:“你是沈家的女儿,我自然会护着沈家。” 沈妤坐到石桌前,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茶盏凑到唇边,却没有碰一下。 她不说话,郁珩也不催促,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眼神却没有离开她一瞬。 微风吹来,桂花香越发浓郁。她宽大的袖子扬起,一只花瓣飘悠悠落入她的袖中。 过了许久,她拢了拢袖子。下定了决心,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郁珩心下一松,笑道:“你能答应,我很高兴。” 沈妤心中纳闷,这是那个在人前沉默寡言、无怒无喜的楚王吗? 出了沈家,郁珩立刻换上了一副淡漠的面容。 元骁在外面守着,为他掀开车帘道:“殿下,您见到宁安郡主了?” 郁珩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没有言语。 元骁,摸了摸下巴,暗暗笑了,看来主子成功骗到了人家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骗回家去,也不枉主子惦记人家这么多年。 兀自傻笑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到马车里。 “主子,那边来信了。” 郁珩走了之后,沈妤又兀自在院子里思索了一会,才叫了苏叶过来。 苏叶笑嘻嘻道:“姑娘有何吩咐?” 沈妤打量着她,似笑不笑道:“我能和楚王合作,你好像很高兴。” 苏叶赶紧收了笑容,道:“我是替姑娘高兴,姑娘答应楚王的提议,不也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嘛。” 沈妤无奈的笑笑,道:“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苏叶立刻变得一本正经:“姑娘尽管吩咐。” 午夜时分,苏叶提着一个麻袋进了屋子。 今夜天气不好,夜色漆黑,天空只有几颗疏淡的星子若隐若现。屋子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散发出淡淡的光,照亮一方天地。 沈妤坐在榻上,她的脸一半被烛火映照,一半隐没在黑暗中,就着烛火,拿着一本书看。 当苏叶将麻袋里的人提出来时,她依旧面色平静:“罗兰姑娘。” 罗兰的手被绑住了,嘴也被堵着,发出闷哼,奋力挣扎着。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放开她。” 苏叶冷笑一声:“你最好不要开口,否则我这把剑自会让你闭嘴。” 罗兰侧目,看到苏叶手中寒光闪闪的剑倒映出她的脸,心中一慌,只能点点头。 下一刻,她嘴上的塞子就被扯出来了,跪倒在沈妤面前。 沈妤扯了扯嘴角:“你可知我为何要带你来这里?” 罗兰强自镇定:“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让五姑娘不高兴了,您要这么对待奴婢。但奴婢是二姑娘身边的丫鬟,就算要惩治奴婢,也该是由二姑娘来,即便五姑娘是郡主,也不该越过二姑娘去。” 苏叶冷笑道:“既知道五姑娘的身份,还敢这样对郡主说话,看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也难怪能帮着二姑娘做出那等恶事。” 沈妤的笑容掩藏在阴影中,轻声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废话,我让苏叶带你来,可不是听你耍嘴皮子的。” 罗兰咽了口唾沫:“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请郡主明示,奴婢自然会接受惩罚。只是若这事传到太夫人耳中,也会怪您自作主张的。” “好个伶俐的丫头。”沈妤道,“你以为将祖母搬出来就能威胁到我吗?苏叶将你带到我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将你的尸体丢了,也不会有人查到我这里。所以你说的这些都没用,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得好,也免受皮肉之苦。” 罗兰心头一凛,沈妤要对她用刑? 苏叶扬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对郡主不敬。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沈妤执起茶盏,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她并没有阻止苏叶,不听话的人就该让她长长记性。 苏叶是个习武之人,力气很大,这一巴掌将苏叶打的半边脸偏了过去。即便她心中不服,气势也弱了下去。 沈妤感叹道:“看来二姐真的不喜欢我啊,所以就连你这样的奴婢都敢对我不屑。苏叶,对于这样的人该怎么办呢?” 苏叶冷声道:“对于这样的人,自然该好好折磨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闻言,罗兰是真的慌了。她原本就是色厉内荏,想唬一唬沈妤,让沈妤放她回去。可是没想到,沈妤真的敢动用私刑。 她声音颤抖道:“五姑娘,您不能这么做,若是二姑娘知道了,告到太夫人那里去……” “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沈妤笑容嘲讽,“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我对你动刑的。” “苏叶。” 苏叶颔首,在窗框上敲了敲,少倾,紫菀就和云苓进来了,手中还抬着一个东西。 “放在罗兰姑娘面前,让她好好看看。” 罗兰一看,也被吓到了:“这……这是……” 这是一块方形木板,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针,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罗兰吓的面色发白,沈妤谈笑自若道:“这些东西罗兰姑娘没见过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必替我担心用刑会不会被发现。这些针这么细,待你褪去衣衫在上面滚一圈,渗出了血,很快就会被风干。再将你丢进热水里泡一泡,血迹自然会消失,牛毛细的针孔也不会存在。所以,你即便要痛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你受了刑。你觉得,我这个刑罚如何?” 苏叶讽笑一声:“这个刑具可是我找了许久才替姑娘找出来的,自然是极有用的。哦,还有这个——”她将一个夹子拿到罗兰面前,“这个一定认得,衙门里的女犯人,通常被夹手指。我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但也知道十指连心,不知道十根手指一起被夹断是什么滋味。” 罗兰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素日里哪里见识过这些?她吓的头脑发晕,腿脚一软,瘫软在地。 沈妤抬头睨她一眼,一双眸子满是笑意:“你不用担心十指断了会被人发现,因为我会找大夫给你重新接好的。” 苏叶又道:“若是还不服气,还有银针刺甲,这个刑罚,罗兰姑娘应该也听说过。” 罗兰呼吸急促,身体往后退去。她没想到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姑娘家,竟然会想到这样残忍的法子。 沈妤垂眸吹了吹碧色的茶叶,声音越发悦耳:“想好了吗?我可是很没有耐心的。” 罗兰的嘴唇也在颤抖,没有言语。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拿起一根银针走过去:“罗兰姑娘,我们就先试试这个罢。” “不要……不要……”罗兰摇着头道。 苏叶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那水葱似的指甲,笑的邪恶:“不愧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还真是养尊处优,瞧这纤纤玉指,真是可惜了。” 说着,她手下一用力,针尖就钻入了指甲。 罗兰只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她下意识叫出声,却被堵住了嘴,只能不断挣扎着。 “你助纣为虐,帮着你主子害人,这些惩罚对你来说是应得的。你可知俞姑娘有多无辜,走的有多凄惨多孤单?”沈妤讽笑道,“刚好,你就代你主子受过,和俞姑娘作伴去罢。” 罗兰死死咬着唇,额头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显然是痛苦极了。 紫菀和云苓在两边死死压制着罗兰,却是已经吓得低下头去,沈妤仍是淡然处之。 “她死了,都要背负骂名。年纪轻轻,花骨朵似的年纪,真的是可惜了。”沈妤感叹似的道。 “可改变主意了?”苏叶问道。 只是一根针,罗兰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此。她立刻点头,眼中满是哀求。 沈妤道:“苏叶,先停下罢。” 苏叶将针拔出来,罗兰立刻推开紫菀和云苓捂住手指 沈妤扬眉道:“现在你知道该怎么说了罢?” 罗兰忍着痛,膝行到沈妤面前跪下:“奴婢说,奴婢全说。” 苏叶抽出剑架在她脖子上,厉声道:“说!” “是……是二姑娘想和韦公子退亲,所以就想到了利用俞姑娘。原本她是想算计郡主的,只是郡主……”太狡猾了,沈娴轻易算计不了她,只能另选别人。 沈妤挑挑眉:“看来,她还真是恨极了我啊。” 罗兰垂着头:“二姑娘原本是想让大家看到韦公子和俞姑娘白日苟且的,但不知怎么,计划失败了。所以,二姑娘只好另想法子,奴婢想办法支开了给俞姑娘引路的婢女,暗中盯着她。等到她因为迷路走到了男宾席前的湖水边,就让奴婢趁其不备将她推下水去。 那边都男子,听到她的呼救声自然会有男子救她。而韦公子是她表哥,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两人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肌肤之亲,韦公子和二姑娘的亲事只能作罢,而且不会损害二姑娘的闺誉……” “俞姑娘跳进黄河洗不清,只能以死明志。”沈妤轻笑一声,“你们干的好事啊。” 罗兰哭着道:“我也没想到她会自尽啊,二姑娘说俞姑娘出身贫寒,寄人篱下,得到这样一门好亲事应该窃喜……” “你以为谁都像沈娴一样不知廉耻吗?”沈妤神色冷肃,“置身流言蜚语的不是你们,你们就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吗?身为女子,你们难道不知道流言蜚语可以逼死一个人吗?哦,我倒是忘了,一个一天到晚想着如何夺走别人丈夫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呢?沈娴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罗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知道沈娴要进宁王府?”沈妤淡淡道,“你不必知道这些。我只要你回答我,这条命你还要不要?” 说着,苏叶就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药丸,捏着罗兰的下颌,强行给她吃下去,又灌了一盏茶。 罗兰被呛到了,剧烈的咳嗽,可是怎么也吐不出那枚药丸。 沈妤道:“若是没有解药,你会比方才受的刑罚痛一百倍,然而,这毒的解药要每十天吃一颗。超过十日再吃解药就无用了,你的内脏会慢慢腐烂,一点一点的折磨致死。” 罗兰的目光充满怨恨,沈妤微笑道:“若是你要为你的主子尽忠,我也没办法。可你想想,若是我告诉沈娴我审问了你,并且知道了她的秘密,她还会留着你吗?” 是啊,若是沈娴知道了她被沈妤刑讯逼供,而沈妤又得知沈娴的秘密,她还会容许自己活着吗,只怕会杀她灭口! 思及此,她眼中的怨恨渐渐被绝望取代,身体缩成一团。 过了许久,她咬着唇道:“但凭郡主吩咐。” 苏叶笑了一声:“你若早这样说,哪里还需要受这些苦?” 罗兰心道,你们一开始不给我吃下毒药却先用刑,不就是故意报复我吗?这句话根本就是假话。 但是她被吓破了胆,不敢说。哆哆嗦嗦道:“不知郡主要奴婢做什么?” * 一入了秋,太夫人就病了,请了张太医来,也没有多少好转。沈妤日夜忧心,就想提议在外面寻个大夫给太夫人瞧瞧。 沈妤坐在床边,端着药要喂太夫人。 太夫人摆摆手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天一冷就犯,吃多少药也无用。而且这药还那么苦,我才不要吃。” 沈妤哭笑不得:“良药苦口,您怎么也和洹儿似的。” 太夫人摇摇头:“还是拿走罢。” “不行。”沈妤一脸认真,“您若是不吃药,我也为您担心,晚上睡不好觉,吃饭也吃不好。若是我生了病,您不心疼吗?” 听沈妤这么说,太夫人不好再坚持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罢了,我喝就是。” 沈妤笑眯眯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太夫人看着黑乎乎的药汁,仰起头一口全喝完了。 沈妤拿过一碟蜜饯,拈起一只喂到太夫人口中:“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太夫人笑道:“还是妤儿孝顺。” 沈妤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搂住太夫人的手臂道:“祖母,孙女有事要求您呢。” 太夫人嗔道:“我就说,你今日这么殷勤的伺候我,一准没什么好事。” 沈妤歪着头道:“那您答不答应嘛。” 太夫人笑出声,拍着她的脊背:“你哪次有事求祖母,祖母没答应过?到底是什么事,说出来让祖母替你参详一番。” “其实这件事既是为了祖母的身子,又是为了大姐。” 太夫人眸光微闪:“妘儿?” 沈妤坐直了身子,唇附到太夫人耳边。 第二日,沈妘就接到太夫人病重的消息,连舒姐儿都没有带来,就急匆匆坐着马车赶来了。 慈安堂里,众姐妹都在,沈妘问道:“祖母如何了?” 沈娴还不知道沈妘已经看透了她的真面目,柔声道:“五妹请了济世堂的段大夫来,为祖母诊治。” 沈妘看她的眼神泛着冷意,沈娴并未察觉到:“听闻段大夫可是比太医还厉害的神医,五妹有心,一大早就让人将他请来了,现在五妹正在里面陪着,大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妘想到了那日宴会上沈妤提起的大夫,道:“也好。” 一进了里间,太夫人就招招手道:“妘儿快过来,见见段大夫,段大夫可是神医。” 段逸风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然后起身给沈妘行礼。 “段大夫请起。”沈妘矜持颔首,“早就听闻段大夫医术高超,劳烦您为祖母诊治,不知祖母身体如何了?” 段大夫看了沈妤一眼,将太夫人的病情说了一遍。沈妘发现,并没有沈妤信里说的那么严重,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 太夫人道:“你别只担心我的身子,也要为你自己着想。” 沈妘微怔,太夫人含笑的目光划到她的小腹。 沈妘顿时了然,瞪了沈妤一眼,嗔道:“你呀,这点小事怎么还到祖母这里来说,让祖母为我操心。” 太夫人拍拍沈妘的手笑道:“这不怪妤儿,难为她想到这些,我一大把年纪还不如她想的周到。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劳烦段大夫为你瞧瞧,我也能放心啊。” 沈妘没有拒绝,低声道:“听祖母安排就是。” 沈娴等人还在外面等着,桂嬷嬷掀开帘子走出来道:“几位姑娘先回去罢,太夫人和王妃、五姑娘有话要说呢。” “既如此,咱们就回去罢。”待桂嬷嬷进去,沈婵道。 沈婉道:“祖母身边有大姐和五妹陪着,咱们先回去也好。” 沈婳还是忍不住酸意道:“同样是祖母的孙女,我们都很担心祖母的身体,怎么祖母不见我们,反倒只留下大姐和五妹?” 沈妗接连受到打击,已经装不下去了,她阴阳怪气道:“是啊,也不知道祖母要和大姐、五妹说什么悄悄话,咱们都不能听一听呢。” 沈婵翻了个白眼:“祖母单独留下大姐和五姐,自然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你们嫉妒也没用。”说着,她打了个哈欠,“不和你们说了,我还没睡够,要回去接着睡,你们不想走就留在这里罢。” 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沈婉出去了。 “我才不想在这里干等着。”沈婳道,“三姐,咱们也回去罢。” 沈妗捏着帕子,摇摆着袅娜的身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二姐不回去?” 沈娴笑道:“我有些事想和大姐说,你们先回去罢。” 沈妗侧目看她一眼,轻笑一声:“随便你。” 待人都走后,沈娴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靠在墙边。 罗兰道:“姑娘,您……” 沈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耳朵贴在墙边,透过帘子的缝隙,好像还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罗兰想起了沈妤对她的警告,赶紧闭了嘴。 就听段大夫道:“王妃身子并无大碍,待草民写个药方,照方子抓药,按时吃药,调理数日兴许王妃就能心想事成。” 沈娴自然知道段大夫所说的心想事成是什么,死死咬住了唇。 很快,段大夫就告辞离去,沈娴忙躲了起来,待送客回来的桂嬷嬷进了里间,才又回去偷听。 太夫人叹息一声:“妘儿,你和祖母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为难之事了?” “祖母……” “说实话。”太夫人严肃道。 犹豫了一会,沈妘道:“是贤妃娘娘,她想让我为殿下纳侧妃。” 太夫人明悟:“难怪妤儿为你的子嗣操心呢,敢情妤儿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 沈妘连忙道:“我这也不是怕您担心吗,您应该颐养天年,这些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太夫人皱眉道:“你自己解决,如何解决?是做个贤良大度的样子给宁王纳妾吗?” 沈妘不说话了,太夫人只当她是默认。 少倾,太夫人道:“贤妃有没有说,她看上了哪家姑娘?” 沈妘道:“好像是傅家二房的庶女傅杳。” 太夫人略一思索,就知道贤妃打的什么注意,她神色不悦道:“这事我不同意。” 沈妤看了一眼沈妘道:“祖母,这事您不同意也不行啊,贤妃娘娘是宁王的母妃、大姐的婆婆。” 外面的沈娴听到这些,耳边嗡嗡作响。 宁王要纳侧妃了,是傅家二房的庶女…… 同样都是侯府二房的庶女,为何傅杳可以,她不可以?就因为她也是沈家的女儿,姐妹共侍一夫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即便她喜欢宁王也不能进王府做侧妃。 这太不公平了! 第九十六章 安王郁珣 太夫人道:“咱们沈家的女儿,没有必要攀龙附凤。原本我就不想让你嫁进皇家,只是当初陛下亲自做媒,你父亲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你和宁王的亲事。现在看来,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早知如此,当初冒着冒犯龙颜的风险,也该替你拒了这门亲。” 沈妘垂下眼睛,轻声道:“祖母别这样说,这不怪您。宁王殿下是人中龙凤,我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者,除了需要应对傅贤妃,宁王殿下对我挺好的。” 太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家的男子哪里那么容易相信,就算当时对妻子好,以后为了权势,那点好也会悉数给另外一个女人。 太夫人长叹一声:“其他的先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宁王生下一个嫡子,你这正妃的位置才算坐稳。” 沈妘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她又道,“祖母,如今阿妤也大了,有些事该打算起来了。说起来,许表弟和我们阿妤没有缘分,真是可惜了……” 沈妤顿觉头大,面色微红:“大姐。” 沈妘宠溺的笑笑:“害羞也没用,这件事早晚都要定下的。” 太夫人笑呵呵道:“我正想着呢,只是要找个家世不错,才学人品皆出众,关键是要对妤儿好的,却是不容易。不过,横竖妤儿还没及笄呢,先慢慢找着罢,我总要让你们父母亲放心的。” 在外面偷听的沈娴,连带着将太夫人都怨上了。她对沈妤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帮自己进宁王府呢?她那么喜欢宁王,只是因为出身比不上沈妘,无法嫁给他。那么她退而求其次想做侧妃,可是因为她是沈妘的堂妹,侧妃也做不成……都怪沈妘! 为什么人和人的命运这么不同…… 思及此,她对沈妘的杀心更重了,也更嫉恨沈妤。 从慈安堂出来,一个小丫鬟悄悄走到沈妤跟前:“五姑娘,二姑娘刚回去。” 沈妤微微一笑,这就是说,方才她和沈妘在里间对太夫人说的那些话,沈娴都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包括宁王要纳傅杳为侧妃一事。 紫菀给她一锭银子,小丫鬟面露喜色,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沈妘又去青玉阁和沈妤说了会话,原想着见沈明洹一面,可是等到快到傍晚的时候,沈明洹还没有回来,沈妘只能先回去了。 直到了戌时,沈明洹才回府,却是没有来青玉阁,直接回了昭文苑。 以前,沈明洹每天早上出府都是先来青玉阁向她辞别,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来青玉阁说一声,可今天却一反常态。 是以,沈妤就带了人去昭文苑。 沈易守在门口,见沈妤到了,行礼道:“郡主。” 沈妤望着房门,道:“洹儿呢?” 沈易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卖自家公子。他面上讪讪的:“二公子与人吃酒去了,不小心喝醉了,所以直接就睡下了。” 沈妤没有生气,神色淡淡道:“我进去看看他。” 沈易侧身为她打开房门:“郡主请。” 寝屋里,布置的简单明亮,床头点着一支蜡烛。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帷帐并未落下,她一眼就看到被子被滚成一团,将沈明洹包裹在里面。 沈妤眉眼温柔,暗暗笑了:“多大的人了,睡觉的样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也不怕透不过气来吗?” 秋天到了,树木凋零,秋风凉爽。正是晚上,清风徐徐的吹进来。 沈妤亲自关好窗子,又吩咐紫菀打盆热水来,为沈明洹擦着额头汗水。 沈明洹真的喝醉了,睡得香甜,等沈妤为他擦完了手,他还没有醒来。 沈妤轻声道:“紫菀,吩咐小厨房的人,做碗醒酒汤,等洹儿醒了再端过来。” 紫菀点头应了:“姑娘,我看二公子还要等一会才醒过来呢,您回去歇息罢。” 沈妤轻轻摇首:“横竖现在天还不是太晚,我有话问他,还是在这里等等罢。” 关于沈明洹的事,沈妤一向很认真。紫菀知道劝不了她,便不再劝了。 一个时辰后,沈明洹被饿醒了,他揉揉额头,撑起身子,却发现一个人影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 他吓了一跳,一转头却发现沈妤正坐在一旁看书。 大大松了口气,他道:“这么晚了,姐姐怎么在此处?” 沈妤笑容戏谑:“我还没问你呢,今日这么晚才回来,去和谁吃酒了?” 沈明洹有些心虚:“是严二哥,还有在军中新认识的几个朋友。原想着聚一聚,不曾想我酒量太浅,多喝了几杯便醉倒了。” 沈妤将信将疑:“是吗,你说的真的是实话?” 沈妤原本只是试探,但是沈明洹在沈妤面前一向不敢撒谎,闻言他立刻讨好的道:“姐姐,我错了。” 沈妤挑挑眉:“你何错之有?” 沈明洹立刻下了床,到沈妤身边坐下,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不该晚归,不该……不该和安阳泽一起吃酒……” 沈妤拧眉:“安阳泽,我不是……” 沈明洹急忙道:“我谨记姐姐的话,不愿和他有交集。谁知就在望月楼遇上了,他死皮赖脸的非要和我们一起吃酒,严二哥没办法,只能带他一个。而且,他还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向我敬酒赔罪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会对他放松警惕。但是在望月楼,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我就放心的喝酒,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沈妤冷笑:“他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沈明洹叹了口气,十分苦恼的道:“都怪我生的太好看了,被怀庆公主盯上也就罢了,竟然还被安阳泽这样的纨绔盯上。” 沈妤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意识到他在开玩笑,她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呀。” 沈明洹笑嘻嘻道:“姐姐不生气了罢?” 沈妤将茶盏放下:“我哪里是生你的气,我是担心你。” “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又不傻,会小心防备他的。”沈明洹拍着胸''口保证。 防备并非是长久之计,应该免除后患才是。但安阳泽是永康侯府的嫡子,要除掉他怕是不容易,还需要另想办法。 沈妤微微一笑道:“刚睡醒,头不痛吗,我让人熬了醒酒汤,你快喝了罢。” 回到青玉阁,苏叶迎上去道:“姑娘,楚王殿下的信。” 这次的信要用水浸泡才能看到上面的字,沈妤照着苏叶说的方法试了试,果然上面的字迹显现出来。 她快速看完,面色一微沉,然后眼中泛起一丝冷笑。 “果然来了。” 苏叶疑惑,将信上的内容看完,讶然道:“大公子和安公子?” 沈妤望着外面一轮弯月,如玉的面容白皙似透明:“是啊,我这个大哥,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和前世的手段一模一样。 “苏叶,注意着沈明汮的动静。” 苏叶肃然道:“是。” 沈妤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紫菀为她梳着头发,突然觉得身上一冷:“姑娘,您在想什么?” 沈妤抬手将发上的珠花卸下,看着镜子慢慢道:“二姐年长,终身大事怎么能耽搁下去,既然她那么喜欢别人的东西,我就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这样她就没有心思抢别人的丈夫了。” 翌日一早,宫中来了懿旨,太后召宁安郡主进宫,立刻动身。 沈妤看到外面华丽的车驾,和马车旁边的侍卫,觉得哪里奇怪。 紫菀往石公公手中塞了一个荷包,笑道:“劳烦公公等上片刻,奴婢伺候郡主重新梳洗。” 石公公将荷包塞进袖子里,笑眯眯道:“请郡主不必着急,咱家在这里等着就是。” 一刻后,沈妤重新换了妆容,穿着郡主该有的华丽衣裙,先去慈安堂和太夫人辞别,然后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到了宫中,一个女官引着她去了寿康宫。 沈妤将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悄悄塞到她手中,女官四下看看,放到袖子里,低声道:“一个时辰前,陆夫人和陆世子进宫了。” 沈妤一怔,瞬间了然,同时对陆行舟更加厌烦。 她都已经说了不愿和他破镜重圆,他还想怎么样? 太后为了满足陆行舟的心愿,便召她进宫,以为她还像以前那般喜欢陆行舟吗? 不过,太后不让太夫人进宫,想必知道太夫人不会答应,便从她这里入手。 太后对陆行舟这么好,她不得不怀疑太后和陆家的关系。 女官态度恭谨的将沈妤领进去:“太后娘娘,宁安郡主到了。” 宫里燃着檀香,在空中缭绕。佛龛中是一尊菩萨,笑的慈眉善目,正看着沈妤。 太后手里转动着佛珠,闻言立刻道:“快请进来。” 沈妤乖顺的上前行礼:“宁安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的慈和,连忙让身边的女官扶起她。 “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沈妤顺势站起身,淡淡笑道:“这些日子家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怕扰了太后的好心情,是以未敢进宫打扰。” 这时,宫女搬来一个绣凳,沈妤行礼谢恩后才坐下。 太后叹道:“沈家发生的事,哀家也听说了,二房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这样害你。但哀家毕竟只是个外人,无法为你主持公道。好在沈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你才免受其害。只是你小小年纪就要遭此算计,真是苦了你了。” 沈妤腼腆的笑笑:“有祖母护佑,有太后惦念,宁安不苦。” “你是个好孩子。”太后笑道,“哀家记得,你还有半年及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在哀家面前和皇子们打闹的小姑娘了。” 沈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宁安小时候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太后轻笑:“哀家是欣慰。” 沈妤垂首微笑。 太后看了她一会,又道:“既是长大了,有些事该打算起来了,你这样好的孩子,一般人家的公子是配不上你的。” 说着说着,就说到亲事上去了,果然是为了陆行舟。 沈妤心中不屑,面上却有些难为情:“祖母说了,我还小,要在家多留我几年呢,而且,她说了会慢慢挑个好的……” 太后眉头舒展:“你祖母那么宠爱你,必定会为你挑个好人家,但终究还是你喜欢才好。” 太后以为女儿家脸皮薄,干脆直截了当道:“哀家记得,你以前很欣赏陆行舟的。可是巧了,那孩子央求陆夫人进宫,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为你们做媒呢。哀家想着,你们两个家世相当,陆行舟秋闱刚中了亚元,以后定然前途无量,配你是再好不过了,你觉得呢?若是你答应,哀家就为你们赐婚,有哀家在,他不敢对你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太后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嫁给陆行舟。太后到底是太后,虽然她是以询问的口气说这番话,但是一般人谁敢拒绝呢,拒绝了就等于彻底得罪了太后。 可沈妤不会答应。 再者,她已经知道是太后派人杀了沈庭,就不在乎是否会得罪太后——杀父之仇,早晚都要撕破脸的。 沈妤扯着帕子,低声道:“婚姻大事,宁安要回去问问祖母的意见。” 太后轻声道:“沈老夫人那边自有哀家去说,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陆世子家世才学人品,皆是万里挑一,宁安不敢高攀。”沈妤迎着太后的目光道,“再者,陆世子曾和二姐议过亲,沈家任何一个女儿再和陆家有婚约,都会引来流言蜚语,影响家族名誉。许是陆世子一时冲动,所以忽略了这些。”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太后的眼眸立刻多了些冷意,仍是笑容慈和:“哀家明白了,只是陆行舟要失望了。” 沈妤笑容和顺:“陆世子金玉之质,要更优秀的闺秀才配得上他,宁安空有家世,才学性情皆不出挑,只能辜负太后的一番好意了。” 太后颇为遗憾道:“你太妄自菲薄了。” 沈妤笑笑:“宁安有自知之明。” 沈妤虽然言语和软,但太后看的出来她的坚持,只能放弃。 按理说,她该愤怒于沈妤的不识抬举,竟敢拒绝她亲自做媒。可她面上却丝毫不显,道:“既进了宫,就多陪哀家一会罢。今日空明大师进宫讲经,你陪哀家去听一听。” 沈妤应道:“是。” 太后没有再提及她的婚事,陪着太后听了两个时辰的经书,便让人送她出宫。 在这期间,她端端正正的跪坐着,神色平静而虔诚,就连裙裾也没有丝毫摆动,整个人就像老生入定一般。太后一直闭目听讲,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定力和耐心多了几分欣赏。 比起以前,如今收敛锋芒的沈妤更让人心折。 但她是沈庭的女儿,真是遗憾啊—— 沈妤目不斜视,跟着宫女出宫,心中百转千回。 她知道,今日她和太后的相处看似平静,实则就像平静地湖面起了波澜,她和太后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了。 正走到一道宫门,突然被一个女官拦住了去路,她屈膝行礼道:“宁安郡主。” 沈妤认识她,她正是安德妃的得力女官曹女官。 她停下脚步,淡淡道:“不知曹女官在此有何要事?” 曹女官笑道:“德妃娘娘听闻宁安郡主今日进宫,想和宁安郡主叙叙旧,是以派奴婢来请郡主过去。” 叙旧?她和安德妃有什么旧?再者,沈妘是傅贤妃的儿媳,她是沈妘的亲妹妹,两人算是对立的关系,要叙旧也轮不到安德妃罢? 若说安德妃不是别有居心,谁会相信。 但安德妃最得圣宠,她不能拒绝,是以只能道:“如此,就请带路罢。” 昭仁宫。 竹梢风摆,花柳争妍,高大的朱墙使得宫闱更深,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花木掩映中,一个盛装女子站在花前修剪花枝,面容比枝头的海棠还要艳丽三分。 一抬头,看见沈妤到了,她花瓣般红润的双唇弯起,黑玉般的眼睛含着笑意,风一吹,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就像是被牛乳包裹一般。 “郡主来了。”声音也如婉转莺啼。 这样美丽优雅的女人,难怪会圣宠不衰了。 沈妤上前行礼:“宁安见过德妃娘娘。” 沈妤在暗暗打量着安德妃,安德妃同样在打量着她。 即便同为女人,安德妃看到她的第一眼也被她惊艳了。她不施粉黛却肌肤如玉,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碧波荡漾,五官精致就像上天一点点量好的,面容清丽,偏偏又透出几分妩媚。却丝毫不显轻浮,反倒是清雅矜贵。 即便安德妃年轻的时候,也比不得她的容貌,是以看到她的时候眼中不由带了些羡慕。同时她想到,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嫁给她儿子也是一桩美谈。 “郡主快别多礼,到这里来。”安德妃亲切的道。 沈妤矜持的笑笑,走上前去。安德妃赞叹道:“早就听闻宁安郡主是大景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沈妤恭谨道:“您过誉了。” 安德妃摇头笑笑:“这孩子,我看了就喜欢,若是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沈妤好像听明白了安德妃话里隐藏的意思,不动声色道:“怀宁公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宁安难以企及。” 安德妃笑道:“她虽是我的女儿,可是我说句实话,她是及不上你的。从小被我和陛下宠坏了,哪里有你懂事?” 安德妃自称“我”,而非“本宫”,看来是有意和她亲近,三两句话,沈妤就明白了安德妃叫她来这里的目的。 沈妤笑的越发柔软:“祖母在家,时常嫌弃臣女太过任性,德妃娘娘这样夸赞臣女,臣女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样的落落从容,安德妃见了心里更加满意,拉着她到一边坐下说话,又让宫人奉茶。 沈妤防备心很重,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沾一滴茶。 德妃和蔼可亲,举止言谈之间很是亲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多熟悉呢。 沈妤态度温和,不卑不亢,沉静有礼,并未有谄媚之意,安德妃问一句她答一句,让人听了觉得十分熨帖。 说着说着,又说到亲事上去了。 沈妤觉得头疼,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在算计她的亲事? 安德妃打量着她:“这样好的孩子,也不知道谁家那么有福气,能得了去。我真是越看越喜欢,真想将你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呢。” 暗示的这样明显,沈妤继续装傻道:“多谢德妃娘娘抬爱,只是臣女笨手笨脚,留在娘娘身边只怕会惹娘娘生气。” “你太谦虚了。”安德妃笑道,“再者,就算你做错了事,我也舍不得生你的气啊。” 沈妤淡淡笑道:“德妃娘娘宽宏大量,臣女佩服。” 安德妃的目光落到她满头青丝上,道:“打扮的倒是简单大方,只是太素净,不太符合身份。” 说着,她从发上拿下一支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八尾凤钗,就要戴在沈妤的发上,笑道:“这才是你该戴的。” 沈妤轻轻蹙眉,下意识推拒:“娘娘,这不合适。” 安德妃笑道:“这又不是皇后戴的凤钗,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妤垂眼,看着上面名贵的点翠,道:“多谢娘娘抬爱,只是臣女到底年纪还小,配不上这样贵重的凤钗。德妃娘娘不但年轻貌美,而且雍容华贵,只有您才配得上。” 安德妃笑了笑:“现在年纪小戴上不合适,以后自然就合适了。” 她的手没有收回去,沈妤见推辞不过,只能接过去。 反正只是一支凤钗,她并没有答应安德妃的提议。 “娘娘,景王殿下前来拜见。”曹女官前来禀报。 安德妃面露欣喜:“请他进来。” 沈妤就要起身告辞,安德妃却道:“反正你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可回避的,坐在这里就好。” 沈妤都要被她的说辞逗笑了。她和景王的确小时候认识,但说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胡说八道了。安德妃为了撮合她和景王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少倾,就见到一个身穿绛紫色华服、金冠束发的男子走了进来,袖口和领口都用银丝绣了云纹滚边,身形笔挺,英气逼人。 景王大步走过来,对着安德妃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安德妃面露欣喜道:“快起来罢。” 沈妤也起身行礼:“宁安见过景王殿下。” 景王颔首,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原来宁安郡主也在,宁安今日是来陪伴太后的吗?” “正是。”沈妤恭顺道。 “太后她老人家很喜欢你,若是郡主能时常进宫,她一定很高兴。” 沈序眼中情绪不明,道:“殿下说的是。” 景王坐在安德妃对面,随意似的道:“听闻沈小侯爷去了军中?” “的确。” 景王笑道:“令弟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胆识,不知京城多少世家子弟都及不上他。” 沈妤谦虚道:“殿下谬赞。原也不指望他建功立业,只是怕他在家中无聊闯出祸事,所以才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去军中,权当是打发时间,也可强身健体。” “郡主过谦了。”景王道,“听闻是严家二公子引荐小侯爷进的军中?” 沈妤神色柔婉,声音如水珠滴落屋檐:“是,洹儿能进军中,多亏了严二公子的照拂,否则以他莽撞的性子,若非在严而公子眼皮底下看着,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来呢,祖母也很感谢二公子。” 闻言,景王笑容微滞,沈妤承认了沈明洹和严苇杭关系好,是在暗示什么吗? 或者,她在告诉他,沈家和严家是一条道上的,不会被他拉拢? 他面上依旧带笑:“如此说来,严二公子果然是个不错的人。” 沈妤道:“洹儿很感激二公子,经常与我说二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德才兼备。” 景王握了握手指,笑道:“小侯爷和郡主姐弟情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是令人羡慕。” “殿下和怀宁公主兄妹情深,也很令人欣羡。” 沈妤不动声色将这些话回击了过去,景王觉得就像接连打在棉花上,心中有火也发不出,难免有些失望。 又在这里坐了一会,沈妤看看天色,起身告辞。 贤妃不再挽留,吩咐曹女官道:“送郡主出宫。” 在宫道走了一会,沈妤思考着安德妃和景王的话,忽然觉得头晕了一下。 曹女官一直观察着她,见此忙扶住她:“郡主,您怎么了?” 沈妤看着她,目光直望进她的眼底。本就是清艳的眼睛,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曹女官心头一凛,轻声道:“郡主?” “我无碍。”沈妤挣开了她。 曹女官依旧跟在她身边,不时的提醒她该往哪里走,注意脚下。 过了一会,沈妤揉着额头道:“我觉得有些头晕,你扶着我去那边的凉亭歇息一下。” 曹女官犹豫道:“最近天凉,今天风又大,若是郡主去凉亭歇息,会生病的,不若奴婢先扶您去一处宫殿歇息,再去禀告德妃娘娘,请太医来为您诊治?” 沈妤捏着袖子里的凤钗,暗暗将手腕划破,使神智保持清醒。 “也好。” 宫中空置的宫殿有许多,曹女官扶着沈妤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宫殿,扶着她躺在床上,道:“请郡主在此处等一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德妃娘娘,然后再让人带着太医过来。” 说着,行礼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脖子一痛,瞪大了眼睛倒在床上。 沈妤用进全身的力气将她打晕,现在已经是气喘吁吁。她扶着床柱,看着曹女官:“茶里没毒,毒藏在你身上。可是你神智清明,想来事先服过解药了。” 说着,在她身上翻找一番,摸出一个白瓷瓶来,曹女官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下一瞬就晕了过去。 沈妤将药吞下去,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连忙出了宫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折了回去,将那支八尾凤钗放入曹女官手中,冷笑一声疾步走出去。 安德妃想算计她,自然会提前将这里的人支开,是以也无人看见她的身影。 安德妃和景王使出这种卑鄙手段,着实激起了她的怒火。但她越愤怒,表面越是平静,仪态越发端庄。 就在快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关键时候,两只有力的手将她轻轻托了起来,又迅速收回。 沈妤诧异抬头,看见面前的白衣男子,神色微愕,然后行礼道:“宁安见过楚王殿下、安王殿下。” 外人面前郁珩依旧是气质温润,眼中却透露出冷淡和疏离。他掩藏起眸中的情愫,淡淡道:“郡主不必多礼。” 安王郁珣生的容貌隽秀,似临风玉树。一双桃花眼弯起,不笑含情,面如傅粉,玉面朱唇,观之可亲。看起来玩世不恭,是众皇子众最风流,也是最与世无争的人。 安王和宁王走得近,是以他和沈妤还算是熟悉。 “宁安今日又进宫陪伴太后?”他笑眯眯的摇着折扇道。 沈妤道:“正是。” 他看着沈妤,收起了扇子:“你的脸色似乎不好看,是生病了吗?” 郁珩也凝视着她,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妤脸色不好,只是他的身份,不能再外人面前对她关心太过。 好在郁珣替他开了口。 这种事沈妤不会多说,只是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郁珣道:“既如此,你就快些回府罢,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郁珩目光一沉。 沈妤拒绝:“不必劳烦安王殿下,外面有我的婢女在等我。” 郁珣颇为遗憾道:“好罢,那你一路小心。” 等沈妤离开了,郁珣对郁珩道:“我想起来突然有些事要做,堂兄先去罢,我先出宫了。” 然后对他拱拱手,大步离开了,宽大的衣袍扬起。 出了宫门,紫菀和苏叶立刻迎上去,扶着她上了马车。 紫菀看出她面色苍白,问道:“姑娘,您身体不舒服吗?” 沈妤道:“有没有金疮药?” 紫菀一愣,然后道:“有,有的。” 随后在抽屉里拿出一个青色瓷瓶,当她看到沈妤手腕上的伤口时大吃一惊:“姑娘,您怎么受伤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沈妤道,“回去再说。” 紫菀很是心疼,小心翼翼的给她敷上药。 沈妤唇色发白,又让紫菀拿出胭脂和镜子:“这件事别让祖母知道,免得她又为我担心。” 回到沈家,沈妤先去见了太夫人,好在太夫人怕她累了,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就放她回去了,倒也没发现什么。 紫菀和苏叶听沈妤说了在宫中发生的事,皆是愤慨。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真是……”因为安德妃和景王的身份,紫菀不能怒骂他们。 苏叶道:“好在姑娘察觉出了不对,逃过一劫。但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沈妤冷笑:“自然不能这样算了。” “姑娘想怎么办?” 沈妤深吸一口气:“先等等看。” 云苓推门进来,看着义愤填膺的紫菀和苏叶,一脸莫名。 “姑娘,大公子那边有动静了。” “哦,什么动静?” 云苓低声道:“就在方才,大公子那边请了府医。” “府医?” 府医是很多府上都会养着的大夫,大多给仆婢和妾室诊病。沈明汮是主子,他若是病了,应该不会这么悄无声息。 所以很可能是碧儿…… 碧儿是沈妤早就吩咐人盯上的,现在看来似乎有好消息了。 沈妤笑了笑:“既如此,你悄悄去府医那里打探一下。” “奴婢明白。” 正说着,突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沈妤还未回过神,一个人影扑了上来,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 沈妤一惊,发现是一脸担忧的沈妘:“大姐,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从宫里回来身子不舒服,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怕祖母担心,便没有告诉她,只说是昨日回来落了一件宁王送的东西在这里。” 几人面面相觑,沈妤道:“大姐是从何得知?” 沈妘道:“是安王到宁王府做客,正闲话家常,他说在宫里正遇上你出宫,发现你脸色不太好。我听见了,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竟然是安王?安王传递消息的速度真快啊…… 第九十七章 宴会醉酒 安王的生母是程昭仪,程昭仪的父亲只是个五品史官,所以程昭仪在宫中并没什么家族势力。 起初康和帝也宠爱了程昭仪一段时间,程昭仪顺利生下了皇四子郁珣,但后来程昭仪大病一场,再加上宫中美人那么多,康和帝就渐渐冷落了她。 好在程昭仪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没有投靠哪个妃子,也没有让安王去争夺皇位,在宫中的生活还算安稳。 安王淡泊名利,通音律,喜好美人,红颜知己众多,虽然性情风流,但在他身上却没有发生过争风吃醋的事,反而博得许多美人的好感。 安王和哪个皇子的关系都不错,但是和宁王的关系最好,是以常上门做客。 只是他这传递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沈妤不得不怀疑,她前脚出了宫,安王后脚就去了宁王府。 沈妤神色不虞:“好端端的安王为何要告诉大姐这些,让大姐白跑一趟。” 沈妤嗔她一眼,佯怒道:“难道你想隐瞒我?” 沈妤小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安王真是小题大做,以前我可不知道安王还有告密的习惯。” “你呀。”沈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安王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沈妤才不相信安王会这么好心。这么着急的去宁王府,又在闲谈之间将此事透露给沈妘,她不得不怀疑安王动机不纯。 幸好袖子宽大,沈妘看不见她受伤的手腕,又问道:“可请大夫看过了?” 沈妤点点头:“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姐放心就是。”她看看天色,道,“大姐,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舒姐儿找不到你该哭了。” 沈妘站起身,无奈的笑笑:“真不让人省心。也罢,我先回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妤起身相送,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来。 少倾,苏叶满脸欢喜的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青花瓷瓶。她扬扬手道:“姑娘,楚王殿下派人送来的。” 沈妤将瓷瓶接过去,看着上面写着‘玉肌膏’三个字。犹豫了一瞬,手不由自主的打开了瓶塞,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出来,还带着几分凉意。 苏叶笑道:“殿下一定知道了姑娘受伤的事,特地派人送来的。听闻这个玉肌膏很是难得,用了之后一点疤都没有呢。姑娘要不要试试?” 沈妤摩挲着瓷瓶,心念一动:“好。” 楚王既然派人送来了药膏,自然也会查出来她为何受伤,看来楚王果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润无害,他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 长兴侯府。 陆夫人一回到府上,就劈头盖脸将陆行舟骂了一顿,然后打碎了许多茶盏玉器发泄心中的不满。 自从陆行皓和陆灵雨出事之后,陆夫人的情绪就十分不稳定,有时候安静到一天不说一个字,有时候做梦都神神叨叨。长兴侯见了也不敢劝,任由她去。 陆夫人指着跪在地上的陆行舟道:“你是纯心要给我找不痛快吗?先前你要娶沈妗,我不同意,你以死相逼非她不可,可是后来你们定了亲,你又要退亲。我以为你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本想着遂了你的愿,没成想你看中的居然是沈妤!以前沈妤追着你跑的时候,你对她冷漠以待,现在两家结仇,你又非沈妤不娶。 还让我拉下脸面去太后面前,让太后做媒,给沈家施压,将沈妤指给你。若非是看在能以婆婆的身份折磨沈妤的份上,我绝不会答应你。可谁想到沈妤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也不愿嫁给你。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陆行舟啊陆行舟,你一颗心变来变去,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陆行舟跪在满是碎瓷的地上,一言不发,手被划破了也不呼痛,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 他暗暗苦笑。他也知道沈妤不会再与他破镜重圆,知道沈妤对陆家的仇恨。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妻子以后会嫁给别人。他当时就想,干脆将沈妤娶回来好了,一辈子绑在他身边,所以他头脑一热,就求着陆夫人进宫去了。 他早就预料到沈妤会拒绝,可是他执拗的还想试一试。 他告诉自己,最后再试一次。现在答案出来了,他该死心了,可是他还是放不下。 陆夫人怒气勃发:“陆行舟,我给过你机会,以后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你别再说拒绝的话!” 陆行舟猛然抬头:“不可以!” 陆夫人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知你的婚事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当初就不该纵容你,现在你耗尽了我的耐心,就算是用绑的,你也必须成亲!这件事你父亲也是同意的。” “不行,我绝不同意。”陆行舟坚持道。 “陆行舟!”陆夫人厉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为了一个女人,你看你将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别忘了你是侯府世子,你身上还有家族责任!” 陆夫人的这番话使他清醒了不少,陆行舟手中握着一只尖利的瓷片,血顺着手心流下来。他紧紧抿着唇,内心在挣扎。 陆夫人自顾自道:“我和你父亲商议过了,永城侯府的嫡长女崔葇,正值二八年华,才学容貌都不错,与你很是相配。未免你再出什么幺蛾子,过几日我就遣媒人上门提亲,早早定下日子举行大婚,你也好收收心,专心举业,陆家也好绵延子嗣。” 永城侯府是太后的娘家,太后的生母是长兴侯的姑姑,所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崔家在一众世家中很是低调,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多,老永城侯夫妇都回老家了。他们也不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是以即便陆夫人和太后关系不太好,还是同意了长兴侯的提议,让陆行舟娶崔葇。 “过几日我就再进宫求见太后,太后自会下一道旨意让崔家人带着崔姑娘进京,等殿试过后你们就大婚。”陆夫人冷声道,“若是你再敢违抗我和你父亲的意愿,你就是不孝,对你的仕途也有影响,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陆行舟牙关紧闭,眸光冷厉。他没再说不同意的话,陆夫人知道他已经妥协了。 见此,陆夫人露出一个笑脸,放柔了声音:“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为了儿女情长忘记你身上的重任,你对不起陆家任何人。” 陆行舟闭了闭眼,尽管他不想听这些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陆夫人言之有理。他再喜欢沈妤,也不能为了她放弃家族。 但若是有机会,他还是要得到沈妤,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思及此,他伏地磕头,沉声道:“儿子遵从母命。” 然后他站起身,拂了拂满是褶皱的衣服,大跨步离去。 陆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神情。 伺候陆夫人的嬷嬷走到她身边,道:“夫人,世子妥协了,这下您总该放心了。” 陆夫人冷笑道:“沈家的姑娘,一个个都那么会勾引我的儿子,走了一个沈妗,又来一个沈妤。尤其沈妤那张脸,难怪行舟被她迷成那个样子。虽然我也不喜欢崔家的姑娘,但是崔葇总比沈妤要好。世家子弟娶妻,就是要相夫教子、为丈夫分忧的,喜不喜欢是其次。若真的让他娶个真心喜欢的女子,岂非要被勾的无心举业?说不得还要帮着他的妻子与我作对。” 嬷嬷也怕再惹怒她,只能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说的是。等世子娶妻后,就能收敛心性了。” *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做给沈家看的,陆行舟和崔葇在议亲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太后征询了崔家人的意见,下了懿旨赐婚,很快崔家人就进京了。 崔家在京城有府邸,事先派人到京城收拾一番,崔家人进京后就直接住了进去,第二日就阖家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帝。 很快,崔家人就给京城各府下了帖子,五日后举办宴会,联络联络感情。 沈妤打开那张描金帖子,看着上面隽秀的笔迹,心中颇为感慨。 陆行舟要娶妻了,不是沈妗不是她,是太后的侄孙女。 这样很好,这一世,她和陆行舟终于不会再互相纠缠了。 “姑娘,您要不要去?”紫菀道。 沈妤将帖子放到一边,笑道:“崔家毕竟是太后的娘家,为了给太后一个面子,所有人都会去的。” 紫菀道:“也不知道那位崔大姑娘长什么样子,和姑娘相比如何?” 沈妤失笑:“有什么可比的,我连崔姑娘的面都没见过。” 紫菀吐吐舌头:“可奴婢总觉得陆夫人是为了赌气才让陆世子娶崔大姑娘的。光是定亲,就闹得人尽皆知,还求了太后赐婚,这可是无尚荣耀,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呢。怎么都觉得是故意做给您看的。”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不必理会。我不想嫁是我的事,陆家怎么做是陆家的事,只要他们不找我麻烦,我也会暂时按兵不动。” 很快,就到了赴宴那一日,府上的姑娘都好好打扮了一番。 沈妤仍是寻常装扮,却依旧是倾国绝色。她刚想上马车,沈妗就娇声笑道:“五妹妹心悦了好几年的人,就要娶他人为妻了,不知五妹妹作何感想?你还能心平气和的去赴宴,我也着实佩服。” 沈妤眼尾微挑,淡淡一笑:“三姐别只说我。我倒要问三姐一句,以死相逼要与你退婚的男子,转而要迎娶另外一个女子,不知道三姐作何感想?哦,那位崔姑娘可是太后的侄孙女,崔家嫡长女,身份上可比三姐要贵重,陆夫人选中她做世子夫人,也可以理解。” 沈妗面色一变:“几日不见,五妹妹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沈妤笑容越发从容:“和三姐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沈妗冷笑道:“希望你能永远得意下去!” “借三姐吉言,我的生活总是要比你如意的。”沈妤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甜甜一笑,“既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自然不必再伪装姐妹情深。所以我要提醒三姐一下,以后见了我对我客气一些,毕竟我还有个郡主的封号。” 沈妗咬牙,怒极反笑:“好,五妹妹真是好本事。” “多谢三姐夸奖。”沈妤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和三姐多说了,我先走了,麻烦三姐的马车给我让让道。” 她莞尔一笑,仿若所有风景都失色了。 上了马车之后,紫菀掀开帘子一看,沈妗还在盯着沈妤的马车看,那个眼神就像狼一样凶残,好像立刻就要扑上来咬她一口。 紫菀觉得身上发毛,夸张的打了个哆嗦:“姑娘,三姑娘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您为何还要惹怒她?万一她气不过,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沈妤漫不经心的笑道:“我就是要气疯她,让她狗急跳墙。” 只有让沈妗冲动下做出什么坏事,她才能抓住她的把柄,进一步打击她。 紫菀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碧儿那里怎么样了?”沈妤摆弄着香炉道。 云苓笑了笑:“按照姑娘吩咐的,奴婢一早就收买了府医,让他换掉给碧儿的避子汤。昨日碧儿又觉得身子不舒服,请府医过去看了,原来……原来……” 紫菀好奇道:“怎么了?” 云苓低声道:“碧儿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啊。”紫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又赶紧捂住嘴,压低了声音,“这么快?” 苏叶轻咳一声:“碧儿是大公子的通房,这么快有孕有什么奇怪的吗?” 两个丫头面色一红。 沈妤神色淡然:“府医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 云苓摸摸发烫了脸:“府医对碧儿说,她只是肠胃不好,给她写了方子,让她按方抓药,吃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实际上,那方子是保胎的。 沈妤微微一笑:“希望届时能给大哥一个惊喜。” 春闱就快到了,就当是提前送沈明汮的贺礼罢。 前世沈明汮和安阳泽合谋害死了沈明洹,今生她毁了他的仕途,也只是讨点利息而已。 永城侯府外,门庭若市,人流攒动。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许多府上的夫人姑娘都相携进了大门。 沈明洹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沈易,又去马车前扶着沈妤下马车。 “姐姐小心。”沈明洹声音清朗道。 沈妤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严苇杭在一旁朝他挥手,便柔声道:“你不必管我,我这边有紫菀她们陪着呢。” 沈明洹四下看看:“那好罢。” 他本就厌恶陆行舟,现在崔家和陆家结亲,连带着对崔家都没了什么好感。 “紫菀,你们要照顾好姐姐。” 紫菀和云苓一起道:“是。” 沈妤无奈的道:“好了,你快去罢。” 沈娴笑道:“二弟对五妹真好。” 沈妤目光微冷,唇角含笑:“若是二姐也有个亲弟弟,定然也对二姐这样好。” 沈娴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五妹这么好的命,有个嫡亲的姐姐还有个亲弟弟,梅姨娘早就去世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若是在前世,她听到这番话,定会好好安慰沈娴,可现在她只在沈娴面前看到了“惺惺作态”四个字。 沈妤没再理会她,不时有夫人姑娘与她打招呼,她便与其他人寒暄去了。 严卉颐站在严夫人身边,十分端庄高贵。 她上前和沈妤见了礼:“郡主。” 沈妤回礼道:“洹儿能进军中,多亏了严二公子相助,我还未谢过二公子呢。” 严夫人神态温和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侯爷想进军中并非难事,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有什么可谢的呢。” 严卉颐轻轻笑道:“那次郡主托小侯爷转交给我的点心我收到了,劳烦郡主亲自下厨。” 沈妤微笑道:“洹儿拿了二姑娘的糕点送给我,我自然要送回礼,要亲自下厨才显诚意。” 沈妗怒气还未消散,对沈娴道:“瞧,五妹妹真是好手段,居然和严姑娘都有了交情。” 沈娴面色不改:“身份差不多,自然更合得来,你可曾见过严二姑娘与哪家闺秀互赠过糕点?而且二弟和严二公子关系好,五妹和严二姑娘会有交情,不过是早晚的事。” 沈妗原本想发怒,可是一想到沈明汮对她说的话,缓缓收了怒容:“是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 沈娴并不接话,在她看来,只要能对付沈妤姐弟的事,她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对外,她永远是温柔娴静的沈家二姑娘。 宴会上,沈妤遇到了傅夫人和傅柠,以及……傅杳。 傅杳生的容色秀丽,虽然及不上傅柠的美貌,但胜在柔弱的气质,很容易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而沈妘作为沈家嫡长女,自小按照当家大妇的标准培养长大,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端庄典雅,而且自信。宁王见惯了这样的世家贵女,若是傅杳真的进了宁王府,沈妘不一定斗得过她,她受过的教导不允许她使用那些卑鄙手段。 傅柠对身后的傅杳道:“三妹,快来拜见宁安郡主。” 傅杳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走上前来,声音细细柔柔好像飘荡在风中:“傅杳见过郡主。” 沈妤没有动,任由她行完礼,才道:“三姑娘多礼。不愧是傅家的女儿,和大姑娘一样,都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傅柠笑了笑:“郡主过誉了,京城众多闺秀中,谁能及得上郡主呢,就连太后娘娘也对郡主宠爱有加。” “太后娘娘是看在家父为国捐躯的份上才对沈妤多加照拂,真要论起才华气度我是难及大姑娘万一的。不说别的,就说上次太后寿宴上大姑娘一副百寿图,不知道让多少人拍手称赞,沈妤是万万做不到的。”沈妤笑容越发明媚。 傅柠眸光微闪,沈妤真的变了不少,比起从前的骄横任性,如今收敛锋芒的她更让人看不透了。 沈娴不在意两人不动声色的交锋,她在意的是,傅夫人居然带着一个二房庶女参加宴会,是不是意味着傅杳真的要嫁进宁王府做侧妃了? 那她该怎么办?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扬声道:“宁王、宁王妃到——” 沈妤笑道:“傅夫人,傅姑娘,沈妤先失陪了。” 傅杳看着沈妤的背影,面上闪过艳羡。 傅柠的掩住了眸子里的嫉妒,笑道:“三妹,以后你就和宁王妃是姐妹了,合该去拜见才是。” 傅杳面色微红,扯着帕子道:“这怕是不合适罢?” 傅柠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虽然现在名分未定,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差一道旨意了。再者,你是宁王的表妹,前去拜见才不会失了礼数。” 傅杳面上难掩羞涩道:“那……那好罢。” 沈妤前脚刚到了沈妘身边,傅柠和傅杳后脚就到了,纷纷给宁王和沈妘见了礼。 当沈妘看到傅杳的时候,笑容带了淡淡的苦涩。无论宁王对她多好,但只要他是皇子,她终究躲不过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的命运。 傅杳大着胆子看了宁王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臣女拜见宁王殿下。” 看在贤妃的面子上,宁王对她很温和有礼,并且他也知道傅杳即将成为他的侧妃。抬手道:“不必多礼。” 沈娴遥遥的望着这一幕。沈妤是沈妘的亲妹妹,可以大大方方的去拜见宁王,并且宁王对她和颜悦色。傅柠是宁王的表妹,也不必避讳什么。可是傅杳凭什么呢?她自认为处处比小家子气的傅杳好,为什么她不能得宁王的另眼看待,为何要做宁王侧妃的人不是她呢? 不知道宁王和那几人说了什么,一脸笑容。然后握了握沈妘的手,去别处了。 目送傅柠和傅杳离开,沈妤轻声劝慰道:“大姐,你别难过。” 沈妘摇头,强笑道:“我没有难过。身为皇家儿媳,我自然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宁王爱重我,也不可能不纳侧妃,关于这点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还是会觉得失落。其实我该满足的,我与殿下成亲好几年他才纳侧妃,他对我已经很好了。” 沈妤却是不以为然:“若是这个好只是暂时的,甚至还要分给其他人,那么我宁愿一开始就得不到这种好,也免得以后要承受失去的痛苦。” “说你是孩子气你还不信,你这话说的太天真了。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过得是真的幸福呢,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子,外人只看着风光,实际上多少身不由己是别人看不到的。” 沈妤目光悠远:“若我是姐姐,姐姐知道我会如何做吗?” 沈妘看着她:“你会如何做?” “要么独自一人感怀自苦,要么将心从宁王那里收回来。从此以后不再当自己是他的妻子,只是王妃。”沈妤神色认真,“大姐,你明白吗?” 沈妘一怔,然后叹了口气:“你说的容易,可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 沈妤笑容惆怅:“女子之所以过得苦,很多时候是因为容易被感情左右,明知那人给你的感情一去不复返,还不肯放开。姐姐,男子的感情可以随便给一个女子,也可以很快的收回去。你觉得弥足珍贵的东西,对宁王来说或许只是顺手给的。 你是他的正妃,你端慧贤良,你沉静自持,你为他打理后院,他欣赏你喜欢你尊重你,可也仅仅止于此了。傅杳是傅家女儿,又生的貌美,含娇带怯,和姐姐你完全不同,若你是宁王,你不会宠爱她吗? 姐姐,与其伤心,不如想象舒姐儿罢,想想你嫡妃的身份,想想如何在傅杳生下儿子之前生下嫡长子。你不是除了宁王的宠爱就一无所有了,你还有身份地位,这一点是傅杳如论如何也比不上你的。” 闻言,沈妘惊讶的看着她,她实在想不到沈妤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得不到独一无二的宠爱宁愿舍弃,还不如权利地位来的实在。这样的理智,这样的冷漠,是从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想了想她道:“阿妤,你说的也太绝对了,说不定宁王他……” “姐姐若是不信,就拭目以待罢。”沈妤道,“只是姐姐以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男宾席那边,要热闹得多,酒酣耳热之际,安阳泽又倒了一杯酒给沈明洹。 严苇杭知道沈明洹酒量浅,阻止道:“安公子,明洹年纪小,不宜饮酒太多。” 安阳泽挑挑眉,秀气的眼尾染上了红晕:“这才喝了几杯,小侯爷就醉了吗?或者小侯爷还在生我的气,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严苇杭皱眉:“安公子若真的想喝,那我替他喝,安公子不要为难他。” 安阳泽将酒壶放下:“严公子一片好心,酒你自然可以替他喝,却也可以替他接受我的道歉吗?” 沈明洹面色微红,原本秀气的眉眼更加漂亮了,让安阳泽看的心痒难耐:“怎么,小侯爷不愿意原谅我吗?” 沈明洹很是厌恶他,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只是淡淡道:“安公子之前已经道过谦了,我已经接受,无须再道歉。” 安阳泽言语间带了些轻佻:“上次人少,这次在人多的场合道歉才显诚意。小侯爷若是不愿饮这杯酒,那还是怪我了,我可会伤心的。” 其他人见了,也起哄道:“小侯爷,安公子那么有诚意你就喝了罢,不就是一杯酒吗,多一杯少一杯也没什么区别,你就喝了罢。” 沈明洹只觉得这些人十分聒噪,很是不耐,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 喝完这杯酒后,安阳泽也没再为难他,只是他渐渐觉出不对劲来,觉得浑身乏力,并且头晕,不知不觉竟然倒在了桌子上。 恍惚间听到沈明汮道:“二弟不胜酒力,在下先带他下去歇息。” 因为太子妃方才到了,是以沈妘去拜见太子妃,沈妤便由紫菀陪着四处走走,却是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正是景王郁珵。 沈妤对他行了礼就准备告退,景王却道:“郡主是在生本王的气吗?” 沈妤回头,扬起唇畔:“殿下这话宁安可听不明白,宁安怎么敢生殿下的气?” 景王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三分愧疚七分无辜:“那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母妃自作主张,我也是事后才听母妃说起。若非你聪明果决……” 沈妤道:“若非我聪明果决,殿下要如何做呢?” “你不要误会,就算你那日没有看穿母妃的计策,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毕竟是一国亲王,无法心安理得的用那种卑鄙的法子得到你。许是母妃会错了意,才想到这个办法,我在这里替母妃向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 沈妤半信半疑:“您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了。” 第九十八章 卖子求荣 “我曾向母妃提起我中意你,想娶你为正妃。”景王认真的看着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倒映出她的影子,像是在竭力表示他的真诚。 沈妤诧异的看着他,却笑而不语。 景王又道:“可是我也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嫁给我,是以我便没有再向母妃提起。许是母妃爱子心切,所以才想出这个主意……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事先并不知道此事,是那日郡主走后,母妃才告知我这个计划,让我去靠近你,然后使得你不得不嫁给我,以满足我的心愿。 这件事的确是母妃做错了,她太心急了。事后我也向母妃说了,就算我要娶你,也要你心甘情愿,绝不会用这个卑鄙的法子。所以我今日来参加宴会,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向你赔礼道歉。” 他苦笑一声:“我不在意你会不会嫁给我,但我怕你误会我,误会我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来向你解释了,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沈妤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堂堂一个亲王,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居然愿意放下身段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沈妤几乎可以肯定,她身上定是有让他可利用的东西,所以他才如此处心积虑的接近她,甚至说喜欢她。 哈哈,这真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这样想着,也真的笑出声了,眼底含着浓浓的讽刺。 “殿下,您这样说,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既然殿下这么有诚意,你的道歉我就收下了,希望德妃娘娘不要再因为爱子心切做出这种事了。” 说着,她屈膝行礼:“宁安这就告辞了。” 景王的目的还未达到怎么能放她离开呢。他立刻拦在她面前,苦笑道:“宁安这是还未原谅我了。” 沈妤笑了笑:“殿下多虑了。您方才也说了,那件事是德妃娘娘自作主张,与您无关,既如此,我为何要怪您呢?只是孤男寡女单独见面着实不妥,所以我才要离开。” “沈妤。”景王见她不为所动,叫住了她。 沈妤沉容敛目,直视着他。 景王走进一步,望进她黑漆漆的眸子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沈妤挑挑眉:“哦,原来殿下是这样看我的,我只能说您高估我了。” “聪明人就该做聪明的选择。”景王道,“知道该依靠谁。” 沈妤微笑道:“殿下该不会想说,那个人就是你罢?” 景王沉声道:“一个女子身份再尊贵,终究是要依靠男人的。宁安郡主容色绝俗,出身高贵,难道就甘心嫁一个平凡的男人过平庸的生活?” 沈妤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只是垂眸看着腰间的丝绦反问道:“你怎知我不愿?” 景王朗声一笑:“多少女子都说不愿嫁给皇室宗亲,可到头来她们还是羡慕皇家富贵,羡慕站在最高处的女人,羡慕别人拥有的权势地位和生杀予夺的权利,难道郡主也能免俗吗?” 沈妤轻轻一笑,道:“所以呢,您想说什么?” 景王目光中流露出势在必得,道:“沈妤,我喜欢你,欣赏你。若是你嫁给我,我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地位,沈家也会屹立不倒,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再也不用担心沈明洹的将来和前途。” 原本他只知道沈妤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可是近来沈家发生的事他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去审视她。他发现,沈妤好像变聪明了不少,也比以前更有趣了。当然,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娶到沈妤就会得到金麟令,以后他要夺得皇位就更容易些。 沈妤却是笑道:“殿下想利用我就直说,不用委屈自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 景王的语气更为诚恳:“我想你误会了,我的确是喜欢你、欣赏你。因为我的身份地位,从小到大身边环绕的女子都是谄媚讨好的嘴脸,意图利用我得到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就连一些世家贵女看中的也是将来那把凤椅罢了。”说的此处,他苦笑一声,“其实,她们并未对我有多少真心。 可是你不同,从幼时起,你就从未因为我的身份而惧怕我、讨好我,你活的张扬肆意,又聪慧过人。我虽是皇子,但也是个男子,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有什么奇怪的吗?请你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心存偏见,我只是想追求一个喜欢的姑娘而已。或许母妃用的方法不对,但她对你的喜欢却是真的。她只是太骄傲了,不容许有人拒绝她。只要你愿意做我的正妃,我会好好待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这样情真意切的模样,若沈妤还是前世那个天真的小姑娘,说不准就信了他。可惜她重活了一世,早就看透了安德妃和景王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不会上当的。 她看着他,慢慢道:“景王殿下,我虽然年纪小,但请你不要将我当成傻子。你说的这些话着实让人感动,但我注定让您失望了。” 景王一愕,不敢置信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沈妤摇头笑笑:“殿下,做人真诚一些不好吗?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喜欢利用女人的感情,让女人爱上他,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可惜,我不是这样的傻女人,你别白费力气了。若你真要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就该拿出我想要的东西与我做交换,你想空手套白狼,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景王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沈妤,你……你竟敢……” 沈妤勾起唇畔:“殿下,您别白费力气了,我们的立场并不相同,也不会改变。与其你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想想办法拉拢纪世子。” 景王面色冷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殿下,我说过了我不傻,您既然想利用我,自然也想过利用纪家。只是不知道纪世子会不会蹚这趟浑水。” 说着,她已经转身离开。 景王冷声道:“沈妤,你不要后悔。” 沈妤脚步不停:“殿下,您操心太过了。” 景王看着前面窈窕的背影,死死握着拳头,他先是愤怒,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真是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么对他的女子。他府上不少姬妾,都是顺从的柔婉的,久而久之便觉得很乏味,这个沈妤倒是让他觉得新鲜。 紫菀走在沈妤身边,面色愤愤,若非景王身份尊贵,她真想指着景王的鼻子骂他一顿。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安德妃手段卑鄙,景王也是一样的小人行径。 见紫菀欲言又止,沈妤淡淡道:“不必多说,我自有主意。” 恰在此时,苏叶飞奔过来,又是欢喜又是愤然:“姑娘,出事了!” * 一间客房,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人头攒动,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去。 大家都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方才沈小侯爷喝醉了,不是被送进了客房歇息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另有人小声道:“你不知道,沈小侯爷离开席位没多久,安小公子也借着醉酒离开了。” 然后还嘿嘿笑了两声。 那人“啊”了一声,捂住嘴巴,“你这是何意?”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安小公子有一种特殊癖好。” “什么癖好?”那人好奇道。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听闻安小公子有断袖之癖,最喜欢十二三岁的男子,沈小侯爷生的那样俊秀,皮肤比女人还好,我若是安小侯爷也动心了。” 那人狎笑道:“竟还有这回事,今天可有好戏看了,话说回来,这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啊。” 门外一阵骚乱,只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声音,似痛苦似欢愉,让人想入非非。 大家虽然好奇,但是无人敢推门进去,只盼着崔家主事的人赶紧来,大家要看一场热闹。 少倾,便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和穿着秋香色裙子的妇人朝这边走来,皆是面色慌张。 有人认出来两人,正是永城侯世子和世子夫人。 他们好像也得到了消息,才匆匆赶来。 大家纷纷给两人见了礼,有人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可算过来了,您是府上主人,这事还是由您解决为好。” “这是怎么回事?”崔源松面露担忧。 有人便将沈明洹和安阳泽的事说了一遍,崔源松大惊失色,走到门前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听着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都面红耳赤。 在众人的催促下,崔源松咬咬牙,吩咐人道:“将门推开!” 反正这么多人在场,想隐瞒也是不可能的。 门没有上锁,小厮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小厮似乎吓了一跳,捂住眼睛倒退了一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小厮这个反应,其他人更确定了里面是安阳泽和沈明洹在行苟且之事,越发兴奋和好奇了,纷纷探过头去。 这是一间布置雅致的客房,里面有座椅小几,还有一张美人榻,前面是高床软枕,却是没有落下帷帐,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只看背影,便知是两个男子,皆是衣衫褪尽,重叠在一起。似乎是他们太投入,没有发现这么多人看着,仍旧沉迷自己的事。 男子倒也罢了,那些夫人姑娘都赶紧扭过头,闭上眼睛。 天哪,他们看到了什么,青天白日,安阳泽竟然就敢做出这样腌臜之事,还真是放荡不羁啊。 “沈小侯爷只是个孩子,竟然被一个男子玷污了,若是沈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和安家拼命?” 有人笑道:“拼命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怜先定远侯只留下这么一个嫡子,竟然遭遇了这种事……” “哎呀,今天宁安郡主和宁王妃都到了,是不是要请她们过来?” “胡言乱语什么?”众人一回头,却看见是一脸冷肃的严苇杭。 有人看不惯严家权大势大,阴阳怪气道:“严二公子来的正好,你和沈小侯爷关系最好,他遭遇了这种事,你一定要好好安慰一下他。” 严苇杭目光冰冷的扫视着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诸位与其在这里议论纷纷,不如进去将两人揪出来,看看是否是你们所议论的人。” 这些人已经坚信里面的人就是安阳泽和沈明洹,道:“严而公子是小侯爷的好友,合该你进去救他才是,怎么也轮不到我们。” 其他人忍住笑,但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严苇杭是个光明磊落的世家公子,最厌恶这种落井下石的人,他强压住怒意,就准备挤过人群进去教训一顿安阳泽。 沈明洹才那么小的年纪,安阳泽实在是禽兽不如! 他的脚还未迈进去,一道清泠的女声传来:“我恍惚听闻有人提到我弟弟,好奇之下便来看看,大家齐聚一堂,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傅柠一直在看笑话,闻言立刻迎上去,面上带着三分怜悯:“郡主可算来了,你快去看看罢。” 沈妤环视一圈,似笑不笑道:“大家为什么这样这样看着我,难道这事与我有关?” 傅柠叹了口气:“郡主,您不要太伤心,要好好安慰小侯爷和老夫人。” “安慰我什么?”又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愣住了,回头一看,却是一脸莫名的沈明洹。 沈明洹摸摸鼻子:“大家为何这么看着我?” 当看见沈妤的时候,他笑着跑过去:“姐姐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 崔源松也惊愕非常:“你是沈小侯爷?” 沈明洹行了个晚辈礼:“多年不见,难怪您认不出我了。” 崔源松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既然沈明洹好端端的在这里站着,那里面的人是谁? 傅柠面色尴尬,她早就看不惯沈家女儿了,原想落井下石,谁知道闹了一个笑话。 沈妤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就转开了目光。她摸了摸沈明洹的头发,柔声道:“既然这里没咱们的事,咱们就回去罢。” 严苇杭大大舒了口气:“明洹,你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周围人都是表情讪讪。 沈明洹十分无辜道:“我在客房躺了一会,觉得很是闷热,便让沈易扶着我去吹吹风,一回来就发现这里围了这么多人。” 刚赶过来的沈妗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沉。 沈明洹居然安然无恙? 为了这个计划,沈明汮特地引开了沈易,怎么沈易还能扶着沈明洹去吹风?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挤过人群走到门前。却听见沈明洹奇道:“我记得是大哥扶我过来的,怎么不见大哥?”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又看向屋里交叠的两人。 难道说,里面的人是…… 这一瞬间,沈妗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她下意识道:“二弟胡言乱语什么,我方才明明看到大哥了,这里面的人绝对不是大哥。” 沈明洹眨眨眼睛:“三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说找不见大哥,并未说里面的人就是大哥啊。” 沈妤淡淡笑道:“大家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进去看看,也免得耽搁时间。” 立刻有人附和:“郡主说的是,还是赶紧进去看看罢,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崔世子,在您府上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应当由您做主。” 事已至此,崔源松不再犹豫,吩咐小厮进去。 少倾,只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尖叫,小厮声音颤抖道:“世子,是……是安公子和沈大公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炸开了锅,竟然真的是沈明汮。 而沈妗听到这句话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安阳泽有断袖之癖的事,知道的人很少,沈明汮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的,他看出了安阳泽对沈明洹的心思,决定与安阳泽合作。这样一来既可对付沈明洹又可打击沈妤。 然后再来个沈明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沈明洹死了,侯府就是二房的了。 可是,结果怎么变成了这样,受辱的人反倒成了沈明汮?! 她没有多想,就确定是沈妤从中设计,刻毒的眼神直射向沈妤。 沈妤神色坦然,关切道:“三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被吓到了吗?”她吐出一口气,皱眉道,“我也想不到大哥竟然会遭遇这种事,他那么骄傲,一定接受不了,三姐和二婶一定要好好开导他才是。” 沈妗气的浑身发抖:“五妹真是好本事!” 很快,安阳泽和沈明汮就被披上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安阳泽面色潮红,还未清醒,好像一副醉酒的模样,而沈明汮面色苍白,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好像立刻就会晕过去。微风一吹,散发出不可言明的气息。 沈明洹震惊:“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唏嘘不已,沈明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说来沈明洹也是幸运,如果他没有去出风,也不知能不能逃过一劫。 沈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她真想撕烂这姐弟俩镇定自若的脸。但是当务之急,应该先将沈明汮带回去,以免此事传的沸沸扬扬。 可事实上,不少人都看见了,就算今天不会传播太广,明天总会传遍京城。 就算沈明汮是受害者,他也一样要完。 自从沈明洹知道沈明汮要害他,他就不将沈明汮当成大哥了,一定要按照沈妤的计划报复沈明洹和安阳泽。 看沈明汮没反应,他又沉声问道:“阿进呢,怎么没陪着大哥?” 阿进是沈明汮的随从,一直在沈明汮身边寸步不离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扑通一声,一个人栽倒在地。 沈易一把揪住他:“公子,是阿进。” 沈明洹踢了他一脚:“你是怎么伺候大哥的,你看大哥现在的样子——” 阿进跪伏在地,汗如雨下,双肩颤抖:“小的一直在大公子身边伺候,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明洹怒道:“一派胡言,你既然一直在大哥身边伺候,怎么方才不见你人影?” “小的……小的是害怕,不敢出现……” 沈明洹不耐道:“说清楚!” 阿进面如土灰:“一开始大公子送二公子来歇息,很快就回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大公子不放心,便想回来看看。谁知安公子竟然在里面,他似乎是喝醉了,强拉着大公子与他同塌而眠。大公子喝多了酒,也有些困乏,挣扎不过便没再挣扎,小的就退下了。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小的知错!” 这话自然是假的,阿进早就被沈妤收买了。事实上,是沈明汮将沈明洹送到这间客房的时候,被尾随在后面的沈易打晕了,然后将他放在了床上。 沈明汮和安阳泽为了让沈明洹就范,准备了迷情香,刚好给这两人用上。 沈妗听出了阿进在说谎,她大声道:“你胡说八道。” 沈妤淡淡道:“三姐,阿进是大哥的随从,怎么会说谎?” 沈妗冷笑道:“自然是有人要害大哥。” 阿进连连磕头:“小的没有说谎,小的说的都是实话。” 沈妤思虑片刻,道:“三姐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大哥是被人陷害的。” 沈妗瞠目,沈妤居然顺着她的话说? “所以,必须要查一查。”沈妤对崔源松道,“大哥不能在崔家不明不白的被人凌辱,所以我请求崔大老爷查明此事。” 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对崔家的声誉也有损,崔源松只能点头答应,立刻让人去查一查这间客房。 果不其然,从房间里搜出了还未燃烧完的迷情香。这种香除了有催情的作用,还会使得人神志不清,浑身软绵,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崔源松忙让人熄灭香炉里的香。 他也是意想不到:“崔家刚搬进来,怎么会出现这些脏东西?” 似乎要将崔家摘出去。 这一点,其他人也想到了。崔家才回到京城,又和沈家安家无冤无仇,没有理由设计这出戏。 若沈明汮真的为人所害,到底是谁做的呢? 众人正在猜测的时候,安阳泽一个站不稳,跌在了地上,小厮们连忙扶起他,却从他怀里掉出一样东西。 大家一瞧,这分明是个小纸包。沈易手疾眼快,将这个纸包拿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顿时浓烈的香气传来,和那个迷情香一个味道。 “快快快,快扔了。”有人捂着鼻子道。 沈易屏住呼吸,将纸包好,道:“着可是证据,不能扔。” 众人一愣,明白过来,这是陷害沈明汮的证据。 沈明洹冷声道:“我看还是去安家请永康侯和侯夫人来一次比较好,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无人提出异议,他们也认为此事很可能是安阳泽做的。 严苇杭思忖片刻道:“明洹,依我看还是带着安公子去永康侯府拜见罢。” 崔源松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要闹去别处闹去。他也道:“严二公子言之有理,这件事还是沈、安两家当面解决为好。” 不能将这出戏完整看完的人遗憾的散去,沈明洹派沈易送沈明汮回沈家,并且将此事如实告知沈序,让他去安家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当然,为了刺激吕氏,一定要偷偷将此事告知她的。 沈序听了沈易的一番话,惊骇欲绝,差点摔倒在地。 他来不及多想,也没有让人备轿,直接牵了一匹马,直奔安家。 虽然沈明汮做错过事,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嫡子,当他看到沈明汮痛苦的模样,怒火燃烧,要去安家讨要说法。 永康侯是知道安阳泽那点癖好的,但他向来宠爱这个老来子,所以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对他极为纵容。 可是他没想到,安阳泽居然敢将主意打到沈家人头上。而且阿进口口声声说是安阳泽强行留下沈明汮,再加上从安阳泽身上掉下来的迷情香,崔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永康侯心知安阳泽没那么傻,可是他想玷污沈家公子却是真,与沈家当面杠上不是他想看到的。是以他不由分说就当着沈明洹的面将安阳泽打了一顿,又放下身段向沈序赔礼道歉。 原本沈序是忍不下这口气的,他的儿子被一个纨绔子弟玷污了,他的脸往哪摆?他想闹上金殿让皇帝评评理,可是不知道永康侯和他说了什么,他便偃旗息鼓了。 沈序都愿意和永康侯私了,沈明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直接打道回府。 沈序一走,永康侯就狠狠给了安阳泽一巴掌,大怒道:“清醒了吗?!” 安阳泽捂着脸,又因为被打了十几杖痛的龇牙咧嘴。 “父亲,我是被人算计了!” 永康侯暴跳如雷:“你还有脸说?素日你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沈家人头上。我不管你看上的是沈明汮还是沈明洹,你有这个想法就是错的!外面多少人不够你祸害的,你居然敢算计沈家公子! 沈家是宁王妃的娘家,若是你的所作所为被有些大臣添油加醋的告知陛下,参安家一本,就连景王也会被你连累!届时得意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安阳泽啊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一想到自己睡了沈明汮那个老甘蔗就犯恶心。他看上的是细皮嫩肉的沈明洹,可沈明洹居然反算计了他,实在是太可恶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一定会让沈明洹付出代价。不,他也绝不会放过沈明汮! “父亲,沈明洹敢算计我,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我忍不下这口气!” “忍不下也得忍!”永康侯气的原地打转,来回踱步,“沈明洹年纪虽小,却承袭了爵位,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打他的主意?陛下都对沈家那般优待,你竟然上赶着和沈家结仇,你的脑袋被狗啃了吗?” 安阳泽哽住了:“就算我不能对沈明洹下手,我教训沈明汮总行了罢?反正陛下优待沈家只是看在沈家大房的面子上。” 永康侯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孽障,再敢闯祸我饶不了你!” 安阳泽被所有人捧着,素日永康侯也鲜少教训他,今天却狠狠挨了一顿打,除了愤恨还有委屈。 “父亲……” 永康侯大口呼着气,指着他道:“你知道我答应了沈序什么,他才同意两家私下了结此事吗?” 安阳泽擦擦眼泪:“什么?” “户部尚书年纪大了,我答应他会让他尽快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安阳泽目瞪口呆:“沈序只是个四品官,让他一跃成为二品大员也太难了。” 永康侯恨铁不成钢:“还不都是因为你!若非是你闯下这滔天大祸,我用得着这么为难吗?现在我还要处心积虑将户部尚书拉下马……户部尚书可是景王的人!我还要豁出我这张老脸去求景王原谅,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了!” 安阳泽不以为然:“反正朝中想投靠景王的人多得是,沈序未必不想,这样一来,不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吗?反正都是景王的人,谁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对景王来说都没有损失罢?” 闻言,永康侯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 吕氏得知了沈明汮众目睽睽之下被安阳泽玷污之事,顾不上自己还在禁足,就闯出了院子,去看望沈明汮。 她本就有病在身,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到了沈明汮的院子直接扑倒在地。 沈妗正坐在床前抹泪,听见外面的声音也是一惊,忙跑出去扶起吕氏。 “母亲,您怎么来了?” 吕氏没有什么力气,一双手却死死地抓着沈妗的手腕:“你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母亲,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氏在病中,为了让吕氏免受打击,沈妗告诫所有知情人一定要守口如瓶,是谁这么大胆敢透露给吕氏? 吕氏咳了几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沈妗眼睛蓄满泪水:“母亲,都怪沈妤姐弟,是他们将大哥害成这样的,一定也是沈妤派人将消息透露给你的,她是唯恐二房不乱。” 吕氏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会断气死去。沈妗这才发现,吕氏现在头发稀疏,多了许多白发,细密的皱眉爬在脸上,眼睛凹陷,颧骨突出……什么时候吕氏老了这么多了? 吕氏气若游丝:“带……带我去见见你大哥。” 沈妗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凌厉的眼神往一旁扫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母亲扶起来!” 含翠和凝翠心下一慌,忙扶起吕氏。 沈序一回到府上,就来看望沈明汮了,不曾想吕氏不经他同意就出了院子。 他沉容道:“你来做什么?” 吕氏有气无力道:“我来看看汮儿不行吗?” 沈序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人好好照顾沈明汮。 沈明汮侧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头发被汗水打湿。就算在昏迷中,仍是眉头紧锁,极为痛苦的样子。 “沈序。”吕氏眼看着沈明汮被糟蹋成这个样子,泣不成声,“沈序,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沈序停下脚步:“什么怎么办?” 吕氏缓缓站起身,质问道:“汮儿原本是多么神采卓然的一个人,被害成这个样子,又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你不打算为他讨回公道吗?” 沈序不耐烦道:“安阳泽是永康侯府的公子,我能拿他怎么办?” “安阳泽是永康侯府的人不假,可汮儿也是定远侯府的大公子,你若真心想为他讨回公道不是没有办法,可你为何不去做?” 沈序拂袖,声音冷厉却隐含着几分心虚:“安家是景王的母族,我只是个四品官,如何敢得罪?” 吕氏撑着瘦弱的身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冷笑道:“你还想瞒着我吗?我和你多年夫妻,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若非安家许了你足够的好处,你怎么会吃这个哑巴亏?” 沈序被戳中了心思,色厉内荏道:“胡说八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来人,还不快将夫人扶回去,不准她再出来!” 言罢,就拂袖而去。 吕氏扯着他的袖子,声嘶力竭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为了一个户部尚书,你眼睁睁看着汮儿受这种侮辱!你怎么能那么自私,那么冷酷无情……” 说着说着,她眼泪流淌下来,不断捶打着沈序。 沈妗猛然回头盯着沈序:“父亲,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沈序抽回袖子,将吕氏推倒在地:“我这也是为二房好。若是事情闹大了,咱们不一定能讨回公道,还不如暂时妥协。不答应永康侯的条件,我就永远是个四品官,答应了永康侯的条件,我不但会成为正二品大员,还能成为景王的人,得到的好处是数不尽的。 就是以后汮儿步入仕途,也更为顺利。如今妗儿的名声毁了,不好嫁入高门,若我成了户部尚书,妗儿就能嫁个好人家了,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吗?” 吕氏“呸”了一声:“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分明是为了自己。寡廉鲜耻、狼心狗肺,我真后悔当初嫁给你!” 沈序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讥笑道:“你若是想自请下堂,我也不介意给你一纸休书。反正你的名声已经完了,没了你也对二房对沈家造不成什么影响!” 吕氏只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没想到沈序真的要休了她。 她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打他,沈序侧身躲过,大骂道:“泼妇,泼妇!” 吕氏站立不稳,若非是沈妗扶着早就倒下了。 她尖声道:“我泼妇,我泼妇?还不都是被你逼迫的?你如此恬不知耻,怎配在朝为官?我从前只听过卖女儿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卖儿子的。好啊,你可真好,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被吕氏指着鼻子骂,沈序脸上挂不住,原本对沈明汮的那点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妗劝道:“母亲,您别和父亲吵了,让外人听见了看笑话。” “笑话?沈家二房不早就成了笑话了吗?现在又多了个卖子求荣,他都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怕什么?” 沈妗这么说,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沈明汮受一次苦能换来沈序升官和她家入高门,也不算太亏。若是沈序投靠了景王,说不定她还能嫁给景王做侧妃。 将来景王登上皇位,她起码能做个高位嫔妃,若是斗死了皇后,说不定她就能成为继后,她的儿子便是太子。届时沈妤和沈明洹还不是要跪在她脚下? 但是这话她不敢和吕氏说,免得吕氏又受刺激。 沈序冷笑:“能爬上高位的人,即便有人指指点点,也只敢在私下里说,实际上谁不是争先恐后的巴结?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他们能记住的只有我是朝中二品大员。” “你,你——”吕氏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撼了。 沈序不再理会她,抬脚出了房门。 吕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沈妗抱着吕氏大喊道:“快去请大夫!” 苏叶脚步轻快的进了青玉阁,喜形于色道:“姑娘,您不知道,二房可热闹了。” 沈妤坐在棋盘前,阳光透过窗子洒落下来,她的脸色更加莹白如玉。 “哦,看来二婶什么都知道了?” 沈明洹笑道:“这下二叔和二婶可是反目成仇了。” 沈妤落下一子,轻轻一笑:“他们夫妻反目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吕氏何时一命归西。” 沈妤语气很柔软,可是一字字尽显冷酷。 她的目标从未变过,她要的是吕氏的命! 紫菀呆怔了一瞬,叹道:“我以前只知道二老爷自私了些,没曾想他……”如此寡廉鲜耻,“就连亲生儿子也可以用作利益交换的筹码。” 沈妤长长的眼睫闪动,掩盖不住眸中的讽刺:“二叔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沈明洹执着棋子思考:“可是让二叔做上二品大员的位置,不是便宜了他吗?” 沈妤将他偷偷藏起的黑子拿出来,笑道:“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第九十九章 杀人灭口 既然沈序那么想往上爬,她就给他这个机会,既然沈妗那么想进景王府,沈妤也成全她。 等他们在最得意的时候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在他们拥有的时候让他们失去一切,会比直接杀了他们更解气。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前世沈妗教给她这个道理,今生她也要让沈妗体会一下。 沈明洹道:“投靠了景王,这下二叔心愿得偿了。咱们和二叔不和睦,可是外人却觉得我们还是一家人,二叔投靠了景王,不就等于沈家投靠了景王吗?” 沈妤目光暗了暗:“是啊,沈家是宁王的外家,偏偏二叔成了景王的人,这可真是有意思。” 沈明洹觉得她这话不同寻常,疑惑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姐姐觉得宁王不好?” 沈妤笑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沈明洹深吸一口气:“可是宁王是咱们的姐夫——” 沈妤落下一枚白子,淡淡道:“洹儿,凡事不能看表面。宁王是我们的姐夫不错,但他也是傅家姑娘的表哥,傅贤妃让傅杳给宁王做侧妃难道真的是为了子嗣吗?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傅家?因为傅杳是傅家人,所以大姐即便是正妃也要对她客气三分,你说,若是有一天傅家女儿和大姐发生矛盾,宁王会站在哪一边?” 沈明洹一愕,继而冷笑道:“看来,傅贤妃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大事未定,就迫不及待的将娘家侄女塞给自己的儿子,就不怕会搅的宁王府后院不得安宁吗?万一被景王的人发现,借此大做文章,离间沈家和傅家,对宁王有什么好处?” 沈妤笑道:“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傅贤妃为了娘家利益早早打算,也在意料之中。傅柠是嫡长女万万不会嫁给宁王做妾,但傅杳是二房庶女,可有可无的人,进宁王府做探路石也不可惜,说不得还能为傅杳铺路呢。” 沈明洹执着棋子的手僵在半空:“姐姐的意思是,傅贤妃让傅杳进宁王府是为了给傅柠铺路?” 沈妤催促他赶快落棋道:“不然你以为,傅柠已经及笄,怎么还没有传出傅家人要为她议亲的消息?” 沈明洹怒道:“傅贤妃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让沈家的女儿为傅家女儿做垫脚石。若宁王一败涂地,大姐跟着倒霉,若宁王取胜,傅柠就会取大姐而代之,她当咱们沈家是傻子吗,任由她利用欺骗?既然两家结亲,那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傅贤妃不想着与我们一致对外,就先想到以后如何为傅家谋得利益了。难道她在后宫这么多年,是靠侥幸活着的吗?” 沈妤仍是心平气和:“所以啊,既然人家不对咱们真心实意,咱们又何必对她们有情有义。我不在乎宁王能否取胜,但若是他们敢伤害大姐,我绝不会饶过他们。” “姐姐说的是。”沈明洹怒气未消,“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大姐?” 沈妤缓缓落下一子,道:“我和大姐说过,可是大姐并不完全信。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她和宁王是好几年的夫妻,感情深厚,又有了孩子,如果换成是我,我也难以接受。再者,女子总比男子要长情,我看得出来,大姐是真心喜欢宁王的,只要宁王不做出太伤害她的事,她就不会对宁王失望。而且,宁王现在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夫君,我们现在告诉大姐太多,为时过早。” 沈明洹有些颓然:“也是。大姐既嫁给了宁王,一辈子都是皇家人,也永远离不开宁王府,她不相信宁王还能相信谁呢?” 就在这时,云苓进来禀报:“姑娘,太夫人身边的姐姐来了,说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沈妤颔首:“我知道了。” 沈明洹有些紧张:“姐姐,祖母现在叫你过去,该不会是为了咱们算计沈明汮的和安阳泽的事罢?” 沈妤笑容越发绚丽:“可能罢。” 沈明洹苦着一张脸道:“祖母会不会生气?不若我陪姐姐一起去?” 沈妤丢了棋子站起身道:“不必,若祖母真是为了此事,你跟着去只会让祖母更生气。” “可是……” “放心罢,我能应付得来。” 她抚平微微凌乱的袖口,对紫菀道:“咱们走罢。” 天气越发寒冷,一掀开帘子,外面的凉风就涌进来,守门的丫鬟赶紧掩住门。 紫菀跟在后面,为沈妤披上一件白色绣海棠披风:“天气越发冷了,姑娘小心着凉。 沈妤拢了拢披风,道:“走罢。” 园子里的风景萧索了不少,冷风吹拂,百花凋零,树木的枝干也光秃秃的。但是慈安堂却是另一番景象,那里的花开的正艳,花团锦簇,美丽动人。 太夫人年纪大了,不问世事,一心想着颐养天年,修身养性。是以素日就喜欢养花养鸟,赏花品茶,很是悠闲自得。 沈妤进去的时候,太夫人正给桌上一盆芍药修剪花枝,香几上的香炉里燃烧着清心香,早早就烧了炭火,屋里暖融融的,使得这香气更加清甜。 丫鬟掀开帘子迎着她进去,又为她脱下披风拿到一边挂好,便行礼告退了。 午后的慈安堂很静谧,只听到修剪花枝时发出的“咔咔”的声音。 沈妤没有打扰,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太夫人,过了一会又往香炉里加了些香料。 过了片刻,太夫人招呼丫鬟将芍药搬走,又重新净了手,才道:“来了。” 沈妤笑道:“原本正和洹儿下棋,眼看着他就要满盘皆输,祖母就派人叫我过来了,这下他就不算输给我,他该高兴了。” 太夫人亲手从小火炉上提起小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茶盏中:“洹儿在下棋上一向悟性不高,多亏了你教他,他才有所进益。” 如此一语双关,沈妤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笑容恬柔:“也是洹儿聪慧,我略一指点,他便明白了。” 太夫人将一盏茶推给她,她接过去,轻嗅了一口:“祖母这里的茶就是好。” 太夫人笑道:“这茶是你大姐送来的,有我的一份,自然也有你的一份,都是一样的,怎么偏生就我的茶好呢,可见你是有意说好听的话让我开心。” 沈妤很是天真的模样:“祖母不知道吗,即便是一样的东西,往往都觉得别人家的比自己家的要好,我这么说并没什么不对。” 太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容慈和:“油嘴滑舌。” 还和她说笑,看来太夫人没有很生气,沈妤一颗心放下了。 她呡了口茶,在心里斟酌一番道:“我以为祖母会很生气。” 太夫人声音平淡:“哦,我为何会生气?” 沈妤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因为我算计了大哥,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他是沈家人,自然也是丢的沈家的脸面。” 太夫人抬眼看着她,似要看进她的内心深处:“那么,你后悔吗?” 沈妤一怔,然后淡淡一笑:“不,我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做。” “那不就结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什么用。有后悔的时间,不如往前看。”太夫人道。 沈妤心中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道:“您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吗?” 太夫人长叹一声:“别看我老了,但有些人有些事我看得分明,你这么做,一定是二房那几个又想出什么法子给你添堵了,所以你便将计就计。” 沈妤垂眸,道:“的确。是大哥早就看出了安阳泽对洹儿的龌龊心思,便主动联合安阳泽,意图毁了洹儿,甚至想借机害死洹儿,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无法容忍他将主意打到洹儿头上,便反设计了他。” 闻言,太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沈妤诧异:“祖母不怪我手段太狠?” 太夫人端起茶盏,轻声一笑:“我活了几十年,什么事没见过?一个家族的亲人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相互争斗,亲兄弟之间你争我夺,我都是见惯了的,你这么做也是出于自保,我委实没什么好怪罪你的。” 顿了顿她又道:“若我再年轻十几岁,说不得会管一管,教导你们要团结,再将二房那两个长歪了的扭正。可是我现在的确是有心无力,我说多了只会引来他们的怨恨,觉得我偏心。我现在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沈家嫡支能一直延续下去。说白了,将来沈家一分家,整个沈氏家族还是要依靠洹儿。老二夫妻俩是什么人我是知道的,若沈家落到他们手中我可不放心。” 沈妤神色复杂,她万万想不到太夫人会这么说,她以为太夫人会责怪她下手太狠,说沈序毕竟是她二叔,应该手下留情…… 可太夫人现在的意思,是允许她对付二房吗? 太夫人笑道:“你不必惊讶,老二虽然是我亲生儿子,但若是有一天他做出危害沈家的事,我也不能包庇他,否则我百年之后是无颜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的。” 沈妤笑了笑:“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开明的老人家。” 太夫人笑声惆怅:“二房那丫头只怕会更恨你了,你以后小心些。” 话都说开了,沈妤也没有遮遮掩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我了解三姐,所以我也不怕她。” “不只是你三姐,还有其他人。”太夫人自然也知道宁王的心思和傅贤妃的的心思,以及安家、陆家,“你可不要太自大而放松警惕。” “孙女明白。” “你大姐若是学会你一半的手段,我也能放心了。可是那孩子……” 沈妤柔声道:“祖母不要太过忧虑,我会护大姐周全。” 太夫人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望着窗外。 原本清朗的天气,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了。太阳隐没云层,黑云积聚在一起,冷风呼啸,一派山雨欲来之势力。 沈妤刚回到青玉阁,倾盆大雨就哗哗落下,在大地肆意的冲刷着,大雨顺着房顶的瓦滑到屋檐,串成一道道雨帘,滴落到台阶上,溅起一个个水花。屋外仅剩的残花也被打落,只留下交错纵横的枯枝。 沈妤站在紧闭的窗前,外面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她轻叹一声:“下雨了。” 紫菀一边叠着衣服一边道:“可不是?方才天气还好好地,怎么突然下起大雨了?” 外面雷雨大作,屋里说话的声音也飘飘荡荡好像听不真切。 沈明洹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道:“姐姐,祖母真的没有生气?” 沈妤转过身道:“放心罢,祖母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二房不知改过,祖母也没办法。这种时候,只能舍弃一个。” 沈明洹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半个月后,有人举报,户部尚书汤敬业贪污了去年的救灾银子,汤敬业拒不承认,陛下震怒,将汤敬业暂时关押起来,由大理寺审理此案。 最后,大理寺查明了此案,在汤敬业的一个农庄的地下密室里找到了这批救灾款,汤家被抄家,汤敬业被判流放。 而查明此案,立了头功的是大理寺少卿沈序。 后来,有好几位大臣联合举荐由沈序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皇帝大大赞扬了沈序,思考了一番,便破例答应了,还赏赐下来不少好东西表彰沈序。 沈序成为了朝中正二品大员,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沈妗也骄傲起来。 只有沈明汮,性情大变,越发阴晴不定,就连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遭了秧,经常被沈明汮拉过去出气。 沈妗梳着凌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红宝石莲花钗,身穿一袭樱色百褶裙,上面是藕荷色上衣,薄施粉黛,明眸皓齿,就像水中小荷初绽,清雅又娇艳。 即便她竭力掩饰,不经意间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得意来。 她脚步轻快的进了沈明汮的院子,看见满地的碎瓷片,轻轻蹙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明汮身穿白色中衣,头发散乱,神色颓唐又满是戾气,没有穿外衣,也没有梳洗。 沈妗挥挥手,让收拾房间的婢女退下,走到沈明汮面前道:“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沈明汮打量着她,讥讽的笑笑:“三妹如今越发漂亮了,几日不见,容光焕发,和以往不同。你房里那些礼物,都要堆积成山了罢?” 沈妗心下一紧,心虚而尴尬。 因为沈序立了大功,受到了皇帝的褒奖,而且一跃成为了二品大员,还隐隐和景王搭上了,所以不少人家见风转舵也巴结起沈序。素日那些瞧不上沈妗的贵女也转而对她客客气气,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她假意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心里还想着如何嫁给景王成为侧妃。 虽然她最近很得意,但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做正妃是不可能的,只求侧妃之位。 而沈序也是这个想法。 她还是强自平静道:“我好心好意来看大哥,大哥却给我甩脸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明汮目光阴鸷,嘲讽之意更甚:“恐怕三妹现在高兴地找不着北了罢?不知你何时进景王府做侧妃?届时你可不要忘记我这个大功臣啊。” 沈妗平静地面孔裂开了一道口子:“我知道大哥现在心情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迁怒于我啊。害你的罪魁祸首是沈妤姐弟,你不找他们算账,却在这里对我发火,这算什么本事?” 说到此处,她心下一慌,赶紧闭了嘴,目光躲闪不敢看沈明汮。 “大哥……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明汮面上含笑,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霜色:“原来,三妹是嫌弃我没本事了。” 沈妗吓的退后一步:“大哥,你误会了,我……” 话音未落,沈明汮一张脸冷的骇人,他厉声道:“我自然恨极了沈妤和沈明洹,可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亲妹妹,却在我受尽屈辱的时候踩着我的背上位!好啊,你们可真是会把握机遇,你们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妗被逼到墙角,不由带了哭腔:“大哥,我也不想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我往上爬才能对付沈妤,难道大哥自暴自弃就能报仇吗?” 沈明汮一拳打到墙上,霎时间听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咬牙切齿道:“我的仇我自然会报,但我也无法容忍你们的背叛!我实在想不到,我疼爱的妹妹竟如此自私自利,我忍辱负重,你坐享其成。我看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反而是心安理得!” 沈妗生怕沈明汮一气之下掐死她,眼泪汪汪道:“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也是太着急报仇了,我要对付沈妤只能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沈明汮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沈妗要报仇这话绝对不假。 他盯了她一会,缓缓放开她:“你走罢。” 沈妗如蒙大赦,她真是被沈明汮吓得半死,现在她只想赶快离开,但又怕沈明汮多想,便柔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好好养身体。很快就到春闱了,大哥读书的时候不要太累了,无论如何,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半真心半虚假的安慰,沈明汮讥笑一声,转身背对着她,沉默不言。 沈妗脸色讪讪的,不再多说什么,赶紧出去了。 沈妗刚走,碧儿就提着食盒进来了。 “公子,该吃饭了。”她试探着道。 这半个月来,沈明汮吃的很少,沉默寡言,瘦了许多。每次她劝沈明汮吃饭,沈明汮都大发雷霆,她也不敢再劝了。 就在她以为沈明汮要拒绝的时候,沈明汮却开口道:“放那罢。” 碧儿几乎是热泪盈眶,道:“奴婢这就伺候公子用饭。” 沈明汮坐在桌前,勾起她的下巴:“哭什么?” 碧儿抽抽噎噎:“奴婢是高兴。” 闻言,沈明汮眸色微变,放下手,自嘲一笑:“这个家,除了母亲,也只有你对我真心了。” 碧儿布菜的手一抖,瞬间恢复如常:“奴婢自小伺候公子,对公子自然是一心一意的。” 沈明汮死死握着筷子,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沈妤、沈明洹,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不,还有安阳泽。 只要他一闭上眼,那种屈辱感就涌上心头,一想到那日他被安阳泽困在身下就觉得恶心。 这样想着,他一下子将碗筷推开,跑到门前,扶着门框呕吐起来。 碧儿忙追上去,为他拍着脊背:“公子,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大夫过来?” 景王府。 永康侯诚惶诚恐的站立一旁。 即便他是景王的亲外祖父,面对皇子的雷霆之怒也不敢说半句话。 过了许久,景王才消了气,语气温和道:“外祖父请坐。” 永康侯很是愧疚:“都怪犬子,给殿下带来麻烦了。” 景王道:“小舅舅年岁渐长,外祖父是该好好教导他,免得再落入敌人圈套,被人抓住把柄。” 永康侯点头:“殿下说的是,以后臣一定对他严加管束,不再给殿下带来麻烦。” 景王虽然生气,但还是要给永康侯几分面子的。他摆摆手道:“此事也不能全怪表弟,敌人也是狡猾。” 穆昶在一旁道:“是啊,恐怕那人就是知道汤大人是咱们的人,故意设计这一出戏,要将汤大人拉下马。” 景王的手扣在桌面上,道:“只可惜了汤大人,他这些年也为我做过不少事。” 原本,他可以让汤敬业主动上奏请求陛下允许他告老还乡的,但是要让沈序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需要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所以便只能牺牲汤敬业了。 穆昶淡淡一笑:“殿下,有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景王道:“但说无妨。” 穆昶沉吟片刻道:“一则,汤大人这些年的确为殿下做了不少事,可他到底年纪大了,还能追随殿下几年呢,提前找个接班人也没错。二则,沈序不是也一直想攀附殿下吗,您直接将他收入羽翼也是一样的,户部尚书的位置都是您的人,无论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谁,都对您没什么损失。 三则,沈家二房虽然和大房关系不睦,但在外人看来都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偏偏沈家又是宁王的外家,沈序成了您的人,对宁王未尝不是一种打击。而且属下听闻,傅家三姑娘很快就会成为宁王侧妃,届时咱们使些手段,引起妻妾之争,进而挑拨沈家和宁王的关系,宁王自会损失一大助力。” 景王思索片刻,朗声大笑起来:“先生言之有理。本王还以为傅贤妃多聪明,还不是蠢人一个?皇位之争还未分明,她就开始为娘家利益做准备,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到别人手中吗?” 穆昶笑道:“殿下说的是,咱们就看着他们如何内斗。沈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若真和宁王离了心,只怕傅贤妃悔恨莫及。不过属下还有一事要提醒殿下。” “何事?” 穆昶压低了声音:“关于汤大人……” 景王沉容:“汤敬业知道本王太多事情,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便不能留下来了。” “只怕他会因为这次的事怨恨殿下。” 景王道:“那更应该先下手为强了。” 然后他扬声道:“叫梁绅进来,本王有要事吩咐他去做。” 这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但无一人说出来,虽是惋惜,却觉得景王杀了汤家人是理所应当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夺嫡之争,更该谨慎,否则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下起大雨来。窗子大开,风裹挟着雨水灌进来,打湿了两边的窗帘和他的头发。 只听轰隆隆一声,一道闪电劈过来,照亮了桌子上的一叠画像。幸而有镇纸压着,才没有被风吹走,却是被雨水打湿了,纸上的空白也染成了墨色。 今天康和帝又提起了他的婚事,直言他老大不小该娶正妃了。 这件事他自然记着,可是要娶谁为正妃是个难题。 况且那些贵女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他只有恭敬和讨好,委实是无趣。 这么一对比,还是沈妤更有趣,只可惜她拒绝了他。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子敢拒绝他,原本他对沈妤的三分兴趣,也变成了七分。越是倔强的女子,在得到的过程中才越有意思,不是么? * “姐姐,二叔真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了。”沈明洹道。 沈妤颔首:“还是要恭喜二叔得偿所愿的。” “因着二叔这次升任,所以有意举办宴会,这也是做给陛下看的,感谢皇恩浩荡,届时不少人都会来参加宴会。” 沈妤含笑的眸子水波轻漾:“举办宴会啊,那真个好日子。我记得春闱就要到了,算算日子,那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顿了顿她道,“太医说二婶身子如何了?” 紫菀摇摇头:“怕是不好。本就在病中,又接连遭受打击,若再不好好休养,恐怕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沈妤道:“既如此,咱们再加一把柴。反正她的身子已经败成这样,就不要继续苟延残喘了。” 她写下最后几个字,让墨迹风干,又叠好放在信封里:“叫苏叶进来。” “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沈妤将信递给她:“将此信交给楚王,我有事请他相帮。” 苏叶大喜:“奴婢这就去。” 太好了,姑娘终于主动联系殿下了,殿下一定很高兴。 沈妤一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拆穿。 三日后汤家流放,可是走在路上,突然遇上了劫匪,抢走了财物,将解差和汤家人全部杀光。 事情传到京城的时候,没人觉得惊讶,因为犯人在流放途中被劫匪杀死的事很多,就是陛下也不会追究。 入夜,一个黑衣人影脚步极快,四下环顾,进了景王府。 与此同时,苏叶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沈妤。 “姑娘,楚王殿下传来消息,那个人叫梁绅,是景王府的人,这次就是景王派他去杀人灭口的。” 紫菀瞪大了眼睛:“景王也太狠心了罢……” 沈妤浅笑盈盈:“若我是景王,也会做出和他同样的决定。汤敬业知道的事太多了,留着他迟早是个祸患,万一有人带走汤敬业,从他口中套出景王的秘密,景王能讨得了好吗?” 紫菀由衷佩服:“姑娘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派人救下了汤大人?” 沈妤微笑道:“正是如此。” “姑娘,原来您在设计大公子和安公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些了?”紫菀道,“我以为您只是想出口恶气而已。” 景王能派人刺杀汤敬业,沈妤自然也可以收买解差,将两个死囚犯换成汤敬业,真正的汤敬业早就被藏起来了,梁绅还以为这一场刺杀完成的很成功。 苏叶道:“既如此,咱们就可以审问汤大人一番,从他口中套出景王的秘密,然后捅到陛下那里,陛下一定会严惩景王罢?” 沈妤摇首:“不,就算陛下知道景王做了什么恶事,也不会严惩他的,景王又狡猾多端,他只要稍微辩解一下,陛下就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苏叶不解:“陛下真的那么宠爱景王,为了护着他可以对他做的恶事置之不理?” 烛火的映照下,沈妤脸上慢慢浮现一抹笑容,似嘲似讥:“你太小瞧我们这位陛下了。他的确宠爱景王,但最重要的是利用景王。他之所以扶持景王,是为了让景王和太子作对,所以在太子、严家还没有倒下的时候,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对景王的信任。就算罪证摆在他面前,只要景王略微做做手脚,狡辩一番,他就会顺水推舟放过景王。所以,在陛下彻底厌恶景王前,从汤敬业那里得到的罪供,不要透露给陛下知晓。” “那要何时陛下才能厌弃景王?” “自然是景王没有利用价值又野心勃勃的时候。”沈妤笑道,“届时,那些罪证只会成为景王的催命符。” 苏叶追问:“景王何时才没有利用价值?” 沈妤望着窗外的皎月,声音越发温柔:“自然是太子被废的时候。” 苏叶有些颓然:“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王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娶姑娘回去啊? 沈妤失笑:“傻姑娘,这种事是需要耐心的。” 很快,宫中传出旨意,册封傅家三姑娘为宁王侧妃,择日进宁王府。 这件事很快在京城传开,沈妤思来想去觉得她还是应该去宁王府看看沈妘,再三确认沈妘没有太过伤心才暂时放心。 并且嘱咐她按照段逸风的方子好好调理身子。 接着,便是为沈序举办的贺喜宴会。 许多宾客陆续到了,那些夫人姑娘自然要先去拜见太夫人,可是太夫人让桂嬷嬷告诉众人,她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慈安堂倒是清净了不少。 沈序知道太夫人是故意称病不见客的,他以为太夫人和吕氏一样,为他“卖子求荣”而生气,殊不知,太夫人已经决定放弃他这个儿子了。 外面宾客云集,觥筹交错,吕氏却还在禁足,就连沈明汮也没有露面。 吕氏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沈明汮快步走来:“母亲。” 吕氏脸色蜡黄,一双眼睛也很浑浊。她看了好一会,才挣扎着坐起身:“汮儿,你怎么过来了,你父亲说不让我见你们。” 沈明汮冷笑道:“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顾不到这里,所以我来看看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吕氏现在形销骨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病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她用帕子捂住唇咳嗽几声:“我……我很好……” “母亲就别再瞒我了。” 吕氏还要说什么,又剧烈的咳嗽着,打开帕子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散发着腥臭味。 沈明汮眸子赤红:“母亲——” “我……我的身子如何,我心里有数,看再多大夫,吃再多药也是无用。”吕氏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妗儿。” 她往门外看了看,道:“妗儿没与你一起过来吗?” “她?”沈明汮神色冷漠,“只怕她现在没心思看望母亲了。” 吕氏握住他的手:“妗儿怎么了?” “母亲放心罢,妹妹好得很。她现在打扮的美若天仙,正和一众夫人贵女攀谈呢。妹妹总算是一雪前耻,可以扬眉吐气,我自然不会打扰她。” 第一百章 斟酒道歉 若是寻常,吕氏定能听出这话的异常,但是她现在缠绵病榻,意识混沌,想不到沈妗会踩着沈明汮达到目的。 她咳嗽着道:“好,只要妗儿好好地我就放心了。” 沈明汮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吕氏的病容,到底还是不忍心拆穿沈妗的真面目。 他道:“母亲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病才是。” 吕氏摇摇头:“我不行了,以后没办法再照看你们了,你以后要照顾好你妹妹,沈妤阴险狡诈,你不要上了她的当。我以前以为妗儿有几分手段,但是没想到沈妤更厉害……” “母亲快别说了。”沈明汮因为愤恨,已经做不出伤心的表情。 吕氏剧烈喘息着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一走,你和妗儿就要守孝三年。你是男子,耽搁三年再议亲也就罢了,但是妗儿是姑娘家,三年过后哪家高门显贵还愿意娶她做原配正妻?” 都这个时候了,吕氏还想着沈妗的婚事,并且希望她嫁入高门,吕氏的执念也太深了。 沈明汮想说什么,终究只是道:“母亲多虑了,三妹没那么傻,她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吕氏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你和妗儿的婚事终究要被我耽搁了。” * 外面热闹喧哗,人声鼎沸,不少夫人都借此机会去攀交情了,而姑娘们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笑。或是现下最时兴的首饰,或是什么缎子做成衣服最好看,或是哪家姑娘要成亲了…… 沈妗在一众闺秀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以前因着沈序的官位,即便她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即便她营造出一个好名声,有很多人私下里是瞧不上她的。 而现在她们都争相和她交好,沈妗面上温婉优雅,心中却是得意极了。 就连时常追捧着陆灵雨的吴惠然也放低身段讨好沈妗。 陆灵雨的名声坏了,她可不能再和陆灵雨走得太近。 吴惠然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赞叹道:“妗儿,你这身衣裳真好看,若是我没看错,这是香云纱罢?听闻这个料子很昂贵,只有宫中的娘娘才能穿得起。” 惯会做墙头草的郑盈绣也艳羡道:“的确是香云纱,那日太后寿宴,我看见德妃娘娘身上的料子和这个一模一样,没成想还能再见到第二次。到底是妗儿在我们之中容色最出众,才显得这身衣服也漂亮起来。” 妗儿?叫的可真亲热啊。以前可没见过她和沈妗这么亲密。 所有人都附和着郑盈绣的话。 以前郑盈绣瞧不上沈妗,但是现在沈序是二品户部尚书,比郑蓟三品京兆尹的官位还高,是以郑盈绣不敢得罪她。即便她暗暗嫉妒沈妗好运气,也只能恭维她。 沈妗自然能看出这些人的心思,她笑意温柔道:“诸位谬赞,这料子不过是陛下念及父亲那点功劳随便赏下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是丫鬟看着好看,就用它给我做了身衣裳,听你们一说,我才知道这是香云纱。” 郑盈绣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着沈妗可真会装。 这么多闺秀中,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夸她两句她还真的当真了?若沈妤在这里,她还好意思觉得自己生得最美吗? 吴惠然笑的越发甜美,亲亲热热的拉着沈妗的手,沈妗也不拒绝,她一说话发上的白玉流苏就跟着晃动。吴惠然突然大吃一惊:“妗儿,你头上的发钗也是陛下赏赐的吗?” 沈妗摸了摸发上的点翠岁寒三友头花钗,笑道:“这是陛下赏赐给父亲的,但父亲毕竟是个男子,是以父亲便将这些首饰悉数给了我,我想着既然要感谢陛下隆恩,自然是戴上御赐之物才显得诚心诚意。” 吴惠然即便是吴婕妤的亲侄女,素日也没得到过这么多御赐之物。她比不上沈妤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沈妗也越过她去了? 她愈发嫉妒,笑盈盈道:“这是因为沈大人得陛下重用,沈大人又疼爱你。” 提起沈序,沈妗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道:“父亲的确很疼爱我。” 这样说着,好像她忘记了她害死棠姨娘时沈序暴怒的情景。 在利益面前,什么恩怨都可以忘记。沈妗和沈序,一个要攀附权贵,一个要嫁入高门,两个自私自利的人合作,演出了父慈女孝的戏码。 在场之人,终究有看不惯沈妗的。 一个身穿湘妃色衣裙,鹅蛋脸杏仁眼的姑娘抬起下巴道:“沈三姑娘,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不见二夫人和大公子呢?” 人群中静默了一瞬,都神色古怪的看着沈妗。京城人谁不知道吕氏和沈妗联合陷害沈妤之事,吕氏定然是在受罚,哪里能出现在宴会上?再者,沈明汮被安阳泽侮辱,也没脸出现罢? 这个姑娘这么说分明是要给沈妗难堪。 就在她们以为沈妗会生气的时候,沈妗却是从容不迫道:“劳烦辛姑娘记挂,母亲身子不好,正在养病,无法见客。至于大哥——春闱快到了,大哥正在读书,也不能见客。” 明显在说谎话,但是也无人拆穿,郑盈绣笑道:“早就听闻大公子博学多才,这次春闱,他定能金榜题名。我真羡慕妗儿,若是我也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哥哥就好了。” 辛映雪见无人和她站在一个战线,面色尴尬,却是嗤笑一声:“郑姑娘还真会说话。好歹你也是京兆尹嫡女,怎么如此做小伏低巴结她?难道你忘了沈三姑娘之前陷害宁安郡主的事了吗?” 郑盈绣笑容一僵,心道这辛姑娘也太不给面子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沈妗是什么人,可是现在谁又敢提起以前的事呢? 她强笑道:“我并未亲眼所见,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辛映雪讽笑一声,四下看看道:“三姑娘,怎么府上其他几位姑娘没和你在一起?” 沈妗面上有些难堪:“许是她们去寻别的姑娘了。” 辛映雪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们有意孤立你呢。” 事实上辛映雪说的不错。沈妤和沈妗水火不容,沈婉和沈婵看清了沈妗的真面目也不和她往来了,只有沈娴和沈婳与她维持着表面和平,却是各怀心思,所以她在沈家没有一个好姐妹。 面对辛映雪的故意找茬,沈妗愈发宽和:“辛姑娘不要误会,她们不是那样的人。” “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还真是厚脸皮。”辛映雪讥笑道。 即便沈妗再有涵养,维持的笑脸也一下子垮下来了。她淡淡道:“请辛姑娘适可而止。” 辛映雪是吏部尚书的独女,自幼被辛大人夫妇当成掌上明珠般宠爱,性子直率,口无遮拦,她瞧不上沈妗这种虚伪的人,自然不会给她面子。 说起来,前世沈娴还差点成为辛映雪的二嫂呢,只是沈娴却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辛家二公子。 辛映雪不以为意道:“敢做不敢承认,以为现在成了户部尚书的嫡女,就可以抹去你以前做过的事吗?殊不知不少人都记在心里呢,若非是看在沈二老爷的面子上,谁像现在这样捧着你?” 辛映雪的直言不讳,让在场的姑娘面子都挂不住了,方才还在讨好沈妗的吴惠然和郑盈绣也讪讪的闭了嘴,在心里骂了辛映雪好几遍。 过了好一会,有人打圆场道:“诶,那不是宁安郡主和严二姑娘吗?” 众人一瞧,果然是沈妤和严卉颐,身边还有沈婵和沈婉、沈婳,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都笑了起来。 沈婳和沈妤不睦,她之所以也在其中,是因为她想借机和严卉颐亲近一二,可是严卉颐明显和沈妤关系较好,是以她很是气馁。 辛映雪扬起脸道:“怪不得沈家几位姑娘不在此处,原来是和严二姑娘在一处说笑呢。” 沈妗盯着前面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一双眼睛似要滴出毒液来。 沈妤,又是沈妤。为什么沈妤总是和她作对,有她在,她永远会被压一头。 偏偏辛映雪还故意道:“宁安郡主大景第一美人的名头果然不假,虽然我是个女子,但见了她也很难不心动呢。” 正说着,一行人就到了此处,互相见了礼。 沈妤身穿着一袭湖蓝色衣裙,梳着芙蓉归云髻,发上插着一支水晶蓝宝石簪子,和衣服的颜色很相应。她生的眉目如画,不施粉黛如朝霞映雪,丰姿冶丽,清雅宜人。她一出现,周围风景颜色尽失,即便讨厌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无人能及。 辛映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沈妗瞧了心里暗恨。她笑容满面的拉住沈妤的手,道:“五妹去何处了,怎么才过来?” 沈妤垂眸看着被拉住的那只手,微微勾唇:“祖母病了,我和四姐、七妹去慈安堂看望祖母了,陪祖母说了会话,在路上遇到了严二姑娘。” 其他姐妹都知道去看看太夫人,沈妤却打扮的风姿楚楚在这里与人炫耀、攀谈。沈妤没有直接说明,其他人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看向沈妗的眼神多了几分轻蔑。 沈妗的笑容一点点碎裂,勉强维持着和气:“不知祖母身子如何了?” 沈妤笑了笑:“三姐放心,祖母身子很好,不过是昨日贪嘴,多吃了半个梨。现在祖母吃了药,已经歇下了。” 沈妗带点点头:“那就好。” 沈妤和严卉颐一出现,沈妗自然就不是最受追捧的那个了,纷纷向严卉颐靠拢,毕竟严卉颐是皇后最宠爱的侄女,她的家世和身份就是有些公主也比不得。 好在严卉颐不骄傲自大,她们也愿意和严卉颐多多亲近。 沈妗:“……” 气死她了,沈妤一定是故意来带严卉颐过来拆她的台! 对上沈妗怨怒的眼神,沈妤微微一笑。你真以为这就是故意与你作对吗,一会还有好戏看呢。 沈妤眼中染上一抹血色,尖利的指甲撕扯着帕子。 不,她绝不能输给沈妤!沈妤除了出身比她好,别的处处不如她,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呢? 她绝不能被沈妤刺激的方寸大乱! 听着周围的欢笑声,她努力平复心绪,缓缓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五妹。” 沈妤回眸望她,淡淡笑道:“三姐要说什么?” 沈妗低下头默了默,再抬起头时,眼中满是哀戚和愧疚:“因为那件事,五妹果然怨恨我,不肯原谅我了吗?” 沈妤眉梢微动:“三姐说哪里话,祖母既罚了你,你也认错了,我怎么会怨恨你呢?” 沈妗泫然欲泣,摇摇头道:“五妹不要安慰我,我知道,经过那件事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亲密无间的时候了。” 沈妤笑意愈发深了:“三姐想多了,我真的已经原谅你了,你也只是一时冲动,都是一家子姐妹,我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沈妗咬着唇,轻声道:“可我明显感觉到五妹对我疏离了不少,不然为何你和四妹七妹一起去慈安堂看望祖母,却独独落下我呢?” “三姐想多了,只是我见你正招待客人,不想惊扰你罢了。” 沈妗一副委屈的模样:“五妹可真是误会我了,在我心里自然是祖母的身体最重要,虽然祖母最偏疼你,但我也是祖母的孙女,我也想她福寿安康的。” 沈妤淡淡道:“三姐的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沈妗泪水莹莹:“既如此,咱们为何不能握手言和呢?” 沈妤笑了:“三姐,我从未想与你成为敌人,是三姐和二婶容不下我啊。不过,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三姐和二婶也受了罚,我当然是既往不咎,自然而然的和三姐冰释前嫌了。” 沈妗擦了擦眼泪:“五妹不要骗我,我看的出来,你我之间还是有隔阂的,既如此我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向你敬酒道歉,乞求你的原谅,不知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沈妗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沈妤,好像真的悔不当初,真心悔改了。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沈妗这是在逼她啊。若是她不答应,那就是心胸狭隘,若是答应,就中了沈妗的圈套。 她倒是有些佩服沈妗了,沈妗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小伏低。 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忍之色,道:“郡主,三姑娘已经知错了,你就给她一个机会罢,都是一家子姐妹,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那么僵也不好。” “是啊,既然三姑娘诚心诚意向你斟酒道歉,你就给她一个机会罢。” 沈妗面色发白,神色凄婉:“五妹,我之所以做错了事,是我一时想岔了。我从小就羡慕你,羡慕祖母那么宠爱你,羡慕你自小由祖母抚养长大,祖母恨不能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你。每当姐妹们在祖母面前时,你便是唯一可以在祖母怀里撒娇的人,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生怕惹你不高兴从而使祖母厌弃了我,所以自幼母亲就告诉我,你年纪小,让我多忍让你些。 可是我即便再大度也是个女子,哪里能没有点嫉妒之心呢?所以我一时冲动就做了错事。但我后悔了,我不该那么小肚鸡肠。我也很庆幸,多亏了五妹聪明,我才没有伤害到五妹。禁足的那些日子,我日日夜夜跪在祠堂,求沈家祖先原谅我,求他们保佑五妹能原谅我,我发誓我以后一定竭尽所能的对你好,以补偿你受的委屈。 可是我发现我想错了,即便五妹口中说原谅我了,可是你再也不愿与我亲近了。我很伤心,但我知道这怪不得你,我只能再想办法求你原谅。所以今日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斟酒道歉,让大家为我做个见证,我是真心实意改过,求你不要再对我冷漠以待了好吗?” 这番话说完,沈妤真想为她鼓掌。 多么真诚,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 她不是真的想害沈妤,是因为太夫人太偏心,是因为她受不了处处忍让沈妤才要害她。现在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众求原谅,真是感动了不少人呢。 当即便有人道:“郡主,三姑娘害你也是事出有因,看在她小时候那么让着你的份上,你就原谅她罢。” “是啊,三姑娘一直都是温婉宽厚之人,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变成一个坏人。” 沈婵鼓起脸,她想开口拆穿沈妗,沈妤却对她摇摇头,她只好气鼓鼓的站在一旁。 沈妤清澈的眸子里有涟漪一圈圈漾开,她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沈妗脸上,轻柔的笑道:“既然三姐诚心认错,我也不好拒绝,今日我们就当着大家的面握手言和罢。” 沈妗喜极而泣:“太好了,我就知道五妹这么善良的人,不会忍心责怪我太久的。” 然后她吩咐人道:“快拿酒盏过来,我要亲自向五妹斟酒道歉。” 少倾,便有婢女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只酒壶和两只酒盏。 沈妗宽大的袖子轻轻摇摆,伸出纤细的手指,端起茶壶,两道清流注入酒盏。 她小心翼翼的将酒盏递给沈妤:“五妹,请。” 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沈妤笑着接过茶盏。 沈妗端过另一只酒盏,走到沈妤身边。两人靠的很近,身体刚好挡住众人的视线。 “五妹,我敬你。”沈妗举起酒盏,露出一抹冰凉的笑容。 沈妤刚欲举起酒盏,却听到一声惊呼,散发着浓香的酒一滴滴落在地上。 沈妗面露惊慌,倒退一步,执着酒盏不敢置信的望着沈妤。 “五妹,你怎么能……”她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十分凄楚,“五妹,我是诚心诚意向你道歉的,你不接受就算了,为何要这么羞辱我?你羞辱我也就罢了,可我这身衣服却是香云纱做的,你明知道这是御赐之物,你还将酒泼到我身上,你这是不敬陛下,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他该如何看待咱们沈家?”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皆是十分震惊。 “若是宁安郡主不想原谅三姑娘就不要答应,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泼她酒?”吴惠然面露同情,“宁安郡主有太后宠爱不假,可也不该如此放肆,这可是公然冒犯皇室威严。” 郑盈绣也打抱不平道:“我原以为三姑娘是对不住郡主,但现在看来是郡主太骄横跋扈了,难道你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损毁了御赐之物,你就不怕连累整个沈家吗?” 紫菀气的身体发抖,沈妗分明是故意冤枉她家姑娘! 她忍不住道:“三姑娘,明明不是我家姑娘做的,你不要冤枉好人!” 一滴泪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流到尖巧的下巴,滴落到地上,显得她越发柔弱。 沈妗低下头去:“你们不要怪五妹,都我的错。” 吴惠然上前,用帕子为她擦擦眼泪:“妗儿,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有人心胸狭隘,故意羞辱于你,你就不要为她说话了。” 郑盈绣也道:“是啊,这不是你的错。” 所有人都面色不虞的望着沈妤,为沈妗感到不平。 沈妤却是坦坦荡荡,佛了佛衣襟上沾染的酒渍,不疾不徐道:“不过是一身衣裳罢了,我那里多得是,回头我以十倍送给三姐,大家何须如此愤怒?” 吴惠然愤愤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这可是上好的香云纱,宫里的娘娘都没有几匹,就是京城世家贵族有一匹也很难得了,你居然说十倍奉还,真是会说大话。再者,事情的关键不在于赔不赔衣服,而是在于你敢损毁御赐之物!” 沈妗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掩住眸子里的冷意:“你们别这么说,五妹也是无心之失。”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她说话?”郑盈绣愤愤不平,“妗儿,你心肠太好了。” 沈妤唇畔勾起,轻轻一笑,百媚横生。 她轻轻道:“不过是十匹香影纱罢了,虽然也相对名贵,但十匹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吴惠然冷笑一声:“郡主可真会说笑,香影纱虽然也很名贵,但到底比不得香云纱,你竟然想用香影纱代替香云纱,也太厚颜无耻了罢。” 紫菀冷声道:“吴姑娘请慎言,虽然我家郡主性子好,但也容不得你一个臣女僭越。” 吴惠然一噎,她也意识到自己因为抓住沈妤的把柄而忘乎所以了,所以才说错了话。 她犹自不服:“可是,这件事的确是宁安郡主做错了。” 沈妗哀声道:“你们不要责怪五妹,大不了我将罪过全部揽下,去陛下面前请罪,无论受到什么责罚我都认了……” 真是一个善良大度的好姐姐形象。 沈妤轻飘飘瞥她一眼,笑容冷嘲:“三姐,你真的确定这是香云纱吗?” 沈妗不胜哀戚道:“五妹,我说了不怪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罢。” 沈妤道:“我这个人最受不得委屈,即便三姐宽宏大量,也不妨碍查明事实。” 郑盈绣冷声道:“郡主还要狡辩吗?” 沈妤并不看她,看着沈妗道:“香云纱是珍稀之物,听闻宫中也不过十几匹而已,这十几匹不会都赏给三姐了罢?” 沈妗一愕,道:“自然不会,陛下隆恩,只赏了一匹而已。” 沈妤挑了挑眉:“这就好办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沈妗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下一刻,就看见沈妤微微俯身,观察着沈妗身上的衣裙,甚至用手抚了抚。 少倾,她抬起头道:“看来我所料不错,着的确不少香云纱,而是香影纱。” 沈妗下意识道:“不可能,这分明就是香云纱。” 沈妤笑若轻烟,道:“据我所知,香影纱是在香云纱之后才出现的,是吗?” 吴惠然皱眉:“那又如何?” “正是因为香云纱太过名贵稀少,又全部供于皇室,所以便有人许多人争相效仿,意图仿制出和香云纱一样的布匹来,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唯有香影纱,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终于织造出了和香云纱相像的布匹来,足以以假乱真,所以在世家贵族中很是流行。两种纱虽然相似,但还是有所不同的。 香云纱之所以叫香云纱,是因为它轻若烟云又如云霞绚丽,极轻极薄,还自带清香。可是三姐身上的——”沈妤笑道,“虽然看起来很轻薄,但和香云纱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这味道虽然闻起来很清淡,但和香云纱比起来还是浓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吴惠然和郑盈绣也不敢开口了。不是她们不愿反驳沈妤,实在是她们只遥遥看过几眼香云纱,不敢轻易反驳沈妤,否则说错了会很丢人的。 沈妗面色难看:“五妹,我说了不怪你,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呢?” “三姐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搜一搜,看看你那匹香云纱还在不在你房里。”沈妤若有深意道。 沈婵开口道:“是啊,既然三姐这么笃定这就是香云纱,就派人去看看罢,若是你房里没有香云纱,就说明你说的是对的,到时候再让五姐进宫请罪也不迟。” 沈妗骑虎难下,她身上的料子的确是香云纱,难道还能凭空多出一匹不成? 沈妤笑道:“若是三姐再犹豫,我就只好劳烦祖母了。” 沈妗深吸一口气:“好,那就派人去查看。” “公平起见,劳烦严姑娘亲自带人走一趟,三姐以为如何?” 严卉颐的人品大家都是信得过的,所以都觉得此事可行。 沈妗咬牙道:“好。” 沈妤事先并不知道她的计划,难道真的能送一匹香云纱到她房里?再者,她素日可没见过沈妤穿过香云纱做成的衣服。 沈妤对严卉颐道:“如此,就劳烦严姑娘了。” 严卉颐道:“不必客气。” 很快,严卉颐就带着人回来了,身后的婢女还抱着一匹料子,和沈妗身上的料子一模一样。 沈妤指着这批料子,淡淡一笑:“大家可以看看,这是不是一匹完好无损的香云纱呢?严姑娘时常进宫,应该见过。” 严卉颐的确不会说谎,她看了看道:“是,皇后娘娘曾经赏赐给我一匹香云纱,我一直没有用过,的确和我那一匹一模一样。” 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再加上严卉颐也这么说,她们越看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香云纱。 沈妗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妤。 这怎么可能? 沈妤轻轻巧巧道:“三姐可要看清楚了,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 沈妗身子一晃,手死死地握住,愤恨的盯着沈妤。 沈妤叹息一声:“这也不怪三姐冤枉了我,毕竟香影纱和香云纱如此相像,也许是丫鬟看错了也未可知。只是三姐以后要看清楚些,不要冤枉了我。” 她话音一转:“其实冤枉了我也没关系,损毁御赐之物才是大罪,你说是不是,吴姑娘、郑姑娘?” 吴惠然和郑盈绣面色窘迫,方才她们落井下石的嘴脸所有人都看见了,现在证明是沈妗冤枉了沈妤,真是太丢人了。 事已至此,有人已经看出来了,恐怕是沈妗故意将酒洒在自己身上,冤枉沈妤。好在沈妤聪明,自证清白,躲过了一劫。 沈婵笑容狡黠:“事情真相大白,是三姐冤枉了五姐,那么三姐是不是要向五姐道个歉呢?” 沈妗心中不甘,但是只能忍下这口气。她走到沈妤面前,满面愧色:“是我分不清两种料子,误会了五妹,请五妹原谅我。” 明明是故意冤枉,却说成误会,她以为这里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不过沈妤也不拆穿她那点小心思,眉眼含笑:“不过是些许小事,我怎么会在意呢?” 沈妗挤出一丝笑意:“五妹不怪我就好。” 人群中,苏叶对沈妤眨了眨眼睛,然后退下去了。 没错,这匹香云纱是她让苏叶放到沈妗房里的。当那盏酒洒到沈妗身上时,沈妤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她给了紫菀暗示。 苏叶不清楚沈妤有没有香云纱,紫菀却是清楚得很,只是香云纱太珍贵,沈妤又不想太过高调,是以一直搁置在库房。 紫菀告诉苏叶该怎么做,苏叶就赶紧回了青玉阁让云苓找出那匹香云纱,然后放到了沈妗房里。 沈妗凭这点手段想算计她,还不能够。 这出戏以一个反转落幕,着实精彩,直到众人散去,还在窃窃私语。沈妗站在原地,就像个跳梁小丑,脸上怨恨交织。 沈妤不再看她,对严卉颐道:“二姑娘不是对碧玉糕的做法感兴趣吗,左右闲来无事,不若二姑娘去我院子里坐坐?” 严卉颐虽然到沈家做过客,却从未去过沈妤的院子,她欣然应允,道:“好。郡主或许不知,小侯爷时常在我二哥面前夸赞你呢。” 沈妤讶异:“洹儿说我什么?” 严卉颐笑容温婉:“小侯爷说你温柔善良,心灵手巧,做的糕点更是味道鲜美,还时常与我做的作对比呢。” 沈妤:“……” 她可一点也不温柔善良,可是在沈明洹眼里,他的姐姐什么都好。 “严姑娘经常可以见到洹儿吗?” 严卉颐生怕沈妤误会,连忙道:“小侯爷和我二哥切磋的时候,我偶尔会送小吃和茶水过去。” 沈妤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严卉颐这么紧张。虽说男女之防一直存在,但沈明洹年纪还小,她也不会别处去。 只能说,严卉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太注重礼仪规矩了。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婢女扑到沈妤身上,沈妤下意识躲开,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紫菀忙扶住沈妤,对地上的人道:“你是哪个房里的,怎么如此冒冒失失?” 婢女也是吓了一跳,她忙爬起来:“奴婢知错。” 紫菀一看,皱眉道:“你不是大公子房里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痛呼,她突然倒在地上,手捂住小腹,很是痛苦的模样。 第一百零一章 如意郎君 紫菀已经认出了她,皱眉:“碧儿,你这是怎么了?” 碧儿白着一张脸,满头大汗,抱着小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紫菀拔高了声音,道:“碧儿,明明是你撞上来的,也是你自己摔倒的,我家姑娘还没有怪罪你的冲撞了她,你却先倒在地上装起病来了,难道你还打算赖上我家姑娘不成?” 紫菀这一嗓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纷纷望过来。 沈妤神色不虞:“碧儿,你到底是大哥身边伺候的,向来规矩守礼,想来你也是不小心,我不怪罪你就是,你快起来罢。” 碧儿像没听见似的,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众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紫菀蹲下身子,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腹痛……”碧儿面无血色,泪水流下来。 紫菀有些错愕:“姑娘,您看这……” 严卉颐看着碧儿痛苦的模样,终究不忍心道:“郡主,我瞧着她像是真的不舒服,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妤垂眼望着碧儿,淡淡道:“既然你是晕在我面前的,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紫菀,去将府医请过来,为她诊治一番。” 紫菀应了:“是。” 然后沈妤又吩咐人搬把椅子过来,让碧儿坐下。 过了一会,府医提着药箱过来了,先给沈妤行了一礼。沈妤道:“请您给这位姑娘诊治一下。” 府医四下环顾,看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浑身瘫软,面色煞白,似乎马上就要摔下去。 紫菀掀开碧儿的袖子,露出手腕,道:“您请。” 府医将手指搭在手腕上,认真诊脉。少倾,他抬头看看碧儿,露出惊疑的表情,然后摇摇头又重新诊脉。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道,犹豫着道:“郡主,这位姑娘她……” 沈妤不解:“病得很重吗?” 府医摇首:“许是这位姑娘最近受凉,所以才会腹痛,但是……” 沈妤道:“大夫有话直说就是。” 府医踟躇一会,下定决心道:“这位姑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什么,一个婢女竟然有孕了?! 周围人都大吃一惊,府上的婢女和小厮私通可是大罪,这个婢女竟然敢怀有身孕。 沈妤脸色一变:“大夫,请慎言。” 府医也是仓皇不安:“小人没有说谎,这位姑娘的确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若是郡主不信,可以再寻外面的大夫重新诊治。” 诊断喜脉,对于大夫来说,自然是很简单的事,府医也和碧儿没有恩怨,没必要说谎。 也就是说碧儿有孕是真的了。 碧儿一个激灵,惊恐万分:“奴婢……奴婢没有……没有与人私通,更没有怀有身孕……” 紫菀面露鄙夷:“府医与你一个小姑娘有何仇何怨,他为何要说谎诬陷你?” “不,不会的。”碧儿不敢相信。 她明明每次都乖乖喝下避子汤的。 其实,作为一个通房,她自然想往上爬的,但要被抬为姨娘,就要先有个孩子。可是她也清楚,在沈明汮正妻未过门并生下嫡长子之前,她不能有孕。 所以她也很奇怪,她怎么会怀有身孕?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浑身乏力,有时候会想吐。可是她寻府医看过了,府医只说是她肠胃不好,吃几副药调理一下就行。 但现在府医又诊断出她有了身孕,这是为什么? 碧儿也不是傻子,她想出了其中的关窍,意识到可能有人要害她,她立刻为自己叫屈:“郡主,奴婢真的没有身孕……” 府医怒道:“这位姑娘,你有孕是千真万确的,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说谎害你?” 沈妤思忖片刻道:“既然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那便再请一个大夫过来罢。” 一刻后,一个白胡子老大夫被请过来了,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围着,也是茫然了一会。 紫菀指着碧儿道:“周大夫,劳烦您了。” 周大夫点点头,上前为碧儿诊治。 他不是沈家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顾虑,少倾他道:“这位姑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吃上几副安胎药就好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碧儿竟是真的有孕了。 碧儿如坠深渊,摇着头道:“不,不,一定是你诊错了,我根本就没有身孕。” 周大夫皱眉:“这事还有假?还是说姑娘信不过我的医术?我虽然不是什么神医,但有没有身孕我还是能诊断准确的。” 碧儿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坐在地上,绝望而又震惊。 沈妤让紫菀送周太医出府,紫菀会意,悄悄塞给周大夫一锭银子。 周太医瞬间了然,这是封口费。大户人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沈妤斥道:“碧儿,你是沈家的家生子,又自小伺候大哥,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难道你不知道私相授受是什么罪名吗,更别提你还有了身孕,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大哥?快说,是哪个小厮,说不准我还能饶你一命。” 碧儿惶惑不已:“奴婢没有。奴婢是大公子的人,怎么敢背叛大公子?” “可两个大夫都说你有了身孕,难道还能联合起来害你?再者,你只是个小丫鬟,他们也没有理由害你。”沈妤道,“我想听实话。” 碧儿跪在地上:“奴婢没有说谎。” 紫菀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婢女和小厮私通,会受到什么责罚,想必你该清楚。” 沈妤眸子里火光跳动:“如此败坏沈家名声之事,定不能轻饶。可你毕竟是大哥的房里人,我若要处置你,须得请大哥定夺。” 然后对紫菀道:“去请大哥过来。” 沈妗眼皮直跳,直觉这是一个圈套。 她上前一步道:“五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毕竟是二房的事,不好劳动五妹。不如你将碧儿交给我,我将她带到大哥那里,任凭大哥处置。” 沈妤面上含着一抹适宜的笑容:“碧儿是大哥的通房不假,可她也是沈家的人。若是大家没有看到,自然可以交由三姐和大哥私下里处置。可是众目睽睽下,若不当众处置,未免会引人猜疑,以为咱们沈家包庇碧儿,届时对沈家名声更为不利。再者,身为长房嫡女,我既然亲眼目睹,就必须问出个结果。三姐不要怪我越俎代庖,只是我必须为沈家的将来和名声着想。” 沈妤特地强调了碧儿是沈明汮的通房,又拿出长房嫡女的派头。打定主意一定要亲自处理此事。 沈妗面色忽青忽白,沈妤这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也没说错。沈家到底是大房的,沈妤有权过问。 “但如今大房无主母,二婶犯了错在禁足中,是三婶代为管家,我想还是要请三婶处置此事,三姐以为呢?” 沈妗怒从心起,压低声音道:“五妹可不要太过分!” 沈妤走到她面前,声音含笑道:“方才三姐诬陷我损毁御赐之物的时候,你可没有想过你所作所为是否过分。” 说到此处,她也不看沈妗的脸色,道:“紫菀,请三婶过来。” “是。” “等等。”沈妤又叫住她,“碧儿是大哥的人,将大哥一并请来。” 很快,姜氏和沈明汮就步履匆忙的赶来了。 沈明汮看到跪在地上泪水莹莹的碧儿,眉心皱起:“五妹,你急匆匆让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姜氏也奇怪的看看碧儿道:“妤姐儿,发生什么事了?” 沈妤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沈明汮和姜氏俱是震惊,姜氏看着碧儿的目光带了几分嫌恶。 她自然也知道碧儿是沈明汮的通房丫头,以为碧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沈明汮的,但是她不好直接说出来,只是道:“咱们沈家一向注重规矩,御下极严,绝不能让这样的人败坏了沈家风气。碧儿,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快些说明!” 碧儿很是焦灼,若是她说孩子的父亲是沈明汮,那么她就是心术不正,妄图在主母没过门的时候生下庶长子被抬为姨娘。若她不承认这孩子的父亲是沈明汮,那就是给沈明汮戴了绿帽子,无论如何回答,都是死路一条。 她想不明白,是谁要害她?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碧儿急的眼泪一串串掉下来。 沈明汮目光淡漠,在沈妤面上扫过,对碧儿道:“你什么时候有孕的?” 碧儿哭泣道:“公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何会有身孕……” 沈妤柔声提醒:“大哥,大夫说,碧儿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两个月?”姜氏审视着和碧儿,“难道你察觉不出来你有孕了吗?” 碧儿抽抽噎噎道:“一开始奴婢觉得身子不舒服,就去寻府医诊病,府医却说奴婢只是肠胃不适,而且奴婢素日都是喝避子汤的,便没有往身孕那里想。可现在,府医又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奴婢想府医一定是被谁收买要害我。” 府医瞪大了眼睛:“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在府上做事多年,从未做过这样的亏心事,也不会被人收买去害你。明明是你心术不正,现在事情败露又要赖在我身上。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随便给人背黑锅的。” 姜氏道:“你们先别急着推诿。府医,我问你,你之前可有给碧儿诊治过?” 府医点头:“是。” “那你诊断出碧儿怀有身孕了吗?” 府医沉思一会道:“碧儿寻我给她诊脉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只是月份尚浅,脉象较弱我不敢确定,但是听她叙述的症状,的确像是有孕的症状。是以我就提醒她,让她素日里多注意着些,也许是有了身孕,等半个月后再寻我诊脉。她什么都没说,就让我回去了,然后再也没有请我过去。今日为她诊脉,我可以确定,她是真的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看来我之前的猜想没错。” 碧儿急道:“三夫人,他是胡说八道,他在撒谎,他从未给我说过这番话。” 府医脸不红心不跳,叹道:“这位姑娘,事实到底如何,你心里清楚。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若我为人收买,定然有迹可循。若是三夫人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查我的住处,我绝没有贪一文钱。” 碧儿很是无助,拉扯着沈明汮的衣袍:“大公子,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沈明汮没说话,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不确定碧儿到底是不是为了成为姨娘故意停了避子汤,妄图生下庶长子。但是他可以确定,此事一定和沈妤有关。 思及此,他目光如利刃划到沈妤的脸上,沈妤从容自若,没有丝毫心虚。 “三婶,无论碧儿的孩子是怎么有的,但她与人私通却是事实。依我看,还是严加审问,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碧儿绝不承认她给沈明汮带了绿帽子,这比擅自停避子汤的罪名更大。她嘶喊道:“不,我绝没有背叛大公子!” 沈妤淡淡瞥她一眼:“既没有与人暗通款曲,那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大哥的了?” 碧儿低头不言,等于默认了。 沈妤冷笑道:“大哥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即便你是自幼伺候他的,感情深厚,他也不会容你在正妻未过门的时候有孕,你休要为了给自己脱罪,而将大哥拖下水。” 碧儿苦不堪言:“奴婢不敢。” “不敢?那就是为了姨娘之位,故意停了避子汤,明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故意隐瞒?” “奴婢没有!”碧儿道。 沈妤笑了:“这可就奇了,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你这孩子是怎么有的?” “我……我……”碧儿委顿在地,眼泪不断地滑落,“奴婢是冤枉的。” 沈婵灵机一动道:“若要知你是不是冤枉的,那还不简单?” 姜氏打量着沈婵:“婵儿,别在这里添乱。” 沈婵不悦道:“我真的有办法,哪里是添乱?” 沈妤感兴趣道:“七妹有什么办法?” “去她住的房间搜查一下不就好了?或者审问一下她的同伴。” 沈妤赞同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大哥觉得呢?” 沈明汮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既然五妹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姜氏沉吟道:“既如此,就派人去碧儿的房间搜一搜罢。” 沈妗恶狠狠的盯着沈妤,低声道:“五妹,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沈妤微微一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三姐又何必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姜氏仿若看不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找了几个婆子和丫鬟去搜查了。 等了许久,婆子丫鬟们就回来了。一个婆子上前道:“回三夫人,老奴在一个墙洞里搜到了这个。” 姜氏道:“拿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几包药,风一吹,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这是什么?”姜氏用手拨了拨里面的草药。 府医见此,忙过去查验。 少倾,他神色一凝,道:“三夫人,这是安胎药。” “你说什么?”姜氏面色沉重。 府医道:“小人不敢说谎,可以确定这就是有孕妇人吃的安胎药。” 沈妤问道:“这副药里有什么?” 府医道:“有黄芪、当归、阿胶、紫苏、茯苓、党参、杜仲……” 沈妤笑了笑:“好名贵的药材。” 一个婆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匣子,道:“这是从碧儿房里搜出来的。” 说着,打开了匣子。 众人一看,大吃一惊,这居然是一支人参。 沈妤也是一脸惊愕:“碧儿,这是你的?” 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原以为是碧儿为了爬上姨娘之位暗中做手脚生下孩子,没成想还另有隐情。 这副安胎药很是名贵,更别提还有一支人参,这是一个通房丫头买得起的吗? 碧儿更慌了,她摆摆手:“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婆子面无表情道:“老奴可以以性命担保,这支人参的确是从碧儿房里搜出来的。” 姜氏斥道:“碧儿,你作何解释?” 碧儿满脸泪痕,无从辩解,只能大喊冤枉。 这个时候,沈明汮若是还看不出这出戏冲着谁来的,那他就真的是傻子了。沈妤分明是想脏水泼到他身上,碧儿只是个棋子! 他疾言厉色道:“够了!碧儿,你不但用心不纯,还偷盗这些贵重之物以做安胎之用,妄图生下孩子被抬为姨娘,你实在是胆大包天!” 弃卒保车,沈明汮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直到现在,碧儿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觉得恐惧,觉得失望。 她陪伴了沈明汮这么多年,沈明汮就这样放弃她了,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眼泪越发汹涌,只是喃喃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沈明汮咬牙切齿,恨恨的望着沈妤道:“拉下去!” “且慢。” 沈明汮生怕她还有后招,道:“五妹还要说什么?” 沈妤面露不忍:“碧儿这般,也的确是可怜,说不得此事另有隐情呢?那副安胎药倒也罢了,只是这人参更为珍贵,该严密保存着,她是如何偷窃出来的?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碧儿虽然只是个丫鬟,但到底是条人命。她又在大哥身边伺候多年,大哥也该了解她的品行,大哥忍心她被人陷害,无辜枉死吗?” 沈明汮额头青筋剧烈跳动着,沈妤这是打定主意不放过他了。 沈妤也不看他的脸色,道:“不知碧儿素日与谁结过仇?” 沈婵眨动着乌黑灵动的眼睛:“这有何难?将大哥院子里的丫鬟审问一番就好了。” 沈明汮根本无法阻拦,很快近身伺候他的几个婢女就被带过来了。 其中一个叫兰儿的,也是沈明汮的通房,但是她相貌不及碧儿,又比不过碧儿从小伺候沈明汮的情分,沈明汮也因此更宠爱碧儿些,是以她暗地里嫉恨碧儿。 沈妤问她们谁见过这支人参,兰儿便抬手道:“奴婢见过。” 沈妤语气冷淡道:“何处见过?” 兰儿指着碧儿道:“就在碧儿房间。” 碧儿大声道:“兰儿,枉我将你当成好姐妹,你竟然这样害我?” 兰儿冷笑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的所作所为罢了。” 兰儿说“你们”,难不成参与此事的另有其人? 姜氏道:“为何这么说?” 兰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姜氏面前,面上无限哀戚:“三夫人,这件事憋在奴婢心里很久,奴婢再也不能隐瞒了。” 沈妗只觉得这事一环扣一环,说不出的诡异。她厉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明白,不要胡言乱语!” 兰儿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 姜氏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兰儿磕了一个头道:“三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奴婢和碧儿是好姐妹,一同伺候大公子,她什么心事都告诉奴婢,奴婢本不该出卖她,但如果奴婢隐瞒下去,实在是良心上过不去,也对不起二夫人。 碧儿和奴婢不一样,碧儿是家生子,从小被分派到大公子的房里伺候,和大公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所以碧儿一直以为自己将来是要做姨娘的,只是因着大公子迟迟不娶正妻,她虽然着急,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勉强耐心等待下去。 可谁知道二夫人一病不起,听大夫说,二夫人已经时日无多了。碧儿觉得,若是二夫人过世,大公子便要守孝三年,她当上姨娘的日子遥遥无期,所以就想趁着二夫人还活着,怀上大公子的孩子,被抬为姨娘。大公子要三年后才能娶妻,一定舍不得让她打掉这个孩子的。 她原本在偷偷计划此事,没成想大公子也是这么想的。大公子说,因着二夫人的病,他娶妻之事要耽搁好几年,是以他想让她碧儿给他生个儿子。但是正妻没进门庶长子先出生影响他的名声,是以他就准备在外面买个宅子,将碧儿母子安置在里面。等三年后正妻过门,他再将碧儿母子接过来,抬碧儿为姨娘,届时正妻知道也晚了,而且只能替他周旋。 不仅如此,还赐了她许多名贵的药材给她安胎用。奴婢一开始是伺候二夫人的,又被二夫人送给了大公子,是以奴婢见他们这么早就开始算计二夫人过世之后的事,很是愤怒,也为大公子将来的妻子抱不平。所以奴婢即便是大公子的人,也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替他们隐瞒这一切。奴婢冒着得罪大公子的风险,将这一切说出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若兰儿所说一切属实,那沈明汮的品行也太败坏了。母亲病重,不想着侍奉母亲,先想到自己几年不能娶妻生子,所以要趁着自己母亲还没死,让通房给生一个儿子。 而且,他还意图欺骗未来的妻子,把人家骗到手,再接庶长子回来。已经成了夫妻,妻子自然不能因为一个庶子就闹和离,只能隐忍不发。 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沈明汮面色铁青,还未开口,姜氏就怒声道:“一派胡言!汮哥儿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他怎么会在自己母亲病重期间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一定是有人收买你要诬陷汮哥儿!” 沈妗意外于姜氏会帮着沈明汮说话,赶紧道:“三婶说的不错,一定是有人收买你诬陷我大哥!” 兰儿苦笑:“明明证据就摆在眼前,你们不但不承认,还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枉费二夫人这么疼爱大公子和三姑娘,就连病重的时候都时刻为你们担忧,可是你们却这么对她,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你们这般自私自利,就是我这等粗鄙的奴婢都看不过眼去了,所以才要揭穿你们的真面目!” 沈妗冷声道:“不过是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想陷害大哥?你当在场的诸位那么容易被你欺骗吗?” 兰儿大笑起来:“明明有证据你们装看不到,明明就是你们无情无义却砌词狡辩,实在是太可笑了。反正我知道,我说出这些,你们也不会容许我活着,我是伺候二夫人的,如今二夫人药石无医,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到地下,倒不如死了干净,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着,她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吞进了口中。 其他人来不及阻拦,她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沈明汮。 姜氏大声道:“快看看她。” 府医也吓了一跳,蹲下身子查验,少倾他站起身摇头叹息道:“已经没命了。”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唏嘘声,这真是以死明志啊。 若说一开始他们还觉得兰儿可能是被人收买陷害沈明汮和碧儿,可随着兰儿的自尽,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沈明汮是个品德败坏,自私凉薄之人,谁家还愿意将姑娘嫁给他做妻子? 若此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即便他考取了进士,他的仕途也完了。 兰儿被抬走了,碧儿被带下去了,沈明汮沉着一张脸,好像下一刻就会伸出手将沈妤掐死。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太可怕了! 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流言蜚语。兰儿死了也就罢了,却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从今以后,他的婚事他的仕途,都完了! 人群散后,沈序终于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得知了此事,将他叫进书房,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这个耳光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将沈明汮打的踉跄了几步,碰到了多宝阁,摔倒在地。 瞬时间,多宝阁上的古董玉器全部打翻,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棵白玉雕刻成的兰花重重砸在沈明汮的头上,两道血流从他头上脸上蜿蜒而过,滴落到了地上,将光滑冷硬的砖面染成红色。 沈明汮只觉得头脑发昏,痛感袭来。他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面对沈序暴怒的眼神,他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愤恨:“父亲,我是被人陷害的!” 沈序呼吸沉重,怒不可遏:“我不在意你是不是被人陷害,我只知道你太愚蠢,身为一个男子还斗不过一个小姑娘,三番两次被人算计,在众人面前丢脸!不只是你的脸面没了,我的脸也就被你丢尽了!” 沈明汮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鲜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在父亲眼中,除了利益就是名声,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出卖自尊,可以卖掉我这个儿子以攀上景王和安家,你如此狼心狗肺,不配为人父,又有何资格来教训我?” 沈明汮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沈序的真面目,使得沈序恼羞成怒,他又抬起手:“你这个逆子——” 眼看着一巴掌又要落下,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呼声:“住手!” 沈序转身一看,却是风一吹就会倒的吕氏。 吕氏被沈妗扶着,慢慢的走到沈序面前:“沈序,你没有资格责打汮儿,汮儿说的不错,你不配为人父!” 说着,她又佝偻着身子剧烈咳嗽。 沈序放下手,冷笑道:“你不问问这个逆子做了什么事吗?” “事情我都听说了,一定是沈妤使手段陷害他!” 沈序怒吼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他太蠢?你可听见外面人怎么议论他的吗,他将我的脸面都丢尽了!以后他的仕途也完了!” 闻言,吕氏贴着墙,身子滑落在地,捂着脸泪如雨下。 她的儿子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纨绔玷污了,现在又被沈妤害的没有了好名声,这让她怎么安心离去? 急怒攻心之下,她又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晕厥了过去。 “太医,我母亲怎么样了?” 从里间出来,张太医惋惜的叹了口气。 沈妗焦急道:“有什么话您直言便是。” 张太医看着吕氏灰败的脸,道:“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个月。” 沈妗的心瞬间坠落谷底,明明天气寒冷,她生生出了一身汗。 吕氏时日无多了,身为女儿自然是伤心。可她更担心的是,吕氏这么快就要走了,她的婚事怎么办,若守孝三年再嫁,谁愿意娶她?再者,她也绝对不能等三年。 若真要等三年,说不定她很快就会被沈妤害死。 时不我待,她必须快些想到办法嫁进景王府。 张太医走后,她立刻吩咐凝翠道:“你去打听一下景王的行踪。” 凝翠一愣:“奴婢去?” “那不成是我?” 凝翠犹豫道:“奴婢自然愿为姑娘分忧,可是奴婢只是个普通婢女,如何能打探得到景王殿下的行踪?” 沈妗冷若冰霜:“我身边并无得力的人,不让你去还能让谁去?” 凝翠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沈妗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进景王府,报复沈妤,她一定要让沈妤身败名裂,好好地折磨她! 刚沐浴过后的沈妤打了个喷嚏。 紫菀忙取过外衣为她披上:“天气冷,姑娘别染了风寒。” 沈妤走到炭火前坐下取暖,对苏叶道:“送兰儿和碧儿离开了吗?” 碧儿完全不知道她被沈妤利用了,等苏叶救她出去的时候,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在苏叶的威逼利诱下,她同意拿着大笔银子离开京城,永不回京。再者,她也知道,若她不离开,无论是沈妤还是沈明汮都不会让她活着,还不如拿着银子,换个新身份远走高飞呢。以后她再也不是卖身的奴婢,而是自由身。 至于兰儿吃的毒药自然是假的,这是段逸风给楚王的吃下去可以假死的药,沈妤请楚王帮忙,楚王就派人将药给了沈妤。 苏叶道:“放心罢,有楚王殿下的帮助,她们两人很快就出城了。” 沈妤叹息:“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至于府医,沈明汮暂时不会杀他,过段时间沈妤就会给他一笔银子,送他回乡养老去。 “姑娘,听闻二夫人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沈妤笑容粲然:“她死了不要紧,我是替二姐和三姐担心啊。” “姑娘替她们担心什么?” “二姐三姐年纪最大,若是守孝三年岂非是要变成老姑娘了?身为妹妹,我自然要尽快为她们找个如意郎君。” 第一百零二章 热孝出嫁 紫菀拨弄着炭火,笑道:“姑娘不是说,三姑娘一心想进景王府吗?” 炭火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这一小块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使得她白玉般精致的面孔染上了一层金光。 沈妤垂眸,闻着炭火中传来的烤红薯的香气,淡淡笑道:“是啊,景王殿下是皇亲贵胄,文武全才,更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早就有人私下议论,太子不得圣心,早晚会被景王取而代之。这种情况下,即便三姐只是做个妾室,将来定会前途无量。作为妹妹,我怎么会看不清她的心思?” 紫菀手一顿:“姑娘要帮三姑娘?” 沈妤一双眸子璨若星河,笑望着她:“知我者,紫菀。” 紫菀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在沈妤身边多年,多少也了解沈妤的心思。 不过她还是担心:“可若是三姑娘做了景王侧妃,岂不是更有底气和姑娘作对了?” 沈妤若有深意道:“她是想对付我,可也要先想想如何在景王府站住脚跟,她以为景王府那些妾室是好相与的吗?若是景王娶了正妃,就更有意思了。” 闻言,紫菀又想起了景王和安德妃使出卑鄙手段想让沈妤嫁给景王一事,道:“景王他会娶哪家姑娘呢,奴婢担心景王还未对姑娘死心。” 沈妤淡淡一笑:“我只希望景王府越来越热闹。” 至于沈娴的如意郎君,沈妤已经有了人选。她不是想取沈妘而代之,坐上宁王继妃之位吗,那她就给沈娴找个世家公子做正妻,一定让她“风光无限”。 “苏叶,可盯着安阳泽的行踪?” 苏叶噗嗤一声笑了:“自从安公子和大公子那件事暴露在众人面前,安公子就好久未出府了,人人皆知他有断袖之癖,想来他也是怕丢人的。不过,安公子向来为所欲为,只怕他会恨上二公子,定会寻机报复二公子。” 沈妤微笑道:“他的确会对付洹儿,但眼下那事还没过去,洹儿的身份摆在那,他不好现在就动手,就算要报复,也该是先报复沈明汮。” 凝翠打听到了景王的行踪,当然是沈妤透露给她的行踪,她很快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妗。 沈妗现在急着嫁人,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按照凝翠所说的,夜里偷偷出府,寻到了景王。 不知道沈妗用了什么方法,很快皇帝就招了沈序进宫,然后就派人到沈家传旨,将沈妗指给景王做侧妃。 宣旨太监走后,府上并没有沈妗想象中的欢喜热闹。太夫人被桂嬷嬷扶着站起身,道:“行了,都散了罢。” 然后回头笑道:“妤儿,过来,祖母有话对你说。” 沈妤笑容甜美,走上前扶着太夫人:“是,祖母。” 沈妗一张脸变得雪白,太夫人是故意给她甩脸子,让她下不来台。 她虽然只是个妾,身上也是有品级的,更何况景王最得圣心,坐上那个位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难道他们不该对她客客气气的吗?得罪了她,将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沈婵面露鄙夷,道:“恭喜三姐,很快就成为景王侧妃了,虽然侧妃也是妾,但也是可以入玉蝶的,说起来姐妹们以后见到你还要行礼呢。” 沈妗笑容得意:“既然七妹知道,以后就不该对我无礼。” 沈婵嗤笑一声,福了福身子:“见过沈侧妃。这样行吗?虽然现在景王还没有正妃,但很快就会有的,听闻陛下和德妃娘娘要为景王殿下选正妃呢。看在大家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替你祈祷,祈祷将来的景王妃是个好相与的,三姐的为妾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苦不是?” 沈妗绷着脸:“七妹,你太无礼了。” 沈婵不以为意道:“呦,这就开始摆侧妃的架子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骄傲的,沈家祖训,沈家的女儿不能做妾,可你偏偏上赶着去做妾,还想让我们瞧得起你吗?也难怪祖母不愿意和你说一句话。大姐是宁王正妃,偏偏堂妹给景王做了侧妃,也不知道外人怎么议论咱家。” 正看好戏的沈娴听到这句话,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 沈妗给景王做侧妃都让太夫人有这么大意见,她要成为宁王侧妃更是天方夜谭! 可太夫人再怎么不高兴,沈妗的侧妃之位是板上钉钉了,她何时能进宁王府,难道要等到三年后吗? 沈婵道:“二婶病重,所以三姐马上就要大婚了。哦,不对,我说错了。三姐不是正妻,没有大婚之礼。以后三姐进了景王府,咱们就不能时常见面了,毕竟妾要出府是要请求正妻同意的,以后三姐可要好自为之啊。” 说着,笑的更加欢快了。 沈婵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气死人不偿命! 沈妗暗自说服自己,不要和她计较。她可是景王侧妃,和她争执有失身份。 沈婉看出了沈妗的愤怒,拉着沈婵的手道:“别说了,咱们回去罢。” 沈婵不情不愿的跟着沈婉走了,嘀咕道:“以后就不能和三姐斗嘴了,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最后的机会。” 这句话传到沈妗耳中,她的指甲陷入手心,才勉强保持镇定。若是可以,她真想撕烂沈婵那张嘴。 沈娴微微勾唇,走到沈妗身边:“恭喜三妹。” 沈妗神色带了几分矜傲,道:“我也祝二姐早日心愿得偿。” 沈娴笑容微滞,道:“如今母亲病重,我只想在母亲身边尽孝。倒是三妹,你的嫁妆恐怕要劳烦三婶准备了。” “这是自然。” 沈妗祈祷吕氏能坚持住,多活几天,她可不想趁着热孝出嫁。 沈娴看着她的脸色又道:“记得当初大姐出阁,她的嫁妆极为丰厚,祖母仍是不辞辛劳,亲自为大姐准备,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不少东西给大姐添妆。同是沈家女儿,祖母又对咱们一视同仁,想来祖母也不会忘了三妹的一份。” 沈妗现在也很怨恨太夫人,她讽笑道:“咱们怎么能和大姐、五妹相提并论,祖母不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因着要在吕氏死之前将沈妗嫁出去,所以婚期定的很急,第二日,府上就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了。 虽然太夫人现在厌弃了沈妗,但是该给她的那份绝不克扣,除了公中该出的银子,再加上吕氏的嫁妆,沈妗的带到景王府的嫁妆也算是很丰厚了——对于一个妾来说。 虽然侧妃比不得正妃的大婚之礼,但也该有个仪式,所以届时会有景王府的人将她接进王府的,也会有不少达官贵人去景王府参加宴会。 当然,他们不是为了沈妗,而是为了攀附景王。 所以,沈妗夜夜祈祷,吕氏多活几天,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景王。 可是老天爷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偏偏在她进景王府的前一天,吕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妗,身体一软,栽倒在地。 沈妤得到这个消息也是惊讶:“这么快?” 苏叶道:“虽然张太医说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个月。可是二夫人的病情太重,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沈妤缓缓落座,看着外面萧索的庭院,微微一笑:“可惜,二婶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若她再坚持最后一天,就能亲眼看着三姐出嫁了。” 苏叶忍住笑:“这都是命。” “我想,三姐现在是极埋怨二婶的。” 沈妗的婚事是皇帝指婚,由钦天监挑好的日子,所以不能更改。即便吕氏死了,沈妗第二日还是要被抬进景王府。 只是,这次就没有什么排场了,她只能被一顶小轿低调的抬进王府。趁着热孝期间出嫁,也是符合规矩的。 紫菀道:“三姑娘现在一定呕死了。” 是啊,原本满心欢喜的等待风光嫁进景王府,却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她一定恨不得杀人罢? 思及此,沈妤倒是很想看看沈妗现在的表情,她起身道:“二婶过世,三姐一定很伤心,咱们去看看她罢。” 沈家上下开始忙碌起来,原本为沈妗出嫁布置的喜气的红色,全都变成了治丧所用的白色。目之所及,一派缟素。 小厮爬上爬下,将红色的灯笼换成白的,四处飘荡着白色麻布。 看见沈妤到了,都纷纷行礼。 沈妤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院子。 如今在沈妗面前,她已经不必做出虚伪的表情了。 沈妤进了屋,发现沈家其他几个姐妹都在,沈婵冲着沈妤眨了眨眼睛,走到了沈妤身边。 吕氏的死,沈序并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是怨恨吕氏死的不是时候,耽搁沈妗和沈娴出嫁。 他不耐烦看到吕氏这张难看的脸,去外面安排治丧事宜了,很快京城都会知道吕氏过世的消息。 沈妗和沈娴、沈婳趴在吕氏床前,一身素白哀哀痛哭,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 沈婵悄悄和沈沈妤咬耳朵:“瞧三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二婶伤心,还是为自己难过。” 沈妤笑而不言,看着沈妗。 似乎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沈妗抬头望过来,那目光似火,恨不得要将沈妤吞噬殆尽。 沈妤神情悲悯,轻叹一声:“二婶过世,三姐可要节哀。可怜二婶,没能亲眼看着三姐出嫁,定是徒增遗憾。” 沈妗身体发抖,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气的。 吕氏之所以病重过世,还不都是被沈妤气的,她现在还敢来看笑话! 她突然想起那一夜,景王伏在她身上,情到浓时,唤着沈妤的名字,她原本高兴于成了景王的人,可那一刻,她觉得屈辱。 她那时候才知道,景王居然也看上了沈妤! 景王之所以会宠幸她,除了有沈序的原因,除了她的主动,还是因为她是沈妤的堂姐,容貌和沈妤有两分相似。 为什么,沈妤总是抢她的看上的,身份是,人也是。 她要除掉沈妤的心情更强烈了。 沈妤安慰道:“三姐不要太伤心了,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毕竟明天还要被接进景王府,若是伤心太过生了病,可是会错过好日子的。” 沈妗听明白了沈妤的弦外之音,她是在诅咒她错过进景王府的机会。 沈妗的手死死握住床单,唇下有被咬出的印记:“多谢五妹关心,我很好。” 沈妤柔声道:“那就好。” 恰在此时,桂嬷嬷进来了,她给几人施了一礼道:“三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 这个时候请沈妗过去,定是关于她的婚事。 沈妗站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沈娴及时扶着她:“三妹小心。” 沈妗不胜哀戚:“桂嬷嬷,祖母唤我何事?” “三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沈妗一路跟着桂嬷嬷到了慈安堂,所过之处,都是刺目的白,只有慈安堂一派平静。 沈妗看着坐在上首的太夫人,道:“孙女见过祖母。” 太夫人看了她一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她坐下。她呡了口茶道:“我叫你来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罢?” 沈妗垂头道:“孙女知道。” “好,既如此,有些话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沈妗掩住眸子的怨怼,道:“孙女聆听祖母的教诲。” 太夫人神色冷淡道:“关于沈家姐妹婚事的安排,你一向是清楚的,对罢?” 沈妗点头:“是。”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直以为我偏心妤儿。我不否认我喜欢妤儿,心疼妤儿。可是我早就说明,她自小没了父母,是在我膝下养大的,比不得你们有父有母,不用我操心。所以,我偏疼她一些。但是,其他的,我并没有苛待过你们,该是你们的我从未少给你们一点点。就拿婚事来说,我自认为是真心为你们着想了。但有一点,我从未改变过,那就是沈家的女儿无论嫡庶,绝不能做妾,也不是用来攀龙附凤的工具。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对罢?” “是。” “很好。”太夫人道,“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埋怨我偏心,埋怨我不帮着你嫁给景王,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攀上了景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人有自知之明,所以你应该知道,即便你是沈家嫡女,也是不能给景王做正妃的。可你明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埋怨我、嫉妒妤儿。 可你也看到了,我从未想过将妤儿嫁给哪个皇子,既如此,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机的对付妤儿,处心积虑的嫁给景王呢?若是你听我的话,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有沈家为你撑腰,你将来的日子过得不会差。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不体谅我的好意也就罢了,越发的肆意妄为了。” 是啊,无论有没有沈妤,她都是不能做景王正妃的,可是人就是嫉妒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所以即便从前沈妤没有和她撕破脸,她也还是怨恨沈妤。 太夫人岂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道:“或者说,你怨恨沈家爵位不在二房手中?” 闻言,沈妗猛然抬头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摇摇头:“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情?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没有理由去抢去夺。” 沈妗不说话,明显就是不服气。在她看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奋力争取,无论要用什么手段。 太夫人将茶盏搁在小几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这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砸在沈妗的心上。 这一刻,她屏住呼吸,听着太夫人接下来的话。 “如今你也要嫁人了,咱们也借机将话说开,毕竟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太夫人平静地道,“我不会因为对你不满,就少给你东西。公中那份银子,想来你三婶已经给过你了,现在我也该轮到我了。” 沈妗心中一震,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少倾,桂嬷嬷和两个丫鬟就从里面拿出几个匣子和箱子,送到沈妗面前,当着她的面打开。 “这里面是几间店铺的房契地契,还有别庄、田产的地契,剩下两个箱子是我给你的添妆,你一并带走罢。”太夫人笑了笑,“你不必太惊讶,我们毕竟祖孙一场,就当是全了我们之前的情分。但,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太夫人没有看她,端起茶盏呡了一口茶。 沈妗即便知道她明日一走,和太夫人的关系就不复从前了,但听见太夫人亲口所说,她还是有几分失落。 太夫人这话说的很清楚了,只要她进了景王府,太夫人就当没她这个孙女。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一切都与沈家无关,你明白吗?” 太夫人不管二房如何攀附、支持景王,但是沈家绝不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所以,沈妗绝不能打着沈家的旗号为所欲为。 沉默了一会,沈妗道:“孙女知道了。” “那就好。”太夫人点点头,“送沈侧妃回去罢。” 一句“沈侧妃”,太夫人已然和沈妗划清了界限。 桂嬷嬷招了几个丫鬟过来,指着几个匣子和箱子:“送到三姑娘院里去。” 沈妗行礼:“沈妗告退。” 太夫人叹息一声:“以后,你好自为之。” 这事传的很快,当听闻太夫人给了沈妗不少嫁妆时,沈婵道:“祖母怎么还对她这么好?” 沈妤却是明白了太夫人的做法,道:“当咱们要赶走一个伺候我们多年的婢女时,也是会送她一大笔银子的。” 太夫人到底还是个宽厚的老人家,可是沈妗不体谅她的一片苦心。 沈婵轻哼一声:“还不是养出个白眼狼?” 沈妗到底被一顶小轿接进了景王府,在母亲去世第二日嫁人,不知道让多少人嘲笑。但沈妗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只想爬上高位。 在嫁给景王的第二日,沈妗又要回来,毕竟丧事还没办完呢。 吕氏的娘家人也得到了吕氏过世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沈家。 沈家几个姐妹正在灵堂,不少人家都带着吊仪前来吊唁。 这时候,一个穿着素衣的大汉,一阵风似的冲进灵堂,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他哭着喊道:“妹妹,我来晚了!” 他声音很大,出现在此处极为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 沈家姐妹也是吓了一跳,奇怪的看着这个人。 男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素衣,显得更壮实了。他一动一哭,脸上的肉就来回晃动。 他身边站着的则是一个中年妇人,同样是一身素衣,身材瘦弱,眉眼却生的刻薄,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身后一男一女,和她生的七分像,想来他们应该是一家人。 灵堂的哭声戛然而止,变得鸦雀无声,都怔怔的看着几人。 “妹妹,我来晚了,你怎么突然就去了,为兄还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 然后,他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四下环顾,走到沈家姐妹面前,神色激动:“外甥女,舅舅终于见到你了。” 吕家并不在京城,嫁出去的女儿也鲜少有机会回娘家,沈妗又自诩高贵,是以也没有跟着吕氏回过外祖家。吕昌晟已经多年不见沈妗,是以便认错了人。 苏叶隔开吕昌晟的手,冷淡的道:“这位老爷,您认错人了,三姑娘在那里呢。” 苏叶抬手一指,吕昌晟就看见披麻戴孝的沈明汮和一身素服的沈妗,两人正跪在灵前,沉默着。 吕昌晟面色尴尬,却又不禁多看了沈妤一眼,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不是沈妗。 沈妗和沈明汮站起身,唤了声“舅舅、舅母”。 吕舅母也和吕昌晟一样,对着两人淌眼抹泪。 吕舅母用帕子擦擦眼泪:“我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偏偏妹妹这么早就去了呢?” 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沈妗成为景王侧妃的消息,所以对沈妗格外热情。再者,沈家可是世家大族,沈妗是沈家女儿,他们自然要借机好好和沈家套套近乎。 原本他们是想让自己儿子娶沈妗的,可是吕氏瞧不上吕广缘,他们只能作罢。 眼下,他们是一定要想办法和沈家亲近一二的。 沈明洹面无表情,沈妗心中嫌恶,但还是配合的掩面哭泣。 哭了好久,吕舅母道:“你的表哥和表妹也来了。” 然后她对身后两人招招手:“快过来见过你们的表姐妹。” 说白了,和吕家有亲戚关系的只有沈妗和沈明汮,但若是客气些,还是可以称呼大房三房的姑娘一句表姐妹的。 几人相视一眼,都知道了吕昌晟和吕舅母的心思。 沈妗虽然不喜欢她外祖家的亲戚,但还是向吕昌晟几人介绍沈家姐妹。 当他们听见沈妤的名字时,眼前一亮。原来她就是长房那个没了父母又得太夫人宠爱的孙女。 沈妤神色还算温和,道:“吕老爷,吕夫人,二姐也是二婶的女儿呢。” 吕昌晟并不将自己妹妹的庶女放在眼里,但听沈妤这么一说,又不好视而不见,照样对着沈娴哀哀痛哭了一番。 沈娴依旧态度柔和,沈妗则是觉得吕家人给她丢人了,尤其是在沈妤面前丢人。 她尽量平心静气道:“不知舅舅和舅母可曾见过祖母了?” 两人一愣,吕昌晟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一听说你母亲过世,就赶紧过来了,一心想看到你母亲,哪里还来得及去见老夫人呢。” 吕舅母忙道:“既然我们已经见过你母亲,也见到了你和汮哥儿,也该去拜见老夫人了。” 太夫人自然也听说了灵堂发生的事,也不怪罪吕家人的失礼,静待着吕家人的到来。 少倾,便听外面有丫鬟禀报:“太夫人,吕家老爷和夫人前来拜见。” 太夫人道:“请进来罢。” 话音刚落,一个膘肥体壮的男子就疾步进来,和吕舅母以及两个孩子一起给太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和蔼道:“快不必多礼,大老远的来京城,一定是车马劳顿,快些坐下罢。” 吕昌晟见太夫人对他这么“热情”,心中大喜,便坐下了。 太夫人吩咐人上了茶,道:“几位已经见过儿媳妇了罢?” 闻言,吕昌晟立刻做出一副伤心的神情:“我和妹妹感情一向深厚,乍听闻她过世的消息,太过着急,所以没有先拜见您,请您不要见怪。” 太夫人道:“这有什么可见怪的,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不管太夫人喜不喜欢吕家人,出于涵养,她都必须对吕家人客客气气。 沈序虽然是嫡次子,到底是沈家人,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娶个身份更高些的妻子。但是吕家老太爷曾是沈老太爷的副将,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救过沈老太爷一命,为此还断了一只手。沈老太爷很感激他,再者,吕家家世还可以,便许诺两家结为亲家。 沈庭作为他看重的嫡长子,自然不可能迎娶吕氏,所以便让沈序娶她。一开始两人还相敬如宾,可是后来…… 吕家并没有优秀子弟可以撑起门面,便越来越没落,到了吕昌晟这一代,只想着投机取巧,也难怪沈妗也不喜欢吕家人了。 吕昌晟道:“多谢您的体谅。”顿了顿他道,“不知妹妹如何过世的?” 太夫人自然不会将一切和盘托出,她只是淡淡道:“儿媳妇是得了急病过世的。府上也给请了太医,用了药,但没有丝毫好转。” 吕昌晟叹了口气:“妹妹命不好,这么早就去了,可怜了两个孩子。我听说妗儿已经嫁人了?” 太夫人道:“是啊,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耽搁下去,只能赶在热孝的时候嫁人。” “如此,实在是委屈妗儿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吕昌晟道。 太夫人端起茶盏,不置可否。 “既然你们来了,就安心住下罢,一切事情等丧礼过后再说。”太夫人道,“几位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去找我三儿媳就行,如今是她管着家。” 吕昌晟自然不会拒绝,连声道:“如此,就劳烦老夫人了。” 他又对吕广缘和吕幼菱道:“还不快谢过老夫人。” 这明摆着要让太夫人认识一下两人。 太夫人不好装看不懂,夸赞了两人几句,说了些场面话,又给了两人见面礼。 过了一会,就让桂嬷嬷送他们去了一个院子。 片刻后,桂嬷嬷回来了,看太夫人似乎有些疲惫,扶着她倚在引枕上。 外面隐隐传来喊声、哭泣声、诵经声,桂嬷嬷道:“吵到太夫人了。” “无碍。”太夫人半合着眼睛,道,“多看着他们些,别在这时候惹出事来。” 桂嬷嬷知道太夫人说的是吕家人:“奴婢知道。” 想了想,太夫人又道:“这几日在治丧,饮食也变得清淡许多,都是清粥小菜,连个荤腥都不见。你去小厨房说一声,做些吃食给青玉阁送去,照顾好妤儿和洹儿。” 桂嬷嬷为她盖好被子,笑道:“奴婢这就去,您歇息罢。” 紫菀送走了桂嬷嬷,打开食盒,里面的香气扑面而来,十几种精致粥菜摆在里面。 紫菀笑道:“姑娘才回来,一定饿了,刚好太夫人就派人送吃的来了,您快趁热吃了罢。” 沈妤坐过去道:“叫洹儿过来。” 少倾,苏叶过来了:“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偷偷去见了罗兰,告诉她该如何做。” 罗兰体会过一次解药到期痛苦难当的滋味,越发听话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递消息过来。 而且,沈妤控制住了罗兰的家人,不怕她背叛。 她点点头:“很好。” 吕氏毕竟是沈家儿媳,沈序又是户部尚书,是以皇帝也安抚了沈序几句,各个府上也派人带着吊仪,前来吊唁。 宁王是沈妘的夫君,自然也会过来。 沈妗嫁给了景王做侧妃,是以他过府吊唁也说得过去,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安阳泽。 沈妘先去慈安堂见了太夫人,又去灵堂吊唁。作为王妃,她自然不必在灵堂待太久,是以她片刻后就回到了慈安堂。 “府上有丧事,不宜带舒姐儿过来,免得被什么冲撞到了,等下次我再抱她过来见祖母。”沈妘道。 太夫人笑道:“好。你最近如何了?” 沈妘知道太夫人指的什么,她怕太夫人担心,笑着道:“我身子很好,一直按照段大夫的方子调理着。” 太夫人没有多问,道:“那就好。” 沈妤试探着道:“大姐,还有十几日傅家三姑娘就要进府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沈妘垂首,又抬起头笑笑:“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到时候迎她进门就好了,我只要做好我身为正妃该做的事,没什么可费心的。” 太夫人勉强放心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你只管拿出你正妃的派头,有沈家为你做后盾。即便她是傅贤妃的侄女,她也远远比不过傅柠,如何能越过你去?若她敢僭越,我自会去宫里找傅贤妃说道说道。” 太夫人的身份,傅贤妃还是要让她三分的,所以太夫人并非是说大话。 这也是娘家强大的好处了。 沈妘心中感动:“是,孙女知道。” 景王和宁王碰到了一起,景王笑着迎过去:“二哥也来了。” 宁王眉眼温润:“三弟和沈侧妃倒是感情亲厚。” 景王英气的剑眉微扬:“比不得二哥与二嫂伉俪情深。” 宁王似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在沈家仆从的引路下到了一处小轩小坐。 沈序听人说宁王和景王到了,赶紧过来拜见。只是今日忙乱,他不好多留,不得不离开。 安阳泽则是个闲不住的,不知道去哪里闲逛了。 若非是永康侯逼着他来向沈家示好,若非他还念念不忘沈明洹,他才不想来呢。 第一百零三章 恩断义绝 安阳泽是个纨绔,行为荒唐,十几岁就沾染女色,身边的小丫鬟都被他占有了。但是他一向喜新厌旧,没几天就丢到了别处,转而去猎取别的美貌丫鬟,只要被他看上的,没一个能逃脱得掉。 永康侯夫人溺爱小儿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有被玷污后寻死觅活的丫鬟,她只会帮着安阳泽处置了。 这样一来,安阳泽更是变本加厉,府上的丫鬟尽量避开他。 不但府上的丫鬟任由他侮辱,他还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美人见多了,便对府上的丫鬟不感兴趣了。 安阳泽如今十七岁,却是已经阅女无数。慢慢的她觉得女子也无趣起来,一个个见到他尽是谄媚诱引,好没意思。便又喜欢上了男风,时常出入南风馆,还包养着小倌倌。 渐渐地他便不喜欢女子,甚至是厌恶女子,只一心猎取漂亮的男子。只是这美男子有许多,像景王、宁王、陆行舟都是相貌不错的,但是他极为挑剔,觉得他们好看是好看,就是年纪大了些,他最喜欢十二三岁的漂亮男子。 因着他的出身,所以凡是他看上的良家男子,都会想办法弄到手,等过几日再给些银子放走,那些人惧怕安家权势,也不敢说出去。还有些性子刚烈抵死不从的,被他活活打死了。 总之,他手下的人命不少,但是他仍旧安然无恙。 身边伺候他的小厮,便是他的爪牙,看见生的好看的小男孩就会告诉他。 安阳泽漫不经心的闲逛着,希望能见到沈明洹。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的惦记着,即便安阳泽要报复沈明洹,也要先得到人再说。 随从德春道谄笑道:“公子,听闻南风馆昨天又来了几个皮相不错的小倌倌,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阳泽瞪他一眼:“什么货色也配让我看一眼?” 德春继续笑道:“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去了吗?” “那是以前,现在本公子不喜欢去了。”安阳泽嫌恶的道,“里面的那些,都和姑娘似的,不是战战兢兢,就是谄媚讨好,一点风度气质有没有,我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德春心道,若非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卖身到那里?又不是世家子弟,还指望他们有什么风度气质? 再者,人家世家子弟也不可能和安阳泽做出那种事啊。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只是赔笑道:“公子说的是。” 安阳泽现在眼光越发挑剔了,也难怪会看上沈明洹。只是要达到目的,却是难上加难。 一想到沈明洹,安阳泽就心痒难耐。他道:“德春,你去打听一下,沈明洹现在在何处。” 德春笑道:“小的这就去。” 一刻后,德春回来了,满脸喜色道:“公子,找到了。” 安阳泽眼睛闪过亮光:“在哪里?” “小的听闻,沈小侯爷去园子那边的小竹坞略作歇息,方才小的去看了,果然看见小侯爷的随从在那里守着,想来小侯爷就在里面。” 安阳泽大喜,抚掌道:“好,太好了,我有些事要吩咐你去做,你务必要做好。” 德春犹疑道:“可是老爷说过,不让您动沈家小侯爷……” 安阳泽冷笑道:“那次父亲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那事闹得人尽皆知,沈序找上门去了。但凡是个要面子的男子,谁会让外人知道这种事?这次我会做的悄无声息,若沈明洹不想让人知道他被我占有了,就会隐忍不发,等我将他玩腻了,再杀了他。” 德春道:“万一……” “没什么万一!”安阳泽不耐烦道,“快些去准备。” 德春不敢耽搁,赶紧去了。 沈易正在竹坞外守着,突然一个小厮装扮的人,鬼鬼祟祟的从他面前走过,还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每当沈易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又躲开了。如此连续四五次,沈易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没什么。”小厮目光躲闪,“小的先下去了。” 言罢,脚步飞快的跑了。 沈易觉得哪里不对劲,喊道:“你回来,我有话要问你。” 小厮像是听不到这话,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沈易有没有追上来。 沈易看了看竹坞的门,估摸着沈明洹一时半会的不会歇息好,就三两步追了上去。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个人,推开门进去了。 只听到一声痛呼,那人轰然倒地,晕了过去。 苏叶踢了那人一脚,干净利落的扛起他,多对沈明洹道:“二公子,奴婢先将这个人处理了,再去向姑娘复命。” 沈明洹没想到安阳泽屡教不改,对他仍是不死心。 他看着地上的人满是嫌恶:“我明白,我会走其他路离开,不会让人发现的。” 沈娴因着吕氏过世的事,一直焦躁不安,再加上沈妗也出嫁了,她更是心情急切。 她也好奇,为何景王会突然纳沈妗为侧妃,便让罗兰去暗暗打探一番。 罗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沈妤,沈妤教了她怎么回话。 罗兰只是告知沈娴,之前沈妗一直在暗中打探听景王的行踪,一天夜里偷偷出了府。 听到此处,沈娴已经全然明了。想来沈妗之所以能嫁给景王,是她主动找到景王,献身于他,再加上沈序现在是景王的人,景王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纳沈妗为侧妃。 就算太夫人不高兴,但赐婚圣旨已经下了,她没有反对的理由。 听到了沈妗嫁到景王府的真相,沈娴一边唾弃沈妗不知廉耻,一边又为这个计划心动了。 即便太夫人不同意又如何,她好歹也是朝中二品大员的女儿,若是被宁王占了身子,宁王也不可能不负责,也会像景王一样请旨赐婚。在热孝期间成婚,也不必再等三年后了。 所以,当她得知今日宁王也过府吊唁的时候,让罗兰打探着宁王的行踪。 罗兰脚步轻快的走进来,低声道:“姑娘,奴婢打听到了。” 沈娴勉强镇定道:“殿下在何处,可有大姐陪着?” 罗兰道:“宁王妃正在慈安堂和太夫人、五姑娘说话,宁王殿下原本正和景王说笑,方才景王已经离开了,宁王殿下一个人在那里。” 沈娴表情晦暗不明,手指交缠,眉眼含着纠结。 罗兰试探着道:“姑娘,您还要不要过去?” 沈娴捂住砰砰乱跳的心,下定了决心道:“好。”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先伺候我重新更衣。”沈娴坐到梳妆台前,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罗兰看到镜子里的沈娴,低下头掩住心虚,为她重新梳头上妆,换了衣服。 少倾,又拿过一只香囊为她佩戴在腰间道:“姑娘,好了。” 香囊中散发出清甜的香气,和梅花的香气掺杂在一起,这香气多隐隐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安阳泽借口不舒服,让沈家的婢女给他找了个房间歇息一番,实际上他在等人将沈明洹背过来。 许是他太心急了,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便起身四出走动随意看看。 这时候,他突然闻到一种浓郁的香气,便往里面那间屋子走去,发现窗台上摆放着一盆淡黄色的花,花瓣微微卷曲,纤细柔美就像女子的柔荑,花枝妩媚的舒展来开,就像美人在向他招手。 莫名的,他的心情微微平复了些,低下头细看,那股香气更浓厚了,舒适而不刺鼻,他忍不住一闻再闻。 这种花倒是十分稀有,他只是偶然在景王府见过一盆,不知道是哪个姬妾的。 没想到这样珍稀的花,竟然被沈家人随意摆放在这里,沈家的富贵和安家相比一点也不差。 就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敲门的声音。安阳泽以为沈明洹被带到了,急声道:“进来。” 可是看清来人,他呆若木鸡,随后便觉得身体燥热起来。 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站在他面前,身穿着一袭杏红色苏绣月华锦衫,薄施粉黛,面容白皙,两颊是胭脂染成的薄红。一双眼睛如春水般温柔,上面有一层水雾,却是更加迷人了。 他的目光不由在她脸上划过,最后落到一截玉颈上,再往下是层层叠叠的衣服,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让人想入非非,突然生出想再看下去的意念。他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急需纾解。 他早就是万花丛中过,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呢,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越发红了,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沈娴精心打扮了一番前来见宁王,为此还佩戴上了有迷情效果的香囊,没想到景王没见到,却是看到了安阳泽。 她意识到了不对,想赶紧离开,然后问一问罗兰是怎么办事的。 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去,门就被关上了,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沈娴推着门,一颗心直直坠落谷底。她猛然意识到,她被人算计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呼救,若是呼救,被人发救出去,她的名声一样要完。可若是不呼救,她要如何摆脱安阳泽? 就在犹豫的瞬间,安阳泽已经红着一张脸朝她走了过来,就像喝醉了酒一般。 沈妤心中着急、恨意滔天,可是她察觉到自己身子也软了下来,倚着门滑倒地上。 她想保持清醒,可周围的香气越发浓烈了。 她意识到了不对,她身上的香囊虽然有迷情的作用,却不会这么强烈,而且主要是为了迷惑男子,可是她为何也中了招? 她不知道,屋子里摆着的那盆花,是依兰花,花香浓郁有崔情之效,尤其是和她身上的迷情香混合在一起,效果只会更强烈。 沈娴声音细弱,每呼吸一口,都很是灼热。 “别……别过来……我是沈家姑娘,你不能这样做……” 安阳泽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阅美无数,自然不会将一个沈家庶女放在眼中。他不喜欢女子,已经许久未碰过女子,但是不妨碍他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等之后再报仇也不迟。 他忽视了沈娴的“威胁”,将她捞在怀里,堵住了她的樱唇。 沈娴兀自挣扎,却终究抵不过男子的力气,只能低声哭泣 可是这换不回安阳泽的一丝同情,他径直抱着她去了榻上,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柔柔的哭泣中夹杂着裂帛之声。 在外面守着的罗兰,听到里面的动静,将锁打开,赶紧去通风报信了。 两人正翻云覆雨,沈娴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失去神智,任由安阳泽为所欲为,安阳泽亦是沉迷其中。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敲门声。 “小舅舅,你在里面吗?”是景王的声音。 安阳泽神志不清,并未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回答。 景王又问:“安公子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答话的是那个婢女:“回殿下,安公子说他身子不适,让奴婢为他随意找一间屋子,他要歇息片刻,奴婢便送他来了这里,绝没有说谎。” 沈序道:“许是安公子已经走了?” 景王皱眉,又敲了敲门,却是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传出。 他意识到了不对,收回手道:“那就先去别处找找。” 话音刚落,却听见宁王道:“三弟也来此处歇息?” 景王目光一顿:“二哥怎么也来到此处?” 宁王揉了揉额头:“方才多饮了几杯酒,有些头疼,恰好遇上了宁安和七姑娘,宁安便就近让我来这里歇息一会。怎么,三弟不进去?” 景王的目光落在沈妤身上,她微微一笑,和沈婵一起给他行了礼:“见过景王殿下。” 景王深邃的凤眸暗含着审视,凝视着她。沈妤坦然自若,恭谨的立于一旁。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直觉里面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才要离开,可是宁王突然来了,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 宁王笑容温煦:“三弟怎么不说话?好像三弟是准备离开的?” 景王笑道:“正是。若是二哥要歇息,再选别的房间罢,这一间我已经用过,怕是二哥再用不合适。” 沈序虽不明白景王为何要说谎,但还是配合地道:“景王殿下所言极是,臣在派人收拾一间房给宁王殿下。” 宁王抬手道:“不必如此麻烦,左右本王和三弟是兄弟,有什么可介意的?” 然后他又揉了揉额头,好像真的很疲惫。 沈妤对紫菀道:“还不快去将门打开,宁王殿下现在就需要歇息。” 沈序和景王根本没有理由阻止,眼睁睁看着紫菀打开那扇门,景王已经可以预料到,这间房里会有什么灾祸。 门刚一打开,一种奇怪的声音和味道扑面而来。下一刻,紫菀就面色惶急,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口中大喊着:“姑娘……姑娘……” 苏叶扶住她:“怎么吓成这样,里面有吃人的野兽不成?” 紫菀摇着头:“是……是……” 苏叶不耐道:“我去看看。” 少倾,苏叶也是一脸惶恐的跑出来:“姑娘,不好了,二姑娘她……” 沈妤疑惑道:“二姐在里面?” 沈序心理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娴儿怎么了?” 苏叶支支吾吾道:“二姑娘和一个男子……他们正在……” 话说到此处,几人相视一眼,却都是明白了。 几人都走过去,便看到一张榻上,两人正衣不蔽体,颠鸾倒凤。 沈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耳边“轰隆隆”一声,血气上涌,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反应过来后,他大步走进去,怒火冲天道:“你这个孽障,在做什么?” 两人动作一滞,瞬间清醒了不少。 沈娴目光呆滞的看着沈序,甚至忘记推开安阳泽,迷迷糊糊,如坠迷雾,不知身在何处。 沈序一把将安阳泽扯开,丢到床下,沈娴身上的痕迹显露无遗。 沈婵赶紧别过脸,闭上眼睛,苏叶也挡在沈妤面前。 沈婵对这个计划完全不知情,沈妤怕自己一人出现在这里会引人怀疑,所以带着心思单纯的沈婵一起过来。 沈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想站起身,可是浑身酸痛,又跌了回去。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她赶紧用没有完全扯碎的外衣掩盖住身子。 “父亲……”沈娴惊惶无措道。 沈序气急攻心,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看你做的好事!” 沈娴更加惶恐,她一向算计别人,从未被别人算计过。 尤其是她看到宁王也在场—— 她脸上血色尽失,怎么办,她竟然在她喜欢的男子面前与人行苟且之事,宁王该如何看待她,会不会以为她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她还怎么进宁王府? 情急之下,她扯住沈序的袍子,哭着道:“父亲,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沈序将她甩开,怒气勃发。 他怒声道:“陷害,谁会陷害你?” 他不在乎沈娴是否是被陷害的,他在意的是他的名声!沈娴在两位皇子面前和安阳泽行苟且之事,他也会被她连累丢了脸面。 好在只有这几人看到,还可以想办法隐瞒。 思及此,他大跨步走出去,吩咐人道:“将这里守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然后他又进来,掩住门,包括沈妤和沈婵在场,全都在里面看着。 沈娴神色萎靡。是啊,是谁陷害的她? 她下意识看向沈妤,发现沈妤一副茫然的模样。 沈家其他姐妹都不在,偏偏沈妤和沈婵到了此处。她不认为沈婵有这个心机,所以此事很可能和沈妤有关。最关键的是,宁王也过来了,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可是她和沈妤没有任何恩怨,沈妤为何要陷害她?她还不知道,沈妤早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了,也知道了俞霜霜是被她害死的。 所有人都觉得她和沈妤关系还算和睦,所以就算她指认沈妤,根本无人会相信她,还会以为她是胡乱攀咬。 沈序恶狠狠的盯着她:“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矜持的孩子,没想到你也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来!” 景王脱下外衣,披到安阳泽身上,神情严肃道:“小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阳泽眯着眼,面色薄红,声音沙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会意,趁人不备,将窗子打开,外面一只手将窗台上的依兰花拿了出去。 景王目光充满怀疑:“不知道怎么回事?” 安阳泽坐在地上,靠在榻上,道:“我记得我看到一盆花,那盆花香气浓郁,后来一个女子进来,我便觉得浑身燥热,不受控制……” 沈序道:“去找找那盆花。” 可是找了一圈,都不见安阳泽说的那盆花。 安阳泽神色迷茫:“怎么会不翼而飞了,我真的看到了。” 突然,紫菀“咦”了一声:“这是谁的香囊,好香啊。” 提到香囊,沈娴心头一紧,心道坏了! 沈妤接过香囊,先是看了看又闻了闻,香气在屋子里弥漫着。 宁王面色一变,将香囊夺过去道:“别碰!” 景王回头一看,顿时了然:“这是有迷情作用的香。” 宁王道:“想必是安公子因为这个香,所以出现幻觉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见过什么花。” 沈妤瞥了一眼香囊,若有所思道:“这好像是女子佩戴的香囊罢,看这料子、针线,应该不是丫鬟的。而且这绣工,好像有些熟悉……” 宁王问道:“你知道是何人所绣?” 沈妤看向沈娴,微微一笑:“这个绣工,和二姐的很相似。” 沈娴面色仓皇:“不……这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也一定是有人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香囊,栽赃陷害于我……” “到底二姐带来的,还是有人栽赃陷害,无从得知。”沈妤柔声道,“但是有一点我很疑惑。” 她看着沈娴的眼睛,慢慢道:“二姐为何要到这里来?二姐方才说有人陷害你,难道有人绑着你到这里来的?安公子,你看到了吗?” 安阳泽望着沈妤那双幽艳的眼睛,似乎受了蛊惑一般,怔愣了一会,说了实话:“她主动敲门,无人绑着她过来。她进来后不知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二姐,你怎么说?”沈妤道。 沈娴现在已经确定,根本就是沈妤设计害她! 恐怕罗兰早就被她收买了,故意骗她来到这里,又上了锁不让她逃走。而几人能进来,定是后来罗兰又将门打开了。 沈娴恶狠狠的盯着沈妤,这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 可是任谁也不会想到是沈妤害的她,沈妤既然能收买罗兰,罗兰定然不会背叛沈妤,只怕罗兰还会指认自己想攀高枝,所以算计安阳泽。 她进退两难,一时间屈辱、悔恨、愤怒、怨恨全部涌上心头。 沈序火冒三丈,恨不得打死这个女儿才好。素日里沈娴不声不响,低调沉默,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来! 沈妤轻轻一叹:“二叔别生气,想必二姐也是有苦衷的。” 沈序脱口道:“她能有什么苦衷?” 沈妤温声道:“三姐作为妹妹,却比二姐先嫁人。再者,二婶过世,无人给二姐张罗婚事,想来二姐也是一时着急。而安公子也因为那次的事损坏了名声……” 沈序看沈娴的眼神一下子变了,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是啊,沈娴比沈妗还大,沈妗已经趁着热孝嫁了人,沈娴自然也不想等三年,所以便效仿沈妗,想为自己寻一门亲事,趁着热孝赶紧嫁出去。 安阳泽虽然是永康侯嫡子,却因为好男风在京城出了名,现在哪个人家愿意将千娇万宠的嫡女嫁过去?若是沈娴和安阳泽有了首尾,说不得安家就认了这个儿媳。 不得不说,沈娴这个计划不错,但却被人发现了。 沈娴不承认,只是痛苦道:“父亲,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不提罗兰背叛她的事,说明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若是罗兰在场,只怕会坐实了她勾引安阳泽,意图尽快嫁到安家的罪名。 而沈序的头脑已经在飞快的转动,该如何将沈娴嫁入安家。 沈妤比任何人都希望沈娴嫁给安阳泽,她轻叹道:“二叔,此事还是尽快解决为好,若是事情传出去,还不知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毕竟这事证据也不齐全,真相如何还不是全凭着别人一张嘴,届时于沈家名声有损。” 景王转头看向沈妤,却见她一双眼睛清艳摄人,唇角的笑意含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他瞬间了然,沈妤是在威胁他。 若是这件事不能让沈家满意,她就派人将此事传扬出去。安阳泽本就名声不好,届时那些人是相信安阳泽还是相信沈娴,结果一目了然。 而且,他的死对头宁王还在场,若是他借机对付安家,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他总算知道为何宁王会出现这里了,原来是特意给沈妤撑场子的。 沈序也听明白了沈妤的话外之音,对景王道:“殿下,此事毕竟牵扯到了两家的事,永康侯不在场,您看这次如何解决为好呢?” 景王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虽然他不知沈妤为何一定要让沈娴嫁给安阳泽,但如今沈序是自己的人,让沈娴嫁给安阳泽也算是和安家联姻了。再者,两个人一个名声坏了,一个是庶女,半斤八两,还算相配。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给宁王借题发挥的机会。 宁王拍拍景王的肩膀,道:“三弟,安公子毕竟是你的小舅舅,你既然在场,这件事还是由你解决为好。” 景王心中冷笑,口中淡淡道:“二哥说的是,此事应该尽快解决。” 然后他让护卫背着安阳泽,道:“沈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本王不宜久留,本王会去安家与永康侯商议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序沉声道:“臣谢过殿下。” 景王看了宁王一眼道:“二哥,咱们一道回去罢,我有话要对二哥说。” 想来,景王一定是要想办法劝说宁王,让宁王守口如瓶。 宁王点头:“也好。” 沈娴哭着道:“父亲,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沈序本就不重视这个女儿,经此一事更厌恶了她。他的目光冰冷骇人,怒声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去!” 然后不再多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沈娴停止了哭泣,恨恨地望着沈妤:“沈妤,罗兰早就被你收买了是不是,你早就准备了要害我是不是?” 沈妤笑容温煦:“说起来,二姐可比三姐要聪明。若换成是三姐,她定然会将罗兰牵扯进来,届时罗兰指认她,她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可是你只是喊冤,只字不提罗兰的事,那么即便有人怀疑你是主谋,无凭无据,暂时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你的一条命也就保住了。” 沈娴冷笑道:“不是我聪明,是你有意要让我嫁给安阳泽,否则你早就将罗兰带来指认我了。你言语间又威胁景王,还特意带了宁王过来,使得景王不得不妥协。你真是太狠毒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无冤无仇?”沈妤讥笑道,“你妄图抢走大姐的夫君,意图害死大姐取大姐而代之,也叫与我无冤无仇吗?” 沈娴一惊,良久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才道:“所以你带宁王过来,也是为了让我在他面前出丑,以更好的羞辱我?” 沈妤声音轻柔:“是啊,我知道你喜欢宁王,为了更好的打击你,我故意让宁王看见你不知廉耻的模样。从此以后,宁王一想到你,就会想到你今日丑陋的样子,你不但进不了宁王府,就连最后一点点好印象都不会留在他心里。” “沈妤!”沈妘怒吼道,“你这个贱人——”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沈妤冷嘲道,“枉费大姐对你那么好,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意图抢走她的夫君,夺走她的尊荣和地位,你才是真正的贱人!你只知道嫉妒,不想想什么是自己该得的,什么是你不该得的。为达目的,你不择手段,为了退婚你害死了俞姑娘。我留你一命并非是我好心,而是为了让你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娴大声道:“不过是像施舍外面的乞丐一样施舍我,也叫对我好吗?你们出身尊贵,高高在上,以为对我好一点我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吗?你们什么都不懂,不懂我生活的多苦——” “苦?”沈妤冷笑道,“平心而论,你生活的苦吗?你看看别的府上的庶女过得什么日子,你看看你自己的日子。祖母从不苛待庶女,你在府上的待遇和嫡女并无差别,你自小受到的教导和吃穿用度全部和我们一样,你苦什么?承认罢,你就是嫉妒,你就是贪心不足、忘恩负义,别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祖母和三婶用心给你挑的人家,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你仍不知足,妄想成为宁王正妃,沈妗都没有你如此异想天开!好,既然你不满意韦公子,我就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安公子可是景王的小舅舅,永康侯府最受宠的嫡幼子,的确是比韦公子身份高贵,这下你该满意了罢?” 沈娴声音嘶哑,一边哭一边喊:“沈妤,你这个贱人——”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一记耳光打在了沈娴脸上。 苏叶退了回去,冷冷的望着沈娴。 沈娴捂着脸:“沈妤,你竟然纵仆伤人!” 沈妤道:“祖母为了一家和睦,向来不喜欢提什么身份,一家子姐妹,我也从不以身份压人。沈娴,沈家对你实在太好了,太过公平公正,可这不但没能使你感恩,反而让你生出了不少痴心妄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若早知你会变成这样,当初祖母就该学学其他府上给庶女的待遇!这一巴掌我是提醒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嫡庶尊卑。” 沈妤微微一笑:“因为你是姐姐,所以这些年府上的姐妹都很尊重你,可实际上我们这种人家从来都是先论嫡庶,再论长幼。所以,你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日子有多好了吗?” 沈娴不说话了,即便她知道沈妤说的是对的,可她仍是不承认自己忘恩负义、贪得无厌。 沈妤淡淡笑道:“二姐以后好自为之罢,从今天起你我姐妹之情恩断义绝,你以后最好不要惹我,我不会因为你是姐姐而给你面子的。” 第一百零四章 赖着不走 院子里,景王和宁王相对而立,一个面容冷淡,一个笑容温和,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景王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拂袖而去。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便看到一袭翠色衣衫的沈妤站在不远处,面上是一缕浅淡的笑容。 即便是妆容素净,但是她一出现,原本萧索的园子顿时增添一抹亮色。他目光闪过一抹惊艳,然后又被冷酷取代。冷冷一笑,大跨步离去。 宁王站在一棵梅花树前,沈妤走过去,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殿下。”若非宁王在场,景王不一定会这么痛快的答应。 宁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者,你是妘儿的妹妹,你有求于我,我怎么会不答应。更何况,这对我并非没有坏处。只是宁安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沈妤淡淡道:“不过是有些人心术不正,想给她些教训罢了。” 宁王一愣,然后朗声一笑:“若她早知道得罪你的下场会是这样,一定会后悔她的所作所为。” 沈妤没有接话,目光清凌凌的望着他:“我希望宁王殿下不要被外面的传言所蛊惑,我想让您知道,沈家是沈家,二房是二房,二叔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沈家。您是我的姐夫,只要您和大姐好好地,我们与您的关系自然是一如往昔的。” 沈妤这话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沈家还是支持宁王的,二是,沈家支持宁王的前提是宁王必须对沈妘好。 宁王瞬间就听清楚了沈妤的弦外之音,他看向沈妤的目光深了许多。以前他只知道沈妤是个被娇宠的千金小姐,如今看来她的变化也太大了,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只是比以前更有意思就对了。 他自然不会拒绝沈妤的示好,正色道:“我明白。” 沈妤垂眸微笑,行礼道:“既如此,宁安就先告退了,大姐和祖母还在等着我。” 沈妘和宁王离开后,沈妤回到了青玉阁。 沈明洹迎上来道:“姐姐,事情如何了?” 沈妤笑道:“我想,二姐很快就要嫁人了。” 沈明洹嫌弃的道:“嫁罢嫁罢,免得再惦记大姐的东西。” 见他义愤的模样沈妤觉得好笑:“你错了,最关键的不是她惦记大姐的东西,而是她嫉妒大姐,所以即便她嫁了人,仍旧不会消停,只怕还会想办法对付我们的。” 沈明洹气呼呼道:“她还想怎么样?” “自然不死不休了,她这种人,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悔改的。”沈妤提起茶壶斟了两盏茶,“但是这么快就让她死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总是觉得咱们亏待她了,觉得她过得苦,那我就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苦。” 沈明洹接过一盏茶,哼了一声道:“姐姐说的是。看看安阳泽那副德行,她嫁过去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经此一事,安阳泽一定厌恶极了沈娴,再加上他本就不喜女子,沈娴嫁过去只有守活寡的命。而且她还会有一个挑剔的、溺爱儿子的婆婆,不说是受尽磋磨,总会有苦头吃就是了。 韦家那么好的人家她不珍惜,就去安家“享福”罢。 “姐姐,你真的要和宁王合作吗?”沈明洹迟疑道,“你不是知道傅贤妃是什么人了吗?只怕景王一被除掉,宁王就会上位,然后他们就会算计着让咱家给傅家让路了。” 沈妤笑意深深:“我只说与他合作,可是并未说过会帮他坐上皇位。兔死狗烹之事,并不只有傅贤妃做得出来。” 沈明洹乌黑清澈的眸子闪过一抹狡黠:“姐姐是在骗宁王?” 摄于呡了一口茶:“这怎么能叫骗呢,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景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帮着他除掉景王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正说着,桂嬷嬷便到了青玉阁,在外面求见。 沈妤知道,沈娴和安阳泽的一定被太夫人知道了,想来太夫人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沈妤跟着桂嬷嬷来到慈安堂,给太夫人请了安。 太夫人看着她,轻叹一声,对桂嬷嬷道:“让屋子里的人都下去罢,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进来。” 没一会,人就都下去了,只留下沈妤和太夫人,以及几个心腹。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丫鬟伺候着沈妤脱下大氅,挂到了别处,又递给她一个手炉。 太夫人招招手:“过来。” 沈妤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甜甜的叫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将她搂在怀里,嗔道:“你就吃准了我舍不得生你的气是不是?” 沈妤靠在太夫人怀里,暗暗笑了:“我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所以才敢过来见您。”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手,发现手背是凉的,便包在手心里捂着,道:“说罢,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沈妤犹豫了一下,道:“我说了您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就是。” 沈妤早就打好了腹稿,思忖了一会,将沈娴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太夫人。 太夫人一听,愣愣的看着沈妤,然后才勃然变色:“妤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妤点点头:“千真万确,否则我也不会出手对付她。二姐不但觊觎大姐的正妃之位,还忘恩负义,不知悔改。最重要的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俞姑娘,这一点,我相信您也是无法容忍的。” 太夫人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沈家哪里亏待她了?” 太夫人虽然不如宠爱沈妤一般宠爱沈娴,但是从不缺她的少她的,还设身处地为她打算,为她选个好人家。 别人家的庶女,好多都是用来攀附权贵的棋子,是嫡女的踏脚石。可是沈家不会这么对待庶女,反而是好好教养,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一生平安和乐。 可是养着养着,养出一只白眼狼。 太夫人摇头叹息:“我真是小看她了,看她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还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沈妤劝慰道:“祖母不要生气。有时候你对一个人好,并不会换来一个人的感恩,反而还会埋怨你给的不够多。其实,若是一开始祖母就不给她这么好的待遇,也许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太夫人道:“是我的错。我当时想着,女儿家比不得男子,本就在这个世上立足不易,又何必学的那么小家子气去苛待庶女呢?再者,咱们沈家也不缺那一口饭吃,这么多女儿,就不必按照身份分个三六九等了,所以你们几个无论是例银还是吃穿用度全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仁慈,却让她生不该有的心思,沈婳是,她也是。” 沈妤轻声道:“正是因为您太公平公正了,所以才让她一开始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让她以为可以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她贪得无厌,我就让她嫁给安阳泽。永康侯夫人一向目中无人,眼光挑剔,瞧不上身份比她低的人,对于儿媳妇的选择更是严格。沈娴嫁过去,一定会得到教训的,也当是为俞姑娘出口气。” 提到俞霜霜,太夫人面露愧疚:“我以前只觉得俞姑娘小小年纪就去了实在是可怜,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俞姑娘的死竟然是被咱们家的女儿害的,这让我以后怎么面对韦夫人?” 沈妤道:“无论如何,俞姑娘真正的死因不能让韦家人知道。否则,韦夫人不只会怨恨沈娴,也会怨恨上沈家,毕竟沈娴是沈家的女儿,她和韦二公子的婚事也是咱们主动提出的。” 太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因着俞姑娘的死,韦二公子很是自责,一蹶不振,希望他不要因为此事影响春闱。” 太夫人遗憾的道:“那个孩子真不错,不能和沈家结亲,真是可惜了。” 沈妤心道,若真的配给沈娴,更是可惜。 “祖母,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沈娴的事,您要不要见一见沈娴?” 太夫人摆摆手:“我不想再见到她。 先是沈妗,又是沈娴,沈明汮也好不到哪里去,二房都是些什么人? 思及此,太夫人冷笑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桂嬷嬷,派个人将二老爷叫过来。” 沈序正在为沈娴的事忙碌,听到太夫人叫他过去,心道糟了,恐怕这件事被太夫人知道了。 他匆匆赶到慈安堂,掀开帘子:“儿子见过母……” 话音未落,一个描画着梅花的白色茶盏飞了过去。 沈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忘记了躲避。 好在太夫人下手有轻重,茶盏擦着他的头飞了过去,撞在了后面的门框上,砸碎在地上,翠绿的茶水流了满地。 沈序心有余悸,幸亏茶盏没落到他头上,否则不是被砸出血,就是被茶水烫死。 他心中一慌,明知故问道:“是谁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太夫人怒极反笑:“你还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比我清楚!” 沈序不敢撒谎:“母亲说的是沈娴的事?” “不然呢?若非是因着她做的那件好事,我怎么会叫你来这里?” “母亲……” 沈序刚要解释,太夫人就冷声打断道:“你还好意思叫我母亲?你看看你们二房,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好好的一个家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吕氏不做好事,你的儿子女儿也有样学样,尽用些卑鄙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脸面,什么礼义廉耻,全部丢掉了!放着好好地光明正道不走,尽走歪门邪道,你们……你们还配做沈家子孙吗?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沈家满门忠义,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序这么大年纪了,又是朝中二品大员,却是被太夫人训斥的不敢吭声,只能认错。 太夫人冷笑道:“那次我警告过你,若再有一次,你们二房就给我搬出侯府,你难道忘了?” “儿子绝不敢忘!”沈序赶紧道,“只是若只有二房被分出去,别人不知道要如何看待儿子。再者,世人以孝为先,母亲健在,儿子怎么能出府?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只怕所有人都会在背后戳儿子的脊梁骨。” 太夫人笑了笑:“我以为以你现在的官位,已经在意这些了。” 沈妤满头大汗:“和孝道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太夫人看了他一会,喝了口茶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场面话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太夫人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搬了椅子让他坐下,又让婢女奉茶。 沈序这才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 太夫人淡淡道:“沈娴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沈序没敢回答,道:“您觉得呢?” 太夫人眉头一动:“她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还想好好活着在沈家做她的二姑娘吗?自来女子做了这种事,不是自尽,就是出家为尼。依我看,不如一杯毒酒了结了她好。” “万万不可。”沈序惊道。 “有何不可?”太夫人不悦道,“难道她还有脸活着?” 沈序心头一紧,只能实话实说:“若是沈娴死了,怕是被办法和安家交代。” “安家?” “是,景王承诺会给沈家一个交代,想来安家会娶沈娴过门。”沈序言辞恳切,“母亲,反正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安家也愿意负责,您就成全了他们罢,也饶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太夫人洞若观火:“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想的哪里是沈娴的性命,而是舍不得和安家结亲的机会。” 沈序面色讪讪:“儿子已经答应景王了,没有办法更改。” 太夫人脸上染上了薄怒:“你就这么想爬上景王的船,为此不惜卖儿卖女?” 太夫人说的是实话,只是太难听了。沈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母亲,儿子也是为了沈家好。景王最得圣心,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的心思,这个时候对景王示好,将来沈家也能更上一层楼。再者,大侄女嫁给了宁王,难保将来景王不记恨着这事,给沈家难堪。如今儿子和景王走的近些,以后景王也能饶过沈家。” 然后将定远侯的爵位给二房。 当然,这话沈序绝对不能说,否则太夫人现在就会赶他出去。 对此,太夫人也是心知肚明,但是懒得拆穿他。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是吗?” 沈序低头不言,算是默认。 太夫人笑了一声:“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罢。” 沈序抬头,诧异道:“母亲?” 太夫人挥挥手:“去罢。尽快将沈娴嫁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以后她是死是活与沈家无关。”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是沈序突然觉得心惊。最终他只是道:“儿子明白。儿子不打扰母亲了,先行告退。” 沈序一走,沈妤就从里间出来了。 太夫人面色凝重:“看来他是执意要投靠景王了。” 沈妤轻轻道:“这一点,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太夫人声音苍老了许多,道:“是啊,我早就知道,只是他到底是我亲生的儿子,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既然他不听劝告,我就不再管他了,以后他的事情与沈家无关,若是有天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害你,你也不必心慈手软。” 太夫人这么说,看来真的对沈序失望透顶了。 因着前世的事,今生沈妤也没打算放过沈序,她低声:“是。” 很快,沈娴和安阳泽的亲事就定下了,外面人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沈序想和安家联姻,所以千方百计的将女儿塞进去。 因着是在热孝期间成婚,所以即便沈娴是正妻,大婚之礼也不太热闹,但总比沈妗被一顶小轿抬进景王府好。 沈娴出嫁的前一天,姐妹们都去看她了,只有沈婵还有些别扭。只要她看见沈娴,就想到那日沈娴和安阳泽不着寸缕的情形,这让她觉得恶心。 沈妤送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给她做添妆,其他姐妹也各送了东西给她。 除了沈婳,姐妹几个都知道沈娴为何会嫁给安阳泽,大家各怀心思,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回去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沈娴突然站起身,叫住了沈妤:“五妹。” 沈妤脚步顿住,回头道:“二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娴捏着沈妤送的那支步摇,冷笑道:“我这次败在你手里,不代表下次还输给你。你不要太得意,世事并非尽如你所愿。” “多谢二姐提醒。”沈妤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怨恨我,但是我不在意。你与其警告我这些,不若好好想想,如何在安家站稳脚跟。听说永康侯夫人不太好相处呢,安阳泽又是她最溺爱的儿子,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你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罢?”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沈娴猛然将那只簪子丢了出去,恨声道:“沈妤!” 罗烟战战兢兢:“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反正我这个身子已经脏了,还怕气坏了吗?!” 沈娴因为愤怒,已经口不择言了。罗烟吓了一跳:“姑娘,您别这么说。” 沈娴笑容带着些疯狂:“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不能嫁给景王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和安阳泽那样恶心的男人在一起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她一想到沈妤还好好活着,她就不甘心,就算她要死,也要拉着沈妤一起下地狱! 罗兰早就“暴毙”而亡了,想也知道,一定是沈妤做的手脚,恐怕罗兰和她的家人早就离开京城了。 如今她的心腹大丫鬟只剩下了罗烟一个。 沈娴笑容阴冷,捏着罗烟的下巴:“罗兰背叛了我,你呢?” 罗烟眼泪流了下来,赶紧擦掉,跪倒在地:“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对姑娘绝无二心。” 沈娴轻笑出声,将她拉起来,用帕子为她擦擦眼泪:“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自小在我身边伺候,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罗烟立刻表忠心:“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姑娘,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沈娴微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发这么重的誓做什么。放心,只要你对我忠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罗烟感激涕零:“奴婢谢过姑娘。” 短短时日,沈妗和沈娴都出嫁了,傅杳也进了宁王府。二房只剩下了一个沈婳,她在府中的位置很是尴尬,又为太夫人不喜,便不敢再作妖了。 吕氏的丧事也办完了,可是吕家人迟迟不走,仍旧安心在沈家住着,沈家主人也不好赶他们回去。 “老爷,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总不能一直在沈家住着。”吕舅母道。 吕昌晟已经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自然不想回去。尤其在吕氏丧礼这些日子,来了不少达官贵人,都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若非吕氏有幸嫁进沈家,怎么会有这么多贵人给她吊唁呢。 吕昌晟越看越是心动,想要扒着沈家不放。 他眯了眯眼睛道:“急什么,沈家又没有赶咱们走。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注重面子,是绝不会落人话柄的。” 吕舅母虽然也想攀附沈家,但比吕昌晟要些脸面。她叹道:“沈家要面子,所以会好吃好住的待我们,可是咱们也要脸啊。总在这里住着,人家私下里不知道怎么议论我们呢。” 吕昌晟瞪她一眼:“你怕什么,沈家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怎么会在意多我们一口吃的?再者,我可听说了,还有人也住在沈家,住了八九个月了。” 吕舅母道:“你说的是许家夫人和她的儿子罢?我打听过了,人家是因为要考科举才暂时寄居沈家,等科举过后,人家就会搬出去。再者许家可是沈太夫人的娘家,就算住个几年沈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咱们不一样,若小姑没有过世咱们倒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小姑已经没了,沈妗出嫁,沈明汮又和我们不亲近,咱们再继续住在这里多尴尬?更何况,二老爷这个年纪,怎么会不娶续弦呢,咱们住在这不好……” 吕昌晟惋惜的叹气:“妹妹去的也太早了,白白浪费了沈家的荣华富贵。” 吕舅母看着屋子里的布置摆设,道:“是啊。” “我暗示过妹夫,想让他趁着热孝让沈明汮娶妻,最好娶咱家幼菱,可他像听不懂似的,明显就是瞧不上咱家。”吕昌晟不满道,“现在热孝过了,让幼菱嫁给沈明汮更不可能了。” 吕舅母埋怨道:“幼菱的确到了嫁人的年纪了。都怪你,说咱家女儿长得漂亮,以后会有大造化,将女儿的婚事耽搁了。” 吕昌晟不以为意:“急什么,既来了京城,世家子弟多得是,还愁女儿嫁不出去吗?说起来,沈明洹倒是不错,又袭了爵,将来沈家都是他的,可是年纪太小了。” 再者,太夫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为沈明洹定下亲事。 吕舅母心念一动,羡慕道:“而且大房的老爷夫人早就去了,将来的妻子也不必伺候公婆,没有其他兄弟,也不愁将来会不会有人和他争家产,只有一个姐姐还是郡主,迟早要嫁人……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嫁进来。” 吕昌晟也很是心动:“是啊,那么多家产,都是他一个人的,听闻护国公主嫁过来时也带了数不清的嫁妆。即便宁王妃出嫁时带走了一部分,还剩下许多。” 吕舅母道:“嫁妆不都是留给女儿的吗,剩下的自然都是五姑娘的。” 说的此处,她顿了顿,和吕昌晟看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艳羡和贪婪。 嫁给沈明洹相当于嫁了一座金山,娶了沈妤相当于娶了一个大财主,谁不会心动呢? 沈妤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替她盘算财产了,正和沈明洹说起宁王府宴会之事。 再过几日,便是舒姐儿两岁的生辰,去年宁王府为她举办了生辰宴,今年自然也是。 舒姐儿还小,不过是举办个小型宴会而已,图个喜庆。 虽然前世宁王辜负了沈妘,但是有一点沈妤可以确定,宁王是真心疼爱舒姐儿的,沈娴能得宁王的眷顾也是因为照顾舒姐儿照顾的很好。 “许久未见过大姐了,也不知道她和那个傅侧妃相处的如何,趁此机会我要好好打探一下。” 太夫人素日深居简出,但是舒姐儿的生辰她一定要去的。是以一大早,太夫人就起身梳洗,用过早膳之后和沈家姐妹一起去宁王府。 太夫人穿着暗红色的马面裙,上面绣着蝙蝠和云纹,绣工繁复细密,裙褶间还有镶边。一头华发绾成发髻,发上插着古朴的银簪,手腕上一只绿色的翡翠镯子,精神矍铄,目光炯炯,虽然年老,但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了。 沈妤搀扶着太夫人,看着太夫人的装扮笑的眉眼弯弯:“今天祖母可真好看。” 太夫人笑呵呵道:“既是要见舒姐儿,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 “舒姐儿许久未见到祖母了,您能亲自前去看她,她一定很开心。” 姜氏及沈婉、沈婵和沈婳都跟在后面,面带微笑的听着太夫人和沈妤谈笑。 还未走到门口,却遇上了吕舅母和她两个儿女。 一行人停止了说笑,望着三个人。既然遇到了,不好视若无睹,只能和吕舅母见礼。 吕舅母给太夫人行了礼,笑道:“您老人家这是要出门?” 太夫人也只能换上一副笑脸,指指一行人道:“今天我小外孙女生辰,我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坐坐。” 吕舅母笑的更热情了:“原来您要去宁王府啊。说起来,几个表姐妹幼菱都见过了,还没有见过她大表姐呢。听闻王妃有了小郡主,幼菱也很喜欢小孩子,一直想见见她。我们也准备了见面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吕舅母明显是想吕幼菱跟着去宁王府。太夫人有些不悦,倒不是因为吕家人想攀高枝,而是因为她不诚实。 想让太夫人带着吕幼菱一起去直说不行吗,干嘛这样拐弯抹角?她若是直截了当的说,太夫人还能拒绝不成? 吕幼菱站在吕舅母身边,有些局促不安,但她还是希望能和沈家人一起去的。 太夫人不好拒绝,道:“这有什么难的,横竖大家都是亲戚,若是夫人放心,将吕姑娘交给我们就成了。” 第一百零五章 平庸太子 吕幼菱自认为相貌出众,她父亲经常说,凭着她的样貌,定然能嫁入高门,有许多公子也向父亲提亲,可是父亲都没答应,她也曾沾沾自喜,在父亲的影响下认为自己有大造化。 可是见了沈家姑娘后,她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前引以为傲的容貌也变得不值一提,更重要的事,她永远比不上她们的气度。一向骄傲的她生出了些许自卑之感,却总是忍不住与她们作对比。 比来比去,使得她更坚定了嫁入高门的决心。当吕舅母提出让她跟着去宁王府的时候,她既忐忑又期待。 她没想着一定要进宁王府,只希望能认识一些权贵罢了。 听见太夫人这么说,她舒了口气,倒是真心对太夫人有了几分感谢。 吕舅母心中惊喜,面上只是微笑:“菱儿不懂规矩,怕是会给您惹麻烦。” 这明显是假话,太夫人不动声色道:“吕夫人过谦了,吕姑娘知书达理,怎么会惹麻烦?再者,就算是犯了错,大家都是亲戚,王妃也不会计较的。” 吕夫人笑道:“既然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真是多谢您了。” “吕夫人客气。” 吕舅母给吕幼菱使了个眼色,吕幼菱腼腆的笑笑,到了太夫人身边。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呦,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耽搁您了,我送出去罢。” 太夫人点点头,到了正门前,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沈妤自然是陪着太夫人坐一辆马车的。至于吕幼菱,就和落单的沈婳坐一辆罢。 定远侯府距离宁王府不是很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才一到门口,便有婢女迎上去,扶着太夫人下马车。 “太夫人来的正好,王妃和舒姐儿正念叨着您呢。” 沈妤就着春雪的手下了马车,问道:“大姐还好吗?” 春雪踟躇了一下,笑容满面道:“王妃很好,就是时常念叨五姑娘呢。” 沈妤看出了她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太夫人在此,她不好多问。只是笑道:“多日不见舒姐儿,也不知她长高了没有。” 沈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从马车上下来了,春雪走过去给几人行礼,在看到吕幼菱的时候怔了怔。 沈妤微笑道:“这是吕姑娘,二婶的娘家侄女,因未曾拜见大姐,所以今日随我们前来了。” 春雪颔首,上前和吕幼菱见了礼:“吕姑娘好。” 吕幼菱本以为王妃身边的人都是很颐指气使的,没想到春雪对她这般客气,倒是有些惊讶。 春雪没再说话,引着众人进去了。 沈妘早就翘首以盼,看到沈家一行人,她立刻迎上去:“祖母。”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去瞧舒姐儿,舒姐儿咧着嘴笑了,伸出手让太夫人抱。 太夫人将她从奶娘怀里接过去,小心翼翼的抱着,连连点头:“嗯,是重了些。” 沈妘看舒姐儿的目光充满温情:“舒姐儿如今在长身体,吃的是比以前多了。” 太夫人抱了一会,便觉得累了,沈妤道:“给我罢。” 太夫人这才将吕幼菱拉过来,道:“这是你二婶的侄女,名唤幼菱,我带她来拜见一下你。” 沈妘对吕幼菱很陌生,但还是笑容温婉道:“原来是吕姑娘,以前听二婶提过你,却是一直没有机会见过。” 吕幼菱盈盈施了一礼:“幼菱拜见王妃。” 沈妘虚扶她起来,笑道:“都是亲戚,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今日只是为舒姐儿举办个小小的家宴,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无须拘束。” 一行人到了沈妘居住的院子,舒姐儿仍是抱着沈妤不撒手。 沈妘用帕子为舒姐儿擦擦嘴,失笑道:“舒姐儿最喜欢妤儿了,每天都念叨着要找妤儿呢。” 沈妤戳着舒姐儿白嫩的脸,越戳越觉得好玩:“我也很喜欢舒姐儿,若是可以,我真想将舒姐儿日日带在身边呢,只怕大姐舍不得。” “宁安这么喜欢舒姐儿,不若常来看看她?就是在这里住一段时日也是可以的,以前宁安可是时常来宁王府小住的。” 宁王穿着一身青色直身,外面是白色绣云纹大氅,腰缠玉带,头束玉冠,面容舒朗,气质温和。 他一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向他行礼。 宁王连忙道:“太夫人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无须拘谨。” 除了太夫人,其他人没有坐下,只当宁王是说客气话。 宁王伸出手去抱舒姐儿:“来,让父王抱好不好?” 舒姐儿埋在沈妤的颈窝,留出一只乌黑的眼睛看他,很不情愿的样子。 宁王收回手,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道:“小没良心的,宁安一来,你就将父王忘了。”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妤身上。 沈妤淡淡笑道:“舒姐儿多日不见我,所以不愿离开,殿下不要见怪。” 宁王谦和的笑笑:“这有什么可见怪的,看来舒姐儿真的很喜欢你。” 沈妤自动忽略了他一进门时说的话,哄着舒姐儿,没有回答。 沈妘柔声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宁王声音温煦:“听闻太夫人过来了,我自然要来拜见,顺便见见舒姐儿。”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镶玉的项圈戴在了舒姐儿的脖子上,那玉名贵难得,好几种颜色镶嵌其间,实在是光彩夺目。 沈妘又是无奈又是高兴:“她还这么小,戴这么贵重的项圈做什么,殿下也不怕将她宠坏了。” 宁王满意的看着舒姐儿,道:“本王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自然要当成掌上明珠娇养着长大,自幼就要给她最好的。” 沈妘笑了:“殿下就不怕将舒姐儿养成和妤儿一样的性子?” 沈妤佯作不悦道:“大姐,都是陈年旧事了,我现在已经改了。” 宁王摸了摸舒姐儿的头发,道:“是啊,即便舒姐儿以后任性些,也是必定能变得像宁安一样秀外慧中、娴雅矜持。” 沈妘目光越发温柔:“但愿如此罢。” 正说着,一个婢女前来禀报,说是太子和景王等几位王爷到了。 宁王又揉了揉舒姐的脸,对沈妘道:“我先去前面,你在这里陪着太夫人。” “好,殿下放心去就是。” 宁王从头到尾没有看吕幼菱一眼,好像没她这个人似的,吕幼菱有些失望,但是一听到还有其他皇子到访,羡慕之余,越发期待了。 众皇子都是邻居,大家的府邸挨着,所以宁王府有宴会,他们不可能不来。 宁王一走,太夫人就问:“妘儿,宁王对你如何?” 沈妘手指蜷了蜷,笑容平静:“殿下对我很好。” “那傅侧妃呢?”太夫人直接道:“殿下常歇在她那里吗?” 太夫人问的直白,沈妘思忖了一会,道:“傅侧妃进府没多久,又是贤妃娘娘的侄女,殿下为了安抚傅家和贤妃,的确多在她那里歇息了几次,但是也没有冷落我,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在我这里的。” 太夫人点点头:“这还好,看来宁王行事有分寸。” 沈妘道:“祖母放心就是,我毕竟是正妃,无论府上多少姬妾,都不能轻易动摇我的地位。” “你明白就好。”太夫人若有深意道,“你既为皇子正妃,就该知道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该是自己的不要相让,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 沈妘知道太夫人说的是什么,只不过仍是心中苦涩。 “祖母不要总操心我的事,保养好身子才最要紧。”沈妘有意转移话题,“对了,怎么不见洹儿?” 太夫人道:“他一个男子,跟在我们一群女人后面不合适,所以就留在前面与人寒暄呢,一会你就能见到了。” “洹儿能在军中安然无恙,多亏了严而公子的照顾,一会我定要感谢他才是。” * 宴会快开始的时候,沈妘和沈妤一左一右的在太夫人身边去了宴会上,身后的奶娘抱着舒姐儿。 宴会上高朋满座,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所以也没设屏风。 沈妘和沈妤相貌相似,自然也是个出挑的美人,只是太过端庄罢了。今日是舒姐儿的生辰,她穿了一件比较艳丽的衣裙,淡妆素抹,清丽非常。傅杳虽然也是个娇俏的美人,但还是比不上她。 她娇娇怯怯的走过去,眼中似有露珠晃动,桃粉色的衣裙微微摆动,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越发显得风姿楚楚。 她行了一礼:“妾身见过王妃,见过老夫人,见过郡主。”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便由沈妤陪着去了宴席上坐着。 傅杳揉搓着手帕,愁眉不展:“王妃,太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妾身?” 这不是废话吗,太夫人是沈妘的祖母,这么会喜欢和她孙女争宠的妾室呢? 沈妘笑不达眼底:“傅侧妃想多了,祖母与你不熟悉,所以不方便多说什么。” 傅杳声音低柔:“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胡思乱想。”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沈妘道:“傅侧妃不必在本宫跟前伺候,今日傅家也来人了,侧妃大可以去那边,我不会介意。” 傅杳咬着唇道:“多谢王妃。” 实际上,她只是个庶女,素日在傅家并不受宠,若非是傅家人需要一个踏脚石进宁王府,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所以她虽然是傅家人,但是和他们并不亲近。 在一众女眷中,太子妃的身份最高,她自然是坐在最前面的。自舒姐儿一出现,她就一直凝视着舒姐儿,眸子里满是羡慕。 太子妃嫁给太子五六年,却至今无所出。她虽出身世家清贵,又才德兼备,贤良淑德,但是并不受太子宠爱。太子平庸,又好美色,而太子妃相貌平平,又不像妾室一般风情万种,动不动就劝谏太子。太子觉得她无趣古板,十天半个月都不去她那里一次,每月初一十五留宿她那里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太子妃备受冷落,却也不敢去张太傅面前诉苦,而且还要承担无子的压力,所以日子过得十分不如意。 也难怪她这么喜欢小孩子了。 “小寿星终于来了。”太子妃起身道,“快到大伯母这里来,让我看看。” 太子妃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沈妘将舒姐儿放到她怀里,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子妃面露欣喜。 “许久未见舒姐儿,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将来一定和弟妹一样是个美人。” 沈妘对太子妃生出了几分同情,道:“太子妃过誉了,她才多大点年纪。” 太子妃目光柔和,目不转睛的看着舒姐儿,舒姐盯着她凤簪上的排珠,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是不想珠子来回晃动,她抬手抓住了。 沈妘忙道:“舒姐儿,快松开。” 舒姐儿不肯,嘴巴瘪了瘪,甚至还想扯下这支凤簪。 沈妘去掰她的手:“舒姐儿听话,快松开。” 太子妃却道:“既然舒姐儿喜欢,就送给她罢。” “这怎么行……” 话音未落,太子妃就将簪子拿了下来,让舒姐儿拿好。 “不过是一支簪子罢了,不值什么。” 沈妘瞪了舒姐儿一眼,舒姐儿根本就不害怕,反而咯咯的笑了。 太子妃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里面放着的是几件小衣服,还有个长命锁。 沈妘讶然:“大嫂,这是……” 婢女道:“这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沈妘心下动容。皇室之人没什么亲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没想到太子妃这般用心。 太子妃微笑道:“舒姐儿贵为郡主,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横竖我闲来无事,便做两件小衣服给她。” 沈妘的手抚过衣服上精致的花纹,道:“我替舒姐儿谢谢大嫂。” 沈妤微微一叹,皇室之人,鲜少有像太子妃这么善良的,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是太子配不上太子妃。 太子妃又抱了一会舒姐儿,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席位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送上了生辰礼。 这边正热闹着,太子和一众皇子坐在一起,却是心不在焉。 他和这些兄弟关系不睦,偏偏又不会虚与委蛇。明明想保住太子之位,却行为荒唐、不务正业。每次到皇帝面前除了挨骂就是挨骂,可是他却不以此为戒,反而只知享乐。 有他这样的人做太子,皇帝废了他只会更容易。 现下他的目光流连在女宾席,频频看向沈妤,在看到吕幼菱的时候眼前一亮。 太子虽平庸好色,但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所以他只能多看几眼沈妤解解馋。但那些身份低的,他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观察着吕幼菱,发现他并未见过此女子,且她又和沈家人坐在一起,想来是沈家的亲戚。 是以,他便悄悄吩咐人去打探一番。 少倾,随从便回来了,低声道:“殿下,那名女子叫吕幼菱,是沈家二夫人的娘家侄女。” 太子盯着吕幼菱道:“去打听一下,吕家都有什么人。” 随从刚下去,就听到有人扬声道:“楚王殿下到,镇北王世子到——” 原本热闹的场合突然寂静下来。 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行来,披着白色大氅,领子滚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一双清泉般的眼睛,温柔而深邃,明明他立于尘世中,却觉得他如天上皎月,远离俗世,高不可攀。 景王和宁王的样貌也很俊朗,但是和楚王一比,就感觉差了些什么。 众人都愣住了,宁王也没料到楚王会来。 楚王与他们这些堂兄弟并不亲近,深居简出,除了宫宴,不喜欢参加什么宴会。宁王只是按照惯例让人给他送了帖子,根本就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赴宴。 他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起身相迎。 纪晏行从后面追赶上来,清俊的面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楚王殿下很讨厌我?” 郁珩笑容疏冷:“我与世子并不相熟,谈何讨厌?” 纪晏行嗤笑一声:“你今日参加宴会,是为了宁安郡主罢?若楚王真的心悦她,就该离她远一些,毕竟你的身份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郁珩冷冷看他一眼:“纪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如先看看自己,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你的身份要比我危险得多。” 纪晏行面色微变:“楚王殿下还真是厉害。” 他听出来了,郁珩是在讽刺他是康和帝扣下来的人质。 楚王不理会他,径直去了男宾席,在路过女宾席的时候,他身上的大氅扬起,不着痕迹的寻找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倩影。只可惜,他要找的人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 宁王拱手道:“我以为堂兄不会来呢。” 楚王让元骁放下贺礼,淡淡一笑:“宁王殿下相邀,怎敢不来?” “如此,堂兄就请入席罢。” 至于纪晏行,宁王根本就没给他下请帖。 纪晏行却是笑嘻嘻道:“我不请自来,宁王殿下不会要赶我走罢?” 宁王笑道:“哪里?纪世子大驾光临,是小王的荣幸。”然后他扬声道,“来人,给纪世子加一个席位。” 纪晏行抬手制止:“不必,我既是和楚王殿下一道来的,自然是和楚王坐在一起了。” 宁王:“……” 纪晏行也不等他回答,朝他拱拱手,去了宁王的席位。 景王看着纪晏行,暗自沉思。 他私下里邀请纪晏行多次,纪晏行都找借口推拒,不愿赴约,可是他却主动赴宁王府的宴会,难不成是想投靠宁王? 这时候,一个素衣女子走上前来,怀里抱着一张琴,她坐在绣凳上,拨弄着琴弦。少倾,悠扬的琴声穿过风声蔓延开来。微风吹拂,外面的红梅随着琴声舒展着花枝,琴音如同珠玉落入玉盘,如同细雨飘落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慢慢的清流急湍,风势渐大,有急浪奔腾之势。渐渐地风势变小,水面碧波荡漾,无数花瓣飞落水中,随波逐流,美好而静谧。 众人皆是陶醉其中,舒姐儿也很是高兴,咯咯笑出声来。 一曲奏完,女子起身行礼,娇柔的面容带着三分羞怯。 沈妘看舒姐儿高兴,她也心中欢喜,道:“你的琴艺果真了得,下去领赏罢。” 女子又行礼道:“小女子新月谢王妃赏赐。” 太子本就安于享乐,自然听得出这琴艺的好坏,再加上探弹琴的姑娘生的如此貌美,他更是如痴如醉。 直到新月离去,太子还没回过神来。 景王道:“大哥,大哥。” 太子猛然惊醒,发现美人不见了。 景王笑道:“大哥看什么呢?” 太子想也没想,道:“三弟可认得那个女子?” 景王摇了摇酒盏,道:“她你都不认识?” “我贵为太子,怎么会认识一个歌姬?” 景王道:“这位新月姑娘,琴技高超,在乐坊教习歌姬,在京城小有名气,很多次人家举办宴会,都会请她前去弹琴助兴。” 太子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 即便小有名气,也只是个歌姬,他要弄到手是很容易的事。 景王微微勾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妗今日也跟着景王来到了宴会之上,即便她作为景王侧妃,位置依然在沈妤之后。许是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沈妗和沈娴坐在了一起,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柠状若无意道:“沈侧妃和安夫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这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都饶有兴趣的看向这边。 沈娴温柔娴静,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沈妤:“三妹在与我说,新月姑娘的琴艺不过是一般而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面露惊讶。 傅柠目光一顿,继而笑道:“沈侧妃说笑了,新月姑娘的琴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京城没几个人可以与她匹敌,怎么会是一般呢,难不成沈侧妃见过比新月姑娘琴艺好好的人?” 沈妗道:“自然。” 傅柠柳眉挑起:“不知沈侧妃可否告知,我虽然琴艺不精,但也想见识一下比新月姑娘琴艺还好的人。” 沈妗抿唇笑道:“我五妹曾苦练琴艺,和新月姑娘相比分毫不差,只是她为人低调,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示罢了。” 傅柠眸光闪烁:“以前从未听闻郡主有什么出众的才艺,沈侧妃莫不是在开玩笑?” 沈妗叹了口气:“我知道傅姑娘不信,所有人都不信。只要有机会听五妹弹走一曲,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天籁之音了。” 太子最想看的就是美人抚琴,他不禁高声道:“不知郡主可否弹奏一曲,孤也想见识一下比新月姑娘还高超的琴艺。” 众人都看着沈妤,也希望能沈妤能答应。一部分人是因为感兴趣,一部分人是看笑话。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沈妗和沈妤关系不睦,明知新月珠玉在前,还夸赞沈妤琴艺好,明显是想给沈妤难堪。若沈妤不应,就是承认技不如人,若是应了,便是自取其辱。 沈妘不悦地皱眉,对沈妤道:“不必理会她们,她们一天不给你添堵,心里就不痛快。”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她才不会为这种人生气。 她站起身,向太子施了一礼,大大方方道:“只怕宁安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宁安才疏学浅,于琴棋书画上一向不精通,再加上许久未练习,若此时弹奏,只怕会贻笑大方。” 沈妗笑道:“五妹太谦虚了,我可是亲眼看过你苦练琴艺呢。” 她分明是在嘲讽沈妤为了讨好陆行舟,付出了那么多。 太子有些不耐:“郡主太过妄自菲薄,你只当是随意弹奏一曲助兴,就算比不过新月也无人会笑话你。” 沈妤心中冷笑,助兴?她又不是歌姬,太子是脑袋坏掉了吗,居然让她弹奏一曲助兴? 太子愚蠢,沈妗便是始作俑者,沈娴和傅柠便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沈妤弯起唇畔:“我想三姐记错了罢,琴艺好的分明是二姐。梅姨娘便是出身乐坊的清倌,二叔十分喜欢她的琴艺,常常一听就是一夜。二姐作为她的女儿,琴艺也不会差,我听闻傅姑娘最擅舞蹈,若能与二姐合作,一人弹琴一人跳舞,定然能动人心魄。” 沈妤毫不留情的揭穿沈娴的出身,还嘲讽她和梅姨娘一样是歌姬。 沈娴一怒,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狼狈,赶紧抚平宽大的袖子,掩住手腕上一道道鞭痕。 傅柠原本只是落井下石,想逼着沈妤弹琴,看着她丢人。可是沈妤不但不应战,还将她拖下水。 她好歹也是傅家嫡长女,哪里忍得住这口气。她刚要反唇相讥,傅夫人却瞪了她一眼,低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好端端的你去招惹沈妤做什么?” 谁让她是沈妘的妹妹。傅柠对付不了沈妘,还对付不了沈妤吗? 太子有些恼怒,沈妤分明是找借口拒绝。他是一国太子,沈妤这个面子都不给他? 宁王起来打圆场道:“太子皇兄,新月姑娘的琴艺我们都见识过,何必让别人与她相比呢?宁安到底是侯府贵女,素日练琴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她又不是乐坊歌姬靠弹奏琴艺为生,为何要苦练琴艺?” 这话很好的反驳了沈妗说的话,景王淡淡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紧,低下头去。 太子可不知道他被人利用了,只觉得沈妤不给他面子。 他不得不道:“既如此,孤就不强人所难了。” 沈妤在席位上坐了一会,对沈妘道:“大姐,我记得宁王府的梅花开的最好看,我想去外面走走。” 沈妘以为她因为方才的事影响了心情,道:“好罢。外面冷,你早些回来。紫菀,云苓,好好照顾妤儿。” 谁知到了园子后,沈妤刚想采撷一枝梅花,却听到沈娴含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五妹现在很得意罢?你是宁王妃的亲妹妹,还是太后亲封的郡主,所以可以随意用我的出身来侮辱我。” 沈妤扯了扯嘴角:“沈娴,我还真是佩服你倒打一耙的本事,你是哪里来的脸来指责我?方才不是你推波助澜,想让我展示琴艺,害我出丑吗?难道只需你算计我,不让我反击?” 沈娴恨恨道:“沈妤,你歹毒了,太歹毒了!” “歹毒的是你,你落到现在的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沈妤目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我记得我说过,若你再敢招惹我,我不会给你面子的。这话你忘记了吗?” 言罢,她转身离去。 “沈妤!”沈娴在后面叫住她,“你看。” 沈娴将袖子掀开,阴森的凝视着她:“看到这些,你满意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 下毒之人 沈娴掀开宽大的袖子,一截白皙的手臂暴露在寒冷的风中。只是,原本白玉无瑕的肌肤上,一道道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甚至还有血迹。 她的眸子满是恨意:“沈妤,你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沈妤并不意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在她看来,沈娴只是受这些苦,还是便宜她了,比起她前世对沈妘做的那些事,她受的这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眉梢微挑:“我知道你现在恨极了我,同样的,我也知道你是个很看重颜面和自尊的人,所以,即便你要被人打死了,你也不会对外人道,你会让所有人觉得你过得很幸福,那么你为何要主动说出这些让我看你笑话呢?” 沈娴咬牙切齿:“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就算你没有亲眼所见,也会在背地里笑话我不是吗?” 沈妤唇角挑起:“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我不会每天浪费时间去想你过的什么日子。” 沈娴一怔,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怒火:“好,那我就告诉你,我过得什么日子。” 沈妤淡淡瞧着她,似嘲似讥。 沈娴一步步走近她,面若寒霜:“你是知道的,安阳泽有多恶心,新婚第一夜,他就没有在新房留宿,而是去了南风馆,第二日喝的酩酊大醉回来,我成了全侯府的笑话。偏偏永康侯夫人瞧不上我是个庶女,一大早就叫我过去责骂了我一番,说我没本事没规矩,伺候不好夫君,留不住他。 永康侯听闻了安阳泽做的事,将他狠狠责骂了一番,永康侯夫人不敢和永康侯呛声,也舍不得责骂她宠爱的小儿子,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身上,我才嫁过去,就让我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罚跪。这样冷的天,我跪在那么僵硬的地面上,五妹妹自幼娇生惯养,被风吹一下祖母都心疼的不得了,你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安阳泽被永康侯责骂,心中烦闷,便也拿我出气,挨了他一顿鞭打。如你所言,我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这件事我只能烂在肚子里。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身伺候婆母,无论是喝茶还是吃饭,都在立规矩。明明新房有小厨房,婆母一定要我每日陪她一起用膳。 其实就是别人吃饭,我站在旁边伺候罢了,每次都是婆母吃完,我才能下去吃饭。我委屈,我愤怒,可是这是规矩,我不能不听。偏偏大房二房三房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我受辱,都来落井下石。那些下人见我不得宠,也看碟下菜,根本就不将我当成主子。我满腹委屈无可诉说,除了忍受还是忍受。 安阳泽那个贱人,在床笫之间也对我都是折磨,我恨不得杀了他。你知道吗,多少次我都想自我了断了,可是我一想到你还活着,沈妘还活着,我就不甘心这么死去。沈妤,我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沈妤没有任何怜惜之意,淡淡笑道:“你这个坏事做尽的人都没死,我为何要死?沈娴,你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报应。这样对你,我从未后悔过。” 沈娴冷笑道:“是啊,像五妹妹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沈妤神情冷漠道:“沈娴,你有时间与我在这里废话,不若想想如何过好你以后的日子罢,毕竟你还年轻,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刚转身,沈娴在身后叫住了她:“沈妤。” 沈娴瘦了许多,一身素衣在寒风中显得更宽大了。她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住:“即便无法在安家站住脚,我也绝不会为安阳泽那个恶心的男人生孩子的。”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沈妤转身离开。 突然,云苓大喊道:“姑娘,小心。” 沈妤一转头,就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近在眼前。 她呼吸一滞,眼看着这把匕首要刺入她的心口。 苏叶伸出手要夺去匕首,却已是来不及。 沈妤紧紧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突然听到“哐啷”一声,匕首应声落地,一把折扇飞了过来,挑开了这把匕首,沈妤还没有张开眼睛,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楚王郁珩。 沈妤呆怔了一瞬,立刻推开他,她神色有些慌乱:“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郁珩没有说话,觉得怀里空落落的,有些落寞。 紫菀三人也赶紧过去,见沈妤没有受伤才放心。 苏叶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她连忙跪下请罪:“奴婢没保护好姑娘,请姑娘责罚。” 郁珩不满的看她一眼,他倒是想责罚她,只是苏叶现在是沈妤的婢女,他不能插手。 沈妤扶起她:“事发突然,谁会想到沈娴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这不怪你。” 几人都只顾担心沈妤,回头一看,发现沈娴早就跑了。 紫菀差点哭出来:“二姑娘是疯了吗,竟然做出这种事!” 沈妤淡淡笑道:“她是想和我同归于尽,看来在安家生活的这些日子,真的要将她逼疯了。” 紫菀道:“多么危险的事,您还能笑得出来?” 沈妤笑意森然:“是啊,她被逼得越疯,我越高兴。” 苏叶愤怒不已:“姑娘,要不要奴婢将二姑娘抓过来,由您处置?” 云苓也道:“是啊,她敢谋害姑娘,一定会受到责罚的,届时安家会更容不下她。” “不用。”沈妤眼底浮现出一抹嘲讽,“她想与我同归于尽,然后再摆脱安家,我怎么会让她如意?如今我既好好活着,她就要继续在安家受折磨,等她有一天再也忍受不了,生不如死,时候就到了。” 她很了解沈娴,沈娴不会轻易寻死,就算要寻死,也要是痛苦到极致,死的时候也要拉个垫背的。 郁珩了解沈妤的想法,是以他明明可以让元骁拦住沈娴,却故意放跑她了。 他认真的看着她,目光满是关切和温柔:“你心中有数就好,只是下次千万不要这般大意,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 沈妤望进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眼到底,里面的担忧和情愫清晰可见,不掺杂任何杂质。 她躲开他的眸子,点点头:“多谢殿下。” 郁珩警告般看了苏叶一眼,苏叶神色肃然道:“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姑娘,不会再有下次。” 沈妤又在园子里逛了一会,才回到宴会上,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郁珩在外面等了一会才进去。 沈妤回到了沈妘身边坐着,一边逗弄着舒姐儿一边问道:“二姐呢?” 沈妘皱眉道:“沈娴说她身子不舒服先告辞回去了。回去也好,反正她留在这里宁王殿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还碍我的眼。” 她这么说,看来是真的很厌恶沈娴了。 少倾,舒姐儿似乎是困倦了,在奶娘怀里打着盹。 沈妘悄声道:“嬷嬷带着舒姐儿回去歇息罢。” 沈妗不知道沈娴为何突然离开,她也不在意。原本和吕幼菱关系疏远,却是一反常态将吕幼菱叫到了自己身边。 吕幼菱一双水润的眸子,睫毛微颤,低头行礼道:“见过沈侧妃。” 沈妗难得的热情,拉着她坐下:“咱们是表姐妹,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若是你不介意,叫我表妹就好了。” 吕幼菱受宠若惊,面露羞怯:“表妹。” 沈妗很是欣慰的模样,仔细端详着她道:“母亲才去世我就离开了沈家,之后忙着母亲的丧事,我们表姐妹也没有时间叙旧,今天既然遇到了,咱们可要好好说会话。” 吕幼菱自住进了沈家,虽然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是沈家姑娘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素日也不会主动寻她说话,鲜少像沈妗这般热情。 她不由心中叹息,到底她和沈妗才是真正的表亲。 她心中动容,笑着颔首:“好。” 沈妗关切道:“表姐在沈家一切可还习惯?舅舅和舅母还好吗?” 吕幼菱道:“多谢表妹挂怀,太夫人对我们很好,父母亲身子也很好,我们在沈家一切都习惯。” 沈妗笑道:“着我就放心了。不知表姐要在沈家住多久?” “这……”吕幼菱面色有些尴尬。 难道她要说吕昌晟本就打算赖在沈家不走? “表姐不要误会,我没有要赶走你的意思。”沈妗连忙道,“我只是有些事要提醒你一番。” 听沈妗说不是要赶他们走,吕幼菱舒了口气,继而疑惑道:“表妹要提醒我什么?” 沈妗道:“舅舅和舅母是不是打算定居在京城?” 吕幼菱在沈妗殷切的注视下,实话实说道:“父亲的确不打算回去了。再者,大哥秋闱落榜,父亲想让大哥在京城读书,三年后再参加秋闱。” “这个想法是没错的。”沈妗道,“许家表哥也是因为科举特地到了京城,因为他是沈家的亲戚,倒是结识了不少清贵人家的公子和当朝大儒,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前不久又得了解元,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呢,想必春闱他也一样能高中。” 沈妗是在告诉她,留在沈家的诸多好处。 吕幼菱也是深深体会到这一点,若她不是沈家亲戚,也不能到宁王府参加宴会。 吕昌晟想要长久的住在沈家,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妗观察着她的神色,又道:“表姐和舅舅舅母就安心住下罢,祖母年纪大了,越发爱热闹,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了。如今是三婶管家,她性格爽朗,待人和气,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寻她,不必客气。” 吕幼菱赞同道:“三夫人的确是待人和气。” “只不过……”沈妗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吕幼菱好奇:“只不过什么?” 沈妗叹了口气:“只不过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不知道该不该说。” “表妹有话直说就是。” 沈妗思忖了一会,不得已才道:“你既是我表姐,我也没有瞒着你的道理,有些话我还是提前告知你才好。” “什么?”吕幼菱更不解了。 沈妗语重心长道:“表姐刚来没多久,怕是不知道。大房无主母,这么多年一直是由我母亲管家,后来母亲生病了,祖母便做主将管家权交给了三婶。可这也不过是暂时的,无论是三婶还是我母亲,都是替五妹妹和二弟管家罢了。 祖母素来疼爱五妹和二弟,所以等到二弟长大娶了妻子,管家权还是要回到大房手上的,即便三婶是长辈,还是要听从二弟妹的,毕竟爵位是大房的,沈家将来也是大房的。现在二房和三房看起来风光,以后迟早都是要搬出去的,届时就不再是侯府的人了,还是要仰仗二弟。所以,你在沈家,万不可得罪五妹,凡事多让让她。” 吕幼菱点点头:“多谢表妹提醒,只是……我瞧着五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待人很和善可亲,也不会以身份压人。” 沈妗摇头笑笑:“表姐没有见过五妹以前的样子,如今长大了,要寻婆家了,所以才不得不收敛了性子。” “不知五姑娘以前是什么样子?” 沈妗无奈的笑笑:“五妹自幼娇生惯养,祖母宠她,太后也喜欢她,所以她养成了娇蛮任性的性子,她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的,她不喜欢谁也不会给谁面子。”说到此处,她压低的声音,“就是皇子也敢得罪,太后和陛下只当她是小孩子,从不怪罪她。” 吕幼菱微微惊讶:“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难怪方才她敢驳太子殿下的面子。” “所以,你知道五妹妹的靠山多大了罢,正因如此她才天不怕地不怕。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和善多了,但你还是不要真的当她是表妹随意玩笑,说到底,五妹妹和沈家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 吕幼菱看着沈妤的身影,目光闪过一抹艳羡:“是啊,长房嫡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妗掩住对沈妤的怨恨,长叹一声:“若我有五妹妹的身份,我也会很骄傲的。但二弟却是比五妹好相处,对五妹是言听计从。只是五妹也快及笄了,祖母正为她的亲事操心呢,等五妹嫁了人,大房就剩下二弟一个人,他一定很孤单。但好在有祖母护着他,五妹也会放心他一个人的。” 吕幼菱心念急转,她又不是傻子,听明白了沈妗表达的意思。 一是沈家早晚都是沈明洹的,以后二房三房都要依仗他。二是,沈家名望很高,成为沈家人能得到不少好处。三,就算沈妤骄横跋扈,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沈明洹未来的妻子不会受委屈。四是,大房就沈明洹一个人,嫁过去的姑娘不用伺候公婆,不会被公婆磋磨。 吕幼菱之所以拖着不成亲,就是为了攀高枝。沈家这样好的人家,她自然心动过,只可惜,沈明洹年纪尚小,她可是比沈明洹大三四岁呢。 沈妗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道:“二弟快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该定亲了。现在在军中历练,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二弟还是很有抱负的。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二弟。不过我觉得,那个姑娘一定要照顾好二弟,祖母年纪大了,父母又早早去世,五妹也要离开沈家,不能有个成熟稳重的姑娘照顾好他,祖母怎么能放心的下?” 说到此处,沈妗见吕幼菱正在发呆,唤她道:“幼菱,你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她脑子里浮现出“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 不少人家的妻子都比夫君大几岁,她不过是比沈明洹大三四岁,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原来她潜意识里就有这个心思吗? “幼菱,幼菱。”沈妗笑道,“表姐,我叫你好几次了。” 吕幼菱回过神来,在沈妗的注视下,她总觉得被看透了心思。 她掩饰性的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心不在焉的笑笑:“没……没什么。” 沈妗也不拆穿,道:“所以,你知道五妹在府上的地位了,与她相处的时候要小心些,免得不经意间那句话说错了,让她记恨你。” 吕幼菱道:“多谢表妹提醒,我知道了。” 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热闹的戏,大家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一个婢女闯了进来,神色慌张,口中大喊着:“王妃,不好了,小郡主她……” 沈妘猛地站起身:“舒姐儿怎么了?” “小郡主好像生病了……” “方才不是好好地吗,怎么会生病?” 宁王也走过来,神色冷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海棠居。 舒姐儿放声大哭,白嫩的脸蛋涨得通红,就连脖子上也红透了。她的手脚胡乱挥舞,很是难受的样子,似乎哭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困难。沈妘抱着她,轻声哄着,却也不能安抚她,她竭力挥舞手脚,像是要挣脱沈妘的怀抱。 宁王在一旁看的着急:“太医怎么还没到?” 太夫人被姜氏搀扶着,也是一脸焦急,满院子的婢女嬷嬷都战战兢兢的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沈妤走到沈妘身边,轻声道:“我来试试。” 舒姐儿到了沈妤怀里,并没有变得的平静些,反而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沈妘看的心疼,眼泪禁不住流淌下来。 过了许久,张太医被人拖着一路小跑过来,他还没好好喘口气,就被带到了宁王面前。 他刚要行礼,宁王就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里面:“张太医快瞧一瞧舒姐儿。” 舒姐儿哭的嗓子都哑了,脸也涨的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短,沈妤看了都替她难受。 张太医检查了一番,问道:“小郡主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妘道:“一刻前。舒姐儿最近身子很好,并没有生病。” 张太医皱眉道:“小郡主的症状,并非是喘鸣之症。” “那么为何会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道:“微臣以为,这并非是病,而是毒。” 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居然是中毒?即便在场的有和宁王不合的人,也不会丧心病狂的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啊,况且舒姐儿又生的这么玉雪可爱,谁忍心这么做? 宁王声音冰冷:“中了毒?张太医可确定?” 张太医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张太医医术高超,是太医院院判,他的话应该可信。 宁王很宠爱舒姐儿,闻言他怒形于色:“是谁这么大胆敢谋害本王的女儿?!”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一众仆婢:“素日都是谁在屋里伺候?” 能给舒姐儿下毒的一定是能接近舒姐儿的,所以宁王怀疑这里面有人被收买了。 沈妤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声音平静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救舒姐儿,谋害舒姐儿真凶一会再查也不迟。” 宁王都这般愤怒,他不能理解为何沈妤还能保持镇定。他不知道的是,沈妤现在心里有一把火在剧烈燃烧着,若非竭力隐忍,她恨不得将这里的人都关起来严刑拷打。 但越是愤怒,越是要保持平静,否则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宁王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道:“张太医,现在该如何解毒?” 张太医有些为难:“微臣并不能判断出小郡主所中何毒。” 沈妤问奶娘:“今天舒姐儿吃过什么?” 奶娘声音哽咽:“小郡主今日不过吃了一小碗鱼肉粥,梅花糕、芙蓉糕……这些点心每样都吃了一点。” 奶娘所说的每样吃了一点,就是每样咬一口就丢到一边。 沈妤沉吟片刻道:“将剩下的粥和糕点都拿过来罢。” 少倾,几个婢女将十几个碗碟端了过来,张太医每一样都检查了,他摇摇头道:“这些都无毒。” 沈妘擦擦眼泪,抱着舒姐儿不说话。 沈妤面容沉静,眼睛幽深清艳,她盯着桌上的那些点心,道:“既然吃的没有被下毒,那就是穿得用的。张太医,劳烦您了。” 沈妤亲自为舒姐儿换了衣服,又将她身上戴的金项圈、金手镯等饰物拿下来,交给张太医。 张太医仔细检查了这些衣服,摇首道:“并没有被下毒。” “那这些呢?”沈妤拿起一个金手镯。 张太医道:“无毒。” 奶娘擦擦眼泪道:“郡主,金手镯和脚环、以及小郡主头上的珠花,都是带了许久的,从未离开过小郡主。至于那个项圈,是殿下送给小郡主的。” 沈妤冷冷道:“即便是殿下送的,也不妨碍被有些人利用。” 宁王赞同道:“宁安说的是。张太医,劳烦你再仔细检查一番。” 张太医道:“如此,就请殿下派人将项圈上的金子割下一小块罢,然后取化骨水过来。” 化骨水是一种“毒水”,只要沾染上它,金子便可溶化。实际上不只是金子,若是倒在尸体的伤口上,便会溶化成水。 这种东西太过危险,素日也无人会拿出来用。 过了一会,张太医小心翼翼的将一小块金子放入化骨水中,不过片刻,金子就被溶化成水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张太医闻了闻,仔细查验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确实无毒。” 这句话说完,舒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憋死。 再耽搁下去,说不定毒还没查出来,舒姐就先没了。 沈妤看了一眼舒姐儿,快步向门外走去。沈婵在后面喊道:“五姐,你去哪里?” 沈妤脚步不停,没有理会她,苏叶也跟在她身后跑出去。 才出了门口,便看到郁珩步履匆忙的赶来,发丝也微微凌乱。沈妤一怔,郁珩一向都是温和冲淡,从容不迫,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着急。 但是她来不及想太多,因为她看到了郁珩身边的段逸风。 她瞬间了然,段逸风是郁珩请来的。 沈妤言辞恳切:“段大夫,劳烦您了。” 太夫人心急如焚,见此微讶:“妤儿,你将段大夫请来了?” 沈妤看了郁珩一眼道:“是楚王殿下去请的段大夫。” 太夫人心有疑虑,但这时候也来不及多问,道:“段大夫,拜托您了。” 沈妗心里巴不得舒姐儿死了才好,口中却柔声道:“五妹,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江湖郎中,难道还能比得过张太医的医术?舒姐儿身子娇贵,万一……” 沈妤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冷冷望她一眼:“万一舒姐出了事,我来负责,三姐不能帮忙,就免开尊口罢。” 沈妗像是被她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委委屈屈的样子:“我不过好心提醒一下五妹,五妹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出言指责?” 沈妤心中烦闷,懒得和她废话。 “景王殿下,劳烦您管教好您的侧妃。” 景王不管沈妗和沈妤有什么恩怨,但是绝不想沈妗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丢人。他直接吩咐凝翠和含翠道:“带你家侧妃回府罢,免得她再胡言乱语。” 沈妗咬咬唇,眼圈红了:“殿下……” 景王不再看她。沈妗虽然想看戏,但不敢反驳景王的话,只能行礼道:“妾身告退。” 段逸风在民间有名望,但是这些世家大族还是喜欢请太医。 宁王看着沈妤道:“宁安,你这是……” 这个段大夫也太年轻了。 沈妤淡淡道:“殿下,如今只有段大夫能救舒姐儿。” 张太医都束手无策,宁王也只能让段逸风试试,他下定决心道:“好,但是……” 段逸风鲜少一本正经道:“我用我这条命担保,小郡主会安然无恙。” 看都没看过,他就敢担保舒姐儿能安然无恙,大家都觉得段逸风在说大话。 沈妤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认真道:“段大夫,您请罢。” 段逸风先净了手,然后到舒姐儿面前,望闻问切一番,面色沉重道:“小郡主是中了血藏草的毒。” 沈妘心头更加紧张:“这是什么毒,可能解?” 段逸风道:“我先写个方子,快些派人去抓药,兴许还有救。” 沈妘头晕了一下,来不及多问,赶紧让人准备纸笔。 段逸风快速写完药方,交给春雪。 沈妘抱着舒姐儿,催促道:“快些。” “等等。”沈妤对苏叶道,“你和春雪一起去。” 宁王诧异的看了沈妤一眼。沈妤冷笑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本就怀疑凶手在这里,那么春雪去抓药一事凶手当然也听到了,说不得就会半路拦截,耽搁舒姐儿救命的时间。 苏叶带着春雪一路飞奔而去,半刻后也就回来了,然后又按照段逸风所说的方法熬药,又强行给舒姐儿喂进去,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果不其然,舒姐儿呼吸顺畅了不少,哭声也渐渐停止,脸色也没有那么涨红了。 沈妘喜极而泣,竟然向段逸风行礼道谢。 段逸风忙侧身躲过,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草民不敢受此大礼。” 宁王也松了口气:“段大夫果然是妙手回春,大夫救了舒姐儿,本王定当重谢。” 段逸风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殿下无须客气。” 经此一事,宁王倒是毒对郁珩多了几分感激,拱手道:“这次舒姐儿能安然无恙,多亏了堂兄。” 郁珩眉眼淡然:“我不过是传个话,段大夫才是功劳最大的。” 张太医见舒姐儿好转了不少,对段逸风投以佩服的目光,没想到段逸风年纪轻轻医术如此高明。 他也不耻下问道:“段大夫,老夫行医数十年,却不知血藏草是什么毒,可否请段大夫指点一二?” 段逸风笑了笑:“指点谈不上。我也是偶然在一本书上见过,血藏草是南疆的一种毒草。不说吃下去,只要闻一闻,便会中毒,会使人呼吸困难,若没有及时配制解药,不出六个时辰,就会被活活憋死。此毒无色无味,事后找不出半点伤口,堪称杀人利器。小郡主年幼体弱,只怕耽搁不起六个时辰。” 沈妤道:“难怪张太医查验了这么久,都查不到凶手将毒下在了哪里。”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不确定谁是幕后指使。 是沈娴,还是沈妗?她们的确和自己有仇,可是她们一个在景王府,一个在永康侯府,能将手伸到这里来吗?而且,看舒姐儿中毒的时间,明显就在方才不久,能下手如此之快,想来早就在宁王府布置好人手了。 又或者,是傅杳,她想害死舒姐儿,又可打击沈妘? 再或者,是傅柠,是傅贤妃?景王也有可能,可是她下意识觉得这不是景王做的…… 她最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不管有多麻烦,她一定要查清楚事实真相。 思及此,她对宁王道:“劳烦殿下派人多寻几只鸟过来。” 宁王虽然不解,但还是让人去做了。 少倾,便有人提着几只鸟笼过来,里面的鸟儿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在笼子里张开翅膀乱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妤道:“劳烦段大夫将舒姐所有挨过碰过的东西,放进化骨水中。” 段逸风面对一大堆东西,也不觉得麻烦,照做了。 许是大家都喜欢看戏,倒没觉得不耐烦。 过了许久,段逸风将溶化了长命锁的化骨水喂给一只鹦鹉。突然,鹦鹉大喊大叫起来,猛地躺在笼子里,翅膀剧烈的挥舞着,浑身抽搐。众人都被吓到了,惊呼一声,往后躲了躲。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刻,鹦鹉就停止了尖叫,翅膀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段逸风道:“看来幕后之人将血藏草的粉熔在了这只长命锁中。” “长命锁?”沈妤看着上面‘长命百岁’四个字,目光充满了怀疑。 若是她没记错,这个长命锁是太子妃送给舒姐儿的。 “是,长命锁。”段逸风道。 沈妘也是震惊:“这个长命锁是大嫂送的,我瞧着好看,就给舒姐戴上了,怎么会……” 她转头看向太子妃,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其他人都用怀疑、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太子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她送的长命锁怎么突然被查出有毒了? 宁王寒芒毕露:“大嫂,我想,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一百零七章 太子良娣 满屋子的人都注视着她,太子妃也是十分慌乱。 “宁王,舒姐儿为何会中毒我不知道,我也没那么狠心去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此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她斩钉截铁道。 宁王却是不信,即便不是太子妃做的,也可能是太子做的,反正他们是夫妻,是不是太子妃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大嫂,这个长命锁可是你送给舒姐儿的,舒姐儿不过是带了一会就中了毒,而且大夫查出毒药就被熔在长命锁里。” 太子妃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敢发誓,若真的是我做的,我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舒姐儿这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怎么会害她?” 沈妘也一直相信太子妃的人品,可现在是证据确凿,她又不得不怀疑,所以只是站在宁王身边不说话。 沈妤看着这一幕,心思百转。她看得出来,太子妃明显也是受到了惊吓,而非心虚。 即便她知道皇室中人擅于伪装,有的人明明心机叵测却能装的温良无害,即便她知道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即便证据确凿,她还是不相信谋害舒姐儿的人是太子妃。 可其他人却是不相信。 宁王道:“听大嫂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太子妃强自镇定:“没错。” 宁王轻轻一笑:“长命锁是一直在太子妃身边,就算有人陷害你,也要将长命锁拿到手中。可是宁王府的人,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大嫂要送舒姐儿什么生辰礼,我不知道有谁能陷害得了大嫂。” 太子妃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她只觉得有口难言。她只是因为喜欢舒姐儿送了她礼物,怎么会害的她中毒? 沈妤眼角余光扫过宁王,轻声道:“太子妃,有句话宁安想问一问。” “你说。”太子妃道。 沈妤拿起长命锁,道:“你是如何得到的,它在你身边多长时间了?” 太子妃如实道:“这个长命锁是我的陪嫁。前两日收到宁王府下的请帖,我就吩咐人将它找出来了。” 沈妤道:“在这之前,您一直没有拿出来过吗?”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 “似这样的陪嫁之物,寻常下人是接触不到的罢?” 太子妃道:“只有我那几个陪嫁婢女能接触得到,但是在这之前,我并未让她们去寻这个长命锁。” 长命锁本就是给小孩子戴的,太子妃无子,也想不起来将长命锁翻找出来,若非是真心喜欢舒姐儿,又怎么会拿出自己的陪嫁之物送给舒姐儿呢? “若我真的要害舒姐儿,怎么会在自己送的礼物上下毒,岂非是故意授人以柄?”太子妃道。 宁王思索片刻道:“可是段大夫说了,血藏草无色无味,若非是段大夫在书上见过这种毒,根本就查不出来。” 太子妃苦笑一声:“如此说来,宁王不相信我,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 宁王淡淡道:“并非是我不相信大嫂,实在是证据确凿,我不得不信。我是舒姐儿的父亲,我多么疼爱她,想来大家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不能凭感情就相信谁是无辜,谁不是无辜。” 太子妃笑容无奈:“若我真的想害舒姐儿我早就害了,何需等到现在?” 宁王还未开口,景王却道:“二哥,此事兹事体大,不知二哥可派人去通知大哥了?” 宴会还未散,太子就告辞回去了。说是身子不适,实则是寻新月了。 太子妃却是清楚,就算太子得知了此事,也不会帮着她洗清冤屈,反而会责怪她心思歹毒,责怪她连累了他。 皇帝本就不喜太子,巴不得揪住太子的错处对他责罚一番,若此事闹到陛下那里,太子能落得了好吗?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定然会受到严厉责罚,说不得康和帝还会觉得是太子指使她做的。 景王再落井下石,太子必遭重创。 宁王看着舒姐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舒姐儿是皇室郡主,她被人谋害必然不是什么小事,自然要禀告父皇知晓,替舒姐儿讨个公道。” 太子妃身子晃了晃,她身边的婢女忙扶住她。 她喃喃自语似的,道:“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沈妤心生怜悯:“太子妃娘娘,这个长命锁被找出来后,真的没有离开过您身边吗?” 太子妃思忖一会,还是摇摇头。 宁王一双黑眸凝视着沈妤,道:“宁安还有还有什么疑问吗?” 沈妤岂会看不懂他眼神的暗示?估计宁王和景王想的一样,是要借此机会打击太子。 即便不是太子指使,太子也会被连累受罚。 沈妤缓慢而坚定的道:“我觉得此事另有隐情,我相信以太子妃的人品,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想太子倒霉,可是她不能伤害无辜。太子妃生活的那么苦,却还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明知宁王和太子关系不睦,还那么用心的给舒姐儿准备礼物。 她不能将错就错,为了对付太子,将太子妃当成踏脚石。 众人都不敢置信,沈妤这是傻了吗,她是宁王的妻妹,当属宁王一派,怎么向着太子妃说话? 太子妃眼睛含着泪水,望着沈妤,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王眼神微冷,道:“宁安,我也不敢相信大嫂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证据确凿,你要如何为她脱罪?” 沈妘抱着舒姐儿,她神色复杂,想说什么,最终能只是叹了口气。 沈妤扬唇笑道:“我只是不忍误伤无辜罢了。” 傅柠不阴不阳的笑笑:“宁安郡主还真是品行高洁,处事公正。” 沈妤根本不看她一眼。傅柠碰了个软钉子,面容窘迫而羞恼。 “其实,这件事要查清很容易,不知为何大家要视而不见呢?” 景王一双凤眸锁住她,好奇道:“不知宁安说的是什么?” 沈妤看向太子妃,温声道:“娘娘,这个长命锁由谁保管?” 太子妃皱眉:“是我的陪嫁丫鬟。”她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沈妤道:“不错,既然太子妃娘娘笃定了长命锁没有离开过你身边,亦敢保证不是你害的舒姐儿。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走了长命锁,而那个人就在你身边。” 说着,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太子妃身边的丫鬟。 一个穿绿色衫子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奴婢自幼您身边伺候,奴婢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怎么会帮着外人陷害您呢。奴婢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另一个粉色衫子的女子也跪下道:“娘娘,奴婢相信诗情不会做出这种事,求您明察……” 太子妃面有难色,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两人。 她想象不到,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会背叛她。 沈妤却是笑了:“这可就奇了,长命锁是你们保管的,没有离开娘娘身边,却是被查出了长命锁里被熔了毒,就算你们没有背叛娘娘,也该治你们一个玩忽职守、保管不利的罪罢?” 诗情跪在太子妃脚下,泪水莹莹,满腹委屈,连连磕头:“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画意也道:“娘娘,此事真的与奴婢无关,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帮着别人谋害小郡主……” 太子妃看着两人,有些动摇了。 沈妤淡淡一笑:“若是娘娘不忍心,就只能自己承担谋害舒姐儿的罪责了,而且还会连累太子殿下。” 闻言,太子妃瞬间变了脸色,推开两人,居高临下道:“宁安说的不错,你们一直在我身边伺候,我的东西也由你们保管,我要送舒姐儿什么生辰礼你们也一早就知道。可是明明我陪嫁的长命锁,却变成了有毒的,你们不需要承担责任吗?” 诗情和画意停止了哭泣。 “娘娘……” 太子妃别过脸去,不看她们。 沈妤眼尾微挑,对上宁王不解的眼神,道:“殿下,看来要借宁王府的人一用了。” 太子妃道:“诗情,画意,我问你们,是谁收买了你们谋害舒姐儿,然后陷害于我?” 诗情和画意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大呼冤枉。 太子妃摇摇头,很是失望的样子,面露不忍道:“既然你们不肯说,就不要怪本宫不念旧情了。来人,将这两个人拖下去,严刑审问!” 诗情扯着太子妃的裙摆,泪如雨下:“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多年,您为什么要听信别人的话怀疑奴婢……” 沈妤轻声道:“不,你错了。太子妃责罚你们,不是怀疑你们背叛她,而是愤怒于你们看管不利,酿成大祸!身为奴婢,害的主子受尽冤屈,你们就是这样为主子做事的?”然后她又对太子妃道,“娘娘,宁安知道您向来待人和善,宽容大度,可宁安想说一句,奴婢就是奴婢,您贵为太子妃对她们未免太过宽厚了。” 太子妃的性格,说好听点是仁厚,说难听点就是软弱。许是她出身文臣清流人家,知书达理,再加上太子冷落她,所以她对丫鬟太过信任和亲近,甚至是将她们当成家人。 若她是个普通世家夫人倒没什么,可是她是太子妃,身边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的人,她怎么能对人毫无防备呢?大抵诗情也自认为自己和太子妃感情深厚,以为她喊几句冤枉,掉几滴眼泪,太子妃就不忍责罚她了。 背叛是背叛,玩忽职守是玩忽职守,不可以混为一谈。 太子妃闭上眼睛,道:“带下去。” 很快,外面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求饶惨叫声,太子妃即便心有不忍,还是没有喊停。 过了一会,沈妤让人将两人带过来,两人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了。 其他的姑娘夫人都别过脸去,不忍心看,沈妤却是淡然处之,模棱两可道:“你们可知罪?” 诗情嘴角流着鲜血,看向沈妤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奴婢没有做出事,没什么可招的。” 沈妤不怒反笑,对太子妃道:“娘娘,您听见了吗,她们觉得没有保管好您的东西,并没有错呢。” 太子妃对两人第一次生出厌弃之意:“原来,你们竟是这样想的?那你们在我身边伺候,还真是委屈了。” “娘娘,奴婢万万不敢。”诗情一着急,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的确办事不利,但绝没有背叛您啊。” 这时沈妤又道:“娘娘,我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 或者,是被有些想和稀泥的人故意忽略的。 太子妃一怔:“何事?” 沈妤看着诗情,慢慢道:“我很奇怪,就算血藏草的毒能熔进长命锁里,能一点痕迹不露吗,还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太子妃恍惚明白了什么,她走过去仔细看着那个长命锁,道:“这的确和我那个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痕迹。” 沈妤笑了:“难道太子妃娘娘能保证,你陪嫁过来来的长命锁是独一无二的?” 太子妃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个长命锁被人换掉了?” 沈妤道:“很有可能。” 太子妃看着诗情和画意的眼神多了些失望:“如此,只能去太子府搜查她们的住处了。” 沈妤对宁王道:“殿下,您以为如何?” 宁王即便不情愿,也只能道:“那便搜一搜罢。” 沈妤道:“此事不宜打草惊蛇。” 沈妘突然开口道:“派我的人去太子府,就说奉太子妃的命,去她院子里取些东西。” 太子妃道:“如此甚好。” 沈妤微笑道:“让苏叶也一起跟去罢。” 苏叶得了沈妤的吩咐,拿着太子妃的令牌和春雪、春柳一起去了。 沈妤环视一圈,柔声道:“既然大家都怀疑太子妃是凶手,太子妃自是不能离开,同样的,宁安也希望诸位能留下做个见证,宁王殿下以为如何?” 宁王看着景王道:“三弟觉得呢?” 景王再不情愿也不可能拒绝,道:“我自然没什么意见,想来四弟和五弟也是一样的。” 景王都这么说了,周王和安王也只能应下。 安王眉眼含笑道:“左右回去也是担心这事,不如留下来,横竖我闲得很。” 周王看他一眼:“四哥回去之后,不是听曲喝酒,就是赏花赏美人,自然是有时间。” 诸位皇子都不走,其他的人也只好留下。纷纷道:“宁安郡主说的是,如此严重之事,我们既然看到了,自然要等事情解决了再走。” 沈妤笑容婉转:“劳烦各位了,若是查明谋害舒姐儿的真凶,宁王殿下一定会感谢各位的。” 宁王眼底多了几分阴郁,只能附和着沈妤的话。 这时候,突然听到人群中多了一声惊呼:“姑娘,您怎么了?” 是傅柠身边的婢女暮秋。 沈妘关切道:“傅姑娘怎么了?” 傅柠面色苍白,声音虚弱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傅夫人心中纳闷,却还是配合的道:“柠儿,你哪里不舒服?” 傅柠摆摆手:“母亲不必担心,只是觉得有些头晕罢了。” 傅夫人忧心忡忡,急切的道:“殿下,柠儿病了,看来……” 她看懂了傅柠的暗示,傅柠想回傅家。 沈妤却淡淡打断道:“海棠居还是有几间空屋子的,刚好段大夫和张太医都没走。傅姑娘病情那么急,怎么能耽搁?依我看,不如就在海棠居歇息一下罢,刚好让大夫为傅姑娘诊治一下,这里这么多人呢,想来也不会损害傅姑娘清誉。” 说着,她不着痕迹给沈妘使了个眼色。 沈妘眉眼温软道:“妤儿说的是,傅姑娘突然病了,若是现在回府,万一耽搁了病情可怎么好?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让大夫诊治一下罢。妤儿以前也曾陪我在王府小住,那间屋子还空着,傅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去那边歇息。” 傅柠找不到理由拒绝,被暮秋扶着,道:“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沈妤看了紫菀一眼,紫菀会意,悄悄跟上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苏叶和春雪、春柳三人回来了。 太子妃心中紧张,既希望洗脱罪名,又不希望诗情和画意背叛她。 她急忙问:“如何了?” 苏叶道:“奴婢趁着春柳、春雪让太子妃娘娘房里的人找东西时,悄悄去了诗情的屋子,结果搜到了这个。” 她将东西拿到众人面前,赫然是不少金银玉器和银票,全都是贵重之物,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沈妤道:“娘娘请看,这些是不是您赏赐给诗情的?” 太子妃只觉得目眩神迷,好半天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不是。” 沈妤不觉意外,抽出那张纸,仔细端详着:“这又是何物?” 沈婵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天真的道:“五姐,这你都不认识?上面不是写着吗,这是当票。” 沈妤目光中含着一缕浅笑:“是啊,凡事识字的都看得清楚,这上面分明写着,是当了长命锁的当票。” 太子妃神色痛恨而悲凉,猛然回头看着诗情:“你果真背叛了我!” 诗情面露愧疚,神情慌张:“娘娘,奴婢……奴婢……” “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沈妤质问道。 诗情低头不语。 太子妃身形颤抖,道:“你不说,只能严刑拷打了。” 话音一落,便有婆子又将诗情拉了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诗情出奇的坚持,接连十几板子下去了,她仍闭口不言。 这时安王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普通的仗责,她自然不会招了,依照我说,对付这种嘴硬的人,要用其他刑罚。” 宁王了然:“取刀来,挑断她的手脚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 安王又笑道:“不如再取油锅来,一会直接将人放到里面就好。” “就按照安王说的做。”宁王冷声道。 然而,油锅还没架上来,被砍了两个手指的诗情就痛苦的大声哀嚎,连声道:“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 诗情又被拖了回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血印子。 这等凄惨的模样,让人不忍看下去,沈妤站在沈妘身边,悠闲的执着一盏茶。 “你最好说实话,我这个人很没有耐心,你若顾左右而言他,意图迷惑我们,那便是罪加一等。” 诗情咬牙:“奴婢不敢。” 太子妃沉声道:“说罢,是谁指使你偷换了长命锁,又为何要陷害我?” 事情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来,她疼得无以复加,只能忍耐。 “是……是谢良娣……其实奴婢早就是她的人了,一直在替她盯着太子妃,替她做事。奴婢告知她,太子妃要送小郡主长命锁,她便让奴婢偷偷换了那只有毒的,又吩咐奴婢将太子妃那只丢了。可是奴婢爱财,便没有听谢良娣的吩咐,而是将那只长命锁当了,换了些银子。” 谢良娣是太子生母谢才人的娘家侄女,很得太子喜欢。谢良娣出身低微,可是凭借着太子的宠爱,在还未生下孩子的情况下,从侍妾做到奉仪,再到昭训,再到承徽、良媛,直至现在的正三品良娣,只差一点就是太子妃了。 以她的出身,若非是太子偏爱,若非是皇后仁慈,她的位分根本不会晋升这么快。可是她仍旧不满足,还肖想太子妃的位置,企图除掉太子妃,自己母凭子贵成为下一任太子妃。 不得不说,她太痴心妄想了,可是她觉得依照太子对她的宠爱,她坐上太子正妃之位实迟早的事。现在孩子在她肚子里才三个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就开始算计了。 可是让沈妤奇怪的是,谢良娣只是个妾,而且没有强大的娘家,她是如何得到南疆的血藏草的? 太子妃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指着诗情道:“那你呢,你为何要背叛我?你伺候我多年,我对你不薄。” 诗情自嘲一笑:“是我痴心妄想,想做太子的女人。我和画意都是你的陪嫁丫头,又极得你信任。按照规矩,我们可以做太子的通房,然后可以成为侍妾,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我以为你不得太子宠爱,会让我们帮你争宠的,可是你宁愿每天独守空房、凄凄苦苦,也不愿意让我们去伺候太子。后来谢良娣找上了我,她答应我,只要我帮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就帮我成为太子的妾室。没想到,功亏一篑,若非是这个段大夫多管闲事,你这个太子妃就做到头了。” 沈妤笑容讥诮:“为了一个太子妾的位置,你竟然出卖你的主子。你以为事成之后,谢良娣还会留着你吗?太子最宠爱谢良娣,你作为太子妃的旧人,太子真的会毫无芥蒂的宠爱你吗?不但背主忘恩,而且还愚蠢。” 诗情没有丝毫悔改,冷嘲道:“你们这些做主子的,哪里能体会到我们做婢女的苦?即便我知道谢良娣不会留我活口,我依旧抱有一丝希望。不成功便成仁,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沈妤眼波盈盈,审视着她:“你说的可都属实,再没有别的了?” 诗情笑着道:“不然呢,郡主还想听什么?” 太子妃一向心平气和,即便太子那么宠妾灭妻,她都不曾愤怒过。可是此时,她明明已经怒到极点,看着诗情却说不出半句责骂的话。 良久,她低低叹道:“诗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诗情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笑容宛若疯狂。 屋子里一下子静谧极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方才他们还在怀疑太子妃是谋害舒姐儿的凶手,转眼间太子妃成了受害人。 “带下去罢。”太子妃有气无力道。 画意趴在地上,扯住太子妃的衣服,满脸哀求:“娘娘,此事奴婢是不知情的,奴婢没有被谢良娣收买,奴婢一心想着伺候娘娘,从未想过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 太子妃俯视着她,眼神似失望似悲悯:“我不会杀你,只是不需要你伺候了。” 画意一下子松开了手:“娘娘……” 太子妃转过头:“去罢。” 或许画意没有背叛她,但她却和诗情姐妹情深,她不敢再相信她。再者,画意粗心大意,也不适合在她身边伺候。 看来,她以前实在是对她们太宽和了。 沈妤换了一副愤然的表情,对宁王道:“殿下,如今舒姐儿中毒的真相已查明,宁安请求殿下给舒姐儿一个公道。若是此事轻轻放过,那么岂非人人都可以将手伸到宁王府?对大姐对舒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届时人人都会以为宁王府的人好欺负。” 一个太子妾室,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与她毫无冲突的舒姐儿下毒手,当真是胆大包天!她以为她有太子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谢良娣要教训,谢良娣背后之人同样要给个教训。 宁王道:“这是自然,本王现在就进宫求见父皇,只有父皇能还舒姐儿一个公道。” 然后他又对景王拱手道:“今日之事,三弟也是看在眼里的,劳烦三弟与我一同走一趟。” 景王心知,宁王是故意将他拖下水,却也只能答应。 而诗情作为重要人证,自然是要先留她一条命了。 很快人都散去,沈妤自然不会忘记突然“病倒”的傅柠。 郁珩路过沈妤身边,道:“我会让人好好盯着她。” 沈妤微笑着道:“多谢。” 郁珩笑容有些落寞:“你不必与我说‘谢’这个字。” 沈妤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施了一礼道:“殿下先请回罢,我还要在宁王府陪陪大姐。” “楚王殿下,咱们一道回去?”纪晏行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笑容戏谑,“我劝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为好,免得让人说闲话。” 郁珩淡淡道:“方才不见世子人影,现在一出戏演完了,世子又出现了。” “殿下不知道,我天生不爱看戏,当然,若是这出戏和楚王殿下有关,我倒是很乐意观看。” 郁珩表情莫测:“世子可要当心了,小心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戏中人任人观看。” 他一回头,却发现沈妤早就进了屋,便不再和纪晏行纠缠,步履优雅的离去。 纪晏行看着他白色的大氅随风扬起,嗤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当然也是沈妤刻意安排,使得此事越传越广,人尽皆知。 皇帝本就不喜太子,又出了这件事,不但谢良娣会受到严惩,太子也会跟着倒霉。 快到傍晚的时候,沈妤见舒姐儿情况好转了许多,也告辞回府,却在刚出了院子的时候,遇上了宁王。 沈妤行礼道:“殿下回来了。” 宁王默了默,突然道:“宁安,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妤看了看天色。 宁王道:“放心,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 沈妤颔首:“也好。” 有些事她正好也要对宁王说明。 身后宁王和沈妤的人在远远的跟着,两人行至园子。寒风凛冽,梅花却开的正艳,清幽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园子。 两人行至一片梅林前,红梅似火,冷艳无双。 沈妤看着枝头一直梅花,道:“殿下要说什么?” 宁王回眸看她,好像红梅将她白皙的侧脸映红了。他顿了顿,还是道:“宁安,今日你为何要帮着太子妃?难道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沈妤唇畔弯起:“怎么,殿下是在怪我破坏了你对付太子的机会吗?” 第一百零八章 夜探佳人 如此直白的发问,让宁王一噎。默了默他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妤笑而不语。 宁王见她这般沉静如水,心中升起了一股燥郁,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这副淡然的模样。 他终究忍不住又道:“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你明知太子妃和太子是夫妻,只要坐实了太子妃的罪名,届时自然会将太子牵连进去,就连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你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为太子妃洗脱罪名?” 沈妤低低一叹:“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太子妃毫无城府,太子又昏庸无能,所以届时只要你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会变成太子指使太子妃毒害舒姐儿是吗?” 宁王气息一沉:“难道这样不对吗?宁安,你并非如此心慈手软之人,你应该知道,我和景王、太子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必须要想办法将他们置诸死地才好。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机会。可你,为何要破坏这个机会呢?” 沈妤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寒光初现。她轻声道:“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深深明白沈家大房和宁王府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该尽快将太子、景王置诸死地。可是,太子妃是无辜的。我的确手段狠毒,但那是对敌人,太子妃很善良,她是真的喜欢舒姐儿,所以我不能踩着她的背达到目的。” 宁王皱眉,不赞同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能妇人之仁?对于皇家各种斗争,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你怎么能凭感情用事?” 沈妤笑容粲然但又有几分凉意:“殿下,我始终认为,一个人无论如何心机深沉、手腕狠辣,但应该保持最后一点底线,否则,就算将来登上高位,恐怕也难以服众。” 宁王听出了她话里的警示,心头一梗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心软了。” 沈妤不以为意:“我身为一个女子,对另外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子心软不应该吗?宁王殿下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对同是女子的太子妃如此冷漠,好像不太合适罢?” 宁王看着她含笑的面孔,气息一滞。 在他眼里,沈妤骄横过、愚蠢过、头脑简单过,又到后来的矜持高贵、温柔大方,可是她对自己还是客气守礼的。 但是,他是第一次听到沈妤竟然这样顶撞自己,即便她是自己的妻妹,也不该这般无礼罢? 沈妤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眸光微微含笑:“我希望殿下知道,如今我们的关系是相互合作、帮助的关系,既然沈家大房与宁王府是姻亲,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沈家、宁王府、傅家,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我与你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宁王殿下不能将我当成属下一样命令我,我如何做自有我自己的道理。” 宁王一向平和,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气到。他沉默一会,还是忍住气道:“所以,你为太子妃脱罪的理由就是你同情太子妃?” 沈妤巧笑嫣然,比枝头的红梅还绚丽三分:“若殿下这样想我,就太低估我了。” 宁王不解:“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沈妤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殿下可曾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对陛下说了?” 她咬重了“如实”两个字。 宁王道:“这么多人在场,就算是我想添油加醋也不行。” “那就好。”沈妤道,“原本我还担心殿下急于求成,刻意给太子加重罪责呢。” 宁王不知不觉的凝视着她:“此言何意?” 沈妤神态悠然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殿下比我要清楚。我们这位陛下,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取代德恭太子,成为当今皇上,手腕不可谓不狠辣。许是为了夺位亏心事做多了,他同时变得多疑,不说那些大臣,就是亲生儿子也不完全信任。” 闻言,宁王不禁瞠目看她。她是疯了吗,竟然敢随意议论当今陛下,幸好这里没有别人,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到她就惨了。 沈妤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表情,又道:“他可以为了除掉太子扶持景王,亦可以遍布耳目。所以,殿下以为,今日发生的事陛下真的不知道吗,若是你真的大肆宣扬太子的错处,只怕不但不会让陛下重重处罚太子,殿下您也会让陛下厌恶。陛下的确是厌恶太子,可却不允许殿下不诚实。” 宁王沉吟片刻道:“这一点我也清楚,只是若太子妃没有脱罪,我自有办法让人指认是太子指使太子妃这么做的,届时太子所受到的惩处绝对比现在要重。如今已查清幕后主使是谢良娣,太子顶多就是内闱不修,宠妾灭妻,根本不是什么实质性的罪名。” 沈妤摇头笑笑:“可是这样做,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太子倒了,陛下就会立您为太子吗?别忘了,您在这里忙前忙后的对付太子,景王的手可是干干净净,您觉得以陛下多疑的心思,陛下不会怀疑您吗?陛下不会觉得,是你想要做太子,所以抓住太子的错处狠狠踩吗?反观景王,什么都不做,坐收渔利,还能给陛下留一个老实人的好印象。您若是重重打击了太子,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宁王神色一凝:“你说的不错,方才在大殿上,景王的确老老实实,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想来,他就是要借我的手打击太子,他坐收渔利。现在回想起来,方才陛下问他话的时候,他还暗里帮太子说话。” “这就是了。景王狡猾,他野心勃勃,可是却又想在陛下面前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这时候,殿下更不要急功近利了,否则只会被别人利用。” 宁王冷笑一声:“这个郁珵,真是心思狡诈。” 沈妤微微一笑:“陛下自己靠着血腥手段登上皇位,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可是他却希望自己的继承人仁德宽厚。明明他宠妾灭妻,却希望别人遵守礼法,尊重嫡妻。明明他心思敏感多疑,城府极深,却希望别人心胸坦荡。明明他想除掉太子,却又希望表面上他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若说这世上谁最虚伪,谁的心思最别扭,当属当今陛下了。 所以,宁王殿下,您没有对太子落井下石是对的。您只是将事情的真相据实以告,告诉陛下,错的都是谢良娣,是谢良娣贪得无厌,觊觎太子妃的位置,对太子的过错只字不提,只想为舒姐讨个公道。 陛下又不傻,难道看不出太子是什么德行吗?反之,若是您借着舒姐儿中毒一事,踩着太子不放,在陛下看来又多了另一层意思了。您疼爱舒姐儿是人尽皆知的,若你这样做,陛下就会觉得你虚伪了。” 闻言,宁王思忖了一会道:“依照你看,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请求陛下治谢良娣的罪,千万不要因为太子求情,就大度的放过谢良娣。那样显得就更虚伪了,怎么会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做的事呢?谢良娣出身低微,重重惩治她对太子没什么影响,所以陛下不会怀疑你的动机。”沈妤笑道,“不过,我想,这也不需要殿下出力。如今谢良娣谋害舒姐儿一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那些喜好弹劾别人的文官御史一定会替殿下做这件事的,殿下只需扮演好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就行了。殿下表现的越是光明磊落,越衬得太子寡廉鲜耻。” 宁王眉眼含着谦和的笑容,道:“方才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放过太子妃还有这样的打算。” 沈妤笑道:“其实,我也是真的可怜太子妃。” “我知道。”宁王有些无奈道。 “殿下,我想说的是,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瞧一个处处隐忍的女人。要知道,隐忍的久了,一旦不想忍了,便不会回头了。” 宁王一愕,他想问什么,却是听沈妤道:“殿下,太子的事很快就能解决,那么背后谋害舒姐儿的人呢,您打算轻轻放过吗?” 宁王不解:“背后谋害舒姐儿的人不是谢良娣吗?” 沈妤嗤笑一声:“谢良娣的确有野心,但也要有那个实力。试问一个没有强大娘家的妾室,如何千里迢迢的拿到南疆的血藏草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还有别的原因吗?” 宁王目光闪动:“是景王?” “若是景王做的,他从这件事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宁王摇头:“也是,若非为自己谋得好处,他有什么理由和一个侧妃牵扯上?宁安,你以为会是谁?” 沈妤眸中华光潋滟:“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我倒是心中有数,只不过我有一句话要先问一问殿下。” “什么?” 沈妤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认真:“我想问问殿下,若是幕后指使是殿下认识的人或者是殿下较为亲近的人,你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宁王一怔,没有回答。 沈妤唇畔轻勾,带着一分冷嘲:“殿下犹豫了,看来在殿下心中,舒姐儿也不是很重要。” 宁王哭笑不得:“你只是模棱两可的问我一句话,但凡是个人都要想一想罢?” 沈妤黛眉微挑:“也好,那我就照实说了,希望殿下能像之前说的那样,给舒姐儿一个公道,可不要徇私情啊。” 说完,她拍拍手,苏叶一个闪身,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了。 宁王惊讶,沈妤身边何时有个武功如此高强的女护卫了? 沈妤淡淡道:“苏叶,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如实告知宁王殿下罢。” “是,姑娘。”苏叶给宁王行了一礼,道,“傅姑娘说她不舒服,去歇息的时候,姑娘让紫菀悄悄跟着傅姑娘,果然看到傅姑娘是装病。后来人都散去后,她赶紧让暮秋去了另一个方向,并且鬼鬼祟祟。是以,奴婢就在后面悄悄跟着她。” 其实,是郁珩派人盯着傅柠和暮秋,但未免多生事端,苏叶便在宁王面前说是她盯着暮秋。 苏叶接着道:“结果,奴婢看到暮秋来到了太子府后门。” “你说什么?”宁王目光一冷。 苏叶十分淡定的道:“奴婢发现暮秋到了太子府后门,左顾右盼,明显是怕被人发现。是以,奴婢就将她劫走了,在她身上翻出了这个。”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递给宁王。 宁王展开一看,不可思议道:“怎么会?” 上面写着,要杀了谢良娣。 沈妤微微一叹:“傅柠早就和谢良娣暗中接洽过,还收买了谢良娣的心腹丫鬟喜儿。谢良娣敢如此胆大包天对舒姐儿下手,也有傅柠从中撺掇的原因。届时舒姐儿被害死,大姐伤心欲绝,傅柠再做些手脚,大便可以‘伤心过度而死’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太子妃,就算查出太子妃是被冤枉的,也还有谢良娣顶罪,她手上一点血液不沾。 这样一来,她既帮助殿下对付了太子,又可以除掉大姐,真是一箭双雕。只是如今事情败露,她自然要通知喜儿杀了谢良娣了。当然,她不傻,谢良娣只会是‘畏罪自尽’,而太子只会迁怒太子妃。” 宁王仍是不敢相信:“宁安,你是不是弄错了,傅柠为何要这么做?” 沈家和傅家现在都是他的人,傅柠害死舒姐儿和沈妘对她有什么好处? 沈妤笑了一声:“能让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狠下杀手,除了情爱,还有别的理由吗?” 宁王面色一凝:“宁安,这话可不能乱说。” “殿下若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让苏叶将暮秋带过来,让她亲口说与殿下。再不然——”沈妤望着他,“就交给京兆尹审理罢。” “宁安!”宁王不能理解事情的会演变成这样。 沈妤微笑:“怎么,这回殿下相信了吗?” 宁王揉了揉额头:“此事,你容我想想。” 沈妤冷笑一声:“殿下要想多久,要想什么?要想如何维护您的表妹吗?” “宁安,如今沈家傅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沈妤沉了脸:“我倒是将傅家当成一条船上的人,可是傅家明显没有。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殿下大业成了以后,就过河拆桥,让傅柠取我大姐而代之!而傅柠,显然是心悦殿下的,所以如此着急除掉我大姐!若非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若非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傅柠还会安然无恙的回到傅家吗?我让苏叶带走暮秋,想来傅柠已经想到事情暴露了,这是我对她的警告!” 宁王长叹一声:“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傅柠会有这样的心思。” “殿下错了,殿下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舒姐儿和大姐。” 宁王颔首:“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妘儿和舒姐儿的,只是此事,我希望你不要告知妘儿。” 沈妤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宁王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沈妤道:“殿下,我与您合作,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希望大姐能好好地。论家世论地位,沈家和傅家相比,不差什么,所以我们凭什么因为傅柠是您的表妹就必须忍让呢?傅柠的所作所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如此好说话。” 她虽然眉眼淡然,可是宁王知道她是真的很气愤。再者,傅柠差点害死舒姐儿,宁王也并非不生气,只是如今的情况不宜起内讧,而且还要顾及傅家和傅贤妃的面子,所以宁王才想饶了傅柠。 他心中暗忖,道:“我知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妤眉头舒展,笑容淡的就像水面上的涟漪,极轻极浅:“我相信殿下。” 即便再在如何厌恶宁王,在景王没有被除掉之前,她还是要和他虚与委蛇。 她退后一步,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宁安告退。” 她转过身,身上牙白色的披风扬起,上面用金线绣的海棠花暗纹,就像一道道流光闪过。更衬得她风华无双,气韵天成。 宁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离开这片梅林。 “去海棠苑。” * 宫中,含元殿。 康和帝听了宁王的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派人去宣召太子,可惜太子并不在太子府。 一般来说,太子当住在东宫,但也有被皇帝‘赶’出宫住着的。 太子就是因为不受康和帝待见,被康和帝赶出宫住到了太子府。 对于太子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自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担心睡个小宫女都怕被皇帝知道了。 自由的太子,便去平康坊寻新月了。 可是新月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并不想委身于装扮成富家公子的太子,太子正想办法如何做新月的入幕之宾呢,便有人递消息过去,说皇帝派人去太子府宣旨,却找不到人,现在正发怒。 太子最怕皇帝,闻言心下一急,没有回太子府,急急忙忙到了宫中。 好在他身边的人办事还算靠谱,知道将他太子的服饰带来,让他在马车上换了衣服。 到了含元殿门口,太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很快便有一个小内侍出来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太子抬起微微发软的腿,进了宽阔冰冷的大殿。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似乎散发着阵阵凉意,两边柱子上的蟠龙似要腾空飞起。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跪到中间,磕头行礼。 两边的内侍宫女垂首谨立,屏气凝神。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却是不说话。 太子心头一凛,更加紧张了,再次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太子,朕要召见你,还需要三催四请啊。” 这笑容让太子觉得毛骨悚然,他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只知道认错就对了,立刻道:“儿臣知错。” 皇帝冷声道:“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太子面色仓皇:“儿臣……儿臣……请父皇明示。” 只听到“啪”的一声,皇帝将手中的奏本丢到他面前:“你好好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太子将奏本捡起来,双手颤抖着打开,迅速看完。 他面如土灰,道:“这……这怎么可能?父皇,谢良娣温柔善良,怎么会这么做?” 皇帝被他气笑了:“依照你的意思是,是宁王陷害你了?” 太子低头不言。 其实也不怪他,毕竟谢良娣善于伪装,在他面前,谢良娣就是个柔弱不堪的小白花,更何况这个小白花还有了他的孩子。 皇帝怒声道:“你以为宁王和你一般吗,他一向尊重嫡妃,疼爱自己的嫡女,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陷害你吗?他只是向朕陈述事实,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往你身上泼半点脏水。你呀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都不问就说他陷害你。” 太子虽然蠢,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狡辩。他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身上的冷汗将内衫都浸湿了。 “将一个妾室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陷害太子妃,夺取太子妃的位置,为此不惜害死朕的孙女。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谋害皇室郡主,她是在打朕的脸吗?” 在皇帝看来,他喜不喜欢舒姐儿不要紧,重要的是舒姐儿是他的孙女,是皇室之人,谢良娣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妾罢了,敢侵犯皇家威严,皇帝自然生气了。 太子汗如雨下:“儿臣……儿臣不知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这样做……” 皇帝呵斥道:“若非是你的纵容,她敢这么做吗!” 这个时候,太子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只能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皇帝拿起御案上的奏本,道:“你看看,这些都是弹劾你宠妾灭妻,纵容妾室胡作非为的!素日你怎么宠爱妾室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反而使得你变本加厉,这次居然还差点闹出人命。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是不是!” 太子原本想说“舒姐儿到底是转危为安了”,然后替谢良娣求求情,可是听皇帝这番话,顿时不敢说话了,只怕他再敢替谢良娣说一个字,谢良娣必死无疑。 只希望皇帝念在谢良娣怀有身孕的份上,饶她一命。 皇帝道:“若你日后再敢让妾室爬到太子妃头上,朕决不轻饶!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朕不能不给宁王一个说法,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严惩谢氏。” 宁王没有趁机对付他,太子还是挺意外的,但这不妨碍她怨恨宁王。 皇帝吩咐全公公道:“传朕旨意,谢氏不敬太子妃,胆大妄为,意图谋害云安郡主陷害太子妃,即刻起褫夺良娣封号,禁足太子府,待产子之后鸩酒赐死!” 太子哀求道:“父皇——” “不必多说!”皇帝沉声道,“朕留她一个全尸已经是仁慈了。至于你,闭门思过去罢!好好想想,如何当好一个太子!” 皇后听闻了此事,也难得怒火燃烧,将太子叫进了兴庆宫,狠狠责骂了一番。 太子不敢顶嘴,跪着聆听训示,半个时辰后,他才垂头丧气的出宫。 皇后一身华丽的凤袍,上面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头上是金色的九尾凤簪,一走路,上面的流苏摇曳着。 皇后虽然已不再年轻,但胜在端庄雍容的气质,一举一动都那么矜贵,真的像高贵的凤凰。 她凤眸微扬,仍是不减怒意:“谢才人出身低微,又早早薨了,否则本宫也不会收养他。他被记在本宫的名下,成了嫡子,又被立为太子,可他不知好好把握机会,不知勤政好学,反而浑浑噩噩,宠妾灭妻,早知他是这个德行,本宫当初就不该收养他。” 德女官是皇后的心腹,劝慰道:“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照奴婢说,太子不知上进又不是您的错,毕竟谢才人的出身摆在那呢。”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若他是本宫的亲生儿子,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因为本宫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谢家人又还活着,所以本宫就答应他纳了谢氏,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宠爱谢氏,使得谢氏无法无天,为达目的连舒姐儿都敢害。舒姐儿虽不是本宫的亲孙女,但生的那么可爱,本宫也很是喜欢她,谢氏怎么下得去手?” 德女官奉上一盏茶道:“您虽不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却是她的嫡母,按照规矩,所有的皇子都要接受您的管教,您又何必顾忌那么多?谢家人虽然活着,但到底不是什么大族,太子还要仰仗您呢,他们敢有什么不满?要奴婢说,您还是太仁慈了。” 皇后闭上眼睛,德女官立刻给她揉着额头。 “是啊,本宫这些年的确待谢家太过和善了,原不过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可怜他们几分,反倒让谢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陛下这么处置她也好,妾就是妾,到底上不得台面。” “是啊,她也不想想她是凭什么能成为良娣的,竟然还敢肖想太子妃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皇后睁开眼睛:“传本宫凤旨,本宫要见一见谢氏。” 她要敲打一番谢良娣,生下孩子就老老实实赴死,不要想着利用太子翻身。 可是,半个时辰后,前去宣旨的女官回来禀报:“娘娘,不好了,谢良娣,不,谢氏……谢氏她自戕了!” * “姑娘,谢良娣自尽了!”苏叶匆匆走进来道。 紫菀正在为沈妤梳头,闻言梳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自尽?” 苏叶点头:“是,听闻皇后娘娘刚派人召她进宫,就传出她自尽于太子府的消息。” “这么快?” 沈妤望着镜子里的人,摘下碧色的耳珰,微微一笑。 紫菀奇道:“姑娘不惊讶吗?” 沈妤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翡翠镯子,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反正傅柠都是要杀了她的,如今宁王替她做了,不是正好?” “宁王?” 沈妤叹道:“是啊,是宁王。” 若是不及时杀了谢良娣,谢良娣就会说出傅柠的事,届时就会牵扯到傅家,也就会牵扯到宁王,那么倒霉的就是宁王了。 “谢良娣身边的丫鬟呢?” 苏叶愣了愣:“您是说喜儿?” 沈妤点点头。 “喜儿好像也死了。听闻太子府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背着包裹要逃走,被一剑刺死了,包裹里许多金银珠宝。” 沈妤道:“这就对了,想来是喜儿杀了谢良娣,又想逃走。但是宁王怎么会留下活口呢,必定是趁乱杀了她。” 紫菀久久不能回神,喃喃道:“没想到宁王殿下也如此狠心……” 沈妤笑了笑:“皇室中人,有真正的如玉公子吗?” “有呀。”苏叶道,“楚王殿下不就是吗?” 见沈妤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她立刻道:“奴婢绝不是故意在您面前说楚王的好话,奴婢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觉得楚王就是能配得上姑娘的谦谦君子。” 沈妤:“……” 楚王是谦谦君子?她才不相信,楚王是表面霁月光风,其实是个很‘黑心’的人。 紫菀道:“谢良娣死了也好,这样太子妃也不用受委屈了。” 沈妤却是道:“谢良娣活着的时候太子偏心她,纵容她不敬太子妃,如今谢良娣死了,太子定会迁怒谢良娣,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太子妃逼死的谢良娣。” “啊,那太子妃也太苦了。” 似乎是想到了前世的事,沈妤的笑容有些惆怅:“男子都是这样,她们一边想要个贤良大度、出身高贵的妻子管家,又想要一个温柔如水、弱柳扶风的女子做妾,而在他们眼中,最善良最可怜的永远是娇滴滴的妾室,对正妻的付出视而不见。亦或者,没有娇娇怯怯的妾室,总有一个纯真温良的红颜知己,而正妻就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 紫菀撇撇嘴道:“那男子们也太可恶、太贪婪了,看重了正妻的家世和能力,又埋怨正妻阻碍他无法娶红颜为正妻,到底要正妻怎么做才满意啊。” “世事就是如此,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错的永远是自己的正妻。在他们眼里,只要柔弱的心上人哭一哭,那就是正妻的错。他们会觉得正妻不够大度,不够贤良,正妻为保护自己的东西而反击,他们也觉得是正妻心狠手辣。反之,妾室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手段尽出,便是迫不得已。”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清润的声音传来:“我绝不会这样。” 沈妤一回头,却是一袭白衣,美如冠玉的郁珩。 他从窗外跳进来,掠过月光,似敛尽了一身月华,好像与世俗隔绝一般。 苏叶偷偷笑了,立刻拉着紫菀下去。紫菀有些不情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 苏叶拉着她道:“楚王有话要和姑娘说,你就别在这里杵着了。” 沈妤看着两人,摇头失笑。 郁珩趁此机会又道:“别人或许会那样做,但我不会。我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是善良柔弱还是心狠手辣,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是他却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勉强平静下来。 烛光映照出她细瓷般的面孔,她微笑道:“楚王殿下这个时候翻窗进入一个女子的闺房,好像不合适罢?” 郁珩眼中似藏着点点星辰,温声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殿下说笑,我与殿下今日在宁王府见过。” 郁珩眼神有些幽怨:“可是当时那么多人,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敢。原本想着明日再来寻你,但我终究是忍不住,迫不及待来见你了。” 第一百零九章 敲打傅柠 沈妤自认为和郁珩还没有这般熟悉,所以听到他话语中含着的亲昵和宠溺,有些不适应。 她淡淡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不合礼数,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罢。” 郁珩苦笑一声:“好罢。其实我来,也是想提醒你一下,小心吕幼菱。” 这样的小事让别人提醒就好了,他用得着亲自来吗?但是沈妤也不拆穿,点点头:“你发现了什么?” 郁珩道:“沈妗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再者,吕家人赖在沈家不走,你也能看出他们的目的了罢?” 沈妤轻笑一声:“人往高处走,吕家人想利用女儿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但我不能允许他们利用我,更不允许他们将主意打到沈家头上。你放心吧,吕幼菱我还不放在眼里,她不会得逞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郁珩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郁珩就这样看着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妤轻咳一声:“殿下,天色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郁珩有些不舍,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 沈妤一抬头,就望进了他那双眼睛,心好像突然乱了。 郁珩笑道:“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我不是太子,也不会那么蠢,让别的女人欺负你。”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可又放了下来,转身跳出了窗子。 沈妤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怎么,脸上有些发烫。 过了一会,紫菀进来了,她往窗子那边看了看,道:“咦,楚王殿下这么快就回去了?” 沈妤恢复了平静,脸上无波无澜:“话说完了,自然要回去了。好了,快去准备准备,我要歇息了。” 夜深了,家家紧闭门户,安安静静,而太子府却是灯火通明,闹的不可开交。 谢良娣的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衣裙,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冰凉,躺在榻上。 太子坐在榻前,握着谢良娣的手,哀戚不已:“蓉儿,你怎么这么傻。虽然父皇说要赐死你,但那也是七个月以后的事,我还是会想办法救你的,你怎么能想不开自尽了呢?” 太子虽然好色,但最宠爱的还是谢苓蓉,谢苓蓉与他相识已久,情分不一般,太子自然是伤心欲绝。 旁边一众小妾都是哭哭啼啼,实际上她们对于苓蓉的死高兴极了,但是为了讨好太子,还是要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李承徽生的杏眼桃腮,粉面含春,此时为了表示伤心她在脸上涂抹了厚厚的几层粉,眼圈也是红红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蹲下身子依偎在太子身边:“殿下,您不要太伤心了,保重身子。若谢姐姐在天有灵,知道您为了她熬坏了身子,她一定不会放心您的。” 太子紧紧握着谢苓蓉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睛死死地黏在她身上:“我怎么能不伤心呢,蓉儿如此单纯善良的姑娘,就这样被人逼死了……” 李承徽暗暗翻了个白眼。谢苓蓉单纯善良?太子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但凡是个女子都看能看出来谢苓蓉不是个好人,也只有太子这种人相信她了。 安良媛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娇弱的就像风中一枝小白花,仔细一看,和谢苓蓉还有三分相似。 她声音细细柔柔,还带着几分哭腔:“可怜的谢姐姐,她就这样去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呢,再者她肚子里还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自尽呢……” 太子看着谢苓蓉的小腹,仿佛可以看见微微隆起的样子。是啊,谢苓蓉有了孩子,怎么能带着孩子一起死呢,一定是被人逼死的。 在他看来,谢苓蓉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温柔的女子,她下毒谋害舒姐儿一定是被宁王陷害的,目的就在于对付他。而她想要太子妃的位置也没错,是太子妃不够大度。 太子眼角有一滴泪水,他自责的道:“都是孤的错,孤明明喜欢你,却不能让你做正妃,只能让你做个妾,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孤答应你,若有一日孤能登上那个位置,一定废了张文珺那个毒妇,为你报仇,只有你配做孤的皇后。” 可是因为谢苓蓉被废了良娣之位,又违抗圣旨自尽,所以谢苓蓉只能低调的下葬,连葬礼都不能有。他不敢怨恨皇帝,却是恨极了宁王和太子妃。 屋里几个小妾听到太子这么说,面面相觑。 平心而论,太子妃是个很宽和温柔的主母,对待妾室也很和善,从不刁难。再加上太子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德高望重,她们家中的哥哥弟弟也有在张太傅那里做学生的,所以虽然太子妃并不严厉,她们也不知不觉的尊重太子妃。 只有谢苓蓉,恃宠而骄,总是到太子妃那里耀武扬威,在太子面前,每每都是太子妃欺负了她的模样,让太子训斥太子妃而维护她。 太子是眼瞎了吗,放着端庄贤良的太子妃不要,宠爱这么恶毒的狐媚子?现在好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狐媚子终于被皇帝赐死了。 王昭训忍不住道:“殿下,太子妃并未有实德之处,父亲又是当朝太傅,陛下亲自为你们赐婚,您要废了太子妃怕是不好罢?” “你住口!”太子猛地回头看她,“她逼死了孤的爱妃,这不叫失德吗,不叫恶毒吗?孤知道,孤现在是个没有实权的太子,等将来……” 等将来他当了皇帝,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张家不过是文官,他杀了他们还不容易吗? 李承徽给王昭训使了个眼色,王昭训不敢再为太子妃打抱不平了,只能退到一边。 太子正想着将来弄死张家人呢,这个时候,太子妃进来了。 几个妾室都看着她,眼神十分古怪。 太子回头看见她,目眦欲裂道:“你来做什么?” 太子妃看了一眼榻上的尸体:“殿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明日还要上朝,若是父皇看见殿下憔悴的模样,又要生气了。” 太子怒火中烧:“太子妃还有心情歇息?” 太子妃淡淡道:“臣妾没有做过亏心事,亦没有谋害云安郡主,为何不能安心歇息?殿下,请恕臣妾直言,谢氏如今是戴罪之身,陛下能容许她下葬已是仁慈,殿下彻夜守着她,不合规矩,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又要斥责殿下了,说不得会觉得殿下对他的决定不满,届时就是不敬陛下之罪。” 太子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少倾,他站起身,指着她道:“你滚,孤不想看到你!” 太子妃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失望。 若非是沈妤帮她洗脱冤屈,她就背上谋害云安郡主的罪名了,而那个害她的人就是谢苓蓉。 可是事情真相大白,太子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指责她逼死了谢苓蓉。堂堂太子,宠妾灭妻到这种程度,还真是让人咋舌。 她又想起了背叛她的诗情,和粗心大意的画意。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无助,好孤单。为什么她的日子过得这么苦,她做错了什么? 王昭训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她走到太子妃身边,道:“娘娘,妾身陪您回去罢。” 太子妃神色淡漠,直视着要将她一口吞掉的太子:“殿下不必太生气,臣妾自己会走。只是臣妾想提醒您,您再厌弃臣妾,臣妾依旧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臣妾曾经在史书上看过,不少太子在登上皇位之前都被废了,所以,殿下您在废掉臣妾之前,先想想如何保住太子之位为好。哦,南昭还有一位太子,就是因为宠妾灭妻被废了呢,太子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她脊背挺得很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颤抖。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她为什么要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太子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太子妃吗,怎么敢这么和他说话,居然敢威胁他?! 李承徽和安良媛仿佛预料到了下一刻太子就会暴怒,匆匆行礼道:“妾身也告退了。” 在她们刚出了门口的那一瞬间,一只花瓶飞了出来,撞到门框上四分五裂。 * 谢苓蓉的死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人人皆知是皇帝下旨七个月后赐死她,可是谢苓蓉违抗圣旨居然敢在这时候自尽,当真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京城之人议论纷纷。 是啊,一个为了太子妃之位敢谋害皇室郡主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谢家人就指望着谢苓蓉享受荣华富贵呢,他们也幻想过谢苓蓉当上皇后,谢家封侯拜相。可是转眼间,美梦破碎。 在谢氏族人的怂恿下,谢苓蓉的母亲去了太子府,为谢苓蓉讨个说法,甚至还带了谢苓蓉的堂妹谢苓芸,想让太子纳了她。 可是这件事却被皇后知道了,皇后即刻召谢家人进宫,将谢苓蓉做的错事告知了她们,并敲打她们不要痴心妄想,无论是太子妃的位置还是皇后的位置,都不是她们可以肖想的。她可以收养太子,同样的,也可以放弃太子。 谢家人不敢在皇后面前放肆,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这家人还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谢氏违抗圣旨自尽,按照律法,是要抄家灭族的。他们逃过一劫,不但不知感恩,还想将谢家另外一个女儿送进太子府,当真以为娘娘这么好说话吗?”德女官愤愤不平道。 皇后轻笑道:“当初因为本宫不能有孕,谢才人又生病死了,本宫就占了她的儿子,所以这些年本宫对谢家人多加照拂,可是却让他们多出了许多狂妄的想法。本宫若是再不敲打她们一番,只怕她们会以为将来可以越过严家去。” 德女官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说起来真是可笑,之前他们还妄想娶严家姑娘呢。严家姑娘的身份,岂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皇后道:“说到严家,卉颐也已经及笄了,该嫁人了。” “也不知谁能配得上二姑娘。” 其实当初皇后想过让严卉颐嫁给太子,可终究是舍不得。太子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了,让严卉颐嫁过去才真叫暴殄天物呢。再者,皇后也知道皇帝对严家的忌惮,所以她有意让严家主动退让。只是皇帝并不相信严家,才火速给太子赐婚了张家女儿。 太子这种人,哪家贵女嫁给他都是糟蹋了。 思及此,皇后道:“派个人去严家,本宫要见卉颐。” 半个时辰后,传旨女官回来了。 “话可带到了?”德女官轻声道。 芳女官道:“严二姑娘明日会准时入宫。” 她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猜,我方才回来看见谁了?” 德女官笑道:“谁呀?” “是傅家大姑娘。”芳女官道,“想来是贤妃娘娘召她进宫。” 德女官不以为意道:“傅家大姑娘是贤妃娘娘最喜欢的侄女,召她进宫有什么奇怪的。” 芳女官道:“贤妃娘娘再喜欢傅姑娘,也比不得严家二姑娘。” 德女官也与有荣焉似的,笑道:“那是,一个是中宫皇后的侄女,一个是妃子的侄女,能一样嘛。” 两人正窃窃私语,正闭目养神的皇后嗔笑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说悄悄话还不出去说?” 德女官笑嘻嘻道:“娘娘,芳儿方才见到傅大姑娘入宫了。” 芳女官又补充道:“但是奴婢看到,傅大姑娘并不高兴,反而有些紧张害怕。” 闻言,皇后一怔:“这倒是奇了。” 长乐宫。 傅柠被宫女领着进了宫,施了一礼:“臣女拜见贤妃娘娘。” 傅贤妃像是没听到,背对着她剪花枝。每当听到“咔哒”一声,她的心也跟着颤抖一下。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呼啸,似乎大雪要来临。这个节气,只要宫殿里的花在外面待一晚上,就会冻死。傅贤妃极爱养花,自然舍不得精心娇养着的花被寒风摧残,便放在炭火充足的宫殿里面。 她最喜欢自己动手修剪花枝,每当皇帝来她这里的时候,看见满屋子的花,心情也放松下来。每次皇帝到了宫门口,她都会假装看不到,修剪的更加认真了。 她知道皇帝喜欢一个女子的样子是什么,所以不遗余力的展现给他看。 傅贤妃不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起身,屈膝太久,她觉得有些腿酸。 以前,傅贤妃从不会给她难堪,现在看来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惹恼了傅贤妃。 傅贤妃终于放下了剪刀,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只留下琴女官这个心腹。 “起来罢。”傅贤妃瞥了她一眼。 傅柠轻轻吐出一口气:“谢贤妃娘娘。” 傅贤妃指着一盆垂丝海棠,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这盆花就要死了,可是本宫舍不得这样名贵的花,所以就想办法救活了它。” 傅柠心下一跳,道:“娘娘聪明绝顶,臣女佩服。” 傅贤妃笑了笑:“你错了,这与聪不聪明无关,而是本宫有耐心。本宫看到这个盆花,就想到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么死了多可惜。本宫一时起了同情之心,便救了它,并且将它养的这样娇艳,就是陛下看过了都赞不绝口呢。它按照本宫的心意长大,本宫很是满意,可若是它多长一枝或者少长一枝,本宫就可能不高兴,那么便可以剪掉,哪怕是本宫费心培养的。因为,就算没了这一盆,还有别的可以代替。就算是名贵,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随时可以舍弃。” 傅柠的心砰砰直跳,看来傅贤妃果然知道了她做的事,今日召她进宫就是要敲打她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本宫的意思罢?” 傅柠一下子跪倒在地:“娘娘……” 傅贤妃仍是笑盈盈道:“我为了救活一株要死的花,可以耗费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比我还要沉不住气。” 傅柠握着黏腻腻的手心,哀求道:“姑母,柠儿知错。” 傅贤妃望着她,淡漠道:“你耍的倒是好手段,只不过还是被沈妤揭穿了,若非她顾全大局放你一马,你不但自己要完,傅家和宁王也要被你连累。若是舒姐儿没了,沈妘也被你害死,沈家还会继续帮助宁王吗?你为了一己之私,擅作主张,真的让本宫失望。” 傅柠泪水滚滚:“姑母,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我如今已经及笄,再等下去何时才能嫁给表哥?姑母,我是真心喜欢表哥,若非是沈妘捷足先登,我何至于要等到现在?傅杳都可以嫁给表哥,我为什么不行呢?” “糊涂!”傅贤妃肃然道,“如此没有耐心,能成什么大事?就算再等几年又如何,只要大事成后,让谁做皇后还不是本宫说了算?沈妘可以死,但舒姐儿却不可以。本宫虽然遗憾舒姐儿不是个男孩,但到底是本宫第一个孙女,你怎么能对她下毒手呢?以后瑄儿登上那个位置,自然会有更多女子陪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难道你也要像害死舒姐儿那样害死瑄儿所有的孩子?若果真如此,本宫可容不得你做瑄儿的正妻。” 傅柠仓皇失措:“姑母,柠儿不敢。” 傅家不只她一个嫡女,还有二房三房的,虽然那两个年纪还小,但等几年嫁给宁王岁数正好。她绝不能将宁王拱手让人,不能让傅贤妃舍弃她。 “你不敢?”傅贤妃冷声道,“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都能将手伸到太子府,你多有本事啊。若非是瑄儿替你善后,难么谢氏就会将你的名字说出来,你还能好好活着吗?” 傅柠不后悔对舒姐儿下手,但是后悔没有安排周全,以至于让沈妤钻了空子。 她现在只能认错,希望傅贤妃不要放弃她。 可是宁王也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还会喜欢她吗? 傅贤妃面无表情道:“以后对沈妤客气些,在大事未定之前,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傅柠咬牙咽下对沈妤的怨恨,道:“柠儿知道,柠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傅贤妃表情温和了许多,道:“你明白就好。你也不必嫉妒傅杳,她不过就是你的踏脚石罢了,有她分走沈妘的宠爱,瑄儿以后也不会再对沈家女儿顾念旧情。” “是,柠儿谨遵姑母教诲。” 傅贤妃满意的点点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将来的后位就是你的。” “是。” 傅贤妃摆摆手:“行了,回去罢。最近这一段日子就少去宁王府罢,瑄儿那边,本宫会替你说好话的。” 傅柠行礼:“谢姑母,柠儿告退。” 可是,就在傅柠回府的路上,她乘坐的马车坏了,马车翻倒,傅柠的受了伤。 好在她死死护着脸,倒是没有毁容,只是脚崴了,手腕扭到了。 事情传到青玉阁的时候,沈妤正和沈明洹说笑。 听到苏叶的禀告,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沈明洹惊愕:“姐姐,原来是你让人破坏了傅柠的马车,故意害她受伤?” 沈妤风轻云淡道:“她意图谋害舒姐儿和大姐,想取代大姐的位置,我自然要给她一些惩罚,让她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 沈明洹嘿嘿笑了:“姐姐说得对,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一下。” 苏叶木着脸道:“这样阴险恶毒的女人,若非看在宁王的面子上,姑娘早就让她偿命了。” 沈妤拂了拂袖子,淡淡笑道:“不急,有她哭的时候。” “难道姑娘不是放过她了?” 沈妤挑挑眉:“你看我像那么好心的人吗?” 对待仇人,她一向是睚眦必报,留傅柠一条命,还有用处。 恰在此时,云苓进来禀报:“姑娘,吕姑娘前来拜见。” 沈妤不禁想到了郁珩说的话,微微一笑道:“请她进来。” 吕幼菱穿着一身素青色的撒花百褶裙,发上插着一只玉簪,面上涂了胭脂,原本白皙的面容更加红润,一双红红的樱桃小嘴轻轻启开:“二表弟,五表妹。” 沈妤笑道:“吕姑娘今日怎么有时间到青玉阁?” 她唤沈妤表妹,而沈妤唤她吕姑娘,亲疏远近已经很分明了,吕幼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是她为了表示亲近,表弟表妹叫的极为顺口。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沈妤。沈妤只是一身家常打扮,却仍是倾国绝色,清艳脱俗。她明知比不过,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沈妤发上的一支羊脂白玉簪子上,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艳羡,又神色羞怯道:“我和父母亲在府上叨扰多日,过意不去,便想着如何感谢府上诸位,所以便做了些糕点聊表心意,请表弟和表妹不要嫌弃。” 沈明洹没有说话,沈妤道:“吕姑娘一番苦心,我怎么好嫌弃?多谢吕姑娘费心了。” 苏叶暗自腹诽。过意不去你们就搬出沈家啊,在沈家死赖着不走算什么,想在沈家吃住一辈子吗? 紫菀接过食盒,从里面拿出几碟糕点,果然是味道香甜,模样精致。 既然人家送来了,沈妤也只能尝一尝。沈明洹却是兴致缺缺,但却在看到那碟茯苓糕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吕幼菱暗中观察着沈明洹的神色,见此心中一喜,果然就看见沈明洹拈起一只咬了一口。 沈妤放下手中的栗子糕,道:“吕姑娘果然是心灵手巧,不但人生的漂亮,厨艺也这么好。” 吕幼菱羞涩一笑:“五表妹喜欢就好。”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明洹,“表弟觉得呢?” 沈明洹放下糕点,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味道挺好的。” 吕幼菱却是没有听出话里的敷衍,垂眸一笑:“表弟喜欢就好,那下次我再做些给你们送来……” 话未说完,沈明汮就道:“不必劳烦了,我们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府上有丫鬟,这种事交给她们做就可以。” 沈妤也柔声道:“洹儿说的不错,沈家的客人,万万没有下厨的道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是被祖母知道,怕是会责怪我们不懂礼数了。” 吕幼菱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重新燃起了斗志:“那我就听表妹的。” 很快,云苓为吕幼菱奉了茶,沈妤客气的道:“这是大姐送我的云雾茶,吕姑娘尝一尝,味道可还好?” 吕幼菱心中装着事,就算给她吃再好的茶,她也觉得没滋没味的。沈妤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品茶,时不时指点下沈明洹看的书,这样和谐的氛围,她好像完全融不进去,就像个局外人。 不,她本来就是个局外人,现在想要奋力加进去。 刚好沈妤面前反扣着两本书,吕幼菱故作惊奇道:“表妹很喜欢看书?” 沈妤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吕幼菱很是佩服的模样:“表妹不愧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不知表妹看的什么书,我素日也喜欢看书,若是可以,还望表妹指点一二。” 沈妤默了默,将书皮翻到正面。吕幼菱看到上面的书名,一下子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名人古籍,分明是极为世俗的话本子。 看到上面写着“莺儿传、莲儿传”两个书名,吕幼菱面上有些尴尬。 沈妤笑眯眯道:“让吕姑娘失望了,我看的只是打发时间的话本罢了。若是吕姑娘感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看看。别小瞧它们只是普通的话本,听闻写话本的人是两个秋闱落榜的秀才,可谓是文采斐然,我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看呢。” 沈明洹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居然看这样的书,还在客人面前露了出来,不怕丢面子吗?” 沈妤眼波微动:“这有什么丢面子的,我还经常和祖母讲话本里的故事呢。你还别说,里面的故事真是可歌可泣,挺让人感动的。” 闻言,沈明洹一下子将手中的书捂住,十分幽怨道:“姐姐,你一个看话本的还敢指点我这个看正经书的人。我不要你教我了,明天我去请教先生。” 沈妤摊摊手道:“你这是小瞧我啊,也不知道是谁,每次下棋都输给我。” 沈明洹脸一红:“我……是你太狡诈。” 沈妤揉了揉他的脸:“是你太笨了。” 两姐弟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说笑,明明只是寻常玩笑话,吕幼菱却是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像是被挤兑了。 过了一会,她终究还是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退。 沈妤笑容满面:“吕姑娘慢走。云苓,送送吕姑娘。” 云苓应声道:“哎。” 吕幼菱一走,沈妤笑容收敛了些,她看着小几上的糕点道:“吕姑娘还真是用心,糕点做的也很好吃。我看你只尝了茯苓糕,要不要再尝尝别的?” 沈明洹摇摇头:“我想吃姐姐做的。” 沈妤瞥了眼那碟茯苓糕,似笑不笑的看着他。 沈明洹道:“因为昨日严二姑娘做了茯苓糕,所以我想尝一尝味道和别人做的有何不同。” “原来如此。”沈妤笑道,“那你觉得谁做的好吃?” “自然是严二姑娘。”沈明洹想也不想的道。 沈妤的笑容带了一丝危险:“那你觉得是严二姑娘的厨艺好,还是我的厨艺好?” 沈明洹:“……” 沈妤催促:“这还需要犹豫吗?” “呃……我觉得都很好。”沈明洹硬着头皮道。 “不诚实。”沈妤又揉了揉他的脸。 沈明洹自然想说实话,可是怕说了实话他姐姐不高兴。哎,好为难啊。 沈妤将他的脸揉的红红的,终于放过了他。 她起身道:“紫菀,陪我去三婶那边瞧瞧。” 沈明洹摸着红扑扑的脸道:“姐姐去三婶那里做什么?” 沈妤任由紫菀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道:“近来府上太过冷清,又快到年下。祖母院里有个戏台子,我想着和三婶商议一番,请个戏班子过来,大家去祖母院里看戏,热闹热闹。” 沈明洹在她身后道:“姐姐不是不喜欢看戏吗?” 沈妤笑道:“一个喜欢看话本子的人,不喜欢看戏怎么行?” 沈明洹见她出去了,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上次去墨文轩买砚台的时候,老板随意赠送的话本吗?” 翌日,众人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说了请戏班子唱戏一事。 太夫人笑道:“最近家里实在是冷清,我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再者,吕家老爷和夫人来了这么久,大家还没有好好聚聚。大家看看戏,吃吃酒,好好热闹一天。 沈婵欢呼雀跃:“好啊好啊,我也觉得府上太沉闷了,请戏班子来唱戏解解闷也好。” 翌日,老夫人院里就搭起了戏台子。 如今是冬季,戏台子自然不会在外面,而是在一间宽阔的屋子里。里面布置的清雅别致,地上铺着厚厚的蜀褥,屋子里烧着地龙,一室如春,暖意洋洋。 屋子里摆好了桌椅,等到太夫人到了,便都坐好。沈妤和沈明洹自然是坐在太夫人身边。 除了沈明洹,都是女子,吕昌晟和吕广缘自然不会与一群女人在这里看戏。 桂嬷嬷将戏本递给太夫人,太夫人是长辈,当然不必推让。她先点了两出戏,又将话本给了吕舅母。 吕舅母满脸堆笑:“这怎么使得?” 姜氏笑道:“您是客,自然是您先点。” 吕舅母假意推辞了几次,也点了两出戏,然后姜氏又接过戏本给了许夫人。 太夫人问道:“最近怎么不见暄和?” 许夫人笑道:“春闱就要到了,他最近忙着温习呢。” 太夫人笑呵呵道:“你看我都糊涂了,怎么春闱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人老了,果然是不中用了。” 许夫人笑道:“您哪里老了,您还年轻着着呢,定能长命百岁的。”顿了顿,她又道,“有件事我要和您说一声。” “什么事?” “年后就是春闱,科举结束后,我和暄和就要搬出去了,还要劳烦姑母帮我看看哪里的宅院好,银子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大一点,以后暄和娶妻生子不都要在京城吗。” 太夫人皱眉:“怎么突然要搬出去了,府上的人伺候不周到吗?” 许夫人忙道:“府上的人伺候的很尽心,只是我和暄和本就是为了科举才住到府上的,以后暄和定居京城,总不好一直在这里住着。” 太夫人嗔道:“话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不想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姑母这是说哪里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是打扰你们多不好。大不了我时常过来陪您,不就行了?” 太夫人道:“那说好了,让我帮着你看宅子也行,但那个宅子必须离沈家近些。” 许夫人笑道:“都听您的。” 吕舅母听到这些话,突然觉得坐立难安。 第一百一十章 狭路相逢 只听梆子响了一声,一个粉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宽大的戏服,生的夭桃秾李,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 不一会,又从幕后出来一个穿着白衣、手拿折扇,书生装扮的男子,拱手向那个姑娘施了一礼。 吕幼菱见此,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前两日在沈妤那里看到的话本子,原来沈家这位五姑娘还有看戏的喜好? 上面唱的热闹,太夫人看的也很是尽兴,尤其那个姑娘生的如此美貌,唱腔又好,太夫人看了连连点头,想着一会唱完这出戏多给她们一些赏钱。 正唱到两人隐晦的表明心意的时候,太夫人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许夫人道:“陆家世子都定亲了,听说婚期就在殿试后,暄和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许夫人抿唇笑道:“不瞒您说,我倒是看好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生的也好看,我很是满意。” 太夫人好奇道:“哪里的姑娘?” “说起来,我家暄和也算他半个学生,和他家公子是朋友。” 太夫人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卫祭酒家的独女罢?” 许夫人笑道:“正是。卫祭酒欣赏我们暄和,有意让女儿嫁给暄和,在前几日的宴会上,卫夫人试探了我的意思。我见那个姑娘实在是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件事两家心照不宣,只等着科举过后,就将亲事定下。” 闻言,太夫人也很是欣慰:“好,这门亲事不错。我也很喜欢卫姑娘,只是洹儿年纪还小,否则我还真想与卫家结亲呢,如今看来两家到底是有缘分,能做侄孙媳妇也是不错的。” 许夫人玩笑道:“好在我及时和卫夫人通了气,否则这么好的姑娘就要被姑母抢去了。但是话说回来,过了年洹哥儿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该张罗亲事了,届时姑母可有的忙了。” 太夫人看了沈明洹一眼,见沈明洹和沈妤正在说话,便道:“这事我也想着呢。” 许夫人道:“洹哥儿可是长房嫡孙,又袭了爵,将来是要继承沈家家业的,他的亲事自然要千万个斟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最重要的是能承担起宗妇的责任。” 太夫人叹了一声:“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大房没个能主事的人,这些都要我操心才行,虽说女孩最重要的是人品,但家世也很重要。我不是太看重出身的人,却是怕小门小户的教导不出大气的孩子。若是汮哥儿娶妻,我也不会有这么多要求。但是长房媳妇,是要做宗妇的,不只是当家理事这么简单,所以洹儿将来的妻子,不但要门当户对,还要端庄大气有才干,如此,我才能将整个沈家交给他们。若是出身太低的姑娘,我可是不依的。” 许夫人笑道:“姑母放心,洹哥儿向来孝顺懂事,一定会听你的话。” “可惜许家就暄和一个独苗苗,若是有个女儿倒是好了,我一定放心让许家女儿做定远侯夫人。”太夫人很是遗憾道。 许夫人笑叹道:“我没有那个命,注定命中无女。您不知道,每次见到您这么多乖孙女,我这心里多羡慕。” 太夫人握着沈妤的手道:“羡慕也没用,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送给你。” 吕幼菱听到太夫人和许夫人的对话,就像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刻骨冰寒。 是她太异想天开了,听了沈妗的话脑袋一热,就想嫁给沈明洹做侯夫人。原本她心中抱有一丝希望,她家家世也不是很差,只要讨得沈明洹的喜欢,她是可以如愿以偿的。 可是太夫人这番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希望,在太夫人心里,孙媳妇的候选名单上从没有过她的名字。 虽然她以为无人能看破她的心思,但她还是觉得难堪,觉得不甘,甚至是怨恨。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即便她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这出戏唱到一半,又出现了一个正旦装扮的女子,将情投意合的两人分开了,男子被带走了,任由女子哭喊也无动于衷。 太夫人兴致盎然,问道:“这是什么戏,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姜氏笑道:“您老人家不爱出门,又好久没请戏班子唱戏了,所以有些戏您不知道。这是近来新出的戏,很多夫人都很喜欢呢,您一点就点到了这出戏,可见您老有眼光。” 太夫人笑的十分开怀:“你们都看过了?这是讲的什么故事?” 姜氏笑着解说道:“左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故事讲的是,一个姑娘家道中落,寄居到姨母府上,遇到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正是姨母家的表哥。后来两人情投意合,互表心意,想结为连理,只是却遭到了姨母的阻拦,两人也只能私定终身。这期间不管表哥如何哀求,姨母就是不答应,甚至还扬言若是表哥再坚持,就将表姑娘赶出府。 表姑娘也是个有骨气的,当天就收拾东西走了,没有拿府上的一针一线。其实姨母说的也是气话,好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话已出口,她实在拉不下脸请她回来,再者,若要她回来,就必须同意她和表哥的亲事。 话说,表姑娘出了府,身无长物,一个姑娘家如何过活?好在表哥是个痴心人,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宅子,让姑娘住在那里。这一住就是两年,就在表哥得了状元后要说亲的时候,姨母发现了姑娘的存在,可是那时候孩子都有了。” 太夫人一脸愕然:“后来怎么了?” “后来姑娘和表哥带着那个孩子,苦苦哀求,希望姨母能成全他们,但是姨母仍固执己见,让表哥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为妻,并且扬言,若是表哥不同意,她就死在他面前,表哥只好妥协了。” 太夫人更疑惑了:“既是表哥娶了妻子,为何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许夫人摇头笑了:“姑娘说,只要能和表哥在一块,自甘为妾。寻常的大户人家,哪里能让表姑娘做妾?只是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姨母也舍不得孙子,只能勉强同意了。婚后,姑娘很是孝顺姨母,尽心尽力的伺候丈夫和正妻,赢得上下一片赞誉,可不是皆大欢喜吗?” 许夫人看着戏台上哭哭啼啼的表姑娘,道:“依我说,这表姑娘还真是可怜呢。搭上了自己的闺誉,不明不白的做了两年外室,生下了孩子,原以为能和表哥终成眷属,谁知最后只是做了个妾,何苦来?若她规矩守礼,她姨母将来自会为她找个好人家做正妻,她却是鬼迷心窍,自甘堕落,可对得起她的父母和姨母?” 姜氏思虑片刻,道:“可是这姨母也太执着了些,成全两个孩子不好吗?” 正认真看戏的太夫人却是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姨母是没错的。世家大族自有世家大族的规矩,她让自己的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也不算错。况且她对这个外甥女也是很好的,反而是这个表姑娘有些忘恩负义了。若是发乎情止乎礼倒也罢了,为何要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为男子生儿育女?枉费表哥饱读圣贤书,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两个人的做法实在是有辱家门,一个不配做家族的继承人,一个也不配做世家宗妇。” 许夫人又道:“其实姨母的做法也不太厚道,既然当初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该坚持到底,为何又要为了孙儿让表姑娘进门,这将她的儿媳置于何地,岂非是让人看笑话?” 太夫人赞同道:“你说的不错。” 姜氏轻声笑道:“母亲,若您是表姑娘的姨母,您会如何做?” 太夫人哼了一声:“若我是那个姨母,自然不会答应表姑娘进门。不管他们是情投意合还是已经生儿育女,绝不会妥协。有些规矩是不能被破坏的,否则整个家族就容易生乱。” 许夫人点点头:“姑母说的不错。” 他们这边讨论的尽兴,吕舅母和吕幼菱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若说方才太夫人和许夫人一搭一唱是在变着法的赶人,现在就是敲打了。 太夫人在敲打她们,沈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算吕幼菱和戏里所唱的一样,讨得了沈明洹的喜欢,没她的默许,就别想进沈家大门。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羞辱。 很快,一出戏就唱完了,众人纷纷鼓掌,太夫人在桂嬷嬷耳边说了什么,桂嬷嬷颔首,将赏银给他们。 他们谢了赏,就去后面了。 太夫人很感兴趣道:“下面一出戏是什么?” 许夫人笑道:“这是您点的,您自己都忘了。”她看了看戏本道,“这也是出热闹的戏,讲的是穷书生和千金小姐两情相悦,小姐父母反对,最后书生考取功名迎娶小姐的故事。” 太夫人笑着摆摆手:“罢了,换汤不换药,我都听腻歪了。去后面说一声,不要他们唱这出戏了,免得教坏了我的孙女。” 许夫人放下戏本,道:“这话怎么说?” 太夫人不以为然道:“你看看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有几个会和穷书生私定终身或者私奔的,一看就不符合实情。若咱家的女儿这么做,那我宁愿不认她们。为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子抛弃父母抛弃家族,可就白读这么多书了。再者,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引诱一个好姑娘与他私定终身的男子,能是什么好人?” 姜氏有些无奈的笑笑:“不过是出戏罢了,您也太当真了。” 太夫人十分骄傲的哼了一声:“就是这种戏码看多了,才觉得这出戏没意思起来。” 曾盘算着让吕广缘娶沈妤的吕舅母:“……” 吕舅母想的很好,女子不比男子。男子若与女子有染被人发现,可以纳女子为妾。可若是女子做出了有伤风化的事,名声尽毁,只能任人摆布。而沈妤出身高贵,自然可以嫁给吕广缘做正妻。 而太夫人这话是在警告吕舅母,想让吕广缘娶她最宠爱的孙女,简直是做梦。不只是沈妤,想要沈家任何一个孙女嫁给吕广缘都是天方夜谭。 吕舅母心里那个气,她儿子哪里不好,太夫人凭什么嫌弃她儿子?还有,太夫人怎么会知道她的打算? 她也不想想,她们一家人死赖着沈家不走,太夫人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太夫人今日就是借看戏之名,来警告她最好知难而退,最好赶紧搬出沈家。 吕舅母一开始还有心讨好太夫人,可是如今她怎么插进话去?计划还没实施就被看穿,被人明里暗里的警告,她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夫人又问:“下出戏是什么?” 姜氏道:“是吕夫人点的单刀会。” 太夫人笑容和煦:“这个好。” 吕舅母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其实她想点墙头马上来着,但她觉得老人家应该不喜欢这样的戏,为了迎合太夫人的喜好,她才点了这出戏,勉强算是歪打正着罢。 这出戏太夫人看的认真,倒是没有再议论什么,着让吕舅母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再听太夫人指桑骂槐了。 宴席散后,沈妤随着众人一起出了慈安堂,她注意着吕幼菱,吕幼菱明显心事重重,没心情注意她。 沈妤走到她身边,笑容恬淡:“吕姑娘,今日的宴席可还尽兴?” 吕幼菱勉强笑道:“我也觉得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今日自然是尽兴的。” 沈妤一派天真的样子:“这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以为吕姑娘会不喜欢看戏呢,毕竟吕姑娘不像我,总是看些闲书。” 吕幼菱只是配合的笑笑,她心中苦涩,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等吕幼菱走远了,沈婵到了沈妤面前笑的一脸狡黠:“我说祖母怎么突然想起看戏来了,原来是借着看戏赶客呢。母亲也是,事先不告诉我,要不然我也能说几句话凑凑热闹。” 沈妤目光幽深:“沈家从不缺那几口饭养几个闲人,只是吕家人是二婶的娘家人,二婶已经去世,他们再留在沈家不合适。况且,我也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麻烦,不如早些赶他们走。” 沈婵笑了一声:“若他们是个知情知趣的,早在二婶丧礼办完就该离开了,他们却死赖着不走,明显将主意打到了沈家头上。吕姑娘前两日亲手做了糕点给每个院子都送去了,五姐可曾收到了?” 沈妤轻声道:“那也是吕姑娘的一片心意。”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沈妤淡淡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吕舅母和吕幼菱一回到院子,吕舅母就脱了披风甩到榻上。 吕昌晟不解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吕舅母气呼呼道:“收拾东西赶紧走吧,人家下逐客令了,若咱们再死赖着不走,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了。” 吕昌晟不急不忙道:“是太夫人亲口所言,要我们搬走?” “那倒没有。”吕舅母冷笑道,“人家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吕昌晟道:“既是没有亲口赶咱们走,就当听不懂。我不信他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做出亲自赶走亲戚的事来,除非他们不要脸面了。” 吕舅母气道:“什么亲戚?小姑已经没了,咱们还和沈家算得上亲戚吗?人家太夫人可说了,不会让沈家女儿嫁给咱们儿子,更别提让沈明洹娶菱儿了。既如此,咱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吕昌晟还是不愿放弃:“再等等,也许还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吕舅母道,“我看那位五姑娘可是精明得很,她才不会乖乖上当。就算菱儿真和沈明洹有什么,也进不来沈家大门。咱们还是见好就收罢,真惹恼了沈家,以后再想当成亲戚往来就难了。” 吕幼菱站在一旁不说话,吕昌晟道:“可是菱儿的年纪,该成亲了……” 吕舅母有些急躁:“你不是说,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吗,咱们非要吊死在沈家一棵树上?” 吕昌晟叹了口气道:“你让我想想。” 又过去了十日,吕家人仍旧没向太夫人辞行,这样一来,就算太夫人脾气再好,也不得不恼怒了。 这一日,沈妤和沈婵、沈婉、沈婳一同去宁王府看望沈妘,回来的时候,几人干脆弃了马车,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边逛铺子,一边走回沈家。 不曾想,却遇到了吕幼菱和她的婢女。 吕幼菱穿着芙蓉色百蝶穿花百褶裙,上面是雪青色的小袄,面容秀美,风姿楚楚,虽比不得高门贵女的矜持大气,却也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韵。 “表妹。”吕幼菱向她们打招呼,面色坦然,好像那天看戏时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事实上,他们也在思考何时搬出去。 搬,舍不得。不搬,又怕真的惹恼了沈家人。 所以,吕昌晟希望他们在搬出去之前,能为吕幼菱找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最好定下亲事。 沈妤微笑道:“吕姑娘要去何处?” 吕幼菱道:“来京城这么久,还未好好逛逛,是以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出府看一看,也算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沈妤温声道:“是我们的不对。吕姑娘作为客人,按理说我们应该陪着你好好逛逛京城,却是忽略了。既然遇到了,不若吕姑娘和我们一道罢,一个年轻的姑娘家,独自出来游玩,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我们带着护卫,这样也能保护你。” 吕幼菱见沈妤这般设想周到,也不拒绝。一是沈妤言之有理,二是跟着沈妤说不得能遇上什么贵公子。 因着今日去宁王府做客,所以沈家姐妹都好好打扮了一番。但吕幼菱不在意别人,只在意沈妤。 沈妤穿着一身烟霞色织锦裙子,樱色的绣菊纹上裳,明明是这般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不流于艳俗,反而更衬得她仙姿玉貌,矜贵优雅。 吕幼菱看到沈妤这样的贵气天成,又想到那日看戏时太夫人说的那番话,嫉恨之心渐生。又看到她脚下的凤头履上镶嵌的粉色珍珠,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吕幼菱移开目光,下定决心,一定要寻个比沈家更有名望的人家嫁了,让沈妤仰视她。 沈婵早就迫不及待了,她道:“四姐、五姐,咱们先去胭脂铺子看看。” 沈妤看着头顶匾额上‘玉容阁’三个字,笑道:“七妹,这好像是三姐的陪嫁铺子。” 沈婵一撇嘴:“算了,我不去了。” 沈婉笑容温婉道:“那我们先去珍宝阁罢。” 沈婵道:“那好罢。” 沈明洹看着前面几个女孩子,牵着马认命的跟在后面,他现在只希望她们赶紧逛完,然后去望月楼吃东西。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眼看着她们在里面挑挑拣拣,一会说这个好一会说那个好,好半天都没决定要买哪一个。他知道了,要等她们逛完还早着呢。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猛然回头,却发现是一脸笑意的严苇杭,身边还跟着严卉颐。 严卉颐与沈明洹见了礼:“二公子。” 沈明洹立刻回礼:“二姑娘。” 严苇杭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明洹叹了口气,回头望着珍宝阁。 严苇杭促狭的笑笑:“原来是陪着沈家姑娘逛铺子。” 沈明洹哭丧着脸道:“二姑娘,你逛铺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啊。” 严卉颐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我二哥可是没有耐心陪我逛铺子的,所以我通常尽快选几样就出来。几位姑娘年纪还小,自然爱玩一些。” 沈婵拿着一支红宝石的胡蝶钗,道:“五姐,二哥在和谁说话呢?” 几人都望过去,沈妤笑道:“是严二公子和二姑娘。” “二哥何时和严二姑娘这般熟悉了?” 沈妤笑容淡淡的:“洹儿和二公子交好,和二姑娘熟悉些也不足为奇。” 吕幼菱望着两人,却是想到,沈明洹对待除沈家姐妹以外的姑娘都是态度淡淡的,她在沈家住了那么久都没和沈明洹说上几句话,可是沈明洹却能和她们口中的严二姑娘谈笑自若,而且严而姑娘看起来比沈明洹年纪要大…… 再看严卉颐的穿着打扮、容色气度,想来必是出自大族人家。她身边的男子,也是眉目舒朗,英武不凡。 不知严卉颐和沈明洹说了什么,她步态从容的上了台阶。 “今日倒是巧了,几位姑娘也在这里。” 沈妤望了门外一眼,道:“二姑娘今日也有兴致出府游玩?” 严卉颐道:“外祖母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与二哥去看看,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这里。” 沈妤点头:“原是如此。” 但她心里想的是,周老夫人身子一直很硬朗,前几日去宁王府参加宴会,还听人笑谈,周老夫人拿着拐杖追着孙子打呢,怎么会突然病了? 她不由自主多看了严卉颐一眼,说起来严卉颐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难不成严家为了收敛锋芒,想让严卉颐嫁到周家? 哎,可惜了,若是沈明洹年纪再大几岁,和严卉颐配成一对也挺好的。 沈婵手上拿着三支簪子,兴奋地道:“严姑娘,你来的正好,你觉得这三个颜色哪个好看?” 严卉颐走过去,认真的看了一会,笑道:“七姑娘年纪小,容貌俏丽,性情活泼,我觉得这个红宝石的最配你。” 沈婵咧嘴一笑,对沈婉道:“我说的对罢,还是红色的最好看。” 沈婉哭笑不得:“好,你说的对。既然买完了咱们就走罢,就你耽搁的时间最长。” 沈婵跳脚:“哪里,明明你们也浪费了好长时间。” 沈婉刚要吩咐秋露付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呦,原来沈家的公子和姑娘都在啊。” 几人一回头,却发现是安阳泽。 他面上带笑,可是那眼神却是极为阴森可怖,正盯着沈妤看。 沈妤嘲讽的笑笑:“安公子可是说错了,我大哥就没在。” 提起沈明汮,安阳泽就想起他和沈明汮发生的事。明明这么‘老了’,也好意思躺到他床上去。不仅如此,他又被迫睡了沈娴,还将她娶进了家门。 他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了沈娴身上,即便他厌恶沈娴,每个月总有几次到她房里去折磨她。 就在前几日,沈娴告诉他,他睡了沈明汮一事是沈妤设计的,娶了她也是沈妤设计的。 他先是惊愕,然后是震怒。 沈妤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连续算计他两次。他恨不得立刻将沈妤抽筋扒皮,可是又寻不到机会。 这次在这里遇到她,他想也没想既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多看沈明洹一眼。 他咬牙切齿道:“沈妤,你敢算计我!” “哦,安公子倒是说一说,我如何算计你了?” 安阳泽一噎,那种事怎么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他恨恨道:“沈妤,你别装傻,我是怎么娶的沈娴,你心里清楚!” 沈妤蹙眉:“难道安公子不是用八抬大轿将我二姐抬进安家正门的吗,难道是有人绑着你去沈家迎亲的?” 安阳泽气急,他可不是什么不打女人的君子。他抬起手,苏叶刚要踢开他,严苇杭就大跨步走进来,一下子捏住他的手腕。 安阳泽变了脸色:“严二公子,你也来多管闲事?” 严苇杭笑容温和,手上力气却很大,似乎能将他的骨头捏碎。 “安公子,你好歹也是侯府公子,对宁安郡主无礼,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好罢。” 安阳泽瞪着他:“你放开我!” 严苇杭挑挑眉,松开了他。 安阳泽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周围人都笑了。 沈明洹踢了他一脚:“离我姐姐远点。” 沈明洹穿着一件石青色直身,腰缠玉带,显得腰身强劲纤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白嫩的像豆腐。 他立刻露出垂涎的眼神,恨不得将沈明洹煮了吃了。 沈明洹看见他的眼神,觉得恶心极了,道:“严二哥,别理会这种小人,我们走罢。” “沈妤!”安阳泽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 沈妤笑道:“安公子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可以确定。” “什么?”安阳泽鬼使神差道。 “沈娴在利用你。”沈妤淡淡道,“她本就与我有仇,可她没那个能力报仇,就利用你对付我。你呀,被她骗了。” 安阳泽可以确定,就是沈妤算计的他,但是沈娴利用他为自己报仇也是真的。 安阳泽气急败坏,眼看着沈妤走开却无法教训她一顿出气,只能又在沈娴头上记了一笔。 沈明汮、沈妤、沈娴,他早晚要折磨死他们! 至于沈明洹,他还没得到,暂时舍不得。 德春心惊胆战道:“公子,咱们回府?” 安阳泽踢了他一脚:“回去做什么,看沈娴那张晚娘脸吗?” 德春试探着道:“那……去南风馆?” 安阳泽哼了一声,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德春擦擦额头冷汗,笑着追上去:“南风馆老鸨说了,那几个新来的,别人都没碰过,专门给您留着呢。” 安阳泽上了马:“算她识趣。”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争做继室 一行人慢慢走着,突然严苇杭道:“云安郡主中毒一事,是谢良娣鬼迷心窍,我想我还是需要代表严家对宁安郡主说声抱歉。” 沈妤一怔,道:“严公子说哪里话,是谢氏痴心妄想,意图夺取太子妃的位置,才谋害舒姐儿,此事全是谢氏一人所为,与严家何干?我们自然不会迁怒于严家。” 严苇杭道:“话虽如此,可是皇后娘娘却是太子的嫡母,严家也是太子的母族,太子管教不严,使得谢良娣闯下弥天大祸,我们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二公子多虑了,无论是宁王还是沈家,都没有怪罪严家的意思。况且,严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是知道的,太子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代表严家。”沈妤微笑着道。 严苇杭望着她,觉得她话里若有深意。 沈妤轻声道:“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苇杭看看两边,点点头:“好。” 两人停下了脚步,等到她们走远些,到了一棵大树下站着。 “郡主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严苇杭道。 沈妤神色淡然:“二公子觉得太子如何?” 严苇杭微微错愕,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少倾,他道:“太子是一国储君。” 沈妤目光十分平静:“那么,严家会支持太子吗?” 严苇杭没想到她会问的这般直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她好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沈妤笑道:“二公子不必着急,慢慢想便是。” 慢慢的,他眼中的震惊褪去,道:“太子是储君,即为正统,按照规矩,有些东西自然是他的,何来支持不支持一说呢?严家保的是大景江山,而非哪一个皇子。” 沈妤垂眸浅笑:“二公子果然是高风亮节,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太子和严家是密不可分的,太子的所作所为自然会牵扯到严家。若太子是个仁德之人倒也罢了,可事实上……” 她话未说完,却是意味无穷。 严苇杭心下一跳,道:“无论太子是什么人,他都是太子。” “一个昏庸无能,被陛下拉出来迷惑人心的人也配做太子吗?” “你……”严苇杭一时语塞。 沈妤淡淡笑道:“二公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二公子聪明绝顶,怎么会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呢?严家家风严谨,世家大族,满门忠烈,在民间颇有威望,只是有人容不下严家。二公子觉得,若是太子倒了,严家会如何?” 严苇杭叹了一声,道:“郡主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二公子,严家百年基业若是毁于一旦岂不可惜?严家为国尽忠,从不结党营私,若就这样毁了,就是我一个局外人看了都为严家鸣不平。” 严苇杭沉默了许久,才道:“郡主之言我也曾想过,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破解此局。” “是不知道如何做,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呢?”沈妤道,“严公子明明知道严家如今的处境不是吗?还是说,严家舍不得三十万大军的军权呢?” 严苇杭道:“严家世代掌管军权,也可以说是位高权重,正因为如此,今上才不敢贸然对严家出手。父亲怕,若是交出军权,严家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早交晚交都是要交的,若主动退让,也许会为严家多争取一些时间呢?”沈妤认真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你……”严苇杭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沈妤笑道:“因为……严家是好人啊。好人,不该被害死不是吗?” 少倾,两人重新与其他人汇合,大家都狐疑的看着他们。 沈婵道:“五姐,你和严二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沈妤点点她的鼻子:“这你就不懂了。” 沈婵皱了皱鼻子,道:“小气鬼。” 一向稳重的严卉颐,也好奇的看着两人,若非了解自家二哥,她都要怀疑他和沈妤有什么了。 严苇杭并未多做解释,看了沈妤一眼,朝沈家人拱拱手:“在下与舍妹就先告辞了。” 沈妤笑道:“两位慢走。” 一路上,沈明洹都在旁敲侧击沈妤和严苇杭说了什么,沈妤只是笑着转开话题,这让他觉得十分气馁。 明明姐姐和严二哥不熟悉的,为何还有悄悄话背着他说?这样他觉得嫉妒,虽然他也很喜欢严二哥。 不过仔细想想,严苇杭论容貌才学家世都不错,和他姐姐倒是很般配。 思及此,他嬉皮笑脸道:“姐姐,你觉得严二哥如何?” 沈妤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道:“严家的公子自然都是很好的。” “哎呀,我说的是严二哥。” 沈妤失笑:“严二公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在京城一众贵公子中很有名气。” 沈明洹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严二哥还很年轻。” 沈妤一头雾水:“正是因为严而公子小小年纪这般优秀,才使得人人称赞。” 沈明洹咧嘴一笑:“看来姐姐很有眼光嘛。” 沈妤:“……” 她好像看不明白沈明洹在想什么。 沈明洹又道:“姐姐总是在府上待着多没意思,等下次我再去严家的时候,姐姐陪我一起去也好,横竖严二姑娘也认识你。” 沈妤微微蹙眉:“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妤摇摇头:“还是算了罢。” 沈明洹叹了一声:“那好罢。” 他心里想的是,要想办法暗示一下祖母,让祖母知道严家二公子也很适合姐姐。他越想越觉得,让严苇杭做他姐夫是一件很好的事。 正在楚王府作画的郁珩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沈明洹想帮人挖他墙角呢。 元骁拿了一件披风过来,道:“主子,天气冷,您身子不好,不该穿的如此单薄。” 郁珩像是没有听到,看着书案上的宣纸,上面画着同一个美人。美人倾城,或典雅或婉约或妩媚或天真……秾丽娇娆,尽态极妍。 不只是书案上,墙上也挂满了她的画像,可见作画之人对这名美人是多么痴迷。 元骁叹了口气,他一直跟着主子,自然知道这些年主子多么关注宁安郡主,眼巴巴回了京城,可是却难以见到人家一面,他突然觉得主子有些可怜呢。 郁珩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等待墨迹被风干,亲自卷了起来,放进一个箱子里。 “去打探一下,宁安郡主今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元骁应了,可是又折回来道:“主子,您不是说不许监视郡主了吗?” 郁珩脸一沉,强调:“这不是监视,是打探。” 元骁赔笑道:“是,属下这就去打探。” 郁珩坐在椅子上,看到画里的花丛中正在采撷梅花的女子,笑容很是甜美,他也不由微笑起来。 他答应过沈妤不会再让人盯着她,可是他不能时常见到她,还是忍不住违背了与她的约定。 半个时辰后,元骁回来了,道:“回禀主子,今日宁安郡主和府上几位姑娘去了宁王府看望宁王妃,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吕姑娘、严二姑娘以及严公子。还有,郡主去珍宝阁的时候安阳泽也去了,似乎安阳泽被郡主气到了,想对郡主动手,是严二公子阻止了安阳泽。之后离开珍宝阁,郡主还与严二公子单独说了话。”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低了许多,偷偷抬眼看着郁珩的反应。 果然,郁珩的脸色越发黑了,他抬起头,沉声问道:“为何不是苏叶?” 元骁轻咳一声:“可能是苏叶没来得及。” 郁珩哂笑一声:“可打探得到两人单独说了什么?” 元骁道:“这个自然是打探不到的了。” 元骁在心里偷笑,口中严肃道:“但是,属下听闻,小侯爷和严二公子的关系极为要好,两人兄弟相称,” 郁珩盯着他看:“你想说什么?” 元骁忍住笑:“属下……属下只是随口一说,没想什么。” 下意识的,郁珩想起“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 他也不得不承认,严苇杭是个很优秀的世家公子,若是太夫人真的想起严苇杭这个人,突发奇想要与严家结亲,沈妤又一向听太夫人的话,很可能会同意。 他现在还没有赢得沈妤的心,怎么能允许这样的变数发生呢? 思及此,他道:“去沈家。”顿了顿他又道,“将那两本兵书带上。” 元骁笑嘻嘻道:“属下明白。” 主子终于开窍了,懂得从沈明洹那边入手了。 沈妤回到侯府,便去了慈安堂。 太夫人问道:“你大姐如何了,舒姐儿身体都好了?” 沈妤笑道:“祖母放心就是,舒姐儿身体已经好了。宁王对大姐心存愧疚,近些天来,倒是一直去大姐那边。” 太夫人点点头:“这就好,只是我还是担心。宁王的愧疚能维持多久呢,傅杳毕竟是傅家人,他总不能一直冷落着她,只怕等安抚好你大姐之后,他又要‘雨露均沾’了。” 提起宁王,沈妤笑容变得冷淡许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既然大姐成了皇家儿媳,这种事都是要经历的。若是不能习惯,恐她以后会继续自困自苦。再者,比起太子来,宁王对待大姐已经很好了。” 太夫人叹息一声:“你说的对,希望你大姐早日想开罢,她总要知道,一个女人不能太过依靠丈夫,很多时候,夫妻之情是最不可靠的。她只有彻底放下了,才能不被人伤害。” 沈妤道:“是。” 她相信,即便宁王再会伪装,沈妘有天会看清宁王的真面目的。 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总比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要认识的深刻。 如今太子和景王未除,沈明洹今生也没有被安阳泽害死,宁王和傅贤妃要除掉沈妘的想法还没有出现,她对于沈妘的处境还是放心的。 出了慈安堂,沈妤在院子里遇到了沈序,沈序不知和吕幼菱说了什么,大步离开了。 当他走到沈妤面前时,沈妤行了一礼:“二叔这是要出门?” 沈序现在对这个侄女可没什么好感,二房分崩离析都是被她害的。他以前只当她是个娇贵的小姑娘,没有多注意她,不曾想他低估她了,小小年纪心机这般深沉,就连吕氏也被败在了她的手上。 想到这,他看她的眼神越发冰凉,‘嗯’了一声道:“和几位同僚喝酒应酬。” 沈妤关切道:“如今二叔位高权重,公务繁忙,可要注意身子,万一太过劳累生病了祖母会担心的。很快就是春闱,想来大哥一定会高中。” 沈序勉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借你吉言了。” 说着,抬脚从她身边走过。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勾勾唇角。 高中?只怕沈明汮不一定能有命参加春闱呢。 她回过头,径直走到前面的凉亭。 园子里种满了梅花,寒风吹来,这香气也带了些清冽。 沈妤望着头顶的红梅,微微一笑道:“吕姑娘喜欢梅花?” 吕幼菱一回头,却发现是沈妤,道:“这样好看的花,自然喜欢。” 沈妤伸出纤纤玉指,随手折了一朵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吕姑娘作为二婶的内侄女,二叔是你姑父,按理说关系应该更亲近些才是。只是二叔刚升任户部尚书不久,公务繁忙,也没时间与吕老爷多见一见,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吕幼菱身姿娇柔,眉眼羞怯,好像天生就是如此。她低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有什么好见怪的。其实,是我们在沈家打扰的时间太长了,姑父公务繁忙,哪里能与我们这样的闲人相比?” 沈妤道:“其实也不只是公务繁忙的缘故,很快大哥就要参加春闱,二叔也十分操心大哥的事。听闻令兄也有意留在京城读书,好参加三年后的秋闱?” 吕广缘虽然也有些才学,但和许暄和、沈明汮是无法相比的,否则也不会秋闱落榜。 吕幼菱目中闪过一抹尴尬,道:“五表妹说的不错,父亲的意思,的确要让大哥在京城读书,等三年后再回南边参加秋闱。” 沈妤笑道:“这样也很好。二叔如今身居高位,想来能帮到吕公子很多,若是将来吕公子能中举,二叔自然会为吕公子的前程出力,吕公子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吕幼菱有些纳闷沈妤今日怎么这样好说话,她道:“表妹过誉了。大哥的才学不比大表哥,说这些话为时尚早。” 沈妤却是摇头笑笑:“殊不知,对于有些人家来说,科举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就拿陆世子来说,依照他的身份,就是不参加科举,也不必为将来的前途担忧,他大可以依靠祖上荫庇,先捐个官做,再有长兴侯的提点,和其他人的帮助,以后自能出将入相,之所以考科举,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罢了。同样的,只要吕公子依靠二叔,就算科举不成,也有其他路可以走。” 闻言,吕幼菱心情复杂。沈妤说的不错,像京城这些世家子弟,考科举只是为了锦上添花,就算不参加科举,也照样前途一片光明,而吕广缘若想出入朝堂,必须通过科举这条路。可若是真的攀上沈家,攀上沈序,自然不用为前途发愁了…… 想到这里,她道:“二表弟不和大表哥一样参加科举吗?” 沈妤轻笑道:“洹儿的才学和大哥无法相提并论,若他去参加科举,一定会被人笑话。祖母原就不指望他的学业多么出众,之所以逼着他读书,不过是想让他明事理罢了。” 为了给吕幼菱下套,沈妤不会告诉她从武的人在沙场上有多危险。 闻言,吕幼菱对沈妤又多了几分艳羡和嫉妒,同样是人,为什么命运截然不同? 沈妤观察着她的神色,突然叹了一口。 “五表妹为何叹气?”吕幼菱道。 “我在为大哥担心。” 吕幼菱一怔,然后笑道:“依照大表哥的才学,这次春闱必然榜上有名,表妹为何要担心?” 沈妤苦笑道:“吕姑娘不知道,二婶去世之前,大哥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只怕他耿耿于怀,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继而影响科举一事。” 吕幼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是又不好追问,只是道:“大表哥应该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 沈妤笑容微苦:“那种事,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一种屈辱,是生不如死的,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我实在担心,他是否真的能忘记那件事,心无旁骛的读书。二叔只有大哥一个儿子,若是大哥出了什么事,二房就后继无人了,祖母也很是为此事担忧。话说回来,如今二叔是朝中正二品大员,年富力强,家中没个主事的妻子怎么好?祖母也一直想着这事,等二婶丧满三个月,就可以为二叔张罗续弦的事了,届时有个人能代替二婶照顾大哥,祖母也能放心。” 吕幼菱握着手炉的手一紧:“姑父这么快就要娶继室了吗?” 沈妤忙道:“吕姑娘千万别多心,依照二叔的年纪,不娶继室是不可能的。但二叔是个重情的人,即便他娶了新二婶,也不会忘了吕家这门亲,会对吕公子多多照拂的。” 这话就是假的了。沈序本就和吕家不亲近,若再娶了继室,只怕会和吕家的关系彻底断绝,他们想通过沈家谋得好处就不可能了。 看来,他们就算不想搬出侯府也不得不搬了,届时沈家自会借着沈序要娶新妇一事请他们出去。 紫菀瞪大了眼睛,听姑娘这话,似乎有意诱导吕幼菱,好让吕幼菱做沈序的继室。 天哪,姑娘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罢? 吕幼菱满腹心事,回到院子,就将沈妤这些话说与了吕昌晟和吕舅母。 吕舅母嘴唇翕动了一下,叹道:“沈家二老爷要娶继室,是应该的,只是我们该怎么办?菱儿今年可十七岁了,她的亲事又当如何?” 吕昌晟却是沉思不语。 吕舅母唤道:“老爷,你想什么呢?” 吕昌晟若有所思道:“以妹夫如今的地位,即便是做继室,也有不少人家想将女儿嫁进来罢?” 继室不比原配妻子,对家世要求比较低,再者吕氏原本的出身也不是很高。一些普通官宦人家的父母,也多愿意将女儿嫁进来。有的姑娘因为守孝、生病等原因,耽搁了亲事,便选择做继室。 吕舅母道:“想来是这样,若是吕家女儿能嫁进来做继室就好了。” 吕昌晟心头涌现一个想法,他对吕幼菱道:“菱儿,你先回自己房间罢,我有话要和你母亲说。” “是。”吕幼菱出去了。 吕舅母看着帘子落下,道:“老爷,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吕昌晟踟躇了一会道:“你看咱家幼菱怎么样?” “什么?”吕舅母不解。 吕昌晟狠狠心道:“你觉得幼菱做妹夫的继室如何?” 吕舅母忘记了作何反应,呆怔住了。 过来好一会,她大声道:“你疯了?” 吕昌晟连忙道:“你小点声。” 吕舅母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想的,哪里有姑娘给姑父做继室的,做出这种有违伦理之事,传出去咱们还要不要做人了?就是二老爷也会被罢官,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吕昌晟也后悔说出这番话了,他忙道:“我……我这不是为着咱吕家着想,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嘛。” 吕舅母白他一眼,捂着心口道:“你吓死我了,这种有悖人伦之事,别说是普通官宦人家,就是皇室也不敢这么做啊。” 就算是做也是悄悄地做。 “大景又不是没有礼法的蛮夷之国!” 吕昌晟急的满头大汗:“好了夫人,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了,若是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吕舅母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利用女儿攀高枝想疯了。” “诶,我也是着急啊,菱儿年纪不小了,我既不想她再耽搁下去,又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吕昌晟道,“但是话说回来,难道方才你听了菱儿的话就不心动?如今二房就一个儿子,那么多家产,你就不想要?最重要的是,若妹夫娶的继室不是吕家女儿,以后咱们还能得到好处吗?” “那你想怎么办?”吕舅母没好气道。 吕昌晟捋着胡子道:“我有个庶妹名唤巧瑛,是我父亲晚年的时候纳的一个瘦马生的,容貌娇俏,还通琴棋书画,会服侍人。后来父亲去世,母亲直接将那个瘦马发卖了,留着巧瑛养大后,给了一个姓贾的富商做妾,得了不少银子。” “那现在呢?” “母亲并不待见庶出子女,也不让我们和她联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了,只听说富商得了一场大病死了。” 吕舅母道:“丈夫死了,在主母底下讨生活,只怕过得不好罢?” “想必是罢。”吕昌晟道,“所以,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吕昌晟笑道:“我打算让人接巧瑛进京。” 吕舅母刚想说话,吕昌晟就道:“你先听我说完。横竖巧瑛只是个不受主母待见的妾室,咱们以沈家为名,再给她些银子,让她写张放妾书还给巧瑛自由身,让巧瑛进京。对外只说巧瑛幼时身体不好,一直在外面养病耽搁了出嫁,咱们再想办法让妹夫娶了巧瑛做继室。巧瑛性子懦弱,我们也好控制。沈家和吕家再次结为姻亲,咱们还是沈家的亲戚。借着沈家的名头,咱们行事也更方便,也能为菱儿寻个好人家了,妹夫也能多多提携广缘。” 吕舅母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咱们要抓紧时间,别让他人捷足先登。” 吕昌晟道:“让广缘去罢,他年纪也不小了,这种事应该能办好。” 吕舅母也觉得高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一想到很快就能再次让吕家女儿嫁进来,吕昌晟觉得就没有死赖在沈家的必要了。 “先收拾一番,过两日就去向沈太夫人辞行。” 吕舅母道:“太夫人瞧不上咱家女儿,一想起来那次看戏的时候我就生气。等吕巧瑛嫁给二老爷,太夫人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 “姑娘,您真要吕姑娘嫁给二老爷做继室?”紫菀不敢置信,“这可是……这可是乱仑啊。二老爷他也不傻,难道他不要名声和官位了?” 沈妤眼底浮现一层浅笑:“你能想到的事,他们想不到吗?” “那您为什么要在园子里和吕姑娘说那番话?” 沈妤道:“我只是抛一个甜蜜的果子,能不能抓得住,就看吕家人自己了。” 沈妤告诉吕家人那么多嫁给沈序做继室的好处,吕家人能不心动吗,女儿不能嫁给姑父,就只能让庶妹嫁妹夫了。 “我早就让人调查了吕家,也知道吕昌晟有多少兄弟姐妹,依照吕昌晟贪慕荣华的性子,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吕巧瑛给沈序做继室。巧的是,吕巧瑛嫁的那个人是明州一个富商。” “富商又如何?” 沈妤却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答非所问道:“天气越发冷了,也不知道何时下雪?” 苏叶笑道:“楚王殿下特地派人送信来了,说过几日会下雪,嘱咐奴婢好好照顾姑娘,不要让姑娘感染风寒。” 紫菀抿唇轻笑:“殿下身份尊贵,竟然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苏叶道:“殿下说了,在他眼里,姑娘的事没有小事。” 沈妤:“……” 正说到郁珩,偏偏郁珩这就到了。 沈妤原本正站在窗前,突然看到窗子被推开,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倒退一步。 郁珩关上窗子,拂了拂衣袖,温和的笑笑:“你放心,没人发现的。”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药香,沈妤狐疑的打量着他:“殿下身子不好,翻窗倒是利落。” 郁珩瞥了苏叶一眼,苏叶立刻拉着紫菀退下了。 沈妤问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想见见你,顺便有件东西带来给你弟弟。”郁珩脸色有些不自然。 “洹儿?”郁珩怎么想起沈明洹了? 郁珩从袖中拿出两本书道:“听闻他决定从武,我这里有两本兵书,都是孤本,特送来给他。” “劳烦殿下亲自过来。”沈妤道:“既是这般贵重的书,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就是洹儿也不会收下的。” 郁珩苦笑道:“我的身体,是上不了战场的,留着它们也是无用,为何不能送给明洹呢?再者,他收不收,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明洹……叫的倒是亲切。 沈妤算是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了,便扬声道:“紫菀,请二公子过来。” 很快,沈明洹就进来了:“姐姐,你叫我来……楚王殿下?” 沈明洹揉揉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逼入绝境 沈明洹一脸莫名的看看郁珩,又看看沈妤,终究还是先行了礼:“楚王殿下。” 郁珩眉眼温润,抬手道:“不必客气。” 沈明洹越发迷惑,难道姐姐叫他来是为了拜见楚王? 不对,他该考虑的是楚王为什么会在青玉阁。 沈妤并未解释,对沈明洹道:“我的话,楚王殿下不相信,是以我便让你亲自过来一次。” “哦……”沈明洹道,“殿下,你有话要对我说?” 郁珩指指桌子上的两本书,道:“送你的。” “我?”沈明洹看看桌子上的书,又指指自己。 郁珩颔首:“你可以看看感不感兴趣再做决定。” 沈明洹好奇的翻开,接着是一脸惊喜:“这两本书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原来在殿下那里。” 他就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书捧在手上。 沈妤轻咳了一声。 沈明洹回过神来,顿时有些蔫蔫的:“殿下,这书太贵重,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受此大礼。” 沈妤低眉浅笑,却是不说话。 她黛眉纤长,眸子清艳,一笑起来便顾盼生辉,郁珩不禁神思迷乱。不过瞬间,他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对沈明洹道:“你收下就是,这原不是什么大礼。” 沈明洹瞠目结舌,这可都是难得一见孤本,还不算大礼吗? 沈明洹想接受的,但又有些犹豫:“可是我与殿下并不熟识,就这样收下了,怕是不合适罢?” 郁珩笑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前不熟悉,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沈明洹看了沈妤一眼,终究还是不忍拒绝这样的诱惑,他故作为难道:“既如此,我就收下了,以后若殿下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他现在无比激动,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到别人的圈套了。 郁珩没有显露出得逞之后的得意,他温声道:“二公子喜欢就好。” 沈明洹满面欢喜的将书收到怀里,才想起来问道:“不知楚王殿下为何到访?”他和沈妤很熟悉吗? 郁珩望了望沈妤:“我有些话想和你姐姐说。” 沈明洹张张嘴,很是吃惊的模样:“殿下和我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在他的印象里,楚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是天上的月亮,好看是好看,但常人根本抓不住摸不着,今天他发现,楚王好像很接地气呢。 郁珩知道沈明洹是沈妤的弟弟,可以信任,道:“你可以将我当成你姐姐的朋友,当然,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将我当成你的朋友。” 沈明洹的嘴巴张的似乎能吞下一个鸡蛋:“你……是我姐姐的朋友?” 是他理解的那个朋友吗? 郁珩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点点头。 沈明洹试探的道:“你想当……”当皇上? 郁珩神色淡淡,好像与己无关似的道:“这取决于你姐姐。” 沈妤黛眉微蹙,疑惑的看着他。 郁珩微微一笑:“我是认真的。” 若沈妤想要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他便会为她争取,可若是她不想要,他也可以带她过平静的生活。 只要……她允许他在她身边就好。 蓦地,沈妤想起了前世。 依照郁珩的心机城府,难道前世他真的没有机会除掉景王和宁王登上皇位吗?可是他为何心甘情愿的做一个闲散王爷? 他既有这般心计,前世又为何会被人算计,与她‘私通’被人发现?她只知郁珩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却不知他到底有没有被害死。 “姐姐,姐姐。”沈明洹见沈妤盯着郁珩发怔,“姐姐在想什么?” 难不成她也被郁珩这张脸迷惑了? 沈妤心思回转,笑道:“没什么。” 郁珩却是心情大好,道:“很快就要过年了,然后是上元、春闱,时间过得真快。” 沈妤笑容深深:“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若是郁珩没记错,沈妤也快及笄了。 “沈娴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郁珩淡淡一笑:“我的人说,沈娴的日子过得很凄惨。永康侯夫人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她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沈娴也很正常。其实不只是沈娴,其他几房的儿媳嫁过去,她也时常给她们立规矩,想办法折磨她们,将她们管教的服服帖帖才算是饶了她们,所以,安家上下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永康侯世子夫人,身份尊贵,自己也做了婆婆,对待自己的儿媳颐指气使,可是到了永康侯夫人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出。世子夫人都如此,更何况是庶女出身的沈娴呢?” 沈妤轻笑道:“难怪安家几房的人都对沈娴落井下石呢,想来是他们自己素日受够了永康侯夫人的气,见到一个比她们还受欺负的人,所以纷纷上去踩一脚,纾解心中的怨气。” 当弱者遇到比自己还弱的人,并不会产生同病相怜之意,而是跟着别人一起欺负那个人,以显示自己的强大,使得心里痛快许多。 恶人自有恶人磨。看到了罢,沈娴,我不亲自动手折磨你,便有许多与你无冤无仇的人折磨你。现在你能体会到前世沈妘的委屈和俞霜霜的痛苦了吗? 郁珩不觉得沈妤狠心,他知道沈妤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 他轻声道:“那你呢,心中的怨气可纾解了些?” 沈妤心弦微动,然后笑道:“我有什么怨气呢?” 郁珩笑而不言,与她并肩而立望着窗子。 窗外冷风吹拂,拍打着窗纸,隐隐闻到阵阵幽香,好像是梅花的香气穿透了窗纸飞了进来…… “上元佳节,一定很热闹……” “姐姐在说什么,上元节怎么了?”沈明洹一头雾水,“姐姐想去看灯会?” 两日后,吕昌晟就带着吕舅母和他的一双儿女去向太夫人辞行了。 “叨扰了这么多日,我们也该搬出沈家了。”吕舅母假意笑道,“您老人家可要多保重身子。” 太夫人心道可算是走了,她也假意笑笑:“这么快就要走了,可是府上招待不周?” 吕舅母道:“府上的人照顾我们很是周到,只是我们今后也是要在京城住下的,是以便不好一直寄居沈家了。” 对于他们要留在京城的事太夫人并不意外,了然的点点头:“可找到宅子了?横竖都是亲戚,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那二儿子帮忙。” 她不说沈家,只提沈序。反正这是二房的亲戚,应该沈序管,若要惹了麻烦不要牵扯到沈家。 吕舅母岂会听不出太夫人的言外之意,心道真是个老妖婆,年纪这么大,心思还挺多。 她不动声色的笑笑:“我们来京城不久,若要站住脚跟,的确需要二老爷的帮助,再者,广缘还要读书科举。” 太夫人道:“这些都是小事,沈序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马上就是年下了,亲戚们来回走动,几位来沈家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和沈序说。” 吕舅母满脸喜色:“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要离开安富尊荣的沈家,要去普通的宅院去住,还真有些舍不得。 吕幼菱咬咬唇,心中生出几分怨气。 在沈家住的这些时日,她遇到了不少贵人,若是搬出去她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沈家人口口声声当他们是亲戚,实际上根本是虚情假意。 太夫人可不管吕家人是怎么想的,只要能赶快离开,她就放心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可不愿吕家人算计她的孙子和孙女。 * 永康侯府。 天还没亮,沈娴就要起身去伺候婆婆。 这样寒冷的天气,不到卯时她就要到荣景堂门口等着。 其实,这个时候永康侯夫人根本就没有起身,但是却让丫鬟盯着她,看她有没有按时来立规矩。 对于永康侯夫人来说,她起不起身是一回事,沈娴听不听话又是另外一回事。哪个婆婆不是从儿媳熬过来的,她当儿媳的时候也这样伺候过婆婆,沈娴即便再委屈也不能抱怨,因为这是规矩。 其他几个儿媳刚嫁过来时,也被她这样为难过,过了十天半个月将她们教训的服服帖帖,就放过了她们。可是沈娴不一样,她最瞧不上的儿媳居然是她最疼爱的儿子的妻子,她心里不平衡,折磨起沈娴来只会变本加厉。 她才不管沈序会不会不高兴,本就是个联姻的棋子,沈序巴结安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管沈娴的死活?再者,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管后院女人这点事。所以,她折磨起沈娴来毫无忌惮。 已经养成了习惯,时间一到,沈娴就睁开了眼睛,半刻也不敢多睡——即便她现在身上又酸又痛,几乎只睡了两个时辰。 外面北风呼啸,吹的窗帘也跟着飘动,即便屋子里燃烧着炭火,她也可以想象到外面有多冷。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一坐起身,就打了个寒战,过了一会才适应过来。她想起身穿衣,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否则会吵醒身边的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是的,昨夜安阳泽是在她这里留宿的,对于别人家的正妻来说,这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对她来说,则是可怕的噩梦。 安阳泽根本就厌恶极了她,也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可是为了折磨她,还是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挣扎不了,反抗不了,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若只是夫妻燕好也就罢了,可恶的是,安阳泽在床笫之间有种特殊的癖好,使她备受折磨,每次事情过后,她身上都是伤。 可是这种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她也不愿对别人讲,只能隐忍不发。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安阳泽等她伤好了再过来。 其实她是后悔过的,只是不敢在沈妤面前承认。若她听太夫人的嫁到韦家,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都怪沈妘和沈妤,若非她们,她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然而,她现在最恨的是安家人,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将她当成人看。 多少次她都想杀了安阳泽,可是她又不甘心一个人死去,就算是她也要拉着欺负她的人给她做陪葬! 这样想着,她露出愤恨的表情,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流下来。 她不敢耽搁太久,忍着身体的疼痛小心翼翼的穿上衣服,可是刚要穿着鞋下去,安阳泽就睁开了眼睛,不由分说的扯住她的头发,破口大骂道:“你要死啊,看不见我在睡觉吗?!” 沈娴痛的呼出声来,企图从他手中抢过头发,却是忍住不求饶,甚至仅有的泪水也消失不见了。 安阳泽一脚踢开她,沈娴的往前面扑去,额头碰到了桌角,一行血迹蜿蜒而下。 沈娴没有呼痛,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安阳泽觉得被这眼神看的心头发憷,然后怒道:“你这是用什么眼神看着老子,还不赶紧滚?” 沈娴不说话。 因着永康侯夫人溺爱安阳泽,所以这个院子离荣景堂很近,若是动静闹大了被永康侯夫人知道,她又要被责罚了。 沈娴艰难的爬起来,拿着鞋,光着脚去去了冰冷的外间。 罗烟听着屋里的声音,一夜没睡,见到沈娴忙迎了过去,眼圈又红又肿:“姑娘。” 沈娴有气无力道:“服侍我梳洗罢。” 罗烟一碰沈娴,沈娴就痛的皱了皱眉。 罗烟就着烛光,看到沈娴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口,眼睛噙着泪水:“五公子真是……禽兽不如!” 说着,就要找药膏为她涂抹伤口。 沈娴落下袖子道:“没时间了,等回来再说。” 罗烟心疼的道:“姑娘一在侯夫人那里立规矩就是立上一整天,哪里有时间涂药?” 沈娴道:“好了,别哭了,快伺候我梳洗罢。” 她嫁进来几天后,安阳泽就占了罗烟的身子,不是看中了罗烟美色,只是为了气一气沈娴,罗烟自然也是苦不堪言。 用头发遮住了额头的伤,梳洗完后,沈娴站起身:“好了,我们走罢。” 罗烟端了吃的过来:“姑娘,您先吃点东西罢。” 沈娴摇摇头:“没时间了。” 说着就打开了房门。 门刚被推开,寒风裹挟的大雪就涌了进来,那寒气凛凛,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月亮钻进了云层,可是外面却一片雪白。她分明看见,地上是厚厚的积雪,棉絮般的雪花不断飘落,将灯笼笼罩住,烛火也变得朦朦胧胧。 若她还是沈家二姑娘,自有闲情逸致欣赏这样的雪景,可是她现在哪有心情再想那些风花雪月,心中越发苦涩。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只脚踏出去,深吸一口气道:“走罢。” 天还未亮,她就到了荣景堂门口。这个时候,就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都还未起身。 罗烟为她撑着一把伞,冻得打哆嗦。沈娴双脚踩在雪地里,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她笔直的站立着,岿然不动。 一刻后,下人房里的仆婢陆陆续续出来了,看到外面的大雪,都兴奋的叹息,又赶紧指挥人拿出扫帚扫雪,在看到沈娴的时候窃窃私语起来。 “我方才听梨儿说,五夫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大半个时辰了呢,比咱们做奴婢的起的还要早。” “是啊,五夫人每天早早起身伺候咱们夫人,雷打不动呢。” “五夫人可真是孝顺。” “孝顺什么,还不是迫于无奈?听说,咱们侯夫人可不喜欢五夫人呢,故意让她每天这么早来折磨她。每天晚上要伺候侯夫人歇息了后她才能回去,将咱们丫头做活都做了。” 有丫鬟低低笑道:“那五夫人还真可怜呢,过的日子还不如咱们做丫鬟的呢。” “可不是?如果是我,我宁愿做丫鬟。” “得了罢,以你的身份,就算你想做夫人也做不了啊……” “……” 一群婢女笑嘻嘻的议论着,又笑嘻嘻的去做活了。 即便她是庶女,在沈家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又何曾被丫鬟这样嘲讽过?沈娴怒意横生,却不能发怒,因为她知道有丫鬟盯着她,会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告知永康侯夫人。 又过了一刻,主子也该起身了。安阳泽无功名官位在身,不用去上早朝,但是安家其他几位公子却要早早起身去上朝。 四公子安阳华读书不成,亦没有参加科举,靠着祖上荫庇得了一个五品官。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却要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用了早饭先到荣景堂隔着门拜一拜,权当是向永康侯夫人辞别,再出府门。 安阳华身材健硕,面容硬朗。他穿着官服,外面是一件暗红色的大氅,领口是火红的狐狸毛。隔着门拜了拜,快速将手揣进袖子。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赤果的目光盯着沈娴来回看,说出的话也带着轻佻的味道:“弟妹真是辛苦,每天这么早就来伺候母亲。” 沈娴望着前面,面无表情:“伺候公婆是儿媳应尽之责。” 安阳华仰头看着飘落的大雪,又看着沈娴纤柔的腰身道:“今日下雪,弟妹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沈娴掩住嫌恶的神情,道:“四公子,您该去上朝了。” 安阳华朗声笑道:“弟妹进门这么久,还这么客气,以后叫我四哥就好了。” 沈娴面无表情,并不理会。 安阳华舔了舔嘴唇,最后望了她一眼:“既如此,我就先走了,弟妹好好伺候母亲罢。” 天渐渐亮了,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以及大房的孙少夫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四夫人阴阳怪气道:“五弟妹就是比我们勤快。” 三夫人也幸灾乐祸道:“是啊,也难怪母亲最喜欢你,嫌我们笨手笨脚,每次都点名让你伺候呢。” 二夫人也早看不惯永康侯夫人偏心安阳泽,但是又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只能拿沈娴出气。她捂着唇笑道:“五弟妹真是辛苦了。” 只有世子夫人不说话,一双眼睛在沈娴漂亮的脸上划过。 沈娴没过门前,四夫人伺候永康侯夫人最是勤快,如今有个沈娴来接替她,她着实松了口气。 她盯着沈娴的小腹看:“五弟妹嫁过来两个多月了,不知何时能有个孩子,母亲最疼爱的就是小叔,你们的孩子,她一定最是喜欢。” 在场的人都知道安阳泽好男风,说不定安阳泽根本就不想碰沈娴,怎么会这么快就有孩子呢?四夫人说这话是故意给沈娴难堪呢。 三夫人笑道:“以前小叔的确是荒唐了些,但既然成了亲,就该收收心,别总往那个地方跑了。五弟妹作为妻子,也该劝劝他。” 提起安阳泽,沈娴就觉得恶心,安阳泽睡了男人再和她亲密,她嫌脏。 接下来是各种冷嘲热讽,沈娴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努力压下怒气。 又等了许久,荣景堂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嬷嬷走了出来,道:“侯夫人已经起身了,各位夫人都进去花厅等候罢。” 她的目光落在沈娴身上带了些轻蔑,道:“五夫人请跟奴婢来,夫人说你梳的头她最满意,请您过去。” 这一点,沈娴已经习惯了,所谓梳头,还要做其他的活,比如服侍永康侯夫人穿衣、漱口…… 名为伺候婆婆,实际上就是让她做丫鬟的活,折磨她、摧残她。她多少次想杀了这个恶婆婆,可她还是忍住了。 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在她耳边一刻也不停止,她都要被她们逼疯了。 伺候永康侯夫人的时候,沈娴一如既往的被鸡蛋里挑骨头,被永康侯夫人指着鼻子骂,从她的笨手笨脚骂到她的出身和教养,沈娴只是默默聆听。 可是只是聆听还不够,永康侯夫人觉得她根本就没听进去,非要她回应,她只能频频点头称“是”,活脱脱的一个木头美人。 永康侯夫人骂够了,又让她接着伺候,然后接着挑毛病,再责骂她。吃饭的时候,几个儿媳都抢着为婆婆布菜,而永康侯夫人只让沈娴伺候,等永康侯夫人吃好了,沈娴才能坐下吃些残羹剩饭。 接着永康侯夫人要去小佛堂念经,抄写佛经的活就是沈娴的,照例要被挑剔字写得不好。这一抄就是两个时辰,用完午饭,永康侯夫人午休的时候,她才能小憩一会,却也不敢睡死。等永康侯夫人醒了,她要接着伺候,一直到晚上永康侯夫人躺在床上她才能回去。这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然而还要应付安阳泽。安阳泽稍有不满,她就会打的遍体鳞伤。 很多时候,她还要为永康侯夫人做绣活,永康侯夫人还嫌弃她太慢,故意躲懒,而且还催促她赶紧有孕。 这样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这一晚,她服侍永康侯夫人睡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让罗烟打听过了,今晚安阳泽留宿南风馆,不会回来了,她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可还未走到院子,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沈娴定睛一看,是安阳华。 安阳华负手而立,笑嘻嘻道:“五弟妹这么晚才回来?” …… 下了一场雪,就再也没有下过,这让期待着除夕夜‘踏雪寻梅’的人有些失望。 就在新年前一天,苏叶告诉了沈妤一个消息。 “姑娘,出事了。” 沈妤穿着一身艾青色的镂金百蝶穿花云小袄,系着月白色的缕金挑线裙,正坐在炭火旁,一边取暖,一边学着剪窗花。 沈妤并未抬头,道:“是沈娴?” 苏叶拿起一个窗花看,道:“姑娘怎么知道?” 沈妤微笑道:“算算时间,是到了。” 紫菀拿过剪子,好奇道:“什么到了?” “如果你是沈娴,能忍受折磨长时间的磋磨吗?” 紫菀打了个寒战:“只怕我一天就受不了了。” 沈妤唇畔弯起:“沈娴意志再强大,也是个普通的女子,她能忍受两个多月,已经很让人佩服了。” 她将剪好的窗花给云苓,让她贴上,问道:“苏叶,沈娴如何了?” 苏叶道:“沈娴被关起来了。” “哦,这又是为何?” “听说,四夫人亲眼目睹安四公子和沈娴偷情。” “你说什么?”紫菀惊呼。 苏叶低声道:“我得知这件事也很是惊讶,不过想一想也就能说得通了。安四公子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沈娴又生的貌美,关键是又不得永康侯夫人喜欢,安阳泽又不待见她,经常留宿南风馆,可不就让安四公子逮着机会了吗?” 沈妤思忖了一会,叹道:“是啊,这种事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若想要名声,身为女子都只能忍气吞声。安阳华就是笃定了沈娴不会说出去,才如此肆无忌惮。虽然我讨厌沈娴,但安阳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叶冷笑道:“岂止是安阳华,安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沈娴嫁进安家也算是和他们蛇鼠一窝了。” “后来呢,安家人如何解决的此事?” 苏叶道:“这种事到底是家丑,所以永康侯夫人和永康侯商议后,决定先将沈娴关押起来,等过完年,再让她‘病逝’。” “安阳华呢?” 苏叶讥笑道:“那个无耻之徒,自然是说沈娴主动勾引他,他做了恶事,倒是安然无恙。” “永康侯夫人刻薄、自私,又目中无人,安阳华什么的德行她能不知道吗,但到底是她的儿子,她只能护着。她儿子好色闯下大祸,她不怪她儿子,反怪人家姑娘生的漂亮。”沈妤眼底的笑容满是嘲弄,“这样的母亲,能养出品德多么高尚的儿女?安家几位夫人做她的儿媳真是不幸。” 跟在永康侯夫人的身边,她们的心也渐渐变得扭曲了。 苏叶想了想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帮帮二姑娘?” 沈妤轻声笑道:“不用。你千万不要小看我这位二姐,她不会坐以待毙的,将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紫菀在一旁听着,豁然开朗:“姑娘,我明白了。” 苏叶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紫菀嘿嘿一笑:“我明白姑娘为何不杀了二姑娘反而让他嫁进安家,还让她受尽折磨了。” 苏叶道:“为何?” 紫菀歪着头想了想:“有个词叫‘狗急跳墙’,姑娘就是想看二姑娘被逼入绝境的模样。” 沈妤忍俊不禁:“紫菀越来越聪明了。” 紫菀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妤正色道:“苏叶,让楚王的人继续盯着沈娴,不可懈怠。” 沈妤望着白玉花瓶里几株梅花,白梅和红梅放在一起,清雅和娇艳共存,别有一番韵味。 很快,景王就会遭到一个极其惨重的打击…… “吕巧瑛进京了吗?” 苏叶道:“估计明日就到了。” 沈妤白皙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层金色:“既然人都聚齐了,好戏也该上场了。” 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沈妤见到了吕巧瑛。 既然决定抛弃已婚妇人的身份,吕巧瑛又换成了未出阁姑娘的装扮。 姜氏吩咐人上了茶,笑道:“请喝茶。” 坐在吕舅母身边的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着一袭水绿色的棉缎长裙,上面寥寥几针绣着梅花。她的形容随了生母,生的尖尖的下巴,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随时有眼泪掉出来,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多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虽然穿着朴素,但难掩风姿。 吕巧瑛低声道了谢,呡了口茶,这茶味道香醇,齿颊生香。在她的记忆中,她许久未吃过这么好的茶了。富商一死,主母就迫不及待的将她赶到了小院子,让人看管着她,虐待着她,甚至抢走了她一双儿女。 若非是她的嫡兄突然想起了她,她还没有机会逃脱出来,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样了,她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们了。 她已经许久未出过院子,更别提一下子来到了京城。她迷茫好奇,想四下看看却又不敢。 借着端茶的机会,她的眼睛快速在这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是和一双清艳的眸子碰到了一起。 看到女子的容貌她愣住了,女子眉眼含笑,礼貌的冲她微微颔首,她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低下头去。 姜氏笑吟吟道:“原来这就是二嫂的娘家妹妹,看起来可真是年轻。” 吕昌晟笑道:“巧瑛是我父亲的老来女,所以年纪要比我们兄妹小很多。” 太夫人点头笑道:“是个好姑娘。” 太夫人目光如炬,和吕昌晟夫妇贪婪精明的眼神相比,吕巧瑛明显很单纯,虽然已经二十有余,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出于礼貌,沈家人并不会当面问吕家人为何吕巧瑛二十多岁还未出嫁,但是吕家人别有居心,主动的说了缘由。 吕舅母闲话似的道:“我家这个妹妹,自小身体不好,这些年一直在外养病,怕拖累别人,是以一直没有出嫁,好在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身子已经好多了,我和老爷便商量着将她接到京城,与我们一起生活,也互相有个照应。” 自来小姑和嫂子的关系不和睦的为多数,吕舅母倒是对这个小姑子关心得很。许夫人笑道:“吕夫人对吕姑娘可真好。” 吕巧瑛低下头,其他人只以为她是初见生人不好意思。 实则她是心虚,不知为何,明明这些人这么热情,她却觉得他们一眼就可以看穿她。 吕舅母笑道:“都是一家人,公婆早已去世,我们不照顾她谁还能照顾她呢?” 自然是给吕巧瑛找个好人家嫁了,下半辈子不就有依靠了吗? 在场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却是都没说出来。 许夫人道:“有这样的哥哥嫂子,真是吕姑娘的福气。” 吕巧瑛低声道:“我也很感激哥哥嫂子。” 吕舅母笑笑:“有什么好感激的,都是我该做的。再者,巧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菱儿一样喜欢读书,趣味相投,还时常指点菱儿,有她陪着菱儿,我会更放心。如此一想,倒是我该感谢她了。” 姜氏笑容淡淡:“难怪吕姑娘如此知书达理,不像婵儿,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一窍不通,如果有吕姑娘一半的聪明懂事就好了。 沈婵佯作不悦道:“母亲,你又当着客人的面数落我。” 姜氏嗔道:“你若是也勤读书,在女红上多费些心思,我就不说你了。” 听着这些夸赞,吕巧瑛只觉得越发无地自容。当初嫡母让她学这些,是为了讨好男人的,怎么能和侯府千金相比? 她前两日才匆匆赶到京城,也不知道兄嫂到底要让她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隔墙有耳 是夜。 沈妤久久没有要歇息的意思,紫菀铺好床道:“姑娘,天色晚了,该歇息了。” 沈妤随意翻看着一本书,道:“再等等。” 紫菀不知道沈妤要做什么,道:“那好罢。” 她拨了拨灯芯,使得烛火更明亮些:“姑娘仔细别伤到了眼睛。” 外面寒风凛冽,冷月无声,屋里暖洋洋的。沈妤坐在炭火前看书,这一看就是一个半时辰。 紫菀有心再劝劝,可是沈妤看书看的认真,她只能在一旁陪着。 少倾,苏叶带着满身寒气进来。她一推开门,就涌进一阵冷风,云苓赶紧关好门。 苏叶搓了搓手,道:“姑娘,奴婢已经将人带过去了,无人发现。” 沈妤站起身:“好,苏叶、紫菀,你随我走一趟。云苓,你在这里守门。” 云苓听话的点点头,又轻声道:“你们一路小心。” 说着,又拿过斗篷为沈妤系上,又帮她带上帽子。 “外面冷,姑娘快去快回,不要着凉。” 沈妤微笑颔首,拍了怕她的手:“苏叶,我们走罢。”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因着正在过年,所以这个时辰家家户户并未像以前一样紧闭门户,虽然天色晚了,偶尔还能听到爆竹声和欢声笑语。天色很黑,灯笼被吹的东歪西倒,紫菀用双手护着,勉强没有让灯熄灭。 一个巷子里,不少房屋挨挨挤挤,此地与城北不同,大多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也有许多破旧的房屋,素日鲜少有人进去。 而此时,乌黑破旧的房子里关着一个女子,许是怕她逃走,她的双手被绑住了,但是又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以作御寒之用。 她正担惊受怕,突然门被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盏灯明明灭灭。 她惊恐万分的盯着来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有个人影靠近了她,将她口中的塞子拿了出来。 “你……你们……”吕巧瑛声音颤抖道。 沈妤淡淡道:“抱歉,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我们只能无礼了。” 这里离吕家的宅子很近,所以沈妤才让苏叶将她带到这里来。 苏叶道:“只要你不大喊大叫,我们不会伤害你。” 吕巧瑛连连点头。 苏叶给她松了绑:“我家姑娘有话要对你说。” 借着灯火,吕巧瑛勉强看到面前是个柔弱的女子,只是女子面上蒙着面纱,她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却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心下慌张,细声道:“姑……姑娘找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沈妤笑笑,在光与影的交错下有种神秘之感:“谈不上什么吩咐,我只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什么……什么交易?”吕巧瑛惊恐中带了几分迷茫。 沈妤声音沉静,如冰雪清冷:“你是永州人,你的母亲是春满楼头牌的头牌,机缘巧合之下,与你的父亲吕铮相识,被你父亲看上带回了永州,备受宠爱,一年后便年生下了你。可是不到三年,你父亲就去世了,你的嫡母,也就是吕昌晟的生母殷氏,迅速将你母亲发卖了出去,并且亲自抚养你,逼迫你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以及如何讨男人欢心,只是为了将来将你买个好价钱。 你也不负众望,的确很讨人喜欢,等你长到十二三岁,殷氏就开始四处打探,物色人选,将你嫁到有钱人家做妾。殷氏找来找去,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有一年一个叫贾明财的富商到永州做生意,与吕昌晟结识,被邀请到吕家做客。殷氏有意要将你卖出去,便让你在贾明财面前露面,让你弹琴跳舞为客人助兴,果然贾明财看上了你,旁敲侧击要将你带回去做妾。 殷氏本就不喜欢你,又是个贪财之人,哪里会不同意?所以,她不顾你的苦苦哀求,将你嫁给了比你大二十岁的贾明财做妾,贾明财是明州第一富商,出手大方,给了吕家不少聘礼,比聘做正妻的彩礼要多得多。殷氏吝啬,以你是妾为由,只给了你几百两银子就打发了你。 贾明财喜欢你年轻貌美,又欣赏你多才多艺,是以对你很是宠爱,即便正妻赵氏因此刁难你,可是因为有贾明财的宠爱,你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十年时间为贾家生下了一儿一女,赵氏对你更是厌恶和忌惮。可是好景不长,贾明财到底年纪大了,又因为贪恋美色掏空了身体,一场风寒夺去了他的性命,那么贾家家业自然悉数落到了赵氏和她的儿子贾兴手中。 没了贾明财的庇佑,母子两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折磨你了。她以嫡母之名,夺走了你的一双儿女,又以你病重为由将你关了起来。半年来,你不见天日,亦见不到你的孩子,每日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破烂的草席,以老鼠为邻,与蟑螂作伴,苦不堪言。 可是就在半个月前,一个叫吕广缘的男子到了明州贾家,与赵氏母子说,他是你的侄儿,奉父命接你进京,让赵氏写个放妾书给你。一开始赵氏不同意,可是吕广缘说他是定远侯府沈家的亲戚,赵氏派人打听了一番,自是相信了。 贾家虽然有钱,但是也不敢与权贵作对,所以就收了吕广缘的银子,写了放妾书,还你自由身。只是,孩子是贾家的,她不能给你。但是吕昌晟接你过来目的不纯,怎么会多两个孩子扰乱他的计划呢,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帮你要回两个孩子。他编造了一套谎言,说你是未嫁之身,将你带到了沈家,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罢?” 听沈妤细数往事,事无巨细竟然全然知晓,她先是震惊,然后面露凄苦,捂着脸幽幽咽咽的哭出声来。她的身体滑落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极为伤心了。 沈妤蹲下身子,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想夺回你的孩子,找回你的亲生母亲吗?” 闻言吕巧瑛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她,满脸泪痕。 沈妤看着她,慢慢道:“你若是舍不得以后的荣华富贵,这话就当我没说过,我也不是观音菩萨座下弟子,不会管你亲人的死活。你若是想和你亲人团聚,便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给你一大笔银子,送你远离京城,从此你们一家四口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吕巧瑛忘记了擦眼泪,怔怔的看着沈妤。 她看得出来,这是个年轻女子,虽然她语气平淡,可是却莫名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一滴泪滑落到她的嘴角,她嘴唇颤抖,讷讷道:“你……真的能帮我找回我的生母,夺回我的一双儿女吗?” 沈妤微微一笑:“我话既然说出口,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当然,愿不愿意与他们团聚,要取决于你的决定。” 吕巧瑛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震惊,现在满是激动。她眼泪流的越发汹涌:“只要你能帮我们一家团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么说,你同意与我做这个交易了。” 吕巧瑛坚定地点头。 沈妤站起身,道:“虽然你答应了,可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你说。” 沈妤道:“想必吕昌晟夫妇已经将他们的图谋告知了你,是吗?” 吕巧瑛面色有些难堪:“是……不过,我还没同意,只是让他们给我些时间考虑一下。” 沈妤笑了笑:“你应该知道,荣华富贵最是容易迷人眼,否则赵氏也不会将你送给贾明财做妾了。我希望你能保持初衷,若是你为了荣华富贵反悔,届时我也不会再管你孩子的死活。” 话音刚落,吕巧瑛就赶紧道:“我不会的,我不会反悔。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我的一双儿女和亲娘,姑娘大可以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 沈妤见她虽然神色怯懦,却又满是坚定,微微笑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你生母,你的孩子我也会想办法带他们离开贾家。等事成之后,我便会让你与他们团聚。” 吕巧瑛感激涕零:“小妇人多谢姑娘,若姑娘能让我们一家团聚,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 沈妤让苏叶扶起她,道:“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们只是公平交易而已。” 再者,吕巧瑛也实在是可怜。 她之所以说要保她一双儿女的命,不是因为赵氏会害死这两个孩子,而是因为不久之后,明州会有一场灾难,贾家也会被抄家。 前世,贾家人全部都死了,有的被斩首,有的死于流放途中。 吕巧瑛擦擦眼泪道:“姑娘,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沈妤道:“你只需答应吕昌晟夫妇的提议。” 吕巧瑛擦眼泪的手一顿:“你……你说什么,你要我做……” “没错。”沈妤语气肯定,“你便如吕昌晟所言,做我二叔的继室罢。我二叔表面上最会伪装成正人君子,但实际上完全是沽名钓誉,他喜好美人,房里的妾室通房也全是娇娇怯怯的女子。而你和这些女子不同之处在于,你通文墨,家世清白,做个继室想来不成问题。” 吕巧瑛的身上出了一层汗,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那你如何能保证二老爷会……会看中我呢?” “我二叔曾经有个妾室,相貌姣好,气质柔弱,二叔十分宠爱她,可惜被沈妗害死了,她的儿子也被送了人。虽然二叔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偶尔还会怀念棠姨娘的。” 如果棠姨娘还活着,沈序与她有了隔阂,说不准就会冷落她,嫌弃她。可是偏偏棠姨娘死了,还是被沈妗害死的,他介怀棠姨娘与竹马私下相见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她的惋惜和怀念。 “你和棠姨娘一样,身上有种娇娇弱弱的气质,又生的漂亮,却又比棠姨娘知书识礼,想来二叔会喜欢你的。” 吕巧瑛迟疑的点点头:“那要多长时间?” 沈妤道:“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会送你们一家四口安然离京。在那之前,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得到了保证,吕巧瑛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相信你。” 沈妤浅浅一笑:“既如此,我让苏叶送你回去。” 有紫菀陪着沈妤,苏叶还算是放心,很快就将吕巧瑛送回去了。 吕巧瑛悄无声息的被送回了吕家,看着头顶的帐子一也没睡。一会想到沈妤那番话,一会又想到吕昌晟夫妇。 当然,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孩子。 她逃离了贾家,她的孩子可被赵氏虐待了? 翌日一早,吕舅母就一脸笑意的来到了她的房间。 看到吕巧瑛眼下的阴影,她心下满意,想来吕巧瑛昨夜睡得不好,定然是在想那件事。 因着正在过年,所以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院子和屋子里都是耀目的红色。 吕舅母穿着一身殷红色的袄裙,外面是藕荷色的外衣,捏着帕子走了到她床前坐下,试探着道:“今天妹妹起的晚,可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吕巧瑛低下头道:“的确是没有睡好。” 吕舅母扶着她起来,替她拿过衣裳,道:“因着你来得急,也没有提前给你准备新衣服,你在只能暂时穿我的旧衣,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吕巧瑛忙道:“嫂子千万别这么说,您能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能奢望穿什么新衣服呢?” 吕舅母笑道:“这话可是不对,都是一家人,我们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只是几件衣服罢了,不值什么。” 都是一家人,相互扶持…… 吕巧瑛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啊,心下了悟,吕舅母是要她嫁入沈家后,给吕家好处呢。 吕昌晟一向不喜欢她这个庶妹,十几年不见,突然想起她来,原是为着利用她。 她骤然对吕家人生出了几分嫌恶,口中却是腼腆的道:“若有机会,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嫂子。” 吕舅母假意嗔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 她抚着吕巧瑛的乌黑的头发,看着她娇俏的脸,惋惜的叹道:“妹妹这好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有十七八岁呢。” 吕巧瑛笑容羞赧:“嫂子别拿我打趣了,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提到两个孩子,吕舅母笑容微微凝滞,道:“妹妹,你既叫我一声嫂子,有句话我想提醒你。” “嫂子请说。” “女人的年纪最是宝贵,你如今才二十多岁,可不要浪费了大好年华,蹉跎了一生啊。以你的青春和容貌,有些机会不好好把握住,定会追悔莫及。” “嫂子……”吕巧瑛的眸光黯淡下来。 吕舅母见此,觉得她已经被说动了:“昨日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吕巧瑛扯着被角。 “我知道你放不下两个孩子,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吕舅母劝说道,“你自身都难保,难道你还能养活两个孩子?况且,他们是贾家血脉,贾家人怎么会将孩子还给你?你已经离开贾家,就不是贾家人了,不必操心那么多。贾家那么有钱,还能饿死两个孩子不成?妹妹,你听我一句劝罢,这辈子两个孩子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了,人应该往前看。做朝中官员的继室比做商人妾室强一百倍一千倍,若你答应了,以后你就是沈夫人了。” “你还年轻,难道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吕舅母摩挲着衣服上的料子,叹息道:“你去沈家的时候,可见过沈家的夫人姑娘穿的衣服了吗?和云彩似的,真好看。商人再有钱,也只能关起门来偷偷的穿,人和人的命到底是不一样的,难怪那么多人要苦心钻营,妹妹,你明白了吗?” 吕巧瑛咬着唇,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最终她下定了决心,重重点了点头。 吕舅母舒了口气,同时还有些轻蔑和嫉妒。 当初说什么舍不得孩子,不愿改嫁,现在为了荣华富贵还不是答应了? 她只觉得吕巧瑛命好,却不想想她以前受了多少苦。 “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做了沈二夫人可不要忘记了我们,菱儿和广缘的亲事就依仗你这个姑姑了。” 吕巧瑛羞涩中透露出一份期待,道:“我尽力而为。” 吕舅母笑吟吟道:“我就知道妹妹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大年初三的时候,沈侧妃要回娘家,吕家是沈侧妃的母族,沈家会邀请我们过去的,届时你好好打扮一番随我们一道过去。” 吕巧瑛道:“我都听大嫂的。” 很快,便到了大年初三,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 一大早,府上的人都准备起来了,沈妤也早早起身到了慈安堂。 沈妘作为宁王正妃,宁王自然会到沈家,可是沈妗只是个妾室,景王居然也来了,还真是耐人寻味。 沈家姑娘正和太夫人说着话,便听到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宁王、宁王妃并景王、沈侧妃一起到了。 沈妤起身道:“外面冷,祖母就不要出去了,三婶带我们去就好。” 太夫人笑道:“也好。” 快到了正门的时候,便遇到了四人,姜氏带着几人行礼道:“见过两位殿下,宁王妃,沈侧妃。” 而沈妤作为郡主,品级在沈妗之上,给宁王、景王见过礼,就去沈妘身边逗弄舒姐儿了。 舒姐穿的厚厚的冬衣,动作起来很是笨拙,将其他人都逗笑了。 偏偏她还伸出手要沈妤抱,沈妤笑眯眯道:“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 舒姐儿似听懂了她的话,嘴巴瘪了瘪,扭过头不去看她。 乳娘哄着舒姐儿道:“等见过老夫人,姨母就能坐下抱你了。” 舒姐儿这才高兴些,故作骄傲的看了冲着沈妤笑了笑。 沈妘捏捏舒姐儿的手:“小小年纪心思这么多,想来一定和阿妤学的。” 姜氏也笑道:“王妃这话说的不错,妤姐儿小时候便古灵精怪的。” 沈妤俏皮的笑笑:“我就当三婶在夸我了。” 这边几人在旁若无人的说笑,完全将沈妗忽略了。 对于沈妗这种上赶着给人做妾的,自然是让人瞧不起的。 沈妗在看到沈妤故意不给她见礼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扭曲了一下。 她费尽心思做了景王侧妃,还是比不过沈妤!沈妤方才的行为,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 她正阴恻恻的盯着沈妤看,景王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凛,忙收回了目光。 姜氏道:“外面冷,请殿下进屋说话罢。” 宁王和景王走在前面,一行人跟在后面。沈婵和沈妤并肩而行,低声道:“有些人还真是脸大如盆,明明已经做了妾室,依然不懂规矩,还想着摆姐姐的架子呢,也不知道素日学的礼数都丢到哪里去了?等嫡妻进门,有她受的。” 沈妗想发怒,可是怕有损她在景王面前营造的温柔形象。 听到沈婵这般指桑骂槐,她冷笑道:“七妹妹这般作态,你的规矩又去哪里了?” 沈婵轻嗤:“我虽比不得大姐端庄温婉,但表面功夫还是懂得的,至少我方才是向沈侧妃行礼来着。可是沈侧妃作为皇家妾室,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既成了皇家妾,就该守皇家的规矩。五姐品级在你之上,你却没有向五姐行礼,难道你进了宫见到贵人也这样无礼?哦,我忘了,三姐只是个妾,素日哪里有机会被召进宫?” “你——”沈婵口口声声‘妾室’,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她刚要斥责沈婵,沈妤却轻飘飘道:“三姐不必多心,都是一家子姐妹,七妹是与你说笑呢,就像我不计较你对我失礼一样。” 沈婵朝沈妗挑衅的笑笑:“五姐说的是,今日是家宴,就不要计较这么多礼节了,所以三姐也不会与我计较是不是?” 沈妗死死握着手,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当然,七妹还小,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沈婵笑容天真:“三姐真是宽容大度呢,和二姐一样……咦,今日二姐怎么没回来?” 沈妤道:“昨日永康侯府送了消息过来,二姐有病在身,今日不能前来。我倒是有心想去看望二姐,可是永康侯府的人说,二姐不愿见客。我想着,三姐和二姐关系亲厚,而且如今又是你的舅母,你若前去探病,二姐说不定会见你。” 沈娴如今在安家的处境不好,对沈妗没什么帮助,她才不愿意和沈娴套近乎呢。 沈妗强忍着怒气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不劳五妹费心。” 到了慈安堂,终于不用再听这些冷嘲热讽,沈妗向太夫人请了安,便离沈妤和沈婵远远地坐着了。 太夫人不理会沈妗,和宁王、景王寒暄了一会,就让沈明汮沈明洹以及许暄和陪着两人去别处坐了,沈序和沈庐自然也会相陪。 没了两位皇子,慈安堂的氛围轻松了许多,沈妘将舒姐儿抱到太夫人面前,轻声道:“祖母,您不觉的安家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吗?” 太夫人握着舒姐儿的手,淡淡道:“就算她在安家过得不好,也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不必管她,我只当没这个孙女。” 沈妘道:“我以为您会心软。” “我倒是想心软,可我一想到俞姑娘因她而死,我这点心软就烟消云散了。” 沈妘颔首,又看了看与沈婵说笑的沈妤道:“祖母,过了年,阿妤就及笄了,关于她的亲事,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太夫人抬头看她:“谁?” 沈妘微微一笑道:“严家二公子。” 太夫人愣了愣,不置可否道:“洹儿与严苇杭交好,他的人品是信得过的,只是……” “只是什么?” 太夫人轻叹一声:“只是他是皇后的侄儿,陛下对严家的态度又晦暗不明。” 沈妘在太夫人耳边道:“我听殿下说,宣国公有意致仕,交出兵权。而且,虽然严家是太子的母族,但是严家好像和太子并不亲近。” 太夫人能思忖了一会道:“以退为进,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只是我却是不明白,宣国公才到中年,年富力强,一直掌握兵权,怎么突然就要交出兵权了呢?” 难道背后有高人指点? 沈妘摇首:“此事我也不知。宣国公主动向陛下示弱,想来陛下暂时不会动严家了罢?” 太夫人道:“若果真如此,严苇杭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我原不指望妤儿能享无上尊荣,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若是能做个富贵闲人也很好。” 屋里正热闹着,便听有人报,吕家人到了。 * 宴席快开始的时候,沈妤从凉亭出来,原路返回,偶尔采撷几朵梅花,心情很是轻松惬意。 沈妤将一枝红梅插到紫菀鬓间,捂着唇笑了:“这样才好看嘛。” 紫菀跺脚,捂着脸道:“姑娘又欺负我。” 说着,她也采了一枝梅花戴在沈妤的发髻上,沈妤一躲,她扑了个空,更加着急了。 两人你追我跑,笑闹开来。 苏叶和云苓跟在后面,又是无奈又是羡慕。 正打闹着,突然从前面传来一道声音:“郡主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以往沈妤见到他都是一脸冷漠,除了幼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活泼可爱的模样。 紫菀立刻停止了笑闹,规规矩矩向景王施了一礼。 沈妤将梅花交给紫菀,行礼道:“宁安见过景王殿下。” 多日不见,她好像又比以前漂亮了不少。景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道:“宴席快开始了,郡主不过去吗?” 沈妤神色淡淡道:“多谢殿下提醒,宁安这就过去了。” 说着,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景王笑了一声:“郡主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沈妤停下脚步:“我想殿下误会了,您是天潢贵胄,皇子之尊,臣女这么做,只是出于礼数罢了。” 景王面容冷淡了几分:“你果真想好了,要站在宁王那边与我为敌?” 沈妤眼尾微挑,微笑道:“我想,有些话我早就与殿下说清楚了。” “沈妤,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傅贤妃和傅家的心思罢?”景王道,“傅家人分明想的是兔死狗烹,你帮助宁王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宁王是傅贤妃的儿子,傅家是宁王的母族,你觉得宁王会偏袒傅家还是偏袒沈家呢?若你再执迷不悟,只怕将来沈家满门都会尸骨无存。” 沈妤回眸一笑:“那又如何呢?” 景王冷笑道:“宁王是什么人,我再了解不过了,沈家追随他,是没有好结果的。” “那么沈家追随你就会有好结果吗?”沈妤道,“殿下,虽然我只是个女子,但也不是任你哄骗的。” 景王上前一步道:“我曾经说过,我喜欢你,若是你肯嫁给我,将来你自能与我并肩而立欣赏这大好河山,我又怎么会伤害你伤害沈家呢?” 沈妤余光一瞥,笑了笑道:“殿下,你说这些话不觉得虚假吗?别忘了,三姐可是你的侧妃,你与我说这些话怕是不合适罢?” “你若是介意她,我自会让她消失在你面前。”景王没有任何犹豫道。 好像沈妗在她眼中只是个物件,可以随意舍弃。 沈妤面露冷嘲:“哦,殿下真的舍得吗?” 景王笑容带了几分温情:“与你比起来,她微不足道。” 沈妤喟叹:“殿下还真是无情,若是三姐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毕竟她对你可是一片痴情,为了你自甘为妾。” 景王哂笑一声:“她喜欢的并非是郁珵,而是景王,想利用我得到自己想要的。” “殿下不也想利用我吗?” 景王表情一凝,道:“可我喜欢你,欣赏你也是真的。” 沈妤轻笑出声,过了一会才道:“殿下,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也不要再与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留着这些话对三姐去说罢。她现在可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你不该对她这样无情。” “沈妤!”景王这下是真的恼怒了。 沈妤道:“没什么事的话,臣女就告退了。” “你当真不后悔?”景王怒声道。 “若真相信了您的话,我才真要后悔呢。” “好、好、好。”景王怒极反笑,“但愿郡主能永远这么有自信。” 说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一截素色衣角飘了过去。 沈妤笑着叹息:“隔墙有耳,这话果然是没错的。” 苏叶走过来道:“姑娘,看来沈侧妃听到您与景王的谈话了。” “就是要让她听见才好呢。” 紫菀担忧道:“沈侧妃一定会更怨恨您了。” 沈妤的毫不在意道:“我和她早就是仇人,她恨我恨得要死,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不必担心。” 她故意让沈妗听到景王说那些话,那么沈妗只会更恨她,既然恨她,自然要想办法对付她,对付她就会给景王惹祸,她乐得看戏。 苏叶道:“奴婢会保护好姑娘的。” 一朵红梅在她指尖被碾碎,沈妤一扬手,便零落成泥,梅香越发浓郁了。 她勾唇一笑,声音很是轻柔:“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宁王殿下也有听墙角的爱好了?” 几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华服的宁王。 宁王拂了拂广袖的褶皱,从假山处走出来,朗声笑道:“方才见宁安和三弟在谈话,不便打扰,只能躲在里面,宁安可不要怪我。” 沈妤笑道:“殿下身份尊贵,我怎么敢怪罪您呢。” 她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带着云苓下去了,苏叶远远地守在后面。 宁王笑笑:“三弟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一定是察觉到我躲在里面,故意说那番话挑拨沈家与宁王府、傅家的关系。” 沈妤笑容微冷:“我并未上当,所以殿下看的还满意吗?” 宁王笑容一滞,一瞬间恢复如常:“宁安果然是冰雪聪明。” 这句‘冰雪聪明’到底指的什么,他并未说明。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上元佳节 明明两人是合作关系,可是却各怀心思。 沈妤也不拆穿,笑道:“殿下过誉了。我算不得什么‘冰雪聪明’,却也不会上景王的当就是了,放心,我不会中他的挑拨离间之计。” 况且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是最不会有好结果的。既然她选择了暂时与宁王合作,就不会改变主意。 宁王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毕竟论亲疏关系,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思及此,沈妤明知故问道:“多日没有去贵府看望姐姐,不知道姐姐和舒姐儿如何了?” 宁王心知她是故意这么问,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厚待傅杳而冷落沈妘。 他无奈的笑笑:“你放心,舒姐儿很好,再者,我是她的父亲,自然不允许别人伤害她。妘儿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也会给她应有的关心和尊荣,傅侧妃她……也很是尊重妘儿。” 沈妤笑笑:“殿下亲口所说,我岂有不放心的道理?傅侧妃到底是出身侯府,我想该有的规矩和礼数也会谨记于心,不会僭越的。” “这是自然。”顿了顿,宁王道,“关于傅柠之事,我已经透露了傅家和母妃,母妃前不久特地召她进宫训斥了她,安乐侯也责罚了她,并且将她禁足了。” 沈妤淡淡道:“小惩大诫,这是应该的。” 宁王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妤淡淡笑道:“殿下放心,只要她吸取教训,不再犯这样的错误,我自然也不会得理不饶人。但傅姑娘从今以后见到我最好退避三舍,否则我说不定就想起来她做的错事了。殿下知道的,我脾气一向不太好……” 她没再说下去,宁王摇头笑道:“有了这次的教训,不必你说,她见到你就会躲得远远地。” 沈妤笑而不语,她站在梅花树下,身穿一袭妃色缎裙,与满树红梅相映,更显得她风姿绰约,清雅而又妩媚。 明明是这般美丽柔弱的女子,可是说出的话却那么冷漠而犀利,锋芒毕露,却又光彩夺目。 不知何时,那个只知娇蛮任性的小姑娘,成了这样一个风姿卓然的人,也更加引人注目了。 沈妤道:“不知殿下前来,有何事要说?” 宁王收敛了心神道:“虽然事情还没有广为流传,但朝堂之上已有人知道,宣国公有意让权。” 沈妤笑道:“这不是很正确的做法吗?” 宁王道:“可是严家这么多年一直掌握兵权,那三十万大军也在大景甚有威名,就连其他国家也知严家军的厉害,这不只事关名声,而且还是严家人的心血,宣国公怎么舍得放弃呢?” “也许是宣国公突然想开了也未可知。” 宁王沉思道:“或许,有人在背后指点。” 沈妤道:“严家虽然树大根深,位高权重,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野心,在保卫疆土的同时,所求的不过是自保而已。可是陛下偏偏觉得他们功高盖主,意图对严家除之而后快,更有其他家族虎视眈眈,意图落井下石好分一杯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交出兵权,以求让陛下放过严家全族。严家交出了兵权,就只剩下纪家了,纪家一家独大,又远在北地,陛下只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纪家,严家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再加上太子昏庸,严家和太子渐渐疏离,告诉陛下,严家并没有支持太子登基为帝的心思,说不准陛下真的会放严家一马。” 宁王笑了一声:“这样一来,太子的地位更岌岌可危,可笑太子只知吃喝享乐,不知进取,也不知巴结皇后,反而亲近谢家,惹皇后生气。” “这也是陛下想看到的不是吗?”沈妤道,“太子势单力孤,对于殿下也很有好处。” 宁王摇摇头,笑容讽刺:“只怕对三弟的好处更多。”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被废后,景王就下一任太子。”沈妤笑容深深,“可惜,世事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宁王有些意外:“你觉得三弟不会成为太子吗?” 沈妤目光冰凉:“圣心难测,谁知道储君之位会落到谁的手中呢?但是自古以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算太子被除掉,景王想得到太子之位,也必须越过礼法那一关,所以,即便陛下宠爱他,殿下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景王是皇三子,所以虽然朝中支持他的人多,但是也还有支持宁王的。 再者,就算能被立为太子,也不一定能登上皇位,沈妤也很是好奇,皇帝最属意哪个儿子继承他的位置呢? 宁王冷笑一声:“安德妃在宫中最受宠爱,景王又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就连沈序也因为和景王沾上了边,受到了父皇的重用,安家势头也越来越盛。等严家一交出权利,京城这些世家贵族,谁还能比过安家去?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让他占了。” 沈妤轻轻道:“这可不一定。” 宁王皱眉:“难道还能一下子除掉景王这些助力不成?” 沈妤望着远处的天空:“是啊,很快,很快。” 宁王刚想问什么,沈妤就道:“殿下,上元节后会有一场雪灾,殿下不如早做准备,届时好主动请缨去赈灾。” 宁王愣住了,惊讶的道:“既是已经过了上元,怎么还会有雪灾?” 沈妤声音轻缓:“殿下不觉得今年的雪很少吗,说不定会晚些天连续下雪呢。” 宁王摇摇头,不敢相信:“你为何如此笃定?” 沈妤笑道:“我只是胡乱揣测罢了,但殿下早做准备,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是吗?” 的确,无论会不会有雪灾,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有坏处的。宁王想了想道:“好,我会事先准备好的。” 沈妤颔首:“但是有一点很是重要。” “你说。” 沈妤道:“殿下事先写好救灾策略,安排好救灾事宜,但是一定要安排人向陛下哭穷。” “哭穷?” 沈妤道:“每年需要赈灾的时候,朝堂之上,国库和户部不都喜欢哭穷吗,但是殿下要让陛下相信今年的国库比往年还要穷。” 前世的时候,上元节后出现雪灾,康和帝自然是想赈灾的,但是却不愿从国库里出银子,便找了个借口,抄了明州贾家。贾家是明州第一富商,抄了贾家,不但有了赈灾的银子,国库和户部还多了一大笔银子。 再者,康和帝早就看不惯那些商人比他还有钱了,趁着雪灾抄了贾家也是他早就想要的机会。 而负责赈灾的是景王,景王亲自到灾区救灾,纡尊降贵,笼络人心,赢得了举国上下一片赞誉。 这一世,沈妤可不想景王立下这个功劳。 宁王暗忖片刻,恍然大悟:“你还想将沈序拖下水?” 沈妤笑笑:“是啊,二叔现在可是户部尚书,筹备银子的事可少不了他。” 宁王舒展了眉头:“如此说来,我倒是期望能下一场雪了。” 想到了正在安家关着的沈娴,沈妤道:“这次景王一定会倍受打击。” 当然,只从前朝入手还不够,还有后宫。 “殿下对太后了解多少?”沈妤道。 “宁安为何突然关心起太后的事?” 沈妤曼声道:“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坐到天下女人最想要的位置,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呢?” 宁王思索片刻道:“我只知太后出身永城侯府,和长兴侯是表姐弟。” 沈妤意味深长道:“是啊,据我所知,太后要进宫之前,可是借住在长兴侯府呢。” 宁王皱眉:“你是说……你的想法也太大胆了。” 沈妤淡淡道:“青梅竹马,暗生情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我还听闻,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太后太过悲恸,自请去皇陵守陵一年,就在太后回京前两个月,长兴侯夫人也生下了陆行舟,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会知道呢?” 宁王很是震惊,然后平静下来道:“宁安,你不会是想说陆行舟是太后和永城侯的私生子罢?可是太后自进了宫,并没有会见外男的的机会,更何况是那种事呢?” 沈妤无辜的笑笑:“我并未说陆行舟是太后和永城侯的孩子啊。” “那会是太后和谁的孩子?”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不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沈妤状若无意道:“陛下可是只比太后娘娘小四岁。先帝在时,今上并不受宠,是太后娘娘扶持他扫除一切障碍,登上皇位。两人共患难,相互扶持,说不定会产生不一样的感情。而长兴侯又对太后一往情深,说不得就会帮着太后和陛下掩人耳目,将陆行舟当成自己的儿子养呢。” 宁王还没有从这样的猜测中回过神来,只是摇摇头道:“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沈妤轻笑:“自古以来,和庶母暗通款曲的皇帝可不少。” 皇帝那么尊敬太后,可见太后在他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宠幸其他女人,不妨碍他好色,否者他也不会玷污护国公主了。 宁王道:“若果真如此,那陆行舟就不能留了。” 皇帝让几个儿子争斗,只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扶持陆行舟登上皇位吗? 如此说来,皇帝也太狠心了。同样都是儿子,他将陆行舟保护的好好地,对他们如此狠心! 宁王对皇帝和陆行舟生出了几分怨恨。 沈妤巴不得有人帮她对付陆行舟呢,所以故意将陆行舟的身世透露给宁王。届时除掉景王,宁王为了自己的位置自然会对付陆家。可皇帝也不是傻的,若是宁王敢对陆家出手,宁王也会遭到皇帝的厌恶,他一样无法登上皇位。 宁王的死活她不在意,她只要保住沈妘和舒姐儿就好。 思及此,沈妤道:“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寻一个与太后容貌相似的女人送进宫去,看看陛下会不会宠爱她。” 宁王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进沈妤的设计好的圈套里,犹豫了一番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沈妤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样一来,就可以对付安德妃了。殿下先不必想陆行舟的事,当务之急是先除掉太子和景王。” 宁王道:“你说的不错。我回去后就先让人商讨救灾之事。” 沈妤笑道:“那么,宁安就静候佳音了。” 宁王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眼又恢复了以往的柔和:“你故意激怒沈妗,她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小心些,若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沈妤行礼道:“恭送殿下。” 宁王一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润的笑声:“你也太狡猾了,让宁王对付景王和陆家,成为出头鸟,就算他侥幸胜了,陛下也不会喜欢他。” 皇帝自己手中沾满鲜血,踏着众人的尸骨登上皇位,却希望他的继承人手上干干净净,宁王最后能登上皇位才怪。 一个白衣男子从后面走过来,他生的剑眉斜飞,黑发如墨,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清澈幽深,清新俊逸如天上皎月,明明这般深沉内敛,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妤故作不悦道:“原来楚王殿下也在后面看戏呢。殿下说我狡猾,却也不想想最终受益的人会是谁。” 郁珩明显心情很好,他弯唇笑笑,声音很是温柔:“是啊,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沈妤:“……” 她正色道:“殿下这话可不要乱说,我与殿下也是互帮互助罢了。” 毕竟沈妤现在还对他不是很熟悉,他也怕惹恼了她,也懂得循序渐进,适可而止。 郁珩忙收敛了笑意道:“我已经让人查明,先定远侯的死,是长兴侯做的,因为定远侯察觉到了太后和康和帝的事,太后便派长兴侯在战场上杀人灭口。长兴侯一直爱慕太后,自然唯命是从。” 沈妤不怒反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郁珩闻言道:“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多谢。”沈妤道。 * 沈妤回去后,宴会已经开始了,一入席就对上了沈妗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沈妤恍若不见,到了沈妘身边。 沈妘嗔道:“你去哪里了,这么现在才回来?” 沈妤笑道:“看园子里梅花开的好看,一时兴起去折梅花,所以忘了时间。” 沈妘戳了戳她的额头:“过了年就及笄了,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是这么调皮。” 沈妤依偎在她身边,撒娇似的道:“我还小呢,才不要这么快嫁人。再者,四姐的亲事还没定下呢。” “四妹的亲事自有三婶操心,我现在只想着你的亲事。”沈妘道,“我心里有了人选,已经和祖母说了,祖母正在考虑,不过看样子祖母也很是满意。” 沈妤愕然,疑惑道:“谁?” 沈妘看看周围,在她耳边轻声道:“严二公子。” 闻言,沈妤突然被茶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 沈妘为她拍着背:“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沈妤心道,她是被吓的。 她完全没有想到,沈妘和太夫人居然会想到严苇杭,她也从没想过会和严苇杭有什么。 “大姐,这不合适罢?” 沈妘道:“哪里不合适?是严二公子家世不好,还是人品不好,亦或是长得不好看?” 沈妤说不出话来了,严苇杭的确是什么都好,她的确是挑不出他什么缺点来。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听从太夫人安排,可她如今却是不愿答应。 “大姐,严家不一定会同意,再者,严二公子样样都好,为何一定要选我?” 沈妘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很是疑惑道:“难道严家人会看不上你?” 在她眼里,沈妤什么都好,又生的那么美,谁能娶到沈妤是上辈子烧高香了,难道还有人敢看不上沈妤? 所以沈妤的问的问题,从来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沈妤哭笑不得:“大姐,人家严家家世也不差,怎么会非我不可呢?这件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沈妘注视着她,好像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沈妤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转过身去逗弄舒姐儿了。 酒宴半酣后,沈序觉得有些醉了,让人扶着他去吹吹风醒醒酒,却是迎面撞到一个人。 他以为是哪个莽撞的丫鬟,刚要出口斥责,却在看到女子那张脸的时候愣住了。 吕巧瑛梳着垂云髻,头上插着一支金累丝珠钗,穿着葱绿色的撒花如意裙,露出粉色的鞋尖,看她身后的脚印,可知一双脚多么小巧玲珑。她本就相貌娇美,今日又刻意打扮过,一张脸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吕巧瑛抬头看着沈序,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泫然欲泣:“小女子冲撞了二老爷,二老爷不要见怪。” 沈序虽然喝醉了,但还是能认出她来,却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吕姑娘不在宴席上,怎么会在这里?” 吕巧瑛情绪有些低落:“小女子初来乍到,不小心迷路了。” 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沈序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他亲自扶起她,笑道:“既如此,我让人送你到宴席上。” 说着,随从就去别处叫了个婢女过来,沈序道:“你送吕姑娘到宴席上去。” 婢女低着头:“是。” 吕巧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多谢二老爷。” 一个美貌的姑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沈序觉得很是满足,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温和的笑容道:“去罢。” 直到美人走远,沈序才想离开,一低头,却看见地上一方帕子,上面绣的是并蒂莲花。他受到了蛊惑般拿起来闻了闻,看到左下角绣着‘巧瑛’两个字,笑着收进怀中。 沈序回到宴席上,他的身份,自然可以和皇子在一桌的。可是吕昌晟却拦住了他,手中拿着酒杯,朗声笑道:“妹夫方才竟然溜走了,害我好找,可要罚酒三杯。” 吕昌晟原本不喜欢这个大舅子,但是想到了吕巧瑛,不由对他和颜悦色起来,接过婢女递过来的酒杯道:“不过是三杯酒罢了,敢不从命。” 说着,一饮而尽。 吕昌晟挥挥手:“再给二老爷满上。” 不知是不是不小心,婢女突然将酒洒在了沈序的袍子上。沈序还没发怒,婢女就跪下道:“奴婢知罪。” 吕昌晟道:“怎么笨手笨脚的,天气冷,还不快给妹夫擦一擦,免得着凉了。” 婢女身体颤抖,用帕子为沈序擦擦身上的酒渍,沈序不耐烦道:“行了,笨手笨脚的。阿江,随我回去换衣服。” 话音刚落,忽而自他怀里飘出一方帕子,落在了地上。 沈序微醉,反应没有以前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吕昌晟就捡起了那方帕子:“妹夫,这是你的帕子?” 他故意拔高了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帕子上,纷纷暧昧的笑了。 这方帕子一看就是女人的嘛,沈序有妾室通房,说不准就是她们送的,当然也可能是外面的红颜知己送的。 吕昌晟嘿嘿一笑,将帕子递给沈序。突然,他余光一瞥,又收回了帕子,惊奇的道:“这不是我小妹的帕子吗?” 沈序脸一沉,就要劈手夺过:“事关吕姑娘名声,吕老爷莫要胡言乱语。” 吕昌晟指着帕子道:“我没有胡说,上面分明绣着我小妹的名字,这个帕子我见过,的确是她的。不知妹夫是从何处得到的?” 沈序的酒彻底醒了,他忍住怒气道:“是我捡的。” 吕昌晟瞠目:“妹夫难道不知道避嫌吗,为何要捡了女子的帕子,还藏在你身上?” 沈序当时就是头脑发热,想着美人就将帕子收到怀里了,谁知道会掉出来。 即便他喜欢吕巧瑛的美色,也不想让外人看到他的心思。私藏女子的帕子,这个行为简直是猥琐。 他想解释,可是谁会信他的话? 要么,是他喜欢吕巧瑛,私藏人家的帕子,要么是他和吕巧瑛两情相悦,这是吕巧瑛送他的定情信物。总之,他有嘴说不清了。 吕昌晟拿着帕子道:“妹夫,我家小妹还没有许人家呢,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到,你要她以后如何嫁人?小妹再怎么说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你怎么能……” 正说着,一个婢女走过来施了一礼:“二老爷,太夫人让婢女过来问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慈安堂。 太夫人坐在上面,看着沈序,沉声问:“过年了也不消停,又发生什么事了?” 沈序支支吾吾,藏人帕子这种话他的确说不出口。 吕昌晟道:“老夫人,妹夫说不出口,就由我来说罢。” 太夫人默许了。 吕昌晟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么多人看到了,他也不好添油加醋,反正是沈序偷偷藏人家姑娘的帕子就对了。 太夫人气笑了:“沈序,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沈序面色涨红:“儿子……儿子喝醉了……” 太夫人冷哼一声,喝醉了还想着这种事,她的儿子怎么养成这个德行? 吕巧瑛不知所措的站在吕舅母身边,被吕舅母安慰着,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吕昌晟道:“老夫人,我家小妹虽不是世家贵族的姑娘,但吕家也不是蓬门小户,小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被坏了名声呢?这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吕舅母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是啊,老夫人。我家小妹还年轻,我原本想着为她寻个好人家,让她下半辈子有个依靠,现在她的名声被二老爷毁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沈序无比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喝醉酒做了出格的事,招惹上了吕家呢? 太夫人觉得头疼,看吕家人的意思,是非要赖上沈家了。 吕巧瑛的身份,是不能做妾的,那么只能做继室。横竖是沈序惹出的麻烦,与沈家无关。 思及此太夫人道:“吕老爷和吕夫人请放心,沈家会给吕姑娘一个交代的。” 送走了吕家人,沈妗站在台阶上,盯着沈妤道:“五妹真是好本事。” 沈妤笑道:“三姐不会以为,这件事是我设计的罢?” 沈妗冷笑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沈妤叹道:“这次三姐是真的误会我了,二叔娶不娶继室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为何要设计此事?再者,我和吕姑娘无冤无仇,也犯不着拿她的闺誉做赌注。三姐不若想一想,吕姑娘怎么突然被接进京了,遗落的帕子怎么到了二叔手上?要知道,二叔如今可是二品大员,想做他继室的人还是很多的。” “五妹还真的伶牙俐齿,再加上这样一张脸,也难怪能勾引男人。”沈妗恨恨道。 沈妤面不改色道:“三姐可要慎言。” 沈妗咬牙道:“沈妤,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敢抢走我的东西,你痴心妄想!” “你的东西?”沈妤讥笑,“既做了妾,正妻的位置你就永远也摸不到了,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了?三姐与其在这里与我置气,不如想想如何讨好景王殿下罢,免得哪天你让他不高兴了,他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说完,不再看沈妗狰狞的表情,飘然远去。 沈明洹迎面走来,笑嘻嘻道:“姐姐,上元节咱们一起看花灯,看完花灯就去游湖好不好?” 沈妤笑道:“离上元节还有些时日呢,这就想着游湖的事了?” “姐姐不知道,上元节游湖的人太多了,每次都租不到画舫,这次我要提前安排好。” 沈妗听着姐弟俩的对话,心思一动,道:“凝翠,请大哥过来一叙。” 很快,沈序要娶吕巧瑛做继室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件事并未在京城掀起什么风浪,因为娶原配妻子的庶妹为继室的人不在少数。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上元佳节。 这样的日子,就连闭门苦读的许暄和也要去的,再者,许夫人怕他总在屋里读书会闷坏了,一定要他出府逛逛。 沈明洹骑着马,跟在沈妤的马车旁,两边有护卫保护着,很快就到了热闹的大街上,沈明洹将马儿交给沈易,扶着沈妤下了马车。 在看到许暄和的时候,沈妤向他微笑颔首。许暄和想说什么,唇角刚扬起就化为苦涩,他跟在后面,隔着灯火阑珊,看着她的背影。 他不该再多想的,他已经是要议亲的人,若被人看出什么,会给表妹带来麻烦的。 大街上火树银花,人影攒动,幽香阵阵,箫鼓喧腾。沈明洹在一旁护着沈妤,生怕被人撞到了她,沈婵已经迫不及待的到处转,沈婉无奈的追着她跑。 苏叶挤到沈妤身边,低声道:“姑娘,奴婢已经将二公子要去游湖的消息透露给了安阳泽。” 沈妤道:“一会便有好戏看了。” “五姑娘,你们都在这里啊。” 沈妤循声望去,却是韦思繁,身边是她的兄长韦璟。 韦思繁手中提着一个花灯,小跑过来:“真是好巧啊,我哥哥也带我出来看花灯呢。” 多日不见,韦璟瘦了许多,脸上的棱角更明显了,可见俞霜霜的死让他有多自责。 他向几人拱手道:“沈姑娘、沈公子、许公子。” 许暄和道:“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 韦璟笑容微苦:“的确好些日子不见了。” 应该说,他没有心情出府与朋友相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阳泽之死 “四姐,你快帮我看看,这个谜语的谜底是什么?”沈婵又是兴奋又是着急。 摊主是个慈祥的老人,闻言笑眯眯道:“姑娘不要着急,慢慢想就是,这个谜底许多人都未猜出来。” 沈婵嘟着嘴道:“不行,猜不出来我就不走了。四姐,你快过来看看呀。” 沈婉正望着沈妤的方向出神,闻言赶紧道:“好……” 沈婵拉着她道:“四姐,你看看‘无边落木萧萧下’是个什么字?” 沈婉集中精力思忖了一会,摇摇头:“我也猜不出。” 摊主笑道:“姑娘可以再找别人来猜。” 沈婵有些失望,朝沈妤招招手:“五姐,你们快过来,我这里有个谜语猜不出来。” 韦思繁听到了,顿时来了兴趣,拽着韦璟走过去:“大哥,你猜。” 韦璟心知韦思繁是想让他高兴,别再想着俞霜霜的事。他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认真猜想起来。 少倾,他道:“这莫非是个‘日’字?” 摊主大笑道:“的确是个‘日’字,公子聪慧。” 说着,拿出一支竹刻人物毛笔:“这是彩头。” 韦璟并没有接,显然觉得这应该是沈婵姐妹的。 沈婵笑容天真:“韦公子,你不要吗?” 韦璟淡淡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猜,这彩头本该是沈姑娘的。” 沈婵笑道:“我不喜欢读书写字,不过我四姐喜欢,那么就将这支毛笔送给四姐好了。” 沈婉没有拒绝,面容温婉:“如此,就多谢韦公子想让了。” 韦璟客气的道:“举手之劳罢了。” 沈婵满意了,笑道:“多谢韦公子,我和四姐去别处逛了。” 说着,就拉着沈婉挤过人群,去了一个小吃摊。 沈妤看着前面几人,面露微笑:“洹儿,我们也去别处看看罢。” 沈明洹却是看着不远处,没回答。 沈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是严二公子和二姑娘,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许暄和也看到了:“严二公子身边,不知是哪家公子?” 隔着灯火,也看的不甚真切。紫菀眼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好像是周家大公子罢?” 沈妤道:“的确是周公子。” 看来,严家想让严卉颐嫁进周家的事是真的了。 说起来,周陵也是个不错的人,严家愿意让严卉颐嫁给他也是认真考量过的,两人是表兄妹,周家人也一定会严卉颐好。 可是,沈妤还是觉得,严卉颐这样好的姑娘,应该有更出众的男子来配她。周陵好是好,但京城世家子弟那么多,优秀的也不在少数,和他们一比,周陵未免显得太平凡了些。 可是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妤不是严卉颐,也没有资格来阻挠她的选择。 沈明洹道:“还是算了,既然严二哥和他表弟在一起,我就不便上前打扰了。” 沈妤也不知道他这种低落的情绪从哪里来的,道:“好,再逛一会,咱们就去游湖。”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哎呀,我都说了不要你卖身,你拿着银子赶紧回家罢。” 而这人身边的护卫也正驱赶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很多人都到这边看热闹。 几人走过去,发现一个身量娇小的男子,正一脸无奈的对地上的柔弱女子说话,却又怕身边护卫伤到了她,不让护卫赶她走,试图劝她离开。 女子衣衫单薄,泪水莹莹,楚楚可怜,身上还有被鞭打的痕迹。 她哭着道:“小女子为公子所救,那就是公子的人了,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小女子不求别的,只希望能陪在公子身边做个奴婢就行,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周围人一看男子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纷纷劝说男子带走她。 男子很是为难的模样。 沈妤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分明是女扮男装的怀庆公主,想来她又偷跑出宫来玩了。 若她只是个寻常闺秀,她自然可以将这个姑娘带过去,但宫里岂是随随便便可进的,怀庆公主带她回去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这样想着,她走上前去道:“湘儿。” 乍一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怀庆公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看到沈妤一脸兴奋:“宁安姐姐。” 沈明洹则是在后面,不希望又被怀庆公主缠上。 沈妤看看跪在地上的女子,黛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 怀庆公主愁眉苦脸道:“这个姑娘被几个坏人追着要债,她拿不出来,就要将她卖身还债,我便救了她。可是她说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求我带她回去。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带她回去。” 沈妤的目光扫过楚楚可怜的女子:“湘儿,你既已帮她还了债,她便不会再被人追着讨债,又何必管她今后如何呢?难道你家里缺服侍你的人?” “自然不是。”怀庆公主面露不忍,“可是她真的很可怜。” 沈妤暗暗摇头,怀庆公主还是太天真了。 “她是真可怜还是想赖上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若真敢将她带回去,你就等着受罚罢。”沈妤笑道,“你好不容易出来,难不成要为着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怀庆公主连连摇头。 沈妤道:“你已经帮了她,就不必再担心她以后如何,还是快些走罢,否则我就将此事告诉你兄长,然后让你母亲罚你。” “不要。”怀庆公主连忙道,“我不管她了,我们赶快离开,我还要去别处玩呢。” 沈妤将她拉出人群,道:“走了。” 怀庆公主任由沈妤拉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个女子。 女子泪水涟涟:“公子……” 这声音哀戚柔软,让人起鸡皮疙瘩。 走了许久,沈妤松开她的手,停下脚步道:“你被骗了,她看你出手阔绰,衣着华贵,以为你是哪家贵公子,想跟着你进府,再想办法勾引你,坐享荣华。你看看她那双纤纤玉手,比你的手都要白嫩漂亮,像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吗?” “竟然是这样吗?”怀庆公主惊愕的看着她。 沈妤失笑:“有些人骗的就是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 怀庆公主有些生气:“那你为何不当面戳穿她?” 沈妤笑道:“这么冷的天,穿的如此单薄,出来行骗也不容易,又何必打坏别人的饭碗呢?” 怀庆公主不悦的扁扁嘴,突然在看到沈明洹的时候眼前一亮:“二公子,你也出来看花灯吗?” 沈明洹十分冷淡的行了礼:“见过公主。” 怀庆公主眼睛亮晶晶的:“这又不是在宫里,行什么礼嘛。” 沈明洹没有说话。 怀庆公主眼睛里只有沈明洹,哪里看得出别人对自己的冷淡呢? 她还想和沈明洹说话,沈明洹却扯扯沈妤的袖子道:“姐姐,咱们该去别的地方玩了。” 沈妤知道沈明洹的心思,道:“公主,我们就先告辞了。” “宁安姐姐。”怀庆公主眨眨眼,“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就带上我罢。” 沈妤有些为难,一会还有别的事要做。 沈明洹却是直接道:“公主金枝玉叶,不宜和我们在一起游玩,这里人多,若是公主磕到碰到了,我们担待不起。” 说着,就催促沈妤赶紧走。 沈妤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告辞了。” 怀庆公主想追上去,可是她身份尊贵,总不能不要脸面,她主动接近沈明洹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她第一次觉得气馁,痴痴地看着沈明洹的背影道:“杏儿,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杏儿自然也看到了沈明洹对怀庆公主的冷漠,但是不敢说实话。 只是笑道:“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谁会不喜欢您呢?毕竟您是偷偷跑出宫的,小侯爷若是带上您,的确不合适。” 怀庆公主想了想,又笑逐颜开了。 她的确找不出沈明洹不喜欢她的理由。 反正沈明洹还不到娶妻的年纪,只要她总是去他面前晃,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沈妤看着一脸不快的沈明洹,哑然失笑:“好了,别皱着眉了。怀庆公主虽然任性了些,但却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不喜欢她。” “谁让她那次害姐姐受伤……”沈明洹脱口道。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记着呢?”沈妤道,“我可不相信只有这一个原因。” 沈明洹哼了一声:“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皇家公主多娇贵,我可不像那些男子,整天围着她,讨好她,捧着她。” 沈妤失笑:“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偏见?你不喜欢怀庆公主喜欢谁呢?” “我喜欢……”他突然住了口,似乎自己也没想到会想要回答。 “怎么不说了?”沈妤望着他。 “我……我没有……”沈明洹面色微窘,转移话题道,“好了,姐姐,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去游湖了。” 沈妤也不再问。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却是又否认了。 安阳泽气急败坏的出了安家,德春牵着马追上去:“公子,公子……” “公子别生气,夫人说了,五夫人才‘病了’不久,这个时候不能死,你再忍一忍……” 安阳泽怒道:“她做出那种事,也配做安家的人?” 德春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说错了,是沈娴。夫人说了沈娴现在不能死。” “那个贱人,竟然敢给我戴绿帽子,让我成为府上的笑话,实在是可恶!” 在安阳泽眼中,他可以睡美人,也可以睡小倌倌,也可以对沈娴打骂,但是绝不允许沈娴背叛她。 “若非是沈明洹,我怎么会被迫娶了这样一个贱女人!”他现在对沈明洹是又爱又恨。 德春赔笑道:“公子别气坏了身子,您今晚不就能出口恶气了吗?” 安阳泽怒道:“沈明洹今日一定会去游湖吗?” “千真万确。”德春道,“公子,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沈小侯爷租下画舫的时候,里面就混进了咱们的人,都是些高手,怎么会打不过沈家的护卫?” 正说着,有人前来禀报:“公子,属下一直在暗中盯着小侯爷,小侯爷已经去仙源河了。” 仙源河是京城最大的河,每天晚上都很热闹,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都喜欢在这里寻欢作乐。 今日是上元节,仙源河金鼓喧阗。安阳泽带着人赶到仙源河,发现整个仙源河上飘着许多画舫,画舫之上挂着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子在风中飘扬,奏乐声、歌唱声、女子的欢笑声不断传来。河面波光粼粼,月光与灯火交相辉映,可以倒映出他的影子。 安阳泽在河岸站了站,挥挥手,上了一艘船。 一品楼的二楼雅间上,沈婵道:“五姐,你不是说要去游湖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沈妤掀开帘子,看见河面上挨挨挤挤的画舫和五彩缤纷的灯火,笑道:“今日是上元节,前去游湖的人也太多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沈婵苦着一张脸:“能有什么危险啊。” 沈妤微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正说着,苏叶推开门,走到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沈婵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妤笑道:“好像是发现大哥也来了,现在正在一个画舫。” 沈婵微怔:“大哥不是不出来嘛。” 沈妤若有所指:“许是大哥不愿意与咱们一道。” 沈婵‘嘁’了一声:“是啊,大哥是二房的,自然是不愿意和我们有什么牵扯。想来大哥和沈妗一样,很是嫉恨你和二哥呢。明明是他们害人在先,怎么倒像是别人亏欠了他们似的。”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害别人永远没错……”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许多人的惨叫声,还有扑通扑通跳水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沈婵惊道。 才掀开帘子,就看见外面是冲天的火光,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快救火,救火!” 有人冲进画舫,大声喊道:“不好了,五公子找不到了!” 这个画舫十分豪奢,整个船身又长又宽,分为上下两层,当火烧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条火龙,甚为壮观。挨着这艘画舫的人,也赶紧吩咐人将自己的画舫划远些,生怕被殃及到。 很多护卫的背部都着了火,也顾不得救人,直接跳下河去,还有人大喊道:“快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一时间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很快,安家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永康侯夫人扑倒在岸边,哭天抢地:“泽儿,泽儿!快,快去救我儿子!” 所有人都跑过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在画舫上被杀的人竟是安阳泽?! 那么凶手会是谁? 这个上元节无疑是最热闹的,大火将整个画舫都吞噬了,负责搜查的人从晚上捕捞到天亮,终于在数具尸体中寻到了安阳泽。 可是他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头部还插着一把刀,显然是被人杀死后又被火烧成这样的。 京兆尹请了安家人去辨认,安家人发现这具尸体的身材和安阳泽相似,手上的扳指也是安阳泽常戴的,应该就是安阳泽。 确定了安阳泽是真的死了,永康侯夫人在众人面前哭晕了过去。醒了之后又去京兆尹衙门,要求京兆尹尽快抓住凶手。 京兆尹原本正为此事头疼,安阳泽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找到凶手?可是幸运的是,跳下河去的德春突然活过来了。 永康侯夫人立刻问他事情的经过,凶手又是谁。 德春猛然跪在地上:“侯爷,夫人,是定远侯府大公子杀了我们公子,那把火也是他吩咐人放的!” 永康侯夫人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永康侯忙扶住他,问德春:“你说的可是真的?!” 德春一把鼻涕一把泪:“千真万确,的确是沈明汮杀了五公子,为了杀人灭口,又放了这把火。” 永康侯夫人头晕眼花,勉强撑住一口气道:“说清楚!” “五公子原本要去画舫饮宴,却是不小心走错了画舫,刚要退出去,却发现是沈明汮。沈明汮记恨着在永城侯府发生的事,和五公子起了争执,不知怎么,就动起手来。画舫里都是沈明汮的人,小的劝他不要伤害五公子,他却是不听。不知是不是不小心,他将一把刀插进了五公子的头顶。 为了灭口,又要杀了小的,小的情急之下就跳了河。小的不识水性,以为会被淹死,没想到侥幸被救了上来。醒来就听说了画舫着火的事。侯爷,夫人,一定是沈明汮为了毁尸灭迹放火烧了画舫,求侯爷夫人给五公子报仇啊。” 永康侯夫人面色惨白:“一定是沈明汮,他一直记恨着泽儿曾在永城侯府对他做的事,他一直想着要报复泽儿!” 她扯住永康侯的衣服,声音嘶哑:“老爷,一定要让沈明汮偿命!” 永康侯也是满面悲恸,对京兆尹道:“郑大人,我希望你赶紧派人去定远侯府请沈明汮过来对质!” 京兆尹立刻派人去沈家捉拿沈明汮,沈序听了事情的起因也是疑惑不解,到了沈明汮的院子一看,才知道沈明汮一夜未归。 这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沈明汮畏罪潜逃。 沈序也是急的满头大汗:“郑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明汮怎么会杀害安公子呢?” 郑蓟面无表情:“沈大人,令郎会不会杀害安公子,想必您心中有数。” 沈序也不禁想到沈明汮被安阳泽玷污一事:“这……他不是如此冲动之人。” “沈大人有话对永康侯和侯夫人去说罢,安公子的尸体已经找到了。” 沈序只能跟着郑蓟去了京兆尹衙门,无论他如何辩解,永康侯夫人都听不进去,一定要沈明汮偿命,并且认为是沈序将沈明汮藏了起来。 沈序指天对地,发誓从昨日起就没有见过沈明汮,绝不会包庇他。永康侯又给郑蓟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将沈明汮找到。 可是一连搜查了三天,都没有找到沈明汮。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消失,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 安阳泽被杀,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的,是以当传出凶手是沈明汮的时候,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无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沈明汮的确有杀人动机。 沈序好不容易攀上了景王,和安家结为了姻亲,他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只怕安家人要恨死他了。 * 当时沈明汮被沈妗请过去一叙,得知了沈明洹和沈妤要去游湖一事。 自从被安阳泽玷污,吕氏被气死后,他就一直活在痛苦中,恨不得将沈妤姐弟千刀万剐。 所以,当沈妗提出在画舫上动手时,他心动了。 他一直派人盯着沈明洹的行踪,得知他让人租了一艘画舫后,就收买了画舫的主人,让他在画舫动了手脚,又收买了一群杀手,让他们刺杀沈妤姐弟。就算她们一时死不了,画舫也会沉下去,她们也逃脱不掉。如果安阳泽得知沈明洹的行踪,前去掳掠沈明洹就更好了,届时将这几人一网打尽。 当然,这一切结束后,他会杀了画舫的主人灭口。 而他,要亲眼看见他们丧命才好,所以便在另外一艘画舫,一边饮宴一边等着看好戏。 可是,等了许久,他并未等到那场刺杀,反而等到了安阳泽。 他即便恨极了安阳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起冲突,便赶他出去。可是安阳泽却不是个会退让的人,他也恨不得杀了沈明汮。 就在争执之间,突然一个舞姬飞身上来将他打晕了,又将他丢入水中。 他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一片漆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室之中。任凭他怎么喊,都没有人理会他,只有老鼠虫子的叫声。 昏天黑地的过了好几天,也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被丢进河里,他湿漉漉的衣服还没换,他又冷又饿,缩在墙角打着哆嗦。耳边不时传来什么声音,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沉重的‘吱嘎’声,好像是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就看见火光从前面移来。许久未见光亮,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打结的头发披散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他面前。他忍着强烈的不适,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下一刻,他心头大震,接着是怒气上涌。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不是沈妤又是谁? “沈妤,你——”他一开口,却发现声音极为沙哑。 沈妤一袭红色的衣裙,似乎与火光融为一体,一双寒若深潭的眼睛显得越发幽谧。 她笑叹了一声:“是啊,的确是我。大哥,我们之间,是该有个了结了。” 沈明汮扑过去抓着栅栏拼命的摇晃着:“沈妤,你害我!” 苏叶嗤笑一声:“大公子,别晃了,这栅栏很结实,你是出不来的。几天没吃饭,你该省省力气了。” 沈明汮已经失去了理智,伸出手去,怒声道:“沈妤,你快放我出去!”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好不容易将你抓过来,怎么会放你出去呢?” “沈妤!我虽然与你不睦,但到底是沈家大公子,你敢这么对我,若是让祖母知道了——” 沈妤声音很是轻柔:“大哥,你消失了几天,恐怕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罢?现在外面人人皆知,你为了报复安阳泽,杀了他又畏罪潜逃了。现在京兆尹和永康侯正派人全力搜捕你,你就算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里安全呢。” “不可能,不可能!”沈明汮大喊大叫道,“我没有杀安阳泽。一定是你设计好的,是你让安阳泽进了我的画舫,又让人打晕了我,然后杀了安阳泽。将我带到这里来造成我畏罪潜逃的假象,是你,是你!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那又如何呢?”沈妤微微一笑,“你害洹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得所作所为多么狠毒呢?” “沈明汮,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们先招惹的你,是你太不知足,意图夺爵,想害死洹儿。难不成只你可以害我们,我们不能反击吗?放心,你的同谋沈妗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很快,我就让她去下面陪你,届时你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沈明汮手握着冰冷的栅栏,厉声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早知如此,当初母亲就不该留你!” 沈妤不以为意,笑容冰冷:“你们二房的人,各个卑鄙无耻、狠毒自私,真不知道沈家为什么养出你们这种人,我如今的所作所为,和你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沈明汮也是人,自然也惧怕死亡,偏偏他还要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沈妤,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这么有恃无恐,焉知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最好放我出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妤讽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低头求饶吗?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明知道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随时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你。” 沈明汮闭了闭眼睛,压抑着怒意:“你怎样才可以放过我?” 沈妤轻笑出声:“大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你?” “沈妤!”沈明汮气急败坏。 沈妤蔑视着他:“你想害我,同样的我也在盯着你。你在收买画舫主人的时候,他后脚就将你的事告诉了我。那群杀手,自然也被我多你三倍的银子打动了,绝不会出现。德春也早就被我收买,不然你以为安阳泽怎么会顺利的玷污你,又怎么睡了沈娴,后来又怎么走进了你的画舫里?” 沈明汮气的几乎要吐出血来:“原来,一早就在算计着这一天!” “是啊,我等这一天,真的好久、好久了。”沈妤摇头叹息,“你可知道,我一想到洹儿被你和安阳泽害死,我的心有多痛吗?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竟然那么屈辱的死去。沈明汮,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神沈明汮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火把燃烧着,照亮这一方天地,她如玉的面容染上一片阴影,一双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听不懂没关系,下了十八层地狱,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沈妤,你杀了我,杀了我罢!“沈明汮嘶喊道。 “杀了你?不,一个畏罪潜逃的人,怎么会死呢?”沈妤的声音清泠如泉水,很是动听。 “你想做什么!” 沈妤微笑道:“你自诩是沈家嫡长子,文武双全,认为自己高贵不凡,谁都比不上你,沈家的一切也该是你的。为了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伤害无辜。既如此,我自然要让你体会一下从云端跌落地狱的生活。” 近来一出府,随处可见在搜查的衙差和官兵,使得大家人心惶惶,当然,看热闹的为多数。 培养这么多年的儿子背上了杀人罪,畏罪潜逃,沈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再加上来自安家的怨恨,使他备受打击,但是每天还要顶着众人的嘲讽去上朝。 上元节那日,沈明汮明明说不出府,可是后来又一夜未归,太夫人也不得不怀疑,安阳泽的死与他有关。 太夫人摆摆手:“这件事我管不了了,横竖都是二房惹出来的,没牵连到整个沈家,我就烧高香了。” 沈妤犹豫一番道:“祖母,有件事我想对您说。”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说就是。” 沈妤道:“祖母,二房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您也给了二叔好几次机会,现在大哥身上又背了人命官司。虽然这是二房的事,但是二叔还在侯府住着,大家议论的还是沈家。横竖现在二房只剩下了二叔一人,不如就请二叔分出去罢。况且……二叔又在为景王做事,万一某天真的牵连到沈家就不好了。” 太夫人转动着佛珠:“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现在看来,不能再拖延了,早分出去早清净。晚些时候,我就让人送消息给族里的长辈,让他们赶过来,做个见证,正式将二房分出去。你四姐、七妹还没议亲,就先住在侯府罢。” 再者,若三房也分出去,也没个管家的人了。 沈妤乖巧的道:“是。” 太夫人道:“桂嬷嬷,你去请三夫人来,清点下沈家的家产。” 沈妤道:“祖母,过两日我想去宁王府看看大姐。” “这时候去?”太夫人不赞同道,“现在外面乱着呢。” 沈妤轻声道:“可是沈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怕大姐担心,想去看看她。” 太夫人转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道:“出府可以,但是要多带些人,别不小心被碰到伤到了。将这些事细细说与妘儿,分家那天,让她也过来。” 沈妤喜笑颜开:“多谢祖母。” 太夫人笑容有些惆怅:“真拿你没办法。” 果然,出府的时候,就看见在搜查的官兵,尤其沈家是要重点盯着的人家。许多人看见官兵都绕道走,就连乞丐也远远地躲到一边。 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艰难的在地上爬着,嘴上叼着一只破碗,却是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眉毛下两个血窟窿,耳朵没了,手脚尽断。 有人不忍心,便施舍给他几文钱或一点吃的,有人则用嫌弃厌恶的眼光看着他。 快到晌午的时候,天气不像早晨那般寒冷,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时候,一华辆丽的马车行驶过来,有人看到上面的标记,纷纷让路。 马车里布置的如同雅间,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沈妘抱着昏昏欲睡的舒姐儿,道:“分家也好,沈家也能清净许多。沈家接连出事,说白了其实都是二房的事。” “祖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便同意了让二叔分出去。”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舒姐‘哇’的一声被惊醒了。 沈妘忙哄她,道:“怎么了?” 车夫道:“王妃,马车前面有一个乞丐,小的这就赶他走。” “等等。” 沈妘掀开了车帘,看到那个凄惨的乞丐,面露不忍道:“春雪。” 春雪会意,下了马车,给了乞丐几块碎银子,又让护卫将他拖到一边。 春柳十分同情道:“那个乞丐眼睛瞎了,手脚断了,不会说话还毁了容,真是我见过最可怜的乞丐。” 沈妘摇头叹道:“是啊,真是可怜。” 沈妤神色平静,哄着抽抽噎噎的舒姐儿。 吕氏是第一个,沈明汮是第二个,接下来便是沈娴了…… 当然,在她死之前,一定会让她发挥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不枉她费尽心思让沈娴嫁入安家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安家覆灭 沈序没想到太夫人会在这个时候赶他出侯府。 他苦苦哀求过,也企图用母子之情劝太夫人改变主意,可是太夫人无动于衷,很快就请了沈家族亲过来,在他们的见证下分了家,并且让他尽快搬出去。 沈妤让人将此事散播出去,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沈序被赶出去的事了。 她这么做也是告诉皇帝,以后无论沈序做出什么错事,都与定远侯府无关。 沈府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沈序搬出侯府那天,沈妗也赶回来了。 沈妤随着众人送沈序出了大门,沈妗恨恨道:“沈妤,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沈妤回头看她,似笑不笑道:“三姐说这话可是高估我了,杀人这么大的事我可办不到。再者,大哥到现在都没回来,明显是畏罪潜逃,不是他做的又是谁做的?可怜的大哥,自己背上了杀人之罪,她的妹妹却安然无恙。说起来,大哥也是第二次做你的踏脚石了,你们兄妹情深,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沈妗气的浑身颤抖:“沈妤,你别太得意!你会得到报应的,会得到报应的!” 沈妤轻飘飘道:“三姐,在说这话之前,你先想想你自己罢,景王殿下不是傻子,你撺掇着大哥对付安阳泽,他难道查不出来?原本景王就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才纳你为侧妃,如今不知道要多厌弃你呢。” 沈妗心里一阵发虚,她色厉内荏道:“你胡说什么,你知道的,我们想对付的是……”是沈明洹。 她说到一半却是不说了,无论一开始她和沈明汮想算计谁,最后死的都是安阳泽。 安阳泽虽然是个纨绔,但到底是景王的小舅舅,如果景王知道这件事有她的参与,她在王府的日子会更不不好过。 沈妤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三姐,你最好小心些,不要再惹我,否则我会让你像大哥一样,永远回不来。” 果然是沈妤做的!沈妗猛然抬头看她,目光尖利似能抓花她的脸。 太可怕了,她平日只是怨恨沈妤,今日才发现这个女人是如此可怕! 沈妤笑若云烟:“三姐,你最好祈祷二叔能用心为景王做事,将功赎罪,说不定景王会对你既往不咎。” 不再看沈妗怨毒的眼神,她转身道:“紫菀,我们回去罢,天气冷,若是生病了祖母又要担心了。” 无论这件事如何甚嚣尘上,也影响不到春闱。 当然,永康侯府的丧礼也在进行。并且永康侯夫人还请了得道高僧来超度安阳泽,要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好在现在天冷,若是夏天,尸体早就臭了。 沈妤听说此事的时候,只是觉得可笑。依照安阳泽做的那些恶事,就算超度一两年也改变不了他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事实。 这件事热闹不减,就在沈序刚搬出侯府这一天,突然下起大雪来。天气又突然转冷,北风呼啸,大雪如同棉絮被撕扯着覆盖在地上。 一开始大家还很高兴,可当大雪一连下了十几日的时候,他们开始担忧了,很快,皇帝的御案上就出现了许多奏本。 原来,边陲之地出现了雪灾。 朝野上下发生了震动,皇帝立刻召见大臣商议救灾之事,并要在朝中选一个人前去救灾,最重要的是要筹集救灾银子。 对于这种事,有的人能避则避,有些人则是蠢蠢欲动,因为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就在景王和幕僚商议着是不是要主动请缨去救灾的时候,宁王的救灾策略已经到了皇帝的御前,并且主动请求前往灾区救灾。 皇帝一开始还心存疑虑,可是看到宁王的救灾策略的时候,龙颜大悦,很快就下旨让宁王负责这次的赈灾之事。 不出意外的,朝中大臣依旧为银子的事吵的不可开交,吵了许久,皇帝明白了,他们想说,国库空虚,户部也很穷。 他自然也不想出银子,要运转一个朝廷和国家,处处需要钱。是以,他便想着效仿皇室以前的做法,找个理由抄了商贾之家,将他们的财产据为己有。 他心里有了想法,便放心将筹备银子的事就交给了沈序。 很快,沈序就筹集到了不少银子,交给了宁王。 第二日,宁王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往灾区。 宁王出发那日,皇帝亲自出城相送,沈妤也陪着沈妤去送宁王。 沈妘依依不舍:“如今天气严寒,不能带舒姐儿出府,若是舒姐儿醒来见不到殿下,一定会闹的。路途遥远,殿下一路保重,早些回来。” 宁王握了握她的手,道:“放心,好好照顾舒姐儿,回来后我再好好陪你们。”顿了顿,他看着沈妤道,“还要劳烦宁安多看顾些宁王府。” 沈妤淡淡一笑:“这是自然。一路上山高路远,殿下多多保重。” 宁王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天气冷,你们回去罢。” 景王怎么也想不到这次会让宁王占得先机。不知怎么,他隐约觉得这个立功的机会本该是他的,是宁王抢走了属于他的功劳。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他心头郁郁,仍是装作兄友弟恭的模样,道:“二哥身份尊贵,却是不辞辛劳亲自去赈灾,实在是令我们兄弟感佩。二哥一定要平安归来,届时我们可要为你接风洗尘。” 宁王笑道:“如此,我就先多谢三弟了。” 说着,他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策马离去。 沈妘眼眶里氤氲着泪水,道:“阿妤,咱们也回去罢,舒姐儿这时候也该醒了。几位殿下,我就先行告退了。” 景王拱手道:“二嫂请。” 说着,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沈妤。 沈妤也屈膝行礼,随着沈妘上马车。 安王挤过来,漫不经心的笑笑:“刚好,我约了几个朋友小聚,顺道送二嫂回去罢。” 周王轻嗤一声:“这个时候四哥还有心情去饮酒作乐?万一被父皇发现,你一定会挨骂的。” 安王笑道:“反正父皇知道我是什么人,就算发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再者,只要你们不说,父皇怎么会知道?” 周王不屑的转过头去。 安王不再理会他,对沈妘倒是尊敬得很:“二嫂上车罢。” 沈妘微笑颔首:“有劳了。” 安王在沈妘面前一直规矩守礼,又和宁王关系最好,对此,没有人觉得奇怪。 * 永康侯府门庭若市,喧闹不休,入目之处满是缟素。 哭声震耳欲聋,念经声也连绵不绝。 因着安家是景王的母族,不少人家都带了奠仪去吊唁。如今沈家和安家关系微妙,是以只是派人送了奠仪过去。 永康侯夫人没了以前的颐指气使,一下子颓靡了好多,趴在灵堂哭哭啼啼,一连好几天没吃饭睡觉,好几次晕过去,醒来以后又到灵堂陪着安阳泽。永康侯劝了好几次,她都不听,便随她去了,只是吩咐人好好照顾她。 安家几个夫人陪在永康侯夫人身边,也跟着流泪,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装出来的。 前来吊唁的夫人总是要劝一劝她才回去。这时候,听见有人大声道:“定远侯府派人送了奠仪。” 世子夫人走过去,低声斥道:“沈家派人送奠仪就送罢,你放在一边不就行了,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怎地如此没眼力见?” 小厮赶紧认错:“是,小的这就打发他出去。” 世子夫人挥挥手:“快去。” 她想再敲打一下众人,这时候千万别在永康侯夫人面前提沈家。可是永康侯夫人却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怒声道:“定远侯府的人呢?” “我倒是要问问,他们沈家是怎么教养儿女的,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使用卑鄙手段嫁给泽儿。” 旁边立刻有人扶住她,世子夫人道:“母亲,沈家主人并未到场,只派了一个管事的过来送奠仪。” 永康侯夫人声音沙哑,冷笑道:“他们是心虚了罢,所以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他们沈家把我的泽儿害的这么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众人只觉得永康侯夫人在说疯话,沈家又不是小门小户,怎么能轻易除掉?说白了,安阳泽之死只与沈明汮一人有关而已。 二夫人劝道:“母亲,你累了,不若儿媳扶您回房歇息……” “歇息什么!”永康侯夫人推开她,“我的儿子死了,就是沈家人害的,我一定不会原谅他们,一定不会!” 世子夫人只能顺着她道:“您别气坏了身子,您要做什么总要和父亲商议一下。” 永康侯夫人力气渐失,歪倒在婢女身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有气无力道:“我要……我要沈娴那个小贱人为我的泽儿陪葬!她当初是怎么嫁给泽儿的,如今也要陪着泽儿一起死!她不是看不上泽儿了吗,好,我就要她到死摆脱不了泽儿。泽儿一个人多么孤独,我要让沈娴下去陪他。”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四夫人尤为激动,道:“母亲说的对,但是那样的贱人,能葬入安家祖坟还算便宜她了。” 永康侯夫人笑容很是残忍:“也好,就让她再多活几天,等泽儿下葬那一日,她就和泽儿一起进棺材罢!” 四夫人得意的道:“对外就说,她因五弟去世伤心过度,郁郁而终。或者……与五弟感情深厚,殉情而死,也算是对沈家有个交代。” 永康侯夫人点头:“就这样办罢。” 一句话就决定了沈娴的生死。 其实,依照永康侯夫人对安阳泽的溺爱,就算沈娴没有红杏出墙,她也要沈娴殉葬的。 这就是安家人,实在是恶毒自私。 沈娴被关在破屋很久,不见天日,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是她也不是蠢人,自从那件事发生了后,她被关在这里,她就知道安家人要让她慢慢‘病逝’了。 若说她以前最恨的是沈妘和沈妤,现在她最恨的就是安家人。 是,她的确害死了俞霜霜,的确觊觎沈妘的东西,的确是嫉妒沈妤。可是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安家的事,安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自从嫁进安家,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像个奴婢一样被呼来喝去。不,就算是奴婢,也没有像她一样无缘无故挨打受骂。 永康侯夫人就是个刻薄的婆婆,本就自诩高贵,再加上她是庶出,尤为厌恶她,所以极尽所能的折磨她。而安阳泽,对她所做的事更加恶心。 安阳泽也就罢了,明明是安阳华色欲熏心,强迫了她,可是他却安然无恙,将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永康侯夫人为了维护儿子,便要杀了她…… 她不甘心,她被沈妤算计也就罢了,安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这么侮辱她、虐待她!! 细细想来,被关在破屋这些日子,竟然是她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因为她再也不用每天天不亮起来立规矩,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多可笑,也多可悲啊…… 思及此,她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心中怒火燃烧,即便穿着单薄的衣服也不觉得冷了。 这时候,外面的婆子听到里面的动静,隔着门道:“你疯了,鬼叫什么?!” 沈娴仍是大笑。 婆子开了锁,提着灯笼推门而入,从食盒拿出两碗残羹馊饭放下,怒声道:“笑什么笑!” 沈娴望着她的眼神阴森冰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不知廉耻的东西!”婆子吐了一口吐沫,“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老家是要浸猪笼的。夫人留你一命,让你殉葬,已经是给你留些脸面了。赶紧吃,以后可就吃不着了。” 沈娴心中大骇:“你说什么?” 婆子撇撇嘴道:“告诉你也无妨,五公子被安家大公子杀害了,现在外面正在办丧事。夫人已经交代下来了,原本夫人想让你现在就死的,可是夫人怕五公子一个人到了地下太孤单,就让你陪葬,所以你才有幸多活几天。” 沈娴惊愕万分:“安阳泽死了?” 婆子讽刺道:“还不是你们沈家做的好事?你大哥杀了五公子,畏罪潜逃,可知夫人多悲恸?只恨不能将你大哥抓回来千刀万剐!” 沈娴笑的前仰后合,宛若疯狂:“好,安阳泽死得好,他这么恶心的人早该死了!” 婆子又呸了一声:“五公子可不能白被人害死,横竖你是沈明汮的妹妹,抓不到他,就让你殉葬好了。让你进安家祠堂,真是便宜了你这个红杏出墙的贱人。” 沈娴的欣喜瞬间被浇灭,然后大喊道:“不!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和那样恶心的男人绑在一起!” 婆子轻蔑的道:“你不愿意也无法,夫人说了,就算是死,你也别想摆脱安家。” 沈娴慢慢爬起来,摇摇欲坠:“太恶心了,你们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就算永世不得超生,也不要和安阳泽绑在一块,她才不殉葬! 婆子道:“珍惜你活着的日子罢,让你殉葬,是抬举你了。” 言罢,婆子扭动着粗壮的身子,抬脚离开。 夜黑风高,白雪皑皑,即便没有月亮,因为有大雪覆盖,天地间也显得十分明亮。白色的灯笼在风中飘扬,干枯的树枝在空中张牙舞爪,那么静谧的夜,静谧的有些诡谲…… 沈娴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从嗓子里发出几声笑来。 只听一声闷哼,婆子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沈娴将食盒放下,一滴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她俯下身,抬手拂过婆子的眼睛,呢喃似的道:“就算我死,也要你们跟我一起死。” 她脱下婆子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又抓过一些柴草塞进衣服里,显得身材更粗壮些,然后提上食盒出去了,还不忘锁上门。 她四下张望,发现两边没有婆子看守,想是这么冷的天都去偷懒,吃酒赌钱了。 她想偷跑出府,可是现在外面一定很多人,很快就会被抓住。她心头慌张,细细思虑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去了粪车所在的地方。 翌日天还不亮,那些粗使的仆婢,就开始收集恭桶,然后将夜香倒在粪车里,再送出府去。 沈娴忍着恶心,藏进了一个只有半桶的粪桶里,一路上听着咕噜噜的车轮声,终于逃出了安家,趁着小厮倒夜香的时候,跳下了粪车。 当天晚上,一个商人被杀,经过京兆尹的调查,是商人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子,与之春风一度,在床榻上被一支簪子穿进后胸,还被抢走了身上所有的银子。 这件事并未掀起什么波澜,众人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以色诱人、谋财害命的案子罢了。 * 原本已经停下的大雪,在两日后又重新席卷而来,才下了一晚,厚厚的积雪便将整个京城掩盖住了。寒气刺入骨髓,雪花如刀割在脸上,天地白茫茫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 天还没完全亮,残留着几个星子,许多人家的大门还紧紧关闭着,只有打更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天地又恢复了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声沉重的开门声,各府的小厮缩着脖子搓着手,朝道路两边看了看,低咒了一句“好大的雪,要冻死人”,然后招呼人扫雪。 那些普通商贩不比大户人家,即便冻得要死,还是要按时给各府送菜。只听到吱嘎吱嘎的车轱辘轧在雪地上的声音,一个小贩捂得严严实实,艰难的推着小车,来到了一个府门前。 每天这个时候,都有小厮在门口等着,更别提永康侯府正在办丧事,安家的仆婢应该起的更早才是。可是今天,永康侯府的大门依旧紧闭,仔细听一听,里面鸦雀无声。 小贩又抬起头,看看头上的匾额,嘀咕了一声:“没错啊,就是永康侯府。” 这时,又一阵强劲的风吹来,他用尽全部力气,小车才没有歪倒,只听‘呼啦啦’一声,两边挂着的白灯笼被吹了下来,飘飘悠悠落到了小车上。 小贩赶紧将灯笼拿下去,又小心翼翼让车立在雪地上,踩着雪去了门口,就着门缝朝里面看去。 永康侯府对面,一个小厮道:“诶,你干什么呢?” 小贩转过头,道:“这位大爷,怎么永康侯府没动静呢?” 小厮看了看他的菜车,终于发现哪里奇怪了,走上前去道:“是啊,永康侯府还在治丧,怎么今天早晨这么安静?” 说着,他也过去看了看,还试探着推了推门。 可是他脚下一滑,生生往前扑去,没成想,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他吓的赶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并没有预料到的疼痛,他的手四处摸了摸,好像摸到了一只冻僵的手。他睁开眼睛,却是和一双瞪大的眼睛对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当看到地上被冻住的鲜血时,‘啊’的一声,响彻天际,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直爬出门外。 …… 红墙碧瓦,亭台楼阁,庭院深深。整个侯府被白色笼罩,麻雀叽叽喳喳的乱叫,当落在雪地上时,啄到那满地的血迹,都挥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永康侯打马而来,走到门口,看到遍地的尸体,一下子摔下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然后晕倒在地。 京兆尹紧随其后,扶住永康侯,看到里面的情景也是面露惊骇。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安府外聚集了不少人,明明惊惧不已,却还是忍不住观看。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将安家这么多人全部杀害,就连鸡犬也不放过? 若非昨晚永康侯有事在身没有回府,他也在劫难逃。 京兆尹喃喃道:“安府的护卫呢?” 安家也是世家大族,应该也有武功高强的护卫,如何就全被杀了呢? 他吩咐人扶着永康侯进去,又带着衙役四处查看,终于在荣景堂找到了永康侯夫人的尸体。这是一个很惨烈的死法,身体竟然是四分五裂,满地的尸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一个人头竟然骨碌碌从他脚面滚落下去,这正是永康侯夫人的头颅。 他耸然一惊,差点叫出声来。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这么屠戮永康侯夫人的尸身? 满屋子血腥味,他忍住想吐的冲动,吩咐衙役道:“去找一找安家其他主子。” 很快,衙役就过来了:“大人,安家几位公子和夫人的尸体都完好无损,除了四公子和四夫人……” “怎么了? “四公子和四夫人的死法和侯夫人一样,只是四公子……四公子他……” 京兆尹沉着脸道:“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快说!” 衙役低下头:“四公子的……四公子下面没了……” 京兆尹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衙役低声道:“就是那个意思……” 京兆尹身体一个晃荡,捂住了脸。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做的? “还有一事。”衙役道。 “什么?”京兆尹重重叹息一声。 “卑职并未找到五夫人的尸体,却是在一间被锁着的破屋子里找到一个被杀害的婆子。卑职检查了一下,婆子是被人从后面撞击脑袋而死。” 京兆尹只觉得越发迷雾重重,除了永康侯,安家主子全部死了,只有沈娴不在……难道是沈娴指使人做的? 可是她哪有这个能耐,又为何要屠杀安家满门? 很快,永康侯醒了过来,京兆尹将他查到的事告知了永康侯。 永康侯目眦欲裂,死死抓着京兆尹的肩膀道:“是沈娴,是沈娴!” 安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大家惊恐的同时,也觉得纳闷,安家到底是得罪了谁,怎么接连出事? 而永康侯却说,是沈娴指使人屠杀了安家所有人,一开始众人也不敢相信。为了取信于人,永康侯只好将家丑说了出来。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沈娴自嫁进安家一直受到虐待,后来和安阳华私通,被关了起来。想来沈娴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想办法逃了出去,然后又找了杀手屠杀安家。 难怪,难怪永康侯夫人和四夫人的的尸体会被分割,难怪安阳华被砍了下面。 紧接着,京兆尹又查出来,前两日,杀了那个富商的女子就是沈娴!她偷走了银子,很可能是用来收买杀手了。 接下来,就是搜查沈娴了…… “你说什么?!”景王猛然站起身。 穆昶也是惊惶不安:“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是沈娴收买杀手屠杀了安家满门,若非永康侯有要事在身,一夜未归,也会和所有人一样了。” 景王怔忪半天,一下子跌在椅子上,好半天才闭上眼睛道:“原来如此。” “什么?”穆昶疑惑道。 “我错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沈娴嫁进安家。”景王懊悔道,“你以为永康侯没有被杀真的是幸运吗?” 穆昶道:“这是为何?” “因为只有永康侯活着才会成为证人,成为指认沈娴的证人!原本安家人的死,京兆尹毫无头绪,可是永康侯活着,沈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毫不犹豫的就会指认沈娴是杀人凶手!再加上富商被杀,屠戮安家的幕后主使已经找到了!” 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无论怎么查,沈娴就是杀人凶手,而沈妤手上没有沾半点血! “我上当了!” 从在永城侯府,安阳泽玷污沈明汮开始,沈妤就已经在计划这一天了。她故意让沈明汮和安阳泽结仇,一箭双雕杀了安阳泽又除掉了沈明汮。她设计安阳泽和沈娴苟且,也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两人,而是要利用沈娴除掉安家! 走一步看三步,原来沈妤那么早就在算计着这一天了。 只怕那些杀手,也是沈妤的人! 沈娴就是一个背黑锅的。 “好,是在是太好了!”景王怒极反笑。 吕氏、沈明汮、安阳泽、沈娴、安家……接下来会是谁? 景王气的简直要吐血,安家是他的母族,安家被屠,他还会找到像安家一样有力又忠心的支持者吗? 只怕,安德妃也会备受打击! 穆昶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的问道:“殿下,您要不要去安家看看?” 景王双手撑着书案,站起身:“备马!” 无论外面怎么乱,青玉阁永远是最清净的。一大清早,沈明洹匆匆披上衣服,赶到了青玉阁。 云苓在门外,小声道:“公子这么早就过来了,姑娘还没睡醒呢。” 沈明洹往里面探了探,果然看见重重帷帐下,不见沈妤的影子。 他自言自语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姐姐居然能睡的这样安稳?” 云苓奉上一盏滚烫的茶:“公子略等一等罢。”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沈明洹四五盏茶下肚,又吃了两碟点心,沈妤才醒来。 “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沈明洹在外面喊道。 沈妤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坐了一会,才让紫菀和云苓服侍她梳洗。 又等了好久,沈妤才出来。她接过一盏茶,神色悠然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沈明洹赶紧道:“姐姐,现在外面人人都说,是沈娴收买了杀手,屠戮了安家满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挑拨离间 沈妤面上含笑:“你不都知道了吗,还急匆匆的过来做什么?” 沈明洹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妤提起茶壶,为他斟满热茶,动作十分优雅:“觉得我太心狠手辣?” 沈明洹面色微红,接过茶盏不说话。 沈妤幽幽道:“洹儿,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不能心慈手软的,只要稍微犹豫一下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那我们很可能就会一败涂地。若是遇到小猫小狗,我们可以捡回来救它一命,可是对有些人来说,绝不能心软。” 虽然很残酷,可是为了自己的命,为了沈家,必须先下手为强。安家作为景王的母族,要对付景王,自然要除掉安家。 沈明洹面露惭愧:“我知道。但是沈娴真的有这么大本事吗?” 沈妤淡淡道:“关于她打死婆子逃跑是真的,杀了那个商人抢走他的钱财也是真的,用抢来的钱收买杀手也是真的,可是她那些银子不一定能请动那些杀手。你可知道血月阁?” 沈明洹微愕:“是那个接杀人生意的一群人吗?” “是啊,上次沈明汮要杀你的时候,请的也是这些人。听闻血月阁的生意,没有失败过,就算失败了,银子也会退回去。即便有人查到了,他们也不会招供背后的买主。只不过,要价却很高,一般人家是出不起的。更何况,要找到他们也是要通过一些手段的。” 沈明洹了然:“所以姐姐提前找到了他们?” 沈妤轻轻一笑:“是,我在沈娴找到他们之前,给了他们足够的银子,告诉他们,无论沈娴能出多少银子,都要接这单生意,但是幕后主使一定要是沈娴。所以,便会有安家灭门一事。” “原来如此。” 沈妤道:“所以无论怎么查,沈娴都是幕后主使,她也算是发挥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 “可是她不是逃走了吗,现在又在何处?” 话音刚落,苏叶就进来道:“姑娘,发现沈娴的行踪了。” 安家灭门这件事轰动了全京城,更何况安家又是皇亲国戚,所以,这件事自然也惊动了皇帝。安德妃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就去金殿门口跪着,请求皇帝为安家主持公道。 若是皇帝不答应,实在是不近人情。所以,他让禁军统领卢翊带领禁军捉拿沈娴。 这几日,京城各大城门被严密封锁,捉拿沈明汮的风头还没过去,又要捉拿沈娴。因为此次出动了禁军,所以比往日搜查的更加严格,大街上、城门口到处可见仪容严肃的禁军。他们拿着沈娴和沈明汮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搜查,恨不得将京城的角落都翻一遍,甚至京城周围的县城也派人去搜查了,可是完全没有沈娴的踪迹。 但可以确定的是,沈娴是出不了京城的。 既然出不了京城,这么一个大活人去哪里了呢? 沈妤坐在一品楼的二楼雅室,看着下面喧闹的情景,微微一笑道:“我想,我知道她去了何处。” 郁珩用扇柄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双清润的眸子看着她,一瞬也舍不得移开:“哦,她会去何处呢?” 沈妤浅笑盈盈:“若是你,你会想到你要找的人就混迹在人群中吗?” 郁珩微笑:“我明白了。” 说着,两人站起身,元骁在外面守着,见此赶紧去结账了。 沈妤猜得不错,沈娴的确在京城,而且就混迹在人群中,只不过要躲过那些官差的追查,必然要改头换面。 从她看到安家被灭门,永康侯偏偏逃脱的时候,她就知道,她会被当成杀人凶手捉拿了。 她一边唾骂血月阁办事不利,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一边计划着逃跑。可是搜查这么严格,她插翅难逃,所以只能想办法躲过追查,等到风头过去,她再逃离京城。 她心知要瞒天过海不容易,所以就脱掉了从商人那里骗来的一身华服,换上了她藏进粪桶时的粗布衣裳。虽然恶心了些,可是那些官兵看见她只会避之不及,也没有心情仔细查看了。 然后,她又用泥巴涂满整张脸,又去药铺买了药,使得她的嗓子变得喑哑难听,就像个几十岁的老妇人。可是这还不够,若是不小心还是会被人看出破绽,所以她狠了狠心,用剪子剪掉了满头青丝。她又从乞丐那里抢了一只破碗,弓着腰沿街乞讨。 就这样,她逃过一劫。 一连十日过去,关于沈娴的行踪杳无音信,那些官差也只能去交差。若再继续搜查下去,就会引起百姓的埋怨了。 终于,在第十一日的时候,沈娴出了城门,但是她不敢放松警惕,仍然是这一身狼狈的打扮,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劫匪。 她并没有急着离开京城,而是趁着天快黑的时候去了京郊一个墓地,去看望梅姨娘。 梅姨娘只是个妾室,自然是不能进祠堂,也不能葬入祖坟,所以,梅姨娘难产而亡的时候,就被吕氏安排着随便葬到京郊一个地方。吕氏不待见妾室,也特别爱财,自然舍不得花大价钱为梅姨娘买一块风水宝地。 梅姨娘所在的墓地很小,周围被大雪覆盖,墓碑上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周围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坟墓,大抵是和梅姨娘一样,都不是身份高贵的人,能有个墓地葬身就不错了。 沈娴跪在墓前,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篮子,从里面拿出一叠点心,几支香和纸钱。 她头上围着黑乎乎的麻布,身上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可她恍若未觉,一边烧纸钱,一边喃喃自语。 风在她耳边呼啸,卷起地上的纸:“娘,我很少过来看你,今天我来了,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是想带你走的,只是我没有时间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你,也对你没什么感情,甚至是埋怨你出身低贱连累我被人瞧不起,但我们毕竟是亲母女,看在你拼了一条命将我生下的份上,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娘’,你若是真心疼爱我,就保佑我顺利逃出京城罢,若是有机会,我再回来杀了沈妤。” 她黑瘦的手抚了抚墓碑,然后站起身:“娘,我走了。” 她很谨慎的四下看看,然后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重新伪装成乞讨老人的模样,拿着一只破碗慢慢的往前挪动着,很快就走出了这片墓地,来到了一条小道上。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路上的行人匆匆赶着路,偶尔会有人停下脚步给她几文钱。 她千恩万谢,用着沙哑的声音道:“谢谢,谢谢。” 又走了几步,前面一双精美的绣鞋挡在她面前,黄昏时分,鞋上的珍珠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耀。 她心头一紧,若无其事的往旁边走。 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多日不见,温柔娴雅的二姐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沈娴像是听不懂,往前面走去,却是被苏叶拦在了面前。 “二姐,乞讨度日,可不像你这样心比天高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我以为你宁死也不会变成乞丐。”沈妤轻移莲步走到她身后。 苏叶不禁退后了一步,嫌弃的道:“姑娘,你离她远一些,她身上好臭。” 沈妤淡淡笑道:“二姐在沈家时,丫鬟伺候的尽心尽力,衣服都是要洗干净用熏香熏过才穿的,乍一换了味道,怕是不习惯罢?时至今日,不知二姐可曾后悔过?若你没有做那些恶事,今天就该在韦家做着你的二少夫人,享着清福了。” 连日来的辛苦和委屈,沈妤几句嘲讽的话,就激起了沈娴的怒火。她不再伪装,拿下头上和脸上的麻布,冷笑道:“沈妤,你果真还是不愿放过我。” 沈妤一身浅紫色衣衫,袖口的金线似乎有金光流动,再加上她面若芙蓉,肌肤如玉,与之俱来的矜贵之气,和狼狈肮脏的沈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眉眼含着动人的笑:“二姐也从没打算放过我呀,你难道不是想着先逃过这一劫,等有机会再杀了我吗?” 沈娴愤恨的咬着唇,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你想怎么样?” 沈妤眉眼扬起,笑意越发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自然要带你去个好地方了。” 沈娴面容狰狞:“好不容易找到我?我看,是你一早就派人盯着我,让我吃尽苦头才来寻我罢?” “二姐果然聪慧。” 沈娴冷笑连连:“比起你,我自愧弗如,没想到,我还是栽到了你的手上。你杀了我罢。” 沈妤眼睫微垂,看着她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一场,我怎么忍心杀你呢?” 沈娴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沈妤笑了笑,挥挥手:“苏叶。” 苏叶颔首,一掌将沈娴打晕,然后提了起来。 … 苏叶将她丢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穿喘着气:“她身上太臭了,真是憋死我了。” 紫菀拿出水袋,交给苏叶,苏叶扭开塞子,全部倒在了沈娴的脸上。 沈娴一个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发痛的后颈,坐起身,然后看到了眼前的人。 是沈妤。 她往后缩去,厉声道:“沈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妤打量着周围,轻轻叹息道:“二姐如今是被通缉的要犯,稍不留神就会被捉拿回去,我自然要为你找一个藏身之所了。二姐,你看看,你可还满意你的新住处?” 沈娴这才看清了她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严密又很破旧的房间,墙很厚实,可是里面的墙壁红漆剥落。屋里很黑,里面只有一张睡觉的矮榻和一张香案,榻上是一床湿漉漉的褥子和被子,地上全部是烂掉的草席,仔细一听,还有耗子吱吱叫的声音。 她目露惊恐,下意识往墙角缩去。 又听到‘唰’的一声,火把被点燃了,里面的情景更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一只老鼠从她脚面上爬过,她发出尖利的叫声。 沈妤见此情景,却是不慌不忙道:“原来,二姐竟是怕老鼠啊,这可怎么办呢,我怕你一个人太孤单,特地让人选了老鼠最多的房间给你住。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你们相互熟悉了就好。现在天冷,到了夏天,还会有蚂蚁、蟑螂,可热闹呢。” 沈娴抱着头,大叫出声:“沈妤,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这就受不了了?比起你对大姐做的事,这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你没有嫁给安阳泽,你还打算害死谁呢?我想,是辛冬荣罢?” 前世,辛冬荣可是被沈娴害的落水身亡了。 “放心好了,我不会厚此薄彼的,你的同谋,傅柠和傅贤妃,我早晚会让她们过来陪你的。”沈妤轻笑,“当然,也可能你们会在地下相聚。”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沈娴大喊道。 “你喊罢,这是一间地下密室,用了特别的方法建造而成,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又有一只老鼠爬过来,沈娴尖叫声更大了。 紫菀躲到苏叶身后,欲哭无泪,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能镇定自若的看老鼠爬过。 苏叶拍拍紫菀的肩膀,笑出声来。她从身后拿出一块长长的东西,放在香案上。 然后她一把拉过沈娴,让她跪在香案面前。 沈娴抬起头,看到香案上的东西,惊骇欲绝,这分明是一块牌位!原来,这张香案是用来放牌位的。 沈妤笑容宛然:“二姐,你就日夜跪在俞姑娘面前,为自己赎罪罢。” 沈娴瞪大了眼睛,跪坐在地上。俞霜霜,俞霜霜…… 她从未后悔过害死俞霜霜,可是当她看见这个牌位时,依旧觉得恐惧。 苏叶冷笑道:“这块牌位是用最硬最结实的木头做成,在你死之前是不会坏的,就算你故意打坏它,也是不可能的事——当然,如果你不怕俞姑娘从地下上来找你的话。” 沈娴剧烈的呼吸着,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却是跪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沈妤望着这块牌位,神色清冷道:“沈娴,你就永远在这里,用你的余生忏悔罢。” “不,不——”沈娴抱着头,哭喊出声。 她才不要不死不活的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沈妤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给苏叶使了个眼色。只见苏叶手起刀落,一瞬间,沈娴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沈娴痛呼出声。 可是下一刻,这呼声戛然而止,一截血淋淋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沈妤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嘲讽,没有幸灾乐祸,有的只是冷漠。 “沈娴,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放心,这里每天会有人给你送饭送水,好好伺候你,绝不会让你死掉的,你也别想着自尽。” “沈妤,沈妤!”沈娴那愤怒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别走,你别走!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沈妤没有理会她,脊背挺得笔直,很快就出了大门。 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门被关上了,密室里重新恢复了黑暗,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开来。 出了密室,便看到郁珩正在外面等她。 沈妤走上前:“这次的事,还要多谢你。” 郁珩目光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沈妤面色有些不自然,好在天黑,别人看不到。 “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郁珩道:“我送你。” 沈妤没有拒绝:“多谢。” 春闱已经放榜,许暄和不负众望,得了会元,陆行舟略逊一筹,得了第二名。韦璟因为俞霜霜的死受到打击,没有发挥到素日的水平,但仍然成了贡士。 春闱过后,紧接着就是殿试,是以并未举办贺喜宴会。 但是这几日,来沈家道喜的人还是一波接一波,纷纷称赞许暄和,许暄和脸皮薄,被夸赞的面红耳赤。 看这个样子,许暄和殿试一定会得一甲,就算不是状元,也会是个探花。更何况,殿试也是看脸的,许暄和年轻又俊朗,皇帝一定会很欣赏他。 在场的夫人不禁后悔,这样优秀的少年郎,竟然没有早早的为自家女儿定下,让卫祭酒抢先了。 卫夫人也带着一双儿女道沈家道喜了。 卫昱谨虽然才学不如许暄和,但也勉强中了贡士,只是没机会参加殿试了。面对被环绕的许暄和,他并没有嫉妒之意,真诚的向他道喜。 卫若菡神情略有羞怯,却还是大大方方的和许暄和见了礼,许暄和客气的回礼。 见此,太夫人和卫夫人都很是满意。 以往,卫家和沈家交情不深,所以太夫人也没见过卫若菡几次,但既然她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侄孙媳妇,自然要更热情的对待她了,况且出自书香门第的姑娘,矜持有礼,太夫人也是真心喜欢她。 卫若菡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也是面容秀雅,气质沉静淡然,就像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如空谷幽兰一般,身上萦绕着书香气。 太夫人招招手,慈和的笑笑:“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卫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卫若菡微笑着走过去。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褪去过:“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只可惜我没有这样一个孙女。” 卫夫人笑道:“您身边好几个孙女,各个如花似玉,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您呢。” 太夫人笑道:“我孙女多,只可惜没一个像卫姑娘这么娴静懂事的,一个个都那么任性,尤其是我那个妤儿,最不让我省心。” 话虽如此,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夫人对沈妤的宠溺。 沈妤以前的名声卫夫人也听说过,可是今日一见,完全和传闻不一样。想来传言只有三分信,也许有人故意破坏沈妤的名声也说不定。 想到沈家二房的事,卫夫人自以为看透了什么。但是沈家的事与她无关,她也不会过度关心。 太夫人又和卫夫人母女说了会话,然后留她们在沈家用午饭。卫夫人想了想,也就没推辞。殿试过后,许暄和与卫若菡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想来是该和许夫人商议一下大婚事宜。 几个长辈在一个桌上用饭,沈妤几个小辈在一起一边说话一边用饭,倒是轻松自在很多。沈婵是个话痨,很快就和卫若菡熟悉起来了。 用完饭后,沈婵提议去园子里逛一逛,太夫人道:“也好,你们就替我尽尽地主之谊,带着卫姑娘四处逛逛罢。卫姑娘千万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就好。” 卫若菡很是客气有礼:“是,老夫人。” 大家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即便卫若菡性子沉稳,也很快就和几人亲近起来了,大家说说笑笑,倒是其乐融融。 只是沈妤万万没想到,沈妗居然厚着脸皮来了。 沈婵看见她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三姐,你怎么来了?” 沈妗声音有些委屈:“七妹这是说哪里话,虽然二房搬出了侯府,但仍然是沈家人,人人都来道喜,我也是沈家的女儿,为何不能来?” 沈婵讥笑:“我看你是别有居心罢?你们二房做的那些事……啧啧,真不愧是一个房里的人。” “七妹,你怎么能这样说?” 沈婵看见她装可怜的样子就想吐,干脆哼了一声不理会她。 沈妤笑容浅薄:“三姐,多日不见,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沈妤这话无异于是在沈妗伤口上撒盐,她过得好不好,沈妤不知道吗?不,应该说,她过得不好,是沈妤一手造成的! 她好不容易进了景王府,可是并不得景王宠爱,虽然景王也时常去她房里留宿,但并无多少温柔,她企图做个解语花,以得到景王的心,可是景王拒绝和她谈心事。沈妗这才明白,景王的的确确不喜欢她,他喜欢的只是她的身体而已。 糟糕的是,自安阳泽死后,景王对她就更无多少耐心了,她正想法子讨好景王,偏偏安家被灭门了,而凶手就是沈娴。 景王迁怒于她,已经许久没有去她房里了,就算她主动求见景王,景王也闭门不见,王府那些小妾也暗地里嘲讽她。 其他人都以为是沈娴收买杀手屠杀了安家满门,可是沈妗却知道,一定是沈妤在暗中谋划,沈娴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她不想见到这个可怕的女人,但是未免王府的小妾落井下石,她必须厚着脸皮到沈家来,让她们以为她和沈家关系亲厚,不敢小瞧了她去。 她忍着对沈妤的怨恨,笑盈盈道:“劳烦五妹记挂着,我一切都好。” 沈妤眉心微动:“哦,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三姐。” 沈妗眼皮一跳:“你说。” 沈妤笑道:“二姐做错了事,被人追捕。但是我以为,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勇于承担,我很希望二姐能投案自首,难道她要躲躲藏藏一辈子吗?我记得未出阁的时候,三姐和二姐关系最好,不知三姐可知道二姐的行踪,或者,你觉得她会藏到何处?” 沈妗强笑道:“二姐既是要逃跑,怎么还会冒着风险去见我呢。虽然我也希望她能主动投案,可我着实不知她会藏身何处。” 沈妤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二叔忙于公务,偏偏二姐又出了事,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大哥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哎,二姐可去看过二叔了?” 沈妗咬牙笑着:“劳烦五妹费心想着,我这次出府就是打算去看看父亲的。” 沈妤点点头:“三姐果然是孝顺,二叔一定会觉得欣慰。可是三姐毕竟嫁了人,不能时时在二叔身边照顾,好在吕姑娘很快就要过门了,二叔身边也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三姐也重新有了母亲。” 沈妗看明白了,沈妤就是要气死她,可是她现在有求于人,只能隐忍不发。 “五妹说的是,父亲娶了继室,有个人照顾他,我也能放心。” 沈妤看起来很是真心诚意:“二叔身边只剩下了三姐一个女儿,三姐可要多多保重,不要像二姐一样。” 方才是要气死她,现在是在威胁她。沈妗在心里骂了沈妤几百遍,脸上笑容越发和煦:“五妹说的很是。” 她不想再听沈妤说这些气人的话,望着沈妤后面道:“这位就是卫姑娘罢?” 卫若菡上前行礼:“若菡见过沈侧妃。” 沈妗虚扶起她,笑道:“卫姑娘无须多礼。” 她暗暗打量着卫若菡,得出一个结论,卫若菡的确是个出众的美人,丝毫不比她逊色,而且卫若菡的气度涵养,一看就是做正室的。 她觉得气馁的同时,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嫉妒。准确来说,只要和沈妤关系好的姑娘,她都看不顺眼。 勉强和几人闲话几句,她就借口去拜见太夫人离开此地了。实际上她知道太夫人不待见她,也没想着真的去慈安堂。 她装着一肚子气,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逛了多久,正想出府,却是和更衣回来的卫若菡遇到了。 卫若菡没看见她,从另一条路上走着。沈妗心念一动,轻声喊道:“卫姑娘要去何处?” 卫若菡回头发现是她,过去行礼道:“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沈侧妃了。” 沈妗十分平易近人:“听闻卫公子也成为了贡士,还未恭喜卫姑娘呢。” 卫若菡忙道:“劳烦侧妃记着。” “听闻卫公子和许表哥是好友,我和许表哥是表兄妹,以后咱们都是亲戚,卫姑娘无须与我客气。” 提到和许暄和的亲事,卫若菡面色微红:“侧妃说的是。” 沈妗闲聊般道:“许表哥博学多识,家世教养都很好,关键是性情温和,待人和善,又极念旧情,是个好人呢,以后自然也会对卫姑娘很好。” 卫若菡面色更红了,低头不言。 沈妗唇角微翘,道:“祖母很喜欢许表哥,总是在姐妹们面前提起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老人家要和许家结亲呢,原来,是大家想岔了。其实,这也不怪别人误会,表婶最喜欢的就是五妹,时常和五妹互送糕点。那次二弟不小心落水,是许表哥舍命相救,二弟才得以活命。事后,五妹又是感激又是内疚,那段时间,经常亲手作羹汤送给表哥。 但是五妹毕竟身份尊贵,表婶不能总是让她下厨,是以礼尚往来,也亲自做了糕点给她送去,两人相处的十分和睦,就像是一家人。由此可见,许表哥是个好人,表婶也是个直率热情的人,一定不会是故意刁难儿媳的恶婆婆,卫夫人眼光真好。” 沈妗这话分明是在告诉卫若菡,沈妤和许暄和议过亲,并且许暄和对沈妤旧情不忘,许夫人也很喜欢沈妤。 沈妗目光一瞥,果然看见卫若菡面色白了些,她心下得意,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去看看父亲了,就先告辞了。” 卫若菡怔了一下,笑容勉强:“侧妃慢走。” 沈妗走远后,卫若菡的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她对婢女佩兰道:“回去罢。” 佩兰忍不住道:“姑娘,听沈侧妃的意思,宁安郡主和许公子议过亲?” 卫若菡沉吟道:“或许罢。” 佩兰惊讶道:“那沈侧妃为何要与姑娘说这些?” “谁知道呢。” 佩兰道:“关于沈侧妃说的话,您真的不介意吗?” 卫若菡淡淡道:“介意又如何,不介意又如何?我虽不知道宁安郡主和许公子的亲事为何没有成,但我却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许公子以前和谁议过亲,但是现在和他定下亲事的人是我。” “若真如沈侧妃所言,许公子对宁安郡主旧情难忘呢?” 卫若菡笑了笑:“我们什么都不了解,为何要想这么多?” 再者,她以前还对一个表哥偷偷有过好感呢,现在不是也渐渐忘却了吗? 卫若菡又同沈家姐妹闲话一会,卫夫人就让人叫她回去了。太夫人亲自送卫夫人出了门,卫若菡和一众人走在后面,突然轻声道:“郡主。” 沈妤停下脚步:“卫姑娘。” 卫若菡悄声道:“郡主要小心沈侧妃。” 沈妤诧异的看着她。 卫若菡将沈侧妃那番话说与了她,道:“看来,沈侧妃要挑拨你我两人的关系,想利用我对付你。我不知沈侧妃为何要这样对你,但还是想提醒一下郡主。” 沈妤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多谢卫姑娘提醒。” 前面卫夫人在唤她了,卫若菡与她道了别,快步出了大门。 紫菀轻声道:“姑娘在看什么?” 沈妤微微笑道:“这位卫姑娘也是个妙人,但是我觉得她与许表哥很是般配。” 许暄和性情太温和了,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利用,有卫若菡在他身边提醒刚刚好。 很快就到了殿试,皇帝钦点许暄和为状元,而陆行舟则居于探花之位。原本皇帝想让陆行舟成为榜眼的,但是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贡士,更何况相貌也不是很俊朗,他做探花不合适。陆行舟年纪轻轻又眉目清俊,倒是很适合做这个探花郎。 恩荣宴后就是游街,万人空巷,许多人前去观看。遍街张灯结彩,欢声雷动,人山人海,气势非凡,还有旗鼓开路,很是热闹。 尤其大家看到许暄和和陆行舟的容貌时,更为激动。 不少姑娘也前去观看,不知是谁起的头,将香囊丢到了状元郎身上。接下来,那些香囊、帕子,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笑声,还有起哄声。 沈妤站在二楼长廊上,看着许暄和左躲右闪,不厚道的笑了。 身边的姑娘们一边鼓掌一边砸着香囊。 一个梳着如意髻,戴着喜鹊登梅簪,身穿一袭水绿色烟罗裙,明眸皓齿,端丽秀美的姑娘,正手扶着栏杆,一瞬不瞬的望着下面,目光充满向往。 一个婢女也站在她身边,笑嘻嘻道:“姑娘,未来姑爷生的真的俊朗,不过,今年的状元郎也生的很好看。” 女子笑嗔道:“胡说什么?” “奴婢没说错,很快姑娘就要和陆世子成亲了,也不知道状元郎的亲事定下没有,看看那些姑娘,好多都是冲着状元郎去的。” 听有人提到许暄和,沈妤下意识朝这边望过来。似乎察觉到沈妤的视线,女子也转过头。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怔住,然后颔首微笑,算是打招呼。 沈婵嗑着瓜子道:“五姐,是崔家大姑娘。” 沈妤轻声道:“的确是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烧美人 京城虽然没有发生很大的雪灾,但到底造成了一些影响,所以不少人家设厂施粥,虽然是为了图个好名声,但也算做了件好事。一些商人也带头捐款,以作赈灾之用。皇帝很是满意,给了他们嘉奖。 别的府上都设厂施粥,定远侯府也不能落于人后,所以沈家的姑娘们也和其他府上的姑娘一样,亲自出府主持施粥。 好巧不巧的,傅家的粥棚就在沈家对面。 而正满面笑容站在一旁的便是傅柠。 自从被傅贤妃敲打后,她一直都没有出府,更不敢去宁王府,也不敢出现在沈妤面前。可是施粥这样重要的事,不必她说,安乐侯夫人就会主动向安乐侯提起,安乐侯为了家族名声,自然会同意将傅柠放出来。 傅柠也不是真心实意想在这样严寒的天气抛头露面,只是她之前做了错事,急于表现,想请求傅贤妃和安乐侯的原谅。更重要的是,可以营造一个善良的好名声,当然其他府上的闺秀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近日来的粥棚,随处可见温柔美丽的大家闺秀。 沈妤理解,却是不赞同,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低调些罢。 沈家小厮和护卫刚搭好粥棚,傅柠也出现在了对面,沈妤淡淡瞥她一眼,又指挥沈明洹做事。 傅柠却觉得这是沈妤对她的轻蔑。 因为她觉得是沈妘抢走了宁王正妃的位置,她嫉恨沈妘的同时,连带着也不喜欢沈家其他的女儿,她最讨厌的就是沈妘的亲妹妹沈妤。 更何况,上次沈妤破坏了她的计划,又在宁王面前揭穿了她。她一直担心,宁王是不是以为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会不会厌恶她? 都怪沈妤,若非沈妤多管闲事,说不定沈妘就五内郁结而死了,她就是下一任宁王妃。 同样都是侯府贵女,为什么沈妤一副比她高贵的样子?她越想越是不平,将勺子递给婢女,绕过粥棚来到了沈妤面前。 沈妤却是没看她见似的,让沈明洹将米搬过来,她自己也要亲自煮粥。 别的府上的粥棚,姑娘公子们都是做做样子,煮好粥后只负责将米粥盛到灾民碗里。 可是沈妤觉得,既是要亲自主持施粥,就要亲力亲为,否则也是没意思得很。 被无视的傅柠很不高兴,沈婉不知道她和沈妤的恩怨,笑了笑道:“傅姑娘怎么到了这里?” 傅柠自以为她的姑母居于妃位,对待沈婉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淡淡一笑道:“咱们两家有缘,粥棚在对面,所以我自然没有不来打招呼的道理。” 沈婵察觉到了傅柠的高傲,轻笑了一声:“是啊,沈家和宁王府是姻亲,傅家和宁王府也是亲戚,咱们两家可不是有缘吗?” 傅柠根本不将沈家三房的女儿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沈婵嘴巴还挺厉害。她维持着和善的笑容道:“宁安郡主还会煮粥吗?” 沈婵挑高了眉头:“我五姐厨艺很好,煮个粥自然不在话下。” “我以为郡主身份尊贵,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沈婵道:“傅姑娘同样身份尊贵,不一样设厂施粥吗?难不成傅姑娘只是做做样子?” 傅柠一噎,忍住气,笑道:“郡主怎么不说话?” 沈妤用勺子搅着锅,热气遮挡住她的面容,她只吩咐沈明洹加柴,还是不言语。 傅柠气馁:“宁安郡主。” 沈婵笑道:“五姐,柴太少了,我让人再拿些柴过来。” 沈妤笑容温柔:“去罢。” 还是无视了傅柠。 傅柠暗暗唾骂沈妤,但若现在回去只会更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屈膝行礼:“傅柠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像是才听到,微微一笑道:“傅姑娘不必多礼。” 傅柠有些后悔一时冲动来这里了,她强笑道:“郡主今日可是来迟了。” 沈妤望了望对面傅家的粥棚:“傅姑娘今日倒是来得早。我比不得傅姑娘勤快,外面天冷,所以就多睡了一会,祖母心疼我,也不让人叫我起身。” 傅柠只能道:“原来如此。” 沈妤笑道:“许久没见过傅姑娘了,傅姑娘一直在府上闷着吗?” 面对沈妤的明知故问,傅柠笑不达眼底:“是啊,过些时候是贤妃娘娘的生辰,我最近一直在家中做绣品,准备送给贤妃娘娘,所以没有时间出府。” 沈妤了然的颔首:“原是如此,傅姑娘和贤妃娘娘感情深厚,真是让人羡慕。” 傅柠觉得她不能再和沈妤聊下去了,否则会被气死。 恰在此时,傅家粥棚的粥熬好了,傅柠终于从尴尬的境地解脱了,她笑道:“施粥的时候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妤微笑道:“傅姑娘自便。” 沈婵道:“说了这几句话她就回去了?那她来这里这边到底是做什么?” 沈妤悠然道:“许是她就是想来见见我。” 傅柠现在恨沈妤,又怕沈妤,但是又忍不住到沈妤面前表现她的存在,所以方才沈妤才故意无视她,会很容易激怒她。 傅家四姑娘傅析是傅柠同父异母的妹妹,最喜欢跟在傅柠身后跑。见傅柠过来,她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大姐这么快回来了。” 傅柠心情郁郁,冷淡的点点头:“宁安郡主也在忙,我不好打扰太久。” 很快,各个粥棚都聚集了好多人,傅柠一边心不在焉的施粥,一边不忘看着对面的沈妤,终究她发现她越看越气,将勺子摔在锅里,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傅析忙追上几步:“那这里……” “你在这里盯着就好。” 傅析求之不得,但不好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她低声道:“那……那好罢,大姐回去好好歇息。” 目送走傅柠以后,她换了一副亲切的笑容,为灾民施粥,大家纷纷觉得,傅析可比方才那个姑娘真诚得多。 傅柠一时冲动说了要回去的话,其实她走了几步就后悔了,但是又不能回去,只能一人生闷气,在心里又给沈妤记了一笔。 婢女暮雨小心地道:“姑娘,咱们真的回府吗?” 傅柠没好气道:“回什么回?” 若是她现在就回去,一定会挨骂的。 她在原地来回走动,看着聚集在一起的灾民,心念急转,有了主意。 她在暮雨耳边说了什么,道:“快去。” 暮雨踟躇道:“姑娘,这样真的好吗,贤妃娘娘说了,不让您……” 傅柠不耐烦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娘娘不会知道的,快去。” 暮雨只能听从命令。 因着先定远侯战功赫赫又为国捐躯,所以沈家在民间还是很有名望的,再加上沈妤还有个郡主封号在身,所以来沈家粥棚的人特别多。 沈妤不厌其烦,平易近人,亲力亲为,被人称赞。 傅柠远远地盯着沈妤,越发觉得要给她一个教训。 很快,施粥完了,沈妤坐了下去,松了口气。 紫菀为她揉着肩膀:“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句话刚说完一会,突然从前面来了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哭喊着走到这里来,身后还背着一个老人,她身边的孩子也在哀哀啼哭。 沈家众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沈婵指着他们道:“你们怎么了?” 那个妇人不由分说就将前面的锅碗瓢盆掀翻了,大哭着道:“你们将我母亲害死了,这根本不是施粥,是施毒!” 苏叶满面酷寒:“你胡说什么!” 妇人大哭道:“我没有胡说,我母亲吃了你们的粥就一直腹痛难忍,拉肚子,就在方才突然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一定是你们害死了我的母亲。” 她一大哭,身边的孩子哭得声音更大了。 苏叶气笑了:“吃沈家粥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母亲出事了,别人怎么没事?” 夫人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擦着眼泪:“我怎么知道,总之,我母亲就是吃了你们的粥才昏迷不醒的,如果我母亲出了事,就是你们害的。” “你——”沈婵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我们好心施粥给你,你却反过来诬陷我们?” 妇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大家快来看,大户人家的小姐欺负人了,欺负我这可怜人。” “你是故意来找我们麻烦的是罢?”沈婵道。 许多人都好奇的看过来,尤其是其他粥棚的姑娘,看到是沈家的热闹,莫名多了些兴奋,因为近来沈家的热闹实在是多了些。 紫菀焦急道:“姑娘,该怎么办?”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会意,走过去就要伸手检查一下那个老人。 妇人躲开,大吼道:“你要干什么?” 苏叶耐心道:“你既说你母亲病了,我们自然要看一看了。” 妇人冷笑:“不用你们假惺惺。” 苏叶抱着手臂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你母亲讨公道,不为你母亲治病?” 夫妇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害我母亲。” 沈妤神色平静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害你?好,既然你不信任我们,那我请大夫来为你母亲诊治,你看可好?” “我……” “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你母亲的病情耽搁下去?”沈妤淡淡打断道。 “苏叶,请大夫过来,为老人家诊治。” 很快,大夫就被请过来了,对妇人道:“将老人家放下来罢。” 众目睽睽之下,妇人也不好拦着不让诊治,只是哀求道:“大夫,求您救救我母亲。” 大夫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他并不嫌弃老人身上的味道,掀开老人的手腕,为她诊脉。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看着沈妤道:“老人家身体本就虚弱,又接连腹泻,所以才会晕过去,吃几副药就好,并无大碍。” 沈妤颔首,还未说话,妇人就大喊大叫:“瞧瞧,我说的没错,就是你们害了我母亲。” 沈妤淡淡道:“到底是不是我们害了你母亲,还有待调查,现在最要紧的是给老人家治病。” 妇人又要大哭,沈妤又道:“不管老人家为何会晕倒,她治病的银子沈家出了。云苓,跟着大夫去抓药。” 就在这时,从面前又涌来一群人,全都到沈家粥棚这里来了。 有个脸上有伤疤的男子大声道:“就是这里,方才我们吃的就是这里的粥!” 一群人都附和着道:“对,就是这里,我们就是吃了这里的粥腹泻不止的。” “这可是沈家的粥棚,我们就是冲着先定远侯来的,可是却被你们害成这样!你们必须还我们一个公道!” 沈婉被这个场面惊到了:“五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粥怎么会让他们拉肚子……” 沈妤暗自冷笑,她可以确定,一定有人故意给沈家找麻烦。看来好人还真是难做啊。 伤疤男子又道:“不信的话,我的粥还剩了些,可以请大夫检查一下。” 证据都带来了,准备的还真是齐全啊。 周围的人也起哄,要求大夫检查。 “姑娘?”苏叶请示沈妤的意见。 沈妤微微颔首。 苏叶冷着脸将伤疤男子的碗夺过去,给了大夫:“您看看。” 大夫闻了闻,拿过筷子搅了搅,甚至是尝了一下。他猛地将口中的粥吐出来,道:“此粥吃了的确会让人腹痛,拉肚子……” 沈妤面色微沉:“大夫,请您说清楚。” 大夫沉吟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粥里被放了巴豆粉。” “不可能。”沈婵道,“我们施粥是来做好事的,为何要故意放巴豆粉?害了灾民对沈家有什么好处?” 大夫猜测道:“许是……许是不小心洒到了里面?” 沈婵犹豫了,难道真的是不小心洒到里面的? 沈妤笃定道:“不可能。” 所有人都议论起来,有人道:“怎么不可能,也许就是你们不小心呢。” “是啊,要我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就不该出来施粥。一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素日连厨房都没进过,只怕无论是什么粉在你们眼里都是一样的罢?” “是啊,既然做不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看看你们将大家害成这个样子。” “什么侯府千金,我呸,不过是惺惺作态,来博名声的罢了,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做好事。” “是啊,根本没有诚心……” 不断有人附和着。 苏叶冷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家粮食和巴豆粉放在一起?” 那个哀哀啼哭的妇人,恨恨道:“别狡辩了,你们根本就不想救济灾民,只是利用我们为自己赢得好名声!” 沈妤冷漠的目光扫过这群人,又略过各府的粥棚,觉得很是可笑。 方才还在对你千恩万谢的人,因为别人几句话,转过头就开始怨恨你。虽然她知道此事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还是觉得心寒。 她扬眉道:“各粥棚的粥都一样,我怎么知道,这个碗里的是不是我们府上的粥?” 疤痕男子怒道:“一个人可以看错,这么多人都可以看错吗?这分明就是沈家的粥,你别不承认。” 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高声道:“闪开,都闪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响亮的马蹄声,刚下过雪,道路泥泞,马蹄重重踩在上面,雪泥也高高溅起,一不小心就会溅在人的衣服上,众人纷纷躲避。 可是马儿却突然停下了,马儿踢腾着前蹄,来到了沈家粥棚前面。 苏叶护着沈妤倒退了几步,拔出长剑,替沈妤挡去污泥。 沈妤仰头看着马上的男子,和一双戏谑的眸子相碰。她微微蹙眉:“世子这是何意?” 纪晏行翻身下马,白色的大氅扬起。他将流光溢彩的马鞭丢给护卫,又掸了掸身上绣着金线的绛紫色华服,来到沈妤面前。 沈妤:“……” 到这里来,还穿的这样华贵,果然是纪世子的作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纪晏行一双眸子如白雪一般闪动着莹莹光芒。他四下看看,唇角勾起:“宁安妹妹是遇到麻烦了?” 沈妤懒得搭理他。 纪晏行唇抵着拳头笑了:“若是你求求我,我可以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沈妤冷声道:“不必劳烦。” 纪晏行摇头叹息:“想听你求我一下都不肯,真是倔强。” 说着,他转过身,目光突然变得冷厉,落在妇人身上。 面对他的眼神,妇人打了一个冷战。她感觉,这个男子好像随时可以一掌打死她。 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眼看着纪晏行走过来,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 终于,纪晏行在伤疤男子面前停了下来,似笑不笑的看着他。 莫名的,他心下一慌:“你……你想干什么?帮着沈家人欺负我们吗?” 纪晏行笑容有些邪肆,道:“我不管你是受谁指使找沈家麻烦,但既然被我看到了,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他伸出手,护卫将缏子放到他手上。 沈妤皱眉,他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打人? 事实证明,沈妤猜对了,只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一道响亮的鞭声响起,鞭子落到了地上。 疤痕男子连滚带爬的往后躲去,可是也躲不过纪晏行的鞭子。又一道响亮的声音,疤痕男子大叫出声,一道带血的鞭痕出现在他的手臂上,衣服都被打出了一道口子。 沈妤下意识向前一步,可是又停下了脚步。她并没有阻止纪晏行,她觉得纪晏行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沈婵和沈婉也看呆了,不知道该任由纪晏行继续还是该阻止。 “姐姐。”沈明洹面露犹疑。 沈妤摇摇头:“先瞧瞧罢。” 一下一下又一下,鞭子如同雨点一样打在疤痕男子的身上,男子抱着头不断打滚哀嚎。周围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纪晏行,可纪晏行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最后竟是将疤痕男子的衣裳都打烂了,男子缩在墙角身体不断颤抖。 纪晏行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什么,笑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么富有的灾民么?” 纪晏行手上拿的不是别的,竟是从疤痕男破衣烂衫里掉下来的银票,看样子足足有几千两。 疤痕男瞪大了眼睛,摇着头道:“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纪晏行轻嗤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我将你的衣服都打烂了,这叠银票从你身上掉了下来,你现在说不是你的,当我眼瞎吗?” 其他人也面露震惊,疤痕男子神色慌张:“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啪”的一声,又一鞭子给他右脸开了花:“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打死你!” 如此嚣张的话也只有纪晏行能说出来了。 其他灾民看到这么多银子,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发热,他们突然觉得,疤痕男子就是被人收买诬陷沈家。 纪晏行笑容不改:“也罢,你既不要这条命,我就成全你。” 疤痕男也顾不得思考为何这么多银子会从身上掉下来了,只觉得身上一阵阵钻心的疼。 他捂着脸大哭道:“我说,我说……” 纪晏行收回鞭子:“早说不就完了吗,瞧瞧这一身伤。” 疤痕男涕泗横流:“我也不知道收买我的人是谁,但是我知道她是个女子,我们这群人,都是被她收买的,那个妇人其实……其实是我妻子,为了瞒过大夫,就真的给我娘吃了巴豆粉。” 方才还吵嚷着让沈家人给说法的人都慌了,包括那个妇人。 苏叶眯了眯眼睛:“为了银子,给自己的婆婆吃巴豆粉,到底谁要害人?” 妇人面色一白,瘫倒在地上:“我……我……” 沈妤越过她,看向那个疤痕男:“若是我没看错,你们不是灾民罢?” 疤痕男浑身疼痛,不敢撒谎:“其实,我们是一群市井混混,就在方才突然一个女子找到了我们,给了我一碗粥,让我带着这群人陷害定远侯府的姑娘。小人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罢……” 其他跟着诬陷沈家的人,也跪地求饶。 纪晏行回头望着沈妤,唇畔勾起好看的弧度:“宁安妹妹觉得呢?” 沈妤面无表情:“自然是交由京兆尹处置了。” “谭煦,没听见宁安郡主的话吗,还不快去?” 谭煦拱手道:“是。” 很快,这些人就被带走了,纪晏行踱步到沈妤面前,笑道:“宁安妹妹可还满意?” 鉴于他帮了她,沈妤对他多少有些改观,她的声音多了几分诚恳:“多谢世子出手相帮。” 纪晏行笑出声:“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是宁安妹妹遇到了麻烦我不能袖手旁观。” 果然,千万不要指望他能说句正经话。 沈妤垂眼,看到了他手上的银票。 纪晏行大声道:“这些银票都是不义之财,既然它们没有主人,就分给这些灾民罢。” 说着,便有护卫接过银子,分给众人。 方才还跟风指责沈家姑娘的人,兴奋的同时,又面露羞愧。人家好心好意来救济他们,他们不问清事实真相就人云亦云。 沈妤眼神清若深潭,好像能洞悉一切:“世子仗义疏财,真是慈悲为怀,沈妤感佩。” 纪晏行一怔,然后朗声大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再者,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也可以解决此事。” 没错,刀疤男身上掉下来的银子,其实是纪晏行趁人不备丢在地上的,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严刑逼供了。 沈妤轻声道:“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世子,稍后我会派人将银子送到镇北王府。” 纪晏行有些不悦:“宁安妹妹怎地对我如此客气,毕竟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沈妤才不会将他的话当真:“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原本沈妤还想在这里待到晌午再回去,可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她心中不痛快,自然也没心情再设厂施粥了。她如何被冤枉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纪晏行突然道。 沈妤叹了口气,莫可奈何的模样:“不算了还能怎么样呢,毕竟那人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纪晏行低低笑了:“我可不相信你会忍下这口气。” “世子,告辞了。”沈妤道。 纪晏行上前几步:“我送你回去罢。” “不必。” 虽然沈妤不想理会他,但是他还是厚脸皮的骑着马跟着沈妤马车旁,沈明洹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缠着自己姐姐的人很不满,时不时瞪他一眼,纪晏行笑的更欢快了。 风吹起帘子,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对面行驶过来,和沈家的马车错过身去。马车很大,由三匹雪白的马驾驶着,车身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上面雕刻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纹,不断传来环佩叮咚之声,原来车顶上四个角都挂着金银玉器,随着马儿的步伐不断摇晃。 马车里坐着一个女子,水葱似的指甲涂着艳红的蔻丹,她掀开帘子,刚好看见骑在白马上那个男子。男子俊美绝伦,一双含笑的眼睛竟然比春水还要动人…… 就像一块石子投入心湖,湖水的涟漪一下子荡漾开来。 她分明认了出来,此人正是镇北王世子,纪晏行。 第二日,沈妤没有去施粥,但是沈婵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一件事。 原来傅家粥棚突然起火了。 “五姐,你没有看到那个场面,真是吓到我了。傅家婢女好好地烧着火,不知怎么,火把不小心碰到了傅柠的衣服,婢女吓了一跳,一下子将火把丢在了柴草上。傅柠身上的火没有被扑灭,其他地方又大火燃烧,风那么大,自然是越烧越旺。” 想到那个场景,沈婵忍不住笑出声,可是她突然意识到幸灾乐祸不太厚道,立刻绷紧了脸,“当时傅家的人都乱了套了,只顾着逃命,哪里想得到救她们姑娘?好在暮雨还算忠心,及时将傅柠拉了出去,傅柠一下子摔在了雪泥里。但是她后背还在被火烧,她也顾不得形象,尖叫着扑到了积雪里,火总算是被扑灭了。五姐,你不在场,没有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啧啧……好在天气冷穿的衣服厚,否则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沈妤面不改色,甚至配合着沈婵的话露出惊异的表情,苏叶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沈妤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捂住了嘴巴。 沈婵继续道:“端庄高贵的傅家大姑娘,满身满脸的泥和灰,头发还被火烧了一半,其他粥棚的姑娘都看呆了。” 然后都和沈婵一样,闷笑起来。 “虽然傅柠有些可怜,但是很快,她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火被扑灭后,傅柠便让那个不小心纵火的婢女过来,可是那个婢女却不见了,好像是怕被惩罚,趁乱逃走了。” 沈妤似乎有些同情:“傅姑娘遭受无妄之灾,真是可怜。那个婢女做事不利,如果不逃跑一定会没命的。” 沈婵拍拍心口:“我回去就提醒咱家的婢女,烧火的时候小心点,万一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苏叶指甲掐着手心,才勉强不笑出声:“七姑娘,积雪未化,就算被火烧,也可以效仿傅姑娘,躺在雪地上。” 沈婵想了想:“你说的不错,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若是我也像傅柠一样在雪地和泥里滚一圈,多丢人呀。” 很快,傅家粥棚起火的事就在京城传扬开来,傅柠的狼狈形象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论,尤其傅柠还是安乐侯府嫡长女,她的事情使得大家更感兴趣。 传着传着,便有人给这件事取了个名字,叫“火烧美人”。 傅柠听说了这个名字,当即掀翻了桌案。 这件事热闹了几天,期间还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人举报,明州贾家贩卖私盐,捐给灾民的物质以次充好,冻死了不少人,皇帝勃然大怒,下令抄了贾家。 可是在抄家的时候,却少了两个孩子,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只有沈妤知道,两个孩子,已经悄悄进京了。 京城的雪悄悄停了,天气也渐渐变得和暖,很快,沈妤就要及笄了。 沈妤的及笄礼,太夫人自然很是重视,每天都要和沈妤说一遍关于及笄礼的事。 沈妤不想太高调,更不想折腾来折腾去,但是她不忍辜负太夫人一片心,只能装作很期待的模样,和太夫人探讨及笄礼需要的事宜。 太夫人挑来挑去,觉得选的衣服都不够漂亮、隆重,她叹了口气道:“依我看,明日我让人请锦绣阁的莫娘子过来,让她重新为你量体裁衣。” 沈妤笑道:“祖母,这是不是太麻烦了?再者,时间也不多了,现在重新做衣服,会不会来不及?” 太夫人道:“我会让莫娘子日夜赶工,一生只有一个及笄礼,祖母自然要给你最好的。” 沈妤拒绝不了,乖巧的道:“那我都听祖母的。” 她将一盏茶送到太夫人手边,柔声道:“祖母,我在府上待的有些闷了,我看现在天气不错,过两日想出去走走。” 以往,沈妤要出府,太夫人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这次她略一思考就答应了。 “出去走走也好,去铺子里逛逛,喜欢什么就买回来,可以在及笄礼上用。” 沈妤依靠在太夫人身上:“谢谢祖母。” 两日后,沈府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软烟罗做成的纱帘扬起,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情景。行人看见马车上的标记,纷纷让路,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珍宝阁。 回来的时候,路过京兆尹衙门,前面的路被围的水泄不通,人群中喧闹不断。 苏叶掀开帘子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走过去看了一眼,小跑回来道:“有人在击鼓鸣冤。” 紫菀奇道:“京兆尹府衙外每天都有击鼓鸣冤的呀,怎么今日这般热闹?姑娘,咱们要不要绕道?” 沈妤饶有兴趣道:“这样的热闹,倒是很少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击鼓鸣冤 紫菀道:“姑娘想去看看吗?” 沈妤颔首:“反正时间还早,瞧一瞧也无妨。”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一边,紫菀扶着她下了马车,便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了。 衙门前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一个身材削瘦,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被围在里面,看起来很是痛苦和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有人禀告郑蓟,说好像发现了沈明汮和沈娴的行踪,这是件大事,京兆尹亲自前去找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男子在这里击鼓鸣冤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管。 过了一会,有一个衙役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啊?” 男子立刻道:“我是有冤要申。” 衙役道:“大人出去办案了,还未回来,你晚一些再来吧罢。” 说着,挥了挥手,有些不耐道:“走罢,走罢。” 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又击起鼓来。 衙役指着他道:“我说你这个人,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大人出去办案了,一时半刻回不来,你在这里击鼓只会打扰别人。” 男子声音虚弱,却透着坚定:“怎么就这么巧,我一来京兆尹大人就不在,别是听到了风声所以故意躲起来了罢?” 衙役气笑了:“你算什么人,我家大人至于为了你故意躲起来吗?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别在这里惹是生非。” 男子冷笑道:“我倒是不知,百姓来击鼓鸣冤怎么就是惹是生非了?” “我说,你这个人——”这么多百姓在这里,衙役不好做的太过分,“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别在这里捣乱。” 男子却是听不进去:“我好不容易赶到京城,见不到京兆尹我才不会回去。” 衙役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京城人士?” 男子挺直了腰板:“我是从明州来的。” “明州?”衙役道,“你那里没有父母官吗,怎么到京城来?” 男子道:“因为我要告的人在京城。” 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原来竟是这样,这可就有意思了。 衙役道:“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大人还未回来,你就只能等。” 说着,他转身进去了,还不忘回头警告道:“别再击鼓了。” 再敲他耳朵就要聋了。 男子神色一下子颓唐下来,坐在府衙大门口,很是无助的模样。 因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府衙的人都没有散去。 有人好心劝道:“天气冷,你在这里坐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离开罢,明天再来。” 男子瓮声瓮气道:“我不吃不喝,日夜赶路,身无分文,就是为了到京城击鼓鸣冤,我不知道要去何处。” 众人一看,这人头发蓬乱,衣服上也满是泥土和褶皱,面容也很是惨白,的确像个无处可去的人,不由对他起了三分同情。 有人道:“难道京兆尹今天不回来,你就要在这里冻一夜不成?” 男子不说话,很是为难的模样。 又有人好奇道:“你家发生了何事,为何要赶到京城来告状?” 此言一出,男子立刻变得很激动:“我家主人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为我家主人讨回公道!”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更加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不如说说看。” “是啊,到底是什么冤屈,谁要陷害你们?” “……” 男子眼圈却是红了,道:“我家整整三百多口人,因为被人陷害,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了,我侥幸逃出来,赶到京城,就是为了给我家主子洗脱冤屈,将小人绳之以法!” 有人惊到:“原来你竟是逃犯?” 男子大喊道:“我不是坏人,我家主人也不是坏人,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有人同情道:“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杀,也太残忍了罢,你家主子到底得罪谁了?” 身为一个男子,他竟然哭了起来:“我家主子虽然是个商人,可是这么多年一直行善积德,乐善好施,造桥铺路,可是人到中年,就因病去世了。” 他这话说的不错,贾明财虽然爱财,但是他却想着留一个好名声,所以也时常做些好事,反正贾家也不缺那点银子。 而这个男子,则是贾明财的管家的儿子丁铮,在贾明财没死的时候,跟着东奔西跑,很受贾明财重用。后来贾明财死了,他就在贾家做了管家。赵氏并不信任贾明财留下的人,都被她娘家人代替了,丁铮觉得他被放在一个没实权的管家之位上,是大材小用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依照赵氏的心思,她想将贾明财的人全部赶走,但是也要堵住悠悠众口,所以就让丁铮做了贾家管家,也是为了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谁让他以前那么讨好贾明财宠爱的吕巧瑛呢。 丁铮认命的坐着管家之位,实际上赵氏有自己信任的人,大事小事都和那人商议,他就是个干领银子的闲人——当然,月钱也很少。 只是他没想到,好事没他的份,却要跟着一起杀头。 就在有人拿着圣旨,带着官兵前去抄家的时候,他被人救了,那个人告诉他,只要他配合着演一场戏,就会给他一大笔银子,送他离开京城。可若是不答应,就会将他送去官差那里,让他跟着贾家人一起死。 能活命又有钱,傻子才不答应,所以他欣然同意,才会有了到京兆尹衙门告状这一出戏。 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老爷去世后,我就跟着少主人做事。少主人秉承老爷遗志,好好做生意,不做违背律法之事,而且还常做好事,所以贾家虽然是明州富商,但赚的钱却是干干净净的,从未贩卖过什么私盐。边陲之地发生雪灾,少主人二话不说就捐银子,捐上好的物资救济灾民,从没有以次充好。 可是没想到,半个月前,突然有一群官兵闯入贾家,说我们贩卖私盐,捐给灾民的东西也是以次充好,冻死了好多人,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那些人根本不听我们解释,就抄了贾家。若非我那天没在府上,也要被杀了。我眼睁睁看着夫人少爷的尸体被拖走,却无能为力,没想到贾家许多年的基业就这么葬送了。 我不甘心贾家那么多人无辜枉死,钱财乃身外之物,可是名声更为重要。贾家在明州人眼中,都是积善行德的大好人,怎么能背负上这样大的恶名?这样如何对得起贾家的先人呢? 所以,我想,我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来京城告状,为贾家讨回公道。虽然这一路上,我身无分文,风餐露宿,但是我还是决定撑下来,幸好,我的身体撑到了到达京城,我急着为主人伸冤,怎么能轻易回去呢?我就是要在这里一直等,等到京兆尹会来。若是大家不信,可以去明州打听一下,贾家的名声在外,绝不是那种大恶人!” 听他说的这么笃定,看他悲愤的神情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这些百姓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丁铮的话已经相信了一大半了。 有人便义愤填膺道:“太可恶了,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是啊,积善行德的好人得不到好报,反而被陷害,家破人亡。” “你说那人在京城,到底是谁啊。” 丁铮愤怒道:“那个人也是个生意人,家住京城,和我家少爷是朋友,去明州做生意的时候在贾家住了几日。枉费我家少爷将他当成好朋友,亦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小生意人而瞧不上他。他却在心里暗暗嫉妒贾家生意做的大,是明州第一富商,便想着将自家妹子嫁给我家少爷,好捞点甜头。 我家少爷已经有了未婚妻,自然不会同意,他表面上不在意,暗地里却将我家少爷怨恨上了,认为我家少爷不给他面子,因为爱财,他还想怂恿我家少爷贩卖私盐。贾家生意做这么大,是在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是以少爷就婉拒了他,还委婉的提醒他不要急功近利,也不要走歪门邪道。少爷以为他听进去了,便放了心。 少爷心善,即便知道和他做的一些生意会赔本,但为了不让他失望,还是答应了。那天,少爷和他去酒楼一边吃酒,一边谈生意,到了很晚才醉醺醺的回家,但生意确实谈成了。少爷说相信他的人品,没有仔细检查。 可是没想到,半个月后,就有朝中大臣拿着圣旨到了明州,说贾家贩卖私盐,而搜出的证据,就是半月前和他签好的约定书,可是约定书上明晃晃的写着,贩卖私盐的只有贾家,没有他。少爷这才明白,他被朋友算计了。就连捐赠给灾民的物质也被人调换了,而指证他以次充好的人,就是少爷信任的赵管事。 他想申辩,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就杀了他,就连鸡犬也没留下。我眼睁睁看着少爷和夫人被杀死,只能先吞下这口气。我浑浑噩噩的离开贾家,却是发现了赵管事的踪迹,原来他也逃了出去,而且还和一个男子偷偷摸摸见了面。那个男子我认识,就是对我家少爷虚情假意并且陷害他的好朋友贺勇铭。 我这才知道,原来赵管事早就和贺勇铭勾结了,里应外合联起手来陷害我家少爷。我悄悄跟着赵管事,发现他带着贺勇铭去了一个别庄,里面竟然是赵管事偷偷转移的贾家的财产,两人商议着一分为二!枉费我家少爷这么信任他们,他们竟然会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少爷被杀死了,有冤无处说,我只能替少爷来喊冤,求京兆尹大人还贾家一个公道!” 因为愤怒,他脸色涨得通红,眼泪也流的更汹涌。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使得大家更相信他的话了。 有人道:“下旨抄了贾家的是当今皇上,你在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也没多大用处啊。” 丁铮苦笑:“我只是个远离京城的普通百姓,如何能见到天子,也无法告御状。我想京兆尹大人是京城的大官,应该能见到皇上,也许会将我的冤屈禀告给皇上,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人群中惊叹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大家听得直摇头。 这家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丁铮又道:“但我还是担心,贺勇铭和赵管事发了一笔横财,现在有的是钱,只怕会贿赂京兆尹,届时我的冤情如何上达天听?” 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京兆尹不敢收受贿赂。害死这么多人,若是这都能逃脱,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对,天子脚下,怎么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呢?若京兆尹以公谋私,我们也不答应!” “对,所以你放心告状就是,若京兆尹故意徇私,我们为你作证……” 丁铮刚擦了眼泪,又是热泪盈眶:“谢谢你们了,你们真是好心人……” 一个千里迢迢来京城告状的人,因为他们几句义愤填膺的话感动的落泪,他们突然觉得很骄傲,越发觉得贾家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他们一定会继续关注这件事的。 丁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很多人都道:“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罢……” 丁铮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京兆尹对面的酒楼,紫菀掀开帘子,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怪不得今日姑娘不愿回府呢,这热闹果然是出人意料。” 沈妤伸出纤纤手指,亲自倒了一杯酒。雅室里立刻飘出清甜甘冽的香气,是梅花和雪水的味道。 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笑容恬柔道:“是啊,的确是一出好戏。” 紫菀道:“可是奴婢还是不明白。” 沈妤呡了一口酒:“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您为何要让这个叫丁铮的男子诬陷两个不相干的人,您的目的,不是……” “是啊,我的目的的确是二叔。” 紫菀更疑惑了:“可是丁铮为何不直接指认二老爷?” “一个远离京城的人,和沈家二老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若突然指认朝中二品大员,这才会惹人怀疑呢。”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沈妤微讶,回头望去。 却是一脸笑意的郁珩,郁珩也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他仍是一身白衣,美如冠玉,明明是这般低调内敛的打扮,却像是敛尽了所有的光华。一双清润的眼睛似是流动的清泉,幽深而清澈,对她的情愫毫不掩饰,一眼就可看见。 被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子望着,即便她再铁石心肠,也觉得有些脸红。 紫菀和苏叶面面相觑,都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沈妤才平静的道:“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郁珩拿过酒杯,倒满一杯酒,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过:“这是我的地盘,我自然有特权了。” 沈妤微怔,然后笑了:“原来,归云阁是殿下的产业。” 郁珩目光含着几分不可察觉的宠溺:“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变成你的。” 沈妤笑容浅淡:“殿下说笑了。” 郁珩叹息一声,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沈妤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郁珩微微蹙眉,将她酒杯的酒倒了,重新为她斟满滚烫的热酒:“和你一样,也是来看戏的。” 沈妤笑道:“殿下怕是来晚了,今天这场戏,好像要落幕了。” 郁珩眉眼温和:“今天这出戏我是没有看完整,但是前几日火烧美人那场戏,我可是全看见了。” 沈妤心神微动:“殿下那日去了粥棚?” 郁珩状若无意道:“是啊,我以为你也会在。” 他全程看完了傅柠被火烧,是不是证明他在那里等了许久?不知怎么,沈妤越看越觉得他的眼中有几分幽怨,莫名的心虚。 毕竟,她可是在火烧美人前一天见过纪晏行。难道郁珩是听闻她见了纪晏行,所以才在第二日去粥棚? 沈妤微微一叹:“前一天施粥的时候发生些许不愉快的事,所以第二天我没有去施粥。” 说完这句话她也被自己惊到了,她竟然会向郁珩解释,她有必要向他解释吗? 原本郁珩有些郁闷,听她这么说,心情好了些。他唇角微勾,道:“我知道。” 沈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转动着手上的酒杯。 郁珩默默注视着她。她的侧脸很好看,肌肤如玉,五官精致,就像是最好的软玉精心雕刻而成,每一分都像是老天测量好的。眼睫长密,影子落在眼下,一闪一闪的,就像是一根羽毛一下下划在他的心上。 他喜欢沈妤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只是这样的沈妤,更让他着迷。 过了好一会,一阵骚动打破了雅室的沉闷。 就听到下面有人大喊:“京兆尹大人回来了,京兆尹大人回来了——” 京兆尹以为抓住沈娴和沈明汮能立下大功,所以他亲自前往,谨慎行事,却一无所获,没办法,只能回来。 可是他没能进去府衙喝口水,就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了。 突然看到百姓这么热情,他觉得有点茫然。 群情激奋的百姓看到京兆尹,热情的围上去,甚至是扯住了他的衣服,人太拥挤,以至互相推搡,差点将京兆尹的鞋子踩掉,帽子也歪了。 京兆尹好不容易站稳,身边的衙役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有人大喊道:“大人,这里有个人受了好大的冤屈。千里迢迢来京城击鼓鸣冤,让您主持公道,您快去看看罢。” “是啊,真是千古奇冤啊,大人一定要为他伸冤啊。” 而当事人丁铮,更是激动地双手颤抖:“草民见过大人,求大人为草民伸冤……” 这下子,百姓更加激动了,纷纷喊着让京兆尹伸冤。 京兆尹觉得头疼,只能耐着性子道:“既要伸冤,总要告知本官发生了何事。” 衙役驱赶着这群人,道:“都闪开,闪开,让大人进去。” 众人这才让开一条道,却是都不肯走。 京兆尹没办法,只能让人升堂,被这么多人看着,他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万众瞩目下,丁铮就将之前说的一番话,说与了京兆尹。 京兆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指着堂下跪着的丁铮:“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敢胡言乱语,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明州贾家,可是陛下下旨抄的,这个人竟然敢道京城来告状,他不要命了? 丁铮苦笑:“我岂敢拿这种事乱说,我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也知道圣旨不可违抗。下旨抄家的是皇上,我有幸捡回一条命,按理说应该远走高飞才是,可是我没有。我宁愿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也要为贾家三百多口人讨一个公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若是我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京兆尹一时语塞。 是啊,谁会拿这种事乱说,除非他不想活了。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他做不了主。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将丁铮打出去,只能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思及此,他道:“你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本官会禀告给陛下,届时陛下自会派人调查。至于你……就先留在府衙罢,该怎么办,容后再议。” 这也是为了盯着丁铮。 当然,丁铮留在府衙,不会是以犯人的身份,也自然不必住在牢房。 丁铮无限感激的模样,磕了个头:“草民谢过大人。” 京兆尹起身道:“既如此,就先退堂罢,大家都散了罢。” 众人又在门口多站了一会,看着丁铮被‘请’进去,才放心离开。 沈妤笑道:“既然这场戏落幕了,我也该回去了。” 郁珩道:“我送你。” “不必……” 她想说,光天化日之下,他送她不合适。 郁珩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请求:“我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沈家马车旁,我只远远地跟在后面。” 沈妤自诩冷漠无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默了默,她道:“如此,就多谢殿下好心了。” 郁珩唇畔升起一抹笑容,就像早晨的阳光,很是温和:“我要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沈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漠些,道:“走罢。” 京兆尹回到府上,在书房待了整整两个时辰,他想着如何写道奏本,将此事如实禀告给皇帝又能不激怒皇帝。 可是他一连写废了好多张纸,都写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焦躁,将毛笔狠狠丢在地上,地上又多了一个纸团。 他猛地站起身,扬声道:“备马,我要进宫!” 因着安家接连出事,所以安德妃郁郁寡欢。再者,皇帝一直宠爱景王和安德妃,所以他这段时间自然要好好陪伴安德妃了。 皇帝一连多日在长春宫留宿,流水一样的礼物送进长春宫,不知道引来后宫多少嫔妃的眼红嫉妒。傅贤妃自来嫉恨受宠的安德妃,但是不好表现出来,而且为了讨好皇帝,还时常是看望、安慰伤心欲绝的安德妃,可是也只换来皇帝在长乐宫用膳两次而已。 原本她还幸灾乐祸,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女人的眼泪会引来男人的同情和爱怜,男人的同情则会让一个女人站稳脚跟,可是若女人总是故技重施,久而久之就会引起男人的厌烦了。 安德妃很会拿捏其中的分寸,这几日她已经不以泪洗面了,而是选择故作坚强,但是她要让皇帝看出她是在故作坚强,一副‘我不愿让陛下为我担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不仅会使得皇帝更同情她、关心她,还会让皇帝觉得她善解人意。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整日都苦着一张脸的女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不得不说,安德妃比傅贤妃要聪明些。她知道她现在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了,只能死死抓住皇帝的宠爱。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燕窝粥,您尝一尝可还好?”安德妃眼波盈盈。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发上只是一支简单的水晶步摇,虽然不再年轻,但还是别具风韵。 皇帝接过碧玉莲花碗,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爱妃。” 安德妃微笑道:“陛下,您趁热尝尝,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皇帝很给面子的吃了几口,赞赏道:“爱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安德妃面上飞红:“臣妾和贤妃姐姐的手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这个时候,安德妃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而且没有嫉妒的心思。皇帝立刻想到了正在边陲赈灾的宁王,安德妃是在提醒他,不该冷落了傅贤妃。 思及此,皇帝点头道:“贤妃的手艺的确不错。” 安德妃笑道:“是啊,贤妃姐姐不但厨艺好,养花的手艺更好。前几日,臣妾去看望贤妃姐姐,看到她养了许久的睡莲开了,臣妾看了许久都舍不得回来。” 皇帝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该去欣赏一番才是。” 安德妃为皇帝捏着肩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去贤妃姐姐那里看看花,也能缓解疲劳。” 皇帝闭着眼睛道:“爱妃说的不错。” 皇帝又在长春宫待了一会,便去了长乐宫。 皇帝一走,安德妃维持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荞女官低声道:“娘娘,您为何要让陛下去贤妃娘娘那里?” 安德妃嗤笑一声:“你没看出来吗,陛下早就想去长乐宫了。” “那您为何还……” 安德妃倚在引枕上,道:“宁王远赴边陲之地赈灾,实在是辛苦,皇帝自然想嘉奖和安抚那母子俩。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安家出事了,陛下总不好丢下本宫去安抚贤妃。本宫既看出了陛下的心思,自然要为陛下分忧。主动提起贤妃,陛下会觉得本宫善解人意又善良大度,更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荞女官若有所悟,抿唇笑道:“若是贤妃娘娘知道,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侍寝的机会是您给她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高兴得起来。” 安德妃神色悠然:“就是让她知道这是本宫施舍给她的才好呢。” 顿了顿,她咬牙切齿道:“只是一想到安家的事,本宫的好心情就没了,若非知道沈序是珣儿的人,本宫恨不得将沈序千刀万剐。他的儿子杀了本宫的弟弟,她的女儿害死了安家全家,本宫恨不得让沈家全族为安家陪葬!他们沈家是真的会教养儿女,总是做些杀人越货之事!” 荞女官劝慰道:“因为安家的事,您一直伤心,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而且,京城人人知道,沈家二房和整个沈家不睦,沈家二老爷也被沈老夫人赶出了侯府,想来沈明汮和沈娴做出的事,和沈家无关……” 未免安德妃气出个好歹来,景王暂时没有把沈妤是幕后主使的事告诉安德妃。 “可是,本宫一想到沈妤不识抬举不愿意嫁给珣儿一事,就觉得生气。她出身再好,也不过是个臣女,竟然敢拒绝本宫!”安德妃气道,“总有一天,本宫会让她后悔,届时她想嫁给珣儿,本宫还不答应呢。” 正说着,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声音,一个梳着凌云髻,戴着点翠嵌红宝石簪子,身穿烟霞色绣牡丹锦衣,杏眼明仁,桃花玉面的女子扑了上来,甜甜的叫了一声“母妃”。 正是怀宁公主。 安德妃嗔道:“一天都不见你人影,你又去哪里玩了?” 怀宁公主道:“我刚从三哥府上回来。” “然后呢?” “然后和沈妗吵了一架。”怀宁公主愤愤道,“谁让她的哥哥姐姐害了安家的人,我教训不了沈明汮和沈娴,还教训不了她吗?” 安德妃宠溺的道:“你呀。沈妗到底是你三哥的侧妃,你也该对她客气些。” 怀宁公主嗤之以鼻:“侧妃?不过是个妾罢了,我身为公主,还教训不了她吗?就算将来三哥更进一步,她也只是个妾。” “怀宁。”安德妃突然沉了脸。 怀宁公主赶紧闭上嘴巴,有些无措:“母妃……” 她说错话了,她说沈妗只是个妾,安德妃不也一样是个妾吗? “你太口无遮拦了。”安德妃淡淡道,到底是没有发怒。 怀宁公主低下头:“女儿知错,母妃不要生气。” 安德妃摇摇头:“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若为这点事生你的气,我岂不是早就气死了?但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性子也该收敛些,今天你父皇还与我说起,要为你选驸马呢。” 她以前不愿用女儿的婚事做交易,可是现在安家没了,她必须再为景王寻一个强有力的家族做支持者,所以必要的时候要牺牲怀宁公主的亲事。 怀宁公主一听着急了:“母妃,你们不能随便定下我的亲事。” 皇帝多日没有留宿长乐宫,今天竟然来了,使得傅贤妃受宠若惊。 她心下紧张、高兴,但还是装作很镇静的样子,缓步行来,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扶起她,笑道:“爱妃请起。” 傅贤妃顺势站起身。 皇帝往窗前走去,道:“德妃说你宫里的花开的正好,所以朕来这里与你一同欣赏。” 傅贤妃一听是安德妃让皇帝到这里来的,笑容僵了一瞬,在皇帝转头之前又恢复如初。 “德妃妹妹的确很喜欢臣妾宫里的花。” 不管安德妃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她要先将皇帝留下再做计较。 偏偏,好像上天都要和她作对,她刚要吩咐人准备皇帝爱吃的饭菜,便有小内侍前来禀报。 京兆尹有急事求见皇帝。 … 最终,皇帝没有顾虑到失望的傅贤妃,离开了长乐宫,在御书房见了京兆尹。 皇帝看着一脸紧张的郑蓟,不怒自威:“这个时候郑卿进宫求见,所为何事?” 郑蓟抬眼看看皇帝,斟酌了下,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 皇帝的面色一下子冷沉下来,同时还有些疑惑。 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做过的坏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分明是他暗示身边人伪造罪证,抄了贾家,怎么变成贾家是被两个不相干的人栽赃陷害了? 但是他这话不能说,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章 流放岭南 皇帝听完京兆尹的话,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 若非他清楚自己是幕后主使,他都要相信丁铮的话了。 他心中纳闷,到底是谁在背后做鬼,上演这出戏?为贾家翻案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总不能说,不要查了,朕就是抄了贾家的幕后主使。他倒是有心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那么多百姓都看见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无论如何,他必须派人彻查此事,必要的时候,还要推出一个人来背黑锅。 可是要谁来背着个黑锅呢? 皇帝沉容道:“依你所见,那个丁铮所言可是属实?” 京兆尹犹豫道:“回陛下,臣以为丁铮的话有三分可信,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还要详查一番。既然丁铮说,他要告的人就在京城,不如将那两人捉拿归案,细细审问。” 皇帝心中有了计较,若是这两人能背黑锅最好,可是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顿觉心中烦闷,吩咐全公公道:“召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进宫。” 这个案子事关重大,所以皇帝让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一起追查。 经过查问,京城果然有个叫贺勇铭的小生意人,只是近半个月,生意突然开始扩大了。衙差没有过多询问,二话不说就将他带到了公堂,经过审问,贺勇铭说出了赵管事的住处。 原来赵管事不是京城人士,却是近来刚到的京城,现下和贺勇铭一起做起了生意。 贾家抄家,赵管事却逃出来了,这本身就是大罪,只要派人去明州查探一番,就能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只能承认自己是逃犯。 丁铮跪在地上,指着赵管事:“你没有说实话,我分明看见你和贺勇铭暗中接洽,是你和贺勇铭一起诬陷少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因为你是夫人的娘家人,所以少爷这么多年很是重用你,你却背叛了他,勾结这个贺勇铭一起陷害他,你对得起过世的老爷和夫人吗?为了所谓的钱财,你良心都不要了,我恨不得打死你!” 他已然是怒极,就要站起身去打赵管事。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京兆尹呵斥道。 丁铮被衙役拉到一边,重重磕了个头:“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家少爷做主啊。” 赵管事被吓得趴在地上,仍是不愿承认:“我……我是想活命,但是绝对没有偷盗贾家的财产,你别血口喷人!” 丁铮冷笑:“你当别人傻吗?我记得抄家那日,你是在府上的,可是你却逃了出来,难道不是一早就算计好贾家会被抄家,所以提前出府了吗?你逃出来去哪里不好,偏偏到了京城,和贺勇铭搅和在了一起,好吃好喝好住,还有钱做生意,你敢说用的都是你的银子?” “我……这些都是贺公子送我的……”赵管事狡辩道。 “贺公子还真是大方啊,又是送你宅院,又是送你银子,还带着你做生意。”丁铮冷笑道。 京兆尹皱眉道:“好了,你们不要说了。贺勇铭,你说,你有没有和赵利勾结,陷害贾家,盗取贾家的银子?” 贺勇铭自然不会承认,只说自己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韦大人道:“你们既说自己是冤枉的,自然是不怕搜查了?” 赵管事和贺勇铭突然就被带到了这里来,偷的贾家的财产,以及账本来来不及处置,自然不希望官差去搜查。 可是他们根本不能阻止,便有一群官差去了赵家搜查。 他顿时面如土灰,浑身无力,倒在地上。 看他这样的表现,众人对丁铮的话已经信了一大半了,贺勇铭明明就是心虚嘛。 很快,负责搜查的人就回来了。 “三位大人,卑职在赵利家中一个废弃的库房里搜到了不少金银玉器,还有许多名贵之物,以及银票。” 丁铮说话更有了底气:“赵利,你现在还敢说这些财物都是你的吗?你这些年虽然跟在少爷身边做事,但也不会得到这么多金银罢?” 京兆尹道:“还不说实话吗?” 赵管事面色仓皇:“大人,这……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是被贺勇铭骗了,是他提议,让小人偷盗贾家财产,届时一分为二。然后伪造少爷贩卖私盐的证据,还让小的替换少爷捐给灾民的救灾物资,他想借着皇上的手抄了贾家。我……我也是被骗了啊。” 丁铮怒道:“若你心正,怎么会被贺勇铭说动,分明你早就觊觎贾家的财产,贺勇铭找上你,刚好给了你这个机会!” 赵管事吓的浑身瘫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了贺勇铭的身上,对他拳打脚踢:“都是你害了我,都是你害了我,你别想着置身事外,还不快说实话。” 赵管事匍匐在地,道:“三位大人,我家少爷的确没有贩卖私盐,是他故意将少爷灌醉,骗着少爷签了约定书,少爷只以为是普通的布匹生意,根本不知道他在里面动了手脚。实际上,贩卖私盐的人是他才对,只要大人去查一查,一定能查出来的!” 贺勇铭满头大汗,将赵管事从身上甩开:“赵利,你——” 赵管事冷笑道:“既然事情暴露,凭什么我一个人背黑锅,要死我们一块死,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贩卖私盐吗?哼,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少爷曾经劝说过你,不要急功近利,可是你表面上受教,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为了一己私欲,背叛朋友,让贾家蒙受不白之冤,你却安享富贵!” 众人看着两人狗咬狗,不知怎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京兆尹冷声道:“贺勇铭,你可认罪?” 贺勇铭跪坐在地上,嘴唇颤抖:“我……我……” 赵管事高声道:“偷盗的贾家的那些财产,我都是记下的,若是大人不信,可让小人跟着一起去搜查。”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三人商议一番后,韦大人道:“如此,就带着赵利一起去搜查罢。”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了衙门。 果然搜到了不少贾家的财产,那么多金银珠宝堆砌在地下的密室里,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可是赵管事却说,那些财产少了一半。 “大人,在知道贾家要被抄之前,小人转移了近四分之一的金银,贾家家资巨富,就算我们两人一分为二,还是能分到很多金银的。可是,方才小人跟去查看,却是少了贺勇铭所分得的一半,不知另一半去了哪里。” 贺勇铭支支吾吾道:“另一半……另一半我拿去做生意了……” “那么多银子,你都用来做生意了?”赵管事道,“你在说谎。” 这时候,一个衙役说话了:“大人,卑职在贺家藏银子的墙洞里发现了一本账册。” 京兆尹眼前一亮:“呈上来。” 他随意翻看着,先是感叹贺家虽然是小生意人,但是比起他来还是很有钱的,可是他越往后翻,面色越凝重。 突然,他手一抖,账册掉在了地上。 韦大人忙道:“郑大人,你怎么了?” 京兆尹指着账册:“这里面……” 刑部尚书吴鹏清铁面无私,秉性正直,审案时极为严酷。他方才没有说话,看见京兆尹异常的表现,仍是面容冷肃,亲手将账册捡了起来。 他仔细翻看着,当他看到账册上一个名字时,也是一惊,猛然抬头看向贺勇铭。 贺勇铭被这个眼神看的更为胆怯,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 只有韦大人还不明所以,转过头,正好看到吴大人翻到的那一页,他更加震惊:“这怎么会……” 这上面写的竟然是沈序的名字,并且清清楚楚写着贺勇铭给了沈序多少金银,而且正好是贺勇铭另一半贾家的财产。 吴大人举着账册道:“贺勇铭,你怎么解释?” 贺勇铭咬紧牙关,低头不言。 这反而更证实了此事真的另有隐情。 “贺勇铭,未免受皮肉之苦,本官劝你还是招供罢。” 贺勇铭即便恐惧,但还是道:“小人承认,是觊觎贾家财产,和赵利勾结盗取贾家财产,伪造安贾兴贩卖私盐的证据,调换救灾之物也是小人给赵利出的主意,贾家是冤枉的。” “还有呢?”吴大人沉声道。 “其他的,没……没有了。”贺勇铭仰头道,“大人,此事全是小人和赵利所为,与我的家人无关,请您治小人的罪罢,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死鸭子嘴硬,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吴大人声音带了怒意,“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还不承认吗?说,此事与沈序沈大人有何关系?” “小人不……” “你不要告诉本官,你不认识沈大人,否则你如何解释账册上的名字?”吴大人冷冷打断。 “小人不知。”贺勇铭咬牙道。 “好一个不知!”吴大人嗤笑一声,“好,你可以不承认此事与沈大人有何关系,但是你总要说一说,你怎么会和沈大人认识,又怎么会在账册上写给了沈大人多少银子?” “小人……小人……”贺勇铭左右看看,突然站起身,朝前面的柱子撞去。 众人大惊失色,吴大人道:“快拦住他!” 一个衙役手疾眼快,在他就要碰到柱子上的时候,拽住了他的后领,将他丢在了地上。 吴大人满面冷漠:“公堂之上自戕,你可知是什么罪名吗?” 贺勇铭大口喘着气,趴在地上,却是不说话。 吴大人看着他,道:“也罢,既然你不肯招认,但是你的家人应该知道其中缘由。来人——” “不要!”贺勇铭道,“此事我母亲和妹妹、妻子毫不知情,大人不必审问她们。” 吴大人似笑不笑道:“你不肯招,也不让本官问你的家人,这是什么道理?” 贺勇铭犹豫着,仍是没有要招认的意思。 吴大人有些不耐,道:“既然你不肯招,那么只能用刑了。若是用刑了,还不肯招,本官就只能问问你的家人了。” 他挥挥手,衙役就抬着凳子和板子过来了,二话不说褪去贺勇铭的衣裳,板子重重打在他的身上。衙门的板子极厚极重,而且行刑的衙役又有特殊的手艺在身,所以打在人身上很痛,没几下,贺勇铭就痛的叫出声来,手指甲扣着地面。 “招不招?”吴大人面不改色道。 他在刑部,见惯了比仗责还惨烈十分的刑罚,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也不觉得贺勇铭多么可怜。 京兆尹和韦大人都未开口,事关朝廷命官,他们还是少说话为妙。 吴大人耿直无私,他愿意审就让他审好了。 二十板子下去,贺勇铭已经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眼睛闭上又睁开,最后终于道:“我……我招……” 吴大人挥挥手,衙役立刻停止了行刑,将贺勇铭放下来。 “说罢。” 贺勇铭声音虚弱:“那些银子,的确……的确是给了沈大人,我想着,这也是以后能牵制他的把柄,就记了下来。关于陷害贾兴贩卖私盐,也是沈大人指使我做的……” “你可知沈大人为何要对付贾家?”吴大人将信将疑,“沈大人可与贾家有仇?” 贺勇铭沉默了一瞬,道:“也许算是有仇,但是个中缘由小人不知……” “此话怎讲?” 贺勇铭道:“我与贾兴认识很久,知道他家中不少事,也知道他除了有个亲生母亲,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以及一个庶母。只是他的庶母不受贾夫人喜欢,贾老爷去世没多久,贾夫人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抢走了两个庶出孩子,将他庶母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半年。 抄家前,我和贾兴见了一面,贾兴与我喝酒的时候说起此事,他可怜两个庶出弟弟妹妹,但是母命难违,他也无可奈何。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京城的人到了明州,说是定远侯府二老爷的岳家,要将他庶母带走。贾夫人不敢得罪京城权贵,就写了放妾书,让人带走了他的庶母。” 吴大人认真听着,好像抓住了什么,问道:“据我所知,沈家二夫人的娘家姓吕,刚到京城没多久。贾兴的庶母叫什么名字?” 贺勇铭道:“好像叫吕巧瑛。”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都觉得惊奇,京兆尹和韦大人相视一眼,道:“若是我没记错,深沈大人要娶的继妻便是这个名字罢?” 吴大人皱眉:“既然这吕巧瑛是贾家已故老爷的妾室,怎么又做了沈大人的继室呢?” 贺勇铭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沈大人派人调查了贾家,知道了我和贾兴是好友,利用我的野心对付贾家,想置贾家于死地。但是听贾兴说,自吕巧瑛嫁给贾老爷做妾,吕家人从未和贾家有过往来,更没有派人看过吕巧瑛,素日吕巧瑛也从未提起过吕家,可见关系是不好的,不知怎么,十年没见,吕家人竟然急匆匆的接走了她。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沈大人要娶继室,却不知竟是贾兴的庶母。” 韦大人沉思道:“吴大人,是不是要派人请吕家人到衙门来?” 吴大人道:“既然此事和吕家人有些关系,自然要调查清楚。” 其实他也很好奇,沈序娶继室娶什么样的人不好,怎么偏偏娶别人的妾室?而且这个女子还有两个孩子。 吕巧瑛很快就要嫁给沈序做继室,这让吕昌晟和吕舅母很是兴奋。每天耳提面命,嘱咐吕巧瑛别忘了她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提醒吕巧瑛别忘恩负义,嫁给沈序后记得多给沈序吹吹枕边风,好给吕家谋得好处。 婚事一定下,吕昌晟和吕舅母的真面目就显露无遗,吕巧瑛很厌恶他们,却还要应付着他们,心中想的是两个孩子。 贾家被抄家之事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吕昌晟夫妇为了让她安心出嫁还打算隐瞒她,好在沈妤让人悄悄递了消息给她,她才知道此事,并且还告诉她,她的一双儿女已经进京了,她的生母也找到了,现在正一起住在一个宅院里,被人照顾着。 说是照顾,其实也有监视的成分。但只要吕巧瑛按照沈妤吩咐去做,她保证他们一家四口会团圆。 房间里,吕舅母又在重复着昨日说的话,吕巧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频频点头。 “妹妹你可记住了?” 吕巧瑛耐着性子道:“大嫂,我已经记住了。我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和大哥给的,我以后会看顾吕家,会报答你们,给吕家带来好处,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的。” 吕舅母笑道:“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懂事的。对了,还有菱儿……” 吕巧瑛低头做着绣活,道:“有二老爷在,大姑娘会嫁给好人家的。” 吕舅母笑的合不拢嘴:“这我就放心了。” 吕舅母只想着利用吕巧瑛,也没有嘱咐她一句照顾好自己,哪怕是做戏呢。 这家人就是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需要别人的时候,一口一口好妹妹的叫着,不需要的时候就嫌恶的丢到一边。 吕巧瑛任由她说,自顾自的绣花。吕舅母也看出了吕巧瑛不愿理会她,暗骂一声小人得志,口中笑道:“妹妹就要出嫁了,很多东西还要准备,我就先忙去了。” 吕巧瑛淡淡道:“劳烦大嫂。” 实际上,沈序送来的聘礼,都被吕舅母收起来了,她也没打算给吕巧瑛准备多少嫁妆,有什么可忙的呢。 可是刚出了门,便听到外面有人拍门。 吕舅母以为是哪个想和吕家攀交情的,赶紧让人去开门。 可是一开门,她呆愣住了。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几个官差。 吕舅母瞠目:“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官差道:“我家大人,奉陛下旨意彻查贾家的案子,如今查到似乎和吕家有些关系,大人特让我们过来请你们过去,问几句话。” 一提到贾家,吕舅母就有些心虚:“贾家的案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官差道:“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您请罢。” 说完,就有人进了吕家宅院,将吕昌晟其他人也请了出来。 公堂之上,被三个大官审视着,吕家人俱是心惊胆战。 吕昌晟心慌的同时,想到了沈序。沈序可是户部尚书,官位不小,若是他提起沈序,想来这三人不会为难他们。 他刚要开口,吴大人面容冷肃道:“哪个是吕巧瑛?” 吕昌晟和吕舅母同时望向吕巧瑛,目中有疑惑,还有警告。 吕巧瑛并未看两人一眼,磕头道:“民女吕巧瑛拜见大人。” 在场人一看吕巧瑛的容貌,也是在心里惊叹。心道这的确是个出挑的美人,难道沈序娶她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可是京城的美人也不少,沈序为何要娶一个嫁过人又有孩子的女子为继室? 吴大人没有多说别的,直接问道:“你是贾明财的妾室,还有过两个孩子?” 吕昌晟和吕舅母面色一变。明州离京城这么远,吕巧瑛又只是个妾室,他们怎么会问起吕巧瑛做过妾室的事?怎么连她生过两个孩子都知道了? 吕舅母一急,赶紧道:“大人,我家妹妹她……” 吴大人瞥她一眼:“本官问的是吕巧瑛。” 然后又看向吕巧瑛道:“你实话实说。” 吕舅母拼命给吕巧瑛使眼色,吕巧瑛就像看不懂似的,她咬咬唇,面色有些难堪:“是……” “轰隆”一声,就像一道惊雷在吕家人耳边炸开,吕舅母恨不得打醒吕巧瑛。 她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其他人也唏嘘不已,原来贺勇铭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吕舅母以为吴大人要追查他们骗婚一事,赶紧解释道:“大人,就算我妹妹嫁过人有过孩子,但是在她进京之前,贾夫人已经写了放妾书,所以我妹妹不再是贾家的人,她改嫁并没有触犯律法。” 吴大人问吕巧瑛道:“沈大人可知道你的过去?” 吕巧瑛似乎要哭出来,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我也不清楚他有没有查到……” 吴大人想了想问道:“你可想过被沈大人发现的后果?” 吕巧瑛泫然欲泣:“我不知道……” 在场的人却是想到,吕巧瑛欺骗沈序在先,被沈序发现在后。若吕巧瑛只是改嫁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两个孩子,无论吕巧瑛是不是得到了放妾书,对于沈序来说,这都是一种耻辱。 若是被别人知道他娶了一个商人妾室做继室,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沈序迁怒贾家,计划着抄了贾家也不是不可能。 吕巧瑛越发慌乱,道:“我也不想欺骗二老爷,是我哥哥嫂子逼我这么做的。大哥从小就不待见我,嫡母将我嫁给了贾老爷,得到了无数聘礼,就不再见我。我与大哥十年未见,他突然让他儿子带我进京,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他们才告诉我,要我隐瞒过去嫁给二老爷做继室。我没有办法,只能配合他们。我所言句句属实,求大人明察。” 闻言,所有人都对吕家人面露鄙夷。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亲妹妹卖来卖去,这是人做的事吗? 吴大人沉吟道:“你可知贾家被抄了?” “被抄了?”吕巧瑛面露茫然,转头看着吕昌晟夫妇,“大哥大嫂,贾家被抄了吗?” 吕昌晟和吕舅母低下头去。 吕巧瑛焦急而愤怒:“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死了?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欺骗我利用我,还逼着我放弃自己的孩子,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膝行到吴大人面前,乞求道:“大人,我欺骗二老爷不是出于自愿,是他们在算计我。现在我的孩子也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求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我就算是死也愿意。” “吕巧瑛,你胡说什么!”吕昌晟急怒交加。 这个庶妹胆肥了,居然敢出卖他。 吕巧瑛满脸泪痕:“我说的是实话,你派吕广缘接我进京的时候,根本没有告诉我要让我做什么。你不顾我的意愿,让我离开贾家,让我和我的孩子分开,现在更是天人永隔。你们真是太卑鄙无耻了!” 吕广缘气恼道:“若非是我让你进京,你也活不到现在!” 吕巧瑛哭道:“我宁愿和我的孩子一起死,也不愿苟且偷生。我会告诉二老爷事情真相,揭穿你们的真面目,然后我再下去陪我的孩子!” 一直没开口的丁铮道:“瑛姨娘,你可曾想过,其实沈家二老爷早就得知了事情真相?” 吕巧瑛诧异的望着他:“丁管家,你怎么在这里?” 丁铮冷笑道:“自然是帮少爷讨回公道,现在看来,真正要陷害少爷的人,似乎已经找到了。” 吕巧瑛泪眼盈盈:“你这话什么意思?” 丁铮有些愤恨:“意思就是,沈家二老爷就是为了你才要陷害少爷,抄了贾家。因为你给他带了绿帽子,让他受到了奇耻大辱,所以他要除掉贾家出口恶气!” 吕巧瑛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不……这不可能……” 丁铮指着贺勇铭道:“怎么不可能,不信你问问他。他已经招认,是沈二老爷指使他陷害少爷。” 贺勇铭闭着眼睛,没有反驳,已经是默认了。 京兆尹对吴大人道:“看来,此事还需要陛下定夺。” 沈序的品级和吴大人一样,比京兆尹和韦大人还高一级,所以他们要审问沈序怕是不合适。再者,这么大的事,还是交给皇帝处置最好。 吴大人颔首:“郑大人所言极是。” 然后他吩咐人将赵利和贺勇铭关押起来,至于丁铮,先回到京兆尹府衙。 就在三人要离开的时候,吕巧瑛拦在吴大人面前,声音凄切:“大人,我被人欺骗利用,被逼着改嫁,这件事就算了吗?” 吕昌晟想开口,吴大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心下一紧,赶紧闭了嘴。 吴大人最瞧不上靠出卖女子得到荣华富贵的人,听了吕巧瑛的遭遇他也深感同情,道:“自然不会。” “大人——”吕昌晟和吕舅母同时道。 吴大人肃然道:“来人,将这两个人关进大牢,等贾家的案子解决了,再处理此事。” 吕巧瑛泪如雨下,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吴大人点点头,道:“回去罢。” 吕巧瑛喜极而泣,旁人则以为她是太过伤心。 她站起身:“是,大人。” 太好了,她终于重获自由了。她终于可以和她的孩子、生母团圆了。 不理会吕昌晟和吕舅母的破口大骂,她捂着唇,哭着跑了出去。 吕幼菱和吕广缘则被衙役赶了出去。 吕幼菱不知所措,她的父母被关进了大牢,她该怎么办,她的将来怎么办? … 一个时辰后,京兆尹、韦大人、吴大人以及沈序都到了金殿。 殿内一派死寂,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序,面色阴沉。 旁人都以为皇帝是在生沈序的气,其实皇帝愤怒的是:到底是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些把戏?! 这一出一出的,是要逼着他让沈序背黑锅啊。 倒不是他多喜欢沈序这个臣子,而是他觉得他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身为一国君主,竟然被人利用、耍弄!而且他明明最清楚事情真相是什么,却不能说出口,还要陪着这群人演戏。 这实在是太憋闷了。 吴大人一向胆子很大,他神色恭谨道:“陛下,现在此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百姓们都在关注此事,若是不能尽快解决,怕是会引起众怒。” 此事能传的这么快,自然有沈妤的手笔。 现在人人皆知,沈序被带了绿帽子,不甘受此奇耻大辱,为报复贾家,指使贺勇铭陷害贾家,并吞没了贾家不少财产。 沈序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明明天气严寒,他却已经汗湿脊背。 “陛下,臣没有,臣根本不知道吕巧瑛嫁过人,也不知道她有过孩子,更没有为了报复贾家而指使人伪造罪证陷害贾家,求陛下明察……” 皇帝也很是烦闷,他心道,废话,我当然知道。可是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众怒难犯。他虽是皇帝,但是也不能惹怒群情激奋的百姓。 很快,派去沈序家中搜查的人就回来了,只见到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摆满了金殿,甚至一直摆到金殿外,一众人惊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箱子全部被打开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闪动着耀眼的光,使人目眩神迷。 这么多财物,可真是人证物证俱全了,沈序根本就不能脱罪! 沈序目眩魂摇,身体晃荡了一下。 他大声道:“陛下,这些绝不是微臣的,请陛下明察。” 京兆尹道:“可是这是从沈大人您的家中搜出来的。” 沈序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绝望,而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他。 这时候,有人面色惶急的跑进来,禀报道:“陛下,京城的百姓,亲眼看到从沈大人家中抬出这么多箱子,义愤填膺,请求陛下处置沈大人,还贾家一个公道。现在,刑部、大理寺、京兆尹府衙,以及宫门口挤满了百姓,若是陛下还贾家公道,他们就不回去。” 沈序几乎晕倒,他强撑着身子,哀声道:“陛下,臣绝对没有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臣没有栽赃陷害贾家,求陛下明察!” 皇帝的面色更沉了几分,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这一切? 先是丁铮击鼓鸣冤,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然后赵利和贺勇铭招供,贺勇铭供出沈序,接着从沈序家中搜出了这么多金银珠宝,然后又煽动百姓。 背后之人很明白如何利用百姓。众怒难犯,无论沈序是不是冤枉的,皇帝都必须杀了沈序以平息百姓的怒气! 他身为皇帝,竟然被人逼迫至此? 他一直都知道沈序是景王的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除掉沈序就等于对付景王,难道是宁王做的?不,宁王远在边陲,就连安家灭门都不知道,怎么会设计此事? 难道是太子?可是太子那么蠢,能想到这个办法吗? 或者说是……景王?沈序的儿女害死了安家的人,景王难道就不记恨吗,所以就想用这个办法除掉沈序,还能让他对太子和宁王产生怀疑? 皇帝一向精明,第一次被迷雾遮住了眼睛。 这时,又有人来报:“陛下,外面的百姓更多了,禁军不敢镇压,可是若是不镇压,他们就要闯进来。” 皇帝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沈卿啊。” “陛下……”沈序语带哀求。 你就为朕背一次黑锅罢,为君主分忧解难,不是臣子该做的吗? 皇帝踱步了一会,走到御案前,全公公忙伺候笔墨。 “传朕旨意,沈序为一己之私,陷害无辜,欺君罔上,本该处死。但朕念其在朝为官多年,为朕分忧,又因先定远侯为国捐躯,朕法外开恩,判其流放岭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及笄之礼 皇榜放出去后,勉强平复了百姓的怒气,在禁军的劝说下,纷纷散去。 而迎接沈序的也将是流放之刑。 至于吕家,自然也不会安然无恙,虽然不会斩首,也不会流放,但会有牢狱之灾。 紫菀道:“姑娘,吕家也算是得到了教训。” 沈妤微微一笑:“是啊,也当是为吕巧瑛出一口气罢。” 如今吕巧瑛嫁过人的事已经暴露出来,沈妤也不好叫她吕姑娘,叫吕夫人好像也不太合适,所以干脆叫她名字罢。 苏叶颇为义愤:“吕家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吕巧瑛虽然是庶女,可是也是活生生的人,从小没享过清福,却是被卖来卖去。明明想用别人换取利益,吕家人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现在好了,让他们在大牢待两三年,看他们出去以后还如何害人。” 只是不知道吕幼菱会不会老老实实的。 沈妤眼波澄澈,道:“赵利应该已经出城了罢?” 苏叶低声道:“赵利和贺勇铭自尽在了刑部大牢。” 沈妤颔首:“很好。” 至于贺勇铭,则是楚王的人,想必现在已经回楚王府复命了。也可以说是养伤。 苏叶笑了笑:“姑娘放心,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皮糙肉厚的,过十天半个月伤就会好的。” 沈妤也忍不住笑道:“安排一下,让吕巧瑛和她两个孩子还有生母见面罢,明日我去见他们一面。” 翌日,一辆朴素的马车来到一个叫‘梨花巷’的街巷,街道两边是最为普通的宅院。怕引人注目,所以沈妤让苏叶将吕巧瑛两个孩子暂住在这里,暗地里有人看守着。 几人下了马车,苏叶叩响了一个大门。 等了一会,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青衣婢女,见到后面的戴着面纱的沈妤,她连忙行礼:“姑娘请进。” 沈妤微微颔首,抬脚走进去:“吕……姑娘人可到了?” “吕姑娘刚刚才到。” 沈妤一身朴实无华的素色衣衫,袖口上绣的是淡紫色的小花,显得更为清雅了。虽然打扮的很低调,但是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此地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在婢女的指引下,沈妤进了正屋,就看见母女二人正抱头痛哭,旁边还有两个孩子,正是吕巧瑛的儿子和女儿。 两人哭了许久,才抽抽噎噎的停下,一回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沈妤。 吕巧瑛一怔,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下子跪倒在沈妤面前:“小妇人多谢郡主的大恩大德。” 紫菀忙扶起她。 沈妤淡淡一笑:“我早就说过,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不必谢我。” 话虽如此,可是吕巧瑛深深知道她占了多大的便宜,若非是沈妤,她和两个孩子都要跟贾家人一起被杀,也不会和生母相见,更不能让吕昌晟和吕舅母得到惩罚。 她隐约觉得,沈妤其实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她忍住眼泪,对一个瘦弱的妇人道:“娘,这就是救了您的恩人。” 这个妇人便是吕昌晟的父亲年老的时候买来的瘦马,后来又被主母卖到了秦楼楚馆。年轻的时候她尚且能攒些银子度日,可是她渐渐地老去,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当沈妤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她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靠着给人做绣活度日。 妇人立刻拜倒,和吕巧瑛一样,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沈妤笑道:“您不要客气了,区区小事,不必挂怀。” 她一转头,就看见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躲在吕巧瑛身后,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沈妤。 沈妤暗暗一叹,道:“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过几日你们便离开京城罢。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到了该去的地方,就好好过日子罢。” 说着,苏叶将一个匣子递给吕巧瑛。 吕巧瑛慢慢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几张纸,她讶然的看向沈妤。 “我说过,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们一家人开始新的生活,这里面是你们的户籍和路引。”沈妤轻声道,“你们要记牢了,从今往后,你们就要忘记以前的身份。我会让人送你们去晋州青桐县,你的母亲不再是你的母亲,而是婆婆。你的婆婆姓孙,你姓柳名蓉,你的丈夫姓彭名仁旭,可是三年前不幸亡故。这是你的两个孩子,彭延和彭嘉。这许多年来你们一家人一直在外地做些小生意,因着你丈夫死了,所以才回到老家,你不认识周围的人也是情有可原。听明白了吗?” 吕巧瑛捧着那个匣子道:“我听明白了。” 沈妤微笑道:“明白就好。以后,你就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罢。我的人将你们送过去后,会帮你们安置好一切再回来。” 说着,紫菀又递过去一个匣子,沈妤道:“里面是些银子,还有你们所住之处的房契地契,你们收着罢。小心看管,别让人骗了去。” 吕巧瑛热泪盈眶:“我都记住了,多谢郡主。” 沈妤弯下腰,捏了捏女孩脸:“好好听你们娘亲的话。” 言罢,她直起身:“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 她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裙摆拂过门槛,微风吹来,衣袂翩翩,却是越发显得仙姿玉貌,清妩动人。 上了马车,紫菀道:“姑娘,这种事交给奴婢来办就好了,您只与他们说这几句话,何必劳累自己跑一趟呢。” 沈妤掀开帘子,看着小巷越来越远,道:“没什么,就是想出来走走,顺道来看看他们。” 紫菀吐吐舌头:“要我说,姑娘还是很心软的。” 当然,除了对付敌人的时候。 沈妤失笑:“你看的倒是清楚。” 紫菀笑嘻嘻道:“奴婢和姑娘一起长大,自然是比苏叶更聪明些。” 苏叶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会自夸。” 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到了热闹的大街上。紫菀提议道:”姑娘,反正出府了,不若好好逛一逛再回去?” 沈妤道:“也好。” 沈妤被扶着下了马车,紫菀道:“姑娘的及笄礼就要到了,也不知道莫娘子衣服做的如何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沈妤抬头一看,‘锦绣阁’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她正准备上台阶,就看见一个水绿色衣裙的女子先她们一步进去了。 正是在游街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永城侯嫡女崔葇。 沈妤脚步顿了顿,提着裙角进了锦绣阁。 一个粉衣女子迎了上来,一脸笑容:“几位要什么绣品……” 崔葇身边的婢女兰沁道:“听闻京城里锦绣阁的莫娘子绣工最好,她人在何处?” 粉衣女子笑盈盈道:“娘子这几日不见客,姑娘需要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见客?”兰沁拧眉,“京城的绣娘这么难请吗?” 粉衣女子闻言,心知她大抵是初到京城,看崔葇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便越发客气有礼:“姑娘误会了,只是娘子近来手头上的活有些多,姑娘若是急着要,我们锦绣阁还有其他绣娘,手艺都很好,您……” 兰沁眉宇间有些不屑和高傲:“凭什么莫娘子接其他人的生意,我家姑娘就要用别的绣娘?莫非你家娘子瞧不上我家姑娘?” “姑娘误会了,若是姑娘一定要莫娘子接你们的绣活,只怕要等一段时间。” 兰沁不悦道:“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 兰沁语气尖锐:“既然这么长时间不能接生意,你们还开门做什么?” 粉衣女子有些为难:“锦绣阁还有其他绣娘,自然要开门的。” 兰沁冷哼一声,对崔葇道:“姑娘,她分明是瞧不上您。” 崔葇性子好,对贴身丫鬟也好,再加上崔葇是侯府嫡女,还是太后的侄孙女,所以久而久之,兰沁也骄傲起来了。 因着崔葇再过一个月就要嫁入长兴侯府了,绣活自然要新娘子亲自做才好。可是需要不少绣品,时间又赶,所以她们便到了锦绣阁。 “兰沁。”崔葇摇摇头,不赞同道。 紫菀看不惯兰沁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上前去,道:“春月姑娘,我家姑娘的衣裳做好了吗?” 许多人家的衣服都是锦绣阁的绣娘做的,所以春月自然是认识紫菀。她的笑容比方才真诚许多:“原来是紫菀姑娘。” 她往后一看,发现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暗暗想到这应该是宁安郡主。 她道:“烟罗紫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倒是做好了,正准备过几日和另一件一起送过去呢,莫娘子正在赶工,不会耽搁了姑娘的及笄礼。” 兰沁一听更不高兴了:“我们也赶时间,就不能通融一下先给我们做?” 春月笑道:“姑娘,先来后到,总不能坏了规矩,后面还有别人在等呢。” “可是一个月后,我家姑娘……”是要出嫁的。 她觉得,及笄礼再重要,能比得上大婚重要? “兰沁。”崔葇低斥道。 兰沁只能闭嘴。 春月虽知崔葇也是身份贵重的姑娘,但是京城贵人那么多,她不可能为了崔葇得罪其他贵人,只能好声好气的劝兰沁不要太过执拗。 崔葇认出了沈妤,与她见了礼:“郡主。” 沈妤淡淡一笑:“崔姑娘。” 崔葇也听说过太后对沈妤的宠爱,不只是时常让沈妤进宫陪伴,还给了郡主封号,她想,或许沈妤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能得太后另眼看待罢? 只是她进京时日尚短,除了见识过沈妤的美貌,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崔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兰沁却是为崔葇抱不平。崔葇才是太后的侄孙女,为什么太后对沈妤的宠爱比崔葇还要多?再者,她家姑娘可是才貌双全,将来的夫君也是侯府世子,富有才华的探花郎,沈妤除了美貌还有什么? 但是她不敢说什么,给沈妤行了礼,就退到一边了。 崔葇面露歉意:“兰沁不懂事,让郡主见笑了。” 沈妤微笑道:“怎会。崔姑娘对下人宽宥,是她的福气。” “听闻过些日子便是郡主的及笄礼了。” 沈妤道:“劳烦崔姑娘记着,过几日沈家会给崔家下帖子,还请崔姑娘赏光。” 崔葇声音温柔:“郡主的及笄礼,我自然会去。” 沈妤唇角含笑:“那我就不打扰崔姑娘了。紫菀,我们走罢。” 紫菀从春月手中拿过衣裳,笑着瞥了兰沁一眼:“姑娘,您要不要再去珍宝阁看看?” 沈妤声音越发柔和:“你倒是变着法的让我在外面多逛逛。” 紫菀笑嘻嘻道:“奴婢不想看到姑娘总是在府上闷着,再者,太夫人也说了,让您多买些首饰,就是每天换着戴也行,太夫人看着也高兴。” 看见沈家的马车离去,兰沁的嘴高的似乎能挂油瓶。 崔葇道:“谁又惹到你了?” 兰沁声音闷闷的,她不好说沈妤的坏话,只能挑紫菀的不是:“宁安郡主身边的婢女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她这么说,却是没想想自己也一样的目中无人。 崔葇眼前似乎还有沈妤的影子,她若有所思道:“那又如何?宁安郡主愿意宠着身边的婢女,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奴婢就是……”就是看不惯,“咱们虽来京城时间不长,但是总是能听到关于宁安郡主的事。” 崔葇轻叹一声:“宁安郡主家世容貌都是在京城数一数二的,时常听人提起她,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在兰沁心中,谁都比不上自家姑娘。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崔家便是当地名门望族,崔葇更是众多姑娘争相追捧的人,不知多少人家想要聘娶崔葇为妻,崔家人都没答应。姑娘如此受欢迎,做奴婢也与有荣焉,其他府上的姑娘为了和崔葇攀交情,也对兰沁客客气气,就久而久之,兰沁也飘飘然了。 可是到了京城,局面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到锦绣阁做绣品还要等,偏偏莫娘子不见客的原因是在赶做沈妤的衣裳,她受不了这种落差,自然看不惯沈妤了。 “真的不能先给我家姑娘做吗?”兰沁道。 春雪笑道:“宁安郡主后面还有人等。” “你……” “好了,兰沁。”崔葇道,“既然莫娘子没有时间,请别的绣娘做也是可以的。春月姑娘,请问一个月之内能做好吗?” 回到沈府,云苓道:“姑娘,沈侧妃今天来了,现在正在慈安堂,不知道在和太夫人说什么。” 沈妤唇畔噙着一缕浅笑:“沈妗这是走投无路了。” 虽然沈妗和沈序的父女之情很是虚假,但是尚可以相互利用,可是现在沈序死了,沈妗能依靠谁呢?她现在孤立无援,只能来求助太夫人。 紫菀道:“姑娘,沈侧妃到底是沈家姑娘,太夫人会不会心软?” 云苓也道:“万一太夫人心软,沈侧妃又会找机会给您不痛快了。” 沈妤呡了口茶,站起身道:“多日不见三姐,二叔又出了事,我要去安慰安慰她才是。” 紫菀一怔,然后笑道:“姑娘说的是。” 还未进慈安堂的大门,隔着帘子,就听到沈妗哀哀啼哭的声音。 “祖母,孙女知道以前做了许多错事,惹得祖母生气,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如今二房就剩下了我一个人,祖母真的忍心舍弃我吗?” “三姐这话说的可是不对,二叔只是流放,并未失去性命,怎么就剩下三姐一个人了呢?”沈妤由人服侍着脱了披风,走到沈妗面前,温和的笑道,“三姐可是景王的侧妃,谁又敢欺负你呢?” 沈妗停止了哭声,看着沈妤的目光闪过一丝凶狠。 沈妤给太夫人请了安,到了太夫人身边坐着。 太夫人看沈妤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宠溺,与对待沈妗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摸了摸沈妤冰凉的手:“怎么才回来?” 沈妤依偎在太夫人身边,笑容娇俏:“去铺子里逛了逛,发现许多喜欢的东西,所以就晚回来了些。不曾想,三姐来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贪玩。” 沈妗对沈妤的嫉恨已经到达了顶峰。凭什么她过得这么苦,沈妤能拥有这么多? 她怀疑,沈序被流放也是沈妤设计的。 太夫人的脸色立刻冷淡了许多,望着沈妗道:“你回去罢,当初你执意在热孝嫁进景王府时,我对你说的那番话,你还没有忘罢?” 沈妗自然记得。她当初嫁给景王的时候,就意味着不再是太夫人的孙女,她一心想着嫁给景王能有大造化,所以便没在意和太夫人的祖孙之情。 她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回来向太夫人求助,太夫人拒绝的话,就像给了她一巴掌,她脸上火辣辣的疼,难堪极了。 “祖母,你真的如此绝情吗?我固然做错了事,可我仍是您的亲孙女啊,您忍心看我被人欺负吗……” 太夫人淡淡道:“那你说说,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又受了什么欺负?” 沈妗难以启齿。 太夫人笑了笑:“你若还愿意到沈家来做客,我也不能赶你出去。但是你若是想让我为你撑腰,让景王不要冷落你,那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了,更别提你要利用沈家,等景王登上高位,你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沈妗恨意拳拳,厉声道:“为什么祖母可以为大姐撑腰,却不能为我撑腰,同样是沈家的女儿,祖母是不是太偏心了?” 太夫人并未生气,道:“你若是心存良善,没有使用那种手段嫁给景王做妾,你在婆家受了欺负我自然也可以为你撑腰。可是你想一想,你都是做了什么糊涂事。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一笔笔替你记着呢。更何况,你认错的心不诚,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利用沈家。沈家不是二房的,更不是你的,你想让我用整个沈家支持你,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太可笑了吗?” “祖母,你真的这么狠心吗?”沈妗握紧了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太夫人失望至极:“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别人的错。” 沈妗勉强压抑住怒火:“就算祖母不认我这个孙女,但是父亲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您明明知道,父亲要娶吕巧瑛为继室,是被吕家人算计的,他根本不可能为报私仇指使人陷害贾家,您为什么不进宫求陛下查明真相?” 祖母脸色微沉:“胡说什么,证据确凿,陛下还能冤枉了你父亲不成?” 沈妗冷笑道:“我看,您是知道陷害父亲的人是谁,所以明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还是选择装作看不见。” “沈妗,沈家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你还是回去罢,无事的话,就不要来沈家了。” “凭什么!” 沈妤声音轻柔道:“三姐,你莫不是忘了,二房已经被分出去了,侯府已经不是你的娘家了,你能不能进来侯府,自然要经过祖母的同意。” 沈妗指着她,恨声道:“沈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做鬼的人就是你,是你害了父亲,害了二房的所有人!” 沈妤轻叹一声:“沈侧妃是因为二叔被判流放,伤心糊涂了不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设下这么大的陷阱陷害二叔呢?” “就是你做的!”沈妗怒不可遏,“祖母,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你故意袒护沈妤对不对?” 沈妤居高临下道:“沈侧妃,你有证据吗?” 沈妗笑容带了些疯狂:“我是没证据,但只要将你带到衙门严刑审问一番,你那时候若是不招,我才相信你的清白。” 沈妤讽笑道:“沈侧妃,你真是疯了,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让人审问我?” “怎么,你敢做不敢承认?”沈妗嘶吼道,“你真是太恶毒了,太恶毒了!” “够了!”太夫人重重拍了一下几案,“简直是一派胡言!沈妗,我答应见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疯话的。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以后若没什么要紧事,你就不要登门了。桂嬷嬷,你送沈侧妃出去。” 桂嬷嬷颔首,来到沈妗身边:“沈侧妃,请罢。” 沈妗踉跄着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中似能滴出毒液来:“沈妤,我与你势不两立!” 沈妤不以为然的笑笑:“沈侧妃说笑,你不是从小到大都当我是敌人吗?” 沈妗冷冷拂袖:“祖母,你明知沈妤这么狠毒,还将她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太夫人不耐烦道:“桂嬷嬷,还不快些送沈侧妃出去?” 沈妗狠狠甩开桂嬷嬷的手:“我自己会走!” 帘子被用力摔落,太夫人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沈妤突然起身,退后一步,跪下道:“祖母,孙女要向您请罪。” 太夫人满脸诧异,可是很快她又变得平静起来,看来她一会才道:“你有什么罪?” 沈妤望着太夫人:“祖母,其实沈妗说的不错,二叔被流放,就是我一手设计的。我早知道贾家被抄家是陛下授意,但是我就是要逼着陛下让二叔背黑锅。我明知二叔会受苦,但我还是要除掉他。” 太夫人想扶起她,可又收回了手,神情有些复杂:“这么说,指认沈序的人都是你收买的,那些百姓,也是你煽动的?” “是。”沈妤毫不犹豫道。 “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妤声音轻柔,却是掷地有声:“因为我无法原谅二叔。我早就知道,他想除掉洹儿,夺取爵位。那次洹儿落水,若非许表哥舍命相救,洹儿早就没命了。表面上看是二婶要杀害洹儿,实际上却是二叔默许。二叔投靠景王,心里想的也是等景王登上皇位,就害死我和洹儿,夺取爵位,将沈家的一切据为己有。既然他可以害我们,我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二叔从来没把我和洹儿当成亲人,一心想取代洹儿的地位,我又何必对他留情?” 前世的时候,在沈序的默许下,沈明汮害死了沈明洹,爵位落到了沈序头上,景王登上皇位后沈序成了国丈。高官厚禄,风光无限。 所以,她凭什么要放过沈序?就算太夫人因此生气,她也要这么做。 太夫人默然不语,沈妤倔强的看着她。 良久,太夫人叹息一声,扶起她:“难为你还肯留他一条命。” 默了默沈妤道:“因为他是祖母的亲生儿子。”若非如此,她早就安排好人在流放途中等着沈序了。 太夫人让她坐下,道:“我早就知道,恐怕此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沈妤眼睫颤动了一下:“您为何不问?” “傻孩子。”太夫人握着沈妤的手,“沈序的心思我岂会不知,难为你忍到现在才出手。我说过,沈氏全族才是最重要的,沈序被流放我也不好受,可是他想害大房,我也不能原谅。只是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我觉得对不住沈家的列祖列宗。” “祖母……” 太夫人拍怕她的手:“沈家交给你,我放心。” 沈妤心下动容,语气坚定道:“祖母放心,我和洹儿会保护好沈家的。” 五日后,沈序流放,沈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看他。 在这期间,沈妤派人去要回了沈家给吕家的聘礼。既然吕家人是骗婚,吕巧瑛又不是真的嫁给沈序,那么自然不会便宜了吕家人。 吕家做出这种骗婚的事,京城都传开了,他们以后也没脸再登沈家的门,两家本就淡薄的亲戚关系,这下是彻底断了,这也是沈妤想看到的。 * 皇帝一早就将太子和景王召进了宫,全程没有问几句话,只是盯着两人看,景王一直镇静自若,太子则是吓的满头大汗。 他不禁想,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事,被皇帝知道了,然后在考虑如何责罚他罢? 过了许久,皇帝才问道:“关于沈序指使人陷害贾家一事,你们怎么看?” 太子舒了口气,不是责骂他就好。 皇帝望着太子道:“太子,你以为呢?” 太子忙道:“父皇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处置了朝中奸佞小人,大景百姓都说您是明君……” 皇帝笑了一声,却是让太子身体一颤。 “景王,你说呢?” 景王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到贾家被抄家是皇帝授意?可是却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心机,利用百姓,逼他处置了沈序,想必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景王心知皇帝可能在怀疑他和太子。若是他说此事另有隐情,那岂不是说皇帝冤枉了沈序? 若他说沈序罪有应得,在皇帝眼中,他就是说谎,皇帝更不高兴。 他心念急转道:“回父皇,关于这个案子,儿臣并不了解。只是知道,父皇将此案交给京兆尹和大理寺、刑部一起审理,三位大人都正直无私之人,若非证据确凿,他们也能不敢定案。” 皇帝犀利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在他们面前踱步了一会,然后挥挥手道:“罢了,你们都退下罢。” 太子如蒙大赦:“儿臣告退。” 出了宫之后太子直奔平康坊,而景王则是策马往南边的方向走了,可却不是回景王府。 他来来回回饶了好几圈,终于在定远侯府门前勒马,看着头顶的匾额,却是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过了许久,随从道:“殿下,您要去沈家拜访?” 景王闭了闭眼,狠狠给了马儿一鞭,马儿嘶鸣一声抬起蹄子狂奔起来。 “回府!” 他已然想明白了,沈序的事,除了沈妤在背后捣鬼,还会有谁? 沈家二房全折在她的手上,可是手上却没有沾一点血,心思狡诈,就连他也不得不叹服。 原本他是欣赏她的,可是安家灭族却是她一手策划,他对她除了那点喜欢,还有滔天的恨意! 安家没了,他要再从何处寻一个家族作为支持者呢? 半月后,定远侯府,宁安郡主及笄礼。 沈妤朋友不多,所以当怀庆公主提出要做有司的时候,沈妤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再者,让皇室公主做及笄礼有司,是许多姑娘都羡慕不来的好事。 沈家姐妹中,沈妤和沈婵关系最好,是以就让沈婵做了赞者。太夫人亲自去了韦家,请韦夫人做正宾。 原本韦夫人以为经过韦璟和沈娴退婚一事,两家的关系会疏远,可是没想到太夫人会亲自请她做沈妤及笄礼的正宾,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及笄礼这一日,许多府上的夫人姑娘都到了,但是最令沈妤印象深刻的则是沈妗和傅柠。 怀庆公主和傅柠寒暄了几句,就去青玉阁寻沈妤了,而此时的沈妤,刚换好了衣服,正和沈妘闲话家常。 沈妘为她扶了扶发上的簪子,温柔的笑道:“今天过后,你就是真的长大了,若是父母亲泉下有知,一定感到很欣慰。” 沈妤晃着她的手臂,娇笑道:“姐姐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沈妘笑道:“急什么,等及笄礼结束之后再给你看。不只是我为你准备了礼物,殿下也想着你的及笄礼呢。” 沈妤笑容渐收:“宁王殿下不是忙着赈灾吗,如何会记得我一个臣女的及笄礼?” 沈妘笑意更深:“又不是没日没夜的赈灾,难道准备个贺礼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吗?” 沈妤唇边的弧度很淡:“我只是觉得意外。” 沈妤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有什么意外的,你是我妹妹,作为姐夫,给妻妹准备个及笄礼有什么奇怪的?你幼时生辰的时候,他不是也送过你生辰礼吗?” 沈妤挑挑眉:“又不只他一人送了,其他皇子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是也送了吗?” 沈妘嗔道:“咱们是一家人,宁王送的和其他皇子送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妤隐隐觉得,许是她与宁王合作的缘故,宁王千里迢迢送贺礼来,是有意感谢她,或者是收买人心。 “既如此,就拿出来看看罢。”沈妤漫不经心道。 春柳拿过一个匣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在沈妤的注视下打开了。 沈妤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姐姐,这块石头就是宁王殿下派人千里迢迢送我的贺礼?” 沈妘:“……”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沈妤护短 沈妘也没想到宁王会送沈妤一块石头。 不过,这块石头倒是很漂亮。 这个石头是蓝色的椭圆形,表面十分光滑、圆润,上面还有一道道浅浅的花纹,最上面出现一块圆形的白色,周围散落些许白色的斑点,就像浩瀚的夜空。 沈妤伸出手抚了抚,可以感觉到上面有几点凸起,想来这个石头不是经过刻意打磨的。 紫菀叹道:“姑娘,这真的不是一块蓝色的宝石吗?” 沈妤摇摇头:“这的确是块石头。” 紫菀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石头呢。” 沈妤心中升起了几分微妙的感觉,她拿过匣子,仔细看了看,发现夹层里有一张纸。 沈妤狐疑的拿出来,沈妘也好奇道:“这是什么?” 纸上只是几句话罢了,沈妤看完了道:“殿下说,这块石头是他在边陲赈灾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石头,所以就顺手捡了一块他认为最好看的让人送来了。” 沈妘抿唇笑了:“这块石头的确漂亮,就算说是宝石恐怕也有人信。我倒是没想到,殿下会送你这个,这倒是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沈妤眸色沉沉的盯着这块石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妘以为她不高兴,微笑道:“殿下这份贺礼也算是别出心裁,他知道那些金银玉器和首饰你都不缺,所以便送了你这个。” 沈妤佯作不悦:“姐姐偏心,你就是怕我生你夫君的气。” 沈妘面色微红,戳了戳她额头,嗔道:“胡说什么。” 顿了顿她道:“父亲曾在边陲与敌人交战,许是殿下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捡了一个石头给你送来,你不觉得这个贺礼更有意义,也是很用心的吗?” 的确是用心,只是用心太过了。沈妤在心里默默想到。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两道声音,少倾,就闯进来两个人影。 是怀庆公主和沈明洹。 怀庆公主来青玉阁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沈明洹,没想到真让她遇到了,她心中欣喜,却是故作镇定。 “姐姐。”沈明洹走上前。 “哇,好漂亮的宝石。”怀庆公主惊叹道。 沈妤失笑:“公主,这不是宝石,而是一块石头。” 怀庆公主先是惊愕,然后有些失望:“原来是石头,这是二嫂送你的吗?” 沈妤淡淡道:“是宁王殿下。” “二哥也太小气了,及笄礼这么重要的事,就送你一块破石头。”怀庆公主嫌弃的道。 沈妘笑道:“这也是你二哥的一片心意。” 怀庆公主道:“还没有我送的礼物贵重呢。” 沈妤不想再提起宁王,饶有兴趣道:“不知公主要送我什么?” 怀庆公主一脸笑意:“这是父皇赏赐给我的,我素日也不喜欢戴,今天是你及笄礼,我就借花献佛了。” 杏儿托着一个匣子,怀庆公主亲自将匣子打开:“就是这个。” 沈妤一望,也很是惊讶,原来怀庆公主送她的是一个很罕见的碧玺珠串。 沈妘笑道:“这个贺礼的确很是贵重。” 怀庆公主并不觉得心疼:“宁安姐姐生的这般好看,自然能配得上。” 沈妤又看了一眼,将匣子合上:“多谢公主。” 怀庆公主挥挥手:“不值什么。”她灵动的双眸转了转,道,“不知小侯爷送宁安姐姐什么?” 沈明洹也不傻,他已经看出了怀庆公主对自己的心思,可是他的确对娇贵的公主喜欢不起来,顶多不会讨厌她。 思及此,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沈妤。 沈妤当着几人的面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沈明洹随意道:“这是防身用的。” 沈妤掂了掂沉沉甸甸的匕首,好笑道:“这样的匕首,我可真舍不得戴在身上。” 怀庆公主感兴趣道:“倒是挺好看的。” 沈明洹赶紧道:“姐姐,你别看它花里胡哨的,却是可以削铁如泥,姐姐以后出府一定要戴在身上。” 沈妤和沈妘相视一笑,道:“好,我记得了。” 沈明洹又在这里说笑一会,就出去招待客人了,怀庆公主放下糕点:“我也去前面了。” 帘子落下,沈妘意有所指道:“怀庆公主倒是个心思纯粹的姑娘。身为皇室公主,的确是娇贵了些,却性情直率,也不仗势欺人,和怀宁公主大不相同。” 沈妤笑容淡淡:“怀庆公主的确是个好姑娘,也不知将来哪家公子有福气。” 沈妘微微蹙眉,这个妹妹这么聪明,难道看不清怀庆公主对沈明洹的心思吗? 沈妤道:“姐姐,洹儿好似对公主并没有多少喜欢” 沈妘微怔,然后叹了口气:“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怀庆这么好的姑娘,出身皇室有些可惜了。” 沈妤觉得,沈明洹开心最重要,只要沈明洹不喜欢,无人能强迫沈明洹尚公主。沈妘觉得,沈明洹如今是沈家唯一的男子,又已经承袭爵位,若是尚公主等于彻底断送了仕途,只能担任驸马都尉的虚职罢了。 而沈明洹明显是有抱负的,自然不愿意尚公主。 沈妤眼睫掀起,水波潋滟:“怀庆公主清楚自己身份,就算以后的结果会让她失望,她也该明白,这都是命中注定,怨不得旁人。” 沈妘很是惋惜道:“只是看她这般用心,觉得她有些可怜。” 沈妤笑了笑,不予置评。 怀庆公主身份尊贵,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她的生活不知道是多少人想要而得不到的。若是不能嫁给喜欢的人也算可怜的话,这世上可怜的人也太多了。 况且,前世她嫁给傅家二公子傅嘉裕,也过得很幸福,若是今生她依旧嫁进傅家,照样能生活的很好。 想到这,沈妤道:“怀庆公主是个好姑娘,就算她不能从洹儿这里得到回应,我想她也会觅得良缘,一生平安顺遂的。” 沈妘想了想,笑道:“你说的是。横竖她有贤妃疼爱,贤妃总不会害她。” 少倾,有丫鬟来禀报,说是太夫人催促沈妤快些过去。 沈妘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和她相携一起去前面。 * 沈妤的及笄礼,来了不少贵人,太后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其他妃嫔自然也不能落下,几位皇子更是如此。 沈妗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泛酸。 她当初的及笄礼可没有这般风光,为什么沈妤可以?就因为她是沈庭的女儿吗? 连续送走了宫里多位婢女内侍,经过了三加三拜等步骤,及笄礼才完成。 太夫人欣慰的看着沈妤,招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去。 沈妤身上的衣服繁复又隆重,发上戴的首饰也很繁重,太夫人生怕她摔倒,伸出手将她拉过去。 沈妤穿着一袭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上面是层层叠叠的花纹,长长的裙摆拂过地面,每走一步,就像水中盛开的荷花,清雅难言。 一头青丝绾成发髻,绸缎一般的头发垂在身后。她面上薄施粉黛,越发显得面色白皙细腻,透着淡淡的红晕,宛如朝霞映雪。一双眼睛碧波荡漾,清艳妩媚。她五官本就精致,在一双眼睛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容色绝俗。 在场的大多是女子,除了惊叹,便剩下嫉妒。 大家都纷纷祝贺沈妤,其实心思各异。 如今沈妤已经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纪。她的身份,就算嫁给皇子也是可以的。太子和宁王已经娶了正妃,周王和安王不得皇帝宠爱,生母身份又不高。只有景王,最得皇帝喜欢,而且尚未娶正妃。 虽说沈妗已经成了景王的侧妃,沈妤作为堂妹嫁给景王为正妃不合适,但若沈家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比如沈妗因病去世…… 反正沈家二房已经指望不上了,景王难道不会为了娶沈妤而放弃沈妗吗? 别人这么想,沈妗同样有了危机感。她心知沈妤的心思有多深,又与自己不睦,沈序等人都倒了霉,难道沈妤会放过自己吗?只怕,下一个沈妤要杀的就是她! 沈妗觉得心口有些闷,莫名觉得恐慌。不,她决不能输给沈妤,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想到方才景王派人送来的贺礼,她看向沈妤的目光越发阴冷。 当她看到卫若菡和沈妤寒暄的时候,那眼中没有嫉妒,没有恨意,她知道,她想挑拨离间让卫若菡对付沈妤的计划失败了。 “都说宁安郡主是大景第一美人,可是一点也没错的。”旁边有女子叹道,也不知是羡慕是嫉妒。 兰沁站在崔葇身边,闻言疑惑道:“大景第一美人?” 一个小丫鬟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京城里的人都这么传的。” 兰沁小声道:“这未免太夸张了罢。” 小丫鬟捂着唇笑道:“就算有些夸张,可是京城这么多姑娘,的确找不出第二个和郡主一样貌美的闺秀。”她看到兰沁身边的崔葇,好心道,“你或许是初到京城,所以不太了解此事。宁安郡主虽然性子不太好,可是她的关于她的美貌,大家都是承认的。更何况,她无论是在沈家还是太后那里,都是备受宠爱的,所以宁安郡主在京城也算是定鼎鼎有名了。” 闻言,兰沁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以前都是她家姑娘被众星捧月,可是到了京城,却莫名其妙被宁安郡主夺去了风头。听到周围人都在称赞沈妤,她心中烦闷。 沈妗在人群中看到了崔葇,不知想到了什么,在凝翠耳边说了几句话。 崔葇和崔大夫人坐在一处,因着崔家是太后的娘家,不少人前去攀交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崔葇身上,自然是一波接一波的夸赞,然后又说到崔葇和陆行舟的婚事,左右不过是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在,但是崔大夫人听了也觉得高兴。 突然,上茶的婢女不小心滑了一跤,将茶水泼到了崔葇的裙子上,兰沁正憋闷着,见此气得跳脚:“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如此莽撞?” 她忙用帕子擦崔葇的裙子,道:“姑娘有没有烫到?” 崔大夫人皱眉道:“葇儿可伤到了?” 崔葇心中不满,却是不好发作,摇摇头道:“我没事。” 这边的动静惊到了其他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崔葇对跪在地上的婢女道:“你不必害怕,我没有怪你,以后小心些就好了。” 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 婢女连声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崔葇摇摇头:“下去罢。” 兰沁神色不虞,低声道:“姑娘,沈家的婢女也太没规矩了。” 任谁被泼了一盏茶心情都不好,崔葇低斥道:“这又不是在自己家,你少说几句罢。” 兰沁有些委屈,这还是姑娘第一次对她说重话。她只能低眉顺眼道:“是。” 沈婉得了姜氏的授意,走到了这边,神色歉疚道:“丫鬟侍奉不周,冲撞了崔姑娘,我深感抱歉。我已经让人责罚她了,崔姑娘别和她置气,我让人带着崔姑娘去更衣罢。” 崔葇温声道:“她也是不小心,四姑娘无须为了我责罚她。” 沈婉笑笑:“奴婢做错了事,冲撞了贵人,本该受罚。这不只是为了崔姑娘,更是为了沈家的规矩,沈家绝不能纵容此等粗心的婢女。” 既然牵扯到了沈家,崔葇就不好说什么了,她点点头:“如此,就麻烦四姑娘了。” 沈婉笑道:“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算不得麻烦。白露,你带着崔姑娘去更衣罢。” 白露恭谨的行礼道:“请崔姑娘跟着奴婢过去。” 人家态度这么好,崔葇就算有气也发不出来了,跟着白露去了内院一间客房。 白露要跟进去伺候,兰沁挡在门前,闷声道:“不必劳烦,有我伺候我家姑娘更衣就好。” 白露以为兰沁还在气恼于婢女的鲁莽,道:“那我在外面守着,崔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知会我。” 兰沁抬起下巴:“不必了,我家姑娘说想在园子里逛一逛。” 白露微愕,看着里面。 兰沁审视着她:“难道沈家不许客人逛园子吗?” 白露赶紧道:“自然不是,只是奴婢奉四姑娘之命,侍奉崔姑娘。” 兰沁不耐烦道:“只是随意逛逛罢了,我是在姑娘身边陪着就好,就不必劳烦四姑娘的丫鬟了。” 白露唇角僵住,道:“既如此,奴婢这就回去向四姑娘复命了。” 回去的时候,白露越想越气,同样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兰沁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可是她怕给沈婉惹祸,只能忍下这口气。 秋露看她神色不虞,奇道:“谁惹你生气了?” 白露就将方才的事说与了秋露:“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 秋露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别气了,她是崔姑娘身边得宠的大丫鬟,有点脾气也很正常。崔姑娘的性子的确太过温软,所以兰沁才被纵容成这样。” 白露嗤笑:“咱们四姑娘性子也好,怎么我们没有像她一样狂妄?就是五姑娘身边的紫菀和云苓,也是待人客客气气的,偏生她与别人不同。” 秋露笑道:“横竖崔家和沈家不常往来,以后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正被人议论的兰沁,在伺候崔葇换衣服。 她对着镜子,越看越是不满意。 “虽说换了衣服,但是和姑娘发上的首饰倒是不配了,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该将那支三翅莺羽珠钗带来。” 崔葇拂了拂耳边的头发,轻声道:“不配就不配罢,大不了早些回去。” 兰沁噘着嘴道:“可是这样会让人笑话的,姑娘岂不是要被别人比下去了?” 崔葇摸了摸发上的白色珍珠钗,犹豫了一会还是拿了下来:“这样就好一些了。” 兰沁扶起她,道:“这次只能委屈您了。” 崔葇神色温柔:“去园子逛逛罢。” 兰沁对崔葇极为忠心,她心里眼里就只有崔葇一个人,见不得崔葇受一点委屈,更见不得崔葇被任何人比下去,所以她越看越不喜欢沈家姑娘,尤其是沈妤。 两人在园子里走着,兰沁一会提醒崔葇小心石头,一会提醒她小心台阶,一会又提醒她小心水,生怕崔葇又受到伤害。崔葇一边看着园子的风景,一边听着兰沁说话。 就在两人走到一片梅林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时候,梅花依然在盛放,站在外面,可以看见梅林中,影影绰绰两个人影。 “诶,听说今天崔姑娘也来参加五姑娘的及笄礼了。” 崔葇原本正要走过去,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 只听见另一个人道:“是要嫁给陆世子的崔姑娘吗?” “除了她还会有谁?也不知道崔姑娘和五姑娘相比,谁的容貌更出挑。” “自然是五姑娘。看到五姑娘的相貌,我就没想过世上竟能有比五姑娘漂亮的女子。原本我以为五姑娘能和陆世子成为一对佳偶,只是没想到兜来转去,却是从未见过的崔大姑娘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话怎么说?陆世子不是不喜欢五姑娘吗,他娶了崔大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听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你还记得,当初五姑娘爱慕陆世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吗?” “后来五姑娘不是不喜欢陆世子了吗?” “五姑娘还喜不喜欢陆世子我不知道,但是陆世子和三姑娘退亲一事你总知道罢?” “此事所有人都知道,当时陆世子生命垂危,需要寻个世家贵女冲喜,所以三姑娘便和陆世子定亲了,果然没过多久,陆世子的病就好了。原以为陆世子会对三姑娘充满感激,没成想等来的却是陆世子与三姑娘退亲,三姑娘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呢,好在三姑娘又嫁给了景王,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你可知陆世子为何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坚持与三姑娘退亲?” “我也纳闷,难道你知道?” “我听说,陆世子之所以与三姑娘退亲,是为了五姑娘。原本陆世子还请陆夫人去宫里求太后赐婚,有一次太后娘娘还召了五姑娘进宫。可是五姑娘没同意,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陆夫人觉得被五姑娘拒绝没面子,一气之下便为陆世子定下了崔大姑娘。” “若果真如此,那才是风水轮流转。原先五姑娘那么爱慕陆世子,陆世子却不屑一顾。后来陆世子主动求娶五姑娘,可惜五姑娘不喜欢他了。何苦来,若是当初陆世子不拒绝五姑娘,两人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依我看,此事很可能是真的,我倒是觉得五姑娘和陆世子很般配,可惜了……” “是啊,的确是可惜了。” 说完这些,两人就去别处了。崔葇站在梅林外,心神恍惚。 陆行舟喜欢的竟然是沈妤? 兰沁早就是怒火中烧:“姑娘,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崔葇摇摇头:“不过是两个婢女的胡言乱语罢了,无须放在心上。” 可是看她发白的脸色,分明已经已经放在心上了。 兰沁义愤填膺道:“咱们远离京城,没听说过这些事,原来竟是被人骗了。若陆世子果然喜欢的是宁安郡主,那您怎么办?方才那个婢女说,当初宁安郡主爱慕陆世子的事人尽皆知,可见宁安郡主是个不安分的。” 崔葇死死握着手,道:“那又如何,宁安郡主不是又不喜欢陆世子了吗?” 兰沁又急又气:“可是陆世子又看中宁安郡主了呀。她知难而退,放弃陆世子也就罢了,却把陆世子的心勾去了,真是个妖精!” “别说了。”崔葇耳根子软,听了方才两个婢女和兰沁的话,已经信了大半。她咬着唇,眼中氤氲着雾气。 兰沁见到崔葇如此伤心,气的跺脚:“宁安郡主真是太过分了!” 不但抢走了自家姑娘的风头,还占了未来姑爷的心,以后姑娘嫁过去这日子该怎么过? 她看得出来,虽然姑娘和陆行舟只见过几面,但是姑娘是很仰慕陆行舟的。夫君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姑娘岂不是要天天伤怀? “兰沁,别说了。”崔葇道。 兰沁心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心里将沈妤恨上了。 * 沈妤不知道已经有人恨上她了,正陪着太夫人和诸位夫人说笑。 沈妤已经长大了,太夫人有意将她带在身边多和一些人熟悉下,还能斟酌下沈妤的亲事。 当然,关于沈妘的提议她没有忘记,宣国公已经致仕,交出了兵权,她的担心少了许多。严苇杭是个优秀的世家子弟,若是配给沈妤也不错。 沈妤现在不喜欢没关系,说不准多接触接触就愿意了。 宣国公夫人是个很端庄和蔼的人,谈吐得宜,进退有度,无论太夫人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话,而且听在人心里很舒服,难怪能教养出严卉颐这样的大气姑娘。 太夫人笑道:“洹儿在军中,多亏了二公子从中照拂,不然以他莽撞的性子,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呢。” 国公夫人笑道:“您太抬举他了,苇杭本就在军中,多看顾小侯爷几分不过是顺带的事罢了。再者,他们两人关系好,苇杭就算有什么地方帮到小侯爷,也是他应该做的,您委实不必客气。” “话虽如此,可正是洹儿跟在二公子身边我才放心。二公子有才干,性子又沉稳,洹儿年纪小,心性不定,二公子带着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国公夫人笑道:“您老就夸他罢,若是他听见了,定会脸红的。” 周围人也跟着笑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 太夫人拉着沈妤的手道:“这几个孙女中,最不让我省心的就是妤儿,好在她已经及笄,比以前懂事了不少。若是她有二姑娘一半沉稳,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国公夫人道:“我倒是喜欢郡主的性子,哪里像卉颐,也太沉闷了些,整日闷在府上读书写字,要不然就是绣花,哪里像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依我看,郡主这样就很好,卉颐就该多和郡主学学。” 太夫人笑呵呵道:“横竖都是小姑娘家,无事的时候走动一下也很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太夫人是长辈,国公夫人自然会顺着太夫人的话说,况且她也觉得沈妤不错,“前些日子,卉颐还和郡主互送点心呢。” 太夫人笑道:“不是我自夸,其他的倒也罢了,妤儿的厨艺倒是很好,只是没想到就连严二姑娘喜欢她做的糕点,我这心里也替她高兴。” 国公夫人抿唇笑道:“能让郡主亲自下厨做点心,是卉颐的福气。” 听太夫人和国公夫人互夸,严卉颐和沈妤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沈妤岂会不明白呢,太夫人分明还没打消要和严家结亲的心思。 看沈妤和严卉颐站在一旁不说话,太夫人道:“孩子们在这里陪着我们也怪闷的,都到园子里去逛逛罢。沈家园子虽然不大,花还是有几棵的。” 那些姑娘的确是在这里待的无聊了,但是碍于教养,不好离开。听到太夫人这么说,行了礼之后都出去了。 太夫人看着她几个孙女,笑道:“你们也陪着严姑娘去走一走罢。” 出了堂屋,沈婵就像一只被放飞的小鸟,她呼了口气:“祖母总算是放我们出来了,方才在屋里实在是太闷了。前面便是梅花林了,我房间里的梅花谢了,正好顺便多折几枝。” 沈婉失笑:“七妹,你走慢一些,今日客人多,小心被人看到笑话你。” 严卉颐轻声笑道:“七姑娘率真可爱,我很喜欢。” 几人一边走一边谈笑,很快就转过几道长廊,一汪湖水,到了一处凉亭,不远处的对面就是梅花林。 几人正想坐在凉亭歇息一会,突然听到梅花林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极目远眺,发现梅花林人影攒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沈妤蹙眉:“紫菀,你去打听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紫菀小跑过来,满头大汗,神色焦急:“姑娘,您去看看罢,云苓她被人欺负了。” 沈妤一怔,道:“怎么了?” … “都让让,我家郡主到了。”紫菀跟在沈妤身边,便又往里面望去。 人群中越发喧闹,大家一回头,便看沈妤走了进来,都赶紧行礼。 沈妤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崔葇身上,似笑不笑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热闹?” 众人互相看看,表情各异,没有说话。 “云苓。”紫菀挤过人群,蹲在云苓身旁。 这时候,又有一阵喧闹,原来是怀庆公主过来了。 “宁安姐姐,出了什么事?”面对众人的行礼,怀庆公主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沈妤面前,“我在青玉阁等你,可是等了许久云苓都没回来,就亲自过来寻你了。” 沈妤面容微冷:“我要先问问。” “云苓,你怎么了?”沈妤一步步走到云苓面前。 云苓额头一片红肿,脸上红红的,还残留着泪水。她坐在青石甬路上,两只手满是鲜血。 紫菀心疼的道:“姑娘,云苓好像脚崴了。” 可是这手和脸是怎么回事,手上的血迹可以说是被石子磕破了,可脸上的伤明显是被人打的。 沈妤眼底被寒霜覆盖。她是个很护短的人,竟然敢在沈家欺负她的人,谁这么大胆? 她冷漠的眼神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莫名的让人心慌。 沈妗叹息道:“五妹,这就是你御下不严了。” 沈妤唇畔勾起,目光平静:“这话怎么说?” 沈妗笑了一声:“怎么说?这就要问问兰沁姑娘了。” 沈妤挑挑眉,转头看向扶着崔葇的兰沁。 在沈妤的注视下,兰沁明显底气不足。她咬咬牙道:“郡主的丫鬟不小心撞到了我家姑娘,让我家姑娘摔倒了,而且姑娘的手也受了伤……” “所以,你就打了我的人。”沈妤语气淡淡。 兰沁有些心慌,但是神色却隐藏着几分恨意和嫌恶。 “我只是……” “我只问你是或不是。”沈妤直视着她。 “郡主,兰沁她……”崔葇下意识维护兰沁。 沈妤垂眸一笑,又抬起眼睛:“崔姑娘,我没有问你。若是你想袒护你的丫鬟,过一会我们将事情的真相弄明白再说也不迟。现在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她打的云苓。” 崔葇紧紧抿着唇。 紫菀怒视着兰沁:“郡主问你话,你支支吾吾做什么?” 兰沁咬咬唇,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眼泪流淌下来:“是,是我打的她,可是她有错在先……” “云苓有没有错,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来定论。”沈妤扬眉,笑容讥诮,“崔姑娘身边的婢女,可真是威风得很呢。” 兰沁大声道:“郡主,是你的婢女先绊倒了我家姑娘,不能因为她是您的人,您就故意偏袒……” “你放肆!”怀庆公主冷声道,“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公主和宁安郡主面前大吼大叫?崔姑娘,这就是你们崔家的规矩吗?” 怀庆公主和沈妤关系好,又性情直率。爱屋及乌,她自然见不到沈妤的人受委屈。更何况,云苓是为了帮她请沈妤过去,才碰到了崔葇和兰沁,否则也不会挨打。 傅柠倒是想落井下石呢,但是她受了太多教训,怕沈妤报复她,只敢默默看好戏。 崔葇给兰沁使了个眼色:“兰沁,你太大胆了,还不快跪下向公主和郡主请罪!” 兰沁眼圈红了,只能跪下请罪。 “让兰沁姑娘请罪,还真是委屈她了。”沈妤幽幽道,“既然崔姑娘不会教导婢女,那么本郡主就替你管教一下,也让兰沁姑娘好好明白明白,什么是上下尊卑。” 她看了苏叶一眼,苏叶点头,走上前,扬手给了兰沁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云苓还你的。” 苏叶冷笑着又给她左脸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敬公主。” “这一巴掌,你教训你不敬郡主。”苏叶打完三掌,又将她推到地上。 苏叶是习武之人,力气很大,地上又是青石铺成的小道。兰沁被摔在地上,很快额头就一片青紫,手也被磕破了一层皮。 只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兰沁的脚也扭伤了。 苏叶收回脚,又站到沈妤身边,面容冷肃的盯着兰沁。 她一连串的动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兰沁的伤和云苓一模一样,甚至比云苓还要重,沈妤还真是睚眦必报并且护短! 兰沁艰难的爬起来,眼泪汹涌的流出来。 崔葇很是心疼,却不能指责沈妤。 沈妗在心里欢呼雀跃,却故意为兰沁抱不平:“五妹,你也太过分了罢,事情真相还没弄明白,你就教唆婢女动手打人,就不怕别人说你仗势欺人吗?” 沈妤轻飘飘瞥她一眼:“沈侧妃,本郡主问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在景王府做妾这么久,有些规矩还没有学会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迁怒于人 即便沈妤和沈妗早就撕破了脸,但是在外人面前还勉强维持着和睦,否则今日沈妗也不会进得来沈家的大门。 可是现在,沈妤竟然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想维持了,可见是极为愤怒了。 在听到‘妾’这个字的时候,沈妗面上闪过几分难堪和恨意,她想不到沈妤竟会当众给她没脸。她知道,虽然大家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沈侧妃,其实打心眼里都是瞧不起她的。在场的姑娘很多都是家中嫡女,自然瞧不上沈妗给景王做妾的行为,但都只是私下里说说罢了。 现在沈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她,众人虽惊愕过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偷偷笑了。 沈妗忍住气,故作委屈道:“五妹,我也是说一句公正话罢了,你这样说我,别人会以为你恼羞成怒的。” 沈妤丝毫不给她面子,又笑道:“公正话?在场这么多人,怀庆公主也在,再不济还有前面那么多长辈,她们都可以说一句公正话,什么时候轮到沈侧妃越俎代庖了?沈侧妃,既然做了妾,就该安守妾的本分,一次两次我能容忍你,可是次数多了,我也会不耐烦的。你得罪我没关系,若是在其他贵人面前也如此口无遮拦,不知道景王殿下会不会生气?” 沈妗怒从心起:“五妹,你太过分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你未免太无礼了。” “姐妹?”沈妤轻笑一声,“你若真当我是姐妹,就不该口口声声的指责。从我出现到现在,你可是没有关心我一句,只是说一些煽风点火的话,巴不得赶紧给云苓定罪,给我扣上御下不严的罪名。所以,你说与我是姐妹,不是很虚伪吗?” 不管她愤恨的眼神,沈妤继续道:“还有,不是我无礼,而是你无礼。你我虽同是沈家女儿,但也越不过国礼去。你既已成为景王侧妃,就该遵守礼法。你若再敢出言不逊,那可就要背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沈妤,你——”沈妗怒火燃烧,似乎马上既要失去理智。 沈妤淡淡看她一眼,她赶紧闭了嘴。 沈妤方才已经警告过她了,若是她再说些不好听的话,恐怕沈妤真会用郡主的身份责罚她。 她不服气,她凭什么要处处被沈妤压一头,现在被沈妤当众训斥,她的脸都丢光了。 周围的姑娘都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偷笑。 沈妤将云苓扶起来,碰了碰她脸上的伤,轻声道:“云苓,兰沁说,是你绊倒了崔姑娘,可是真的?” 云苓眼睛含着泪水,却又忍着不流下来,她摇摇头:“奴婢不是有意绊倒崔姑娘的。” 沈妤眉心微动:“你如实说来。” 云苓忍着疼痛道:“奴婢奉姑娘的命守着青玉阁,后来怀庆公主到了,奴婢就帮着公主去请您回去。原本正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突然有一个石头砸到了奴婢的额头,奴婢吓了一跳,就摔到了地上,却是不小心崴了脚,一时没有站起来。恰在此时,兰沁和崔姑娘过去了,许是崔姑娘不小心,踩到了奴婢的手上,一下子摔倒了。 兰沁赶紧扶着崔姑娘起来,却是发现崔姑娘手上被蹭破了一块皮。兰沁觉得是奴婢害的崔姑娘受伤,不由分说就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手脚都受了伤,一时站不起来,没能躲过去……可是,可是奴婢真不是有意绊倒崔姑娘的,奴婢还没来得及向崔姑娘请罪,兰沁就……” 沈妤看着云苓的脸,除了五道手指印外,还有指甲挠过的痕迹。沈妤的目光移到兰沁的手上,果然纤纤十指上,是染着蔻丹的长指甲。 兰沁被沈妤冰凉如水的眼神看的浑身发冷,下意识将手藏到了袖子里。 紫菀终究没有忍住这口气,走到兰沁面前,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同样的,在她脸上挠了几道印子。 苏叶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养指甲,所以方才打兰沁那三巴掌,只有指痕,没有被指甲挠过的血印子。 紫菀气的浑身发抖:“就算云苓有错,也该禀告了郡主,由郡主责罚她,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代替郡主责打云苓?” 沈妤拿出帕子,为她沾了沾脸上的血迹:“疼吗?” 云苓摇着头:“不……不疼……” “傻丫头。”沈妤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沈妤并未阻止紫菀,只是看着崔葇道:“崔姑娘,你的丫鬟动手打了我的丫鬟,同样的,我的丫鬟也打了你的丫鬟,这很公平罢?” 崔葇望着沈妤那双清艳的眸子,心头一凛:“是。” 沈妤微笑道:“不知崔姑娘哪里伤到了,我好请太医过府为崔姑娘诊治,然后再酌情惩罚云苓。” 崔葇手上只是蹭破了一块皮,连血都没流,哪里算得上受伤?反倒是她不小心踩到云苓的手,使得云苓的伤更重。 实际上,是兰沁听了梅花林里两个婢女一番话,正在气头上,所以就随手扔了一块石子,没想到就砸到了云苓额头上,云苓不小心摔倒,崔葇也躲闪不及绊倒了。兰沁见此,刚好拿云苓出气,就打了云苓。事实上,一开始她也不知道云苓是沈妤的贴身婢女。 崔葇连忙道:“不必麻烦了。” “这怎么能算麻烦呢,兰沁姑娘说,崔姑娘可是受伤了呢。”沈妤这话并不咄咄逼人,却是让她一颗心越发忐忑。 紫菀行了一礼:“崔姑娘,您是贵客,既然受了伤,应该去歇息才是,然后等太医过来为您诊治。” 怀庆公主也道:“是啊,崔姑娘,你还是去客房歇息罢,然后再让人请崔大夫人和太医过来。若是你带着伤就走了,别人会以为沈家待客不周呢。” 崔葇越发慌张,她只能道:“我没有受伤,是兰沁看错了。她对我很是忠心,看见我摔倒很是着急,所以一时眼花……” 沈妤笑着接过话去:“就看错了,然后一时情急打了云苓,她也是护主心切,不是有意为之,希望我不要与她计较是吗?” 沈妤说的话正是崔葇想说的话,她眼中蒙上一层雾气,低下头去。 “有崔姑娘这样一个仁慈的主子,真是兰沁的福气。”沈妤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是谁用石子砸了云苓。总不能是石子自己飞过去的罢?”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沈妤说的不错。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砸了云苓的人,否则云苓就不会摔倒,云苓不摔倒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妤道:“云苓,你方才说,你刚摔倒,崔姑娘就踩到你手上绊倒了是吗?” 云苓点点头:“是。” “那么,你还记得石子是从那边的方向飞过来的吗?” 云苓想了想,道:“西边。” “你被砸的时候,西边可有人在?” “只有几个正在做活的婆子,还有……”云苓顿住了。 紫菀催促道:“还有谁?” 云苓看向兰沁和崔葇:“崔姑娘和兰沁也是从西边的梅林过来的。” 崔葇倒退一步:“郡主,我……” 沈妤微微一笑道:“崔姑娘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出用石子砸人的事来呢?” 言罢,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兰沁身上,不是崔葇做的,那就是兰沁做的了? 紫菀愤然道:“姑娘,要查出此事也不难,将那几个婆子叫过来,审问一番就好了。” 沈妤幽深潋滟的眸子平静无波:“我这个人一向很怕麻烦,最烦审问那一套了,若是有人说谎,又要用刑逼供,到最后还是得招。早说实话不就行了,非要浪费我时间,还要受皮肉之苦。” 怀庆公主抿唇笑道:“宁安姐姐说的是,但即便麻烦,还是要审问。只是这里这么多姑娘,若是吓到她们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兰沁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惊恐的跪坐在地上。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兰沁姑娘身上的伤太重,撑不住了吗?” 崔葇纠结一会,还是道:“郡主不必审问了,那块石子是兰沁丢出去的。” 沈妤皱眉:“原来是这样吗?” 园子里一阵寂静,只有鸟儿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崔葇现在对沈妤的心情很复杂:“都是兰沁的错,郡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个小丫鬟计较。” 沈妤弯了弯唇畔:“我是否大人有大量,我不敢确定,但是我能确定,崔姑娘倒是很有容人雅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错愕,片刻后,园子里传来一阵阵低笑。 沈妤在嘲讽崔葇慷他人之慨呢。 “兰沁责打云苓在先,说谎在后。明明是她害云苓受伤摔倒,却倒打一耙。崔姑娘却劝我不要和兰沁计较,我真的很佩服崔姑娘,你真的是太善良大度了,兰沁能跟在崔姑娘身边,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沈妤笑容不改。 崔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同时对沈妤产生几分怨恨。她怎么能当众嘲讽她呢?她是郡主不假,可自己也是太后的侄孙女啊,她就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放过兰沁吗? 她只怪沈妤不给她面子,却不想想,方才兰沁是如何对待云苓的。崔葇看似善良柔弱,实际上为人处世两套标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当然,她这么善良的人,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忍让:“郡主要如何才能放过兰沁?” 沈妤笑笑:“这个么,就要问问云苓了,毕竟受伤的是云苓。” 云苓有些惊讶:“我?” 沈妤道:“自然由你来决定。你是我的人,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我怎么能看着你受委屈呢?” 这话也是说给崔葇听的,同样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凭什么要她放过兰沁,让云苓忍气吞声? 兰沁倒是有几分倔强,即便满面恐慌,仍是说不出求饶的话。 云苓低着头,踟躇道:“既然崔姑娘为兰沁说情,就请姑娘放过她罢。” 紫菀刚要开口,沈妤就道:“好。” 沈妤笑道:“崔姑娘,你可以带走兰沁了,此事我不会再追究。” 众人看崔葇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这位崔姑娘是真的善良柔弱吗? 反倒是一向娇蛮任性的沈妤,因为云苓一句话,就放过了兰沁。 沈妤声音轻柔道:“此事就到此为止罢。紫菀,带着云苓回去,再请府医来为她看看伤。” 紫菀剜了兰沁一眼,扶着云苓先走了。 这出戏完了,众人也都散去了。崔葇在原地站了一会,也回去了。至于兰沁,沈妤很好心的叫了一个嬷嬷背着她。 在场的都是姑娘,可以想象,第二日,这件事就会在京城世家的圈子里流传开,慢慢的,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崔葇走后,怀庆公主叹道:“宁安姐姐,你还生气吗?” 沈妤莞尔一笑:“既然出了气,自然就不气了。” “我怕崔姑娘会怨上你。”怀庆公主道,“崔葇并非是什么恶毒的人,看起来也是温和端庄,可是她说的话却让人听了不舒服。我看,她是善良过头,温柔过头了,反而让人觉得她虚伪了。” 很多人就是这样,平日里很宽容温良,可是一牵扯到自己,就总是慷他人之慨,而且她不会觉得自己自私,她只觉得别人不够宽容。 “我想,她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沈妤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在意,反正怨恨我的人也不少,不差她一个。” 怀庆公主眼睛弯弯:“若是她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更气的。” 和怀庆公主闲谈了一会,送她出了大门,沈妤回到了青玉阁。 紫菀正在为云苓上药,云苓痛的龇牙咧嘴,失了美丽的形象。 “疼,你慢点……” 紫菀没好气道:“方才你怎么不喊疼,现在与我说疼有什么用?” 云苓眸子氤氲着水雾:“我不是怕姑娘担心嘛。” 这话说完,沈妤就进来了,云苓想站起来,沈妤忙抬手制止。 “这几日你就在自己房间好好歇息罢,养好伤再来我这里。” 云苓点点头:“多谢姑娘。” 紫菀道:“你方才为何要姑娘放过兰沁?” 云苓看了沈妤一眼,低声道:“崔姑娘明显很护着兰沁,我若执意惩罚兰沁,崔姑娘一定会怨恨姑娘的,我不想给姑娘带来更多麻烦。” 沈妤一脸严肃道:“你们既是我的人,便不能受委屈。你们被人欺负,就等于打我的脸。我从来不怕麻烦,也不怕别人怨恨,所以,若是以后再遇到兰沁这样的人,万不可忍让。” 云苓很是感动:“是,奴婢记住了。” 紫菀不太高兴:“可是您还是放过兰沁了。” 沈妤眼中笑意越发浓郁:“你以为,兰沁回去后会有好日子过吗?” 今天兰沁的所作所为,丢的可是崔家的脸,留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婢女在身边,崔葇也会被连累,别人会说崔家没有规矩。 崔大夫人一定会处置兰沁的。 当然,处置完兰沁后,崔大夫人和崔葇很可能会将一切归咎于沈妤。 沈妤所料不错,回到崔家,崔大夫人就大发雷霆。 崔葇刚要吩咐人扶兰沁下去治伤,崔大夫人就怒声道:“跪下!” 兰沁心头一颤,猛地跪倒在地。 “还有你!”崔大夫人指着崔葇道。 崔葇揉着帕子,也跪了下去。 崔大夫人呼吸浓重,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过了许久才停在崔葇面前,面如含霜道:“今天你们将崔家的脸都丢尽了!好好地你们去招惹宁安郡主做什么?” 兰沁哭着道:“夫人,您不要责怪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招惹宁安郡主的婢女。” “我当然知道都是你的错!”崔大夫人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沈家惹是生非。若是能压宁安郡主一头也就罢了,偏偏被人拆穿,被别人看笑话,我要你又有何用,留着给外人笑话吗?” 崔葇眼中转动着泪珠:“母亲,兰沁也是为了我……” “我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你,否则我根本不会允许她再进崔家的门,直接乱棍打死算了。” 崔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葇儿,兰沁是你的婢女,在外人眼中她的一举一动就是代表了你。今天的事一发生,今后你走到哪里,她们都会暗暗嘲笑你,觉得咱们崔家没有规矩,纵的一个丫鬟狂妄自大!可是若没有你的授意,她敢找宁安郡主的麻烦吗?” “我和宁安郡主无冤无仇,我没想过招惹她……”崔葇仰头看着崔大夫人。 “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 “母亲……” 崔大夫人目光含着嫌弃:“兰沁,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你伺候葇儿吗?因为葇儿的性子太软弱,我怕她被人欺负了去,所以就安排一个口齿伶俐又有些泼辣的婢女放在她身边,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你做的不错。可是今日我发现,你不适合留在葇儿身边了。 是葇儿对你太宽容了,也是你见识短浅,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谁都敢得罪!你以为京城和云州一样吗?不过是女孩子家闹矛盾,就算是太后得知了此事,也不会插手的。你以为你是太后侄孙女的贴身婢女,就很骄傲吗?” 兰沁拉着崔大夫人的裙子,哀声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不要赶走奴婢……” 崔大夫人扯开她的手:“晚了。” 崔葇于心不忍,兰沁到底在她身边多年,她也离不开她。 “母亲,你再给她一次机会罢,她不会再犯了。兰沁一直对女儿忠心耿耿,伺候的尽心尽力……” 崔大夫人冷冷打断道:“她是对你忠心耿耿,可是她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了,难道你要彻底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葇儿,你马上就要嫁人了,怎么有些事你还是不明白呢?你如此优柔寡断,怎么做好陆家的世子夫人,怎么承担起宗妇的责任呢?” 崔葇的手无力的垂下:“母亲,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但是……” “没有但是。”崔大夫人厉声道,“来人,将兰沁仗责三十,发卖出去!” 说着,便有几个粗使嬷嬷掀开帘子进来了,将兰沁拖了下去。 身上本就有伤,再被打三十大板,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的运气了。 崔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一颗颗掉在地上。 崔大夫人叹了口气,道:“嫁妆你先别绣了,明日我会进宫求太后,让她赐个嬷嬷给你,有些事,你是该好好学学了。” 言罢,就出去了。 一提到嫁妆,崔葇就想到了陆行舟和沈妤。虽然她不能完全确定陆行舟是不是心悦沈妤,但是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再加上兰沁被赶了出去,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怨恨沈妤。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以为嫁给陆行舟会过平和安宁的日子,怎么会起了这么多波折呢? 晚上到的时候,沈家众人难得陪着太夫人一起用膳。 太夫人自然也听到了白天在园子里发生的事,便多问了几句。 沈婵道:“祖母,你不知道,崔姑娘的婢女可厉害呢。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哪家闺秀的大丫鬟这么嚣张。” 太夫人放下碗,声音含着笑意:“哦,是吗?” 沈婵连连点头,又笑道:“幸好五姐及时赶到了,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沈妤微微一笑:“我也是为云苓出口气,祖母可不要怪我。” 太夫人轻声笑道:“一个丫鬟,都敢欺负到沈家的头上,是该给她些教训。” “祖母不怕太后生气吗?” 太夫人哼了一声:“生气又如何,她还能因为这点事训斥咱们沈家?若她真敢这么做,只怕会留一个是非不分、偏袒娘家的名声。” 沈妤笑眯眯道:“祖母,你真好。” 沈家不会仗势欺人,但是也绝不允许有人欺负到自家头上,就算是丫鬟被人欺负也不行。 姜氏犹疑道:“只是我看那崔姑娘和兰沁关系甚是亲厚,若是不出所料,兰沁很可能会被崔大夫人处置,只怕崔姑娘再善良,也还是会迁怒于你。” 沈妤笑道:“迁怒就迁怒罢,横竖不会少块肉。” 太夫人用筷子敲了敲她的头顶,失笑道:“你这孩子。今天你及笄了,可就是大人了,要更沉稳些才好。” 沈妤被太夫人盯着,吃的很饱,回去后她就趴在了床上。 紫菀端了盆水进来:“才吃了饭,姑娘先别躺下,先洗洗手罢。” 沈妤站起身,道:“我要沐浴。” 今天忙了一天,举行及笄礼的时候,又一直在换衣服,她觉得很累,感觉身上黏腻腻的。 紫菀道:“那奴婢让人准备热水,姑娘可以看会书,不要睡着了。” 沈妤忍着困意沐浴完,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就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在身后,她的眼睛也水雾蒙蒙的。 “紫菀——你,你怎么来了?”沈妤反应过来,连忙拿过外衣披在身上。 见到美人出浴的情形——不,应该是见到美人沐浴完穿着衣服的情形,郁珩耳根泛红,转过头去。 沈妤穿好衣服,神色平静道:“殿下怎么来了?” 郁珩轻咳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给你送及笄礼。” 沈妤笑笑:“殿下今天不是派人送过了吗?” 郁珩眸光温柔:“这不一样。白天的及笄礼,我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随意送些礼物。可是我现在要送你的,才是我真正想给你的及笄礼。” “其实……殿下不必如此麻烦。” “不麻烦。”郁珩笑道,“本就是早想送你的,只是让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所以只能私下里送给你。” 其实,他也是想找个借口见见心上人。 沈妤心中一热,道:“如此,宁安就谢过殿下了。” 郁珩将玉佩放在她手心,认真的道:“这是我很珍惜的东西,你要时常戴在身上,不要弄丢了。” 闻言,沈妤突然觉得这枚玉佩发烫,下意识想拿走,他却是将她的手折过去,让她握住玉佩,轻声道:“不要拒绝。” 沈妤望着他,过了一会,她低声一叹,道:“既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会保存好的。” 却并没有说要时常戴在身上,但是郁珩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沈妤畏寒,所以这个时候,屋子里还烧着炭火。许是屋子里太温暖的缘故,她觉得有些热,脸上也出了细细的汗珠。 郁珩突然道:“再过不久,崔葇就要与陆行舟成亲了。” 说完这句话,他直直的望着她,想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沈妤扬眉一笑:“那又如何?” 自然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了。郁珩在心里想到。 即便沈妤说她现在不再心悦陆行舟,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自信。毕竟,沈妤喜欢陆行舟好几年…… “没什么。”郁珩唇角浮起一丝笑,“对于太后来说,其实陆行舟娶崔家的女儿也不错不是吗?若是陆行舟以后有大造化,崔家可是要出一位皇后和第二位太后的。” 其实,沈妤一直很好奇,前世陆行舟是怎么死的。会不会是景王得知了他的身份,在利用完他之后就杀了他呢? 沈妤浅浅一笑:“太后和陛下的心思我们都知道,只是若要将陆行舟扶上那个位置,怕是不容易。若是被人知道,陆行舟是陛下和庶母乱仑生出的孩子,他们几人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郁珩眸光微闪:“若是有心,总会找到办法的。” 郁珩在她闺房随意走动,看着桌子上一排排的礼物,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走上前去。 “这块石头,倒是与众不同的贺礼。”郁珩语带嫌弃,随意似的道,“谁会送这个给人做及笄礼?” 沈妤淡淡道:“宁王殿下。” 郁珩拿起沉甸甸的石头,轻笑道:“阿妤,你可知送人石头有什么含义吗?” 沈妤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问的问题,而是因为他对她的称呼。 细细想来,以前他从未叫过她名字,突然叫的这么亲昵,她有些不自在。 可她不知道,‘阿妤’这个称呼,在他心里藏了多年,好几次想宣之于口,却又忍住了。 她心中波澜骤起,深呼吸一口:“殿下,你这样唤我,好像不太合适。” 郁珩笑容发苦,注视着她的眼神情思缱绻,好像是一池深沉的清水。他声音低沉清越,道:“可是,我不想和其他人一样唤你宁安,也不想唤你五姑娘,这样我们之间也太陌生了。” 沈妤心弦好似被风拨动了一下,她道:“可是,不合适……” 郁珩笑道:“但,我就想这样唤你,只是以前怕你生气,不敢宣之于口。今天我既说出口,便不会更改。当然,公平起见,你也可以唤我阿珩。” 沈妤:“……” 这是公平吗,怎么看都是她吃亏。 沈妤眉眼含着怨气,平添了几分可爱。郁珩低笑出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阿妤。” 沈妤握着手,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承认,她是有些心动的,可是这点心动还不足以让她敞开心扉接受他。 前世,陆行舟也时常唤她阿妤……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另一个男子感动。 思及此,她面容冷了些:“殿下高兴就好。” 郁珩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要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赢得她的心。 “你可知宁王为何要送你一块石头吗?虽然这不是价值连城的贺礼,但是相对于其他人,这份贺礼很是用心。” 沈妤不以为意道:“若是他以为靠一块破石头就可以收买我,那他就太小看我了。” 郁珩笑容淡淡:“我怕他对你心思不纯。” 沈妤轻笑一声:“楚王殿下多虑了。他若是还想要那个位置,就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再者,依照宁王的秉性,就算对沈妤有什么心思,也是因为沈妤有利用价值,觉得沈妤可以帮助他。 若是他将来登上皇位,沈妤就是功臣。或许,他还想用一些手段控制她。 * 半个月后,便是陆行舟和崔葇的的大婚之日。 自从陆行舟答应娶崔葇为妻那天起,他的性子就越发深沉了,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润公子的形象,对待家人也越发敷衍。 而陆灵雨,还是呆呆傻傻的样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用来发呆。陆夫人的性子也是时好时坏,有时温柔,有时又大吼大叫。 这让长兴侯很是郁闷,好长时间都是独自一人留宿书房。 大婚前夕,陆夫人到了陆行舟房里,面上含笑,好像还是以前那个端庄的长兴侯夫人。 陆行舟站起身:“母亲。” 陆夫人笑道:“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我来看看你。” 陆行舟表情淡漠:“母亲请坐。” 陆夫人道:“如今你考取了功名,又马上要娶妻了,我很是欣慰。我虽然不喜欢太后,但是听闻崔姑娘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你娶她也不算错。既然成家立业,就收收心罢,我也好早日抱上孙子。” 提到太后,陆行舟眉心一跳,恭敬地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陆夫人又道:“沈妤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依我看,那件事怪不得崔葇,一定是沈妤那个狡猾的丫头耍了什么手段。你万不可因为沈妤冷落崔葇,这门亲事可是我主动求来的,若是你和崔葇过得不好,沈家人一定会看我们笑话。” “是。”陆行舟应道。 “我不管你以前喜欢的是沈妗还是沈妤,从今后不许再和沈家姑娘有牵扯。”陆夫人突然严肃起来。 这话陆行舟已经听陆夫人说了许多遍,他低低道:“是。” “这才像话。” 陆夫人满意了,又恢复了慈爱的表情。 又絮絮叨叨大半个时辰,陆夫人总算是走了。陆行舟立刻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爱若珍宝一般,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褶皱。 这是一个莲青色的香囊,上面绣着翠竹。虽然绣工很一般,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香囊的主人是很用心在绣的。 陆行舟不能说服自己安心的娶妻生子,他忘不了。 所以,他便去陆灵雨那里找来了这个香囊。 以前,沈妤虽然绣工不好,但是为了讨陆行舟欢心,便经常亲手做香囊,让陆灵雨转交给陆行舟。 可是陆行舟怎么说的呢? 他说:“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灵雨巴不得陆行舟讨厌沈妤呢,她心下高兴,将沈妤送陆行舟的香囊收起来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剪着玩。沈妤问起的时候,她就说她已经劝着陆行舟收下了。 沈妤喜笑颜开,隔几天就做个香囊让陆灵雨转交给陆行舟。 她也只会绣香囊,许是绣的多了,绣工勉强有些进步。 陆行舟拿到的这个,是沈妤绣给他的最后一个,也是绣工最好的。 陆行舟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以前都是做了什么? 他来回抚着这个香囊,又拿出另一个墨绿色的香囊,将沈妤的那个放在里面,认真的系好,佩戴在腰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乱点鸳鸯 因为陆家和崔家都是世家大族,又和太后有亲,所以大婚这日,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就连皇子们也一一到场,流水一样的贺礼满满的摆在院子。 整个长兴侯府装饰一新,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皆被喜庆的红色掩映,府上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热闹了一天,黄昏时分,一顶喜轿被抬进了大门,锣鼓声和鞭炮声更大了,笑闹声不绝于耳。 陆行舟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翻身下马踏进了院子。他本就生的相貌清俊,今日一身红色喜服,衬的他的脸微微泛红,更是俊美异常。 许多人都围着观看,发出善意的笑声。不一会,喜轿的帘子就被喜娘掀开了,在新娘踏出轿子的时候,递上了一条红绸,陆行舟也接过另一头去。 陆行舟在前面,神色冷淡,面对众人的贺喜声,他充耳不闻,周围那么多姑娘,他只想寻找那一个身影。 陆夫人为了气沈家人,自然给沈家送了帖子,所以今日沈家也会参加喜宴。陆行舟找了许久,都找不见沈妤的身影,就在他以为沈妤没有参加喜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纤细影子。这个影子很是熟悉,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下意识的,他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心中更加苦涩。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沈妤转过身去,正对上陆行舟那双眼睛,那里面的温情和懊悔显而易见。 沈妤看了他一瞬,又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转而去和沈婵说笑了。 多日不见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陆行舟贪婪的看她一眼,在喜娘的催促下进了喜堂。 傧相朗声大喊,身边是绵绵不绝的笑声和鼓掌声,陆行舟好似个提线木偶般,拜了几拜。 只听到傧相大喊道:“礼成!” 喜堂里又爆发出剧烈的笑声,比之方才更加喧闹。 喜娘笑道:“将新娘送入新房罢。” 沈妤站在外面,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好像一块石子投入水中,水面起了几丝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可以确定,她已经不喜欢陆行舟了,可是却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心口处闷闷的。 她知道,这是为着前世的自己…… 沈婵用肩膀碰了碰她,道:“若是心里难受,可以与我说一说。” 沈妤一愕,然后轻笑:“你是哪里看得出我难受了?” 沈婵眨眨眼睛:“要不要我让暮烟拿镜子来,让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沈妤哑然失笑,然后叹了口气道:“这毕竟是我喜欢了好几年的人,即便我早就放弃,但也是可以感叹一下罢?” 沈婵倒是没想到她这般坦荡,笑道:“你说的也对。” 她左右看看,道:“咱们要不要也去新房看看新娘子?” 这时候,好多夫人姑娘已经跟着喜娘一起去新房了。沈妤微微一笑:“算了罢。” 沈婵喜欢热闹,她晃着沈妤的手:“去罢去罢,我想去看看新娘子。四姐,你也一起去。” 沈婉和沈妤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你就不能安静地在这里坐一会吗?” 沈婵摇摇头:“太无聊了,我就想去凑凑热闹。” 沈妤笑笑:“那便一起去罢。” 进了新房,好多夫人姑娘已经在了,姜氏正在和众人说说笑笑,所以当三人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动静。 听到一位夫人,笑着催促:“新郎快掀盖头罢。” 屋子里烛火摇曳,和陆行舟身上的喜服相映,他神色淡淡,走上前掀开的了盖头。 崔葇面容秀美,今日她作为新嫁娘浓妆艳抹,比之素日更娇艳三分。 屋子里传来起哄声,纷纷道:“新娘子好漂亮,陆世子好福气。” 崔葇面色羞赧,抬头看了陆行舟一眼,低下头去。 很快,就有人进来,请陆行舟出去陪客。 陆行舟顿了顿,便有人打趣道:“世子是舍不得吗?放心,有人照看新娘的。” 陆行舟没有犹豫,冲着众人微微颔首,便出了新房。 他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握着,才勉强忍住不看沈妤。 他对沈妤生出一种愧对,他前世负了沈妤,今生还是负了她。 陆行舟一走,门就被关上了,屋子里更加热闹,许多夫人都争相和新娘说着话,充斥着夸赞声,打趣声,新娘低着头,越发羞涩。 有人笑道:“陆世子这般才貌,人品,原先我还想,不知哪家闺秀能配得上他,不曾想却是崔姑娘。两个人家世相当,崔姑娘又知书达理,与陆世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夫人得意的道:“可不是?我也很喜欢葇儿,所以特意进宫求太后娘娘做媒,能娶到这样的儿媳,也是陆家的福气。” “是啊,崔姑娘系出名门,还是太后娘娘的疼爱的侄孙女,不光相貌生的好,还端庄大气。依我说,世家大族的宗妇,就该找崔姑娘这样的。” 陆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十分舒服:“陈夫人这话说的不错,家世重要,但是姑娘的品行更是重要。像那种家世好,却恃宠而骄,任意妄为的人,我是看不上的。” 众人都只是笑,没有接她这话,万一不小心得罪人就不好了。 沈妤心知陆夫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仍是面色不改。 少倾,众人又笑闹开了,过了许久,才出了新房。 崔葇抬起头,看到了一身烟罗紫罗裙的沈妤,极力想压制住的嫉妒又升了起来。 她是崔家嫡长女,从小受到的教导,就不允许她憎恨、嫉妒,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走出新房,沈妤望着远处的天空,天色渐晚,月亮斜挂树梢,夜空中是璀璨的星河,倒映在她的眼中。 傅柠一直盯着沈妤,见此心中冷笑,迎上来道:“郡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沈妤嘲讽的笑笑:“是。” 傅柠倒是没想到她会大方的承认,嗤笑道:“今日这么喜庆的日子,郡主为何心情不好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不知又要传出什么话了。” 沈妤笑容婉然:“因为我见到了你,自然心情不好,傅姑娘在想什么?” 傅柠面色一变:“郡主,在这里说这些,怕是不合适。” 沈妤挑挑眉:“我到底为何一看见你心情就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还是说,傅姑娘要我再将你做过的事一一讲出来?” 傅柠看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压抑着怒意道:“上次我被火烧,是你指使人做的对不对?” 沈妤微笑道:“傅姑娘说笑,火烧美人那一日,我身体不适在家中歇息,委实不知道要如何害你。” “沈妤,你别再装了,你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沈妤轻笑道:“有因必有果,就算我害你,也是因为傅姑娘先做错了事。你既认为火烧美人一事是我一手设计,不若你先说一说,你之前如何对我的?” 傅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的确是她先让人去沈家粥棚闹事,才引来沈妤的报复。可她也是气不过,若非沈妤多管闲事,沈娴和舒姐儿早就死了。 沈妤道:“傅柠,从头到尾都是你先找我麻烦,我不反击,难道要等死吗?” 傅柠冷笑道:“沈妤,你别太得意,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如何?”沈妤走近她,小声道,“等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再给我好看吗?” 傅柠倒退一步:“沈妤,你怎么……” 沈妤笑容很是温柔:“你别白日做梦了,你信不信,你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沈妤,你胡说什么?” 沈妤垂眸浅笑:“不信的话,你试试看。” 言罢,就掠过她身边,离开了。 傅柠呆怔在原地,猛地转过头:“沈妤,你把话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很快就会知道了,届时她就会知道,什么是因果报应。 紫菀也疑惑道:“姑娘,你方才和傅姑娘说的那些话是何意?难道是想吓唬吓唬她?” 沈妤弯唇道:“是啊,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可是奴婢觉得,您不像只是随便说说。” 沈妤道:“很快,宁王殿下就要回来了,届时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大姐一直记挂着宁王,舒姐儿也想念父亲,明日去看看大姐罢。” 喜宴过后,宾客散去,陆行舟一向不善饮酒,但是这次被人灌了许多酒。他自然可以拒绝的,但是他并没有。所以,他喝醉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新房里,灯火通明,喜烛在燃烧着,不时有灯花崩裂,发出噼啪脆响。 崔葇正襟危坐在喜床上,心中紧张,等着陆行舟回来。 期间,陪嫁婢女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可是她却牢牢守着规矩,一动也不敢动,自然拒绝了婢女的提议。 少倾,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清冽的酒气袭来。崔葇抬头望去,发现是有小厮扶着醉醺醺的陆行舟进来了。 她想站起身,去关心关心他,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婢女走上前,扶住他,小厮立刻下去了。 婢女扶着陆行舟挨着崔葇坐下,过了一会,喜娘笑道:“世子,该喝合卺酒了。” 陆行舟没有拒绝,接过喜娘递过的酒盏,和一脸羞涩的崔葇一起饮下了合卺酒。 喜娘又说了几句喜庆话,就退下了,还不忘带走屋里的婢女。 门被关上,新房里就剩下了两人,崔葇的手无意识的绞着衣服,越发紧张了。她想看看陆行舟,却是不敢。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等到陆行舟开口说话。这下她意识到了不对,难不成要枯坐一夜? 她鼓足勇气转过头:“夫君——” 声音戛然而止,原来陆行舟已经靠着床柱睡着了。 崔葇愣了一会,然后觉得有些委屈。新婚之夜,没有温情脉脉,亦没有和夫君说一句话,反倒是夫君睡着了。 可她到底是要做个贤惠妻子的,夫君喝醉了,她不该埋怨,要关心照顾他才是。 看了他一会,她站起身,到门口叫了人。 * 翌日,嬷嬷早早就敲门了,傅柠要早些起身去向公婆敬茶。 昨夜陆行舟醉酒一事,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知道的,所以一早就去禀告了陆夫人,自然不会有人来收元帕。 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夫君,崔葇是喜欢的,她也想做好一个贤德的世子夫人。犹豫了一会,她走上前,拿过衣衫:“夫君,妾身伺候你更衣罢。” 陆行舟见她一脸小心翼翼,不好再冷着一张脸。接过她手上的衣服道:“你不必如此劳累,陆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崔葇面色微红:“伺候公婆,服侍夫君,是为人妻子应尽的本分,算不得劳累。” 陆行舟耐着性子道:“我说不必就是不必,你也快些去梳洗罢,一会还要给父母亲敬茶。” 崔葇笑容微僵,只能低声道:“是。” 她被丫鬟扶着走到梳妆台前,眼睛却是不经意间从他腰间的香囊上扫过。她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她是陆行舟的妻子,以后绣香囊的活,应该由她来做。 用饭的时候,她自然要主动为陆行舟布菜的。陆行舟只觉得心烦意乱,道:“你不必忙,我说了陆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崔葇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低声道:“是。” 静默无声中,用完了早饭,两人便去给长兴侯夫妇敬茶了。 崔葇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自然要离陆行舟几步远跟在后面。 陆行舟也没说什么,况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崔葇。 他不由想到,前世沈妤嫁给他的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沈妤从来不是这么规行矩步的人,对着他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拘谨。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性子娇蛮可爱,时常与他撒娇嬉闹,即便他有时觉得烦不胜烦,让她不要打扰他,她也不生气,只是会故意给他脸色瞧,等着他去哄她。 那时候,他吃准了她离不开他,所以甚少去哄她,她就会气呼呼的去找他,‘指责’他几句,两人自然而然的就和好了。 她也从不会规规矩矩的跟在他后面,很多时候,都是和他走在一起,笑着挽住他的手,甚是粘人,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虽不喜,但是也不会推开她。 可是如今,这一切只能怀念了。 若早知沈妗的真面目,他当初一定会好好待她。 现在他成亲了,可是身却是空荡荡的,再有不会有人那样粘着他了。 陆夫人并没有难为崔葇,用饭的时候象征性的立立规矩,就让她坐下吃饭了,之后和两人说了几句话,左不过是‘打理好陆家,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这些话,就放他们回去了。 之后就要去宫里谢恩,到了晌午的时候,两人才回来。 走到半路,陆行舟突然停了下来,崔葇低着头,差点撞到他。 陆行舟尽量放温和了声音,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先去书房了。昨天忙了一天也累了,你回去歇着罢。” 听到这一句类似于关心的话,崔葇心中欣喜,柔声道:“妾身先回去了,夫君也不要太过劳累。” 陆行舟颔首,举步去了书房。 崔葇望着陆行舟的背影消失不见,才道:“我们回去罢。” 刑嬷嬷就是太后赐给崔葇的嬷嬷,见此情形,她笑道:“看来世子心里还是有您的。” 崔葇两颊飞过红云:“嬷嬷又拿我打趣。” 是啊,即便陆行舟心里的人是沈妤又如何,如今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她好好对他,他迟早会忘了沈妤,看到她的好。 回到新房,刑嬷嬷递过一盏茶,道:“恕老奴直言,若想笼络住世子的心,只是对他好是不成的,若想真的在侯府站稳脚跟,还是要尽快生下嫡长子才是。” 回到书房的陆行舟,拿出那只香囊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收好。少倾,又随从进来,道:“世子,这是您的信,还是上次景王府的人送来的。” 陆行舟一目十行看完,脸色变得阴沉许多,又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随从很是纳闷:“世子,信里说了什么?” 陆行舟将信放到炭火里烧掉,冷冷一笑:“两日后,景王在望月楼等我。” 景王失去了安家这个得力助手,开始着急了。 随从道:“那您去不去?” “去,自然要去。” 随从惊讶道:“可是老爷不是说了吗,不让您参与这些。” 陆行舟瞥他一眼:“你不告诉父亲,父亲会知道吗?” 随从立刻闭了嘴:“是,小的绝不会向老爷透露半分。” * 沈妤去宁王府看望沈妤那一日,宁王回京了。 沈妤笑道:“大姐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只是宁王殿下一定先去进宫向陛下复命,要很晚才会回来呢。” 沈妘嗔道:“又胡言乱语。” 沈妤叹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不是大姐记挂宁王,是舒姐儿想念父亲了。” 沈妘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越发喜欢拿我打趣了,看来是祖母纵着你的缘故。” 沈妤眉眼弯弯:“那好罢,我不说了。” 沈妘宠溺的道:“你呀。” 沈妤拿着一块粽子糖,喂到舒姐儿嘴边,又快速的收回去,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把舒姐儿‘欺负’哭了,趴在沈妘怀里。 沈妤轻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舒姐儿不要生气。” 舒姐儿哼了一声,又开始哼哼唧唧。 这时候,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笑道:“是谁又惹舒姐儿生气了?” 帘子掀起,婢女为宁王脱下大氅,就退下了。 沈妘又惊又喜:“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宁王笑着抱起舒姐儿:“赶着回来看你们。”他的目光掠过沈妤,道,“宁安也在。” 沈妤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宁王点点头:“我送宁安的及笄礼,可曾收到了?” 沈妤情绪不明:“殿下的贺礼别出心裁。” 宁王朗声一笑:“那块石头可是难得一见,我之后再在那里找,已经寻不到了。” 沈妤淡淡笑道:“多谢殿下。” 多日不见宁王,舒姐儿委屈的抱住他的脖子,还抽抽搭搭的。宁王好笑的为她擦擦眼泪:“是谁欺负本王的掌上明珠了?” 舒姐儿看了沈妤一眼,又别过脸去。 沈妘失笑:“她呀,是想念殿下了,故意和殿下撒娇呢。” 宁王又抱了舒姐儿一会,哄道:“父王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你,要不要去看看?” 舒姐儿停止了抽泣,立刻来了精神。 宁王将她给奶娘抱,道:“带姑娘下去罢。” 沈妘为宁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柔声道:“父皇和殿下说了什么?殿下这么早就回来了。” 宁王目光幽深:“父皇只是问了我一些赈灾之事,和灾民的状况。他体恤我一路舟车劳顿,就让我早些回来了。” 沈妤突然道:“若是景王殿下,说不定陛下就会留他在宫中用膳。” 宁王自嘲的笑笑:“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比不得三弟的。” “殿下一走多日,可知京城发生了何事?” 宁王点头:“我已经听说了,安家也着实是可怜。” 沈妤微笑道:“的确。陛下怜惜德妃娘娘失去了亲人,近来很是关心、厚待德妃。殿下可曾见过贤妃娘娘了?” 宁王叹道:“我怕母妃伤心,所以好好安慰了她一番,答应她明日带着舒姐儿去看她,她才勉强展颜。” 沈妘柳眉微皱:“贤妃本就得宠,现在父皇为了安抚她时常去长春宫,只怕她会更得意,又要去母妃面前炫耀。” 沈妤笑容清浅:“贤妃的确得宠,但到底已经不再年轻,总会有色衰爱弛的那天。” “阿妤何出此言?”沈妘道,“贤妃之所以圣宠不衰,靠的可不单单是容貌。” 沈妤笑道:“我只说随便说说罢了。”她看看天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妘道:“我送你。” 才出了门口,就看见一袭粉色衣衫,千娇百媚的傅杳走了过来,屈膝行礼道:“妾身见过殿下,见过王妃,见过郡主。”她抬起秋水盈盈的眼睛,“多日不见殿下,听闻殿下回来了,妾身特来拜见。” 宁王随意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去罢。” 傅杳咬咬唇,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是,妾身先告退了。” 说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宁王,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似乎能将一颗心看化了。 沈妘神情略有不悦,碍于宁王在场,却是不动声色,怕宁王觉得她心性狭隘。 沈妘正要送沈妤出府,这时奶娘走了过来,道:“王妃,姑娘吵着要您陪她一起玩,现在正在哭闹。” 沈妘看了沈妤一眼,有些为难。 沈妤轻声道:“大姐去照看舒姐儿罢,让丫鬟送我出府就好了。” 宁王道:“我刚好要去前院书房。” 两人走到园子里,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宁王突然道:“你要我找的人,我一并带了回来。” 沈妤收住脚步,扬眉道:“殿下将她献给陛下了?” “她找到了祥瑞,父皇龙颜大悦,立刻就留下她了。”宁王道,“留她在宫里,真的能对付安德妃,对付景王吗?” 沈妤立在河岸,微风吹来,她衣袂飞扬,笑容也慢慢散去:“殿下,留一个民间女子在陛下身边,怕是不妥罢?” 宁王剑眉拧起:“可你要我寻一个和太后容貌相似的美人,不就是为了让她进宫分安德妃的宠吗?” 沈妤声音平缓,如轻轻流淌的溪流:“殿下,关键不在于美人是否会留在宫中,而是谁将她送入宫中的。” “陆行舟是太后和陛下私生子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陛下见到美人与太后年轻时容貌相似,难道不会怀疑什么吗?” 宁王凝神沉思片刻,面色微变:“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是父皇已经收下了这名美人,想来一定会宠幸她的。” 沈妤不觉轻笑:“美人还是要留在宫中的,但是要让陛下以为,不是您将美人送进宫的。” “此言何意?” “若是不出意料,殿下这次立了功,明天宫中必会举办庆功宴,届时,那名带来祥瑞的美人就会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会夸赞那个美人,包括景王。而您要做的,就是在宴会散后,去求见陛下,说美人不宜留在宫中,让陛下放了她。”沈妤眸色森森的看着他。 宁王轻笑出声:“好,这个主意好,我明白怎么做了。” 沈妤觉得明天还有一出好戏,希望宁王不要高兴的太早,当然,这也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她是不会提醒宁王的。 这些事她暂时不会告诉沈妘,毕竟沈妘现在还对宁王用情至深,若是被沈妘知道她在算计景王的同时还在算计宁王,沈妘恐怕一时接受不了。 她要让沈妘亲自揭开宁王的真面目。 宁王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接着,皇帝就下旨为宁王举办庆功宴,除了那些皇亲贵族,凡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参加。 宽广的大殿内灯火辉煌,无数精美的宫灯悬挂在上方,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高大的柱子上是欲腾空飞起的蟠龙,花香、酒香、檀香的气息融合在一起,香气温馨而好闻。 皇帝高坐龙椅上,身边是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的皇后,下首是一众妃子。 不过,让众人奇怪的是,以往离皇帝最近的是安德妃,可是今日却多出一个女子,看皇帝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女子颇为满意。 女子身穿一袭芙蓉色烟水百花裙,一头秀发如黑玉一般闪动着流动的光芒,随便绾一个飞云髻,只戴着一支玉镶红宝石簪子,耳朵上戴的也是红宝石的耳珰,她举着酒杯,笑看着皇帝,娇媚中多了几分慵懒。 她肤色白皙,细润如脂,双眼溢彩,身段纤柔若杨柳。仪静体闲,却又笑眼含媚,最关键的是她年轻。这样的美人,就连年轻时的安德妃都无法相比,也难怪皇帝会喜欢了。 众人纷纷赞叹,不知皇帝哪里得来的美人。又忍不住和宁安郡主作对比。虽然她的美只在表象,没有沈妤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可是只要长得好看不就行了,男人大多数喜欢的不都是那张脸么? 安德妃的心在颤抖。 她根本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个美人,而且一来就占了她的位置。这个女子实在是太美了,她立刻生出了危机感。其他妃嫔同样如此,可她们同时又很高兴,因为有了这个美人,安德妃就不会这么得意了。 安德妃没了安家,若再没了圣宠,想想都觉得心里痛快。 景王也望着皇帝身边的美人,他也是疑惑不解,直觉告诉他,恐怕这个美人和宁王有关。 而给宁王出主意的人很可能是沈妤。 这样想着,他看向对面女宾席的蓝衣女子。 不过,今日盯着沈妤的人不少,除了景王还有傅柠、沈妗,以及……崔葇。 沈妤执着酒杯,如玉的面容似在灯火的映衬下莹莹闪光,她正和怀庆公主中说着话,不时的抿唇轻笑,发间的白玉流苏微微晃动,在她侧脸留下一道影子。 沈妤转过头,举着酒杯对他微微一笑。景王死死握着酒杯,恨意勃发,将酒一饮而尽。 “宁安姐姐,大嫂叫你呢。”怀庆公主指指前面。 太子妃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身边则是空落落的,沈妤环视一圈,并不见太子的踪迹。 怀庆公主道:“太子皇兄不知又做错了什么事,听说前两日被父皇狠狠责骂了一番,罚他闭门思过,他不能出府,自然也不能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沈妤腹诽,可能这正合太子的意呢。不在皇帝跟前晃,他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歌舞升平就歌舞升平,想睡美人就睡美人,多自由啊。 不过,也着实可怜太子妃了。太子妃这么好的人,竟要嫁给太子这样无能懦弱的男人,必是要蹉跎一生的。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怪皇帝,谁让他乱点鸳鸯谱,为了制衡严家,让张家女儿嫁给太子。 皇帝从美人手上接过一杯酒,朗声大笑:“宁王主动请缨前去赈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宁王辛苦了,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难得的是,宁王此次去边陲,还为朕带来了祥瑞。”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祥瑞?是那个美人吗? 宁王立刻起身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该做的,不敢言苦。至于祥瑞,不过是有人偶然发现,儿臣只是负责带给父皇而已。” 安德妃笑盈盈道:“敢问陛下,是什么祥瑞,臣妾等也想见识一下。” 皇帝哈哈一笑,全公公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内侍将祥瑞带进来。 少倾,就有好几个侍卫抬着一个蒙着红绸的东西进来,看起来很吃力,难道是玉石? 很快,皇帝就为大家解惑了。全公公挥挥手,立刻有小内侍掀开了红绸。 众人不由啧啧赞叹,这果真是一块大玉石。玉石晶莹透彻,表面很是光滑。可是中间却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痕迹,观其形状,像是一条正在腾飞的真龙,前面则是一块山石,竟像是‘郁’字。 众人顿时明白了,难怪皇帝说这是祥瑞,可不是祥瑞吗? 皇帝笑道:“宁王告诉朕,发现这个祥瑞的人正是阮昭容,能给大景带来祥瑞的人,朕甚是欢喜。” 一个乡野女子,竟然能一跃成为二品昭容,看来皇帝真的是很喜欢她了。 吴婕妤笑道:“恭喜陛下再得佳人。” 实则她暗暗嫉恨上了阮昭容,她在宫中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三品婕妤,这个村姑居然能一下子踩到她头上! 这太不公平了! 皇后心中不屑,口中笑着道:“恭喜陛下,得了祥瑞,有了这个祥瑞,定会保佑我大景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皇后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开始附和着说一些奉承的话,包括众皇子和妃嫔。 景王为了讨好皇帝,也不得不违心说些吉利话 皇帝龙颜大悦,道:“也不只是为了大景江山,朕也和普通人一样,希望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朕能享天伦之乐。朕有不少儿子,可如今成婚的只有太子和宁王,膝下只有云安一个孙女。景王今年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朕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闻言,众人面色齐齐一变,过了一会,都笑开来。有人期待,有人好奇,有人紧张。 皇后作为嫡母,自然要问一问的。她的目光扫过下面一众姑娘,笑容满面道:“不知陛下觉得,哪家贵女能配得上景王?” 傅贤妃也心中忐忑,她希望能为景王找个助力,皇帝千万不要乱点鸳鸯啊。 皇帝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笑了笑道:“朕听闻皇后的侄女已经及笄?可曾定下亲事?” 皇后一怔,道:“回陛下,臣妾曾经和您说过,已经为卉颐看好了周家公子,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定下了。” 皇帝点点头:“原来如此。” 傅贤妃和皇后同时舒了口气,她们可不想互相扯上关系。 皇帝想了想道:“朕若是没有记错,严家二姑娘年方十五,连她都要定下亲事了。那么傅家嫡长女年方二八,也定下亲事了?” 众人刚舒缓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皇帝是要为傅柠和景王做媒? 众所周知,两人表面上和睦,可实际上两方是死敌啊。皇帝是疯了吗,竟然要傅柠嫁给景王?这到底是要奖赏宁王,还是要惩罚宁王? 傅贤妃神色难看,宁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勉强能维持平静。 而沈妤只是低头看着酒杯,好像此事早在她意料之中。 但这个时候,众人只顾着震惊,是注意不到她的。 “陛下……”傅贤妃忍不住开口。 皇帝笑道:“朕问的是安乐侯。” 安乐侯心知,皇帝这么问,显然是已经派人查过了,若他说谎,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实话实说,傅柠很可能嫁给景王。 傅柠心中慌张,死死握着安乐侯夫人的手。安乐侯夫人也是惊的面色发白。 在众人的注视下,安乐侯缓缓站起身,道:“回陛下,小女尚未许配人家。” 皇帝哈哈一笑:“傅家嫡长女钟灵毓秀,端庄贤淑,不知可与景王相配?” “轰隆”一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炸开了。 傅家女儿嫁给景王,这叫什么事啊。 “母亲,我不要。”傅柠快哭出来了,“母亲,你回绝陛下好不好?” 安乐侯夫人也是暗暗焦急,可是她敢回绝吗?这和不愿尚公主而拒绝陛下做媒,到底是有差别的。 虽说皇帝赐婚也要问女方父母的意见,但是一般来说,谁敢拒绝皇帝?皇帝这话看似用征询的语气,实际上根本不容人拒绝! 众人神色古怪,都不说话。 皇帝看着傅家人,等着他们回答。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集宠一身 皇帝看似在为儿子寻个闺秀做妻子,可是有些人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觉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还是景王,眼看着安家灭族,所以要赶紧再为景王找个支持者。而傅家明显是宁王的人,所以皇帝就想让傅柠嫁给景王。 这样一来,即便傅家不会支持景王,但是也不会再支持宁王了。 为了景王,皇帝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妤却是了解康和帝的心思。康和帝一直在维持一个平衡,若是景王宁王势均力敌的时候,皇帝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这个平衡明显往宁王这边倾斜了,所以皇帝看不过眼了,要亲自动手恢复之前的平衡。 当然,他也不会让景王太骄傲,所以他收下了阮昭容。 对于傅柠嫁给景王这件事,安德妃想都没想过,可是现在么……她觉得娶傅柠也好,这样一来,就可以打击宁王了。 景王没有说话,似乎正在考量,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皇帝安排也行。 皇帝见安乐侯久久不言,再次问道:“安乐侯,朕有意要与你结个儿女亲家,你意下如何?” 安乐侯被逼到了死角,他很是为难,不敢看宁王和傅贤妃的脸色。 终于,皇帝的笑容渐渐消退,饮了一杯酒,好像没了耐心。 安乐侯忽略了傅柠乞求的眼神,狠了狠心道:“谢陛下抬爱,这是傅家的福气。” 这就是答应了。 傅柠泪光闪闪,咬着唇:“父……” “柠儿!”安乐侯夫人低斥道,“还不快谢陛下隆恩?” 傅柠只能将眼泪吞到肚子里,在心里呐喊,她根本不喜欢景王,她才不要嫁给景王! 皇后转过头,发上的凤凰步摇微微晃动:“这才是天赐良缘,傅大姑娘和景王很是相配,陛下好眼光。” 因着严家主动交出兵权,并且对太子不管不问,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好了点。他朗声大笑道:“皇后说的是。” 皇后掩住眼中的嘲讽,道:“陛下恩典,还不快些谢恩?” 吴婕妤是安德妃的人,看傅家得了这门亲事,她幸灾乐祸,捂着唇笑道:“难不成傅姑娘太高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柠终于知道那天沈妤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只能将眼泪使劲憋回去,和景王一起身:“谢陛下隆恩。” 皇帝欣慰的点点头:“珣儿早日成家立业,朕就放心了。” 很多大臣都起身恭喜景王和安乐侯,景王反应平常,而傅家人就属于强颜欢笑了。 宁王死死的握住酒杯,他强做镇定,举杯笑道:“三弟,你年纪不小了,是该早日娶正妃了。你娶了傅家嫡长女为正妃,二哥也替你高兴。” 景王笑道:“多谢二哥。” 傅贤妃是在装不下去了,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傅柠嫁给了景王,以后傅家还会不会支持宁王?要知道,安家已经灭族,若是傅家帮助景王登上皇位,傅家可是第一个功臣。 她越想越是焦虑,觉得头一阵阵发晕。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由宫女扶着站起身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多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想回去歇息。” 皇帝很是体恤她,道:“朕知道贤妃酒量不好,既如此就回宫休息罢,朕今晚过去看你。” 若是以前,傅贤妃听到这句话定然会高兴,可是现在她高兴不起来。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可是巴掌太重,甜枣太小。 她勉强笑了笑:“是,臣妾告退。” 有了赐婚这出戏,大殿的氛围有些沉默,皇帝却是心情极好。 吴婕妤提议道:“陛下,臣妾亲自编排了一个舞蹈,您要不要欣赏一二?” 皇帝笑道:“哦,既然是婕妤亲自编排,朕当然要看一看了。阮昭容也擅长舞蹈,倒是可以让她指点一二。” 吴婕妤笑容微僵,对阮昭容怨气更重。她辛辛苦苦编排的舞蹈,就是为了在今日讨皇帝欢心,何时轮得到一个乡野女子指点了? 她故作惊讶道:“原来昭容也擅长舞蹈,那么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探讨了。” 阮昭容笑容有些青涩,偏偏又带着些娇媚。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妹妹怎么比得过吴姐姐?怕是只会贻笑大方。” 皇帝把玩着她的手,道:“爱妃太自谦了,昨夜朕看了你的舞蹈,实在是惊为天人。” 阮昭容垂眸一笑:“让陛下见笑了。” 很快,一众舞姬鱼贯而入,皆是身若蒲柳,面若桃花,舞姿优美。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欣赏的心情,宁王的心情更是晦涩难明。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响起,一个美人正在大殿中间旋转,却是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一个站立不稳,居然往男宾席倒去,众人皆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往后面躲去。 只听到‘轰隆’一声,一个香炉轰然倒地,接着是舞姬倒在食案上,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无数杯盘碟碗扫落在地,美人花容失色,狼狈的扑在地上。 食案前的人刚好是宁王。 眼看着舞姬砸过来,他赶紧护住了身边的沈妘和舒姐儿,自己却是被食案撞到了。 周围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少倾,一声孩子的啼哭惊醒了众人,沈妘大惊失色,抱着舒姐儿站起来,急切的道:“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宁王捂着手臂,被扶着站起身:“无碍。” 皇帝也被这一变故惊到了:“瑄儿,你当真无碍?” 宁王若无其事的笑笑:“不过是被食案撞了一下,儿臣无碍。” 沈妘紧张的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受了伤没说出来。 皇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吴婕妤,冷声质问道:“吴婕妤,这就是你精心编排的舞蹈?连一个舞姬都选不好,还跳什么舞?” 吴婕心情忐忑,忙跪下道:“臣妾……臣妾……臣妾也不知道……” 皇后笑了一声,满是冷嘲。 舞姬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出现一个红肿,渗出血迹。她顾不得疼痛,以头触底道:“奴婢知罪,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皇帝面容阴沉:“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来人,拖出去!” 全公公挥挥手,立刻出现几个侍卫,将这名舞姬拖出去了。 她的指甲扣着砖面,不断求饶,可惜无一人为她求情。很快,她的声音就飘然远去,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两道血印子,全公公赶紧让人扫清血迹。 皇帝神情不虞:“连个舞姬都教导不好,平白扫了兴。” 吴婕妤跪在地上,心头一颤。 皇帝刚想再关心宁王几句,就听沈妤惊慌道:“殿下,您受伤了?” 宁王似要掩盖什么,道:“不要大惊小怪的,无碍。” 舒姐儿却是哭的更厉害了,似乎是很害怕,缩在沈妘怀里。 皇帝沉声道:“瑄儿怎么了?” 全公公奉皇帝的命令,走过去瞧了瞧,他也是吓了一跳,尖声道:“宁王殿下,您真的受伤了。快,快叫太医……”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宁王手臂上血淋淋的一片殷红,还有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不是说只是被食案撞了一下吗,怎么会伤的如此严重? 皇帝猛然站起身,惊道:“瑄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说,只是被方才那一下撞成这样的。” 宁王面有难色,迟迟不语。 这时,正在当值的王太医匆匆赶过来,他行礼道:“微臣参加陛下,参见……” 皇帝挥挥手:“免礼罢,先去给宁王看看伤。” 宁王还想隐瞒,道:“父皇,这只是小伤罢了,儿臣回去上药也是一样的,不必麻烦。” 皇帝觉得,这个伤定然是另有隐情,他瞪了宁王一眼道:“这是命令。” 宁王无法,只能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让王太医检查。 浓浓的鲜血将他白色的衣袖都浸湿了,王太医皱了皱眉,作势为他解开衣服。 只是轻轻一碰,宁王就便面色发白,沈妘将舒姐儿交给后面的奶娘道:“我来罢。” 可血肉黏在一起了,并不好脱下来,而血流仍没有停止。 王太医道:“还是用剪刀直接剪开罢。” 皇后道:“没有听见吗,还不快拿剪刀过来!” 少倾,一个小宫女慌忙拿给王太医一个剪刀,王太医接过,小心翼翼的剪开宁王一层一层的袖子,又慢慢的揭开。 血黏连着皮肉,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沈妘死死握着宁王的手,觉得心惊肉跳。过了许久,伤口终于露出来了,果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男子们倒是不怕,姑娘们已经吓得低下头去了,沈妤瞥见这一幕,唇角微翘。 王太医擦了擦额头冷汗,道:“好深的伤口,看起来是被刀砍伤的,而且是新伤。” 皇帝怒意勃发:“瑄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王似乎是隐瞒不下去了,面露愧色:“前两日儿臣快进城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刺客。好在儿臣身边的护卫拼死保护,儿臣才幸免于难,只是受了些轻伤罢了。” 众人瞠目结舌,这么深的伤口也算是轻伤? 皇帝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问道:“那你为何要隐瞒?” 宁王道:“其实,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愿打扰您,也不愿让王妃和母妃担心。” 皇帝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宁王若是急吼吼的跑到他面前告状,或许会被认为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以博取同情,或是栽赃太子和景王,那么他原本赈灾有功,也是另有图谋了。 仔细回想一下,宁王在说起赈灾一事时,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说如何赈灾,并未说赈灾遇到的困难…… 沈妘又是责怪又是心疼:“难怪昨夜殿下说有公务在身,在书房歇息,原来是故意隐瞒我受伤之事。” 宁王苦笑一声:“我不想你担心。” 立刻就有大臣道:“陛下,一国亲王遭遇刺杀,这绝不是什么小事,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另有大臣附和道:“陛下,刺客敢刺杀宁王殿下,也是不将大景皇室看在眼里,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抓住幕后指使,一定要严惩才是。” 皇帝思忖了一会,问景王道:“珣儿,你以为呢?” 景王觉得,这一定又是宁王的诡计。他无法拆穿宁王,只能道:“父皇,两位大人说的不错。二哥赈灾已是辛苦,可是竟然有人敢刺杀二哥,必要严惩。” 皇帝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查明了。” 景王即便再镇定,还是被皇帝这个决定打得措手不及,他突然抬头看向皇帝,似在确定此事的真实性。 皇帝不冷不热道:“难道有什么不便之处?” 景王忙低下头去,恭谨的道:“是,儿臣领旨。”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你的能力朕还是相信的。原本这是为瑄儿举办的庆功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瑄儿,你受苦了。” 宁王面色苍白,道:“好在有护卫拼死保护,比起丢了性命,这点小伤,算不得辛苦。” 景王心中冷笑,宁王还真是会惺惺作态,这个苦肉计,不只将皇帝绕进去了,也将他拖下水,真是狡猾。 以前宁王虽然和他也常明争暗斗,可是从未使用过这种阴损的招数。他可以确定,这就是沈妤在背后给宁王出的主意! 他越发恨了,面露关切道:“二哥伤势这么重,一定要好好养伤,至于幕后黑手,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他揪出来。” 宁王拱手道:“如此,为兄就先谢过三弟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宴会也无法进行下去了,皇帝兴致缺缺道:“既如此,宴会就散了罢。宁王妃,好好照顾瑄儿。” 沈妘扶着宁王,立刻道:“是。” 皇帝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大殿,在路过吴婕妤身边的时候,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吴婕妤心头一慌:“陛下……” 皇帝头也不回,道:“后宫的事,皇后处置就可。” 皇后起身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她神色冷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婕妤:“吴婕妤回去闭门思过罢,等什么时候思过完了,再去编排舞蹈。” 这就是要禁足她了。吴婕妤委顿在地,哀声道:“是。” 安德妃用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也起身道:“皇后娘娘,臣妾陪您一起回去。” 很快,人都散去了。出了大殿,才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 现在正值春季,丝丝缕缕的细雨飘落下来,整个夜空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明亮的灯光也多了几分朦胧之感。 虽然可以来参加宴会,但是婢女不能随便进宫,是以各府的婢女都在宫门外等,横竖也是小雨,不少人直接冲进雨里,疾步向宫外走去。 沈妤以手遮挡住头部,和沈家姐妹一同出宫,地上是倒映的灯火。 密雨斜织,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是越下越大。陆行舟忍住要冲过去为她遮风挡雨的冲动,站在原地。 这时候,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崔葇红着脸道:“母亲方才去拜见太后娘娘,发现外面下雨,太后宫里的嬷嬷便给母亲几把伞,我方才已经给婆婆送去一把了。” 陆行舟点点头,主动撑着伞。犹豫了一会,他道:“还有没有多余的伞?” 崔葇一愣,然后赶紧道:“有,有的……” 陆行舟刚要说话,他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前面,有个人走到沈妤身边,恭恭敬敬的递给沈妤一把伞,还不忘给沈家其他姐妹。 这个人他分明认得,是楚王郁珩的贴身护卫。 什么时候楚王和沈妤这般熟悉了? 他心中苦涩,是啊,楚王一直恋慕沈妤,前世因为自己才不得不放弃。今生既然沈妤依然放弃了他,楚王自然会把握机会。 崔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声道:“夫君,我这里还有一把伞……” 陆行舟神色突然冷淡了下来:“不必了。” 说着,他大步往前走着,崔葇只能加快脚步。 少倾,他意识到还有个崔葇,又放慢了脚步。 崔葇方才看到了陆行舟的眼神,关于陆行舟和沈妤的事又出现她眼前。她是个女子,自然察觉到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虽然陆行舟竭力隐忍,可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行舟的确对沈妤念念不忘。 这样想着,她心中那点嫉妒又涌了上来,觉得很是委屈。 她想开口问清楚,可是她才嫁过去,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陆行舟产生嫌隙,只能暂时压抑在心底。 出了宫门以后,刚要上马车,一袭墨色锦衣,头戴玉冠的纪晏行拦在沈妤面前,眉眼含着戏谑的笑意。 “宁安妹妹。” 沈妤抬起头:“世子不回王府,到这里来做什么?” 纪晏行眉眼生辉:“多日不见你,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来见见你了。” 沈妤淡淡道:“世子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赶时间。” 纪晏行笑道:“托宁安妹妹的福,让我又看了一场好戏。” 沈妤轻笑一声:“我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若是没有别的事,世子就请让一让,我要回府了。” 纪晏行却是挡在她面前,不让她上马车。 沈妤微微一笑,却是用力踩了他一脚,还在他脚面上碾了碾。纪晏行忍痛道:“沈妤,我帮过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沈妤一下子推开他,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有些听不真切:“世子,看来你脑子没问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以后不该叫的你最好别叫了。” 说着,就被紫菀扶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在雨雾中,车檐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纪晏行看着马车离去,突然笑了。 谭煦看着自家主子傻笑,摸不着头脑:“世子,还回府吗?” 纪晏行掸掸身上的雨水,翻身上马。 “晏行哥哥。”一道娇俏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谭煦一回头,笑道:“世子,怀宁公主又来了。” 纪晏行有些不耐烦:“公主有何要事?” 怀宁公主并未察觉到纪晏行对她的不喜,仰视着他道:“我想着,晏行哥哥骑着马,打伞不方便,所以我就给你送了蓑衣过来。” “公主金枝玉叶,今夜有雨,委实不必劳烦。”纪晏行冷冷道。 怀宁公主神色羞怯:“若是我不送蓑衣过来,晏行哥哥就要被雨淋一路,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说着,身边的宫女就将蓑衣举到纪晏行面前。 纪晏行只能接过去:“公主请回罢。” 怀宁公主在原地顿了顿,发现纪晏行并未多看她一眼,只能三步一回头的回去。 待怀宁公主走远了之后,谭煦忍不住笑出声来。纪晏行将蓑衣丢到他身上:“笑什么笑?” 谭煦立刻闭了嘴,拿起蓑衣道:“世子,下着雨呢,你还是穿上罢。” 纪晏行狠狠给了马儿一鞭,扬长而去:“要穿你穿。” 谭煦也赶紧策马跟上去:“我也不穿,世子,你等等我——” … 宴会散后,宁王并未离开,而是去拜见了皇帝。 皇帝正准备去贤妃那里,听小内侍前来禀报,心中纳罕:“请宁王进来。” 宁王要行礼,皇帝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宁王顺势起身。 皇帝沉吟道:“既然身负重伤,为何不回府休养?” 宁王踌躇一会,下定决心道:“儿臣左思右想,有些话还是想告诉父皇。” 皇帝越发奇怪:“何事这般着急?” “请父皇让阮昭容离开皇宫。” 皇帝将书丢在书案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宁王垂首敛目:“儿臣知道?” 皇帝声音辨不清喜怒:“阮馨儿可是你带回来的,又为何要将她驱逐出宫?” 斟酌了一下,宁王道:“阮昭容虽然是儿臣带进宫献给父皇的,可是儿臣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她不适合留在宫里。须知道,世上贪慕荣华富贵者众多,更何况阮昭容只是个乡野女子,看见儿臣前去赈灾,她自然要把握机会。能发现祥瑞自然是件好事,但巧的是,发现祥瑞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个貌美女子。 祥瑞是在一个满是尸骨的山洞发现的,她一个柔弱女子去那里做什么,怎么又那么凑巧遇到了儿臣?儿臣当时只顾着高兴,就答应带她进京,可是今天儿臣见她打扮的华光璀璨的模样,觉得她并非是那么单纯的人。” 皇帝是有不悦:“你的意思是,那个祥瑞是假的了?” 宁王赶紧道:“祥瑞自然不会假,只是儿臣觉得,留一个贪慕虚荣女子在父皇身边不合适。” 皇帝道:“瑄儿多虑了,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就算她贪慕虚荣又有什么?她只是个乡野女子,自然是要比寻常人更加向往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心思也简单。” “可是……”宁王还欲再劝。 “好了。”皇帝冷了脸,“要纳哪个女子为妃,是朕的事,宁王不必操心太过。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宁王张张嘴,但是对上皇帝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只能道:“儿臣告退。” 宁王才转过身,便有小内侍前来禀报:“陛下,阮昭容求见陛下。” 皇帝道:“让她进来罢。” 阮昭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给宁王行了一礼,婷婷袅袅的走到书案前:“陛下,臣妾看到宴会上陛下没有吃多少东西,特地送来些吃的,您要不要尝一尝?” 皇帝笑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阮昭容垂着头道:“臣妾并不擅长做宫中的吃食,这些都是臣妾去厨房要来的,万望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朗声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怪罪的。” 阮昭容将食盒打开,声音甜美:“那陛下要不要吃一些?” 皇帝笑道:“爱妃既亲自送来了,朕自然不会辜负你一片心。” 宁王转过头,欲言又止,顿了顿,终究还是离开了。 皇帝将宁王的表现尽收眼底,陷入了深思。 他以为是宁王目的不纯,所以送了阮昭容进来。可是看他的所言所行,倒是真的不想阮昭容留在宫里。 难不成阮昭容不是他的人? 皇帝一向多疑,不由又迷惑了。 思及此,他问全公公:“贤妃如何了?” 全公公道:“回禀陛下,贤妃宫里的人已经请太医为贤妃诊治了,只是忧思过甚,并无大碍。” “忧思过甚?”皇帝道。 “太医是这么说的。” 皇帝道:“既如此,就不要将宁王受重伤的事告诉贤妃了,免得她又要惊惧害怕,然后又要生病。” “是。”全公公道,“陛下,您今晚还要不要去长乐宫?” 皇帝笑了一声:“朕是皇帝,金口玉言,自然不会食言。这些日子,朕也的确冷落了她,是该抽时间好好陪陪她了。” 然后他拍了拍阮昭容的手道:“你先回未央宫罢,朕明日再去看你。” 阮昭容眸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快,然后声音娇柔道:“是,臣妾先告退了。” 皇帝暗自观察着她的神情,将她这一抹不快看在眼里,又陷入了深思。 难道阮昭容真的不是宁王的人? 半夜的时候,阮昭容突然腹痛不止,惊扰了整个太医院,然后也惊动了皇帝,皇帝便丢下了贤妃,去了未央宫看望阮昭容。 原来是阮昭容夜里饮了冷酒,一时胃口不适,所以才觉得肚子不舒服,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宠爱她,为她置贤妃于不顾…… “听说陛下可喜欢阮昭容了,自她入宫,皇帝冷落了各宫妃嫔,十天有七天都是去她那里,就连安德妃都难见到陛下一面,更别提傅贤妃了。而且陛下怜惜她多年受苦,流水一样的礼物送去未央宫,就连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也要她陪着,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让宫里多少女人眼红嫉妒。”沈婵一边吃点心一边道。 沈妤淡淡道:“一个乡野女子,一进宫就集宠于一身,自然要受人嫉妒了。要知道,那些进宫多年的女子,都未能得到陛下这般眷顾呢。” 沈婵托着下巴道:“除了生的漂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陛下如此宠爱她?” 沈妤悠长的叹了一声道:“陛下宠爱一个人,自然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沈婵怅然道:“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怎么会将傅柠赐给景王呢。真的是像外面传的那样,陛下宠爱景王,所以为他寻一个强大的岳家吗?这样一来,宁王和傅家要如何相处?” 沈妤微微一笑道:“景王失去了安家,宁王失去了傅家,这不是很公平吗?”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可怜傅柠了,自从陛下赐婚后,就再也没见她出过府,傅家人放出风声,说她正在府上绣嫁妆。可是还有人说,傅柠是不想嫁给景王的,安乐侯夫人不让她出府,就是怕她做出不该做的事。再者,就算她嫁过去了,景王会信任她吗,在王府的位置会很尴尬罢?” 沈妤和沈婵坐在廊下,望着笼子里蹦蹦跳跳的鸟儿,半是怜悯半是叹息道:“是啊,真是可怜。” 傅柠一直想着害死沈妘嫁给宁王,现在她嫁给了宁王的死敌,一定悲愤欲绝罢?至于傅贤妃,她的计划也要落空了。娘家成了安德妃的亲家,看她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这是她送给两人的第一份大礼。 安乐侯府。 傅柠又打碎一个花瓶,地上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婢女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生怕被傅柠拿去撒气。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吗?”傅柠疾言厉色,五官都扭曲了。 婢女快哭出来了:“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傅柠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婢女就这样倒在了满是碎瓷的地上,一张脸惨不忍睹。 傅柠没有一丝怜悯之心的踢她一脚,恶狠狠道:“滚,你给我滚!” 婢女一双手血淋淋的,脸上的鲜血也如溪流一样涌出来。 她艰难的爬起来,泪流满面:“姑娘消消气,奴婢这就走。” “滚!”傅柠又拿起一方白玉镇纸,就要丢出去。 突然,一道呵斥声传来:“住手!” 傅柠刚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发现是安乐侯夫人,手僵在了半空。 安乐侯看到满地的碎瓷,和一脸血迹的婢女,冷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是傅家嫡长女,素日里的规矩都丢到哪里去了,让外人听到了岂非是要笑话我们?” 傅柠又怨恨又委屈:“母亲,我都要嫁给景王了,还要什么规矩?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表哥,为何要逼我嫁给景王?德妃和姑母一向关系不睦,我嫁过去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我当然也不想你嫁给景王,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赐婚圣旨已经下了,你发怒、哭泣又有何用?” 傅柠扑到安乐侯夫人的怀里,哀求道:“母亲,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喜欢景王。嫁给景王,女儿一辈子就毁了,您忍心看我凄凄惨惨的过一辈子吗……” 安乐侯夫人推开她,怒声道:“可你若是不嫁,整个傅家就会毁在你手里!是你一直拖着不嫁人,非要等着嫁给宁王,现在好了,你不但嫁不成宁王,只能嫁给景王了。” 傅柠哭着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给表哥做小,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你胡说什么!”安乐侯夫人厉声道。 “我说的不对吗?”傅柠执拗的看着她。 是啊,早知如此,她就该豁出脸面给宁王做侧妃的。这样不就更方便害死沈妘了吗,沈妘一死,以她的身份自然会被扶正。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面的话!”安乐侯夫人恨不得打醒她,“就算你当初想这么做,我和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规矩和风骨,精心培养的嫡女怎么会给人做妾?除非是那种不要脸的。就算是庶女,除非是嫁入皇室,否则也不会轻易与人为妾。有的人家,送嫡女入宫给皇帝做妃子,都是嫌丢人的。 傅柠哭的声音更大了:“我不要嫁给景王,我不要嫁给景王!你们就是怕得罪陛下,所以那天不敢回绝陛下做媒!你们根本不替我着想!” 安乐侯夫人扬起手,终究没有落下来:“你是要气死我啊!” 突然,傅柠一把推开她,快速冲出门外。 安乐侯府夫人大声道:“快拦住大姑娘!”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釜底抽薪 傅柠一怒之下冲出了侯府,出了大门她才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要去何处。但是她不想回傅家,漫无目的的在人群中走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去宁王府。 宁王正在养伤,自然没有去上朝。她咬咬牙,敲开了宁王府大门。 门房一看只她一人前来,惊愕了一瞬,行礼道:“傅姑……” “表哥呢,我要见表哥。”傅柠不耐的打断道。 门房道:“殿下正在养伤,这几日闭门谢客。” 实际上也是做给皇帝看的。 傅柠道:“我要进去。” 门房想拦住她,可是傅柠的身份他也真的不敢拦,只能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快去告诉王妃,就说傅姑娘闯进去了。” 宁王这个伤可是真的,所以他现下的确需要休养,只是却让沈妘忧心忡忡,每天都在房里照顾他。 见此,宁王倒是对她生出几分愧疚。他看得出来,沈妘的确对他一片真心,曾经他也是喜欢这个端庄贤惠的王妃的,只是他们成亲好几年,原本就不够浓烈的情分也渐渐淡去。再者,他也是个普通男人,沈妘好是好,就是太过端庄矜持了,他也难免会生出其他心思。 所以,当傅贤妃提出要让她纳傅杳为侧妃的时候,他明知沈妘会伤心,还是没有拒绝。 他欣赏、尊重温婉贤淑的正妃,但是也不讨厌千娇百媚的侧妃。只是偶尔,他在傅杳那里时,会对沈妘产生愧疚。 可是很快,这点愧疚就淡去了,他是亲王,身份尊贵,普通男子都可以纳妾,他纳妾更是天经地义的,只要他保证尊重沈妘,不让妾室以下犯上便好。将来,若是他能登上那个位置,沈妘自然也是皇后,该是她的他都会给她。 况且沈妤这么帮助他,就是因为中间有个沈妘,他自然不会让她不安心。 说到底,他其实对沈妘存了些利用的心思,所以看到一心为他的沈妘才会觉得愧疚。 看到沈妘,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想到沈妤,她们是亲姐妹,容貌相似,性格确实天差地别。 有时他也奇怪,沈妘这么温婉善良的女子,素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么会有那样一个聪颖又狡诈的妹妹呢,而且对付敌人的时候,手段极其狠辣。 可是他并不讨厌,只觉得这样的女子,生平仅见,只会越发的欣赏她。 他不由自主的盯着沈妘看,好像她身上有沈妤的影子,又似乎是没有。沈妘转过身,奇怪道:“殿下何故这样看着我?” 宁王笑容温煦,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妘心中一跳,笑容甜蜜:“照顾夫君本就是身为妻子应该做的,只是殿下实在不该隐瞒我你受伤之事。” 宁王哑声道:“我怕你和母妃担心。”他亲昵的拂了拂她耳边的碎发,“不要生气了。” 沈妘笑道:“只要殿下保证不再这样,我自然不会生气。” 宁王轻叹一声,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三分,那种愧疚感又浮现出来。 这时候,外面有婢女进来禀告:“殿下,傅侧妃在外面求见。她说亲手做了糕点,给殿下送来。” 原本宁王对傅杳有几分喜爱的,但是因着傅家要成为景王岳家的事,不由迁怒傅杳。他冷冷道:“本王刚用了饭,没有胃口,让傅侧妃回去罢。” 婢女道:“是,殿下。” 沈妘以为宁王是因为她在此不好见傅杳,这说明宁王还是很在意她的,她心下满意,却还是觉得有种淡淡的苦涩。 宁王自然察觉到了沈妘的心情转变,正准备安抚她几句,又有婢女前来禀报:“王妃,殿下,傅姑娘过府拜见。” 宁王皱眉,傅柠来宁王府做什么?她现在是景王的未婚妻,被人看见了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沈妘心存疑虑:“傅姑娘?她不是在傅府待嫁吗?” 宁王道:“我不是说了吗,闭门见客,为何会让她进来?” 婢女道:“回殿下,是傅姑娘硬要闯进来的,奴婢们也不敢拦……” 正说到此处,便听到傅柠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是着急和委屈:“表哥,傅柠求见。” 宁王揉着额头,并未回答。 沈妘道:“殿下,傅姑娘既然来了,您要不要见见?” 宁王知道傅柠对他的心思,思虑了一会道:“也罢,让她进来罢。” 傅柠得了允许,急忙跑进来。原本她面带欢喜,可是在看到沈妘的时候,笑容僵在脸上,然后不情不愿的行了礼:“表嫂。” 沈妘一怔,她觉得傅柠看她的眼神有几分敌意。 宁王沉着脸道:“你来宁王府的事,舅舅和舅母可知道?” 傅柠容色哀婉,满腹委屈:“表哥,我是自己闯出侯府的。” “你……” “表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傅柠快速道,“我根本不愿嫁给景王,你帮帮我好不好?” 宁王冷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我……”傅柠泪如泉涌。 宁王转过头,不去看她:“趁着别人还不知道,你快些回傅家罢,不然被人发现,会被引人议论。” “表哥,你当真如此无情吗?”傅柠哀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宁王闭着眼睛,不理会她,沈妘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傅柠尤不死心,对沈妘道:“王妃可回避一下,我有要事要对表哥说。” 沈妘看了宁王一眼,似有犹豫。这时候,春雪轻声道:“王妃,姑娘似乎要睡醒了。” 沈妘倒是没怀疑傅柠和宁王有什么,颔首道:“好,既然傅姑娘有要事要对殿下说,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沈妘出去后,屋子里伺候的仆婢也下去了。傅柠又靠近一些,看着宁王被包扎的手臂,小心翼翼道:“表哥的伤势如何了?” 宁王嗤笑一声:“表妹一进来就嚷着不要嫁景王,难为你还想着本王的伤势。” “我……”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划过她尖巧的下颌,滴落到繁花似锦的被子上,“表哥,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母亲逼着我嫁给景王,没有人愿意帮我,我只能来求你。” “表妹这是什么话?天子赐婚,嫁的还是尊贵的皇子,这于家族而言,是莫大的荣耀。表妹应知何为祸从口中,你贸贸然跑到宁王府,不怕给家族带来灾祸吗?” 傅柠心急如焚:“可是我不喜欢景王,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宁王冷声道:“傅姑娘请慎言。本王已有正妃,你也很快要嫁给景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表哥……”傅柠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说呢?” “傅姑娘,我是好心提醒你。若是你不愿嫁给景王,便自己进宫求父皇收回圣旨,求我是没有用的。” “你们都不管我,都不管我!”傅柠觉得绝望,眼泪流的越发汹涌,“表哥,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是曾经鬼迷心窍做错了错事,可我都是为了你。我们是表兄妹,自幼相熟。若是没有那道赐婚圣旨,你根本不会娶沈妘。宁王妃的位置本该是我的,你的妻子也只能是我,是沈妘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疯话?”宁王低斥道,“你我之间的事与妘儿无关,于我而言,你只是本王的表妹而已。我不想在这里听你说这些胡话,你赶紧离开王府。” “我不走!”傅柠一下子扑到宁王身上,“表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幼时我就以为我是要嫁给你的,可是现在你居然不管我,还让我嫁给景王,你怎么忍心?” 宁王心烦意乱:“你起来,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都要被逼迫嫁给景王了,我都要气疯了,还要什么体统?” 宁王失去了耐心:“你若再不走,我就让人去告知舅舅和舅母,让他们过来带走你。” “他们过来就过来好了,刚好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 “你真是无理取闹!”宁王怒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傅柠呜呜咽咽道:“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小时候,你明明对我很好的,你会帮我打架,保护我,还上树帮我摘柿子,可是后来你就变了,不是因为你被赐了婚要避嫌吗?” “幼时是幼时,现在是现在。”宁王道,“我对你从来没有别的心思,是你误会了。” “表哥是在说我自作多情?”傅柠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我觉得表哥以前定是喜欢过我的,都是沈妘横插一脚,不然姑母早就让陛下给我们两人赐婚了,傅杳也就不会过门……” 傅柠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她除了在宁王这里撒泼耍赖别无他法。 宁王叹了一声,别过脸去:“傅姑娘再提往事已是于事无补,还是快些回去安心待嫁罢,也好给自己留些颜面。” “表哥,你是喜欢我的是吗?”傅柠心中生出了一线希望,“对不对?” 宁王无可奈何道:“你很快就是三弟的王妃,也就是我的弟妹,你我不宜独处一室太久,快些回去罢,否则被景王知道了,你在景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人人皆知傅家和你的关系,就算景王不知道我今天来过,我在景王府的日子就会好过了吗?还不是处处被人防备?”傅柠声嘶力竭道。 “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改变要嫁给三弟的事实,这是陛下赐婚,谁敢违抗?你走罢,即便我们是表兄妹,但必须要避嫌。” 听到宁王说这番话,傅柠越发厌恶景王,同时确定了一件事。宁王就是喜欢她的,当初他娶沈妘也是迫不得已,他与她变得客气疏离也是为了避嫌。 因为是天子,就可以威胁别人嫁女娶妻吗?可见做皇帝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她对宁王一片痴心,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景王举案齐眉,但是她又不能违抗圣旨。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浮现在她脑海,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表哥,我帮你。” 宁王皱眉:“你说什么?” “表哥,我帮你好不好?”傅柠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然后觉得兴奋,“表哥,我是真的不喜欢景王,但是我可以帮你盯着他,等有一天,你再接我出景王府好不好?” 宁王一怔,然后恼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这种事岂是可以随便做的?三弟那么精明的人,岂会察觉不到你的小心思?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对你还有傅家、宁王府都会带来灾难,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傅柠攥着锦被:“我会小心的,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宁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这样危险的事都要做。” 傅柠突然笑了起来:“表哥就当我疯了罢,让我和景王做一辈子夫妻,简直是生不如死。” 她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她会和宁王并肩而立,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皇后,无人能抢走她看上的东西。 宁王看似在阻拦她,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引她下定决心做景王府的眼线。 “傅柠。”宁王道,“你怎么能这么胆大妄为。” 傅柠温柔的笑笑:“表哥放心,我不会连累到你的。但是,我希望表哥能等我。” 说完,她擦擦眼泪,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表哥好好养伤,多多保重。” 她走到门口,迎面遇到正抱着舒姐儿过来的沈妘。她低头行礼,竭力掩住对沈妘的嫉恨。 “傅姑娘这就要回府了?” 傅柠低眉顺眼道:“是,傅柠告辞了。” 沈妘看了看傅柠的背影,走到宁王面前,有些同情道:“我看傅姑娘好像真的不喜欢景王。” 宁王拉了拉舒姐儿的手,淡淡道:“她会想通的。” 舒姐儿伸出手要宁王抱,沈妘将她放在床上,笑道:“你父王受了伤,不能抱你,你就坐在这里陪着他好不好?” 舒姐儿乖巧的坐在床上,看见她,宁王心中那些焦虑消褪不少。再看看沈妘,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是也生出一些遗憾。 虽然他疼爱舒姐儿,但是也需要一个嫡长子,可是沈妘迟迟未有身孕…… 他勾住沈妘的手指,笑道:“妘儿,给我生一个儿子罢。” 沈妘面色羞赧,不由低头看了看小腹,笑容隐藏着几分忧虑。 宁王在养伤,景王则在忙着查宁王遇刺一事。为了这个案子,他忙了十几天,却是毫无头绪,偏偏沈妗却总是想方设法到他眼前来晃。他一看到沈妗这张脸,就想到狡猾的沈妤,对沈妗最后一点耐心都没有了,直接让她禁足了。 沈妗又要被那些侍妾背地里嘲笑,在心头又给沈妤记上了一笔。 景王一连几日都是宿在书房,也甚少歇息,如今已然很是疲惫了。 穆昶一进来,就看到景王手撑着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立刻睁开眼睛,笑道:“先生来了,快请坐。” 穆昶劝道:“宁王遇刺一案,是该早日查明,但是殿下也不能太过劳累,还是先歇息为好。” 景王冷笑道:“什么遇刺,分明是宁王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他倒是狠得下心,那一刀砍下去可见白骨。现在他府门一关,养伤去了,却留给本王一大摊子的麻烦。” 穆昶道:“陛下将此案交给殿下查明,明显是对您起了疑心,可偏偏陛下又要让傅家姑娘做您的正妃,夺了宁王的助力,外面人人都说,陛下是宠爱您才这么做。属下也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了。” “宠爱,什么宠爱?父皇他根本不是替我打算,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罢了。” 穆昶立刻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话可不好直说。” 景王道:“先生不必担心,不会有人听到的。” 穆昶点点头:“是属下太过小心了。可是,殿下,您觉得傅家人会舍弃宁王帮助您吗?” 景王笑容冷嘲:“傅家会不会死心塌地的帮助本王,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却知道,宁王不会再信任傅家了,同样的,本王也暂且不会相信傅家。本王失去了一个安家,你宁王失去了一个傅家,倒是很公平。这样想,本王还应该感谢父皇了。” “可是,现下宫中不是有了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阮昭容吗?” 提起这个,景王咬牙道:“我那位二哥,还真是学聪明了。先是抢占先机,主动请缨去边陲赈灾,之后又带着祥瑞和美人回来献给父皇。这一出接一出的,是打定主意不给我喘息之机。” 穆昶叹息道:“原本德妃娘娘最得圣宠,可是有了这位阮昭容在,便使得陛下忽略了德妃娘娘。在外宁王处心积虑的对付您,对内,他送美人进宫分德妃娘娘的宠,真是无孔不入。” “那位阮昭容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穆昶道:“回殿下,阮昭容本名阮馨儿,自幼父母双亡,被年迈的祖母抚养长大,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祖母就去世了,靠左邻右舍的施舍活到现在,的确是个长在乡野的女子。在随着宁王进京之前,并未和宁王有过接触。” 景王却是不相信:“乡野女子?乡野女子的舞蹈会惊为天人,看她的样子,你觉得她像个乡野女子吗?” 阮昭容生的秾丽娇娆,肤若凝脂,身若杨柳,这是乡野女子该有的吗? 穆昶道:“可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阮昭容和宁王勾结的证据。” 景王讥笑道:“他若有心将人送进宫,自然会想方设法抹去一切痕迹。想来那个祥瑞,也是人为。” 穆昶也道:“是,阮昭容定不是什么单纯的人,想来定是被宁王收买的贪慕荣华之人。” “若果真如此,那就好办了。” 穆昶道:“殿下要想办法拆穿宁王和阮昭容吗?” 景王抬手道:“不。宁王现在有了帮手,狡猾得很,还是要小心为上。” “殿下觉得该如何做?” 景王道:“再去派人查,一定要查出阮昭容的真实身份。” “是。”穆昶道,“那关于宁王遇刺的案子,您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本王也很是为难。” 明明他知道根本没什么刺客,宁王才是幕后主使,可是他不能直接告诉皇帝。但若是耽搁太久,只怕同样会让皇帝怀疑他。 他被宁王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突然觉得很可笑。 “先生有何高见?” 穆昶思忖一番,试探道:“不若趁此机会,将此事栽赃到太子身上?太子是您和宁王共同的敌人,想来这也是宁王想看到的罢?” 景王在书房来回踱步:“你说,宁王使用这出苦肉计的目的是什么?” “博取陛下的同情,让陛下更重用他?”穆昶道,“或者,宁王想借您的手栽赃给太子?若太子真的被拖下水,宁王的手可是干干净净,而负责查明此案的您,定然会和此案有所牵连。” 景王拍了拍桌子:“是啊,父皇一向多疑,若是本王借机将此案栽赃给太子,父皇会不会怀疑我呢?” “但是,陛下一向不喜太子,即便怀疑太子是被人陷害,还是会责罚太子。” 景王慢慢握紧了拳头:“宁王!” 他落得一身轻松,让自己殚精竭虑。太狡诈,太无耻了! “务必要查出阮昭容的真实身份!” 不久,景王派去的人回来了,还是一无所获。 “再查!”景王道,“只要做过,就会有迹可循,必须查明阮昭容的底细!” 十日后,景王派去查阮昭容的人回来了,这次的结果让景王欣喜异常。 “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经属下细查。发现阮昭容并非是良家女子,而是一个舞姬。她的名字应该叫苏翠微,一直在怡翠楼,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其实也是为了抬高身价罢了。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一个路过那里的富商答应,为她赎身,销去贱籍,娶她为妻。可偏偏发生了雪灾,死了不少人。 原本那个富商不必死的,可是却突然感染了恶疾,客死他乡,后来苏翠微也殉情而死。属下查到,原来在两人死之前,有一波商人装扮的人暗中和苏翠微接洽,害死了富商,又让她自尽,然后为她改名换姓。 背后之人做的很隐秘,就连她死去的父母和祖母,也是存在的,只是她顶替了别人的名字,至于那个真正的阮馨儿,已经死在雪灾之中,想来是被人毁尸灭迹了。她受人指使,在一个满是尸骨的山洞找到了祥瑞,自然而然的就被宁王知道了,然后宁王便带她回了京。” 穆昶道:“为何当地百姓,没有认出来她不是真正的阮馨儿?” “说来奇怪,认识阮馨儿的人,全部死在雪灾之中了。” 景王一拍书案,咬牙狞笑:“好,好一个冒名顶替,杀人灭口!” 穆昶面色平和:“如此说来,那阮昭容果真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她之所以进京,完全是被宁王收买?” 景王听他这话若有深意,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穆昶道:“殿下,若是阮昭容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进宫,那倒好办了。” 景王洞悉其意:“你的意思是,让阮昭容为我们所用?” … 大雪过后,天气晴总算暖和起来了。昨夜又下了一场春雨,屋外的地面上仍然是湿漉漉的,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水汽。一夜落红无数,花瓣黏贴在地上,耳边传来‘唰唰’的声音,是有人在清扫院子的小路。 沈妤坐在一座水榭,手中拿着鱼食,隔一会便洒到河面,一条条锦鲤游过来争抢。 紫菀为沈妤系上披风:“姑娘,一会就回去罢,小心着凉。” 水面倒映着沈妤的影子,她一双眼睛深若潭水:“你看,它们吃的多欢快。” 紫菀笑道:“是姑娘喂的鱼食太好吃了。” 沈妤面上轻轻牵起嘴角:“是啊,只要鱼食好吃,鱼儿很容易就会上钩的。” 苏叶三两步上了台阶,在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沈妤手指微顿,笑道:“是吗?” 苏叶道:“千真万确。” 沈妤又洒下一些鱼食,轻笑道:“好,继续盯着罢,不要打草惊蛇。” 苏叶看着游来游去的锦鲤,道:“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让景王接连查几次才让他摸清阮昭容的底细是吗?”沈妤面上含笑。 苏叶连连点头:“是啊。” 沈妤将最后一把鱼食丢进河面,微笑道:“因为我要让景王相信,阮昭容就是宁王的人。凡是参与夺嫡之争的皇子,见识的明争暗斗太多了,所以大多好猜疑。宁王既有心送阮昭容进宫,必定会将阮昭容的事安排妥当,若是轻易就被景王查到底细那才是不符合常理。若是景王第一次查,就查出阮昭容的真实身份,他必定会怀疑这是宁王设了个圈套让他往里面钻。 所以,我自然不会轻易让他查明阮昭容的身份。等景王完全确定了阮昭容是宁王的人,他会再次查阮昭容的身份,那时候,我在让人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让景王的人,顺着这点破绽深入的去查,届时,景王定然会大喜过望,或许他会想着从阮昭容入手,对付宁王。” 苏叶问道:“景王会拿到证据到陛下面前揭穿宁王吗?” 沈妤轻声道:“他倒是想呢,一是所以证据早就被抹去,二是他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好一个棋子。所以,他会留着阮昭容的。” 顿了顿她道:“若你是景王,你得知和宁王勾结的阮昭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你会如何做?” 苏叶想了想:“威逼利诱,让阮昭容为自己所用?”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苏叶还是不解:“您真的眼睁睁看着景王收买阮昭容?” 紫菀接过话去:“你看咱们姑娘像这么傻的人吗?” 沈妤轻声笑道:“我不傻,同样的宁王也不傻,那位阮昭容更是个妙人。想必昨天夜里宁王和阮昭容的表现,已经让陛下动摇了。原本他以为阮昭容是宁王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能确定阮昭容到底是谁的人了。所以,他会让人盯着宁王和景王,若是景王派人去和阮昭容接洽,陛下定然会察觉。” 苏叶恍然大悟:“怪不得宁王会闭门谢客呢,原来真的是设了个圈套让景王钻。” “就算陛下以为阮昭容是景王的人,他也不会拆穿景王,只会在心里默默为景王记上一笔。能窥探皇家隐秘,甚至找了一个和太后年轻时容貌相似的人送进宫,皇帝还会喜欢景王吗?只怕还会对他生出许多忌惮。景王他,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苏叶摇摇头,叹息道:“景王还以为抓住了宁王的把柄,没想到却因此葬送了自己的帝王梦。” 紫菀道:“不是还有宁王遇刺的案子吗,景王会怎么向陛下交差呢?” 沈妤端起茶盏,长长的眼睫垂下,显得一双眸子更加幽深静谧:“无论他如何向陛下交差,陛下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苏叶和紫菀皆是怔在原地,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太狠了。 苏叶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姑娘,今天傅柠去了宁王府。” 沈妤挑眉:“如此沉不住气,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景王,同样的,也是对宁王一片痴情。” 紫菀鄙夷道:“要奴婢说,这是厚颜无耻。明知宁王殿下已有了正妃,还想方设法嫁给宁王。” 沈妤轻轻勾唇:“人在景王府,心在宁王那里,不是很有意思吗?” 傍晚时分,去慈安堂请安的时候,却是发现韦夫人和韦璟兄妹也在。 沈妤刚掀开帘子,太夫人就冲着她招手:“妤儿快过来,见过韦夫人。” 沈妤笑容纯真,行了一个晚辈礼:“韦夫人好。” 沈妤有郡主封号在身,韦夫人自然不好受她的礼,微微侧过身去。 沈妤正奇怪,这么晚了韦夫人怎么来了。太夫人笑着道:“今日你三婶带着婉儿和婵儿回娘家,回来的路上马车坏了,韦夫人恰好路过,就送她们回来了。” 沈妤一回头便看到一脸感激的姜氏,和沈婉姐妹:“幸好三婶遇到了韦夫人,否者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府。” 沈婉站在姜氏身边,眉目婉然,很是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又和韦夫人说了会话,韦夫人便告辞离开了。 用晚饭的时候,有人婢女进来道:“太夫人,负责看管家庙的嬷嬷有事禀报。” 太夫人面色微变,她自然记得,家庙住着雪姨娘呢。 她放下筷子:“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辰赶过来?罢了,让她进来罢。” 少倾,一个身材粗壮的婆子被领进来了,太夫人淡淡道:“家庙那边出什么事了?” 负责看管家庙的婆子鲜少能见到府上的主子,是以也不敢直视太夫人,垂着头道:“回太夫人,雪姨娘身上不太好。” 太夫人将擦手的帕子放下,道:“可请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但是……大夫说,雪姨娘就在这两天了。” 沈妤微愕:“大夫可说是什么病了?” 婆子道:“大夫只说是雪姨娘被送去的时候身子就不太好,又五内郁结,忧思过甚,所以……” 雪姨娘在府上的时候,也是吃穿不愁,可是到了家庙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更别提她被关进家庙之前还挨了三十板子,再加上她担心沈婳,多思多虑,身体越来越弱,能撑这么久已经很好了。 默了默,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虽然她是犯错之人,但是念她在府上这么多年,又生下沈婳的份上,就妥善安排下她的身后事罢。给她买副好棺木,再买块地,葬了罢。具体事宜,去和三夫人商议便是。” 婆子退下后,太夫人又对桂嬷嬷道:“将六姑娘请过来,到底是她亲娘,此事自然要知会她一声的。” 沈序被分出侯府的时候,太夫人开恩,并未让沈婳跟着离开侯府。沈婳到底年纪还小,又不得沈序喜欢,沈序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照顾她。 只是没想到,沈序这么快就倒了霉,那么沈婳就要长久的住在侯府了。虽然她犯过错,但是太夫人也不会不管她,养她几年,再为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也就罢了。 沈婳在听到雪姨娘要不行的时候,眼泪立刻滚滚而下,并且请求太夫人允许她去家庙看望雪姨娘。 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夫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便吩咐人第二天护送沈婳去家庙见雪姨娘最后一面。 比起毫无威胁的沈婳,沈妤自然更关注景王。 几天后,一封密信就传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看完了密信,一下子推翻了堆积如山的奏本。怒声道:“好一个景王,朕却是不知道他有这么大的能耐!” 居然连他和太后那点事都知道,而且还借着宁王的手,送了和太后容貌相似的阮昭容入宫!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绵里藏针 白驹过隙,转眼间许暄与和卫若菡已然大婚,傅柠也嫁进了景王府,太后寿辰也快到了。 这一日,景王约了陆行舟在望月楼相见。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昨夜一场大雨,池塘的小荷初绽,更显得绿叶青翠欲滴。 陆行舟绕过一池荷花,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一个雅间。 一进去,一身墨蓝色锦衣的景王就笑着转过头,起身道:“世子可算是到了。” 陆行舟拱手见礼,坐在了景王的对面,淡淡道:“景王殿下今天叫我来,有何要事?” 两人临窗而坐,纱帘飘飘扬扬,可以望见下面热闹的大街。 景王笑意更深,也不在意陆行舟的冷淡,为他斟满一杯酒:“世子何必这么着急,如今天气正好,你我两人多在这里坐坐,吃酒饮宴岂不正好?” 陆行舟眉眼浮起淡淡的涟漪:“殿下说笑,你我所谋之事,本是大事,素日偶然遇见尚且要避嫌,若是你我二人在此待的时间太久,被人发现,是要起疑心的。” 景王朗笑一声:“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陆行舟淡淡一笑,执起酒杯:“臣还未恭喜殿下,殿下新婚燕尔,可见心情是不错的。” 景王一愣,轻笑一声:“世子得崔家女为妻,不知你的心情如何?那么,本王的心情和世子便是一样的。” 陆行舟看着杯中的酒,微笑道:“我以为,殿下得了傅家这个助力,应该很满意。” 景王冷笑一声:“陆世子既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又何必与我说这些。安乐侯那个老狐狸,毕竟是宁王的亲舅舅,即便将女儿嫁给了我,也不肯用尽全力的帮我,傅柠的心更是不在我这里。不过本王原也不指望以前的仇敌能转过来帮我,所以,这门姻亲于我而言是没什么用的。” 陆行舟饮了一杯酒,道:“既如此,殿下可要小心你那位王妃了,我可是知道,她对宁王是一片痴情。” “这一点本王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无论她如何做,本王都不会相信她。” 刚开始嫁给景王的时候,傅柠对景王很冷淡,可是半月后,傅柠像是突然转了性子,开始对他殷勤备至,嘘寒问暖。景王知道,傅柠是想讨好他,让他放松警惕,慢慢信任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为宁王传递消息了。 原先他以为,娶了傅柠也好,至少能打击宁王和傅贤妃,可是后来他觉得,让傅柠嫁给他,完全是浪费了景王妃的位置,若非是傅柠,他就可以娶其他世家女为妻。所以,他现在很厌烦傅柠,但毕竟是皇帝赐婚,不好让傅柠“病逝”。 陆行舟为他斟满一杯酒,笑道:“就算殿下不喜欢王妃,但是还有善解人意的侧妃,殿下不必太过心烦。” 景王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然后笑道:“陆世子所言极是。”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饮下一杯酒。 陆行舟认识沈妤多年,还是了解她些的,沈妤一定是早就料到皇帝会让傅柠嫁给景王,她也知道景王不会相信傅柠。而她则要杀了傅柠为沈妘报仇,所以,刚好可以借景王这把刀。 既然他知道,倒是可以帮她一回。 前世景王兔死狗烹,实在是令人不齿,但他还是选择和景王合作。届时,景王也能体会到,被人背叛的滋味。 景王放下酒杯道:“这次与漠北作战,二公子可是立了大功,想必父皇很快就要召他回京了。二公子多年没有回京,想必令尊和令堂一定很高兴。” 陆行舟微微勾唇:“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放心,我会遵守承诺,只要二弟一回京,我就会劝服他,让他支持殿下。” 景王笑道:“我知道,世子一向是个信守承诺之人。若是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记着世子的好处。” 景王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是陆行舟却是知道他言中深意。可惜啊,他不会相信景王的。 记得前世景王也是这么承诺他的,可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陆家全族都变成一具具尸体而已。 他压下对景王的怨恨,口中笑道:“殿下对我的承诺,我自然希望殿下不要忘了。但是,有一样,我必须得到。” 景王道:“哦,不知是什么能让世子如此念念不忘?” 陆行舟抿了抿唇,道:“是一个人。” 景王哈哈一笑:“不知是什么人?” 陆行舟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殿下,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希望殿下不要食言。” 景王笑道:“区区小事,我自然会成全世子。” 沉默了一会,陆行舟道:“接下来,殿下打算如何?” 不知想到了什么,景王目光变得冰冷:“自从宁王从边陲回来,自从阮昭容进了宫,父皇就对我冷淡了许多,就连母妃也失宠了。上次我虽然将宁王遇刺的事栽赃给太子,而且证据确凿,父皇也惩罚了太子,可是父皇并没有要废太子的意思。对我没有褒奖,没有责罚,我总觉得不安。以前父皇最宠爱的就是我和母妃,我真不明白,为何那么短时间内,父皇就变了这么多,难道只是因为阮昭容在父皇面前进谗言吗?” “殿下可曾试图拉拢过阮昭容?” 景王冷笑道:“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倒是对宁王忠心耿耿,无论本王如何让人威逼利诱,她都不肯背叛宁王为我所用。眼看着父皇越来越喜欢宁王,重用宁王,本王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挽回之前局面呢?” 陆行舟淡淡道:“既然宁王从后宫入手,殿下自然也可以。” “难道我也要效仿宁王送一个美人进宫?只是阮昭容进宫几个月,独得圣宠,听闻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使得父皇更宠爱她了。前几日,父皇原本是要留宿长春宫的,但是半夜的时候,阮昭容身体不适,父皇就撇下母妃去看了阮昭容。如此盛宠,就算再送一百个女人进宫,恐怕也无法动摇阮昭容的地位。” 陆行舟笑道:“既然陛下这么宠爱阮昭容,那殿下不更可以利用阮昭容对付傅贤妃了吗?她现在怀有龙裔,可是金贵得很。” “不只是傅贤妃,还有沈妤。若非是沈妤在背后帮助宁王,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成功算计本王。” 苏叶匆匆回到青玉阁。 “姑娘,陆行舟今天和景王会面了。” 沈妤面色平静:“是吗?” “姑娘,您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 沈妤微微一笑:“景王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他会拉拢陆家也不奇怪。” “他们两人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对付姑娘。” 沈妤笑道:“对付我不过是顺带,对付宁王才是最要紧的。” 如果陆行舟前世真的是被景王杀死,现在还选择和景王合作,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她可不相信陆行舟会真心帮助景王,景王总有一天会后悔与陆行舟合作的,不过,这也是她想看到的。 很快,到了太后生辰这一日,宫中举办宴会。 太夫人年纪大了,不愿意参加宫宴,便让姜氏带着沈妤等人去。 自从雪姨娘死后,沈婳便郁郁寡欢,可是沈妤却觉得哪里奇怪,她总觉得沈婳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怨恨。 以前沈婳当然也是怨恨自己的,可是沈婳一向欺软怕硬,即便怨恨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现在,沈妤不经意间总能捕捉到这种神情,好像沈婳随时要拿出一把匕首刺死她一样。 而现下,马车前,沈家几个姐妹站在一处,沈妤和沈婵说笑,沈婳看着笑靥如花的沈妤,又低下头去盯着脚尖。可是当沈妤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会盯着沈妤看。 沈妤被这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刚想开口,一转身,沈婳却是消失不见了。 上了马车之后,沈婵道:“五姐,你有没有觉得,六姐最近怪怪的?我真担心四姐和她在一辆马车,她会突然拿出一把刀杀了四姐。” 说完这话,她看到马车里的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道:“我是随便说的。” “无碍。”沈妤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沈婳不是冲着四姐去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啊。”沈婳惊得捂住了嘴,“难不成她是因为雪姨娘的死迁怒于你?” “或许吧。”沈妤靠在引枕上,淡淡道。 沈婵皱眉道:“可是又不是你害死的雪姨娘。再者,雪姨娘被罚是她罪有应得,她就算要怨恨也该怨恨二叔罢?” 沈妤轻笑道:“二婶已去世,二叔被流放,她再怨恨他们也没用。对她来说,我想方设法揭穿她和雪姨娘的阴谋诡计就是错的。若非是我,雪姨娘也不会被惩罚。凭什么我过的这么好,她却落到现在的下场呢?” 沈婵嗤笑一声:“雪姨娘犯了这么大的错,祖母还肯让人为她好好安排身后事,沈婵还想怎么样?人贵有自知之明,她可倒好,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是怪起了别人。若非是祖母仁慈,她根本不能留在侯府。她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努力讨祖母欢心,将来好指望祖母嫁给好人,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妤喟叹一声:“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罢,别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届时祖母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驶到了宫门口,一行人下了马车,随着众人一起进了宫。 才刚进宫没一会,就有女官拦在了沈妤面前,恭谨的笑笑:“郡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叙话。” 闻言,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却是没有惊讶。太后一向待沈妤亲厚,召沈妤去寿康宫也是很正常的。 沈妤颔首道:“劳烦引路。”又转头对沈明洹道,“洹儿,你先和三婶去宴会上罢。” 沈明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他很是奇怪,按理说自沈妤拒绝太后做媒后,太后应该对沈妤疏远了才是,为什么还在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对沈妤一如既往的好? 沈妤却是明白,太后很注重名声。她一直是个仁慈的太后,对沈妤好是因为怜惜沈妤自幼父母双亡,若是她一下子和沈妤疏远了,对她的名声不利。 看清了太后的佛口蛇心,沈妤自然会小心为上。她给了沈明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着女官去了寿康宫。 才到了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嬷嬷看见沈妤忙迎上去行了一礼:“太后,宁安郡主到了。” 说笑声顿时停下了,宫女掀开帘子,沈妤进去,笑容恬静:“宁安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招手让她过去:“你来的正好,刚好葇儿也在。” 不只是崔葇,崔大夫人和郁珩也在。 几人相互见了礼,崔大夫人打量着沈妤道:“难怪太后娘娘这么宠爱宁安郡主呢,这模样和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嫡亲的孙女呢。” 虽然是夸赞的话,但是沈妤却觉得她的目光和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太后让沈妤坐在她身边,慈眉善目的模样:“我也时常这样想,若是宁安真的是哀家的孙女就好了,这样一来,哀家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每天看到她。” 沈妤腼腆的笑笑,如玉的肌肤上多了几分红晕。 崔大夫人笑道:“您果真这么喜欢宁安郡主,那也好办,想个法子长长久久的留在您身边不就好了?” “哀家自然这么想,只是怕沈老夫人不同意。” 崔大夫人道:“虽然我才进京不久,但是也听说过沈老夫人很是疼爱宁安郡主,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原先我还奇怪,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郡主,今日见到郡主,我终于明白了。若我也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也会像沈老夫人和太后娘娘一样,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放在手心里疼呢。” 沈妤微笑道:“崔大夫人过誉了,崔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崔家娇女,端庄矜贵,才貌双全,我难以企及,当不起您这样的夸赞。” 崔大夫人摇头笑道:“葇儿可比郡主差远了。不说别的,只是容貌,就难及郡主万一。” 沈妤暗暗皱眉,崔大夫人明褒暗贬,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哪里得罪她了吗?难道是因为兰沁的事,崔大夫人迁怒于她? 她下意识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崔葇。崔葇一身紫衣华服,端坐在绣凳上,玉面朱唇,淡扫蛾眉,一派温婉沉静。 这时候,两人目光相碰,崔葇冲她颔首一笑。可是即便她再如何掩藏,沈妤还是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沈妤更加纳闷,难道就因为兰沁,崔葇就这么恨她? 不,不对。沈妤猛然意识到,她对自己不只有怨恨,还有嫉妒——是因为陆行舟。 她明明已经早就和陆行舟了断,并且再无私下相见。崔葇不怪罪陆行舟,怨恨她做什么? 思及此,她心中郁气升起,眸光冰冷的看了瞥了崔葇一眼。 崔葇被这个眼神惊到了,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只一瞬,沈妤就移开了目光,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后身边,十足的乖巧。 崔夫人又赞叹道:“郡主这般人品贵重,才貌兼备,家世又好,也不知哪家公子有幸得了去。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嫉妒呢,可惜我只有一个儿子,还早早娶了妻,否则我一定会豁出这张脸,求太夫人割爱。” 沈妤心中冷笑。人品贵重,是说她追着陆行舟跑,为人轻浮罢?至于才貌双全,是说她以色侍人,家世出众,是说她仗势欺人。 崔大夫人绵里藏针,无缘无故的针对她,着实是让她厌恶。 太后笑指着她:“这话你还真好意思说。别说是沈老夫人,就是哀家,也不会轻易将宁安许人的。这么好的姑娘,谁舍得早早送到别人家去?” “但是郡主也及笄了,就算沈老夫人再舍不得,还是要有那么一天的。不过,宁安郡主这般出挑的姑娘,一般人是配不上她的,须得太后您替她物色才好呢。” 太后只是笑,没有接话。她自然是想操纵沈妤的亲事的,但是有太夫人在一天,她就不能够。上次沈妤已经拒绝嫁给陆行舟了,她可不想再自找没趣。 对于崔大夫人的表现,沈妤是极其鄙夷的。是因为陆行舟心里还有她,所以想通过太后让她赶紧嫁出去吗?你心里有气,不去向陆行舟说清楚,欺负她一个小姑娘算什本事? 沈妤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她没有丝毫害羞,大大方方道:“多谢崔大夫人为我的亲事操心,但是祖母说了,她舍不得我,要多留我几年的。自我及笄礼过后,也不是没有人上门旁敲侧击的向祖母提亲,但是祖母都婉拒了,甚至还有媒人上门。 但是祖母说了,我的亲事,交给别人她不放心,须得亲自考察、物色、相看,出身倒是其次,关键是要对我好,我都听祖母的。她要我何时嫁人我就何时嫁人,嫁给谁自然也要祖母决定。这件事,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崔大夫人进京不久,又不时常进宫陪伴太后,您不了解其中内情也是人之常情。” 崔大夫人自然听出来沈妤是在讽刺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说这话也太不矜持了罢? 她还想以开玩笑的方式反击,沈妤又笑道:“我知道,我这样说的确是不矜持,但是我的性子一直就是这样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相信您也听说了外面人对我的议论,让您见笑了。” 崔大夫人哑然了。她当然听说过,沈妤喜欢陆行舟,追着陆行舟到处跑的事谁人不知? 这样不知羞耻的事,平常女子想一想都脸红,她是怎么坦坦荡荡的说出来的? 原本她想为女儿出口气,却是被沈妤讽刺了一回。真不明白,陆行舟是不是眼神不好,放着端庄矜持的妻子不喜欢,却念念不忘娇蛮任性的沈妤。 崔大夫人压下怒气,干笑两声:“原来是这样。郡主不要见怪,我实在太喜欢郡主了,所以便多说了些。” 沈妤大度的笑笑:“多谢崔大夫人抬爱,若祖母知道您这样喜欢我,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呵,喜欢到多管闲事操心沈妤的亲事,太夫人不生气才怪。这不明摆着欺负沈妤年纪小,又不好反驳长辈吗? 可是沈妤偏偏反驳她了,才不会平白无故的被人话里有话的嘲讽。 崔大夫人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太后根本就不管沈妤的亲事。 郁珩安静的坐在一旁,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一袭白衣,眉眼温润,雅人深致,让人见之忘俗。当然,也是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 听到沈妤一番说辞,他不禁弯唇一笑。他之所以到寿康宫,就是为了等着沈妤。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见到她的机会。 太后望着他,故作不悦道:“你还笑。你和景王同岁,他都有正妃了,你何时才会娶妻?” 郁珩淡淡笑道:“回太后,臣现在还不想娶妻。” 太后不赞同的瞪他一眼:“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不娶妻?你这样,就是先帝也不会放心的,更别说皇帝了。” 郁珩笑容微苦:“臣身体不好,不愿拖累旁人。再者,臣早就发过誓,就算要娶妻,也要是真心喜欢的女子,不论身份。” 太后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没个人照顾你,哀家和皇帝总是不放心的。” 郁珩目光疏淡:“让太后和陛下为臣担忧,是臣的错。只是,臣的身体本就不好,只希望在活着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陪伴。” 太后放心了许多,口中却道:“罢了,你不愿让哀家和皇帝做主为你选妃,我们也不强迫你。但是,若你有了心仪的姑娘一定要告诉哀家,哀家为你们指婚。” 郁珩起身行礼:“多谢太后。” 又陪太后说了一会话,沈妤就出来了,郁珩亦紧随其后。 行到御花园,四下无人的时候,郁珩才追上去。 他一双眸子好似倒映着星辰,声音清越温柔:“阿妤,莫要生气。” 对于这个称呼,沈妤虽然无奈,但也只能接受。她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崔大夫人太讨人厌罢了。” “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郁珩认真的道。 沈妤微怔,望进他那双眸子里,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太后让他娶正妃一事。 过了半晌,沈妤移开目光“哦”了一声。 “所以,你不要听太夫人的话,太早定下亲事。” 沈妤:“……” 他都知道了? 郁珩道:“我知道,太夫人为你看好了严苇杭。” 沈妤面上有一瞬间的尴尬和心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可是此事太夫人都和宣国公夫人都心照不宣了。”对于这件事,他很是执着,“想必严苇杭也知道了。” 看到他严肃的表情,沈妤突然觉得好笑:“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严二公子也是人中龙凤,还不一定能看上我呢。” 郁珩笑了两声:“敢看不上你,一定是他有眼无珠。” 沈妤:“……” 他这样的想法,怎么和太夫人、沈妘一样? 只是郁珩又担心严苇杭真的看上沈妤,又是生气严苇杭看不上沈妤,他到底要人家怎么做?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祖母真的为我和严二公子定下亲事,你又要用什么法子从中破坏呢?” 郁珩微怔,然后笑道:“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反正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将你抢走。” 方才还是温润公子呢,现在成了土匪了。 沈妤抿唇轻笑。 郁珩皱眉:“你还没答应我呢。” 沈妤故意道:“我为何要答应你?” 郁珩微恼:“阿妤……” 话音未落,沈妤突然冷声道:“那边有人。” 郁珩不情不愿的退后几步,免得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沈妤走上前,却和一脸复杂的崔葇碰到了一起。 沈妤冲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错身而过的时候,崔葇突然叫住了她:“郡主。” 沈妤回头,神色淡漠:“世子夫人有何指教?” 崔葇知道沈妤因为方才的事生气了,一脸无辜道:“我母亲是为了我……她不是有意得罪郡主的,请郡主不要因此迁怒于母亲。” 沈妤笑了:“我迁怒?从头到尾,我们不是都在闲话家常吗,崔大夫人又没有为难我,我亦没有和崔大夫人产生争执,何来迁怒一说呢?” 崔葇咬了咬唇:“是我说错话了,郡主不要见怪。” 沈妤道:“区区小事,我自然不会见怪。若没别的事,我就去宴会上了,世子夫人请自便。” “郡主。”崔葇声音有些慌张和急切。 沈妤眼睫微颤:“世子夫人还有事吗?” “我……我……”崔葇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沈妤道:“若是世子夫人没想好怎么说,就改天再说罢。” 她抬脚便走,崔葇却是鼓足了勇气,质问道:“郡主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夫君?” 沈妤脚步停住,过了一会才转过身,面容冷肃:“世子夫人此言何意?” 崔葇立刻红了眼圈:“我……我……我嫁进陆家几个月,夫君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一开始我以为我做错了事,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有人……” 沈妤轻笑一声:“哦,这与我何干?” “怎么和郡主没有关系呢?”崔葇温柔的声音多了几分怨念,“行舟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你。” 沈妤算是听明白了,她是把自己婚姻的不如意归咎于自己身上了。 思及此,她眼底霜雪更深:“如你所言,他对我念念不忘,可是这与我何干,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吗?” “郡主,你……”崔葇更加委屈,眼泪滚滚而下。 沈妤讽笑道:“世子夫人这么哭,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这几个月,我一直努力的对他好,可是他就像是看不见,对我的态度也尽是敷衍,还时常留宿书房,与我在一起时也是无话可说,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对着书发呆。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对你念念不忘,一颗全心被你占了。”崔葇声音哽咽道。 沈妤嗤笑一声:“一,这是你们夫妻的事,与我无关。二,就算我以前喜欢过陆行舟,但是早已经过去,我从未私下与他相见过。三,就算我和他真的有什么,也是在你之前,早在一年前,我就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了,所以你凭什么来指责我?第四,你将你婚姻的不幸归咎于我,还向你母亲告状,意图通过太后将我嫁出去。你们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婚事和生活?第五,如果你们再莫名其妙的找我麻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妤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崔葇,你有委屈去向你夫君倾诉,你得不到你夫君的心也是你自己的事,你与我说得着吗?” 她深深看了崔葇一眼,转身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想是你的事。” 崔葇看着沈妤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哭出来了。但是她也不敢哭太久,擦擦眼泪,去宴会上了。 宴会上,不少大臣和夫人姑娘都到了,场面正热闹着。 沈妤刚和沈婵说了几句话,就被沈妘叫了去。 沈妤坐在沈妘身边,捏了捏舒姐儿的脸:“大姐,我看你最近好像胖了些,想来宁王殿下对你很好了。” 最近几个月,宁王大多数时间都陪着沈妘,对沈妘呵护备至,沈妘心中欢喜。听沈妤这么说,她面色微红,摸了摸脸道:“是吗?” “当然。”沈妤在她耳边悄悄道,“段大夫的开的药,姐姐可按时服用了?” 沈妘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摸了摸小腹:“可是还是没有……” “姐姐不必着急,这种事哪里有那么容易?” 沈妘叹道:“可是舒姐儿也渐渐大了,殿下他也很想有个嫡子。” 沈妤低声道:“姐姐不必忧心,横竖傅家现在是景王的岳家,宁王和傅贤妃只能依靠沈家了,她也不敢再以无子为由为难你。” 沈妘点头道:“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正说着话,宁王到了,沈妤立刻起身行礼:“宁王殿下。” 宁王抬手笑道:“不必多礼。方才我去长乐宫看望母妃,母妃还提起了你。母妃病了许久,心情不太好,很想找个人说话,宁安若是有时间,可以进宫陪母妃说说话。” 这是因为傅家无法依靠,开始想办法抱紧沈家这个支持者了。 沈妤清楚傅贤妃自私恶毒的心思,她眉眼含笑:“是,宁安记下了。” 少倾,各宫妃嫔和公主都进来了,沈妤也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怀庆公主又给别人换了位置,坐到了自己身边。 怀庆公主道:“宁安姐姐,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出宫找你玩了。” 沈妤道:“我知道,贤妃娘娘病了,你要陪着娘娘,不宜出宫。” 沈妤朝前面望去,果然见贤妃一脸病态,而且瘦了好多,可见近来发生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 但是安德妃受到的打击更大。 先是安家被灭族,永康侯病倒。再是阮昭容进宫,导致她失宠。她原本是最得宠的妃子,一下子从天上跌落地上,不知有多少人嘲笑她。 最关键的是,不知怎么,皇帝还冷落了景王。 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皇帝,可是皇帝当即冷了脸,直接离开了长春宫去了未央宫。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后宫,素日和她不对付的妃嫔又来落井下石。 她恨极了阮昭容,可是皇帝那么宠爱阮昭容,她不敢下手。 她眼睁睁看着阮昭容取代了她的位置坐在了皇帝身边,甚至皇帝还旁若无人的和她谈笑风生,恨不得直接将她拉下来,再狠狠踹她几脚,然后刮花她的脸! 阮昭容年轻的面孔显得楚楚可怜:“德妃姐姐身体不舒服吗?” 太后寿宴,她可不敢托病,德妃忙笑道:“我身体好得很。” 阮昭容笑道:“那就好。” 众人行礼过后,太后看着阮昭容的小腹,慈爱的笑道:“孩子月份浅,阮昭容可要小心些,今天的宴席,不该吃的东西不要吃。” 阮昭容受宠若惊的模样:“是,臣妾谢太后关怀。” 皇帝很是高兴,道:“太后说的很是。” 阮昭容刚拿起勺子,突然捂着肚子轻呼一声。 “怎么了?”皇上忙关切道。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望过去。 阮昭容舀了一勺粥,笑道:“许是孩子月份太浅,有时会觉得肚子疼。”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贤妃受冤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很是欣慰的样子:“这是你和朕的第一个孩子,素日里要小心些才是。” 阮昭容面露羞赧,道:“谢陛下关怀。” 傅贤妃和安德妃都向阮昭容投去一抹嫉恨的眼神,阮昭容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笑容越发深了。 很快,皇子和公主们陆陆续续的送上寿礼,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过,要说是独具匠心,还是景王妃傅柠。 傅柠和景王走上前拜了拜,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傅柠对身后人道:“将寿礼呈上来罢。” 少倾,就有几个宫女,抬着个长方形的的东西上来,乍一看好像是屏风。众人纷纷侧目,都很是好奇。 皇后眸光微闪,笑道:“不知景王妃给母后准备了什么寿礼?” 太后也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立刻坐直了身子。 傅柠抬手,一个宫女就将上面的红绸掀开了。 顿时,啧啧赞叹之声此起彼伏,只觉得在灯火的映照下,这架屏风闪烁着千万道金光。上面是上百个用金线绣成的寿字,而且绣工精湛,每个寿字的字体也不一样。 原来,是一幅百寿图啊。 傅柠笑道:“臣妾不才,找不到太过贵重的寿礼,所以便亲手绣了这幅百寿图,聊表心意,请太后娘娘不要嫌弃。” 太后笑着点头,很是满意:“你有心了。”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 她又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将屏风转了过来,红绸被扔到了地上,只见百寿图的背面,赫然是一只金色的凤凰,凤凰绣的栩栩如生,高贵典雅,丝毫不逊于那上百个寿字。 原来,这竟是一幅双面绣。 怀庆公主张大了嘴巴,叹道:“真好看。” 其他人也面露惊叹,没想到傅柠还有这等本事。 太后看着这只凤凰,好半天才道:“的确绣的好,景王妃,你的孝心哀家收到了。绣这一架屏风,费了你不少时间和精力罢?” 傅柠笑道:“横竖臣妾在王府有的是时间,不如多为太后娘娘尽尽孝心。” 太后连连点头:“好,很好。来人,将这架屏风收起来罢,这既是景王妃的一片心意,哀家自然会好好保存。” 傅柠满面欢喜之色:“能得太后娘娘喜欢,是臣妾的福气。” 沈妗只是个妾室,自然没有机会像傅柠一样,大大方方的向太后祝寿送寿礼,只能用羡慕嫉妒的眼光看着她,更羡慕傅柠能和景王并肩而立。 太后对皇帝道:“皇帝,你给景王指了一个好妻子啊。” 皇帝看向景王的目光并未有多少温度,反而是多了几分审视。他笑了笑:“只要母后喜欢,也不枉费景王妃的一片心意。” 傅柠原先是傅贤妃的侄女,一直在她身后谄媚讨好,如今却帮着景王讨太后欢心。这落差来的太大,太快,傅贤妃接受不了,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手也紧紧地捏住酒杯。 安德妃虽然不喜欢傅柠,但是看到傅贤妃气成这个样子,她心下得意,笑容带了三分挑衅:“柠儿不愧是贤妃姐姐的侄女,和姐姐一样,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真的很讨人喜欢。” 傅贤妃笑容凄冷,瞥了傅柠一眼:“是啊,柠儿的确很讨人喜欢,也是她和德妃妹妹有缘,让你们成了婆媳。” 傅贤妃抿唇笑着,金簪上的流苏随之摆动:“可不是吗,我也很喜欢柠儿,真是要多谢陛下成全这一段美好姻缘。” 两人话里有话打着机锋,下面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听不懂的样子。 皇后笑而不语,如今她越看后宫女人争斗越是觉得有意思。横竖她是皇后,她们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乐得看热闹。 回到席位上,沈妗为景王夹了一道菜,筷子刚伸过去,傅柠的筷子就从那边伸过来了。 “殿下,您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傅柠微笑道。 景王没有看沈妗,吃下了傅柠为他夹的菜。 宴会上人很多,无人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可是沈妗却觉得面上难堪,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而幸灾乐祸最厉害的就是沈妤。 这么想着,她四下寻找着沈妤,恰好和一双冰凉的眼神碰到一起。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沈妤。 沈妤朝她举举酒杯,笑容明媚,一饮而尽。 沈妗怒意堵在心口。她原以为嫁给景王,凭借她的心机手腕能得到景王的宠爱,可是她想岔了,景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以为景王最得圣心,将来登上皇位,她也能跟着一飞冲天,可是没想到景王这么快就失宠了。 她成了一个失宠皇子的无宠妾室,以后该怎么办? 说到底,她落到这样两难的境地,罪魁祸首还是沈妤。若非沈妤总是和她争抢,她又怎么会被逼无奈主动献身景王呢? 对于沈妤来说,沈妗只是个小喽啰,她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关心的是今晚的热闹。 思及此,她往上面望去,阮昭容朝她点点头,沈妤微笑颔首。 歌舞正在继续,众人一边说笑,一边观看歌舞。即便殿内美人众多,可是都及不上沈妤的容貌,一眼就让人看到她。 崔葇正是如此。 虽然她竭力掩饰,可是崔大夫人仍旧看出她哭过了,站在沈妤的位置,好像能看见崔大夫人在对崔葇说什么,观其表情,忽而生气,忽而心疼,不停地劝慰着她。 崔大夫人道:“你别伤心了,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你方才为何不经我同意就去质问宁安郡主,依照她的性情,她不反驳你才怪。宁安郡主纵然可恶,但还是次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先想办法笼络住陆行舟的心。你看你每天哭哭啼啼的,哪个男人看到会喜欢?” 崔葇低声道:“可是我试过了,他好像真的不喜欢我。” “那又如何?”崔大夫人耐心道,“无论他心里那个人是谁,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再喜欢宁安郡主,还能将宁安郡主娶回去吗?” 崔葇摇摇头:“不能。” “那你担心什么?” “我……我……”她只是不甘心。 崔葇到底年纪不大,对于男女之情还抱有很大期待的。她也希望能和自己的夫君恩爱有加,而不是相敬如宾。 崔大夫人年纪大些,比她看得开,劝道:“葇儿,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妻之情是最不可靠的。你与其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还不如想想如何在陆家站稳脚跟,将陆家的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为人妻子,自当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久而久之,他纵然不会像喜欢沈妤一样喜欢你,却是能做到信任你、尊重你。你明白吗?” 崔葇的手在桌子底下绞着帕子:“可是,我还这么年轻,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和夫君生活一辈子吗?” 没有喜欢,只有尊重,她无法接受。 崔大夫人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叹一声:“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永城侯世子并不是只有崔大夫人一个妻子,还有几个通房姨娘,崔大夫人也不指望他身边只她一个女人。但是无论他宠爱谁,都对崔大夫人信任有加,很是尊重,所以崔大夫人才会这样劝崔葇。 崔葇不置可否。陆行舟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她喜欢他,自然也希望能得到回应。只是相敬如宾,她真的很不甘心。同为女子,为什么沈妤可以得到他的心,而她却不能呢? 酒宴半酣,众人都有些疲乏,就连皇帝也有些倦怠了。很快,歌舞也下去了,风穿过四面的窗子吹进来,一阵阵凉意沁入人的肌肤,色彩绚丽的纱帘也随风飞扬。 这时,一个宫女将托盘端至齐眉,恭恭敬敬道:“陛下,阮昭容该吃安胎药了。” 皇帝一听,倦意消散了不少,道:“这件事自然是耽搁不得的。” 宫女将托盘放下,端过药碗捧给阮昭容。 阮昭容不情不愿道:“这样苦的药,还要每天吃。” 皇帝刮了刮她的鼻子,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为了爱妃和朕的孩子,你就辛苦一些罢。” 如此亲昵的动作,所有人都尽收眼底,太后笑着转过身去。安德妃心中的酸意上涌,以前情到浓时,皇帝也这般与她亲近的,而现在,她成了失宠妃子,皇帝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另外一个女子…… 阮昭容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那臣妾只能听陛下的了。” 她接过药碗,刚要喝下去,突然面露痛苦,‘哗啦’一声,药碗被打翻在地,她捂着小腹痛呼出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皇帝也吓了一跳,随后更为恼怒:“这是怎么回事?” 阮昭容眼泪沾在长长的眼睫上,忍着痛苦坐好,拉了拉皇帝的袖子:“陛下不要着急,不过是小事罢了。” 皇帝怒目圆睁:“这也叫小事?” 阮昭容脸色发白,却还是强笑道:“之前几次,妾身都是小腹突然作痛,过一会就好了。太医说,是因为臣妾体弱,又是头胎,孩子月份浅,所以会偶尔腹痛,不打紧的,陛下无须担心。” 皇帝狐疑的盯着她:“也就是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阮昭容微笑道:“臣妾无碍,不过是有孕妇人常有的毛病罢了,陛下不要劳师动众,否则臣妾心里过意不去。”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皇后道:“陛下,太后,臣妾虽然没有怀孕经验,但是出于谨慎,臣妾觉得,不能大意。毕竟,阮昭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龙胎,一定要小心为上,就算真的没有大碍,请太医再细细看过,我们也能放心。” 太后点头:“皇后说的很是。阮昭容,你现在是皇帝的嫔妃,不必那么谨小慎微,不舒服就请太医看,这没什么。” 然后她对身边的宫女道:“请太医过来。” 今夜当值的正是刘太医,刘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请她给阮昭容诊治正好。 很快,刘太医就赶过来了,皇帝道:“刘太医,你给阮昭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道:“是,陛下。” 说着,他打开药箱,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放在阮昭容手腕上,再搭上手指。 过了一会,刘太医突然眉头紧锁。似乎是不能确定,他又诊了一次。 少倾,他站起身,却是欲言又止。 皇帝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太医道:“回陛下,看阮昭容的脉象,似乎有些蹊跷。” 皇帝面色一沉:“怎么回事,你照实说就是。” 听刘太医这话,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呢,原本有些疲乏的人,也立刻来了精神。 良久,刘太医才道:“陛下,微臣判断,阮昭容的症状不像是有孕妇人的寻常症状,而像是中了毒。” 皇帝脸色又沉了几分,猛然站起身:“你再说一遍?” 刘太医也有些紧张,道:“回陛下,阮昭容像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皇帝怒声道:“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朕的儿子?!”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开口。 刘太医犹豫了一下,又道:“陛下,经臣诊断,阮昭容已经有小产之兆。” 阮昭容吓的花容失色:“怎么……怎么会?我的孩子一直很好,怎么会小产呢?” 刘太医道:“阮昭容偶尔会小腹痛,就是小产之兆。想来是因为长期服用毒药的缘故,毒药在体内日积月累,便会小产。” 皇后也是变了脸色:“自阮昭容有孕以来,吃穿用度都极为精细,本宫也特意警告宫里的人,务必要小心照顾阮昭容,是谁起了歹心敢害阮昭容和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如何给阮昭容下的毒?” 刘太医摇摇头:“这……微臣就不知了。” 阮昭容惊惧不已,因为疼痛,再加上受了惊吓,她脸色惨白的吓人,下意识退后几步:“不,怎么会……怎么会……”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而有宫女及时扶住了她。她顺着宫女的手径直跪在地上,泪水瞬间流下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陛下,到底谁要害臣妾?” 太后皱眉道:“阮昭容,你现在身体不好,快起来,你既受了委屈,自有皇帝为你做主。” 阮昭容泪水连连,就像一只被雨水浇灌的瘦弱的花:“陛下,臣妾只是一介民女,偶尔有了机会,入宫见到了陛下,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对此,臣妾一直是感恩戴德的。臣妾也知道,臣妾出身低微,身似浮萍,无依无靠,能得到陛下的关心和爱护,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也是侥幸。 臣妾想着,只要臣妾能陪在陛下身边,已经满足了,臣妾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直安守本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人容不下臣妾?臣妾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肚子里的孩子……“ 闻言,皇帝怒气不减。他亲自将阮昭容扶起来,目光在人群逡巡着:“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龌龊之事!” 阮昭容哀声道:“臣妾多谢陛下……” 皇帝目光淡淡的看着皇后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如今宫里竟出了谋害皇嗣之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皇帝怀疑宫里所有的妃嫔,自然也不会相信皇后。 皇后掩住眸中冷嘲,道:“臣妾身为六宫之主,管理后宫,竟被无耻小人钻了空子,也是臣妾的失职。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查明谁是谋害阮昭容的幕后主使。恕臣妾直言,臣妾想,能悄无声息的给阮昭容下毒,还让阮昭容毫无察觉的服用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先怀疑阮昭容身边伺候的人?” 皇帝甩甩袖子道:“皇后此言有理。来人,将伺候阮昭容的宫人带过来。” 每个宫里伺候的人有几十个,自然不能一个个审问,是以带到大殿来的是能靠近阮昭容的人。 那么,最先审问的就是阮昭容的贴身侍婢。 芳女官将两个宫女的名字悄悄告知了皇后,皇后微微颔首,又一脸肃然道:“曼儿,茹儿,你们两个是贴身伺候的,阮昭容身边最得用的女官,阮昭容每天吃的药,你们都一清二楚罢?” 曼儿和茹儿惊惶失措,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谋害阮昭容和皇嗣。” 皇后淡淡挑眉:“哦,单凭你们一句话,所有人都要相信你们吗?哪个做了坏事的人会主动承认呢?再者,就算你们没有谋害阮昭容,你们毫无警觉的让阮昭容吃了那么久有毒的安胎药,以至于差点小产,差点酿成大祸!这可是玩忽职守,难道不该责罚吗?” 曼儿和茹儿连连磕头:“皇后娘娘,奴婢也不知道,这与奴婢无关啊……” “办事不周,差点害了皇嗣,本就是大罪,来人,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皇后冷冷道。 宫里的五十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是五十,很多人连三十板子都坚持不到就没气了。所以曼儿和茹儿听了这句话,汗如雨下,一下子瘫倒在地。 曼儿惊惧失色,膝行到皇后脚下,扯住皇后的裙摆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皇后冷眼瞧着她:“说!” 曼儿面色忽青忽白,咬咬牙道:“是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指使奴婢下毒谋害阮昭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原本正在看好戏的傅贤妃,面色大变,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何时指使你害阮昭容了?” 皇帝却是神情冷漠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傅贤妃知道,皇帝对她的情分越来越淡薄了,她生怕皇帝听信曼儿的一面之词相信她是谋害阮昭容的真凶。 她声音凄婉道:“陛下,您不要听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一定是她受人指使陷害臣妾。” 曼儿冷笑道:“当初贤妃娘娘收买奴婢谋害阮昭容,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呢?”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傅贤妃呵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你,一定是你被人收买陷害本宫!” 景王轻呡了一杯酒,唇边溢出一丝势在必得的讥笑。 沈妤斜睨他一眼,继续看着上面那出好戏。 安德妃看见傅贤妃被牵扯进去了,恨不得将她直接拖下水,所以忍不住落井下石道:“贤妃姐姐,即便你嫉妒阮昭容比你得宠,也不该下此毒手啊,要知道她肚子里可是陛下的孩子。你这样做,就不怕陛下厌弃你吗?亏你还口口声声心里都是陛下,原来你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以前是我看错你了。” 皇帝不禁多看了安德妃一眼,心中有了思量。 他已然确定,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而谋害阮昭容的人是傅贤妃,安德妃又来落井下石,他不得不怀疑,此事是安德妃和景王一手策划。 看来,这出戏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傅贤妃一下子跪倒:“陛下,您不要相信这丫头的话。臣妾承认,臣妾的确羡慕阮昭容备受宠爱,可是臣妾万万不敢用此毒辣手段谋害皇嗣。臣妾在您身边多年,您了解臣妾是什么样的人,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做过这等恶事……” 安德妃冷笑道:“贤妃姐姐可真是无辜。” 傅贤妃指着她道:“德妃,你别在一边说风凉话,说不定就是你从中作梗,既能铲除阮昭容,又能栽赃给我,一箭双雕!” “贤妃姐姐,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曼儿可是口口声声指认你呢。” “陛下……”傅贤妃声音哀戚。 皇后对曼儿道:“你指认贤妃收买你,让你谋害阮昭容,可有证据?” 曼儿连连点头:“贤妃是派了她的心腹女官琴女官与奴婢接洽,还送了奴婢不少金银,奴婢一文都没动,全藏在房间,陛下和皇后若是不信,可以进去搜查。奴婢一个低贱的宫女,就算在宫里当一辈子差,也拿不到那么多金银。” 皇后看向傅贤妃身边的琴女官,淡淡问道:“曼儿所言属实?” 琴女官面色一变,一下子栽到在地。 此情此景,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皇帝斥道:“还不快说?” 琴女官猛然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皇后,陛下,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奴婢虽然良心不安,但却是贤妃娘娘的人,奴婢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傅贤妃猛然回头怒视着琴女官,眼中写着几个字:你背叛我! 琴女官不敢看傅贤妃,跪伏在地。 安德妃心中欢欣鼓舞,口中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你既是贤妃姐姐的心腹女官,为何要背叛她?” 殊不知,她越是话多,皇帝越是怀疑她,但是她和景王却是根本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直到现在,两人都以为,皇帝冷落他们,是因为阮昭容受了宁王之命在皇帝耳边进谗言。 琴女官哭诉道:“奴婢虽然是贤妃娘娘的心腹女官,但是奴婢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有良心的,奴婢实在不忍心看到阮昭容这么单纯可怜的人无辜枉死,更不想看着一个小生命还未出生就被人害死,所以,奴婢不再隐瞒,决定将一切说出来。的确是贤妃娘娘让奴婢收买曼儿,又送她金银珠宝,让她每日给阮昭容的安胎药里下毒,日积月累,就会小产。奴婢房里,还有贤妃娘娘给的毒药。” 皇后道:“你能认出送给曼儿的金银珠宝吗?” 琴女官擦擦眼泪道:“奴婢在贤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再熟悉不过了。” “搜!”皇帝冷冷吐出一个字。 很快,负责搜查的人就回来了,果不其然,在琴女官房里搜出了一瓶药,在曼儿房里搜出了不少金银珠宝。 经刘太医查验,琴女官的那瓶药的确是能使人小产的药。 安德妃惊讶的指着匣子道:“那……那支珍珠玲珑八宝簪臣妾见过,的确是贤妃姐姐的。还有,还有那支披霞莲蓬簪,也是贤妃姐姐的。”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傅贤妃道,“贤妃姐姐,你果然害了阮昭容吗?” 皇后道:“琴女官,你说呢?” 琴女官低声道:“这里面都是贤妃娘娘的首饰,那些银子也是贤妃娘娘给的。” 安德妃努力克制住,才让自己不喜形于色:“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连琴女官也指认你,贤妃姐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傅贤妃缓缓站起身,回过头,扬手给了琴女官一记耳光,声音愤恨:“你这个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本宫,勾结外人陷害我!” 琴女官被打的半边脸偏了过去,捂着脸哭道:“奴婢只是不愿意害人而已……” 皇后迟疑道:“陛下,您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皇帝也在犹豫,宁王看不下去了,站起身高声道:“父皇,母妃绝没有要谋害阮昭容和皇嗣,请您明察!” 安德妃叹息一声:“以前,我也一直以贤妃姐姐是个善良宽和的人,她做出这种事我也很意外……现在证据确凿,琴女官和曼儿皆是供认不讳,难道贤妃姐姐还不认罪吗?我知道宁王担心贤妃,可是你也不能包庇凶手,阮昭容也是陛下的妃嫔,难道她就活该受委屈吗?” 宁王狠狠瞪了一眼悠闲自得的景王:“德妃娘娘,请您慎言!” 安德妃像是被吓到了,缩到皇帝身后:“陛下,您看宁王……” 她并未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又道:“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若是害人者还能逍遥法外,可真是寒了阮妹妹的心了。” 沈妤转动着酒杯,不追痕迹的给了阮昭容一个眼色。 阮昭容立刻扑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您不忍心责罚贤妃娘娘,臣妾不敢有丝毫怨言,毕竟她陪伴您多年,我入宫侍奉您不过几个月,自然比不得贤妃娘娘与您的情分。只是,臣妾求陛下一定要保护好臣妾的孩子,臣妾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安德妃忙道:“阮妹妹这是说什么话,你才是无辜的人,陛下怎么会忍心看着你被人害死?” “父皇——”宁王撩起衣袍,跪在皇帝面前,“母妃绝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求您明察。” 安德妃道:“宁王说来说去还是这些陈词滥调,我真不明白,事情进展到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你为何还不承认呢?” 傅贤妃泪如雨下,神色凄惶:“陛下,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阮昭容仰头看着皇帝:“陛下,我相信,贤妃娘娘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原谅她这一回罢。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若是臣妾没有进宫,若是臣妾没有被陛下怜爱,就不会惹怒贤妃娘娘,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臣妾愿意自请离宫,过普普通通的日子,只求贤妃娘娘消消气罢。” 听起来这话说的软,实际上字字句句火上浇油。若非宁王知道阮昭容是他的人,他真会以为阮昭容要配合安德妃和景王置傅贤妃于死地。 皇帝也不傻,阮昭容这样说,就是要让皇帝确定,今天发生的事,是景王、安德妃和她串通好的。今天的傅贤妃越凄惨,安德妃以后就会有多凄惨。 “陛下,我真的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收买了琴女官,偷了臣妾的银子和首饰陷害臣妾,求陛下明察。” 安德妃讽笑:“贤妃姐姐还真是会狡辩呢。” 太后有些不耐:“皇帝,你说呢?” 皇帝脸色紧绷,扫视着这一圈人,大声道:“傅贤妃不贤无淑,嫉妒成性,谋害皇嗣。来人,将她关押起来,容后处置!” 宁王作势又要求情,皇帝冷声道:“宁王,证据确凿,你还想说什么,是要无视法纪吗?” 宁王低下头:“儿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不要多说了!” 皇后淡淡提醒:“陛下,琴女官和曼儿呢?” 皇帝道:“先关押起来,等他们将自己的罪供写下来,和贤妃一同处置。将两人剥皮斩首,悬挂于宫门,以儆效尤!” 说完这句话,皇帝就拂袖离开了。傅贤妃也被立刻拖了下去,口中还喊着:“陛下,陛下……” 皇帝都走了,宴会自然也散了。太后摇头叹息:“阮昭容,你也回去罢,别伤到孩子。” 阮昭容道:“是。” 好好地寿宴变成这样,太后也有些不悦,被嬷嬷扶着离去了,皇后和各宫妃嫔也离开了。 众人行礼:“恭送太后,恭送皇后。” 宁王满面寒霜,走到景王面前:“三弟这下可满意了?” 景王目光平淡:“二哥说这话,我可听不懂。” 宁王冷笑道:“你不要演戏了,你敢说今天这出戏与你无关?你就是想陷害母妃,除掉母妃来打击我。” 景王拂了拂袖子,淡淡笑道:“二哥真是想多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傅柠含情脉脉的望了宁王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殿下,等等我……”沈妗在后面追着道。 眼看着人都要走完了,宁王才出去,到了一处无人的长廊。 “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宁王讽刺道。 沈妤身穿一袭水绿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戴着一支碧玉做成的海棠簪,整个人显得十分清新雅致。她就站在这里,就像与万千风景融为一体,像是水墨画里的美人。 沈妤笑容淡雅:“几次三番被殿下打压,好不容易成功一次,自然要弹冠相庆了。” 宁王道:“但是父皇明知母妃是被冤枉的,还是给她定罪,关押起来,未免让人心寒。” 沈妤眉眼清冷:“陛下一直是这样的人,殿下无须太过介怀。” 宁王叹道:“只是这次母妃受苦了,是我愧对于她。” 沈妤心道,你若是真的一片孝心,就不该同意这个计划,可是你为了达到目的,眼睁睁看着傅贤妃被冤枉,受尽委屈。现在在我面前表示对贤妃的愧疚,不觉得虚伪吗? 在皇位面前,亲情真的淡薄如纸。 她神色淡然道:“既然宁王殿下心怀愧疚,就不要将真相告知贤妃娘娘了罢?” “那是自然。”宁王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沈妤道:“请殿下立刻派人去大牢盯着琴女官和曼儿,千万别让她们被灭口……” 当天夜里,宁王跪在宫门口求见皇帝。一开始皇帝是不想见宁王的,可是挨不住宁王苦苦哀求,他才想着听宁王说几句废话。 宁王终于见到了皇帝,却是捧着傅贤妃写的血书送给皇帝,不胜哀戚道:“父皇,求您看在母妃伺候您多年的份上,还她一个清白,儿臣愿意以死请求父皇见母妃一面,她真的有很多冤屈。” 说着,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磕的血流不止。 皇帝明知是景王和安德妃设局陷害傅贤妃,但还是要处置傅贤妃。如今看宁王这般痛苦的模样,起了几分怜悯。宁王比起景王,算是个至诚至孝之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宠爱景王,和宁王作对,可是到头来发现,景王才是包藏祸心之人。他突然对宁王生出些许愧疚,将血书看完。 只见里面一字一字全是凄凉,似杜鹃啼血,皇帝也难得露出几分不忍。 终于,他道:“好,朕就去见见她罢。” ------题外话------ 看来德妃明天才能领盒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德妃之死 宫中的大牢和府衙的大牢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傅贤妃到底是皇帝的妃嫔,又是宁王的生母,所以那些官差并没有太为难她,为她安排一个还算不错的牢房。 毕竟宁王现在可是隐隐有超出景王之势,说不定傅贤妃就能脱罪呢。 傅贤妃坐在一张矮榻上,周围很是空寂,偶尔听到虫鼠爬行、鸣叫的声音。 天牢里很黑,只是点燃着几支火把,上面一个铁窗,已是锈迹斑斑,现在正大开着,有点点星芒漏进来。她衣服凌乱,头发随意的散开,钗环都掉了,很是狼狈。看着头顶的窗子,委屈、不甘、困惑浮上心头。 年轻初入宫的时候,皇帝也宠过她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在安德妃入宫的时候,她很快就失宠了。她不如安德妃生的娇媚,也不如安德妃会讨皇帝欢心,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从未复宠过,反倒是安德妃,这么多年来,无论宫里又进了多少美人,她都是圣宠不衰,就连景王也因为她在一众皇子中最得圣心。 好在,她先安德妃一步有了儿子,才没有让安德妃完全凌驾于她之上。 最近这段时日,她看着安家覆灭,看着阮昭容进宫,看着安德妃失宠,看着宁王越来越得皇帝重用。她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将安德妃母子踩在脚下。可是她想错了,皇帝可以为了景王让傅柠嫁给他,又怎么会将一颗心偏到她这里来呢? 她的确嫉妒阮昭容,但是她根本没有害阮昭容,可是皇帝根本不听她解释,就将她打入天牢,这实在是太偏心了。 即便她以前再不得宠,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看来皇帝果真是不将她和宁王放在心里的。 思及此,她眼泪掉了下来,看着头顶的窗子失神。 不久前宁王急匆匆赶到,让她写一封血书交给皇帝,她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些写了。若是今夜不能让皇帝改变主意,她明天就会是一具尸体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吱嘎”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她以为是宁王过来了,忙擦擦眼泪,转过身:“瑄儿——你,你是谁?” 傅贤妃面色僵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官差的衣服,身材削瘦,面色黝黑,右脸还有道狰狞的疤痕。他笑容很阴险,手提着一只食盒,慢慢走进来。 “自然是奉陛下之命,送贤妃娘娘上路了。” 傅贤妃仓皇失措,往墙角缩去:“你……你胡说,你胡说……” 男子笑容森森:“贤妃娘娘谋害皇嗣,难道不该处死吗?” 傅贤妃失声道:“就算陛下要处死我,也该是派宫里的嬷嬷或者内侍带着圣旨过来,而非是你一个官差的一面之词。” 男子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又放下食盒:“贤妃娘娘真是聪明,可惜,你这么聪明不还是要死了吗?” 傅贤妃尖叫道:“快来人,快来人,有人假传圣旨要杀了本宫!” 可是天牢里一派寂静,除了火把发出噼啪的响声,无一人回应他。 男子道:“娘娘别白费力气了,他们喝了我送的酒,全部睡着了。” 傅贤妃又气又急,身体发抖:“你……是谁让你来害本宫的?” 男子将食盒打开,里面传来阵阵清冽的酒香:“方才还夸贤妃娘娘聪明呢,这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猜不出来呢?” “是安德妃,对不对?” 男子笑而不言。 傅贤妃怒声道:“是她,一定是她!好啊,真好,我才被关进天牢,她就要迫不及待的害死我。” 她越想越确定就是安德妃要杀人灭口。是啊,就算她下毒谋害阮昭容,可是阮昭容不是没有大碍吗,况且她好歹是生下宁王的高位妃子,皇帝顶多是将她打入冷宫,不会赐死她。 而安德妃与她是死敌,必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她,造成她畏罪自尽的假象。 男子好整以暇道:“既然贤妃娘娘都想明白了,就不必听卑职说这些废话了罢,若是识趣,贤妃娘娘就主动鸩酒自尽,好歹还能留些体面。” “不,我不要,你滚!”傅贤妃声嘶力竭道,“你敢假传圣旨杀我,若是被陛下知道,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男子摇摇头道:“时至今日,贤妃娘娘怎么还不明白?你现在可是谋害皇嗣的凶手,陛下极为厌恶你,怎么会在意你的死活呢。” 傅贤妃站起身,离他远远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诡计,安德妃和景王先是收买曼儿和本宫身边的琴女官谋害阮昭容,又故意在太后寿宴上揭露这一切,给本宫扣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让本宫落到现在的境地,而现在安德妃又派你来杀人灭口!好狠啊,你们真是太狠了!” 男子讽笑:“贤妃娘娘,你逃不掉了。” 他斟了一杯酒,递给傅贤妃:“娘娘,喝了罢,若是你不听话,就不能这么轻松的死去了。” 说着,他一步步逼近傅贤妃:“喝罢,娘娘早点喝完,卑职也早点去交差。” 傅贤妃顺着墙角滑落在地上,泪水汹涌:“你这个走狗,你这么卑贱的人,怎么敢如此对待本宫!” 男子轻笑一声:“贤妃娘娘如此高贵,还不是成为阶下囚,任人宰割了?” “不,我不!”傅贤妃一扬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打翻了,又迅速跑开,踢翻了食盒,酒壶里的酒也洒了。 男子面色阴冷:“贤妃娘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么卑职也不客气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绳子,步步紧逼:“原本卑职是想让娘娘鸩酒自尽,再将你挂起来的。可是,你太不听话,没办法,卑职只好直接一些了。” 说着,他一把拽住傅贤妃,一只手钳制住她,一只手将绳子挂到她脖子上。傅贤妃奋力挣扎,双脚不断在地上踢踏着,地上的草席发出摩擦之声。 她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道:“来……来人……救命,救救我……” 绳子越收越紧,她的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来人……快来人……” 就在她觉得心神恍惚,头晕目眩,快要死的时候,突然,牢门被踹开了。 身穿一袭青衣的宁王步履匆忙的走进来,一脚踹在了男子的头上。男子痛呼一声,栽到在地,手中的绳子却没有松开。 宁王又劈手给他一掌,绳子从他手中被轻松的抽开,抱着傅贤妃道:“母妃,母妃,你醒醒!” 晕过去的傅贤妃被唤醒了,她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宁王:“我……我是死了吗?” 宁王悲愤不已:“母妃,儿子来迟了,差点让母妃被人害死……” 说着,他转头,哀声道:“父皇……” 傅贤妃微微抬头,便看到一身龙袍、面色晦暗的皇帝站在牢门口。她轻咳了一声,哑声道:“陛……陛下,您真的要赐死臣妾吗?” 皇帝道:“朕何时说要赐死你了?” 傅贤妃指指那个晕倒的男子:“他说,是奉了陛下旨意,来赐死臣妾……” “简直是一派胡言!”皇帝冷声道,“朕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宁王心道,就算皇帝不会赐死傅贤妃,也会褫夺她的封号打入冷宫,和赐死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傅贤妃委屈的眼泪流下来,挣扎着起身,又膝行到皇帝面前:“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让琴女官收买曼儿谋害皇嗣。臣妾不怕死,臣妾怕的是陛下不相信臣妾,陛下……” 在皇帝的印象中,傅贤妃一直是优雅端庄的,可现在的她一袭宫装满是灰尘,脸上还有乌黑的尘土,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两道印子,头发蓬乱,形象尽失。 想到这么多年,他宠爱安德妃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冷落傅贤妃,不禁也为她感觉委屈。 当然,他只会觉得是安德妃的错,不会想到傅贤妃的委屈都是他给的。 他俯身,主动扶起傅贤妃,道:“爱妃,你受委屈了。” 傅贤妃一愕,又哭又笑:“陛下,您相信臣妾了?” 皇帝道:“方才发生的事,朕都看到了。安德妃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牢中对你动手,她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傅贤妃的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几个手指却是流着鲜血,里面白色的衫子少了一截。 皇帝见此,心道,看来宁王的确没有骗他,那封血书果然是傅贤妃亲手所书,是贤妃撕下了里面的衣服充当白纸。 和安德妃一对比,傅贤妃真是真诚又无辜啊。 傅贤妃抽泣道:“臣妾也想不到,德妃妹妹会这么做,臣妾一直以为她那么清高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况且臣妾一向比不得她得圣心,她何至于此啊。” 皇帝自然知道,安德妃之所以对付不受宠的傅贤妃,是为了打击宁王,看来,这件事也有景王的参与。阮昭容一定也早就知情,否则在宴会上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好啊,这一对黑心母子,不但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还利用他对付傅贤妃母子,实在是可恶! 皇帝拍拍她的手:“是爱妃太单纯了,也是朕识人不明,这么多年,让你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傅贤妃啜泣道:“只要陛下相信臣妾,臣妾就不觉得委屈。” 皇帝点点头:“瑄儿。” 宁王会意,掐了掐男子的人中,很快,男子就清醒了过来,在他看到皇帝的时候,吓的差点又晕过去。 宁王提起他的后领,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害死母妃!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男子满脸惊慌,却是牙关紧闭。 “你对母妃所做的一切,方才本王和父皇都看见了,还不承认吗?” 男子闭上眼睛:“卑职说,卑职全说……” 宁王放开了他,让他跪在皇帝面前。 虽然皇帝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但若要给安德妃定罪,还需要这个人的口供。 就在皇帝等待答案的时候,男子抬眼偷偷看了他一眼,猛然站起身,一下子往墙上撞去! 宁王悚然一惊,正要阻拦,只听“嘭”的一声,血流如注,墙上沾满鲜血,男子倒在地上。 宁王疾步上前,用手指探了探他打的鼻息:“父皇,他死了。” 皇帝面色一沉,怒极反笑:“好,真好。安德妃,还真是有本事啊。” 宁王一急:“父皇,现在该怎么办?母妃她真的是冤枉的。” 皇帝叹道:“朕自然知道贤妃受了冤屈,即便这个人死了,朕也会给她一个公道。” 傅贤妃一脸感激:“臣妾谢过陛下。” 皇帝道:“瑄儿,先送你母妃回宫。” 宁王赶紧道:“是,父皇。” 因为官差都被酒迷晕了,所以整个牢房很是寂静,也无人发现皇帝和宁王来过,亦无人来拜见皇帝。 妃子被关的牢房和犯错的宫人被关的牢房差别很大,亦距离很远,所以一路走过倒是没见到琴女官和曼儿。 就在快要走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几个黑衣人快速跑过去,明显不是天牢的官差。 宁王目光一寒:“谁!” 黑衣人发现了这里有人,似乎急于杀人灭口,一个飞镖飞了过来,宁王也自幼习武,所以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好大的胆子!”皇帝道。 在他面前,竟敢杀害一国亲王,当真是不要命了。 那人似乎觉得不是时机,便招呼其他几个黑衣人逃跑。 宁王忙追上去:“站住!” 说着,就和几个黑衣人缠斗起来。因为外面有禁军巡逻,所以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万一惊动了禁军,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全公公吩咐身边的小内侍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外面叫禁军过来护驾!” 黑衣人听到这话,大声道:“快走!” 宁王也不傻,他缠住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和他打斗。前面几个黑衣人看见他逃脱不了了,只能先逃走了。 宁王一脚将他踢到墙上,又踩住他的心口,怒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痛的龇牙咧嘴,却是坚决不开口,甚至还想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 宁王及时发现,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拳,果然一个药包被他吐了出来。 “敢不说实话,本王让人将你千刀万剐,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宁王威胁道。 黑衣人咳出几口血:“是……是……” “是谁!” 黑衣人哑着嗓子道:“到底是谁,小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戴着黑色的围帽,小的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派了我们兄弟几个悄悄潜入牢房,杀人灭口。” “杀谁!”宁王追问道。 黑衣人指了一个方向:“那……那边,是两个宫女……背后之人让小的杀了她们,再造成她们畏罪自尽的假象……” 说完这句话,就断了气息。 话到此处,皇帝已经全然明白。今日牢房的官差被迷晕,不只是有人要来谋杀贤妃,还是要谋杀琴女官和曼儿,不给贤妃翻案的机会。 而且,就算来灭口的人不幸被抓到了,要么自尽,要么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景王,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宁王暗暗笑了。他之前提议,让这些人活着指认景王和安德妃,可是沈妤却不同意。因为,越是人赃并获,越是会引起皇帝的怀疑。而且景王狡诈,他不会坐以待毙。况且景王根本就不认识来灭口的这几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反咬一口。 很多时候,越是云山雾罩,越是让人深信不疑。 试想一下,皇帝亲眼所见贤妃差点被勒死,又亲眼所见刺客来杀琴女官和曼儿灭口,却又恰刺客都活着,说出景王是幕后指使。皇帝这么多疑的性子,不会以为是宁王为了给傅贤妃脱罪而故意制造这么多巧合吗? 反过来,皇帝明明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偏偏无一人肯揭露景王的诡计,在皇帝眼中,景王就是个狡诈阴险的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皇帝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以后景王无论做什么,皇帝都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宁王更加着急:“父皇,这下该怎么办?” “胆大妄为,实在是胆大妄为!”皇帝怒意勃发。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景王心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 正说着,就听到一阵阵脚步声,一群禁军涌了进来。 禁军统领卢翊行礼道:“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怒声道:“连天牢里闯进了贼人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请陛下恕罪。” 皇帝正在气头上,闻言越发心烦意乱:“恕罪,恕罪,除了恕罪,你们还能说什么?”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不敢言语。 卢翊看了全公公一眼,全公公给他使了个眼色。卢翊不敢再请罪,垂首谨立。 宁王为卢翊解围道:“卢统领,不知那几个黑衣人和抓到了?” 卢翊对宁王生出了几分感激,道:“回殿下,臣已经派人去追捕了。” 宁王颔首:“若是抓到了,请立刻禀告给父皇。”他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此人和那几个人是一伙的。” 卢翊走过去,吩咐人道:“将他抬走。” 全公公小心地道:“陛下,更深露重,回宫罢。” 众人立刻让开一条道,保护着皇帝离开,宁王扶着傅贤妃跟在后面。 走出天牢,皇帝突然顿住脚步:“全公公,召景王进宫,德妃也一并过来。至于那两个宫女……” 全公公道:“奴婢会交代人换个地儿关押她们,绝不会被人发现。” 皇帝勉强消了些火气:“回宫。” 景王素日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是傅贤妃被定罪,他很是高兴,回到府上便露出了欣喜之色。又和穆昶商议了一番对付宁王的法子,这一会才睡下。 可是才刚闭上眼睛,就有宫里内侍前来宣旨,皇帝召他入宫。 这个时辰让他进宫,他虽然疑惑,但是不敢耽搁时间,整理好衣冠便匆匆赶到了皇宫。 含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只是他,就连安德妃也在。 安德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脸上还有红肿的手印。 景王心头一凛,立刻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叫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皇帝笑了两声:“怎么,打扰景王歇息了?” 景王一听话风不对,一掀袍子赶紧跪下:“儿臣不敢!” 皇帝冷笑:“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景王一脸仓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何事,使得父皇生气,请父皇明示!” “明示?你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朕明示吗?景王啊景王,你耍的好手段,将朕都绕进去了,利用朕对付贤妃和宁王,真是其心可诛!” 听皇帝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为傅贤妃翻案。景王心下惊疑,他不知道,怎么短短时间,皇帝就改了主意?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皇帝怒极反笑:“不知道?今晚宴会发生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景王也一颗心也是忐忑不安,但他表面还是保持镇定。 “父皇,今天宴会上发生的事,儿臣也在意料之外。儿臣万万想不到,一向平静温和的贤妃娘娘会做出这种事。好在有父皇为阮昭容主持公道,阮昭容才幸免于难。” “很好。”皇帝笑了两声,“来人!” 全公公挥挥手,就有两个侍卫推着两个人进来,竟是两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女子。侍卫轻轻一推,她们就软软的倒在地上,身上鲜血崩流。 皇帝道:“景王,你可认得她们是谁?” 景王惊愕道:“她们不是谋害阮昭容的人吗?父皇为何又让她们带到这里来?” 这么说着,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公公指着琴女官和曼儿道:“还不快说?难道你们还想用更重的惩罚吗?” 皇帝下令,对她们严刑拷打,务必让她们说实话。那些嬷嬷得了皇帝的命令,岂有不听从的道理,一个接一个的刑罚,似乎将她们往死里折磨,却偏偏让她们死不了。 与其这样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琴女官气若游丝道:“是……德妃,是德妃收买奴婢偷了贤妃娘娘的银子和首饰,送给曼儿,那个毒药也是德妃娘娘给的。目的就是栽赃陷害贤妃娘娘……” “曼儿,你呢?”全公公道。 曼儿道:“的确是德妃收买奴婢,让奴婢害阮昭容,还让奴婢指认琴女官和贤妃。德妃和贤妃一向不睦,景王又和宁王不睦,所以德妃要借机害死贤妃……” 皇帝一脚踹在德妃的心口:“德妃,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寿宴上,德妃还在幸灾乐祸,可是没想到这么快灾祸就降到了自己头上。她一下子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景王见此,惊呼道:“母妃——” 但是碍于一脸冷肃的皇帝,不敢上前。 安德妃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扯住皇帝的龙袍:“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求您明察。” 皇帝一下子甩开她:“德妃,贤妃被诬陷的时候,你是怎样落井下石的,朕还没有忘记。” “陛下,臣妾……臣妾……”她只是见傅贤妃倒霉,太高兴了,所以忍不住就落井下石了。 但是她这话可不敢说,只是忍住心口的疼痛,连连磕头:“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这两个贱人诬陷臣妾!” 皇帝已经认定了傅贤妃是冤枉的,无论安德妃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哦,当时傅贤妃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你是怎样一副嘴脸?怎么轮到自己了,就不一样了吗?难道别人被冤枉就是假的,你被冤枉就是真的?” “陛下……”傅贤妃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在这件事上,她根本就不是清白的人。 景王顿时就确定了,皇帝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宁王在背后做鬼。他惊怒交加,磕了一个头道:“父皇,请您不要相信这两个说的话,这一定是宁王的诡计,您不要上他的当。一定是他和傅贤妃商议好的,让琴女官和曼儿一起诬陷贤妃,然后再让两人反口,反过来指正儿臣和母妃。这样一来,受委屈的就是贤妃,而母妃和儿臣就罪大恶极。父皇,求您相信母妃,相信儿臣!” 若是皇帝不知道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若是他没有亲眼所见安德妃差点被人勒死,他或许会考虑景王这番话。 可是现在,就算景王舌灿莲花,他都不会相信一个字。 琴女官哑声道:“景王殿下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奴婢跟随贤妃娘娘多年,原也不想背叛娘娘。可是奴婢的一个老乡在宫中做侍卫,奴婢说句实话,我们两人约定好,过两年我就请求贤妃放我出宫嫁人,我们两人成亲。可是,在一次见面的时候,被德妃抓到了,她威胁我,若是我不为她办事,就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侍卫和宫女私相授受,本是大罪,我们两人都活不成。没办法,为了让他活着,我便答应了德妃的要求。若陛下不相信,可以去查,奴婢绝无虚言。” 皇帝冷冷的盯着安德妃:“她说的对不对?” 安德妃心头一跳。这个把柄的确是她抓住的,也是她告知的景王,原本以为琴女官顾忌她相好的命,死也不会说出口,可是没想到她什么都说了。 琴女官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若是她在牢房,每个刑具都试一遍,看她说不说实话。 安德妃瘫倒在地上,这一瞬间悔恨浮上心头:“陛下,陛下……” 皇帝哈哈笑了两声:“你们母子可真是有本事!” 安德妃见大势已去,痛哭出声。 景王还要说什么,安德妃一下子扑到皇帝脚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做的,是臣妾威胁琴女官,收买曼儿,诬陷贤妃。珣儿她毫不知情,您要罚就罚我罢,这一切真的与珣儿无关。” 皇帝淡淡道:“与景王无关?” 景王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还是选择不开口。 “是,与珣儿无关。”安德妃道,“是臣妾嫉妒阮昭容,是臣妾和贤妃不睦。臣妾不甘心,以前陛下明明最宠爱的人是我,凭什么阮昭容一进宫,就取代了我的位置,夺走了属于我的恩宠,居然还有了龙种。她那样低贱的出身,也配生下皇子吗?所以,我便想出了一个计策,既能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能栽赃嫁祸给贤妃,一箭双雕。贤妃落到这个下场,我很满意,可是不曾想,陛下却要为她翻案!以前陛下明明最宠爱最相信的人是我,贤妃处处比不上我,凭什么能得陛下如此对待?” 这明显就是为了保护景王,而一人揽下罪名。 皇帝的眼神阴鸷:“景王,你怎么说?” 景王陷入了两难。 若是他认可了安德妃的话,就是无情无义,若是不认同安德妃的话,就是说自己是背后黑手,怎么说都是错的。 可是,他必须为安德妃求情,他已经被皇帝不喜了,绝不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不孝的印象。 思及此,他满目悲怆道:“父皇,母妃陪在您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皇帝已然了解景王的心思,道:“可是德妃已经承认了,你即便是她的儿子,也不该置若罔闻,意图包庇啊!” “父皇……”景王一颗心猛地沉下去,他乞求般看着皇帝,掩住对皇帝的恨意。 皇帝挥挥手:“安德妃谋害皇嗣,还栽赃嫁祸给贤妃,实在是用心险恶。即刻起,褫夺她的德妃封号,打入冷宫!” 反正安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缠绵病榻的永康侯,他处置德妃,也无须顾忌什么。 大殿里静默了一会,少倾,全公公挥挥手,几个侍卫脚步轻缓的走过来,将德妃拖下去了。 德妃口中还在大喊:“陛下,这一切是我一人所为,与珣儿无关,求您不要牵连他……” 这声音凄厉,响彻整个大殿,过了很久,依旧在众人耳边回响。 皇帝神色微松,看不透他眼中的表情。过了一会,他道:“朕累了,回宫罢。” 全公公知道,皇帝现在没有心情去哪个妃子的宫中了,他要回的是自己的寝宫。 他高声道:“回宫。” 皇帝没有看景王一眼,大步离去。 “父皇——”皇帝就像没听到,全公公回过头低声道,“景王殿下,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罢。” 景王跪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只觉得一阵阵冷意沁如骨髓。 外面的溪水,一滴一滴的,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觉得有些茫然无措。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要知道,从前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就是他,甚至故意扶持他和宁王、太子作对。 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呢?母妃又该怎么办,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安德妃被打入冷宫吗? 他知道,这一局他败给了宁王,而且败的十分惨烈…… 第二日,在朝堂上,皇帝宣布了此事,顿时满堂哗然。大家看着景王和宁王的眼神越发疑惑,这局面翻转的也太快了,而且很是精彩。 为了补偿贤妃,皇帝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去长乐宫留宿的时候也多了。 虽然贤妃之前受到了惊吓,可是除掉了死敌安德妃,她觉得受的这点惊吓也算不得什么了。但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怜悯,她该装柔弱的时候还是装柔弱。 安德妃被除掉了,除掉景王是不是也指日可待?而且皇帝厌恶太子,如果太子被废,她的儿子会不会成为下一任储君呢? 贤妃兀自坐着当上太后的美梦,而冷宫的安德妃却是悄无声息的死了。 “姐姐,安德妃死了。”沈明洹一大早就跑到了青玉阁,告诉沈妤这个消息。 沈妤才梳洗完,正准备用早饭。看到他进来,微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曾用了早饭?” 沈明洹又道:“姐姐,安德妃死了,听闻是悬梁自尽。” 沈妤声音清泠,如微风掠过池水:“我知道了,一大早苏叶就告知我了。” 沈明洹坐到沈妤身边:“姐姐一点也不惊讶?” 沈妤道:“不是我做的。” 沈明洹轻咳一声:“原来不是姐姐……那她真的是自尽吗?” 沈妤盛了一碗碧羹粥给他:“也许是真的罢。” 沈明洹惊讶:“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了。若是她活着,皇帝永远会记得她丑恶的一面,记得她做的恶事。可若是她死了,一切烟消云散,皇帝或许会记起她年轻的时候,和皇帝鱼水深情的时光,可能就会因此对景王的怒气消减,时间长了甚至会对景王产生怜悯。可是一切都是她想当然,只要阮昭容还在皇帝身边一天,皇帝就会想起他和太后的丑事被景王知道了,他就不可能原谅景王。” 沈明洹道:“只是这样一来,宁王就得意了。如今景王失宠,宁王得陛下重视,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暗地里巴结宁王呢。听说……听说有不少人都想送美人给宁王,好在宁王没有收,否则大姐会伤心的。” 沈妤神色悠然道:“宁王不傻。如今景王刚失宠,若是他就急吼吼的丰满羽翼,定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如今的境况,最好就是安守本分,按兵不动。等此事风头过去,再暗中拉拢那些大臣也不迟。” “景王现在一定很恨宁王和咱们沈家,姐姐一定要更加小心了。” 沈妤笑道:“我身边有苏叶保护,自然很安全,倒是你,以后做事要更谨慎,别被人钻了空子。” 沈明洹乖乖点头:“我知道。” 用完早饭,两人便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安,沈家众人都在。 沈婵笑道:“五姐快看,宣国公府给咱家下帖子了,邀咱们过几日去参加宴会,祖母说,让我们都去呢。” 沈妤含笑道:“什么宴会?” “和去年一样,左不过是骑马、射箭、蹴鞠、马球一类,好多人家的姑娘公子都去呢,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男子可以比赛,女子可以去观看,但是也有许多人家借机相看,给自家儿子或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沈婳年纪小,又在孝期,暂时不急着说亲,但是沈婉和沈妤到了年纪,太夫人又看好了严苇杭,自然是希望她们都去的。 而且,严家给沈家下帖子,也是因为宣国公夫人想见见沈妤。 沈妤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这门亲事,她靠在太夫人身边,笑道:“祖母,可不可以不去?” 太夫人故意板着脸:“不可以。现在天气正好,等过几日再热起来,就不好出门了。你整日在府上待着,我都替你闷得慌。再者,咱家的姑娘就你不去,让别人怎么说?去,一定得去。” 沈妤看逃脱不掉,只能道:“那好罢。” 太夫人笑眯眯道:“这才好呢,我瞧着你之前那身紫绡翠纹裙不错,届时你就穿那件裙子去。” 太夫人的目的太明显了,沈妤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禁面色微红:“我知道了。” 沈婵很是喜悦:“届时思繁也一定去,我可就以和她玩了。不像四姐,总是嫌我烦。” 姜氏和太夫人对视一眼,笑着道:“你以为你婉儿和你一样吗,你瞧瞧你四姐多沉稳,再看看你,哪里像个姑娘家?” 沈婵轻哼一声:“母亲总是嫌弃我,思繁也这样,韦夫人都不管呢。” 太夫人笑道:“韦夫人性情直爽,教养出来的女儿也那么直率活泼。不过,倒是很讨人喜欢。” 姜氏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韦姑娘,就可知韦夫人的为人。” 几日后,沈妤按照太夫人嘱咐的,精心打扮了一番,随着姜氏去了宣国公府。 到了宣国公府大门,已经有许多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两边。 虽然严家现在已经交出了兵权,但是严家声势之大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被超脱的,所以仍旧有不少人想攀上严家。 沈妤下了马车,就看见宁王府的马车紧随其后。沈妤笑着迎上去:“大姐。” 沈妘被春雪扶着下了马车,又抱过舒姐儿。沈妤道:“姐姐也来参加宴会?” 沈妘笑道:“趁着天气不是很热,带着舒姐儿出来看看。” 第一百三十章 嚣张跋扈 沈妤和沈妘一起走进严家大门,时不时有人过来与沈妘见礼。 沈妤看着前面,微微一笑道:“姐姐最近一定很忙罢?” 沈妘一愣,然后意识到沈妤在说什么,道:“一开始是这样,后来宁王府就闭门谢客了。” 沈妤轻声道:“如今的局势……不少人都急着向宁王殿下谄媚讨好,或者他们会从姐姐身上入手,姐姐可要小心才是。” 沈妘微微颔首:“我虽然是个深闺妇人,但有些道理也不是不懂,对于那些人的小心思我也了解一二,我会小心的,不会给殿下和沈家带来麻烦。” 沈妤摇头笑道:“我才不怕姐姐给宁王府和沈家带来麻烦,我担心是的姐姐你啊。” 沈妘有些茫然:“担心我什么?” 沈妤看四下无人,在沈妘身边轻声道:“安家覆灭,德妃已死,景王失宠,陛下对贤妃心怀愧疚,最近对贤妃倒是很好,宁王受陛下重用,已经超过了景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甚至有人猜测,若是太子被废,宁王殿下就是下一任太子。那些人可不是该着急了吗,所以便想方设法和宁王搭上关系,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自然是送女儿了。而姐姐嫁给宁王好几年,至今没有嫡子,那些人的心思免不得就活络了,所以,我才会担心姐姐应付不来。” 沈妘垂眸,道:“你说的不错,最近的确有人暗地里想送美人给殿下,但是殿下都拒绝了。” 沈妤淡淡一笑:“姐姐还记得,宁王殿下当初是如何收下傅杳的吗?” 沈妘到底是个重情又心软的女子,殊不知宁王现在不纳美人只是因为不是时候,等他真的打败景王,成为太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纳妾了,而且沈妘身为正妃,必须大度的接受。 沈妘叹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将来他会不会再纳别的女子,我总是她的结发妻子,他会善待我们母女的。” 沈妤笑容怅然,不置可否。时间会证明一切,以后沈妘自会看清楚宁王的真面目。 她点到为止,并不多说。这时候怀庆公主迎面走过来,笑容灿若阳光:“二嫂,宁安姐姐。” 因为宁王,那些争相亲近怀庆公主的姑娘也越来越多了,沈妤往后一看,怀庆公主身后跟着许多姑娘,看到沈妘忙过来行礼问安。沈妤作为宁王妃的妹妹,即便她们打心眼里不喜欢沈妤,仍是要好言好语的在她身边讨巧。 吴婕妤作为安德妃一派,吴惠然又是吴婕妤的亲侄女,在众闺秀中十分尴尬。 她虽然不是世家贵女,但是仗着吴婕妤和安德妃的关系好,总是表现的很是高傲,如今安德妃死了,景王也受到牵连,她就骄傲不起来了。 若说郑盈绣是墙头草,那她和郑盈绣是‘好姐妹’,见风使舵的本事自然也学了几分。 她忽略了其他姑娘对她的嘲讽,笑着道:“王妃和宁安郡主是亲姐妹,都是一样的国色天香,高贵典雅。小郡主生的这般玉雪可爱,想必将来和王妃一样,都是个大美人呢。”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夸进去了,很明显的是要向沈妤示好,讨好沈妘。 众人暗暗翻了个白眼,皆目露鄙夷。难道她忘了帮着沈妗和沈妤作对的时候了?她现在示好,沈妤就必须接受? 吴惠然厚脸皮十分之厚,视若无睹,仍是满脸堆笑的站在沈妘面前。 沈妘对她很是淡漠疏离,转头和怀庆公主说着话。 怀庆公主拉着舒姐儿手,笑道:“我这几天刚好想舒姐儿了,原想着明日去看看她,没成想二嫂今天竟是带她过来了。” 沈妘笑道:“闲来无事带她出来走走也好,免得在王府闷坏了。” 怀庆公主又对沈妤道:“宁安姐姐,前两日母妃还说,要请你进宫坐坐呢。她近来一直病着,想请你进宫叙话。” “我?” 沈妤好像猜到了傅贤妃的心思:“不是有公主陪着贤妃娘娘吗?” 怀庆公主撇撇嘴:“母妃嫌我烦,她说我还不如你懂事呢。” 沈妤扬唇笑道:“既然贤妃娘娘召见,我自然不会拒绝。过两日我就进宫拜见贤妃娘娘。” 也罢,她倒要看看,贤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若只是普通的叙话也就罢了,若是她敢打什么坏主意,她也不会顾忌宁王,给她些教训。 怀庆公主揽住她的手臂:“我一个人在宫里可烦闷了,又不能时常出宫,不若你陪我在宫中多住几日罢?” 沈妤轻笑出声:“难怪你亲自告诉我贤妃娘娘要见我,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怀庆公主笑眯眯道:“谁让我只和你能玩到一起去呢。” 其他姑娘听到这话,面色齐齐一变。她们费尽心思想讨好怀庆公主,却还是比不上沈妤。而且,沈妤也用不着去讨好怀庆公主,反而是怀庆公主主动找她。 沈妤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道:“在这里站着多没意思,咱们去别处玩罢。” 怀庆公主连声道:“对对对,今天有好多好玩的呢,咱们去看台上。” 沈明洹一直站在后面,这才到沈妤面前露脸:“大姐,五姐,我去寻严二哥了。” 沈妤笑道:“去罢。” 阳光下,怀庆公主微微红了脸,一年多过去,沈明洹好像生的越来越好看了。可是,无论她出现在他面前多少次,沈明洹依旧对她冷冷淡淡的,这让她有些气馁。 少倾,一个婢女走过来道:“王妃娘娘,宁安郡主,夫人听说您来了,请您过去坐坐。” 沈妤无奈的看了沈妘一眼,沈妘忍笑道:“劳烦引路。” 怀庆公主满心都是沈明洹,她道:“二嫂和宁安姐姐去罢,我去别处玩。” 沈妘点头,吩咐她身边的宫女道:“照看好公主,不要让她乱跑。” 怀庆公主道:“二嫂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跑的。” 待沈妤和沈妘走远后,她赶紧道:“快去快去。” 杏儿一脸茫然:“去哪里?” 怀庆公主敲了敲她的头:“我说你是不是傻呀?小侯爷一定是去演武场或者马场了,一找就找到的。” 杏儿捂着头:“可是您是公主,这样会不会太不……太不矜持了?” 怀庆公主得意的道:“那里那么多人,谁知道我是特意去寻沈明洹的?别废话,快点走。” 杏儿在后面追着:“那您这次可不能骑马了……” 沈妤和沈妘到了一个布置雅致的花厅,里面不少贵人都在,包括太子妃和傅柠。 别家的贵夫人,都是带着女儿过来,只有傅柠带着妾室过来,这是无形中对沈妗的一种羞辱。 沈妤相信,傅柠就是故意给沈妗难堪的,也是故意给沈妤难堪,毕竟沈妗是沈家人,羞辱沈妗不等于羞辱沈家吗? 宣国公府人忙起身道:“宁王妃和郡主终于过来了,方才太子妃娘娘还念叨着你们呢。” 沈妘笑看了一眼太子妃,道:“大嫂到底是念叨我,还是念叨舒姐儿?” 太子妃起身道:“都有都有。” 舒姐儿中毒一事发生后,两人似乎没产生什么隔阂,太子妃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 她走过来,拍拍手道:“让大伯母抱抱好不好?” 舒姐儿并不认生,况且她也见过太子妃,是以没有犹豫的就张开手让太子妃抱。 沈妘笑道:“这丫头长大了,也越来越重了,大嫂小心些。” 太子妃将舒姐儿抱到一边,兀自哄着舒姐儿玩,舒姐儿也很给面子的大笑着。 沈妤挨着沈妘坐在一处,低声道:“太子妃倒是和严家关系不错。” 沈妘微微颔首:“太子妃和太子完全是两种人,而且严家人也都是浩然正气,没有因为太子而疏远太子妃。” 这一点沈妤很赞同,严家都是难得的好人,很有大家风范。 傅柠一看见沈妘就来气,总觉得是沈妘抢走了属于她的位置。 她端着一盏茶,笑吟吟道:“二嫂。” 从表嫂到二嫂,她适应身份倒是很快。 沈妘回头看她。 傅柠明知故问道:“二嫂,云安郡主现下两岁多了罢?” 沈妘微笑道:“景王妃记性不错。” 傅柠笑道:“生的这般漂亮又灵动,真是很讨人喜欢呢,难怪宁王将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着。” 明明是夸赞的话,沈妘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道:“能得景王妃一句赞美,是她的福气。” “只是我觉得,小郡主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不知二嫂何时给她添个兄弟或者姐妹?” 沈妘握着茶盏的手一紧。傅柠明知宁王想要个嫡子却不得,故意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花厅里的氛围有些沉寂,都不说话了,倒是沈妗悠哉悠哉的看好戏。傅柠和沈妘,无论谁倒霉她都高兴。 太子妃看出了沈妘的为难,淡淡笑道:“横竖宁王妃还年轻,舒姐儿年纪又不大,也不急于一时。倒是景王,膝下还没有一个孩子,不知景王妃何时给景王生个小世子或者小郡主?” 傅柠笑道:“我嫁进景王府不过几个月,倒是不着急,比不得二嫂,嫁进宁王府好几年了呢。” 这种时候,沈妤不好插嘴,她面露担忧的看了沈妘一眼,沈妘安抚的对她微微一笑,然后道:“有没有孩子,也要看缘分,横竖我有了舒姐儿倒不是很着急。只是劳累景王妃,替宁王殿下操心子嗣的事了,虽然你我是妯娌,你又与宁王殿下是表兄妹,但是也要避嫌,有些事景王妃还是要闭口不言为好。” 傅柠呡了口茶,面色不改:“虽然这是宁王府的事,但是也事关皇嗣,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二嫂何须动怒呢?” 沈妘淡淡道:“景王妃想岔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未动怒。景王妃口口声声事关皇嗣,所以操心宁王府的子嗣,那么你将太子置于何地呢?” 傅柠心下一沉,她只想着给沈妘难堪,却说错话了。 虽然皇帝不喜欢太子,但是实际上太子才是正统,太子成亲多年没有儿子。她口口声声为皇嗣着想,却只提宁王,但是和宁王比起来,太子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妃笑道:“许是景王妃关心则乱,一时将太子和本宫忘了也不一定,本宫是不介意的,想来太子也不会介意。” 傅柠心下慌乱,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将她这些话传出去……别说是景王,就是宁王也会责怪她。 “我……” 她刚一开口,沈妘就像没听见似的打断道:“景王妃将三妹也带来了,果然景王妃是个贤德宽厚的好主母。” 傅柠慢慢镇定下来,笑道:“是啊,我想着沈侧妃毕竟是二嫂和宁安郡主的好姐妹,所以便带她过来,也好让你们叙叙旧。” 沈妤轻声道:“的确,二婶去世不久,二叔又被流放,沈侧妃一定很难过,还是景王妃为人大方,体谅妾室,借此机会让沈侧妃出来散散心。” 言外之意是,母亲死了没多久,还堂而皇之的出来参加宴会。傅柠也是,明明知道吕氏去世还不到一年,就将沈妗带出来乱晃,到底是为沈妗好,还是故意给沈妗难堪呢? 沈妤一句话,将两个人都嘲讽了一回。 傅柠暗暗咬牙,沈妤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她不好再说什么了,免得再被沈妤嘲讽。 一个婢女进了花厅,行礼道:“夫人,二姑娘听闻宁安郡主到了,邀请郡主过去坐坐。” 严卉颐已经和周陵定下亲事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出嫁,所以不好在这里露面。 宣国公夫人道:“既然卉颐邀郡主过去,郡主就去罢。她一向喜欢你做的糕点,说不得又是为着此事。” 沈妘也知道宣国公夫人的目的,她也乐见其成,道:“阿妤,不必在此处陪着我,你去罢。” 人家这么热情,沈妤也不好拒绝,起身道:“好。” 婢女带着沈妤七拐八绕,到了内院一个院子。 正是严卉颐住的院子。 “姑娘,宁安郡主到了。” 闻言,严卉颐放下手中的绣绷子,亲自出来迎接:“你来了。” 沈妤随着她进去,接过婢女上的茶,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间也是十分开阔,和沈妤的房间比起来,更为精巧雅致,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书,屋外廊上多种兰草。而且现在,四处都是她做的绣品。 沈妤拿起一方锦帕看:“这都是你自己绣的吗?” 严卉颐有些不好意思:“左右闲来无事,就自己绣了。” 沈妤微笑道:“还是你心灵手巧,我若是要嫁人,必定不会亲手绣嫁妆。” 严卉颐嗔道:“嫁人这种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随意说出口。” 沈妤坦然自若:“这有什么,对于一个已经及笄的女子来说,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严卉颐见她这样坦荡,想起了以前她和陆行舟的那些传言,她不赞同沈妤的做法,却是羡慕沈妤的生活。她永远也不能像沈妤一样,生活的那般随性,也不会喜欢一个人就主动去争取。 严苇杭那样内敛的性子,若是能娶沈妤,倒是很不错。 沈妤想到,今天周陵也来参加宴会了,所以严卉颐不露面,也有这个原因。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和周公子很熟悉吗?” 严卉颐摇摇头:“他虽是我表哥,但是我与他并不熟悉。” 沈妤皱眉:“不熟悉,你为何要答应嫁他?” 严卉颐理所当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总不会害我的,母亲既说好,那便好。” 沈妤哑然了,转瞬她又想明白了。 严卉颐说的没错,父母之命,怎能不从?严卉颐的性格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该有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替严卉颐感到遗憾。 严卉颐笑道:“你上次教我碧玉糕的做法,我回来试了,却总是觉得做不好,你再教教我罢。” 沈妤回过神来,笑道:“好。” 两人在小厨房待了半个时辰,终于做好了,到处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严卉颐尝了一小口,道:“果然,还是你做的好吃。”她拿起一块给沈妤,“你尝尝我做的如何?” 正说着,婢女来禀告道:“宁安郡主,怀庆公主说,马场上在比赛射箭呢,小侯爷也会参加,让您过去看看。” 严卉颐算了算时间,笑道:“你去罢。” 突然,听到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妹妹,你上次要的张大师的字帖,我给你找来了。” 他脚步一顿,微微诧异:“郡主也在。” 沈妤与他见了礼:“二公子。”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宣国公夫人和严卉颐刻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两人单独见面。 严卉颐不自在的笑了笑:“二哥来的正好,郡主刚和我做完糕点,也要去马场上看射箭呢。” 严苇杭将字帖放在了桌子上,讷讷的“哦”了一声,耳根微红。即便他再傻,也知道严卉颐的目的。 况且他也听母亲说了,为他看好了宁安郡主。他觉得沈妤是个美丽又聪慧大方的女子,和传言完全不一样,便没有拒绝。 沈妤笑容不改:“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严卉颐道:“我送送你。” 然后还给严苇杭使了个眼色,严苇杭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送到了院门口,严卉颐便回去了,只剩下沈妤和严苇杭沉默的走在园子里。 沈妤身姿窈窕,穿着太夫人说的那件紫绡翠纹裙,梳着云近香髻,斜插着一支紫玉簪,简单而又大方,清雅又不失贵重。再加上她生的肤白如雪,眉目如画,明丽绝俗,只是默然而立,满园风景都不足以与她争艳。 过了许久,严苇杭深邃的眸子闪过一抹尴尬,面色微窘:“对不起,我不知道母亲和妹妹会这么做……” 沈妤抬头看他,淡淡笑道:“这种事,二公子没必要说对不起。” 本就是两家暗地里商议好的,宣国公夫人这样安排也很正常。 对于她的坦荡,严苇杭意外而欣赏,反倒是自己扭扭捏捏。 想到这里,他也慢慢恢复平静,斟酌着道:“母亲与我说,她很喜欢你……” 沈妤微微一叹:“我知道,祖母也与我说过了。” “那你……”严苇杭实在是问不出口。 沈妤却是直接道:“二公子,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 严苇杭一怔,瞬间了然,这是委婉的拒绝啊。 但他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笑了笑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这句话说出口,他如释重负,却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那国公夫人那边……” 虽然国公夫人嘴上不说,但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她还是很骄傲的。可若是被她知道,沈妤拒绝了她的儿子,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严苇杭玩笑似的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让母亲知道是郡主看不上我的。” 沈妤笑容真诚:“多谢。” 严苇杭拱手道:“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沈妤颔首:“二公子请。” 沈妤没有回花厅,直接到了马场,就是为了避开沈妘的问话,可是没想到,沈妘也在马场的看台上。 看台上放置着桌案和椅子,周围用帘子和屏风遮挡,地处阴凉,桌子上摆放着茶、酒和点心,招待的很是周到。 沈妘一眼就看见了沈妤,让春雪请她过去。 怀庆公主抱怨道:“你怎么才过来,比赛都开始好久了。” 沈妤擅自拒绝了严苇杭,有些心虚,不敢看沈妘。她看着下面,无数人聚集在一起或是比赛,或是观看,更有不少姑娘在下面喝彩。 怀庆公主道:“你来晚了,小侯爷早就比赛完了。不过小侯爷很厉害呢,吴修诚比不过他,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吴婕妤既非高位妃嫔,又不是宠妃,他有什么可得意的?” 沈妘朝沈妤招招手:“阿妤。” 沈妤只好挪到沈妘身边坐着,沈妘笑道:“可见到人了?” 沈妤点点头。 “你觉得严二公子如何?” 沈妤毫不犹豫道:“他是个君子,只是……” 沈妘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姐姐和祖母就不要再费心了。” “所以,你和他说清楚了?” 沈妤颔首:“既然我对他无意,自然要与他清楚,免得耽搁他的时间。” 沈妘想了想,还是道:“二公子这优秀的人,你为什么……” “姐姐。”沈妤低下头,捻着帕子,“我已经拒绝了,你再说别的也是无用。” “好好好,我不说了。”沈妘揉揉她的头发,“既然我们阿妤不喜欢,我和祖母再给你物色别的人选,只是要找个和二公子同样出众的人物,倒是难了,不过也不是没有。” 沈妤哭笑不得:“姐姐,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 沈妤低声道:“就是暂时不必考虑我的亲事了,我还小,不急着嫁人,等四姐出阁后再操心我的亲事也不迟。” 沈妘轻笑:“谁说四妹还未定下?想必,很快她就要嫁人了。” 沈妤讶然:“我怎么不知道?” 沈妘笑着指了指:“你往那边看。” 沈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姜氏和韦夫人坐在一处,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身边还跟着沈婉姐妹和韦思繁,不远处,韦璟和一众公子站在一起。 沈妤更惊讶了:“难不成三婶想让四姐嫁给韦公子?” 沈妘微笑道:“正是。” “可是韦公子和沈娴退过亲。”沈妤道,“况且,韦公子后来又和俞姑娘定亲了。” “那又如何呢,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三婶之所以不在意外人的眼光,想要让四妹嫁给韦璟,也是为了四妹着想。韦璟出身不差,难得的是人品又好,最重要的是韦夫人是个直率的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会刻薄儿媳,四妹若是嫁过去,一定会过的很好。面子和里子相比,哪个才最重要呢?”沈妘语重心长道,“这也是祖母为你选中严家的原因,宣国公夫人一看就是个不错的人,永康侯夫人根本没法和她比。” 沈妤心道,那找个无父无母的岂不更好?她是这样想的,脑海中却浮现出郁珩的身影,连忙摇了摇头,让他的影子消失。 沈妤又叹了一声:“横竖说什么也晚了,你既拒了这门亲,总不好出尔反尔。” 沈妤双手捧起茶盏,不接话。 沈妘也不再让她为难,又照看舒姐儿去了。怀庆公主则是一直在人群搜寻着沈明洹的身影,却是一直没有找到。 过了一会,突然听到一阵阵响亮浑厚的马蹄声从马场外传来,渐渐地响声越来越近,少倾,人群中沸腾起来,惊呼声、鼓掌声响彻天际。 沈妘忙捂住舒姐儿的耳朵:“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无数护卫打扮的人,手中提着许多笼子走了过来,里面关着不少兔子、狐狸、老鹰一类的动物,在里面不安的乱跳。 他们早已给马场围住围栏,只听一声令下,那些动物都被放了出来,它们撒开蹄子疯一般的朝四面八方跑去,发出鸣叫声。 紧接着,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手持弓箭,朝这边奔来,身边跟着各自的护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众人赶紧往后面躲去。 众人原本很惊讶,但很快就被兴奋和期待取代。 怀庆公主一眼就认出了一身蓝衣的沈明洹,他年纪最小,却在一众人中很显眼。 她激动的站起身:“宁安姐姐,小侯爷也参加这个比赛了呢。” 沈妤往前面望去,说不出是惊愕还是欣慰,还有些担心。 她忙起身走到栏杆前站立,黛眉紧蹙,目光一直追随着沈明洹,生怕他有危险。 不过,当她看到他身边是严苇杭时,稍稍放心了些。 沈妘却是不赞同道:“洹儿怎么不事先与我们说一声?” 沈妤道:“想来他也是怕我们不同意罢。” 这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高呼声,原来是严苇杭一箭射死了两只老鹰,紧接着,沈明洹也射中了一只兔子和狐狸。不过,他都是只射中它们的后腿,不会真的要它们的命。 严苇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很好,看来在军中这些日子,大有进益。” 两人关系要好,又都生的相貌俊朗,不知让多少姑娘悄悄红了脸。 沈明洹笑道:“是严二哥教的好。” 严苇杭指了指前面,不少动物都仓皇无措的四处跑,周围是无数手持弓箭的男子。 “你看那边一只狐狸。” 沈明洹面露惊喜:“竟然是银狐,我要打下来送给姐姐。” 严苇杭笑道:“去罢。” 宣国公夫人提议,举办这个比赛,既可以娱人悦己,还可在沈妤面前表现一番,若是能亲手猎下那只银狐就更好了,可以送给沈妤。 可是既然沈妤拒绝了他,他也没必要这么做了。 不只是沈明洹,其他人也见到了这只珍贵的银狐,都策马靠近,马儿在原地踢踏着蹄子,上面的人一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沈明洹将弓拉成满月,率先射了出去,让人猝不及防。 眼见着这支弓箭就要射中银狐的后腿,突然,一道凌厉的箭气破空而来,这支箭生生被拦截了下来。 银狐又往前飞快的跑着,沈明洹怕被别人抢先,赶紧策马过去,又张弓搭箭,当他射出这一箭时,眼看着就要射中银狐的臀部,又被一支箭半路拦截了。 他的箭一下子被钉到了地上,尾部还打着颤。 饶是沈明洹耐心再好,也不由不恼恨了。所有人都回过头,看见后面的人,都目瞪口呆,这一瞬,好像空气都凝滞住了。 只见一匹黑马上坐着一个墨色锦衣的男子,他身姿高大挺拔,五官刚毅,面容英朗,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泛出阵阵寒芒,薄唇上挑,面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人群中起了一阵喧哗,纷纷猜测这是何人,怎么这么大胆,敢拦截沈小侯爷的箭。 但还是有人认出来了,惊呼道:“是陆家二公子回来了,是陆家二公子。” “陆行川不是一直在边关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不知道?前不久大景和漠北作战,我朝取胜,陆行川可是立了大功,他既然回京,想必是陛下旨意……” “陆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可都是人中龙凤啊。” “……” 惊叹声不绝于耳,沈妤自然也认出了来人,他的确是陆行舟一母同胞的二弟,陆行川。 当然,除了沈妤、宁王和皇帝太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母同胞。 陆行川放下弓箭,似笑非笑道:“沈小侯爷的箭术,还需要再练练。” 明晃晃的嘲笑、挑衅,简直是太嚣张了! 沈明洹到底年纪小,闻言面色一变,可是他谨记沈妤的话,尽量沉住气。 严苇杭护在沈明洹面前:“陆二公子怎么会到国公府?” 若是严家还掌兵权,他自然不敢在严苇杭面前嚣张。可是如今严家被削权,皇后又无子,太子又平庸,他自然是不怕严家的。 他掂了掂马鞭,笑道:“今天刚回京,拜见了陛下,便听说严府举办宴会。久不见京城各位,所以便过府拜见,严二公子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罢?” 严苇杭道:“陆二公子是贵客,在下自然不会怪罪。” 陆行川四下看了看:“怎么,诸位在狩猎?” 严苇杭道:“比不得狩猎场,不过是觉得无趣,寻些新奇花样罢了。” 陆行川毫不客气道:“听闻二公子武艺精湛,又在军中任职,我久闻大名,不知可否加我一个?” 若是不答应,那就是太小气了,也是怕了陆行川。严苇杭道:“我虽常在京中,但也听说过陆二公子的赫赫威名,二公子愿意指教一二,诸位都会觉的不胜荣幸。” 陆行川甩了甩马鞭,大笑道:“好,那就开始罢。” 马场之上,比之方才更加喧闹,也更加刺激,众人的欢呼声自震耳欲聋。 沈妤快步下了台阶,沈妘在后面叫住她:“阿妤。” 沈妤回头:“我不放心洹儿。” 方才陆行川拦截沈明洹的箭,明显是故意为之。沈妤已和陆家结仇,她担心陆行川会趁乱对沈明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沈妘将舒姐儿交给奶娘:“我与你一同去。”又转头对怀庆公主道,“马场危险,公主就别去了,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舒姐儿罢。” 周围还有宁王府和怀庆公主带来的护卫和嬷嬷,想来不会有危险的。 怀庆公主突然觉得心中紧张,讷讷的点头。 此时马场上的局势已越发激烈,那些公子们心知敌不过严苇杭和陆行川,但是也不好这就放弃,否则会被人嘲笑,所以只能咬牙坚持。 陆行川的箭术和马术都很好,才一会就猎了不少动物,但是他猎捕的方式十分残忍。别人都是将箭射到动物的身上,他偏偏射到动物的眼睛上,动物死不了,痛的哀哀嘶叫。 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箭术高超,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特殊的喜好。 国公府的很大,马场更大,足够马儿肆意奔腾。而小动物无论跑多远,却都是跑不出围栏,急的四处乱窜。陆行川更是百发百中,没一会跟在他后面的随从,马上就挂满了动物,却都在痛苦的挣扎。 这时候,那只银狐又出现了众人面前,沈明洹眼前一亮,赶紧抽出弓箭,搭在弦上。 沈妤围着围栏跑到离沈明洹最近的地方,风声阵阵,欢呼声阵阵,她大声喊着沈明洹的名字。可是太喧闹了,沈明洹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沈明洹刚准备发出这一箭,却突然觉得后背发寒。严苇杭大声道:“明洹!” 沈明洹立刻趴在了马背上,这一瞬间,凌厉的风声疾来,一支箭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直直钉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上!箭头没入木中,箭身晃动了几下就静止不动了。 看到这一幕的沈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随后,她四下搜寻着这支箭的主人。 这一瞬间,沈明洹真的被吓到了。若是方才他没有及时躲开,这支箭能穿透他的脑袋! 他惊魂未定,却是不想被人发现他的恐惧,一回头却发现陆行川在远处看着他。 那支差点要了他命的箭分明就是他发出来的! 严苇杭面色一沉,策马过去:“陆行川,你这是要做什么?杀人吗?” 陆行川笑容不改:“严二公子可不要冤枉人,赛场之上,刀枪无眼,我一时手滑,偏巧就射向了小侯爷的方向。不过好在小侯爷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箭。不过,小侯爷到底年纪小,委实不该与我们一起到赛场上来。既然你坚持参与比赛,就该小心才是。” 蓄意杀人,竟然还倒打一耙! 沈妤气填于胸,她死死咬着牙,才让自己控制在暴怒的边缘。而沈妘早就吓得面色发白,差点晕过去。 严苇杭勃然变色:“陆二公子,你太过分了。好歹你也是四品将军,怎么能伤害无辜!再者,在场的都是京城各府上的公子,你实在是太飞扬跋扈了。” 陆行川转动着马鞭,笑道:“我都说了,是一时失手,严二公子怎么就不信呢。我可听说严二公子是个正人君子,你可不能因为和沈小侯爷感情深厚,就随便污蔑别人。” “你——”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一个怒容满面,一个笑如春风。 周围人被这一场景惊到了,陆行川才回京,怎么就和沈明洹结仇了? 陆行川道:“怎么,还比么?若是你们不比,那只银狐就是我的了。” 说着,不再看严苇杭和沈明洹难看的脸色,策马向前。 就在他执起弓箭的时候,突然,他神色一凛,仰躺在马背上,一支箭裹挟的冷气飞过来,直直穿透他的发冠,这一瞬间,他的头发全部散乱。 他正要勒马,回头看看是谁在背后偷袭他。可是身后又射来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刚好擦着他的左脸、右脸和头皮飞过去! 这箭势凶猛,他也是堪堪躲开,直到确定了没有箭再飞过来,他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一些,然后寻找偷袭之人。 只见远处,一个人策马而来,一瞬间就到了他面前。 那人一双动人的眼睛,不笑亦含情,手上挥舞着一只流光溢彩的马鞭。他望着吃惊的陆行川,懒懒勾唇:“京城里只有我最嚣张跋扈,想效仿我,你还不够格。” 第一百三十一章 针锋相对 人群中传来唏嘘声,方才还那般嚣张的陆行川转而被别人报复,他不禁恼羞成怒,同时又有几分愤恨。 严苇杭不知道纪晏行为何会过来,更不知他为何会出手,但是看到陆行川闹出笑话,他心里也痛快了些。他很好心的提醒陆行川道:“陆二公子刚回京,怕是不认识,这位是镇北王世子。” 陆行川自然是认识纪晏行的,但是这么多年没见,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少倾,他冷笑道:“怎么,纪世子也来多管闲事?” 纪晏行笑容玩味:“你错了,我可没有时间管这种闲事,更何况是你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我之所以出手,是因为你竟然敢比我嚣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纪晏行果然是纪晏行,就连刚打败漠北的大功臣也不放在眼里。不过,纪晏行的身份,这么做也不足为奇,陆家虽然也是世家大族,但是和镇守北地的镇北王相比,还差了些。纪晏行作为世子,既然是可以恣意妄为的。 “你,你不过是——”陆行川想说,你不过是个人质罢了,凭什么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可是他下一刻就闭了嘴,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一定会惹怒皇帝的。纪晏行是皇帝为牵制镇北王扣下的人质,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无一人敢当面说出来。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发冠,又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轻笑道:“纪世子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的?” 纪晏行道:“你可以来,我自然也可以来。” “是么,我还以为纪世子是因为我方才不小心失手,差点伤到沈小侯爷的事,特意来为他出气的呢?” 陆行川就差没说纪晏行和沈家勾结了。 没想到纪晏行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家父和先定远侯相熟,沈小侯爷自然就是我的兄弟,你差点伤了他,我可不是要为他出口气吗?” 陆行川一噎。 纪晏行这话纯属是胡说八道,谁不知道沈庭在时,和纪宗一南一北,怎么就相熟了?倒是一见面就因为战场那些事时常争吵是真。 既然交情不深,纪晏行为何要替沈明洹出气呢? 纪晏行却是笑容慵懒道:“既然陆二公子想不明白,就当我是路见不平,拔箭相助罢。” 陆行川冷笑道:“没看出来,纪世子竟是这样的热心肠。” 他可是听说了,纪晏行到了京城,可是没那么老实,三不五时的就闯点祸,就算大臣捅到了皇帝那里,皇帝也是一笑而过,对他很是纵容。这样肆意张扬的人,怎么会那么好心? 纪晏行笑道:“我倒是想问问陆二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陆行川被问的有些懵,一时没有回答。 纪晏行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道:“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欺负一个孩子,你害不害臊?我倒是不知道,沈小侯爷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下此狠手?” 陆行川自然不会承认他是故意的:“我都说了,只是一时手滑,纪世子未免太不依不饶了。” 纪晏行‘哦’了一声:“那么,我也是一时手滑,既然都是不小心,我们就算扯平了。陆行川身为一个将军,心胸宽广,想来不会计较这等小事的,对吗?” 他的命差点没了,也算是小事? 陆行川不阴不阳的笑道:“纪世子若是去做生意,一定是一把好手。” 纪晏行一双眼睛似有春水流动,他弯唇笑道:“承你吉言。” 突然,他眼波一闪,轻轻抽了下马儿,马儿前行了几步。他立刻张弓搭箭,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箭发出去了。众人远远瞧着,只见那只银狐被射穿了耳朵,刚好被钉在大树上,脚不断的扒拉着,却怎么也逃脱不掉。 谭煦立刻将银狐拎过来,纪晏行用鞭子指了指沈明洹:“既然沈小侯爷喜欢,就给他罢。” 沈明洹握了握拳,拱手道:“多谢。”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比赛是进行不下去了。沈明洹从马场一出来,沈妤就迎了过去,又是担忧又是焦急:“洹儿。” 沈妘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明洹,发现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然后面露责备道:“你也太任性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就去比赛了呢?” 沈明洹面露愧疚,低下头道:“让姐姐担心,是我不好。” 纪晏行和严苇杭策马行来,沈妤施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两位了。” 纪晏行笑道:“小侯爷小小年纪就敢下场比试,宁安妹妹和王妃就不要怪他了。” 听到他还是这样称呼她,沈妤真想好好警告他一番,但是看在他出手相助的份上,她只能忍住了。 “再者,小侯爷能及时躲过那一箭,也是他的本事。若换成旁人,说不得就丧命了。”说到此处,纪晏行顿了顿,十分好奇道,“不过,你们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为何要对小侯爷下狠手呢?” 只怕是陆行川知道陆行皓和陆灵雨的事了。 沈妤面容冷淡道:“关于此事,请恕我无法奉告。” 纪晏行摊摊手:“好罢,你不说就不说罢,反正我总有办法查出来。不过,陆行川是个阴险又狠厉的人,和陆行舟的性格南辕北辙,你可要小心了。” 沈妤道:“多谢提醒。” 她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搜寻着,不经意间与一双阴冷的眸子相碰。沈妤心下一惊,片刻后她恢复平静,不觉微微抬起下巴,冲他微微一笑。 果然,就见陆行川面色大变,眉宇染上了怒气。 陆行川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虽然他相貌英朗,但是浑身凛冽的气息却无人轻易敢靠近他。可是沈妤,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敢挑衅他,是谁给的她这么大的胆子? 短短时间,沈妤确定,此人是个骄傲狂妄的人,而且目中无人。沈妤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残害他的弟弟妹妹,他自然会愤怒了。 沈妤却是希望,他越骄傲自大越好。 陆行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狠狠给了马儿一鞭,策马离开。 看台上,傅柠和沈妗看到了整个过程,她们都在失望,失望沈明洹为什么那么命大,若是那一箭射死了沈明洹该多好。 沈妤道:“我们也回去罢。”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沈明洹马后的银狐,心下一软,道:“以后不可这般冲动了,你要做什么总要和我们商议后再行动。” 沈明洹点头:“我知道了。” 沈妘的一颗心到现在还在砰砰直跳,头上是火热的太阳,她的身上出了一层汗,面色也更加苍白。 突然,她觉得头晕了一下,竟然晕倒了。 她的身体软软的倒下,好在沈妤及时扶住了她:“大姐!” 严苇杭吩咐人道:“快去叫府医过来。” 沈妘突然晕倒,惊动了许多人。国公夫人等人都在客房,等着府医给沈妘诊治。 少倾,府医就过来了,国公夫人连忙道:“姚大夫,不必多礼了,快些给宁王妃诊脉罢。” 沈妘身份尊贵,若是在严家出了事,她可担待不起。 傅柠在心里祈祷,希望沈妘最好得什么不治之症——当然,这种可能很小。 沈妤揽着舒姐儿,倒是神色平静,虽然她一颗心早就被揪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府医再三确定,才站起身,一脸喜色道:“王妃大喜。” 沈妤忙问道:“大姐如何了?” 宣国公夫人瞬间了然,笑容满面道:“真的?” 府医捋着胡子道:“千真万确,王妃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宣国公夫人高兴的同时,亦觉得庆幸,好在沈明洹没有被伤及性命,否则沈妘受到的惊吓更大,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太子妃也为沈妘高兴,同时也有些羡慕,她一把抱住舒姐儿:“你娘亲很快就要为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舒姐儿可高兴?” 舒姐儿听不懂,只是垂着头不说话,看起来是在为沈妘担心。 太子妃道:“这么大的喜事,还是派人去告知宁王殿下罢。” 沈妤也喜笑颜开:“这是自然的。春雪,你去罢。” 春雪喜不自禁,提着裙角小跑出去。 怀庆公主笑道:“我也回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妃。” 傅柠死死地盯着沈妘的小腹,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要在上面凿开两个洞。 她之前还嘲笑沈妘嫁过去好几年都未给宁王生个儿子,没多久就被狠狠打脸了。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她却觉得这是对她的讽刺。她想逃离这里,可是若她走了只会更丢人。 宁王过来的时候,沈妘刚刚醒来。她刚想起身,就被宁王按住了手。 宁王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温声道:“马场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受到了惊吓,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个孩子实在是意外之喜,沈妘被宁王温柔的注视着,面色微红:“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倒是殿下,有公务在身,不该就这样赶过来。” 宁王笑道:“公务自然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沈妘心头一甜,这一瞬间,她将之前沈妤说的那些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妤百感交集。 她可以确定,这个时候,宁王是真的关心沈妘的,但更多的是因为孩子。夫妻之间,尤其是皇家的夫妇,大多是可以共患难,可同富贵就难了。若是宁王真的成为太子,他还会这么对待沈妘吗?届时他身边围绕着无数莺莺燕燕,各个大臣为了攀附他,争相送女儿给他,他就不会再顾忌什么,很可能会为了巩固地位,全部收下。到那时,沈妘又如何自处? 可这个时候,沈妘笑的这么甜蜜,她实在不忍打破她的美梦。 她正神游物外,突然舒姐儿哭起了鼻子。太子妃轻声道:“舒姐儿怎么了?” 舒姐儿扁扁嘴,扑到沈妤怀里。 沈妘面上红云未退,柔声道:“殿下去哄哄她罢,想来她是不高兴了。” 众人明白过来,然后都笑了,原来舒姐儿是见宁王一进来没理会她,所以心情不妙。 闻言,宁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女儿,他走到沈妤面前,扯了扯舒姐儿的衣服,可是舒姐儿扭了扭身子就是不理他。 他哭笑不得,直接将舒姐儿抱起来,将她举的老高,过了好一会,她才破涕为笑。 宁王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的道:“你这个鬼机灵,还总是给爹爹甩脸子。” 傅柠见宁王根本没看她一眼,就好像没发现她这个人,顿时觉得委屈了。再看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她恨意丛生。 这一切都该是属于她的,是沈妘抢走了她的东西!她过得不好,沈妘也别想幸福! 沈妤余光一瞥,警告的看了傅柠一眼。傅柠心一颤,赶紧低下头掩住眸中的怨恨。 沈妘有孕一事,一时间来参加宴会的人都知道了,宁王也不好隐瞒,决定回去就进宫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皇帝。 他暗暗祈祷这个孩子一定要是个男孩,皇子有没有嫡子,对争夺皇位也是有影响的。 宴会散后,国公夫人叹道:“幸好沈小侯爷没被伤到,否则咱们的过错就大了。陆家二公子是怎么回事?他刚回京,怎么就和沈家结仇了?” 严苇杭道:“此事儿子也不知情。” “不过是个四品武将,敢在严家动手,他还真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 严苇杭有些心不在焉:“他立下了大功,骄傲些也是人之常情。” 国公夫人嗤笑:“那是骄傲一些吗?我看,他完全不将咱们严家放在眼里。以为立了点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父亲在战场上和敌人作战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若非为了让皇帝消除戒心,你父亲迫不得已交出了兵权,他怎么敢在严家惹事?” 严苇杭道:“母亲别气了,纪世子也算是为咱们出了口恶气。他之前有多嚣张,后面就有多丢人。” “陆行川的确和纪世子没法比。”国公夫人道,“但是,他为何要替小侯爷出气?” 严苇杭也想不明白:“此事儿子不知。” 说完,他就想回自己院子,国公夫人却是叫住了他:“苇杭。” 严苇杭只能回头:“母亲还有何事?” 国公夫人横他一眼:“这么急着走去做什么?你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了?” 严苇杭硬着头皮道:“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国公夫人笑道:“身为男子,你还不好意思了?你可见到宁安郡主了?我想着,等你们熟悉一番,就和沈老夫人商议着将你们的亲事定下。” 严苇杭叹了一声:“母亲,这件事还是算了罢。” “算了?”国公夫人皱眉,“你这是何意?” 鲜少说谎的严苇杭,手心出了一层汗:“我觉得,我和宁安郡主不太合适。” 国公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狐疑道:“难不成你看不上宁安郡主?” 她觉得自家儿子这么优秀,根本没想过沈妤看不上他,只有他不喜欢沈妤。 严苇杭昧着良心道:“儿子……儿子喜欢端庄矜持的姑娘……” 国公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儿子和宁安郡主并不熟悉,想着既是母亲为儿子选中的,那么儿子就听母亲的。可是后来儿子仔细想了想,婚姻大事,不能草草决定,儿子想遵从自己的意愿。” 国公夫人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到椅子上,严苇杭规规矩矩的站在她面前。 “你说你喜欢端庄矜持的?” 严苇杭点点头。 “就像你妹妹那样的?” 严苇杭又点点头。 国公夫人揉了揉额头:“你性子本就沉闷,再寻个太过端庄矜持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原想着,你不需要继承爵位,娶回来的妻子不需要做宗妇承担家族重任,所以就想给你找个活泼些的姑娘做妻子。以前我和宁安郡主不熟悉,但是听过关于她的不少传言。 可我一见到她,发现她的为人和传言完全不一样,想来传言只有三分信,说不准是有那些心肠不好的故意坏她名声。宁安郡主对待外人大方典雅,在太夫人面前又娇俏可爱,我很喜欢。你这沉闷的性子,娶她刚好。谁知你竟然看不上,我真的太失望了。” 严苇杭很冤枉,但是身为男子为姑娘背背黑锅也不能抱怨。他面露愧色:“让母亲费心了。” 国公夫人白他一眼:“你是我儿子,你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你娶?只是要对不住沈老夫人了。我再问一句,你可真想好了,错过这个机会,后悔也晚了。” 严苇杭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是,儿子想好了。” 国公夫人遗憾的道:“也罢,我明日就亲自去沈家,向沈老夫人说明此事,再向她赔罪。” “多谢母亲。” 出了院子,便遇到了严卉颐。 严卉颐笑问道:“二哥觉得宁安郡主如何?” 严苇杭并未对她说实话,只是道:“或许,我并不适合她。” 严卉颐笑容一滞:“二哥?” 严苇杭不欲多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是真的愿意嫁给表哥吗?” 严卉颐低头:“母亲说,大表哥是个好人。” 看这个妹妹好像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他笑叹一声:“好罢,只要你喜欢就好。” 对于他的话,严卉颐不太理解,她想再问问,严苇杭已经走远了。 婢女提醒道:“姑娘,您的嫁衣还未绣好呢,好像还缺几颗粉色和红色的珍珠。” 提起此事,严卉颐没时间考虑其他的事了,她道:“那我去母亲那里找一找。” 沈妤刚回到府,沈妘有孕的消息就传开来了,太夫人很是喜悦,脸上的褶子越发深了,立刻派人准备了丰厚的谢礼,送去济世堂,好好感谢一番段逸风。 沈妤不忍破坏太夫人的好心情,就没有主动交代拒婚一事。反正国公夫人很快就会到沈家来,届时太夫人生气也晚了。 沈妘有孕的事传的人尽皆知,沈明洹被陆行川蓄意为难一事自然也传到了太夫人的耳朵里。 太夫人气狠了,当即就要去陆家找长兴侯夫妇讨要说法,沈妤和姜氏及时劝住了她。等太夫人的气勉强消了些,沈妤才告知她和陆家结仇的经过。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妤心虚的笑笑:“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怕您担心嘛,后来……后来时间一长,我就将此事忘了。总之,是陆灵雨和陆行皓招惹我在先,我只是小小的报复了他们一下。谁知道陆行川这么蛮不讲理,竟然还怪起我们来了。” 太夫人轻哼了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妤含笑道:“先看看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个莽夫罢了。” 太夫人笑出声来,又立刻绷着脸道:“陆行川可是在战场打过滚的武人,你还真会说大话。” 沈妤不在意的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无知莽夫,还不如纪晏行呢。” 纪晏行的嚣张跋扈有一半是伪装,而陆行皓则是真正的骄傲自大。 太夫人道:“总之,你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第二天,国公夫人果真带着礼物到沈家来了,并且对太夫人表示了很大的歉意。太夫人一听就知道和沈妤有关,严苇杭是个厚道人,一定是在为沈妤背黑锅。 太夫人心知对不住国公夫人,表示不介意此事,还亲自送了她出府。 沈妤被太夫人责怪了一番,灰溜溜的回了青玉阁。 一进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站在院子里的郁珩。 他身姿修长挺拔,如松似竹,清润的双眸温情脉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沈妤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郁珩拦在她面前,轻笑道:“听闻宣国公夫人过府,我心里高兴,特在这里等着你。” “你还真是诚实。” 郁珩得寸进尺,又靠近一步:“在阿妤面前,我不敢说谎。” 沈妤挑挑眉:“是吗?” 郁珩轻咳一声,点点头。 那件事还是等阿妤喜欢上他的时候再告诉她罢,若是她现在知道了,一生气不理他了怎么办。 “阿妤,你为何不答应这门亲事?”郁珩声音里含着几分期待和小心翼翼。 沈妤缓步上了台阶:“我和严二公子并不熟悉。” 郁珩有些失望。看来,他还要再努力了,这么久了阿妤还没有喜欢他。 他接过沈妤递过来的茶,温润的眸子覆上一层寒冰:“昨天在严家马场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陆行川还真是胆大包天。” 沈妤晃了晃茶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二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性子。但是我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好奇的是,纪晏行怎么会突然出手替洹儿教训陆行川?” 郁珩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或许,他也中意你?” 沈妤微怔,笑了笑道:“纪晏行是什么人,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会看上我?” 郁珩微微一笑:“他现在可是皇帝扣在大景的人质。” 沈妤握着茶盏的手一僵:“是啊,他已经被留在京城这么久了,难道镇北王不知道皇帝的目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让自己的儿子继续留在京城呢?” “自然是让皇帝放弃警惕了。”郁珩淡淡接过话去。 沈妤唇角微扬:“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只需吩咐我,不需要我帮忙。” 沈妤已经习惯了他无时无刻不再表白的行为,面色平静道:“我要你去查一查关于镇北王的事。” 郁珩颔首,又拍了拍手。很快,元骁就拿着一把弓箭进来。 沈妤道:“这是……” “昨天我没去严家参加宴会,所以没有保护好明洹,这把弓箭是我对他的补偿,你转交给他罢。” 沈妤:“……” 默了默,她道:“保护他不是你的责任。” 郁珩理所当然道:“他是你的亲弟弟,我保护他不应该吗?” 沈妤一时语塞,他这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沈明洹的姐夫了? 直到郁珩离去,她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郁珩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直到半夜才睡着。 两天后,傅贤妃召见沈妤,她收拾了一番,进宫拜见。 其他妃嫔自然没有召见沈妤的资格,但是傅贤妃品级和沈妤相同,又是沈妘的婆婆,沈妤不能不去。 傅贤妃极爱养花,这个时节,长乐宫更是长满了奇花异草,千姿百态,群芳争艳。沈妤穿着一身蜜合色广袖衣衫,袖口绣着海棠花暗纹,系着一条月白色百褶如意裙,腰间盈盈一束,显得身姿更加娉婷袅娜。 她穿着软底珍珠绣鞋,踏着青砖,在女官的引领下进了宫。微微抬头,房檐上的琉璃瓦折射出刺眼的光,她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却是看见阳光下,一个穿着湘妃色百花曳地裙的女子坐在亭子里喂鱼,倒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傅贤妃。 离近了,会发现她肌肤红润,还丰腴了些。看来,傅贤妃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好嘛。 沈序心中有了思量,上前行礼道:“宁安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像是没有听见,仍旧伏在栏杆上喂鱼。 沈妤心下冷笑,又道:“宁安见过贤妃娘娘。” 她这才回头,笑着道:“你来了,快到这边来坐。” “谢娘娘。”沈妤坐在了贤妃下首。 “不知贤妃娘娘召见宁安有何要事?” 傅贤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嗔道:“瞧你说的,没有要事,本宫就不能召你过来叙叙旧了?” 阳光下,她一双清艳的眸子越发顾盼生辉:“贤妃娘娘召见宁安,是宁安的荣幸,宁安岂有不听从的道理?” 傅贤妃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瑄儿已经与我说了,本宫之所以能脱困,还是你的功劳呢。” 沈妤淡淡道:“您的意思是……” “你这孩子也太谦虚了,本宫被安德妃和景王诬陷,是你为瑄儿出的主意,本宫才能洗脱冤屈,陛下才会治安德妃的罪。不只是这件事,以前你也帮了瑄儿不少忙。”贤妃满意的笑着,“我才知道,你不是空有美貌的人,反而那么聪明绝顶呢,本宫真是深感意外。” 沈妤心中升起浓浓的不悦,宁王竟然将两人合作的事告诉傅贤妃,他为何要这么做? 她压下那股郁气,道:“贤妃娘娘过誉了,只是因为沈家和宁王府是姻亲,我便自作主张为宁王殿下多做了些事,还请贤妃娘娘不要怪罪。” 贤妃长长的指甲拂过袖口上的金线,笑道:“你立了这么多功,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你呢? 沈妤道:“臣女帮助宁王殿下,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沈家,这是互惠互利之事,臣女不敢居功。” 贤妃摇摇头:“你真是太谦虚了,本宫既说你有功,你自然就有功,你无须推辞。” 沈序心道,我帮的是你儿子,又不是你,我有没有功还用不着你来论断。这还没当上太子的生母呢,就得意成这样了,若是宁王真的坐上了储君之位,你还能找得着北吗? 其实,贤妃在听到宁王对她交代的事后,也是大吃一惊。她也没想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深沉的心机?这和沈妘完全不像亲姐妹。 不过,她这个聪明劲,可是比不会生儿子的沈妘强多了。当然,这是之前的想法,如今沈妘有孕,她对沈妘改观不少。 她想着,若是沈妤能嫁给宁王,更会用尽全力帮助宁王,可是沈妤比宁王小很多,当初宁王选正妃的时候怎么也轮不到她。 真是可惜了。 她有些欣赏沈妤了,沈妤是个聪明人,但是身为一个女子,她未免聪明的过分了。女子太聪明,就容易生乱甚至是祸国,她觉得,可以利用沈妤,但是也该控制好沈妤,否则,将来祸乱她儿子的江山怎么办? 她真是想多了,就算宁王能坐上太子之位,沈妤也不会让他登上皇位。 “若是本宫没记错,你刚及笄不久罢?” 沈妤已经确定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道:“劳累娘娘还记挂着臣女这点小事。” 贤妃嗔笑道:“及笄礼可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怎么能算小事呢?咱们可是一家人,我自然会记得此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及笄了,好像生的也越发漂亮,全京城再也找不到像你一样美貌的姑娘。既然及笄了,也该成亲了,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能将你娶回去。” 看来傅贤妃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了,都管起她的亲事来了。沈妤神色越发冷淡:“贤妃娘娘这话说的很是,最近祖母的确在考虑我的亲事。不只是祖母,之前太后娘娘寿宴,崔大夫人还问起过呢,并且提议太后娘娘为我做媒。” 贤妃怔忪了一会,笑道:“是啊,太后娘娘一向宠爱你,你的亲事,她怎么想不到呢?” “许是崔大夫人多年未到京城,也没有时常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她不知道,太后娘娘在我及笄前就有为我做媒的打算。只是因为祖母说了,我的亲事,只能她做主,太后娘娘是个宽容慈和的人,便不再提起我的亲事了。” 傅贤妃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沉寂下去,沈妤这是早就洞悉了她的目的,所以故意说这话来敲打她呢。沈妤是在告诉她,太后娘娘都不管我的亲事,你凭什么逼我嫁人进而控制我? 她觉得很恼怒,她不但是皇帝的贤妃,还是沈妤的长辈,沈妤怎么敢这么和她说话? 沈妤就不怕她迁怒沈妘,故意为难沈妘吗? 沈妤似乎又洞悉了她的想法,呡了口茶,淡淡道:“贤妃娘娘,你不要忘了,你是宁王生母不假,但皇后娘娘才是嫡母。若真要论起来,皇后才是大姐的正经婆婆呢。因为你出身安乐侯府,又是从一品贤妃,所以宁王可以尊称你一声母妃。 可若真要按照礼法,您是没有资格听宁王唤你一声母妃的,这是皇后和陛下仁慈,您可不要得寸进尺,而忘了祖宗礼法。还有,你的品级是从一品,我的品级也是从一品,我大姐是亲王正妃,品级超出一品。所以,无论是按照礼法还是按照国法,你都没有资格为难我、为难我姐姐。若是你不服气,大可以去询问陛下和皇后,看他们会不会为你做主而惩罚我。” 傅贤妃先是震惊又是愤怒:“你……你怎么敢这么与我说话!” “是你手伸的太长,难道我还要客客气气的对你吗?” “你怎么敢,怎么敢?”傅贤妃气的脸色铁青,“我不只是陛下的妃嫔,我还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对我这般无礼,你是不将陛下放下眼中吗?” 沈妤反唇相讥:“长辈?贤妃娘娘在宫中多年,你不会不知道宫中的规矩罢?就连先帝的妃子,太妃娘娘见到皇后和陛下都要规规矩矩的行礼,难道陛下也要给她们面子,免了她们的礼?前朝有位妃子,十分得宠,可是一个大臣却当着皇帝的面说,她不过是个伺候陛下洗脸穿衣的奴婢罢了,那个皇帝一句话也没有反驳。难道贤妃娘娘觉得,你比那个宠妃还要得宠?” “沈妤,你简直是胆大包天!”贤妃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沈妤不只不辱骂她是个妾是个奴婢,还嘲笑她不得宠。 沈妤波澜不兴的笑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贤妃娘娘可不要忘了,你现在的好日子是谁给的。外面关于我的传言,你不会没听说过罢?我一向娇蛮任性,受不得半分委屈,你若是惹到了我,说不得我就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就会将你现在的好日子收回去。” 贤妃面色更加难看,这丫头是疯了吗?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即便安德妃还活着,她也没被这样教训过! 沈妤站起身,慢慢道:“我知道贤妃娘娘的心思。我与宁王是合作者不假,但是他知道的事我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你若是想用这个作为把柄来威胁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妨告诉你一句,我可是掌握着宁王殿下的很多把柄呢。你若是不怕从天堂跌落地狱,就尽管捅到陛下那里去,我奉陪到底。” 沈妤抬脚欲走,却又回过头:“如今宁王声势渐大,你也别想插手宁王府后院之事。我姐姐现在可怀着身孕,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眼见着沈妤飘然远去,傅贤妃的指甲死死扒着桌子,怒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个丫头,胆大包天!” 宫女吓的跪在地上:“贤妃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傅贤妃站起身,身体晃荡了几下,宫女紧张的在她身边护着。 她忍不下这口气,她堂堂贤妃,竟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教训、威胁,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妤出了宫,却差点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她堪堪停下脚步,一抬头,却发现是安王。 安王一身青衣,眉眼俊俏,手持一把折扇,额头两缕头发,一副风流公子的形象。 “宁安,你急匆匆的是从哪里过来的?” 沈妤没有回答:“安王殿下要去何处?” 安王合上扇子,笑道:“贤妃娘娘请我过去。” 沈妤讥笑一声:“原来如此。” 安王和宁王交好,傅贤妃想让她嫁给安王也不足为奇。 安王茫然:“你在说什么?” 沈妤眉眼淡淡:“贤妃娘娘现在心情很不好,安王殿下最好不要过去了,免得殃及自身。” 说着,就从他身边走过。 安王追上她:“诶,话说清楚了再走啊。” 沈妤不理会他。 “你这性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安王跟着她出了宫。 沈妤猛然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他:“安王殿下不是要去长乐宫吗,为何又跟着我出宫?难道你又想去宁王府,将此事透露给大姐?” 安王悻悻然,想起了上次的事:“我也是不小心,谁知道被二嫂听见了。” 沈妤笑了一声,她有看起来有那么傻吗? 安王又追着她解释,突然沈妤目光一顿,望着前方。 安王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是陆行舟、陆行川,以及崔葇一同进宫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姐妹情深 几双眼睛相碰,全都站在了原地。少倾,表情都变了。 崔葇神色复杂,又有些压抑的嫉恨,陆行舟屏住呼吸望着沈妤,眼中是压抑的情愫而陆行川看沈妤的目光只有恨意。 沈妤唇角微挑,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安王察觉到气氛不对,道:“宁安,你现在要回侯府吗?” 沈妤淡淡道:“我要去宁王府看望姐姐。” 安王打开折扇,笑嘻嘻道:“刚好,我也要去宁王府,咱们一道罢。” 沈妤笑了笑:“殿下不去长乐宫了?” “不去了,不去了。”安王摆摆手,“咱们赶紧出宫罢。” 他可是听说了前两日在严家发生的事,如今沈妤和陆行川遇到,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妤一个柔弱女子,还是避开陆行川为好。 可陆行川显然没这个眼色,他勾起唇角,走上前,抱了抱拳:“安王殿下。” 却是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妤。 安王出身不高,又不得皇帝宠爱,素日里也是个风流不羁的人,所以对于这个皇帝看重的大功臣,他自然是要客客气气的。 安王摇着折扇,笑道:“几位这是要去何处?” 陆行川道:“陛下召见。” 安王颔首:“原是如此。那本王就不耽搁几位了,几位请罢。” 崔葇跟在陆行舟后面,给安王和沈妤见了礼:“见过安王殿下,宁安郡主。” 沈妤明显还记着上次崔大夫人的所作所为,面无表情不说话,安王笑道:“不必多礼。” 崔葇轻声道:“是。” 多日不见沈妤,陆行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腰间那只香囊好像突然变得很烫。 他有一种隐秘的心思,既希望沈妤知道他戴着她绣给她的香囊,又不希望她知道, 若是前者,沈妤就可看清他对她的心意,但是以沈妤现在的性子一定会嘲讽他。 若是后者,沈妤便会永远认为,他前世对他只有利用,不明白其实他真的很喜欢她。 崔葇心思敏感,再加上暗中了解了陆行舟和沈妤之间的事情,所以她轻易地就察觉了陆行舟现在的心情,心里越发委屈了。 她不想恨沈妤的,可是她不由自主的就将一切归咎于沈妤了。 陆行川刚抬起脚,可是在走过沈妤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道:“那天沈小侯爷受到了惊吓,如今可好些了?” 这是对沈明洹的轻蔑。 沈妤微微一笑:“劳烦二公子记着,洹儿年纪还小,能下场比赛我已经觉得很欣慰了,受点惊吓也是很寻常之事。倒是我大姐,她可是宁王妃,又身怀皇家子嗣,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二公子只怕是担待不起。不过,二公子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想必纪世子送给你那几箭没把你吓到罢?” 陆行川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沈家和纪世子何时关系这般深厚了?” 沈妤笑道:“二公子久不回京城,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届时可不要太惊讶。” 陆行川讥笑:“其他的我或许不知,但关于宁安郡主的事我一入京就听说了,郡主还真是声名远扬,在下佩服。” 沈妤淡淡道:“二公子可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我可担不起你一句佩服。” “我在战场多年,见识过无数刑罚,杀过无数敌人,也审问过不少细作,手段之残忍,闻所未闻。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郡主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大胆,我三弟……” “够了,行川!”陆行舟制止他。 陆行川回头:“大哥,你还护着这个……” 话未说完,他想起来崔葇还在陆行舟身边,冷哼了一声,闭了嘴。 沈妤面色不该:“有因必有果,二公子只看到了结果,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何要那么做呢?” 陆行川冷声道:“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是个恶毒女人的事实。” 沈妤轻笑一声:“既然二公子如此蛮不讲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了的了。” “宁安郡主自幼娇生惯养,被众星捧月,如今做了恶事还能全身而退,不知多少男子与你的狠辣手段相比,都自愧不如。”陆行皓还那么年轻,就要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活着,沈妤却能安然无恙。他不服气! 面对浑身冷冽气息的陆行川,沈妤毫不惧怕:“二公子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总之与我无关。” 说着,她抬脚就走。 在陆行川出口之前,她突然回头,笑容莞尔:“二公子在边疆多年,久不回京,可是也不该忘记规矩。” 陆行川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沈妤在说什么。 沈妤身姿纤柔,站的笔直,双手交叠在小腹,面上含笑,一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的做派。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二公子还需要我提醒吗?我是太后亲封的郡主,品级比你高出一大截,按照礼数,你该向我行礼的,难道你没看到你大哥和大嫂如何做的吗?” 陆行川是个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向仇人弯腰?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小女子。 当被沈妤故意点出来,他惊怒交加,正要反驳,陆行舟看了一眼沈妤,淡淡道:“二弟,郡主说的不错,按照规矩,你是该向她行礼。” “大哥!” 陆行舟警告道:“二弟,这是京城,是皇宫,不是边疆,你可不能再随性而为。” 陆行舟的话他还是要听的。陆行川不情不愿的拱手道:“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笑道:“虽然这个礼行的不太好,可念及二公子才回京,需要熟悉一段时间,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又对安王道:“殿下,我们走罢。” 陆行川克制住要暴怒的冲动,待沈妤走远,他道:“大哥,你就任由这个女人欺辱我们陆家?三弟和小妹……” 陆行舟负手而立:“二弟,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比你清楚,的确是三弟和妹妹有错在先。” “大哥,即便如此,沈妤也不该下此毒手。你不知道,我看见三弟那个样子,有多心痛。” “所以你就在严家惹出麻烦?”陆行舟冷冷的看着他,“我明明早就和你说过,京城和边疆不同,不要凭一时意气冲动行事!” 陆行川别过脸去:“我只是想为三弟出口气罢了,我可不像大哥这样沉得住气。” 他回头看看远远跟在后面的崔葇,道:“大哥,你果真还念念不忘沈妤吗?” “胡说什么!”陆行舟厉声道。 陆行川放低了声音:“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不要说了。”陆行舟握紧了拳头,“快些去拜见陛下罢。” … 沈妤和安王一同去了宁王府。 宁王对沈妘这个孩子很重视,嘱咐人一定要好好照料沈妘,所以现在沈妘轻易出不得院子,身边还有无数嬷嬷婢女照顾着。 听闻沈妤来了,沈妘很高兴,被人扶着到院门口去接她。 嬷嬷还在沈妘耳边唠唠叨叨,沈妘烦不胜烦:“好了,赵嬷嬷。我如今在府上待着十分烦闷,阿妤来陪我说说话你就不要絮叨那么多了。” 沈妤到了门口,就听见这话,玩笑似的道:“是谁惹姐姐不高兴了?” 众人赶紧行礼。 沈妘拉过她的手,笑容温软:“还不是殿下,孩子月份才这么小,他就急着安排了这么多人照顾我。整日里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个,又无人陪我说话,实在是心烦。” 沈妤牵过舒姐儿:“现在我来了,我陪姐姐说过话,为姐姐解闷。” 沈妘道:“若是你能陪我在宁王府住些日子就好了,只怕祖母舍不得。” 沈妘看她一身华丽的装扮,道:“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沈妤笑容淡了些:“贤妃娘娘召我进宫叙话。” “贤妃?叙什么话?” 沈妘现在怀着孩子,沈妤不想让她担心,便选择了隐瞒。 “贤妃娘娘之前病了,想找人说说话,缓解缓解心情。而且,傅家现在成了景王的岳家,许是贤妃知道,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沈家,所以想与我联络一下感情。” 沈妘不疑有他,道:“想来的确如此。” 两人进了正屋,沈妤扶着她坐下,又将舒姐儿揽在怀里,重新打量了下房间:“看来宁王殿下对姐姐的确很好。” 沈妘抿唇一笑。 沈妤看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姐姐没什么不舒服的罢?” 沈妘笑道:“我很好。” “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让姐姐心里不痛快罢?” 沈妘微怔,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道:“傅杳倒还算安守本分,殿下偶尔去她房里留宿。” “那就好。”沈妤垂首,给舒姐儿喂了一块拇指大的点心,“我好像听闻,京兆尹和吴侍郎都想将女儿送进来。” 郑盈绣倒也罢了,吴惠然可是吴婕妤的侄女,看来安德妃死后,吴婕妤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向傅贤妃示好。 沈妘唇角微僵:“此事我并不知情。” “姐姐如今怀着孩子,许是宁王殿下不想让你多心罢。”沈妤笑容有几分冷嘲,“侧妃之位只有两个,若是吴惠然和郑盈绣真的进了宁王府,总要委屈她们其中一人了。” 沈妘垂眸思忖一会道:“我如今身子不方便,的确要找几个可心的人伺候殿下。” 沈妤不想让她伤心,可这是不可避免的,她早晚会知道。 沈妤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以吴家人的做派,就算只让吴惠然做一个的小妾,只怕他们也会很乐意。忍一时之耻,等到将来他们得到的会比现在多得多。” 沈妘道:“依照如今的局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不必为我担心。” 沈妤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祖母听闻姐姐有孕,心情愉悦,还说过几日要亲自来看你呢。” 沈妘忙道:“祖母年纪大了,就不要为着这点小事劳累了。” 沈妤抿唇轻笑:“得知这么一个好消息,祖母怎么坐得住?她不看看看你,总是不放心的。” 沈妘道:“也好。等祖母来的那日,你提前着人通知我,我也好让人准备准备。” 正说着,外面有婢女进来禀告道:“王妃,宁王和安王殿下到了。” “安王?”沈妘望着沈妤道。 沈妤状若无意道:“忘了告诉姐姐,我是和安王殿下一同到宁王府的。说起来,上次他向姐姐告我的状,我还没和他计较呢。” 沈妘嗔道:“什么告状?人家也是好心。” 沈妤想了想,问道:“安王经常到宁王府来吗?” 沈妘点点头:“他和殿下交好,到宁王府的次数的确多了些,就像周王喜欢去景王府一样。” 沈妤轻哼道:“周王的舌头可不会这么长。” 沈妘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呀,这点小事你怎么还记得如此清楚。” 帘子掀开,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从外面我都听到宁安在说我的坏话了,我不过就是那次多说了几句话,你就念念不忘,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话音刚落,安王就和宁王走了进来,宁王先和沈妤打了招呼,沈妤冷淡的应了。又摸了摸舒姐儿的头发,然后坐到了沈妘身边,关切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沈妤柔声道:“我很好。” 安王老老实实的给沈妘见了礼:“二嫂好。” 沈妘颔首:“安王今天怎么有空闲到宁王府?” 安王笑道:“横竖闲来无事,四处逛逛,这一逛就到了二哥这里。” 宁王故作嫌弃道:“说什么闲来无事,想必是你看上的那位姑娘没空搭理你罢?” 安王嘿嘿笑了两声:“二哥不要拆穿我嘛。”他压低了声音道,“小侄女还在这里呢,别教坏了她。” 宁王朗声一笑:“你呀你,整日每个正形。话说回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个正妃管管你了。” 安王赶紧道:“二哥照顾好二嫂就行了,千万别操心我的亲事。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可不要被人管着。” 宁王笑道:“就算我不管你,父皇迟早要下旨让你娶妻的。” 安王摊开手,低头看看自己:“我这个样子,谁家父母愿意将女儿嫁给我?” 宁王拍了他一下:“又胡言乱语。你是皇子,自然是配得上任何人的。” 话虽如此,可是在座的人都清楚。安王出身不高,那些想更上一层楼的大臣,是不愿意让千娇万宠的嫡女嫁给安王的,但是安王毕竟是皇子,也不能娶个庶女为正妃,所以关于安王正妃的人选,倒是有些为难。 安王连连摇头:“还是算了,横竖我是不着急的。父皇一向不喜欢去我母亲那里,也不喜欢召见我,想来一时半刻是不会想到我的亲事。” 宁王无奈的笑笑:“你不要逃避,我说的是真的。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这是要利用安王和其他家族联姻了吗?吴家不是世家大族,想来宁王说的人选不是吴惠然,难道是郑盈绣? 郑家虽然比不上沈家、陆家等家族,但也是世代官宦人家,京兆尹官居三品,郑盈绣倒也算配得上安王。 沈妤一边低头逗弄着舒姐儿,一边想着别的事。 谁知安王却像个孩子一样捂住耳朵,连声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娶妻。” 沈妘见此,笑出声来。 她本就生的美,又兼气质温婉,这一笑,恍若牡丹盛开,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王笑嘻嘻道:“二哥,看在我逗笑二嫂的份上,你就别逼我娶妻了罢。” 宁王心下失望,却还是笑道:“真拿你没办法。我担心无人照顾你,你反倒是不领情。” 安王又笑了两声,一把抱起舒姐儿,将她举到头顶,又颠了两下,逗的舒姐儿咯咯直笑。 少倾他又将舒姐儿放了下来,舒姐儿顿时不高兴了,扯着他的衣袍,还想让他抱。 “别急,四叔有好玩的要送给你。” 安王拍拍手,一个小厮拿着一个鸟笼进来了,里面一只绿色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乱跳。 舒姐儿兴奋的睁大了眼睛,指着鸟笼,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只见安王亲自将鸟笼打开了,里面的鸟儿张开翅膀扑棱棱飞到窗台,啄了一口茶又飞进了笼子里。 如此反复几次,安王吹了个口哨,鸟儿站在笼子里不动了。 见此情景,就连沈妤也目瞪口呆,沈妘更是惊讶。 舒姐儿和鸟儿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好像在思考为什么鸟儿不动了。 沈妘微笑道:“劳烦安王了,她这么小,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会惯坏她的。” 安王笑道:“一只鸟儿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的礼物。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我想着舒姐儿年纪小,定然喜欢,就顺道给她送来了。” 沈妤心道,一只鸟自然不会很贵,但是要训练一只鸟则要花费很长时间,卖给别人自然就要得不少银子,怎么不是贵重的礼物了? 安王这么做,说明他是真的喜欢舒姐儿。 沈妤倒是没想到别处去,舒姐儿生的这般可爱自然是人见人爱。 舒姐儿见鸟儿迟迟不飞,又去拉安王的手,安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哨子给她,又教她怎么吹响。 少倾,鸟儿又张着翅膀飞出来了,舒姐儿高兴的手舞足蹈。沈妘也觉得这是个新奇的玩法,也面带笑容的看着鸟儿飞来飞去。 沈妤揉了揉舒姐儿的头:“开心吗?” 舒姐儿靠在沈妤身上,笑的越发开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陪沈妘用了午饭,沈妤就告辞离开了。 刚好,有小厮在外求见宁王。 宁王摸了摸沈妘的小腹,温柔的道:“我去书房了。” “殿下去罢。”沈妘微笑道。 宁王又叮嘱众仆婢好好照顾沈妘,又抱了抱舒姐儿,可是舒姐儿还在研究安王送给她的礼物,没时间搭理他。 宁王哭笑不得:“在这里陪着你娘亲,不要惹她生气。也不要玩的时间太久了,不然会打扰她休息。” 舒姐儿冲着他咧嘴一笑,又吹了吹哨子。 宁王都走了,安王自然不好留在这里。 “舒姐儿,四叔走了。”安王朝她招招手。 舒姐儿不理会他,典型的过河拆桥。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说完这话,他也笑了,向沈妘告辞离去。 走到园子里,安阳道:“既然二哥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宁王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安王笑着摇摇扇子,快步跑开了。 到了前面一个开满红色芍药的凉亭,便看到沈妤凭栏而立。宁王在原地站了站,才走过去。 沈妤去了台阶前:“宁王殿下。” 宁王站在台阶下望着她:“宁安还未出府?” 沈妤面色冰冷:“是啊,我在等宁王殿下,我以为,殿下有话要对我说。” 宁王皱眉:“你在说什么?” 阳光下,芍药开的正盛,一枝枝舒展着曼妙的身姿,艳丽而又妖娆,与沈妤蜜合色的衣衫相得益彰。 她站在亭子上,好像和如画风景融为一体了。 沈妤淡淡道:“殿下不好奇我是从哪里过来的吗?” “哪里?”宁王呼吸一滞。 沈妤眉梢微挑:“宫中。今天一早,贤妃娘娘就召我入宫了,美其名曰与我叙旧。” 宁王直觉不妙:“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沈妤一步步下了台阶,层层裙摆拂在地上,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娴妃娘娘说,宁王殿下告诉了她我与你合作的事,并且她认为我是大功臣,还很关心我的亲事呢。” 她站在宁王面前,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质问:“殿下,你为何要将你我合作之事告知娴妃娘娘?” 宁王心下一紧:“我只是想让母妃知道你的好处。你本就助我良多,我不过是对母妃实话实说,这样一来,母妃会更感激你欣赏你,喜欢你……” “敢问殿下,我要贤妃娘娘的感激欣赏和……喜欢,有何用?”沈妤打断道。 这一瞬间,周围气息好像凝滞住了,这并非是什么难题,可是宁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种隐秘的心思,包括他自己。 这么多年,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是个贤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礼贤下士。对待妻子关怀备至,对女儿疼爱有加。就连皇帝,也认为他是个至诚至孝之人。 许是伪装的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所以,当他发现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后,第一个反应是否认。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所以,他便将沈妤帮助他一事告知了贤妃,他觉得,贤妃一定会喜欢她的。 可是,他没想到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贤妃居然想插手沈妤的亲事,依照沈妤的性格,一定会和贤妃不欢而散。 他觉得很是后悔,他当时就是脑袋一热,就对贤妃和盘托出了。 如今沈妤来兴师问罪,他该如何回答? 沈妤笑容很淡,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她道:“殿下,您还没有回答我。” 宁王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受委屈了。” 沈妤摇摇头:“殿下错了,我从来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 只一句话,宁王便明白过来,贤妃一定没从沈妤这里讨得了好,恐怕还被气的不轻。 宁王叹道:“母妃素来养尊处优,若是她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不要在意。” 沈妤微笑道:“我自然是不在意的,贤妃娘娘是长辈,我总要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对贤妃娘娘适当容忍的。” 若非现在还要和宁王合作,依照傅贤妃前世对沈妘做的事,沈妤早就想法子让她偿命了。 比起丢了性命,被气病又算得了什么呢? 宁王认真的道:“我明白,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也不好抓着不放,毕竟,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沈妤转了话头,“殿下和傅柠还有联系吗?” 宁王一怔,旋即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若是你不高兴,我不再……” “殿下,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沈妤道。 宁王不解:“你想怎么做?” “景王不傻,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傅柠的,而且还会防备傅柠。可傅柠就没那么聪明了,她以为景王给她点好脸色就等于是景王对她放下戒心了。” 宁王道:“你说的不错。近来,傅柠时常传消息给我,可都是些虚假或者无用的消息。想来景王府戒备森严,傅柠传递的消息,不过是在他的默许之内罢了。” 沈妤清澈的眸子倒影出水波,长长的眼睫也镀上了一层金光:“殿下所言极是。既然景王想让殿下相信傅柠,那您就如他所愿罢。” 宁王凝视她一会,道:“我明白了。” 沈妤眸光漾起:“如此,宁安就告辞了。” 说着,她施了一礼,举步前行,宽大的袖子垂下,微风吹来,飘飘扬扬,好像下一刻就会羽化成仙。 “等等。”宁王在她身后道。 “殿下还何事?” 默然良久,宁王低低一叹:“你与陆家结了仇,要小心才是,陆行川虽是个武夫,但也不是傻子。他本就恨极了你,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沈妤眼睫颤了颤:“我明白,多谢殿下提醒。” 远处的苏叶和紫菀急忙跟上来,向宁王行了一礼,追着沈妤出了王府。 傍晚时分,景王正在书房看着各方的密信。许是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大,他越发觉得头疼,甚至觉得有心无力。 他不明白,原本一片大好形势,怎么就输给了宁王,而且输的那么惨?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一个身影,他简直是对那个人又爱又恨。 沈妤! 她为什么总和他作对,这么聪慧的女子为何不能为他所用? 他越想越觉得心情焦躁,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漆黑的墨汁染黑了地面,又溅到了别处。 穆昶一开门,白色绘水墨画的衣袖就被墨染上了脏污,他抚了抚衣袖道:“殿下。” 景王又换上一副笑容:“先生来了。” 穆昶将一张纸交给景王:“这是方才被截获的信。” 景王打开,快速看完。随即冷笑一声:“宁王!” 穆昶站在书案前:“殿下,信里说什么?” 景王站起身,绕过书案:“这是宁王写给傅柠的信,让她继续盯着我。” “哦,看来宁王相信您已经对王妃放下戒心了,或者他觉得王妃值得信任?” 景王踱步一会,摇摇头:“不,你错了,我现在才知道,我那个皇兄有多狡猾,又有沈妤为他出谋划策,他怎么会轻易上当?想来,他早就看破我的计划了,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是啊,将计就计。”景王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傅柠传给他的消息是我默许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让他相信傅柠?所以啊,他就故意写了这封信,让我拦截,反过来利用我。” 穆昶了然:“那么这封信还要不要交给王妃?” 景王冷笑道:“给她,自然要给她。她对宁王痴心一片,定然是盼着宁王给她回信,盼到茶饭不思了。” 果不其然,傅柠接到了宁王府的信鸽,急急忙忙打开信来看。 她激动的双手在颤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表哥终于回信给我了。” 她并没有将这封信烧掉,而是视若珍宝一般,小心的夹在书页里,又锁在抽屉。 她喃喃自语道:“表哥,只要能帮到你,就算让我陪在景王身边,也值了。” 思及此,她站起身道:“去小厨房。” 奴婢道:“王妃要下厨?” 傅柠笑道:“是啊,殿下公务繁忙,太过劳累,我自然要为他做些事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沈妗那个贱人近来如何了?” 婢女偷笑道:“景王殿下如今可不待见她,殿下心里一心只想着您呢。” “你去告诉沈妗,就说宁王妃有了沈妘,这几日许多人都去宁王府贺喜,她身宁王妃的堂妹,按理说自然也要去的。我并非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主母,就准她出府罢。” 婢女应道:“是,王妃。” 她这样答应着,可是并没有去沈妗的院子,而是偷偷去了书房,将傅柠的话说与了书房外守着的随从。 随从立刻进了书房将这些话告知了景王。 闻言,景王嗤笑一声:“看来我这个王妃也不算太傻,都知道借刀杀人了。沈妗与沈妘姐妹向来不和,想来她是很愿意为傅柠效力的。” 穆昶沉吟道:“殿下,赎属下直言,您也需要一个嫡子。”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可是我的嫡子绝不能从傅柠肚子里爬出来。”景王恨恨道,“宁王啊宁王,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盼了几年的嫡子,还不一定能平安降生呢!” … 回到侯府,沈妤先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了安。 刚走到门口,屋里就传来一阵欢笑声,沈妤掀开帘子进去:“祖母在和三婶说什么,祖母怎么这么高兴?” 太夫人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和你三婶正说起你四姐的亲事呢。” 沈妤一转头,就发现沈婉一脸羞涩的坐在一旁,看起来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了。 难怪那次她觉得沈婉心事重重,想来她是中意韦璟的。 沈妤笑道:“亲事定下了吗?” 太夫人笑的越发开怀:“你三婶已经和韦夫人商议好了,过两日就去合八字,然后再交换庚帖,写下婚书,正式定下。” 沈妤笑容真诚:“那真是要恭喜三婶,恭喜四姐了。” 姜氏面色红润,满脸堆笑:“婉儿定下了,六姑娘在守孝,婵儿年纪还小,就只剩下你了。” 沈妤撒娇似的看着太夫人,太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这个性子,哪个人家肯娶?依我看,还是在我身边多留几年,我再教导教导她,免得嫁了人总是惹祸。” 沈妤挽着太夫人的手臂:“是啊,我也舍不得祖母的。” 太夫人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今日回来这么晚,是出宫后又去看你大姐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祖母。”沈妤笑容璀璨。 “哼,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太夫人道,“你大姐如何了?” 沈妤垂眸,又抬眼笑道:“大姐很好,孩子也很好,宁王对大姐也很好。” 太夫人道:“现在说这个还早,若是妘儿再给他生个女儿,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妘儿好,我才相信他。总之,过几天我是一定要去看她的,你们可不许阻拦。” “我已经和大姐说好了,祖母尽管去就是。” 韦夫人带着人来沈家提亲这天,沈妗也回来了。 这次她识趣的没有去见太夫人,而是去见了沈婳。 太夫人知道了也没说什么,沈婳毕竟是沈妗的亲妹妹,她们见面,太夫人也不好阻拦。 天气越来越热,沈妗穿着一身粉色软烟罗做的的衣衫,淡扫蛾眉,略施粉黛,长长的裙摆垂下,露出粉色的鞋尖,端的是人比花娇。 但她遗憾的是,她不是正室,不能穿正红色。景王不喜欢她,傅柠还时不时为难她,就连出府都要请求傅柠同意。 她以前只听说过做妾难,可是那时候傅柠还没进门。现在她才知道,做妾这么难。 她现在没了别的奢望,只希望想办法解决沈妤和沈妘。 沈婳垂下头:“三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沈妗嗔怪道:“我们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亲姐妹叙叙旧,不是很正常吗?” 沈婳不语。 沈妗的手覆盖住她的,似是无声的安慰:“我知道雪姨娘去了你很伤心,但是你也不能总是这样。人还是要向前看,祖母到底仁慈,你只要好好的孝顺她老人家,她也会对你好的,你的将来就不用愁了。” 沈婳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沈妗几句话就激的她说了真心话。 “三姐也不必安慰我,我虽然姓沈,但是早就被祖母厌弃。后来我们二房又被分出去,我留在侯府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至于孝顺祖母,讨好祖母——哼,我倒是想呢,可是祖母待我不过是面子情罢了,她身边有五姐,心里只有五姐,有五姐在,哪轮得到我孝顺祖母?祖母偏心,所有人都知道,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 沈妗同情的叹道:“你这话说的自然有理,但是有句实话我必须说。” “三姐说便是。” 沈妗道:“若是当初雪姨娘没做错事,祖母怎么会厌弃你呢?但是她人已经不在了,祖母想来宽宏大量,想来该原谅你才是,怎么……” 提起雪姨娘的死,沈婳面色涨红:“我娘死了,她们高兴该来不及呢,怎么会因此原谅我?只怕我再在侯府生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妗四下看看:“六妹,不许胡说!这话怎么好乱说?” 沈婳冷声道:“三姐,我没有胡说。” “那你何出此言呢?” 沈婳的双唇翕动了一下。 沈妗循循善诱:“六妹,咱们才是亲姐妹,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不瞒你说,自从母亲去世,大哥和三姐消失的无影无踪,父亲被流放,我觉得心里越发悲凉,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两姐妹相依为命了。不瞒你说,我也很怨祖母,怨五妹。五妹从小就比我们受宠,祖母一心为她,就连将来要嫁的人也是精挑细选,和我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我是万万不能再和她冰释前嫌,所以有心事只能和你说一说。当然,你若是不想和我再扯上关系,我以后不见你就是了。” 闻言,沈婳立刻感同身受,她回握住沈妗的手:“三姐……你说的不错,如今沈家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 沈妗微笑:“你明白就好。” 犹豫了一会,沈婳道:“三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妗温声道:“什么?” 沈婳抓着她的手猛然收紧,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她咬牙道:“三姐,我娘不是生病去世,她是被人害死的!” 沈妗心中没有半分惊讶,却是故意捂住嘴道:“你说什么?!” “我娘是被人害死的!” 沈妗不敢置信:“六妹,这话可不能乱说,雪姨娘在家庙思过,谁会去害她?” 沈婳眼中盛满泪水:“我娘弥留之际,嘱咐我,让我就当做不知道此事,她是为了我好,怕我被人害死。” ------题外话------ 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这章是在火车上码完的,然后手机没电了,也没充电宝,现在才找到电源匆匆上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各凭本事 沈妗也是神色慌乱,语气冷肃道:“六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婳欲言又止。 沈妗急声道:“你说啊。” 神话抽抽噎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沈妗。 那一日,沈婳被沈家护卫护送着去了家庙,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雪姨娘。 沈家的家庙,自然不会很寒暄,反而是十分肃穆宽广,但是雪姨娘是个犯错之人,那些嬷嬷自然不会好好对她。再加上吕氏厌恶妾室,特地嘱咐了家庙的婆子,让她们好好“关照”雪姨娘,所以雪姨娘近一年来吃了不少苦。 沈婳赶到的时候,一个婆子正对着雪姨娘冷嘲热讽,甚至将一碗粥打翻在地。 沈婳急忙走过去,一下子推开了婆子:“滚开,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对待我娘!” 婆子没有丝毫惧怕,眉头高高挑起,嗤笑道:“六姑娘,您叫一个犯错的奴婢为‘娘’怕是不合规矩罢?” 沈婳扶着雪姨娘,厉声质问:“你说谁是奴婢?!” 婆子掐着腰笑道:“老奴又没说六姑娘,六姑娘着什么急?侯府上下谁人不知雪姨娘是奴婢出身,靠着勾引二老爷有了身孕成了姨娘。后来又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到这里来,难道我还说错了?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话,六姑娘是主子,她是奴婢,六姑娘着实不该忘了规矩,该离她远远地,免得自降身份。” 沈婳看着瘦骨嶙峋的雪姨娘,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还有愧疚。若非是为了她,雪姨娘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要被一个老奴欺辱。 她想到雪姨娘命不久矣,又想到她如今谨小慎微的日子,恨意骤生,狠狠给了婆子一个耳光。 “你也知道我是主子吗?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婆子捂着脸:“六姑娘,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沈婳冷笑道:“打的就是你!” 婆子看着沈婳,不敢反驳。 沈婳呵斥道:“看着我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婆子轻哼一声,扭着水桶腰出去了,还嘀嘀咕咕道:“充什么小姐款,还不是奴婢生的庶女,真当自己是侯府千金,觉得自己多高贵了吗?” “你——”沈婳气不过,刚要叫住她,雪姨娘伸出瘦若枯骨的手,声音细弱,“婳……婳儿……” 沈婳鼻子一酸:“娘……” 雪姨娘艰难的握住沈婳的手:“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沈婳泪如泉涌:“娘,都怪我,若非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被父亲责罚。” 雪姨娘摇摇头:“一切都是娘亲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你。是娘没用,无法帮助你嫁个好人家,是我太自不量力,和五姑娘争……” 沈婳扑在潮湿发霉的被子上:“娘……” 雪姨娘摸了摸她的头发,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中充满不舍:“我的婳儿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若是你托生在二夫人肚子里,怎么会受这么多委屈?是娘连累了你。” 以前,沈婳的确瞧不起、埋怨雪姨娘,觉得是雪姨娘的出身连累了她。可是看到如今雪姨娘变成这个样子,她倒是生出了些许后悔。 毕竟,雪姨娘是真心疼爱她的,为了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命。 雪姨娘道:“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沈婳抽抽鼻子:“家庙的婆子前去禀报祖母,祖母将此事告知了我,我请求祖母允许我来看你,祖母同意了,还安排护卫护送我。” 雪姨娘点点头:“你祖母终究是心软了。婳儿,我很快就要走了,更不能看顾你了,你以后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虽说太夫人因为之前的事对你生出了不喜,但你毕竟是沈家的女儿,她不会不管你的,你能依靠的只有太夫人了。记着,你现在是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你要尽可能讨好太夫人,不要再惹到五姑娘了。你听明白了吗?” 沈婳连连点头,哽咽着道:“女儿知道了。” 雪姨娘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这就好。” 说着,她又剧烈咳嗽着,沈婳忙给她拍背,可她还是咳嗽个不停。 沈婳泪水涟涟:“不是说请大夫了吗,怎么不见好?药呢?我去端药给你。” 说着,就站起身。 “不……不必……”雪姨娘伸出手去。 可是沈婳早就走出去了。 沈婳让丫鬟打听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厨房,她不想见到那群婆子的小人嘴脸,吩咐丫鬟道:“去,将娘的药端来。” 婢女应了,去了厨房。 可是一会,就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沈婳面色不太好看:“怎么了?” 婢女道:“奴婢去端姨娘的药,可是那婆子却说……却说……” “说什么?” 奴婢哭出声:“说姨娘本就是将死之人,熬了药也是浪费,就……就把奴婢赶回来了……” “好一群刁奴!”沈婳的五官扭曲骇人,“看来,我要去亲自教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说着,就疾步去了厨房。 她刚要推开门去兴师问罪,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听着里面的对话。 钱婆子道:“诶,我说,那药真不熬了吗?” 孙婆子不屑道:“熬什么,雪姨娘本就要死了,何必再让咱们自己受累?” “万一六姑娘生气怎么办?” 孙婆子满不在意道:“生气就生气呗,还能去太夫人面前告状不成?” 钱婆子想了想:“也是,不过是个生母被赶出沈家的庶女,她自然是不受太夫人喜欢的,怎么敢去告状?” 蔡婆子犹疑道:“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沈家六姑娘,是主子,咱们这样对她不好罢?” 孙婆子轻嗤:“你也太高看她了。横竖雪姨娘都要死了,太夫人怎么会管这种小事?京城谁人不知,太夫人最疼爱的就是五姑娘。在太夫人眼里,五姑娘喜不喜欢某一件裙子都是大事。六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五姑娘比?有时间听六姑娘说这种小事,太夫人宁愿和五姑娘说会话。” 蔡婆子深以为然:“你说的也不错。话说回来,六姑娘和五姑娘同是沈家女儿,受同样的教导,六姑娘可是比五姑娘差远了。看五姑娘的容貌和通身的气派,六姑娘根本没办法和五姑娘相提并论。” 孙婆子笑道:“这是自然。六姑娘到底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和其他姑娘受一样的教导,还是上不得台面。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五姑娘可是护国公主的女儿,自然是大方典雅了。” 钱婆子道:“不只是五姑娘,咱们大姑娘作为嫡长女,也是端庄大气得很,要不怎么会被天子赐婚,钦点为宁王妃呢。” 孙婆子道:“正是这个理,六姑娘和五姑娘大姑娘比,等下辈子罢。” 蔡婆子叹了一口气:“若六姑娘有五姑娘那样贵重的身份,也就不会被雪姨娘连累了。” 钱婆子道:“这只能说是命,怎么人家的命都那么好呢?尤其是五姑娘,虽说自幼没了父母,但上面有太夫人宠爱,身边还有宁王妃护着,亲弟弟又早早袭了爵,可不是好命吗?要我说,五姑娘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才能托生到护国公主的肚子里。” 蔡婆子道:“只能说,六姑娘命不好罢,希望她下辈子可别做姨娘的女儿了。” 孙婆子低笑:“二姑娘也是姨娘的女儿,可是嫁的人家还是不错的。六姑娘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和五姑娘比?” 婆子说的话,源源不断的传入沈婳的耳朵,她原本努力压下的对沈妤的嫉恨又涌了上来。 沈妤,为什么又是沈妤?为什么在所有人眼中,就只有沈妤?凭什么沈妤比她命好?婆子说的不错,若她和沈妤身份调换,她会受这么多苦吗?沈妤没什么比她好的地方,只是比她会投胎而已! 她越想越气,原路返回。一进屋,却看见一个婆子正掰着雪姨娘的嘴,似乎再强行喂她吃药。 雪姨娘用微弱的力气挣扎着,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吞下了一粒药丸。 沈婳急忙闯进去,将婆子推开,怒声道:“你在喂我娘吃什么药?” 婆子干笑道:“自然是治病的药了。” “你胡说!”沈婳大声道,“我分明看到,我娘不想吃,是你强行让我娘吃下的!说,你到底给我娘吃了什么药!” 婆子陪笑着,就是不回答,分明是有恃无恐。 沈婳扬手又要打,雪姨娘有气无力道:“婳儿,算了。” 沈婳面露不忍:“可是,她在害你啊。” 雪姨娘摇摇头:“算了,婳儿,让她走罢。” 沈婳咬咬牙,冲着婆子大喊道:“滚!” 婆子刚走,雪姨娘就吐出一口血,趴在床上咳嗽个不停。 沈婳一慌:“娘,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姨娘没有回答,目光躲闪。 沈婳看着地上发黑的血,声音颤抖道:“难不成……难不成她们给你下毒?” 雪姨娘又咳了两声:“别……别说了……” 沈婳大声道:“我就要说,我就要说!她们害我们,我们却要忍气吞声,这是什么世道?” 雪姨娘连忙堵住她的嘴:“婳儿,不许乱说。” 沈婳轻而易举的就掰开她的手:“母亲,这时候了,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吗?” “婳儿……” “娘!”沈婳威胁道,“你若是不告诉我实话我就大声嚷嚷出来!” “你——”雪姨娘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缓了几口气,道:“也罢,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是你只能将此事埋在心里,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也不要想着替谁报仇。” 沈婳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 雪姨娘又咳了一声道:“其实,早在半年前,那个婆子就每天给我喂一粒药丸了。” “为什么?” 雪姨娘叹道:“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我察觉出来了,有人想让我病逝,所以每天喂我一粒毒性不强的药,日积月累,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死了。” 沈婳因为有了猜想,颤声道:“谁?” 雪姨娘犹豫了一会,白低声道:“是五姑娘。” 沈婳悚然一惊:“沈……沈妤?” 雪姨娘郑重的点点头,道:“一开始我也恨她,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曾算计过她,她那张高傲的人怎么会允许我好好活着呢?所以她想赶尽杀绝也不足为奇。” 沈婳目中燃烧着火苗,咬牙切齿道:“沈妤,她真是狠毒!”顿了顿,她笑容惨淡道,“是啊,她那样心机深沉又记仇的女子,怎么会允许仇人活着呢?” 雪姨娘捉住她的手,呼吸凝重:“婳儿,答应我,就当你从未听到过这些话。” 沈婳道:“为什么?” 雪姨娘道:“她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斗得过她呢?只怕被她察觉到你得知了此事,她会报复你!所以,婳儿,你就忘了这件事罢。答应娘,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 沈婳愤恨的泪水流下来:“为什么,明明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为何要赶尽杀绝?” 雪姨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宁杀错不放过,就是她的行事作风。所以,我才打算隐瞒此事。你沉不住气,若被她看出什么,杀人灭口就惨了。” 沈婳呜呜咽咽的道:“欺人太甚,沈妤她欺人太甚!我们已经过得那么惨了,她为何不放过我们?” 雪姨娘呼吸越发薄弱,艰难的为她擦擦眼泪:“婳儿,别哭了,记住娘说的话。娘马上就要死了,让娘再好好看看你。” 雪姨娘又盯着沈婳的脸看了许久,终于,在接连吐出三口黑血的时候,手臂重重垂落,没了气息。 沈婳一下子扑到雪姨娘的尸体上,哀哀痛哭。 …… 沈妗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婳,手捏着茶盏,茶水也泛上了冷意。 “雪姨娘死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沈婳低声啜泣:“这是娘亲口告知于我,怎会有假?” 沈妗面露怜悯:“我没想到雪姨娘竟然死的那么惨,她也实在是可怜。虽然雪姨娘曾经做错过事,但是她已经知错了,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五妹未免太……得理不饶人了……” 沈婳恨恨道:“什么得理不饶人,她就是要赶尽杀绝!她那样狠毒的女人,别人得罪她一点,她就恨不得人家去死!她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何祖母这么宠爱她?” 沈妗哀叹道:“祖母宠爱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沈婳愤愤不平:“为什么,就因为她出身高贵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沈妗没有说话,却是明显赞同她的话。 她叹了一声道:“六妹,依我看,你就听雪姨娘的话,当此事从未发生过罢。五妹她,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沈婳越想越委屈,有想越恨,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沈婳走后,沈妗收敛了脸上的怜惜之意,被得意和嘲笑取代:“这个六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含翠道:“姑娘,您要利用六姑娘对付五姑娘?可是她能成事吗?” 因为沈妗一听到“侧妃”这个称呼,就觉得别人在暗暗讽刺她是妾,所以她便让含翠和凝翠仍旧叫她姑娘。 沈妗笑道:“五妹欺人太甚,六妹已经被逼到极处了。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来,会付出一切代价,毁了沈妤。对了,那个喂雪姨娘毒药的婆子可是被处置了?” 含翠道:“姑娘放心,奴婢暗中吩咐孙婆子,寻了个错处将她交给了管事的,管事的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将她赶出家庙了。姑娘要不要……”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妗思忖了一番道:“我自然想杀她灭口的,只是我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而且,孙婆子和钱婆子也参与了此事,我也不能放过她……” 凝翠道:“姑娘,奴婢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沈妗道:“说罢。” “姑娘可以寻个理由,请王妃开恩,准您去宁国寺上香。然后寻机会和那几个婆子见面,杀了她们,在将她们推下山,造成她们意外身亡的假象。” 沈妗点点头,面露赞赏:“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们在这里说着,苏叶也在盯着她们,自然将她们的计划听在了耳朵里。 过了一会,苏叶离开了,含翠低笑道:“姑娘,五姑娘身边的婢女一定将咱们的话都听进去了,想来她会一字不差的说与五姑娘。” 凝翠也抿唇笑道:“五姑娘为了抓姑娘的把柄一定会想办法去宁国寺上香的,届时六姑娘就有机会了。五姑娘倒了霉,宁王妃也会受到惊吓,再有人从中做点手脚,宁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沈妗唇角翘起:“不,你错了,沈妤现在是越发狡猾了。她身边有个会武功的苏叶,若真的想抓我的把柄,大可以派苏叶去,何必亲自走一趟?狡猾的人同样多疑,也喜欢自作聪明,她知道我是故意诱导她,也知道沈婳会报复她,但是又忍不住想看看沈婳到底会如何做,说不定还想来个将计就计,所以她会去宁国寺的。” 凝翠摸摸头:“奴婢听不懂。” 沈妗露出得逞的笑:“你只需知道,她会去宁国寺就好。届时,谁输谁赢,他们两人就各凭本事了。” 果不其然,苏叶是奉沈妤之命,盯着沈妗和沈婳的。 她将方才所听到的一切都告知了沈妤。 沈妤提起茶壶,清澈的水流注入青色的茶盏:“哦,沈婳果然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奴婢听的一字不差呢。” 紫菀道:“怪不得近来奴婢觉得六姑娘不对劲,而且总是用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着咱们姑娘,原来是三姑娘从中作梗。” 云苓担忧道:“姑娘,六姑娘越发恨您了,她不会寻机会对您不利罢?” 沈妤笑容清浅:“我现在可是她的杀母仇人,她不会找我报仇才怪。” 苏叶冷笑道:“就六姑娘那个脑子,活该被三姑娘利用。居然还想对付姑娘,痴心妄想!” 紫菀想了想道:“可是三姑娘不是说,要找机会去宁国寺上香,趁机杀那几个婆子灭口吗?姑娘,您看该怎么办?” 沈妤默然,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少倾,她嫣然一笑:“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了。” 苏叶皱眉:“难不成您要亲自去?若是您同意,奴婢这就去向楚王殿下借几个人,盯着沈妗和几个婆子。” 沈妤垂眸,看见茶盏里碧青的茶叶浮浮沉沉:“这样的热闹,不亲自去怎么行?” 几人对视一眼,紫菀道:“可是,太夫人不会轻易同意您去宁国寺的。” 沈妤微笑道:“我自有办法。” 两日后,沈妤眼下一片青灰,到了慈安堂向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那么疼爱沈妤,事无巨细,自然看到了。她立刻心疼的道:“昨天没睡好?” 紫菀插话道:“太夫人,五姑娘不只昨天没睡好,前天也没睡好呢。” 沈妤轻斥:“紫菀。” 太夫人摸了摸沈妤的眼睛,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沈妤像个乖巧的猫儿,伏在太夫人身上,她点点头:“是,我两天接连做噩梦。” 太夫人忙问道:“做了什么噩梦,将我的妤儿吓成这样?” 沈妤抿抿唇轻声道:“我梦见了母亲。” 太夫人一怔。 护国公主殉情的时候,沈妤还小,这些年,她鲜少提起护国公主,怎么突然做了两人噩梦,都是关于公主的呢? 太夫人唇角抖动了一下:“久久不见你母亲,为什么会是噩梦?” 沈妤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母亲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一直在责骂我,我……我就吓醒了……” 说到此处,她有些委屈:“母亲不想我吗,为什么要责骂我?” 太夫人忙将沈妤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脊背,安抚道:“你母亲疼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骂你呢?梦都是反的,不要当真。” 沈妤睫毛颤抖:“可是,我闭上眼睛,就看到母亲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疾言厉色的样子,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就是觉得好害怕……” “别怕,别怕。”太夫人叹道,“说起来,你的确好久没见你母亲了。” 沈妤抬起头,紧张的道:“难道母亲怪我了?” 太夫人道:“或许是罢。” “那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向母亲请罪?” 太夫人沉默良久,才道:“不然这样罢。过两天我让洹儿陪着你,去宁国寺上柱香,拜拜你母亲,你在她面前好好解释一下。你是她的女儿,她不会真的怪你的。” 长长的眼睫垂下,她漆黑的眸子转了转:“那……我就听祖母的。”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吩咐人下去准备了。 太夫人又安慰了沈妤几句,和她一起用了早饭,就目送沈妤离开了。 太夫人斜倚在榻上,笑叹了一声:“小小年纪,这么多心思,也不怕累得慌。” 桂嬷嬷不解:“您的意思是……” 太夫人好笑道:“这丫头为了能去宁国寺,也是费尽了心思,连公主都搬出来了。” 桂嬷嬷明白过来,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她在我跟前长大,这点心思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桂嬷嬷为她揉了揉肩:“您还不是心软了?” 太夫人轻轻哼了一声:“狡猾的丫头,她就吃准了我心软,不忍拒绝她。” 桂嬷嬷笑道:“素日五姑娘掉一颗眼泪,您都心疼的吃不下饭,更何况是这种事呢。” 太夫人笑意愈深:“嘱咐他们,好好护着五姑娘,不要让五姑娘有任何闪失。” 既然沈妤和沈明洹能去宁国寺烧香拜佛,太夫人也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也让沈婳,沈婉姐妹去了,只当是散散心。 再者,沈婳的嫡母和生母都没了,也该去拜一拜的。 两日后,沈家姐们在姜氏的带领下,去了宁国寺。 宁国寺供奉着护国公主和沈庭的牌位,沈妤先去给佛祖上了柱香,又去拜见两人。 现在天气和暖,宁国寺更是景色宜人,绿水环绕,重峦叠嶂,亭台楼阁,景致独特。 既然来了宁国寺,自然要在此处住两日的,是以就在一个僧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处院落。 沈妤先让人收拾好了房间,然后便在宁国寺四处游玩,而姜氏则去听空明大师讲经了。 好巧不巧的,却是在此处遇到了沈妗。 沈妗这次倒是学乖了,知道向沈妤行礼了。 沈妤矜持的笑笑:“沈侧妃怎么有时间到宁国寺来了?景王妃也来了吗?” 沈妤是在嘲讽她是个妾,需要傅柠同意才能出府。 沈妗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含笑:“许久未拜见母亲,昨晚突然梦见母亲,便与王妃说了此事,王妃仁慈,许我到宁王府上香。” 沈妤赞同道:“是啊,景王妃擅体下意,的确是个仁慈的主母。” 沈妗面容冷淡下来:“五妹这张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饶人。” “哦,难道说实话也是不饶人吗?”沈妤笑容无辜。 沈妗冷笑道:“我不与你耍嘴皮子功夫,我要去看母亲了,五妹请自便。” 沈妗走远后,苏叶低声道:“姑娘,要不要奴婢盯着她?” 沈妤摇首:“随她去。” 什么杀人灭口,沈妗分明是来看好戏的。依照沈妗的恶毒心性,想除掉几个婆子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沈婵走了一路,也采了一路的花。她编了几个花环送给沈妤和沈婉,自己头上还带着一个,越发显得娇俏可人。 “咦,六姐去何处了?”她拨了拨遮挡住眼睛的花。 沈婉道:“六妹说她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她们却是不知道,此时正在禅房歇息的沈婳,正在后山一片小树林里。 树林里都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两个人影。 沈婳忍着恶心,主动靠在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男人身上,男人的手还不老实的她身上乱窜。 沈婳并没有躲开,声音娇柔道:“我说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男人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垂涎的笑笑:“怎么,咱俩才认识没几天,你就急着把我推给另外一个女人?” 沈婳忍着要吐的冲动,在他身上拧了一下:“你不是说要帮我出口气的吗?” 男人身上厚厚的肥肉,这一拧,就像是挠痒痒。他越发觉的心痒难耐,嘿嘿笑道:“我自然舍不得你受委屈,只不过,你当真舍得我吗?” 沈婳嗔道:“讨厌,你到底答不答应?” 男人温热中带着恶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我自然愿意的,只不过,你当真如此狠心?” 沈婳一下子冷了脸:“她把我和我娘害成这个样子,我报复她就叫狠心了吗?再者,我可是给了你不少银子。” 男人立刻哄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没想到,那样一个美人,竟然有一副蛇蝎心肠,比起你的柔弱善良可是差远了。” 沈婳佯怒道:“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我自然是愿意帮你的,只是她的身份……” 沈婳冷笑道:“你可想好了,我那位五姐不但身份贵重,还是大景第一美人,其他人想得到都不可能,你不想试试?再说了,就算事情暴露,事关女子闺誉,她也不敢说出去,否则她就没脸活着了,只能不断的妥协。有一就有二,你捏着她的把柄,她就会完全沦为你的东西。” 男人一想到方才偷偷看到的宁安郡主的容貌,不禁心旌摇曳,想着如何一亲美人芳泽。 听到沈婳这番话,他咬咬牙道:“好,我干了。” 这样的美人,生平仅见,尤其世家贵女的滋味,他更想尝尝。 “我这就让人准备迷香,晚上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然后小美人就成他的了。 沈婳紧绷的心放下了,她笑道:“但是沈妤很奸诈,普通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男人不以为然:“你是说,我这个办法不行?” “办法过于简单了。”沈婳道,“沈妤心机深沉,身边又有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一般人无法接近她。” 男人道:“你想怎么做?” 沈婳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热气喷洒在他耳畔,他不觉又心猿意马起来。 “明白了吗?” 男人笑道:“你还说别人狡猾,我看你自己就是一只小狐狸。” 树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将看到的情景告诉了沈妗。 沈婳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人影,拍开了男子的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未免引起沈妤的怀疑,我该回去了。” 让她献身于这个恶心的男人,是不可能的。但是为达目的,还是要忍着恶心与他周旋。 到了日落时分,沈婳才回去,这时候所有人都回去了。 沈婵看着她慢吞吞的行来,道:“六姐不是在休息吗,怎么方才不见你人影?” 沈婳低下头,讷讷道:“我觉得屋里有些闷,就出去走走。” “哦。”沈婵应着,又问道,“不对呀,你既是出去散心了,我们怎么没见到你?” 沈婳突然抬头:“宁国寺那么大,难道我不能去别处吗?” 说完,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沈婵盯着紧闭的门:“六姐的脾气也变大了。” 沈婉笑道:“人家也只是出去走走。你就问东问西的,她不高兴不也很正常吗?” 沈婵回想了一下,道:“你们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 沈婉拽着她进了房间:“有什么奇怪的,说到底还是你惹她不开心了。” 沈妤回到自己房间,却是若有所思。 “苏叶。” “姑娘有何吩咐?” 沈妤思虑一会道:“你去打听一下,沈婳方才去了哪里,这几日她都做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苏叶回来了,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妤。 沈妤面露惊诧:“土匪?” 苏叶道:“前几日,六姑娘的确偷偷出去过两次,主动找到了这个土匪头子。方才,六姑娘就是偷偷去见他了。” 紫菀震惊的捂住嘴:“天哪,六姑娘怎么能和这种人打交道?” 沈妤淡淡道:“这有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 “可她也不能……”紫菀面色涨红,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看来,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被逼疯了,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紫菀道:“六姑娘和土匪打交道做什么,难不成要利用土匪头子坏您清白?这个计策虽然恶毒,但是也太简单了罢?我们姑娘看起来像这么蠢的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沈妗被劫 回到房间,沈婳就倚在榻上,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帐子,不知在想什么。 婢女青杏道:“姑娘,您别生气了,七姑娘的性格一向如此。” 沈婳不语,青杏只以为她还在恼恨。 青杏将茶壶轻轻放在桌子上,又暗中观察着她道:“再加上七姑娘和五姑娘交好,如今自然是越发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竟是将一切归咎于沈妤身上了。 “五姑娘身份尊贵,无论谁和她交好,都有益处,难怪七姑娘总是跟在五姑娘身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姑娘还是她亲姐姐呢。”青杏义愤填膺道,“若是七姑娘知道了五姑娘害死了雪姨娘,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和这样狠毒的人成为好姐妹,可怜姑娘在沈家孤零零的,连一个能说体己话的姐妹都没有……” “青杏。”一直在发呆的沈婳突然出声打断,“你说错了。” 青杏手一顿:“姑娘?” “你错了。”沈婳目光突然变得冰凉如水,这种冷漠中带着审视的神情是青杏从未见过的。 青杏不明所以:“请姑娘明示。” 沈婳缓缓坐起身:“沈婵是什么人,我还是了解的。她性子直率,有时候口无遮拦,爱憎分明,甚至有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她不是因为沈妤出身好,备受宠爱,才故意与她亲近的。若是我没记错,是在一年前的时候沈婵才和沈妤的关系好起来的,在那之前,两人时常针锋相对,沈婵看不惯沈妤,时常对她冷嘲热讽。所以,我才说你的话是错的。” 青杏在沈婳的注视下,僵立在原地:“姑娘,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也是为姑娘抱不平,为雪姨娘感到冤屈,所以便迁怒于和五姑娘交好的七姑娘。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说错话的……” 沈婳低下头,青杏在不远处瞧着,觉得她的情绪很低迷。 她舒了口气,又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姑娘,奴婢是替您委屈。雪姨娘已经很可怜了,五姑娘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五姑娘什么都有,可是只有您无依无靠,这世上最亲的人就只有雪姨娘了,可是五姑娘连您最亲的人都不放过,她怎么这么狠心呢?” 沈婳似是喃喃自语:“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之人呢?” 青杏再接再厉道:“这些年奴婢作为旁观者,对五姑娘的所作所为看的清清楚楚。因为她是长房嫡女,亲姐姐又是王妃,太夫人又宠爱她,所有人都捧着她。所以她一向目下无尘,趾高气昂,眼里从来没您这个妹妹。奴婢斗胆说句实话,其实五姑娘样样不如您,只是她会投胎罢了。都是一家子姐妹,她如此狠心绝情,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说完这句话,沈婳仍然在发呆,也没有去接那盏茶。 青杏觉得纳闷,以往她每次说这些话,都会很容易激起沈婳的怒火,沈婳会跟着一起骂沈妤,对沈妤的恨意也更多了几分。可是今天,她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青杏想了想又道:“只有三姑娘对您好,到底是亲姐妹,和大房三房的姐妹不同。” 沈婳仍是不说话。 青杏觉得有些尴尬,沈婳不接话,她怎么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青杏道:“姑娘,该用晚饭了,您要不要……” “青杏,你跟我多久了?”沈婳突然道。 青杏一愣,想了想道:“七年。” 沈婳站起身,叹道:“七年了,原来你伺候我这么久了。” 青杏笑道:“能在姑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气。” 沈婳轻笑一声:“只怕,是我挡了你的路罢?” 青杏心一沉,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姑娘,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我如今落魄了,你想领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我的杀母仇人搅和在一起,更不该将我当成傻子欺骗。” 青杏吓的倒退一步,在沈婳的注视下连连摆手:“奴婢……奴婢没有。奴婢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和您一起长大,我怎么会背叛您投靠五姑娘呢?您真的误会奴婢了……” 沈婳扯扯嘴角,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讥诮:“我说的是沈妗还是沈妤,你心里比我清楚。说起来真是可笑,我傻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清醒过来了。” 青杏心头慌乱,扑通跪在沈婳面前:“姑娘,您在说什么啊?奴婢怎么会背叛您呢,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诋毁奴婢?姑娘,您千万不要上当啊,一定是五姑娘想对付您,故意离间我们主仆,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够了,别在演戏了!”沈婳俯视着她,“近来,你总是耳边挑起我对沈妤的憎恨,故意激怒我,不动声色的挑唆着我去对付沈妤。若你果真对我忠心耿耿,就该知道依照沈妤的身份和心机,我根本就奈何不了她,甚至还会被她算计。若你为了我好,就该劝我别惹她,先忍一忍。可是你呢,有意无意的在我耳边煽风点火,撺掇着我去对付她。青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蠢,觉得我好利用?” 青杏仍然死鸭子嘴硬,扯住沈婳的裙摆:“姑娘,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您不要误会奴婢,这样会上了别人的当。” 沈婳一脚踹开她:“滚!我就算再蠢,也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欺骗我、耍弄我!” “姑娘——”青杏泪眼盈盈。 “清影。”沈婳道。 少倾,一个青衣婢女进来了,低眉顺眼道:“奴婢在。” “将她捆起来。”沈婳道,“我不想再听她开口说话。” “是,姑娘。” 清影到底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她拿着一个板凳,犹豫不决。 青杏大声道:“清影,一定是你在背后向姑娘说我的坏话对不对?背叛姑娘的根本不是我……” “清影,还不动手?”沈婳有些着急,再不动手,若是被沈妗发现就不好了。 清影狠狠心,闭上眼睛,拎着凳子,重重砸了下去。 叫声戛然而止,‘嘭’地一声,青杏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头上是湿漉漉的鲜血。 清影睁开眼睛,见此情形,心都要跳出来了。 “姑……姑娘,青杏她犯了什么错,你为何要让奴婢这么做?” 沈婳强作镇定道:“她背叛我,投靠了沈妗,想利用我对付沈妤,而沈妗才是杀了我娘的人。” “啊。”清影惊叫出声,但是怕被人听到,忙压低了声音,“青杏怎么会……” “先不要问这么多。”沈婳严肃道,“这件事不要声张。” 清影重重点头:“可是青杏该怎么处理?” 沈婳叹了口气:“只能找个帮手了。清影,将你的衣服脱下来,替我换上。” 清影沈婳一连串的行为惊到了:“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快点!”沈婳不耐烦道。 清影不敢再多问,匆匆脱下了外衣。 沈婳穿上丫鬟的衣服,道:“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不许离开半步。” 说着,就打开门,四下看看,才走出去。 走了几步,她回头,学着清影的声音,大声道:“青杏,姑娘累了,你好好照顾姑娘,我去给姑娘打水,等姑娘醒了好伺候姑娘沐浴。” 屋里的清影也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去罢。” 沈妤刚用了晚饭,正准备去沐浴,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紫菀走到门前:“谁呀?” 外面的人不说话,安全起见,紫菀也不好直接开门。 她又抵在门前,问道:“谁?”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 沈妤停下脚步,笑意莞尔:“苏叶,你去开门。” 苏叶拿着剑,将紫菀轻轻推到一边,打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的人就赶紧闯了进来,她低着头,也没看清她的容貌,只看到她一身丫鬟的服饰。 紫菀眼睁睁看着她跑进里间:“诶,你是哪个房的丫鬟,怎么这么无礼?” 等她追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来到沈妤面前了。 紫菀要伸手拉过她:“你是谁啊,怎么——诶,六姑娘,你怎么到我们姑娘这里了,又怎么是这样的装扮?” 沈婳看着沈妤的眼神充满怨气,冷冷道:“沈妤,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妤拿过一件外衣披上,似笑不笑道:“这就是六妹求人的态度吗?” 沈婳冷笑了一声:“果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这次来宁国寺,就是为了对付沈妗罢,若是我与你作对,你还会连我一块收拾,是吗?” 沈妤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婳坐下,毫不客气的喝了一盏茶。 沈妤笑笑:“六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可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这么对你呢?” 沈婳轻嗤一声:“沈妤,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什么人,这一年我已经看清楚了,我是什么人你也很了解,就不必如此假惺惺了。” “既然六妹这么痛快,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沈妤闲适的坐在绣凳上,袅袅茶烟与她身上的清香融合在一起。 沈婳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妤微笑道:“六妹放心好了,你我之间的谈话不会被人听去,也不会有人发现你来了这里。” 沈婳道:“果然,五姐比沈家诸位姐妹都厉害。” 沈妤看着碧绿的茶叶,微笑不语。 窗子就这样敞开,可以看见两人相对而坐,沈妤好像真的不怕有人暗中盯着她这边。 月华照射进来,和烛火交相辉映,衬得她一张如玉面容更加洁白莹莹。灰色的烛影投落在她脸上,莫名多了几分可爱。 沈婳盯着她,思绪纷繁杂乱。 良久,她道:“五姐,你知道吗,我自小就讨厌你,憎恨你。我嫉恨你为什么一出生就有我没有的东西。即便祖母从不苛待庶女,即便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但是我还是恨你。” 沈妤轻声道:“哦,这我倒是不明白了。” 沈婳冷笑道:“我的心情,像五姐这般高贵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就算在沈府内,我们并无多少区别,可是真要谈婚论嫁,甚至只是出府见客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祖母口口声声说对沈家众姐妹一视同仁,这根本就是错的。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白眼狼,不只是我,还有沈娴。但是,我说的是实话。 既然嫡庶尊卑无法改变,一开始就不要对庶女好,因为,你无法体会到,落差有多大。既然一视同仁,就一视同仁到底。既然祖母说对沈家众姐妹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嫁给许暄和就不行呢,还不是因为我是庶出?你能体会到这种落差吗?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你永远体会不到。” 沈妤摇摇食指:“不,不是从天堂跌落地狱,是从幻境回到现实。” “你……”沈婳一噎,沈妤总是能一句话气死人。 沈妤神态懒懒的吹着热茶,道:“沈婳,大道理我就不讲了,反正在你和沈娴眼中,祖母怎么做都是错的。但是有句话你说的对,祖母一开始就不该对庶女一视同仁,应该从小就让你们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这样你和沈娴也不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不定沈家还能平静许多。” 沈婳咬咬唇:“总之,你该知道我有多恨你。你除了一张脸,没什么比我强的,甚至还那么任性,为了陆行舟,不顾家族声誉,可是谁让祖母宠着你呢,她也任由你恣意妄为。说到底,你只是比我会投胎而已。” 沈妤笑容比烛火更加粲然:“可是,会投胎,恰恰就是我最大的本事啊。六妹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我这么会投胎,否则,我也许会变成像你和沈娴那样的人。” 沈婳:“……” 和沈妤说话,她总能被气死。 沈妤笑道:“话说回来,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何又要来寻我呢?” 沈婳气呼呼道:“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吗?我不主动来找你,难道我还能指望着你主动去找我?” 沈妤笑叹:“六妹可是越来越聪明了。” 沈婳讽笑:“和你们这种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是再傻,也能长几个心眼,但是和你比起来,我还是差得远呢。” 沈妤看着她气恼的模样,心情越发惬意:“这么说,你已经发现杀害雪姨娘的真凶了?” 提到此事,沈婳怒火燃烧:“自然!我虽然恨你,但是我也不能饶过害死我娘的人。而且,沈妗还将我当成傻子耍弄,她太过分了!” 沈妤奇道:“六妹发现沈妗杀死雪姨娘的证据了?”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沈婳道,“这一年,我和你作对过,也冷眼旁观你和二房斗法。可是二房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消失的消失,安家那样的人家,也因为沈娴灭门,若说其中没有你的手笔我是不信的,想来沈妗也不相信。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手上却没有沾一滴血,也根本不会让人捉到你的把柄,真是让人叹息、恐惧。” “所以,你这样的人,就算要杀我娘,又怎么会让我亲眼看到呢?我娘早不没晚不没,偏偏让我亲眼看着她咽气,又听见那几个婆子的话。一开始,我也相信你是害死我娘的人,但是沈妗特意去找过我之后,有些事我突然想通了,想来是沈妗想利用我对付你。我虽然恨你,但是也不愿让沈妗如意。更何况,你心机那么深,我若是对付你,恐怕会下场很惨。” 沈妤笑了:“所以,你打算与我合作?” “没错。” “六妹终于识时务一回了。”沈妤道。 沈婳瞪她一眼:“我是别无选择。只是沈妗还在自作聪明,想坐山观虎斗,殊不知,你真正的目标是她。” “你既然早就想好要与我合作,又为何和那个山匪搅和在一起?” 提到刁承,沈婳面上闪过三分难堪和七分厌恶:“我不过是演戏给沈妗看罢了。她既然想要看戏,我不可能不有所行动,她无法盯着你,但是盯着我还是很容易的。为了让她知道我在想法子对付你,我只能暂且和那个山匪虚与委蛇。” 沈妤笑出声来:“六妹不是聪明了一点,是聪明了许多啊。” 沈婳白她一眼道:“你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和那种男人说一句我都觉得恶心,若非为了找沈妗报仇,我怎么会主动接近他?我与你合作,其中一个条件是,我要让刁承死!” 沈妤收了笑容,认真道:“好,我答应你。” 沈婳暗暗松了口气:“还有一件事……” “你说的是你那个死去的婢女?”沈妤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 沈妤指指她的衣服,沈婳一低头,却是发现清影衣服上的袖口被喷溅上了几滴鲜血,将红色的梅花染成了暗红色。 沈婳握了握拳,和沈妤斗,她真是毫无胜算。 风吹进来,和白天的燥热不同,晚上的风很是舒服。 沈妤淡淡笑着:“放心罢,我会派人处理那具尸体的。” 她还没开口,沈妤就知道她所求为何。沈婳即便怨恨沈妤,也不免对她生出几分佩服:“接下来你想如何做?” 月黑风高,夜色渐浓,整个院子里都是寂静无声,只有花草丛中发出阵阵虫鸣,院子里散发出浓郁的花香。皎洁清冷的阳光也爬上窗台,落在帷帐上,映照出里面影影幢幢一个人影。 一路车马劳顿,沈妤早早的歇下了,苏叶还像往日一样,躺在美人榻上,守着沈妤。 她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只要有一点点动静,便会惊醒。 忽然,听到一道轻响,好像风吹的缘故,门也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黑暗中,苏叶立刻睁开了眼睛,她猛然坐起身,拿过身边的软剑,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呼啦”又是一道声响,应该是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可是苏叶并未放松警惕,抱着软剑的手越发紧了。她看了一眼重重帷帐中的沈妤,发现她没被吵醒,松了口气。 这时候,外面又有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苏叶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推开门,却是发现外面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谁?!”苏叶轻斥。 她四下逡巡着,发现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方才看到的是幻觉一般。 周围寂静的有些诡异,对于这样的情景,苏叶极为敏感。眼下她睡意全无,又看到沈妤还在安睡,便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她刚走到一棵大树下,就看见前面凉亭一角,闪过一个人影。她呼吸一滞,立刻跟了上去,可是越追赶越觉得哪里不对。 等她发觉自己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的时候,已经晚了。 原来地上有一道绊马索,黑暗中,她看不清晰,一下子被绊倒了。她想爬起来,可是一张罗网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尾的罩住了。她立刻挣扎,可是网越收越紧,下一刻,她就被摔到了地上。 苏叶到底武艺高强,她一用力,罗网发出断裂之声,眼看着就要裂开。可是紧接着,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刀出现在她面前,距离很近,好像下一刻就会刺入她的心脏。 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低低一笑:“果然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可是你再厉害,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苏叶抬起头,呸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做?” 刁承阴险的笑着:“自然是猎美啊。听闻沈家的姑娘,各个都是美人,我正好要尝一尝,尤其是那个尊贵的宁安郡主……若是别人知道大景第一美人落在了我的手上,一定都很羡慕我。” 苏叶愤怒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家姑娘的主意?” 刁承半点不怕,垂涎三尺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虽然不是君子,但是也喜欢名门淑女。放心,那样一个美人,我会好好待她的。至于你,就赏给我的兄弟好了。” 这么多年,他们居于远离京城的山上,霸占一方,时常抢掠路人,抢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京兆尹为此也颇为头疼,可是刁承手下山匪极多,训练有素,所占之地易守难攻,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打劫带着护卫的大户人家的公子也没有一次不成功的,甚至还抢劫过镖局、商队,战绩斐然,所以他们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宁国寺是皇家寺院,他们原本是不敢来此处打劫的。可是刁承到底被沈婳那一番话说动了,又觊觎沈妤美色,所以就带着许多兄弟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赶来了。 苏叶只要动一动,脖子上和心口上的刀剑似乎就要立刺进去。 苏叶呼吸浓重:“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要和她废话了,快些行动罢,免得耽搁时间。”沈婳从后面走来道。 月光下,苏叶看清了她的容貌,不敢置信道:“六姑娘,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竟然和山匪合作,若是被太夫人知道……” 沈婳冷笑道:“沈妤派人害死我娘的时候,可想到过被祖母知道的后果?她没有。因为她知道,就算祖母知道了,也会替她善后,不会怪她。祖母就是这么偏心,为了沈妤,可以看着我娘无辜枉死!” 刁承摸着沈婳的手,笑道:“乖美人,等我抓到你那几个姐妹,好好为你出口气。就是不知道你要怎么报答我?” 沈婳嗔道:“我已经将我全部的银子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刁承坏笑:“你说呢?” 沈婳横他一眼,娇媚横生:“等到事成之后,自会如你所愿。” 刁承又觉得心猿意马起来了,但是现在有要事要做,只能忍下心中的燥热。 沈婳道:“沈妤身边出了武功高强的苏叶,还有其他高手保护,你带的人够吗?” 刁承往后一看,极为自信:“我和我们这些兄弟,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甚至和其他山头的土匪打架,从没输过,官差都拿我们没办法,今天的抢劫,不过是小事一桩。我还觉得,带的人太多了呢。” 沈婳忙道:“我比你了解沈妤,相信我,她不是你能轻易劫走的。再者,你不是还要沈家其他姑娘吗,我四姐和七妹,都是小美人呢。” 刁承摸摸下巴道:“你七妹年纪最小罢?” 沈婳笑道:“她今年只有十三岁。” 刁承抚掌大笑:“好,这么鲜嫩的贵女,我还没尝过呢,倒是让我逮着这个机会了。” 沈婳笑道:“既如此,那还不抓紧时间?” 刁承看着咬牙切齿的苏叶,挥挥手道:“将她带回山上!” ------题外话------ 由于昨天写的这章太差,所以作者菌重新写了一遍,希望剧情合理些,大家可以重新看一看,刷新一下就可以看到了,已经订阅过得不会重复收费。第一百三十三章沈婳那里也小小的修改了下。。。(づ ̄ 3 ̄)づ 但是章节名作者没权限修改,就继续用这个吧-_-||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是黄雀? 这里发生的事,自然也被盯上了,并且快速赶回去告知了沈妗。 沈妗拍案而起,笑道:“说我那位六妹蠢,没想到她还有几分本事,竟然勾搭上了京城最厉害的山匪头子。他们这就行动了吗?” 一个黑衣护卫道:“回夫人,他们马上就要行动了。” “好,你带着几个人好好盯着沈妤,等那边一乱起来,你们就趁机劫走她。”沈妗得意的道,“等沈妤落到我的手中,我一定要好好折磨她,以解我心头只恨。外人只以为她被山匪劫走了,她一定会身败名裂。太夫人那个死老太婆也一定会伤心欲绝!届时,就算太夫人查出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也只会查到沈婳头上,与我无关。” 凝翠和含翠都被沈妗狰狞的笑容吓了一跳,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沈妗扬声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凝翠愣了愣神道,“您去歇息罢,奴婢这就去收拾。” 沈妗嫌弃道:“谁说我要休息了,我要下山。” 下山?这时候?含翠犹疑道:“可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 沈妗挑高了眉头,目中隐含凌厉之色:“一会这里就要乱了,我不走难道还要等死?” 含翠和凝翠明白过来,立刻道:“奴婢明白了。” 沈妗挥挥手,护卫也下去了。 沈妗被几个护卫护送着下了山,生下的人则在宁国寺守着,找到时机带沈妤走。 几人行走在山间,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和潺潺溪流。一声寒刃出鞘的声音,很容易就隐没了。 沈妗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突然有几道影子,鬼魅一样闪到她面前。 沈妗还未反应过来,身边几个护卫就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晚风吹拂,沈妗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回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元骁揭开脸上的面罩,道:“将她带走罢。” 另一人犹豫道:“要如何处置她?” 这毕竟是景王府的侧妃,他们可不敢贸然动手。 元骁道:“你们且看好她,什么都不必做,其他的先不必管。” 那人道:“是。” 说着就扛起了沈妗,脚步轻快的离去了。 “至于他们——”元骁指着断了气的几个护卫,“送回沈侧妃的住处。” “那这两个人呢?”有个人指着瑟瑟发抖的凝翠和含翠。 凝翠以为元骁要杀她们,匆忙转身往前跑。元骁冷冷一笑,扔出一把剑挡在她面前。 凝翠吓的两股战战,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口中断断续续的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元骁目光扫过含翠,含翠浑身哆嗦了一下,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冷嗤一声:“郡主说了,你们帮着沈侧妃做了不少恶事,但是郡主心善,不忍杀了你们,早就为你们安排好去处了。” 说着,他手指一弹,两颗药飞入了两人口中。两人捂着嗓子剧烈咳嗽着,可是怎么也咳不出来。 她们以为是毒药,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却发现说不出一个字。 元骁道:“这是两颗哑药,比起死,只是无法说话,你们已经该感恩戴德了。既然离开了京城,就不要再回来,否则你们这条小命……” 他没有说完,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两人惊恐的瞪着眼睛,最后只能重重点头。 元骁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将他们带走罢。” … 这时候,宁国寺已经热闹起来了。奇怪的是,不知怎么回事宁国寺竟然又走水了。 大火吞噬着房屋,火随风势越少越烈。无数房间次第燃烧,呼喊声、求救声响彻整个宁国寺,无数人都跑来救火。 火光将宁国寺映照的亮如白昼,火光直冲天际。乌压压的一片人纷纷奔跑出来,终于在赶到房屋塌陷的时候,众人都逃了出来。 整个宁国寺都乱了套了。 不知听谁大喊起来,手中提着几个桶道:“大家闻一闻,这里面分明是火油。大家快看,每间屋子的后面都被埋了火油!是有人蓄意纵火!” 那些娇弱的女眷都吓的往后退去,她们面容被染上灰,衣服也被勾破了,一个个极为狼狈。但是比起丢掉性命,这已经是算幸运了。 “是谁,谁会这么做?”有人就惊叫道。 “那次宁国寺已经起了一场火,怎么又起火,若总是这样,以后谁还敢来这里烧香拜佛?” 有人提议道:“报官罢,还是应该报官。” 有人附和道:“对,报官,一定要报官!” 发生这么大的事,主持自然要亲自出面。他面露愧意道:“各位施主放心,老衲已经派人去报官了。又发生这样的事,老衲深感惭愧,实在是对不住诸位施主。” 听完这话,众人的怒意勉强消减了些,毕竟宁国寺的主持是得道高僧,此次走水也与他没有多大干系。但却都开始商议,准备一起下山。 沈婵站在沈妤身边,看着前面的熊熊烈火:“怎么宁国寺总是走水?幸好大家都逃了出来,否则定要死伤无数的。” 沈妤蹙眉,看着这一幕。 不,不对。她和沈婳说好了,会在山匪到来之前,故意大声嚷嚷,说宁国寺进了野兽,叫醒她们,免得她们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劫匪掳走会丢掉性命。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一场大火? 难道是沈妗?可是她已经收到消息,沈妗已经在下山的路上被元骁截住了。而且,盯着她的人也的确没有发现沈妗吩咐人纵火。 难道,是沈婳临时改变主意了? 思及此,她回头看看沈婳。 沈婳摇摇头,眼中写着三个字:不是我。 那么就是刁承了…… 沈妤心中愤怒,果然是一群山匪,行事霸道,视人命如草芥。差一点,若非是她们幸运,真的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了。 沈妤压住怒意,叹息道:“是啊,的确是幸运。” “好在大家的马车都不在此处,否则今夜咱们根本无法下山。”沈婵有些害怕,对姜氏道,“母亲,咱们也走罢。” 姜氏看看自己满是污渍的衣袖,道:“走罢。” 一回头,房间被大火吞噬殆尽,她叹道:“损失些身外之物倒是没什么,主要你们的性命无忧就好。” 沈妤轻声道:“三婶说的是。”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准备下山,沈明洹护着沈妤,沈易走在沈明洹后面,趁人不备冲着沈妤点了点头。 沈妤知道,苏叶已经行动了。 沈妤在心里暗暗数着数,在数到三的时候,那群山匪手持大刀冲了上了,拦在众人面前,得意洋洋的笑着。可是他们在看到大火的时候,也是面露震惊。 而刁承却是忽略了这一点,一来到这里就迅速在人群中寻找着沈家女儿的身影。 沈婳只是让他掳走沈家女儿,可是他觉得来都来了,自然要多拿点东西走。 他可以将这些女眷全部带回自己的山头,向各府要赎金。想来她们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若是她们的家人不愿意给赎金,他就侮辱了她们,然后再宣扬的人尽皆知,各府为了不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就该知道如何做。 至于沈家女儿,他宁愿不要赎金,也要将几个美人据为己有。 他正想大声喊,让沈妤出来,他身边一个山匪指指前面快被扑灭的大火道:“老大,您看……” 刁承这才闻到,周围都是被火烧焦的气息。他四下环顾,发现除了一群狼狈的女子,前面已然是一片火海。他破口大骂道:“是谁放的火?” 他原本想着,不只要掳走美人,还要抢劫她们的财物。但是沈婳说,沈妤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保护,其他大户人家的女眷,出府都是也是随扈如云,更别提宁国寺还有不少僧人。他带着这么多兄弟,等事情闹了起来,胜算会更大。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场大火,那么多金银珠宝,竟然全部毁了吗? 刁承比差点被火烧死的人还要愤怒。 最震惊的莫过于沈妤。 看这些山匪的表现,这把火根本不是他们放的。 她越发迷惑,不是沈妗,不是沈婳,不是山匪,到底是谁做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她背后还有一个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黄雀? 可是,若真的是冲自己来的,为何没有将她烧死? 背后之人既然有能力在宁国寺纵火,自然也有本事烧死她,可是她却毫发无损,轻易地逃出来了。她的仇人太多了,竟是一时不能确定谁是黄雀。 刁承气急败坏,口气也很恶劣:“兄弟们,将这些人都带走!” 完全忽略了一旁的主持。 主持身边的僧人怒声道:“你们竟然敢这么做……” 他气的脸色通红,但却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出家这么多年,遇到坏人只会讲道理。 主持双手合十,摇头轻叹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 “闭嘴!”刁承不耐道,“谁用得着你这个老秃驴讲道理!” 他挥挥手:“兄弟们,带走!” 总之,今天不能白来一趟,他一定要用这些女子去换钱! 此言一出,不少府上的护卫都亮出了长剑,保护在自己主人身边。 刁承肆无忌惮道:“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敢和我们打。”他余光一瞥,道,“兄弟们,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说着,就和那些护卫打斗起来,那些夫人姑娘们都瑟缩在一起。不一会,这里就惨叫连连。那些护卫寡不敌众,素日府上无事,他们也比不得整日打劫的山匪,轻而易举的就输了。 刁承很是得意,一回头,却是看到一个素衣美人。他怔了怔,突然大笑道:“小美人,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此人正是沈妤。 他也不顾及什么,就要伸手去拽沈妤。沈易狠狠给了他一脚,将他踢翻了。他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沈明洹一脚踩在上面,在他手上碾了碾,怒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也敢碰我姐姐一下?!” 刁承何曾被人这么羞辱过,他艰难地爬起来,大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狠狠地教训他们!” 说着,这么多人就冲了上去,集体围攻沈易。 沈易虽然武功不错,但是他一个人也抵不过这么多身强力壮的山匪,更何况,他还要护着沈明洹别被山匪伤到。 这时候,又有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身上来,加入了战局。一开始,沈易以为这几个人是刁承的人,可是当他看到一个黑衣人干净利落的砍下一个山匪的脑袋时,彻底傻眼了。 血滴答滴答的流淌着,可是他的利刃没有沾半滴血。 山匪虽然狠厉害,但是和这几个黑衣人相比,却是差远了。不一会,就是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当一个黑衣人将剑架在刁承的脖子上时,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护卫,着实是武艺高强。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颗颗人头就落了地,在地上不断滚着。 沈明洹已是惊愕极了,压低了声音道:“姐姐,这是楚王的人吗?” 沈妤神色肃然,摇摇头:“不,他们不是楚王派来保护我的护卫!” 郁珩的确派了人日夜保护他,想来他们一开始也想出手的,可是在看到有人先出手的时候,他们只能先按兵不动。 那么多山匪,全部成了一具尸体——除了刁承。 空气里满是血腥味,恶心的让人作呕。沈妤却是面容冷然的看着这一幕 救她的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来的?虽然那几个黑衣人没有明显的表示,但是沈妤直觉,这些人就是为了保护她。 刁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好汉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黑衣人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在他脖子架着一把剑。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喊道:“咦,怎么不见沈侧妃?” ------题外话------ 哎,由于今天重写了昨天的,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写今天的,就更的少了。明天再恢复正常罢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了结宿怨 沈妗最终还是没有被找到,姜氏派去查看的人说,沈妗的院子里满是护卫的尸体,想来是因为拼死保护沈妗被人杀死了,而消失的沈妗很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闻言,这些人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觉得掳走沈妗的人是这些山匪。 因为山匪想要掳走这些官眷,也是很明显的事。 无论刁承如何喊冤,无人相信他。再者,他本就杀人无数,坏事做尽,现在竟然敢来宁国寺打劫,自然要交由官办了。 刁承见自己逃脱不掉,便出卖了沈婳。 他被人捆绑着,被打的鼻青脸肿,趴跪在地上,一指人群:“是她,是她指使我来宁国寺打劫的,还说沈家的姑娘各个生的如花似玉,撺掇着我干出这种恶事,我是被她陷害的,我是冤枉的!”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小脸煞白的沈婳,她站在原地,惊惶失措。 刁承大声道:“就是她,就是她!” 沈婳摇摇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死到临头,想拖人下水,找个垫背的,也不该找我一个弱女子啊。我好歹也是沈家女儿,怎么会与你这等山匪搅和在一起?” 众人也觉得不可能。 沈婳可是沈家女儿,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大家小姐。沈序夫妇都不在了,她所依仗的只能是定远侯府,联合山匪毁了沈家女儿的名节,对她有什么好处? 有人看不过眼去了,冷哼道:“虽然你是个山匪,但也是个男子,就算找人当垫背的,也该是个男子,你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本就是穷凶极恶的小人,居然连女子都不放过,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是真的,这是真的!”刁承大吼大叫,“你们不要被她这副柔弱的面孔给骗了,她就是个心思狠毒的女人!” “那你说说,她为何要找到你,败坏沈家女儿的名节?”有人问道。 刁承看着沈婳的目光似乎迸发出火花,他怒吼道:“她说,是沈家五姑娘害死了她的娘亲,要毁了五姑娘为她姨娘报仇,又因为嫉妒沈家其他女儿,嫉妒沈老夫人偏心,所以要毁了沈家所有的女儿!” 沈婳眼泪流了出来,一边是演戏,一边是惊慌:“你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也从未与你说过这些话!我娘原本身体就不好,是因病去世,怎么会是五姐害死的?再者,我近来在孝期,鲜少能出府,如何能寻到你?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有能力寻到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看沈家不顺眼收买了你,想毁了沈家。如今你看此计不成,就开始栽赃陷害!” 沈婳生的面容娇美,如同枝头红杏,如今哭的泪流满面,一副悲愤又委屈的样子,很容易就会引起别人的怜惜。 这么一个娇柔的女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会和山匪合作害自家姐妹的人,况且,这根本是损人不利己之事。 这时,沈妤也适时开口道:“刁承,我不知道你攀咬我六妹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幕后指使。可是,我相信,六妹绝不会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你想胡乱攀咬,引起我们沈家的内斗,是绝无可能之事。这些话就算是到了京兆尹府衙,我也一样会这么说。” 沈婵诧异的看着沈妤,她是清楚沈妤和沈婳之间的恩怨的,可是现在沈妤竟然帮着沈婳说话? 她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过来。一个家族,不管内斗多么惨烈,在外必须是团结一致的,更何况她也不相信沈婳能和山匪勾结。 沈妤不知道沈婵想了这么多,正色道:“未免夜长梦多,诸位还是快些下山罢。” 刁承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这么多年一直占山为王,烧杀抢夺,生活的可滋润了,不曾想这次的抢劫会让他身陷囹圄。不,还会丢了性命。 他不敢相信,他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他还有许多兄弟在山里,说不定会赶过来救他。 有人催促道:“是啊,赶紧送他到京兆尹衙门罢,别留着这个祸害了。” “不错,这么个穷凶极恶之人,不要再惹出什么祸端。” 刁承被好几个人拉扯着往前走,他仍是不甘的吼叫挣扎,暴怒的眼神盯着沈婳,似乎要将她吃掉。 沈婳一颗心砰砰直跳,腿一软差点摔倒,还是沈妤轻轻扶住了她,轻声道:“天黑路滑,六妹要小心才是。” 沈婳握着黏腻腻的手心,低声道:“沈妗她……” 沈妤看着前方,淡淡道:“放心,我比你更不想让她活着,但是你不觉得,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吗?” 沈婳垂眸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她害死了我娘,总要好好折磨她的。” “你若是放心,就交给我罢。” 沈婳知道,依照沈妤和沈妗的恩怨,沈妤定然不会食言。 她道:“好,我信你。” 在宁国寺僧人的护送下,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而刁承还在惨叫着。 还未到山门,突然厚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最前面的是马蹄声。今夜众人已经受够了惊吓,听到这个声音,都下了一跳。 一个僧人问道:“来者何人?” 少倾,一群人到了众人面前。山下一片漆黑,借着烛火,众人看清了领头人的面孔。 立刻有人激动的喊道:“是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下了马,和主持问了好,道:“本官接到报案,说宁国寺遭遇了山匪……” 他四下看看,说好的山匪呢,怎么一个人影不见? 有人高声道:“郑大人,山匪已经被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杀了,如今只剩下这个土匪头子,我们正要一起下山,将他交给您呢。” 京兆尹一愣,一低头,就看见一个被揍的面目全非的壮汉,他微微愕然:“此人就是?” 他是和刁承打过交道的,仔细辨认,还是认得出的。 可是他也知道,这群山匪极为彪悍,而且还会布阵,山里设置机关。他带领官兵几次围剿都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怎么刁承会被几个护卫打成这样呢?刁承的那些兄弟呢? “可否告知,杀了山匪的几个护卫在何处?”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哦,在这呢。”有人抬手一指,“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众人也往后面望去,方才那几个护卫果真不见了。就好像几个影子,突然消失了。 京兆尹还想见识一下谁家护卫这么厉害呢,若是可能可以让他们到衙门做事。可是当务之急,是趁机解决剩下的山匪。届时,也算是立了大功,说不定皇帝还会奖赏他。 对于想将女儿送进宁王府给沈妘添堵的京兆尹,沈妤对他没有好感。她淡淡开口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劳烦郑大人了。” 京兆尹忙道:“郡主请说。” 沈妤环顾四周道:“我三姐好像被这群山匪掳走了,若是大人要上山剿匪,一定要将我三姐救出来。” 沈妗被山匪劫走了? 京兆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沈妗可是景王的侧妃,居然被山匪劫走了,那清白还在不在?看众人平淡的表情,好像都知道了,想必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侧妃被山匪劫走,景王的脸面还要吗?他作为剿匪之人,景王不会迁怒于他吗? 京兆尹反复呼吸几口,问道:“郡主所言属实?” 沈妤满面担忧:“许多人都看着呢,我怎么会说谎呢?再者,事关三姐名声,我也不好胡乱说。” 沈妤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跟着附和。同为女子,有的是真的为沈妗担心,有的是幸灾乐祸。 京兆尹的心慢慢沉下去,无论他能不能救出沈妗,他都讨不了好。 因为以往山匪打劫的是普通百姓,或者官宦人家,便不会引起皇帝注意。可是这次居然牵连到了皇子侧妃,又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自然也会惊动皇帝,想来就算他剿匪有功,皇帝还是会责骂他一番。 他只能道:“本官会尽力而为。” 他让官兵到土匪山上查看,才过了一会,官差就匆匆跑来了。 “回大人,卑职去山上查看,发现山上一片火光,还听到了杀伐声!” 众人皆是一愕,京兆尹忙问:“果真?” 官差道:“那里的动静很大,卑职应该没有看错。” 京兆尹心中不快,难道有人抢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先去围剿剩下的山匪了? 思及此,他挥挥手道:“随本官是看看。” 然后又留下一队人马,护送这些官眷下山。 刁承大声道:“大人,小人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唔……” 下一刻,他就被人堵上了嘴。 京兆尹现在满心都是,他的功劳要被人抢了,哪里有时间听一个山匪喊冤?是以他也根本不想理会刁承,转头走了。 众人目送着京兆尹离去,道:“咱们也赶紧下山罢。” 也有人欢天喜地道:“太好了,那些山匪总是寻衅滋事,打家劫舍,肆无忌惮,若是能被除去就太好了。” 也有人叹道:“只可惜了沈侧妃,怕是凶多吉少。”说完这句话,还不忘瞟一眼沈家人。 沈妤面上担忧,心中却是暗自冷嘲。 沈妗,前世你欠我这么多,今生总算是有个了结了。 京兆尹终究还是失望了,因为剿匪的人是景王派去的,所以他万万不敢和景王抢功劳的。可是他去都去了,总不好掉头回去,所以只能给景王打下手。 也不知道景王是否知道沈妗被山匪劫走之事。 但是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他自然会尽心尽力的找沈妗,可是却没有找到。是以,他只能回去了。因他不确定景王是否知道此事,所以他并未敢去景王府请罪,只是派人去沈家递了消息。 景王派人去山上剿匪一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困扰百姓多年的山匪被清除,所有人都拍手称快。不管那些世家大族和皇帝如何想,但是景王此为,赢得了百姓的赞誉。 既然百姓都说景王好,皇帝就算心思再多,还是表现的龙颜大悦,在朝堂赞扬了景王,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景王府。 景王却是十分谦虚,推辞不受,竟要将这些赏赐折成现银,捐赠给边陲之地的灾民。 身为金尊玉贵的皇子,竟有如此仁心,百姓无不称好。 可是,景王没有高兴太久,沈妗被山匪劫走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刚立下大功的景王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 天气越发热了,晌午的时候,更容易犯困。沈妤穿着薄纱轻衣,斜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窗户大开着,一阵阵风吹来,掠过院子里的树荫,也变得凉爽不少。 风轻轻翻着书页,沈妤随意的将书页压上,又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字。 正当她有些困意的时候,苏叶推门而入:“姑娘,沈妗被山匪劫走之事已经传开了。” 沈妤睁开眼睛,坐起身,笑容慵懒:“景王什么反应?” 苏叶笑了:“景王很是悲恸,已经下令让人去寻找了,并且还求到了陛下那里。原本都在笑话他的人,现在都在说他重情重义。” 沈妤摇头轻笑:“景王啊景王,他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苏叶道:“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再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自然要剑走偏锋了。现在景王在百姓眼中,不只是剿匪的英雄,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被宁王连续打压,总算是扳回一局。” 沈妤冷笑一声:“已经失去圣宠,便从民心入手,他也不算太傻。” “可是,他胆敢利用姑娘,着实是可恶!” 沈妤闭了闭眼睛:“我现在知道,原来那个黄雀是景王。沈妗利用沈婳对付我,而他却是在盯着沈妗。我自以为聪明的除掉了沈妗,让沈妗给景王扣上一顶绿帽子,却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有些震惊,也是有些愤怒的。自她重生,从来都是她利用、算计别人,没想到这次竟然反过来被人算计了。 苏叶恨恨道:“只可惜了咱们一番布置。我好不容易打入山匪内部,找到了他们的机关和布置,原想给宁王递消息,让宁王领这个功劳,却是被景王抢了先。哼,一定是景王一早就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派人截了给宁王的消息。” 沈妤若说不懊恼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她只能压下这口气,问道:“可曾查到纵火之人?” 说起这个,苏叶更是愤恨:“是陆行川!可是不知怎么,最终没有伤到姑娘。” 沈妤望着窗外艳丽的芍药,叹道:“我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么了?” 沈妤嗤笑:“是陆行舟。” 陆行舟现在投靠了景王,为了得到景王的信任,自然要为景王出谋划策。可是他偏偏对沈妤余情未了,发现了陆行川的所作所为,及时阻止了他。 但是,他偏偏又借自己的手除掉了沈妗,他知道,以沈妤对沈妗的恨意,是不会让沈妗好过的。而前世沈妗又害死了他,他便要借沈妤的手出一口恶气。 沈妤自嘲一笑:“没想到,我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苏叶道:“姑娘别生气,有机会姑娘再给他们一个教训。” 沈妤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可查清宁国寺杀了山匪的那几个护卫。” 苏叶摇摇头,有些愧疚:“奴婢无能,没有查到。楚王殿下也没有查到。” 沈妤叹了口气:“那便算了,看起来他们的主人对我们并无恶意。” 景王立了大功,又得到了陛下的好脸色,原本还想投靠宁王的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而那些左右观望的人,却是纷纷向景王道贺,景王对她们都很和气。 书房门一关,景王就沉了脸:“一群墙头草!” 穆昶笑道:“虽然见风转舵者多,但是殿下此次能扳回一局,还是值得高兴的事。” 景王笑了一声:“先生说的也是,你是没有看到,在朝堂上,宁王的笑有多别扭。本王已经派人透露给他,是我利用了沈妤,原本这个功劳该是他的,如今却是被我抢了,他还能笑着恭贺本王,本王倒是真的佩服他。” 穆昶笑道:“宁王本就是个‘笑面贤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的伪装,一时半会是不会被揭开的。” 景王捏着书案上的白玉镇纸,手指上的骨节也隐隐发白:“沈妤,你不是很聪明吗,这次还不是被我利用了?你害死我母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只是沈妗也是个蠢的,居然能被比她还蠢的沈婳算计!他给本王扣了这么一顶绿帽子,实在是对本王的羞辱!若非是先生及时给本王出主意,本王一定会被气的乱了阵脚。虽然现在侧妃被山匪劫走的事,让本王丢脸,但是勉强得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景王不无遗憾道,“原本我是想留着沈妗对付傅柠的,谁知道……” 穆昶劝道:“就算没有沈侧妃对付王妃,但是却可以让王妃自寻死路。宁王妃不是有孕了吗……” “不行。”景王道,“傅柠恨沈妘不假,但是她现在毕竟是本王的王妃,他若是做错了事,本王自会大义灭亲,可是却也会被别人认为是本王指使她这么做的。还是先留着她罢,她对宁王一往情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她。” 穆昶低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或许王妃能为殿下所用。” 景王深吸一口气:“多亏了陆行舟给本王出这个主意,只是没能烧死沈妤,真是可惜。” 穆昶笑道:“殿下,这次没能成功,还有下次。如今你得了民心,又有陆家相助,关键是陆二公子在军中有些势力,对您的大业大有助益。” 景王道:“只是,陆行川到底比不得纪家。” 穆昶斟酌道:“恕属下直言,怀宁公主也该选驸马了。” 景王并不意外:“你是说,让怀宁嫁给纪晏行?” 穆昶道:“本朝公主下嫁,尚公主之人仕途会断绝,若是嫁到掌兵权的人家,自然会被收回兵权。可是纪家不一样,就算纪晏行尚公主,陛下也不会收回纪家兵权的。” 景王思忖一会道:“本王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是纪晏行一直对本王冷冷淡淡,就算本王主动示好,他也装作听不懂,好像并不想与本王有什么牵扯。更何况,父皇精明强干,最厌恶皇子结党营私,拉拢权臣,以前的时候他可以对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 穆昶弯腰拱手:“殿下,属下可否斗胆问您一句话?” “在本王面前,先生大可以畅所欲言。” 穆昶微微一笑:“不知殿下觉得,现在陛下对殿下如何?” “父皇?”景王想了想,冷笑道,“父皇以前对本王很是宠爱,是为了扶持本王对付太子和宁王。现在,则是对本王半点信任也无,更何况出了母妃那件事,他已经怀疑是我在背后指使,若非母妃一人揽下罪名,他说不得就会废了本王了。即便本王立了功,得到了百姓的赞誉,但是父皇的欢喜却是不真,他现在不但不信任我,而且防备我。” 穆昶道:“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要顾及这么多呢?” 景王心中一跳:“先是此言何意?” 穆昶走到几案前,伸出食指在茶水中蘸了蘸,又在红漆桌面写下一个字。 景王走过去一看,面色惊骇:“先生,这可是谋逆大罪!” 穆昶面色冷然:“殿下,您觉得,您本本分分坐着景亲王的位置,陛下就会放过您吗?陛下明显就是对您起了忌惮之心,反而对宁王很是重用,若以后宁王即位,他会放过你吗?” 景王内心深处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但是他很快的就否定了。若是能名正言顺的登位,谁想做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可是穆昶说的不错,皇帝明显对他极为忌惮。不,也许,是早就对他起了杀心。 穆昶看他有所松动,又道:“殿下,性命攸关,望您深思。若以后愿望得尝,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您说谁是乱臣贼子谁就是乱臣贼子,您说谁是忠臣谁就是忠臣。当年的陛下,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天下百姓都以为德恭太子是病逝,楚王是因体弱无法成为下一任皇帝,所有人都称赞今上是一位明君,可有一人质疑当年之事?殿下,是时候做决定了。” 景王思虑一会,抬手道:“容本王想想。” 穆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景王的答案,他躬身行礼:“那属下先告退了。” 长兴侯府。 陆行舟一回府,就看到了在半路拦截他的陆行川。 他并未理会,直接越过他进了书房。 陆行川微恼,追着他进去了。 两个人,一个表情淡漠,一个愤懑不平,气氛好像不对劲。 在书房伺候的人极有眼色的掩好门退下了。 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陆行川一掌拍在书案上:“大哥,是你劝说我支持景王的,我对付沈妤有什么错,你为何要阻拦?” 陆行舟低头翻着书,淡淡道:“我让你支持景王,不是让你伤害无辜的。” 陆行川冷嘲道:“无辜?沈妤吗?她可是这世上最心狠手辣的女人!” 陆行舟抬起头,一脸严肃道:“可是,你明知宁国寺还有其他府上的女眷,为了除掉一个沈妤,你连她们都不放过吗?” 陆行川满不在意道:“若只是沈妤房间起火,必会引起众人怀疑。所以我派人在整个宁国寺放火,所有人跟着沈妤一起死,那就只是意外了。” 陆行川在战场多年,杀伐果断,手段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然不在乎这些女眷的性命。 “我原本已经收买了人在宁国寺后山的那口井下了毒,让她们昏睡,被一把火烧死。可是你却阻止了我的人,大哥,你也太妇人之仁了。” “陆行川!”陆行舟面色冷沉,“有你这么和大哥说话的吗?” 陆行川一梗,憋的脖子通红,小声嘀咕道:“大哥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对那个贱人旧情难忘,以为我不知道?” “行川,你太无礼了!”虽然沈妤和陆家结了仇,但是陆行舟还是不允许有人这么辱骂沈妤。 陆行舟为了一个仇人呵斥他,陆行川觉得委屈。他梗着脖子道:“大哥,你是我大哥,是我的榜样,你为何不能大大方方承认你喜欢沈妤?” 一提起沈妤,他的心就隐隐作痛。陆行舟死死握着拳头,低吼道:“是,我的确喜欢沈妤,对她没有一刻忘怀,可那又如何,我们……”是没有好结果的。 话未说完,却是听到“哗啦”一声,在门外响起。 陆行川神色一凛,按住了腰间的长剑:“谁在外面偷听!” 说着,他就大步过去打开了门。门一打开,外面的人就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 陆行川冷厉的表情僵住了,看清了面前泪水连连的女子,惊道:“大嫂,你怎么在此处?” 下午天气凉些的时候,一辆轻蓬马车行驶出了沈家后门,来到京郊一个农庄。 这个农庄有个地下密室,沈娴就被关押在此处,而现在,沈妗也被关押到了这里。 密室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把火把照亮了一方天地。 沈妗和被初关押到这里的沈娴一样,被满地的老鼠吓的瑟缩在角落。但是如今天气热了,又多了不少蟑螂和蚂蚁。 沈妗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眼看着老鼠爬过她的脚面,时不时的惊叫一声,不停地在空旷的密室回响。 当被多只老鼠蟑螂追着跑的时候,她吓的在地上爬,一不小心跌在地面,一张脸也被磨破了皮。 她又怕又恨,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道光亮透了进来,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门就被关上了,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她面前。 她匍匐在地,一抬眼,就看见不染纤尘的白色珍珠绣鞋,再往上,是绣花枝的裙摆,然后是精美的衣裙,就连领口和袖口上的海棠花暗纹也是极为精致。 她一下子认了出来,这是锦绣阁莫娘子的手艺。 最后,一张巧笑嫣然的面容出现她的视线。 沈妗一愣,然后爬起来,疯了一般大吼:“沈妤,果然是你!你这个贱人,是你将我关到这里的!你放我出去,快点放我出去!” 沈妤轻轻一笑,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姐,我们纠缠太久了。二房的人都完了,你却还活在我面前,我觉得甚为碍眼,每次看到你就心里膈应,所以我不想留着你了。你这个让我厌恶的女人,我是不愿看见你的,但是你我之间的恩怨需要了结一下,所以我便来了。” 沈妗伸出手探出栅栏外,表情狰狞骇人:“沈妤,你这个贱人,你这个狠毒的贱人!你最好放我出去,我可是景王侧妃……” 沈妤轻轻摇头:“三姐,别吵了,不然,会打扰二姐休息的。” 其实这个房间隔离声音的效果很好,她就是想吓唬吓唬沈妗。 说着,她拍拍手。只听到‘轰隆’一声,一道厚重的铁门打开了,却是还有一道坚实的栅栏,可以看到旁边密室的情形。 沈妤指了指:“三姐,你们亲姐妹相聚,不高兴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拔刀相向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坐在地上,脏污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打着结,铺散开来。她衣衫凌乱,已经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却是散发着浓烈的臭气。 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姿势也很是怪异。而她面前是个香案,上面摆放着一尊牌位。 沈妗呼吸一滞,虽然这个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是多年的相处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个女子,是她的亲姐姐沈娴。 她不由觉得更为恐慌。在她的印象里沈娴虽是庶出,却一直温柔娴静,心高气傲,容色秀丽。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姿?短短时间,她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怪不得那些官差怎么也找不到沈娴,原来是落在沈妤手中了。 而她现在也被沈妤关到了这里,沈妤是不是会像折磨沈娴一样折磨她? 她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膛,呼吸越发浓重,直勾勾的盯着沈娴,一时忘记了质问沈妤。 沈妤唇角轻挑:“怎么,你们姐妹多日不见,三姐看了如此久还没有看够吗?也罢,你就多看一会罢,珍惜你最后的时光。” 沈妗忘记了发怒,转头望着她:“珍惜……珍惜什么时光?” 沈妤笑道:“珍惜你身体还能齐齐整整的时光啊。” 这是明晃晃的恐吓! 沈妗握紧了拳头。不对,这怎么会是恐吓呢?沈妤既然敢将她带到这里来,又让她见到沈娴,说明已经想好会如何折磨她了。 思及此,她越发恐慌,可是到这个时候,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向沈妤求饶。 她仍是色厉内荏道:“沈妤,你实在是胆大包天。我是景王侧妃,你竟然敢私自囚禁我!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放我出去,若是被人查到,你会是什么罪名?”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抬手掩唇,宽广的袖子垂下,上面的花纹娇妍精巧,衬得她的手腕越发纤细白皙。 “被谁查到?景王吗?” 沈妤嘲讽的笑容格外刺眼,沈妗越看越气。她大声道:“虽然我只是个妾,但却是侧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沈妤下颌微抬:“我就这样做了,你能奈我何?” 沈妗一下子委顿在地,伸出栅栏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是啊,她威胁沈妤又有何用,沈妤不放她出去她有什么办法? 她咬咬牙道:“沈妤,我们之前虽然略有龃龉,但好歹是一家子姐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沈妤收敛了笑容,冷冷道:“那你想过你之前是怎么对我的吗?你可曾想过你们二房如何对待洹儿的吗?你们一家人,流着同样的血,有着最近的血缘关系,一样的肮脏,一样的自私自利。竟然还想夺取爵位,夺取不属于自己的景王妃之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沈妤的态度不但没有任何软化,反而是肆无忌惮的羞辱她。沈妗恨不得将沈妤千刀万剐,但是她知道若是想活命,就不能激怒沈妤。 是以,她奋力压下勃发的怒气,道:“就算我做错了事,可是你不是好好地吗,你和二弟不是毫发无损吗?反观我母亲、父亲和大哥,被你害成那个样子,难道你还不满意吗,非要赶尽杀绝吗?” 沈妤声音和缓,却是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沈妗,若是我蠢,就活该被你们算计吗?若非我早有准备,洹儿就活该被你们害死吗?你说的轻巧,实际上让人作呕。” 沈妗抱住头,失声尖叫:“可是二房已经付出代价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毕竟是你堂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沈妤扬唇一笑:“沈妗,以前的事我倒是可以不追究,但是这次的事呢,就算了吗?” 沈妗目光躲闪,装傻充愣道:“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沈妤嘲讽的笑笑:“事到如今,你就算不承认也是无用,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你算计我在先,还不准我反击吗?沈妗,你可知你败在哪里了?” 沈妗恨恨的盯着她。 沈妤道:“自作聪明。” 沈妗心跳一停:“你说什么?” “沈妗,你觉得自己聪明,可是别人也不傻。就算曾经傻,在看过这么多算计后,也变聪明了。”沈妤淡淡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妗哑声道:“沈婳!那个贱人,她竟敢算计我!” 沈妤嗤笑:“得了罢,沈妗。难道你杀了别人的亲人,还要别人感恩戴德,被你利用吗?做人,怎么能这样呢?” 沈妗大声道:“沈妤,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把我们关到这里来,你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可是皇家侧妃,皇家人!” “沈妗,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罢?”沈妤轻声道。 沈妗声音僵住:“什么传言?” 沈妤叹息一声:“京城人人皆知,你被山匪掳走,不知所踪,恐已失了清白。你觉得,就算你回到景王府,景王会允许你活着吗?他的侧妃被山匪玷污,可是他的污点。按照惯例,失了清白的女子都是要自尽或者常伴青灯古佛的。所以,我将你关起来,没有任何人会去查。他们只会以为你是被山匪杀了,或者不堪受辱羞愤自尽。” 沈妗怔愣在原地,片刻后,她大声喊叫起来:“沈妤,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叶用鞭子恨恨抽过去,怒斥道:“别用你那双脏手碰我家姑娘。” 沈妗撕心裂肺的喊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 苏叶轻嗤一声:“奴婢的确算不得什么东西,可是能被关到这里来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吗?沈侧妃,在说我的时候,你先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罢。” 沈妗见服软没用,只能大声叫骂:“沈妤你这个贱人,快放了我!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我!” 沈妤好整以暇道:“骂够了吗?” 苏叶道:“沈侧妃还是省点力气罢,这里每天就供应一顿饭,不然饿的时候,怕你撑不住。” 沈妗眼中氤氲着泪水,顺着栅栏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她呜呜咽咽的哭着,道:“沈妤,这世上竟然有你这样狠毒的女人,是你将我们二房害成这样的……早知如此,当初在你小时候就该杀了你……” 沈妤道:“狠毒的人是你们罢。” 沈妗缓缓转过头,眼神刻毒:“都是你害的,就是你害的。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恨你,讨厌你!” 沈妤笑了:“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沈婳如此,沈娴如此,你亦如此。” 沈妗厉声道:“我明明处处比你强,凭什么要被你压一头?因为沈妘是嫡长女,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嫁去王府,因为你是长房嫡女,自小有姐姐和祖母宠爱,所以你得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就连婚事也是!你为什么不去死,沈明洹为什么不去死!若非是他占着爵位,我们能被逼无奈做那些事吗?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凭什么地位要高出我父亲,我大哥文武双全,爵位合该是他的!” 明明是贪得无厌,觊觎别人的东西,却说成被逼无奈。二房一家子的完全不知礼法道德为何物。 沈妗大叫道:“就是你和沈明洹,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那些地位、宠爱,景王妃的位置,通通是属于我的!” 沈妤讥笑一声:“人往高处走,你想往上爬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这副嘴脸,实在是太可笑。要怪你就该怪沈序,怪他为何出生太晚,没有成为嫡长子,怪吕氏为何不是世家贵女,让你嫁不去高门做正妻。沈妗,这都是命,你就得受着,迁怒于人,只会越发让人瞧不起你。” 沈妗恼羞成怒:“沈妤,你心肠如此之毒,比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妤柔声道:“你错了。你那叫狠毒,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你以为我对付二房的事祖母不知道吗,她老人家心如明镜,却不阻止,你可知为何?” 沈妗愤恨道:“自然是因为那个老太婆偏心你!” 沈妤垂眸笑笑:“事到如今,你还是那么自欺欺人。祖母之所以对我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她是个正直无私的人,早就看清了你们二房的真面目。她给过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不领情。那么,为了沈家的将来,为了沈家全族,祖母只能舍弃你们了。” 沈妗不愿相信:“你胡说,父亲毕竟是祖母的亲生儿子,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谋害父亲?” “我所言是否属实,你心里清楚,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不会逼迫,反正——”她莞尔一笑,灿若云霞,“二房已经完了。” “这下你高兴了,你满意了?!”沈妗张牙舞爪道,“贱人,贱人!” 沈妤轻叹:“翻来覆去就这两句骂人的话,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能不能说点新词?另外,我的确很高兴,很满意,你听明白了吗?” 沈妗长长的指甲掐入掌心:“沈妤,你到底这样才能放过我?” “放过你?前世的时候,你可未想过要放过我呀。”沈妤指指心口,“被好姐妹背叛的滋味,我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心还会痛呢。” 漆黑的密室只点燃着一只火把,她的面容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黑暗中,她唇角含笑,就像深夜绽放的昙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感觉……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向她讨债的厉鬼! 沈妗吓的倒退了一步:“你……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沈妤声音温和如情人的呢喃:“别急,我还有件事要告知你。你可知,陆行舟恨不得杀了你,他明知我要对付你,却故作不知,就是想借着我的手报仇呢。” 沈妗更不想相信了,她立刻道:“你胡说!我与他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眼睁睁看我死。他……他以前对我一往情深,若非你从中作梗……” 沈妤淡淡接过话去:“你就可以继续脚踏两只船了是吗?” 沈妗面色窘迫,她不愿承认她是个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子。她一边想要嫁给景王,又想一直勾着陆行舟。 沈妤道:“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陆行舟一时被你迷惑,等他想清楚了,对你只有无边无际的怨恨。扪心自问,你落到这样的下场怪谁?若非你贪得无厌,得陇望蜀,你也会一生幸福美满的。” 沈妤说的是前生。 即便前生陆行舟对沈妤极为残忍,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陆行舟是个痴情的人,也是个有担当的人。 只是他的痴情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陆行舟爱一个人,会为她付出一切,可是他厌弃一个人,就会弃若敝履,这种爱看似无私,实则自私。 若沈妗安守本分,和陆行舟在一起,她一定会一生平安喜乐。陆行舟一定会很宠她,恨不得将一颗心挖出来给她看,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捧到她面前,成为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可是她不知珍惜,对她来说,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沈妤和陆行舟都是她的踏脚石。 沈妗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这一刻,她是从未有过的悔恨。 她是脑袋坏了,才痴心妄想嫁给景王做正妃,若她没有这么多心思,她会嫁给陆行舟,成为京城所有女子羡慕的人。 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她冷笑道:“就算他恨我又如何,你对他痴心一片,不也没能嫁给他吗?” 沈妤释然一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嫁他,是因为我不愿意,我早就不在意他了。” 说着,她挥挥手,苏叶打开牢门进去了,又迅速关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沈妗感到了死亡来临的恐惧,她坐在地上往后蠕动着:“你……你要做什么?” 苏叶拔出剑:“你和沈娴是亲姐妹,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她变成什么样子,你也要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我不要!”沈妗声音尖锐,“沈妤,五妹,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我保证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再也不敢与你作对了……” “晚了。”沈妤道,“从你害死我的那一刻起,我对你的姐妹之情已经没有了。这是你的报应,你得受着。” 她神色清冷道:“苏叶,开始罢。” 从密室出来,外面是艳阳高照。沈妤望着炽热的太阳,有些不适应,抬手用袖子挡住阳光。 这时候,一片巨大的阴影挡在她面前。沈妤放下袖子,看清面前的人,皱眉道:“纪世子为何在这里?” 这可是她的农庄,纪晏行怎么进来的?还有,他怎么知道她在此处? 纪晏行一身紫衣,风流倜傥,落落洒脱。他一双含情眸子弯起,笑道:“听闻你到了这里,我正要见见你,所以就跟来了。怎么,都处理好了吗?” 他说的是沈妗。 沈妤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对我的事情还真是了如指掌。” 纪晏行拂了拂耳边的头发:“不过是些许小事,只要有心,自然能查到。” 沈妤抿抿唇:“你跟踪我?” 虽然她用询问的语气说出来,但是她已经确定了。 纪晏行十分厚脸皮道:“话别说的如此难听,我是保护你。” 沈妤笑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世子的一片好心?” 纪晏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若是宁安妹妹执意要谢我,我也不会推辞。” 沈妤冷了脸,正色道:“宁国寺走水那天,杀了山匪的那几个护卫,也是你派去的?” 纪晏行没有否认,笑的十分欠揍:“宁安妹妹果然是冰雪聪明,这么难的问题一猜就猜到了。” 沈妤忍住要打他一顿的冲动,道:“真是劳烦世子了,您的人救了我,我自是感激不尽,但是我不需要您的保护。我不管那些人隐藏在何处,请世子立刻撤走。” 她的目光隐藏着怒意,就像是发怒时的小狼,明明想伸出锋利的爪子,却是又收回去了。纪晏行一双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满是笑意,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不由自主的,他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道:“若是我不撤走,你会如何?” 沈妤唇角牵起:“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纪晏行饶有兴趣道:“怎么个不客气法?是打我一顿,还是让楚王的人赶走我的人?” 沈妤瞥他一眼:“既然世子什么都知道了,就不必我多说了罢?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亦不愿你监视我。” 纪晏行长叹:“楚王果然思虑周全,看来他果然十分喜欢你。” 沈妤面色越发冷了:“这就不劳世子操心了。” “你呢?”纪晏行漫不经心道,“你也中意他吗?” 沈妤一时哑然,道:“世子,这好像不是你该管的。你若是真的那么闲,不如再在京城闯点祸,给陛下添点堵,说不定他就放你会北地了。” 纪晏行却是不依不饶道:“你真的中意他?” 沈妤终究忍不住发怒了,她冷笑道:“与你何干?” 纪晏行勾勾唇角:“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自然是与我无关。但是我想提醒你一句,你和郁珩还是走远一些比较好。你应该知道以他的身份,你若和他在一起,会给沈家带来麻烦的。” “这一点,就不劳烦世子提醒了。” 纪晏行摇头笑笑:“我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但是就算最后郁珩真的能上位,你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沈妤猛然回头凝视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晏行笑道:“没什么,就是说你们不合适。” “纪晏行,我到底与谁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 纪晏行难得一本正经道:“你是个极为理智的人,我想知道,所谓男女之情和家族利益,你更在乎哪一个?” 沈妤微怔,张张嘴道:“我……” “家族是吗?” 沈妤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纪晏行笑容浮起:“你若果真为沈家着想,就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沈妤觉得可笑,纪晏行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管她的事? “我不能和楚王走得太近,难道要和你走得近?” 纪晏行是镇北王世子,也是皇帝扣下的人质,和他走近只怕会更危险。 没想到纪晏行脱口而出:“自然。” 沈妤一愕,她以为纪晏行又在开玩笑,可是她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的确是认真的。 她迟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纪晏行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相信我,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沈妤拿开他的手,挑眉冷笑:“纪世子又在说什么胡话?纪家的处境,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可不想和纪家扯上一丁点关系。” 纪晏行看着自己的手,轻笑出声:“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 沈妤除了觉得莫名其妙,并没有觉得羞赧。她道:“纪世子喜欢我么?” 纪晏行笑声更加爽朗:“我们有幼时的情谊在,你看我几次三番帮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沈妤扯了扯唇角,纪晏行的话从来只有三分信。 纪晏行轻咳一声:“当然,幼时我对你做过不好的事,但那时年纪还小,你就不要与我计较了。” 沈妤道:“纪世子是个聪明人,自然应该知道我们两家不该走的太近,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犹豫了一下,纪晏行道:“有些事我暂且不能告诉你,待时机成熟你就会知晓了。但是无论如何,你和郁珩是不该在一起的,我们在一起才是众望所归。” 沈妤目光无波无澜,审视的看了他一会:“世子说完了吗?” 纪晏行:“……”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世子也请回罢。”沈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这个农庄可是我的,外人不得擅闯。” 纪晏行见她没听进去,只能死皮赖脸的跟在后面。 苏叶气闷,这个镇北王世子,不但明目张胆的挖楚王殿下墙角,还这么不要脸。若是楚王能向纪晏行学学,说不定早就赢得姑娘的芳心了。 苏叶气呼呼的往前走,掀开车帘道:“姑娘,天色晚了,咱们赶紧回去罢。” 紫菀抬头望了望天,心头疑惑,天色晚了吗? 沈妤乘坐的马车很是低调,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可是纪晏行骑着高头白马跟在后面,就引人注目了。 这样一个俊朗不凡又气质不俗的男子,想来马车里的人身份也是无比尊贵。 也不知道马车里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不过看苏叶坐在车辕上,想来里面的人是个姑娘? 沈妤觉得庆幸,幸好她没有在街上抛头露面,否则那些小姑娘嫉妒羡慕的目光会将她射穿的。纪晏行也太招摇了。 马车路过珍宝阁,沈妤让马车停下了。 “苏叶,你去告诉纪晏行,就说我要在街上逛逛再回去,不必劳烦他护送了。” 苏叶心中雀跃,姑娘有意赶纪晏行走,看来心里最在意的还是楚王。 纪晏行听了苏叶的话,策马到了沈妤的马车旁边,隔着帘子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记着我说的话。” 微风吹过,帘子微微扬起,透过缝隙,看到沈妤精致的侧颜。她淡淡道:“世子请回罢。” 纪晏行无奈的笑笑,给了马儿一鞭,马儿撅起蹄子跑了。 沈妤下了马车,进了珍宝阁。殊不知,这一幕被临水阁二楼雅室的人尽收眼底。 从珍宝阁出来,一个灰衣侍从拦在了沈妤马车前,神色倨傲道:“宁安郡主,我家主子请您上去一叙。” 听这语气不善,沈妤面容平和道:“不知你家主子是谁?” “郡主上去就知道了。” 苏叶在沈妤身后保护着,闻言不禁冷了脸色:“你家主子好大的气派,居然敢命令我家郡主?” 紫菀也道:“是啊,你不说你家主子是谁,我们凭什么上去,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灰衣侍从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仍是不掩居高临下:“我家主子是怀宁公主。” 原来是公主啊,公主的确比郡主品级高,怪不得此人这般骄傲。 但是安德妃都死了,安家也被灭门了,皇帝也不像以往那样宠爱她了,她还是这么目中无人。 不过,这样很符合她的性格。 “不知怀宁公主请我过去所为何事?”沈妤眸光一闪。 侍从不容置疑道:“郡主上去就知道了。” “姑娘……”紫菀略有担忧。 沈妤微笑道:“公主相邀,莫敢不从,请带路罢。” 她和怀宁公主并无交情,怀宁公主请她过去,难道是为了景王和安德妃的事? 罢了,她就会会这个高傲的公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跟着灰衣侍从来到了二楼雅室,一开门香风阵阵扑面而来。 怀宁公主穿着海棠红绣牡丹长裙,白皙的肌肤,水汪汪的杏眼,尖尖的下巴,嘴唇上抹了艳红的口脂,满头华丽的首饰,整个人艳丽逼人,光彩夺目。 但是沈妤一出现,她的美丽生生被压去了几分。沈妤只是一袭青色衣裙,不施粉黛,却是瑰姿艳逸。发上只插着一支白玉簪,清雅又不失明艳。 怀宁公主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收紧,即便她也是个女子,也被沈妤的容貌惊艳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嫉妒和怨恨。 想到方才她看到的那一幕,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燃烧起来。 她那么喜欢纪晏行,无论是纪晏行的身份、容貌、还是气质,都令她着迷。可是她却得不到纪晏行一个眼神,沈妤又凭什么得到他的另眼看待? 她可是皇室公主,沈妤不过区区郡主,怎么敢抢她看上的男人? 她越是愤怒,笑的越发娇媚:“宁安郡主终于过来了,快请坐罢。” 沈妤给她见了礼,坐在了她对面。 即便怀宁公主对她很是客气,但是她仍然能察觉出怀宁公主对她的敌意。沈妤心中纳罕,不知道怀宁公主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怀宁公主和颜悦色道:“宁安郡主出府游玩?” 沈妤矜持的笑道:“不过是出去散散心罢了,公主今日怎么有时间出宫?” 安德妃死了没多久,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伤心。 雅室里只剩下几个心腹,怀宁公主道:“我和郡主一样,出宫散散心,郡主只有一个人吗?”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沈妤道:“的确只我一人。” 怀宁公主一只手在袖子里握紧了,另一只手掩着唇咯咯笑了:“可是,我方才分明看到,晏行哥哥也是和郡主一道的。” 沈妤恍然大悟,她总算是明白怀宁公主为何要请她一叙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怀宁公主竟然看上了纪晏行。 不过细细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纪晏行的确很容易讨姑娘们喜欢,公主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沈妤微笑道:“不过是偶然遇到罢了,世子好心,送了我们一程。” 怀宁公主执起茶盏:“哦,是吗?” 纪晏行对她冷漠以待,从不会主动送她!怎么偏偏就看上沈妤了呢? “当然。”沈妤道,“公主对纪世子很感兴趣?可惜,我与世子并不相熟。” 听沈妤说她和纪晏行不熟悉,怀宁公主心里舒服了些,但还是觉得不甘:“那天严家马场上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听闻陆二公子差点伤到小侯爷,晏行哥哥特意赶去为小侯爷出气呢,此事可是真的?” 她的视线紧锁着沈妤,不放过沈妤的任何细微的表情。 沈妤被这个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她云淡风轻道:“的确是真的。” 怀宁公主手一抖,差点将茶盏扫落在地。她笑吟吟道:“晏行哥哥还是第一次为人打抱不平呢,郡主真是幸运。” 沈妤看清了怀宁公主的真实目的,也不再客气,道:“这应该是舍弟的幸运。” 怀宁公主温和的嗓音带了几分质问:“郡主不是说与晏行哥哥不相熟么,他为何会做出此举呢?” 若说方才沈妤还想应付应付怀宁公主,赶紧离开,现在她却是不高兴了。 怀宁公主喜欢纪晏行就去追好了,凭什么质问她? 她的声音也含了三分冷意:“关于此事,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也很奇怪,纪世子为何要管这种闲事,公主若是好奇,可以去问问他,反正世子进宫的机会很多。” 怀宁公主的目光冰寒如刀:“郡主不要打马虎眼。关于晏行哥哥,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看起来风流不羁,可实际上,他待人冷漠,不近女色。每日喜欢吃喝玩乐,甚至总是在京城闯祸,但是为别人打抱不平的事,他从未做过,更不会主动护送一个女子。你还敢说,你和他不熟悉吗?” 沈妤低头转动着茶盏,再抬起头,神色冰冷:“所以,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 怀宁公主抬起下巴,傲然睥睨道:“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沈妤不紧不慢道:“然后呢,公主打算如何?” 怀宁公主面色一冷。 沈妤笑容讥讽:“就算我真的和纪世子有些交情,又与公主何干,你凭什么到我面前兴师问罪?难不成,我与谁认识,还要经过公主同意?再者,我对纪世子没兴趣,是他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也是他自作主张多管闲事。公主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去问他,与我何干?” 怀宁公主的表情被冻住了:“沈妤,你竟然敢与我这样说话?” 沈妤眸中涟漪轻漾:“是公主无理在先,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难道实话实说也是罪过吗?若是公主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与公主一同进宫,让陛下和太后、皇后娘娘评评理,公主以为如何?” “沈妤——”怀宁公主本就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很容易就被沈妤激怒了。 皇帝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了,对待皇兄也不如以往亲近,若是她无理取闹被皇帝知道了,定然会被斥责的。 但是她实在是太喜欢纪晏行了,所以她想也没想就认为是沈妤的错。再者,她是皇室公主,沈妤不配靠近她看上的东西,她自然也可以以身份压人。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沈妤这么大胆,竟然敢反驳她! 怀宁公主怒极反笑:“沈妤,纪晏行他喜欢你。” 沈妤原本想解释,但是又觉得没必要。在怀宁公主这种人眼里,只要她看上的男人靠近别的女子,就是那个女子的错。 沈妤眉梢微挑:“那又如何?” 怀宁公主声音尖锐:“自然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了他!” 沈妤冷冷拂袖:“公主请慎言。你得不到纪晏行的喜欢,与我何干?与其迁怒于我,不若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令他如此厌恶!” 说着,她站起身:“若是没有别的事,宁安就告辞了。” 沈妤居然说纪晏行厌恶她,不,这不是真的! 怀宁公主猛然站起身,不小心撞倒了桌案,上面的茶壶茶盏全部滚落在地,发出碎裂之声,她衣服上也沾上了茶渍。 她追上去,怒道:“沈妤,你给我站住!” 听到这道声音,外面守着的护卫涌了进来,抽出刀剑,将沈妤几人团团围住。 苏叶何曾见沈妤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怒火燃烧,也抽出腰间软剑,保护着沈妤。 紫菀也是愤愤不平,环顾四周,轻声道:“姑娘,这怀宁公主也太过分了。” 沈妤笑容淡淡:“怀宁公主,我可是太后亲封的郡主,宁王妃的亲妹妹,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随意指使人对我拔刀相向。” 怀宁公主目光阴冷的像一条毒蛇:“我大可以杀了你,然后再伪造成你意外身亡的假象,比如坠崖,比如马车被撞翻,又比如有刺客暗杀你。连同你的婢女,一起死。总之,不会让人怀疑到我身上。” 苏叶厉声道:“怀宁公主,你太嚣张了!我家姑娘不但是太后宠爱的郡主,还是慕王嫡亲的外甥女,你敢杀了我们姑娘,若是被陛下知晓,看他会不会原谅你!” 怀宁公主心头一跳。若是传到慕容国那里,有些想挑起纷争的慕容国人就出师有名了,慕容国实力和大景旗鼓相当,若非万不得已,康和帝不会发动战争…… 可是,若不杀沈妤,难解她心头之恨,大不了她将跟着沈妤来的人都杀光好了。 她知道苏叶会武功,吩咐道:“先将这个丫头杀了!” 说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护卫都靠近了苏叶,苏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再来十个她也不怕。 沈妤却是担心苏叶受伤,她神色冷漠:“公主,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怀宁公主残忍的笑笑:“我是皇室公主,我看上的东西必须属于我,同样的道理,我想杀谁就杀谁。” “哦,是吗?”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可是沈妤却是觉得这声音中压抑着怒气。 男子一袭朴实无华的白衣,广袖飘扬,腰缠玉带,丰神俊朗,美如冠玉,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正是楚王郁珩。 面对众人惊愕的眼神,郁珩来到怀宁公主面前,面上含笑,眼底却尽是寒霜:“怀宁,你敢不敢将你方才说的话,再去皇叔父那里说一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仇人见面 怀宁公主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堂兄,你怎么来了?” 郁珩道:“不过是偶然路过罢了,又听闻你请宁安郡主过来叙话,我想着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怕你贸贸然闯出什么祸事,所以特意来提醒你,果然,我所料不错——”实际上,是沈妤身边有他安排的人,快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这样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拿着刀的护卫。 “怀宁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连太后亲自册封的郡主都敢杀。现在本王也在,亲眼所见了此事,怀宁是不是也要杀本王灭口?” 怀宁公主有些慌张,她干笑道:“怎么会,堂兄说笑了。” “说笑?”郁珩笑容温和。 怀宁公主心中暗恨郁珩多管闲事,可是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郁珩是先太子嫡子,身份尊贵,可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说实话,怀宁公主是瞧不上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郁珩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她却是有点怵他,素日也不敢和他说几句话。 再者,康和帝为了名声,自然待郁珩宽厚,所以就算闹到御前,皇帝也只会向着郁珩,她是讨不了好的。 思及此,她强笑道:“正是如此,我不过是和郡主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郡主当真了。但也是我太任性,吓到了郡主,其实我不过是想和郡主多说几句话罢了。” 说到此处,她扬声道:“你们还不快退下!吓到了郡主和楚王殿下,你们担当的起吗?” 众护卫面面相觑,赶紧收回刀出去了。 郁珩轻轻一笑:“怀宁说错了,就算比这还大的阵仗,本王也不会被吓到。” 不知是不是怀宁公主的错觉,她觉得郁珩在威胁她。 她赔笑道:“自然,堂兄是堂堂亲王,就算几位皇兄见到你都要让你三分,谁又敢拿刀对着你呢?” 郁珩不置可否,终于回头看着沈妤,眼中是压抑的情愫和关切。 “郡主没有被伤到罢?” 沈妤淡淡笑道:“劳烦殿下相助,宁安无碍。” 郁珩颔首:“那就好,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宁王妃要担心了。” 怀宁公主心下一跳,郁珩话里话外又在警告她。宁王现在炽手可热,宁王妃是沈妤嫡亲的姐姐,若是此时被沈妘知道了,告到帝后那里可就不好了。安德妃不在了,皇帝说不准就会迁怒景王。 她方才实在是太愤怒了,所以一时冲动就想杀了沈妤。 她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容,走到沈妤面前,握住她的手:“让郡主受惊了,我只是不想郡主这么快离开而已,是那群护卫以为我与郡主出了什么事,自作主张冲了进来。等我回去将他们全杀了,为郡主出口气可好?” 沈妤笑着抽出手:“公主说的也不算错,方才那些护卫冲进来的时候,我的确吓到了。既然公主想杀了他们为我出气,那宁安就却之不恭了,公主派人将那些护卫的人头送到沈家即可。” 怀宁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说这话只是做戏,哪里会真的杀了护卫为沈妤出气,她也以为沈妤会顺着台阶下去,可是没想到她真的要那些护卫的命。 那些护卫都是她的人,沈妤这么做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沈妤善解人意道:“怎么,是公主舍不得吗?既然公主舍不得那就算了,横竖我不过是受些惊吓,不是什么大事,想来祖母和大姐也不会太过担忧的,景王也不会责怪公主。” 怀庆公主知道沈妤在威胁她,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明日我就派人给郡主送去。” 沈妤笑道:“如此,宁安就静候佳音了。” 苏叶轻哼一声:“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沈妤点点头,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我知道公主想与我多说一会话,可是时间不早了,宁安该回去了,否则祖母会担心的。若是有时间,宁安自会奉陪,只是下次,公主不要动不动就用刀拦人了。” 怀宁公主的嘴角裂开一道口子,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郡主说的是,郡主慢走。” 沈妤颔首微笑:“告辞。” 等沈妤走了许久,郁珩才道:“那本王也告辞了。” 怀宁公主笑道:“堂兄慢走。” 看着郁珩的衣角消失在门外,怀宁公主将身边的绣凳砸到了墙上,嘶吼道:“贱人,都是贱人!” 宫女想劝又不敢劝,战战兢兢道:“公……公主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怀宁公主直勾勾的盯着她,抬手给了她一巴掌:“这就是你说的能除掉沈妤?” 宫女一下子栽倒在地,捂着脸哭出声来:“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您要罚就罚我罢,但是千万别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怀宁公主一向趾高气扬,一开始她想杀了沈妤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但是又不敢劝,只能多说些谄媚的话。谁知沈妤刚走,怀宁公主就将气全部撒到自己身上。 怀宁公主厉声道:“没你这种贱婢在本宫身边胡乱出主意,本宫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区区一个郡主,也敢不将本宫放在眼中!” 宫女爬起来,小心地道:“您别生气,只要您能消气,怎么罚奴婢都好。” “真的?”怀宁公主斜睨着她道。 宫女声音颤抖:“是……是……” 怀宁公主露出一抹残忍的笑,高声道:“来人,将这个混账贱婢拖出去,丢到笼子里喂狼!” 宫女惊恐的望着她,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主,求您饶了奴婢罢,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罢……” 怀宁公主挥挥手:“好吵啊。” 立刻有护卫进来,将她拖了下去。 宫女头上鲜血淋漓,手指甲扣在地上都掉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印子。 她还在大喊着:“公主饶了我罢,求您饶了我罢……” 可是怀宁公主却是无动于衷,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品茶。 宫女被拖出去,开始谩骂:“怀宁公主,你这个狠毒的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 接下来变成了闷哼,然后晕了过去。 是护卫拔下了她的舌头。 “茵儿。”怀宁公主神色懒懒道。 目睹了方才那个宫女惨状的茵儿,浑身颤抖的走上前去:“公主有何吩咐?” “初雪如何了?” 初雪是怀宁公主养在宫外别苑的一只雪狼,因为长得好看,一身毫无瑕疵的白色皮毛,又很有野性,所以怀宁公主很喜欢它,而且还派了专人照料,一日三餐比人吃的都要精细。 可是就这样精心的照顾着,还是生病了。为此,怀宁公主大发雷霆,杀了给雪狼做饭的厨子,和照顾它的十几个婢女护卫。 其实,不只是雪狼,怀宁公主的别苑还有老虎、狮子、蟒蛇等动物,她一有时间就去看它们,最喜欢观看的就是动物吃人。 她会将活人和它们关进一个笼子里,亲眼看着活人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失去力气,再看着他们被野兽分食。一个大男人看了尚且觉得害怕,她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她喜欢猛兽,却不喜欢柔弱的动物,比如猫儿狗儿都是她发泄怒气的对象,当然也是那些猛兽的盘中餐。 手段之残忍,难以想象,就连沈妤也自愧弗如。 而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抓了沈妤去喂狼。 茵儿是见识过怀宁公主的手段的,她表现的越是害怕,怀宁公主就越生气,很可能也会将她喂狼。 她尽量声音平稳道:“回公主,方才别苑的人来禀告,初雪已经好多了,想必再过两天,就会恢复以往精神奕奕的模样了。” 怀宁公主手撑着下巴,还算满意道:“这就好,多喂几个人给它,想来病好的会快些。” 茵儿笑道:“有您关心初雪,它一定会很高兴的。” 怀宁公主道:“这样说起来,我倒是想它了,横竖天还没晚,我先去看看它罢。” 茵儿见她不再生气,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她扶着怀宁哥公主起来:“公主请。” 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沈妤一无所知,她现在来到了一品楼品茶。 郁珩坐在沈妤对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没有别人在,他就不用压抑对她的柔情了。 沈妤将一盏茶推过去:“这里的云雾茶虽然比宫里赏赐的略逊一筹,但也是很好的,你尝一尝。” 郁珩端起茶盏,与她的手指碰了碰,沈妤一瞬间就缩了回去。 茶盏端到唇边,他并未沾一滴,温声道:“今日你受惊吓了。” 沈妤长密的眼睫眨了眨,道:“不过是些许小事,算不得惊吓,只是无故招惹了这些麻烦,觉得有些可气而已。” 郁珩笑意渐浓:“你无事就好。” 沈妤道:“我身边有人保护,只苏叶一人就能对付那些人,殿下委实不必亲自过来。” 郁珩自然知道沈妤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他还是担心她,要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才好。 郁珩垂下眼睛:“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不放心的。” 沈妤只觉得这一瞬间心跳乱了节奏,她明白郁珩这话的意思,仍是面色平静道:“殿下多虑了。” 想到了元骁禀告的事,他心中郁闷,斟酌着道:“纪晏行去见你了。”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沈妤轻轻一笑道:“是,他去农庄寻我了。” 郁珩故作镇静道:“哦,他说了什么?” 沈妤抿了一口茶:“也没什么,他的话一向当不得真。” 郁珩笑容和声音依旧很柔和:“怀宁公主心悦纪晏行,并且景王有意用联姻来拉拢纪家。怀宁公主会找你麻烦,也是纪晏行连累你的。所以,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这两个人说的话是一样的,沈妤觉得好笑。她假装没看出郁珩的私心,点点头:“景王果真是坐不住了吗?明知道皇帝最讨厌什么,居然还想和纪家联姻。” 郁珩道:“就算他安守本分,最后也难逃厄运。倒不如抢占先机拉拢一些权臣,皇帝反而不能轻易动他了。” “你说的不错,只是未必能如他所愿。看起来,纪晏行好像很不喜欢怀宁公主,景王的计划会落空的。” 郁珩提醒道:“皇室公主大多心高气傲,怀宁公主更是骄横跋扈,心性残忍,她看上的东西绝不会放手。如今她记恨上了你,你以后要小心些。” 沈妤笑容轻柔:“是,我会小心。” “对了,关于镇北王的事,你查到了多少?” 郁珩微微一笑:“倒是查到了一些。” “说来听听。” “镇北王纪家,祖上都是以打铁为生,后来纪宗年纪轻轻就去从军了,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当时还是瑞王的康和帝。纪宗虽然不是出身世家名门,也没有经过名师指点,但在打仗上很有天赋,也很讲义气,瑞王又礼贤下士,不嫌弃他的出身,他对瑞王感激不尽,便做了瑞王的支持者。后来瑞王登上皇位,封他为异姓王,这么多年一直镇守北地,手掌兵权,所以敌国才不敢侵犯大景……” 沈妤却是摇头笑笑:“殿下,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郁珩一笑:“自然,还有其他的事。”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纸:“这些都是有关镇北王的事,事无巨细,足够你了解他的为人了。” 沈妤接过去,看了一会道:“没想到镇北王倒是个很痴情的人,即便发达了,也不忘糟糠之妻。” 郁珩饮了一盏茶,清润的眸子倒映出点点光芒:“纪夫人是镇北王的结发妻子,即便当初他一无所有,也对他不离不弃,所以镇北王很是感激她,对她很是迁就。” 沈妤笑道:“关于纪夫人,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听闻镇北王在外面威风凛凛,一回到家里,却不敢顶撞自己的夫人。有传言说,镇北王很惧内,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呢。” “的确如此,镇北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皆是纪夫人所出。” 沈妤轻笑:“也难怪纪晏行养成那样的性子。” 父母恩爱,没有庶出兄弟勾心斗角,他自然生活的很是恣意。 沈庭和护国公主感情也很好,但是要让护国公主向纪夫人那样教训自己的夫君,是不可能的。 郁珩淡淡一笑:“你若是嫁给我,我身边也不会有其他女子的。” 突如其来的直白,沈妤面色微红,她拂了拂耳边的头发,突然惊讶道:“一年前,镇北王受了伤?” 郁珩道:“听说是镇北王身边潜藏着敌国细作,想要杀了他,只是没有成功。但是镇北王也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刀上有毒,他伤口上染了毒,用了很多办法才保住性命。” 沈妤挑挑眉:“怎么会进了细作,镇北王在战场那么多年,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镇北王让人严刑逼供,可是那人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被五马分尸了。” 沈妤笑道:“你查的的确很清楚。” 郁珩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你让我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好。” 沈妤缓缓笑道:“你真的觉得,刺杀镇北王的人是敌国细作吗?” “当然——不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郁珩道:“其实不止这一次,近几年,镇北王多次受到暗害,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沈妤道:“看来,镇北王不只是个只知打仗的武夫,还很聪明。” “自然,否者他无法在镇北王的位置上坐这么久,异姓王的位置不少人都看了眼热。尤其是他手上的兵权,足可以撼动整个大景。” 沈妤深以为然:“难怪皇帝这么忌惮他,要留下他的儿子当人质。不过,镇北王倒是放心得很。” 郁珩笑道:“纪晏行留在京城,可以勉强让陛下放心一点点,当然,纪晏行也可以传消息给镇北王。” 沈妤笑着叹息:“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用到人家的时候,称兄道弟,大业成了,地位稳固,就开始兔死狗烹。” 郁珩静静地望着她,唇畔挑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也不尽然,当初慕容国那位先帝,就是一位宽厚仁德的人,若非犯了大错,他的那些功臣可都是平安无事的。” 对于自己的外祖父,沈妤不好妄加评论,她只是笑道:“只是他太仁慈了。” 郁珩道:“的确,若非当初他不忍看两国百姓受苦受难,流离失所,也不会主动投降大景。” 沈妤犹豫一会道:“其实,当初两方势均力敌,若非当初那个决定,慕容国不一定会败,说不定就会吞并大景了。” “当时两方僵持不下,比的就是谁更狠心了。”郁珩嘲讽的笑笑。 沈妤自诩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也知道在那种时候不能仁慈,可是没想到,身为一个皇帝,竟还有如此心软的。 顿了顿,郁珩道:“也正是两国实力相当,所以在慕容国主动投降的时候,大景没有敢提太过分的要求,只是让慕容国每年向大景朝贡就好,除却这个,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说到此处,郁珩道:“阿妤,你想不想见见你几个舅舅?” 沈妤一怔,道:“我自然也很好奇,只是没什么机会。” 郁珩淡淡一笑:“陛下寿宴的时候,其他国家会有使臣来朝贡,说不定就会有别国的皇室之人到大景。到那个时候,陛下一定会让你们姐弟去和慕容国的人相见。” 沈妤倒是有几分好奇:“听闻母亲和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感情很好,我倒是想见识一下母亲的亲人。” “届时来的必然是慕王的儿子。”郁珩温柔的注视着她,“阿妤,我幼时身体不好,外出养病,四处游历,听闻慕容国和大景有许多不同之处,有机会的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妤微讶:“我的身份,去慕容国好像不太合适。” 郁珩意味深长道:“会很合适的。” 沈妤摇摇头:“我这个人贪图安逸,不愿跋山涉水。再者,国家不同,我恐怕也无法适应。” 郁珩又劝道:“无事的时候,出去走走不好吗?大景和慕容国虽不是一个国朝,却是同族,有很多风俗习惯和礼法礼仪都是相同的,你去了之后很快就能适应的。” 沈妤失笑:“你这么希望我去?” 郁珩低下头,看着茶盏上的青色花纹:“我只是想陪你四处走走。” 沈妤思忖一会道:“若有一天尘埃落定,四处游历也很不错。” 她随意翻着那叠纸,抬头问他:“镇北王曾和大景交过战,而且,对方还是如今的慕王。”也就是护国公主嫡亲的兄长。 郁珩放下茶盏道:“岂止?慕王当初还放过他两次。” 沈妤眉心微动:“两国交战,纵虎归山,怕是不好罢?” 郁珩笑道:“许是……英雄惜英雄?这种事在历朝历代也不是没发生过,放了他也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由自主的,沈妤的耳边又浮现起纪晏行对她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 纪家不会是要…… 所以纪晏行才说她和郁珩不合适,并且要她和他在一起? 思及此,沈妤正色道:“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郁珩笑着反问:“你又猜到了什么?” 沈妤抿唇不语。若果真如她所想,纪家也太大胆了。 她倒是不觉得纪家投敌可耻,是康和帝忘恩负义在先。况且大景和慕容国是同族,大景被慕容国吞并,大景百姓也不过是换个皇帝罢了,影响不会很大。在沈妤眼中,同族之间怎么斗都行,只要国家别落到外族人手上就好。 想来当初慕容国先帝主动归顺大景,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将大景换成漠北和南疆,他绝不会答应投降。 沈妤瞥他一眼,没好气道:“难怪你方才劝我去慕容国游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只是如此……”郁珩小声道。 “你想说什么?”沈妤问道。 郁珩笑道:“无事。” 沈妤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的确该回府了,否则祖母问起来就麻烦了。” 郁珩送她出了雅室,扯了扯她的袖子。 沈妤回头,以眼神询问。 郁珩很认真的嘱咐道:“即便你已经知道了纪家的目的,也不能和纪晏行走的太近。” 沈妤了解郁珩的想法,况且她也不喜欢纪晏行。她点点头道:“你放心。” 郁珩清润幽深的眸子一下子被点亮了,她说的是‘你放心’,而不是‘我知道’…… 沈妤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径直上了马车。 郁珩远远地看着马车消失在人群,唇角的笑意没有退去。 “楚王殿下,别来无恙?” 这道声音漫不经心,却又含着冷漠,在郁珩身后响起。 郁珩笑意收敛,清泉般的眸子瞬间结了冰,但是脸上却是轻若春风的笑容:“纪世子不是回府了吗?” 纪晏行勾唇一笑:“听闻楚王殿下在此,在下岂有不来相见的道理?” 郁珩淡淡道:“我似乎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纪晏行笑意更浓:“横竖天还没有黑,不如我们去一品楼再品品茶?” 郁珩凝视他一会,道:“请。” 郁珩又看了一眼人群,纪晏行轻笑:“楚王殿下还真是个痴心人。” 郁珩不接话,随后进了茶楼。 半个月后,沈妤去见了太夫人,发现太夫人正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看。 沈妤走过去,笑容娇美:“这是谁家的帖子?” 太夫人笑呵呵道:“是周家的帖子,严二姑娘很快就要和周家大公子成亲了,周大夫人请咱们去参加婚宴。” 沈妤道:“这么快。” 太夫人笑道:“再过两个月,婉儿也要出阁了……你们一个个都要嫁人了,我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沈婉害羞的低下头去,姜氏笑道:“您哪里老了,明明年轻得很。” 沈妤突然道:“洹儿呢?他不是先到慈安堂来了吗?” 太夫人道:“许是又去找他那些朋友了。周家刚让人送了请帖来,他就找了借口出府了。横竖他长大了,我也不管他那么多了。” 沈妤道:“原是如此。” 姜氏道:“母亲,景王妃有了身孕,您看我们送什么贺礼过去合适?” 太夫人道:“去库房寻几块玉送过去罢,心意到了就好。” 景王和宁王不睦,自然也和沈家是敌人,若是有些心思不好的人,在沈家的贺礼上动手脚,栽赃给沈家就麻烦了。 姜氏道:“儿媳现在就去准备,然后派人送去。” 傅柠有孕,她很不高兴,因为她觉的和景王的孩子很肮脏,若是生下这个孩子,以后该如何嫁给宁王?她心里只有宁王,才不要为其他男人怀孕生子。 景王也同样不高兴,因为他知道傅柠的心不在他身上,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让他难堪。 他明明不希望傅柠有孕,可是还是不小心…… 但是他也没想亲手打下这个孩子,暂且留着罢,希望傅柠能安安分分的。 傅柠倚在榻上,手抚着小腹,正想着如何除掉这个孩子,若是耽搁时间太长,那就不好落胎了。 她正绞尽脑汁的思考,冷不丁婢女走进来:“王妃,该喝安胎药了,王妃……” 傅柠打了一个激灵,怒斥道:“胡乱喊什么?” 婢女道:“奴婢……奴婢叫您了,可是您一直没有答应……” “还敢狡辩?”傅柠目光犀利,一下子打翻了她手上的药。 婢女顾不得手的被烫的疼痛,忙跪下道:“是奴婢的错,求您饶恕……” “行了行了。”傅柠也意识到了是自己的错,顺着她的话道,“下不为例。” 婢女感激道:“谢过王妃。王妃安胎药洒了,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 “安胎药”三个字,无异于在傅柠伤口上撒盐,她又不好阻拦,挥挥手:“去罢。” 少倾,婢女萍儿送了帖子进来:“王妃,周家派人送的帖子。” 傅柠接过,随手打开:“我以为严家二姑娘那么尊贵的人,应该嫁给凤子龙孙的,没想到却嫁给了平平无奇的周陵,的确是有些可惜。” 萍儿恭维道:“您怀着身孕,身娇体贵,到了那天也不必去参加婚宴,派人送个贺礼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傅柠心念一动:“到了婚宴那天,应该有很多贵人去参加婚宴罢?” 萍儿道:“想必是的。” 傅柠轻嗤:“严卉颐是皇后的侄女,碍于皇后的颜面,就是皇室宗亲也会去参加,想来会很热闹,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 “那您……” “去,那么喜庆的日子我自然要去,权当是散散心了。”傅柠嘴角浮现出阴险的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严卉颐和周陵大婚那一日。 严家女儿身份贵重,婚礼也很隆重。尤其国公夫人疼爱女儿,给了严卉颐很多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不少人看了都眼热。 一直到夕阳西下,喜轿终于进了门,鼓乐声、笑闹声充斥着整个周家。周陵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走了进来,原本不苟言笑的他,此刻脸上多了些喜意。 很快,新娘下了喜轿,被周陵牵着到了喜堂,沈妤远远看着,不禁想到,盖头下的严卉颐高不高兴? 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这门亲事,她着实觉得严卉颐委屈了。 沈婵在沈妤身边,叹道:“没想到严二姑娘竟然嫁给了周家大公子。论文才,他不及陆行舟,论武功,他不及陆行川,就连相貌也并不是很出众。如此平凡的人,能娶到这么美好的严二姑娘,真是他的幸运。” 周围欢笑声此起彼伏,爆竹声也响彻天际,她们的谈话就像飘荡在上空,隐隐在耳边环绕:“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的想法不重要,只要严二姑娘开心就好。” 沈婵很是天真的道:“可是我见过严二姑娘几次,她好像并没有因为这门亲事开心。你看看四姐,时不时就爱发呆,还总是害羞脸红,这才叫开心呢。而严二姑娘,就像是觉得这门亲事可有可无。” 沈妤哑然,然后拍拍她的头:“你还小。” 沈婵扁扁嘴:“我不小了,反正我将来嫁人,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沈妤笑了笑,并没有当真。沈婵不乐意了,扯住她的袖子:“我就知道,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子,我说的是真的……”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有两道明晃晃的目光照过来。 沈婵道:“五姐,是崔葇。她好像在看你,但是她的眼神很古怪,我觉得有点瘆人。” 沈妤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想来崔葇得知了陆行舟和她曾经的事,很埋怨她。看她如今的表情,应该是和沈妗一样恨她了罢。 沈妤并未做错什么,相反明明是陆行舟的错,她却总是被无辜迁怒。她毫不心虚的对着崔葇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崔葇忍住要质问沈妤的冲动,对她点点头,转身去了别处。 她要去的是陆行舟的方向。 陆行舟同样在寻找沈妤,他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她,崔葇却到了他面前:“夫君。” 陆行舟移开目光,冷淡的“嗯”了一声。 自从那天她偷听了陆行舟和陆行川的谈话,一时冲动当着陆行川的面和陆行舟发生了争吵,陆行舟就再也没进过她的房间了。直到陆夫人发现了不对劲,责骂了两人,陆行舟又重新从书房搬回去。 只是,陆行舟对她一直很冷淡,她就算再喜欢陆行舟,也不禁有些怪他了。当然,她觉得罪魁祸首是沈妤,明明陆行舟已经成亲了,还对她念念不忘,不是因为她勾引了陆行舟吗? 原本兰沁的死,崔葇就觉得是沈妤的错,如今越发怨恨沈妤了。 沈妘有孕,便没来参加宴会,可是傅柠却来了。 对此,沈妤并不觉得惊讶,仇人见面,怎么看怎么应该高兴。 思及此,她低声道:“苏叶,今晚多注意着崔葇和傅柠。” 苏叶看了两人一眼道:“是。” 整个周府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四周花木扶疏。戏台上还有戏班子在唱戏,歌姬嗓音动听,绕梁三日,舞姬也在翩翩起舞,场面十分热闹。 “宁安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沈妤回头望过去,纪晏行穿着一身石青色华服缓步而来,在场那么多人,好像都被他的容貌衬得黯然失色。 沈妤不欲搭理他,淡淡“嗯”了一声。 纪晏行叹道:“看来楚王一定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所以你都开始疏远我了。” 沈妤扯扯唇角:“我和世子熟悉过吗?” 纪晏行轻笑:“大抵天底下的姑娘只有你这么与我说话。” 沈妤道:“若是世子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纪晏行笑的越发开怀,围在沈妤身边,可是沈妤就是不理他。 她正想甩开他,到别处去,就听到一道甜腻的声音传来:“晏行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怀宁公主。 纪晏行敛容:“原来是公主殿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宴无好宴 怀宁公主挽着纪晏行的手臂,脸上的柔情和娇媚能将人溺死。 她看了一眼沈妤,目中是明晃晃的挑衅:“晏行哥哥,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里啊。” 沈妤并没有怀宁公主想象的那么生气,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纪晏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对于总是无缘无故缠着他的怀宁公主,纪晏行觉得烦不胜烦。他将手臂从她手上抽回去,淡淡道:“公主请自重。” 怀宁公主眼睛浸了水汽,不胜柔弱的样子:“晏行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纪晏行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对于怀宁公主的矫揉造作,他已经掩不住厌烦了。 “公主,臣此言属实,臣与殿下并不相熟,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这般委实不该。还有,请公主以后唤臣的名字或者世子皆可,这样方能合乎礼仪,彰显身份。” 怀宁公主狠狠瞪了沈妤一眼,她想也不想就觉得是沈妤在纪晏行面前说她的坏话。 她又装作天真无辜的样子:“你怎么能样说话,我们幼时也是认识的……” 纪晏行想了想道:“抱歉,怀宁公主,在臣的印象中,臣并未和你说过几句话。” “晏行哥哥……”怀宁公主又要去拉他的手。 纪晏行侧身躲过:“公主,你是女子,应该自重,对一个陌生男子投怀送抱传出去可不好听。” 竟是这样不给她面子。 怀宁公主委屈的落泪:“纪晏行!你……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你怎么这样对我?” 纪晏行故作不知:“臣委实不知,公主对臣是什么心思,不如公主与臣说个明白?” 怀宁公主在其他人面前嚣张跋扈,可是在纪晏行面前却是一派温柔天真。她明明想发怒,却生生忍住了。 “晏行哥哥,你太过分了。” 纪晏行点点头:“得罪了公主,是臣的不是,怀宁公主大可以去陛下面前告我一状,让他为你做主。” 她怎么敢将这件事闹到御前,若是闹大了景王第一个就不饶过她。怀宁公主跺跺脚,指着沈妤道:“你让我自重,那她算什么?” 纪晏行气死人不偿命,对着沈妤弯唇一笑:“我是主动来找郡主的,要说不自重也该是我,与郡主可是毫无干系的。” 沈妤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怀宁公主气的呼吸不稳,恨恨的望着沈妤:“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冷漠,原来是她将你勾过去了!” 因为这是在纪晏行面前,更难听的话她不好说出来。 纪晏行神情更加冷淡:“请公主不要自作多情,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心思,就算没有宁安郡主,我也不会与你有什么牵扯。未免有人生出误会,以后公主不要再缠着我了,也不要再去镇北王府。届时被赶出去,你会很难堪的。” “纪晏行!”怀宁公主舍不得打他,但是却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沈妤身上。 她狠狠剜了沈妤一眼,拂袖离去。 沈妤让她受这么大的屈辱,她一定会加倍奉还,让沈妤不得好死! 纪晏行含笑道:“这下清净了。” 沈妤回头凝视着她,声音冰冷:“世子倒是清净了,可是你却给我惹了许多麻烦。” 纪晏行没有丝毫心虚,笑的灿烂:“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对那个骄横跋扈的公主可是没有半点心思。” “她对你有那个心思就够了。”沈妤紧紧盯着他,“世子就只会连累别人吗?” 纪晏行知道她生气了,连忙道:“反正你和景王已是死敌,还会怕区区一个怀宁公主吗?怀宁公主又毒又蠢,你伸出一个手指头就能对付她。她越是生气,越是疯狂,就会做出更冲动的举动,对于你来说,这是她自寻死路。” 沈妤不怒反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世子为我着想了?” 纪晏行摸摸鼻子:“你若是想感谢,我也接受……” 沈妤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诶,不过是些许小事,你至于这么生气吗?”纪晏行几步追上去。 沈妤不理会他。 纪晏行看看周围,不好离她太近,只是轻声道:“沈妤,我那次说的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喜欢我?”沈妤冷笑,“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不会连累我被怀宁公主嫉恨。” “沈妤……”他想扯住沈妤的袖子,苏叶拔出软剑挡在他面前,面容冷肃道:“纪世子,请你适可而止。” 纪晏行无奈的摇摇头:“也罢。” 说着,就转过身。 很快,他又转过头审视着苏叶:“你是楚王的人?” 苏叶翻了一个白眼:“奴婢是姑娘的人。” 说完这话,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也追着沈妤走了。 怀宁公主气呼呼的离开了,原本她是想出府的,可是她来周家就是为了见纪晏行一面,若是这就走了岂非是便宜了沈妤那个狐狸精? 思及此,她顿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道要去何处。 茵儿恭谨的站在她不远处,怀宁公主怒斥:“离本宫这么远做什么,本宫会吃了你吗?” 茵儿心道,你是不会吃了我,但是会让雪狼吃了我啊。 她往前挪动了几步,小声道:“公主,我们要去哪里?” 因着景王失了皇帝的宠爱,安德妃也死了,所以那些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巴结怀宁公主了,转而去讨好怀庆公主。 怀宁公主恨恨道:“见风转舵的东西。” 她突然灵机一动:“我记得,怀庆和傅柠这个表姐一直关系淡淡,倒是和沈妤关系颇为亲密?” 茵儿好像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老老实实道:“是这样的。” 怀宁公主轻笑一声:“说起来,以前因着傅家是傅贤妃的母族,所以本宫也一直不喜欢傅柠。可是现在,傅柠是本宫的亲嫂嫂了,本宫合该与她亲近一二才是。” 茵儿赔笑道:“公主说的是。”她怕怀宁公主做出什么错事,隐晦的劝道,“只是景王妃现下有了身孕,怕是不方便见客。而且这里人多眼杂,若是她磕到了碰到了,万一借题发挥诬赖别人可怎么好?” 怀宁公主冷笑道:“她敢?不就是肚子里多了一块肉么,我可是知道三哥是不喜欢她的。她若是敢对我不客气,她也别想好过。再者,她如果真那么小心,就该和宁王妃一样,在府里安心养胎。怀着孕来凑热闹,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茵儿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也不再劝,只是暗暗祈祷这次一定要成功,否则下次要被拖去喂狼的就是她了。 傅柠身为亲王妃,又有了身孕,如今可是金贵得很,周家怕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她,单独寻了一个客房给她,所以现下客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正悠闲地倚在榻上,被人伺候着捶腿,便听婢女进来禀报,怀宁公主到了。 傅柠同样不喜欢怀宁公主,闻言她皱眉:“她来做什么?” 这话刚说完,就听外面响起一道声音:“三嫂倒是有悠闲,别人在外面忙,三嫂在这里躲清净。” 傅柠还未反应过来,门就被怀宁公主推开了。 傅柠很不满,怀宁公主也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不经通报就自己闯进来。 她站起身,客客气气道:“原来是公主。” 怀宁公主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三嫂快请坐罢,你现在有了身孕,可要小心些才是。” 傅柠缓缓坐下:“不知公主前来有何要事?” 怀宁公主笑嗔:“瞧三嫂这话说的,如今我们可是一家人,我闲来无事与三嫂叙叙旧不应该吗?” 傅柠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笑道:“公主说的是。” 怀宁公主打量了一下这间客房,道:“三嫂初有孕,身体可有不适?” 傅柠笑道:“劳公主关怀,我身体倒是很好。” 怀宁公主点点头:“说来也是巧,三嫂和二嫂有孕的时间相差不多,但是二嫂已经是第二胎了,三嫂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问二嫂。只是二哥心疼二嫂有孕辛苦,不但在吃穿用度上很用心,就连她见客也不允许。这样的关怀,实在是羡煞旁人,素日里也只有宁安郡主能随意出入宁王府和陪伴二嫂了。不过三嫂和二嫂是妯娌,想必二哥会让你见二嫂的。” 傅柠自然听说过宁王对沈妘关怀备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嫉妒的几乎要发狂。然而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是沈妘夺走了她的东西。而沈妤作为沈妘的妹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心头戾气涌现,口中却笑道:“公主说的是,只不过,景王府也有许多经验老道的嬷嬷,我还是不必去打扰二嫂了。” 怀宁公主随意的点头:“你说的也是。”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端起茶盏,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突然道,“我方才看到怀庆也到了周府,我以为她会先来看你,毕竟你们是表姐妹,怎么不见她人影?” 傅柠对怀庆公主并未多少亲情,更何况自她嫁给景王,傅贤妃明显不待见她了。 她眼波淡淡:“许是怀庆公主有别的事要忙,没有时间到我这里。” 怀宁公主吩咐身边人道:“去请怀庆公主过来,我们几个姐妹好不容易有机会聚聚,她怎么能缺席呢?” 立刻有人应了。 怀宁公主笑道:“怀庆就是喜欢躲懒,她可是时常去宁王府看望二嫂呢。” 傅柠自然知道怀宁公主居心叵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愤怒。 明明她和怀庆公主是表姐妹,怀庆公主却是自小不与她亲近,反而总是亲近沈家那两个贱人! 而她没能嫁给宁王,又有了景王的孩子,这种落差就更大了。 她面不改色道:“二嫂毕竟是怀庆公主的亲嫂子,她时常去宁王府看望二嫂,也是应该的。” 少倾,有人回来禀告:“回公主,怀庆公主正和宁安郡主叙话,一时半会无法过来。” 怀宁公主挥挥手:“是我疏忽了,怀庆一向和宁安郡主感情要好,自然是先去寻她了。怀庆性情率真,喜欢谁不喜欢谁一向是不加掩饰的,一时忘记了三嫂,三嫂可不要介意。” 她明明不喜欢沈妤和沈妘,怀庆偏偏要亲近这两人,不是故意与她作对吗?傅柠其实一直不喜欢怀庆公主,但是碍于她是宁王的亲妹妹,傅柠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她现在越和沈妤搅和在一起,傅柠就越讨厌她。 傅柠暗自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我自然是不会介意的。” 怀宁公主很是满意,娇声道:“三嫂是个聪明人,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经明白了罢?” 傅柠垂眼:“公主想利用我对付沈妤?” 怀宁公主掩唇轻笑:“三嫂这话可是错了,明明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怎么能叫利用呢?” 傅柠微笑:“公主想如何做?” 怀宁公主轻声道:“只能委屈我那个妹妹一下了。” 傅柠思忖一会,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人手不够,还需公主帮助。” 怀宁公主离去后,萍儿问道:“王妃,怀宁公主与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傅柠冷笑道:“她是拿我当傻子利用呢。” “啊?” “明明是她嫉妒怀庆,却故意挑起我对怀庆的怨恨,利用我对付怀庆和沈妤,若是怀庆真有个万一,表哥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萍儿道:“那您可不要上他的当啊。” 傅柠轻嗤一声:“自然,你看我像这么傻的人吗?” 萍儿低头:“那您方才为何要答应她?” “她可以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她?等着瞧罢,看看到底是谁倒霉。”届时宁王会感谢她的。 怀庆公主正和沈妤闲话家常,说着说着就绕到了沈明洹身上。 怀庆公主吃着点心,状若无意道:“小侯爷和严二公子关系要好,严二姑娘大婚之日,他没来参加吗?” 看来她还没有死心,沈妤都要被她感动了,可是沈明洹那个榆木脑袋,根本就不能体会怀庆公主对他的心意,反而是对她冷冰冰的。 沈妤多想劝她一句,让她放弃,可是她又不忍心。 “洹儿说,他今日有事要忙,所以便没有过来。” 怀庆公主有些失望:“原来是这样。” 沈妤隐约觉得近来沈明洹心情不好,就连今日的婚宴都找借口不来参加,难不成他是因为严卉颐嫁给别人了,所以闷闷不乐? 可是,他年纪还小,沈妤一直没往这边想过。许是沈明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罢,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烦闷。 如今傅家和景王成了姻亲,傅贤妃肯定不会再让怀庆公主嫁给傅嘉裕了,也不知道怀庆公主的姻缘在哪里。 得知了沈明洹没有来,怀庆公主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道:“三嫂也来周家参加婚宴了,我该去看看她。” 沈妤笑道:“去罢。” 可是过了一会,杏儿匆匆赶来,道:“郡主,我家公主不小心摔了一跤,鞋袜和衣服都脏了,还崴了脚,公主让奴婢请您过去。” 沈妤一惊:“怀庆公主在何处?” “在一个假山旁边,但是奴婢怕公主有危险,就扶着公主到里面去了。” 沈妤道:“为何不去叫周府的婢女?” 杏儿着急道:“那里没有人,奴婢不知道要让谁过去,而且那边还有男子……郡主,奴婢初次来周府,对这里不熟悉,您帮帮公主罢。” 沈妤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对苏叶道:“跟我过去看看。” 周围人来人往,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沈妤,众仆婢们也是忙进忙出。 几人正脚步匆忙的往前走着,突然迎面撞来一个婢女。她手中是冒着白烟的热汤,没有端好,一下子泼到了沈妤的身上。 苏叶一惊,赶紧将沈妤拉过来:“姑娘,你没有被烫到罢?” 沈妤摇摇头:“无事。” 紫菀一低头,惊道:“哎呀,姑娘的裙子。” 几人一看,沈妤一袭翠色罗裙,已经是一片脏污。若是茶也就罢了,偏偏是汤,颜色很深,自然在裙子上留下很重的痕迹。 紫菀刚要开口斥责,那个婢女忙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求郡主恕罪,求郡主恕罪。” 紫菀一边用帕子给沈妤擦着裙子,一边不悦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今日是人家的婚宴,沈妤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她抬手阻止了紫菀,道:“今日周府忙碌,她一时不小心也是情有可原,以后注意就是了。” 婢女忙感激道:“谢郡主,谢郡主。” 紫菀道:“那您的衣服……” 婢女愧疚不安,泪水莹莹:“郡主,若是您不嫌弃,奴婢带您去客房更衣罢。” 沈妤颔首,吩咐道:“云苓,你去马车上取衣服过来。” 云苓不放心的看了紫菀一眼,道:“奴婢马上回来。” 杏儿面露急色:“可是公主……” 沈妤对杏儿道:“让苏叶跟着你去罢,她是习武之人,力气大一些,可以让她背着公主去客房。避着人些,让人看到就不好了。紫菀,你去悄悄寻周大夫人,让她请太医过来。” 这个安排是最妥善的,可是如此一来,沈妤身边就无人了。 沈妤摇摇头道:“无碍,在周家能遇到什么危险?” 苏叶和紫菀只能应了。 殊不知,这里发生的事被人尽收眼底,快速离开禀告给傅柠和怀宁公主了。 婢女引着沈妤离开前院,绕过几道长廊,路过一片荷花池,来到了一个院子。 此地极为幽静,周围花草繁盛,站在廊下还可以听到清泉叮咚的声音,有种清冽的香气传来。 婢女行礼道:“就是这个了,郡主请进去罢。” 沈妤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升起一抹很淡的弧度。 明明是这般温柔的相貌,婢女却是心头一跳:“郡主?” 沈妤道:“你去外面迎一迎云苓罢,免得她找不到这里。” 婢女垂头:“是。” 沈妤目送着婢女离去,却是没有进去。 院子里有几个婢女在这里伺候,见此低声道:“郡主,屋里备了茶和点心,您进去歇息一会罢。” 沈妤淡淡一笑:“不妨事,我就在这里等。” 几人面面相觑,那个婢女又道:“您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在这里吹风,若是着凉了,就是奴婢的错了,夫人会怪我们照顾不周……” 沈妤望着廊下红色的蔷薇,笑容清丽:“放心,若是有人问起,我会替你们解释的,横竖不会怪你们就是了。” “可是……”婢女还欲多说。 沈妤抬眼扫过,清艳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冷厉。 婢女浑身一抖,低下头去。 另一个婢女将她拽到一边,悄声道:“你疯了,竟敢和宁安郡主这样说话,你只管听话,主子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婢女咬咬唇,退到了一边。 可是沈妤一站就在院子里站了一刻,并且饶有兴致四处参观,没有要进去喝口茶的意思。 少倾,那个婢女又端着一盏茶过去了:“郡主,吃盏茶罢。” 沈妤瞧她一眼,青瓷茶盏里还飘着茶烟,一阵阵香气涌入鼻端。她却是微笑道:“不必,我不渴。” 婢女:“……”这怎么和预料之中的不一样呢? 沈妤道:“你自去忙罢,不必管我。” 婢女在原地怔愣了一会,才道:“是。” 又等了近两刻,云苓还未回来,沈妤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一步步朝那个婢女走过去:“若是我不进那个房间,也不喝你的茶,不吃你的点心,你就无法完成任务了是吗?” 婢女面色一白:“郡主在说什么?” 沈妤哂笑一声,便向院门口走去。 “郡主,您的衣服还没换。”婢女跑过去,拦在沈妤面前,“您衣服都不换,就离开这里,外人会说周家怠慢贵客。” 沈妤笑容微沉:“这种把戏我见多了,让开!” 婢女心中着急,沈妤一走,她肯定是活不成了,情急之下便大着胆子抱住了沈妤的腿。 沈妤俯视着她:“你家主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时候,突然听到墙边的花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妤不动声色的望过去,眼尾扬起。 而婢女则是舒了口气,立刻松开她,起身道:“对不住了,郡主。” 然后快速跑开了。 很快,一个身穿绯衣华服,头戴玉冠的男子从墙头跳下来走到了这里。他一双狭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面如傅粉,染着几分红晕,像是喝醉酒的模样。 看到沈妤出现在院子里,他明显觉得意外。 他身边的人不是说,美人在屋里昏睡么,怎么会在他面前? 他虽然喜好美色,也曾觊觎过沈妤,但是他万万不敢做出越轨之事的。 但是他现在喝醉了,神志不清,所以便顾不得许多了,踉踉跄跄的朝沈妤扑过去。 沈妤一个侧身,很灵活的躲开了。 她认出了此人,正是老端王的世孙,和安阳泽一样是个纨绔。只不过安阳泽好男色,他好女色,而且好酒。年纪不大,房里美人无数,更别提还有养在外面的美人。 沈妤神色坦然:“郁珝,你可知道我是谁?” 郁珝觉得浑身燥热,眼前越发迷茫。他调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不就是京城第一美人宁安郡主么?” 沈妤目光幽深,往后退了一步:“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让开?” 郁珝浑身酒气,又靠近了一步:“相逢即是有缘,郡主何必急着走呢?” 沈妤冷哼一声,就要绕过他走出去。 可是有两个黑衣侍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妤眸中波光阴冷:“郁珝,这是什么意思?” 郁珝笑道:“自然是想留住美人了。” 阳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她冰肌莹澈,五官精致,面容绝美,郁珝看着她,不移自主的舔了舔唇。 沈妤讥笑一声:“郁珝,你好歹也是端王世孙,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郁珝现在脑子里除了美人,全是浆糊,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他打了个嗝,大笑道:“你要知道,我是端王世孙,论身份也是配得上你的。你若是听话,我就娶你做世孙妃,可你若是不听话,这件事就会传的人尽皆知,你的名声没了,以后你就没脸活着了。嫁给我或者死,到底哪个对你有利,你心里应该清楚。” 沈妤一边后退一边道:“郁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郁珝眼波迷离:“若是放你走,我才会后悔呢?” 他急需纾解身上那股燥热,张开手朝沈妤扑过去。 可是还没挨到沈妤的袖子,双手传来剧痛,他痛苦的尖叫一声,用力的甩着手。可是双手越来越痛,越来越热,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骨头。 “清醒了吗?”一道清朗的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痛感的确使他清醒了不少,郁珝一回头,却发现一身白衣的郁珩出现在他身后。 他惊的瞠目结舌:“堂……堂兄……” 郁珩到了沈妤身边,声音温柔:“没事罢?” 沈妤微微一笑:“无事。” 说着,她余光一瞥,苏叶利落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郁珩哑然失笑:“我以为……” 苏叶笑嘻嘻道:“殿下,奴婢在姑娘身边这么长时间,可学到了不少东西呢,像这种手段,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奴婢才不会上当。” 郁珩笑叹:“看来我是多虑了。” 苏叶忙道:“不不不,殿下来救姑娘,和我救姑娘是不一样的。” 沈妤瞪了她一眼:“苏叶。” 苏叶露出满口白牙,退到了沈妤身后。 郁珩眸光转为幽暗,盯着郁珝。郁珝吓的满头大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堂兄,我错了,你饶了我罢……” 郁珩淡淡道:“看来王叔需要好好教导你一番。” 郁珝带来的两个护卫,也吓的大气不敢出。还有一个想悄悄退出去报信。苏叶抽出软剑,只见寒光一闪,一声哀嚎,那个护卫倒在地上打起滚来,两个手指掉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郁珝见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哀求道:“堂……堂兄,我错了,你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我父亲……” 郁珩道:“方才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郁珝一愣,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对宁安郡主有非分之想,堂兄,我做错了,你饶我这一回罢……” 郁珩无动于衷:“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宁安郡主。” 郁珝立刻爬到沈妤面前,忍着屈辱,咬牙道:“求郡主不要和我一般计较,我也是喝醉了,一时糊涂。” 沈妤不置可否,对郁珩道:“殿下,世孙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是,他是亲王世孙,身份尊贵,怎么能向我一个臣女道歉呢。” 郁珩神色冷淡:“元骁。” 元骁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二话不说提起郁珝的后领,丢到了院外的河水里,周围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郁珝在水中扑腾着,一边吞着水一边断断续续的大喊。 郁珩神色自若:“既然你不知有错,就继续醒醒神罢。” 那两个护卫屏气敛息,根本不敢下去救人。 少倾,又有一个人被丢下去了,正是方才那个逃走的婢女 至于院子里的其他婢女,自然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了。 苏叶冷笑道:“谁让她配合幕后之人害姑娘的,就让她多喝几口水罢。” 沈妤道:“云苓呢?” 苏叶笑道:“云苓在另一个客房等着呢,奴婢带着姑娘去换衣服罢。” 郁珩和沈妤走后,两个护卫才敢跳下水去救人。至于幕后主使,她已经猜到是谁了,也没有多加审问。 换好衣服后,和郁珩道了别,两人就分开了。 到了前院,突然听到一阵喧哗,不少人都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杏儿气的面色通红,义愤填膺道:“这件事,怀宁公主必须给我们公主一个交代!” 第一百四十章 荼芜之香 杏儿一身衣服染上了尘土,脸上都是汗水,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她满面怒色,而怀宁公主面上更是难堪。 再看看周围这么多人看热闹,她越发恼羞成怒:“放肆,一个贱婢,竟然敢这么和本宫说话,是谁给你的的胆子!” 若在平日,杏儿自然不敢得罪怀宁公主,可是她忠心护主,主子被人欺负了她自然忍不住了。 杏儿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奴婢身份卑贱,自然不敢胆大包天对怀宁公主无礼,可是我们公主身份尊贵,绝不能让人白白欺负了。奴婢亲耳听见,是怀宁公主故意害我们公主,现在我只要怀宁公主给我们公主一个说法,届时,就算怀宁公主要杀了我怕我也认了!” 茵儿怒斥道:“混账贱婢,竟然敢以下犯上!” 怀宁公主你怒气勃发:“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慢着!”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人群后方传来,却是脸色苍白的怀庆公主。再看她行动的时候,腿脚颇为不利索,想来是脚受了伤。 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怀庆公主来到怀宁公主面前:“四姐,我想你还没有资格处置我的婢女。” 怀宁公主冷笑道:“身为姐姐,六妹管教不好下人,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她连皇室公主都敢顶撞,还有什么贵人不敢得罪的吗?未免她以后给六妹闯出什么祸事,自然要好好教导她一番。六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我都是为你着想啊。” 两人虽是姐妹,但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怀宁公主总是爱使些小手段,怀庆没少在她手底下吃亏。 可是如今,怀宁公主失宠了,反而是怀庆公主越发得皇帝喜爱,怀宁公主怎么能不恨呢? 在她眼里,怀庆公主和沈妤就是蛇鼠一窝。 怀庆公主素日可以忍她,但是她敢欺负她的婢女她绝对不允许。 她难得态度强硬,嘲讽道:“所谓替我教导婢女,就是将杏儿乱棍打死吗?恕妹妹直言,四姐的好心,妹妹真是不敢领受呢。” 怀宁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顶撞皇室公主,公然侵犯皇家威严,难道不该得到教训吗?” 怀庆公主大声道:“就算要处置杏儿,也该由我处置,还轮不到四姐越俎代庖!四姐这般胡搅蛮缠,嚣张跋扈,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怀宁公主面色一冷:“你说谁是泼妇?” 怀庆公主怒极反笑:“我说的是谁,四姐不是听到了吗,还需要我再重复?” 怀宁公主先是愤怒,然后又笑了:“总之,今日我一定要教训这个不分尊卑的贱婢!” 怀庆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静:“若是杏儿果然做错了,不必四姐动手,我自然会出手责罚她。可是事出必有因,她总不能无缘无故顶撞四姐。” “你……” 怀庆公主快速打断:“杏儿在我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宫中的规矩,这么多年她循规蹈矩,可曾像今日一样对四姐无礼过?依我看,要处罚杏儿可以,但是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四姐以为呢?” 怀宁公主自然不想,她必须快些要了杏儿的命! 的确,她就是要给怀庆一些教训,光是让她受伤还无法解她心头之恨,最好找个男子玷污了她,让她失了清白。当然,不能是出身太低贱的男人,这样一来,皇帝必定不会让怀庆下嫁,而是会杀了这个男子。所以,必须寻一个家世还算不错的男子,皇帝杀不得,只能委屈怀庆下嫁了。 这样一来,宁王也就无法利用怀庆的婚事拉拢有权势的朝臣,与景王是极为有利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计划变了,而且还被杏儿听到了。 她不得不怀疑,是傅柠泄露了此事。 思及此,她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面色冷厉道:“怎么,六妹是要包庇这个贱婢吗?” 怀庆公主道:“我只是想查明事情真相再处置杏儿,怎么就成了包庇了?四姐一定要立刻处置杏儿,难不成是心有有鬼?” “简直是一派胡言!”怀宁公主被戳中了心事,下意识出声道。 茵儿也劝道:“是啊,怀庆公主,我们公主和您还是姐妹,怎么会害您呢,一定是有人收买了杏儿,想挑拨两位殿下之间的关系啊,您可千万不要你上当啊。” 怀庆怒喝道:“放肆,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贱婢插嘴的份?四姐,看来你身边的婢女,也很没规矩得很呢。冲撞皇室公主,是不是也要乱棍打死呢?” 怀宁公主一噎,怀庆居然学她的话来反驳她? 区区一个婢女,她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她斜睨了茵儿一眼,道:“既然不懂规矩,冲撞了六妹,就带下去处死罢。” 这一瞬间,茵儿面如土灰,冷汗直流。她不过是替怀宁公主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要没命了呢? 她仓皇失措,拉出怀宁公主的裙摆。哭泣道:“公主,奴婢错了,您饶我这一次罢……怀庆公主,奴婢不是有意顶撞您的,您替奴婢求求情罢……” 怀庆公主到底是个善良的人,她方才只想反驳怀宁,哪里想得到怀宁就直接要了茵儿的命?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沈妤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轻轻摇了摇头。 这就是不让她为茵儿求情的意思了。 怀庆公主没来得及思考,护卫就将茵儿拖了下去。茵儿大声叫喊着:“奴婢知道怀宁公……” 下一刻,声音就戛然而止,茵儿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人群中静谧了一瞬,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当然,不过是个婢女罢了,无人会可怜她。 怀庆被怀宁的冷酷无情吓的面色惨白,手紧紧握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妤却是明白,怀宁公主就是要借机杀茵儿灭口。 但是她以为杀了茵儿,她就能洗脱罪名了吗?好戏还在后头呢。 怀宁公主挑唇一笑:“六妹,我已经处置了顶撞你的贱婢,那么你呢?” 怀庆公主一时失语,她有些为难的看着沈妤,以眼神求助。 杏儿面色焦急,大喊道:“怀宁公主,我是亲耳听到,你安排人谋害我们公主,你不要不承认!” 怀宁公主嗤笑一声:“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的话,谁都能说得出来,证人呢,在何处?” 杏儿汗如雨浆:“他们说完就走了,但是奴婢可以发誓,亲耳听到是怀宁公主指使他们谋害怀庆公主!” “大胆!”怀宁公主眼睛眯起,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没有证人和证据,就敢来攀咬本宫?六妹,你的婢女还真是有本事啊。” 怀庆公主哑然,诬告公主,可是大罪。她当然相信杏儿,但是没有证人,杏儿必死无疑! 怀宁公主又道:“既然没有证人,就是诬告,本宫处置她难道有错吗?” 她扬声道:“来人,将此等贱婢拉下去,杖毙!” “不!”怀庆公主阻止道。 “怀宁公主,就这样匆忙的处置了杏儿,怕是不合适罢?”沈妤淡淡出声。 怀宁挑眉:“怎么,宁安郡主也来多管闲事?这种事不是你能管的罢?” 沈妤唇角含笑道:“公主之间的事,宁安自然没有资格插手,只是作为旁观者,怀庆公主又与我是好朋友,我只是想说句话罢了。” 众人看向沈妤的眼神变了。神仙打架,大家避之不及,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多管闲事。 而且,只要打死杏儿,一切又会回归平静,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妤不明白吗? 怀宁公主轻笑一声,眸中难掩嫉恨:“哦,宁安郡主有什么话要说?” “怀宁公主身份贵重,又与怀庆公主是亲姐妹,自然不会做出谋害怀庆公主的事。但是三人成虎,这话被杏儿说了出来,难保以后不会有人议论,有损怀宁公主的清誉。是以,宁安以为,这事还是要细细查问,以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怀宁公主冷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宫没做过的事,随他们怎么说,宁安郡主就不要操心了。” 沈妤摇摇头,轻声道:“宁安还是觉得,此事不能这么算了。” 怀宁公主眸中寒光乍现:“宁安郡主,这里还轮不到你来主持公道!” 沈妤微笑道:“公主误会了,宁安自然不敢为公主主持公道,但是有人比我有资格——” “什么?”怀宁公主蹙眉。 “怀庆公主受伤,怎么能不告知宁王和景王殿下呢?” 怀宁公主恨恨的盯着沈妤道:“你说什么?” 沈妤笑意深深:“妹妹受伤,做兄长的岂有不来看望的道理,你说是不是,怀宁公主?” 怀宁公主自然不愿惊动景王,正要阻止,怀庆公主却吩咐人道:“请三哥过来,就说我不小心受伤了。” 宁王和景王在一处,景王自然也会过来。 怀庆双拳紧握,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杏儿没有证人证明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她会安然无恙的。 很快,宁王和景王就到了,看到这里的情形,都有些莫名其妙。 众人都往后退了一些,沈妤站在怀庆公主身边。她行了一礼:“宁安见过两位殿下。” 景王一看见沈妤在此,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沈妤在哪,哪里就没好事。 再看看面上含怒的怀宁公主,他心头涌现一个想法:这个妹妹又给她惹祸! 宁王对怀庆的担忧倒是真心实意的,他上下打量了怀庆一番,果然看见她的脚踝高高肿起,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看向沈妤。 多日不见,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清丽典雅,只是一双清艳的眸子多了些从未见过的柔光。 沈妤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他和景王,景王顿觉头大,目光含怒看向怀宁公主。 怀宁公主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不过片刻,她又抬起头。无凭无据,不能定她的罪,她心虚什么? 宁王的目光转向怀宁公主,淡淡道:“四妹,果有此事?” 怀宁公主正色道:“自然没有。我与六妹是亲姐妹,就算素日有过矛盾,也不会使出如此阴毒的计策来害她。二哥可不要相信那个婢女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做的。” 景王很是了解怀宁公主,看她的表现,已经将此事猜的七七八八了,他可以确定,杏儿说的话就是真的。 但是怀宁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为了不连累自己,他也必须帮她。 他的眸光掠过沈妤,对宁王道:“二哥,怀宁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说不定是有人想借机挑拨离间。二哥,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宁往心中冷笑连连。挑拨离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别人挑拨吗?景王分明是心虚,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偏要借这个机会打击景王。 思及此,宁王忧心忡忡道:“正所谓空穴不来风,即便不是四妹做的,也可能是别人做的,否则怀庆的脚怎么会受伤呢?若非是杏儿机智,请宁安过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沈妤也添了一把柴,道:“宁王所言极是,怀庆公主能逃过一劫,实在是运气好。若是真如杏儿所说的那样,公主的下场一定很凄惨。堂堂公主被这样算计,背后之人根本就是不将皇室放在眼中,若此时就这样轻轻揭过,岂非人人都可以争相效仿?” 说着,她给怀庆公主使了个眼色。 怀庆公主因为脚伤本就感到疼痛,见此她立刻眼泪汪汪:“二哥,我的脚好痛。你不知道,当时我真的要被吓死了。若非宁安姐姐身边的人及时赶到,我……我就活不成了。” 是啊,被人玷污,若是怀庆公主为了保全颜面,自然是要自尽的。如此一想,当时的情况还真是凶险。 宁王面色凝重,一面是真的心疼这个妹妹,一面是想借此给景王难堪。 他冷声道:“此事必须要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谁敢算计本王的妹妹。” 景王面无波澜,迟疑道:“二哥,此事到底是皇家家事,涉及皇室尊严,在这里审问怕是不妥罢?” 宁王却是道:“一国公主被人算计,已经算不得什么家事了,所以此事必须查明,给六妹一个公道。就算是被父皇责罚,我也不能让六妹受这天大的委屈。” 景王不说什么了,他低头闭了闭眼睛,又狠狠瞪了怀宁一眼。 如今他的处境依然不妙,怀宁还总是上蹿下跳惹事! 怀宁的心一抖,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宁王也没有把握,怀宁总不能这么傻罢,即便是她指使人害怀庆,也该早早地杀人灭口不是吗? 可是沈妤既然让他过来,说明有办法对付景王,所以他便试一试。他这么相信沈妤,这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 景王强自镇定:“不知道二哥要如何查?” 宁王道:“杏儿既说是亲耳听到那两个人的话,那两人自然在周家出现过,说不定这时候还未出府,只要将周府仆婢全部召集过来,一一查问就是。”然后又转头问杏儿,“你可看到了那两人的样貌?” 杏儿连连点头:“奴婢看到了。” “若是要你相认,你可能认出他们?” 杏儿道:“一定能。” 一个府上的仆婢怎么也有几百个,全部召集过来审问,的确是大费周章。可谁让人家是皇子呢,就算周家人再不高兴,也不得不配合。 少倾,就有人请周家人过来了,按照宁王所吩咐的,让府上所有仆婢聚集起来。 即便今日是婚宴,他们也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活。 很快,乌泱泱的许多人都过来了。宁王道:“杏儿,上前去认认罢。” 怀宁紧紧揪着帕子,暗暗祈祷那两人千万别出现。可是她心头又笃定,她不会受到牵连,她安排的人绝不会出卖她的! “等等。”沈妤突然开口。 景王目光阴鸷:“宁安有什么话要说?” 沈妤道:“未免有人说,杏儿受人指使栽赃陷害,还是先由杏儿说一说那两人的身上的特征罢。” 宁王赞同道:“宁安言之有理,杏儿,你就先说说罢。” 杏儿点头:“那两人都是小厮打扮,但是身形很是瘦弱,个头也比较矮。其中一个,左手小拇指少了半截。” 景王心头一动,道:“既然是小厮,就从小厮里查找罢,让丫鬟回去,免得人多耽搁时间。” 沈妤笑了笑:“我觉得,还是一起找为好。” 宁王道:“就按照宁安说的去做罢,先找那个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的。” 说着,十几个护卫都挤到众仆婢中寻找了。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颔首,悄无声息退出了人群。 怀宁公主心头疑惑,她高高在上,哪里会记得一个小厮的身体特征?可是她分明记得,她收买的两个人,手指没有缺陷,怎么就断了一截手指呢? 难道她记错了? 由于人太多了,足足查找了半个时辰,才查找完。 众人舒了口气,事情就要真相大白了,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罢? 很快,杏儿连同众护卫都回来了,宁王问道:“可找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摇摇头,齐声道:“属下无能。” 那就是什么都没找到了。 怀宁心中一颗石头彻底落了地,她眉眼得意道:“我就说了,我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二哥和六妹偏不信,这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罢?” 宁王余光扫向沈妤,似乎也是不敢相信。 不,不对,沈妤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她一定还有后招。 景王也没有说话,他总觉得此事透着诡异。 怀宁公主瞥了沈妤一眼,道:“现在我可以回宫了罢?” 见无人阻拦她,她越发觉得对方无能为力,转身离开。 突然,听到远处墙角传来一声尖叫:“别打了,别打了,我不跑了,姑娘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众人被这道声音吸引了,都伸长了脖子望过去。 只看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女子,正对着两个小厮装扮的人拳打脚踢,那两人不断哀呼求饶。 宁王和景王都认出来了,打人的那个,不正是苏叶吗? 宁王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景王气息不稳,难以置信的看向沈妤。 她这是搞什么名堂? 沈妤对他微微一笑,又故作焦急道:“苏叶,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苏叶听到了沈妤的声音,往这边望了望,一手一个提起两个小厮,脸不红气不喘的跑来,将他们扔到地上,又踹了一脚:“还跑吗,怎么不跑了?” 宁王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叶道:“回殿下,奴婢方才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就暗中跟着他们,发现他们想翻墙逃走,就将他们带过来了。” 沈妤眸光清冷:“周大夫人,殿下说要召集贵府所有的仆婢,少了两个大活人,大夫人不知道吗?还是说,大夫人有意糊弄两位殿下?” 周大夫人身穿一身莲青色衣衫,下面系了一条殷红色的马面裙。生的容长脸,大大的眼睛,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颧骨,看起来很是端庄随和,可是沈妤却觉得她的目光隐藏算计和精明。 周大夫人面露歉疚:“对于府上的仆婢,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这些事都是管家负责……” 这时,周家的管家忙过来了,先行了礼,然后解释道:“小人的确将府上所有的仆婢都叫到这里来了,委实不知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墙头……”说着,他回头看了看被苏叶摔到地上的两个小厮,惊道,“这……这两个人不是周家的小厮!” 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小厮的容貌,笃定道:“小的可以确定,小的从未见过他们,他们根本不是周家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得不怀疑,这两个小厮是从外面混进来害怀庆公主的。 “苏叶。”沈妤冷声道。 苏叶会意,快速翻开两个小厮的袖口,少倾,她举着一个小厮的手道:“姑娘,就是他,他有断指!” 众人全部望去,果然,那个小厮的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看来杏儿说的话没有错,就是有人故意谋害怀庆公主,否则他们这么着急逃跑干什么? 而另一个小厮,不必问,就可以确定是同伙。 怀宁公主慌了,她收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们应该早就消失在周家了啊。 宁王怒意滔天:“你们,还不从实招来?” 可是两人不发一言,头几乎要垂到地上。 突然怀庆指着两人道:“你们看他们的耳朵。”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有人凑近了去看。 片刻后,不少人都惊呆了。 “这两个小厮耳朵上穿了耳眼!” “是啊,怪不得他们这么瘦弱,原来是女扮男装!” “天哪,幕后之人为了谋害怀庆公主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沈妤很清楚,若是安排两个男小厮直接指认怀宁公主,众人不一定信。可若是让她们伪装成小厮,更能取信于人。 宁王怒声道:“还不招吗?” 沈妤笑容凝在唇边:“殿下,不必浪费时间了,只要能让她们说实话,什么法子都好。” 若是小厮么,或许能挨几板子,可是丫鬟也是细皮嫩肉的,若是用刑一定受不住。宁王挥挥手道:“既然她们不说,那就带下去仗责罢。” 然而,护卫刚架起她们,一个人就哭着喊道:“奴婢说,奴婢说!” 宁王道:“放下她们。” 那个断了指的婢女爬过去道:“是怀宁公主吩咐奴婢混进周家,装扮成小厮,在怀庆公主的必经之路上做些手脚,让怀庆公主受伤。依照她对怀庆公主的了解,怀庆公主必然会求救于宁安郡主。而怀庆公主身边又不喜欢时时刻刻带着太多人,在怀庆公主身边无人的时候,奴婢就请一个……叫一个醉汉过来,让他趁机玷污怀庆公主,那样,怀庆公主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也会连累宁王殿下被人嘲笑……” 其他人还没开口,怀宁公主就忍不住了。她指着婢女,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让你害六妹!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陷害本宫!” 话这么说的,她一双眼睛却盯着沈妤,好像确定了是沈妤在陷害她。 沈妤看不见似的,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怀宁公主气急败坏,她真的是被陷害的——即便她的确安排人毁了怀庆,但是不知怎么,失败了。 另一个婢女也跪倒在地:“奴婢招认,的确是怀宁公主要害怀庆公主。奴婢也不知道各种缘由,但是奴婢不敢多问,只能听命。谁知……谁知杏儿回来的那么快,奴婢几人也只能放弃。只是背地里发发牢骚,不知怎么,就被杏儿听到了。奴婢有错,但是奴婢不敢违拗怀宁公主,请求宁王殿下从轻发落!” 怀宁公主暴跳如雷:“你……你们,胡说八道,根本就是陷害本宫!”她越看越气,抬脚踢了过去。 两个婢女被踹到在地,捂着心口哀呼。 沈妤抬起眼睫,淡淡道:“怀宁公主是要趁机灭口吗?” “沈妤!”怀宁公主柳眉倒竖,咬牙切齿。 景王给怀宁使了个眼色,又对沈妤道:“宁安,事情的真相还未弄清楚,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 “哦,我这话是乱说吗?” 景王握了握拳:“总之,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怀宁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谋害妹妹的事。” 沈妤轻轻一笑,眼底满是冰寒:“景王殿下倒是很相信怀宁公主,但是宁王殿下却为怀庆公主伤心。两位公主都是您的妹妹,您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景王被第一次气到心慌,他道:“怀庆也是本王的妹妹,本王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但是,也不能因为担心怀庆,而冤枉了无辜。” 宁王适时道:“三弟,这两人已然招供,你还如此袒护怀宁吗?” 景王道:“二哥,这不过是两个婢女的一面之词,怎么能作数?若是我也收买两个人指认怀庆,是不是怀庆也是背后黑手呢?” 宁王眼波暗了暗,笑了一声:“三弟还真是巧言善辩。” “我只说实话实说罢了。” 怀宁公主心中郁气堆积,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冷静,否则会被人钻了空子! 好在有景王在,她才不会乱了阵脚。 景王和宁王都沉默了,看似没有发怒,实则已是剑拔弩张。 突然,沈妤嗅了嗅,问道:“你们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宁王疑惑道:“什么味道?” “一种香味,很特别的香味。”沈妤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两个婢女身上,“大家闻一闻,她们两人身上是不是有一种幽香,就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闻言,所有人都好奇的凑过去闻了闻,然后纷纷点头。 这的确是一种很特别、很吸引人的香气,和她们往日所用的熏香都不同。 宁王已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问道:“这与怀庆的事有关吗?” 沈妤展眉一笑:“若是我记得不错,这种香叫荼芜香,是别国进贡来的,专供于皇室。而之前怀宁公主很得陛下宠爱,陛下将一大半荼芜香都赏赐给了她,她也时常向别人炫耀……不信的话,大家仔细闻一闻,怀宁公主身上是不是这种香?” 荼芜香并不浓烈,但是很特别,就像是天生自带的体香一样,清幽好闻,很容易就会沾染上。 这样难得的香,也只有宫中几位得宠的妃嫔才有,而安德妃和怀宁公主得到的最多。 怀宁公主惊惶失措:“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知道为何她们身上的香与我的相同?” 沈妤淡淡道:“怀宁公主不会是想说,这两人是故意用此香来诬陷你的罢?我倒是好奇了,这么名贵的香,就连各个府上都拿不到,两个出身卑微的奴婢是如何拿到的?难道是她们偷了公主的?” 众人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怀宁如此高贵,若非是有事吩咐,怎么会召见这么低贱的奴婢?若非两个丫鬟见了怀宁公主,身上怎么会沾上荼芜香? “不,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没有收买这两人陷害怀庆!”怀宁公主在这么多人怀疑的眼光中,已经忍不住尖叫起来了。 沈妤忽而勾起唇畔:“事实就摆在眼前,怀宁公主还是拒不承认,我也真是佩服您了。我真不明白,怀庆公主如此善良纯真的人,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她?” 这还用说吗?谁不知道宁王和景王面和心不和,害了怀庆公主,不久等于打击宁王吗? 若是怀庆公主遭人玷污,自然不能嫁给给大家族从而使宁王多一个支持者了。 怀宁公主还真是和景王兄妹情深,如此会打算。 “二哥,这件事……” 宁王笑容嘲弄:“事到如今,三弟不会还要说此事另有隐情,怀宁是被陷害的罢?在我的印象中,怀庆不喜欢任何香。再者,她也不如怀宁得父皇宠爱,哪里有这么多荼芜香用呢?三弟,同样都是公主,难道只有怀宁高贵,怀庆就必须委曲求全吗?怀庆是个单纯的孩子,她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我这个做兄长的绝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是看向怀宁公主的眼神,明显就是已经相信了怀宁公主谋害怀庆公主一事。 怀宁觉的她要疯了,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冤枉的滋味——虽然她的确算不得冤枉,但是这两个指认她的奴婢真的不是她的人。 还有荼芜香,这分明是坐实了她的罪名。 她大叫出声:“我说了,不是我做的,根本不是我做的!” 她满腔怒火,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燃烧起来。她是高傲的公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沈妤道:“怀宁公主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无关,可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 “一开始杏儿指明了两个小厮的身体特征,果然找到了女扮男装的婢女,确认她有断指,你没有看到吗?” “我……” “后来两个婢女指认你,你还是不承认,信誓旦旦说你是被陷害的。” “沈妤!” 沈妤淡淡笑道:“而现在,那两个婢女身上有与你一样的荼芜香,你还是不承认。怀宁公主,我实在是太佩服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握手言和 宁王道:“怀宁,若是你现在认罪,到了父皇哪里,我还可以替你求求情,父皇或许会对你从轻发落。可若是你是抵死不认,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兄妹之情了。” 怀宁公主快疯了,声嘶力竭道:“我说了,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沈妤暗暗嗤笑,怀宁公主还是死鸭子嘴硬。 这两个婢女的确不是她的人,荼芜香也不是因为她而染上的。可是怀宁公主绝对不冤枉,她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只是错失良机罢了。 沈妤微微一笑:“那么怀宁公主敢对天发誓吗?发誓你从未想过要害怀庆公主。” 怀宁公主做了亏心事,很是心虚,她冷声斥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让本宫发誓?” 沈妤丝毫不恼怒,面色不改:“看来,怀宁公主是心虚了。” 宁王已有些不耐:“明明已经真相大白,可是怀宁还不肯承认,既如此,就一起入宫,让父皇裁决罢。” “不行!”怀宁公主尖叫道。 到了皇帝那里,她只会得到更严重的惩罚。 沈妤轻笑一声:“这可是奇了,您不肯认罪,又不许交由圣裁,您到底要怎么做?” “我……我……”怀宁公主只觉得进退维谷。 她求救般看向景王,可是景王对她摇摇头,表是无能为力。 她神色立刻颓唐下来,完了,她这次真的完了。 她自然不想傅柠安然无恙,可若是她供出傅柠,那么她联合傅柠害沈妤的事就会暴露出来,更会牵扯到郁珝,届时她还能保留公主封号吗? 傅柠这个贱人,她根本就不该信她!原以为这次能给沈妤和怀庆公主一番教训,谁想到傅柠一开始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将她卖了!计划失败,一定也是傅柠从中做鬼! 怀庆公主愤愤道:“四姐,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你也不该将我当成傻子欺骗。两个婢女已然承认她们是你的人,并且说出了你的计划,还在她们身上闻到了荼芜香,这么显而易见的真相你还要装作没看见吗?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进宫求父皇,让他为我主持公道!” “我说了那两个婢女不是我的人,不是我的人!”怀宁公主尖声道,“那个荼芜香也一定不是我的!” 沈妤淡淡问道:“哦,这两个婢女不是怀宁公主的人,那谁是公主的人?您的脸皮之厚也是世所罕见了。” 怀宁公主越发恼恨,大声道:“就是你故意安排这两人陷害我,我根本不认识她们,我明明安排了……” “怀宁!”景王厉声打断。 沈妤声音轻柔:“哦,安排了什么?” 怀宁公主下意识捂住了嘴,她真是被沈妤气疯了,差点说出不该说的。 可是她方才那半截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如今已经对她谋害怀庆公主一事深信不疑了。 宁王冷声道:“怀宁,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没有办法阻止我去御前。既然你不肯进宫,那本王先行一步,怀宁大可等着父皇传召。” 说着,就拂袖离去,还不忘怀庆公主。 “杏儿,你与六妹一起进宫罢。” 沈妤道:“怀庆公主,我送你到门外。” 走远了,到了无人之处,宁王放慢了脚步等着沈妤走上前。 他愤怒的表情退去,神色温和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 沈妤眉眼淡然:“为殿下分忧,是宁安该做的。” 宁王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也有些感激:“多亏了你今日随机应变,否则,怀宁就能逃脱罪名了。” 沈妤面无动容:“我与怀庆公主是好朋友,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的。” 宁王颔首,颇为欣慰道:“怀庆的性子太过单纯,耿直,论手段是比不过怀宁的,她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是她的幸运。若是她有你一半的聪明,将来嫁了人,我和母妃也放心些。” 沈妤神色稍缓:“殿下若真心疼爱怀庆公主,就请为她的终身幸福着想,不要掺杂别的想法,就以普通人的身份考虑她的婚事罢。” 宁王怔忪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听闻景王有意让怀宁嫁给纪晏行,以拉拢纪家……” 沈妤一边的唇角挑起,眸光幽滟:“殿下可不要告诉我,你也想利用怀庆公主的婚事。” 宁王气息一滞,连忙道:“我自然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只是,我也十分愁闷,原本母妃是想让怀庆嫁给嘉裕表弟的,可如今傅家和我关系微妙,怀庆自然是不能嫁过去了。但是我私心里,又想为怀庆寻一个家世、才干样样出众的世家子弟,当然,最重要的是能保护她。” 不管宁王这话是真是假,至少沈妤现在心下微松,道:“殿下能这样想是对的,横竖怀庆公主年纪还小,殿下和贤妃娘娘慢慢参详就好。” 宁王看着沈妤绝美的面容和淡然的表情,好像如论什么时候,她都能泰然处之。她冷漠甚至是残酷,可是接触过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么吸引人。 心里有一颗种子似乎要破土而生,他努力压下那种荒诞的想法,可是却不由他控制。 他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笑道:“怀庆朋友不多,就算有人想成为她的好姐妹,也是心怀鬼胎,她太单纯,我怕她被人骗了,只有你我是放心的。若是可以,你们在京城,做一辈子好姐妹也是不错的,怀庆她一定很高兴。” 沈妤却是想到,若是以后她除掉了宁王,怀庆还会毫无芥蒂的与她相处吗?或许她可以对怀庆公主隐瞒真相…… “宁安,你在想什么?”宁王突然见她发呆,问道。 沈妤笑容很轻,有些怅然:“我自然愿意和怀庆公主做一辈子好姐妹的,可是总不能一直在京城。我想,有一天尘埃落定,四处游玩也不失为一件乐事,怀庆公主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一起去。” “你要离开京城?”宁王一惊,下意识要阻拦,“京城不好吗?” 沈妤道:“天子脚下,繁华之地,自然是很好的,不过若是能出去散散心就更好了。” 宁王觉得她的想法很不切实际,她已经及笄,很快就要嫁人生子,如何能四处游玩? 想到这,他突然想到,沈妘近来时常打听京城那些世家子弟的事,原来她是在为沈妤的亲事操心。 他突然觉得心里很堵,这样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子,有哪个凡夫俗子配得上呢? 但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并非是我打击你,这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沈妤笑而不语,眸光闪烁,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 宁王只觉得心更堵了,道:“妘儿现在有了身孕,安心养胎,怕是不能很好地照顾舒姐儿,有时舒姐儿还会闹脾气。她最喜欢你了,得空的时候,多去宁王府陪陪她罢。” 提到舒姐儿,沈妤的笑容真实了许多:“好,我会多去看看她的。至于姐姐,就劳烦殿下多多照顾了。” 宁王心中那股躁郁消退了不少,道:“总之,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我要快些去宫里了。” 沈妤满不在意的笑笑:“殿下,其实今日我能及时安排好这一切,给怀宁公主扣上罪名,还要多谢景王妃。” 宁王心里打了个突:“傅柠,她做了什么?” 沈妤眸中带着淡淡的凉意:“殿下放心,景王妃还不算太傻,尤其怀庆公主还是您的亲妹妹,她为了不让您生气,也不会配合怀宁公主谋害怀庆的,只是怀庆公主终究还是受了伤。” 宁王越发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妤没有添油加醋,只是不疾不徐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宁王。 宁王手背上青筋直跳:“你可有伤到?” 沈妤浅浅一笑:“多谢殿下关心,那点小手段,我还不放在眼里。” “郁珝还真是大胆!父皇一向敬重端王这个皇叔,素日里郁珝被瑞宠的无法无天,没想到他连你也敢动!” 沈妤声音清泠如溪流缓缓流淌:“他已经得到教训了,况且她这次也是被人利用,喝醉了酒被人下了药,才做错了事。” 宁王舒了口气:“你无事就好。傅柠她……” “殿下放心,我暂时不会动她。” 只不过,还是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怀宁公主以为她挑起了傅柠对怀庆公主和我的怨恨,想与傅柠精诚合作,可是傅柠转头就将她卖了,踩着她的肩膀向您示好。” 景王了然:“这么说,今日杏儿找怀宁大闹,也是她引出来的了?” 沈妤笑道:“的确,其实,那两个指认怀宁公主的婢女,也是她安排的,是两人故意说出怀宁公主的谋划,让杏儿听到。怀宁公主心思歹毒,杏儿气不过,自然顾不得许多,便去质问怀宁公主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傅柠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等着看好戏。她知道,我如论恨不恨她,都会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荼芜香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沈妤道:“殿下不要忘了我母亲的身份,她曾是慕容国的嫡公主,不过是一点荼芜香罢了,她还是有的。” 在这件事上,是她说了谎。其实,荼芜香是从郁珩那里拿到的。因着来回要耽搁时间,所以一开始她便没有提婢女身上的荼芜香怀宁身上的一样,直到最后才说出来。 当然,这也是给怀宁公主定罪的物证。 宁王怔愣了一会,突然笑了:“你呀,总是让我有太多的意想不到。” 沈妤又恢复了初时的淡漠,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进宫面见陛下了,免得被景王钻了空子。” 宁王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知道你聪明,能化险为夷,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沈妤恭敬的行礼:“恭送殿下。” 回去之后,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婚宴照常进行。 沈婵将沈妤拉到一边,满面的不可思议:“五姐,你也太大胆了,公主和皇子之间的事你也敢参与。” 沈妤淡淡笑道:“怀庆公主受了欺负,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沈婵低声道:“那不还有宁王为她讨回公道吗?这样一来,怀宁公主一定会恨死你的。” 沈妤不甚在意的笑道:“恨就恨罢,她能拿我怎么样呢?要知道,犯下大错的人可是她,即将被处罚的人也是她,就算她恨我也没办法报复我了。” 这话自信而带着几分嚣张,沈婵看着她的眼睛都直了。 沈妤和沈婉姐妹一同去了宴会上,这时候,已经有许多夫人姑娘到了。前面的戏台上上演着一出戏,仍是俗套的才子佳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的戏码,但是台上的花旦小生唱念俱佳,引来满堂喝彩。 几人刚刚落座,沈妤才呡了一口酒,一个青衣婢女就走到她身后:“宁安郡主,景王妃想请您过去一叙。” 沈妤一回头,发现是傅柠身边的萍儿。她心中有了猜想,却是故作惊讶道:“景王妃?” 萍儿笑道:“是景王妃,她说有些话想与您说一说,还请郡主赏脸,过去坐坐。” 沈妤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眼波盈盈的看着她:“既然是王妃相邀,我自然不敢托大不去。你前面带路罢。” 萍儿松了口气,她还真怕沈妤耍性子不去呢,要知道她在皇子面前都是有几分脸面的,拒绝景王妃的邀请,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妤站起身:“如此,这就过去罢。” 说着,她不着痕迹的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离开前院,路过园子,来到了内院,在一处三进的院门口停下了。 门外大片大片的芍药花盛放,前面有溪流缓缓流过,桥廊之上有婢女在急匆匆的走动,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已经有许多荷花悄然绽放。 此地环境清幽,与喧闹的前院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见周家人也是费尽心思了,生怕照顾不好景王妃。 她走进院子,在萍儿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房间,萍儿先进去通报,很快就请沈妤进去了。 沈妤屈膝行礼:“见过景王妃。” 傅柠亲自扶起她,笑道:“郡主多礼了,快坐吧。” 沈妤抬起头,与傅柠的目光相碰,傅柠很好的掩藏起对她的恨意,道:“萍儿,还不快给郡主奉茶?” 沈妤翩然落座,接过茶盏道:“不知王妃请宁安过来,有何要事?” 傅柠身穿一袭海棠红的裙子,露出镶满珍珠的绣鞋,头戴红宝石的簪子,同色的耳珰,就连领口上的扣子也是玉石打磨而成,和沈妤的低调相比,显得格外奢华,也愈发娇艳欲滴了。 她伸出纤纤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笑道:“叙旧不就是要事吗?” 沈妤垂眸一笑:“王妃所言极是。” 云鬓簪子上的流苏将她白皙的脸映成淡淡的红,傅柠随意拂了拂头发道:“今日之事,郡主可是立了大功,宁王殿下和怀庆公主,一定会感谢你的。” 沈妤唇畔是清浅的笑意:“宁安与怀庆公主自幼相识,蒙公主厚爱,引为好友,宁安不胜感激,自然要回报公主。再者,宁王妃是我的亲姐姐,亦是公主的嫂嫂,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此事不管不问。” 提到沈妘,傅柠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缝,转瞬又恢复如常:“郡主这样聪慧的姑娘,世间没有几个了,我是真的佩服你啊。” 一想到沈妤逃过一劫,她的心就恨得要滴血。 她本就是要借着怀宁公主的手支开沈妤身边所有的人,然后让沈妤被郁珝玷污,让她身败名裂,看沈妘以后怎么做人。 可是没想到,沈妤一早就看穿了她,却还是故意配合她的计划。她就像个跳梁小丑,被沈妤耍弄,这让她觉得屈辱,对沈妤的恨意只增不减。 沈妤呡了一口茶,垂眸道:“我知道您现在是景王妃,有些事情您不方便做,所以我就替您做了,也算是各取所需,不知王妃这出戏看的可满意?” 傅柠眸中闪过一抹阴沉:“郡主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宁王妃有你这样一个妹妹,真是好福气。” 沈妤脸上平静无波:“王妃说错了,有宁王妃这样一个好姐姐,是我的福气。” 傅柠笑了笑:“早就听闻郡主和宁王妃姐妹情深,如今看来,倒是比传闻感情更好。” 沈妤声音轻柔了许多:“家中父母早早去世,是姐姐在照顾我,所以我依赖她,信任她,也更感激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为此我可以付出我所有的一切。若是哪一天她生活的不如意了,只怕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傅柠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就是怒意横生。 沈妤这是在警告她,若是她敢轻举妄动,绝不会放过她。 她面上却笑盈盈的:“可惜我是家中长女,没有福气有个像宁王妃这样的好姐姐,说真的,我很羡慕你。” 沈妤眼睫微颤,掩住了眸中得波动:“王妃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您是安乐侯府嫡长女,更是贤妃娘娘嫡亲的侄女,金尊玉贵,又得陛下做媒成为景王妃,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羡慕您才对,宁安委实不敢与您相比。” 傅柠自然听出了这话的嘲讽,她也只能暂且忍下,口中却道:“郡主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即便我以前做错了事,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郡主还记恨着我吗?我这次邀你过来,是真心实意想求你原谅,与你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沈妤是诧异回眸:“王妃身份尊贵,宁安区区臣女,怎么能担得起您一个‘求’字呢,王妃言重了。” 傅柠苦笑:“看来郡主还是不肯原谅我了。” 沈妤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抿唇一笑,却是不语。 傅柠叹息一声:“我不怪郡主不肯原谅我,若我们易地而处,我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伤害我姐姐的人,只是我还是厚颜请你原谅。郡主或许不知,我幼时与表哥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贤妃娘娘也有意促成我们的亲事。我也一直以为,将来是要嫁给他的,只是没想到,有了那样一道赐婚圣旨,我的愿望便落空了。说实话,我是恨过你姐姐的,若非是她抢走了我的姻缘,我早就和表哥在一起了,所以,我就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好在郡主及时阻止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很内疚、自责。后来我慢慢想通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姐姐嫁给表哥也是遵从长辈的命令,我委实不该迁怒于她。只是,终究是意难平。” 沈妤微笑着道:“既然意难平,王妃为何又与我说这些?” 傅柠轻叹一声:“我是心有不甘,但是不代表我分不清是非善恶。我可以恨陛下胡乱赐婚,也恨老天不公,但是独独不能怨恨你姐姐,同是女子,郡主应该可以理解我罢?” 沈妤眼尾微扬,眼波流转:“理解,我自然是理解的。” 但是她绝对不会相信傅柠的惺惺作态。她太了解傅柠了,傅柠看上的东西绝不会放手,她对宁王的执着,到死都不会改变。 说起来,傅柠也是个痴情人,只是她意图插足别人的婚姻,害死沈妘,她就是大错特错。 “既然郡主理解我,为何不能原谅我呢?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沈妤神色淡淡:“您现在是景王妃,而我是宁王的妻妹,我们的立场并不相同,甚至应该是敌对的,就算我们冰释前嫌,也不能成为朋友。” 提起景王,傅柠的面容阴沉下去:“我如今是亲王妃,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只是个空壳子罢了。因为我是傅家人,所以景王根本就不信任我,从不把我当成妻子,我和他生活在一起简直是生不如死!而且,依照他的为人秉性,说不得他哪天就要杀了我。” 沈妤唇畔弯起:“王妃还真是了解景王。” 傅柠哼了一声:“那个男人,又阴毒又狡诈……明人不说暗话,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沈妤笑道:“所以,王妃才会参与今天的事?” 傅柠冷笑道:“比起看你倒霉,我自然更希望景王倒霉。等着瞧罢,怀宁公主一定会被严惩,景王也会被连累。” “今日我还经历了一件事。”沈妤望着她,“有人算计我被郁珝侮辱,不过背后之人也太蠢了些,让我逃过一劫。” 傅柠眼底冰寒,面上却故作惊讶:“郡主,你……你不会以为是我做的罢?” 沈妤的手指轻扣桌面,眉眼含笑。 傅柠摇头叹息道:“我不瞒你,怀宁公主的确来找过我,她故意挑起我的对你的恨意,利用我对付你。可惜,我才不会上当。你是表哥那边的人,若我算计让你出了意外,他一定会厌恶我的,为了表哥,我就算再恨你,也不会用这种阴险的法子对付你。我恍惚听闻,怀宁公主因为纪世子很嫉恨你,她是想栽赃到我身上,让咱们两人斗,而她又计划着除去怀庆公主,一举两得,却是查不到她头上。宁安郡主,你这么聪明,不会中她的计罢?” 沈妤瞧她一眼,微微笑道:“自然不会。” 傅柠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不上她的当就好,说不定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景王授意。景王知道我的心在表哥那里,想趁机挑拨我和表哥的关系,让表哥恨我。” 沈妤眼底似有流光闪动:“王妃所言极是。” 傅柠满面欢喜:“既然我们把话都说开了,郡主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她的眼神隐隐有种希冀和小心翼翼,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责怪她。沈妤端起茶盏:“自然。” 傅柠也端起茶盏,与她碰了碰:“那么我们就以茶代酒,握手言和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两人都呡了一口茶,沈妤道:“既如此,王妃以后在景王府更要小心了。” 傅柠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给表哥带来麻烦的。” 正说到此处,外面有婢女禀告:“王妃,长兴侯世子夫人到了。” 崔葇怎么会来? 沈妤凝视着傅柠。 傅柠安抚的笑笑,道:“请世子夫人进来。” 然后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与陆家不和,又因为兰沁的事和崔葇有了龃龉。但是陆家和崔家都是太后的亲戚,即便你得太后宠爱,也不好将两家都得罪了,所以我想着,若是让你和崔葇冰释前嫌就好了。” 沈妤眉峰一挑:“王妃果然是用心良苦,那么宁安就在此多谢王妃好意了。” 话音刚落,崔葇就进来了。 崔葇一进来,看见沈妤也在,脸上也是明显的意外之色。 傅柠笑容亲切:“世子夫人既然到了,就快些坐罢。” 崔葇是个很重视规矩的人,所以她规规矩矩给傅柠、沈妤行了礼,才敢落座,又恭敬地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斟酌了一下她道:“不知王妃唤臣妇过来,有何要事?” 她那次听到陆行川和陆行舟的谈话,得知了陆家暗中投靠了景王,所以傅柠请她过来她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何沈妤也在这里? 再见到沈妤,她对沈妤的嫉恨没有半分消减,一看到沈妤,她就想到陆行舟对她的冷淡。既然沈妤不愿嫁给陆行舟,又为何占着他的心呢,这何尝不是对她的羞辱? 而沈妤这张脸,明显就是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傅柠低头吹了吹茶叶,掩住了眸子一闪而逝的阴冷和得意。 少倾,她笑道:“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问,闲来无事大家聚在一起叙叙旧不行吗?” 崔葇柔声道:“能陪王妃娘娘叙旧,是臣妇的福气。” 傅柠笑叹:“罢了,既然人都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 崔葇面露狐疑:“王妃要说什么?” “今日我将你们两人凑在一起,是希望你们能握手言和。”傅柠道,“关于兰沁的事,许多人都看到了,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觉得,那件事的确是兰沁的错。只是她到底陪伴世子夫人多年,又得到了惩罚,世子夫人可怜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总不能因为一个丫鬟,而影响你们之间的情分。 京城世家的圈子就这么大,你们以后也要时常见面的,若是被别人看到你们关系不睦,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还有关于陆二公子差点伤了沈小侯爷的事,世子夫人现在是陆家的人,若是可以,请你回去让陆世子劝一劝陆二公子去沈家赔礼道歉,也免得沈家和陆家关系僵持着。世子夫人,您以为呢?” 崔葇自然不敢拒绝景王妃的提议,道:“王妃所言极是。关于兰沁的事,的确是臣妇管教不严,使她犯下了大错。迁怒于宁安郡主,更是不该。既然王妃愿意从中调和,臣妇求之不得。其实臣妇早就有意亲近郡主,只是因为兰沁的事,抹不开面子。幸而有王妃相帮,臣妇也算是有个台阶下。至于叔叔那边,臣妇会劝一劝行舟的。” 傅柠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同是世家小姐,何必相互为难呢,别人看到了,只会说你们家教不好,不懂退让。” 沈妤也道:“还是王妃考虑周到。” 明明三个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偏偏还要假惺惺的坐在一起演戏,她看着都觉得累。 傅柠亲自为两人斟了茶:“如此,我们就以茶代酒,共饮一杯罢。” 三人一同饮完茶,傅柠看见沈妤手边一碟点心,她眼神一亮,要伸出手去拿,可是离的她太远了,她拿不到。 偏偏她们在这里说悄悄话,婢女都在外面守着。 顺手的事,沈妤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她将这碟粉色的糕点递给了傅柠。 傅柠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可不要笑话我,我现在怀着身孕,一天要吃好几餐,嘴巴也闲不住。” 沈妤笑容真诚道:“王妃胃口这么好,想来一定是个小世子。” 傅柠暗骂沈妤会演戏,口中笑道:“其实有个像云安郡主那样的女儿也很好,多么讨人喜欢。” 沈妤微笑道:“其实无论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都是王府嫡出,身份尊贵,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你看宁王殿下,多么宠爱舒姐儿。” 傅柠吃完了一只莲花糕,笑道:“宁王的确很喜欢云安郡主。”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不,应该互相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在这期间,崔葇根本就没能插上嘴。 傅柠道:“宴席要开始了罢,我今日来参加婚宴,总不能不露面,咱们一起过去罢。” 沈妤和崔葇一同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三人一起到了宴会上,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大家纷纷用震惊、怀疑、诧异的眼神望着她们。 似乎在说:这三个人怎么能相处的那么和睦? 崔葇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的很不自在,沈妤和傅柠却是毫不在意。 既然要比谁脸皮厚,那就比罢。 沈妤落座以后,沈婵低声道:“五姐,你怎么和她两个在一起,而且还说说笑笑的?” 沈妤看着戏台上的盛装美人,淡淡一笑道:“景王妃盛情相邀,我若是不去岂非是不识抬举?” 沈婵‘嘁’了一声:“我就算再傻,也知道她们两个,一个是景王的妻子,一个是因为兰沁记恨上你的人,就是天塌了你们也不可能和睦相处。” 沈妤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七妹还很聪明呢。” “你别打岔,快点老实交代。” 沈妤瞥了傅柠一眼:“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沈婵疑惑不解,还要再问,突然听到一阵脆响,桌子上的瓷碗、碟子、茶壶、酒杯……全部打翻在地。 傅柠倒在地上,右手捂住小腹,疼得在地上打滚。 萍儿大惊失色:“王妃,您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井下石 这一刻,好像园子里的气息都凝住了。众人循声而望,皆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萍儿扶着傅柠,又大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快救救我们王妃,救救我们王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周大夫人挤过人群走过来,大声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傅柠是在周家出的事,万一有个好歹,周家也会被连累。 傅柠也真是,怀着孕来参加什么宴会! 萍儿急切的眼泪流下来:“王妃,您到底怎么了。” 傅柠面色苍白,满头的冷汗,表情很是痛苦。她捂着肚子,声音虚弱道:“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 借着灯火,萍儿仔细一看,发现傅柠海棠红的裙子已经是一大片的殷红,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 她吓的花容失色:“血……血……” 傅柠神色惊慌:“孩子……我的孩子……” 不少夫人和姑娘都看过去,果然发现傅柠下面全是血,这分明是小产的迹象。 周大夫人立刻道:“快,拿帐子来将这里围住!” 这样说着,不少男子都离远了些,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 傅柠气若游丝道:“我的孩子怎么了?” 周大夫人神色复杂:“要等太医过来再说。” 傅柠身体软绵绵的靠在萍儿的怀里,趁人不备,余光一瞥,看向沈妤这边。这目光满是嘲讽、得意和挑衅,但是她很快就转开目光,又恢复了方才的悲恸和担忧。 沈妤唇角微挑,笑容透着古怪,似乎在意料之中,又似乎是嘲讽。 她想过傅柠对宁王的执着,却是不知道她可以为了宁王亲手打下自己的孩子。 这样一来,既可以除掉沈妤,又可以向宁王表忠心,不是很好吗?就算宁王知道了是她故意为之,还能为了沈妤杀了她吗? 很快,太医就他匆忙赶到,挤过人群到了傅柠面前行了一礼。 萍儿催促道:“张太医,您快给我家王妃诊治一下罢。” 张太医点点头,手指搭在傅柠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却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众人都是一脸兴致勃勃,周大夫人却是很着急,沉默了许久问道:“张太医,景王妃到底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张太医叹了口气,站起身。 周大夫人忙问道:“太医,景王妃如何了?” 张太医遗憾的道:“景王妃她……她已经小产了。” 周大夫人面色一白:“孩子保不住了?” 张太医摇头叹息:“保不住了。” 傅柠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周围人都惊呼出声。 萍儿摇了摇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王妃,王妃。” 傅柠一双明眸泪水莹莹,蕴含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很快她眼角的泪水就如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掉下来,就像寒风中一枝娇怯的花儿。 她伸出手:“张太医,真的没办法了吗?” 张太医道:“微臣不敢说谎,这个孩子,的确……哎……” 傅柠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最后跌落到领口。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开始大家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可是当看到堂堂王妃不顾形象的大哭,众人也被这种悲伤的情绪感染了,纷纷面露不忍。 很多人都开始劝说:“王妃,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你现在身子肯定很弱,快些去歇息罢。” “是啊,景王妃,身子要紧……” 周大夫人最怕傅柠有事,赶紧吩咐人道:“还不快些将王妃扶进客房,再去请景王殿下过来。” 这时有人提醒道:“大夫人,景王殿下被召进宫了。” 周大夫人想了想,道:“既如此,就委屈王妃先在寒舍歇息了,张太医,劳烦您写张药方……” 话音未落,傅柠就厉声道:“不,我不要去歇息,我的孩子没了,我去歇息还有什么用?我要这副身子还有什么用!” 萍儿用帕子擦擦眼泪:“王妃,身体要紧,至于孩子还会有的……” “一派胡言!”傅柠一把甩开她,气喘吁吁道,“本宫的孩子难道就如草芥一般可以随意丢弃吗?” 萍儿忙扶好她:“王妃,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傅柠捂着冰凉的小腹,哀哀哭泣:“我的孩子一直好好地,怎么会突然没了。我不相信,不相信他无缘无故就没了!” 众人被傅柠突然小产的事惊到了,现在才想起来。是啊,傅柠好好的坐在宴席上,怎么会突然倒地小产呢,这也太奇怪了。 “王妃……”萍儿抽抽噎噎道。 傅柠眼圈通红,声音沙哑道:“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查清害我孩子的凶手!”她盯着周大夫人道,“周大夫人,本宫的孩子是在周家出的事,你必须给本宫一个交代!” 周大夫人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道:“景王妃不幸小产,而且此时也着实太过突然和奇怪,周家自然是有责任查明此事……” 傅柠忍着疼痛,擦了一把眼泪:“好,那就查罢。” 周大夫人暗暗叹气,吩咐人道:“去请京兆尹大人和刑部尚书过来。” 太子妃听说了此事,也到此处来了。周大夫人赶紧道:“太子妃来的正好,景王妃她……不幸小产了……” 太子妃虽说不太喜欢傅柠,但是当看到她浑身是血,也起了三分同情,忍不住劝说道:“景王妃还是先去歇息罢,你这个样子,会落下病根的。” 傅柠自然知道若是继续在这里耗着,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可是做戏必须要做全,她豁出去了。 思及此,她眼泪越发汹涌:“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害死我孩子的人被捉到,否则,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太子妃道:“话不能这么说,有郑大人和吴大人在,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傅柠声音哽咽:“大嫂不必劝了,我是不会回去歇息的。” 太子妃见实在劝不动,也不再坚持,只是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 刚好,她一回头,就看见了沈妤,便去了她旁边。 那次她被诬陷谋害舒姐儿,所有人都怀疑她,唯有沈妤站在她那边,一定要查明真相还她清白。所以,她对沈妤很有好感,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偏到沈妤这边了。 很快,吴大人和郑大人都赶来了,在路上,小厮已经将此事的经过说与了两人。 事关皇室,郑蓟是不想参与的,可谁叫他赶上了呢?早知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还不如不来。 吴大人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只关心案子,不关心身份。 他思虑了一会,问萍儿:“景王妃的孩子,一直很正常吗?” 萍儿重重点头:“自从王妃有了身孕,太医隔三差五就会去景王府为王妃诊脉,孩子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吴大人捋了捋胡子:“既然孩子一直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小产呢?” 傅柠声音凝噎:“这就要劳烦两位大人了。” 吴大人问道:“王妃今日可吃过什么?” 萍儿道:“回大人,自从王妃有了身孕,胃口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吃的也比往常多一些。” 吴大人点头:“那就将王妃今日所食之物拿来罢。” “是,大人。” 萍儿刚走了几步,吴大人就道:“等等。”他指了一个官差,“让他与你一起去取。” 这是怕半路上有人做手脚,吴大人办案还真是慎重。 大约过了一刻,在萍儿的带领下,几个婢女拿着托盘过来了,里面是各色精致的点心,足足有十几盘。 官差在吴大人耳边说了什么,吴大人点点头,看来一路上没有人做手脚。 “张太医,劳烦您了。” 张太医走过去,一盘一盘逐一检查,先用银针试了试,又闻了闻,甚至还尝了一点,皆是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很快,他来到最后一碟点心前。这碟糕点粉白相间,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香气诱人,让人垂涎三尺。 正是傅柠最后吃的那碟莲花糕。 傅柠仍是满面悲恸,可是只有沈妤看得出来,她的眼底有压抑的兴奋和期待。 因为她知道,很快,沈妤就要倒霉了。 果然,就听张太医惊道:“这碟莲花糕有问题!” 对于这一点,傅柠自然是知道的,这碟莲花糕被人下毒,能很快就让人小产。 她急声问:“是什么毒?” 张太医一怔,道:“回王妃,其实这算不得毒药,甚至还可以治病。” 傅柠眸中闪过一抹幽光:“是什么?” “红花粉。” “红花粉?”傅柠喃喃自语道,”太医,您可以确定吗?” “红花是很常见的一种药,微臣自然能尝出来。” 傅柠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本宫听说过红花,但是对它的具体作用不太了解,它会让人小产吗?” 张太医沉吟道:“红花的确会使人小产,不过……” 傅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是谁要害本宫的孩子!” 萍儿泪流满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两位大人,奴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吴大人道:“何事?” 萍儿悄悄看了沈妤一眼,低声道:“奴婢不敢说。” 吴大人是个急脾气,冷声道:“事关此案,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直说就是,有本官在,无人敢为难你。” 萍儿捏着帕子,哀声道:“回禀大人,奴婢突然想起来。当时奴婢并未在屋里伺候,王妃想吃莲花糕拿不到,这碟糕点是宁安郡主递给王妃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纷纷望向沈妤。 沈妤眸光一闪,仍旧坐在席位上,不动如山,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傅柠的神色变了几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苍白的容色如寒雪一般。她失声大喊:“宁安郡主,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沈妤面色不改,越发坦然自若,却是不发一言。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这么做了,就要咬死沈妤。傅柠跌跌撞撞的走到沈妤面前,质问道:“宁安郡主,我到底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太子妃猛然站起身:“景王妃,你不要胡言乱语!” 即便沈妤和傅柠关系不睦,她也不相信沈妤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傅柠冷声道:“大嫂,就因为你和宁安郡主和宁王妃关系好,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袒护她吗?你身为太子妃,怎么能处事不公呢!” 太子妃难得的态度强硬:“景王妃,正是因为我与她们姐妹相熟,所以我了解她们。二弟妹品性纯善,宁安作为她的妹妹自然也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三弟妹可不要仅凭着萍儿一句话,就信口开河!” 姜氏母女也想替沈妤说话,可是沈妤却以眼神制止了。她们都是沈家人,说的话不会有说服力。 傅柠神色哀婉:“大嫂无条件的维护沈妤,实在是让我寒心。我们是妯娌,你为何只相信她?当时不只是我,长兴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在场,她亲眼所见,是沈妤将这碟莲花糕端给的我。而我吃了莲花糕,就小产了,张太医也在糕点里尝出了红花粉。就算我说谎,但是张太医和世子夫人一定不会说谎。除了沈妤,还有谁会害我?” 崔葇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她,有些惊愕和慌张。但是转瞬,她就平静下来了,最有嫌疑的人是沈妤,这盆脏水泼不到她身上。 想到方才傅柠、沈妤和崔葇一起出现,众人对傅柠的话倒是信了一大半了。 吴大人看向崔葇,问道:“世子夫人,景王妃说的可是真的?你是亲眼所见宁安郡主将那碟莲花糕端给景王妃的吗?” 崔葇在心里纠结了一番,终究她对沈妤的恨意占了上风。她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的确看到是宁安郡主亲自端了莲花糕给景王妃。因为景王妃请我和郡主前去叙话,丫鬟不方便在,所以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人。那碟莲花糕就在郡主手边,就帮着景王妃拿了过去。” 说完这话,她觉得心底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手心也出了黏腻腻的汗水。她觉得不解,她明明说的是实话,为何还是会觉得心虚紧张? 吴大人又问道:“世子夫人可是亲眼见到宁安郡主将红花粉加入了莲花糕中?” 回忆了一番,崔葇道:“我离郡主比较远,而且女子袖子宽大,遮挡住了碟子,所以我看的并不真切……” 这话说完,她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射过来。 她一转头,看到了那个人,正是一脸冷峻的陆行舟。 她那种心虚更浓烈了,赶紧低下头去。 她知道陆行舟会因此气恼,可是她并不后悔。因为沈妤,她的婚姻和生活才如此不幸,她报复沈妤一下怎么了?再者,因为得不到,所以念念不忘。若是沈妤死了,陆行舟就再也见不到沈妤了。沈妤的影子就会在他心里渐渐淡去,他一定会忘记沈妤的。 而且沈妤心机深沉又会勾引别人的丈夫,若是能给沈妤定下谋害皇嗣的罪,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沈妤瞥了一眼崔葇,唇角微翘。这就是傅柠叫崔葇叙话的目的了。名为从中调和,让沈妤和崔葇冰释前嫌,实际上是想让崔葇做她的证人。而崔葇嫉妒怨恨沈妤,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说什么好话? 崔葇这话听起来模棱两可,不能确定,实际上,众人只会越发相信沈妤是凶手。 傅柠怒不可遏:“沈妤,你作何解释!” 旁边的张太医刚要开口,又被打断了。 紫菀愤愤道:“景王妃,我家郡主根本没有害你,你不要诬陷我家郡主!” 傅柠惊怒道:“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而且,你是她的亲信,又没有进里面伺候,你的话怎么能作数!” 紫菀脸色涨红,嘴唇翕动了一下。沈妤淡淡道:“紫菀。” 紫菀只能闭了嘴。 沈妤神色淡漠:“景王妃说这话也太武断了。要知道,这碟莲花糕除了我碰过,还有其他人碰过。比如做莲花糕的厨子,比如送糕点的婢女,中间还会路过很多人。这个过程有很多人都有机会经手,自然也有机会下药,景王妃为何独独认定了是我做的?” 傅柠怒声道:“那些人身份低微,又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难道他们不知道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吗?” 周大夫人生怕会连累道周家,也道:“那些下人都是周家的人,就算计要谋害皇嗣也要出自主子的授意。可是周家一向和景王妃没有仇怨,我们没有理由害王妃。” 傅柠目光冷厉:“我也相信,周家人不会无端残害皇嗣。” 沈妤冷冷的望着她:“这么说,王妃是认定此事是我做的了?” 傅柠声音颤抖,身体虚弱,被萍儿扶着勉强站稳:“除了你还有谁?” “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就认定我是凶手,景王妃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你……”傅柠的眼泪又一串串流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明知我刚失去了孩子,心里多么难受。” 沈妤面上浮起冷淡的笑容:“王妃的心情我自然可以理解,我也深表同情,可是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任由别人诬陷?” “宁安郡主,我好心请你和世子夫人与我叙话,就是为了让你们冰释前嫌,可是你表面上很感激我,却在无人发现的时候害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吴大人看了一眼崔葇,崔葇忙道:“王妃说的不错,她一直劝我不要再因为兰沁的事迁怒宁安郡主,我也自知有错,和郡主握手言和了。王妃一片好心,怎料得郡主她……” 沈妤冷笑道:“我以为崔大姑娘出身世家大族,是个端庄贤淑、德才兼备的人,没想到你也做了一回落井下石的小人。若是崔大夫人知道她教出的女儿做出这种事,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今天崔大夫人没有参加宴会,沈妤突然提起她,崔葇面色一变。她强自平静道:“郡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落井下石?郡主若是没有做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说实话?” 傅柠泣不成声:“宁安郡主,即便你不喜欢我,也不能伤害无辜啊,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 沈妤冷笑道:“我与你没有仇怨,为何要害你?” “到底为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还用我说明吗?” 这样一说,众人都有了想法。 谁不知道景王和宁王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明争暗斗?而傅柠作为景王妃,自然是景王的人,沈妤是宁王的妻妹,自然是宁王一派。 巧的是,宁王妃和景王妃有孕的时间相差不远,沈妤为了帮助宁王,要害景王妃小产也不是不可能。再者,方才怀宁公主想谋害怀庆公主没有成功,沈妤自然要替宁王反击了。 这么一想,对于沈妤要谋害皇嗣一事,众人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大家都窃窃私语着,看着沈妤的眼神也微妙起来。当然,其中也能不乏嫉妒沈妤的,巴不得沈妤倒霉的人。 “够了!”太子妃一向温柔平和,这次明显的怒火燃烧,“没有证据,你们胡乱揣测什么?景王妃,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你非逼死宁安不可?!” 傅柠泪眼朦胧,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宁安郡主吗?同为女子,你何必为了替宁安郡主开脱,把我说的这么残忍?” 一个女子要在夫家站稳脚跟,自然要尽快生下嫡长子,更何况傅柠还是皇家儿媳,子嗣尤为重要。谁都不会相信,傅柠会为了陷害沈妤而杀死自己的孩子。 傅柠哭泣道:“既然郡主执意不认罪,可否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妤淡淡道:“真是可笑,你们无凭无据不能定我的罪,却反过来要我自证清白,凭什么?若是以后大家怀疑一个人,也无须什么证据了,直接让被怀疑者自证清白不就行了,那么还要官府有何用?郑大人,吴大人,难道官府素日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郑蓟不言,吴大人一脸严肃道:“自然不是。” 傅柠怒极反笑:“郡主还真是巧言令色啊。若要给你定罪也不难,只要郡主配合,搜身即可。若是没有从你身上搜出药,那么你自然就是清白的,若是搜出来了,就是证据确凿,你无从狡辩!” 沈妤笑了一声:“搜身?” 傅柠道:“当然,郡主身份尊贵,搜身自然是委屈你了。但是清者自清,你若是心里没鬼,又怎么会怕搜身呢?未免流言蜚语对郡主不利,还是搜身为好。” 沈妤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搜身也不是不可以,但总不能只搜查我一人罢?” 傅柠眸光雪亮:“只要经手过这碟莲花糕的人都要搜查,也包括我。让众人一起作证,郡主以为如何?” 沈妤点点头:“当时陆世子夫人也在场,不若连她一起搜了罢。” 傅柠对崔葇道:“世子夫人可否委屈一下?” 崔葇知道沈妤是在报复她,但是也只能点头答应。况且,她又没藏着毒药,没什么可怕的。 周大夫人吩咐人找了一个空置的房间,又和太子妃商议请几个德高望重的夫人去监视。 半个时辰后,终于搜查完了,小到细钿,大到衣服,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等众人走出来后,吴大人先问道:“可曾搜出来了?” 周大夫人摇首:“什么都没搜查出来。” 其他夫人也道:“的确什么都没搜查出来。” 傅柠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会没有呢,在沈妤的衣服被弄脏之前,她明明派了人到沈家马车上,在沈妤的裙子里面藏了毒药,沈妤换了衣裙,毒药就该在她身上。 为什么会搜不到? 她只觉得一颗心缓缓坠落,失声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妤慢慢道,“方才是你说的,若是搜出来,就定下我的罪,若是没有搜出来,就还我清白。现在没有搜出来,王妃打算不认账了吗?” 傅柠不愿接受,失魂落魄道:“这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你下了毒之后,趁人不备将毒药丢了呢?” “景王妃,你别太过分!”太子妃声音含怒道。 沈妤对太子妃投以感激一笑,淡淡道:“若是景王妃这么胡搅蛮缠,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也可以说,是你为了诬陷我,吩咐人在莲花糕里下了毒,趁人不备丢了毒药。毕竟孩子还可以再有,能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可不多。只要牺牲一个孩子,就可以为景王除掉一个障碍,还可进一步说是宁王指使我谋害你的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面露惊叹,沈妤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可是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明明就是来参加个婚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沈妤,你……”傅柠说不出话来了。 沈妤对她微微一笑,这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好像在说:跳梁小丑,跟我斗,你还不够格。 她以为这就完了吗,沈妤可是睚眦必报,一定会让她后悔终身的…… 沈妤的目光转向崔葇,声音轻柔,眼神却很冷:“世子夫人,以后可要看清了,不确定的事就不要胡乱说话,否则,会很容易误导别人。连累无辜之人受冤,这可不是世家夫人该做的。” 崔葇的双手在袖子里颤抖着,低头道:“臣妇谨记郡主教诲。” 沈妤不再看她,对吴大人道:“大人,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吴大人点头:“自然。” 沈妤淡淡一笑道:“虽然我受了冤屈,但正因为此,我更希望将真凶揪出来。让背后之人得到惩处,才能平息我的怒气。” 吴大人正色道:“这是自然,谋害皇嗣,罪不容诛!” 傅柠从一开始的得意到最后的惊慌,她太了解沈妤了,沈妤绝对是有仇必报的人。她算计了沈妤,沈妤不会报复她吗?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阻挠吴大人查案呢,再者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想必很快就会传到皇帝的耳朵,她根本无法阻挠。 看完一场戏的张太医,心情起伏不定,他看着吴大人,欲言又止。 吴大人道:“太医有话直说便是。” 张太医道:“其实,红花不只是用于落胎,还能治病,可以活络通经,祛瘀止痛,用来养血活血,只要适当即可。” 沈妤奇道:“那有孕之人呢?用多少红花才可落胎?” 张太医斟酌道:“若是服用太多了,自然会小产。” 沈妤瞧了一眼傅柠:“那么,景王妃只吃了一块莲花糕,会小产吗?” “微臣方才检查过了,莲花糕上只是洒了一层粉,只吃一块是不会小产的。” “哦,原来如此啊。”沈妤似笑非笑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傅柠毁容 听到张太医的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他看向傅柠,那一道道怀疑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才沈妤说的话还回响在宴会上。 难不成真的是傅柠为了陷害沈妤,将自己的孩子打掉了? 可是,这样真的值吗? 沈妤神色冷淡,走向傅柠:“景王妃,明明没有从我身上搜出毒药,莲花糕上的红花也不会使人小产,可是你方才一口咬定是我害的你,差点让我蒙受不白之冤,现在你要作何解释?” 傅柠下意识倒退一步,浑身汗涔涔的,她张张嘴,一时不知如何狡辩。 “怎么,景王妃不打算说说吗?” 太子妃暗自舒了一口气,道:“景王妃,你快些向宁安解释一下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你那样冤枉,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沈婵早就想说话了,可是方才一直忍着,现在她终于有了机会,不顾姜氏的阻拦,冷声道:“景王妃,虽然你是身为王妃,身份尊贵,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冤枉好人。我五姐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能任由你扣上一顶残害皇嗣的帽子?现在证明了五姐的清白,景王妃不愿意给个说法吗?” 所有人都看着傅柠,等着她回答。 傅柠被逼到了极处,恼羞成怒道:“不要说了!” 宴会上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傅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少倾,她换了一副柔弱的模样,泪水挂在眼睫上,声音细弱的好像随时会断气。 “我没有故意冤枉宁安郡主,因为我……我没了孩子,太过焦急,所以误会了郡主,好在最后郡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才没有酿成大错,但是我绝没有用孩子来陷害郡主。你们是知道的,孩子对于女子来说多重要,就算我要陷害郡主,也要用别的法子,怎么舍得用自己的孩子做赌注?”她拖着病弱的身躯,走到沈妤面前,乞求般的道,“宁安郡主,你相信我吗?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沈妤目光如同碎裂的冰,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容:“信,我自然相信的,用孩子来陷害一个人,景王妃不会这么残忍的。” 傅柠感动落泪:“你……你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沈妤微笑颔首。 “这次是我不好,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道歉。”傅柠真诚的道。 沈妤淡淡道:“登门道歉就算了,毕竟王妃刚小产,需要休养一段时日。若王妃果真觉得对不起我,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就好。” 沈婵道:“可是方才不是搜查过了吗,并没有搜出来谁身上有药。” 沈妤没有回答,看向张太医:“张太医,你能确定王妃是误食了能小产的药,才会小产吗?” 张太医点头:“这一点,我自然是能诊断出来的,但到底是什么药,微臣并不能确定。” 沈妤颔首:“想来,景王妃在吃了莲花糕之前,就已经吃下那个药了罢?” 吴大人道:“看来,的确是这样。” “可是景王妃用过的食物里,除了那碟莲花糕,都没有检查出毒药,这是为何?” 张太医沉吟道:“许是凶手只在王妃用过的点心里下了毒?” 吴大人皱眉道:“只在一块点心上下毒,刚好就被王妃吃到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沈妤想了想道:“看来,背后之人是想害了景王妃,然后嫁祸给我,一箭双雕。” 吴大人摇摇头:“不到最后,不可随意定论。” “大人说的是。”沈妤疑惑道,“可是有件事我想不明白,王妃身份尊贵,更何况还怀有皇嗣,吃穿用度上自然是极为精细的。照顾王妃的人也该是精挑细选,很是谨慎,那么背后之人是如何给王妃下毒的呢?” 太子妃温声道:“难不成是景王妃身边的人给她下了毒?” 吴大人道:“有这个可能。” 沈妤微微一笑道:“方才被搜查的,都是接触过那碟莲花糕的人,可是事实证明,导致小产的药并不在莲花糕中,那么方才的搜查就做不得准了。” 吴大人拱手道:“王妃,臣斗胆,想搜查一下您身边的人。” 傅柠一直提着的心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越发慌张:“吴大人,本宫身边的人,都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相信她们不会背叛我。” 吴大人正色道:“王妃,若想捉住谋害皇嗣的真凶,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人。” 傅柠睨了一眼萍儿:“这……” 萍儿立刻跪倒在地:“王妃,奴婢对您忠心不二,您亦是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么会勾结外人害您呢,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傅柠早已经吩咐萍儿处理了那瓶药,按理说就是搜查萍儿也没什么,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好像她同意了,下一刻她就会倒霉。 她一边为难着,一边又要演戏,只觉得腹部更加疼痛了。 “吴大人,萍儿伺候我多年,想来她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胆子会害本宫……” 话未说完,沈妤笑着打断:“王妃与萍儿主仆情深,你信任她我自然可以理解,可是有一点王妃要明白。你和萍儿相识多年,可是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为何要让我们与你一样信任她呢?再者,方才王妃可是口口声声说我是谋害皇嗣的真凶,怎么轮到萍儿你就如此袒护她?我和世子夫人都被搜了身,她却不行,难道丫鬟比主子还要尊贵?” 傅柠暗骂沈妤狡猾,却赶紧道:“我知道我误会郡主了,也知道错了,郡主为何还要这么说……” “王妃。”沈妤笑道,“现在要说的是搜查一事,我说了不怪您了,就是不怪您了,那件事可以不必提了。” 吴大人心里不满,刑部办案搜查一下怎么了,人家都配合,怎么就景王妃这么麻烦? 但还是客客气气道:“王妃,只是搜查一下而已。” 傅柠咬咬牙道:“好。” 说着,她不着痕迹给萍儿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萍儿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叫起来,一脸痛苦。 傅柠生怕沈妤暗中做了手脚,想让萍儿装病,趁机检查一下。 沈妤目光讥嘲:“这是怎么了?” 傅柠也关切道:“萍儿,你哪里不舒服?” 萍儿将头部深深埋起来,怕她装的不好露了馅。 “奴……奴婢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肚子像针扎一样疼。” 傅柠急切道:“既如此,你就先回客房歇息罢,然后再请府医过去为你诊断一下,等你好些了,再搜查。” “等等。”沈妤道,“王妃真是关心则乱,忘了这里还有太医在吗?” 萍儿声音低哑:“奴婢身份低微,不配让太医诊治。” 沈妤扯了扯嘴角:“是吗?” 张太医就在这里,若是不给萍儿诊治成什么人了? 他立刻道:“在大夫眼中,救治病人是应该的,这位姑娘就不要推辞了。” 说着,他就走过去,蹲在了萍儿面前。 手指刚想搭在萍儿的手腕上,萍儿却猛地将手抽过去,目光躲闪道:“不……不必,奴婢不敢劳烦太医。” 说着,她用力推开了张太医,站起身离开。 张太医看着自己的手指,莫名所以。 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傅柠面露歉疚道:“我身边不止萍儿一个婢女,大人先搜查其他人罢,若是大人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萍儿回房。周大夫人,劳烦你请府医过去,为萍儿诊治一下。” 谁知萍儿正急匆匆往前走着,突然被石子绊了一跤,趴在了地上,她痛的呼出声来。 众人循声望去,沈妤叹了一声:“看来萍儿的病果然是十分严重了,就连走路都成问题了。”她吩咐道,“紫菀,苏叶,你们去帮帮萍儿姑娘。” 苏叶扬眉微笑:“是。” 少倾,两人就一边一个要扶起萍儿,萍儿却挣扎着,慌忙道:“奴婢怎么敢劳动郡主身边的人,奴婢自己去房间就好了。” 沈妤笑容轻缓道:“你病的这么严重,若是你一个人晕倒在路上,你家主子会心疼的。” 不给萍儿拒绝的机会,苏叶和紫菀又扶起她。 萍儿心头一紧,连连道:“不必劳烦,真的不必劳烦……” 有这两人跟着,她还如何避开人检查?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她挣扎的时候,紫菀没有站稳,也摔了一跤,刚好摔到萍儿的身上。 苏叶取笑道:“你可真笨,这样都能摔倒。”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她。 萍儿被压的喘不过气,等紫菀一起来,她也赶紧起身,不给两人靠近她的机会。 这时候,突然有人指着萍儿道:“这是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从萍儿的衣服里掉下来一个荷包,但是绳子还有一半在她衣服里。许是挣扎间,荷包松开了些口子,从里面掉出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萍儿低头一看,也是大惊。她看向傅柠,目光恐慌,这个荷包根本不是她的,怎么会在她身上? “呀,这个荷包还很漂亮呢。”紫菀直接将荷包拿出来,仔细的观察着,“这是你自己绣的吗,绣工真好。” 她又解开自己身上的荷包,随手拨弄了一下:“都是一样的料子,为何你的这么漂亮?下面还绣着‘萍’字,工工整整的,我的字太丑,就没在上面绣名字。” 是了,这是最普通的料子,也是丫鬟们常用的。而且,紫菀故意说出荷包上有萍儿的名字,更坐实了这是萍儿的荷包。 苏叶夺过去,白色的粉末洒了一些。她嗅了嗅道:“这是什么味道?也不是香料,你怎么放到荷包里随身带着?” 张太医快步走过去:“我看看。” 苏叶一脸莫名,将荷包递给了张太医。 张太医闻了闻,又尝了一点,下一刻他脸色大变,低着头狠狠吐了几口。 “张太医,怎么了?”吴大人率先道。 张太医拿过荷包给他看:“这里面正是能导致人小产的药,药效十分强烈,吃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会小产。” 沈妤道:“哦,看来景王妃果真是早就吃下了此药了?算一算,距离景王妃初到周家,马上就要两个时辰了。” 吴大人面色凝重,问萍儿道:“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这时候,萍儿也顾不得装病了,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拼命的摇头:“不,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沈妤不解道:“你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谁还能将这个装着毒药的荷包塞到你身上吗?” 萍儿膝行到傅柠面前,扯着她的裙摆:“王妃,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不是我的荷包……” 沈妤轻声道:“景王妃,你说了,你是极为信任萍儿的,可是现在发现,毒药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你现在要怎么解释?难道真如方才我猜测的一般,这个药的确是你自己吃下去,然后嫁祸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傅柠凝视着她,目光凌冽。 好啊,沈妤可真有本事,她千防万防,还是被沈妤钻了空子。 沈妤冷眼瞧着她:“景王妃,萍儿可是你的人,没有你的授意,她敢将毒药藏在自己身上吗?而且,萍儿现在可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 不等她说完,沈妤又道:“张太医,劳烦您务必给萍儿诊断清楚。” 张太医点头,再次到了萍儿身边去。萍儿没病,自然不愿让张太医为她诊治,可是苏叶却钳制住了她:“张太医,您请罢。” 傅柠心头恼怒,沈妤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做,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是她根本找不到理由阻止,张太医为萍儿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道:“回王妃、郡主,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无法诊断萍儿姑娘得了什么病。” 话音一落,不少人都低笑出声。当她们是瞎子吗,谁看不出来,萍儿根本就是装病,想躲避搜查。 可笑的是,正是因为她的躲避,歪打正着,毒药自己掉出来了。 而傅柠,口口声声信任萍儿,结果却是自打耳光。 她们可不相信,一个丫鬟敢谋害皇嗣,傅柠指使的可能性大一些。 沈妤似笑不笑道:“景王妃,现在你怎么说呢?” 傅柠恨不得杀了沈妤,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诈,太可怕了。她原本就猜到沈妤执意搜查萍儿,很可能是在萍儿身上藏了东西,所以才示意萍儿装病自去检查一番,可谁会想到萍儿会突然摔倒,苏叶和紫菀又去扶她,接着萍儿身上掉出装着毒药的荷包。 她现在可以确定,萍儿之所以会摔那一跤,根本就是沈妤让人做的,说不定那个荷包也是沈妤的丫头趁其不备塞到萍儿衣服里的。 这个阴险的女人,为达目的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 若是她还继续维护萍儿,那么她也逃不脱不了干系。现在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她这次小产与她有关,很可能还会怀疑她是自导自演,舍弃孩子诬陷沈妤、牵连宁王。 萍儿还跪在她脚下喊冤,傅柠瞥了一眼看好戏的沈妤,气血上涌,狠狠给了萍儿一记耳光! “你这个贱婢,本宫对你不薄,你却要害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猝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萍儿倒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道:“王妃……” 傅柠生怕她说出什么来,怒声道:“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我一直很信任你,甚至还让你的家人到傅家当差,我嫁入景王府,你父亲也随着我一起到王府做车夫,你母亲也在厨房做管事嬷嬷。因为傅家仁慈,让你弟弟脱了奴籍,你弟弟才有机会读书。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背叛我!” 萍儿一怔,旋即幡然醒悟,傅柠是要她背下这个罪名,若是她不答应,她的家人也别想活了。 她了解傅柠的秉性,不就是杀几个吗,傅柠绝不会心慈手软。 眼泪蓄满了眼眶,萍儿低声道:“王妃对奴婢恩重如山,是……是奴婢对不起王妃。” 傅柠长长的舒了口气,脸色阴沉道:“既知我给你的好处,你为何要背叛我!” 萍儿擦了把眼泪,吃吃的笑了:“这都怪你啊,王妃。” “你说什么?”傅柠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跌坐在椅子上。 萍儿怨声道:“陪嫁丫鬟自来都是内定的通房丫鬟,若是生下一儿半女,便可抬为姨娘。可我是王妃的大丫鬟,自然可以做个侍妾,等生下一个儿子,就可以被抬为夫人。我那么尽心尽力的伺候王妃,就是因为这个。可是王妃根本不想给我这个机会,即使您有了身孕,也不愿意让我开脸伺候景王殿下。 您太自私、太小气了,我埋怨你,可是又不敢主动提起,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在您的茶中下了药,您本就信任我,自然不会怀疑我。而我,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就故意误导您,让您以为是宁安郡主害了您。原以为这是一桩无头公案,我只要趁机丢掉毒药就好,谁知却是不小心掉了出来。现在功亏一篑,我怨我自己,也怨恨宁安郡主,可是我最恨的是你!” 傅柠脸上血色尽褪,她表情凝滞,目光空洞:“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会恨我?我从没有想到,背叛我的人会是你。萍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萍儿咯咯笑起来,眼泪也流的越发汹涌了:“王妃金尊玉贵,怎么能体会到我们这种人的苦楚?难道你对我好一些我就该感恩戴德吗?在我眼里,你所谓的对我好,和善待一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你若是真的对我好,早就该让我成为景王的人了,何至于逼迫我做出这种事?王妃,落到这个下场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后悔的是自己太疏忽大意了,竟然被你们发现了……” 傅柠身体一晃,似乎要晕倒。她指着萍儿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婢,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意图嫁祸给宁纳郡主,你……你简直是胆大妄为!” 萍儿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是啊,我就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王妃要如何处置我?” 傅柠拍案而起:“你害了我的孩子,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我的怒气!” 她似乎真的恨到无以复加,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向萍儿砸过去。 萍儿一闭眼,下意识躲开。只听“哗啦”一声,茶盏打翻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沈妤目中含着淡淡的嘲讽,一瞬不瞬的睨着她。而傅柠,恰好捕捉到这一抹嘲讽。 这更加激怒了傅柠,许是为了掩饰心虚,她又抄起一只茶盏砸向萍儿。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会意,暗暗弹出一个小石子,刚好砸在傅柠的膝盖上。 傅柠觉得膝盖又痛又麻,突然往前扑了过去,手上的茶盏也飞了出去,一下子碎裂开来。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傅柠整个人就趴在地上了。 少倾,一声尖叫响起,傅柠奋力坐起身,挥舞着手臂:“快来人,快来人!” 众人被这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吓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又赶紧走过去瞧了瞧。 可是在看到傅柠那张脸时,全都是一脸骇然,甚至有胆小的姑娘还吓的捂上了眼睛。 虽然容色苍白了些,但不可否认傅柠是一个美人,可是万万想不到,她秀丽的脸被划出了道道伤口,一块青一块紫。再仔细一瞧,地上碎裂的茶盏上沾着斑斑血迹,尤其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是血肉模糊,血流如注,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傅柠痛的五官扭曲,可是她还是忍痛将眼上的碎瓷拿了下来。 她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她很可能毁容了,但万万不可失去眼睛。 她咬着牙,身体打着寒战:“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本宫伤到了吗?” 众人心道,这副鬼样子,谁敢上去扶你啊。 张太医虽然也被吓到了,但是医者仁心,还是他先主动去了傅柠身边:“王妃您的脸……” 傅柠愤怒不已,可是她的脸只要动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使她痛苦万分。 “我的脸怎么了!”傅柠再也维持不了端庄平和的样子了,“你说,我的脸怎么了!” 张太医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若是好好治疗,说不定伤口会好的快些。” 傅柠想摸摸脸,但是又不敢:“会不会留疤!” 张太医踟躇道:“许是会……尤其是王妃的眼睛……” 傅柠方才觉得一张脸已经痛的失去知觉了,经张太医提醒,她才感觉到,她的右眼痛的就像在油锅里滚过,视物也模糊了许多。 意识到这一点,她惊惶无措,也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大叫起来:“我的脸,我的眼睛!” 她像突然疯了一般艰难的爬起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砸东西。她用一只完好的眼睛四下逡巡着,目光阴鸷,像是在寻找猎物。 胆小的姑娘往后躲去,颤声道:“别……别过来,别过来……” 众夫人也是保护着自己的女儿往后退去,沈妤却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傅柠发疯。 紫菀明明害怕,却还是站在沈妤身旁,低声道:“好可怕啊,真的太可怕了。” 傅柠寻找了好一会,终于寻到了沈妤的位置,她面容狰狞,挥舞着手臂冲到沈妤那边,苏叶挡在沈妤面前,轻轻一推,她就倒在了地上。 “王妃娘娘病了,不让太医诊治,到我家姑娘面前来做什么?” 傅柠又重新爬起来,她衣衫凌乱,头发蓬松,一张脸血迹斑斑,就像个女鬼。 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厉声道:“沈妤,都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她想也不想就认为是沈妤害她,可是众人都看到了,沈妤一直在人群中站着,如何推到她,又如何刚好让她的脸趴在碎瓷上? 难道她被刺激的得了失心疯? 眼看着傅柠又要冲过去,太子妃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景王妃控制住,她已经疯了!” 傅柠失声尖叫:“我没疯,没疯!就是沈妤害我!” 可是无人相信她说的话,经过今天一连串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傅柠想害沈妤却失败了。 很快,几个粗使嬷嬷过来了,一开始她们还不敢动手,在太子妃的催促下,她们才钳制住傅柠,又捆绑住她。 傅柠如同野兽一般嚎叫着:“沈妤,你害我到如此境地,我绝不会放过你!” 太子妃冷声道:“这时候景王妃还迁怒于别人,你先关心下自己的伤罢。” 先是小产,又是毁容,傅柠这个身体可真能折腾啊。 “吴大人,萍儿就交给你了。” 吴大人拱手道:“是,臣会将她关进大牢,进一步审问。” 太子妃点头,放缓了声音:“先送景王妃回府,再通知景王和安乐侯夫人。张太医,你也跟着去景王府罢。” 未免傅柠一路上嚎叫惊动了别人,所以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闷哼。紫菀抚了抚心口道:“终于走了,吓死人了。” 沈妤唇角弧度很淡,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嘲讽傅柠。 苏叶道:“姑娘,人都散了,咱们也回府罢。” 风卷起她的长发,沈妤上前和太子妃辞别,便出了周家。 马车里,紫菀为沈妤斟了一盏茶,微风透过窗子吹进来,转眼茶烟就被吹散了。 马车有节奏的晃动着,沈妤倚在引枕上,听紫菀道:“姑娘,奴婢一开始还纳闷您是怎么将毒药藏在萍儿身上呢,原来竟是用那个法子。” 沈妤淡若云烟的笑笑:“我能将莲花糕上的药换成红花粉,成功为自己脱罪,她一定会很慌乱,又觉得我是个很狡猾的人,纳闷我是如何做到的。然后我再要求必须搜萍儿的身,她一定会怀疑我在萍儿身上动了手脚,说不得毒药就藏在萍儿身上。所以她才示意萍儿装病,自己检查一番,别让我抓住证据。” 苏叶嗤笑:“她可是糊涂了,萍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姑娘如何能在萍儿身上动手脚?” “所以,我让苏叶给她使绊子,让她摔了一跤,你们再假意去扶她,苏叶身手敏捷,自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个荷包藏在萍儿身上。傅柠为了自保,自然要让萍儿顶罪。可是我也没想到,她会用茶盏砸萍儿,只能说她为了能将这出戏唱的更逼真一些,也是卖力了罢。” 苏叶觉得很是解气,道:“她费尽心思陷害姑娘,毁容已经是便宜她了。” 紫菀叹道:“是啊,为了陷害姑娘,她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打掉,真是太狠心了。” 沈妤笑着叹道:“她陷害我只是顺带,之所以打掉孩子,是为了宁王。她对宁王的痴心,不允许自己有别的男人的孩子。” “现在她毁容了,眼也瞎了,还如何配嫁给宁王?”不过,沈妤这招也够狠的。 沈妤唇畔勾起:“不过利息罢了。” 比起前世她害沈妘惨死,毁容瞎眼又算的了什么呢? 紫菀拈起一块碧玉糕,道:“原来景王妃派人弄脏您衣服的时候,已经在算计这些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宛若疯狂 沈妤笑着呡了口茶:“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多准备一手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她没想到第一计会失败,所以就迅速用了第二计。” 紫菀小声道:“您是早就猜到景王妃会在您的裙子里藏毒药了吗?所以才让苏叶去寻找红花粉?” 沈妤失笑:“傻丫头,我又不是神,怎么会全然料到她要做什么?” 苏叶听明白了,笑道:“紫菀,姑娘是个极为谨慎之人。” 沈妤轻叹一声:“每天活在算计中,有些事不得不防,虽然我知道怀宁公主和傅柠要对付我,可是我也不能完全猜中她们的心思,只能多加防备了。” 紫菀越发迷糊:“那您是怎么破坏景王妃的计划的?” 沈妤声音轻缓:“裙子被弄脏,要做什么?” 紫菀道:“自然是找房间换衣服,去马车里拿新的衣裙。” 大家小姐,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备用的裙子,以防万一,所以沈妤便让云苓去马车拿新的衣裙了。 沈妤轻轻一笑:“是啊,我们都能想到的事,傅柠想不到吗?她若想对付我,必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谨慎起见,我吩咐云苓在拿衣服的时候,好好检查一番再出来。” 云苓接话道:“幸而姑娘想到这点,否则姑娘真的要被景王妃陷害了。” 说着,她从袖子中拿出一个拇指大的东西,紫菀一看,竟是缝起来的一块小布料,看起来扁扁的,可是用手摸一摸,却是能摸出来里面是粉一类的东西。 紫菀拍拍心口:“太险了,若是这个从姑娘身上搜出来,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景王妃实在是太阴险了。” 沈妤笑道:“当云苓将这个交给我的时候,我便让楚王检查了一番。” 紫菀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楚王?” 苏叶笑道:“以前楚王殿下身体不好,时常吃药,久病成医,自然也是颇通医术的。” 至于她为何要强调楚王只是以前身体不好,是因为怕沈妤误会楚王现在身体还不好。咳咳,万一沈妤误会了,因此不愿嫁给楚王了怎么办? 不对,她为何这么确定沈妤一定会嫁给楚王呢? 沈妤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拆穿,道:“楚王告诉我,这里面是能让人小产的药,我就知道傅柠要做什么了。” 紫菀恍然大悟:“所以萍儿在请您过去和景王妃叙话的时候,您没有拒绝。那莲花糕是怎么回事?” 苏叶哈哈一笑道:“我一直在房顶听着景王妃和姑娘的谈话呢,听景王妃提起莲花糕,我就按照姑娘吩咐的,重新找来一碟莲花糕,撒上红花粉,在她们离开之后,马上潜入房间将傅柠吃的那碟莲花糕替换了。我悄悄找到楚王殿下,果然,殿下告诉我,莲花糕上的药和在姑娘裙子里发现的药是一样的。” 紫菀张大了嘴:“这个吃下去一定很痛苦罢,景王妃不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沈妤心情大好:“她原本想害我,牺牲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后来不但没能害到我,还毁了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苏叶冷笑道:“她或许会后悔,但是也会更加恨姑娘了,说不准又在想什么法子对付姑娘。” 沈妤不甚在意道:“我倒是好奇,她后面还会怎么做。” 紫菀越发佩服沈妤了,笑道:“不论她要使什么手段对付姑娘,到头来还是自掘坟墓。” 苏叶也笑容满面道:“还有怀宁公主,也不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惩罚。不过,最受打击的应该是景王了。” 沈妤一双剪水双瞳清澈清冷,水波在一下下晃动:“这也算是报了那次在宁国寺他利用我之仇罢。不过,他倒霉可怪不得我,谁让他有个拖后腿的妹妹和妻子呢。” 苏叶轻哼一声:“崔葇落井下石一事,就这么算了吗?” 沈妤想了想道:“先看看罢,毕竟她还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紫菀瞠目:“这还不算过分?她可是有意要帮着景王妃给您扣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呢。” 沈妤笑着吹吹茶叶。 身为女子,她自然不愿为难女子,除非那种先对她赶尽杀绝的。 这是她给崔葇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崔葇还是不知悔改,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这边正在说着崔葇,那边崔葇已经和陆行舟回了长兴侯府。 一路上,陆行舟骑着马在前面,面容冷酷,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亦没有质问她为何要对沈妤落井下石。 偶尔两人目光相碰,陆行舟看她的眼神也如同寒冰,没有一丝丝感情,似乎能将她冻死。 到了长兴侯府,陆行舟下了马,大跨步进了门,先去见过陆夫人,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崔葇在陆夫人面前一直强颜欢笑,出了门之后就笑不出来了。陆行舟步子迈得很大,走的很快,崔葇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跟着,可是仍旧跟不上。 她觉得委屈,以前就算陆行舟不喜欢她,但是念及她是他的妻子,还是会照顾些她的,可是今天,陆行舟最后一点面子都不愿给她留了。 她觉得慌张,在看到陆行舟去往书房的时候,她忍不住颤声道:“夫君,你去哪里?” 陆行舟不理会她,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崔葇急了,她立刻跑过去,死死拽着陆行舟的袖子:“夫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陆行舟清俊的面容满是冷意,想要扒开她的手,可是崔葇手都红了,也不肯放开。 她的声音含着乞求和愤然:“陆行舟,你不能这么对我。是你们陆家主动到太后面前,让太后做媒娶我为妻,我嫁给你这几个月,努力尽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你却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对我这般冷漠无情?近来,你又总是在书房留宿,你可知那些下人背地里是怎么看待我的吗?就连婆婆也话里话外觉得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没本事笼络住你的心。” 陆行舟闭了闭眼睛,终于转过头去看她,神色淡漠的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这些日子以来,你做了什么,还用我一一说明吗?” 崔葇呼吸一滞,然后低声哭泣起来:“又是为了沈妤是不是?沈妤到底哪里好,让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我虽不在京城长大,可是进了京,也听说过她的名声,那样一个骄横任性的女子你为何会喜欢?我……我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她……” 陆行舟凝视着她,就在崔葇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却是听他淡淡的道:“你没什么不好的,和京城那些人家的姑娘一样,是个大家闺秀,沈妤她……与你不同……” 应该说,与那些大家闺秀都不同。 崔葇不能理解,她追问道:“既如此,你能喜欢沈妤,为何不能喜欢我呢?” 陆行舟面无表情道:“我觉得夫妻之间,能相敬如宾就很好了,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做到相敬如宾是很难得的事。” 崔葇一下子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神色惨淡:“相敬如宾?” 若是她不知道陆行舟心有所属的话,可以接受和他相敬如宾的过日子,可是她既然知道了陆行舟的心思,怎么还能坦然安接受呢? 她作为妻子,不能得到丈夫的心,别的女子却可以,她自然会意难平了。 陆行舟点头:“我原想着,你既嫁了我,我就会尊重你。我会给你作为正妻的尊荣与体面,不会有妾室,不会有通房,没有哪个女子能爬到你头上。这是许多人家的正妻都得不到的,我觉得你该满意了。” 崔葇百感交集。放眼整个京城,连通房都没有的男子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世家子弟呢。以陆行舟的性格,他既做出了承诺,就不会反悔,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半夜睡觉都会笑出声罢。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年纪轻轻就要心如槁木的过一辈子吗? 她隐隐觉得,陆行舟不纳妾,是为了沈妤。 对于陆行舟来说,前世他可以为了沈妗只守着沈妤一个人,今生自然也可以为了沈妤只守着崔葇一个妻子。 崔葇的泪光在烛火中闪烁:“你心里只有她吗?” 陆行舟道:“我觉得,人应该知足。” 崔葇大受打击,僵立在原地:“我只想得到丈夫的心,也算是贪心吗?” 陆行舟没有回答,只是道:“只要你安守本分,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将来整个陆家都是你的,无人与你争抢。” 崔葇声音哽咽:“陆行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陆行舟转过身:“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去书房找我。”顿了顿她道,“以后不要再去招惹沈妤,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眼看着陆行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崔葇没有追上去。她痴痴地看着前方,少倾蹲下身子小声啜泣起来。 婢女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小声劝道:“夫人,天色晚了,该回去歇息了。” 崔葇站起身:“你说,他为什么喜欢沈妤,沈妤什么除了一张脸,哪里好了?” 婢女低下头,不敢回答。 崔葇自嘲一笑,用帕子擦擦眼泪:“好了,回去罢。” 刑嬷嬷在院门口等着,终于等到了崔葇回来。她看见崔葇红肿的眼睛,惊讶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崔葇没有回答,低声道:“无事。” 刑嬷嬷看了看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多问:“夫人快进去罢,老奴吩咐人备好了热水,沐浴过后去去乏再歇息。” 刑嬷嬷亲自伺候崔葇沐浴,她用布巾为崔葇擦着身子,道:“夫人,今晚世子又留宿书房?” 崔葇点头。 刑嬷嬷叹了口气:“不是老奴多嘴,只是世子性子冷淡,有时候还需夫人放下身段主动哄哄世子才是,否则会让人看笑话。” 崔葇苦笑:“我还不够主动吗?我宁愿他对我发怒一次,就算是责骂我,我也认了,也不想他对我这么冷淡,就当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刑嬷嬷道:“苦了夫人了。” 默了默,崔葇问道:“嬷嬷,你觉得丈夫的心重要,还是地位尊荣重要?” 刑嬷嬷理所当然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地位和尊荣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那些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只有后者才是最真实的,谁也抢不走的。当然,若是要得到这些,要先生下嫡长子,才能真正在侯府站稳脚跟。” 崔葇笑了笑:“你和母亲的说辞一样。” 刑嬷嬷笑道:“老奴在宫里伺候多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事。但是崔大夫人才是真正的过来人,她的话夫人还是要听的。” 在热水中泡着,崔葇心情舒缓了不少。突然她问道:“嬷嬷,你知道宁安郡主吗?” 刑嬷嬷微怔,然后笑道:“老奴虽然见识短浅,宁安郡主的还是知道的,她可是太后宫中的常客呢。许是郡主长大了,近来倒是很少进宫陪伴太后了。” 崔葇似是闲聊般的道:“哦,太后娘娘竟是这样宠爱宁安郡主?实在是幸运啊。” “可不是?宁安郡主的好命,不知让多少姑娘眼红呢。”刑嬷嬷一边为她梳着头发一边道,“宁安郡主自幼没了父母,太后怜惜她,破例给了郡主封号,又时常召进宫陪伴,就是说一句和皇子们一起长大的话也不为过。沈家这么多姑娘,沈老夫人最宠爱的也是她,更何况还有个做宁王妃的姐姐……如今宁王的声势夫人也听说了,以后宁安郡主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造化。” 崔葇的手抓着木桶的边缘,心里有些嫉妒还有些艳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难怪她能活的那么张扬那么骄傲了。” 刑嬷嬷压低了声音:“可是,也未免太任性了些,不过现在倒是变了不少。” 崔葇心中嗤笑,变了不少?沈妤只是学聪明了,以前的爪子会露出来,看着吓人,其实蠢笨。现在,她将爪子收起来了,却是在关键时候给人致命一击。 听闻沈庭和护国公主也感情很好,沈庭亦无通房妾室,着实是个用情专一的人,而沈妤作为他们的女儿,也能得到陆行舟的整颗心。 同为女子,为什么沈妤的命就这么好? 她从小就受到母亲的严格教导,规行矩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稍有不慎,就会收到父母的责罚。但为什么沈妤不必在意这些? 因着陆行舟那番话,她勉强平息了对沈妤的怨恨,可是现在,她对沈妤的嫉恨越发浓烈了。 刑嬷嬷手一顿:“夫人,您怎么浑身发抖?是不是冷了?” 她试了试水:“不凉啊,我叫人来添些热水。” 崔葇忙道:“不必,反正也快洗完了。” 刑嬷嬷道:“那好。” 第二天,崔葇就回了崔家。原本她是不想说实话的,可是崔大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经过逼问,崔葇只能实话实说了。 崔大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劈头盖脸责骂了她一番,让她尽快找个台阶下,和陆行舟和好,并警告她不要再招惹沈妤。 崔大夫人训斥道:“原本我也想为你出口气来着,可是那次在太后面前,你也见识过了,我们根本不能拿沈妤怎么样。偏偏你还去招惹她,差点和景王妃成为一伙的。景王妃招你叙话,明显就是故意设套,要利用你。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是世子夫人,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了,难道你真的要让陆行舟彻底厌恶了你吗?” 崔葇神色颓然:“母亲,您当初为何要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不嫁给陆行舟,她的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苦? 崔大夫人默了默,只是道:“这是太后的意思。陆家和崔家都是太后的亲戚,两家联姻不是很好吗?” 母女俩又闲话一会,又留崔葇用了午膳,然后亲自送了她出了崔家大门。她自以为开导了崔葇,崔葇便能静下心做好陆行舟的妻子。 可是崔葇表面柔弱,却是心思敏感,只要沈妤还活着并且在陆行舟的心里,她怎么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做她的世子夫人呢? 沈妤不知道崔大夫人劝导崔葇的结果是适得其反,她现在关心的是景王府的事。 昨天,皇帝召了景王和怀宁公主进宫,审问了怀宁公主。怀宁公主一开始死不承认,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她说不是她做的,谁会相信?况且景王和宁王的明争暗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再加上皇帝如今不喜欢景王,所以不想再听怀宁公主狡辩,就算有景王求情,皇帝还是处罚了怀宁公主。并且对怀庆公主予以安抚,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以作补偿。 沈明洹身穿一袭竹青色直缀,袖口和领口上绣着竹叶暗纹,玉冠束发,显得清爽又干净。 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不少,再加上习武,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身量也越发高挑了,很快就要赶上沈妤。 沈妤捏了捏他少了不少肉的脸,笑道:“你到底吃了什么,怎么长的这么快?” 沈明洹面色微红:“我已经长大了,姐姐不要再捏我的脸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沈妤四下看看,问紫菀道:“你们看到了吗?” 几人都低下头,忍着笑一齐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沈妤摊摊手:“听见了吗?” “姐姐就会拿我取乐。” 虽然沈明洹嘴上那么,但还是没有躲开,乖乖让沈妤捏着。 他摸了摸愈显红润的脸道:“早知昨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就该和姐姐一同去参加宴会的。姐姐早该派人去叫我嘛,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沈妤叹息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就跑的没影了,我要到哪里去寻你?” 沈明洹面上有些窘迫:“以后姐姐在哪我就在哪,不会再让姐姐一个人面对危险了。” 沈妤微笑道:“昨天怀庆公主见你没去参加宴会,还问起你呢。” 沈明洹皱了皱眉:“问我做什么?” 沈妤没有多说,淡淡笑道:“没什么,毕竟人家提起了你,我自然要转告你一下。” 既然不喜欢,就不给对方希望,沈明洹做得很好。 “不过,我倒是听说,因为怀宁公主算计怀庆公主,是以陛下龙颜大怒,贬怀宁公主为怀宁郡主。” 沈妤笑道:“是啊,的确如此。” 沈明洹冷声道:“如今她的品级和姐姐一样,又遭到陛下的厌弃,再也不能以身份压人为难姐姐了。但是她没有出卖傅柠,我还是很意外的。” 沈妤淡淡笑道:“她若是出卖傅柠,就要再加上一桩罪名了,届时能不能保住郡主封号还是个问题。” “不过傅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让她心术不正陷害姐姐,这就是报应。陛下很可能会怀疑,怀宁公主和傅柠的所作所为是景王默许的,所以才会这么干净利落的处罚怀宁公主,看景王还怎么高兴得起来。”沈明洹道犹疑道,“景王接连受到打击,我们逼的太紧,他不会狗急跳墙罢?” 沈妤抬手拂了拂白玉花瓶里艳红的花,微笑道:“就是要趁热打铁,不给他喘息之机。” 沈明洹讶然:“姐姐是故意的?” “是啊,若非将他逼急了,他怎么会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呢?” 沈明洹低声道:“姐姐是要逼景王造反?” 沈妤笑容高深:“早在他失宠的时候,他心里就有这个想法了罢,只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而我要做的就是推他一把。” 沈明洹心中仍然存疑:“可是这要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不冒风险,怎么能达到目的呢?”沈妤道,“苏叶,外面人现在如何说?” 苏叶道:“现在外面人人皆知,怀庆公主被怀宁公主算计一事,也知道了景王妃意图陷害姑娘谋害皇嗣。许多人都暗暗猜测,她们两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拉宁王下水,景王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可是毁于一旦了。” 沈明洹没有幸灾乐祸:“姐姐,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沈妤托起茶盏,轻笑一声:“自然是除掉太子了。太子本就不得陛下喜欢,又昏聩无能,除掉他倒不是很难。” 沈明洹端着茶盏,好半天都没有动:“难道姐姐真的要扶宁王上位?” “这还有假?”沈妤笑容绚丽。 “可宁王不是什么好人,只怕将他推上太子之位,再想拉下他就完了。” 沈妤微笑道:“谁说我要拉下他了?” “可是……” 沈妤淡淡道:“让他抱着太子之位一起下地狱不是很好吗?” 沈明洹哑然,过了一会道:“都听姐姐的。” 沈妤唇畔微勾:“苏叶,傅柠现在如何了?” 景王府,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一阵阵哀嚎。 傅柠脸上缠着布条,只留下一只眼睛,浑身上下都痛。 她忍着脸上的伤要撕裂的痛苦:“萍儿,萍儿!” 一个婢女快步走来,神色谦卑道:“王妃,萍儿姐姐不在。” 傅柠猛然想起了,萍儿被带到了刑部大牢,对于自己犯下的罪供认不讳,已经被判了剐刑。 原本她对萍儿还有些愧疚,可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惨状,她便迁怒萍儿,觉得是萍儿办事不利。 她挣扎着要起身,婢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王妃,您的身子还很虚弱,不能起身。” 傅柠想坐起来,果然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也无,她愈发气恼,又嚎叫了一声。 婢女小心翼翼道:“王妃终于醒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说不得这样就有力气了。” 傅柠怒声道:“我不吃!” 婢女劝道:“您刚小产,身体虚弱,不吃饭是不行的……”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傅柠就嘶吼道。 她现在最听不得有人提那个孩子,在她眼里,那个孩子是一种屈辱。 婢女不知道说错什么了,赶紧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王妃饶了奴婢罢……” 傅柠厌烦的瞥她一眼:“来人,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婢女花容失色,又继续求饶。 可是傅柠现在心情不好,急需出口恶气,又怎么会大发慈悲饶了她呢? 很快,就有嬷嬷进来,将婢女拖下去了。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婢女怒骂声和惨叫声,没一会就断了气息。 一个嬷嬷满脸恐慌的进来禀报:“回夫人,已经死了。” 傅柠点点头。 脸上缠着布条,她觉得很不舒服,而且一股痒意传来,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她脸上啃咬着。 一开始她还咬牙忍着,可是后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隔着布条挠起来,却是发现没有指甲。 她猛然回头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慌忙道:“太医就是怕您乱抓,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所以吩咐奴婢将您的指甲剪短了。” 傅柠一怒,脸上的痒意越发强烈了,她还是忍受不住,要解开布条。 嬷嬷忙道:“王妃不可。太医说了,要平心静气才不会觉得痒。” 傅柠狂吼道:“平心静气?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如何平心静气?!” 一边说着,又一边解着脸上的布条。 嬷嬷想阻止,可是又不敢,只能干着急。 过了一会,傅柠终于解脱了布条的桎梏,手不受控制的在脸上挠着。没一会,勉强黏连在一起的伤口就裂开了。少倾,一张脸又变得血肉模糊。 嬷嬷挥舞着手臂:“王妃,不能抓了,真的不能抓了。”她指了指缩在一旁的婢女,“你们,还不快点阻止王妃?” 可是婢女都躲得远远地,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恐,无人敢靠近。 过了一会,疼痛盖住了痒意,她终于停止了抓挠。她呼吸急促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帐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嬷嬷叹了口气,似是惋惜似是感叹。 好好地一张花容月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原本就是身份尊贵的亲王正妃,又有了孩子,只要生下嫡长子,很快就能在王府站稳脚跟。 可是现在…… 孩子没了,容貌也毁了,眼睛也瞎了一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傅柠瞪着那只独眼,大吼道:“给本宫拿镜子来!” “王妃,这……” “快点拿来!” 嬷嬷没办法,只能让人拿镜子去了。 傅柠拿到了镜子,迫不及待的照着,下一刻,她的嘶吼似乎能掀翻屋顶。 “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受伤,她原本白皙的脸,变成灰黑色,上面一道道疤痕纵横交错。因为她的抓挠,现在已经是变得极为可怖,就像一块太阳曝晒下的腐烂的肉,一只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细缝,却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傅柠用尽全身力气摔了镜子,然后重重摔倒在床上,一时间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是声音低哑道:“贱人,贱人,害我到这种地步,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闭上眼睛歇了一会,目光骇人:“你们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几个婢女身体打着哆嗦,一点一点挪到了傅柠面前。 傅柠咬牙切齿道:“太医怎么说,我的脸还能不能好?” 众人面面相觑,垂头不语。 “还不快说实话!” 众人赶紧跪在地上,一个小丫鬟道:“太医说……太医说……留疤很正常,但是您的眼睛他无能为力……” 傅柠哑声道:“其他太医怎么说?” “张太医,王太医、刘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大夫,都过来为王妃诊治了,他们的说法都一样……” 傅柠经受不住打击,手紧握成全,捶打着床和床柱,口中发出一声声惨叫。 嬷嬷急急道:“王妃,您的身子还没好,不能这样啊。民间还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再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能给您治病的了。” 傅柠冷笑道:“谁有这个本事,谁能让本宫的眼睛恢复如初?” 这个自然是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傅柠现在恨不得和沈妤共赴地狱,沈妤太狠了,真的是太狠了。她分明是要自己生不如死! 可是她偏偏不死,就算她要死,也要带着沈妤一起! 书房。 景王眉头紧锁:“外面是什么声音?” 穆昶道:“回殿下,是王妃醒了……” 景王冷笑一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他很容易就能想到,是傅柠醒来看到自己的容貌气疯了。 “一个两个,都给本王惹事!” “殿下……” 景王握着拳头:“我都已经几次提醒怀宁,不要招惹沈妤,她就是不听,自作聪明,结果被沈妤反戈一击,还连累我被父皇责骂。父皇本就疑心我,现在只怕对我更生出了许多不满,说不定哪天就要杀了我。” 他这个父皇,靠着血腥手段登上皇位,于亲情上极为淡薄,想来就算要杀一个儿子,也绝不会手软。 “尤其是傅柠,我真的怀疑,父皇当初把她赐给我,就是为了给我拖后腿的!” 穆昶叹息道:“赐婚的时候,陛下想着要夺走宁王的助力,那时候陛下并未疑心您,谁知道王妃竟然……” “早知如此,在她没嫁过来的时候,本王就该让她‘病逝’,也免得给本王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景王恨恨道,“现在人人都说,怀宁和傅柠的所作所为是本王指使的,本王一下子变成了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的人,宁王什么都不做,就成了受害者,难道本王真的要败在他的手上吗?” 穆昶犹豫一会道:“事到如今,关于那件事,殿下下定决心了吗?” 景王的拳头一松,道:“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可若是不做,同样死路一条。” 穆昶道:“殿下现在需要韬光养晦,找寻时机,一举成功。” “原本本王还想让怀宁嫁给纪晏行,以拉拢纪家,可是现在怀宁犯了大错,被黜为郡主,纪家就更不可能接受本王的拉拢了。傅家成了本王的岳家,宁王防备傅杳还来不及呢,本王怎么会有挑拨离间的机会呢?” 穆昶劝道:“殿下不要恼怒,时间还长着呢,还有机会。” * 这个风波还未过去,没过几日,皇室又传出消息:太子妃有孕了。 太子妃有孕和亲王妃有孕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皇后和皇帝都派人给了不少赏赐,即便太子不怎么得皇帝喜欢,但到底还没有被废,前往太子妃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太子也勉强算扬眉吐气一次罢。 太子妃盼了多年,终于有了身孕,沈妤也为她高兴,紫菀道:“姑娘,您要不要去太子府道喜?”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道:“去罢。” 苏叶道:“太子到底是宁王的眼中钉,您和太子妃走得太近,只怕宁王会不高兴。” 沈妤扶了扶发间的镂空兰花珠钗,语气平淡:“太子妃是个好人。再者,她不会成为宁王的威胁。”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弱柳扶风 沈妤穿着一身翠色挑线裙,带着白玉耳珰,手拿着一柄水墨团扇,看起来很是清爽。 她先去慈安堂和太夫人说了会话,又跟着姜氏一同去了太子府。 自从宁国寺的事发生后,沈婳就连续多日不曾出府了,就连去向太夫人请安,只是坐一坐就推脱身体不适早早回去了,严卉颐和周陵的婚宴都没有参加。许是想通了,她这几天终于露面了。 沈婳低着头走在最后面,到了大门上马车的时候,不经意间和沈妤目光相碰。与以前不同的是,少了很多嫉恨,却又多了几分复杂。 沈婉知道沈婳和沈妤之间的事,主动拉着沈婳的手道:“六妹,你与我乘坐一辆马车罢,免得又要听七妹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惹我烦心。” 沈婵知道她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这么说的,也佯装不悦,跺了跺脚道:“四姐,我可是你亲妹妹。” 沈婉笑嗔道:“谁让你那么不安静,你就和五妹在一处罢。” 说着,就和沈婳一同上了马车。 马上平稳的行驶着,沈婵掀开帘子往外面探了探:“五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妤笑道:“奇怪什么?” 沈婵惊奇道:“六姐真的变了好多,那次还恨不得吃了你呢,近来居然能和你和睦相处了。嗯……也不对,应该是故意躲着你。” 沈妤失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她躲着我做什么?” 沈婵歪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她有些怕你。” 沈妤道:“许是她亲娘没了,二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所以有些事她想明白了罢。” 沈婵想了想道:“也是。她现在无依无靠,只能依靠祖母,万不能再惹事了。希望她能一直这么清醒,不要再犯糊涂了,若是她能就此和你冰释前嫌也不错。” 沈妤点点头:“但愿如此罢。” 可是后来沈妤才知道,敌人就是敌人,就算因为利益握手言和,也是短暂的,很快,两人还是会恢复原来的水火不容。 半个时辰后,姜氏带着沈妤几个来到了太子府。 虽然太子府并未举办宴会,但是来往太子府的人还是很多的。沈家姑娘一下马车,就十分引人注目。 沈家本就是有名望的人家,再加上和宁王是姻亲,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和沈家套近乎,意图通过沈家接近宁王府。 前些日子关于怀宁公主和傅柠的的那场风波还未过去,但是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景王已经失去圣心,于皇位无缘了,所以他们要赶紧站队,等到宁王登上皇位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姜氏刚走到了门口,就有不少人上前寒暄,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瞥向她身后几个年轻姑娘,姜氏看穿了她们的心思,略略说了几句话,就以去探望太子妃为由,赶紧离她们远远地。 但是她们有那个心思也是无用。沈妤她们是不要想了,沈婉已经定下了亲事,沈婳在孝期,沈婵年纪还小。 怕只怕有些人会动歪脑筋。 一行人跟着婢女到了园子里一座凉亭,里面不少夫人姑娘正围着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笑容柔婉,明显有些疲惫,但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她还是客气待人,并未离去。 少倾,有婢女前去禀告:“太子妃,沈三夫人带着姑娘们来了。” 太子妃面露欣喜:“快请她们过来。” 很快,几人就到了凉亭,姜氏带头行礼道:“听闻娘娘有了身孕,臣妇特来贺喜。” 说着,就有婢女将贺礼接过去。 然后亭子里的其他人也起身见礼。 沈妤笑着颔首:“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太子妃看了看小腹,笑容恬柔:“我身体倒是很好的,只是天越来越热了,胃口不太好。” 沈妤微笑道:“我闲来无事喜欢下厨做些吃的,若是娘娘不嫌弃,我做些新鲜花样给您送来?” 太子妃也没有故作客气,笑道:“那正好呢,我一个人在府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二弟妹也有了身孕,更不能出府,你若是有时间,不若多过来陪我说说话?” 沈妤笑容有几分俏皮:“能陪伴娘娘,是宁安的荣幸。” 婢女清露在一旁为太子妃打着扇子,笑道:“郡主不知道,太子妃一直念叨着您呢,只是不好意思请您过来叙话,现在好了,有您这番话,太子妃就放心了。” 听着沈妤和太子妃之间的话,众人心中直泛酸。虽说太子不得皇帝喜爱,但到底还是太子。太子妃这样尊贵的人居然和沈妤交好,沈妤也太好运了,也不知道太子妃看上沈妤什么了。 园子里景致宜人,四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牡丹花,前面便是清澈的湖水,上面开满了荷花,荷叶浮在水面上,微风袭来,带来一阵阵凉意。除了牡丹,园子里还栽种各色娇艳的花,随风摆动,摇曳生姿。 恰在此时,一个粉衣人影掠过,若是不仔细看,似乎能与花儿而融为一体。 凉亭里一时停止了说笑,不由望向前面的人,直到她走过来,才看清她的容貌。 女子身穿一袭粉色衣裙,衣衫上也开满了艳丽的芍药,腰间盈盈一束,更显纤柔,好像风一吹就能飞走。 她梳着一个祥云髻,头上戴着一支石榴红的蝴蝶簪,一支点翠花簪,还有有其他发饰,珠翠满头。耳上的耳珰也是粉色的珍珠做成,纤细的手腕上好几只镯子。风一吹薄纱轻衣飞扬,一截手腕就露出来,走起路来婷婷袅袅。 她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小的红唇,纤长的柳眉,一幅含羞带怯的模样,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神色。 这是个娇娆美艳的姑娘,只是太流于艳俗了,在场的夫人姑娘或多或少的都对她生出些鄙夷的心思。 少倾,女子就行到了太子妃面前,由婢女搀扶着向太子妃行了礼,声音娇柔如出谷黄莺:“妾身见过太子妃。” 沈妤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微笑道:“这位是谢昭训。” 沈妤暗自思忖一番,瞬间了然,这可不是已死去的谢良娣的堂妹谢苓芸吗? 太子妃笑容淡淡:“谢昭训来此有什么事?” 诸位夫人姑娘都是来看太子妃的,所以太子那些姬妾自然不能露面,可谢苓芸却到这里来,还是这样一幅这样的做派,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 谢苓芸声音细柔,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妾身昨晚伺候太子殿下,不小心休息的晚了,殿下体谅妾身,要妾身晚些起身也无妨。原想着向太子妃请安的,只是您并未在院子里,所以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都日上三竿了才来请安,话里话外的又炫耀太子对她的宠爱,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谢苓芸不是什么安分的妾室。 太子妃没有丝毫不悦,淡淡笑道:“既然殿下体恤你,你就不必来请安了,毕竟本宫在此招待贵客,打扰了她们岂不是失礼?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也会怪罪本宫的。” 谢苓芸立刻一脸委屈道:“是妾身没有考虑周到,打扰了您招待贵客,请娘娘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我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太子妃声音温和道,“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各位夫人罢,毕竟你也是太子府的人了,以后说不定会有机会见到她们,万一失礼就不好了。” 谢苓芸觉得,太子妃就是故意给她难堪。她平日见到李承徽等人都可以仗着太子的宠爱不给她们行礼,屈居于太子妃之下已经很委屈了,现在居然还要向这些官眷行礼。 哼,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不过,她可以向太子告状,让太子责骂太子妃。 思及此,她只能笑盈盈的给各位夫人行礼,那些姑娘们身上没品级,都起身回礼。只有沈妤岿然不动,坐在太子妃身边。 太子妃笑着道:“这位是宁安郡主,你许是没有见过,想来却是听说过的。” 谢苓芸扭着身子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不情不愿的给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子行礼。 太子妃皱眉,她可以容忍谢苓芸素日对她无礼,但是她不能容忍谢苓芸对她喜欢的人无礼。再者,若是她一再退让,岂不是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她刚要开口斥责,沈妤就微微一笑道:“谢昭训身子不好吗?” 谢苓芸一愣:“妾身身子很好。” 沈妤垂眸一笑,再抬起头,笑容更加绚丽:“是吗,我以为谢昭训身子不好,所以弯不下腰呢。” 谢苓芸咬了咬唇,只能按照规矩行了礼:“妾身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笑道:“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么宠爱谢昭训,谢昭训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可不是招人喜欢吗?” 太子妃知道沈妤这么做的原因。沈妤不让她开口训斥谢苓芸,是怕太子又迁怒她,所以宁愿自己得罪谢苓芸。 想到着,太子妃又对沈妤生出几分感激。 谢苓芸忍着羞辱道:“谢郡主夸赞,妾身愧不敢当。” 太子妃不愿看到她,道:“既然请过安了,你就回去罢,本宫还有话要和诸位贵客说呢。” 谢苓芸咬碎了一口银牙,行礼告退。 走到一处花丛,谢苓芸终于可以发泄怒气了。她一手拔下枝头上几枝蔷薇,狠狠掷在地上,踩了几脚。 她怨恨道:“我就知道,即便我进了太子府,她们还是瞧不起我!尤其是那个宁安郡主,太子妃都要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让我三分,她凭什么为难我?” 婢女心道,你上赶着做妾,又不安守本分,还想让人家瞧得起你吗?明明是你不守规矩,还怪别人为难你?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弱弱道:“昭训别生气了,宁安郡主被宠惯着长大,有点脾气也很正常。” 谢苓芸嫉恨道:“郡主又如何,还不是个臣女?我可是太子的女人,将来是要做贵妃的。等到太子登基,她还不是要匍匐在我的脚下,怎么敢这么对我?” 婢女四下看看,小声道:“昭训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谢苓芸放低了声音,冷笑道:“若非是她,太子妃早就被废了,我堂姐也不会死,早就成为下一任太子妃了。都是沈妤害的。我原想给她的颜色瞧瞧,谁知她却先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真是气死我了!” 婢女劝道:“昭训别气了,她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真不知道谢苓芸哪来的底气。她就算再得太子宠爱,也只是个低等的妾室,而且这个封号还是皇后迫于无奈给的,她怎么敢和沈妤叫板? 谢苓芸冷哼了一声:“太后面前的红人又如何,以后我可是要做皇后的,太子殿下可答应我了。” 是的,太子的确这么承诺她的。只要他登上皇位,就想办法废了太子妃,再立她为皇后。 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她之所以有勇气不将太子妃等人看在眼里,是因为她已经将自己当成皇后了。而那些瞧不起她的夫人,就是不敬未来皇后。 婢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昭训,即便太子殿下私下里这么承诺您的,你也不能宣之于口啊。” 谢苓芸烦闷的踢着地上的花瓣:“我什么时候才能做皇后啊,届时我一定要好好折磨沈妤。不过她那张脸倒是挺漂亮的,家世也不错……” 婢女低下头:“昭训,宁安郡主可是沈大将军的女儿。” 谢苓芸不屑道:“我弟弟还是国舅呢,难道还配不上她?再者,她年纪比我弟弟大,能不能做正妻还要看我的心情。” 谢苓芸的弟弟谢柏羽,文不成武不就,总是和一群纨绔子弟胡混,吃喝嫖赌,什么都做过。这些年,仗着和太子的关系,闯出不少祸事,每一回只要谢苓蓉一撒娇,太子就会让人给他善后。 谢苓蓉死后,为了继续攀着太子这棵大树,谢家人无视皇后的警告,想方设法将谢苓芸送进了太子府。 这样一来,谢家人更得意了,以为以后就是国丈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若非怕帝后责罚,他们恨不得像螃蟹一样满大街横着走。 婢女暗暗叹了口气,太子府这么多姬妾,她还第一次见到像谢苓芸样蠢到这般境界的。 她以为当了皇后就能随便欺负人吗,异想天开。 “昭训,您这样……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谢苓芸白她一眼道,“沈妤害死了我姐姐,我一定要给她教训,好好折磨她。” * 过了一会,那些夫人姑娘看太子妃和沈妤相谈甚欢,都识趣的告退了。 太子妃道:“宁安,你方才替我出头,只怕她恨上你了。” 沈妤笑笑:“那位谢昭训很厉害吗?” 太子妃摇摇头:“不但不厉害,还蠢得很呢,你不是也见识到了吗?” “她的确是蠢,但太子不是很宠爱她吗?” 其实沈妤想说,像太子那种蠢货,就只能配得上谢家女儿,谁家女儿嫁给他都是糟践了。 太子妃笑容嘲讽:“也不知道太子看上她什么了,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就连李承徽、安良媛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沈妤轻声道:“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和那种人置气不值得。” 太子妃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我不愿和她起冲突,不代表她不来我眼前晃。总是仗着太子的宠爱,故意到我跟前膈应我。” 沈妤笑道:“您可是太子妃,惩罚她又有何不可?再者,您现在怀的可是太子嫡子,太子也不会为了她与你为难的。” 太子妃笑容惆怅:“男孩女孩我倒是不在意,我只是想,有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苦了。” “您说的是,只是您以后要好好防备谢昭训了,别让某些人钻了空子。” “可是你呢?”太子妃道。 沈妤轻笑道:“您不必担心,区区一个谢昭训,能翻出什么风浪。再者,因为谢苓蓉的死,恐怕太子和谢家人都怨上我了,再加上一笔也没什么。” 太子妃笑容微冷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明明是她们心思歹毒,谢苓蓉的死是陛下下旨,与你无关,却都怪到了你的头上。” 沈妤道:“可能是我挡了他们的路罢。” “痴心妄想。”太子妃道,“就算我果真被废,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到谢家女儿坐。” “可是他们却坚信,只要您不在了,太子妃的位置就该是谢家女儿的,甚至他们还会觉得,他们才是太子真正的母族,是您仗着身份抢走了属于他们的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难得发怒:“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正说着,又有人陆陆续续的到了。 严卉颐已经成亲,换上了妇人发式,一身紫色衣裙,越发显得端庄稳重,却也比以往多了几分娇艳。 而她身边则是一个男子,正是周陵。 不但他们到了,就连严苇杭也随着国公夫人到了。 沈妤站起身:“今日倒是巧了,周家大少夫人也过来了。” 严卉颐面上微红,道:“你也来看望太子妃。” “正是。”沈妤给国公夫人几人见了礼,和严卉颐到太子妃身边坐了。 “这位是……”太子妃看到严卉颐身后还有一个女子,以前没有见过。 严卉颐笑道:“这位是我婆母娘家侄女,前几日刚到京城。” 严卉颐说的不甚清楚,但是大家都明白了,想来这位成姑娘,是来投奔周大夫人的。 “表妹,快给太子妃和郡主见礼罢。” 这个姑娘是个美人,但是却完全和谢苓芸是两样人。谢苓芸生的也算是弱柳扶风,却是恃宠而骄。 可是这位成姑娘,一身白衣,面若芙蓉,一双眼睛似乎笼罩着一层白雾,含着淡淡的哀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她慢慢走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小女子见过太子妃,见过郡主。” 太子妃神色和缓了许多,笑道:“不必多礼,都坐罢,坐罢。” 成姑娘却是站在一边没有动,等着众人都坐下以后才在最后一个位置坐下。 而周陵和严苇杭本就是陪着女眷来的,在见过太子妃之后,就去别处了。 和太子妃闲话一会,沈妤就和严卉颐去园子里逛了,姜氏等人继续陪着太子妃。 凉风习习,带来一阵阵清香,沈妤笑容有几分调侃:“新婚燕尔,少夫人过的可还好?” 严卉颐面色有些羞赧,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打听这个做什么?” 沈妤抿唇微笑:“我只是好奇。” 严卉颐嗔道:“总是操心这些事,不如多想想自己。” “我?”沈妤眨眨眼睛,“我怎么了?” 严卉颐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听说,太子很是宠爱谢良娣的堂妹谢昭训,你破坏了谢家人的好事,谢昭训不会记恨你吗?”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我怕过吗?” 严卉颐想了想,轻笑出声:“是啊,我怎么我忘了,你的胆子有多大。” 两人说笑一番,沈妤道:“周大公子真的对你好吗?” 严卉颐笑容淡了些:“他是个君子,也是个好人。” 沈妤微微点头:“周家那个表姑娘呢,可还……” 严卉颐笑道:“她倒是很安分守己。成桢父母早就去世,被叔叔婶婶养着,可是却也侵占了她的家产,还要将她嫁给一个中年男子做继室。她不愿意,却也只能假意答应,然后偷偷给婆母写了信,婆母就赶紧派人去接她过来了。” “这些都是周大夫人告诉你的?” 严卉颐道:“是。” “如此说来,成姑娘还是个可怜人呢。” “所以,婆母才让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识一些人,将来对攀亲也很有帮助。”严卉颐道,“婆母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给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并严厉警告府上下人,不许背地嚼舌根,一定要将她当成周家的正经小姐对待。” “周大夫人真的对她很好吗?”沈妤笑道。 严卉颐道:“自然。你为何这么问?” “有件事我很好奇。”沈妤低声道,“成姑娘在孝期吗?” 严卉颐不明所以:“并没有。你为何会这么想?” 沈妤眉峰微挑:“周大夫人既然对她那么好,该给的都给了,她还穿的那么朴素清雅,发上连支玉簪都没有,我自然就多想了。” 严卉颐想了想道:“婆母给了她不少名贵的首饰和衣料,知道她喜好素净,所以给她的都是素雅又不失贵重的,就是旁人见了,也不会觉得张扬,她都收下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不用。” “恕我多嘴,既然周大夫人要你带她多走动,那么自然会遇到不少贵人,她们见识广泛,自然一眼就看的出来。知道的是她喜好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家苛待她呢。” 届时,所有人都会可怜她。 不是她愿意把人想的太坏,只是前世今生,她一直活在算计中,遇到这种事,自然会多想一些。 严卉颐也不傻,自然听出了沈妤的弦外之音,她道:“我回去提醒她一番。” 沈妤道:“她到底是客人,才到周家没几天,你若是去提醒她,她恐怕会觉得你瞧不起她。但是依照她的性子,可能会强颜欢笑,然后在周夫人面前也表现的若无其事。可周夫人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说不定就会以为你欺负她了呢。” 严卉颐:“……” “你怎么知道她会怎么做?” 沈妤笑道:“我猜的。” 只见了成桢一面,她就可以猜到成桢是什么人了。 这样的人看似软弱可欺,实际上不经意就落入她挖的坑里。严卉颐自幼受国公夫人教导长大,性子端庄,行为坦荡,怎么会看出这些伎俩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接招。” “接招?”严卉颐不解。 “是啊,你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配合她演一出又一出的戏,还会在不知不觉中引起周大夫人的不满。” 严卉颐道:“可是,我真的很难相信,她会是心机深沉的人。” 沈妤轻轻一叹:“我只是随意猜的,也做不得准。”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你不提醒她也是错的。”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 “因为——周大夫人会怪你不及时提醒,甚至还会以为你不将成姑娘当成自家人,所以对于她丢不丢脸你觉得无所谓。” 严卉颐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一直以来,母亲对她的教导都是要做个大家闺秀,矜持守礼,出嫁以后当家理事,伺候公婆。就算提醒过有些事要多加防备,可是也不像沈妤说的这般细致。 沈妤握住她交叠在小腹前的手,道:“该怎么做才是最稳妥的,你明白了吗?” * 晌午过后,姜氏就带着几个姑娘回去了,和太夫人说了一会话,沈妤就回了青玉阁。 “阿妤,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沈妤一抬头,却是郁珩。 他站在院子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容貌依旧是美如冠玉,可是却有几分幽怨,就像个深闺怨妇一般。 沈妤好笑道:“又怎么了?” “你怎么去那么久?”郁珩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进去。 沈妤没好气道:“我和太子妃投缘,多在她留了一会不行吗?” 郁珩笑声清醇:“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也想见你。” 沈妤推了他一下,他自然而然的闪开了,唇角含着宠溺的笑。 沈妤坐在窗前,目光幽幽。 “你在担心什么?”郁珩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 沈妤哑然,然后笑叹道:“我是在为严卉颐担心。” 郁珩不关心别人,只关心沈妤。 “她的事与你有关吗?” “或许,我当初应该阻拦她嫁给周陵。” 郁珩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终究没敢:“她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 沈妤道:“周陵虽好,可我总觉得他不是严卉颐的良人,还有周大夫人,我不喜欢她。” 郁珩轻笑:“你不是无缘无故就讨厌一个人的人。” 沈妤唇畔的弧度缓缓落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见到周大夫人第一面,我就不喜欢她,我觉得她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善。” 郁珩面色微沉:“你就这么关心严卉颐?” “她是我朋友,我自然希望她一切都好,没有人给她添堵。她不像我,她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姑娘,甚至我从未见她生过气。” “阿妤。”郁珩叹道,终于还是牵起她的手,“你每天要想的事那么多,还要操心别人的事,不觉得累吗,有多余的时间,不如多想想我。” 沈妤一惊,然后赶紧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的手看起来纤瘦,力气却很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沈妤微微羞恼,低斥道:“快放开我。” 她的手柔弱无骨,凉滑似绸缎,让他爱不释手。更何况,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牵起来,怎么能轻易放开? 郁珩笑容越发温柔,看着她不说话。 沈妤觉得脸上发热,瞪了他一眼:“再不放开我生气了。” 郁珩也不敢太过分,又握了片刻,才放开她。 沈妤像躲瘟疫一样,立刻离他远远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半路遇刺 郁珩哭笑不得:“你为何避我如蛇蝎一般?” 沈妤也察觉出她的表现和以往不太一样,也不再躲避。暗暗呼出一口气,坐到一旁,亲手斟满一盏茶,却是没有看他。 其实她现在想明白了,方才她表现异常,实际上是有些害羞。 她也不清楚自己对郁珩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想明白。现在这个时候,这些并不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郁珩却是分外执着,坐到她对面,凝视着她道:“阿妤,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妤微微一笑,将一盏茶推到他手边:“自然是报仇。” 郁珩面上是很明显的失望。 其实像他这样淡泊宁静的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在沈妤面前,从来都是展现最真实的情绪。当然,让沈妤看到他的失落,说不定还会可怜他几分。 沈妤叹了口气:“郁珩……” 郁珩目光微讶,然后被欢喜取代,这是第一次听沈妤叫他的名字。 他有些激动,笑道:“你以后就这么唤我好了,之前那样的称呼,实在是太生疏。” 沈妤扬眉一笑:“自然,我们合作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 虽然离目标还很遥远,但是沈妤现在能将他当成朋友,已经是有所进步了,他心情大好,道:“你可知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沈妤手微微一顿:“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的心思我一向很清楚。”郁珩笑道,“除掉太子,扶宁王坐上储君之位,更能逼的景王狗急跳墙。陛下早就厌弃了太子了,急需找个理由废了太子,我们对付太子,也算是帮了陛下了。” 沈妤笑容清冷:“我要除掉太子,并非只是为了扶持宁王,对付景王,而是太子本就昏庸,不配坐在太子之位上。” 郁珩深以为然:“你说的不错。皇后无子,所以便抱了谢才人的孩子到身边养着,又被封为太子。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感恩戴德,勤学苦读,干出一番事业讨帝后欢心。他可倒好,每日浑浑噩噩,贪酒好色,宠妾灭妻,甚至还想废掉太子妃,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国之君呢。” “只是可怜了太子妃。”沈妤摇摇头,“太子妃很清楚太子的为人,希望太子被废后,她能带着孩子过安安静静的生活罢。” “太子虽然宠爱谢苓蓉,也因为谢苓芸很宠爱谢苓芸,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迷恋其他女子。” 沈妤好奇道:“哦,你知道了什么?” 郁珩笑道:“你可还记得那个乐坊里的新月?” 沈妤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记得太子对新月可是颇感兴趣,只可惜新月是个清倌,不会让太子成为入幕之宾的。” 再者,新月名气这么大,很多人家有宴会都会请她去,自然也会有那等登徒子想要占她便宜,可是都没有讨得了好,可见新月背后是有靠山的。 郁珩呡了口茶:“所谓清倌,不过是为了抬高身价罢了,这也使得许多人都喜欢她。” “哦,你可查到了她背后的靠山是谁?” 郁珩笑道:“周王。” 沈妤一下下摩挲着茶盏,少倾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周王可是和景王交好。” 郁珩温言道:“不少人家的公子都喜欢养戏子或是养歌姬、舞姬,那些说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实际上背后已经有所依仗了。周王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养了一个歌姬,自然会被人诟病,所以这件事瞒得很紧,一点风声没有露出来。” 沈妤微笑道:“难怪新月敢拒绝太子。”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一直想着新月,偏偏新月待他十分冷淡,很多时候根本不会见他,无论他派人送去多少贵重的东西,新月都是原样奉还。这样倔强的冷美人,更激起了太子的好胜心,发誓一定要将新月哄到手不可,可是过去这么久了,没有一点效果。但他身为太子,又不能用强,若是传出去,他这个太子之位更坐不稳了。 “关于新月的身份,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 沈妤笑意莞尔:“你能保证新月能为我们所用?” 郁珩笃定的笑笑:“只要有心,就没有撬不开的蚌壳,你就等着看好戏罢。” 沈妤端起茶盏,眉眼弯弯:“既如此,我就以茶代酒,多谢楚王殿下了。” 郁珩失笑,随后又强调道:“不要再唤我楚王了。” 紫菀进来添茶的时候,四下看看,奇道:“楚王殿下这么快就走了?” 沈妤颔首:“话说完了,自然要走的。” 紫菀道:“楚王殿下还不容易来一次,不多看姑娘几眼就走了?” “你这丫头,在嘀咕什么呢?” 紫菀笑嘻嘻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怀疑她受了苏叶的影响,越来越觉得沈妤和郁珩般配。可是她又为沈妤担心,楚王可是先太子的嫡子,若是沈妤嫁给他,不说别人,就是太夫人也会第一个反对罢? 沈妤瞥她一眼:“你又在想什么?” 紫菀挠挠头:“没什么。刚从太子府回来,姑娘累了罢,要不要歇息一会?” 沈妤也不追究她那点小心思,摇头笑笑:“也好……” 话音未落,云苓敲门进来:“姑娘,宫里来人了。” * 太后让内侍来沈家宣了懿旨,召宁安郡主进宫叙话。 这道旨意对于沈家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沈妤进宫是常事。 可是沈妤却觉得太后并非是单纯的召她过去叙话。 太后应该明白,沈妤不是能被她控制的人了,两人虽然没有说破,可是也不如往常一样关系亲密了。可是,她为何又要召见沈妤? 半个时辰后,沈妤跟随宣旨的内侍进了宫,路过巍峨的宫墙和一座座华丽的宫殿,又过了许久,才到了寿康宫。 沈妤被宫女引着进了宫,却是发现崔葇和崔大夫人都在。 她黛眉轻蹙,转瞬就舒展开来,低头行礼道:“宁安拜见太后娘娘。” 崔葇也起身与她见礼,沈妤微笑颔首。两人之间看似平静,实际上已是短兵相接。 太后依旧是慈眉善目,对着她招招手:“哀家好久没有召你进宫陪伴了,所以便让人接你进宫,可巧哀家的娘家人也在,你们也都认得,在一起也好热闹热闹。” 崔大夫人笑道:“只怕您老人家一心疼爱宁安郡主,郡主一来,您就将我和葇儿忘了。” 太后笑容和善:“我喜欢宁安这个孩子,同样的葇儿也是哀家的侄孙女,都是一家人,两个孩子我自然都疼了。” 沈妤心中嗤笑。一家人,谁和崔家是一家人?太后看似是在说笑,实际上是在暗示她,崔葇可是她娘家侄孙女,让沈妤不要欺负崔葇。 害她的时候理所应当,害人失败就跑到太后这里来告状,崔家人就这点本事吗? 崔大夫人笑道:“既如此,葇儿以后可要多来宫中陪伴太后才好。” 太后笑呵呵道:“那敢情好啊,横竖我在宫中也是无事,除了拜佛就是听大师讲经,时间长了,也是无趣。若是你们常到宫里陪陪我,这日子就过得快些了。” “只怕我们经常过来,您会觉得烦呢。”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太后笑道,“届时宁安和葇儿一同过来最好。” 沈妤笑容淡淡,崔葇也是低头不语,听太后和崔夫人闲话家常。 又听两人说笑一会,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太后笑容收敛了不少,对沈妤道:“其实哀家今日叫你来,有一件重要的事。” 沈妤神色迷茫:“请太后明示。” “那日周家婚宴上发生的事,哀家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 沈妤恭恭敬敬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只要洗脱了冤屈,宁安就算不得受委屈。更何况,真正谋害皇嗣之人,已经受到惩治了。” 太后一脸欣慰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那天的事,葇儿也有错,刚好,她今日进宫也是为着那件事来的。” 沈妤转头看向崔葇。 崔大夫人笑道:“葇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寝食难安,心中愧疚,只觉得无颜面对你,所以就向我说了那件事。她是我教出来的女儿,做了错事自然也有我的责任。可是郡主身份贵重,我想不能让郡主平白受了委屈,便到太后这边来。希望她老人家能从中说和说和,请求郡主原谅葇儿。” 说着,给崔葇使了个眼色。 崔葇站起身行了一礼,低声道:“那天的事,是我对不住郡主,今天特来求郡主原谅。” 求原谅?沈妤一个字也不信。 若她果然是诚心道歉,就该备上厚礼直接到沈家去,而不是到太后面前,先是暗暗威胁她一番,又假模假样的求原谅。 她就算不想原谅,可是看着太后的面子上,她也不可能不原谅,毕竟崔家是太后的娘家,在崔家人面前摆架子,她就不怕得罪太后吗? 道歉还耍心机,这到底是道歉,还是给她下马威? 而且过去多天了,这才要道歉,早干什么去了,真当别人傻吗?依照沈妤的猜想,崔葇此为,也是做给陆行舟看的,如今她和陆行舟关系尴尬,为了讨好陆行舟,不得不这么做。 崔家人的嘴脸,她今天算是看清了,和太后真不愧是一家人。 思及此,她浅浅一笑:“世子夫人并未做错事,为何要道歉?” 崔葇忍下屈辱:“我……我那天说错了话。” 沈妤一派纯真的样子:“可是,我并未觉得世子夫人说错话了,你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么些小事,我早就忘了,也难得世子夫人还记得,今天还特地到太后这里来与我道歉,其实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许是崔葇内对沈妤的嫉恨在作祟,觉得沈妤这话是故意嘲讽她。 “郡主还真是宽容大度。” 沈妤微笑道:“不是我宽容大度,是世子夫人想的太多了。那天的事过后,无人提起你说的那些话,过了这么久,你又如此郑重的与我道歉,反而会让别人多想。” 崔葇:“……” 崔大夫人忙接过话去:“郡主所言极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太后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本身就没什么误会,你们两个今后可要和睦相处。” 沈妤和崔葇一齐道:“是。” 又听太后说了些话,太后道:“宁安,你进宫这么久了,理应去拜见皇后。” 这是看出沈妤不愿意留在这里了,给她一个理由让她出宫呢。 沈妤恭顺道:“宁安告退。” 沈妤走后,太后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道:“我早就说了宁安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们实在是多此一举。” 而且还被沈妤明里暗里讽刺了一番。太后还是了解沈妤的,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岂能容忍崔大夫人三番两次给她使绊子? 崔大夫人笑容讪讪:“太后明鉴,我这也是为了葇儿。” “我自然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太后叹道,“行舟那孩子,性子冷,又倔强,但凡是他认定的就不会改变,所以无论你们做什么也是无用。但是他并非是不明事理,只要葇儿做好陆家的世子夫人,该是她的谁都抢不走,陆行舟也不会将陆家的一切给别人。葇儿,你可明白?” 太后说的不甚明确,但是崔葇的确是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和崔大夫人一样,让她不要企图得到陆行舟的心,只要安安分分做好世子夫人,陆行舟就会尊重她。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太后低头吹了吹茶,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问题不在沈妤身上,而是在陆行舟身上。就算你今天向沈妤道歉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就能对你改变态度了吗?他只会觉得你心思重,不纯粹,明明知道他想要听什么话,却七拐八绕的就是不给他一个准确的说法。你明知他在意沈妤,非要将沈妤牵扯进来,他能高兴吗?你呀,就放宽心罢,只要你别在他面前提沈妤,也别在做不该做的事,你们的关系就会一如往常了。” 一如往常,不就是相敬如宾吗? 崔葇是喜欢陆行舟的,怎么能忍受和他貌合神离的过一辈子?而且他在意的人还在京城,只要她看见沈妤,就想起她的婚姻是多么不幸,她觉得她的不幸都是沈妤造成的。 她必须想办法,让沈妤消失在她面前。 太后放下茶盏,道:“再过两个多月,就是秋狩了,你也跟着陆行舟去罢,也好散散心,免得总是闷在府上胡思乱想。” 崔大夫人笑道:“这么快就要准备秋狩了吗?我不在京城多年,倒是许久没去过围场了。” 太后道:“天子去狩猎,自然要早准备起来的。更何况届时还有不少大臣以及官眷都跟着去,人多,自然麻烦些。” 崔葇心下一动,轻声道:“谢太后记挂,葇儿遵命。” 太后点头:“这才好。” 沈妤出了寿康宫,去兴庆宫拜见了皇后,很快就出宫了。 不曾想,在园子里遇到了景王和周王。 景王身穿一袭锦绣华服,身形英挺,眉目俊朗,英气逼人。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眉眼间有些疲惫。 而他身边的周王,一袭靛蓝色锦衣,虽然也是形容俊秀,但是和其他皇子相比,还是逊色一些的。 三人打了个照面,沈妤上前见了礼,便与两人错身而过。 景王一看见她心头就戾气勃发,勉强压制住质问她的冲动。 可是周王却是沉不住气,转过头道:“郡主可还满意?” 沈妤脚步顿住,唇角含笑:“周王殿下这话,我可是听不懂。” 周王冷笑道:“二哥现在势力膨胀,深得圣心,狠狠压了三哥一头,就连四妹也被父皇斥责,贬为郡主,你可不是该高兴吗?” “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无论是诸位皇子间的事还是朝堂上的事,都与我无关,殿下委实不该这么问我。”沈妤道,“至于怀宁郡主受罚,也是陛下的决定,与我又有何关系?” 周王不怒反笑:“郡主还真是会巧言令色,你敢说,周家宴会的事与你无关?” 沈妤微笑道:“原来殿下说的是怀宁郡主谋害怀庆公主一事,此事很多人都知道,难道做错事的人受到责罚不应该吗?” 周王讥笑道:“的确是四妹和三嫂先出的手,可是最后倒霉的是她们,获益的却是什么都没做的二哥。说真的,沈妤,我不得不佩服你。” 沈妤神色淡漠:“周王殿下可真会说笑。” 周王目光阴冷:“沈妤,你尽心尽力的帮宁王,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沈妤敛容道:“殿下,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还要问吗?以沈家和宁王的关系,我不站在他那边,还要反过来投靠景王吗?” 景王负手而立,手却在袖子里紧紧握着。 这些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沈妤。原本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可是越来越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一出接一出,不给他喘息之机。让他莫名其妙失了圣心,又让他接连受挫。 “沈妤,你不遗余力的帮着宁王对付三哥,可不要后悔!”周王被沈妤气的撂下狠话。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这个就不用周王殿下操心了。” “沈妤,你真好,做的太好了!” “五弟,不要说了。”景王出声阻止。 “可是,三哥,她将你害的这么惨,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景王深深看了沈妤一眼,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就像无边的黑夜,要将沈妤一点点吞噬。 两人相视一会,最终景王先移开目光:“五弟,我们走罢。” 周王恶狠狠瞪了沈妤一眼,追了上去。 苏叶和紫菀在宫外等,看着沈妤缓步行来,立刻跳下马车,扶着她上去。 苏叶将剑放到一旁,好奇道:“姑娘,太后为何召见你?” 沈妤扯了扯唇角:“太后不只召了我进宫,崔大夫人和崔葇也在。” “太后……说了什么?” 沈妤笑容嘲弄:“当着太后的面,崔葇与我道歉,求我原谅,太后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呢。” 紫菀睁大了眼睛:“和睦相处,这可能吗?” “连你都不相信的事,我自然不会信了。崔葇不过是想利用我讨好陆行舟罢了。”沈妤想一想还是有些生气的,“他们夫妻间的事,为何总是要牵扯到我,简直是莫名其妙。崔葇一定是恨极我了,她不会放手的,只怕会巴不得我赶紧消失。” 紫菀不忿道:“这也太不讲理了。” 沈妤轻嗤一声:“横竖我仇人有很多,一个崔葇,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我在出宫的时候遇到了景王和周王。” 苏叶连忙道:“他们有没有对姑娘做什么?” “放心罢,在宫里,就算他们恨我恨得要死,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紫菀吐了吐舌头:“姑娘,咱们的仇家可是越来越多了。” 沈妤哑然,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必担心,很快……很快就可以不必看见她们了……” 一个月后,沈婉出阁。 天还没亮,府上就忙碌起来,一直到了喜轿出了大门,姜氏都在用帕子拭泪。 沈庐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衣服,和姜氏站在门口,一直到喜轿没了踪影才擦了擦眼泪道:“夫人,女儿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罢。” 姜氏泪眼朦胧,依依不舍的样子,可是父母不能跟着一起去送嫁,她也只能嘱咐沈婵替她多看几眼沈婉。 沈婵道:“哎呀,我知道了,反正三天后四姐还会回来的。” 说着,就拉住沈妤的手道:“那我就和五姐去了。” 沈明洹也跟在马车后面,很快就到了韦家。 大街上热闹非凡,不少人都来看热闹,喜轿饶了半个城,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进了韦家大门。 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终于礼成,沈婉被人簇拥着送入了新房。 沈婵立刻拉着沈妤到新房去看沈婉,至于沈婳仍是沉默的跟在后面。 韦夫人是个很慈和的人,对沈家姐妹尤为热情,也更为真诚。韦璟是她的儿子,自然也是个谦谦君子,坦坦荡荡。 今日是大喜之日,韦璟穿着红色喜服,比之以往,容貌更加俊朗,只不过有些害羞就是了。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见了新娘子,很快就‘落荒而逃’了。 他一走,新房里更热闹了。 沈婉看起来是个温婉平和的人,可是她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不在意韦璟和沈娴订过亲,也不在意死去的俞霜霜。 她心里很清楚,韦璟对俞霜霜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愧疚而已。俞霜霜的事已经过去很久,韦璟也从愧疚中走出来了。有一个明事理的婆婆,还有一个有担当的夫君,沈婉以后的日子会很圆满的。 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不也正是她想要的吗? 不知为何,沈妤看着一脸羞红的沈婉,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沈婵不注意,走出了新房。 屋外,天已经渐渐黑了,疏淡的星子洒落天空,一钩弯月斜挂树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沈妤抬头望了望,举步前行。 这时候,听见有人叫她:“沈妹妹。” 是严卉颐。 两人熟悉了之后,严卉颐就叫她沈妹妹了。 沈妤回头,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来晚了。” 严卉颐笑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沈妤道:“新房人太多,觉得心口有些闷,所以出来散散心。” 凉风吹拂,两人闲庭漫步,院子里虽然人多,但是都在忙碌,也无人注意到她们。 少倾,沈妤问道:“那件事,如何了?” 严卉颐笑容淡了些:“我私下里告诉了婆母。” “哦,不知周大夫人什么反应?” 严卉颐道:“婆母过了许久才说话,夸赞了我一番,便让我回去了。并且还嘱咐我,让我多多照顾她些,无事的时候请她去我院子坐一坐。成姑娘是个好学之人,素日喜好读书,时常与我探讨。” 沈妤意味不明道:“周大夫人果然全心全意为成姑娘着想啊。不知周大公子怎么说?” “夫君说,成姑娘也是可怜。再者,他一直事母至孝,自然要遵从婆母的话了。” 沈妤道:“那你觉得成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严卉颐想了想道:“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沈妤微笑道:“成姑娘寄居在周家,的确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精心试探。” 严卉颐皱眉:“你还是坚持认为她不是单纯的人吗?” “日久见人心。”沈妤认真的道,“总之,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凡事还是要小心些为好,还有你婆婆。” “为何?” 沈妤离她近了些,小声道:“我怀疑,你婆婆和成桢是一伙的。” 严卉颐一怔,然后笑了:“一伙的?瞧你说的,怎么像打家劫舍一样?” “卉颐,你……哎……” 严卉颐失笑:“你怎么了?” 沈妤轻笑:“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严卉颐:“……” 同是女子,但是沈妤对严卉颐生不出一点点嫉妒之心。严卉颐出身高贵,却不恃宠而骄,不仗势欺人,反而是温婉贤淑。就连卫若菡,这样端庄矜持的姑娘,也有自己的心思。可是严卉颐的心思是那么纯粹,她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就连沈妤有时候都忍不住怒形于色,可是她好像永远那么恬淡安宁。 当沈妤看到她的时候,内心总是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这样的姑娘,就像牡丹,应该在静谧温暖的房间里静静地开,高贵却不冷情。雍容华贵,淡泊宁静,却又平易近人。 沈妤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却是第一次后悔没有破坏别人家的婚事。 这样想着,她突然开始埋怨沈明洹了。 婚宴结束后,沈明洹在门外马车旁招手:“姐姐。” 沈妤却是瞪了他一眼,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沈明洹摸了摸鼻子,神色莫名:“紫菀,我姐姐怎么了?” 紫菀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许是二公子惹姑娘生气了?” 沈明洹一脸无辜:“我没有。” 说着,他掀开帘子要上马车。 沈妤哼了一声:“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看到你。” 沈明洹一脸委屈,只能骑马,小声嘀咕道:“姐姐生气为何要怪我?” 他委屈了一路,几次想问问沈妤为何要生他的气,终究还是忍住了,想着回家再问个清楚。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突然颠簸了起来。 沈易在外面道:“前面的路不知怎么,突然横着裂开了,想来马车是过不去的。” 沈明洹策马上前,少倾返回来道:“姐姐,咱们要换一条道走了。” 沈妤看了看天色,若是要早些回家,只能绕近路了。她道:“那绕道罢。” 沈婵已经困了,打了个哈欠倚在了引枕上:“五姐,到家了记得叫我。” 沈妤给她披上一条毯子,笑道:“睡罢。” 沈婳仍是一言不发,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夜空上满天星子。 沈妤将一本书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时不时翻着书页,就着烛火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沈婵在睡梦中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沈妤笑看她一眼,又翻了一页。烛火的映照下,她的身影投落在车壁上,将她的身形和五官都勾勒出来了,像一张精致的剪纸。 就在此时,苏叶大声道:“姑娘,小心!” 沈婵身体一抖,差点吓的掉下榻。 “怎……怎么了……” 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手持刀剑冲了过来,就像闪电一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就‘轰’一声翻了,漫天尘土飞扬。 被甩下马车的时候,苏叶本能的保护沈妤,沈婵和沈婳却是摔倒在坚硬的地面,痛呼出声。 眼看着又有一群黑衣人飞掠过来,沈妤大喊道:“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沈婵和沈婳俱是满脸惊骇,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泥土。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逃命要紧。 沈易和苏叶带着沈家护卫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很快又有一大群黑衣人冲过来,足足有几百个,而且全是高手,就连苏叶也是不他们的对手。 即便有郁珩安排的暗中保护沈妤的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沈妤三人被沈明洹保护着躲在马车后面,可是黑衣人显然不会放过他们,好几把剑朝着这边劈过来,沈婵和沈婳闭上眼睛尖叫,下一刻,沈妤和沈明洹拽着她们躲开了。 沈妤紧绷着脸,她表面镇定,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方才,她分明看到,那几个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他们先要杀她,才是沈明洹。 难道是她仇家太多了,所以有人要半路杀了她? 若果真如此,那么幕后指使是谁?景王、傅柠、崔葇,或者是陆家人? 可是,在京城动手,他们真的这么大胆子吗?要知道,绕路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刀剑的刮擦声十分刺耳,风一吹,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道道寒光凛冽的剑光在夜空下飞来飞去,厮杀声无比惨烈。 很快,沈家护卫都倒在了地上,只有沈易、苏叶和几个护卫还在和敌人殊死搏斗,但是沈易也受了伤。 沈明洹带着三人跑到别处,原以为暂时躲开了敌人的追杀,可是突然一把剑飞了过来,直直飞进沈明洹的头部。 沈妤神色一凛:“洹儿,小心!” 说着,她就扑在沈明洹身上,那把剑擦着沈妤的肩膀飞了过去。 可是只躲过这一剑是无用的,一群黑衣人又跑了过来。苏叶飞身过来,挡在沈妤面前,衣服和剑上全是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苏叶冷声道。 没有人回答她,他们齐齐亮出刀剑,就朝着几人劈过来。沈妤和沈明洹倒还好,沈婵和沈婳已经吓得抱头大哭起来。 即便苏叶体力再好,到底是个女子,怎么能敌得过这么多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呢?很快,她就没了力气,却还是奋力保护着沈妤。 “姑娘,快躲开!”苏叶大声道。 突然听到‘叮’的一声,那只砍向沈妤的剑被另一把剑打到了一边。 而那个黑衣人也被元骁一脚踢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郁珩一身白衣,从天而降,一下子就闪到沈妤面前。一边保护着几人,一边和那些黑衣人缠斗。 沈妤也是十分惊愕,前世今生,她只以为郁珩是个体弱多病之人,从不知他还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郁珩紧张的问:“可曾受伤?” 沈妤摇头:“是景王派的人吗?” 郁珩顿了顿道:“他们不是京城之人。” 只见元骁一扬手,天空炸开一片绚烂的烟花。 他这是通知他们的人赶来。 而沈妤先想到的是,这样是不是会暴露郁珩的势力? 才一会,就听沈婵喜极而泣:“有人来救我们了。” 沈妤一瞧,果然有许多灰衣护卫涌过来,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沈妤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可以逃过一劫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赶尽杀绝 四处都是刀光剑影,厮杀声震耳欲聋,月光下,一道道乌黑的影子飘来飘去,不一会就倒在了地上。 郁珩和苏叶护在几人身边,除了沈婳和沈婵,都是出奇的镇定,好像笃定了他们会平安无事。 前面还在激烈的厮杀,后面却是有人悄悄拨开草丛,举起刀剑,企图快速杀了几人。 只听到一声呼叫,沈妤还未反应过来,郁珩就将他踢飞了出去,一把剑直指他的心口。 沈婳和沈婵吓的浑身发抖:“天哪,差一点,差一点我们小命就没有了。” 她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沈妤的手臂:“五姐,他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刺杀我们?” 沈妤红唇抿着:“我也不知。” 那个黑衣护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有些惊慌,一点点往后退着。 可是下一瞬,剑尖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沁出一点血来,黑衣人立刻不敢动了。 月光下,郁珩面色冷凝,一身白衣,似与月色融为一体,明明在这么嘈杂惨烈之处,却好像遗世独立,随时会羽化登仙一般。沈妤望着他,只觉得他本就丰神如玉的面孔,变得更加完美无缺了。 郁珩转了转剑尖,就要刺进去。 沈妤却是道:“留活口。” 郁珩神色一下子温和了许多,轻轻点点头。 刚要吩咐人带走他,苏叶急声道:“他要自尽!” 下一刻,苏叶就跑过去,一下子捏住了黑衣人的下巴,使他迫不得已嘴巴大张,果然,牙缝里藏着毒药。 苏叶冷哼一声,手十分利落的将毒药拿出来,又给了他几脚,然后打晕了他。 沈婵和沈婳都在,沈妤自然不能提出她将这几个黑衣人带走,对郁珩道:“劳烦殿下将此人带走,明日交由京兆尹严加审问。” 当然,交给京兆尹的只会是个顶包的人,这个黑衣人沈妤还是会亲自审问的。 郁珩淡淡道:“好。” 不知怎么,明明郁珩一脸淡漠,可是有人却听出了顺从的意思。 沈婳的目光不经意间在沈妤和郁珩身上徘徊,觉得两人之间流动着不一样的气息。 当然,她注意最多的还是郁珩,好像郁珩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可望而不可即,他可是尽心尽力的救她们呢。 从前,她以为许暄和那样的男子已经是世间难寻了,可是和郁珩比起来,还是逊色几分的。更何况,郁珩还是一国亲王,身份上也比其他男子更为高贵。 但是,这个时候,众人劫后余生,无人会看出她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止了厮杀,地上已经是血流成河,尸体遍野。灰衣护卫收了刀剑,一同到郁珩面前拜见。 郁珩淡淡道:“你们先离开罢。” 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安静,一具具尸体躺在地上,郁珩知道沈妤是不怕这些的,是以也没有多问,而沈婵和沈婳躲在两人后面,差点哭出声。 沈婵悄悄擦了擦眼泪:“五姐,我们的马车翻了,马儿和车夫都死了,该怎么回府?” 沈妤轻声道:“只怕还要劳烦楚王殿下。” 郁珩声音清越:“你且等一等。” 说着,就招了元骁过来,吩咐了他什么。 一阵凉风拂过,更为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妤觉得有些不适,皱了皱眉。 郁珩给了苏叶一个眼神,苏叶走过来道:“姑娘,奴婢这里有个荷包,里面是驱蚊子的草药,味道很香。” 沈妤微微一笑,拿到手中:“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苏叶笑笑:“现在天热,蚊子多,自然要准备齐全。” 沈婵扁扁嘴道:“五姐的丫鬟真机灵,又会武功,又会照顾人。” 苏叶笑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紫菀突然‘呀’了一声:“姑娘,您的衣服都划破了,肩膀也受伤了。” 沈明洹顿时想起来,方才沈妤保护他,扑到了自己身上,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 郁珩下意识就想将自己的衣服解开为她披上,问她严不严重。可是他的手动了动,又僵住了。这里还有别人在,他必须克制住关心她的冲动。 苏叶道:“马车里还有备用的衣服。” 说着,她就叫了几个人和她一起扶起马车,找到衣服给沈妤披上了。 郁珩舒了口气,给了苏叶一个赞赏的眼神。 “只是金疮药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苏叶道。 沈妤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不必小题大做,我回去再上药也是一样的。” 郁珩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沉默了许久,耳边只听闻呼呼的风声。少倾,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传来,是元骁带着两辆马车过来了。 他翻身下马,拱手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郁珩颔首,问道:“你可带着金疮药?” 元骁一愣:“啊?” 郁珩皱眉:“治伤的药。” 元骁反应过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交给郁珩:“玉肌膏。” 郁珩看了看,亲自交到沈妤手中:“虽说是小伤,还是快些上药为好,免得留疤。” 沈妤躲开他幽深的目光,接过去道:“多谢殿下。殿下救了我们几人性命,明日沈家一定会备上厚礼,登门道谢。” 若是沈妤去他府上道谢,他一定会答应。但是沈妤明显不会去,显然会由姜氏登门道谢。是以,他道:“区区小事,不必挂怀,至于致谢,就不必麻烦了。” 沈妤不置一词,只觉得手心里那个白瓷瓶越发烫手了。 沈明洹拱手道:“此次我们能够得救,还要多谢殿下及时相救。但是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我会带着谢礼亲自去王府致谢。” 郁珩这次没有拒绝,道:“如此,小侯爷和郡主就请上马车罢。” 沈明洹现在对郁珩的印象越来越好了,看他这么急着来救沈妤,还出动了自己的势力,明显就是将沈妤放在心上的。 若是忽略身份,沈妤嫁给他也挺好的。 眼看着几人上了马车,郁珩对元骁道:“你送送小侯爷。” 沈明洹笑了笑:“这……不必劳烦了。” 郁珩温声道:“天色晚了,人烟稀少,还是让元骁送你们回去罢。” 还真是贴心啊。沈明洹这么想着,就直接答应了。 车轮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直到他们消失在月色中,郁珩才跟上去。 坐在马车里好久,沈婵连续喝了几盏茶,仍是心有余悸:“方才真是吓死人了,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呢。好端端的,那些人为何要刺杀我们?” 沈妤由紫菀上好了药,重新系上衣服:“我也猜不到。” 沈婵轻轻嗅了嗅,面色惊讶道:“这个药好香啊。” 沈妤淡淡一笑:“还要多谢楚王殿下。” 沈婵心思单纯,倒是没往别处想。她托着下巴道:“今天我才发现,楚王殿下真是个好人呢。” 沈妤失笑:“难道你以前看着楚王像坏人?” 沈婵摇摇头:“也不是。楚王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多看他一眼就像是对他的亵渎。不过,我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站在高处的人,竟然这么乐于助人,不只救了我们的性命,还为我们准备马车,又关心五姐的伤势,无论是谁看到了,也会惊掉下巴的。” 沈婳也低声开口:“的确,若非楚王殿下及时出现,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说到底,那些人是来杀沈妤的,是沈妤连累了沈婵和沈婳。沈妤心里有些内疚,微笑道:“我也觉得很意外。“ 沈婳突然记起,去年乞巧节的时候,纪晏行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差点撞到了沈妤,也是楚王及时出现救了她。现在想想,京城那么多女子,从未见楚王和哪家闺秀有过传言,唯独对沈妤不同。 看似楚王是救了他们几人,实际上他主要是冲着沈妤一人来的,救她和沈婵只是顺手。 沈婳想在沈妤脸上看出什么,但是沈妤一向会演戏,她根本无法在沈妤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沈婵看了看这个布置的如同雅间的马车,又摸了摸榻上的引枕和被褥,惊叹道:“不过是临时借给我们的马车,竟也布置的那么好,茶也是顶尖的云雾茶,而且还派人送我们回府,果然是细心周到。” 沈妤笑道:“瞧你惊讶的样子,难道咱家的马车没有吗?” “那不一样。”沈婵笑出一口雪白的细牙,“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 “什么?”沈妤淡淡挑眉。 沈婳悄声道:“楚王和景王的年纪一般无二,景王已经娶正妃了,为何楚王还没有?而且陛下要为他赐婚的时候,他还一口拒绝呢。” 沈妤双手捧起茶盏:“这就是楚王自己的事了,与我们无关。” “难道你们都不奇怪吗?” 沈妤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吗?” 沈婵深思道:“楚王生的那么好看,又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不成亲呢?我真是好奇,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又是个热心肠,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被楚王看上。” 沈妤不发一言。 想了想,沈婵又神神秘秘道:“我记得有传言说,楚王殿下和太后、陛下讲明了,若要他娶妻,须得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 沈婳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真心喜欢的女子?” 沈婵点点头:“不论身份,只要是楚王钟意的,陛下都会赐婚的。” 沈婳看了沈妤一眼,道:“这……不太可能罢?” “怎么不可能?”沈婵道,“自从去年陛下提过要给楚王选妃,被楚王拒绝,京城就再也没传出这样的事了,可见传言是真的,关于楚王妃的人选,是由楚王自己决定的。” 沈婳故作轻松的笑笑:“若果真如此,那么被楚王看上的姑娘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那当然,就算那个姑娘出身再低微,只要入了楚王的眼,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陛下又待楚王那么宽厚,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闻言,沈婳好不容易安分的心,又活络起来了。 不论身份,只要楚王钟意,就可成为楚王妃…… 若那个女子是她该多好。当然,她看上的不仅是楚王的身份,更重要的事楚王这个人。 今夜楚王及时出现救了她,那么丰神俊朗,风姿洒落,无双风华世所罕见。她躲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着,一颗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这和她一开始想要嫁给许暄和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她也感觉得到,楚王很可能是心悦沈妤的。沈妤手段那么厉害,她就算喜欢楚王,能抢得过沈妤吗?她一边想要得到楚王的关注,一边又惧怕沈妤。 老天真是太不公了,为什么世上的事那么巧呢,每次她看上的男子,喜欢的都是沈妤。许暄和也就罢了,楚王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也看上了沈妤,难道他不知道沈妤的手段有多么狠辣无情? 是了,楚王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呢,一定是他不了解沈妤,被沈妤这张脸骗了。 这是一个飞上枝头的好机会,她不想放过。她不对付沈妤了,从楚王那边下手总行了罢。只要她拿下了楚王,还用怕沈妤吗? 思及此,她坚定了信心,一定要嫁给楚王。 一直到了沈家,她还在想着这件事,马车停了她都不知道,还是沈婵叫她下马车。 元骁拒绝了沈妤请他进去吃茶,回去向郁珩复命了。 夜深了,未免太夫人受到惊吓,几人商议着先不要告诉太夫人她们遇刺之事,反正第二天此事就会传出去的,届时再向太夫人说明也不迟。 回到青玉阁,沐浴洗漱后,沈妤躺在了床上,但是看着头顶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毫无睡意,她恨不得马上知道是谁要杀她。 可是郁珩却说,不是京城之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刺杀她的人不是她的仇家,更不在大景? 这样一想,她眼前越发迷雾重重,她从未踏出过大景一步,是如何与那些人结仇的? “苏叶。”她翻了个身。 苏叶走过来掀开床帐:“姑娘叫我?” 沈妤叹息一声,摇摇头:“没什么,你去睡罢。” 苏叶为她掖了掖被角:“今夜姑娘遇刺,奴婢不放心,所以还是由我来守夜罢。” 沈妤淡淡一笑:“也好。” 到了天蒙蒙亮,沈妤才闭上眼睛,可是没睡两个时辰,就被紫菀叫起来了。 “姑娘,快起来罢,太夫人叫您和六姑娘、七姑娘一起过去呢。” 沈妤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昨晚的事传开了?” “想来是的,否则太夫人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叫您过去了。” 沈妤点头:“伺候我梳洗罢。” 沈妤让紫菀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快步赶到了慈安堂。 太夫人一看到她过来,眼圈都红了,忙将她拽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毫发无损,叹了一声:“阿弥陀佛,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沈妤心下愧疚:“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女的不是。” 太夫人道:“现在外面物议沸腾,都在议论昨晚沈家女儿遇刺一事,还捉住了一个活着的刺客,可是怎么审问都不肯招,后来趁人不备撞柱自尽了。听得我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你出什么事。妤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妤暗中斟酌了一下,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太夫人。 太夫人讶然:“妤儿,果真是楚王救了你们吗?” 沈妤点头:“的确。” 太夫人凝视着她一会,只是叹了口气道:“只要人没事就好。明天我让你三婶带着谢礼去楚王府致谢。” 沈妤知道太夫人在想什么,她是怕经过此事,有人会将沈家和楚王牵扯到一起,给沈家带来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楚王救了沈家女儿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他们故忽略了遇刺的还有个沈明洹。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京兆尹必须彻查此案,而且还亲自到了沈家和楚王府问话,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但是在这个时候,沈妤接到了郁珩的信,悄悄出了府。 苏叶带着沈妤来到一个偏僻的别苑,四周荒芜而寂静,天高云淡,显得此地更为空旷,只有门前长着一片一寸长的草。 沈妤掀开帘子,便看到郁珩手持一柄折扇站在门外,等到马车停下,他亲自迎过来,要扶着沈妤下马车。 紫菀收回了手,站到了苏叶身边。 沈妤无法,只能扶着他的手跳下去。 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郁珩却笑得很是满足,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进去了。 他不是没感觉到沈妤在挣扎,只是他不能放过任何亲近沈妤的机会。 紫菀和苏叶在后面跟着,都忍不住笑了。沈妤面上飞起两片云霞,但是她又不好当着两人的面对他发怒,只能任由他牵着。 沈妤跟着他下了台阶,下面是黑漆漆的密室。 “放开我。”沈妤挣扎了一下。 郁珩一手拿着火把,一只手却握的她更紧了,面不改色道:“这里太黑,路又难走,我怕你摔倒。” 这样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他的手指还在她掌心挠了挠,就像是羽毛轻轻划过,沈妤觉得,她的心尖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郁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唇一笑,故意放慢了脚步,又走了许久才到了一间密室前。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只听到‘轰隆’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眼前。 黑衣人被铁链吊在墙壁上,脑袋低垂,似乎是还没醒。而周围则挂满数种刑具,上面染着斑斑血迹。 少倾,元骁端了一盆凉水朝黑衣人脸上泼了过去。黑衣人打了个激灵,立刻醒过来了。他看着门外的沈妤和郁珩,神色有些迷茫。 沈妤迈步进去:“怎么,昨晚你还要杀我呢,今天就不认识我了?” 黑衣人瞳孔一缩,然后冷笑一声,又低下头去。 “郁珩,这个人还很倔强呢,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撬开他的嘴巴。”沈妤十分无奈的模样。 郁珩笑意温柔,又给元骁使了个眼色。 很快,两个灰衣侍卫抬着一桶辣椒水进来了,拿出里面浸泡多时的鞭子,二话不说就抽了上去,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 可是到第二鞭的时候,黑衣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任由鞭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好像自己的身体是石头做的,感觉不到疼痛。 灰衣护卫用了最大的力气,才一会,黑衣人的衣服就被打碎了,满身都是血淋淋的鞭痕,可是他还是没有招认的意思。 最后灰衣护卫没办法了,直接将辣椒水从头到脚浇下去,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仰着头,呲牙咧嘴的叫出声。 沈妤喟叹一声:“怎么,还不肯招吗?” 黑衣人冷笑两声,轻蔑的看着她。 沈妤微笑道:“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你还不肯招,可不要后悔。” 黑衣人就像没听到这话似的,干脆闭上了眼睛。 郁珩笑声清朗,十分笃定道:“若是我没猜错,你是慕容国的人罢?” 黑衣人猛然瞪大了眼睛,像见鬼一样盯着他。 沈妤也迟疑道:“郁珩,你此言何意?” 郁珩轻声道:“阿妤,等审问完此人,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看他这般郑重,想来那件事事关重大。沈妤缓缓点头:“好。” “你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下手狠毒了。” 在黑衣人眼中,沈妤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非侥幸被郁珩救下,她早就死了。所以,他根本不把沈妤放在眼里,一个弱女子,除了用鞭子打人逼供,还会什么? 苏叶冷嘲道:“姑娘,您看,他好像不相信您的话呢。” 沈妤轻轻一笑,在黑暗的密室里璀璨生辉:“对于要杀我的人,我一向不会心慈手软。也罢,既然你不肯招,那我就报仇了。” 苏叶嗤笑一声,吩咐人道:“还不快抬上来?” 很快,两个护卫就抬着一张钉板过来了,密密麻麻无数铁钉,让人看了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上面的钉子还是倒刺,若躺下去翻滚一圈,非撕下一圈肉不可。那滋味,可比普通钉板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沈妤微微一笑道:“慕容国和大景很多风俗习惯都是一样的,我想大牢里的刑罚也是一样的,这个钉板你一定见识过。只可惜,只是普通钉子实在是无趣,所以我让人改进了一下,你看看可还好?” 黑衣人目光惊骇,恨恨的盯着沈妤。 沈妤面色平淡:“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你既做了刺客,必然是有一副硬骨头,不过是滚钉板,想来不在话下。” 黑衣人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第一次觉得心慌。 身为一个杀手,他们在训练的时候自然受到过很多考验,像滚钉板这样的惩罚,他也经历过。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心肠如此狠毒,她居然把钉子改成了倒刺。 谁能承受这种痛苦? 沈妤挥挥手:“我这个人最没有耐心了。来人,砍掉他的手和脚,送他到钉板上去。” 只见元骁手起刀落,一只手就滚落在地,一直滚到了火炉处。 黑衣人痛的直起了身子,哀嚎声在整个密室不断回响着。 “还有一只呢。”沈妤神色冷漠。 然而,元骁刚举起刀,黑衣人既大声喊道:“我招,我招。” 元骁用刀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早说嘛,少了一只手,多可惜。” 黑衣人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肉不断抖动着,已经是惊恐欲绝了。 沈妤淡淡问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黑衣人咬紧牙关,好半天才道:“是……是顺宁长公主派我们来大景的,要我们务必杀了宁安郡主!” 沈妤挑挑眉,看着郁珩:“顺宁长公主?” 郁珩道:“是你母亲的妹妹。” “妹妹?”沈妤讽笑,“我可没有如此狠毒的姨母。” 郁珩想了想,解释道:“她和护国公主并非是一母同胞,自然是会有摩擦的。” “她不惜派这么多高手,千里迢迢赶尽杀绝,这不只是一点摩擦这么简单罢?”沈妤目光平淡如水,问黑衣人,“顺宁长公主为何要杀我,我从未去过慕容国,不知道怎么与她结仇了?” 黑衣人疼得面色发白,气息微弱:“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替主子做事,其他的一概不能问。” 沈妤直视着他,忽而笑了:“一个俘虏的话,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相信吗?”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我只是替主子做事而已……” “你可知什么是剥皮吗?”沈妤声音轻柔,如风徐来,“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拉开头皮,灌下水银。然后你的肉和皮就会分离开来,你痛不欲生,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头顶爬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一张完美的人皮就剥下来了。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可是我胆子小,没见过剥皮的情景,所以我想见识一下。刚好,你送上门了,就用你试试罢。” 苏叶道:“姑娘,不滚钉板了吗?” 沈妤闲谈似的道:“滚了钉板,他的身体就不完整了,剥下的皮都是窟窿不好看,还是直接剥皮罢。” 郁珩用拳头抵着唇笑了:“元骁,准备好了吗?” 元骁嘿嘿一笑:“还是郡主聪明,早就料到这小子不诚实,所以属下一早就派人挖了一个坑,只等着将他埋进去就好了。” 沈妤淡淡笑道:“如此,就带他过去罢。” 元骁给黑衣人松了绑,拽着他道:“走罢。” 黑衣人却是一下子滑落在地上,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口中呼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元骁踢了他一脚:“怎么,不自己走还要我背你不成?” 黑衣人却是一手撑着地面,爬到沈妤面前。郁珩将沈妤拉到自己身边,生怕她被伤到。 沈妤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怎么,肯说了吗?” 黑衣人已经吓得涕泗横流:“顺宁长公主和护国公主不睦,在慕容国,全京都都知道。原本,您离她千里之遥,她是没必要现在就杀您的……不,有慕王在,她也不敢轻易动手。可是……可是就在不久前,顺宁长公主听闻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沈妤这话问出口,郁珩却是心下一紧。 黑衣人看了一眼沈妤,低下头去:“公主听闻,慕王属意您做太子妃。” 沈妤眸光一闪:“太子妃?”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秘身世 黑衣人狠狠咬着牙,才能让疼痛减轻些:“是……是太子妃。” 沈妤看向郁珩:“太子妃?不应该是世子妃吗?” 黑衣人哀声道:“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顺宁长公主这么说的,我真的不知道,求郡主饶了我罢……” 沈妤轻笑:“饶了你?” 黑衣人重重磕头:“求郡主给我个痛快!” 任务失败,就算是活着回去,也会被杀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妤沉默了一会,转身道:“我们走罢。” 元骁看了黑衣人一眼:“殿下,这个人还杀不杀?” 郁珩瞥他一眼,元骁立刻道:“属下明白。” 敢刺杀沈妤,还是要死的,只是不会再折磨他罢了。 上了台阶,大门落下,黑暗与光亮隔绝开来。 沈妤抬起手,遮了遮眼前的炽烈的阳光,淡淡道:“郁珩,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郁珩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她那双清艳又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睛,一时哑然。 过了好一会,他才哑声道:“阿妤……” 沈妤转过身,款款而行。 郁珩几步追上她,扯住她的袖子,声音微微慌乱:“你想知道,我全部告诉你。” 沈妤声音冷然:“殿下想说就说,不必过问我的意见。” 郁珩心下苦涩,忙道:“好,我说就是了,但是你不要生气……” 沈妤才不上当:“你先说。” 郁珩无奈的笑笑:“好。” 两人走到一处浅浅的溪水旁,并肩而立。沈妤望着岸边的杂草道:“殿下有话直说,我洗耳恭听。” 郁珩望着她的侧脸,神色纷乱而严肃:“阿妤,其实,我并非大景之人。” 沈妤有些惊诧,转过头去:“此言何意?” 郁珩苦笑:“也就是说,我并非是大景德恭太子的儿子。” 沈妤心中大骇,但是表面却一派平静:“殿下,这种大事,可不是能乱说的。” 郁珩认真道:“我绝不敢欺骗你。” 沈妤心下一动,别过脸去:“那真正的楚王呢?” “康和帝让人给先太子妃下了毒,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胎中就中了毒,生下来就身体虚弱没过多久就去了,所以,我就代替他,以先太子嫡子的身份活到现在。”郁珩表情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生怕沈妤生气。 沈妤神色淡淡:“你是慕容国的人吗?” 郁珩缓慢的点头。 “是谁送你到这里来的?”沈妤道,“能避开康和帝的耳目,成功让你代替那个死去的孩子,想来,送你来大景的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罢?” 郁珩轻咳一声,目光闪烁:“其实,你……你应该唤我一声表哥的。” 沈妤眼尾微扬,审视着他,难不成他是慕容国哪个王爷的儿子? 郁珩被她那冰凉的眼神看的心头一凛,道:“你可知慕容国容家?” 沈妤垂眸思忖:“我虽然足不出户,关于容家还是了解一些的。据说,容家是慕容国第一大族,容皇后与……大舅舅是结发夫妻,感情深厚。当初慕容国未立国的时候,是容家和慕家一同造反,后来慕家人做了皇帝,便娶了容家女儿做了皇后。虽然其他家族也出过皇后,但是都无法及得上容家。” 郁珩道:“如今的慕容国,已然有其他家族与容家争锋了,甚至有超出容家之势。” 沈妤也有些好奇:“哪个家族?” “魏家。”郁珩道,“据我所知,两个家族一直都是表面和睦,实际上是魏家一直在挑衅容家。可是慕王明显就是向着容家,所以魏家不敢做的太过分。” 沈妤思虑片刻:“可是,我却是听闻,容家和魏家的关系很好。” “那只是以前,如今的魏家换了家主,行事作风和以往大不相同,手段卑鄙,一心只想着权利。” 沈妤轻轻蹙眉:“这又是为何?” 郁珩轻声道:“你可知二十年前慕容国和大景那场战争?” 沈妤微微挑眉:“自然,慕容国也是因此,屈居于大景之下,成为了一个藩国。” 郁珩望着前面远处的天空,负手而立:“其实,当时慕容国先帝主动归顺大景,不只是因为不忍百姓受苦,还是因为慕容国内,有人趁着战争,挑起了内乱,想趁机谋逆。慕容国已经是损失惨重,若是不能先镇压谋逆之人,那么慕容国可真是一败涂地了。未免被大景人知道,趁虚而入,所以慕容国先帝思虑一番,决定先主动投降,快速平定了内乱。拨乱反正,休养生息,恢复国力。但是也因为战争和兵祸,各大家族也受了很大的损失,尤其是魏家和容家,还有一个宁家。” 沈妤默然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郁珩顿了顿,道:“老魏国公有四个儿子,除了第二子,其他三个都是嫡出。这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尤其老魏国公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嫡长孙,若是不出意外,魏家长房会将家业一代代继承下去。可是,因为战争兵祸,魏家的嫡出一脉,全部死了,有的是死在战场,有的是被叛兵杀死的。” 沈妤心头一颤:“什么叫嫡出一脉都死了?” 郁珩眸色森然:“大房、三房、四房,所有人都死了,就连老国公年仅三岁的孙子也死了,更何况是那些仆婢呢?可是,只有二房安然无恙。” 沈妤动了动泛凉的指尖:“也就是说,现在的魏国公是……” “是魏贵妃一母同胞的兄长魏钧。” “魏贵妃?” 郁珩颔首:“魏贵妃是二房的女儿,先入宫做了妃子,并不是很得宠,但是她亲哥哥继承了爵位,后来容皇后又去世了,她也一跃坐上贵妃之位,也是后宫品级最高的妃子。她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魏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许多家族都只能依附于魏家。” 沈妤笑了笑:“这兄妹俩真是好打算,也够狠心。” 郁珩目光有些嘲讽:“你想到了什么?” 沈妤摇摇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魏钧为了权势地位,连亲兄弟都杀,亲侄儿也不放过,实在是太狠毒了。” 郁珩道:“按照规矩,庶子若要继承爵位,除非嫡出一脉全死光,所以,即便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他杀起来也毫不手软。” “照这样说,容家的损失和魏家比也不算什么了。”沈妤道,“只是现在看来,魏家兄妹分明是目光长远啊。那么魏贵妃下一步要谋夺的是什么,皇后之位吗?” 郁珩淡淡一笑:“慕容国皇帝早已说过,他不会再立后,驾崩之后也只与容皇后合葬。魏贵妃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妤瞬间了然:“是啊,做不成皇后,直接做太后也很好。” “你说的不错,魏贵妃的确有一个儿子,也算是个文武全才,颇有才干。为了给她儿子找另一个支持者,她盯上了宁国公府宁氏一族,企图联合宁氏一起对付容家,可惜,宁家瞧不上魏家,更厌恶魏贵妃和魏钧,根本就不答应。” 沈妤笑道:“宁家倒颇有风骨,不过,他们就不怕得罪魏家吗?” 郁珩轻笑一声:“魏贵妃觉得受到了羞辱,但是宁家也是世家大族,在朝中颇有名望,魏贵妃也不能拿宁家怎么办。而且,不只是宁家,其他家族也背地里瞧不上魏家。” “哦,听你这么说,我对宁家的兴趣倒是比较多。”沈妤眉眼含笑,“听闻宁家几个公子都是金玉之质,谦谦君子,姑娘也是容色姝丽,德才兼备,和大景的严家差不多,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下。” 郁珩一下子黑了脸:“阿妤。” 沈妤看他的脸色,一下子笑出声来。郁珩见她是在说笑,舒了口气。转而又想到,在大景的时候,她就这么招人喜欢,若真去了慕容国那还得了?因为她是护国公主的女儿,只会有更多人想要求娶她。 他心中一阵阵泛酸,也只能勉强压制住:“拉拢不到宁家也就罢了,可是,她要想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就必须先除掉容皇后的儿子。但,魏家势力庞大,还有其他家族虎视眈眈,若那些人真要杀了太子,自然是诡计百出,实在是防不胜防。容皇后体弱,生下太子没多久就去了,他不能保证能一直保护太子,让他安然无恙,所以,皇帝只能悄悄送走了太子。 对外只说,太子身体不好,他安排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让太子养病,那些人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实际上太子已经被送到了大景。未免被人发现,他一直让人假扮太子,混淆那些人视线。所以,在魏贵妃等人的眼中,太子还活着,而且就在慕容国内,只是皇帝藏的好,让他们无法下手。” 说完这些话,郁珩面容更加苦涩,望着沈妤。 沈妤心绪杂乱:“所以,你要告诉我,你就是慕容国的太子?不,应该说,你马上就要从世子变成太子了。” 郁珩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目光幽幽,含着乞求:“阿妤,你会不会生气?” 沈妤一下子躲开了,淡淡一笑道:“我为何要怪你?” 郁珩笑叹一声:“我骗了你不是吗?” 沈妤不言,也不看他。 郁珩赶紧道:“阿妤,我可以解释的。” 沈妤面无表情:“你既然一开始企图欺骗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郁珩笑容更苦:“我并非是有意瞒你,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明。” 深吸一口气,沈妤笑了一声:“其实,我不该怪你的,每个人都有秘密,更何况你的秘密这么重大,委实不能随意透露给别人。” 郁珩又握住她的手,这次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不放开。沈妤泄了气,只能任由他握着。 郁珩望进她那双眸子,真诚而严肃道:“你不是别人,你是我未婚妻。” 沈妤满脸震惊:“你说什么?” 她答应了吗,他怎么如此脸皮厚? 郁珩低低一笑:“方才你没听见那个刺客说了吗,你是慕容国皇帝属意的太子妃。” “可是我没答应。”沈妤瞪他一眼,“祖母也没答应。”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在大景的事,你是不是全部告诉了你父亲?” 郁珩有些心虚:“他也是关心你,只是碍于身份,不能与你相见。但是我告诉他,你和大姑母长得很像。” “那他为何……” 郁珩笑着道:“我告诉父亲,我很喜欢你,父亲便答应了,况且,这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沈妤虽然不排斥,但是觉得有些别扭,她以为和郁珩算是朋友,怎么突然就被定下亲事了呢? 她心中不平,道:“那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还是要问一问祖母的意思,你们说了不算。” 郁珩忍笑道:“好,你说了算。” 沈妤见他笑容粲然,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道:“那……关于我父母亲的死因,你父亲知道了?” 郁珩收敛了笑容:“是。” 沈妤点点头:“我明白了。” 想来,将来慕容国出兵的时候,会以此事为由,也算是出师有名了。 但是,让她奇怪的是,既然郁珩早就知道他的身世,慕容国也一直在准备向大景发起战争,可是前世为何迟迟没有?郁珩为何不离开大景?两人被陷害暗通款曲的时候,郁珩也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处置了,可是她现在怀疑,前世郁珩到底死了没有? 思及此,她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有了自己的势力,慕容国也很是强大,你为何不找个机会回国?” 郁珩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一眼能望到底,沈妤很明显的看到了里面的情深。 她心中一悸,低下头去。 清风吹拂,阳光洒落,树影婆娑,两人的影子和树影交缠在一起,随风晃动。 良久,他微微倾身,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我为什么不回去,你不明白吗?” 沈妤呼吸一滞,好像心跳也停止了,望着他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少倾,她退后一步:“我……我怎么知道?” 郁珩眼中笑意更浓:“阿妤,你知道的,不要否认了。” 沈妤耳根发热,却是故作平静道:“你还未告诉我,你父亲打算做什么?” 郁珩轻轻一笑,低沉悦耳:“这样太生疏了,你该唤他舅舅。” 沈妤横他一眼:“那我要不要唤你表哥?” 郁珩一噎,面上微窘:“那倒不必。” 见她真的不生气,他又道:“慕容国已经屈居大景二十多年,且实力明显已超过大景,所以自然不能再委屈自己了。” 沈妤笑了笑:“原来如此。” “想来康和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郁珩道,“所以,很快,慕容国和大景的关系就会恢复到多年前了,等到陛下寿宴,慕容国的人到大景来,就是‘出使’,而非‘朝贡’。” 沈妤微微一叹:“这样很好。” 郁珩笑容宠溺:“有我在你身边,父亲又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沈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为何顺宁长公主一听闻我要做太子妃就急匆匆的派人来杀我?” “这个……” 沈妤冷笑道:“她该不会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罢?” 郁珩面上一喜:“阿妤,你不高兴了?”这样是不是代表沈妤吃醋了? 沈妤哂笑道:“因为与我母亲不睦,便恨不得我去死,因为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坐上太子妃之位,就对我赶尽杀绝,我能高兴的起来吗?不过话说回来,顺宁长公主那么喜欢皇后的位置,为何不投靠魏贵妃?” 郁珩见她没有吃醋,心中失落:“顺宁长公主心胸狭隘,偏又自诩高贵,心高气傲,瞧不上庶女出身的魏贵妃。更何况,她也知道父亲并没有想过要让魏贵妃的儿子继承皇位,自然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沈妤嗤笑:“她只怕连你的容貌都没见过罢,就急吼吼的要将女儿嫁给你了。” 郁珩笑道:“对很多人来说,容貌不重要,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她是怎么知道你父亲的决定的?” 郁珩面容微冷:“只怕她在父亲身边安插了她的人。我会将此事秘密告知父亲,让他处置了那些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郁珩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前不久,纪晏行还意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想哄骗你嫁给他,真是痴心妄想。我很想知道,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沈妤哑然,觉得好笑:“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幸灾乐祸,也不怕别人笑话。” 郁珩低声笑道:“阿妤,我很高兴。早知如此,我就该早些将真相告诉你的。” 想到前世他为了自己一直留在大景,沈妤心头动容,又有些酸涩,她应该觉得愧疚的。 想到这,她觉得以后对他的态度应该好一些。她声音温和了许多:“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说完,就率先离去了。 郁珩一愣,忙追上去:“那件事,你答应了吗?” 沈妤心知是两人的亲事,她脚下一顿,道:“以后再说。” 她对郁珩的心思很复杂,也没有喜欢他到必须嫁给他的地步。而且,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话说开了,郁珩就再也不顾及什么了,非要和沈妤坐马车回去,沈妤赶也赶不走,只能妥协。等到了快入城的时候,两人才分开行走。 回到沈家,沈妤去看了太夫人,并未将郁珩的身世告诉她,免得她受到惊吓。 半个月后,刺杀沈妤的人的幕后主使还没有查到,甚至一点线索也没有,很明显就算再查下去,也是桩无头公案。 沈妤自然知道,是郁珩在其中做了手脚。他将那些刺客的尸体都换成了普通刺客,什么都查不到。 京兆尹万分愧疚的到沈家说明了此案,太夫人也没办法,只能表示理解,暂时放下此案。 京城那些人家听闻沈家女儿半路遇刺一事,都感到好奇,纷纷打着看望的旗号意图探听此事,可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只能失望的离去。 沈妘担心沈妤,顾不得还怀着身孕,就急匆匆坐着马车过来了。宁王不放心,再者他也多日没有见到沈妤,也跟着过来了。 沈妤亲自到大门迎接,先给宁王行了礼,又赶紧扶着沈妘:“我不是派人送消息过去了吗,好让姐姐知道我安然无恙,你现在怀着身孕,怎么亲自过来了?” 沈妘嗔道:“我没有这么娇贵,不过是出府一次,怎么就不行了?再者,马车里布置的很妥当,不会有事的。我不放心的是你,你现在长大了,越发不听话,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才不相信你信里说的,只能亲自过来看看。你果真平安无事,没有受伤吗?六妹、七妹也好好地?” 沈妤笑道:“都好,都好,姐姐,你就不要操心了。” 沈妘点了点她的鼻子:“这怎么能叫操心,我还不是担心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啰嗦了?” 沈妤连忙道:“自然不是。” 姐妹两人说笑着,被宁王抱着的舒姐儿不乐意了,吵闹着要沈妤抱。 沈妤捏捏她的脸,轻笑道:“差点将你忘了。” 舒姐儿很不开心,嘴巴扁了扁,还是张开手到沈妤怀里了。 很快,几人就到了慈安堂。 沈妤将舒姐儿抱到太夫人身边,太夫人拉着舒姐儿小手道:“我可好长时间不见舒姐儿了。” 沈妘笑道:“我现在不方便出府,若是祖母想她了,就让阿妤道宁王府,把舒姐儿接过来。” 太夫人看她一眼,故作不悦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如此不听话,不让你过来,你偏不听,还劳烦宁王殿下。” 宁王笑容温和:“妘儿有孕在身,我不放心,陪她过来是应该的。”说着,他瞥了沈妤一眼,道,“再者,我们都是一家人,宁安是妘儿的亲妹妹,她遇刺,我焉有不来看望的道理?” 沈妤微笑道:“劳烦殿下了。” 宁王颔首,心中有些疑问,但是不好问出口。 沈妘道:“听闻是楚王殿下救了你们?” 沈妤笑容微顿:“是。” 闻言,宁王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据他了解,楚王看似随和,可是根本不是乐于助人的人,他怎么会及时出现救了沈妤呢?而且,他能杀了那些刺客,想来自己手下也培养了一些人罢? 这样想着,他不禁多看了沈妤几眼,并未从沈妤脸上看出什么,难道沈妤真的和郁珩没什么关系? 这里都是女眷,宁王和太夫人所了几句话,就和沈明洹去外面了。 快用午膳的时候,沈妤到了园子里,意料之中的和宁王遇到了。 沈妤四下看看,宁王道:“放心罢,不会有人发现。” 沈妤颔首。 宁王笑道:“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了,没想到再次见你,是因为你遇刺。宁安,你果真不知道刺客是谁派去的吗?” 沈妤眉心微动,他这是怀疑景王? 也好,就让景王背背黑锅罢。 沈妤微笑道:“其实,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只是就算是景王派的刺客,他也会抹去所有痕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宁王讽笑道:“看来他真的是恨极了你,已经不能忍受你再活着了。但是,景王一向心机深沉,怎么这次如此沉不住气?” 沈妤道:“他心机再深沉,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更何况,我多次与他作对,让他失宠,备受打击,他自然恨不得杀了我。” 说到此处,宁王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说到底,你是为了帮我才和他结仇。尤其是周家婚宴那次,他已经更被父皇厌弃了。” 沈妤明眸善睐,长长的眼睫一动,顾盼生辉:“殿下,景王现在已经被逼进死胡同了,若是靠正常手段谋得皇位,是绝无可能的。” 宁王皱眉:“你的意思是,他要……” 沈妤扬唇微笑:“越是这样越有利于殿下不是吗?对于景王,你要暂时按兵不动,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拉太子下马,太子被废,景王失宠,结果是什么,您很清楚。” 宁王自然知道,没了太子,论身份论才干论圣宠,他才是下一任太子的不二人选。周王出身不高,又和景王是一派,自然不可能入皇帝的眼。安王是他的人,向来喜好风月,风流不羁,也不可能成为太子。 皇帝在权衡一番后,只会立他为太子。有了太子之名,他继承皇位就是名正言顺的。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他成了太子,皇帝立刻驾崩才是最好的。 沈妤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心里欢呼,面上一派淡然。 宁王压下心中的狂喜道:“现在这盘棋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沈妤暗忖一番,笑容浅淡道:“殿下,您和太子兄弟多年,可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宁王不屑道:“说句实话,太子根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他的弱点自然有很多。但是最明显的就是他喜好美色,宠妾灭妻了。” “陛下本就不喜欢太子,对付他还不是很容易的吗?恐怕,就算随意给太子栽赃几个罪名,陛下都会利借机废了太子罢?” 宁王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沈妤笑道:“殿下,现在可有个很好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你说。” “殿下可知道新月?” 宁王回忆了一番道:“是乐坊的那个新月?” 沈妤点头:“正是,经过我的查问,她的入幕之宾是周王。殿下,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周王?”宁王喃喃出声,少倾,朗笑道,“我明白该如何做了。” 沈妤道:“如此,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用了午膳,又在侯府待了两个时辰,沈妘才和宁王回府。沈妤送她走出大门,这一路上她都在嘱咐沈妤。 沈妤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舒了一口气。沈妘掀开帘子又道:“记着我说的话,一切小心,不能任性,听祖母的话。” 沈妤摆摆手:“我知道了,姐姐快回去罢。” 直到马车走远,沈妤才走回去。 沈妤拿出袖子里那个平安符,是方才沈妘塞给她的。这个平安符,沈妘戴了许久。但是因为沈妤受伤,她也担惊受怕了一回,所以一定要将平安符送给沈妤,并且嘱咐她每天佩戴着。 沈妤亲自挂到腰间,笑道:“大姐越来越啰嗦了。” 紫菀笑道:“王妃是关心您。” 这个时候,阳光温柔了许多,天边的云霞也折射出彩色的光芒,衬得她的面容越发细腻莹润,透着淡淡的粉色。 她轻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一母同胞的姐妹,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 沈妤遇刺的事过去不久,京城又传出一件大事。 南疆竟然集结兵力,侵犯大景的城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可恶的是,每次抢完就跑,就算守城的官兵出兵镇压,也无什么效果。没办法,只能将此事禀告给皇帝,若是再耽搁,恐怕几个城池就要落到南疆手中了。 皇帝听闻此事,先是龙颜大怒,随即又觉得奇怪。南疆国力最弱,甚至在许多人眼里,他们是很胆小的,轻易不敢得罪其他国家。而且,南疆离南昭和慕容国最近,不去抢掠这两个国家,跑这么远到大景闹事做什么? 他不得不怀疑,此事是个阴谋。 可是这件事还没查明,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边陲好几个地方发生了兵乱,百姓发生了躁动,甚至扬言今上不仁,逼他们揭竿而起。他们还组建了军队,攻打城镇。 皇帝暴怒,只能先派人去安抚。可是那些人直接杀了皇帝派去的大臣,又继续闹。皇帝无法,只能派兵镇压了。 先是南疆,又是兵乱,接连出这样的事,也太巧了罢? 没过多久,就有人查出来,此事恐怕和慕容国有关。 皇帝扔了奏本,怒道:“难道南疆是被慕容国挑唆的,才敢侵犯大景?” “不只是南疆,那几处兵乱,也有慕容国从中挑拨。”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慕容国到底要做什么?” 没一会,又有人前来禀告,说是慕容国已经出兵将南疆大军赶走了。 皇帝:“……” 慕容国的人是故意在耍他吗? 全公公心头惊慌:“陛下……”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朕明白了。他们故意给大景找麻烦,却又故意让朕查到是他们从中作梗,实际上他们是在试探朕的态度,也是在威胁朕。慕王是在告诉朕,他可以控制南疆出兵侵犯大景,可以让大景内部起战争,他们慕容国的实力不可小觑,让朕早些做出决定。” 全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大着胆子问道:“慕王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很老实吗?” “老实?”皇帝冷笑道,“不过是在养精蓄锐罢了,现在他们养够了精神,要向朕讨回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而且,大景如今内斗不断,他又怕纪家对他不忠,不敢贸然和慕容国对上。 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大景。 即便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慕容国现在的实力的确比大景强大,如此一来,慕容国还怎么愿意屈居大景之下呢。 “他们撺掇着南疆攻打大景,又帮着大景赶走南疆,是警告朕,也是给朕找个理由。” 全公公疑惑:“什么理由?” 皇帝笑容越发冷了,没有说话。 皇帝不想妥协,这样岂非是丢面子,让南昭看笑话,让慕容国得意? 但是,他又不得不妥协。 因为有人禀告,发现慕容国的大军在边境集合,而且南疆又去抢掠大景边境的那些城镇了。其他地方的叛乱还没镇压,反而越发严重了,不少百姓揭竿而起。 其实,若是要出兵镇压,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样会浪费很多财力兵力,还会闹得人心惶惶,万一还有更多人跟着凑热闹怎么办?更何况发生叛乱的地方不只一处。 皇帝终于知道了慕容的厉害之处,在南疆大军再一次被赶走的时候,颁布了一道旨意。 不到半个月,那几处叛乱,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这道圣旨震惊朝野,可是皇帝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就连景王也有些迷惑,立刻派人去查了。 很快,就到了太子寿宴。 太子是一个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知道皇帝心情不好,寿宴还是办的大张旗鼓。素日里他吃喝享乐,奢侈浪费,还会收敛些。可是这是他的寿辰,是个能明目张胆奢靡无度的好机会。 所以,他的寿宴,办得无比气派,各大家族都派人去参加了宴会。 沈妤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题外话------ 所有人都以为男女主是亲表兄妹,男主也没有怀疑过,有隐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药里无毒 一个时辰后,姜氏带着沈妤和沈婵来到了太子府,最近不喜欢出门的沈婳也跟来了。 一路上,沈婳仍然是沉默寡言,只是偶尔抬头看沈妤一眼,被沈妤捉到了,又赶紧低下头去。 沈妤并不知道她对郁珩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再者,就算沈婳真要做什么,她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几人下了马车,立刻有不少夫人上前与姜氏寒暄,三姐妹就在后面跟着。 沈妤今天穿着一身蓝色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带着两支玉簪,简单又大方,在这样炎热的天气,显得很是清爽。 她本就生的容色绝俗,即便打扮的再低调,也很难不引人注意,所以没一会,她身边就围满了人,沈妤脸上维持着客气又疏离的笑,与她们寒暄几句。 但是,也有一些人一边离得沈妤远远地,一边窃窃私语,无非是一些嫉妒的话罢了,可是今天却是不同。 因为康和帝派大臣去了慕容国,宣读了旨意,二十年前的那个约定作废,从此后,慕王就是慕容国皇帝了,再也不用每年向大景朝贡了。 宴会设在园子里。如今正值盛夏,到处是开到荼靡的花,周围是各种美丽的花树,花香袭人,与酒香混合在一起既浓郁又清幽。不远处就是湖水,上面有好几艘小船,婢女们撑着船往岸边行来,手上还托着托盘。少倾,从水面传来悠扬曲声,原来是身穿薄纱轻衣的歌女在奏乐,园子里传来一阵阵喝彩声。 沈明洹早早去了男宾席,沈妤则跟着姜氏到了女宾席。一看到沈妤,所有人都恨不得在她脸上凿个洞,好像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清楚一样。 有人悄悄道:“咦,你看,宁安郡主来了。” 又有人好奇道:“这就是宁安郡主吗,长得真好看,怪不得人人都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呢,看起来也是温柔娴雅。” 有人轻嗤道:“什么温柔娴雅,你刚回京城,可别被她那张脸骗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她的事迹在京城广为流传呢。” “啊,什么事迹?” 有人轻笑道:“追着陆世子跑的事迹呗。可惜,人家陆世子不喜欢她,娶了崔家姑娘,可比她端着矜持。枉她还是名门姑娘,竟然这样不知廉耻。” “哎哎,别说了,她往这边走过来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怕什么,她不就是仗着太后给她撑腰吗?” 有个姑娘用扇子掩唇笑道:“她可不只是有太后撑腰,还有宁王妃这个亲姐姐呢。我可提醒你们,不要招惹她,小心她听到了给你们脸色瞧。” 那人哼了一声:“你们怎么这么胆小,那么怕她做什么?” “你不怕她,你去招惹她啊。” 那人脸色涨红,闭嘴不言了。 少倾,又有人道:“你们听说了吗,沈妤的舅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陛下主动下旨,废了二十多年前的约定。所以,沈妤的舅舅现在可是慕容国的皇帝了。” “是啊,慕容国逼迫陛下下旨,陛下会不会迁怒沈家?” “谁知道呢,反正人家现在靠山那么强大,更无人敢招惹她了。”语气酸酸的。 沈妤对于这些话充耳不闻,横竖她们也只能嘴上过过瘾,当着她的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她觉这里吵吵嚷嚷很是烦闷,就去了别处,随意走走。 突然听见有人叫她:“郡主。” 沈妤抬头,却是许暄和和卫若菡。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两人了,多日不见,许暄和身上少了些书生气,越发成熟稳重了,只不过眉眼间有些疲乏。 “我现在可是应该叫你表嫂了。”沈妤打趣道。 卫若菡看了许暄和一眼,面色微红:“你还是叫我名字罢,叫我表嫂显得我很老。” 沈妤轻轻一笑:“表哥今日也来参加宴会?” 许暄和看着沈妤,有些出神,却是没有言语。 卫若菡替他答道:“这是太子寿宴,即便暄和昨日刚回京,舟车劳顿,也不能不来。” 见许暄和还是盯着她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妤狐疑道:“表哥为何不说话?” 许暄和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沈妤笑道:“可是我哪里不妥?” 许暄和想了想,眉眼温润道:“这次我与洪大人一同去慕容国,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许暄和是皇帝钦点的状元,知道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又容貌俊朗,所以皇帝对他印象深刻,便让他跟着鸿胪寺卿一起去慕容国了。 半个月过去,许暄和昨天才回来。 沈妤饶有兴趣道:“哦,什么趣事?” “这次去慕容国,慕容国的元丰帝热情款待了我们,还举办了宫宴,慕容国许多大臣和官眷也来参加。在宴会上,我看到了两个女子,与表妹和宁王妃有几分相似,与明洹也有些相似。”许暄和回忆着道。 沈妤和卫若菡对视一眼,俱是惊讶。沈妤道:“相似?” 许暄和想了想道:“乍一看有几分相似,可是仔细一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不过,都比不得表妹的容貌,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卫若菡笑道:“护国公主是慕容国人,在慕容国找到两个和郡主容貌相似的人不足为奇。” 许暄和摇摇头:“她们并非是皇室公主。” “也许是公主的女儿呢。”卫若菡猜测道。 许暄和笑笑:“我只是在慕容国停留了两日,并不知道慕容国各大家族。” 沈妤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含笑道:“听表哥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 少倾,许暄和和卫若菡都离开了,沈妤带着苏叶和紫菀走在静谧的小道,一直想着许暄和方才那句话。 苏叶笑道:“姑娘是不是走累了,不若去那边歇歇罢。” 沈妤突然回过头,苏叶吓了一跳:“姑娘?” 沈妤没有回答,上了台阶,走到一座没有人在的凉亭。 过了许久,她道:“苏叶,我有话问你。” 苏叶看见沈妤突然这么严肃,莫名有些心慌:“姑娘,您说。” 沈妤慢慢摇着团扇:“关于你原主子的真实身份,你早就知道了罢?” 苏叶有些心虚,摸了摸头:“姑娘……” 沈妤轻笑一声:“你瞒的可真紧。” 苏叶赶紧道:“奴婢保证,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只是奴婢也不敢出卖楚王殿下……” 沈妤好笑道:“瞧把你吓的,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苏叶嘿嘿一笑:“但是殿下亲自告诉您了呀,这总比奴婢告诉您要好。” 沈妤低眉浅笑:“我问你,你既是慕容国人,可见过哪家姑娘与我容貌相似的?” 苏叶皱眉:“奴婢的确在慕容国生活过,也见过慕容国一些世家小姐,但是奴婢的主要任务就是训练,又早早的被安排到殿下身边保护,委实看不出哪个姑娘和您容貌相似。” “那楚王呢?” 苏叶道:“楚王从小就不在慕容国,那些京都的闺秀,自然也是没见过的。”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见过顺宁长公主的女儿长什么模样。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亏了那个姑娘那么想嫁给郁珩,结果郁珩根本就不认识她。 不对,她怎么会想到这里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 苏叶笑嘻嘻的,悄声道:“姑娘放心罢,殿下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个。” 沈妤轻斥:“胡说什么。” 苏叶知道她没生气,还有可能是害羞了,越发想笑了。 正在这时,怀庆公主穿着一身粉色的蝶戏水仙裙,像个花蝴蝶一样跑过来:“宁安姐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原来你在这里啊。” 沈妤转头一看,微笑道:“是啊,反正宴会还未开始,就四处走走。” 怀庆公主和沈明洹年纪差不多大,如今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越发显得娇俏可人,就连身量也长高了不少,身形越发纤瘦了。 怀庆公主坐在沈妤身边,和她闲话,突然她状若无意道:“沈小侯爷没有来吗,方才我没看见他人。” 沈妤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和羞涩,心下叹息:“洹儿早就过来了,正在男宾席,许是正和相熟的人寒暄。” 怀庆公主点头:“小侯爷和严二公子关系好,想来他去寻严二公子了。” 沈妤笑眯眯道:“应该是罢。” 明明是很平常的聊天,气氛好像有些尴尬。怀庆公主的手指不断地缠绕,出了一层薄汗。 沈妤摇着团扇,看着前面的风景,也不说话。 最终,怀庆公主还是鼓起勇气道:“宁安姐姐,母妃说,我该选驸马了。” 沈妤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微微一笑道:“公主到了年纪,的确该定下亲事了。” 怀庆公主面色急切:“可是母妃给我选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沈妤摇头轻叹:“公主,贤妃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怀庆公主眼眶氤氲着泪水:“可是我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沈妤道:“你是公主,无论嫁给谁,那家人都会好好待你的,绝不敢给你半分委屈受。” 怀庆公主抽了抽鼻子:“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就算有人愿意娶我、待我好,也是因为我公主的身份。” 沈妤轻声道:“若公主果真不愿意嫁人,可以去向陛下、太后求求情。” 怀庆公主摇头:“没用的,父皇的想法和母妃一样,觉得我该定下亲事了。” 沈妤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道:“公主,您作为一个女儿,应该听从父母之命。” “可是……可是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怀庆公主擦擦眼泪,“我要嫁就嫁我真心喜欢的人,才不要随便嫁给一个人。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都是些不知进取、靠着祖上荫蔽安然享乐的人,我不愿意。” 沈妤很想说,你是公主,但凡是个有上进心的男子,谁愿意娶你? 可是,这话她不忍说出口,只是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 怀庆公主却是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语带哀求道:“宁安姐姐,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好不好?” 沈妤缓缓道:“抱歉,公主,这是皇家家事,我也爱莫能助。” 怀庆公主松开她的手,身体也弯了下去:“那我该怎么办?” 沈妤知道怀庆公主的心思,她虽然喜欢怀庆公主,可是也不能因此牺牲沈明洹。 少倾,怀庆公主猛然抬头,注视着沈妤道:“宁安姐姐,你……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沈妤心中了然,却还是问道:“什么?” 怀庆公主咬咬唇,有些忸怩:“其实……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妤没有问,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怀庆公主鼓足勇气道:“那个人就是沈明洹。” 沈妤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笑容平缓道:“然后呢?” 怀庆公主一愣,绞着帕子道:“你能不能和小侯爷说说,若是他同意……我的亲事就迎刃而解了。” “你为何不自己去向他说明呢?” 怀庆公主低声道:“这种事,女孩子怎么好主动提起?” 沈妤摇首,声音轻缓而笃定:“你是怕他拒绝你。” 怀庆公主神情愕然:“宁安姐姐?” “其实,你看的出来他对你的冷淡,若是你亲自去说,他绝不会同意,可我是他姐姐,若是由我去说,也许他会考虑考虑。”沈妤道,“公主,他的心思,你一直都知道,若是他真的喜欢你,绝不会故意躲着你。你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何必委屈自己呢?你应该找个真正喜欢你的男子嫁了,洹儿他于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怀庆公主不可思议道:“宁安姐姐,你为何这样说,你明知道我喜欢沈明洹,你这么说我很伤心的。” 沈妤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公主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不,不是的,我……”怀庆公主语无伦次道。 沈妤拍拍她的手:“公主,洹儿长大了,他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想法,我虽是她姐姐,但是不能左右他。若是他真的喜欢你,我绝不会阻拦,可若是他不喜欢你,我也不能强迫他答应娶你。 怀庆公主又哭了许久,终于收住了眼泪:“我明白了。” 正说着,一个青衣婢女缓步行来,行了一礼:“郡主,太子妃请您过去一叙,周大夫人也在那边。” 沈妤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怀庆公主,道:“好,你在前面带路罢。” 等婢女走远了些,沈妤道:“公主在这里歇息一下再去宴会上,别让其他人看出什么。” 怀庆公主点点头。 沈妤心中默叹,也稳步离去了。 紫菀跟在沈妤身边,小声道:“姑娘,您方才和怀庆公主说那些话,是不是太……她毕竟是皇室公主,年纪又小。” 沈妤淡淡道:“我只是让她看清现实,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不喜欢她的人身上。她已经长大了,不能那么天真了,要知道,只是她公主的身份,就有多少人家不愿意娶她。” 紫菀道:“这样看来,做公主也没什么好的,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沈妤笑了笑:“比起街头乞丐,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做公主难道不幸福吗?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她既然是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有着和皇子一样尊贵的地位,就该承担属于自己责任。这世上的事,总不能全部如她所愿。她若是想明白,就该知道,以洹儿的身份,祖母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尚公主的,就是皇家也不能逼迫。” 紫菀道:“姑娘说的是,但愿怀庆公主能想明白罢。” 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洒落下来,不过走了一会,身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沈妤特地绕到阴凉的地方走才好一些。 凉亭里所在之处绿树成荫,还摆放着许多冰块,倒是减了不少暑气。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婢女为她打着扇子,正和严卉颐说笑。 看见沈妤来了,严卉颐招招手:“快过来,我们可等了你许久了。” 沈妤面上含笑,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然后就坐到了绣凳上。 太子妃笑嗔:“只我们几个人在,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 沈妤笑道:“娘娘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身体可还好?” 太子妃一脸笑意:“我身子倒是很好,只是现下天热,没有胃口,只是喜欢喝些酸梅汤罢了。” 沈妤看她手边放着一些冰过的果子,提醒道:“即便天热,娘娘也不该吃太多凉的。” 太子妃喝了一口酸梅汤,道:“有清露看着我呢,我可不敢多吃。” “谢昭训可再出什么幺蛾子?” 太子妃冷冷一笑:“左不过是仗着太子对她的宠爱,到我这里来炫耀。但是我现在怀着身孕,不愿和她计较,免得动了胎气,只能让人禀告太子。太子虽然不喜欢我,却很看重这个孩子,所以谢昭训这几天倒是不敢再到我面前晃了。” 实际上,上次谢苓芸跑去太子那里告太子妃的状了,说太子妃故意羞辱她。可是太子因着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敢去训斥太子妃,反而让谢苓芸少无理取闹,所以谢苓芸才会更恨太子妃了。 当然,也更讨厌沈妤。 “那就好,横竖不过是个妾室罢了,娘娘现在不便和她计较,先安稳的生下孩子再说。” 太子妃笑容有些苦涩:“如今,我能指望的也只是这个孩子了。” 沈妤知道太子的德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问严卉颐道:“你那个表妹,没和你一起来吗?” 严卉颐表情微僵,语气淡淡道:“前两日她去我院子里与我探讨书法,看见我院子里有个秋千。许是小女孩心性,想要试一试,所以就去荡秋千了。但是不知怎么,绑秋千的绳子断了,她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这几天一直在自己院子养伤,所以不能来了。” “哦,在你院子伤到的?” 严卉颐语气平淡:“是,婆母大发雷霆,说丫鬟伺候不周,处置了我院子不少丫鬟,但是又为我添了些新的。这几天,每天都去看望成姑娘,对她关怀备至。” 沈妤蹙眉:“周大夫人怪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说我御下不严,丫鬟根本没有提前发现秋千的绳子要断了。” 可事实上,严卉颐素日根本不喜欢荡秋千,又没有孩子,这个秋千和废弃没什么两样。成桢一声招呼就不打,便去荡秋千。周大夫人不怪她自作主张,随便动人家东西,反而怪严卉颐御下不严。 沈妤直觉这是个阴谋,道:“成桢什么反应?” 严卉颐不怒不喜:“她只是哭,责怪自己非要去荡秋千,给婆母和我带来麻烦。并且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让婆母不要怪丫鬟。” 沈妤轻笑出声:“真是个天真无邪又单纯善良的表姑娘。周大公子怎么说?” “成姑娘是在我们院子伤到的,自然是我们第一个发现的。所以周陵就抱她到我们房里,又赶紧让人请大夫过去给她看伤,成桢见给我们惹了麻烦,很是愧疚,一直向周陵道歉。” 沈妤道:“这样一个柔弱善良又无依无靠的姑娘,谁忍心责怪呢。这几日养伤的时候,她都做什么了?” 严卉颐平铺直叙道:“也只是看看书而已。我和周陵去看望她的时候,闲谈之时,她突然提起,在我们房里看到一本书,想借去看看。当她说出书名的时候,周陵说那是他的书。成姑娘觉得惊愕,立刻慌张的表示不借了。若是不肯借给她,岂非是小气?周陵又是个秉性温和之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所以,现在那本书在她手上?” 严卉颐点头。 沈妤眉梢微挑:“真好,她终于有了和你夫君探讨的机会了。” “你说的不错,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与我说起那本书的内容,好像和周陵是知己一般。” 沈妤拧眉:“你不生气?” 严卉颐笑容温和道:“不是你说的,不要我接招吗?我若是生气,岂不是进入她的圈套了?所以,我尽我所能,与她讲解她不懂得的地方。” 沈妤淡淡一笑:“卉颐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想来自会让她自惭形秽的是不是?” 严卉颐微微一笑:“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人家既然向我请教,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妤哑然。 严卉颐明知道成桢心思不纯,在成桢故意拿着周陵的书向她请教的时候,她想到的不是卖弄才学让成桢自惭形秽,而是认真为她讲解。 沈妤觉得,她的心就像一池死水,激不起一点点涟漪。可是她又是那么温婉纯善,对待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也可以那么温柔、真诚。 和她相比,沈妤觉得自己的心里好阴暗。 许是越是心机深沉的人越是喜欢单纯的事物,所以沈妤才那么喜欢严卉颐。她的善良不是装出来的,这是骨子里就铭刻住的,真正名门风范。 沈妤叹了口气:“卉颐,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与你相比,其他的名门闺秀都不算什么了。” 太子妃抿唇笑道:“宁安,你这样说,岂不是将自己也贬低了吗?” 沈妤笑盈盈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看看我,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呢?” 正说笑着,婢女清莲走上前,端着一个白玉碗:“太子妃,该喝安胎药了。” 太子妃皱皱眉,无奈的笑笑:“每天都盯着我吃这些苦药。”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端起碗。 空气中充斥着药的苦涩和香气,清莲的眼睛一直盯着太子妃,生怕她不喝下去。 “慢着。”沈妤突然道。 清莲明显一惊,手颤抖了一下:“郡主?” 太子妃放下药,奇怪道:“宁安,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沈妤端起那碗安胎药,闻了闻,递到清莲面前:“喝了它。” “宁安,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妃越发不解,过了一会,她转过头,目光冰冷的盯着婢女,“清莲,这碗药有问题?” 清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怎么敢?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娘娘……” 沈妤目光冷嘲:“太子妃只是问,这碗药是否有问题,可没问你是否害她,也没有说你在药里下了毒。你急吼吼的表示你不敢害太子妃,不是不打自招吗?” 清莲张张嘴,扯住太子妃的裙摆:“方才娘娘问我这碗药是否有问题,我没想太多,只是害怕有人趁奴婢不注意在娘娘药里做了手脚。娘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嫉妒娘娘的人有多,说不定就想利用奴婢害娘娘。奴婢太害怕了,生怕那些心思不纯的人让奴婢背黑锅。娘娘,不管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奴婢对您忠心不二,绝对不敢害您……” 沈妤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般能言善辩的丫头呢,让你伺候太子妃,真是屈才了。” 清莲低声啜泣:“人人都说,太子妃性子温和,不像其他主子一样总是打骂下人,能伺候太子妃,是奴婢的福气。” 太子妃看了看沈妤,欲言又止。经过诗情和画意的事,相对于清莲,她还是相信沈妤。 沈妤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会随意冤枉清莲。 思及此,太子妃面容更冷了三分,缓缓将裙摆抽出去:“清莲,你果真对本宫忠心不二吗?” 清莲心头一颤,立刻举手发誓:“奴婢发誓,若是对娘娘有一丁点不忠,就……就不得好死!” “很好。”沈妤道,“既然你这么忠心,就将这碗药喝了罢。” 清莲声音有些颤抖:“这……这是给有孕之人喝的,奴婢喝不合适。” 沈妤唇角微翘:“娘娘,您瞧,方才她还说对您忠心耿耿,现在连试药都不肯。” 太子妃道:“清莲,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你自己喝下去,还是本宫让人喂你喝下去呢?” 清莲狠狠心道:“奴婢自己喝。希望奴婢喝下去后,娘娘能相信奴婢对您的忠心。” 太子妃淡淡道:“喝罢。” 清莲闻着苦涩的药味,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了。 她用袖子擦擦嘴,大口喘着气:“娘娘,您现在相信奴婢了吗?” 等了一刻,清莲还是好好地站在这,太子妃犹豫了,难道方才真的冤枉清莲了? 她拿不定注意,只能以眼神示意,让沈妤帮忙。 沈妤嘴角的弧度十分浅淡:“既然清莲为娘娘试了药,不若再试试其他的罢。” 沈妤指指桌子上的各色小吃:“天气热,娘娘没胃口,这些一点没动,你就先替娘娘尝尝罢。” 清莲面色大变:“不,这些……这些怎么会有毒呢?” “那就当是娘娘赐给你的罢。主子所赐,你敢拒绝?看来太子妃素日对你们太过宽和了,不但会巧言善辩,一个个都忘了规矩了!” 这话说的太重了,所有人都惊惶失措,赶紧跪下认错。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送入清莲口中。 清莲挣扎着不肯吃,可是苏叶是习武之人,力气很大,她怎么能躲开呢? “不……不要……”她大声喊道。 过了一会,苏叶才在沈妤的示意下放开她,清莲不断用手扣着嗓子,一边又往外吐着什么。 事已至此,太子妃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她面色发白,怔怔的看着清莲。 沈妤扬眉:“清莲,你早就知道那碗安胎药本来就没有毒,一点问题都没有,却是故意误导我们对不对?” 第一百五十章 计中有计 宴会上,一个女子梳着垂髻,头上戴着一支金镶玉的簪子,流苏和几缕发丝一同垂下,在配上那张白玉似的脸和乌黑的瞳仁,更显风流袅娜。她身穿一袭妃色漩涡纹纱绣裙,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露出一双莹白的玉足,举手投足见尽显妖娆妩媚。 宴席上,赞叹声不绝于耳,全都盯着新月看,尤其是太子,直勾勾的盯着新月,酒杯倾斜下去,洒到了衣袍上都不知道。 有人笑道:“从前只知新月姑娘琴技高超,却是不知这舞也跳的这么好看。” 有人附和道:“人美歌美舞美,真是人间极品啊。” “是啊,听闻新月姑娘现在还是个清倌呢,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得了去。” 闻言,太子心里洋洋得意。 因为,他就是这么多男人羡慕的人,前不久,新月已经成了他的人了。 他也算是阅美无数,府上的姬妾都是出众的美人,但是无一人能比得上新月。虽然他宠爱谢苓芸,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谢苓芸的容色和身段和新月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也难怪,区区一个歌姬,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久。 对于新月,他一见倾心,这么长时间,他一刻也没有忘怀。他为了讨好新月,费尽心思,可是新月一直不为所动。 他是尊贵的太子,换做其他女人,被他看上还不乐疯了?可是唯独新月对他爱答不理,一个歌姬居然这么清高,这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一定要将新月弄到手不可。 可是过去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进展。他正发愁的时候,身边的人给他出主意,让他从其他人身上入手,比如查一查新月还没有家人。 他心情大好,立刻派人去查,果然查到新月还有一个幼弟、妹妹和生病的母亲,这三人全依靠新月养活。 是以,他根本没有多想,就派人抓起了三人,威胁新月。新月一开始抵死不从,但是不想她的亲人受到伤害,只好咬牙妥协,从那天开始,太子总算是抱得美人归。只是京城许多人认识新月,他不好将新月收在后院,只能找机会和新月幽会。 现在太子刚得到新月,正新鲜着,所以他去的很频繁。 但是这两日谢苓芸在闹脾气,他为了安抚她,便没有去寻新月,实则他一颗心早就飞到新月那里了。现在又看到这般娇娆的新月,一颗心似乎在油锅里滚了滚,立刻变得火热,恨不得现在就将新月扯到自己身上,好好疼爱一番。 思及此,他喝下一杯冷酒,但是仍然不能熄灭心里的火苗,反而燃烧的更旺了。 他等不及了,便想找个借口离席,和新月私下相会。 这时候,众人纷纷向太子敬酒,说了些吉利话。太子笑容满面的举起酒杯,一杯杯喝下去。 可是喝着喝着,他似乎有些醉了,身体晃荡了一下,捂住了头。 “殿下,您怎么了?”内侍小伍子忙扶住他。 太子揉了揉额头:“无事,许是孤酒喝多了,不胜酒力,有些头晕。” 小伍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尖声尖气道:“殿下尊贵之躯,若是喝多了酒又在这里吹风,会损害身体的,不若奴婢扶着您下去歇息罢,再吩咐厨房熬碗醒酒汤给您送去?” 太子摆摆手道:“今天是孤的寿辰,孤请了这么多贵客与孤同乐,若是孤先走了,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小伍子有些担忧:“可是您的身体同样重要。” 太子笑了笑:“总不好扫了大家的兴。” “这……” 众人一看,便劝太子去歇息。 这可是太子,万一他生了病他们担待得起吗? 当即就有人道:“殿下,您的身体重要,还是歇息去罢。臣等在宴会上吃酒也是一样的。” “是啊,殿下,您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去歇息罢。” 太子本就不是擅长演戏之人,闻言无可奈何道:“也罢,诸位大人自便罢,孤歇息一会就回来。” 说着,就让小伍子扶他走。 众人行礼:“恭送殿下。” 沈明洹站起身,给沈易使了个眼色。 沈易会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宴会,偷偷跟了上去。 太子到了一处假山,原本歪倒的身体突然站直了,神采奕奕,健步如飞,哪里有一丁点醉酒的样子? 小伍子跟在后面,提醒道:“殿下,这里都是石子,您慢点。” 太子挥挥手:“你先回去罢。” 小伍子看看周围,没再跟上去,听见里面传来细柔的女声,低头笑了。 新月神色娇怯,慌忙向太子行了一礼:“殿……啊——” 太子一下子抱住了他,声音急切而低哑:“美人,我想你想的好苦。” 说着,就俯下身去,想要碰到那双想了许久的红唇。 新月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神色仓皇:“不,不行。” 太子呼吸浓重:“怎么不行?你是孤的女人。” 新月连连摇头,急道:“会被人发现的。” 太子顾不得这么多,一只手伸到她的衣结处,就要扯开。 新月摁住了他的手,乞求道:“若是被人发现,奴婢就无法见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太子吓了一跳,这么漂亮的美人,死了岂不可惜了? 新月梨花带雨,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只要不在这里,奴婢都依您。” 太子被这双眼睛看的更加心猿意马,浑身似乎都在被火燃烧。 他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将她拦腰抱起:“这可是你说的。” 走出假山,他叫了一声:“小伍子。” “奴婢在。”小伍子笑嘻嘻道。 太子轻咳一声:“快找一间房间,送新月姑娘过去。” 小伍子笑道:“奴婢这就去。” 太子恋恋不舍的放下新月,待新月走远了些,他做贼似的四下环顾着跟上去。 这里发生的事众人一无所知,再者他们看歌舞看的尽兴,跳舞的又都是些美人,又怎么会想到醉酒的太子正在和人颠鸾倒凤呢。 此时的凉亭,也极为不平静。 太子妃不敢置信道:“清莲,宁安郡主说的可是真的?” 清莲泪流不止:“娘娘,奴婢……奴婢不知道宁安郡主在说什么……” 沈妤冷笑道:“你还真是对你背后的主子忠心耿耿啊。” 清莲一脸无辜:“太子妃娘娘,奴婢虽不是您的陪嫁丫鬟,亦不如清露姐姐做事得力,受您重用,但是奴婢绝不敢背叛您啊。人人都说您性情宽厚,御下宽容,奴婢好不容易到您身边伺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背叛您呢。” 太子妃自嘲一笑:“是啊,我自认为对你们很好了,我也想知道,你们一个两个,为何都要背叛我。” 相伴多年的陪嫁丫鬟都能背叛她,清莲会背叛她有什么奇怪的呢?只是因为太子妃性子太好,所以沈妤也替她愤怒。 太子妃这么好的人,她们却不知珍惜,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良心都不要了。 清莲还是不承认,一边摇头一边哭诉:“娘娘,奴婢真的没有……” 沈妤笑容讽刺:“清莲,看来你背后的主子真是了解我,所以也耍起了小聪明。为了保证太子妃能吃下毒药,也为了防备我,所以你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以为安胎药里有毒,我自然要查一查安胎药里到底有没有毒。可是最后证明,你是冤枉的,依照太子妃的性格,定然会愧对于你,然后相信你。有了这一出戏,我们自然就不会疑其他吃食上被下了毒了。可事实上,你将的毒药真正下在了糕点上。不,或许不只是糕点,我想这桌子上的只要能吃的东西都有毒罢?” 太子妃一惊,连忙放下手中被冰过的果子。果子骨碌碌滚到地上,一直滚下台阶。 清莲瑟瑟发抖:“宁安郡主,奴婢虽然不如您身份高贵,却也不是可以随意冤枉的。就算这些食物都有毒,也不能证明是奴婢下的,要知道这些吃的都是厨房里的厨子做的,一路上经了多少人的手?郡主还未查明真相,就给奴婢扣了一个背主的罪名,奴婢不服。” 太子妃气的浑身颤抖:“清莲,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 清露也气道:“清露,平日里见你闷声不吭,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厚颜无耻,敢谋害娘娘和皇嗣!” 清莲泪水莹莹:“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太子妃娘娘不要因为宁安郡主一句话就认定是奴婢做的,奴婢真的对您忠心耿耿啊,娘娘。” “你——”太子妃捂着小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沈妤赶紧道:“娘娘不要动了胎气。” 太子妃摇摇头:“无事。” 正说着突然周围传来一阵阵惊讶的声音,几人一看,原来是不少夫人姑娘过来这边了。 “这是怎么回事?”沈妤黛眉微蹙。 众人面面相觑,走上前来,其中包括崔葇。 崔葇上前道:“臣妇与众夫人姑娘一同来拜见太子妃,不知道您正在处置下人,打扰了太子妃和郡主,是我们的不是,求太子妃不要怪罪。”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崔葇:“诸位倒是来的巧。” 想必方才的情景,她们都看到了。 而崔葇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证明此事绝对不简单,说不定她又在算计什么了。 说来好笑,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找过崔葇麻烦,崔葇却视她为敌人,并且几次三番对付她。 现在想来,是她性子太好了,以至于崔葇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看来,她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沈妤直接问道:“方才的事,诸位都听到了罢?” 众人表情讪讪,没有回答。 这就是默认了。 沈妤微笑道:“也好,既然大家都听到了,就一起留下做个见证罢,太子妃您觉得呢?” 就算不留下她们,她们回去后也是会乱说话,还不如让她们在这里看着呢。 太子妃点头:“既如此,就按照宁安说的做罢。来人,搬些绣凳来,不要劳累了诸位。” 出于看戏的好奇心,所以即便她们听出了话里的嘲讽,仍然没有离开。 清莲看见这么多人作见证,她好像更有底气了,望着太子妃,声音凄婉:“娘娘,这个毒真的不是奴婢下的,奴婢根本没这个本事,求您明察。” 太子妃心烦意乱,沈妤轻声道:“娘娘,事关重大,不若还是请太子殿下过来罢。” 太子妃望进她那双若有深意的眼睛,选择相信她。她点头道:“也好。” 她对清露道:“务必请太子殿下过来。” 沈妤给紫菀使了个眼色:“你陪着清露一起去。” 紫菀眨眨眼睛:“是。” 众人沉默的等待着,过了一会,清露和紫菀慌忙跑来,只是不见太子。 太子妃问道:“殿下在何处?” 清露看看紫菀,面有难色:“回娘娘,太子殿下他……他……” 说着,直接跪倒在地。 太子妃疑惑不解,皱眉道:“太子到底怎么了?” 清露支支吾吾:“奴婢……奴婢不敢说。” “太子不肯过来?” “不……不是……” 沈妤开口道:“紫菀,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菀面色涨红:“奴婢……奴婢看到殿下正和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因为大门没关,奴婢……奴婢不小心看到了。” 这是有多急不可耐啊,大白天的门不关就做这种事。 她们想笑,但是太子妃还在这里,只能忍住了。 众人还未从这件事里反应过来,前面传来呼喊声:“不好了,太子殿下被刺伤了,快救太子殿下!” “快,抓住这个女人!” “就是她刺伤的殿下!”这道声音众人都很熟悉,是小伍子的声音。 众人面色惊惶,纷纷站起身,就连崔葇也露出错愕的神情,下意识看向沈妤。 可是沈妤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子妃:“娘娘,您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严卉颐道:“若是娘娘不放心,就派个人去看看罢。” 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其实,太子妃并非多么关心太子,她只是被接连发生的事吓到了。 其他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就有人道:“娘娘,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去看看罢。” “是啊,万一真的被伤到了,陛下雷霆大怒,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得咱们也脱不了干系。” 另有人在一旁附和。 沈妤心下冷笑,简直是胡说八道。她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想看看和太子白日宣银的女人是谁,是不是她刺杀了太子。若果真是,那真是一出难得一见的爱恨纠葛、风流韵事啊。 她们一边说,一边就站起来了,纷纷往前面走去。 太子妃见拦不住,也不拦了,缓缓坐到椅子上,叹息一声。 沈妤和严卉颐陪在她身边,安慰着她。 此时,一个院子里围满了人,小伍子那声叫喊,着实是引来了不少人。 包括来参加太子寿宴的皇子。 太子又怒又惊,赤果着上半身,手臂上流淌着鲜血,一支簪子刺在肉里。而被护卫捆绑着的女子,衣衫半拢,钗横鬓乱,脸上的妆容都花了,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显然是极为愤恨了。 可即便她形容狼狈,也不掩她的美貌,这些人一眼就认出来了,指指点点道:“咦,这不是乐坊的新月姑娘吗?” “是啊,她不是表演完出府了吗。她是个清倌,怎么和太子……”白日苟且呢? “看样子,是她刺杀的太子?” 有人低声道:“你看两人现在的样子,新月分明是被强迫的。” 有人惋惜的叹道:“没想到一个歌姬,性情这般刚烈。就算不愿意又有何用?这可是太子,她刺伤了太子,还能好好活着吗?” “不管怎么说,新月姑娘的胆子真大,也着实让人佩服……” 周围的议论声太子自然是听见了,他捂着伤口,怒声道:“都闭嘴!” 一瞬间,院子里变得鸦雀无声。 小伍子道:“殿下,您的伤……” 他凑过去看了看,却是不小心碰到了。 太子‘嘶’的一声,大声道:“太医呢,怎么还不到!” 话音刚落,王太医就拎着药箱挤过重重人群过来了,来不及行礼就被小伍子拽了过去。 “王太医,您快给殿下看看罢。” 王太医观察了一会,道:“这个簪子,刺的还很深的……” 太子不耐烦的道:“我让你过来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王太医吓了一跳,道:“现在,微臣需要帮您将这个簪子拔出来,再包扎伤口。” 太子闭上眼睛:“快点!” “会很疼,您忍着点。” 王太医表面上惧怕太子,心里那个气啊。逼迫人家姑娘白日和他行苟且之事,被刺伤了却拿别人出气,算什么男人? 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在拔簪子的时候故意让他更疼。反正他已经告诉太子会很疼了,他不能处罚他。 果然,下一刻太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龇牙咧嘴道:“疼,疼死我了!” 王太医赶紧道:“伍公公,快别让殿下乱动。这个伤口本就深,拔簪子的时候自然会很痛,若是乱动痛苦会加剧的。” 对于太医的话,小伍子还是相信的。他赶紧招呼人摁住太子,道:“殿下,您忍着些,一会就不痛了,现在还是让王太医尽快为您包扎好伤口罢。” 太子只能忍痛坐下,太医一脸严肃的为太子包扎,然后又写了一张药方给小伍子。 “伍公公,幸而殿下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伤口看着深,也不是很严重,多歇息一段时日,按时换药、吃药就好了。” 伍公公收起药方,吩咐人道:“送王太医回去。” 他有心叮嘱王太医出去不要乱说,可是一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在场,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安王好不容易忍住笑,道:“太子皇兄,您的伤看起来很严重,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养伤。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嘲笑他。 太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四弟提醒。” 周王看着被捆住的新月,神色晦暗不明。 他是新月入幕之宾的事无人知晓,新月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可恶的太子,竟敢动他的人。 倒不是他多么喜欢新月,只是因为男人的占有yu在作祟,他的女人不容许别人染指,尤其那个人还是他厌恶的太子。 太子同样不解,明明新月一直很顺从他,怎么今天又装成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最可恶的是,因为她,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宁王景王几人都在,这事一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届时他又少不得一顿责骂! 无论倒底是什么原因,他必须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 他想也不想,就怒声道:“敢刺杀一国太子,将这个女人带下去,处死!” 小伍子挥挥手,护卫就要带着新月下去。 新月却是奋力挣扎,大声道:“身为一国太子,你昏庸无能,强抢民女,色yu熏心,你这种无才无德之人,怎么配做太子!” 太子怒火燃烧:“拖下去,快拖下去!” 新月哈哈大笑:“怎么,太子敢做不敢当吗?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杀人灭口吗?我虽然只是个歌姬,却是卖艺不卖身,可是你屡次去乐坊寻我,要我从了你,我自然不肯答应。一开始你还有耐心,可是后来,你就对我威逼利诱,让我不得不从了你。今天又以身份压人,让我来你的寿宴弹琴跳舞。 你身份高贵,我不能拒绝,本想着表演完快些走,可是你却让人将我带到了这里,竟然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让我与你……情急之下,我刺伤了你!我并非是你府上的姬妾,你不能强人所难。我受够了,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再被你逼迫!今天我前来赴宴,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你若不怕悠悠众口,就尽管杀了我!” 在太子眼里,新月就是个低贱的人,她的死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他冷笑道:“你以为孤不敢吗?刺杀太子,罪不容诛!快拖她下去,处置了!” “慢着!”刑部尚书吴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一惊,登时让开一条道。 吴山大阔步的走过来:“太子殿下,既然她敢刺杀一国太子,就是触犯国法和皇家威严,您私下处置,怕是不妥罢?” 太子不屑道:“不过就是个低贱的歌姬,孤就是处置了她又如何?这点显而易见的小事,就不劳烦吴尚书了。” 吴山面色冷然:“殿下此言差矣,臣既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刑部尚书,这样的事自然该由刑部审理,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也不能无视律法。” 对此,众人觉得见怪不怪了,若是吴山不多管闲事,他就不叫吴山了。反正,他不怕得罪太子,他们只负责看热闹就行了。 太子气乐了:“吴尚书,你也太死心眼了,这点事还用审理吗?刺杀一国太子还用审理吗?” 吴山淡淡道:“有因必有果,臣自然要查明她为何要刺杀殿下。” 为何刺杀他,自然是因为他逼迫人家呗。 太子哽住了,少倾道:“吴尚书,孤可是太子。” 吴山不为所动:“正因为您是太子,是诸位王爷和万民的表率,代表了皇室的颜面,所以更不该无视律法。方才这位姑娘的话,臣都听到了,依臣之见,此事恐另有隐情,还需进一步查明。” 太子一动,伤口更痛了。他咬牙道:“你看看孤的伤口,还需要进一步查明吗?” 吴山十分固执道:“无论如何,刺杀太子一案,应该交由刑部审理的。当然,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臣会如实将案情禀告给陛下。” 太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吴尚书还真是有本事。” “太子过奖。”吴山面无表情道,“来人,将这位姑娘带到刑部。” 宁王表面平淡,眸子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是沈妤告诉他,一定要让不爱看热闹的吴山得知此事,他最不怕得罪权贵,也最喜欢多管闲事了。 总之,此事必须闹大,新月还有用,不能死。 所以,原本在宴会吃酒的吴山过来了。 宁王暗中算着时间,这时候,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急切道:“不好了,太子殿下,您快去看看罢,太子妃那边出事了!” 太子正急着呢,听到事关太子妃,更加心烦。他不耐烦道:“到底怎么了?” 那个女人又给他添堵! 清露失声大喊:“有人……有人要谋害太子妃!” *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凉亭,为首的是太子和几位皇子,以及吴山,那群一开始在太子妃这里看热闹的夫人姑娘们又回来了。 太子吊着手臂,被人扶着走过去。一看到沈妤也在这,更加眉头紧锁:“太子妃怎么了?” 沈妤起身施了一礼:“太子殿下,宁安原本正在此处和太子妃闲话家常,突然发现——”她指了指缩在柱子前的清莲,“突然发现这个丫头要谋害太子妃。” 所有人都看向清莲,太子目光锐利:“你要谋害太子妃?” 沈妤淡淡道:“准确来说,是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牵扯到皇嗣,自然就牵扯到了夺嫡。景王太了解沈妤了,她一定会借机将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说不定最后来个反转,说这个婢女是受他指使谋害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他事先安排好了,这次不但不会牵扯到他,而且还会让太子妃和沈妤倒霉。 思及此,他余光一瞥,崔葇正一脸期待而紧张的看着前面的情形。 景王心下冷笑,沈妤可以利用别人,他自然也可以。他早就了解到崔葇、谢苓芸和沈妤之间的事,也早就了解谢苓芸和太子妃之间不睦,所以他自然可以利用她们之间的恩怨对付沈妤了。 景王一派镇定,可是周王却是心下难安,新月的出现,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好像踏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可是看新月的表现,也不像是撒谎。她的确和他说过,太子总是纠缠她……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怎么会进展到这个地步呢?越发的诡异。 沈妤在见到景王的那一刻,唇畔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知道景王对她的恨意,所以在这种场合,她不敢有丝毫放松。 身在算计中,必须学会揣摩对手的心思,她必须设想好每一种可能,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只听太子暴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孤的儿子!” 他不喜欢太子妃,但是却很重视这个孩子,最好这个孩子是个儿子,宁王不就是想着靠嫡长子来稳固地位,讨皇帝欢心吗?他是太子,他的儿子应该比宁王的儿子更尊贵。 清莲哭的嗓子都哑了,匍匐在地:“殿下,奴婢没有,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绝不敢谋害皇嗣啊。” 太子面容扭曲:“你若是没有做,宁安郡主怎么会指认你,难道她会冤枉你吗?” 清莲声音哽咽:“奴婢也不知道,宁安郡主为何要冤枉奴婢。太子妃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感激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难道奴婢不知道谋害皇嗣是死罪吗?求殿下明察,还奴婢一个清白。” 说着,重重在地上磕头,不一会,额头一块青紫,渗出血来。 沈妤俯视着她,轻笑出声:“我冤枉你?你的身份,有什么值得我冤枉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清莲膝行到沈妤脚下,哀求道,“郡主,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您为什么要冤枉奴婢。您说出来,只要您能出气,奴婢死也愿意,只是奴婢不愿意被冤枉而死,这样奴婢怎么能有脸去见奴婢的家人呢?” 沈妤挑起唇畔,声音轻柔的如风吹过:“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清莲声音悲戚:“郡主,我可以不要这条命,但是奴婢不能没有清白啊。” “清白?”沈妤脊背挺的笔直,双手交覆在小腹,长长的袖子垂下,十分端庄矜持,“好,你既然要清白,本郡主也不是会随意冤枉人的人。刚好诸位皇子和吴尚书也在,就让他们主持公道,还你清白罢。” 清莲眼中的泪珠低落到地上,磕头道:“奴婢多谢郡主。” “先别急着谢我,等事情真相查明证明了你的清白,再谢我也不迟。”沈妤微笑颔首,“如此,就劳烦吴大人了。” 吴山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走到凉亭前,问道:“不知郡主是如何发现清莲要谋害太子妃的呢?” 沈妤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很明显,安胎药里无毒,是她故意误导我有毒。她愿意喝掉安胎药,却死活不肯吃那碟藤萝饼,可见她一早就知道藤萝饼中有毒,却死不承认。” 吴山颔首:“可找太医验过?” 太子妃道:“本宫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了,只是现下还未到。” 吴山道:“如此,只能暂且等一等了。” 一刻后,张太医急匆匆的赶来了。在路上遇上了王太医,他还听了一耳朵热闹,一路上都在想太子的事呢。 他还纳闷呢,既然都是请太医,怎么太子和太子妃还分开请呢?难道是太子强抢民女被刺伤,怕被太子妃知道? 啧啧,太子身为一国储君,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太无耻了罢? 他赶紧到了太子府,收敛了他的小心思,先行了礼,又问:“娘娘可是身体欠安?” 太子妃摇摇头:“你检查一下桌子上这些吃食。” 张太医看着周围一大群人,再看看一脸冷肃的吴山,心知又是验毒。 想来又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也不知道今天谁倒霉。 他心里叹息,认真的将桌子上所有的点心检查完,他先检查的就是那碟藤萝饼,却是没有说一个字。 这让清莲心中欣喜。 一刻后,张太医道:“回太子妃,经臣检查,这些吃食完全没有问题?” 太子妃心下惊骇:“无毒吗?” “没有。”张太医笃定道。 他心里也很纳闷,这次的吃食竟然无毒,和以前发生大事的时候不太一样呢。 吴山道:“这碟藤萝饼里也无毒吗?” 张太医摇头:“没有。不信的话,可以找人试吃。” 清莲捂着唇,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太子妃,郡主,现在可以证明奴婢的清白了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宠妾灭妻 “吴大人,既然这些东西都是无毒的,是不是可以证明奴婢的清白了?”清莲仰头望着吴山道。 吴山刚要开口,沈妤慢条斯理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厉害的丫头,将本郡主摆了一道,你背后的主人可真是有本事啊。” 清莲哭哭啼啼:“郡主,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喜欢奴婢只说就是了,为什么要用这样大的罪名陷害我一个低贱的奴婢呢?” 沈妤轻蔑的笑道:“陷害你,凭你也配?”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沈妤身上,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清莲擦擦眼泪道:“奴婢出身卑贱,根本不值得郡主多看一眼。但奴婢也是有骨气的,宁死也不能被人冤枉!” 她眼睛转了转,猛然转身,朝后面的红漆柱子上撞去。 “快拦住她!”太子妃惊道。 清莲本就是故意做做样子,所以当有人拽过她时,她也顺势瘫在了地上,哀哀啼哭。 清露指着她道:“敢在太子妃和诸位皇子面前自戕,你有几个脑袋?” 清莲呜呜咽咽,似乎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明明太医证明了给太子妃的吃食里无毒,郡主还是不相信奴婢,奴婢只有以死明志了。可是你们又不许我死,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清莲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也有些时日了,太子妃看的出来,这般伶牙俐齿,和以前的清莲完全不一样。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从前清莲根本就是装老实,她一直都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这次她是配合背后那人给她和沈妤挖了个陷阱! 而背后之人,除了谢苓芸还有谁? 沈妤唇边含着一抹冷淡的笑意:“好,太好了。清莲,身为一个丫鬟,你竟有如此心机,也着实让给我佩服。你先是在太子妃喝安胎药的时候,故意表现的紧张心虚,让我以为药里有毒。然后你明知藤萝饼中无毒,却含糊其辞,挣扎着不肯吃,让我以为你是做贼心虚。等诸位贵客听到这里的消息赶来,太医就恰好查验出所有的食物都是无毒的,你成了那个受害者,我成了无缘无故冤枉你的人。清莲,我真想知道,背后之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害我和太子妃。” 清莲无辜又委屈:“郡主,您在说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是奴婢要害太子妃,可是却又没有证据,如何让人信服?” “只要做过,就会有蛛丝马迹。”沈妤脸上的笑容很淡,却如阳光一样刺眼,“既然吃食里无毒,却也不能证明没有人要害太子妃。如今没有证据,自然不能定清莲的罪,可是要谋害太子妃和皇嗣的人绝不能姑息。太子殿下,您觉得呢?” 太子颇为无奈:“既是有人想害太子妃,自然要将那人揪出来。” “揪出来之后呢?” “自然是严厉惩罚了。”太子理所当然道。 “有您这句话,宁安就放心了。”沈妤微微一笑道。 吴山沉吟道:“可是现在一点安线索也没有,如何查起?” 众人都凝神静听,突然听到小伍子尖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他挥挥手,几个侍卫就走过去将一个人揪了出来。 却是在谢苓芸身边伺候的婢女初香。 她被几个侍卫架着,带到太子面前,神色慌张无措。 小伍子审视着她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初香大着胆子看了太子一眼,迅速低下头:“奴婢……奴婢……” 太子认出了她是谢苓芸身边的丫头,瞥她一眼道:“不在你主子身边伺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初香脸上的慌乱越发明显,身前的手紧紧握着:“今天……今天是殿下寿辰,昭训亲自下厨做了些吃的,想问问殿下何时能去她那边,所以……所以就派奴婢来看看,不成想,殿下有要事处理,奴婢,奴婢就……” “就多看了几眼热闹是吗?”小伍子轻哼道。 初香跪倒在地:“奴婢知罪,求殿下饶恕!” 太子到底顾念谢苓芸几分,再者,一想到谢苓芸亲自下厨为他做饭,他对谢苓芸的情义更深了些,连带着也不欲和初香计较了。 他挥挥手道:“回去罢,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初香感激的磕了两个头,起身道:“是,是,奴婢多谢殿下饶恕。” 说着,就慌里慌张的跑了。 等人跑远后,崔葇身边的婢女惊讶道:“咦,这是什么?” 崔葇离得近,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看起来像哪个丫鬟的。” 有好奇的人凑过来道:“我好像看见这个帕子从谢昭训那个婢女身上掉下来的。” “呀,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道声音惊动了其他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望过去,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纸包,被帕子遮挡住一半。 小伍子上前,将帕子和纸包捡起来,到了太子面前。 “殿下,您瞧。” 太子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伍子赔笑道:“是初香不小心掉的。” 太子不屑一顾:“一个丫鬟的东西,你拿到孤面前做什么?脏了孤的眼睛,丢出去。” 小伍子笑道:“是。” 这时,突然听到沈妤道:“慢着。” 太子喜欢沈妤的容貌,却是极为厌恶她这个人。 这个死丫头,从小就仗着太后的宠爱和他作对,现在又屡次插手太子府上的事,真是爱多管闲事。 但太子只能耐着性子道:“宁安又有何事?” 沈妤不疾不徐道:“我看方才那个丫头神色仓皇,行踪鬼祟,说不得做了什么亏心事。而现在又在查意图谋害皇嗣之人,自然要检查一番她掉落的东西。” 崔葇早就料到沈妤是个谨慎的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和任何有嫌疑的人。听她这么说,崔葇心中兴奋又得意。 太子道:“那就检查罢。” 说着,小伍子就将那方帕子和纸包交给了张太医。 张太医先检查了帕子道:“回太子殿下,这方帕子没有任何问题。” “那这个呢?” 沈妤吩咐人将纸包打开。 张太医一看,却是面色大变:“这么多麝香?” 沈妤轻飘飘道:“您说,这是麝香?” 张太医道:“微臣行医数十年,还是能分辨出麝香的。” 闻言,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麝香那么名贵,初香一个丫头,哪来的这么多麝香?更别提她方才鬼鬼祟祟和做贼一样,难不成另有隐情? 虽然他们不通医术,却也知道麝香对于有孕之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初香是谢苓芸的婢女,谢苓芸又一向恃宠而骄和太子妃不对付……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却都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去了。 难道是谢苓芸要害太子妃? 沈妤面色冷肃:“请太子殿下彻查此事,绝不能任由人谋害太子妃!” 沈妤不着痕迹给太子妃使了个眼色,太子妃虽不知沈妤要做什么,还是配合她。 太子妃神色凄惶:“殿下,您一定要为臣妾腹中的孩子做主……” 牵扯到了太子宠爱的谢苓芸,太子一颗心就偏过去了。他神色不耐道:“宁安的意思是,是谢昭训要害太子妃?” 沈妤目光平静:“殿下,宁安可没这么说。只不过看到初香一个婢女身上藏着那么多麝香,心生怀疑罢了。到底是不是谢昭训要害太子妃,谁能说得准呢?宁安也愿意相信,似谢昭训那般柔弱的女子,不会心思那么歹毒,只是初香到底是她的丫鬟,为了替她洗脱嫌疑,自然是尽快查明真相。” 太子直觉,只要有沈妤在,一定没好事。他很想维护谢苓芸,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想直接包庇也不行。 他摆摆手:“也罢,就请谢昭训过来罢。” 沈妤补充道:“殿下,还有谢昭训身边的婢女。” 太子只能道:“叫伺候谢昭训的婢女一起过来。” 紫菀低着头,偷偷扯了扯沈妤的袖子,沈妤余光一瞥,便看到紫菀几不可察的对她点点头。 另一边,谢苓芸听了初香的禀报,面上大喜。 太好了,鱼儿上钩了。 初香现在哪里还有一丁点惊慌的样子?她满脸堆笑道:“太子妃和宁安郡主本就和您关系不睦,奴婢又故意丢下那些麝香,她们一定相信就是您要害太子妃。届时‘真相大白’,她们后悔莫及。” 谢苓芸冷笑一声:“沈妤总是算计别人,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别人算计。” “就是呢。说起来真是好笑,她先是一口咬定是清莲受人指使谋害皇嗣,结果折腾了一番,一点证据也没找到。现在又怀疑您是谋害太子妃的人,一会又失败了,看她如何收场。太子也会更加厌弃太子妃,等您为太子殿下生下一个儿子,您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指日可待。” 谢苓芸面露得色:“原以为崔葇是个温婉端慧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使出的手段也这般阴险。” “是啊,也不知道她和宁安郡主有什么恩怨,竟要对付宁安郡主。” 谢苓芸对着镜子涂了厚厚的一层粉,这样会显得面色更加苍白。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男人。你没听说,沈妤以前怎么追着陆行舟跑的吗?我若是崔葇,也会讨厌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道:“昭训,太子殿下请您和屋里伺候的人一同过去。” 谢苓芸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的也不清楚……太子殿下正等着呢,请您快些。” 谢苓芸懒懒的拂了拂额角的头发,对初香道:“走罢。”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人身手敏捷的进了屋子。 等了许久,谢苓芸终于到了,太子一眼就注意到她苍白的容色,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道:“怎么手这么凉?” 这么多人在场,谢苓芸有些不好意思,抽回手道:“劳殿下担心,妾身一直都是这样。” 太子声音温柔,和方才的不耐判若两人:“一会让张太医为你诊治一下。” 谢苓芸点点头:“不知殿下叫妾身过来有何要事?” 还是要回归正事。太子坐直了身子,道:“有人要谋害太子妃。” 谢苓芸大吃一惊:“竟有这种事?” 太子点点头,神色莫辩:“你可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谢苓芸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怪异,面色忐忑道:“请殿下明示。” 小伍子替太子开口道:“昭训,方才太子正和吴大人追查谋害太子妃之人,您身边的丫鬟初香,在这里偷听,被发现了一脸惊慌。太子看在您的面子上饶了她,许是她走的急,落了东西都不知道。” “什么?”谢苓芸回头责备初香,“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个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初香忙跪下,紧张的道:“奴婢只是路过,看见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 谢苓芸气的给了她一巴掌:“混账贱婢,在府上多日,这点规矩还没学会吗?!偷听太子殿下和诸位贵客的谈话,谁给你的胆子!” 初香哀求道:“昭训,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回罢。” 谢苓芸气恼道:“总是给我闯祸,我怎么还能将你留在身边?” “昭训……” 初香还欲求饶,就听沈妤声音含笑道:“谢昭训,太子已经饶过她了,你就不必再责罚她了罢?就算你要责骂她,有的是时间,但是现在,要查明的是太子妃被人谋害一事。” 谢苓芸低眉顺眼道:“郡主说的是,不知此事与妾身和初香有什么关系?” “昭训可知,从初香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谢苓芸目光茫然:“不知。” 沈妤眉眼淡淡:“是麝香。” 她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将那包麝香拿到了谢苓芸面前。 谢苓芸惊的捂住了嘴巴,少倾张开樱桃小嘴,喃喃道:“这……这不可能罢?” “怎么不可能?在场的众人,可都是亲眼所见,这包麝香是从初香身上掉下来的。” 谢苓芸嘴唇翕动了几下:“这……这……初香一个婢女,哪来的银子买这么多麝香,就是我那里也是一点也看不见的。” 沈妤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怎么,谢昭训不相信我所言吗?即便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诸位皇子。” 谢苓芸面色更加苍白,倒退了一步,指着初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初香一下子抱住谢苓芸的腿,呼喊道,“昭训,奴婢是奉您的命令从外面买来的麝香啊。” 谢苓芸震惊不已:“初香,你到底在说什么?” 初香苦苦哀求:“昭训,奴婢是奉您的命令做这件事,现在事情暴露,您可不能丢下奴婢不管,奴婢都是为了你,您可不能舍弃奴婢……”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苓芸的身子就像在半空飞着的风筝,极为单薄,好像下一刻风筝线就会断,她马上就要跌倒在地。 “昭训,这么多贵客都看到了,奴婢就是想为你隐瞒都不行啊。”初香哭声哽咽,“昭训,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太子妃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凉亭:“谢昭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主仆俩到底在密谋什么!” 谢苓芸连连后退:“妾身没有,真的没有。” 太子妃不怒反笑:“所有人都看到了,你还说没什么?” 沈妤冰冷的目光扫过初香:“初香,如今事情已然暴露,你最好如实回答,兴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初香瑟瑟发抖:“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太子妃。况且太子妃又与奴婢无冤无仇……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奴婢身份卑贱,只能听从主子的命令行事。” 沈妤唇角微扬:“你的意思是,是谢昭训指使你做的了?” 初香的头深深垂下。 沈妤的声音陡然转冷:“说实话!” 初香打了一个激灵:“是谢昭训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她一向与太子妃不睦,嫉妒太子妃身居正妃之位,又有了身孕,所以想害死太子妃的孩子……” “然后她就吩咐你去买了麝香?”沈妤接过话去。 初香点点头:“太子府自然也是有麝香的,但是都有记录,若是谢昭训要取麝香,一定会被人发现,最保险的法子就是让奴婢偷偷去外面的药铺买。然后再找机会将麝香加入太子妃的吃食里,过不了多久,太子妃就会小产。” 一向性情温和的太子妃勃然变色,恨不得打谢苓芸一巴掌:“谢氏,你好狠的心!” 然而这一掌没落下,太子就及时挡在谢苓芸面前,抓住了太子妃的手,斥责道:“亏你还是端庄贤良的太子妃,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动手打人?” “殿下,到现在你还要护着她吗?”太子妃满脸悲愤,“她要害的可是你的儿子!是陛下的孙儿!” 太子揽着不胜娇弱的谢苓芸:“这其中必有误会,苓芸这么柔弱善良,素日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怎么会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太子妃不禁流下眼泪:“殿下,证据就摆在眼前,她的贴身丫鬟也指认她,可是你却不相信,无条件的维护她。难道因为她是你的心尖上的人,所以我的孩子就任由她谋害吗?殿下,你如此宠妾灭妻,任由一个妾室残害陛下的嫡孙,若是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知道了,会如何看你?好,既然殿下对事实真相视而不见,我就进宫求父皇和母后做主,让他们为我和腹中的孩子主持公道!” 进宫告诉帝后,那还得了?谢苓芸一定必死无疑!皇后已经忍让谢家一次,绝不会再忍让第二次,说不定整个谢家都会跟着倒霉! 思及此,他一把拉住太子妃:“不许去!” 太子妃泪流满面,却是笑着道:“怎么,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殿下想包庇她,能包庇得了吗?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可他在你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妾室的地位?这是哪家的规矩?” 太子一时语塞,然后道:“你先不要着急,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是商量如何为你心爱的谢昭训脱罪吗?”太子妃笑容嘲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也沉默下来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沈妤的心也不禁揪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太子妃是在演戏,可是她更知道,太子妃是真的难过、真的失望。 她嫁给太子多年,一直都是宽容大度,温良贤淑。她知道太子厌弃她,可是她仍然恪守太子妃的职责,时常劝谏太子。她知道太子喜好美色,却不怒不妒,反而是善待妾室。 可是,她做了这么多,换来了什么?明明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却故作不见,拼了命的维护谢苓芸,将她的孩子弃如敝履。 她陪伴他多年,不指望他能善待她,最起码应该疼爱这个孩子罢?可是她想错了,在他眼里,这个孩子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多可笑啊,身份尊贵的皇孙,他的命还不如一个低贱的妾室! 太子看不到太子妃的伤心和悲愤,只觉得她在胡搅蛮缠,觉得她心胸狭隘。 “我想你误会了,苓芸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事情另有隐情,还需再进一步查问。” 太子妃声音喑哑:“查问,如何查问?太子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好找人替谢苓芸顶罪吗,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你——”太子一噎,恼羞成怒,“身为太子妃,你不要欺人太甚!” 太子妃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无声的笑了:“是啊,我是太子妃,我一直记得自己身份,记得自己的责任。可是你呢,可有一刻把我当成你的太子妃?你纵容妾室爬到我到头上的时候,可曾想到我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太子妃!” 太子面色难看:“你说这些有何用!” 太子妃冷笑道:“那殿下要说什么,说你的谢苓芸如何善良如何冤枉吗?” 太子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孩子也是安然无恙。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不要死死抓着不放了。” “你……”太子妃面色一白,身体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沈妤及时扶住她,对清露道:“快扶太子妃去歇息。” “不。”太子妃声音虚弱,慢慢走到吴山面前,“吴大人,此事是你亲眼所见,你一向正直无私,秉公执法,相信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罢?” 吴山也早就看不惯这个昏庸无能的太子了,他拱手道:“自然,若果真是谢昭训谋害太子妃,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还会如实禀告给陛下。” 听闻此言,太子更着急了,他那么宠爱谢苓芸,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呢? 是以他立刻道:“初香,谢昭训对你不薄,她是多么善良的人你也知道,怎么能昧着良心陷害她?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谢昭训!” 口口声声说是有人收买初香陷害谢苓芸,太子的心偏的太厉害了。谢苓芸伏在太子怀中,默默流着眼泪,却是不经意间和太子妃对视,露出一个得意、挑衅的笑。 她分明在说:你是正妃又如何,在殿下心里还是我最重要。 太子妃呼吸细弱,连怒视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初香声音发颤:“奴婢……奴婢说的是实话,就是谢昭训吩咐奴婢去外面买的麝香,好害死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太子妃伤心过度不幸丢了性命就更好了,依照太子对谢昭训的宠爱,很快就会扶她为太子妃。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谢苓芸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殿下,可不可以让妾身问她几句话?” 太子的声音温柔的像流淌的温泉:“好,你问。” 谢苓芸柔弱的身子迎风而立,好像随时会摔倒,即便是发怒,也是声音细柔:“初香,你为何要害我?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陷害我的时候不觉得愧疚吗?” 初香道:“昭训,分明就是你指使奴婢这样做的,如今怎么倒打一耙呢?” 谢苓芸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挂在眼睫上,道:“好,我再问你。你既是为我做事,为何从外面买了麝香不赶紧回去,反而要故意到这里来偷听呢?既是偷听,为何又要被发现呢?被发现也就罢了,为何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岂非是故意授人以柄,故意让人怀疑到我头上来?” 初香面容一僵,目光躲闪道:“昭训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奴婢照您的吩咐做事,怎么成了故意的?” 谢苓芸道:“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这也太巧了罢?你的目的,就是让大家怀疑是我要谋害太子妃!初香,你早就背叛了我!” 初香急了:“昭训,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是你见事情暴露,所以将这一切推到我身上!” 谢苓芸掩住眸中的得意,暗暗瞥了沈妤一眼,继而装模作样道:“你信誓旦旦,说是我派你去外卖的药铺买麝香,那你告诉我,你是去哪个药铺买的麝香呢?” “奴婢……奴婢……”初香犹犹豫豫,“奴婢太着急,所以忘了。” 谢苓芸嗤笑一声:“大家听她这话,她说她忘了,诸位相信吗?” 众人陷入沉思。 初香说她忘了,自然是不可信的。 但若是初香的话是假的,那她就很可能背叛了谢苓芸,勾结别人陷害她,那要害太子妃的就不是谢苓芸了。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初香急的耳朵赤红:“奴婢是忘了,真是是一时着急忘了在哪家买的了……” 太子见事情翻转,心下大喜,道:“既然你说你忘了,那也不难,派几个人分头去京城各个药铺去问问就好了,总能找到的。” 谢苓芸柔声道:“殿下果然比妾身有办法。” 这话听在太子耳中极为熨帖,握着谢苓芸的手道:“没有苓芸聪明。” 谢苓芸羞怯一笑,太子的心又热了起来,全然忘了他方才急不可耐和新月白日苟且的样子。 小伍子多找了一些人,去各个药铺打听。等了半个多时辰,人都回来了。 太子问道:“可找到了?” 有人道:“回殿下,除了济世堂关着门,其他的药铺属下都问过了,药铺的大夫和伙计,都没有见过初香去买麝香,也无人买那么一大包麝香。” 太子这次终于有底气为谢苓芸洗脱冤屈了,他愤而斥责:“初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还敢说这包麝香不是幕后主使给你的吗?” 初香面上是无尽的恐惧:“奴婢,奴婢……” 太子怒道:“再不说实话,乱棍打死!再不然,还有别的刑罚,比如剥皮,比如剐刑!” “不要!”初香身体一抖。 “那就说实话!” “奴婢……奴婢说……” 谢苓芸叹道:“说罢,只要你说实话,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初香怯弱的目光四下环视着,过了一会终于定在一个方向。 她伸出手指,指着那个方向:“是……是宁安郡主和太子妃让奴婢这么做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全部招认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众人还没有将此事的始末捋清楚,太子就怒气勃发,二话不说就走到太子妃面前。 沈妤上前一步,站在太子妃身边,表情冷漠:“太子殿下要做什么?” 太子冷哼一声:“别以为你有太后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沈妤,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不但插手我太子府的事,现在还联合这个毒妇陷害苓芸,你只是个郡主,臣子之女,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沈妤笑了笑,满不在意道:“哦,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如何处置我呢?又要以什么罪名处置我呢?为了一个七品昭训,你要处置我吗?” 太子瞪了她一会,怒极反笑:“好,你是太后亲封的郡主,孤自然不能随意处置你,但是孤责问太子妃,就轮不到你插手了!” 沈妤气笑了。这个一个废物草包,居然还能在太子之位上这么多年,又毒又蠢,他是怎么在这个吃人的皇室活下来的? “殿下不要忘了,太子妃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为了一个妾室,伤害自己贤良淑德的妻子,可知这样会让人心寒的。” 太子妃眼睛里氤氲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唇边绽开一个苦涩的笑:“殿下,方才人证物证俱在,表明是谢氏要用麝香害我的孩子,可是你毫不犹豫的就维护她,坚信她是被人冤枉的。而现在,就凭着初香一句颠倒黑白的话,你就认定了是我收买初香陷害谢氏!殿下,您分明就是有意偏袒!素日里,看在您的面子上,她不尊敬我这个太子妃我都忍了,可是现在她设计出这个毒计陷害我,我绝对不能忍!” 太子又要发怒,这时候吴山开口了:“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言之有理,仅凭着初香一个婢女的话,就给太子妃定罪,怕是不妥。” 太子眼睛眯起:“吴尚书,你一定要与孤作对不可吗?” 这个老古板,今天是怎么了,三番两次和他对着干! 吴山面色不改:“臣只是实话实说。”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是在心里还是站在太子妃这边的。太子妃和谢苓芸站在一起,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一眼就能看清。 沈妤淡淡道:“殿下,初香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还要进一步查明。尚无证据,您就急吼吼的要给太子妃定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为了谢昭训急于除掉太子妃呢。” 太子怒道:“宁安,你休要胡言乱语。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果然证明初香的话是真的,你也要受到严惩。” 太子妃冷笑道:“太子对谢氏果真是情深义重,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苓芸眨动着眼睛,一颗颗眼泪流淌下来:“太子妃,您不要这样说太子殿下,他只是一时情急。您要怪就怪我把,千万不要和太子殿下置气。太子殿下,您相信太子妃是不是,她绝不会这么心狠手辣对不对?都怪我,若是我没有进太子府,没有在您身边伺候,就不会让你对太子妃产生诸多误会……” 话未说完,就听太子妃冷声道:“放肆!本宫与太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谢苓芸没想到太子妃态度这么强硬,怔了怔又装起可怜:“太子妃,您……” “怎么,听不见本宫说的话吗?”太子妃目露鄙夷,“不过是一个七品昭训,整日仗着太子宠爱不敬我这个正妃,还痴心妄想意图除掉本宫成为下一任太子妃。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被废了,太子妃的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 谢苓芸心中暗恨,面色惊慌:“殿下,你看看,太子妃果然是误会我了,我还是离开殿下回谢家罢……” 太子立刻握住她的手:“不许走!没有孤的允许,我看谁敢赶你走!” 太子妃身体摇晃了一下,又马上站稳了:“既然殿下这样袒护谢氏,那我也无话可说。初香既指认本宫和宁安是背后黑手,就拿出证据罢。” 她已经彻彻底底对太子失望了,太子不喜欢她,就算她做得再好也是错的,同样的,就算他知道谢氏不是什么好人,也无底线的维护他。 她不该再对这个男人抱什么希望的。 太子问初香:“你可有证据?” 初香重重点头:“有,有。太子妃曾让清莲与奴婢接洽,给了奴婢不少金银首饰,现在这些东西还在奴婢的房间。方才那包麝香,也是宁安郡主的人悄悄交到奴婢手上的。” 太子妃望向清莲,清莲心下一跳,低下头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什么不对的?谢苓芸承诺她,只要她替谢苓芸办事,就会将她引荐给太子,让她成为太子的侍妾,以后她还会是皇帝的妃嫔,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而太子妃,从来没有问过她想要什么,居然还想以后将她配给一个管事。呵,一个人管事的妻子算什么,哪里比做太子侍妾好? 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她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太子妃。 太子仍是火气难消,问道:“清莲,初香说的可是真的?” 清莲压下那点愧疚,道:“回殿下,初香说的全部是真的。就是太子妃让奴婢收买的初香,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在太子妃身边伺候许久,她的首饰奴婢都能认出来。” 清露怒目而视:“清莲,你果然早就背叛了太子妃!” 清莲哭诉道:“太子妃,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谢昭训,谢昭训虽然不如您出身尊贵,可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要这样陷害她,奴婢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只能将真相告诉大家了。” 谢苓芸心中大喜,柔声道:“殿下,既然初香和清莲都这么说,不妨就去初香的房间搜一下罢,也免得冤枉了太子妃。” 太子大手一挥:“去搜一搜。” “慢着。”沈妤出声阻止。 太子不耐道:“你还要说什么?” 沈妤扯扯嘴角:“太子殿下这般偏袒谢昭训,我可不放心您派出去的人。” 太子一噎:“那就让吴尚书盯着,总行了罢?” 沈妤笑道:“宁安自然是相信吴大人的。” 很快,小伍子就找了些人手,和吴山一同去了初香的房间。 搜查自然是需要时间的,众人只能在这里耐心的等。 气氛十分沉默而诡异,初香犹豫了一会,道:“殿下,奴婢还有话要说。” 太子道:“说!” 初香的眼珠四下转了转,道:“事关皇子,奴婢不敢说。” “恕你无罪。”太子也有些疑惑,“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就是。” 初香踟躇道:“其实,宁安郡主让奴婢背叛谢昭训,诬陷谢昭训谋害皇嗣的时候,还教了奴婢一句话。” 太子来了兴趣,斜睨了沈妤一眼:“哦,什么话?” 初香深吸一口气,道:“宁安郡主说,若要问起谢昭训为何要谋害皇嗣,就让奴婢回答是景王殿下指使的谢昭训。” 这句话一出口,不只其他人,就连谢昭训也大吃一惊。 当初和初香商议这个计策的时候,可没有这句话啊,这丫头怎么敢牵扯上景王? 她以眼神询问,可是初香根本就不理会她。 谢苓芸无法,只能静观其变。但是她想了想,又觉得牵扯上景王也不错,敢诬陷一国亲王,沈妤必定会受到皇帝的严厉惩罚,太子妃也很可能会被废。 沈妤面如寒霜:“初香,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初香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要冻僵了,她颤声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奴婢不知道您为何要栽赃给景王殿下,可是现在计谋败露,奴婢也不会有好下场,不如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沈妤轻声笑了:“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要栽赃给景王殿下,又为何要陷害他?”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景王满脸狐疑:“宁安,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妤心知这出戏和景王脱不了干系,她微笑道:“难道景王殿下也相信这个丫鬟的话?” 景王微叹:“比起一个丫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她总不能毫无根据的说出这番话。” 沈嘲讽的笑笑:“看来景王殿下还是怀疑我的。” 景王不说话,却是一副为难的神色。 众人着这出戏一波三折,着实是精彩。原以为是谢苓芸要害太子妃,结果却来了一个翻转,竟成了太子妃陷害谢苓芸,现在好了,居然又牵扯到了景王。 沈妤自然是有理由陷害景王的,一则沈妤是宁王的妻妹,是宁王一派。二则怀宁公主和傅柠都和沈妤结过仇,她们都是景王那边的,沈妤对付景王也不错。 夺嫡之事,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子嗣也尤为重要。特别是在沈妘和太子妃都有孕的情况下,傅柠却小产了,若说景王联合谢苓芸害死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无可能。 若皇帝果真认为是景王是幕后指使,景王更会被皇帝厌弃。 而现在初香竟然说是沈妤想要栽赃给景王,沈妤的举动代表宁王的举动,若真的查出是沈妤陷害景王,宁王能逃脱干系吗? 这样想着,众人越发迷惑了。 宁王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想来景王是早就收买了初香,想给他泼一盆脏水。好在他事先早有准备,不会让景王得逞。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飘忽不定,宁王道:“三弟,宁安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和怀宁、三弟妹略有龃龉,可是也不至于用这种卑鄙手段对付你。再者,她只是个小姑娘,也没有这样的心机。” 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没有心机,说的是沈妤吗? 景王沉吟道:“我知道宁安和宁王府走得近,所以二哥袒护她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真相还未查明,不能轻易下定论,毕竟世事皆有可能。” 他故意说沈妤和宁王府走的近,实则是在说,沈妤是宁王一派,沈妤这么做,是有宁王的授意。 宁王冷冷笑道:“既然三弟要查,那就查罢。” 半个时辰后,吴山带领一群人回来了。太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搜到了什么?” 吴山道:“回殿下,什么都没搜出来。” “怎么可能?”初香惊声道,“那些金银珠宝,分明就是清莲给奴婢的,奴婢一直放在自己房间里。” 太子质问道:“吴大人,果真什么都没有?” 吴山道:“臣不敢欺瞒殿下,若是殿下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谢苓芸一颗心缓缓沉下去。 她是见过那些东西的,就是清莲偷拿的太子妃的,只要一搜出来,太子妃的罪名就会被定下,沈妤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原本计划那么好,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怎么,没有从初香那里搜出东西,谢昭训好像不太高兴呢。”沈妤微笑道。 阳光下,沈妤纤柔的身影映照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璀璨夺目,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着迷。可是这一刻,谢苓芸觉得浑身发冷,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好像下一刻她就会下地狱! 景王和崔葇也是惊愕,怎么会什么都搜不到呢?难不成沈妤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他们的每一步计划? 沈妤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她只是比谁都谨慎多疑。她算好了敌人的反应,设想过了敌人要走的步骤和计划,所以及时做出了决定,让苏叶去了初香的住处,好好查看了一番。 果然在她房里发现了那些金银首饰,其中有一块玉佩,还是太子妃佩戴过的,明显就是意图栽赃给太子妃。而沈妤,就是帮凶。 只是她也没想到,景王也插了一脚,提前收买了初香,再给沈妤扣一个诬陷皇室亲王的罪名。 “现在,太子殿下还认为,是我和太子妃收买初香陷害谢昭训吗?”沈妤慢慢道,“景王殿下还认为是我指使初香攀咬你吗?” 景王到底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神色歉疚道:“原来是我误会宁安了,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宁安不要生气。” 沈妤淡淡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想来是有心人想利用初香挑拨我与殿下,她坐收渔利。只要给我扣上一个污蔑皇室亲王的罪名,且不说我这个郡主封号能不能保得住,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届时我怎么死在大牢里都不知道。当然,还会牵连宁王殿下。” 宁王适时接话:“宁安说的不错,背后之人果真是用心险恶,手段卑鄙!大哥,现在你要怎么说?” 太子咬牙笑笑:“既然没有从初香房间里搜出证物,就说明初香方才的话都是假的,宁安和太子妃受委屈了。” 沈妤道:“宁安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太子妃这么宽容贤良的人,又怀着皇嗣,却受到这么大的冤屈,殿下要如何补偿她呢?” 方才太子为了谢苓芸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太子妃的情景,又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由对太子妃生出几分同情。 太子面色难堪:“这就不劳宁安费心了。” “是啊,这是太子府的事,宁安自然没有资格插手。但是这个丫头——”沈妤看着初香,好整以暇道,“她无故攀咬我和太子妃,定要严惩不贷。” 初香惊恐万分,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我就放在装衣服的箱子里了,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她不敢求景王,只能扑到谢苓芸脚下:“昭训,奴婢伺候您这么久,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替奴婢求求情,救救奴婢罢……” 谢苓芸生怕初香供出她,立刻躲开她:“你做下这种事,害的太子妃和宁安郡主受尽委屈,有什么脸面让我为你求情?看在你伺候我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请求殿下饶了你的父母,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初香瞬间了然,谢苓芸是在用她的父母威胁她。可是她的父母在景王手上,景王说不定会杀了他们灭口。 为了她父母的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景王。 可是,这件事谢苓芸和崔葇都有参与,凭什么就她一人倒霉呢?她内心正纠结着,要不要拉一个垫背的。 沈妤陪在太子妃身边,不着痕迹的给她使了个眼色。太子妃看清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晕倒。 太子妃不解,但还是按照沈妤说的做了。 下一刻,就听清露声音惊慌道:“娘娘,您怎么了?” 太子妃倚在清露身上,声音虚弱:“扶我去那边歇息。” 清露愤愤道:“娘娘有孕本就辛苦,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是被人气的。” “别胡说。”太子妃道,“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所以近来时常头晕。” 沈妤关切道:“刚好张太医在,谨慎起见,还是请太医为您诊治一下罢。” 太子妃想了想道:“也好。” 张太医还未过来,一个小厮小跑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太子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太子紧皱眉头:“有人求见让他去花厅等着,没看见孤有要事要处理吗?” 小厮擦了一把额头冷汗,道:“殿下,小的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可是他却是说,一定要求见殿下。” 太子冷笑道:“他当孤是什么人,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 “小的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一定说这是要事,不能耽搁。小的怕误了殿下大事,只能前来禀告了。” 太子揉了揉额头:“可问了是何人?” “那人说他是济世堂的学徒。” “济世堂?”太子不明所以 宁王及时提醒:“大哥,就是之前没有开门的济世堂。那里的大夫,可是有名的神医,在民间颇有名望。” “放他进来罢。”太子想了想道。 很快,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进来了,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俊秀还带着几分稚嫩。 他先给众人行了礼,恭恭敬敬的站到太子面前,虽然低着头,却是不卑不亢。 太子审视着他:“你要见孤?” “是。” “有何要事?” 学徒道:“回太子殿下,小的是奉师父的命,来提醒殿下一件事。” 太子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学徒道:“前几天,一个姑娘去济世堂买了许多安息丸,说是她家主子近来睡不安稳。可是师父回去,听闻了此事,就责骂了草民一番,他说,安息丸虽然可以使人睡眠安稳,却是不能多吃,孕妇更不能吃。草民没有问清就将安息丸给了那些姑娘,为此连日来都难以入眠。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那位姑娘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府上的主子,自然是身份尊贵,并且京城人人皆知太子妃有孕在身。所以师父怕草民惹出大祸,让草民立刻到太子府求见,不管安息丸哪位贵人在用,都务必要小心,太子妃更是不能碰。” 闻言,太子愈发不解,瞥了一眼小伍子。 小伍子立刻拽了一个人过来,高声道:“你去各处问问,看看哪位主子买了安息丸来用,务必谨慎些,别伤了身子。” 然后又满脸赔笑,对清露道:“清露姑娘,太子妃她没有用罢?” 清露哼了一声:“我又不傻,怎么会让太子妃用这种药。再说了,就算睡不好,还可以熬安神汤来喝,为何一定要出府买安息丸。” 清露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人。 是啊,一般心神不安,睡不安枕不都是熬安神汤来喝吗,干嘛这么麻烦去药铺买安息丸? 再者,府上没有吗,为何一定要去外面买? 学徒不清楚众人的想法,又行了一礼:“叨扰太子殿下了,草民告退。” 学徒转身要走,沈妤却道:“等等。” 太子扶额,怎么又是沈妤。每次她一开口,总没好事。 学徒低眉敛目:“不知您有何吩咐?” 沈妤眉眼浮现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吩咐谈不上,有件事我很是不解,想问问你。” 学徒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妤道:“我不通医术,虽知安息丸有助睡眠,却不知有孕之人为何不能用?” 学徒道:“有孕之人身子本就弱,用了安息丸会更加嗜睡,浑身乏力,但若是用的时间长了又不用,便会难以入眠,心情烦躁,所以会越发依赖它。久而久之,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便会不知不觉的死在睡觉的时候。” 沈妤声音沁着凉意:“原来安息丸对有孕之人的身体损害如此之大。” 学徒有些内疚:“所以师父狠狠责骂了我一番,催促我赶紧到太子府来了,好在太子妃没有用它,否则草民罪过就大了。” 沈妤唇畔轻勾:“你可还记得那个姑娘的模样?” “自然。” “那好。”沈妤指了指这里的婢女,“你认一认,是哪位姑娘去济世堂买了安息丸。” 学徒面色茫然,但还是按照沈妤吩咐的,一个个的认。 饶了半圈,他眼前一亮,指着跪在地上的初香道:“是她。” “你确定?”沈妤含笑道。 学徒道:“草民绝不会认错,就是这位姑娘到济世堂买了安息丸。” 沈妤似笑不笑道:“哦,原来谢昭训睡不安枕吗?” 初香和谢苓芸面色齐齐一变,什么安息丸,她根本就不知道! 谢苓芸意识到她很可能掉进沈妤设计好的圈套了,现在她只能先把自己摘出去。 初香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挨了谢苓芸一巴掌。 “你这个贱婢,我何时吩咐你买安息丸了?” 初香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半天才哭着道:“我没有,我根本没有买什么安息丸,一定是他认错了!” 她指着学徒道:“一定是你认错了,是你认错人了!” 学徒摸摸鼻子:“这位姑娘,草民的确没有认错,前几天去济世堂那个人分明就是你。” 初香尖叫道:“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让你陷害我!” 学徒吓的退后一步,无辜而疑惑:“安息丸对于没有怀孕的女子来说,并无损害,你家主子就算用了也没什么,你说的‘陷害’,我着实不解。” 沈妤垂下眼睛:“是与不是,只要搜查一番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吴大人,您觉得呢?” 吴山道:“此事有蹊跷,自然要搜查一番。” 谢苓芸想阻止,根本阻止不了。眼看着一群人又去了她的院子,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沈妤扬起眸子,和谢苓芸怨恨的眼神相碰,微笑道:“清莲背叛了太子妃,顺道也搜搜她的房间罢。” 太子妃点点头:“清露,你寻几个人去搜一搜罢。” 又等了半个时辰,搜查的人回来了,清露和小伍子手上皆拿着白瓷瓶,只不过清露手中的就一个,小伍子手上足足有五个。 小伍子观察着太子的神色,道:“回殿下,这些都是从谢昭训房间搜出来的。” 太子还未开口,谢苓芸就大声道:“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让初香买什么安息丸。” 沈妤淡淡挑眉:“谢昭训,伍公公可没说这是安息丸。” 谢苓芸语塞,她一时着急竟然中了沈妤的圈套。 她一下子跪在太子脚下,不胜哀戚道:“殿下,您听我解释……” 沈妤拿起清露手上的白瓷瓶,问道:“这是从清莲房里搜出来的?” 清露点头,打开塞子道:“看起来用了一半了。” 沈妤将瓷瓶丢到清莲身上:“你用它?” 清莲满腹狐疑,下意识摇头:“我没……我没有……” 话一开口,她就后悔了。沈妤轻笑一声:“你本就背叛了太子妃,联合初香陷害她。现在又从你房里搜出了安息丸,我不得不怀疑,是你想办法给太子妃服下了这些安息丸!清莲,你到底为何如此心如蛇蝎,太子妃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待她?害死太子妃,对你有什么好处?” 然后,她睨了清露一眼。 清露立刻反应过来,愤恨道:“怪不得,怪不得太子妃近来越发嗜睡,浑身无力,还总觉得头晕。可是太子妃并未怀疑什么,我们都以为这是有孕之人最平常的症状,况且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太子妃理应更困乏些。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是你在从中做鬼!清莲,你为何一定要置太子妃于死地,难道你以为太子妃没了,太子殿下就会娶你为太子妃?” 清莲惊惶无措:“我没有,我没有要害死太子妃!” 清露冷笑道:“没有要害死太子妃?那你方才联合初香陷害太子妃的行为算什么?” “我……我……”清莲缩在角落里,哭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安息丸怎么会在我房里……” “还死不承认!”清露怒道,“背后之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为她如此卖力?” 沈妤声音清凌凌的,缓缓开口道:“原来,背后那人不是想谋害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想要太子妃的命啊。清莲是太子妃身边的人,要她给太子妃服下安息丸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再加上太子妃有孕,就算嗜睡乏力也不足为奇。等日积月累,太子妃病逝,无人会怀疑到背后那人身上,果然是好手段。你说是不是,谢昭训?” 谢苓芸惊怒道:“宁安郡主,请你慎言!” 沈妤不急不缓道:“怎么,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你恃宠而骄,不敬太子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取太子妃而代之?你堂姐谢苓蓉,为了谋夺太子妃之位,下毒谋害云安郡主,意图栽赃给太子妃,让太子妃被废。而你,明知道皇后娘娘不想谢家女儿再进太子府,还是死皮赖脸的进来了。 进来后不安守本分,反而总是上蹿下跳,挑拨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夫妻感情。你怕太子妃生下儿子,威胁到你的地位,就想出了一连串的毒计构陷太子妃。当然,因为那次我替太子妃洗脱冤屈,你把谢苓蓉的死归咎于我,就设计除掉我。可是我毕竟是太后亲封的郡主,自然不能因为你一个小小妾室受重罚,所以你就将景王殿下牵扯进来了。 构陷一国亲王,这个罪名可不小,谁都无法帮我逃脱责罚,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事情真相大白,你成了受委屈的人,宠爱更上一层楼,我和太子妃成了恶毒之人。可是,你又让清莲利用身份之便的给太子妃下药,让太子妃悄无声息的死去,你的手上不沾半滴血。 最后,你既固了宠,又除掉了太子妃,说不定你闹一闹,凭借着太子对你的宠爱,你就能成为太子继妃呢。你太厉害了,你多成功啊,谢苓芸,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更会算计的女人了,也没有比你更痴心妄想的女人了。你以为以你的出身,只要除掉太子妃,就能成为继妃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太子愿意,也要过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那一关。你为了太子妃的位置,算计了这么多,现在证据确凿,也不知道陛下和皇后会不会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饶了你。” 谢苓芸‘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朝沈妤扑过去:“沈妤,你陷害我,你陷害我!你这个贱——” 苏叶不知何时回到了沈妤身边,及时推开了她,谢苓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恨不得立刻打死沈妤。 沈妤讽笑道:“太子殿下,这就是贵府的规矩吗?一个七品昭训,竟敢对太子妃和郡主这般无礼。而太子却不分青红皂白袒护她,我倒要去请教一下太后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太子妾室可以仗着宠爱就不分尊卑,不敬主母了!” 太子觉得头疼,他今天的确是不分是非维护谢苓芸多次,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他再这么做,恐怕皇帝那里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谢苓芸扑倒在太子的膝上,泪流满面:“殿下,我没有,是宁安郡主胡言乱语,陷害我,您不要信她……” “我陷害你?”沈妤嗤笑,“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吴大人也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再者,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我大费周章的陷害你吗?” 谢苓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一定是初香那丫头被人收买了,故意害我,那些安息丸真的不是我的!” 沈妤看向表情惊恐的初香,道:“初香,事已至此,你还不承认吗?你这么维护那人,结果人家转眼就让你一人背黑锅,反正你已经死罪难逃了,还不肯说实话吗?” 初香肩膀一颤。是啊,凭什么就她一人死,谢苓芸好好地?就算她死,也应该拉个垫背的! 思及此,她眸子火苗燃起,狠狠咬牙道:“我招,我全招!安息丸是谢昭训吩咐我买的,清莲也是谢昭训收买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谢昭训设计的,目的就是除掉太子妃和宁安郡主,她既能坐上太子妃之位,又能为谢良娣报仇!” ------题外话------ 呃呃呃,这个安息丸是我胡乱编的啊,剧情需要,不要当真 第一百五十三章 损失惨重 谢苓芸怒火燃烧,浑身发抖,控制不住打了初香一巴掌:“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这丫头是疯了吗,她真的不顾及自己父母的性命要攀咬自己吗? 她的确想陷害太子妃,可是她从未让初香买过安息丸! 如今初香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初香看自己死罪难逃,就拉她做垫背的!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初香匍匐在谢苓芸脚下:“昭训,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怎么能让我一人顶罪啊。我只是个小丫鬟,素日只在您身边伺候,和太子妃无冤无仇,若非是您的吩咐,我怎么敢轻易陷害太子妃?昭训,太子殿下一向宠爱你,求您为我求求情,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啊。” 清露指着她,义愤填膺道:“你以下犯上,勾结妾室谋害主母,还想活着吗?就算太子殿下答应,大景律法也不答应。” 清露这话说的不错,吴山在这里看着呢,他怎么能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呢? 谢苓芸恨极,可是现在她顾不得别的,只能先保住自己。 她十分自信的想着,太子这么宠爱她,一定会护着她的,只要她继续装可怜。 思及此,她又扑在太子脚下,泣不成声道:“殿下,妾身虽然在您身边伺候不久,但妾身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自从妾身过门,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您,每天给太子妃去请安,可曾有过一日懈怠?妾身自知身份卑微,不配在殿下身边伺候,可是妾身待殿下是一片真心,只想着能陪在殿下身边,就算只做一个丫鬟也心满意足了。殿下,太子妃的孩子亦是您的孩子,就算是为了您,妾身也做不出如此狠毒的事啊。殿下,求您相信妾身。” 谢苓芸是个娇弱的美人,尤其她还是谢苓蓉的堂妹,两人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谢苓芸性子温顺,俏丽娇媚,所以只要她皱皱眉,他的一颗心就软了,只想着无条件的宠爱她,相信她。 最重要的是,她是谢家的女儿。虽然他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但是皇后对她慈爱有余,亲近不足,严厉有余,关心不足。更何况,背地里不少人都议论他生母身份低微,能给皇后做儿子是抬举他了,就连严家也待他不亲近。 在他看来,皇后养他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若是她果真将自己当成亲生儿子,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为何不让严家女儿给他做正妃呢?皇后、严家,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他也不想想自己养成了什么德行,反而怪皇后对他不是真心。若是他有点上进心,像景王和宁王学习,皇后能不舍得将娘家侄女嫁给他吗? 而他只觉得都是别人的错,他的昏庸无能,他却当做理所当然。 他觉得那些人瞧不起他,瞧不起谢家,那么他偏要抬举谢家。所以这些年,谢家女儿敢不敬太子妃,敢觊觎太子妃和皇后之位,谢家敢以太子母族自居,都是太子故意纵容。 而皇后因为谢才人,也对谢家宽容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胃口越发大了,太子也被他们挑拨的对皇后越发不满。 太子想想皇后和谢家,再看看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谢苓芸,对谢苓芸的怜爱又生出来了不少。 他正要开口,却听到沈妤声音徐缓道:“身为一个妾室,每天向太子妃请安难道不是你的本分吗?伺候太子,不是你该做的吗?这算什么功劳,值得赞扬吗?说句实话,你之所以费心费力讨好太子,不过是看上了太子的身份和地位罢了。若太子只是个普通人,你还会上赶着给他做妾吗? 太子妃姬妾众多,都安守本分,唯有你和你堂姐一样,恃宠而骄,痴心妄想,不择手段要除掉太子妃。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你若是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动太子殿下,让他饶恕你,那就大错特错了,太子妃是皇家儿媳,又怀有皇嗣,你以为有太子殿下在就可以逃脱罪责吗?若今天太子殿下果然不顾及真相包庇你,那将大景律法置于何地,将皇室颜面置于何低,将礼法规矩置于何地?你口口声声对太子殿下一片真心,就是这样连累太子,损害太子殿下的名声的?” 这个女人真是牙尖嘴利!谢苓芸道:“我没有,我没想连累太子殿下!” 沈妤嘲讽的笑笑:“众目睽睽之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事是你一手设计,你却还在利用太子殿下为自己脱罪,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若是太子果真包庇了你,那就是立身不正,徇私枉法。身为太子,自当为万民表率,名声自然也很重要,而你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败坏太子的名声,你还说你没有连累太子殿下?若是被陛下知道,恐怕你又要多一条罪状了。” 闻言,太子想扶起谢苓芸的手收了回去。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他再维护谢苓芸,可真是寒了众大臣的心。那些景王宁王一派的人,一定会弹劾他,给他找无数罪名,尽可能的让皇帝厌恶他,早点废了他。 更别提,还有他强迫新月一事。 他觉得,他要有大麻烦了! 在心里反复思虑许久,他目光冰凉的望着谢苓芸:“谢昭训,既做错了事,就不要再狡辩,太子妃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想害她?” 沈妤很好心的提醒道:“殿下,不只是太子妃,谢昭训还想连我一块害,还妄想牵扯到景王殿下身上。” 太子心头愤懑,可也只能忍住这口气,沈妤是在威胁他。 他虽然喜欢谢苓芸,但是这次牵扯太多了,他只能牺牲她。 “谢氏,你为了一己之私,将孤和太子妃、宁安郡主以及孤的三弟玩弄于鼓掌,你好大的胆子!” 谢苓芸一下子扑到在地,扯住太子的衣袍:“不,殿下,您救救我,救救我——” 太子别过脸,一把甩开她。 谢苓芸面如土灰,泪如泉涌,委顿在地。 完了,她真的完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她的皇后之位…… 太子那么宠爱她,多次为了她责骂太子妃,怎么会转眼间就放弃她了呢? “都怪你,都怪你!”谢苓芸不敢对沈妤怎么样,只能拿初香撒气,不由分说又给了初香几巴掌。 初香躲不开,只能任由她打。 这个时候,初香从一开始的绝望,突然觉得心里好痛快。谢苓芸倒霉最好,要死大家一起死。 当然,还有一个崔葇,也不能逃脱干系。 谢苓芸也想到了这一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猛然站起身,凌厉的目光朝崔葇射过去。 这一刻,崔葇的身子狠狠打了个哆嗦,生怕谢苓芸供出她。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一个很可能要死的人,怎么会放过同伙呢? 下一刻,谢苓芸就冷笑道:“这么复杂的计谋,你们以为是我能想的出来的吗,你们不知道罢,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隐藏最深的幕后指使呢。” 众人面面相觑,谢苓芸是疯了还是故意在死之前多拉个垫背的,怎么还有个幕后主使? 沈妤唇角勾出一抹浅笑,目光缓缓转向崔葇。 崔葇浑身发冷,一个想法涌入脑海。 沈妤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眼睁睁看着谢苓芸的计划实施却按兵不动,只等在最后关头给她们致命一击,让初香和谢苓芸互相撕咬,然后供出她!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以为她的计划万无一失,不会让沈妤有翻身的余地,可是没想到,到头来是自己自掘坟墓!这一瞬间她有些后悔,怪不得陆行舟不让她招惹沈妤,她当时只以为陆行舟是怕沈妤受委屈,现在她才明白,沈妤的确是她招惹不起的人。 可是,后悔又如何?她闹出这一出,和沈妤俨然成为死敌,依照沈妤的性子,难道不会报复她吗?一定会的,沈妤一定会以牙还牙。所以,她和沈妤之间的斗争一定是不死不休的。 她只觉得浑身僵冷,一点点的被推下悬崖,耳边是呼呼的寒风,谢苓芸的声音在四周回响。 “世子夫人,当初这个主意可是你替我出的,怎么计划失败了就不敢承认了吗?” 崔葇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谢苓芸嗤笑一声:“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那次你来太子府恭贺太子妃有孕,故意在逛园子的时候遇到我,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怎么世子夫人年纪轻轻,忘性如此之大呢?虽然你的计划很高明,可惜啊,你还是输给了沈妤。为了报复沈妤,你不惜害死太子妃,不知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从轻发落?” 崔葇心下惶急,却故作无辜道:“谢苓芸,我知道你所犯的罪是大罪,可是你也不该为了拖别人下水胡乱攀咬人。我与你并不熟悉,怎么会与你合谋谋害太子妃和宁安郡主?” 谢苓芸笑出声来:“那次在周家宴会上,景王妃污蔑宁安郡主害她小产,你在一边落井下石的时候,你如何解释?” 在无数道震惊、好奇、审视的目光下,崔葇勉强站稳身子,冷笑道:“京城谁人不知,害景王妃小产的人是她的婢女,宁安郡主是被婢女构陷的,我当时也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想过落井下石。再者,我已经当着太后的面向郡主道歉了,郡主也已经原谅我,我为何还要与你联合陷害郡主?” “自然是因为你不甘心。”谢苓芸面露鄙夷,“别假惺惺的了,你的温婉善良只是假象,实际上你嫉恨宁安郡主嫉恨的要死。说起来,你身为世家夫人,竟然如此气量狭小。宁安郡主只是喜欢过陆世子罢了,而且还是在你嫁过去之前,你就要急吼吼的除掉她。今天你的真面目被拆穿,怎么配做陆家儿媳?” 崔葇心头稍缓,幸而谢苓芸不知道她和沈妤之间真正的恩怨。 她面色平静道:“区区小事,也值得我费尽心思要害宁安郡主吗?要知道,一个不好,就会祸延家族。我被惩罚不要紧,还会牵连崔家和陆家,我有这么傻吗?况且我进京不久,委实不了解你说的这件事,如今男已婚女未嫁,你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番话,是要故意败坏郡主的名声吗?” “你……”谢苓芸怒声道,“世子夫人果然巧言善辩!” 她环视一圈,大声道:“我说的是实话,这个阴谋的确有崔葇的参与,是她嫉恨沈妤,要害死沈妤,你们不要被这个女人的表面骗了!” 崔葇轻轻皱眉,带着几分委屈:“谢昭训,你犯了大罪,要拖着别人一起倒霉,可是我与你从未说过一句话,我怎么会联合你设下如此毒计?我也从未和宁安郡主有过深仇大恨,我害她,图什么?” “崔葇,你还要狡辩!你好啊,你可真好!坏事全让我们做了,你却安然无恙,你可真有本事!” 初香也大声道:“这个计策就是陆家世子夫人给我们想出来的!” 众人看看三人,越发看不懂了,这件事到底和崔葇有没有关系?按理说,崔葇没有动机害沈妤,可是若谢苓芸和初香是胡乱攀咬,为何不咬着别人,偏偏咬着崔葇不放呢? 崔葇目光一闪,和沈妤似笑非笑的眼神撞到了一起。她心里发虚,立刻低下头去,再抬起头,眼中氤氲了泪水。 “谢昭训,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居然要这么害我?你口口声声说此事有我的参与,可有证据?” 谢昭训面色变得极为扭曲,她想起来了,崔葇这个狡诈的女人,怕事情露馅连累她,哪里会留下证据? 她杏眼圆睁:“崔葇,别以为没有证据,你就可以洗脱嫌疑!” 崔葇苦笑道:“吴大人,原来没有证据,就可以随便指控一个人吗?” 吴山面色冷沉:“自然不能。” 崔葇很是伤心:“可是,我与宁安郡主和谢昭训都没有仇怨,谢昭训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我死了不要紧,可是这样会让陆家、崔家与沈家结仇的……” 沈妤眉梢扬起,唇角含笑,注视着崔葇。 多日不曾交手,崔葇学聪明了。 她这一句话,不禁让人想到夺嫡之争上去了。沈家是宁王的人,若是陆家、崔家和沈家不睦,自然不会再被宁王拉拢。 自身难保了,谢苓芸还在为太子打算啊。 崔葇很成功的让众人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她虽松了口气,但心内还是忐忑。她知道,沈妤早就看透了一切,这时候不落井下石不是因为她好心,而是她在等机会一下子将自己置诸死地。 这个女人,没有把握的事,她是不会做的。一旦她开始行动,就会恨恨的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 谢苓芸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听不出崔葇的弦外之音,还要再说话,吴山沉声道:“太子殿下,此事牵连甚广,还请殿下允许臣立刻带谢昭训和初香入宫。” 当然,还有新月。 太子知道,他今天少不得又要挨骂了,但是又没有办法压下此事。只能艰难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太子挥挥手,小伍子得了太子的吩咐,叫了许多侍卫过来,押送谢苓芸、初香、清露和新月一同入宫。 而学徒作为证人,自然也是要进宫的。 吴山拱手道:“还要劳烦郡主与臣一同进宫。” 至于太子妃,她现在的身体怕是不宜出府。 吴山虽然面冷,但是心不硬,只有对那些不法之人才铁石心肠。 沈妤微笑道:“这是应该的。” 而太子,当然也会跟着去了。反正同样都是受罚,主动认错,说不定皇帝会从轻处罚。 折腾了不少时间,这件事终于结束了,众人也纷纷告辞离去。 沈妤笑道:“清露,好好照顾太子妃。” 清露着实佩服沈妤,笑盈盈道:“郡主放心去罢,奴婢会照顾好太子妃的。” 沈妤颔首,又瞥了一眼周围战战兢兢的丫鬟。 太子妃明白她的意思,道:“放心,不该留的人,我会给她们重新安排一个好去处。” 谢苓芸既然能收买清莲,也会收买其他人。接连受到身边人的背叛,相信太子妃已经有了警惕之心,会好好审问一番。 很快,一行人就进了宫,见到了皇帝。皇帝听吴山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龙颜大怒,直接将一方白玉镇纸扔到了太子脸上,太子不敢躲。好在他命大,镇纸擦着他的脸飞过去了,若是砸到他头上,他可能就要晕过去甚至一命呜呼了。 皇帝阴沉着脸,问了所有人,初香和谢苓芸都是供认不讳,而清莲已经吓到不会说话了,直接晕死过去。 太子有孕在身,不宜劳累,皇帝便没有召她入宫,派人送了不少赏赐给她。而沈妤也在此事上受了委屈,皇帝也赏了她不少东西,以作补偿。 新月则是因为被太子强迫才出手伤了太子,有吴山在,新月的命保住了,但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 至于谢苓芸,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被赐死了。皇帝的确不喜欢太子,可是太子妃毕竟是皇家人,是他亲自册封的太子妃。谢苓芸如此胆大妄为,是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吗? 上次谢苓蓉意图害死舒姐儿嫁祸给太子妃,皇帝只赐死谢苓蓉一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没想到谢苓芸又故技重施。皇帝若是再从轻处罚,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待皇室? 所以,皇帝大手一挥,直接抄了谢家。太子汗如雨下,吓的几欲晕厥,却不敢为谢家求情。 后来,太子被皇帝狠狠责骂了一番,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到了晚上才回府,被罚闭门思过。 至于闭门思过到什么时候,皇帝没说,如此一来,使得太子更加心下难安。 当然,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也瞒不过皇后的耳朵。不出意外的,太子出宫前,又被皇后叫去责骂了一番。 太子就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跪在坚硬的地面。皇后看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突然被气笑了。 “太子啊太子,本宫真是拿你没办法了。”皇无比失望,“难道你非要把自己这条命折腾进去吗?” 太子蔫蔫的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皇后想了想道:“关于谢家——” 太子头脑清醒了一瞬,猛地磕了一个头:“求母后救救苓芸,救救谢家罢……” 皇后盯着他看了一会,轻笑一声:“我为何要救谢家?” 太子一着急,脱口道:“谢家是儿臣的母……” 皇后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太子立刻心头一凛,闭上了嘴。 德女官看懂了皇后的神色,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有句话奴婢想斗胆代替娘娘问问殿下。” 太子知道德女官是皇后心腹,她的话就代表了皇后意思,立刻道:“德女官请问。” 德女官微微一笑:“敢问殿下,您是谁的儿子?” 太子恭敬道:“自然是母后的儿子。” “那谁是您的母族呢?” 太子的手死死握着:“自然是宣国公府严家。” 德女官笑道:“这就是了,您是皇后娘娘的儿子,身份尊贵,严家是您的外祖家,也是世家望族,您自小被皇后娘娘抚养长大,怎么能总是将谢家挂在口上?如今他们已然成了罪人,殿下还要为他们求情,您这样做,将陛下置于何地,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将皇室规矩置于何地?若世人知道了,只会以为您忘恩负义,不懂孝道,只认庶母不认嫡母呢。” 太子呼吸沉重:“儿臣不敢。” 宽阔华丽的大殿中,皇后的声音显得十分清冷:“你不敢?你做的那些事,谢家女儿做的那些事,还用我一一讲明吗?” 皇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长长的凤袍在光滑的地面划过,鞋上的凤凰衔着珍珠,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慢慢道:“谢才人身子不好,早早就去了,是我将你接到身边抚养长大。虽然我也有些私心,但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只盼望你做个合格的储君。可是你呢,你怎么做的?虽然太子妃只是个文臣之女,比不得景王和宁王的正妃,可是她端庄贤惠,沉稳大气,事事以你为先,从不苛待你的妾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苓蓉仗着你的宠爱,起了歹毒的心思,想要害死太子妃。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牵连谢家。我警告过你,警告过谢家,不许谢家女儿再进太子府,可是你们怎么做的?你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这些年,因为谢才人,本宫对谢家颇为宽容,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谢家却得寸进尺,妄想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苓芸不过是一个七品昭训,还是本宫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封的,她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胡作非为,兴风作浪!这次居然还想害死本宫的孙儿,这是谁给她的胆子?是你,太子!是你宠妾灭妻,纵容她不敬太子妃,否则她怎么会有底气做出此等大事?因为她笃定了你会不分是非维护她,果然你没让本宫失望,你维护谢苓芸时的风采,本宫可都听说了。你还真是对她一片痴心,为此连规矩和体统都不要了,连本宫和陛下都顾不得了。” 太子冷汗淋漓,跪伏下去:“儿臣不敢,儿臣知错!” “我看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皇后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歇了那个心思罢,谢苓芸的命是救不回来的,谢家更救不回来。本宫已经忍了他们多次,这次绝不会再忍他们。况且,这是陛下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太子还是忍不住道:“可是,谢……” 皇后冷冷打断:“别再说谢家是你什么人,你是本宫的儿子,你的外祖家只能是严家,你明白了吗?若是你只认谢家不认严家,本宫养你一场,不就成了笑话吗?” 太子不敢再替谢家求情了,皇后这句话已经是对他的警告了,若是他再认谢家为母族,皇后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届时他就彻底完了。 他以头触底,一滴汗滴落在地面:“是,儿臣明白。” 皇后转身,坐在凤椅上:“既然明白了,就回去好好闭门思过罢。” 太子扶着酸痛的膝盖站起身:“儿臣告退。”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后的声音传来:“太子,你好自为之罢。” 太子脊背一僵,出了兴庆宫。 德女官端过一盏茶,轻声道:“娘娘还是心软了。” 皇后笑容微苦:“到底是本宫养大的孩子,原指望他成为本宫的依靠,谁知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也罢,看来本宫注定指望不了他了。虽然他很让本宫失望,但本宫也希望他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就是做个庶民也好。” 德女官道:“可是太子殿下不能明白您的苦心。” 皇后端起茶盏:“罢了,听天由命罢。” “对了,听闻谢苓芸还想攀咬陆家世子夫人,也不知道谢苓芸为何要咬着她不放。” 皇后意味深长道:“此事十有八九和崔葇脱不了干系。” “那您……” 皇后摇摇头:“先看看罢,若她再将手伸到太子府,本宫绝不饶她。”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在京城传开了,一连多日,京城都在议论此事,就连茶馆酒肆戏园子,闲谈的时候也离不开这件事。 太子宠妾灭妻的名声也人尽皆知,都不禁同情太子妃,唾弃谢家女儿,对于谢家被抄一事,也觉得是谢家人咎由自取。 太夫人见沈妤全头全尾的回来了,终于放心了。 听沈妤说完事情的经过,太夫人嗔道:“你这丫头,也太大胆了,明知她们要害你,你还往里钻,万一被察觉到你的动作,你可就逃脱不了了。” 沈妤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们既然要害我,我自然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沈明洹也得意的笑道:“现在好了,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谢苓芸完了,谢家也跟着完了,太子也跟着倒霉。哼,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再算计姐姐。” 沈妤微笑着呡了一口茶。她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一向睚眦必报,并且双倍甚至百倍奉还。 敢算计她的人,必定护损失惨重。 太夫人叹道:“原本谢家依仗皇后和太子,可以安享富贵,可是他们贪心不足,想利用女儿登上高位,结果落到这个下场。” 沈妤淡淡一笑:“他们太贪婪了,多年的好日子,使他们忘了他们本来的身份,忘记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上位者给的,谢家惹怒了他们,自然不会有好下场。再者,谋害皇嗣本就是大罪,他们落得抄家的下场也不冤。” 还有一点,她没有明说。她猜想,皇帝这次如此干净利落的抄了谢家,是为了激起太子反心,激化太子和皇后的矛盾。也是为了告诉众人,他有多厌弃太子,景王宁王还等什么,赶紧动手除了太子罢。 陪太夫人用了晚膳,沈妤和沈明洹一同回去了,在走到园子的时候,沈明洹悄声道:“姐姐,不还有一个崔葇吗?” 天色渐渐黑了,不远处的天空,月牙和星星隐约可见,花儿开的正盛,好像天色越晚,香气越发浓郁,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和风声。这个时候,漫步在园子里,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沈妤摇着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声音懒懒:“我自然不会忘了她。” 沈明洹愤愤道:“三番两次害姐姐,姐姐都不和她计较,她反而得寸进尺了,这次竟想出这么毒辣的计策,为此不惜牺牲太子妃的孩子,姐姐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沈妤声音含笑:“事不过三,我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沈明洹跃跃欲试:“姐姐想到什么办法了,快告诉我,我帮姐姐一起对付她。” 沈妤敲了敲他的额头:“先等等。” 沈明洹揉了揉额头:“等什么?” 沈妤望着远处的竹林,声音悠远:“等到她先动手的时候。” 她现在和崔葇,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就算崔葇现在向她求饶,她也决不答应。更何况,崔葇也从未想过要放过她。 当然,她现在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会磨掉陆行舟对她的最后一点耐心。 “还有一个新月呢,姐姐打算怎么办?” 沈妤眸色森森:“自然是让她发挥最大的利用价值。” 她转身道:“苏叶,告诉楚王,新月她可以‘畏罪自尽’了。” 沈明洹更加不解:“畏罪自尽了还怎么替姐姐做事?” 苏叶笑道:“公子就等着看罢,新月总会派上用场的。” 崔葇勉强过了一关,心中没有半分放松,因为她知道,谢苓芸说出了她的名字,接下来她要等待的是陆行舟的怒火。 当她进了房间,就看到陆行舟罕见的在屋里等着她,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极为酷寒。 崔葇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冷,双脚也被冻住了,无法再挪动一步。 陆行舟将一本书重重拍在案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巨大的影子笼罩着她,如泰山压顶一般,她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陆行舟也不说话,就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崔葇身体一软,差点摔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行舟,让她如此恐惧,恨不得插翅飞走。 婢女和刑嬷嬷察觉到了不对,赔笑道:“世子,您有什么话好好说,夫人胆小。” 陆行舟笑了,眼底是彻骨冰寒:“她胆小?” 刑嬷嬷道:“世子,夫人……” “滚出去。”陆行舟面无表情。 “世子,您要做什么?”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陆行舟道。 刑嬷嬷看了一眼面色颓败的崔葇,只能拉着婢女下去了。 听到关门声,崔葇打了一个寒颤。 陆行舟嗤笑:“怎么,你也会害怕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狩猎场上 崔葇泪盈于睫:“行舟,我……” 陆行舟冷笑道:“你还记得我曾怎么警告过你的吗,可是你又做了什么?几次三番去招惹沈妤,你真当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吗?” 崔葇心下惶急,扯住陆行舟的袖子:“行舟,你听我说,我……” “说什么?”陆行舟不耐的打断,“听你说你有多怨恨沈妤,多想除掉她吗?” 崔葇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陆行舟将她的手拂下去,突然笑了:“你害怕是因为计划暴露,怕我生气,怕沈妤报复你。若计划成功,沈妤被定罪,你会害怕吗,只怕会欢天喜地罢?” 崔葇不能否认,陆行舟说的是事实,若是沈妤被定罪,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恐惧呢? 如今计划失败,陆行舟也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彻底厌弃她的,她该怎么办? “行舟,你真的知道错了,你发怒也好,责骂我也好,只要你能消气……” 陆行舟退后一步,笑容惨淡:“不,我已经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了,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说着,他欲推开门离开。 “不要。”崔葇一颗心瞬间被冻僵,猛然沉入谷底。 她一下子从背后抱住陆行舟,啜泣道:“行舟,你不要放弃我,我真的知错了。” 陆行舟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声音淡漠道:“若是今天计划成功,你还会认错吗?崔葇,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要再自欺欺人,也不要将别人当成傻子。” 说完,他一根根掰开崔葇的手指。 崔葇预感,今天他踏出这个房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惊惧交加下,她再次扯住了陆行舟的袖子:“你不要走,我不许你离开。” 陆行舟闭了闭眼睛,耐着性子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崔葇,我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以前不过是小事,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这次做的事,实在是胆大妄为,我不能再容忍你。你现在松开手,我还能为你保留世子夫人的颜面,在外人面前与你相敬如宾。可是你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我无情了。” 崔葇心头一紧,不敢置信道:“你要怎么做,你还能休了我吗?” 陆行舟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你是太后的侄孙女,又没有犯七出之条,我自然不会休了你。只是,我再也不会见你了,你就守着世子夫人的位置过一辈子罢。” 陆行舟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入她的心中,一阵阵钝痛袭来。她泪流满面:“不,我不答应,我决不答应。陆行舟,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行舟道:“我自认为,没有对你不好的地方,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崔葇默默流泪。她知道,陆行舟说的不错。嫁进陆家这些时日,她作为世子夫人,受到了足够的尊重,陆夫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没有为难她。陆行舟也洁身自好,从不让别的女子近身。 这样的生活,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她。 可是,她要的并非是这些,她只想得到丈夫的心,却难如登天,他的丈夫心里永远守着一个得不到的女子。她宁愿陆行舟有妾室通房,也不愿他对别的女人一片痴情。 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呢喃似的道:“陆行舟,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为了一个外人,你无视我冷落我甚至要抛弃我,你怎么如此狠心?” 陆行舟转过头,面容冷漠:“我早就和你说清楚了,陆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也没有别的女人与你争抢,可是唯有你要的感情,我不能给你。是你执迷不悟,几次三番找沈妤的麻烦,这次还差点连累整个陆家,我怎么还能原谅你?” 崔葇哑声道:“沈妤她就这么好吗,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你将一颗心都给了她,我该怎么办?” 陆行舟淡淡道:“是我欠她的。” “那我呢?”崔葇眼眶里盈着泪水,怔怔的看着陆行舟。 陆行舟不说话。 崔葇又哭了一会,突然像疯了似的用力捶打着陆行舟:“你怎么可以怎样,明明我才是你妻子。我仰慕你,喜欢你,全心全意为你,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就算你的心是冰做的终有一天能融化。可是我错了,你根本是没有心的,你的心早就给了沈妤。是,我的确听说过沈妤恋慕你的事,可是那是以前,沈妤现在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忘不了她?” 陆行舟自然知道沈妤现在不喜欢他,而且恨他。每每想起这个,他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过那样痛。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忘不了沈妤。老天太残忍了,让他重生就算了,为何还要沈妤重生?若是沈妤不记得前世之事,今生她一定还会嫁给他,他会好好爱护她补偿她。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为她留着这颗心而已。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罢。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崔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出声来,“我的丈夫冷落我这个妻子,心心念念全是别的女人,这叫与我无关?” 陆行舟道:“如今,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你自己做错了事。” 崔葇退后一步,低低笑了:“我就算对付沈妤又怎么了,都是你逼我的!若非是你忘不了沈妤,我怎么会恨她?陆行舟,你不觉得你很贱骨头吗?人家喜欢你的时候,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人家不喜欢你了,你又开始痴情一片,你做给谁看,她又会领情吗?” 陆行舟紧紧握着拳头,上面青筋暴起:“这与你无关。” “怎么,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崔葇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不知是哭还是笑,“沈妤心机深沉,而且心狠手辣。傅柠用孩子算计她,不但没能害到沈妤,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又是小产又是毁容。这一次,沈妤明明知道谢苓芸要害她,她还是将计就计,让敌人损失惨重。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你喜欢谁不好,你为何要喜欢她?” 陆行舟不喜欢别人说沈妤的不好,下意识反驳:“是你们先害她,她不过是反击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改变不了她是个恶毒女人的事实!” 陆行舟冷笑:“你不也一样吗?为了对付沈妤,和谢苓芸那样歹毒的女人合作。” “你居然这样维护她?”崔葇声音悲戚,“陆行舟,你真是疯了。你明明知道她把你三弟和妹妹害的多惨,你居然还维护她?原来在你心里,你的家人还比不得沈妤重要吗?” 陆行舟面色一寒:“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崔葇心头惊慌,却还是故作镇静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陆行舟眸色幽深,望不到底:“我和二弟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崔葇躲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这就是默认了。 陆行舟警告她:“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崔葇拧着眉:“他们二人,是你嫡亲的弟弟和妹妹,你为了一个沈妤居然……陆行舟,父亲和母亲若是知道他的儿子瞒着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如何看待你?” 陆行舟低声道:“只要你不说,他们绝不会知道。” “陆行舟,我原来你对沈妤的痴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是不是她灭了整个陆家,你也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陆行舟不想和她多费口舌,道:“事出有因,沈妤不是无缘无故害他们。你最好忘了此事,否则——” “否则如何?”崔葇扬起下巴。 陆行舟刚要说话,突然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往门外一瞧,发现是面色铁青的陆夫人。 陆夫人身后还远远地站着刑嬷嬷和几个婢女。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三人僵立在原地,过了许久,陆行舟道:“母亲——” 才刚开口,就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陆夫人举着手,怒声道:“不要叫我母亲!” 陆行舟偏过脸,低着头站在原地。 崔葇惊的捂住了嘴,就要上前看陆行舟脸上的伤。 陆行舟推开了她。 崔葇虽然和陆行舟发生了争吵,但是看到陆行舟被打还是心疼的。这一瞬间她很懊恼,她为什么一时冲动说出那番话呢。这下好了,陆夫人知道了,陆家有得闹了,陆行舟也会被责骂。 脸上是几道清晰的手指印,想来陆夫人一定是气狠了,用尽了全身力气。陆行舟自知理亏,也不辩驳,面无表情的站在陆夫人面前。 陆夫人越看越来气,扬起手又要给他一巴掌。崔葇及时拦住了她,跪在她面前,哭着道:“母亲,您不要打了。” 陆夫人浑身发抖,就像是在冷水中浸泡过一样。 枉费她一直为陆行皓和陆灵雨伤心,却不想她引以为傲的长子,早就知道了害他们的真凶是谁,还为了维护背后那人隐瞒她这么久。 “原来,在你心里,你的弟弟妹妹,还不如一个沈妤吗?”过了许久,陆夫人才气喘吁吁的说出这句话。 陆行舟仍是不语,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隐瞒此事。 陆夫人不禁老泪纵横:“你三弟年纪那么小,就要像个废人一样过一辈子了,你妹妹年纪轻轻名声毁了,又受了惊吓变得呆呆傻傻。你可知,每次看到他们,我心里多难受?身为兄长,你是如何做的?你不思为他们报仇也就罢了,还维护害他们的人,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不是除了沈妤再也装不下什么了?为了一个沈妤,你连父母亲人,连家族都不要了吗?” 陆行舟握了握手,道:“不是这样的。” 看到陆夫人悲愤欲绝的样子,他也于心不忍。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陆夫人和太后的恩怨。所以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陆夫人,陆夫人是真心疼爱他的,可是却一直不知道她这么多年养的是别人的儿子。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很恨他罢?她一定会觉得,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会对陆行皓和陆灵雨被害一事无动于衷。 一边是喜欢的人,一边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陆夫人,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陆夫人失声大喊:“你想解释什么,你要如何解释?你隐瞒我和你父亲这么久,不就是怕我们去找沈妤算账吗?哼,你可真是陆家的好儿子!” 陆行舟无从狡辩,只能挨骂。 陆夫人看了他一会道:“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若非刑嬷嬷去请她,说陆行舟和崔葇好像要吵架,让她过来看看,她还不会得知陆行皓和陆灵雨被害的真相。 既然她现在知道了,就绝不会放过沈妤! 说完这句话,她就出了大门。 陆行舟心道不好,陆夫人这是要去沈家算账。 他三两步拦住陆夫人:“母亲,你不能去。” “怎么,你还要维护那个贱人?” 陆行舟耐心解释:“母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妤之所以会下狠手,是因为三弟和小妹先要害她。那次宁国寺那把火就是三弟放的,是妹妹指使他这么做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掳走沈妤,折磨沈妤,若非沈妤早有准备,她还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步。” “你到现在还替那个贱人说话?”陆夫人横眉怒目。 “母亲,我并非是替沈妤开脱,实在是此事也是我们理亏。若是真闹大了,妹妹和三弟火烧宁国寺掳走沈妤的事,也会被抖落出来,届时不但不能替弟弟妹妹报仇,还会影响陆家名声,得不偿失。” 陆夫人咬牙道:“沈妤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她是笃定了我不敢将此事闹大。” 陆行舟劝道:“母亲消消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沈家闹。” 陆夫人暴怒:“可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凭什么行皓和灵雨落到这个下场,沈妤却能安然无恙?凭什么?” 陆行舟重重一叹:“母亲,不要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好吗?” 陆夫人怒声道:“我现在可以不去沈家讨要说法,但是你必须为行皓和灵雨报仇,杀了沈妤!” 要陆行舟杀了沈妤,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犹豫了:“母亲,你知道,沈妤敏锐狡诈,要杀了她不是易事……” “我不管!”陆夫人道,“她将我的儿子女儿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我一定要她的命!” “母亲。”陆行舟的声音带了哀求,“您不要逼我。” 陆夫人怒极反笑:“好,很好。看来,你还是不忍心伤害那个贱人。也罢,你不答应,我去找你二弟。真不明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孝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她就疾步走出了院子。 陆行舟并没有追出去,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很快长兴侯也会知道。 他的身躯僵立在门外的海棠花前,艳红的海棠花衬着烛火,将他的冷玉似的脸映成了淡淡的红色。 崔葇鼓足勇气,上前道:“行舟……” 陆行舟躲开她的手:“别碰我!” 崔葇又是委屈又是后悔:“行舟,我也不知道母亲会在门外,若是我早知道母亲会来,我一定不会说那番话……” “现在你该满意了罢?”陆行舟冷冷问道。 “什么?” “现在就连母亲也要杀了沈妤,你该满意了罢?” 崔葇咬着唇,唇上红色的口脂脱落下去:“我没有,你误会我了。” 陆行舟目光冷酷:“崔葇,我说到做到,从此我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形同陌路,我不想再见到你。” 言罢,他一甩袖子,出了院子。 “陆行舟!”崔葇追了上去。 可是陆行舟走的很快,她就算小跑着过去也跟不上,还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了。 她也不起来,就跪坐在地上哀哀啼哭着。 刑嬷嬷等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她是想请陆夫人劝劝夫妻俩的,怎么好像越劝两人吵的越厉害呢? 刑嬷嬷赶紧上前扶她,道:“夫人,地上凉,快起来罢。” 若是让人看到了,也不像样子。 崔葇被扶着站起身,婢女为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夫人,天色晚了,回去罢。” 刑嬷嬷叹道:“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世子他……” 怎么三天两头的去书房睡? 她虽然伺候崔葇的日子不长,但是她看得出来,崔葇是个贤良温柔的女子,怎么世子总是冷着一张脸呢? 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哪个小妖精勾了世子去,可是她暗地打听了一番,伺候陆行舟的大多是小厮,书房里连个丫头都没有,素日也不喜去秦楼楚馆,恐怕全京城都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洁身自好的贵公子了。 既然不是因为别的女子,崔葇又年轻貌美,他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呢?这也太不正常了。 崔葇心苦闷,抽抽噎噎道:“嬷嬷,行舟他是真的厌弃我了。” 刑嬷嬷皱眉,安抚道:“夫人又说胡话了,世子怎么会厌弃您呢?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过几天世子气消了,就会回来歇息了。” 崔葇苦笑道:“不,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他亲口说的。” “什么?”刑嬷嬷瞪大了眼睛。 崔葇用袖子擦擦眼泪:“我累了,回去罢。” 其实,有句话刑嬷嬷说错了,陆行舟即便再愤怒,也永远是冷着一张脸,却不会和她吵架。那种骨子里散发的淡漠,让她恐惧。陆行舟看似温润如玉,其实他的心思很深,只要他做出的决定,就绝不会改变。 陆夫人去寻了陆行川,质问他关于陆行皓和陆灵雨的事,陆行川见瞒不过,只能承认了。陆夫人没多说什么,拉着陆行川去了长兴侯的书房,将此事告诉了长兴侯。当然,依照陆行川和陆夫人对沈妤的厌恶,自然是着重描述沈妤狠毒了。明明是陆行皓兄妹的错,好像全变成了沈妤的错。 长兴侯也很是震惊:“行川,你所言属实?” 陆行川愤懑不平:“自然是真的。回京后,我发现三弟和妹妹变成了这个样子,便着人去查当初的事,果然查到了沈妤身上,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确定就是她做的。我去问了大哥,大哥也承认了。可是大哥说,怕你们知道了会刺激到你们,让我不要告诉我们。” 陆夫人恨恨道:“他哪里是为了我们,明明就是为了保护沈妤!为了沈妤,他连兄弟姐妹都不要了!老爷,你必须想办法为行皓和灵雨报仇!” 陆行皓和陆灵雨是他亲生的,长兴侯自然也是伤心的。但是他还保持着理智,道:“夫人,报仇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陆行川冷笑道:“她可以在背后耍阴招,我们自然也可以。马上就要到秋狩了,届时有很多官眷都会去围场,沈妤自然也会去。围场上刀枪无眼,要杀她一个女子,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陆夫人急切的道:“行川说的不错,在围场下手是最好的时机,错过这一次,再杀她就不容易了。” 当陆行川说到‘刀枪无眼’四个字,长兴侯明显愣了一下。他想了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陆夫人不悦道:“从长计议什么?趁着人多,一箭射死她,不是很容易的事吗?你老了拿不动弓箭了,可是行川的箭法是你亲自教他的,让行川去做,一定会成功的。” 长兴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那张弓。 这是皇帝御赐,极为宝贵。就算他多年不用,也还是让人每天擦拭,挂在墙上。 其实他该让人收起来的,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一直挂在这里。 陆行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父亲,这是陛下赐给你的罢,你已多年不用,大哥又不习武,干脆送给我罢。” 长兴侯低斥道:“御赐之物,怎么能随意转送?” 陆行川嘀咕道:“咱们是父子,怎么不能送给我?若是我拿着这张弓去狩猎,陛下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长兴侯道:“别胡言乱语。” 陆行川轻轻哼了一声:“这怎么是胡言乱语了,父亲也太小气了,宁愿在墙上挂着积灰,也不让我用。” 陆夫人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她道:“行川,只要你能帮你弟弟妹妹报仇,母亲就做主将这张弓给你。” 陆行川笑了一声:“那好。我早就看沈妤不顺眼了,只是大哥一直拦着我让我动手。既然母亲让我杀了她,我就杀了她。” 陆夫人满面激动:“好,果然是我的好儿子,比你大哥强多了。不过,这个计划可不能告诉你大哥,免得他又从中破坏。” 陆行川望着墙上那张弓,笑道:“我知道。” 当天晚上,陆夫人激动的一宿没睡着。长兴侯倒是睡着了,半夜却是做了噩梦被惊醒了。 陆夫人问他做了什么噩梦,他也不说,却是披衣起身去了外面。 陆夫人现在只想报仇,没心情追着他问,便由他去了。 白驹过隙,秋季悄然来临,没过多久,皇帝就下了圣旨要去围场狩猎,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皆要随行,那些官眷自然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对于此事,并未在京城掀起很大的风浪,反正每年都是一样,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在秋狩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新月畏罪自尽了。 大家听闻了此事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唏嘘,就归于平静了。不过是个歌姬罢了,死了就死了罢。当然,也有一些怜香惜玉的,为新月感到惋惜。 他们只以为新月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没有怀疑到别处。 很快,就到了秋狩那日,沈妤跟随沈家人一同去了围场。 太夫人年纪大了,自然不会参加,只是嘱咐身边人好好照顾沈妤,让沈明洹保护好她。 沈妘和太子妃因为怀有身孕,都没有去参加,但是宁王和太子身为皇子,自然要随行的。 沈妤不放心沈妘,让郁珩帮忙,派些人守在宁王府保护沈妘。 其实,宁王很重视沈妘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安排好人保护她的,可是沈妤就是不放心。相对于宁王,她更相信郁珩。 去围场除了要人跟着去以外,还要带着不少伺候的人,和所用到的东西。所以,出行这一日,场面十分壮观。 好在官府提前准备好,必经之路全被封住了,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 沈妤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发现已经出了城,从繁华热闹的街巷到了寂静的郊外。四周绿树环抱,重峦叠嶂,青山连绵起伏。还有清澈的溪流被山林环绕,微风袭来,越发觉得清新怡人。 沈妤看了一会,就觉得有些疲乏,便打算关上窗子闭目养神。 却听到一阵轻缓的马蹄声传来,一个玄衣男子骑着白马,披着白色的披风,朝里面探过来。 苏叶刚要斥责此人无礼,却发现他勾唇一笑,露出清新俊逸的容貌,正是镇北王世子纪晏行。 沈妤一愣,然后回以一笑,关上了窗子。 外面的纪晏行,无奈的笑笑,然后策马离去。 沈妤倚在榻上,闭上了眼睛。虽然知道纪家与慕容国的事,但是她也不想和纪晏行有太多交集。 苏叶心下高兴,姑娘都不想搭理纪晏行,看来在姑娘心里还是楚王重要。 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很快沈妤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紫菀轻声道:“姑娘,到了。” 沈妤睡眠浅,一下子就醒了,她坐起身:“到围场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想必是到了。” 果然,听到一阵喧闹声和马儿的嘶鸣声,大家陆陆续续下了马车。不少人都开始卸东西,扎帐篷。 沈明洹将马儿交给沈易后,赶紧到马车旁,看着沈妤下马车后道:“姐姐,我先吩咐人扎帐篷,收拾一番,这里人多杂乱,你不要乱走,不要让苏叶离开你身边。” 沈妤微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去罢。” 沈明洹四下看了看,道:“那我就先去了。” 很快,一群人就四散开来,剩下的都是女眷,正围在一起说话。 沈妤与她们不合群,便只和沈婵在一处,沈婳因为身份的原因,却是不能来参加的。 在原地走了走,沈婵突然朝远处挥挥手,道:“五姐,四姐在那边,咱们去找她罢。” 多日不见沈婉,沈妤也想去看看她,便答应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宁安姐姐。” 沈妤一回头,正是怀庆公主。 便对沈婵道:“七妹先去罢,一会我去找你们。” 沈婵点点头:“那好罢。” 自太子寿宴那日,沈妤还是第一次见到怀庆公主,多日不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娇俏。沈妤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但是也知趣的不再提。 “怎么公主就一个人?” 怀庆公主撇撇嘴道:“母妃和二哥都陪着父皇,哪有时间管我?所以我就来寻你了。”她压低了声音,朝那边指了指,“怀宁也来了。” 沈妤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一脸郁卒的怀宁随意走动着,身边没有一个闺秀围着她,显得很是落寞孤单,和以往的众星捧月大为不同。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来参加狩猎,明明父皇现在很不喜欢她。”怀庆公主小声道。 沈妤淡淡笑道:“她就算再不受宠,也是陛下的女儿,景王殿下的亲妹妹。” 不只是怀宁,就连毁容的傅柠也来了。和怀宁一样,她是被大家争相躲着的人。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傅柠也望过来,在看到沈妤的时候,她又流露出野兽吃人的眼神,再配上那副容貌,令人恐惧。 沈妤微笑颔首,算是打招呼。傅柠压下怒气,去了别处。 怀庆公主躲在沈妤身后:“宁安姐姐,三嫂现在变得好可怕啊。” 沈妤眉眼温和:“她可是你表姐。” “那我也觉得害怕。”怀庆公主道,“你不要当我是小孩子,那天她意图将小产之事栽赃给你,我也是听说了。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沈妤捏了捏她的脸:“公主,是你太单纯了。” 怀庆公主道:“这里人太多了不好玩,咱们去别去逛逛罢。” 说着,就拉着沈妤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苏叶几人连忙跟上。 两人围着一条溪流走了一会,突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郡主倒是有心情在这里欣赏风景。” 沈妤回头,施了一礼:“宁安比不得景王殿下要陪伴陛下,自然有时间来这里闲逛。。” 怀庆公主疑惑道:“三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景王盯着沈妤道:“我有些话要对郡主说,六妹可否回避一下?” 怀庆公主看看沈妤又看看景王,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沈妤笑容轻轻一笑:“殿下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们之间委实没什么可以私下里说的。” 景王目光冰冷,瞥了一眼怀庆公主。怀庆公主心一沉,还是笑容纯真道:“三哥有什么秘密还要私下和宁安姐姐说,我也很好奇。” 景王见此,冷声道:“郡主现在很得意罢?” 沈妤面容柔和:“不过是一点利息,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果然,还是我小看了你。”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别人不来招惹我,我怎么会设计别人?” 景王朗声一笑:“你是打定主意与我作对了?” 沈妤微微一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以为你早就看明白了。难不成,殿下还打算与我一笑泯恩仇吗?德妃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您的。” 沈妤这话说的很乱,却是在提醒他,两人已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怎么可能再精诚合作呢? 景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沈妤为何要尽心尽力的帮助宁王,难道只是因为沈妘的关系吗?可是他每次面对沈妤,总觉得沈妤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沈妤道:“殿下还是回去罢,您应该知道,从始至终,我们的立场都不相同,您说再多也是无用。” 景王反复呼吸几口:“你最好祈祷你永远不会输。” “自然。”沈妤微笑。 景王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问道:“沈妤,我可曾哪里得罪过你?” 沈妤怔了怔,然后淡淡道:“并无。” 景王最后看了她一眼,大跨步离去。 怀庆公主道:“三哥这些话说的好奇怪。” 沈妤摊摊手:“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怀庆公主歪着头道:“我知道还有一处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沈妤也不拒绝,道:“好。”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却是不知道有人正潜藏在不远处。 第一百五十五章 瓜田李下 还没走出此地,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正是怀宁郡主。 她横眉怒目的看着沈妤,咬牙切齿道:“沈妤!” 沈妤扬起唇畔:“怀宁公主。不,现在应该叫你怀宁郡主了。怎么,郡主也来此地赏景?” “沈妤,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怀宁郡主面目狰狞道。 沈妤嗤笑:“怀宁郡主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明明是你加害怀庆公主不成,被陛下贬为郡主,可是你不静思己过,反而觉得是别人的错,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沈妤,你别装糊涂!”怀宁郡主道,“若非是你,我怎么会被父皇惩罚,都是你多管闲事!” 沈妤冷笑一声:“郡主既然不知悔过,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来了。” 说着,就要离开。 怀宁郡主又挡在她面前:“沈妤,你不许走!” 沈妤面色微沉:“你如今已经被陛下厌弃,身上的品级与我相同,凭什么命令我、为难我?我劝郡主还是让开,若是被人知道了,你面子上也不好看。” 怀宁郡主看到沈妤这张淡然的脸就火冒三丈:“沈妤,你太恶毒了,太恶毒了!若非是你,我还是公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妤微笑道,“难道只许你害别人,就不许别人反击吗?怀宁郡主,我劝你老老实实的,说不定陛下还会原谅你。若是你再兴风作浪,也许连郡主的封号也保不住了。” 秋风吹拂,她的衣袖扬起,翩然若飞。在阳光的映衬下,面容更为白皙精致。 怀宁郡主越看越气。她才是皇帝的女儿,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都怪沈妤,害她沦落到这个尴尬的境地。沈妤一个臣子之女,侥幸被封为郡主,凭什么活的这么舒坦,这么肆意? 她控制不住心头的火气,挥舞着手臂就朝沈妤冲过来了。苏叶拿着剑挡在她面前,面容冰冷道:“怀宁郡主,你可不要冲动,我这把剑可是不长眼的。” 说着,她轻轻一推,怀宁郡主就跌倒在地,瞠目结舌:“沈妤,你竟敢纵仆伤人?” 沈妤淡淡笑道:“郡主,苏叶只是在保护我而已,若非你横冲直撞,她也不会做出此等无礼举动。” 怀宁郡主怒火焚身。苏叶算什么东西,竟也敢向她动手? 不等她说什么,沈妤就道:“郡主在这里继续赏景罢,我就不奉陪了。” 怀庆公主瞥了她一眼:“四姐,你好自为之罢。” 怀宁郡主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怀庆,你这么说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了?一个皇室公主,却整天跟在一个臣子之女后面转,你以为你和沈妤多多亲近,沈明洹就会娶你吗?你别痴心妄想了,沈妤这个人精明的很,你不要被她几句好话骗了。” 被戳中了心事,怀庆公主面容羞窘:“四姐,你胡说什么?” 怀宁郡主笑声猖狂:“怎么,被我说中了?沈妤这个人狠心又狡猾,你把她当成姐妹,可是人家就不一定了。我不信依照她的洞察人心的本事会不清楚你的心思,恐怕她早就知道了,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任由你单相思,想尽办法讨好沈明洹。可惜啊,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怀庆公主脸色涨红:“不许你胡言乱语,宁安姐姐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怀宁郡主扬起下巴:“是不是她心里清楚。你这位宁安姐姐,可不像你这样蠢,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怀庆公主好不容易压下对沈明洹的心思,闻言急红了眼睛:“你胡说八道!” “怀庆,你实在是太天真了,沈妤根本不可能将你当成好姐妹,就算沈明洹喜欢你,她也不会允许你嫁给沈明洹的。你可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但凡是个有上进心的世家子弟,谁肯娶你?沈明洹可是沈家独子,又继承了爵位,将来沈家的前途都要依靠他。娶了你,就等于断了仕途,沈家就完了。所以沈妤明明早就知道你喜欢沈明洹,却是装糊涂。无论如何,你都是进不去沈家大门的。”怀宁郡主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你的所作所为,在沈妤眼里,就像个跳梁小丑,十分可笑。” 怀庆公主是个单纯的姑娘,她一直以来,都是想着如何让沈明洹喜欢上她,她以为只要两人两情相悦,自然能终成眷属。所以,她并未考虑到其他的。 怀宁郡主这番话,让她表情一滞,很是错愕,怔怔的望着沈妤。 沈妤仍是淡然自若,没有丝毫心虚。 怀宁郡主挑眉:“怎么,宁安郡主不敢承认了?” 怀庆公主眼眶里氤氲着雾气,喃喃道:“宁安姐姐,四姐说的可是真的?” 沈妤微微叹气:“公主相信怀宁郡主的话?” 怀庆公主皱着眉,很是纠结的模样:“我……我不知道……” 沈妤轻轻一笑:“其实,你已经相信了。” 怀庆公主有些慌乱:“不……我……” 沈妤笑容很轻很淡,就像天边的云彩,随着风飘走。 “公主,我不想骗你。怀宁郡主说的不错,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洹儿的心思了,可是……” “那你为何不早说?”怀庆公主眼泪流淌下来。 沈妤叹道:“是我的错,我不忍心告诉你。我以为你年纪还小,只要洹儿一直拒绝你,你就会知难而退,不曾想……” 不曾想,她却是越陷越深。 怀庆公主蹲在地上,声音哽咽:“那我这么长时间在你身边转,想方设法让沈明洹注意到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沈妤淡淡道:“不,我从未这么想过。” 怀庆公主抽抽噎噎:“可若是你早告诉我,沈明洹不可能娶我,我也许早就死心了。现在想来,我真的好傻。你和沈明洹一定也这样觉得对不对?” 沈妤轻轻蹙眉:“公主误会了,洹儿他不是那样的人。” 怀宁郡主哈哈一笑:“沈明洹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傻不傻和他有什么关系?” 怀庆公主更伤心了,原来在沈明洹眼中,她是如此微不足道。在他心里,她连让他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都知道我和沈明洹不会有结果,却不告诉我,任由我做出这么多可笑的事。那天,我对你说我喜欢沈明洹,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沈妤眼中无波无澜:“我从未这样想过。” 怀庆公主站起身,擦擦眼泪,可是过了一会眼泪反而流的越发汹涌。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沈明洹不会娶我,却……却……” 她说不下去了,她现在觉的十分懊悔,丢面子。 沈妤轻声道:“你身为公主,难道不知道世家子弟尚公主的后果吗?沈家只有洹儿一个男子,祖母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就是陛下也不能随意赐婚。可是,我不愿意说服洹儿娶你,并非是为了沈家前途,而是因为洹儿。若是他真的喜欢你,就算会影响仕途,我也支持他,可是他不喜欢你,我也不能强迫他接受你。在这件事上,我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我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让你早日认清现实。” 怀庆公主只是哭,也不说话。 沈妤知道,她是能听进去的,只是她等了沈明洹这么久,被告知真相,有些不甘心罢。 “不管公主信不信,我是将你当成好朋友的,从没有暗暗嘲笑你。”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过了许久,怀庆公主才接过去,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怀宁郡主看到怀庆公主崩溃的样子很满意,既然她过得不好,怀庆公主也别想好过。 她们不是感情深厚吗,经此一事,她们一定会产生隔阂的。 沈妤瞥她一眼:“郡主这下满意了吗?” 怀宁郡主洋洋得意:“满意,我满意极了。沈妤,你就是个骗子。像你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对一个人坦诚相待呢?” 沈妤也不和她辩驳,只是对怀庆公主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怀庆公主的脸埋在膝盖,声音闷闷的:“我现在不想回去,只想一个人待会。” 沈妤见她如此,心知她还在埋怨自己,声音温柔道:“也好,我就先回去了,若是公主想通了,着人去告诉我。” 言罢,她行礼告退。 怀宁郡主居高临下的看着怀庆公主:“六妹在这里慢慢哭罢,我就先走了。” 紫菀回头,看着怀宁郡主离去的背影,道:“姑娘,怀宁郡主是故意的!” 云苓也面露担忧:“怀宁郡主故意挑拨离间,只怕怀庆公主会怨您。” 沈妤心里也有些失落,可是却面色淡然:“她已经长大了,应该能独自思考,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她坚信是我故意欺骗她、嘲笑她,那我也没办法。” 紫菀道:“可是,怀庆公主和您的关系一直那么亲密,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你们生分了,多可惜啊。” 沈妤风轻云淡道:“朋友之间从亲密无间到渐渐生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责任一直照顾她的情绪。她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应该自己想明白。” 紫菀欲言又止,云苓亦是不敢说什么了,苏叶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好像无论何时,沈妤都能这么理智,这也是她最为佩服之处。再者,大景很可能会被慕容国吞并,怀庆公主身为大景公主,若是知道大景灭亡和沈妤有关,她们的友情迟早会消失的。 更别提怀庆公主还是傅贤妃的女儿,傅贤妃还是害死沈妘的幕后主使,注定了,两人无法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沈妤原本想去寻沈婉和沈婵的,可是刚走到营帐,一个宫女装扮的人就迎了过来,正是傅贤妃的心腹荞女官。 荞女官恭敬的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微笑道:“荞女官不在贤妃娘娘身边伺候,特地等在沈家的帐篷,有何要事吗?” 荞女官笑道:“贤妃娘娘说多日不见郡主,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想请您过去叙叙话。” 沈妤眉梢微动:“叙旧?” 贤妃现在已经很厌恶她,不想再看到她,怎么会召她叙旧? 荞女官是知道沈妤和傅贤妃那点事的,她心里也很纳闷。按理说,沈妤上次那般不给贤妃面子,贤妃应该恨极了她才对,怎么还客客气气的请她过去呢? 她强撑着笑容,道:“是。” 沈妤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荞女官也不敢催促。 过了一会,沈妤展颜一笑:“如此,就请荞女官带路罢。” 很快,沈妤就到了一个帐篷前,在外面守着的宫女见她来了,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又赶紧为她掀开帘子。 沈妤步履轻缓的走了进去,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 帐篷里布置的精致,比之宫中分毫不差。里面燃着檀香,味道浓郁,和花香混合在一起,味道就更浓烈了。 沈妤不喜欢这样浓烈的香气,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上前行了一礼:“宁安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笑容和善道:“你过来了,快到这里坐罢。” 然后又给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傅杳盈盈施了一礼:“妾身见过宁安郡主。” 傅杳身穿一袭粉色裙子,面上薄施粉黛,生的杏眼桃腮,柳眉樱唇,再加上身姿娇柔,更加惹人怜爱。 因着沈妘有孕,所以宁王带了傅杳过来。只是没想到,傅家都成了景王的岳家了,傅贤妃还能和傅杳相谈甚欢。 看来,在傅贤妃心里,还是傅家重要。只要宁王胜出,傅家还不是为她所用吗?到底是自己的娘家,傅贤妃还是要提拔他们的。 至于沈家,不过是过河的工具罢了。 不过,沈妤也着实佩服傅贤妃,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却还主动邀她过来叙话,想来一定是宁王对她说了什么,她还想继续利用沈妤呢。 沈妤笑容清雅:“傅侧妃不必多礼。” 傅杳看着和沈妘容貌相似的沈妤,难掩嫉妒,退到了一旁。 傅贤妃其实也是瞧不上傅杳的,可是傅柠不顶用了,傅杳在宁王后院,她也只能利用一下傅杳。如今沈妘怀有身孕,正是让傅杳分宠的好时机。 “说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不见了,只是我近来身子不好,没有召你进宫叙话。”傅贤妃让人给沈妤上了茶。 沈妤微笑道:“既然您身子不好,宁安的确不能前去叨扰。不知娘娘现在身子如何了?” 傅贤妃笑道:“已经好多了。” 其实她的病完全是沈妤给气的,可是她不好说出来,免得被人笑话。原本她也不想忍气吞声主动和沈妤握手言和的,可是宁王却劝说她不要和沈妤交恶,沈妤还有用处。 她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这才肯主动讨好沈妤。等宁王当上太子,看她怎么收拾沈妤!不只有沈妤,沈妘也必须给傅家女儿挪位置。 就算傅家女儿当不上皇后,也绝不能是沈家女儿。 一想到沈妤以后跪在她脚下求饶,她心里才好受些。 沈妤一打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意莞尔道:“您以后可要好好保养身子,否则宁王殿下和大姐会担心的。” 傅贤妃抿了一口茶:“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你大姐了,只是她身子不方便,不能来参加此次狩猎。” 沈妤淡淡笑道:“大姐不能陪伴娘娘,幸而还有温柔聪慧的傅侧妃在您身边,给您解闷,也能弥补大姐不能到场的遗憾。” 傅贤妃握着茶盏,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听闻怀庆去找你了,怎么不见她人?” 沈妤淡淡道:“公主去别处玩了。” 傅贤妃也没有多问,道:“虽说你不是本宫的女儿,但是你和怀庆亲如姐妹,本宫也很是高兴。” 沈妤笑道:“能和公主成为朋友,是宁安的荣幸。” “沈家和宁王府是姻亲,你又和怀庆感情深厚,果然咱们两家才是一家人,命中注定的缘分。你说是不是?” 沈妤道:“自然。” 她听得出来,傅贤妃是在主动求和,亦是在告诉她,沈家和宁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她忘记两人之前的不愉快。 依照傅贤妃清高自诩的性格,能让她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妤垂眸,长密的眼睛颤了颤,笑道:“能和宁王府成为一家人,是沈家的福气。宁安要多谢娘娘,对沈家的抬爱。有大姐在,沈家也会继续追随宁王殿下的。” 傅贤妃听出了沈妤对她的警告,故作慈爱道:“妘儿端庄贤惠,宽容大度,能有这样一个儿媳,也是本宫的福气。更别提,她很快就能为宁王府生下嫡长子,本宫更为高兴。” 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就断定是儿子了。傅贤妃这话不就是在告诉沈妤,沈妘一定要生出儿子才配继续坐在宁王妃的位置,甚至是皇后的位置吗? 这个老妖婆,一边利用沈家还嫌弃人家的女儿,沈妤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反胃。若非是因为还需和宁王合作,她早就想办法除掉她了。 思及此,沈妤扬唇一笑:“有您保佑着大姐,大姐这一生自然会儿女双全,一生平安顺遂,安享荣华。” 但是绝不会是和宁王。 傅贤妃碰了个软钉子,对她的态度越发温和了。 又和沈妤不尴不尬的闲话一会,沈妤就告辞离去了。 等沈妤一离开,她立刻露出了面具下的獠牙,恨恨道:“这个沈妤,成心拿话堵我!若非是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我绝不会容忍她!” 傅杳怯怯弱弱的站在一旁:“娘娘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傅贤妃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进宁王府这么久,还是敌不过沈妘!” 傅杳神色委屈:“殿下本就与王妃感情深厚,现在王妃有孕在身,殿下的一颗心更是拴在王妃身上了,只是偶尔到妾身那里去一次……”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何还没有怀上身孕?”傅贤妃嫌弃道。 “是妾身无用,娘娘不要生气。” 傅贤妃倚在榻上,冷冷一笑:“一定是那两姐妹又使了什么手段。当初我就不愿瑄儿娶沈妘,可是却拗不过陛下的意思。成亲这么久了,还独自霸占着瑄儿,依我看,她的贤良淑德都是装出来的。偏偏沈妤还威胁我,本宫想为瑄儿纳妾都不成。好不容易试探到,郑家和吴家的女儿愿意进宁王府,偏偏瑄儿不答应。哼,真是个祸害!” 其实,傅贤妃除了不满沈妘占了傅家女儿的王妃之位外,还看不惯儿子和儿媳夫妻恩爱。许是很多婆婆都是这样,只想儿子对母亲一人孝顺,不想看到儿子的心意分给其他女人。 在一些婆婆眼里,儿媳就是用来生儿育女的,不能允许儿媳得到儿子的心,否则她们会觉得儿媳抢走了自己的儿子,心里不舒服。 还有的婆婆,因为看不惯儿子儿媳感情好,逼着儿子休了儿媳的。 傅贤妃希望除掉沈妘,也有这个原因。 傅杳不敢说话,她有些害怕傅贤妃,只盼着傅贤妃赶紧放她离开。 顿了顿,傅贤妃又道:“你若是不能分了沈妘的宠爱,那你在宁王府又有何用?但是,本宫也警告你,不许用狐媚手段勾引瑄儿,也不许起别的心思。本宫虽然不喜欢沈妘,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宫还是要的,你明白了吗?” 傅杳忙跪下道:“妾身明白。” 傅贤妃的意思是,既让她争宠,又不许宁王真心喜欢她,还不能祸害府上的孩子。 她可以不害沈妘的孩子,但是傅贤妃的要求也太刁钻了。总而言之,傅贤妃就是希望宁王只对她一个人好,将其他女人当成玩物就行,偶尔宠一宠,但是不能真心喜欢。 傅杳压下心中的怨气,表现的极为懦弱乖巧。 沈妤走出傅贤妃的帐篷不久,迎面遇上了宁王。 宁王一身骑马装,温润的眉眼多了几分英气。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急事。 “我听闻母妃召你过来叙话,就急忙赶来了。”宁王眸中隐藏着一抹担忧。 沈妤浅浅一笑:“殿下放心,贤妃娘娘没有为难我。。” 宁王一怔:“我以为……” 沈妤笑道:“贤妃娘娘不是那么记仇的人,想来她早就不计较我那次的失礼了。” 宁王一时哑然。是啊,他怎么忘记了,沈妤的性子,是绝不肯受一点委屈的。 可他还是担心,所以就找借口向皇帝告辞,疾步赶来这里。 现在看来,是他多此一举了。。 沈妤道:“殿下既然到了,就进去拜见贤妃娘娘罢,刚好傅侧妃也在娘娘身边伺候。” 说着,她施了一礼,与他错身而过。 宁王站在原地,有一瞬间,他以为沈妤在吃醋。可是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了,沈妤是担心沈妘受委屈。 为了安抚沈妤,他也必须好好对待沈妘。 少倾,他转身道:“围场上刀枪无眼,你要小心。” “多谢殿下提醒。” 却不知,这一切被陆行舟尽收眼底,而且,他还在人烟稀少之处拦住了她。 沈妤脚步一顿,眼底尽是寒霜:“世子这是何意?” 陆行舟生的剑眉星目,穿着一身月白色直身,上面绣着青竹,玉簪束发,显得更加俊逸温雅。 他站在沈妤面前,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他的目光很是贪婪。 沈妤不自在的转过头:“世子有什么话要说吗?若是你要叙旧,完全没有必要,若是你要替崔葇道歉,我也不会接受,若是你要寻仇,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陆行舟心中刺痛。前世的沈妤面对他的时候,一向是温言软语,而现在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她也是夹枪带棒,不给他好脸色。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肯和他说话,无论她怎么讽刺他都可以。 他呼吸一滞,道:“多日不见,你一切可好?” 沈妤面容冷漠:“这好像不是陆世子该问的。” 他闭了闭眼:“我只是想见见你。” 沈妤突然笑了:“陆世子,昔日流言还未散去,你已娶妻,我还未嫁,未免瓜田李下之嫌,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说着,她举步离开。 陆行舟三两步就拦在了她面前,目中是说不出的缠绵:“阿妤。” 沈妤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陆行舟,有些话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要做什么?” 他面露愧疚:“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沈妤冷笑道:“你既知对不住我,就该远离我,而不是在这里惹我厌烦。” 他声音喑哑,死死握着手:“这么久,我一直尽量不见你,说服我自己可以过普通人的日子,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娶妻生子,可是最终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找机会见你一面。” 沈妤笑容讥诮:“陆世子在与我说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妻子的感受?若是我没记错,她可是因为你才对付我的。”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沈妤一看到他,前世那些怨恨就涌上心头。可是她不能在这里和他争吵,只能压低了声音道:“你若还有点良心,就离我远远的。” 陆行舟面容苦涩:“我知道,我犯下的错不可原谅,也不指望你能原谅我……” “你希望我放过陆家是吗?”沈妤道,“你应该知道,我和陆家的仇恨有多大。陆家对你有养育之恩,可是却与我无关,你无权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陆行舟深吸一口气:“我没想让你放过陆家,我只是……” 沈妤懒得和他周旋,就要离去。 “阿妤,你知道我的身世了是吗?” 沈妤唇角挑起:“你也想争那个位置?那你就放马过来罢,谁输谁赢,各凭本事。” 面对这样的沈妤,陆行舟很是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再者,我欠你良多,只要你想要的,我不会与你争。” 沈妤猛然回头,笑容凌厉:“你可知,我一直想要你的命?” 陆行舟笑容凄然:“前世本就是我害了你,我还你一条命,不冤。只是,我还没有报仇,等报了仇,我这条命,随你处置。” 反正他的身世那么肮脏,这条命还给沈妤也不值什么。 沈妤扬眉:“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话吗?” “阿妤,我们在一起生活多年,我知道你很多事,可是我没有告诉景王一个字,你难道还不愿意信我吗?”陆行舟苦笑道。 沈妤了悟:“你想与我合作除掉景王?” 陆行舟点头:“你相信我,我对景王的恨意不比你浅。” 沈妤思忖片刻,微微一笑道:“你可要想明白了,就算你与我合作,我对陆家也绝不会手软。” 陆行舟点头:“我知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枪易躲 “但你还是会想办法阻止我是吗?” 陆行舟迟疑了一下道:“是。” “很好。”沈妤淡淡一笑,“那我们除了合作除掉景王外,没有任何关系,陆家人能不能杀了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着,就转身离去。 陆行舟的手无力的垂下,少倾还是忍不住道:“阿妤。” 沈妤若无其事道:“世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行舟声音低沉:“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的心意不假,虽然我前世做错了很多事。若是还有可能,我会用一生弥补你——” 沈妤笑容嘲讽,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他腰间佩戴的香囊,她思绪一顿,然后淡然的转过目光。 “世子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尤其,你欠我的何止一点半点?前世我一心一意喜欢你,是我眼瞎,我死在你和沈妗手里,也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我的家人做错了什么,沈家做错了什么?你为了帮助沈妗登上后位,为了景王登上皇位,你到底背地里替他谋划了多少,如何除掉他的敌人,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更别提,陆家很早很早,欠了沈家两条人命。说起来,你们陆家的男子可都是痴心呢。” 陆行舟自然知道她说的两条人命是什么,他也知道是长兴侯为了替太后守住那个秘密背后放冷箭杀了沈庭,护国公主也也间接因长兴侯而死。 所以,他有什么立场让沈妤放过陆家呢?就连他自己,也恨太后,恨太后为什么要生下他。 他明明知道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却鲜少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一看到太后,就想起自己肮脏的出身。若非因为自己,长兴侯又怎么会杀了沈庭,若非因为杀父之仇,他或许还有机会赢得沈妤。 他能做的,只能是提醒长兴侯和陆行川,小心沈妤,让他反过来去对付沈妤,他是做不到的。 身份见不得光,喜欢的女子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觉得他两世都活的都像一个笑话。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默了默,他道:“阿妤,若是我不阻止你对付陆家,不阻止你找太后报仇,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我发誓,我会一生待你好……” “陆行舟,你觉得还有可能吗?”沈妤冷笑道。 这话说出来,陆行舟自己都觉得可笑。 是啊,一切早已无法挽回,注定了,沈妤不会再是他的了。 “再者,世子已然娶妻,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说了也只会显得你更虚伪。” “是因为他吗?”陆行舟目光复杂。 沈妤微怔,明白他说的是郁珩:“这与你无关。” 陆行舟笑容苦涩:“我早就知道,楚王一直喜欢你,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只是,他真的不适合你。你应该知道,他是先太子嫡子,就算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皇帝也不会放过他,关于他的命运,想来你早就知道的……” “陆世子,你操心太多了。”沈妤打断道。 她不想从陆行舟口中听见关于郁珩的事,陆行舟和郁珩无法相提并论。 陆行舟只觉得,身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他艰难开口:“看来,你果真是喜欢他的。” 沈妤不想再和他纠缠,道:“若是世子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关于合作的事,我会考虑的。” 陆行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许久,才转过身。 可是,不经意间却和崔葇悲愤嫉恨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陆行舟不理会她,一脸冷漠,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崔葇小跑了几步,到底没有敢追上去。万一被被别人看到陆行舟对她冷漠的态度,她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痛使她保持清醒,没有一气之下找沈妤算账。 方才她离得远,虽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却看到一个和往日完全不一样的陆行舟。 陆行舟在面对她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疏离,甚至连话都懒得和她说几句。可是在面对沈妤的时候,他的脸上和眼中充满了小心翼翼和情思缱绻,沈妤明明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他还是面容不改。 看起来,他果真是喜爱极了沈妤。 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沈妤能得到的她得不到?那明明是她的夫君啊。 她虽然怨陆行舟,可是她最恨的还是沈妤。她和陆行舟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是沈妤却在这里和陆行舟幽会! 难道沈妤还是对陆行舟旧情难忘,陆行舟是要想办法休了她娶沈妤过门吗? 这么一想,她心头越发恐慌。属于她的丈夫,凭什么要拱手让人?尤其她不能忍受陆行舟将一颗心都给了沈妤。 婢女扶着她:“夫人,您身体不舒服吗?” 崔葇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漠然道:“没事,我们回去罢。” 她已经联合谢苓芸对付了沈妤,万万不能再动手了——即便她恨不得沈妤赶紧去死。 而且,陆夫人那么恨沈妤,一定比她更着急杀了沈妤,根本用不着她动手。 她只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这个时候,陆行川刚好在帐篷里思考如何准确无误的杀了沈妤,陆行舟就进去了。 他忙抬起头:“大哥怎么过来了?” 陆行舟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和父亲计划着在狩猎的时候对沈妤下手?” 陆行川用帕子擦拭着一张弓,嗤笑一声:“大哥的消息真是灵通,看来你果然是很关心沈妤了。果然,母亲说的不错,你靠不住,一颗心早就被沈妤勾去了,为此连兄弟姐妹都不要了。” 陆行舟面色一沉:“二弟!” 陆行川仰着脖子道:“难道大哥又要否认?行皓和灵雨可是我们的嫡亲的弟弟妹妹,你不为他们报仇,难道还不许我动手吗?” 陆行舟皱眉:“二弟,沈妤不是能够轻易除掉的人,小心被她反过来算计了。” 陆行川十分自信道:“大哥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将沈妤置诸死地。要知道我的箭术可是父亲亲手教的,百发百中,就是陛下也赞赏过我呢。狩猎的时候那么混乱,一箭射死沈妤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二弟,莫要轻敌,京城和战场不同。” 陆行川不屑道:“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厉害,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明面和她碰上,在背地里放箭总行了罢。” 虽然陆行舟愧对沈妤,但是也不想陆行川去送死。他一脸严肃道:“不许去!” 陆行川不悦道:“大哥,你是侯府世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了?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狠毒的女人,弃家人于不顾?” 陆行舟冷冷道:“你回京城的日子也不短了,想来也暗地里打听到了沈妤不少事,你当真以为一个敢和景王作对的人,会轻易被你除掉?” “都是一些阴谋诡计罢了,她会难道我就不会了?”陆行川不服气。他很相信他的箭术,一定能成功杀了沈妤的。 陆行舟警告道:“总之,这次狩猎你老老实实的,永远不要去招惹沈妤。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大哥,你真是鬼迷心窍了!”陆行川又急又气又不甘心。 陆行舟冷哼了一声,走出帐篷,转而去了长兴侯的帐篷。 没一会,陆行川就被长兴侯叫去了,警告他不许在围场对沈妤出手。 陆行川只能忍下怨气答应了,回来后就找人去盯着沈妤了。 他们不让他动手,他偏要动手,总之,他必须在狩猎结束前要了沈妤的命! 沈妤回去的时候,自家的帐篷已经扎好了,里面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如果忽略里面一个人的话。 见她回来,纪晏行放下茶盏,站起身迎过去,脸上的笑容满是戏谑。 沈妤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几案上的茶盏:“纪世子可真是不客气。” 纪晏行似乎没看见她对自己的嫌弃,笑嘻嘻的凑过来道:“都是老相识了,自然不必那么拘谨。” 沈妤面色晦暗不明,翩然落座:“世子来此有何贵干?” 纪晏行一撩袍子,坐在她对面:“我以为,宁安妹妹是希望我过来的。” 沈妤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睫掀起:“哦,世子知道我要做什么?” 纪晏行唇畔勾起,多了几分邪肆:“我想,宁安妹妹是需要我帮忙的。” 这是皇家狩猎,伺候的人可以进来,但是那些保护在沈妤身边的人,却是不能进来的,所以沈妤若想成事,自然要另找人相助。 沈妤没有言语,垂眸看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良久她,悠然开口:“世子为何要帮我?” 纪晏行微微皱眉:“帮你还需要理由吗?” 沈妤笑了一声:“世子可别说的如此义薄云天,帮我不就是帮你自己吗?世子如此机敏,想来不必我说的太明白吗?” 纪晏行心知沈妤已经知道了纪家和慕容国相互通信的事了,原想着让沈妤对他生出些许感激,现在看来这一招对她没用。 她实在是太理智了,想骗她根本就不行。 他叹了口气,很是惆怅的样子:“宁安妹妹何必拆穿我,给我留几分面子不好吗?” 沈妤一向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淡淡道:“怎么,世子不打算帮忙了吗?” 纪晏行赶紧道:“自然帮,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妤轻笑出声,道:“那次在严家,世子射出那几箭为洹儿出了气,不知震惊了多少人。原以为世子是个无所不为的纨绔,没想到竟有如此高超的箭术,宁安也心生佩服。” 纪晏行瞬间了然,把玩着手上的茶盏道:“长兴侯也在战场多年,他的箭术无人能敌,后来虽然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待在京城,幸而陆行川的箭术得到了他的真传,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和陆行川比试一番。” 沈妤微微一笑:“我想,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纪晏行朗笑一声:“我自然是竭尽所能帮你达成心愿。” 沈妤起身施了一礼:“如此,宁安就先谢过世子了。” 纪晏行挑挑眉:“只是口头上一句谢,怕是太简单了。” 沈妤敛容:“世子想要什么谢礼?” “听闻宁安妹妹厨艺很好,不如回到京城后,你就将各种点心都做一些送到镇北王府罢。”纪晏行笑意浓郁,冲她眨了眨眼睛。 几碟点心,沈妤还是可以答应的。她唇角微挑:“只要世子不嫌弃就好。” 话说清楚了,纪晏行还赖在这里不走,苏叶在一旁看着,气的直瞪眼。偏偏纪晏行这人脸皮厚,总是能找到话题和沈妤说,沈妤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过了许久,他才离开,临走前还看了苏叶一眼。在苏叶看来,这就是挑衅。若非看在沈妤的份上,她一定会忍不住赶他出去的。 沈妤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好笑道:“好了,别生气了,毕竟我们有求于人。” 苏叶轻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是楚王殿下送给您的人,想向楚王殿下挑衅。” 紫菀抿唇轻笑:“瞧你这副生气的样子,咱们姑娘不是没搭理他几句么?” “可是他也太明目张胆了。”苏叶想不明白,“堂堂世子,怎么能如此厚脸皮呢?” 若是换成楚王,是绝对做不到的。 只可惜,楚王为了避嫌,即便也到了狩猎场,也必须装的一路车马劳顿,身体虚弱,要多多歇息。这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沈妤想了想,道:“苏叶,楚王以前没有来参加过狩猎罢?” 苏叶连连点头:“是呀是呀,但是为了能见到您,他冒着被大景陛下怀疑的风险来了。” 紫菀观察着沈妤的神态道:“而且,楚王殿下身体不好,说不定真的会生病的。” 苏叶赞同的点头,又赶紧摇头道:“所谓身体虚弱,不过是瞒过皇帝罢了,这些年有段大夫为殿下调理身体,殿下身体一直很好呢,否则,殿下怎么还能习武呢?” 沈妤哑然失笑,道:“你不必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苏叶轻声道:“姑娘,虽然奴婢现在是您的人,可是奴婢还是觉得,楚王殿下才是真的对您好的,您可不要被纪世子骗了去,他除了一张脸说得过去,其他的可是比不上楚王殿下的。” 沈妤轻咳一声,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我知道。” 苏叶笑容满面:“您明白楚王殿下对您的心意就好。” 第二天,狩猎正式开始。 皇帝骑着马,在最前面,身边是无数护卫,身后则是一众皇子和臣子。 皇帝率先射出一箭,一道响亮号角声响起,接着是重重的马蹄声。有人将林子里的兽类驱赶出来,它们受到了惊吓,纷纷四散奔逃,发出一阵阵鸣叫。 马儿向前跑着,带起一阵尘土飞扬,无数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开始张弓搭箭。 沈明洹穿着一身白色的骑马装,虽然年纪小,现在一看,更显得英姿勃发了。他旁边是严苇杭,两人慢慢的骑着马,似乎在说什么。 沈明洹点点头,四下环顾,突然咧嘴一笑,朝沈妤招招手。沈妤也冲着他微微一笑,沈明洹一拍马儿,马儿就快速跑开了。 远处的看台上,是很多夫人姑娘,看到前面的激烈的狩猎情景,她们也很是激动。 怀庆公主亦在其中,并且目光一直追随着沈明洹。 许是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她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又和宫女离开了此处。 沈妤心里暗暗叹息,看来怀庆公主还是无法释怀。不过,她已经尽力了,不可能再去劝慰她。 沈妤到底是不放心沈明洹的,所以她一直在围场寻找着他,当他的身影隐没在人群,沈妤才怅然的舒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紫菀看出了她的担忧,轻声道:“姑娘,您放心罢。公子自从进了军中,武艺精进了不少,再者,有严二公子和纪世子看着他呢,公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沈妤笑道:“你说的不错。” 沈明洹已经长大了,她的确没必要太过担心了,只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沈妤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突然想到她近来没有见到严卉颐,也不知道周家那个表妹如何了。 是以她便去了看台上,却是只见周大夫人,不见严卉颐的身影。 众人见沈妤到了,纷纷起身见礼,沈妤微笑颔首,却到周大夫人身边去了。 周大夫人慈眉善目的样子,不时地皱眉,似乎看到这么多兽类被杀,于心不忍。 沈妤与她寒暄了几句,微笑道:“昨日我听闻卉颐也来了,怎么不见她人影?” 周大夫人笑容温和:“常在听卉颐提起郡主,果然,郡主和卉颐关系很好。” 沈妤道:“卉颐温婉贤淑,是京城闺秀的典范,我自然是愿意与她结交的。只是她现在嫁了人,很多时候不方便见面。” 周大夫人笑容不改:“卉颐能有郡主这样一个朋友,着实令人欣羡。若是郡主不嫌弃,常去周家坐坐也是可以的,或者也可以邀卉颐出府小聚。” 沈妤看着前面的围场,道:“卉颐常与我说,周大夫人为人宽和,通情达理,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能给您做儿媳,是她的福分,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有您这句话,我也可以放心去周家叨扰了。” 周大夫人的眼睛几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仍是笑的一脸慈和:“郡主身份尊贵,愿意到周家去,是我们的荣幸。” 沈妤状若无意道:“周大夫人说笑。这京城谁不知道,宣国公夫人是周老夫人的独女,国公夫人又与皇后娘娘是姑嫂,感情一向要好,卉颐又是皇后娘娘疼爱的侄女,恰好由皇后娘娘做媒,嫁到了周家去。周家的身份,自然是极为贵重的,我能去周家叨扰,是我的荣幸才是。” 周大夫人面色一僵,瞬间恢复如常:“郡主说笑了。” 沈妤笑道:“我可没有说笑。京城这么多闺秀,若论起谁身份最尊贵,应该是卉颐。难得她不自持身份,仗势欺人,反而是温婉贤淑。当时我还在猜测,卉颐这么好的姑娘,皇后娘娘和国公夫人肯舍得嫁给谁家去,没想到是周家,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周大夫人听出来了,沈妤哪里是与她寒暄,分明是在提醒她,严卉颐的出身高贵,又有皇后撑腰,就算你是婆婆也不能为难她。 其实周大夫人就是看准了严卉颐温婉的性子,才敢拿婆婆的款,明里暗里让成桢往周陵眼前凑。 她只能笑道:“郡主说的是,能有卉颐这样的好儿媳,是周家的福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沈妤就告辞了,然后去寻严卉颐。 可奇怪的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人在何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功亏一篑 沈妤到了周家的帐篷,发现只有几个婢女和两个嬷嬷在里面说笑。 看见沈妤进来了,赶紧过来行礼。 沈妤四下环顾,发现没有严卉颐的影子,问道:“你们少夫人在何处?” 一个婢女低头道:“回郡主,少夫人一早就出去了。” “是去观看狩猎了吗?” 婢女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也许少夫人只是出去走走。” 默了默,沈妤淡淡道:“既如此,我就去别处寻她罢。” 出了严家帐篷,沈妤又四下转了转。少倾紫菀回来了,沈妤立刻问道:“怎么样,可找到卉颐了?” 紫菀摇首:“并未发现她的踪迹。” 沈妤面色凝重:“奇怪,她到底去哪里了。” 紫菀道:“许是少夫人只是觉得闷了,想出去走走?” 沈妤道:“卉颐一向是个端庄贤淑的女子,怎么会丢下婆婆自己去别处呢,就连周家的仆婢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实在是令人生疑。” “姑娘的意思是……” 沈妤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紫菀惊讶:“难道是有人要害周少夫人?” 沈妤黛眉微蹙:“我不知道,当务之急先把人找到。” “苏叶,你悄悄去楚王的营帐,请他帮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要悄悄地寻找。” 苏叶见沈妤表情这么郑重,也一脸肃然道:“奴婢这就去。” 可是才刚转身,她就面色一喜:“姑娘,您看。” 沈妤往前面一看,却是一袭白衣的郁珩,他面上含笑,径直走向沈妤,明显就是借机来看沈妤的。 紫菀几人都识趣的退后一步,郁珩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阿妤。” 他身材颀长,如松似竹,端的是风姿华茂,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很容易就能迷惑人心。 即便京城贵公子众多,也及不上他的风姿——也许,只有纪晏行能和他相比了。 这个时候,沈妤自然没有心情欣赏美色了,她低声道:“郁珩,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郁珩也收了笑容:“出什么事了?” 沈妤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怀疑,有人要害卉颐。” * 其实,郁珩和严卉颐并不相熟,他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只要沈妤让他做的,他自然要尽心尽力。是以,他立刻派人分开寻找了。 “对了,还有周大夫人。”沈妤道,“派个人去盯着她。” 郁珩道:“你怀疑她?” 沈妤轻轻一笑:“不过是直觉罢了,我觉得周大夫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慈和善良。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先派人盯着她总没错的。” 郁珩有些吃味:“你这么关心她?” 沈妤有一瞬间的迷茫:“你说的是谁,严卉颐吗?” 郁珩轻咳一声,微微偏过头去。 沈妤抿唇一笑,璀璨夺目:“她是我朋友,我多关心些她有什么不对?” 郁珩暗自腹诽,他可没见过沈妤这么关心他的事。 沈妤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知怎么,她觉得这样的郁珩多了几分可爱。 陆行舟说的话又出现在她耳边,原来前世的时候陆行舟早就知道郁珩对她的心思了,可是他出于自己的私心,为了娶她帮助沈妗,一直不让她察觉到此事。 现在想来,她和郁珩之间,或许真是有缘分的…… 郁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不虞:“陆行舟去打扰你了。” 果然,他知道了。沈妤也不打算瞒他,道:“是,他在路上拦截住了我。” 郁珩讥笑一声:“果然,他还是贼心不死。” 他给过陆行舟机会,是陆行舟不懂得珍惜,即便陆行舟现在发觉自己喜欢沈妤,要重新得到她,他也绝不会相让。 沈妤其实没必要向他解释,可是一想到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一颗心便不由自主的软了。 她轻叹一声:“我和他,再无可能,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郁珩凝视着他,眼神有些幽怨:“可是,你还是听他说了那么久的废话。” 沈妤失笑:“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罢了,你不要多心。” 郁珩不知前世陆行舟和景王的恩怨,自然想不到陆行舟会与沈妤合作除掉景王。 但是郁珩还是有些担心。 他知道纪晏行也对沈妤存了不好的心思,可是他从未将纪晏行当成过敌人,因为他很清楚,沈妤不喜欢他。可是陆行舟不一样,在他不在京城的那些年,沈妤可是一直喜欢陆行舟的,并且闹得人人皆知,可见在沈妤心里,陆行舟多么重要。即便后来沈妤主动放弃了,他还是不放心。 他生怕陆行舟到沈妤面前说几句好听的话,沈妤心一软就答应了。 而且,沈妤已经及笄,想来有不少人打她的注意,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他不想沈妤看出什么,面色平淡道:“我知道。” 半个时辰后,有护卫前来禀报:“殿下,经过属下打探,发现周少夫人好像去了后山。” “后山?”沈妤与郁珩相视一眼,“这里是围场,有野兽出没,她去后山做什么?卉颐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郁珩安抚的看她一眼,问道:“可曾发现打斗的痕迹?” “并无。” 沈妤急切道:“我不放心,还是要尽快早到她。” 郁珩拉住她的袖子:“我赔你一起去。” 其他人假装看不到两人的亲昵,纷纷低下头去。 沈妤面色有些羞赧,轻轻挣扎了一下,可是在挣脱不开,只能由他去了。 此时,山崖下面一个山洞里,严卉颐正缩在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她面色慌乱,蓬头垢面,衣服也被划破了,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多处划痕。而外面荆棘丛生,显然是因为它们受的伤。 她屏住呼吸,一双眼睛慌张无措,小心翼翼的往外面探去。 只听到风声飒飒,半人高的草随风摇晃,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嘶鸣。再仔细看去,发现草丛沾染了不少鲜血,一只只剩下枯骨的手臂躺在芦苇丛中。 严卉颐吓的捂住了嘴巴,眼睛里流淌出泪水。 这是她的贴身侍婢兰雨的尸体,可是为了救她,被野兽分食了。 野兽好像还在这里,她若是出去,很可能会被吃掉,而且这里是山崖下,她也找不到出路,可若是不想办法回去,被人发现了,她的名声也就没了。 无论如何,她都是死路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风好像越发凉爽了,太阳也渐渐西斜。高大浓密的草丛摇晃的愈发厉害了,野兽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严卉颐生怕被野兽发现,整个身子挤在小小的石洞。可是野兽好像发现了她的躲在了何处,迈着轻缓的脚步,朝这边走来,一双眼睛闪动着幽光。 严卉颐分明认出来,这是一头狼。 她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反正就算没有被狼吃掉,她也会因为名声没了而自尽。 似乎闻到了她的气味,狼很快走到了洞穴后面,脚步顿了顿,又快速朝这边扑过来。 严卉颐只觉得眼前一黑,闭上眼睛惊呼一声,快速站起身,刚好和那双凌厉的眼睛碰到一起。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用进全身力气逃跑。可她只是个弱女子,怎么能跑过一头狼呢?才跑了没几步,狼就一跃而起,似乎马上就要扑到她身上。 这时她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了,在地上滚了一圈,眼睁睁看着狼朝她扑过来。 她紧闭双眸,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被狼啃食的疼痛。只听到一声哀嚎,扑通一声,狼倒在了地上。 她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那只狼身上插着一支箭,闪着幽光的眼睛凝视着她,却是一动不动。 严卉颐往后缩了缩,环顾一圈,寻找这支箭从何处射过来的。 很快,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抵着地面的手也紧紧抓住了一颗石头,警惕着看着前方。 “姑娘,好像在那里。”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严卉颐心里燃起了希望。 果然,就看到紫菀扶着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女子疾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却是楚王郁珩。 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思考郁珩为何和沈妤在一起了,她喜极而泣,艰难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朝沈妤走去。 “卉颐。”沈妤急声道。 沈妤见她走路的姿势,猜到她受了伤,忙让云苓扶住她。 严卉颐激动而意外:“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沈妤见她一身狼狈,蹙眉道:“我们如何找到这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会独自到这里来,这里很危险。” 严卉颐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剧痛,面露悲戚:“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人推下来的。兰雨她……她为了救我,被狼吃了……我躲在一个洞穴里,可是还是被狼找到了,若非是你们及时相救,恐怕我就活不成了。” 沈妤道:“这次能及时找到你,是楚王殿下的功劳,方才杀死狼的那一箭是元护卫射出来的。” 严卉颐就要向元骁道谢,元骁拿着弓箭,拱手道:“周少夫人不必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严卉颐性情温婉,从不与人结仇,是谁要下这样的毒手?而且,严卉颐可是她的朋友,敢害她的朋友,背后之人好大的胆子! 她心中如火烧一般,面上却却十分冷静:“看来,背后之人是下决心要将你置诸死地,就算你今天没有被野兽吃了,也逃不出去,明天一样会被吃掉。你一夜未归,自然会被人大肆宣扬,就算侥幸被人找到了,你的名声也没了,依照你的性子,自然不肯苟活于世。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死无疑,背后之人手上不沾一点血,就将你除掉了。” 严卉颐面色苍白:“我想不到是谁要害我。” 沈妤冷冷一笑:“是啊,到底是谁那么恨你,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置你于死地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严卉颐这么善良的姑娘,根本想不出她会得罪什么人。 “既是没有得罪人,想来是挡住别人的路了。”沈妤意味深长道。 严卉颐一怔,思虑片刻,面露震惊:“怎么可能,她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吗?” 沈妤眸色森然:“成桢的身份,是不能参加秋狩的,再者,她也没有那个能力收买人在这里害你。” 严卉颐声音微颤:“难道是……” 沈妤叹道:“卉颐,我想,狩猎结束后,你该回严家去看望一下国公夫人了,然后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严卉颐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我自认为我做到了一个儿媳该做的,对她也很是孝顺,将成桢当成周家小姐对待,她为何要害我?” “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时,郁珩道:“阿……宁安,天色晚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将周少夫人送回去罢。” 严卉颐行礼道:“多谢殿下。” 郁珩一派淡然,看不出情绪:“不,救了你的不是我,你也没有到后山来过。” 严卉颐看着面上含笑的沈妤,心中了然:“我明白了。” 在元骁的带领下,几人出了后山,未免被人看到,郁珩先离开了。 此时,太阳已经要落下,沈妤带着严卉颐回到了沈家的帐篷。 外面的婢女连忙行礼:“郡主……”一抬头,面露惊讶道,“少夫人,您受伤了?” 严卉颐没有说什么,由云苓和紫菀扶着进了帐篷。 原本正在喝茶的周大夫人突然抬头,手一哆嗦,茶盏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她看着严卉颐,怔忪了一会,又面色惊慌道:“郡主,卉颐这是怎么了?” 严卉颐被扶着坐到榻上,声音细弱道:“母亲,我原本带着兰雨四处走走,可是却迷了路,而且还崴了脚,受了伤,多亏郡主找到了我,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可是兰雨却不知去了何处,还请母亲派个人去找一找,她毕竟是我陪嫁过来的。” 周大夫人眼睛一跳,目光闪过一抹阴郁,看向沈妤。 沈妤微笑道:“卉颐说的不错。原本我想与她一起去看狩猎,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人。围场上常有野兽出没,我生怕她乱走遇到危险,是以赶紧派人去找,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呢,不过,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可见卉颐福大命大,才能化险为夷,这就是素日积善行德的好处了。” 周大夫人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沈妤难道不是在指桑骂槐吗? 她笑着道:“这次真是多谢郡主了,等狩猎结束,我一定亲自登门去沈家道谢。” 沈妤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我和卉颐是好朋友,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不用劳烦您了。幸好国公夫人和皇后娘娘没有参加狩猎,否则,她们知道了一定会担心卉颐的。” 周大夫人轻叹一声:“郡主说的不错,皇后娘娘和小姑一向疼爱卉颐,若是此事被她们知道了,定然要心疼了。依我看,不若等卉颐养好伤再告诉她们,免得让她们担惊受怕。” 严卉颐一向懂事体贴,她虽然知道这个婆婆的心思不纯,还是赞成道:“母亲所言极是,儿媳也不愿让她们为我担忧。” 周大夫人心思纷繁。照理说,严卉颐是她外甥女,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而且出身高贵,温柔娴静,知书达理,是个做儿媳的好人选。说起来,对比一下周家和严家的门第,周陵能娶到严卉颐,的确是高攀了,她也该满意的。 可是严卉颐再好又有何用,谁让她挡了成桢的道呢? 成桢的身份,自然不能嫁给周陵做正妻的,但若是做继室,则没有那么高的门第要求。看在她是自己侄女的份上,周老夫人也会同意成桢做继室的。 而宣国公夫人出身周家,就算没有严卉颐,周家还是能继续攀附严家的。 可是,谁会想到,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严卉颐竟然被沈妤救了呢? 实在是功亏一篑! ------题外话------ 作者菌卡文,卡死了。今晚捋一捋思路,明天再多更新些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箭难防 周大夫人以为自己的好婆婆形象伪装的很好,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在沈妤面前露出了破绽,但是这次功亏一篑,就不能在短时间内对严卉颐下手了。 只是,却也无法尽快将成桢嫁给周陵做继室了,在她看来,让成桢用表姑娘的身份寄居在周家,实在是委屈她了。 都怪皇后,为何要让严卉颐嫁给周陵,偏偏周老夫人也喜欢严卉颐,所以没有多加思考就同意了,她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沉住气,又关心了严卉颐几句,嘱咐她好好养伤,就出了帐篷。 却是吩咐身边人道:“去,将大公子叫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说。” 沈妤和严卉颐闲话一会,也出去了。 她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声。 风越发大了,云苓为沈妤披上一件披风。紫菀在一旁道:“姑娘还在为周少夫人担心?” 沈妤没有言语,耳边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紫菀又道:“姑娘放心,太医已经看过了,周少夫人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沈妤摇头笑道:“严卉颐不该嫁到周家去的,她并不擅长后宅之事。也可以说,她知道有些人用心险恶,却是不肯说服自己同样用阴险的手段对付别人,这也是她最难能可贵之处。” 紫菀道:“周少夫人还是太善良了。” 严卉颐这样的女子,就该嫁到一个简单又温馨的人家,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书习字,弹琴养花,她不该陷入周家这样的泥潭里。 云苓笑出声来:“姑娘这样为周少夫人着想,感情深厚,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戏文中所唱的。” 紫菀也吃吃笑了:“这话可不能让楚王殿下知道,否则又要不高兴了。” 沈妤屈指弹了下两人的额头:“好啊,你们两个竟然都拿我取笑。” 紫菀捂住额头,求饶道:“奴婢错了,姑娘饶命。” 沈妤嗔道:“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人将你们的嘴缝起来。” 闻言,云苓和紫菀都赶紧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惊惶之态。 一路上说说笑笑,沈妤心情好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日落时分,云霞满天,漫山遍野都被灿烂的晚霞笼罩,风轻轻吹着,凉意越发浓了。 这时候,今天的狩猎也结束了,许多人都满载而归,马上挂着不少猎物,身上还带着弓箭,喧嚣声越来越近。 紫菀指了指前面:“姑娘,今天的狩猎结束了,想必公子很快就回去了,您要不要回帐篷等他?” 沈妤微微一笑:“不必,我去迎迎他。” 说着,就向前面走去。 有个人一直暗中盯着沈妤,见她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飞快的将此事禀告给了陆行川。 陆行川骑在高头大马上,闻言挑了挑眉,看来机会来了。 他刻意放缓了马儿行走的速度,落在了后面。而且现在人多,也无人会注意到他。 他给了马儿一鞭,马儿调转马头去了别处,很快,他就发现沈妤。 此时的沈妤,正在人群中穿梭着,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而眼波一闪,面上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笑容,站在原地等着沈明洹策马过去。她周围有无数人马来来往往,极为杂乱。 陆行川冷冷一笑,心中兴奋。沈妤,这可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现在人这么多,都是刚结束狩猎回去的,而且各个都带着弓箭,就算沈妤被一箭射死,也很难找出凶手。届时,大家只会以为沈妤是被流箭所杀,意外身亡,他完全可以逃脱干系。 眼看着沈明洹就要趋近沈妤,他开始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方向。 他对自己的箭术很自信,可以保证能让沈妤一击毙命。 “洹儿。”沈妤笑道。 沈明洹勒住马,就要下去,突然听严苇杭大声道:“快闪开!” 即便沈妤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中一颤,眸光一瞥,就看到一道凌厉的箭光朝这边飞来,还夹杂着冷冽的寒风。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眼睁睁看着这支箭朝沈妤射过去,却忘了如何反应。 就在那支箭马上要刺进沈妤的心口时,突然又一道锐利的箭气飞过来,只听‘叮’的一声,第一支箭被打偏了,斜插到了地上。 陆行川大感意外,眸光一凛,又抽出第二支箭搭在弦上。 突然,伴随着马蹄声,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躲开,快躲开!” 陆行川一回头,发现是长兴侯策马奔来。就在他回头的时候,一支箭直直飞向他的眉心。电光火石之间,长兴侯将他扑倒在马下。马儿受到了惊吓,张开蹄子不断地踢踏嘶鸣。 可是,躲过了这一箭,又有三箭齐发飞向这里,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陆行川根本就来不及站起身,眼看着三支箭要刺入他的后心、额头和脖子。 长兴侯心头一紧,将他推到一边。霎时间,三支箭重重刺入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 直到陆行川一声呼叫,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朝这里跑来。 宁王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平安无事的沈妤,舒了口气,转而就大声道:“还不快去叫太医过来?” 陆行川双目赤红的看着沈妤的方向,恨意滔天。沈妤却是神色淡淡,看着这一幕。 陆行川将昏死过去的长兴侯抱在怀中,他又是愤恨又是懊恼。 原本他是极有把握一箭射杀了沈妤的,可是不知谁多管闲事救了沈妤,还对他赶尽杀绝。若非长兴侯及时赶来,今天死的就是他了。 当然,身为儿子,自然不想亲生父亲代他受过,只是长兴侯到底还是爱护自己亲生儿子的,所以才舍身相救。 很快,太医就急匆匆赶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陆行舟。 陆行川拽着太医的衣领:“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太医被他勒的呼吸困难,咳嗽着道:“老夫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陆行舟扯开陆行川的手,道:“二弟,不要为难太医。” 陆行川看了陆行舟一会,目光含了几分怨气,轻哼一声,却是放开了太医。 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沉吟道:“两支箭都准确无误的刺进了侯爷的腰椎,一支箭刺入了侯爷的左肩,能不能醒来还不能确定,只怕……” “只怕什么?”陆行川恶狠狠道。 太医一惊,赶紧道:“只怕这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陆行川心中大骇,悲恸涌上心头。他一边自责,一边怨恨沈妤。这一瞬间,他可以肯定,一定是沈妤早就防备着他,所以故意配合他,想趁机害死他。 可是不曾想,长兴侯会及时赶到,所以他活下来了,长兴侯受了重伤。 一辈子躺在床上,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 他双拳紧握,猛然站起身。陆行舟知道他想做什么,拦住他低声道:“二弟,不要冲动!” “可是——” 陆行舟看了一眼沈妤的方向,情绪难辨:“回去再说。” 陆行川恨声道:“总要抓住那个刺客!”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大喊:“快抓住他,抓住他!”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个黑衣人飞快的穿梭在森林,而且手持弓箭。看样子,的确是伤了长兴侯的刺客。 听到动静的禁军一拥而上,将刺客团团包围住。宁王一声令下,很快就将刺客抓住了。 刺客被捆绑着,带到了宁王面前。陆行川疾步行去,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终究只是咬牙道:“殿下,事关家父安危,请殿下将这名刺客交给臣审问。” 宁王轻叹一声,很是惋惜:“长兴侯是大景朝的股肱之臣,没想到竟然有人加害他,本王也深感愤怒,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要禀告给父皇知晓的,让他为长兴侯主持公道。” 陆行川当然知道宁王和沈妤是一伙的,他的话一定是假话,说不定就是要包庇沈妤。 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道:“殿下所言极是。” 大不了他派人暗中盯着这个刺客,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刺客被宁王带到了皇帝面前,陆行川和陆行舟将长兴侯送回了帐篷。此时的陆夫人还在帐篷等着父子三人回去,若是见到长兴侯变成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哭闹呢。 景王远远地看完全程,拳头恨恨的砸在一棵参天古木上。原以为沈妤这次能必死无疑,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死,反而倒霉的是长兴侯。陆家现在可是他的人,陆家出了事,于他也没有好处!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摇头叹息,少倾就散去了。宁王路过景王身边,道:“我现在要去面见父皇,不知三弟是否要一起去?” 景王不冷不热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和二哥一同前去了。” 皇帝刚回到龙帐,就听说了这件事,他也很是震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宁王道:“刺客要射杀长兴侯,所有人都是看见的。幸而刺客被抓住了,若是好好审问一番,兴许能问出幕后主使。” 皇帝皱眉沉思,道:“将那个刺客带过来,再召陆行川和陆行舟、刑部尚书觐见。” 长兴侯替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可是有大功劳的,现在长兴侯被人刺杀受了重伤,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很快,陆行舟等人就到了龙帐,一个黑衣人被人推到前面,跪倒在地。 皇帝沉声道:“就是你要刺杀长兴侯?” 刺客倒是很倔强,面带冷嘲,低头不言。 全公公怕皇帝发怒,指着他道:“陛下问你话呢,快从实招来!” 刺客冷笑两声:“既然被你们抓住了,想必你们也不会放了我,既如此我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陆行川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就像被火团团包围。可是皇帝在此,他不能审问,只能忍下这口气。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是谁指使你刺杀长兴侯?” “无人指使。”黑衣人道。 陆行川怒极,忍不住道:“你胡说八道,若无人指使你,你怎么敢到皇家围场行刺?我父亲到底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要杀他?” “二弟!”陆行舟给陆行川使了个眼色。 陆行川只能愤然退后。 这种时候,皇帝自然不会追究陆行川的失礼,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陆行舟,陆行舟则没有抬头。 皇帝心中暗自惋惜,这么多年,他怕引人怀疑,一直待陆行舟没有多亲近,想来陆行舟也一直认为他是长兴侯的儿子。 现在,陆行舟荣华富贵、家世地位都有,更别提又中了探花,他再让人暗中提携,陆行舟自然是前途无量的。可是他私心里,又想让这个儿子认祖归宗,最好继承皇位,但实施起来却是有困难。 就算他给陆行舟安排一个新的生母,让他恢复身份,就能成功继承皇位了吗?太子还未废掉,宁王和景王又虎视眈眈,陆行舟胜算不大。 当然,他最怕的是事情暴露,遭世人唾骂。 一想到他和太后的事被景王知道了,他对景王的不喜又加深的一层,即便他承认景王有能力,也绝不能让景王登上皇位。不但如此,最好还要除掉景王。一个敢于窥探君主秘密的人,绝不能留着。 全公公见皇帝的脸色越发冷沉了,冷斥道:“在陛下面前还不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长兴侯,还不赶紧说!” 刺客道:“无人指使,就是我自己要找长兴侯报仇。” 竟然是为了报仇,难道长兴侯与谁结过仇? 陆行舟暗道不好,这恐怕是被人设计的。 他立刻道:“陛下,这等贼人既然敢混入围场行刺,那么他说的话也不一定为真。依臣之见,还是尽快处置了他为好,以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陆行川却是以为,陆行舟是怕刺客说出幕后指使是沈妤才急着处置这个刺客,他心下不快,道:“大哥,既然他胆大包天敢来行刺,自然要问清楚,否则,父亲的伤不是白受了吗?” “二弟……” 陆行舟刚要阻止他,他立刻向皇帝郑重行了一礼:“为人子者,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被害成这样?陛下,此事一定另有隐情,求陛下彻查此事,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还父亲一个公道。” 吴山一向办案认真,喜欢刨根究底。他也道:“陛下,二公子所言极是,臣以为,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背后无人,刺客是如何混进围场的?” 刺客冷笑道:“你们不要胡乱揣测了,的确是我自己要来刺杀长兴侯的,反正我落在你们手里也活不成了,有必要说假话吗?” 吴山沉吟道:“那你说说,你为何要刺杀长兴侯?” 陆行舟见实在阻拦不了,只能放弃。 刺客额头青筋暴起,怒意勃发:“我不只要刺杀长兴侯,还要杀了他的儿子,杀了沈家人!” 众人一惊,全公公尖声道:“你这是何意?” 刺客冷声道:“当年长兴侯在驻守边疆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在长兴侯手下做事,也有机会时常在他面前露脸。可是有一天,父亲罔顾军令,居然偷偷回家了,这不是他会做出的事。我当时年纪尚小,问父亲为何偷偷回去,父亲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让我们不必多问,并且连夜收拾东西送我们离开。母亲不肯留下父亲一人,非要知道父亲这么做的原因。 无可奈何之下,父亲只能说出了事情真相。原来,长兴侯要杀定远侯沈将军,却是无意中被我父亲听到了,巧的是,他发现了父亲。父亲原以为长兴侯会发怒,可是他依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与父亲谈笑自若。当时,父亲就明白了,他是活不成了,长兴侯一定会杀人灭口。所以,他才会偷偷回家让我们逃命。原以为我和母亲能成功逃脱,可还没出门口,就有十几个黑衣杀手将我们家包围起来,无论父亲如何求饶,他们都不肯放了我们,并且还提到了长兴侯。 后来,我们一家都被杀了,唯有我跳进枯井逃过一劫。安葬了家人后,我就独自一人四处漂泊,改头换面,生怕被人认出来,否则不但报不了仇,而且小命难保。原本,我想去官府击鼓鸣冤,可是却得到一个消息:我家进了贼,一家人都被贼人杀死,抢走了我们的金银。我知道,这一定是长兴侯的手笔,这样谁也不会将我家人的死怀疑到他头上。 再后来,我听闻定远侯死了,是以我更加确信,杀了我家人的人就是长兴侯,若非因为长兴侯要杀定远侯的秘密被我父亲听到,长兴侯又怎么会对我们赶尽杀绝?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勤学箭术,找机会报仇。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混进了禁军,到了围场,寻机杀了沈家人和陆家人,却是功亏一篑。但是,罪魁祸首陆弘致变成那个鬼样子,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但没能杀了他还是可惜。” 说完这些话,他猖狂的笑了起来。 “我活着杀不了他们,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 谁也想不到,审问刺客,居然牵连出陈年旧事。 刺客说,是长兴侯杀了沈庭,到底是真是假? 别人不知道,但是皇帝却心里很清楚。沈庭被杀,的确是他和太后商议后的决定,执行者就是长兴侯。 他以为,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一场刺杀居然将此事抖落出来了!这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若是有人故意设计,除了景王,他想不到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这样想着,他阴冷的眼神在景王身上停留片刻。景王觉得浑身一冷,再抬头,发现皇帝的目光已经离开了。 他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皇帝不会怀疑他是幕后主使罢? 陆行川没想到问着问着,居然给父亲按上一个谋杀定远侯的罪名,勃然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父亲根本没有理由杀害定远侯,分明是你意图挑拨陆家和沈家的关系。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刺客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就是因为我父亲无意听见了这个秘密,长兴侯派人杀了我全家!后来我想,一定是长兴侯嫉妒定远侯罢?明明都出身世家大族,同样有爵位在身,为什么定远侯是主帅,而他却作为副帅,屈居定远侯之下呢?果然,定远侯死了,他取代了定远侯的位置,沈家也备受打击,倒是你们陆家一直永葆繁荣,节节攀升!” 陆行川终究是沉不住气,狠狠给了他一脚:“再敢胡说,撕烂你的嘴!” 他才不相信他的父亲是这样的人! 陆行舟是知道真相的,他心中五味杂陈:“二弟,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退下!” 皇帝神色凝重:“若有半句虚言,你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话虽如此,实际上他巴不得赶紧将这个人处置了,免得这件事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顺着这件事深入调查,难免不会察觉到她和太后的事。 刺客哈哈一笑:“我今天来行刺,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还有什么可怕的?” 后面,无论皇帝和吴山如何问,他都咬定了是长兴侯杀了沈庭,无人指使他,是他自己要来报仇的。 敢在皇家围场行刺,就算刺杀的不是皇帝,这个人都必须处死。 全公公吩咐人堵了他的嘴,免得他乱喊乱叫被人听到,紧接着,就被拉下去了。 皇帝的心口里口气顺了些,吴山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关于长兴侯谋杀先定远侯一事……” 皇帝面色一沉:“难道吴卿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吗?” 吴山低头道:“臣不敢。只是那个刺客一口咬定是长兴侯暗杀了先定远侯,自然要彻查一番,也免得长兴侯被人随意诬陷,先定远侯九泉之下忠魂难安。” 皇帝重用吴山这样的纯臣,可是有时候吴山也太死心眼了,没看出来他不想彻查吗? “吴卿,你作为朝中大臣,可知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当年沈庭为国捐躯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他是被人暗害。若是现在突然旧事重提,冒出一个背后黑手,朝野上下会怎么想,那些百姓会怎么想?” “可是……”吴山仍旧觉得需要重查。 皇帝声音带了些警告:“吴卿,长兴侯已经变成这样了,现在彻查还有什么意义吗?陆家毕竟和太后有亲,朕不想太后为难。” 吴山即便不情愿,但也只能违背本心,迟疑道:“臣遵命。” 出了龙帐,陆行川愤慨道:“大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是沈妤设计的罢?她可是害了我们父亲的人,你为何还要维护她?” 陆行舟目光疏冷:“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在围场对沈妤动手,你听了吗?父亲也告诉你,不要招惹沈妤,你听了吗?现在出了事,你反倒怪起我来了。若非是为了护着你,父亲怎么会被伤成这样?你只顾着怪别人,没有好好反思自己吗?当那个刺客说他要找父亲报仇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沈妤一定还有后招,所以我阻止你再刨根究底。可是你只以为我在维护沈妤,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好了,父亲还被扣上了谋杀先定远侯的帽子,沈家是受害者,就算要揪出沈妤,也是不能够了。” 听完这番话,陆行川对长兴侯的愧疚更深。是啊,若非是为了保护他,父亲怎么可能会手上,都怪他太自大,不听陆行舟和父亲的劝告,如今可真是损失惨重。 想到这,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陆行舟无奈的叹气:“行了,回去罢。” “可是,这个案子……” 陆行舟淡淡睨他一眼:“放心罢,陛下不会让吴大人彻查的。” 陆行川狐疑:“为何?” 陆行舟眼波深深:“陛下不愿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陆行川僵立在原地,陆行舟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果真是长兴侯杀了沈庭,而且还和皇帝有关?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着实是不敢相信。他尊敬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谋杀忠良之事吗? 若此事是真的,沈妤要害陆家人,也就可以理解了。当然,这仍然不减他对沈妤的怨恨。 “大哥……” 他一回头,发现陆行舟已经走远了,咬咬牙追了上去。 宁王站在远处,看到陆行舟和陆行川走过去,叹了一声:“长兴侯这下算是完了,他也是一名武将,在沙场打过滚的人,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实在是生不如死。” 沈妤面无表情:“这是他罪有应得。”让他死了便宜他了,就让他痛苦的过完下半生罢。 “这对于陆家来说,也是一个剧烈的打击。”宁王笑道,“当然,也是对三弟的打击。” 沈妤道:“是啊,陛下在心里,一定是将这笔账记在景王头上了。不仅如此,我猜测,陛下对景王起了杀心。” 宁王心下一跳,更多的是激动,突然问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厉害的弓箭手?” 其实,那几箭并非是黑衣刺客发出去的,而是纪晏行。只是黑衣刺客故意被人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纪晏行自然能趁乱离开了。 虽然纪晏行素日总是嬉皮笑脸,但是武艺还是很高强的。只是箭术,便无人能及得上。 沈妤微微一笑道:“只要有心,自然能找得到。” 宁王见她有意隐瞒,也不好多问,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和沈妤认识多年,又合作了这么久,却发现根本不了解她。他觉得沈妤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又好像离得他很远,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沈妤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倒映出了点点光芒,璨若星河。看着这双眼睛,几乎能让人一直沉沦下去。 宁王凝视着她的侧脸,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沈妤道:“殿下,这件事还没完呢。” 宁王心思回转,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你放心罢,我明白。先定远侯是我的岳父,我也不希望他白白被人害死。” 沈妤敛衽行礼:“如此,就多谢殿下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王看看周围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苏叶会护送我回去的。” 宁王的眼底隐隐有些失落,道:“好,那你一路小心。” 一路上,到处点燃着火把,将昏黄的天空映成白色。原本今晚应该围着篝火举办宴会的,可是发生了刺杀一事,想来皇帝也没心情举办了,是以许多人都回到了自家的营帐,生火做饭。 不远处,炊烟袅袅,很快就到了沈家的帐篷。 紫菀掀开帘子道:“姑娘今天也累了,用了饭早些歇息……楚……楚王殿下?” 沈妤定睛一看,果然是郁珩。与以往不同,他身上似乎被沉郁的气息笼罩,专注的看着沈妤,却是不发一言。 苏叶眨眨眼睛,拉着紫菀和云苓一起退下了。 帘子落下,郁珩长身而起,缓步行到她面前,幽深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 沈妤眉心微动,微微笑道:“天色晚了,殿下来此怕是不合适。” 郁珩眉眼藏着担忧,还有鲜少见到的责怪:“你为何不与我商议就行动?” 沈妤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笑容收敛:“此事势在必行,没什么好商议的。” 郁珩剑眉皱起,第一次语气严厉道:“你这是以身犯险。” 沈妤略过他,走到几案前坐下:“这是个好机会,既然人家主动送上门,我自然要接招。况且,你是知道的,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郁珩放缓了声音:“陆行川的箭术你不是没有见识过,万一……” 他无法想象,万一沈妤真的被伤到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妤面色坦然:“不会有万一,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郁珩沉声道:“为何你让纪晏行帮你,也不找我?” 莫名的,沈妤心头一慌,却还是面容平静道:“因为你不会同意。而且,纪晏行的箭术比陆行川还要好,他不会失手的。” 郁珩笑了:“你倒是相信他。” 沈妤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选择了沉默。一时间,帐篷里静谧无声,沈妤并没有发怒,没有理会他,也没有赶他走。 过了许久,终究还是郁珩先认输。他轻叹一声:“你说的不错,若是这个计划被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阻止你的,我绝不能看着你以身犯险,即便你有准备也不行。”顿了顿,他轻嗤一声,“纪晏行口口声声心悦你,却配合你上演如此危险的计划,可见他并非全心全意为你着想,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三分真罢了,你可不要太相信他。” 沈妤原本面容微冷,却是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郁珩眉眼弯起,声音清越低回:“不生气了罢?” 沈妤抿唇微笑,面容绝俗,姣若秋月:“我是如此小气的人吗?” 郁珩低声笑道:“自然不是。” “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沈妤将一盏茶推到他手边,“可是,你该了解我,我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所以,你不愿帮我,我只好找别人帮忙了。” “阿妤。”郁珩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妤捧着茶盏,像是没看见他的脸色。 少倾,她突然被带到一个温热的怀抱。她心头一惊,差点轻呼出声。待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他。可是郁珩看起来是个病弱公子,力气却很大,她根本就推不动。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身子弱有一半是装的。 鼻端萦绕着清幽的药草香,她面色微红,颇有些恼羞成怒:“郁珩,你快放开我!” “不放。”郁珩笑声闷闷的,“你可是我未婚妻。” “我还没答应呢,祖母也没答应。”沈妤怕惊动紫菀她们,只能压低了声音。 郁珩温声道:“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反正我们两人的事已经在父亲那里过了明路了。” 沈妤越发羞恼,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再不放开我真的生气了。” 这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次次得寸进尺。 这点力度,郁珩根本不觉得痛,笑声越发悦耳。 但是他也知道凡事该循序渐进,未免沈妤真的生气,过了一会,他就恋恋不舍的放开他了,优雅自如的整理了一下衣袖。 沈妤立刻离他远了一些,道:“若下次你再无礼,就不要怪我了。” 郁珩伸出瘦长的手指,执起茶盏,笑容干净纯粹:“好,阿妤说的话我的都记下了。” 沈妤觉得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而且她好像并非是真的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更不想看到郁珩了:“天色晚了,你该回去了。” 郁珩站起身,拂了拂袖子,叹道:“真想这一切快些结束,届时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见面了。” 沈妤只觉得耳根发烫,好在帐篷点燃着烛火,看不清她脸上染上的薄红。 郁珩见她不搭理自己,笑了笑,出了帐篷。 紫菀几人进来的时候,沈妤已经拿出一本书在看了。紫菀拔下发上的簪子拨了拨灯芯,使烛火更亮一些。 “姑娘,小心熬坏了眼睛,明天再看罢。” 沈妤点点头,殊不知她其实也没看进去,好半天都忘了翻一页。 紫菀将残茶端下去,吩咐人端着晚饭进来。 “对了,方才周少夫人派人来看望姑娘,听闻姑娘差点被箭所伤,很是担心。可是方才楚王殿下在,奴婢就告诉她您受了惊吓正在歇息,打发她回去了。” 提起严卉颐,沈妤问道:“苏叶,周大夫人那边如何了?” 苏叶道:“周大夫人一直在帐篷待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沈妤一边的黛眉挑起:“她倒是沉得住气。” 紫菀道:“也不知道周少夫人哪里不好了,她居然生出这么狠毒的心思。” 苏叶冷哼道:“楚王殿下已经派人去她的老家查问了,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沈妤淡淡笑道:“陆家那边呢?” 苏叶噗嗤笑出声来:“陆家那边可热闹了,尤其是陆夫人哭天抢地。哼,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谁让她想害姑娘。” 陆家的营帐中,陆夫人扑在长兴侯身上哭的撕心裂肺。 虽然她和长兴侯时常发生争执,长兴侯也对太后念念不忘,可是两人毕竟夫妻多年,长兴侯变成这个样子,她自然是悲愤不已。 陆行川跪在地上:“母亲不要这样,都是儿子的错,若非是为了护着我,父亲也不会被人暗害。” 陆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目眩,根本没听见陆行川在说什么。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长兴侯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沈妤害的,沈妤害了陆家好几个人,真是个灾星,她一定要找沈妤报仇。 崔葇扶着陆夫人,擦擦眼泪道:“母亲,父亲已经被人害成这样,您不能也病倒,地上凉,您起身去歇息一会罢,别哭坏了身子。” 陆夫人哭到声音嘶哑:“你们父亲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要这副身子又有何用?沈妤害了行皓和灵雨还不够,还不放过你父亲,我宁愿不要这条命,也要与她同归于尽!” 说着,她就站起身,可是刚站起来又倒下了。陆行舟和崔葇及时扶住她。陆行舟道:“母亲,事情并非是您想的那样,您不要冲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里逃生 陆夫人目光如利刃出鞘,死死盯着陆行舟:“怎么,你还护着那个贱人!你不在乎你的弟弟妹妹,可是现在你父亲被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也不在乎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几次三番与我作对,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陆行舟道:“母亲,您真是误会儿子了。” 陆夫人面容凄凉,恨恨道:“你若心里还有陆家,还有你父亲,就该先想办法杀了沈妤,而不是在这里阻止我!” 陆夫人到底是长辈,所以陆行舟没有解释,任由陆夫人责骂,只是吩咐人好好扶着陆夫人,不要让她出这个帐篷。 而陆行川也一反常态,劝陆夫人去歇息。 陆夫人如提线木偶一般,失魂落魄:“行川,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你也不为你父亲报仇了吗?” 陆行川磕了一个头,又是愤怒又是愧疚:“是儿子不孝,若非父亲为了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母亲若是心里有气要罚就罚我罢,只是现在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你——” 陆行川快速打断:“母亲,不是儿子要放任凶手活着,实在是因为沈妤狡猾多端。但是儿子向您保证,等过了这阵风头,沈妤放松了警惕,儿子一定会除掉她,但是绝不能死在咱们手中。” 陆行川现在无比后悔因为自己的轻敌造成现在的局面,他算是看明白了,沈妤这个人很是狡诈,要对付她必须剑走偏锋。 陆夫人无言以对,神情讷讷。 陆行舟虽然不赞同陆行川的话,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陆夫人。他也附和着道:“母亲,二弟说的对。就算要找沈妤报仇,也要等这阵风头过去。您今天也看到了,沈妤是猜到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故意装作上当的样子,趁机害了父亲……” 陆夫人面色惨白,瘦弱的脸颤抖起来:“这样说来,还是我害了你们父亲了?” 默了默,陆行川道:“这不怪母亲,都是我考虑不周,才会上了沈妤的当。” 陆夫人又扑在床边哀哀痛哭起来,她生出几分后悔,若非是她一定要在围场杀了沈妤,陆行川就不会行动,长兴侯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当然,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迁怒别人。她这点后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在她眼里,一切都是沈妤的错,谁让沈妤那么狡诈,不肯乖乖上当呢? 陆行川则和陆夫人一样的想法。 陆夫人又哭了许久,终究还是哭晕了过去,被婢女扶着下去歇息了。崔葇一直在陆夫人身边伺候,指望着陆行舟能看到她对婆母一片孝心的份上回心转意。 可是,陆行舟并未多看她一眼。 崔葇终于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心有多冷,他说出口的话从不会改变,也绝不会忘掉沈妤。 长兴侯为保护陆行川被刺客刺杀受了重伤一事,是很多人都亲眼所见的,很快就传扬开来。但是,他们更为好奇的是,刺杀长兴侯的人到底是谁派去的,又和陆家有什么恩怨。 尽管此时瞒的紧,但到底还是传出了风声,足可以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浪了。 “姑娘,虽然大家不敢大肆讨论,但是还是有人在私下议论。想来,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那个刺客刺杀长兴侯是为了寻仇,当初是长兴侯暗杀了老侯爷。”紫菀走到门口,轻轻地为沈妤披上一件外衣。 秋意渐浓,早上的风越发冷了,围场草木繁盛,显得风声更大。沈妤望着头顶如洗碧空,长叹一声:“如此甚好。” 紫菀道:“可是这只是一些流言蜚语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如何找得到证据呢?” 沈妤笑容怅惘:“有些时候,只需要一些流言蜚语就够了。陆家自诩世家大族,风清气正,若这些流言四处传扬,我看他们还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 皇帝想要隐瞒此事,凭什么?为了掩盖他和太后之间的丑事,别人的家人就活该受死吗?身为皇帝,自然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但这也不是随意杀害别人的理由。 若是沈庭真的是为国捐躯,对于沈家来说,这是一件伤心事,但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若是为了掩盖皇室丑闻被人暗杀,这就是一种屈辱了。沈庭身为战功赫赫的将军,绝不能忍受这种屈辱。 而长兴侯,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忠良,这种人凭什么好好活着,享受荣华富贵? 紫菀知道,沈妤心里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如此平静,她轻声道:“陆家人一定会觉得是姑娘将这些流言蜚语传出去的,他们一定会更恨姑娘,万一狗急跳墙……” “那又如何?”沈妤微笑道,“即便他们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死,一时半会也不能除掉我。早在陆家人得知陆行皓和陆灵雨是被我所害时,就已经恨极了我了,长兴侯的下场,不过是为他们加一把柴罢了。” “长兴侯已经不能主持大局,唯有陆行舟还算稳重。但愿他能稳住局面,不要再让他的好二弟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紫菀恍然大悟:“您是故意的?” 沈妤挑眉笑笑,语气似有感叹:“我怎么是故意的呢,分明是他们沉不住气啊。” 秋天的风吹的有多快,流言蜚语传的就有多快,虽然众人不敢当着陆家人的面议论,但是看到陆家人的眼光明显带了些异样,好像认定了长兴侯是杀害沈庭的凶手一般。 陆行川恨不能一口咬死沈妤,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得不忍气吞声。陆行舟却早已在意料之中,他早就知道,沈妤绝不会将此事轻轻揭过,虽然不能立刻除掉陆家,但是也要扒下陆家一层皮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影响狩猎,剩余的日子,围场倒是平静了不少。 这一日,皇帝猎到了一只白虎,龙颜大悦,举办了宴会。 宴会上,一扫前几日的沉闷气氛,歌舞升平。只是歌舞看多了,皇帝也渐渐觉得没趣,神情便有些倦怠了。 这时候,有人提议,观看斗兽。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有一些胆小的姑娘则是露出惊慌的表情。 所谓斗兽,不过是皇室贵族喜欢观看的一场游戏罢了,他们并不觉得残忍,反而会令他们兴奋,皇帝亦是如此。 皇帝没有犹豫,便吩咐全公公去准备了。 斗兽所需的野兽,都是事先捕捉好的,而且种类繁多。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就会有人将这些兽类装进槛车押送过来,然后用网结成围阵,将兽类放进里面,让它们相互搏斗、厮杀,强者吃掉弱者。 这已经很残忍了,更有甚者,会让人进去与野兽搏斗,比如怀宁郡主,最喜欢了。但是现在,只是观看兽类之间相互厮杀就。 很快,围阵就结好了,侍卫将兽类驱赶到里面,一阵阵高亢的嘶鸣响彻天际,这些兽类相互追逐着。 不一会,一只老虎就咬断了一只狐狸的脖子,狐狸发出一声哀鸣,就断了气息。其他弱小的兽类见了,纷纷四散逃跑。 围阵外的看客大部分都津津有味的观赏这一幕,不少夫人姑娘已经吓得捂住了眼睛,但是又忍不住分开手指偷偷看一眼,同时也为其他兽类提心吊胆。 可是躲过了老虎,还有狼、豹子、熊、狮子等同样强大的野兽,在它们眼中,其他兽类不过是它们口中的食物罢了。 围阵里,嘶叫声不绝于耳,不少野兽已经开始享受美食了,地面全是温热的鲜血,微风一吹,血腥味也随之而来。但是众人好像没察觉到,一边喝着酒,一边议论纷纷,似乎在讨论谁最厉害。 怀宁公主比任何人都要激动,但遗憾的是,康和帝不允许人与野兽搏斗,否者这场厮杀就更精彩了。若是可以选择,她自然希望被野兽咬死的是沈妤。 只是,机会难寻…… 崔葇在女宾席,看着前面的沈妤,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他闺秀,都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唯有沈妤面色淡然,不怒不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也没有觉得恐惧,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崔葇最恨的就是她现在的样子,明明勾引别人的夫君,又装出这副清高的模样给谁看? 沈妤转过头,发上的流苏微微摇晃。崔葇生怕沈妤看出什么,立刻低下头去。 沈婵轻笑一声,呡了一口酒,沈婵缩在沈妤身边,声音颤抖:“这……这么残忍的游戏,有什么好看的?” 沈妤淡淡一笑道:“若是害怕,就捂上耳朵,低下头罢。只是这是陛下喜欢的,不可以随意议论。” 沈婵小声道:“我知道,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我好害怕,万一那个围阵不结实,里面的野兽闯出来怎么办?” 沈妤笑道:“不必担心,事关陛下安危,谁敢疏忽大意?” 沈婵想了想,嘿嘿一笑道:“也是。” 两人说着话,沈婵的恐惧之心少了些,而围阵里的兽类还在惨烈搏斗着,注定了,能活到最后的只有强者。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兽类已经死了许多,就算没死,也是奄奄一息。眼看着一场斗兽就要结束,大家都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 斗兽并不常上演,但是比起歌舞,实在是新鲜又好玩。 这次皇帝来狩猎,后宫得宠的妃子也带来了,太后和往年一样,留在宫中念佛。皇后推脱身体不适,也没有来参加,阮昭容有孕在身,自然也不能跟来。傅贤妃、吴婕妤几位妃子都陪在皇帝身边。 吴婕妤因着那次犯了错,受皇帝冷落了一阵,再加上安德妃死了,她没了依仗,只能抓住皇帝的宠爱,虽然她比不得阮昭容受宠,但是在阮昭容有孕不能侍寝的情况下,她还是能分一杯羹的。 她正想着如何讨好皇帝,眼波一转,柔声一笑:“陛下有件事,臣妾一直很好奇。” 皇帝眼睛一挑,笑道:“哦,何事?” 吴婕妤眉眼盈盈:“陛下难道就不想看看,老虎、狮子、熊和人比谁更厉害吗?” 傅贤妃见吴婕妤向皇帝献媚邀宠,心中不屑,口中却笑道:“以往也有斗兽,吴婕妤难道没见过吗?” 吴婕妤声音娇媚道:“妹妹比贤妃姐姐晚伺候陛下几年,又一向身子弱,所以以前的斗兽臣妾没有机会看,只是出于好奇,才想看看。” 傅贤妃抓住椅子的扶手,暗自剜了吴婕妤一眼,吴婕妤分明是在嘲笑她年纪大了。 一边想让吴家巴结上宁王府,一边又不忘和她争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忍怒笑道:“哦,原来是如此。横竖本宫也许久没看过斗兽了,不如今日看个尽兴。陛下,您觉得呢?” 这正和皇帝的心意,让人与野兽搏斗,先帝在时也不是没有过。未免有人说他是个冷酷的君王,所以他即便有那个兴致,也没让人与野兽搏斗。吴婕妤这样说,他越发期待了。 皇帝笑声如洪钟,道:“既然爱妃想看,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话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无人觉得哪里不对。反正历朝历代,这种事不是没有,因为鲜少见到,所以无人阻止。 全公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刻就吩咐人去准备了。 很快,就有侍卫将一只熊、老虎、狮子分别关到一个笼子里,少倾,就看见三个身强体壮、面色黝黑的人被带了上来,推进了笼子里。 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兴奋,周围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野兽之间搏斗也就罢了,人与野兽搏斗却是很少见到。 有人小声道:“这样的斗兽,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听闻南昭皇室也很喜欢……” 有人指着前面道:“那几个人,怎么有些奇怪,好像与我们的相貌不同。” 另有人低声道:“听闻这是从别国来的,卖到了这里……” 闻言,众人都明白了,兴致勃勃的观看者笼子里的情景。 因为围阵里的老虎、熊、狮子都吃饱了,所以特意另选了饿了一天的野兽送来,与人搏斗。 才一会,里面的搏斗就激烈起来了。人和野兽谁输谁赢,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是他们还是想亲眼见到。 即便身体再强壮的人,遇到凶猛的野兽都不一定能逃脱,更别提他们还被关在笼子里。但是这几人也是经过训练的,所以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过了不久,只听到一阵阵呼叫,一只老虎就咬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没了气息。 老虎撕扯着人的骨肉,很享受这份美食。 而另外两人,还在苦撑着,身上却已经是鲜血淋漓。 笼子外的人,这是越看越满意。 沈妤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心狠手辣,可是现在她看到这个场面,一颗心却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了。 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些人,平日里衣冠楚楚,满口的仁义道德,可如今为野兽吃人叫好欢呼的也是他们。在他们眼里,这些地位低贱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甚至不如笼子里吃人的野兽! 然而,其他人好像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兴致更浓,当第二个人被狮子咬死的时候,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唏嘘声。皇帝靠在龙椅上,眼睛半阖,饶有兴致的模样。 沈婵捂住了眼睛,缩在了姜氏怀里,身体发抖。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三个笼子里,斗兽的人已经没了力气,被熊压倒在地。 就在大家以为熊要享受美食的时候,突然,熊就像疯了一样撞向笼子,更让人仓皇失色的是,笼子的门居然打开了,并且快速的朝宴会这里奔来。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然后控制不住惊叫起来,争先恐后的起身逃跑,你推我挤,打翻了不少几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往别处跑。 沈妤也被苏叶保护着往后面跑去。 素日里,口中说着愿意为皇帝付出的妃子们都逃走了,无一人保护皇帝,就连太子也吓的几乎钻到桌子底下。 全公公尖声喊道:“救驾,快来救驾!” 这道声音响起,不少身穿铁甲的禁军都赶过来,保护皇帝。 可出人意料的是,熊并没有攻击皇帝,反而是向女宾席跑去。许多夫人姑娘,吓的眼泪滚滚而流,素日里即便再弱不禁风的人,为了逃命,也互相推搡。 甚至还有人,把别人推出去阻挡熊。而一向善良温婉的崔葇,把旁边一个姑娘推倒在地,自己拼命的往前跑。 熊撞伤了不少人,却是没有要吃她们,就像是早就定好了目标,朝沈妤扑过去。 苏叶扯过沈妤,护着她逃跑,可是人多杂乱,不知被人扯了一下,她突然摔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就在这一瞬间,熊就扑倒了沈妤面前。被冲散的紫菀和云苓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可是她们离得远,根本不能及时过来,再者,在熊面前,她们也无力保护沈妤。 沈妤睁大了眼睛,眼看着熊张着嘴就要将她扑倒在地,尖利的爪子就要触及她的肩膀。 就在她以为她会被熊一下子压死并吃掉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下一刻,她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沈妤惊讶而茫然,一抬头,却是面色阴沉的郁珩。 郁珩飞快的将沈妤带离了此地,元骁抽出剑和熊搏斗起来,身后又跟来几个灰衣护卫。 是郁珩的护卫。 宁王一直保护着皇帝,看见沈妤遇到危险,一颗心也提了起来,幸好郁珩及时救了他,否则他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他来不及想郁珩和沈妤的关系,大声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杀了那只熊!” 那些禁军立刻拿着长剑,一拥而上,过了一会,终于合力将熊杀死了。 看着熊伸着四肢,缓慢而重重的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舒了口气,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同时,亦觉得沈妤幸运,竟然没有被熊吃了,楚王来的也太及时了。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郁珩和沈妤身上,郁珩紧紧抿着唇,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一只手紧紧握着,维持着保护着沈妤的姿势。 阳光下,郁珩依旧是一袭白衣,美如冠玉,清润的眸子却是不见往日温和,多了几分冰寒,这般清冷的模样,越发让人不敢靠近。 沈妤意识到了不对,立刻推开他,低声道:“多谢楚王殿下出手相助。” 一低头,却是发现郁珩白色的衣袖被划破了,沾了鲜血,细细一看明显是被爪子撕扯的痕迹,简单的青竹暗纹也被染成了红色,这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沈妤皱眉:“殿下,你受伤了。” 郁珩动了动手臂,轻声道:“无碍,郡主可受伤了?” 他方才一直紧紧地护着沈妤,沈妤自然是安然无虞的。 沈妤摇摇头:“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宁安并未受伤,反而是我连累殿下被野兽抓伤了,我想,您需要尽快请太医诊治。” 郁珩声音低哑:“自然。” 宁王眯了眯眼,不知怎么,明明是最寻常的谈话,他却觉得这一幕极为碍眼。两人都是容貌气质顶尖之人,站在一处出奇的相配。 想到这,他上前道:“幸好堂弟及时相救,否则宁安受了伤,我无法向妘儿交代,沈老夫人也会伤心的。”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沈妤,又暗暗观察着两人的表情。说起来,郁珩可是第二次救沈妤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他收敛了思绪,面露关切道:“宁安,你真的无事吗?” 沈妤面容有些苍白,淡淡一笑:“多谢宁王殿下关心,宁安无碍。” 宁王点点头,又吩咐人请太医过来为郁珩检查一番。 经太医诊治,并无大碍,只是被野兽抓伤,也要好好敷药、休养。 宁王道:“堂弟无事,我就放心了。” 他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就去禀告皇帝了。 宁王一走,苏叶几人就到了沈妤身边,一边哭一边看沈妤有没有受伤。 苏叶神色歉疚道:“都是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姑娘。” 沈妤怕郁珩责怪她,柔声道:“这不怪你,再者,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苏叶凑到沈妤耳边,悄声道:“姑娘,方才是有人故意扯了奴婢一把。” 沈妤唇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原来如此。” 是有人要迫不及待的杀了她。 被野兽吃掉,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而且对方为了折磨她,放弃了老虎和狮子,特意选择了熊。 皇帝听闻沈妤和郁珩没有受伤,道:“幸好没有出什么意外。” 虽然他忌惮郁珩,但是也不想落人口实,被别人说他容不下兄长的儿子,故意设计让野兽吃掉他。 但让他更加意外的是,郁珩会救沈妤。 作为一个君王,即便他再好奇,也不能问出来,关心了郁珩几句,又沉下脸道:“熊在笼子里关着,怎么会突然闯出来!” 他还没问罪,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救我,快救我!” 众人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提了上去,都循声望去。 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只老虎也闯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崔葇身后,扯住了她的衣服。 方才在逃命的时候,崔葇跑的很远很快,所以就和人群分离开了,老虎恰好看到了她,自然朝她下口了。 崔葇被拖曳在地,声嘶力竭道:“救我,救我!”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狂妃嫁到之王爷您矜持点》/洛菁芜 23号进行pk,奖励多多~ “爷,传闻您是妻管严?” “谁说的!”某位爷拍案而起,众人吓得瑟瑟发抖,“说得太对了!” 啥?!众人齐晕倒—— 初见,她掉入了他的浴池中,看了个光,卷着他的衣服迅速跑路。 “找,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那女人给本王找出来!” 墨祈寒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但他找到了她的人,却丢了自己的心。 她若要星辰明月,他摘。 她若要天下江山,他夺。 且看两人如何携手,卷起风翻云涌,颠覆天下! 第一百六十章 一波又起 这只老虎长得十分高大凶猛,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还有一身漂亮的花纹。 可是在这个时候,无人有心情欣赏这只老虎,亦无人敢上前救人,都往后退去。 老虎发出吼声,崔葇的手死死扒着地面,浑身泥土,极为狼狈,手心已经被磨出了血。大声道:“快救我,救我!” 众人惊恐万状,有的已经吓得惊叫出来。 陆家人和崔家人闻讯赶来,俱是心惊肉跳。崔葇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大呼道:“救我,救我——” 崔大夫人身体一软,差点晕倒,又赶紧道:“快救救我女儿!” 不少侍卫已经赶来了,张弓搭箭,可是又怕伤到崔葇,所以犹豫不决。 老虎不是人,看不出人的情绪,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它伸手十分敏捷,一伸爪子,崔葇的衣服被抓破了,只听到崔葇一声惊叫,老虎张开四肢,整个身子飞扑到了崔葇身上。一只爪子还摁在了她脸上,下一瞬,几道血印子出现在崔葇脸上。 又是一声尖叫,老虎的嘴就要咬住崔葇的脖子。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恶臭的气息涌入鼻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咬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哀嚎,老虎趴在了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崔葇缩成一团,紧张的盯着面前的老虎。过了一会,当她发现老虎头上的箭时,大哭出声。 众人都看到了,射出这一箭的是陆行川。 其实,沈妤完全可以趁机要了崔葇的命,但是皇帝在这里,不好下手,还是静观其变为好。再者,崔葇变成这样,实在是丢人至极,又毁了容,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但是沈妤奇怪的是,这只老虎为何会破笼而出,又为何会只咬崔葇呢?熊吃沈妤不成,转而老虎就要吃了崔葇,这也太巧了罢? 下意识的,她回头看向郁珩,郁珩冲她微笑颔首。她顿时了然,这件事有郁珩的手笔,他故意这样做,想来熊要吃沈妤的事,和崔葇脱不了干系。 等宴会结束后,再好好问问他。 很快,就有人将那只大老虎拖了下去,崔大夫人走到崔葇身边,吓的流出了眼泪,拉起崔葇抱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 差一点,差一点崔葇就被老虎吃掉了。 崔葇身体如风中落叶一样剧烈的颤抖着,衣裳脏乱,伤口染着鲜血,目光空洞无神,就像失了灵魂一般。 崔大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过了一会,又招呼人将她扶过去。 从头到尾,陆行舟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完全对崔葇漠不关心,崔大夫人心中憋闷,又不好说什么。 她不能让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直接行到皇帝面前,跪下道:“求陛下为我女儿做主!” 先是熊闯出笼子差点杀了沈妤,又是老虎出了笼子使得崔葇遇害,就算崔大夫人不说,皇帝也是要彻查的。 皇帝沉声道:“来人,将负责看守野兽的人带过来,再检查一下老虎和熊!” 很快,人就被带上来了,无论如何,玩忽职守的罪名还是逃脱不掉了。可是崔大夫人却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请求皇帝审问这几个人。 但无论如何审问,他们坚持说是自己疏忽大意,无人指使他们故意放出老虎和熊。 皇帝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将这几个人拉出去斩首。 很快,太医就过来禀告道:“回陛下,臣检查过了,那只老虎和熊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无人在野兽身上动手脚,所以无论是熊和老虎吃的是谁,都是巧合? 同样都是差点丧命野兽之口,对比沈妤的平静,崔葇好像更为凄惨。 崔葇被婢女搀扶着回去了,路过沈妤身边的时候,突然觉的浑身发冷,打了个寒颤,又快速移开目光,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这一瞬间,沈妤确定了,她差点被熊吃掉,的确有崔葇的参与。至于她还有没有同谋,沈妤不能确定。 宴会进行到这里就散了,恭送皇帝回了龙帐,其他人仍旧是心有余悸,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相携离去。 风一吹,血腥味越发浓重了,不远处的围阵,已经是尸骨遍地。侍卫们小心翼翼的将野兽关进槛车,押送回去。很快,围阵就空空如也,伴随着野兽的嚎叫,整个围场的氛围极为诡谲。 至于那几个惨死的斗兽之人,自然是被扔进乱葬岗了。 月亮似乎也被惊吓到了,缩进了云彩里,一时间明亮的夜空也变得漆黑一片。 紫菀和苏叶打着灯笼,和沈妤一起回帐篷。因着沈妤差点丧命,所以她们很是自责,一路上也很小心,生怕沈妤摔倒。 婢女早已经备好了沐浴要用的热水,沐浴过后,沈妤心头的紧张放松了不少。 沈明洹一直在外面等着,过了许久才被请进去。 他得了允许,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靠在沈妤身边:“姐姐,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沈妤头发湿漉漉的,服帖在身后。她微微一笑道:“不是你的错。” 沈明洹心头的惊慌还未消褪:“我当时真的要吓死了,如果姐姐被熊吃了,我……我也不活了……” 沈妤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傻瓜,说什么胡话?” 沈明洹握住沈妤的手臂,认真的看着她:“我说的是真的,来参加狩猎的时候,我还向祖母保证会保护好你,若是姐姐没有脱险,我一定会内疚一辈子了,还不如陪姐姐一起……” 沈妤失笑:“你是男子,哪里能为这样的事就要死要活的?若是被祖母知道,一定会责骂你的。再者,我不是好好地吗?” 沈明洹靠在沈妤的肩上,语气带着鼻音:“幸好姐姐平安无事,改天我一定要去宁国寺拜一拜,多捐些香油钱,让佛祖继续保佑姐姐。”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等狩猎过后,挑个日子,我与你一起去。”沈妤想起了她放在一旁的平安符,那是沈妘从宁国寺求来的,看来还是有几分灵验的。 “等狩猎结束,先去宁王府看大姐,免得她听到外面的传言受到惊吓,动了胎气。” 沈明洹点点头,突然抬起头道:“这次又是楚王殿下救了姐姐呢。” 沈妤面色不改:“明日你陪我去向楚王道谢好了。” 有了两次救命之恩,沈明洹对楚王的好印象又加深了一层,看来楚王的确是将姐姐放在心上的。 犹豫了一下,沈明洹悄声道:“姐姐,你觉得楚王如何?” 沈妤眉眼含笑:“楚王……是个好人。” 沈明洹扯了扯沈妤的袖子,笑的贼兮兮的:“想来,他是爱慕姐姐的,所以才舍身相救。” 沈妤敲了敲他的头:“什么爱慕不爱慕的,胡说什么?” 沈明洹捂住头,‘哎呦’一声:“楚王都做的这么明显了,我若再看不出来就真是傻子了。” 闻言,沈妤笑容一顿。 郁珩那次救了她也就罢了,毕竟没几个人看见,可这次众人却是亲眼所见,难道他们不会暗中揣测什么吗? 尤其郁珩身份特殊,皇帝一定会有所怀疑。 沈明洹长叹一声,嘀咕道:“可惜楚王好是好,就是身份上……祖母不会同意的。这样一想,楚王真有点可怜呢。” 沈妤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 沈明洹在她眼前挥挥手:“姐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这般入神?” 沈妤淡淡笑道:“没什么。” 关于郁珩的身世,还是过些时候再告诉他罢。 少倾,云苓在外面道:“姑娘,周少夫人来看您了。” 因着严卉颐有伤在身,不便参加宴会,所以今夜发生的事她没有亲眼见到。听人说了以后,就赶紧让婢女扶着她过来了。 “请她进来。”沈妤道,“天色不早了,洹儿,你快回去歇息罢,明天还有狩猎呢。” 沈明洹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苏叶,今晚要好好守着姐姐,万一给敌人可乘之机就不好了。” 沈妤也站起来,为他系好领口上的扣子,柔声道:“秋夜寒气重,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些,别着凉了。” 沈明洹表示他一定会听话,大步向门口走去,恰好和进来的严卉颐遇到了。 两人见了礼,严卉颐笑道:“小侯爷也来看望沈妹妹?” 沈明洹颔首道:“多谢严……周少夫人记挂着姐姐。” 严卉颐微笑道:“天色晚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沈妹妹。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赶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走到沈妤身边,好好打量了她一会,见她果然没有受伤才舒出一口气。 沈妤吩咐人上茶,道:“你身子还没好,这么晚又赶过来,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严卉颐抿唇一笑,接过茶去。 沈明洹原本要掀开帘子,突然又回头道:“听闻前几日周少夫人也受伤了?” 提起此事,严卉颐就想到了佛口蛇心的周大夫人。她只以为沈明洹是看在沈妤和严苇杭的面子上问候一下,所以也客气的道:“劳烦小侯爷费心想着,不过是小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还要多谢沈妹妹救了我。” 沈明洹自然不可能留在这里问太多,只是道:“姐姐和周少夫人关系亲近,帮您是应该的。” 说着,就出了帐篷。 严卉颐在这里待了两刻,在沈妤的劝说下,也回去歇息了。 紫菀铺好床,道:“姑娘,您今日受到了惊吓,也该歇息了。” 沈妤点点头,又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便去了榻上。 紫菀为她盖上被子,落下帷帐,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一夜无梦。 翌日,沈妤睁开了眼睛。透过白色的帷帐,阳光照射进来,想来这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她意识到自己起晚了,缓缓坐起身,一手撩开帷帐。 猝不及防的,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她轻呼一声:“你……你怎么来了?” 郁珩坐在她床头的绣凳上,笑的眉眼生辉:“来见你。” 沈妤穿着雪白的里衣,一头青丝流泻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似闪动着黑玉般的光泽,更清楚的显现出她玲珑纤细的身形。 呆愣了一会,她猛然落下帷帐,面色微红。 少倾,她想到,她的衣服不在这里,刚想叫紫菀进来,一只搭着衣服的手就穿了进来。 沈妤狐疑的盯着这只手。 过了一会,帷帐被掀开一条缝,紫菀笑容满面道:“姑娘,您醒了。” 原来不是郁珩。 沈妤问道:“屋里只有你一人吗?” “云苓去给姑娘打水了,苏叶在外面守着,免得一些不长眼的人闯进来。”说到此处,她想起了什么,道,“楚王殿下来过一次,听姑娘还睡着,就回去了。” 沈妤笑了笑:“替我梳洗罢。” 梳洗过后,苏叶就进来禀报了:“姑娘,楚王殿下在外面等着呢。” “他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吗?”不知怎么,沈妤自早上看到他那张脸,心中生出几分火气,没好气道,“让他快点进来。” 苏叶不明白为什么姑娘突然就生气了,‘哦’了一声,就出去了。 “阿妤。”郁珩走到沈妤身边,带了一阵清幽的药香。 沈妤回过头,面无表情道:“殿下来做什么,若是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流言蜚语呢。” 郁珩目光灼灼,声音温和:“昨天我又救了你,想来那些人背地里已经在揣测我们两人的关系了。” “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好了,我来这里,无人看到。”郁珩笑着打断。 沈妤抿抿唇,她觉得郁珩就是故意的。明明可以走窗户,偏偏要走正门。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郁珩笑叹道:“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光明正大的来见你,所以便想试一试。你怕被人看到,一定会让我赶紧进来的。” 沈妤再一次确定,他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一点点的让她走进他设计好的圈套。 思及此,她有些气馁,道:“殿下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罢。” 郁珩怕她惹恼了她,不敢太过分,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对崔葇下手吗?” 沈妤冷冷一笑:“果然是她想要我的命。” 郁珩摇摇手指:“事关陛下安危,谁也不敢玩忽职守,凭她一己之力,如何能成事?” “哦,还有谁参与了?” 郁珩道:“我的人发现,崔葇和傅柠暗中接洽过。” 沈妤轻笑一声:“果然,又想借刀杀人。怪不得傅柠来参加狩猎,原来是为了对付我。” 傅柠毁容眼瞎了,怕别人嘲笑她,她根本就不再出府见人。这次她丢掉了面子,出现在围场,原来是别有居心。 但是傅柠到底谨慎许多,未免和自己扯上关系,称病不出,没有参加宴会,否者,老虎要吃的就是她了。 郁珩道:“她可以在笼子和熊身上做手脚,我自然也可以。只是崔葇及时得救,没能彻底为你出口气。” 他一向温润的眉眼,难得闪过一抹狠厉。沈妤心下动容,方才对他莫名其妙的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沈妤声音放柔了不少,道:“即便崔葇还好好活着,她也不会顺心如意,陆行舟对她冷冰冰的,再加上她毁了容,对于她来说,这是永远的惩罚,倒是比死了更有趣。” 郁珩握住了她的手,面色紧绷:“这次就当饶她一命罢,再有下次,我绝不允许她再活着。” 看到他明目张胆的‘占便宜’,沈妤也没抽回手:“我已经给了她多次机会,但愿她能悬崖勒马,及时收手。” 两人相视一笑,不经意间越靠越近。沈妤觉得有些难为情,立刻往后退了退,却是不小心碰到了郁珩的手臂。 郁珩皱眉,发出一声闷哼。沈妤忙道:“是我不好,我忘记你受伤了。” 再一看,他雪白的衣袖已经浸出鲜血来了。 沈妤更加愧疚,不知所措。郁珩不在意的笑笑:“我没事,不过是小伤罢了。” 沈妤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能叫小伤?虽然只是被熊挠了一下,但是那可是凶猛的野兽,怎么能不在意?” 然后,她亲自拿了药过来,又为他掀开衣袖。好在现在不是冬天,衣服不多,揭开几层衣料过后,就看到了被包扎住的伤口,血渗透了纱布流淌下来。 沈妤想了想,还是没有叫紫菀进来,轻轻地为他解开纱布,露出里面几道伤口。 她眉头微拧:“原来伤口这么深。” 郁珩脸色发白,没有言语,低头看着她的脸,唇角微翘。 昨晚他故意没有敷药,今天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就过来了,就是有意让沈妤看到他的伤,果不其然,沈妤很担心他,看她着急的模样,想来心里一定是有他的。 果然,装可怜这招还是很有用的。 郁珩心下满意,口中却云淡风轻道:“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不算什么。” 沈妤抬头,横他一眼:“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若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伤痛加重,那就是我的错了。” 虽然她不施粉黛,可是依旧面如朝霞。那双眼睛极为清艳,眼尾一挑,媚意横生,就像一轮漩涡,使人沉沦。 郁珩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愫。他声音低沉道:“救你是我自愿,怨不得你。” 沈妤上药的手一顿,道:“我知道,方才我是在说笑。” 又等了一会,沈妤为他包扎好了伤口,替他落下袖子,嘱咐道:“以后按时敷药,小心些,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郁珩‘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离开一瞬:“还有三日,狩猎就要结束了,你想好接下来要如何做了吗?” 沈妤轻笑:“自然,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岂不可惜?” 郁珩专注的凝视她:“若有需要,让苏叶去寻我。” 不知怎么,沈妤心中一热,淡然的道:“我知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郁珩虽然不舍,但是也不得不离开。 “阿妤。”郁珩走到窗边又回过头。 沈妤挑眉询问。 “没什么。”郁珩道,“离宁王远一些。” “你说什么?”沈妤一怔。 郁珩一颗心都在沈妤身上,岂会看不出宁王那点龌龊心思?虽然他知道沈妤生的貌美又聪慧,被其他男子盯上很正常,可是他心里还是酸酸的。其他人倒也罢了,宁王却让他觉得恶心。 这一对比,陆行舟都比宁王要好。 郁珩笑容藏着深深的嘲讽:“宁王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些。” 沈妤面色一凝:“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现下正与他合作,就少不得与他虚与委蛇。” 见沈妤果真厌恶宁王,郁珩稍稍放心了。他将沈妤揽在怀中,又快速放开她,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我觉得,有些事情的进程该加快了,免得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来烦你。” 沈妤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跳出了窗子。 她站在原地,思考着郁珩这话的意思。 少倾,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很快就到了狩猎最后一天。无论之前发生了何事,今天还是要举办宴会的。 众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斗兽一事,宴会倒也算平静。 皇帝一边饮酒一边观看歌舞,原本吴婕妤还算得宠,可是斗兽那天,熊闯出笼子,所有妃嫔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皇帝,皇帝就对她们冷漠了不少。 她们也很心虚,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傅贤妃更是后悔,早知那只熊不是冲着皇帝去的,她就该挡在皇帝身前,届时皇帝对她的宠爱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一群人各怀心思,连带着也失去了观看歌舞的兴趣。 席位分列两旁,中间是无数身着艳丽衣裙的舞姬,各个生的貌美如花,身段窈窕。皇帝对这些妃子没了喜爱,将心思放在了这些舞姬身上,想着挑出一个最漂亮的带在身边,今晚就侍寝。 尤其中间领舞的舞姬,薄纱覆面,但一定是个妖媚的美人,虽然比不得阮昭容,但容貌也在上上。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春水流动,几乎要溢出来。而这个眼神,就是冲着皇帝去的。 皇帝放松身心,看着舞姬与他眉目传情。突然,舞姬长袖一甩,一边转着圈圈一边到了皇帝这里。 皇帝以为舞姬要借着跳舞勾引他,再加上饮了酒,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这时,舞姬俯下身子,在起身的时候手中寒光一闪,拿着一把匕首刺向了皇帝。 皇帝一惊,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他的喉咙,全公公大声道:“陛下,有刺客!” 然后奋不顾身的跑保护皇帝。 皇帝一侧身,匕首正好擦着他的脖子过去,留下一道血印子。 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幸好皇帝没事,否则他们也会被牵连。 全公公被伤到了肩膀也顾不得,大声喊道:“救驾,快来救驾!” 这个时候,舞姬又从发髻中抽出两把匕首,朝皇帝刺过来。那些妃子见了,哪里顾得了别的?就连傅贤妃下意识想的还是自己这条命,再一次‘抛弃’皇帝躲开了。 宁王无法及时冲过来,搬起一张食案扔到了舞姬背上,舞姬吃痛,猛然跪倒在地。 全公公也趁机保护着皇帝离开这里,而这时侯,禁军也将这里团团围住了,并且有侍卫将舞姬拿下了。 再三确认没有其他刺客混进来后,皇帝回到了宴会上,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妃子。 他眼中含着冷嘲,没想到又经过一次刺杀,她们最先选择的还是自己的命,舍身救他的反而是全公公。 想想也是,全公公自小就伺候他,情分不是旁人可比的,比其他人忠心得多。 思及此,他就让全公公下去让太医诊治了。 下一瞬,他勃然大怒。他出宫狩猎,却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事端,背后之人根本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舞姬,怒声道:“说,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朕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弑君谋逆 舞姬冷笑两声,低头不言。 皇帝抬手一指,侍卫立刻将舞姬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舞姬的容貌暴露在众人眼前。 众人先是感叹这是个美人,然后觉得舞姬有些熟悉。 很快,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不是新月吗?她不是畏罪自尽在刑部大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围场?又如何会混进舞姬之中,来刺杀皇帝? 刑部尚书吴山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上前道:“陛下,这名女子就是那天刺伤太子殿下的人。因为事出有因,陛下网开一面,没有处死她,但是她却自尽在大牢,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臣太过疏忽,才使得她逃之夭夭,现下又不知悔改刺杀陛下,求陛下治臣的罪。” 皇帝眉头紧锁,似乎根本不记得新月是谁了。说来也是,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身边美人无数,怎么会记得一个舞姬? 吴山适时提醒,将新月和太子的事又说了一遍。 皇帝冷冷瞥了太子一眼。 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太子的心猛然一缩,立刻跪倒在地,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皇帝轻嗤一声,怒视着新月道:“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朕的!” “无人指使。”新月淡淡道。 “好一个无人指使!”皇帝怒极反笑。 吴山原本还同情这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可是现在却改变了看法。既然逃走了就换个地方好好生活,为何要刺杀皇帝?虽然他是个正直无私,喜欢为民做主的官员,可是他对皇帝更为忠心,这样一想,自然是皇帝的安危重要了。 吴山冷冷道:“这是皇家猎场,守卫森严,既然无人指使,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又如何扮成舞姬刺杀陛下?还不快从实招来,说不定陛下仁慈,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吴山的话正是众人所想的,宁王开口道:“只怕,她能逃出刑部大牢都是一件蹊跷事罢?” 吴山想了想道:“听闻她畏罪自尽,臣亲自和仵作查验过,发现她的确没有了气息,和死人无异,所以就派人将她送出了刑部,不知为何她会活过来,又出现在围场。” 宁王道:“除了她假死逃脱,还有别的解释吗?” 吴山沉吟道:“宁王殿下所言极是。” “但本王奇怪的是,她既然在刑部大牢关着,是如何有办法假死瞒过这么多人的呢?”宁王疑惑道,“不知新月在牢狱关着的时候,可曾见过什么人?” 看管犯人,自然有狱卒在,吴山怎么可能这种事都管?他惭愧道:“臣不清楚,不过,倒是可以派人回刑部问一问负责看管犯人的狱卒。” 有人道:“围场离刑部如此遥远,不知派去的人何事能回来呢。” 宁王行至皇帝面前,行礼道:“父皇,若是此时要快些查清楚,看来还是要从新月身上下手。” 皇帝颔首,给身边的康公公使了个眼色。 康公公行礼,去了下面,指着新月,尖声道:“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刺杀陛下的!” 新月抬头,目光冷嘲,就是不语。 康公公挥挥手:“廷杖!” 少倾,几个内侍和侍卫就拿着板凳和板子过来了,不由分说将新月抬上凳子,又厚又宽的板子一下下落在新月身上。新月一开始还忍住不发出声音,很快她就坚持不住痛呼起来,衣服上也渗出鲜血。 众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生不出一丁点同情。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敢刺杀皇帝,不管有没有隐情,都应该处死。 新月的手死死扣着板凳,紧紧咬着牙,不一会嘴角也流出鲜血。 少倾,康公公抬抬手,侍卫停下了板子。康公公笑吟吟的问:“怎么,肯招了吗?不招没关系,只是还有更多好玩的刑罚要让你见识一下呢。” 新月眸中满是倔强和恨意,她咽了口血水,过了一会,终于哑声道:“我……我招……” 康公公笑眯眯道:“招了就好。” 说着,挥手示意,就有人将凳子和板子撤下去了。 新月趴在地上咳嗽着,康公公道:“说罢。” 新月死死握着手,道:“我在刑部大牢的时候,的确有人去看过我。” “谁?” “我娘。” “你娘?”康公公顿了顿道,“她可对你说什么了?” 新月又剧烈咳嗽了几声,道:“我娘给了我一包药,可以假死的药。告诉我,只要吃下它,就可以瞒天过海,走出刑部大牢。我当时并不相信,但是也只能试一试了。没成想,娘果然没有骗我,醒来以后,我就回到了家中。原来,娘知道我会被当成死人丢出去,所以一早就在乱葬岗等我,趁别人不注意将我带回家。 我问我娘,是谁好心救我,我娘也不知道,只是说,过几天那个贵人会派人来的。果然,第二天,一个陌生人就到了我家,给我安排了任务。我才知道,那个贵人救我并非是出于好心,而是要利用我。只要我帮他做成这件事,就会给我家人一大笔钱,送他们离开京城,去别处享福。为了我的家人,我答应了。 很快,我的家人就被送走了,原以为他们会安全离京,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谁知道,在一个夜里,我弟弟浑身是血爬到了家门口。我也被吓到了,问他为何还在京中,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让我快些逃走,不要再为背后那人做事。弟弟告诉我,背后那人根本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怕我们会泄露此事,所以就准备杀人灭口。 我弟弟不经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没有吃下有毒的饭菜,可是我的父母却被毒死了。弟弟连夜逃跑,可是还是躲不过那些人的追踪,被砍伤了。为了活着见到我,他跳进了河水装死,那些人才放过他。他好不容易回到家,告诉我他的遭遇,没坚持多久就死了。我很难过,可是我救不回我的弟弟,就连我父母的尸骨都不知在何处,我好好恨,好恨!” 康公公看了看皇帝阴沉的脸色道:“杀你家人的又不是陛下,你为何要到围场行刺?” 新月面上带笑,眼中却流着泪水:“我刺杀狗皇帝,自然是有理由的。” 康公公厉声道:“敢对陛下不敬,你好大的胆子!” 新月笑出声来:“我说错了吗?他就是一个昏君!不但他是昏君,他养出的儿子也昏庸无能,恬不知耻,色欲熏心!太子倚权仗势,利用我的家人,强迫我从了他。我虽是一个青楼女子,比不得那些世家贵女身份尊贵,但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是太子却强人所难,我虽然不愿意,但是为了我的家人只能答应。我已经妥协,没想到跟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那日太子寿宴,他强迫我去弹琴跳舞,事后还强迫我白日与他……与他……即便我再厌恶,也只能忍受这份屈辱含泪应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将主意打到我弟弟头上。我已经受尽了屈辱,他还要凌辱我弟弟,所以我一气之下便用簪子刺伤了他。原本想与他同归于尽,可是他命大,居然被人救了。明明是他欺人太甚,可就是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我却身陷囹圄,受尽苦楚。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逃脱出去,家人却被杀了。杀我家人的人固然可恶,但是罪魁祸首还是太子,若非是他强占了我,我会一直在乐坊卖艺,过几年攒够了钱,找个人嫁了,过安稳生活。我不知道杀了我父母的人是谁,所以只能找你们报仇了。” 吴山道:“这和刺杀陛下有什么关系?” 新月痴痴笑道:“自然是有关系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鱼肉百姓,仗势欺人,却不受到任何惩罚,难道不是昏君在包庇自己的儿子吗?我曾听闻,陛下仁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你分明就是舍不得惩罚自己的儿子,所以将一切罪名推到我们这种身份低贱的人身上。你们欺人太甚,还怕被刺杀吗?” “所以,你就来刺杀陛下了?” 新月笑容有一丝疯狂:“反正我既然决定来刺杀昏君,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如今刺杀失败,死就死了,只是觉得遗憾罢了。” 说着,她艰难的抬起手,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送进口中。 宁王急声道:“快拦住她!” 看管新月的侍卫一脚踢过去,新月的手被打开了。然后,又有侍卫捏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康公公走过去,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指甲里有一层红色的东西。 “陛下,她的指甲里好像藏了毒!” 皇帝面色更加难看:“太医何在?” 张太医上前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道:“你去查验一下,是什么毒。” 张太医走到新月面前,用银针挑起她指甲里的红色的东西,仔细看了看,突然面色大变:“陛下,这是鹤顶红!” 鹤顶红可是剧毒,新月随身带着它,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要这条命了。 皇帝勃然变色:“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 新月满头汗水,呼吸虚弱:“我说了,无人指使,我就是因为恨太子,很你这个昏君,所以想方设法混入围场的舞姬中刺杀你。若非是太子和你这个包庇儿子的昏君,我的家人也不会无辜枉死!凭什么坏事做尽的人安享荣华,我们一家要天人永隔?!” 一边说着,充满恨意的眸子盯着太子。 太子心下一慌,明明新月很顺从他的,怎么他成了强占民女的人了,又怎么成了皇帝遇刺的罪魁祸首? 他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是谁指使你往孤身上泼脏水的?” “太子殿下一向威风凛凛,怎么现在敢做不敢当了?”新月大声道,“太子府寿宴那一次,许多人可是亲眼见到你强迫我,我一时情急就刺伤了你?现在你又说我是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谁会信?” 太子有口难辩,磕了一个头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被人陷害的……” “冤枉,陷害?”皇帝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轻视和嘲讽,“你当朕是傻子不成,对你的所作所为全不知情?” “父皇——”太子心猛地一沉,瘫倒在地。 新月看到太子这副模样,笑的十分痛快:“刺杀失败,我自然是必死无疑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吴山道:“陛下,臣觉得,应该严加审问,一定要将幕后主使找出来,否者即便处死了新月,还会再有人来刺杀陛下。” 众大臣纷纷附议。 皇帝很爱惜自己这条命,自然也想揪出幕后指使,可是新月死也不肯说,还有什么办法呢? 皇帝又让人给新月用了刑,她还是不肯招。 就在皇帝要下令处死她的时候,吴山再三提议将新月关押起来慢慢审问。 皇帝也无法,道:“也罢,就先将她关押起来,关于此案,就交由吴卿查明了。” 吴山道:“臣一定尽心竭力找出幕后真凶。” 一场宴会就这样散了,皇帝离开后,其他人也回去了,至于新月,被单独关押起来,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 皇帝一想到有人要刺杀他,就睡不安稳,所以一夜无眠。吴山同样一夜没睡,但他却是为了案子。 “姑娘,您所料不错,吴大人的确派人在暗处盯着新月呢。”苏叶从外面进来道。 沈妤就着烛火,坐在镜子前梳头发,闻言微微一笑道:“告诉宁王,到子时的时候就行动罢。” 紫菀颔首。 沈妤环顾一圈问道:“紫菀和云苓在何处?” 紫菀道:“哦,她们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紫菀笑道:“姑娘糊涂了?今天是狩猎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回去了。不只是我们,其他人家也在收拾。” 沈妤左手撑着下巴,眼中是点点星芒:“让她们回来罢,明天回不去的。” 紫菀想了想:“是啊,明天又有热闹看了,怎么还能回去呢。我这就叫紫菀和云苓进来。” “等等。”沈妤叫住她。 苏叶停下脚步:“姑娘还有何吩咐?” 沈妤不自在的看着她道:“你悄悄去楚王的帐篷看一看,问问他……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紫菀嘿嘿一笑:“原来姑娘是担心殿下啊,不过,比起奴婢前去问候,殿下显然更想亲耳听到你关心他。” 沈妤横她一眼:“要你去就赶紧去,还敢拿我打趣。” 紫菀赶紧道:“好,奴婢这就去,快些去,免得姑娘等着急了。” 说完这句话,在沈妤丢出一本书前,她快速跑出了帐篷,外面传来她和紫菀说话的声音,明显是兴高采烈。 沈妤重新拾起书,就着烛火看,手无意识摩挲着书页的一角,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又将这一切归咎于郁珩,都是他扰乱了她的心绪,等明天见了他,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等等,她为何笃定郁珩明天一定会来见她呢?沈妤又丢了书,有些生气,一定是郁珩总是往她面前凑的原因。 想想一开始她对他的客气疏离,到后来的熟悉,不知怎么就便的亲近起来了……一步步走进他编织的罗网。 她觉得有些烦躁,干脆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吹风。 这时候,苏叶进来道:“姑娘,奴婢已经将您的话带到了,宁王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行动。” 半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原本新月被关押着,周围严防死守。可是却有几个刺客闯入,要杀了新月。幸而吴山早有预料,亲自带人守在这里,听见这里的动静时,就让人进去,及时抓住了几名刺客。 考虑到这是半夜,不宜打扰皇帝,所以吴山在第二天才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皇帝龙颜大怒,吩咐人将几名刺客带过去,亲自审问。 其他人见到了,自然也慢慢围了过去,想知道这出戏又有什么波折。 皇帝问几人是谁派他们来的,可是他们牙关紧闭,就是不说,未免他们又自尽,所以一直被绑着,许多侍卫也死守在这里。 康公公挥挥手:“搜他们的身!” 原以为什么都搜不到,却是在一个刺客身上搜出了一块腰牌。 康公公看清腰牌上的字,心头一颤,立刻呈给了皇帝。 皇帝面色一寒,一下子丢到了宁王身上,怒斥道:“宁王,你好大的胆子!” 宁王一愣,先跪下道:“父皇?” 皇帝面沉如水,指着他脚下:“你看看!” 宁王茫然不解的样子,俯身捡起腰牌,却也是面露震惊:“父皇,这……” 皇帝冷声道:“你难道认不出吗?这分明是宁王府的腰牌!刺客身上带着你府上的腰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朕明说吗?” 宁王死死捏着腰牌:“父皇,这块腰牌的确是宁王府的,但是为何到了刺客手中,儿臣着实不知。父皇,儿臣是什么样的人,您是看在眼里的,儿臣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求您明察!” 说着,他磕了一个头,脸上的震惊和委屈不似作伪。 皇帝沉默了。宁王的为人,他是了解的,仔细想想,指使新月刺杀他,宁王不一定能做出来,可是新月口口声声说太子是罪魁祸首,这不就是要对付太子吗? 他可以不相信宁王会让人刺杀他,但是他觉得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倒是有可能。 他现在还年富力强,能活许多年,这几个儿子夺皇位还要等很久,但是要换太子就很容易了。只要坐上太子之位,继承皇位就是名正言顺的。所以宁王自然可以一边做他的好儿子,一边想办法让太子被废。景王失宠,太子再被废,太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吗? 虽然他不喜欢太子,也欣赏宁王。可是,他绝不希望宁王在对付太子的时候威胁到他的性命!若是宁王真的为了对付太子,让新月刺杀他,他绝不能让宁王继承皇位。 思及此,他看向宁王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沉郁。宁王心下一惊,但还是保持镇定,无论谁看他,都觉得他是一个被冤枉的人。 周王愈发奇怪了,新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刺杀太子不成被关押到大牢,然后假死逃出,现在竟然又刺杀皇帝。而且看事情进展的方向,分明是要将这个罪名扣到宁王身上。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新月为何要做出这么多奇怪的举动? 难不成新月是被景王收买,对付太子的同时栽赃给宁王? 这样想着,他回头看向景王。 景王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轻轻摇头。 周王吃惊,竟然不是景王。 正思考着,傅贤妃闻讯赶来,跪倒在皇帝脚下:“陛下,瑄儿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一看到傅贤妃,皇帝就想到他被傅贤妃‘抛弃’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傅贤妃心一沉:“陛下?” 宁王埋怨傅贤妃给他拖后腿,可是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能忍着。 他又磕了一个头:“父皇,这么多年,儿臣一直孝敬您,尊重太子,爱护兄弟,从不敢做出有违天理和孝道之事。儿臣以性命起誓,绝没有指使人刺杀父皇、陷害太子,更没有派人杀新月灭口,求您明察!” 皇帝看见一向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的宁王这般焦急无措,心中有了几分动摇。 看起来他的焦急不像是心虚,是怕真的被冤枉。 景王心思百转,看出些门道。想来,这是宁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先设计自己被冤枉,然后事情又有翻转,届时不知道是谁倒霉。 而他作为宁王的死对头,难保宁王不会拖他下水。 思及此,他暗骂宁王狡猾,也跪下道:“父皇,儿臣也相信二哥不会做出此等谋逆大事,求父皇明察。” 沈妤在人群中,唇畔轻勾,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 看来景王也不傻啊,他已经看出宁王的计划了,想将自己摘出去。 但是,他注定不能如愿了,这个黑锅一定会扣在他身上! 皇帝看看不喜欢的景王,又看看宁王,犹豫片刻道:“好,既然你们都认为宁王是被冤枉的,就再查一查罢。” 景王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想来一时半刻也查不清楚,不如先带着这几个刺客回京,交由吴大人慢慢追查?” 看来景王是想拖延时间,想办法彻底让这个谋逆大罪扣在他头上。宁王心下冷笑,口中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道:“说罢。” 宁王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儿臣让人去杀新月灭口,也该准备的万无一失,怎么会让刺客带着宁王府的腰牌呢?若儿臣果真要对付太子,应该偷偷拿到一块太子府的腰牌让刺客带上。届时,儿臣既不会被冤枉,又可以对付太子,一箭双雕。儿臣不是蠢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难道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宁王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身为皇子,除了太子这种出奇蠢笨的,谁不长几个心眼?宁王做事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呢? 傅贤妃趁机道:“瑄儿说得对,陛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瑄儿,您一定要明察……” 皇帝沉思不语,目光扫过几位皇子,最后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以为这又是宁王的阴谋诡计,是用来对付他的。他心头暗恨,大声道:“父皇,您可不要被宁王的三言两语骗了,儿臣根本没有要陷害他。” 果然是蠢货,太子说这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皇帝相信太子这个脑子,也想不出这么复杂的计策,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太子却误以为,皇帝已经相信是他设计陷害宁王了。 他慌张惊惧,差点哭出来:“父皇,真的不是儿臣做的……” “你给朕闭嘴!”皇帝不耐烦的斥道。 太子愈发慌张,赶紧匍匐在地,身体也在颤抖着。 皇帝看着宁王道:“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宁王道:“父皇,腰牌不能造假,却可以被偷走。儿臣不可能将腰牌交个刺客,说不定是有人偷了儿臣的腰牌,以陷害儿臣!” 景王回头看他,一双手紧紧握着,生怕别人看出他的不安:“哦,二哥的意思是,你身边出了叛徒?” 宁王道:“的确如此。父皇,求您让儿臣审问一下身边的人。” 皇帝点头:“来人,将在宁王身边伺候的人都带过来!” 康公公带了一群侍卫,到了宁王的帐篷。过了一刻,匆匆赶来道:“陛下,陛下——” 皇帝皱眉:“发生何事了?” 康公公身后跟着无数人,除了侍卫,就是宁王府的人。可是此时,一个黑衣侍从,脖子上流淌着鲜血,面色苍白,呼吸细微,似乎立刻就要断气。 宁王明显认出了他,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面色更沉:“这是谁?” 宁王道:“父皇,他是儿臣的长随,一直在儿臣身边伺候。” 众人没有怀疑什么,他们的确见过此人,此人的确是宁王最常用的长随,应该是他的心腹,康公公到宁王府宣旨的时候也见过。 康公公道:“陛下,奴婢带人到宁王殿下的帐篷时,刚好看到他要抹脖子自尽,所以就让人阻止了他。” 宁王目露怀疑:“这是怎么回事,康公公刚带人去拿人,他就要自尽?” 康公公苦笑:“殿下,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王起身,到了长随面前:“覃忠,你为何要自尽?” 覃忠眼中流露出一抹愧疚。 宁王道:“覃忠,我待你不薄,一直很信任你、重用你,难道你不肯说实话吗?” 覃忠流下两行热泪。 宁王有些着急:“覃忠!” “殿下,属下对不住您,欠您的恩情,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覃忠道。 宁王道:“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一句实话。覃忠,你为何要自尽?” “属下……属下知错……” 宁王松开手,退后一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覃忠犹豫了好半天才道:“那块腰牌是属下偷的!” 宁王不敢置信:“什么,你……你竟然……” 覃忠满面愧疚:“属下也是鬼迷心窍,背叛了殿下。可是……可是属下也是没办法啊……” “你敢背叛我,难道还有谁逼你这么做吗?” 覃忠面露难色。 宁王又道:“好,这件事一会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要自尽。” 覃忠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殿下请看……” 宁王快速看完,头上冷汗连连,然后将纸交给一旁的康公公,康公公立刻呈给了皇帝。 皇帝沉声道:“这张纸上写的可是真的?” 在皇帝的注视下,覃忠吓的浑身颤抖,膝行上前:“是……是假的……” 皇帝一下子将这张纸扔了:“胆敢有不尽不实之言,立刻乱棍打死,株连九族!” 第一百六十二章 流言蜚语 到了这个地步,覃忠只能实话实说。 原来这张纸是一份罪供,上面写着宁王所犯大罪。 “因为小人是宁王殿下的人,受殿下重用,所以背后那人暗中观察着,趁机捉住了小人的把柄,威胁小人替他做事。” “什么把柄?”宁王道。 覃忠面露愤恨:“小人杀了人,被人看见了。” 宁王更加不解:“杀人?” 覃忠道:“小人白天在殿下身边做事,只有晚上才会回家。可是有一次回家的时候,一个醉汉见色起意,尾随荆妻进了家门,想对荆妻图谋不轨,小人一气之下就和他推搡起来,不小心将他推到了墙角,他……他就丧命了。小人当时也很慌张,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时候,一个人进了小人家门,说他亲眼目睹小人杀了人,若是我不肯替他办事,他就会将此事禀告给京兆尹。杀人偿命,我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我还有父母妻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听从他的吩咐,替他……替他盯着殿下。关键时候牺牲我这一条命,可以换回我家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会替我照顾我的家人。” 宁王面容冰冷:“他让你做什么?” 覃忠犹豫了一下道:“他知道小人是宁王殿下的心腹,若是给宁王安个罪名,小人的话最可信。他让小人写下一张关于宁王殿下的莫须有的罪供,然后再做成畏罪自尽的假象。届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小人是被殿下杀人灭口,殿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从此便会被陛下厌弃。可是,没想到康公公会突然带人去,小人就没来得及自尽……” 宁王满面失望:“覃忠,你在本王身边伺候多年,你若是有难处告知本王,本王难道不会帮你吗?原以为你对本王忠心耿耿,可是本王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报答本王!这可是弑君谋逆,若本王真的被扣下这个罪名,定然会不得好死,你的良心可能安稳?” 覃忠道:“都是小人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差点害死殿下。小人不敢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小人愿意以死赎罪!” 宁王道:“以死赎罪倒是不用,你杀了人,自有官府判决。本王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收买你陷害本王的!” 覃忠摇摇头:“不是小人不愿意说,而是小人也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每次和小人接洽的都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而且看起来像是替主子做事的。” 宁王思虑片刻,对皇帝道:“父皇,现在看来,只能审问一下几个刺客了。” 覃忠这出戏,自然是他安排的。他自然可以让覃忠说是景王指使他这么做的,可是如此一来,景王定会狡辩,反而会多生事端。就这样云里雾里的,反而会让人怀疑景王。若直接让覃忠指认景王,说不得皇帝会怀疑是他陷害景王呢。 皇帝同意了,很快,就有侍卫拿着鞭子,抬着两桶辣椒水过来了。 鞭子重重的抽打在刺客的身上,再加上辣椒水的滋味,几个人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不一会就求饶,打算招认。 “说罢。”康公公甩了甩拂尘道。 几个刺客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指使小人在半夜悄悄杀了新月灭口,这块宁王府的腰牌也是覃忠给我们的。等到审问的时候,自然会被搜出腰牌,届时就会将弑君大罪扣在宁王头上,太子被诬陷,也会被陛下同情……” 另外几个刺客也是一样的说法。 太子最是沉不住气,尤其被冤枉的时候。 他怒声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孤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如何指使你们刺杀父皇陷害宁王?”又爬到皇帝脚下,仰着头道,“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他们的,儿臣绝不会做出此等谋逆大事,求父皇相信儿臣。” 皇帝也相信依照太子蠢笨胆小的性子,不敢做出这种大事,可若不是太子做的,会是谁做的呢? 而现在看来,宁王显然也是受害者,应该也不是宁王做的。 那么,就剩下一个景王了。 景王觉得一阵冷意扑面而来,就听皇帝道:“景王,你怎么看?” 景王只能道:“儿臣以为,大哥和二哥不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忽而笑了:“你倒是相信你两个兄长。” 景王心头一凛,正色道:“大哥性情坦荡,不善矫饰,二哥温润谦和,德才兼备,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的。儿臣以为,此事应该细查,千万不要冤枉了大哥或二哥,让兄弟间起了嫌隙。” 皇帝看了他一会,似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少倾,他哈哈一笑:“景王说的不错,朕也觉得宁王和太子不是这样的人,看来此事还需详查。” 景王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父皇所言极是。” 皇帝紧绷着脸,道:“此案扑所迷离,但是朕相信,朕的儿子不会互相残杀,弑父杀君。吴卿,看来此案还需交给你查明,务必要找出幕后指使!” 吴山忙道:“臣遵旨。” 皇帝扫过一圈人,略带警告道:“朕知道,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在背地谋划,意图挑起事端,引起皇子之间的斗争,挑拨离间,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朕警告你们,最好收起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否则不要怪朕不念及往日情面!” 众人一惊,齐齐跪倒:“臣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最好真的不敢!” 众人低着头,屏气敛息。皇帝扫过一圈人,拂袖转身,大步离去,康公公和各位妃子连忙跟上。 似乎想到了什么,皇帝边走边道:“回去后,太子就在府上静思己过罢,无朕的允许,不可出府!”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看来是走不了了。 目送皇帝离去,众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太子站起身,双腿依旧发软,由小伍子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在路过宁王身边的时候,他冷哼一声:“二弟好本事。” 宁王算计了太子和景王,心情极好。他笑容如风道:“皇兄看起来身体虚弱,想是连续半个月的狩猎也着实是累了,皇兄早些回去歇息罢,我就不打扰你了。” 太子拿宁王没办法,只能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宁王拱手,微笑道:“恭送皇兄。”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们走!” 看着太子走远,景王与宁王病并肩而立,望着宽阔的草原:“二哥可是越来越让三弟刮目相看了。” 宁王负手而立,唇角浮起三分笑意:“彼此彼此罢了。” 景王现在还记得皇帝临走时看他的那个眼神,带着怀疑、审视,十分冷酷,不像是在看一个儿子,好像在看一个敌人。 那一刻,他如坠冰窟,至今他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被皇帝厌恶了?他可以感觉到,在皇帝心里,关于继承皇位,他已经被摒除在外了…… 若是不走那条路,他就彻底和皇位无缘,甚至还会被杀。 不行,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让宁王登上那个位置! 景王越恨他,宁王越是高兴,他的目的就是逼的景王走投无路、狗急跳墙。 当然,将景王逼到这个地步,他最该感谢的就是沈妤,他觉得很幸运,这么一个聪慧的女子愿意帮助他。可是一想到郁珩看沈妤的眼神,他的目光越发幽暗。 他必须找人查一查,沈妤和郁珩到底是什么关系。 翌日一早,大队人马就出发回城了,除了陆家,其他人家都整整齐齐、完好无损。 沈妤坐在马车里,望着车顶上的流苏出神。紫菀一边能做针线活一边道:“没想到崔葇这么狠心,竟然和景王妃联合起来害死您。那可是一只熊,她们一点也不觉得残忍吗?” 沈妤笑容嘲讽:“反正死的不是她们,只要能杀了我,她们才不再乎手段多残酷,也不在乎熊会不会伤害其他人。” 云苓叹了口气:“原本陆世子夫人是多么温柔纯善的一个人,现在心肠如此狠毒,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紫菀不忿道:“姑娘根本就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自己得不到丈夫的心却迁怒于姑娘,好几次对姑娘狠下杀手。姑娘不与她一般计较,她反而蹬鼻子上脸了。姑娘,方才你没看见她看您得到那个眼神,恨不得吃了您呢,想来她更恨您了。如今她毁了容。又在众人面前丢脸,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对付您呢。” “这是最后一次。”沈妤道,“陆行川及时救了她,才使她没有命丧虎口。再有下次,她这条命只能交给我了。” “还有景王妃呢?” 沈妤微微一笑,目中流露出动人的光彩:“不急,慢慢来,总要物尽其用才好啊。” 紫菀低声道:“您不怕崔葇去太后面前告状吗?” 沈妤笑容越发明媚:“要去就去罢。” 紫菀却忧心忡忡:“太后不是那么好骗的,长兴侯昏迷不醒,重伤不愈,崔葇又变成那副样子,万一太后查到您身上该怎么办?” 沈妤淡淡笑道:“想除掉我?我看她先担心自己罢。” 有沈妤的安排,关于长兴侯杀了沈庭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议论此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是他们都想到了沈庭,和陆弘致相比,的确是沈庭更有本事也在民间更有威望,只是天妒英才。若沈庭真的是被人杀害,那就太可恨了。 京城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传到了太后的耳朵。 太后猛然睁开眼睛,扯断了佛珠串:“你说的可是真的?” 嬷嬷着急道:“的确是真的。现在到处都是关于陆家的传言,好像那些人认定了长兴侯是杀害先定远侯的真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太后心神恍惚,“当年那件事做的如此隐秘,谁都不曾怀疑,都以为沈庭是被敌军暗箭偷袭,怎么会出现这些传言呢,那个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嬷嬷叹气道:“太后娘娘,想来此事是有人暗中设计,长兴侯被刺杀受了重伤,听说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偏偏外面又有人坏他名声……世子夫人也很可怜,太医说,脸上怕是要留疤了。” 太后压下怒气:“好端端的老虎怎么会咬她?” “听说是看守野兽的人玩忽职守。” 太后冷笑一声:“谁敢在陛下狩猎的时候玩忽职守,不要命了吗?” 嬷嬷小心地道:“不只是世子夫人,宁安郡主也差点丧命熊口,被楚王殿下及时救了。” “沈妤?”太后提到沈妤,没有了素日的慈爱。 嬷嬷早就知道太后平常对沈妤的善意是装出来的,她道:“是啊,说来真是巧,熊要吃宁安郡主,没一会,老虎就要吃世子夫人。” 想到了什么,太后嗤笑一声:“葇儿一向痛恨沈妤抢走了行舟的心,沈妤又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她两人一起出现在围场……” 嬷嬷问道:“太后想到了什么?” 太后冷声道:“派人去查一查,葇儿在围场都做了什么,沈妤又做了什么!” 嬷嬷表情一僵,赶紧道:“是。” 很快,太后派去的人就回来了,嬷嬷道:“太后,是世子夫人和景王妃暗中接洽过,景王妃收买人在笼子上和野兽身上动了手脚,熊才会扑向宁安郡主。” “这丫头!”太后恨铁不成钢,“我都说过,让她做好陆家世子夫人,她偏不听,几次三番和沈妤做对,偏偏每一次沈妤都安然无恙,倒霉的都是她,她还记不住教训吗!” 嬷嬷劝道:“您别生气,世子夫人也是气不过,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这都是第几次了?”太后神色不虞,“可查到沈妤这半个月做了什么吗?” 嬷嬷踟躇道:“什么都查不到,宁安郡主每天除了观看狩猎就是在帐篷里看书弹琴,没有做别的。” 也就是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崔葇被老虎咬是沈妤动的手脚。 太后笑了一声:“我倒是小瞧她了,在哀家身边长大,却连哀家都瞒过去了,不愧是沈庭的女儿,有几分本事,比柔婉温淑的沈妘强多了。” 嬷嬷惊愕道:“那长兴侯遇刺,岂非有郡主的手笔?那些流言也是她派人散播出去的?” 太后缓缓坐在椅子上:“十有八九是她。” 嬷嬷瞠目结舌,声音极低:“当年那件事,郡主她不会猜到了罢?” 太后闭上了眼睛:“那件事如此隐秘,她怎么会知道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怀宁之死 听太后提起当年那件事,房嬷嬷不说话了。那件事太后似乎已经忘记了一般,即便她和皇帝三人都知道。 静默了一会,房嬷嬷试探道:“太后,现在该怎么办?” 太后叹道:“事关皇家颜面,相信陛下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只是沈妤那边,她既然知道了沈庭死的真相,怕是不能留了。” 房嬷嬷以为太后会召沈妤进宫敲打她一番,太后瞥了她一眼,走到菩萨面前拜了拜:“这件事先不急,总有机会的。” 关于外面的流言皇帝自然也听到了,他虽然为此事烦闷,但是也不能大做文章,更不能召沈家人进宫解释、安抚一番,否则就显得他心里有鬼了。 全公公养好伤到了皇帝身边伺候,他听人禀告了消息,忙回给皇帝。 “陛下,查到了。” 皇帝低头批着奏本:“说。” 康公公偷偷看了皇帝一眼道:“回禀陛下,那个新月,其实是周王的人。” 皇帝手一顿,沉声道:“你说什么?” 康公公道:“陛下,周王是新月的入幕之宾,这件事隐藏的很深,没有几个人知道,否则太子殿下也不敢直接在寿宴上强迫了她……” “周王!”皇帝将笔狠狠丢在了地上,不怒反笑,“好一个周王,将朕玩弄于鼓掌!这么说,新月刺杀太子,又成功混进围场刺杀朕,也和周王脱不了干系了?” 康公公低下头,小声劝道:“周王殿下不像是这样的人,陛下别生气,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皇帝站起身,冷笑道:“是啊,朕怎么忘记了,周王和景王交好,即便周王没那胆子和本事设计太子、刺杀朕,景王总是可以做到的!最后还想栽赃陷害宁王,真是好手段啊。” 康公公不敢说太多,只是道:“宁王殿下的确是受委屈了。” 虽然皇帝心里清楚围场上的一切都是景王设计的,可是他不打算直接治景王的罪。 在御书房踱步了几圈,他写了一道圣旨,由康公公亲自到宁王府宣旨,赏赐了宁王不少东西,以作补偿,又召景王进宫。 景王知道,皇帝回京后一定会召见他的,是以不慌不忙的到了宫中。 殿内一派冷寂,伺候的宫女太监站在两旁,都是低眉敛目,屏气敛息,看似平静,却是暗流涌动。 景王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没有说话,背对着他在书架上翻看着什么。少倾才回过头,面色冷淡道:“你可知朕为何叫你入宫?” 景王恭敬的道:“请父皇明示。” 皇帝笃定了景王的镇静是装出来的,心中冷笑,口中却平静地道:“是吗,朕还以为你在忙着给你手下的人收拾烂摊子呢。” 闻言,景王一怔,然后故作慌张道:“儿臣不知所犯何错,请父皇明示。” 皇帝目光奇异,睨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吗?” 笑话,皇帝口口声声说他手下的人,他若是说知道,不就是承认自己结党营私吗?皇帝这样试探他,明显就是怀疑他了。 思及此,他心中越发警惕,道:“儿臣……着实不知……” 皇帝将一本奏本丢到他脚下:“你看看。” 景王有些奇怪,打开来看。 皇帝道:“有人弹劾工部尚书姚重在修建河堤的时候贪污了不少银子,底下人偷工减料,导致堤坝坍塌,造成水患,死了不少百姓。地方官员知情不报,直到现在才这本奏本才到了朕面前!景王,当初姚重可是你举荐给朕的,说他有能力和才干,原来这就是他的才干!” 景王猛然一惊,姚重是他的人不假,但是绝不可能做出贪污这种事。其实官员贪污一些银子很正常,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姚重自然也会贪污,可是他绝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敢贪污修建堤坝的银子,万一出了事,他有几个脑袋砍? 再者,若姚重真的贪污,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由皇帝告诉他他才知晓呢?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刚要说什么,皇帝又道:“还有石荣,也是你举荐给朕的,可是居然有人举报他贪污军饷,送给边关将士的物质以次充好。朕派人去查了,果不其然,这些年贪了不少银子。他家里的兄弟靠着他,也得了不少好处。景王,你怎么说?” 景王掐了掐手心,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是皇帝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将他的人清除掉,也是对他的警告。 皇帝也是从皇子过来的,自然知道皇子们私下里的小动作,也知道他们会丰满羽翼暗中结交大臣,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尤其从前景王还是他最宠爱的皇子。 可如今,他不宠爱景王了,再加上他对景王的种种猜疑,自然开始清除他的羽翼。 原来,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景王觉得如同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下切割他的心,并非是他多么看重和皇帝的父子之情,而是因为恨。 果然,天家无父子,皇帝果然是冷酷无情。喜欢你的时候,将你高高碰到云端,怀疑你的时候就将你踩到地下。 他失去了安家,失去了亲生母亲,又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和信任……他为何会轮落倒如此境地? 他忍住恨意,保持着平静道:“父皇,儿臣有错。是儿臣识人不清,误将奸佞小人举荐给您,给国家带来了灾难,请父皇责罚。” 皇帝看着他道:“你身为皇子,理应为国家着想,替朕分忧,虽然姚重和石荣的所作所为与你没有很大的干系,但到底是你举荐的他们,终究还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皇帝要收拾一个人,不是难事,景王不会和皇帝对着干,也不能为姚重和石荣辩驳。他暗暗咬牙道:“儿臣但凭父皇责罚。” 皇帝摆摆手:“责罚算不上,但是这两件事朝中很多人都看着呢,朕不可能不做做样子,你明白吗?” 景王道:“儿臣明白,还要多谢父皇体恤。” 皇帝态度温和了许多,眼底却不见一丝父子之情:“如此,你身上的官职就暂且卸下罢,回府闭门思过。” 这是要趁机夺了他的权。 景王心头越发怨恨,只能恭谨道:”儿臣遵旨。” 皇帝颇为欣慰道:“如此,你就先退下罢。” 景王行礼告退:“是,父皇。” 皇帝看着景王走出大殿,眸光越发森冷。 他就是要告诉景王,他当初可以暗中支持景王培植羽翼,现在也可以折损景王的羽翼。景王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他就不会只有警告如此简单了。 皇帝重新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本,少倾就听到内侍禀告,阮昭容求见。 提起阮昭容,皇帝就想起年轻时的太后,所以他明知阮昭容是景王安排在他身边探听消息的,还是不忍处置了她。 得了允许,阮昭容挺着大肚子,被人扶着走进来,身后的婢女还提着食盒。 虽然有孕在身,阮昭容发胖了些,但是仍然掩盖不住她的美貌,肤若凝脂,面如芙蓉,娇娇娆娆,还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成熟风韵。 她扶着肚子行礼,皇帝忙扶住她:“朕早就说过,爱妃有孕在身,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阮昭容杏眼含春,语调轻柔:“礼不可废,臣妾本就是个乡野女子,若仗着有孕就不守规矩,会引人非议的,也会怪陛下太过纵容臣妾。” 皇帝板着脸道:“哪个敢这样说?你怀有龙胎,可是有功之人。” 阮昭容面色羞赧:“能得陛下宠幸怀有龙胎,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居功。” 皇帝一脸动容,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果然还是爱妃懂事。” 阮昭容虽然已为人妇,但是年纪小,又喜欢娇艳的打扮,所以身上有种女儿家的娇俏。对于阅遍无数美人的皇帝来说,阮昭容让他觉得新鲜。 阮昭容似乎有些难为情,抽出手道:“臣妾闲来无事,亲自做了些糕点,想请陛下尝尝。” 皇帝面露新奇道:“爱妃亲手做的?” 阮昭容一脸娇羞道:“臣妾不擅长做点心,这些是臣妾现学现做的,希望陛下不要嫌弃。” 皇帝一只手圈着阮昭容,一只手拈起点心:“这是爱妃的一片心意,朕怎么会嫌弃呢?” 说着,就将糕点送到唇边。 还未吃下去,就有内侍前来禀告:“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来了。” 皇帝放开阮昭容,放下糕点,淡淡道:“房嬷嬷奉母后之命前来,可有事要交代于朕?” 房嬷嬷瞥了一眼阮昭容,笑道:“回陛下,太后娘娘听说您政务繁忙,接连几日睡不安稳,还时常错过用膳的时辰,她担心您的身体,亲自下厨做了些饭菜和点心,让奴婢送来。太后说,政务重要,您的龙体同样重要,让您不要太过劳累。” 康公公立刻接过食盒,皇帝笑道:“多谢母后关心,朕记下了,明日朕去寿康宫陪母后用膳。” 房嬷嬷道:“太后说,食盒里都是您幼时喜欢吃的,也不知道您是否和以前一样喜欢。” 这句话,很明显是暗示太后和皇帝以前的事。皇帝表情一僵,瞬间恢复如常,道:“劳烦母后了,母后亲手做的,朕自然喜欢。” 房嬷嬷笑道:“如此,太后娘娘就放心了,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太后,先告退了。” 皇帝颔首,康公公送了房嬷嬷出去。 阮昭容看看自己做的糕点,再看看太后做的,笑容娇媚道:“原来,太后娘娘也亲自下厨做了吃的给您,想来一定比臣妾做的好上许多。早知如此,臣妾今天就不送来了,臣妾实在是自惭形秽。” 若在素日,皇帝听到这话一定会说几句话哄哄阮昭容,说笑几句,可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回去罢。” 阮昭容得宠,但是也知进退。她很是懂事体贴,道:“是,臣妾告退。陛下日理万机,一定要保重龙体。” 说着,就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殿外。 康公公自幼服侍皇帝,也知道皇帝和太后那点事。他舀了一小碗碧羹粥:“陛下,您要不要尝一尝?” 皇帝随意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他食指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朕有件事交代你去做,务必要做好,不要惊动旁人。” 康公公了然:“是,陛下。” 他心里暗暗唏嘘,景王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得罪陛下,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青玉阁。 苏叶道:“姑娘,果然不出您所料,外面关于长兴侯杀了先定远侯的流言已经没了。” “哦,是么?”沈妤并未抬头。 苏叶道:“当然是真的,听闻陆家人抓住好几个恶意传播流言蜚语之人,直接送进了京兆尹衙门。那几个人供认不讳,说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败坏陆家名声,挑拨陆家和沈家的关系。” 沈妤笑而不语。 苏叶皱眉:“姑娘,您不生气吗?” “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苏叶有些生气:“可是,是您让人散播的那个消息,如今陆家却成了被人冤枉的了。” 沈妤笑叹:“早知道会这样,何必生气?” 她拿出一张字条:“你看看。” 苏叶满面狐疑,快速看望,面色愈加不好看:“太后亲自下厨做了点心,派人送给了皇帝。姑娘,果然是太后。” 沈妤笑容清浅:“我不过是放出去些流言,她就坐不住了,生怕我将那件事抖落出去。可惜陛下和她的想法南辕北辙,陛下一心以为一切都是景王做的。” 提起景王,苏叶噗嗤一声笑了:“景王可真的被皇帝厌弃了,身上没有了官职,又被禁足,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议论他呢。” 沈妤站在廊下,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她的衣裙镀上了一层金光,有种朦胧之感,清艳的眸子慢慢浮起一抹冷嘲,面容却越发温柔:“是啊,被陛下厌弃的皇子,也就是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对于那些大臣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姑娘,您在说什么?” 沈妤转身进了房间:“陆家如何了?” 苏叶轻哼一声:“手下败将,还能怎么样?陆夫人整天以泪洗面,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长兴侯依旧没有醒过来。崔葇和陆行舟已然形同陌路,又没孩子傍身,再加上毁了容,心情自然好不起来。原本她还装一装温柔娴淑,可现在她怎么装得下去?对丫头动辄打骂,还时常去寻陆行舟,可是陆行舟根本就不愿见她,她备受打击,闹得府上鸡飞狗跳,后来干脆直接回崔家了。崔大夫人心疼女儿,就去陆家送了信,留崔葇在崔家小住一阵。陆家巴不得府里没她这个人,欣然应允,陆家这才算安静下来。” 沈妤轻笑:“没想到,陆家比我想象的要热闹得多。”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去慈安堂给太夫人请过安后,沈妤就和沈明洹一同去宁王府看望沈妘了。 沈妘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了,听闻沈妤要来,还是亲自到院门口迎接。 沈妤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姐姐有孕,不好好在房间里等着我过去,为何要如此辛苦?” 沈妘嗔笑:“我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在外面站了一会而已。” 舒姐儿知道沈妘现在不方便抱她,所以一见到沈妤就往她怀里扑,一脸委屈的模样。 沈妤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再长大些,我可就抱不动你了。” 舒姐儿爱撒娇,闻言躲在沈妤怀里不出来,手也紧紧抓着沈妤的衣服。 沈妤有些吃力的抱起她,和沈妘到了房间。坐到美人榻上,仍是揽着舒姐儿,然后又让紫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给舒姐儿。 沈妤笑容宠溺:“你这样迟早要惯坏她的。” 沈妤笑道:“她还小,正是爱娇的年纪,多宠着些也无妨。” 春雪抿唇笑道:“王妃一向宠惯五姑娘,如今五姑娘作为姨母也最宠爱小郡主,可不正好吗?王妃有孕,有时候照顾不到,小郡主就不开心,幸好有五姑娘在,小郡主也有人照顾了。” 沈妤揉了揉舒姐儿头发,轻声道:“跟姨母回去住几天好不好?” 紫菀玩笑道:“只怕王妃舍不得。” 沈妤拉着舒姐儿小手,对沈妘道:“祖母也想舒姐儿了,在加上担心姐姐照顾不来,不若让舒姐儿去沈家住几天?” 沈妘很信任沈妤和太夫人,再加上舒姐儿的确喜欢沈妤。她道:“若这丫头愿意,你就带她回去罢。” 沈妤循循善诱:“舒姐儿跟不跟姨母走?” 舒姐儿看着沈妤送她的吃的玩的,又看了一眼沈妘,挥舞着手答应了。 沈妘嗔道:“这孩子,也太容易被收买了。” 舒姐儿扯着沈妤的袖子,指了指窗台。沈妤望去,原来是两只碧色的鸟儿在低头饮水,少倾又姿态优雅的梳理了一下羽毛。 沈妤笑道:“这不是安王殿下送的那只鸟罢?” 沈妘面色平淡道:“安王上次送的那只鸟被猫吃了,舒姐儿哭闹了好一阵。安王听说了,又寻了两只送过来,她这才破涕为笑。” 舒姐儿裂开嘴,露出一口细白的牙,奶声奶气的叫着‘四叔’。 沈妘故作嫌弃道:“你瞧瞧,她现在可是记住她四叔了。我真是担心,以后是不是别人给她一颗糖她就被人骗走了。” 沈妤眉眼温柔:“看来安王真的很喜欢舒姐儿。” 沈妘道:“安王和宁王殿下关系好,自然待舒姐儿也亲近些。” 沈妤微微扬眉,不置可否。 沈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榻上:“怎么今天祖母肯放你出来了?” 自从狩猎回来,太夫人听闻了围场发生的惊险之事就不许沈妤出府了,就算要出去玩,也要再过些时日。可是昨天沈妤缠着太夫人好久,太夫人舍不得沈妤委屈,就只好答应了。 “我和祖母说,要来宁王府看你,祖母自然会答应。” 沈妘道:“祖母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刺客敢混入围场刺杀长兴侯,还可以行刺陛下,也能跑到大街上伤人,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沈妤没有告诉沈妘真相,免得她动了胎气。沈妤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里盼望着陆家再倒霉些,长兴侯伤的这么重,也不知何时一命呜呼,届时陆家就要丁忧三年,陆行舟和陆行川三年内也不能担任任何官职。 当然,因着太后和陆家的情分,也许皇帝会准许他们夺情…… 正想着陆家的事,外面小厮求见。 春柳出去了,少倾她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进来了:“王妃,门房送来的帖子。” “谁家的请帖?”沈妘边说着边打开,“周家的请帖。” 沈妤道:“周家?” “周老夫人的寿辰就要到了,邀请各府上的人去参加寿宴,想必同样的请帖已经送到沈家了。” 沈妤伸出手抚了抚那张红色的请帖,轻声道:“原来是周家的宴会啊。” 沈妘没有看出她的异常,道:“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各府上都会派人去的。” 沈妤轻笑一声,周家人也知道他们最大的依仗是严家和皇后么?周大夫人一边想攀附严家,一边又想成桢嫁给周陵,实在是贪婪自私得很。 沈妘不方便出府,自然也不关心周家宴会。她斟酌了一下,悄声问:“阿妤,有句话我要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 “什么?” 沈妘一脸严肃:“你和楚王是怎么回事?” 沈妤一怔,手中的茶差点洒出来:“姐姐……” “说实话。”沈妘似笑不笑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熟悉,他两次救你都是巧合。” 沈妤掩饰性的呡了一口茶:“我也不知道,许是楚王殿下喜欢帮助别人。” 沈妘好笑道:“我可没听说过楚王还帮过别的女子,更何况,他可是不顾危险救你,若是没有他,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沈妤缄默了。 “快说实话。”沈妘催促道。 沈妤晃着沈妘的手:“姐姐,你想多了,虽然我也很感激楚王救了我,但是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沈妘叹了口气,扶了扶她发上的簪子:“阿妤,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也该明白。楚王的确是个温润君子,又生的好看,欣赏他的姑娘不在少数,可是放眼整个京城,哪个世家贵女敢嫁给他?就算他对你有什么心思,祖母也不会答应的。阿妤,你就别多想了,这世上总还有比楚王相貌更俊朗的男子。至于他对你的救命之恩,记在心里就好了,我也会派人多送些谢礼过去。” 沈妤哭笑不得。沈妘是怕她年纪轻,因为郁珩生的好看就看上他了? 若是楚王知道,一定会很郁闷的。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郁珩的确很好,好到令她感动,她觉得她有必要和沈妘说一说。 “大姐,我……” 沈妤刚要坦白,就听外面有人道:“宁王殿下,安王殿下,沈小侯爷。” 沈妤只能闭了嘴。 宁王一进来,就看到了沈妤,虽然她今天穿的素雅,可依旧绝艳倾城。发上的白玉兰翡翠簪和她的碧色衣衫相得益彰,肌肤细白如瓷,发上的流苏垂在脸颊,似乎映照出莹白的光泽。 宁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他抱起舒姐儿没一会,舒姐儿就吵着要下去,然后小跑到了安王面前。 安王将她举高,朗声笑道:“四叔今天来的匆忙,可没有好玩的东西带给你。” 舒姐儿一听不乐意了,扁扁嘴,挣扎着要下来。 安王抚平衣服,点点她的鼻子:“没良心的丫头,没有东西带给你你就不理四叔了是吗?” 舒姐儿露齿一笑,拉着安王看两只鸟。 宁王微微一笑,坐到沈妘身边,柔声道:“孩子没有闹你罢,可曾吃过饭了?” 沈妘羞涩一笑:“劳殿下记挂,孩子很好,如今过去了头三个月,我胃口也好了许多。” 宁王颔首,这才对沈妤道:“宁安以后多来陪陪妘儿,舒姐儿见到你也高兴。” 沈妤面上含笑,目光冷淡:“方才我还和大姐商议着,带舒姐儿去沈家住几天,不知殿下可愿意?” 宁王当然是不愿意的。若舒姐儿到沈家住着,沈妤来宁王府的次数也会减少。但是这样的事他不能不答应,依旧声音温道:“舒姐儿总是念叨你,你带她去沈家与你住几日也好。” 沈妤眸光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多谢殿下。” 沈妘微笑道:“春雪,你跟着奶娘一起去侯府照顾舒姐儿。” 春雪道:“是,王妃,奴婢这就去收拾小郡主的衣服。” 陪沈妘用了午膳,沈妤就和沈明洹带着舒姐儿回沈家了,宁王就是想单独和沈妤说几句话也没机会。 很快,就到了周老夫人寿宴这一日,周大夫人亲自相迎,带着沈家人进了内院。 “卉颐正陪着老夫人呢,在老夫人身边说话也不忘念叨郡主,可见是很想见到郡主呢。”周大夫人很是热情。 在面对沈妤的时候,看不出她丝毫异常,好像在围场发生的事不存在一样。 沈妤也不得不佩服她。 进了内院,穿过园子,周大夫人一边介绍园子里的景致,一边带着她们去大厅。现在正值秋季,百花逐渐凋零,菊花开的正盛。而周家主人显然是极爱菊花的,大片大片的菊花迎风摇曳,而且种类繁多,最罕见名贵的也能在这里看到。 沈妤兴趣盎然道:“府上有人喜欢菊花吗?” 周大夫人笑道:“让郡主见笑了,这些菊花都是我派人四处收集,亲自栽种的。” 沈妤眼波微漾:“原来周大夫人喜欢菊花。” 周大夫人却是觉得沈妤这话充满了嘲讽,她大大方方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沈妤也不再开口,一路沉默,不曾想,冤家路窄,竟然和怀宁郡主遇上了。 周大夫人行礼,怀宁郡主倨傲的抬起下巴,怒意勃发:“沈妤,你又害人!” 沈妤笑意莞尔:“怀宁郡主这话我可听不懂。” “若非是你,我三哥怎么会……” 沈妤仍是微笑道:“怀宁郡主,请你慎言。” “你——”怀宁看到她这张脸就来气,扬手就要打过去。 紫菀捏住了她的手腕:“怀宁郡主,你与我家姑娘品级相同,没资格对我家姑娘动手。” 说完,就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 怀宁退后了一步,恶狠狠道:“沈妤,你这个狠毒的贱人,不但害我失去一切,还害我三哥,你不得好死!” 周大夫人看看两人,一个怒火冲天,一个沉静如水,显然是怀宁郡主处于下风。比起狡猾的沈妤,怀宁的确是太蠢笨了。 或许,是怀宁太愤怒了,所以急着想找沈妤算账。 不过这可不关她的事,她乐得看热闹。当然,她也可以适当的劝说一二,这才符合她的身份和名声。 这时,却是有一个婢女疾行过来,行了礼道:“夫人,二夫人请您过去。” 因为沈妤和怀宁郡主还在这里,周大夫人有些为难。 沈妤善解人意道:“若是大夫人临时有事,就先去罢,丫鬟带着我们去花厅也是一样的。” 周大夫人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嘱咐她侍奉好客人,就告辞离开了。 怀宁郡主怒声道:“沈妤,我三哥被禁足,是不是你害的!“ 沈妤轻笑一声:“怀宁郡主这话,我请恕我无法回答。我还要去拜见周老夫人,请郡主让一让罢。” 说着她就推开了怀宁郡主,怀宁还要追上去,紫菀抽出剑阻挡着她。怀宁气的跺脚,又打不过紫菀,只能折回去。 可是刚走到花厅,还未来得及和周老夫人说一句话。就有婢女闯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怀宁郡主她……她掉进河里了!” “什么!” 婢女又道:“救上来时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第一百六十四 凶手是谁? 周老夫人梳着一个堕马髻,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两侧插着古朴的金簪,耳戴金葫芦耳环,身穿深青色衫子,领部缀金纽扣,下面露出一截蓝色马面裙。她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显得十分端庄慈和,和众人谈笑风生,中气十足,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而她身边则是一身淡紫色衣裙的严卉颐,下首坐着不少夫人和姑娘。 沈妤一进去,就看到这个其乐融融的场面,而且看起来周老夫人是真的喜欢严卉颐这个外孙女。 众人看到沈妤进来了,忙停止了说笑,起身行礼。 沈妤客气道:“诸位不必多礼,我作为小辈,今日本就是代替祖母她老人家向周老夫人祝寿的。” 众人一看她这般大方识礼,和传闻完全不一样,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沈妤目不斜视,步态端庄的走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可是还未开口,一个婢女装扮的人影就风一样的闯进来了。口中大喊着:“不好了,怀宁郡主她……掉进河里了!” “什么!”周老夫人猛然站起身,明显是不敢置信。 婢女急的差点哭出来:“救上来时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嘭”的一声,周老夫人将一盏茶扫落在地,身子一歪跌坐在椅子上。 严卉颐忙扶着她,给她顺气:“祖母,您别着急,先问清楚了。” 周老夫人指着那个婢女道:“到底怎么回事?” 婢女带着哭腔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现怀宁郡主的时候她已经在河里,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没有呼吸了。奴婢……奴婢就赶紧过来禀告您了。” 怀宁郡主虽然被皇帝厌弃,但到底是皇帝的女儿,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周家,周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周老夫人身体一向硬朗,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气血上涌,惊惧担忧。 “大夫人呢?” 婢女哭着道:“大夫人被二夫人请走了,已经有人去寻找大夫人了。” 周老夫人被严卉颐扶着站起身,颤巍巍的往门外走:“我去看看。” 其他人纷纷起身,赶紧跟上去。 水岸旁已经围满了人,离得远远的,都能听到他们在议论纷纷。周老夫人疾步行来,恰好和周大夫人遇到了。 “你可知是怎么回事?”周老夫人期盼能从周大夫人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周大夫人摇摇头:“儿媳正在和二弟妹商议事情,小丫鬟急忙前去禀告,儿媳就赶紧过来了。” 说到此处,她的目光越过后面乌泱泱一群人,定在沈妤身上。 沈妤却是面色平静,目中还有几分疑惑。 难道不是沈妤让人做的?她可是见到怀宁郡主和沈妤发生争执的,而且她也知道两人关系不睦。 周老夫人更加着急,脚步也越发快了,严卉颐生怕她摔倒,紧紧地跟在她身边。 少倾,就到了人群聚集之地,众人一见周家的主子来了,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当周老夫人看到地上的尸体时,一张脸血色尽失。 地上躺着的那个女子,一身湘妃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脚上穿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鞋上镶嵌着两颗硕大的粉色明珠,只是右脚上却少了一只鞋。她肌肤如雪,黑发如墨,满头珠翠,却已经是钗横鬓乱,头发湿漉漉的铺散开。因为沾了水,脸上的脂粉也花了,和水混迹在一起,一张脸变得粘乎乎的,身体也浮肿起来。嘴唇也苍白的可怕,整个人毫无生机。 周老夫人一眼就确定了,这就是怀宁郡主。 皇家郡主死在周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她声音慌乱:“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郡主怎么会掉进河里?” 没有人开口,只有一个婢女跪在尸体旁小声啼哭。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来,怀宁郡主的头发微微飘动,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一只枯黄的树叶落在怀宁郡主的眼睛上,很快又被吹走了,同时也带走一阵阵哀叹。 周老夫人被人搀扶着,受到了惊吓,还未缓过来。周大夫人作为大儿媳,自然不能沉默。 她走上前,拍了拍那个婢女的肩膀:“这位姑娘,你是怀宁郡主的人?” 婢女又惊又怕,哽咽道:“奴婢是郡主带来的婢女,叫莺儿。” 周家人好像看到了希望,周大夫人问道:“你可看到,怀宁郡主是如何落水的?” 莺儿咬咬唇,面色如土:“奴婢不知道……” 周大夫人气息一滞:“你既是怀宁郡主的婢女,应该侍奉在她左右,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落水呢?” 莺儿泪流满面:“奴婢真的不知道。当时郡主心情不好,在园子里随意走着,也不让人伺候。后来,郡主说口渴了,奴婢便去给郡主端茶来,可是回来就看见郡主的身体在水上飘着。奴婢也很震惊很害怕,就赶紧叫人救郡主。可人是救上来了,却已经……却已经……”死了。 众人一看,果然发现莺儿身边放着一个红漆托盘,青色的茶壶和茶盏却已经裂为数瓣,茶水全部流了出来,明显就是不小心摔到地上的。 不过,这样更能证实莺儿这话的真实性,若茶盏完好无损,说不定其中就有问题。 周大夫人锐利的眼风扫过,两个婆子浑身湿透了,跪在坚硬你的地面身体发抖。 “想必就是你们将郡主救上来的了?” 一个婆子答道:“是老奴听到有人喊救命,赶过来救的人。” 周大夫人又问道:“你们将人救上来后,人还活着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立刻道:“老奴可以确定,老奴救郡主上岸的时候,郡主已经香消玉殒了。” 周大夫人拧眉沉思,对周老夫人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 看来莺儿说的话不错,但是谁也不敢下结论怀宁公主就是不小心落水身亡的。 尤其是周家人,最不希望这是意外,否则要承担罪责的就是周家了。可若怀宁郡主是被人谋杀,就不关周家什么事了。 沉思一会,周老夫人道:“事有蹊跷,我看还是请刑部尚书过来罢。再者,郡主身份尊贵,咱们也无权管这件事。” 然后,就吩咐人去请吴山了。 苏叶在沈妤身边,低声道:“姑娘,怀宁公主怎么会突然落水身亡了,您不觉得这件事很怪异吗?” 苏叶在沈妤身边待久了,看多了阴谋算计,所以下意识觉得这事另有隐情。而且,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怀宁郡主这样的祸害怎么会轻易死了?要死也该死在和沈妤的明争暗斗里…… 思及此,她猛然看向沈妤。 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沈妤和怀宁郡主有仇怨,所以故意杀了怀宁郡主好栽赃给沈妤? 沈妤目光盈盈,不动声色道:“静观其变罢。” 一刻后,以吴山为首的一群人又涌过来了,景王在禁足中,没有来参加寿宴,周王和景王交好,景王不来他也不会来。 宁王看到躺在地上的怀宁郡主,暗道不好,这恐怕是一个陷阱! 他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着沈妤,一颗心提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终于找到了沈妤,眉头微皱,给沈妤使了个眼色。沈妤微笑颔首,看起来丝毫不担心。 不知怎么,他一颗心放下了不少,好像确信沈妤能安然无恙。 吴山在路上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当他真正看到怀宁郡主的尸体时,仍然目瞪舌僵。 过了好一会,他才看着莺儿道:“你是怀宁郡主的贴身侍女?方才你所言可是属实?” 莺儿眼圈红肿,哑声道:“是,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出于谨慎,吴山让人请了太医过来,少倾,正好来参加宴会的张太医到了。 王太医看到怀宁郡主也是吓了一跳,搭在怀宁手腕上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他起身,擦了把汗道:“回宁王殿下、吴大人,怀宁郡主是真的香消玉殒了。”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都不意外,他们好奇的是怀宁郡主的死因。 若怀宁郡主果真是被谋杀,那凶手是谁呢?怀宁郡主素日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凶手到底是谁,也不能完全确定。 吴山沉吟片刻道:“莺儿,怀宁郡主只带了你一个婢女吗?” 莺儿小声啜泣道:“郡主说她心情烦闷,想四处走走散散心,不让太多人跟着,所以郡主身边只跟着奴婢一人。” “是你先看到郡主落水的吗?” 莺儿迟疑了一瞬,道:“是。” “哦,在这里伺候的下人没有一个人发现郡主落水吗?” 闻听此言,众人也觉得奇怪。怀宁郡主落水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并及时救上来她吗?难道周家没有安排人在这里伺候? 周大夫人生怕牵连到周家,有人议论周家故意见死不救,只能撒了谎:“此地偏僻清幽,素日犬子会来此地读书或者和朋友小聚,所以并没有安排多少人在这里伺候。再加上今日是婆母寿宴,贵客如云,所以我就让这里伺候的人去别处帮忙了。” 她这样说着,心里也纳闷。是谁故意支走了这里的下人,又是谁要谋杀怀宁郡主? 沈妤看了宁王一眼,宁王会意,状若思考道:“正是因为今日是老夫人寿宴,贵客如云,更应该在这里多安排一些仆婢小心伺候,怎么周大夫人反而要将这里的人调往别处呢?” 周大夫人表情一滞,道:“是臣妇考虑不周了,请殿下恕罪。” 宁王道:“大夫人言重了,四妹落水也是意外,委实怪不得周家。” 周老夫人一眼就看出周大夫人在说谎。大夫人管家多年,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想来她是怕周家被安上见死不救的罪名故意这么说的,而老夫人也是赞同这个做法的。 吴山捋了捋胡子:“原来如此。”他虽然心有疑问,但是万万想不到周大夫人会说谎。 少倾,他又问莺儿:“你既一直跟在郡主身边,可知她为何心情郁郁?” 莺儿似乎有些为难:“这……” 所有人都在等着莺儿回话,可是莺儿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 吴山也不逼迫,继续道:“郡主落水之前,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莺儿依旧是不肯说,不,看她的表情,应该是不敢说。 吴大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脸色终于沉下了:“莺儿姑娘,怀宁郡主可是皇家郡主,如今在周家出了意外,本官不能不查出真正的死因,而你作为贴身侍婢,没有照顾好郡主,也是难脱干系。现在本官问你话,你最好如实回答,不要耽搁本官办案。” 周围人也道:“是啊,你快点说罢,怀宁郡主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 “是啊,你倒是赶紧说啊……” 莺儿泪如泉涌,身体如风中落叶一样颤抖着。少倾,她颤声道:“怀宁郡主今天来参加宴会,一路上遇到许多人,但都对郡主恭恭敬敬。” 怀宁郡主是皇家人,无论是谁见到她都要毕恭毕敬的罢?所以莺儿这话不算什么有用的消息。 吴山听出些门道,眯了眯眼睛:“难不成有人敢对怀宁郡主无礼?” 莺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吴山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如实说来。” 莺儿的头恨不得垂在地上,细若蚊蝇道:“后来,怀宁郡主遇到了宁安郡主。” 吴山有些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意料之中。怎么最近这么多事,都能和沈妤扯上关系? 莺儿见吴山没说话,继续道:“怀宁郡主不知怎么回事,一到周家就要寻宁安郡主,后来两人遇到了,就起了争执。怀宁郡主还要追着宁安郡主吵架,却被宁安郡主身边的婢女用剑挡住了。怀宁郡主没办法,只能离开了。怀宁郡主自幼娇生惯养,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心中郁气难平,就随意走走散散心,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之后的事,众人都知道了。 吴山看向沈妤,严肃道:“宁安郡主,不知莺儿说的可是真的?” 果然来了,看来怀宁郡主之死,就是用来对付她的。 沈妤眼尾扬起,淡淡道:“莺儿说的不错,原本我是要来拜见周老夫人的,恰好遇到了怀宁郡主。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就被她质问、责骂。我虽然不如怀宁郡主身份尊贵,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被人冤枉指责的,我自然就要和怀宁郡主辩驳,可怀宁郡主就是不依不饶。我急着去拜见周老夫人,不想和她作口舌之争,无奈之下,苏叶只好吓唬了她一下,她这才离开。莺儿,你当时就在怀宁郡主身边,我说的没错罢?” 眼前的人,一袭芙蓉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生的颜如渥丹,清眸流盼,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海棠标韵,却不流于艳俗,举手投足尽显高贵典雅。明明是这般温柔的人,莺儿却觉得有种压迫感袭来,那双清艳的眸子好像洞悉了一切。 她低着头道:“宁安郡主说的是。”少倾,她又大声道,“可是我家郡主和宁安郡主争吵过后就落水了。” 沈妤眸色微沉:“你的意思是,怀宁郡主落水是我害的?” 莺儿哭着道:“奴婢不敢胡言乱语,但是当时宁安郡主和怀宁郡主发生激烈的争执,可是许多人亲眼见到的。不说那边多少仆婢,周大夫人身为周家主人对此事也是一清二楚。” 吴山看向周大夫人。 周大夫人思忖一番道:“是,当时两位郡主发生争执,我的确看到了。只是后来我有要事离开了,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怀宁郡主又为何落水身亡。” 吴山问道:“莺儿,怀宁郡主和宁安郡主不欢而散后,可又遇到了别的人?” 莺儿声音凄然:“没有再遇到别的人了。奴婢原想着劝一劝郡主让她消消气,可是郡主听不进去。后来我奉郡主之命端茶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郡主漂在水里,一动也不动。” 沈妤嘲讽的笑笑,幕后之人是一定要让背上杀人的罪名。 怀宁郡主虽然不受皇帝待见了,但却是皇帝的女儿,代表皇家颜面,所以皇帝一定会严惩幕后真凶的。 莺儿哭声更大了:“宁安郡主,我知道你和怀宁郡主关系一向不睦,这次的争执也是因怀宁郡主而起。可是她和你吵完之后,没多久就落水身亡,难道我们不该怀疑你吗?” 沈妤面不改色:“你怀疑我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却不能随意给我扣上罪名,无凭无据,谋害皇室郡主这样大的罪名我可当不起。” 莺儿慌张无措:“可是……可是好端端的,我家郡主怎么就落水了呢?” 沈妤喟叹一声,眸光清冷如冰雪覆盖:“看来,你们都怀疑怀宁郡主是被我害死的?” 周围鸦雀无声。 毕竟沈妤和怀宁郡主水火不容的关系可是人尽皆知,更何况两人又在周家发生了争吵,很难不让人怀疑沈妤。 看到自家姑娘又被人陷害,紫菀怒极,就要上前辩驳,可是云苓却拽住了她,低声道:“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任由人陷害呢?你没看见苏叶都没有动吗?” 紫菀看了一眼镇静的苏叶,闷闷道:“你说的也是,咱家姑娘这么聪明,一定会为自己洗脱嫌疑的。” 沈妤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无凭无据,你们就怀疑我是杀害怀宁郡主的真凶,按理说,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可未免三人成虎,败坏我和沈家的名声,我只好说一说了。” 她缓步行至莺儿面前,直视着她。莺儿心里打了一个凸,目光闪躲。 沈妤轻笑一声:“一则,就算我要杀害怀宁郡主,何必在这里动手,是生怕别人看不到吗?难道我不该找个隐秘的地方吗?二则,和怀宁郡主争执过后,怀宁郡主就离开了,而我并没有机会对她下手。去往小花厅的路有不少丫鬟,不信你们可以问一问,在怀宁郡主离开后我是不是直接去拜见周老夫人了?我不是神仙,不会分身术,如何有机会害死怀宁郡主?” 沈妤这话说的不错,但是也不能直接洗脱她的嫌疑。她自己无法谋杀怀宁郡主,但是可以让别人去啊。 沈妤知道众人就是这么想的,直接道:“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我是凶手,就不要随意将罪名扣在我身上。要定我的罪,就直接拿出证据,然后到陛下面前,让陛下裁夺。”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莺儿依旧在啼哭,目中流露出对沈妤的怨恨。 少倾,她抹了一把眼泪道:“奴婢知道无证据不能定罪,可是我家郡主在落水身亡前,的确是和郡主您见了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她心情郁郁也是因为您……您敢不敢发誓,怀宁郡主的死真的与您无关吗?” 沈妤扯了扯唇角。明明知道她的身份,莺儿却如此大胆,她可以确定,莺儿背后有人。 宁王一直看着沈妤自己应对,听闻此言,他沉容道:“放肆,本王还在这里,是谁容许你对宁安郡主无礼的!” 莺儿连连磕头:“奴婢知罪,奴婢有错。但是奴婢也是因为我家郡主的死太情急了,求殿下恕罪……” 沈妤毫不慌乱:“看来你是认定我是凶手了?也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发个誓又何妨?” 她抬起右手,正色道:“我沈妤发誓,绝没有谋杀过怀宁郡主,若有不实之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放下手,“现在可满意了?” 莺儿咬着苍白的唇:“奴婢不敢。” 沈妤挑眉:“本郡主发过誓了,若是最后证明我无罪,你当如何?” 莺儿脸色更见苍白,却还是咬着牙道:“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沈妤轻声一叹:“这可是你说的,届时我可不会心软。”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妇人赶来了,正是仵作。 怀宁郡主身份贵重,又非男子,所以请女仵作过来验尸是最为妥帖的。 行礼之后,吴山就面容肃然道:“你去检查一下怀宁郡主的尸体可有什么异样。” 男子们自动转过身去,那些姑娘夫人明明害怕,还是忍不住看一看。 过了好一会,仵作为怀宁郡主整理好衣服,道:“回殿下、大人,小的在怀宁郡主脖子上发现一道青色的掐痕。” 掐痕? 如此看来,果然是谋杀! 吴山也是惊愕非常:“果真?” 仵作道:“正是。经小的检查,怀宁郡主脖子上的那道掐痕十分严重,脖子筋骨断裂。” 这时候,莺儿泣不成声道:“难怪没有听到郡主的呼救声,原来她是被人杀死又抛尸河里的。” 说着,她扑到怀宁郡主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郡主,原来您是被人谋杀的,是奴婢无能,没有保护好您,您在天有灵的话,可否告知杀害你的真凶是谁?只要能将罪人绳之以法,奴婢死也愿意……” 好一个忠仆啊。 宁王提出了疑问:“既然是被人谋杀,为何凶手不将尸体带走,反而是抛尸河水,他不怕被人查到吗?” 有人猜测道:“许是来不及将怀宁郡主的尸体带走?” 沈妤似笑不笑道:“周大夫人不是说了吗,这里的下人都被安排到别处去做事了。既然没有人在,凶手怎么会来不及将尸体带走呢?” 话音刚落,听到‘噗通’一声,周大夫人身边一个婢女,身体摇摇欲坠,跪倒在地,失魂落魄,面色惨白。 周大夫人也是被惊到了:“秀儿,你这是怎么了?” 秀儿就是之前为沈妤领路的人,她以头触地,泪眼朦胧:“夫人,奴婢有罪。” 周大夫人眼皮一跳:“你何罪之有?” “奴婢……奴婢知情不报……” 周大夫人更看不明白了:“知情不报?” 秀儿扯着周大夫人的裙摆,乞求道:“奴婢并非是有意隐瞒,只是奴婢实在是害怕。可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不说出来,奴婢良心不安,夫人饶我一次罢,我再也不敢了……” 这么多人在这里,周大夫人即便看出风向不对,也只能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奴婢……奴婢亲眼看到凶手要扛着怀宁郡主的尸体走,凶手也发现了奴婢。奴婢想开口叫人来,许是他太慌张,又许是觉得被人追赶扛着一个尸体逃走不方便,就直接将尸体丢到水里逃走了。奴婢也是吓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想到怀宁郡主身份高贵,我若是说出来定然会牵连自身,奴婢越想越恐慌,一时糊涂隐瞒了此事。现在看来,实在不能隐瞒下去了,奴婢才大着胆子说出来,求夫人和大人饶恕!” 周大夫人察觉到了沈妤的视线,冷冷道:“我有要事离开,让你带着郡主去花厅拜见老夫人,你怎么敢玩忽职守,把郡主晾在那里自己走了?” 秀儿连连摇头:“奴婢没有。” “还敢狡辩!”周大夫人斥责道。 沈妤闻言解释:“大夫人,这不怪她。是半路上秀儿突然腹痛,我就让她先离开了。” 秀儿赶紧道:“所以,奴婢才会路过这里。” 周大夫人神色恍然:“原来是这样。” 吴山问秀儿:“你可看到了凶手的相貌?” 秀儿摇头:“他脸色蒙着黑色的面巾,奴婢没有看到他的容貌,但能确定那是个男子,只看到他身量不高不矮,有些瘦。” 身量不高不矮,有些瘦的男子多了去了,秀儿这话根本就是废话。 吴山沉思不语,突然听到莺儿大声道:“你们看!” 众人一惊,都伸长了脖子望过去。吴山上前询问:“发现了什么?” 莺儿用力掰开怀宁郡主紧握的手,露出里面绿色的一点。 周大夫人给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便帮着莺儿一起把怀宁郡主的手掰开了。 一枚碧绿的玉扣躺在她手心。 这种扣子,一般是镶在领口的,能穿这样衣服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而且这枚玉扣打磨的十分光滑,质地通透,就像清澈的水,连阳光都能穿透。 而这枚玉扣被怀宁郡主紧紧握着,这说明了什么? “玉扣的主人就是杀人凶手!”莺儿哭喊道,“郡主果真是被人谋杀的。” 吴山拿着那枚精致的玉扣,沉声问:“不知谁见过这枚玉扣,或者……谁的衣服上少了一枚扣子?”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似乎在想从哪里见过这枚玉扣。 紫菀看到这枚玉扣,惊的张大了嘴巴,又赶紧抿唇,扯了扯沈妤的袖子。 “姑娘,这不是……” 这时,就听到有人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我见到有人穿的衣服上用的这种扣子!” 吴山和宁王异口同声道:“谁?” 那人道:“有好几个呢,不过我离沈小侯爷最近,看到他的领子上就是这种扣子。若是吴大人不放心,可以将宴会上所有男子请过来查看一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证据确凿(二更在明天早上) 听到有人提到沈明洹,众人不由都看向沈妤。 沈妤突然觉得很可笑,看来背后那人不只是要对付她,还想将沈明洹一起除掉,实在是用心险恶。 吴山思忖一会道:“将诸位宾客请来太兴师动众,不如派几个人去暗中查看一番,将几位公子请过来。宁王殿下以为如何?” 听见牵扯到了沈明洹,宁王不禁有些担忧,他也只能道:“就按照吴大人说的做罢。” 未免有人去通风报信,其他人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沈妤觉得,沈明洹在她身边这么久,接触了不少算计,耳濡目染,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应该能察觉到,希望他不要上了别人的当。 思及此,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点点头,慢慢的挤到人群里。 半个时辰后,有人前来回禀,在吴山耳边说了什么。 吴山面色凝重,转头看向沈妤。 沈妤顿时了然,看来果真牵扯到了沈明洹。 “宁王殿下,看来需要请沈小侯爷过来。” 宁王心里‘咯噔’一下,平静地道:“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吴山道:“恐怕此事和小侯爷有关。” 征得了宁王的同意,吴山就派人去请沈明洹了,少倾沈明洹就过来了,俊朗的面孔满是疑惑。 沈明洹先给宁王见了礼,又道:“不知宁王殿下和吴大人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吴山沉默了一会,道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就盯着沈明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当然领子看的最仔细。 不出意料的,果然发现他的领口上少了一颗扣子。 其他人同样看到了,不禁低声议论起来。 而莺儿又忍不住嚎啕大哭:“郡主……我家郡主果然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是不是已经找到了?” 说着,一双杏眼愤怒的盯着沈明洹。 沈明洹一头雾水:“吴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吴山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他,道:“事情就是这样。” 沈明洹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所以,大人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吴山沉吟道:“本官自然不愿相信小侯爷会做出谋杀郡主之事,但是的确在怀宁郡主手中发现了一枚玉扣。巧的是,小侯爷领子上也少了一颗,看起来也是和剩下的三颗一模一样。” 沈明洹眉头皱起:“吴大人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做了多年,审理了许多案子,仅凭一枚玉扣就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吴山摇摇头:“不是认定,只是怀疑而已。” 沈明洹有些恼怒:“即便只是怀疑,于别人的名声也有损。” 说着,他挤过人群,来到里面,发现怀宁郡主紧闭双眼躺在地上,脊背一僵,目中是浓重的惊慌。 他盯着怀宁郡主看了许久,莺儿哭泣道:“小侯爷,我们没有骗您,郡主的确香消玉殒了。” 然后,吴山将那枚玉扣给他看:“小侯爷,这就是从怀宁郡主手中拿出来的玉扣,你可认的?” 沈明洹表情一凝,盯着玉扣看了一会:“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是我的。” 吴山道:“可是您的衣领上少了一颗扣子要如何解释?” 沈明洹冷声道:“不过是一枚普通的扣子罢了,又不只有我一人可以用,说不定是别人的。方才我在前面宴席上,一个婢女在上酒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扯住了我的衣服,许是在那个时候她将我的扣子扯下去的。” 虽然他竭力保持镇静,可是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慌张。 吴山心中纳闷,难不成真是沈明洹杀的怀宁郡主?可是看起来,沈明洹不像这样的人啊? 他又道:“但是我派去的人告诉我,所有宾客中,只有小侯爷的扣子是这样的,也只有小侯爷领子上的扣子少了一颗。” 沈明洹冷嗤道:“我们沈家家风清正,无缘无故我怎么会谋杀郡主?不但我不会,我姐姐也不会。说不定就有那种小人,出于嫉恨之心,杀了怀宁郡主嫁祸我和我姐姐。至于这枚玉扣——定然是有人想方设法拿到,放在了怀宁郡主手中。” 莺儿见沈明洹不承认,愤愤道:“当时怀宁郡主可是死死地抓着这枚玉扣,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她的手,拿出玉扣,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若非这枚玉扣在你身上,我家郡主着急之中扯了下来,怎么会抓的这么紧,难不成是有人在杀害她之后放到她手心的?小侯爷,即便你出身高贵,也不能枉顾律法,随意撒谎。” 沈明洹别过脸,嗤笑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好端端的我谋杀皇室郡主,难道我不要命了吗?我与怀宁郡主没有什么过节,就算有过节也不至于杀人。” 莺儿义愤填膺道:“沈小侯爷依仗身份就可以胡搅蛮缠吗?证据就在眼前,小侯爷却视而不见,实在是太可笑了!或许你之前没想过直接杀了我家郡主,但是不能保证你一时冲动不会杀人。若非秀儿路过这里,你怕惊动更多人,只怕今天就见不到怀宁郡主的尸体了。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无人怀疑到你身上,可是你万万想不到,怀宁郡主会扯下你一颗扣子!” 沈明洹面色冷凝,抵死不认:“这根本是栽赃陷害!” 莺儿怒极反笑:“栽赃陷害?事到如今,谁会相信?京城里谁不知道,沈小侯爷和宁安郡主姐弟情深,小侯爷对宁安郡主唯命是从,不敢违背。宁安郡主和怀宁郡主的恩怨人尽皆知,方才两人又在周家发生了争执,紧接着怀宁郡主就落水身亡,经过仵作查验,郡主是先被人掐死又丢进河里的。巧的是,还在怀宁郡主手中发现了您的玉扣。所以,此案已经很清晰明了了,就是小侯爷不忍宁安郡主受委屈,一气之下杀了怀宁郡主。还有一种可能,谋杀怀宁郡主一事,是宁安郡主指使的。” 沈明洹似乎见不得有人污蔑沈妤,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我姐姐才不是这样歹毒的人!” 莺儿一边流泪一边笑道:“不是宁安郡主指使,就是小侯爷自作主张了?” 沈明洹目光锋利:“此事与我无关,你们认为我杀了怀宁郡主,我还认为你们设计陷害呢!” “沈小侯爷,你可真会巧言善辩!”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急事,没来得码字。作者菌在外面,还没回家,先用手机写了两千,明天再补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峰回路转(二更) “到底是我故意杀人,还是有人蓄意陷害,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盖棺定论!”沈明洹怒极。 莺儿哭声更大,膝行到吴山面前:“尚书大人,奴婢只是个低贱的丫鬟,人微言轻,所以明知道郡主是被人害死,也不能为她讨回公道。您是朝中二品大员,一向铁面无私,既然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求您为我家郡主持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宁王道:“吴大人,依照本王看,此事还有疑点,需从长计议。” 在其他人看来,依照宁王和沈明洹的关系,宁王这话是不可信的。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沈明洹就是杀人凶手。 若在往常,吴山一定会将嫌疑人带去衙门或者御前审问,可是他实在难以相信,沈庭的儿子会明目张胆的杀人,所以他有些犹豫,并且希望事情会另有隐情。 默了默他道:“哦,宁王殿下就这么相信沈小侯爷是无辜的?” 宁王道:“本王与他相识多年,断不会相信他会杀害本王的妹妹。再者,只不过是一枚玉扣罢了,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设好的陷阱,栽赃给明洹,进而除掉整个沈家。” 莺儿泪水连连:“请恕奴婢斗胆,殿下这样说,可有证据?” 宁王犹疑道:“证据自然是没有的,若是多等一些时日,说不定就找出来了。” 莺儿大着胆子道:“再拖延一些时日,也可以伪造证据证明沈小侯爷是冤枉的。” 这么明显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这样想,但是不敢说出来。 “大人,您不肯带着沈小侯爷和宁安郡主去御前,是不是也想要徇私枉法?” 吴山眉心一跳:“本官不会偏袒、包庇任何一个人。” 莺儿磕了一个头,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落在地上:“那就请大人尽快去御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将凶手治罪。” 四周一下子沉寂下来了,若是到御前,让陛下审问,那么沈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敢谋害皇家人,就是抄家也不为过。 “请尚书大人尽快将此事禀告给陛下,我家郡主也是金枝玉叶,总不能白白被人害死!”莺儿又大声道。 “宁王殿下……” 吴山刚要同意,沈妤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哦,你就笃定了我们找不到证据吗?” 众人一回头,发现沈妤面带笑容从后面走来。 他们自觉的让开,苏叶和沈妤来到了怀宁郡主的尸体面前。 沈妤垂眸,长长的羽睫垂下,显得她的眼睛越发静谧幽深。 她惋惜似的叹了口气:“怀宁郡主年纪轻轻就无辜丧命,我也觉得可惜,莺儿姑娘作为怀宁郡主的贴身侍婢,与她感情深厚,想尽快找出真凶的心请我也可以理解,但这并不是你随意攀咬别人的理由。我们沈家世家大族,风清气正,绝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就谋杀陛下的女儿,我想真相到底如何,有待查明。” 莺儿犹自不服:“哪个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杀过人,郡主不是在狡辩吗?” 沈妤展颜一笑:“好,当着众人的面,我以性命起誓,怀宁郡主绝不是沈明洹所害,亦非我指使。” “姐姐……”沈明洹见不得沈妤发毒誓。 沈妤淡淡一笑:“洹儿,你说有个婢女在上酒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是吗?” 沈明洹点头。 “你可还记得那个婢女的模样?” 沈明洹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她低着头,我并未看见。再者,她是周家的婢女,我也不可能特意盯着人家看。” 沈妤顿了顿道:“你可亲眼见到她顺手扯下了你的一枚玉扣?” 在沈妤面前,沈明洹就像收了尖利爪子的猫,变得十分乖巧:“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只有她有这个可能,其他人又没碰到我,哪里有机会?” 莺儿逮着机会,冷笑道:“仅凭猜测,并未亲眼见到,小侯爷就信誓旦旦的说你是被陷害的,真是可笑。” 沈明洹就像一个与人争吵的孩子,怒视着莺儿:“就算不是那个婢女扯下的,也是不小心掉在哪里了,总之,我没有杀害怀宁郡主。” 实际上,那枚玉扣的确是上酒婢女装作不小心滑倒,趁机扯下的,沈明洹没看到她的容貌也是实话实说,不过,却是别有目的。 沈妤眼底似倒映着一簇簇火苗:“既然玉扣可以掉到别处,那么,怀宁郡主拿着的这枚玉扣,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找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镶在衣领上的是不是? 莺儿又急又怒:“宁安郡主真是巧舌如簧。” 沈妤却是不疾不徐道:“是与不是,其实只要问一问就能辨别了。” 众人都面露不解,尤其是莺儿,她可是听说,沈妤最为狡猾,生怕她发现什么漏洞——虽然她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莺儿道:“郡主此言何意?” 沈妤眸光温软:“洹儿,你很喜欢这身衣服吗?” 沈明洹脸色温和了许多,炫耀似的笑道:“当然,这可是姐姐为我做的,我就算是穿几十年也舍不得丢。” “贫嘴。”沈妤假意嗔笑,“既然你这般喜欢这身衣服,那么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十分熟悉了?” 沈明洹扬眉,十分自信道:“自然。” 沈妤点点头:“那么,区区一枚玉扣,你该知道它长什么样子罢?” 玉扣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 众人不能理解沈妤为何要这么问。 沈明洹道:“我应该记得。” 沈妤为他抚平礼服上的褶皱,扯了扯他的领子,道:“掉的那枚玉扣,是上面第一颗罢?” 沈明洹低头一看:“是。” 怔了怔,他突然笑道:“我想起来了,第一枚玉扣,还有些特别呢。” 沈妤眼尾扬起:“什么特别之处?” “玉扣里面有一点瑕疵。” 沈妤唇畔弯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玉口里面有一个小黑点,虽然是个瑕疵,但是从外面是看不见的。再者,这可是姐姐送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嫌弃?”沈明洹问吴山,“吴大人,你可以看看,你手中这枚玉扣里面有没有一个小黑点。” 莺儿脸色茫然无措,不明白沈明洹为何这样说,而吴山,则执着玉扣在太阳底下看。 少倾,吴山道:“这枚玉扣并没有什么小黑点,碧绿通透,毫无瑕疵。” “这不可能!”莺儿惊声道,“早不说晚不说,现在你又说什么小黑点,我看根本就是假的,是你为了洗脱罪名随口说出来的。” 吴山将信将疑,两人各执一词,他也不能确定沈明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沈妤目光含着一缕缕粲然的浅笑:“其实,要证明谁的话为真也不难。只要安排人在宴会上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出另一枚玉扣就好。” 这么小的玉扣,满院子找,什么时候能找到? 沈妤微笑道:“洹儿,你可四处乱走了?” 沈明洹道:“我一直在自己的席位上,期间离席一次,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去别去走。” “那就好办了。”沈妤道,“也许那么玉扣就掉在宴会所在之地呢。” “现下也只能试试这个办法了。”沉思片刻,吴山道,“周老夫人,恐怕还要借您些人手。” 周老夫人道:“既然是查案,周家的仆婢自然可以由您驱使。” 吴山拱手道:“多谢您了。” 为免有人暗中动手脚,吴山亲自带着人去寻找。这么大的院子,要找一枚玉扣,着实是有些困难。 虽然人手多,但还是找了很长时间。那些寻找的人很仔细,恨不得把地皮都翻过来一遍,到了一个时辰后,才停止了寻找。 “如何了?”吴山问道。 几个小厮都说没找到,过了一会,一个身量瘦弱的小厮在最后赶过来,举着手激动的道:“找到了,找到了!” 竟然真的找到了?! 只抱有三分期待的吴山也很是惊讶:“在何处找到的?” “就在一个桌角下,正是小侯爷的席位。” 吴山接过玉扣,立刻里外看了看,果然发现一个小黑点。除了这个小黑点,和怀宁郡主拿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沈明洹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走了过去:“吴大人,您看一看,与我衣领上的三枚是不是一样的?” 吴山大大的松了口气:“自然是一样的。” 沈明洹转过头,冲着人群里的沈妤眨了眨眼睛,笑容十分狡黠。 “莺儿姑娘,你可看清楚了,看仔细了。不过这也怨不得莺儿姑娘冤枉本侯,谁让这两枚玉扣长得一样,偏偏我的扣子又不小心掉了呢。” “怎么可能?”莺儿失了魂魄一般,喃喃道,“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她猛然抬头,目光扫过沈妤,落在沈明洹身上:“一定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对不对,一定是的!” 沈明洹轻嗤道:“你现在是要说,一定是我事先准备好了另一枚扣子,对不对?莺儿姑娘,你同样巧言善辩得很呢。” 莺儿没想过任务会失败,她冷笑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吗?也许人根本就是你杀的,却故意找了一枚有瑕疵的玉扣混淆视听,以方便洗脱嫌疑!” 沈妤微微一笑,眸中华光潋滟:“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主动招惹怀宁郡主,若非她先去找我麻烦,我又岂会在周老夫人的宴会上与她起争执?她心情郁郁,难道不是因为她气量狭小?可是你们,先是将我拖下水,口口声声说,因为怀宁郡主与我结过仇又刚产生争执,所以怀疑是我杀了怀宁郡主。 这也就罢了,又将洹儿牵扯进来。若是证据确凿,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事情另有隐情,但是莺儿姑娘还死拖着洹儿不放,你如此卖力的要给我们姐弟扣上谋杀皇室郡主的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们……不,是和沈家有仇呢。毕竟,谋害皇室,是大罪,若真的成功给洹儿定罪,那么沈家也跟着倒霉。莺儿姑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用我直接说明吗?” 莺儿愤懑不已:“郡主仗着比别人身份高贵,就可以颠倒黑白吗?” 沈妤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我说实话就是颠倒黑白,莺儿姑娘说实话就一定是真的?” 莺儿眼圈发红,似乎因着不如沈妤会胡搅蛮缠而委屈。 突然,秀儿指着沈明洹,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将怀宁郡主丢下水的人,分明和沈小侯爷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 沈明洹不以为然道:“难道就不能是有人故意找了一个与我身量差不多,又穿上与我同样衣服的人杀害怀宁郡主,让怀宁郡主扯下他领子上的玉扣,嫁祸给我?若果真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另换一身衣服,何至于被你们看到少了一枚玉扣?” 其实,只要有人作证看见过沈明洹穿这身衣服,他换不换衣服都无所谓。但是莺儿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被婢女泼了酒,又扯下一枚扣子,他是怎么忍住不去换衣服的? “沈小侯爷可是离开过一次宴席。” 沈明洹摇头笑笑,俊朗的眉眼熠熠生辉:“周老夫人,周家是否有客人到了宴席上就不能离开的规矩?” 周老夫人连忙道:“自然没有。” 笑话,难道如厕的时候不离开宴席吗? 莺儿猛然意识到,她上当了。那个人特意选在她不在的时候和沈明洹离席的时候动手,还特意穿着和沈明洹一样的衣服,又安排婢女不小心滑倒趁机扯下他的扣子。再加上,有她和秀儿做人证,能成功给沈明洹扣上谋杀怀宁郡主的罪名,届时沈家和宁王都会跟着倒霉。 明明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被沈明洹钻了空子呢?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事情一下子僵持住了,两方各执一词,谁也没有证据说服对方。 周大夫人却是全然想明白了,她暗暗瞪了秀儿一眼,秀儿神色一慌,赶紧低下头去。 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竟然被人收买了!未免将整个周家拖下水,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否则她一定要好好打这个丫头一顿,发卖出去! 吴山有些为难,觉得应该先禀告给皇帝。 恰在此时,仵作惊道:“这里……这里竟然……” 吴山先一步走过去:“怎么了?” 仵作拨开怀宁郡主的头发:“大人,您看。” 吴山看了一会,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有什么不同之处?” 仵作指了指怀宁郡主耳根后:“您仔细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个针眼,还隐隐发黑?” 吴山凑近了:“的确像个针眼,若非仔细看,是看不到的我。” 仵作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小的现在才发现。” 吴山站起身:“就算这是个针眼又如何?” “大人,这个针眼明显是用来下毒的。” 此言一出,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河水,激起巨大的水花,人群中又沸腾起来。 宁王道:“用来下毒的?” 仵作点头:“而且是很厉害的毒药,能瞬间毙命。” 宁王暗暗看了一眼沈妤:“可你方才不是说,怀宁是被掐死的吗?” 仵作面色窘迫:“是小的学艺不精,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针眼。但是小的没有说谎,怀宁郡主脖子筋骨全断,从表面上看,就是被人掐死后丢入河中的。” 沈妤眼中波光莹莹:“其实,有件事我很奇怪。” “郡主直说就是。”吴山道。 沈妤清冷的眸子浮现几分疑惑:“怀宁郡主又不是小孩子,有人要杀她,她就没有一丁点挣扎吗?” 吴山道:“若杀人凶手是个身手敏捷、武艺高强的人,自然不会给怀宁郡主挣扎的机会。” “可又是谁给郡主下的毒呢?既然能瞬间毙命,又何必掐断怀宁郡主的脖子?” 宁王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有人先趁着怀宁不注意,给怀宁下了毒,又掐断了她的脖子,让所有人认为她是被人掐死后丢入河水的?” “是。”沈妤道,“我想,能悄无声息将毒药注入怀宁郡主体内的人,一定是她所熟悉的,没有多加防备的人。再者,周大夫人不是也说了吗,此地无人伺候,不恰好给了凶手机会吗?” 沈明洹的眼神落在莺儿身上:“难道是……” “你血口喷人,我是怀宁郡主的婢女,她若是殒命,我也会因伺候不周被处死,我根本没理由杀死怀宁郡主。” 什么针眼,什么毒药?这根本不在计划之内,她不知道怎么会出现! 沈妤轻言道:“先不论莺儿姑娘是不是凶手,有人给怀宁郡主注入毒药却是真实存在的。我和洹儿从未来过这里,一路上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所以我和洹儿不会是下毒的人。怀宁郡主是被人发现落水而亡,是不是可以认为,下毒是在掐断脖子之前呢?既如此,我和洹儿完全可以洗脱嫌疑。吴大人,您说对不对?” 吴大人思忖片刻道:“由此看来,怀宁郡主的确是先被人毒死,又被掐断脖子丢进河里的。既如此,宁安郡主和小侯爷自然可以洗脱嫌疑。” 沈妤掀起眼帘,瞧着莺儿:“莺儿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莺儿心知计划失败,懊悔不已,泪水盈盈道:“奴婢一时情急误会了宁安郡主和小侯爷,请两位恕罪。” 沈明洹冷哼一声,神情不悦。沈妤笑容温柔:“你也是护主心切,我可以理解。” 他就知道,依照沈妤的聪慧,定然不会让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宁王一颗心彻底放下了,语调也轻松了些:“若下毒者和掐断怀宁脖子的是同一人,岂非是多此一举?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先有人悄无声息的毒害了怀宁,恰好被其他人看见了,顺水推舟掐断了怀宁的脖子,丢进了河里,又顺理成章嫁祸给宁安和明洹。” 吴山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能在怀宁郡主耳根后注入毒药的会是谁呢?” 沈妤缓缓道:“毒害怀宁郡主的人实在是胆大包天,但是意图陷害我和洹儿的人同样是用心险恶。既然证明了我和洹儿是冤枉的,那么还请吴大人查明,是谁在背后指使人栽赃嫁祸给我们。” 吴山一脸严肃道:“郡主请放心,本官不会任由害人者逍遥法外的。” 沈妤脚步轻缓的走到秀儿面前,露出纤尘不染的白色攒珠绣鞋。这声音很轻很轻,却好像一下下踩在她心上,秀儿心下惊慌,身体也忍不住发颤。 沈妤俯身,与她惊慌的眼睛相碰,温声道:“秀儿,你不是肚子疼吗,现在可好些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牢狱之灾 秀儿弱弱道:“多谢郡主费心想着,奴婢身体无碍了。” 沈妤淡淡一笑:“是吗,你这个病真是来的快,去得也快,不经意间看到有人丢怀宁郡主落水,你的病就突然好了。” “郡主……”秀儿越发慌张。 “说看到有人将怀宁郡主丢下水的是你,说凶手穿着和洹儿一模一样衣服的人也是你。”顿了顿,沈妤莞尔一笑,如百花盛开,“你说的信誓旦旦,结果差点害的洹儿被冤枉,你以为你能逃脱罪责吗?” 秀儿现在十分后悔,她后悔太过贪财,头脑一热就答应了那人作伪证。 “郡主,我真的是亲眼看到,我也不知道是有人假扮的小侯爷……” 沈妤神色淡漠道:“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能脱口而出的话,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证明洹儿是冤枉的,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受人指使故意陷害洹儿。”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秀儿哀求道,“郡主,求您饶了奴婢一次罢,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做什么了?”沈妤眉峰微挑。 秀儿绞尽脑汁找理由,声音哽咽道:“以后没有确定的事,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沈妤嘲讽的笑笑:“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无论你是说真的,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傻充愣,都难逃责罚,你应该为你说的胡话付出代价。吴大人,秀儿只说了两句话,就差点给我弟弟扣上了谋杀皇室郡主的罪名,您说她应不应该受到惩罚呢?” 吴山淡淡道:“小惩大诫就好。” 沈妤微笑道:“可是洹儿明显是被人栽赃的,可见背后之人城府之深,心思之歹毒。如今毒杀怀宁郡主的人不知在何处,陷害洹儿的人也无影无踪,我不得不怀疑秀儿是在撒谎。” 沈明洹也道:“吴大人,我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冤枉,一定要审问一下这个秀儿才是。” 若是秀儿真成了陷害沈明洹的帮凶,对周家的名声也有影响。周大夫人笑了笑:“秀儿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一直老实本分,况且她又与侯爷和郡主无冤无仇,我想她不会做出这等恶事的。” 周大夫人是想以长辈的身份,让沈妤卖她一个面子吗?沈妤不为所动,她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更何况她最不喜欢有人端着长辈的款让她退让。 思及此,她笑意越发浓郁:“大夫人如此信任秀儿,是她的荣幸,可是对于我来说,她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我为何要相信她?所以,烦请大夫人将秀儿放心交给我们,若她是清白的,自然会重新回到大夫人身边伺候的。” 话都说到这个人份上了,周大夫人不好再阻拦:“既然郡主觉得秀儿做了错事,你要如何审问都是应该的。” 沈妤道:“那就多谢大夫人了。” 周大夫人就这样将她交出去了,秀儿越发惊惶失措:“郡……郡主……” 沈妤声音轻柔,却含着威胁:“就算你不说实话,我也有办法查出来,横竖事情都要暴露,何必浪费时间呢?我一向没什么耐心,若是等太久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小丫鬟,沈妤要杀她还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就算她死了,也只会是意外或者生病…… 秀儿心头一颤,声音似乎从冷水里泡过一样:“奴婢……奴婢也是被人逼迫……” 果然,她是被人收买了。沈妤淡淡瞥她一眼:“你最好你说实话。” 秀儿伸出食指,指着莺儿道:“是莺儿收买了我,要我说谎,指认沈小侯爷是真凶!” “你胡说八道什么!”莺儿声音尖利,但尾音却隐隐发颤。 沈妤目光淡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紫菀冷斥道:“郡主在问秀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哪来的胆子在这么多贵客面前大吼大叫?” 莺儿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她哀声道:“请郡主恕罪,只是秀儿二话不说将这盆脏水泼到奴婢身上,奴婢太过气愤了。奴婢一直在怀宁郡主身边伺候,忠心耿耿,怎么会收买秀儿让她诬陷宁安郡主和小侯爷呢?请郡主明鉴。” 紫菀讽刺道:“方才秀儿指认我家公子的时候,莺儿姑娘可是认为公子就是杀人凶手,怎么轮到秀儿指认你的时候,就是故意给你泼脏水了呢?难不成,你比主子的名声还要重要?” “我没有——”莺儿张口道。 沈妤却是冷声打断,对秀儿道:“你接着说。” 秀儿眼角流下两行热泪:“奴婢的确贪财,想着答应了莺儿的条件,等事情结束拿到一大笔银子,就为自己赎身,离开京城好好生活。原本我也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是栽赃陷害的事,而且死的还是皇室郡主。可是莺儿却是威胁我,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若我不同意,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我,所以,衡量一番后,我就答应了。” “哦,你只见了莺儿,没有见到其他人吗?” 秀儿道:“前来收买我的只有莺儿。” 沈妤深深看了她一会,对吴山道:“吴大人,若秀儿所言属实,莺儿一个人婢女如何有这么大的能力,又为何要陷害与她无冤无仇的我和沈明洹?许是背后有人指使。” 吴山问秀儿:“你说的可是实话?” 秀儿急切的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您不相信,可以派人去奴婢的房间搜查,里面藏着莺儿送给奴婢的金银。” 沈妤的目光落在周大夫人身上。 周大夫人心中怒火燃烧,神色冷然道:“来人,带些人去莺儿房里好好搜查一番。” 沈妤眉眼温软:“紫菀,你跟着一起去罢。” 明显就是防着周大夫人包庇秀儿。 吴山今日来参加宴会,自然不会带属下一起过来,沈妤这样吩咐紫菀,他很满意。 周大夫人觉得,沈妤就是故意和她作对,故意让周家丢脸,可是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一想到严卉颐和沈妤是朋友,她对严卉颐的嫌弃又多了几分。 不多时,搜查的人果然回来了,而且的确从秀儿房里搜出许多金银。 一匣子金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刺眼。沈妤看了一会,道:“莺儿,你敢说这些不是你奉别人之命送给秀儿的?” 莺儿瞪着秀儿愤恨的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为好,免得到了刑部,遭受皮肉之苦。” 莺儿跪坐在怀宁郡主的尸体旁,咬着唇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是,我收买秀儿的确是受人指使,而指使我的人就是长兴侯世子夫人崔葇。”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沈妤冷笑道:“一派胡言。世子夫人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莺儿面带冷嘲:“我说的就是实话,崔葇到底和宁安郡主有没有仇,郡主心里清楚,她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凄惨,想置郡主于死地。而怀宁郡主和宁安郡主关系不睦人尽皆知,所以崔葇便想到,将怀宁郡主的死栽赃在沈小侯爷身上,而宁安郡主就是幕后主使,届时整个沈家都要完。” 沈妤心中升起一抹怪异的感觉:“那么杀害怀宁郡主的真凶在何处?” 原本只是试探,可是莺儿接下来的话出乎意料。 “杀害怀宁郡主的凶手就是我。”莺儿道,“我独自在怀宁郡主身边伺候,想杀害她还是有机会的,但是这毕竟是在周家,未免怀宁郡主挣扎呼救,惊动别人,所以我趁其不备在她身上注入了毒药,她的耳根后的针孔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出现的。当然,为了洗脱嫌疑,我将证据丢进了河里,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其他人都道莺儿狠毒,居然敢毒杀自己的主子,但也有怀疑她的,认为幕后指使不可能是崔葇。 苏叶大吃一惊,看向沈妤。 这件事明明是她做的,为何莺儿会承认? 沈妤也是疑惑不解,对着苏叶轻轻摇摇头。 还是先静观其变罢。 吴山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你可知在本官面前说谎,会是什么下场?” 莺儿大笑了几声:“我自然知道,可是我所言句句属实,幕后指使就是崔葇。” “何以为证?” “玉佩为证。”莺儿从怀中拿出一枚羊脂白玉做的玉佩,上面是镂空花纹,粉色的穗子垂下去。 “崔葇怕我有所顾忌,特地将她的陪嫁玉佩送我,我这才全心全意帮她做事。” 一边说着,她拿着玉佩晃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到。 “怎么样,大家可看清楚了?这的确是崔葇的玉佩,以前可是常戴的。”莺儿道,“我是伺候怀宁郡主的,往日与她并无交情,也根本没去过陆家,要偷这枚玉佩难如登天,若非是她亲手送给我,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呢?” “轰”的一声,人群中仿佛炸开了锅。 难道幕后主使真的是崔葇?可崔葇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但若不是她,莺儿手上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陷害,莺儿又为何要陷害她? 这出戏一波三折,真是愈发热闹了。 吴山倒是想问一问崔葇呢,可是崔葇在围场受了伤,并未来参加宴会,陆家也出了事,只派人送了寿礼来,并没有心情参加寿宴。 宁王自然希望能将陆家拖下水的,最好借此机会让景王和陆家反目成仇。他看吴山有些犹豫,道:“吴大人,这件事一波三折、扑朔迷离,陆家和崔家人也并未到场,而且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总不能一直让怀宁躺在这里,依我看,还是快些进宫禀告给父皇罢。”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吴山点头:“殿下说的是,下官这就进宫面见陛下,还要劳烦殿下与臣一同入宫。” “这是自然。”怀宁郡主的尸体还在这里,宁王需要将她带进宫,让皇帝看一看。 原本喜庆热闹的宴会出了杀人案,死的还是怀宁郡主,景王的亲妹妹。众人心下惶惑,也没心情继续在周家逗留了,等宁王和吴山一走,就纷纷告辞了。 等人都离去的时候,沈妤笑着道:“老夫人,大夫人,我也告辞了。” “郡主慢走。”周大夫人强笑道。 “沈妹妹。”严卉颐眉眼间还有些忧愁。 沈妤差点就被扣上杀人之罪,即便她成功为自己洗脱了嫌疑,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沈妤虽然聪明,但是下次还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所谓栽赃陷害,实在是防不胜防。若换成是她,只会被人冤枉。她担心沈妤的同时,亦佩服她的聪慧。 沈妤拍了拍她的手:“你找的那本书我已经找到了,改日我给你送过来。” 这是要到周家做客的意思了,也是有意警告周大夫人。 严卉颐明白沈妤的意思,笑道:“好啊,横竖我总是在房里看书也是无趣的很,你若是能来,我们两人说说笑笑,倒是能打发时间。” 沈妤玩笑似的道:“不是还有成姑娘在吗,听闻她总是与你探讨书法,在诗书上也颇有见地,时常去你那里寻你,我以为你有了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表妹就把我忘了呢?” 严卉颐不经意瞥了周大夫人一眼,笑盈盈道:“怎么会?成姑娘的确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可是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沈妤抿唇一笑,娇俏又明媚,满园风景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因为杀人案,周老夫人原本心情不虞,听到两人的谈话,心情也好上许多,严卉颐性子太内敛,有个闺中密友她也很欣慰。便笑道:“卉颐,你送送郡主罢。” 严卉颐道:“是。母亲,您送祖母回去罢。” 周大夫人勉强笑道:“你去送郡主罢,我陪着母亲回去就好。” 苏叶和几个婢女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有苏叶在,周家的婢女也别想上前听两人的谈话。 沈妤望着两边临风盛开的菊花,道:“你那位成表妹,最近可老实些了?今日宴会,倒是没有看见她。” 严卉颐笑了笑:“许是因为怕见到你,她今日称病不出。” “看来,她已经知道是我救了你了,所以心虚了,不敢出现在我面前。”沈妤长密的羽睫闪了闪,眼神狡黠,“毕竟我娇蛮任性的名声在外,说不定就会找个由头惩罚她。” 提起成桢,严卉颐想到了围场上发生的事。她轻声道:“我回严家见过了母亲,母亲也陪我进宫见过皇后娘娘了。” 沈妤并不惊讶:“国公夫人和娘娘怎么说?” “母亲好像并不相信周大夫人会害我。” 沈妤轻轻一笑:“是啊,谁会想到端庄大度的周大夫人会做出这种事呢,更何况,你可是她的外甥女。” “知人知面不知心。”严卉颐叹了一口气,“若非围场上她要害我,我也想不到她是这种人。” “以后要多加提防她。”沈妤道,“皇后娘娘呢?” “娘娘并没有多说什么,留我在宫中很晚,然后派了宫里的嬷嬷和侍卫送我回来,当着周家人的面读了懿旨,给了我许多赏赐。” 沈妤淡淡一笑:“皇后娘娘即便不确定周大夫人是否真的要置你于死地,但是她在宫中多年,见识过许多明争暗斗,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后院不少弯弯绕绕。她这样做,是在为你撑腰,也是对周大夫人的警告。警告她不要仗着婆婆的身份为难你,你背后的靠山可是很强大的。” 严卉颐笑容恬静:“我知道。这段日子,周大夫人对我极为客气,周家上下对我越发恭敬了,至于成桢,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也少了些,想来是周大夫人提醒她了。” 沈妤笑嗔道:“你的性子就是太好了,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今后你可不许再退让了。成桢算什么,不过是表姑娘而已。能寄居在周家,被当成周家正经小姐养着,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你又何必处处照顾她?你那个婆母就是看你性情温婉,什么事都推给你。既想让成桢取代你,又想借你的家世,给成桢做踏脚石。依我看,你就该端端架子,给她们一些警告。” 严卉颐笑出声来:“有时我可真是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那么多,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你自然也可以。”沈妤严肃道,“卉颐,你可是严家嫡女,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不知京城多少贵女都比不上你,你完全可以活的任性些。婆母又如何,她也必须对你客客气气。你若再被人欺负,丢的可是严家和皇后娘娘的脸面。” 见沈妤一脸正色,严卉颐也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了。” 沈妤展颜一笑:“这才好。周陵他……待你如何?” 严卉颐笑容淡淡:“他是个好人,性情温和,品行端方,对我也好,与我相敬如宾,从未产生过争执。” 沈妤挑挑眉。两个同样性子沉闷的人,也只能相敬如宾了,让他们如胶似漆,怕是永远不可能。当然,也轻易不会吵架,关键是也吵不起来罢。 这样和睦平淡的生活虽然很好,可是却好像少了些什么,许是太过平静,莫名生出几分遗憾。 “他可知道周大夫人的心思?成桢总喜欢去你们的院子,他可能看出成桢的心思?” 严卉颐摇头:“我不知道,就算他早有预感,这种事也不会对我提起。关键是,他的品性,不容许他和自家表妹有什么纠葛。” 沈妤笑了笑,不以为然。 很多时候,越是好人,在这种事上越是不可相信。 但是沈妤没有多说什么,时间一长,很多马脚自然会显现出来。 等沈妤回了沈家,宁王和吴山已经带着秀儿、莺儿以及怀宁郡主的尸体到了御前了。 即便皇帝再不喜欢怀宁郡主,但死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所以皇帝大发雷霆。可当听见莺儿说幕后主使是崔葇的时候,皇帝也是意想不到。 崔葇算是他的儿媳,更是太后的娘家人,他倒是有些为难了。 但是如论如何审问莺儿,莺儿一口咬定,幕后主使就是崔葇,那枚玉佩也是崔葇给她的。 没办法,皇帝只能派人将崔葇带进宫。没做过的事,崔葇自然不会承认。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她如何狡辩也无法为自己脱罪。 其他的可能是诬陷,但是那枚玉佩做不得假。更让她愤怒的是,她的陪嫁丫鬟居然也作证,说她的确为了报复沈妤,收买莺儿害死怀宁郡主栽赃给沈妤。而且,她是亲眼看到崔葇将贴身玉佩送给莺儿的。 崔葇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即便太后在场,也无法包庇她。 无奈之下,太后只能同意先将崔葇关进刑部大牢,她自有办法替崔葇脱罪。 很快,崔葇指使人杀害怀宁郡主并栽赃给沈妤和沈明洹的事就传开了。各府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保持沉默。但是那些百姓就不会想太多了,别人给他们看什么,他们就以为是什么。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对陆家和崔家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在陆家和崔家的墙上写上了打油诗来讽刺两家。 未免丢人,所以陆家和崔家这几天都不敢出门。 慈安堂。 太夫人摇摇头:“那些人还如此不消停,想方设法的害你,这次又将洹儿牵扯进去了,好在你们有所防备,没被人害到。” 顿了顿她道:“妤儿也就罢了,她一向聪慧,没想到洹儿这次的表现也让我意外。” 沈明洹面色微红:“都是姐姐教的好。” 沈妤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对方的计划?” 沈明洹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那个婢女上酒的时候,故意滑倒扯下我的一颗扣子也是真的。按理说,我该去换衣服才对,可是我却觉得心里不踏实。宴会上也有小人在,我怕有人算计我们,就想了一个主意。” 沈妤笑道:“所以,你发现少了一颗扣子的时候,没有急着去换衣服,而是让沈易去寻一颗一模一样却有个黑点的玉扣?” 沈明洹点头:“这样一来,就算不能一下子脱罪,也不能直接定下我的罪,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能拖延时间反戈一击。” 沈妤面露赞赏,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眯眯道:“我们洹儿果然是越发聪明了。” 沈明洹露齿一笑:“既然我越发聪明,姐姐要如何奖励我?” 沈妤眉梢微动:“你想要什么?” 沈明洹十分委屈:“我那身衣服可是脏了,没办法穿了。” 沈妤失笑,故意道:“京城绣坊那么多,你再去找人做一件不就好了?” 沈明洹耍赖似的道:“他们做的哪有姐姐做的好?我在众人面前说了谎,他们都以为姐姐素日会给我做衣服的。” 太夫人见此,笑了起来,却是不说话。 沈妤剪水双瞳闪动着柔和的波光:“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一件衣服,但是我绣工不好,就算你嫌弃也必须穿。” 沈明洹脸上笑容更大:“无论姐姐给我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我都穿。” 舒姐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椅子上,小巧的脚丫还一晃一晃的。她见几人在谈话都不理会她,越发不高兴了,小手拽着自己的衣服,对沈妤道:“我也要,我也要。” 沈妤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好,舒姐儿这么可爱,我自然不会忘了你。” 舒姐儿高兴的手舞足蹈,挥着手要让沈妤抱。 沈妤站起身,一弯腰,将她抱到自己身边坐着。 太夫人笑呵呵道:“有舒姐儿在,慈安堂也热闹许多,我越发不舍得她回去了。” 沈妤哄着舒姐儿道:“祖母舍不得你,多陪陪她好不好?” 舒姐儿虽然年纪小,但是性子跳脱,很受人喜欢,所以她对住在沈家一事,是没什么意见的。沈妘怀有身孕,也不能时时陪她玩,比较一下,她更喜欢住在沈家。 她吧唧一下碰在沈妤脸上,咯咯笑了。 沈妤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哭笑不得。 沈明洹突然道:“怀宁郡主耳后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沈妤微笑道:“苏叶,给他看看。” 苏叶送腰间一个荷包中拿出一个长长的、像针一样的东西给沈明洹看。 “原来这个针是空心的。”沈明洹明悟。 苏叶笑嘻嘻道:“这是防身的东西,奴婢一直随身戴着。按照姑娘的吩咐,奴婢趁着人多,将此物刺进怀宁郡主的身体,里面是有毒的。” 以苏叶的身手,自然可以轻易做到。但是沈明洹还是觉得疑惑:“可是莺儿为何会承认是她做的,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指认崔葇是幕后指使。若非姐姐否认,我都要怀疑莺儿是姐姐的人了。” 沈妤手一顿:“我没有收买过莺儿,也没有收买过秀儿。至于莺儿为何要指认崔葇,我也无从得知。” 事实上,她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敢确定。 沈明洹一口气喝完一盏茶:“不管莺儿是出于什么目的指认崔葇,但也算是为姐姐出了一口气。围场上她害的姐姐差点命丧熊口,现在轮到她自己倒霉了,就算太后也不能包庇她。” 太夫人将茶盏搁到桌子上:“提起围场之事,我倒是想起了了。妤儿,楚王可是又一次对你舍命相救了。” 这话太夫人说的意味深长,沈妤心头一跳:“祖母……” 太夫人状若无意道:“这是救命之恩,自然是无以为报的,咱们也只能多送些谢礼到楚王府去了,就是你大姐也送去不少谢礼。楚王性情温和,心怀宽广,想来不会与我们计较太多的。” 沈妤听明白了太夫人的弦外之音,这是要与楚王划清界限。 她张张嘴,没有说什么。 算了,那件事还是以后再说罢。若是她现在就告诉郁珩的真实身份,告诉太夫人慕容国以后会和大景有战争,她还很可能成为慕容国太子妃,太夫人一定会被吓到的。 等一切已成定局,太夫人自然就接受了。 又陪太夫人说了会话,沈妤将舒姐儿留在了这里,就回了青玉阁。 一路上她都在想崔葇的事,虽然她不喜欢崔葇,但这次,崔葇也算是遭受无妄之灾了罢。 沈妤同情了崔葇一瞬,又觉得这是她的报应,不值得可怜。 到了房间,便发现郁珩正在书案前认真看着她的书法。听到她的脚步声,郁珩抬眸,温柔的笑笑:“回来了。” 沈妤颔首,将他手上的书法夺过去,反扣在书案上,还用镇纸压好。 郁珩轻笑:“不用觉得害羞,你写的很好,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妤瞪他一眼:“我才不怕你笑话。” 郁珩很自然的将这一眼当成她的娇嗔。 他抵唇一笑:“在想崔葇的事?” 沈妤道:“外面的传言你已经听说了罢,崔葇身陷牢狱,也是平白受冤。” “你想知道莺儿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为何要指认崔葇?” 沈妤眼波澄澈,闪着璀璨的光芒:“你知道了?” 郁珩的目光是隐忍的炽热:“查到一些。” “谁?” 郁珩剑眉微挑,鲜少的多了几分邪肆:“我总不能白白告诉你。” 沈妤脸一沉。 郁珩语气幽怨:“你可是承诺了要为沈明洹做衣服呢。” 沈妤一怔,然后扫他一眼:“怎么,你也想使唤我给你做衣服?” 郁珩自然是想的,但是两人还未成亲,他没资格要求沈妤为他做这些。 他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崔葇之死 “那你……”想要什么。 话未说完,就看到郁珩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形的小匣子。 沈妤正在疑惑之时,他快速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抬手戴在她发间。 沈妤摸了摸,好奇的拿下来看了看,却发现,原来这是一支羊脂玉做成的簪子,上面的白海棠雕刻的栩栩如生。 “这是……”她有些诧异。 郁珩微微一笑:“这是我送你的。” “送我?”沈妤心里涌现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郁珩笑意越发温柔,点头道:“是啊,是送你的。而且还是我亲手雕刻的,你瞧瞧漂不漂亮?我觉得它很配你。” 沈妤看看这支白海棠玉簪,又看看一脸笑容的郁珩,心思纷杂。 郁珩身份贵重,自然是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是亲手雕刻簪子,恐怕素日连吃盏茶都是由人精心挑选出茶叶,然后煮好。再者,雕刻一支这么精致的簪子,并非是一时一日之功,想必他花费了不少心思。材质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这份心意。 沈妤握着簪子,一时间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郁珩靠近她,声音清越低沉:“喜欢吗?” 沈妤没有说话。 “我可是特意去寻了珍宝阁的掌柜,去和那里的匠人学的,学了好多天,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好玉才雕刻成现在这一支。”郁珩邀功似的道。 他淡淡一笑,又掀开袖子:“你看,我的手指都被划破了好几次。” 沈妤:“……” 看手指就看手指,你掀袖子做什么? 不过,沈妤不由想到他手臂上的伤,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郁珩温声道:“知道你会担心,我的伤已经好多了,不信的话你检查一下。” 沈妤面色有些羞恼:“你想多了,谁担心你了。” 见她鲜少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郁珩心中一热,终究还是忍住没去亲近她。 他低低一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委屈道:“你都不看一眼吗?” 他分明是吃准了她心软!沈妤一把抓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没好气道:“谁让你不小心了。” 不过考虑到他是为了给自己打簪子手指才被划伤,她的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郁珩唇角微翘:“嗯,下次我会小心的。” 沈妤横他一眼,还是拿出金疮药给他涂了一层,然后又放开了他的手。 她指尖的温度好像还未散去,郁珩不舍的蜷了蜷手指,哑声道:“阿妤。” 沈妤抬眸看他。 郁珩拿出她手上的簪子:“我花费了很多时间才雕刻好的,你可要每天戴着。” 沈妤抬手阻止了他:“郁珩。” 郁珩微笑道:“怎么了。” 沈妤看他的目光越发复杂。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什么含义。她不排斥和郁珩在一起,只是觉得事情发展太快了。 郁珩握着簪子的手紧了一分,却是执拗着看着她,不肯退让。 沈妤低叹一声,算是妥协了。 郁珩唇角升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很小心的给她戴上这只白海棠玉簪,又为她拂了拂略微凌乱的头发。 “真的很配你。”他轻声道。 沈妤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多谢。” 郁珩道:“你愿意接受,我很高兴。至于回礼……我不急的。” 沈妤:“……” 圈套,分明就是圈套。 沈妤有些气恼,他这是变着法的从她这里要东西。 她环视一圈道:“你看我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走罢。” 郁珩微微摇首:“阿妤,我送你的礼物可是亲手做的。” 两人目光相碰,一个情思缱绻,一个神色羞恼。郁珩轻笑出声:“阿妤,既然收了我的簪子,可不能反悔。” 沈妤轻哼一声:“好,你若想要回礼,那就等着罢。” 郁珩笑道:“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无论要等多久,我都愿意。” 沈妤转过头,不再看他。 郁珩勾了勾她的手指,轻哄道:“阿妤生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过她的手心,就像轻盈的羽毛,又轻又痒,她差点笑出声。不过,还是尽力绷着脸,将手抽出来。 如此天真烂漫的沈妤,郁珩越发着迷。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沈妤只能是他的,绝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不,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他只觉得满腔柔情无处诉说,还是尽快让沈妤嫁给他才行。 思及此,他道:“方才的事还没说完呢。” 提到此事,沈妤脸上的热度退去不少,她尽力面色平静道:“幕后主使是谁?” 郁珩认真的看着她:“陆行舟。” 沈妤先是惊诧,然后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她之前也有这种猜想,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如此说来,崔葇的陪嫁丫鬟也是被他收买的了?” 郁珩道:“不错。” 沈妤轻笑一声:“他准备的可真是够齐全的,先是收买莺儿,又让莺儿收买秀儿,给我和洹儿扣一个杀人之罪。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洗脱冤屈,谁也想不到,陆行舟的目的从不在于沈家,也不会想到设计崔葇的会是他。” 提起陆行舟,郁珩面上就难免流露出敌意和轻蔑来:“他料定了你有办法为自己洗脱冤屈,所以才放心大胆的让莺儿诬陷你,到了最后,就让莺儿承担罪名,指认幕后指使是崔葇。” 沈妤摇头轻叹:“还真是狠心,若是崔葇知道要害死她的是她的枕边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想现在的崔葇,不是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吗,都是被最爱慕的夫君害死。只不过,崔葇也算是咎由自取。崔葇多次要害她,沈妤不会认为她是无辜的。 郁珩眸色幽深:“他这样做的目的你知道吗?” “什么目的?” 郁珩缓缓勾唇:“别的目的也就罢了,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沈妤心头一跳:“什么?” 郁珩深深望进她清艳的眸子,道:“我想,他是为了你。他对你贼心不死,一直觊觎你。而崔葇更是迁怒于你,多次害你,上一次竟然差点害的你命丧熊口。他为了替你出口气,要了崔葇的命也没什么。” 即便沈妤早有猜测,却还是下意识否认:“怎么会?若真要论起来,崔葇还是他表妹呢。” 郁珩笑声低沉:“阿妤,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沈妤直接转移了话题:“陆行舟在和景王合作,景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是他设计害死的怀宁郡主,只会觉得这是我的阴谋诡计。” 郁珩微微一笑:“的确,景王自然会以为是你杀了怀宁,然后设计了这出精彩的戏码,顺便除掉了崔葇。但是其他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只会以为是崔葇害死了怀宁,陆家要和景王结仇了。” 闻言,沈妤扬眉一笑:“我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郁珩执起茶壶,斟了两盏热茶,递到沈妤面前:“景王已经彻底失了圣心,又被夺权,和闲散王爷无异,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沈妤接过茶盏:“太子逼迫新月之事,已经传出去了罢?” 郁珩笑道:“此事在民间已经传扬开来了,人人都说太子昏聩无能,德不配位,不配做未来的皇帝,希望皇帝能换一位皇子做太子呢。” 沈妤轻轻笑道:“易储可不是简单的事,毕竟太子没有犯太大的错。” 郁珩垂眸,不经意看到沈妤莹白的指尖。她的指甲纤长,并没有像别的女子一样染着红红的蔻丹,却是出奇的好看。 “既然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那我们就再加一把柴。横竖太子好色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不在乎再多一点。” 沈妤淡淡一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既如此,就该早早准备了。” 沈妤笑而不语。 又过了片刻,沈妤道:“时候不早了,殿下该回去了,不然舒姐儿一会过来,被她看见了不好。” 郁珩无奈的笑笑:“不知何时我们不必再偷偷摸摸的见面。” 沈妤故意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郁珩一怔,然后哑然失笑:“总有一天,我会走正门来看你。” 沈妤捧着茶盏,不去看他。 郁珩没忍住,握住她另一只手:“阿妤。” 沈妤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郁珩低低一叹,“我走了。” 沈妤站起身,随着他走到门外。 她站在门口,望着他走去墙边,不一会他突然又折回来。在沈妤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的抱了抱她,然后飞快的退开,脸上笑容十分浓郁,一双幽深的眸子璨若星河。 少倾,他脚步轻快的到了墙边,然后身体轻盈的飞身上去,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沈妤久久没有转身,望着爬满墙的藤萝,若有所思,周围似乎还萦绕着清幽的药草香。 这是郁珩的独有的气息。 她低低一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他在她身边了。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苏叶踏着满地落花前来:“姑娘,有人塞给奴婢的信,想来是送给您的。” 沈妤接过,打开,快速看完,眉眼间凝着一抹冷意。 苏叶好奇道:“姑娘,谁的信?” 沈妤转身回屋,将那封信放进香炉烧掉:“陆行舟。” 苏叶吃惊:“他说什么?” 沈妤讽笑道:“他想见我一面。” 苏叶心知陆行舟和郁珩是情敌,自然不希望沈妤去赴约的。她试探着道:“您要不要去?” 沈妤淡淡道:“我对他无话可说。” 苏叶放心了,笑道:“姑娘说的是,对于那种人,姑娘没必要去见。但是他应该能想到姑娘不会赴约,为何还要写这封信给您?” 望月楼。 二楼雅间里,陆行舟穿着一袭月白色绣竹纹直身,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饮酒。明明酒味香醇,注入喉咙却是越发苦涩。 他是知道沈妤现在有多恨他的,也知道沈妤根本不会来赴约,但还是放不下那一线希望。他欠沈妤许多,也容忍了崔葇多次,但是崔葇越发过分,差点害死沈妤,他自然不会再心慈手软,既能为沈妤报仇,又能演一出好戏,何乐而不为呢。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人影散乱,大街上许多商贩开始收拾东西回去了,行人也脚步匆忙的走着。 然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热闹的开始。 大街上已经开始掌灯,灯笼里散发着明亮的烛火,随着风的吹拂,来回飘动,两边的高楼也是灯火璀璨,热闹的喧哗声传出来。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秦楼楚馆,那里的胭脂香和酒香,远远地就随风飘来,不少贵公子最喜欢去那里吃酒赏月赏美人。 陆行舟自诩洁身自好,自然不会去那种地方。 又等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皎月出现在夜空,透过窗子洒下温暖的光辉,他的影子也倒映在墙壁上。 这时,听到脚步声传来,有人推门而入:“让世子久等了。” 陆行舟一回头,正是一袭墨色锦衣的景王。 他起身行礼:“景王殿下。” 景王笑道:“世子不必客气。”然后和陆行舟一同落座。 陆行舟拂了拂落在桌子上的袖子,为景王斟满一杯酒:“景王殿下在府上可一切都好?” 景王自嘲一笑:“连出府都困难,还有什么顺心如意的?” “关于怀宁郡主的事,殿下已经知道了罢?” 景王一脸郁气:“怀宁虽然喜欢胡闹了些,但毕竟是本王的亲妹妹,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杀了她。” 陆行舟装模作样道:“殿下节哀,郡主已经被人杀害,现在要紧的是将郡主风光下葬。” 景王嗤笑一声:“父皇倒是顾念旧情,给了怀宁谥号,恢复了她公主身份,可是人已经死了,做这些还有何用?” 陆行舟道:“想来,外面的传言,殿下已经听说了罢?” 景王道:“父皇特地召本王进宫,将怀宁遇害的经过告知了本王。” 陆行舟淡淡笑道:“殿下相信那些证词吗?” 景王笑容讥讽:“世子夫人与怀宁鲜少有交集,更无仇怨,自然不会害她的,幕后之人既除掉了怀宁,又陷害了世子夫人,真相到底如何,我想世子比我清楚。” 听景王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直指沈妤。 陆行舟道:“细细想来,的确是沈妤的嫌疑最大。可是她的手段,殿下也是领教过的,无论如何,她的手上是不沾一滴血的。内子输给她,进了刑部大牢,令陆家和崔家蒙羞,也不知道太后如何能救出她。” “本王也有所耳闻,所谓证人都死咬着世子夫人不放,人证物证俱在,世子夫人实在是难以脱罪。” 景王知道陆行舟不喜欢崔葇,所以对于陆行舟平淡的反应,并未感到惊疑。 陆行舟举起酒杯:“如此看来,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后和崔家人是不会看着她被处死的。”景王并不关心崔葇,随意应和了几句。 “如今本王可是处境艰难。” 陆行舟道:“陛下现在一心宠信宁王,对您似乎有诸多不满。” 景王苦笑道:“说实话,本王也不知道父皇何时厌弃了本王,只能说宁王和沈妤的手段太厉害了,就拿围场上的事来说,父皇确定就是我做的,我现在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陆行舟自然知道,景王失宠与阮昭容有关,皇帝是极为厌恶窥探皇帝秘事的人,更何况,阮昭容在皇帝眼中可是景王的人。 “殿下不会不知道,新月是周王殿下的人罢?” 景王眼中戾气毕现:“事后本王派人去查了,查到五弟是新月的入幕之宾,只是没想到新月早就背叛了五弟,被宁王收买。原来,在太子寿宴上那出戏,沈妤已经在为围场之事做准备了。这个女子,城府太深了。想必父皇也已经查到了新月的身份,知道五弟和我交情好,所以认定了围场那出戏是我设计的,无论我如何狡辩都是无用。父皇一定以为,是我觊觎皇位,所以要除掉太子,陷害景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景王越想越气,‘嘭’的一声,握紧拳头砸在梨花木的桌子上。茶盏受到了震动,与茶盖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本王已经被父皇厌弃,一心只宠信宁王,不知陆世子可还愿继续帮助本王?” 陆行舟道:“臣绝不会食言。” 景王笑容苦涩:“如今那些大臣都想方设法巴结宁王,景王府门庭冷落,只有行舟你还初心不改。” 他已经从‘陆世子’换为了‘行舟’,可见对陆行舟的亲近之心,当然也是为了牢牢抓住这个支持者。 陆行舟淡淡道:“这是臣的本分。” 默了默他又道:“接下来殿下打算如何做?” 景王默然许久,道:“行舟有什么想法?” 陆行舟没有直接回答,道:“殿下觉得,陛下对太子如何?” 景王道:“自然是极为不喜的,甚至早就想如何废了他。” 陆行舟笑了笑:“若没有太子,有资格争储的只有景王和宁王两位殿下,可是依照您如今的处境,只怕陛下……” “我知道,恐怕父皇已经想过要立宁王为太子了。”景王冷笑道。 陆行舟道:“恕臣直言,若是宁王夺得那个位置,只怕会斩草除根。” 景王眸光阴郁:“岂止是宁王,恐怕就连父皇也想除掉我了。” “既如此,殿下更不该坐以待毙了。”陆行舟道,“您心中有何想法?” 景王犹豫了一会,道:“此事,本王已经和穆先生商议过了。” 陆行舟淡淡挑眉:“臣与穆现先生同是追随殿下,想必想法是相同的。殿下,臣有一言,想告知殿下。” * “姑娘,又是陆行舟送来的信。”苏叶嫌弃的道。 沈妤仍旧接过去看了,少倾她眼尾扬起,顿时笑了:“原来如此。” 苏叶以为陆行舟说了什么话哄沈妤开心,生怕沈妤忘了郁珩,连忙道:“姑娘,陆行舟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不可信。” 沈妤笑容耐人寻味:“不,这次他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苏叶还想知道更多,沈妤却已经不再多说了:“怀宁公主死了,听闻陛下十分伤心,不但恢复了她的公主封号,还要给她一个风光的葬礼。” 紫菀道:“这件事在京城传开了,陛下还让人去宁国寺请了空明大师,带着众多僧人进宫给怀宁公主超度呢,听闻要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呢,各府上都进宫去送奠仪了,姑娘要不要去?” 沈妤望着窗台上的金黄的菊花,神色慵懒:“去,自然要去了。” “可是,若是进宫,必要去拜见太后,也可能会遇到陆家人和崔家人……” 沈妤不甚在意的笑笑:“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就算是太后召见,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为难我。” 苏叶想起了什么,道:“姑娘,崔葇在刑部大牢还活的好好地,太后必会想方设法救出她,您看我们要不要出手?” 沈妤摇摇头:“不必,有陆行舟在,崔葇必死无疑了。” 云苓面色悲悯:“虽然崔葇心思恶毒,但是她死在自己丈夫手中,也算是可怜了。” 沈妤眼眸含笑,流露出几许不同寻常的风韵:“各人有各人的命,这就是崔葇的命。” 两日后,苏叶禀告道:“姑娘,崔葇死了。” 沈妤正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迷蒙的双眼:“如何死的?” “听闻是狱卒给她送饭的时候,她摔碎了碗,抹脖子自尽了。而且,狱卒还发现了一封血书,血书里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算是畏罪自尽。” 沈妤神态娇慵,眼睛越发妩媚:“畏罪自尽,好一个畏罪自尽,陆行舟的动作也很快。” 苏叶嗤笑:“现在崔葇收买莺儿谋杀怀宁公主栽赃给您和公子的事,可是坐实了。陆家和崔家,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听说太后也病了。” 这些沈妤似乎都不感兴趣:“还有呢?” 苏叶低声道:“景王也恨极了陆家。景王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吵着要出府去陆家算账。崔葇虽然出身崔家,但是既然嫁到了陆家就是陆家的人了,景王恨陆家,也很正常,现在景王和陆家可是反目成仇了。” 沈妤叹息道:“反目成仇了,这出戏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紫菀,准备一份奠仪,我要进宫祭拜一下怀宁公主。” 紫菀笑道:“崔葇死了,后面您要不要去参加她的丧礼?” 沈妤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倒是替我想的长远。” 云苓道:“崔葇是罪人,只怕她的丧事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罢?” 紫菀轻哼一声:“那可不一定,崔葇可是太后的侄孙女,就算是罪人又如何,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说不定就给崔家和陆家一个恩典,让崔葇能像普通人一样有个风光的葬礼呢。” 翌日一早,沈妤用了早膳,就带着奠仪进宫去了。 今天沈妤穿着一袭素色衣裙,只在袖口隐隐绣着几朵菊花暗纹,下面露出一截莲青色的裙子,由于天气冷了,外面又系了一件白色披风。她未施粉黛,面容清雅,发饰也简单,只戴着一支白海棠玉簪,已然是极为低调了。 其实,她原本没想戴郁珩送她的簪子,可是又想起了郁珩那天的话,好像她不随时戴着就对不起他一片心意似的,所以她就戴上了。 为此,紫菀还几人还打趣了她一番。 怀宁公主还未嫁人,所以没有建造公主府,丧事自然也在宫中。 沈妤由宫女引路到了怀宁公主住的宫殿,还未进去,就能听到里面的哭声,所见之处,一片缟素。不少夫人姑娘也陆陆续续的走进去,当看见一袭素衣的沈妤时,那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 沈妤在门外站了一会,宫女轻声道:“郡主,您请进。” 沈妤面无表情,微微颔首,抬脚迈过门槛。 门外守着的内侍尖声唱报,所有人都听见宁安郡主到了,纷纷回头望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撕破脸面 众人惊愕了一瞬,然后齐齐向沈妤行礼。 沈妤面露悲悯,轻声道:“诸位不必多礼,我今天是来为怀宁公主上柱香的。” 众人嘴角抽了抽,心道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谁不知道沈家是宁王的人,和景王是死对头,更别提怀宁公主的死还和沈妤有点关系。即便是崔葇害死的怀宁公主,但也是为了对付沈妤。 沈妤不但没有找个借口不来祭拜,反而还做出一副可怜可惜的样子。 沈妤好像没看出众人的心思,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香,拜了拜,插到了香炉中。周围香烟缭绕,充斥着呛人的香气,还有诵经的声音。 过了一会,沈妤道:“诸位自便,我先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俱都行礼相送。 从头到尾,沈妤都保持着悲伤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怀宁公主的交情多深呢。 沈妤原想着能在这里遇到怀庆公主,但是并未见到,虽然觉得遗憾,但是并不觉得难过。她想,她和怀宁公主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再也无法和从前一样了。 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迎面走来一个人。 沈妤垂着眼睛,入目的是一身素净的衣衫,和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想来是个中年妇人。果然沈妤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又疲惫的脸,眼角还有明显的皱纹,正是永城侯府的大夫人,崔葇的母亲。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长兴侯夫人。 面对两人难看的脸色,沈妤面不改色,客气的给两人行了晚辈礼:“崔大夫人,陆夫人,你们也来给怀宁公主上香吗?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告退。” 沈妤还未迈出一步,陆夫人就冷冷道:“宁安郡主身份尊贵,我们可受不起你这个大礼。” 沈妤神色淡淡:“陆夫人说哪里话,你们是长辈,自然当得起这个礼。” 陆夫人倒也罢了,她是长兴侯夫人,身上是一品诰命。崔大夫人的夫君还未承袭爵位,身上的品级自然比不得沈妤。 她一看到沈妤这张脸,就想起惨死的崔葇,自然而然的对沈妤充满了怨恨。 若非是因为沈妤,她的女儿怎么会由一个千娇万宠的名门闺秀变成一个深闺怨妇?若非是因为沈妤勾走了陆行舟的心,她怎么会几次三番下手对付沈妤,又怎么会屡次败于沈妤之手?她甚至觉得,崔葇惨死大牢,就是沈妤一手策划,是沈妤因为围场上的事报复崔葇。 可怜她的女儿还那么年轻,就失去了性命,甚至连丧事都格外低调。因为她是罪人,所以崔家遭受了许多嘲讽和唾骂。 这一切都是拜沈妤所赐!凭什么她的女儿死了,沈妤还能好好活着呢,凭什么!在她眼里,沈妤就是害死崔葇的凶手! 她越想越愤怒,第一次失了端庄沉稳,冷笑道:“长辈?我可当不起郡主一声长辈!按理说,我身上的品级比你低,我合该向你行礼才是!” 说完这句话,她就像发泄什么一样,向沈妤行了一礼。 周围人来来往往,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有人目露惊诧,有人则是饶有兴趣,倒像是看好戏。 沈妤像是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崔大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何处得罪你了吗?” 崔大夫人目中的火苗在烈烈燃烧,声音勉强压制住怒意:“宁安郡主还怕得罪谁,在这京城之中,你还有谁不敢得罪的?” 沈妤的目光在两边扫视了一下,淡淡挑眉:“崔大夫人这话,我可听不懂,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出宫了。” 说着,她就转身离去。 “沈妤,你别走!”崔大夫人叫住了她。 沈妤并不回头,驻足道:“大夫人还要什么要说的吗?” 崔大夫人怒声道:“你害死我女儿,就这样算了吗?” 沈妤转过头,神色冰冷:“崔大夫人,请慎言。人人皆知,是崔葇为了陷害我杀死了怀宁公主,后来她又在大牢畏罪自尽。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崔大夫人见她毫不心虚的样子,气血上涌:“沈妤,你……你简直是胆大妄为,你当京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为所欲为!” 沈妤淡淡道:“我知道崔大夫人爱女心切,如今世子夫人丧命,您忧思过甚,以至于心神恍惚,胡言乱语,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攀咬别人。陆夫人,您说是不是?” 陆夫人一看到沈妤就想到躺在床上的长兴侯,还有同样凄惨的陆行皓,她气的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打死沈妤才好。 但是她想着陆行舟的话,只能尽量沉住气。她瞥了沈妤一眼,对崔大夫人道:“宁安郡主可是我们能随意招惹的?今天既是来祭奠怀宁公主,咱们就快些进去罢,不要耽搁郡主的时间。” 沈妤唇边挑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果然,还是陆夫人通情达理。既然陆夫人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说着,她不再停留,缓步离去,微风吹拂,她衣袖翩翩,显得更加矜贵优雅。 崔大夫人不再掩饰怒容:“这个贱——” 陆夫人拉住她的袖子:“这里可是宫中,要谨言慎行。”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过伤心,崔大夫人眼睛盈满泪水:“她把我女儿害死了,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每天晚上,只要我闭上眼睛,就看到葇儿惨死的样子,她还那么年轻……” 陆夫人也是悲从中来:“现在你见识到沈妤的手段了罢,她就是如此心思歹毒的女子。” 她们痛恨沈妤的歹毒,却也不想想崔葇几人曾经设下毒计要将沈妤置诸死地的时候。她们虽然可怜,但是也可恨。 崔大夫人擦擦眼泪,愤愤道:“我不甘心,总之,我一定要替葇儿报仇。” 陆夫人叹了口气:“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要知道,沈妤可是狡猾得很。” 崔大夫人望着沈妤逐渐消失的背影,冷笑道:“她现在可是得意了,不,京城之中再也找不到向她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了。” 陆夫人心思百转,无奈的叹道:“她可不是一直这么得意吗?出身沈家,父亲又立下赫赫战功,还有一个慕容国的嫡公主做娘亲。即便沈庭早已去世,陛下看在他为国捐躯的份上,这么多年给沈家待遇颇为优厚,太后怜惜她,也对她多加照拂。更何况,她还有个做王妃的亲姐姐,怪不得人人都羡慕宁安郡主,说她命好,会投胎。” 说到此处,她四下望了望,低声道,“甚至有人私下里传言,宁王很快就要成为下一任太子了。届时,沈妤就是太子妃的妹妹,沈家就是太子妃的母族,甚至是未来皇后的母族,沈妤的地位自然又会跟着水涨船高,京城许多人就喜欢看碟下菜,谁敢得罪她?你没看见,方才路过那么多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吗?” 崔大夫人即便心里有数,却还是大吃一惊:“宁王他即便再得圣宠,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万一被人听到了……” 陆夫人低声道:“放心,没有人听到,只有你我两人而已。” 崔大夫人点点头,心绪杂乱。 许是两人都有亲人折在沈妤手里的缘故,她们惺惺相惜,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两人一同前行,崔大夫人到周围一片白色,不禁又想起了崔葇:“不行,我绝不能看着葇儿这样被人害死,这个仇我必须报。” 陆夫人劝说道:“你可不要冲动,连太后都无能为力,你如何报仇?” 若是在寻常,依照崔大夫人的精明,一定能听出陆夫人话里的诱导。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崔葇死去的模样,头脑便不怎么清醒了。 “太后知道葇儿是被人害死的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直接下令杀了沈妤。” 陆夫人劝慰道:“大夫人请节哀罢,沈妤不是能轻易对付的。我想,你还是回去和崔世子商议一下为好,夫妻两人一起商量着,总比你一个人忧虑要好。” 陆夫人明知崔世子和崔大夫人感情不深,却故意这么说。崔世子的确尊重这个嫡妻,但是也只有尊重了,他院里还有几个宠爱的妾室和通房。崔世子最宠爱的就是常姨娘,而且还和她育有两子一女。 崔世子之所以宠爱常姨娘,并非是因为她生的年轻貌美,相反,常姨娘的年纪和崔大夫人差不多大,但风韵犹存。因为常姨娘是崔世子奶娘的女儿,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大多数时间,崔世子都是宿在常姨娘那里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俨然像一对夫妻。 崔世子最宠爱的是常姨娘的女儿,精心培养崔葇,是希望她嫁个好人家,给崔家带来荣耀。可是如今崔葇死了,而且是作为罪人自尽而亡,这是令崔家蒙羞之事,崔世子虽然也难过了一阵,但很快这点难过就消失殆尽了,更多的是对崔葇的埋怨,埋怨她给崔家丢人,同时也怪崔大夫人教女无方。 这样一来,常姨娘更得意了,表面对她尊重,实际上是故意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所以,崔大夫人要想为崔葇报仇,只能靠自己,崔世子是指望不上的。 思及此,她对崔世子多了几分埋怨,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 陆夫人一看,就知道崔大夫人的心思。她不能亲自动手杀除掉沈妤,却可以利用别人。崔大夫人和沈妤仇怨已深,她是有理由谋害沈妤的,届时自己就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思及此,她心情好了许多,却还是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咱们别耽搁时间了,快去祭奠怀宁公主罢。” 两人正想着除掉沈妤的大计,这一边,沈妤被一个内侍拦了下来。 蓝衣内侍道:“郡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沈妤颔首:“请带路罢。” 因着进宫不能携带婢女,所以沈妤只有孤身一人,苏叶几人在宫门口等候。她知道,太后召见她,定然是知道她做的事了,很可能是想给她一个警告。 当然,说不定还想要她的命…… 许是不小心,她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突然摔倒在地。 内侍回过头:“郡主?” 恰在此时,一个粉衣宫女路过这里,正准备行礼,见此情景赶紧扶起沈妤:“郡主没事罢?” 沈妤的手撑在地上,宽大的衣裙也散落在地。她借着袖子的遮掩褪下手腕上的镯子,低声道:“你去见怀庆公主,让她两刻后去寿康宫拜见太后娘娘,若是她进不去寿康宫就让她再寻别人。” 她在赌,赌怀庆公主是一个心地纯善、顾念旧情的人,就算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还是会帮自己。 宫女悄悄看看两侧,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将镯子收在袖子里。扶着沈妤起来:“郡主小心。” 沈妤微微一笑:“多谢你了。” 宫女低头行礼:“恭送郡主。” 沈妤轻声道:“公公,继续带路罢。” 很快,沈妤就在内侍的引路下,来到了寿康宫,小内侍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宁安拜见太后娘娘。”沈妤敛衽行礼,声音清泠,如清泉流过石涧。 太后背对着她,修剪着花枝,没有像往常一样赶紧叫她起身。 沈妤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纹丝不动,面色极为平静。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转过身,抬手道:“起来罢。” 如同每一个上位者,充满了威严,再不见往日慈和。 沈妤起身,忍着膝盖的酸痛,道:“多谢太后娘娘。” 有女官接过剪子,又打来一盆温水为她擦手。太后坐在椅子,享受着宫人的服侍,声音淡漠:“知道哀家召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能留在寿康宫的都是太后的心腹,她自然不怕两人的谈话会传出去。 沈妤站在太后面前,神色恭谨:“请太后明示。” 太后审视着她,目光含着七分不悦和三分欣赏。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哀家在宫中生活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姑娘了。可惜啊,女子太过聪慧,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有些事该糊涂就要糊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此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 沈妤不以为意:“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可是宁安不愿活的糊涂,只愿活的清醒,若是一辈子就迷迷糊糊的过,甚至连最起码的是非善恶都分不清,那这一辈子可真是过得没意思。” 沈妤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可是太后却能感受到一股沁如骨髓的凉意,又带着极大的愤恨。许是她做了亏心事,她觉得沈妤这种愤恨就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长兴侯和崔葇的惨状,太后眼睛一眯,笑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曾经哀家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心宠爱过你的。哀家这么多孙女,独独对你如此恩宠、纵容,你也算是在哀家身边长大,就是皇室宗亲的孩子,也要让你三分,陛下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也对沈家多加照顾,你虽然只是个臣子之女,却能得到郡主的封号,甚至比有些公主活的还要骄傲张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哀家以为你会感恩,可惜,有些事你始终想不明白。” 如此虚伪的话,沈妤只觉得恶心。 她心中冷笑,温声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对宁安颇为照顾,宁安自然是感激不尽,也并非是不懂感恩的人,只是,有些事并非是那么简单的,相信你比我要清楚。” 太后转动着佛珠,摇头笑笑:“你知道一个真正聪明的人该如何选择吗?” 沈妤黛眉微扬,等着太后继续说下去。 “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缅怀过去的,而是会一直往前看,也不会自不量力想做一些无法做到的事。” 沈妤唇畔弯起:“太后娘娘的话,宁安倒是听不懂了。” 太后冷笑一声:“沈妤,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就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当一个娇蛮任性、备受宠爱的郡主不好吗,凭借你的身份,将来嫁个好人家,也无人敢欺负你,你会一辈子平安顺遂。没想到你如此想不开,竟要为着那些陈年旧事与我作对。” 沈妤笑容讥诮:“一句‘陈年旧事’就可以抵消太后的罪恶了吗?太后若是真的对我好,我自然是感激您,可是您的心思并不单纯,甚至还要让我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您对宁安的好,请恕宁安无法领受。” 太后先是恼怒,然后突然笑了:“果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原先我以为你是真的蠢笨,如今看来,你是在藏拙。你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沈妤轻轻一笑:“无非是杀人灭口罢了,太后还能饶过我吗?” “既知道自己的下场,为何还那么想不开要与我作对?” 沈妤喟叹道:“这件事陛下还不知道罢?你为何不告诉陛下呢?” 太后道:“你若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从今以后,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宠爱你,如若不然……” “会如何呢?”沈妤道,“您之所以不告诉陛下我得知了那件事,不就是要与我谈条件吗?” “你——”太后面色冷肃。 沈妤笑容轻柔:“虽然陆行舟的身世不光彩,您怕引来闲言碎语不敢和陆行舟太过亲近。但是您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的,尤其是他这条命。陛下最爱惜他的名声,若是全大景的人都知道他和庶母暗通款曲,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还杀了先定远侯,他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为了证明陆行舟不是他的儿子杀了陆行舟呢?” “沈妤,我果然是小瞧了你!”太后怒极反笑。 沈妤轻飘飘道:“太后娘娘手眼通天,能顺利生下一个儿子,还能让长兴侯心甘情愿的为你养儿子,也算是你的本事了。说起来,长兴侯和陆行舟一样,都是个痴心人,原先他钟情沈妗,现在么——” 沈妤巧笑嫣然:“太后娘娘许是不知,陆行舟曾对我说过,他那条命都可以给我呢。” 太后霍然起身:“你想做什么!” 沈妤笑容微微收敛:“太后放心,我不会真的要他的命。” 太后冷冷笑道:“你威胁我。” 沈妤但笑不语。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太后道。 沈妤道:“这一点,宁安和太后娘娘还是很像的,我也很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仇人威胁。” 太后盯着沈妤看了一会,笑出声来:“你可真是大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哀家说话!” 可惜啊,太可惜了。说实话,她还是很欣赏沈妤的胆量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弄这些诡计,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若是沈妤不知道当年那件事,她还是愿意宠着她的。 没想到,她隐藏的这么好,还是被沈妤发现了,甚至沈妤还用陆行舟的命威胁她。站在她这个位置,受万人敬仰,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唯一的弱点就是陆行舟。 而沈妤恰恰就抓住了她这个弱点。 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儿子,所以只能投鼠忌器,即便恨不得立刻杀了沈妤,也不能告诉皇帝。 沈妤笑道:“我想,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已经想清楚了,就不用我多说了,若是您想让陆行舟活着,就不要轻举妄动。” 太后声音带着凉意:“既然进了寿康宫的大门,还想要活着出去吗?” 沈妤似乎毫不惧怕:“哦,太后娘娘要赐死我?” 太后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总之,不会是哀家杀了你。” 沈妤轻叹一声:“太后娘娘还真是心狠手辣,不愧是帮着陛下登上皇位的女人。” 太后挥挥手,房嬷嬷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是一只白玉酒壶,隐隐可见里面有酒在晃动。 房嬷嬷斟了一杯酒,递给沈妤:“郡主,请罢。” 沈妤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挑唇笑笑:“太后真的要杀了我?” “不要挣扎了,也不要拖延时间,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太后笑道。 沈妤心下一沉:“太后此言何意?” 太后走到她面前:“我知道你是个狡猾的人,不会没有准备的就来到寿康宫,想来,你定然安排了人来救你罢?” 沈妤一怔,嗤笑一声:“到底还是瞒不过太后的眼睛。” 房嬷嬷举着酒杯,道:“郡主,您是自己喝了这杯酒,还是要奴婢喂您呢?” 见沈妤不语,她又道:“太后心知您是个聪慧的姑娘,所以已经吩咐人把守好宫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无论你请了谁来,都救不了你。” 说着,她又让酒杯更靠近了沈妤:“郡主,您还是喝了罢,不要让奴婢为难。” 沈妤手一挥,打翻了这杯酒,冷笑道:“虽然我只是个臣女,但是太后也没有权利随意处置我。” 房嬷嬷又拿了一只酒杯,重新斟满:“郡主,您怎么还看不清您现在的处境呢。就算你死了,太后也会给你找个理由,外人看来您的死绝不会和寿康宫沾上一点关系,您明白了吗?” 说着,又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郡主若是不喝,奴婢也只能得罪了。” 她挥挥手,几个宫女上前来,抓住沈妤的胳膊,方便房嬷嬷将毒酒喂下去。 沈妤目光凌厉,直视着她。房嬷嬷笑了笑,掰着她的下巴,冰凉的酒杯碰到她的嘴唇,沈妤紧紧咬着牙,奋力闪躲着。 房嬷嬷见此,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根针,想逼着沈妤张口。 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房嬷嬷手上的酒杯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下一刻摔到了地上,杯中的毒酒流淌到了她脚下,染湿了她的鞋尖。 “这是怎么回事?”房嬷嬷惊诧的回头看向太后。 这时候,又是‘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步履匆忙的走进来,甚至根本看都不看太后一眼就到了沈妤身边。 他身材颀长,美如冠玉,如清风朗月一般清冷的令人不敢直视,不是郁珩又是谁呢?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妤一会,关切道:“没事罢?” 沈妤笑着摇头:“我知道你会赶来的。” 郁珩见她无事,放心下来。当他看到脚下破碎的酒杯时,面色突然变得冷沉。他一抬手,只见寒光一闪,一支银针就刺进了房嬷嬷的肩膀。房嬷嬷痛的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呼吸凝重。 太后面色一寒:“楚王,你这是做什么?” 郁珩沉声道:“区区一个奴婢,竟敢对宁安郡主无礼,自然要给她一个教训!” 太后怒从心起。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房嬷嬷是她的心腹,郁珩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教训房嬷嬷,分明是故意打她的脸。 但是她奇怪的是,郁珩怎么会及时赶到,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但是细细一想,她和皇帝本就防备郁珩,郁珩能平安活到二十岁,岂会是简单的人?再一想到郁珩接二连三的救下沈妤,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忽而笑了:“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两个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郁珩看似面容温和,眼底却如同凝结了一层寒霜:“话别说的如此难听,我和阿妤男未婚女未嫁,我接近她有何不可?总比不得太后娘娘,和自己的儿子……”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太后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上乌云密布,神色难堪。 她从不后悔和皇帝之间的事,这也是死死抓住皇帝、保全尊荣的手段。可是,这毕竟是乱仑,她还是要脸面的。 “郁珩!”太后冷声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郁珩毫不遮掩道:“不知阿妤犯了什么错,太后娘娘一定要赐死她?” 太后盯着两人:“这与你无关。” 郁珩笑了:“你要杀了我最在意的人,也叫与我无关吗?” 太后讽笑一声:“郁珩,你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皇帝和哀家的仁慈,不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是和沈家勾结在一起,你意欲何为?” 郁珩道:“我对大景的皇位没有兴趣,但是你要伤害阿妤,我绝不允许。” 太后指着他,突然对郁珩生出一些惧怕:“你一定要联合沈妤与我作对吗?” “太后难道忘了当年的事吗?太后,为了权利,你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可曾为你做犯下的罪孽后悔过?” 听郁珩这么说,太后想到了德恭太子的死和太子妃的死,都是她给皇帝出的主意。原来,郁珩早就知道了…… 太后脸上忽青忽白,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们……” 郁珩牵着沈妤的手:“既然没有别的事,臣就告退了,太后可要保重身子。” 沈妤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微笑道:“若是这些事传出去,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顾念旧情,替您洗脱罪名。” 当然不会!太后很了解皇帝,若是这些事真的传出去,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只会将她推出去顶罪! 所以,她不能告诉皇帝今天发生的事,至少现在不能! 房嬷嬷忍着痛站起身行至太后身边:“太后……” 太后闭上眼睛,将佛珠狠狠砸在墙上:“滚出去,全部滚出去!” 郁珩牵着沈妤走出宫门,似乎还能听到太后的怒吼声。 “你既知她不怀好意,为何还要来寿康宫?”郁珩不赞同道。 沈妤怕有人看到,忙挣开他的手:“太后召见,我能不来吗?” 第一百七十章 太子无礼 两人走出寿康宫很远,郁珩道:“如今已经和太后撕破脸面,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除掉她为好。” 沈妤道:“我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死法。” 郁珩见四下无人,又靠近她,趁着她不注意,拉住她的手:“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沈妤心下紧张,生怕被人发现。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她羞恼之余瞪了他一眼,郁珩笑容宠溺,毫不在意。 沈妤无可奈何,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关键是她跟本招架不住。 郁珩随口说道:“不要忘了回礼。” 沈妤没好气道:“什么回礼,我早就忘了。” 郁珩眼神溢出几丝幽怨,也不说话,就默默注视着她。 沈妤被他看的脸颊发烫,道:“我知道有个机会近在眼前,只不过还要筹划一番。” 郁珩笑道:“我会帮你。” 沈妤微微一笑道:“当然,这也是对宁王有利之事,这件事还是应该由他出力。” 提到宁王,郁珩面容微寒:“宁王近来在查你我之间的事。” 沈妤淡淡挑眉:“他可查到了什么?” 郁珩浑不在意道:“就算查到什么又如何,他应该知道,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谁,不会现在就与你挑明的。” 默了默,沈妤道:“你是故意的?” 郁珩轻笑:“他早晚都要知道,就算我有意让他查到又有何妨?”他看着沈妤,突然一脸正色,“阿妤,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他若是识趣,就趁早收起那点歪心思。” 沈妤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 郁珩讥笑一声:“你当他是合作者,他却不是这样想的。阿妤,你这么聪明,果真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思吗?” 沈妤黛眉微拧,细细思虑片刻,面色凝重道:“他是我大姐的夫君。” 郁珩笑了笑:“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皇家子弟。骨子里他们都是一样的,认为最好的一切都应该是他们的,只要登上皇位,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包括美人。阿妤,大抵是你为他出谋划策,做的太好了,从前他只觉得你是个普通的世家贵女,现在么……” 这样美貌与智慧兼备的女子,谁不会动心呢?宁王自然也不会例外。 沈妤和沈妘是亲姐妹,自然是不能共侍一夫的,而且依照沈妤的身份,也不能做妾。可是若宁王登上皇位呢,届时他用些手段,沈妤不嫁也得嫁。 “虽然他不会登上那个位置,但是他胆敢觊觎你,还是惹怒我了。”这句话说出来,他依旧是神色温和。 沈妤皱眉道:“不管他怎么想,他不会有机会的。” 她只是为沈妘感到不值。 前世宁王默许傅贤妃几人害死了沈妘,的确是可恨。但是仔细一想,就算沈妘没被害死,她依旧不会幸福,宁王定然会左拥右抱,后院姬妾无数,沈妘只能守着正妃的位置,凄然的过完一生。 郁珩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道:“不必为你大姐伤心,能够脱离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幸运。” 沈妤一愕,然后笑道:“你说的不错,也许这是一个让她看清宁王真面目的好机会。” 郁珩反复观察着沈妤的神情,发现她的确对宁王只有厌恶,才彻底放心,在沈妤的事情上,他总是格外的小心眼。 自以为打败一个隐形情敌的郁珩心情大好:“不说这个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沈妤深吸一口气:“就今天。” 郁珩似有所悟,道:“既是今天,更要快些去准备了,今天可有不少人进宫来祭拜怀宁,太子方才也到了。” 沈妤点头:“我想起来还未去兴庆宫拜见皇后娘娘。” 郁珩依依不舍道:“如此,我就先去了。” 沈妤笑道:“去罢。” 郁珩见沈妤没有挽留他,直接转身离去了,不由心下失望,觉得有些不甘心:“阿妤。” 沈妤回眸:“什么?” 郁珩扬唇一笑:“别忘了回礼。” 沈妤盯了他一会,转头就走。 郁珩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摇头失笑,也疾步离去。 到了兴庆宫,女官立刻进去禀告,少倾就请沈妤进去了。 偌大的兴庆宫,有不少人在里面伺候,却格外冷清。 沈妤去过傅贤妃的长乐宫,每次到那里,都是觉得芳香四溢,四季如春,显得格外温馨。反观兴庆宫,华丽是华丽,就是太过空寂了。 德女官引着沈妤上前:“娘娘,宁安郡主到了。” 皇后穿着华丽的凤袍,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宫殿隐隐回响着诵经声和哭声,她却恍若未闻。 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樱红色桃花云雾烟罗衫的美人,坐在她面前,端着一盏茶。 沈妤认出来了,此人正是阮昭容。 她行礼道:“宁安见过皇后娘娘。” 听到沈妤到了,皇后睁开眼睛,顺手接过阮昭容手中的茶:“原来是宁安。”然后又叫她起身坐下。 沈妤谢恩落座:“听闻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上不太好,今天恰逢宁安进宫,所以来拜见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如何了?” 皇后坐起身,笑道:“亏得你还记挂着本宫,不过是近来宫务繁多,所以有些累,不妨事的。” 沈妤没有多问,微笑道:“原是如此。皇后娘娘打理后宫本就辛苦,也该保重凤体才是。” 皇后呡了口茶,道:“果然还是你懂事,卉颐也是这么劝本宫的。只是本宫既为中宫皇后,有些事就不能不管,好在后宫妃嫔都是省心的,尤其是阮昭容,怀着龙嗣还时常到本宫身边伺候呢,本宫说了多少次她都不听,也着实心中感动。” 德女官将茶递到沈妤手上,沈妤微笑颔首,看了一眼阮昭容道:“阮昭容如此体贴懂事,是后宫之福,也难怪陛下如此宠爱她。” 皇后笑吟吟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阮昭容着实是辛苦了。” 阮昭容似乎是受宠若惊,忙站起身道:“皇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臣妾出身乡野,偶然得幸,能进宫侍奉陛下和皇后,是臣妾的福分,委实没什么辛苦的。” “好了,我是真心实意的夸你,你紧张什么。”皇后笑着让她坐下,“你怀着龙胎,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好好养胎,就算你要来本宫身边伺候,也该是安稳生下龙胎之后。” 阮昭容声音细柔:“臣妾谨记。” “记得就好。”皇后道。 少倾皇后又道:“那次围场发生的事,本宫已经听卉颐说了,多亏了宁安及时找到她,本宫也该感谢你才是。” 沈妤神色恭谨道:“娘娘言重了,宁安和卉颐是好友,她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皇后赞赏的笑道:“卉颐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是她的幸运。” 说着,又朝德女官招招手,德女官会意,少倾,不少宫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托盘,上面盖着红绸。 沈妤讶然,皇后道:“这是给你的赏赐,不许推拒。” 沈妤站起身:“可是您已经给过宁安许多了,这些……宁安受之有愧。” 皇后笑道:“这可不是奖赏你救了卉颐,只是因为本宫想给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宫喜欢你。” 沈妤行礼道:“如此,宁安就却之不恭了。” 又陪着皇后闲话一会,沈妤就离开了,阮昭容也起身道:“皇后娘娘想必是累了,臣妾也告辞了。” 皇后挥挥手:“去罢。” 出了兴庆宫,阮昭容被人扶着走到沈妤身后:“宁安郡主。” 沈妤虚扶住她:“昭容不必多礼。” 阮昭容虽然得宠,又怀有龙胎,但从不恃宠而骄,反倒是态度谦卑。她的脸颊染上一丝红晕:“臣妾早就听闻过宁安郡主大名,可是从未能和您说上几句话。那次的宫宴,也只是远远见了郡主一面,今日有幸再次相见,发现传言果然不假,您果然配得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 沈妤淡淡道:“昭容天姿国色,想来宁安难以企及。” 阮昭容柔声道:“不,臣妾姿色平庸,怎敢和郡主相提并论?” 沈妤轻轻一笑:“昭容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阮昭容面色羞赧:“前几日陛下派人送了一张琴给臣妾,可是臣妾自幼生长在乡野,于琴棋书画并不精通。臣妾想,郡主是名门闺秀,定然精通琴艺,所以想请郡主指教一二。日后……日后陛下召见臣妾的时候,臣妾也好弹奏给陛下,也免得辜负陛下的心意。” 沈妤笑道:“宫中精通琴艺者很多,为何昭容要请我帮你呢?” “因为似那等名贵的琴,只有郡主配用。”阮昭容道,“希望郡主能答应臣妾这个请求。” 沈妤想了想,道:“既然昭容盛情相邀,宁安自然没有不听从的道理。” 阮昭容满面欢喜:“多谢郡主了,郡主真是个好人。” 无人觉得哪里不妥。想来她们是觉得,沈妤是宁王的妻妹,所以阮昭容为了自己的将来,要赶紧把握机会巴结沈妤。沈妤之所以答应,是因为阮昭容是皇帝的宠妃,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不管别人怎么想,两人很快就到了未央宫。 阮昭容客气道:“郡主请进。” 沈妤没有相让,迈步进了殿内。发现里面也是布置的华丽精致,摆放着金银玉器无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进来,似乎要晃花人的眼睛。香几上放置着香炉,檀香的香气飘出来,和花香混合在一起。 沈妤道:“看来昭容果然是独得圣宠。” 阮昭容被人扶着缓缓落座,不好意思的笑笑:“这都是陛下的恩典。” 然后又吩咐人上茶:“我有孕在身,许久未喝过茶了,但是陛下还是经常派人送来许多,我都吩咐人收起来了,郡主可不要嫌弃。” 沈妤看着茶盏里碧绿的茶叶,笑道:“能尝到御赐的茶叶,是宁安的荣幸。” 正说着,已经有宫女抱着琴过来了。阮昭容道:“郡主请看。” 沈妤转过身,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果然是好琴。” 阮昭容道:“听说郡主有一张绿绮,是护国公主留下的,臣妾这张琴,自然是比不得的。” 沈妤淡淡笑道:“阮昭容竟然连此事都知道?” 阮昭容低眉浅笑:“臣妾虽然进宫不久,但是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郡主的传闻。有的妃嫔为了讨好陛下,苦练琴艺,曾经说起护国公主的绿绮,她们都羡慕郡主呢。” 沈妤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是么?” 阮昭容连连点头:“是真的。臣妾虽然羡慕郡主有一张好琴,但是更佩服护国公主。公主不但巾帼不让须眉,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后又为了国家不远万里来到京城,怎么不让人心生敬仰呢?” 沈妤看着她娇羞的面容,已然是全然知晓。阮昭容是在告诉她,她是慕容国的人。 想来,她是听从郁珩之命的,而她又特意找借口请她来未央宫,说不准一会就有好戏看了。 思及此,沈妤道:“没想到阮昭容还有这份心,和宫里其他娘娘相比,的确是与众不同。” 阮昭容勾了勾耳边的碎发:“郡主过誉了。” 沈妤放下茶盏,起身到了另一张案前坐下,默了默,随手抚了抚琴弦。 少倾,一阵清雅的琴音传来,似清澈的溪流缓缓流过,像珠玉落入玉盘,琴声悠扬悦耳,周围人都凝神细听,未央宫内一派寂静。 阮昭容看着沈妤精致的侧颜,在心中感叹,怪不得楚王这般痴迷沈妤,只是这张脸都将不少人比下去了,更何况她一举手一凝眸,都是难以言喻的风雅,很轻易就会使人沉迷,若她是楚王,也会费尽心思将她牢牢守住的。 很快,一曲弹完,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少倾,阮昭容走过去,发自内心的赞叹:“郡主琴艺高超,臣妾自愧弗如。” 沈妤十分耐心的教她如何弹奏,婉转曲音不绝于耳,流淌在整个未央宫。 两人正弹的尽兴,突然听到了拍门声。琴音戛然而止,阮昭容蹙眉:“发生了何事?” 少倾,一个宫女进来禀告:“昭容,太子殿下在外面求见。” “太子?”阮昭容一副迷茫不解的模样,“他来这里做什么?” 堂堂太子到皇后宫中自是正常,但是求见一个昭容算怎么回事?更何况,阮昭容作为年轻的庶母,太子更应该避嫌不是吗? “你去问一问,太子殿下登门所为何事。” 宫女忙下去了。 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宫女声音焦急:“太子殿下,我家昭容正和宁安郡主探讨琴艺呢,不方便见你,您还是快些回去罢。” 沈妤站起身,透过窗子,穿过浓密的枝丫,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是一身锦服的太子。 而且,他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好像是喝醉的模样。 沈妤回头,微微一笑:“昭容,太子殿下闯进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阮昭容面有难色:“虽然她是太子,但是也不能随意闯进庶母的宫中,现在看来,只有得罪他了。” 这样说着,她扶着腰慢慢走到门口,面露惊异:“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许是喝醉了,太子神色有些迷离:“孤仿佛听见有琴音传来,想着能弹出这样绝妙琴音的定然是一个美人,所以想过来见识一下。果然,美人在此。” 阮昭容微恼:“太子,你太无礼了。即便你身为太子,也不能擅闯未央宫,还请您出去!” 太子本就是个好色之人,但是素日他清醒的时候还能收敛些。可是他喝了酒,再加上他的酒中被加了些东西,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顺着琴音就来到了未央宫。宫外有人拦着,他就闯进来。 所有人都惊惶失措,但是因为太子和阮昭容的关系微妙,所以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去禀报皇帝,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如果能赶走太子就好了。 沈妤远远地站在后面,太子一打眼就看到了容色娇艳的阮昭容。他身形摇晃,好几次差点摔倒。目露垂涎,嘿嘿笑着:“原来美人在这里。” 他走到阮昭容面前,就要去碰她的脸。阮昭容嫌恶道:“太子请自重!” 太子眯着眼:“自重,什么自重?” 阮昭容被人扶着,侧身躲过,不让太子进殿,若是进去,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太子跟着阮昭容,笑道:“美人,别躲啊。你……” 他打了个酒嗝:“你知道我是谁吗?” 阮昭容不理会他。 他自顾自傻笑道:“我可是皇子,大景朝的太子,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气。看你长得这么美的份上,你……你从了我,我封你为良娣,等我登上皇位,就封你为贵妃……” 阮昭容终于恼怒了,吩咐人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将太子殿下请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是太子,谁敢碰他?但是阮昭容的话又不能不听,犹豫了一会,几个嬷嬷和内侍都上前去。 然而还未挨到太子的袖子,太子就斥道:“滚!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看看孤是谁!” 众人慌忙跪下:“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转了一圈,指着他们道:“既知我的身份,就该知道冒犯孤是什么罪名,还不快滚得远远地!” 没有人敢听从他的命令。 太子更加愤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太子殿下息怒。”众人齐声道。 秋风瑟瑟,枯叶被吹落在地,外面的花也凋谢了,飘落如雨。美人站在院子里,似乎和画卷上的风景融为一体。太子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美人绝色倾城,一边笑着一边靠近。 阮昭容往后退着:“太子,你可知我是谁吗?” 太子笑嘻嘻道:“你告诉我你是谁,孤派人去你家提亲。” 阮昭容气的脸色通红:“我是陛下的昭容!虽然我出身卑微,但也是太子殿下的庶母,你不可如此无礼!” 太子好像有些糊涂:“昭容是什么,庶母又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个美人,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下的美人都会是我的。” 阮昭容冷笑道:“太子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太子有恃无恐道:“你敢吗?有哪个女人不愿嫁入皇家,若是父皇知道了,我就说是你勾引的我。” 阮昭容眼角余光瞥了下宫门口,怒声道:“太子,你自幼熟读诗书,应该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你擅闯未央宫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为了你的名声,太子还是快点出去罢!” “我就不出去,你能奈我何?”太子调笑道。 “你——”阮昭容又急又气,“我可是你父皇的女人,宫中的阮昭容!” “父皇的女人?”太子愣了一会,然后笑道,“父皇已经老了,你还这么年轻,应该为自己着想。” 阮昭容越发羞愤:“太子胡说什么!请太子殿下出去,出去!” 然后她大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赶他出去!” 太子冷了脸,语带威胁道:“你不要不知好歹,被孤看上是你的福气。我可是未来的皇帝,你竟然敢得罪我?” “你……你……”阮昭容气的身体发抖。 突然,听到一声轻咳,除了太子都回头望去,竟然是一脸冷意的皇帝和陪侍一旁的全公公! 阮昭容花容失色,脚步虚浮,冲上去扑到皇帝身上,哭诉道:“陛下救我,太子他对臣妾无礼……” 皇帝扶着阮昭容,让她起来,却是不发一言。 阮昭容顺势站好,擦着眼泪:“陛下……” 皇帝龙行虎步,上前踢了太子一脚:“你这个逆子!” 太子本就站立不稳,挨了一脚立刻趴在了地上。他脸碰到了地,嘴上沾了泥土,那样子极为好笑。 他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哪个畜生敢踢我,竟敢对我无礼,不要脑袋了!来人啊,快扶我起来!” 周围一派寂静,都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太子见无人扶起他,只好自己爬起来,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踢我的那个畜生,给我滚出……” 话未说完,剩下的话被噎进了喉咙里。太子面露惊恐,又有些不敢置信:“父……父皇?” 皇帝又给了他一脚,目光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朕没有你这种忤逆不孝的儿子!” 平常太子昏庸些好色些他就忍了,就算以后废了太子,说不定还会留他一条命,让他做个庶民,平安度日。 可是今天他算是大开眼界了,太子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将手伸到他的后宫! 皇帝怒极反笑:“朕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死呢,你就想着登上皇位,将你的庶母据为己有了!” 太子这才意识到他犯了多大的错,原来他无意中说的那些话皇帝都听见了! 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膝行到皇帝脚下,以头触地,声音凄惶:“父皇,儿臣……儿臣是酒后失言,求父皇饶恕!” “酒后失言?”皇帝冷笑道,“喝醉了酒就能闯进未央宫,喝醉了酒就能对朕的昭容无礼,喝醉了酒就能说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太子啊太子,你以为朕和你一样蠢吗?依朕看来,你早就对朕不满已久,早就起了忤逆之心,否则你怎么会因为醉酒做出这种事!” 寒风吹拂,太子却是汗湿衣袖,因为醉酒糊涂的他,这一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惊惧交加,身体抖的和筛糠一样,如同踩在悬崖边上,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瞬就要掉下悬崖。 “父……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求父皇饶恕……”太子不断的磕着头。 “饶恕?你如此忤逆不孝,是可以轻易饶恕的吗?!”皇帝气的面色涨红。 太子哀哀求饶:“儿臣真的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太子现在后悔的要死,他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调戏阮昭容呢,还说出要继承皇位的话。 皇帝一向不喜欢他,现在只会更加厌恶他,一定会废了他,杀了他的! 他就像慌不择路的人,急声道:“父皇,儿臣怎么敢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严先生是个钢铁直男》/叶苒 收藏留言奖励潇湘币。 阮宁一不小心把严先生……的车撞了。 还是一辆豪车。 阮宁很穷,赔是赔不起的,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严先生说他不缺钱,但是缺个老婆,没钱赔就赔人吧,阮宁正值走投无路,觉得提议很好,于是一拍即合,扯证去了。 —— 阮宁很惆怅,因为严先生是个钢铁直男,特别不解风情…… 某日微信聊天,阮小姐给严先生发了张自拍。 阮小姐:新口红,好不好看? 严先生:不好看。 阮小姐:…… 阮小姐:mmp! 严先生:mmp是什么意思? 阮小姐:就是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严先生:觉得有道理就擦了,不好看。 阮小姐:…… 阮小姐:你见过红色的感叹号么? 严先生:? 消息被拒收了…… 严先生看着聊天界面的红色感叹号,一脸懵逼。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取灭亡 皇帝冷笑道:“谁会陷害你,难道是有人绑着你来到未央宫的吗?” “父皇,儿臣虽然糊涂,但是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求您相信儿臣——”太子哀求道。 皇帝最是知道太子什么德行,再者这次的事他可是亲眼所见,怎么会冤枉太子? 他任由太子扯住他的龙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嫌恶:“你觉得朕和你一样傻吗,你光天化日之下强迫歌姬一事,可是传的人尽皆知,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现在你又做出这种事,还敢让朕相信你?” 太子乞求道:“父皇……父……” “你这个逆子!”皇帝气狠了,又给了他一脚。 太子连续挨了皇帝三脚,又不敢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咳嗽了几声又爬起来:“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 他虽然对阮昭容起了色心,但是这个时候绝不能承认,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皇帝哈哈一笑,“你们听听,他说他是被人陷害的,谁会相信?朕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想欺瞒于朕!” 太子急的差点哭出来:“父皇……” “太子,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种错了,以往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却让你铸成大错。你今天看上的是朕的女人,明天是不是就要杀了朕坐上皇位啊?” 太子立刻匍匐在地:“儿臣不敢!” 到了现在,他除了求饶和‘不敢’也说不出别的了,但是皇帝根本不相信他。 皇帝是真的动怒了,气的呼吸都浓重了许多。全公公连忙搬了把椅子给皇帝,扶着他坐下,宫女也极有眼力见的奉上茶。 阮昭容上前,泪水莹莹道:“陛下别生气,当心龙体。” 皇帝原本在气头上,说不准还要怪罪阮昭容长得美被太子惦记上了。可是他一抬头,看见阮昭容挺着大肚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就不好怪罪她了。 说白了都是太子的错,太子是什么人他能不了解吗?阮昭容自进宫后就安守本分,不会主动勾搭太子的。 思及此,他对太子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太子心下一沉,皇帝这眼神……不会立刻就要废了他罢? 他心头惊慌,连连磕头:“父皇,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一定有人陷害儿臣,求父皇明察。” 可是皇帝不说话,目光阴森的看着他。 沈妤唇畔微扬,觉得好笑。 说到底,太子还是蠢,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气什么。不,应该是,他身为皇子从未揣测过圣意。 太子到底是不是被陷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说出的那番话。皇帝可是亲耳听到,太子盼着自己早日登基,要占有阮昭容,这不是诅咒皇帝早死吗? 想来,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这样诅咒自己罢? 沈妤给阮昭容使了个眼色,阮昭容眼泪立刻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她小心地跪在地上:“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虽然出身低贱,人微言轻,但也是陛下的女人。能入宫侍奉陛下,臣妾已经感激不尽,更是一直安守本分,除了侍奉您和皇后娘娘,每天待在自己的宫中,万不敢越雷池一步,素日根本就难得见到太子,更不愿与太子有什么牵连。 原本臣妾在兴庆宫陪伴皇后,遇到了宁安郡主去拜见皇后娘娘,出宫的时候,想到宁安郡主是大家闺秀,颇通琴艺,又听闻郡主有一尾绿绮,就厚颜请郡主指点一下臣妾的琴艺。宁安郡主心善,不忍拒绝,便和臣妾来到了未央宫。可是才弹了一会琴,就听闻太子殿下闯进来了,还口口声声说要寻找弹琴的美人。早知臣妾练琴会让太子殿下失态,臣妾万死也不敢碰琴弦一下。未免流言蜚语传出去,臣妾立刻让人请太子殿下出去。 可是太子根本就不听劝告,还以身份压人,让我……让我……总之太子殿下着实是无礼。因为太子身份贵重,谁也不敢碰他一下,没想到太子反倒是得寸进尺。臣妾死不足惜,只是怕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在陛下及时赶到,否则臣妾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宁安郡主若是在臣妾宫中受到惊吓,臣妾一定会很痛恨自己的。” 方才皇帝就在门外,自然知道阮昭容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太子不知廉耻,调戏阮昭容。 他扫视着一圈人,沉声道:“是这样吗?” 众仆婢跪在地上,身体发抖:“昭容说的是,是……是太子殿下硬闯进来的,奴婢们不敢阻拦……” 皇帝的表情变幻莫测,好像这才看到了沈妤:“朕从皇后那里过来,听说你进宫了,怎么不陪伴太后,到未央宫来了?” 沈妤上前施了一礼:“回陛下,宁安先拜见了太后娘娘,许是娘娘有些劳累,没有留宁安太久,宁安便去了兴庆宫,恰好遇到了阮昭容。阮昭容告知宁安,说陛下新赐给她一尾琴,可是她琴艺不佳,便想与宁安探讨一番。昭容对陛下一片真心,宁安也不好驳了昭容的面子,就跟随昭容到了未央宫。” 皇帝似是很满意沈妤的回答:“朕听说了。” 阮昭容惊讶道:“陛下知道?” 皇帝道:“皇后告知朕,你和宁安都去了她那边,又一起出了兴庆宫,还恍惚听见有宫人议论你学琴一事。原来,是不满意别人教你,倒是看中了宁安。” 阮昭容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宁安郡主没有拒绝臣妾,否则臣妾真是不知道该向谁请教了。” 皇帝淡淡道:“宫里不是有琴师吗?” 阮昭容面上红云飞起:“但是……但是臣妾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皇帝顿时了然。阮昭容受宠,必然树敌颇多,若是被人知道她近来在练琴,说不定会动什么手脚。 沈妤看皇帝的面色变了好几回,心知他又想多了。 她忍住笑,似乎很是自责道:“方才的琴音是宁安弹出去的,严格说起来,是宁安连累了阮昭容。” 阮昭容立刻道:“不……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请郡主来未央宫的,现在出了这种事,宁安郡主一定被吓到了。” 沈妤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果然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但是沈妤早就给太子留下了阴险狡诈的印象,太子狠狠剜了沈妤一眼:“父……” “混账逆子!”皇帝将一盏茶扔出去,听到‘哗啦’一声,茶盏摔落在地,裂为数瓣,碧青的茶水蜿蜒的流淌在地。 太子被茶盏砸到了,满头满脸的茶水和茶叶,他闭上眼睛,不敢擦一下,也不敢躲,那样子极为狼狈。 很快,茶叶掉了下去,他的额头鼓起一个青肿的大包。 他耸然一惊,顾不得额头传来的疼痛以头触地:“父皇,请父皇息怒!” 皇帝的笑声更大了:“有你这种儿子,朕如何息怒!不被你活活气死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皇帝真的被太子气狠了。 太子声音带着哭腔,也不敢狡辩了,只是求饶:“是儿臣糊涂,是儿臣没用,求父皇饶恕!” 皇帝不言。 太子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他还是不明白,这种时候,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在皇帝心里,太子就是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再狡辩只会让皇帝对他的嫌恶更深一层。 而且,皇帝根本不会治他的罪。并非是皇帝不想处置太子,实在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 当然,沈妤也不指望着太子会因为这件事被废,她只是想让太子自取灭亡罢了,顺便除掉太后。 庭院里静默了许久,皇帝站起身,突然身体晃了一下。全公公和阮昭容忙扶住他:“陛下。” 皇帝推开阮昭容,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你怀着身孕,不宜吹风,快进去歇息罢。至于练琴,就等你生产后再说。”又对沈妤道,“宁安今天受了惊吓,也快些出宫罢。” 沈妤看着皇帝转身离开,再次行礼:“恭送陛下。” 太子愈发慌张,提着袍子快速膝行过去,一下子抱住皇帝的腿:“父皇——” 皇帝却是一脚踢在他的心口上:“滚!” 太子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声音沙哑而凄厉:“父皇,父皇——” 皇帝根本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全公公回头,警告道:“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一个字,你们的项上人头就别想要了!” 众人忙道:“奴婢不敢。” 血腥味传来,一会就被风吹散了。太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过了一会,才用袖子擦干净脸,大喊大叫道:“请太医,还不请太医过来!” 沈妤不禁觉得好笑,太子虽然蠢,倒是爱惜自己这条命。 太子一转头,就看到言笑晏晏的沈妤,瞬间勃然大怒:“沈妤,又是你!” 沈妤毫不心虚道:“太子殿下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惜啊,陛下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保住这条命罢。” 太子怒目而视:“你竟然敢和孤这么说话,孤是太子!” 沈妤瞧着周围,所有人仍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她微微一笑,一步步走到太子面前,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太子?快要被废的太子也能威胁我吗?你以为今天这件事就这样完了吗,陛下现在不处置你,是因为太子调戏庶母的事传出去影响他的名声,他已经是对你厌烦透顶,想必很快就会想办法废了你了。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 太子面色大变,似乎是被吓到了,仍是色厉内荏道:“至少孤现在还是太子,你竟敢对太子无礼,你……”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这个太子是如何当上的?”沈妤笑着打断,“你的生母出身低微,若非她生病死了,你怎么会被养在皇后娘娘膝下成为半个嫡子呢?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给的,而陛下又看在严家的面子上,不得不立你为太子,但是陛下根本就不喜欢你,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罢?说白了,你的出身实在是很低,能当上太子实属侥幸。可是你非但不知感恩,反倒是胡作非为,宠妾灭妻,鱼肉百姓,仗势欺人,昏庸名声传遍大景,现在又敢调戏庶母,陛下不趁着这个机会废了你,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无论是景王还是宁王,都比你配做太子。你说,若是他们登上皇位,会不会留你一命呢?哦,我忘了,你得罪的可是陛下,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 太子觉得浑身发冷,似乎被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一遍。 是啊,皇帝早就想废了他,宁王和景王又不是省油的灯,他还能活着吗?万一……万一皇帝寻机杀了他怎么办? 他身体颤栗的更加厉害,但是当看见沈妤那张笑盈盈的脸时,怒火燃烧,想也没想就抬起手。 沈妤及时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子殿下请出去?陛下可还没走远呢。” 众人一听,一拥而上拖曳着太子出去。方才皇帝已经明确表现出对太子的厌恶了,他们也不必怕得罪太子了。 太子身上痛,心口也痛,根本就挣脱不开这么多人。 他只能声音嘶哑道:“你们……你们大胆!放开孤!” 这时,小伍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大胆,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碰太子殿下一下!” 众人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太子掸了掸衣袍,踢了小伍子一脚:“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若非小伍子没拦着他,他怎么能闯进未央宫呢! 小伍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却还护着手上的衣服。他有些委屈道:“天冷了,殿下刚喝了酒,奴婢怕您冻着,去给您取披风了。您不是在凉亭歇着吗,怎么来到这里了?” 太子怒声道:“都是你害了孤!” 太子若是足够聪明,就应该想,宫里那么多宫女,为何一定是小伍子去取衣服呢,难道不是小伍子被人收买故意离开,让他只身一人在凉亭,又糊里糊涂的闯进未央宫呢? 但是因为他不够聪明,所以从未怀疑过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小伍子。 小伍子不解道:“奴婢不知哪里害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明示。” 这种事太子怎么好说出口?他一把推开小伍子:“滚!” 小伍子跟上去:“奴婢找不到您,只好四处寻找。您怎么来未央宫了,怎么还受了伤?若是被陛下知道又要责骂您了。” 小伍子的话无异于在太子伤口上撒盐,他气咻咻的走着:“滚滚滚,滚得远远地!” 等太子走远,沈妤微笑道:“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好在陛下及时赶到,没有迁怒于你。” 阮昭容愧疚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请您过来。但是一时半会,我也无法再向郡主请教琴艺了。” 沈妤道:“若是有机会,我自然是愿意来拜访昭容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出宫了,昭容有孕在身,不必相送。” 阮昭容也没坚持,让一个女官送她出去。 路过一处湖水,迎面遇到了怀庆公主。 两人都有些惊愕,怀庆公主神情有些不自在,沈妤对她的态度却是一如往常:“公主这是去何处?” 怀庆公主的目光飘忽,看向别处:“我只是四处走走。” 沈妤颔首:“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公主。”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顺道罢了。” 沈妤轻声道:“公主是如何找到楚王殿下的?” 怀庆公主道:“我接到了那个宫女的消息,两刻后去寿康宫寻你。可是把守寿康宫的侍卫说,太后有令,今天谁也不见。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既然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宫女传话,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恰好,我遇到了楚王,我想到他曾经救过你,这次必然也会帮你,所以就对他说了此事,他就赶去寿康宫了。” ------题外话------ 作者菌要改一改更新时间,明天下午两点左右更新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走投无路 而且她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稳淡然的楚王露出惊慌的神情,她知道她找楚王找对了,想来楚王是很在意沈妤的罢。 见此,她不由想到自己爱而不得,觉得心酸,虽然觉得沈妤幸运,但是也没有生出什么嫉妒之心。 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亦是没有问沈妤在寿康宫遭遇了什么。顿了顿她道:“我还要去别处,就先走了。” “怀庆公主。”沈妤欲言又止。 怀庆公主脚步一顿。 沈妤轻叹一声:“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公主。” 怀庆公主低声道:“你不必感谢我,以前你也帮过我。” 沈妤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沈妤出了宫,苏叶几人在外面等着。紫菀迎上来道:“姑娘怎么才出来,奴婢不能陪在您身边可担心呢。” 沈妤上了马车,道:“发生了一点小事。” 紫菀笑道:“姑娘无事就好,咱们现在就回府吗?” 沈妤点点头,又摇摇头:“去宁王府。”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凉风涌进来,沈妤下了一跳,一回头,却是郁珩。 紫菀一惊:“楚……楚王殿下?” 苏叶将处于惊愕中的紫菀拉下马车,笑嘻嘻道:“奴婢带着紫菀和云苓去后面的马车。” 紫菀反应过来,拍开她的手:“你太粗鲁了。” 沈妤摇头失笑,端起一只茶盏,袅袅茶烟笼罩在她白皙的脸上。 可是两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根本没办法忽略,沈妤忍不住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郁珩语气酸酸的:“你要去宁王府?” 沈妤笑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郁珩轻哼一声,又道:“真希望在大景的一切赶紧结束,免得一些不自量力的人觊觎你。” 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宁王罢了,他都能记这么久。沈妤低眉浅笑:“你还说我呢,难道忘了你的身份了?还没回慕容国呢,就招惹了一个长公主的女儿,等到了真回到慕容国的那天,还不知道有多少名门千金争相嫁给你呢。” 郁珩一怔,然后面露惊喜:“你不高兴了?” 沈妤呡了口茶,眸中笑意清浅,显然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郁珩心下失望,也没有幼稚到故意说一些话让沈妤吃醋。他凑近她。声音低沉道:“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人。” 沈妤没有接话,道:“我原以为阮昭容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妙人,没想到她是慕容国的人。” 郁珩笑道:“你见过她了?” 沈妤点头道:“是个有风韵的美人,也是个懂进退的美人,难怪皇帝明知道她是景王找来的人,仍旧要留她在身边了。” 郁珩道:“康和帝知道他和太后那点事让人不齿,自登上皇位后就尽量和太后疏远,但是他和太后还是有些感情的。两人一路相互扶持,虽然也是相互利用,但是太后在他心里到底是和旁人不一样的,为了伦理他必须远离太后,只能从别的女子那里寻找慰藉,这也是他留下阮昭容最重要的原因。” 沈妤挑挑眉:“不过我还是奇怪,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和庶母私通不但为人不齿,而且在宫中还是一件冒险之事,这也就算了,毕竟这种事在历朝历代都有迹可循。可是他为何还要和太后生下一个儿子呢,陛下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郁珩轻轻一笑:“这也是陛下逐渐疏远太后的第二个原因。” 沈妤似乎了悟:“那个还是是太后用手段怀上的?” 郁珩道:“能让康和帝一直记着她、照顾她,在他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永远保全她的地位和尊荣,也不至于兔死狗烹,为皇帝生一个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说不定这个孩子就有机会登上皇位呢。” 沈妤恍然大悟。是啊,皇帝同样是个精明的人,怎么瞧不出太后的心思呢。但是两人相互扶持,早已有了感情,即便两人的感情以后会慢慢消退,但是有了这个孩子,皇帝就永远放不下太后。 而长兴侯又一直爱慕太后,所以愿意为太后保守秘密,养儿子,甚至为了太后谋杀忠良。 “太后果然是厉害。”沈妤疑惑道,“既然陆行舟取代了长兴侯世子的位置,那真正的世子在何处?或者他已经死了,或者他在某一个地方藏着?” 郁珩摇首:“太后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抓到的把柄。” 沈妤眸光一闪:“看起来长兴侯夫人并不知道陆行舟不是她亲生的,想来她是的的确确生下了‘陆行舟’,那么原本的陆行舟已经……死了?” 郁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妤觉得心头一寒,已然明白了他的答案。 “太后还真是狠毒,为了自己的利益,杀起别人刚出生的儿子毫不手软。”虽然她不喜欢陆夫人,但是从这件事上看,陆夫人也是可怜无辜。 “替别人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自己的儿子却被人杀了,若是她知道真相不知会如何做。” 郁珩食指敲着桌面:“你想到了什么?” 沈妤微笑道:“陆夫人身为受害者,怎么能被瞒在鼓里这么多年呢。” 郁珩含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也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沈妤道:“今天我进宫,遇到了崔大夫人,她一向沉稳,可是这次恨不得要杀了我。” 郁珩手一顿,提醒道:“既如此,你更要小心,不要让苏叶离开你一步。” 沈妤颔首,端起茶盏,还未挨到唇边,从侧面伸出一只瘦长的手,将这盏茶‘夺’了过去。 沈妤看着她,蹙眉道:“这是我的茶。” 郁珩就着她的手呡了一口,笑容多了几分邪气:“你的茶比较甜。” 沈妤觉得茶盏一下子变得烫手,立刻松开了:“你……” 郁珩轻声笑道:“我怎么了?” 沈妤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楚王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厚脸皮了?” “遇到你之后。”郁珩脸不红心不跳道。 沈妤:“……”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愿再搭理他。 郁珩低低一笑,重新为她斟了一盏茶,递到她手边:“不要生气了,这一盏赔给你。” 沈妤劈手接过,仍是不理会他。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一个巷子旁停下。旁边有一棵歪脖子枣树,浓密的枝丫遮挡着阳光,仿佛比方才更加阴凉。 郁珩拂了拂袖子,道:“未免被人看到,我先下去了。” 沈妤冷淡点头:“殿下请自便。” 郁珩哑然失笑,看来他真的把人惹恼了。当然,他在沈妤面前从来都不要面子,勾了勾她的手:“我真的下去了。” 下去就下去,这么腻歪做什么? 看他这个样子,她不给些回应他是不会罢休的。沈妤无奈,只能道:“我知道了,殿下路上小心。” 郁珩这才满意了,柔声道:“我走了。还有……” 沈妤淡淡接过话去:“除非商议事情,我会远离宁王的。” 他再次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再留恋,跳下了马车。 苏叶看见郁珩走了,才又回来,笑嘻嘻道:“楚王殿下这就走了?” 沈妤道:“不走还要跟着我一起去宁王府吗?” 苏叶摸摸鼻子:“我就是想楚王殿下与姑娘好不容易见一次,殿下怎么会舍得这么快就走呢。” 沈妤凝视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拐子。 苏叶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宁王府罢?” 这里离宁王府不远了,一刻后沈妤就到了宁王府。 这次她来的突然,沈妘没接到消息,所以听到有人禀告的时候,她又惊又喜,赶紧起身坐好:“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沈妤忙过去扶住她:“今日原本是进宫祭拜怀宁公主的,就顺道来看看大姐。大姐一切可好,孩子没有闹你罢?” 沈妘轻抚着凸起的小腹,笑的一脸幸福:“孩子很好,已经会踢我了。” 沈妤坐在她旁边:“想来和舒姐儿一样,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沈妘道:“这样才好。对了,舒姐儿在沈家住着,没有给你惹麻烦罢?” 沈妤给她加了一张毯子,道:“她这么小能惹什么麻烦,反而能让祖母开心呢,祖母都舍不得让她回来了。所以,大姐就安心养胎罢,你想念她也是无用,祖母是轻易不会让她回来的。” 沈妤笑道:“有你们照看着她,我也能放心。那丫头最是没良心,我看她根本就是乐不思蜀,不想回来。” 沈妤道:“谁让宁王府就她一个孩子呢,除了奴婢就是嬷嬷,没有孩子陪她玩,等大姐给她生一个小妹妹,她就不愿离开宁王府了。” 妹妹?沈妘笑容一滞,然后恢复如常:“我倒是觉得,这一胎还是男孩好,将来也可以保护舒姐儿。” 沈妤暗自腹诽,反正宁王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就算这一胎不是儿子也没什么——虽然她知道沈妘前世难产死了的那个孩子是男孩。 但是她怕败了沈妘的兴,笑道:“自然,如果是男孩就更好了,宁王他也是这样期盼的。” 沈妘虽然因为有孕而欢喜,但是一想到宁王想要儿子就觉得增添了不少压力,好在宁王对她很关心,心中那点苦闷也渐渐消失了。 两姐妹闲话家常,没过多久,宁王就到了。 沈妤起身:“宁王殿下。” 宁王由人服侍着解下披风道:“宁安不必多礼。” 他先去了沈妘身边,对着沈妘嘘寒问暖几句,又抬头看向沈妤:“我以为舒姐儿被接到沈家后,宁安就不会再来宁王府呢。” 沈妤笑容淡淡:“殿下说笑,大姐还在这里,我岂有不来看望的道理?” “舒姐儿在沈家可好?她可是很喜欢你的,想来定是不愿回来了。” 沈妤道:“舒姐儿在沈家很好,有舒姐儿陪着,祖母很高兴。” 宁王十分大度道:“既然太夫人喜欢,舒姐儿在沈家多住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沈妤客气道:“多谢殿下。” 宁王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宁安对我却是越发客气了。” 沈妘不疑有他,只以为宁王在说玩笑话,也打趣道:“是啊,这丫头以前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近两年倒是越发老实了。不过这样也好,她长大了,性子是该好好收敛一下,否则以后谁敢娶她?” 沈妤故作羞赧:“大姐……” 沈妘抿唇轻笑:“你忘了你以前的事迹了?现在倒是知道害羞了。横竖这里没有外人,也可以请殿下为你留意一下,看看哪家世家子弟适合你。殿下,您说是不是?” 宁王似乎在走神,没有理睬沈妘。 沈妘笑道:“殿下在想什么?” 宁王听到沈妤要嫁人的话,心口就像被堵了一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这个一心为她出谋划策的女子要成为别人的了?不,他不能接受,这样貌美又聪慧的女子哪个凡夫俗子配得上?她自然值得更好的。 在宁王看来,最好的就是嫁入皇家,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皇帝的女人,与他携手。但遗憾的是,他早就娶了沈妘为正妃,沈妤自然不能委屈做妾。可若是他当了皇帝呢,即便他不能给她皇后的位置,却能给她皇后的待遇,甚至超出皇后。 他自然知道,亲姐妹共侍一夫是件伤风败俗之事,但是他可以用些手段,让沈妤不得不嫁给他,并且不会对他的名声有损。 他压抑住对沈妤热切的眼神,温声道:“我在想,依照宁安的出身和品貌,想要找个配得上她的世家子弟不容易。” 沈妘嗔道:“殿下这话可是说对了,也不知道她的眼光为何这么挑剔,连严家的婚事都拒了,真不知道她还能看上谁。” 自然是看上了楚王郁珩,宁王在心里默默想着。 若非他及时发现,又让人去查,他简直不敢相信,沈妤竟然和楚王…… 说实话,郁珩无论是出身还是相貌都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关键是郁珩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府上连个姬妾都没有,沈妤会看上他也实属正常。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他很快就要打败太子,成为下一任太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闲散王爷吗?就算沈妤嫁给郁珩能成为正妃,也比不得做他的贵妃。 他想得到沈妤,除了欣赏沈妤,还是因为争强好胜的心理在作祟,他不甘心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闲散王爷。 思及此,他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禁看向沈妤。可是沈妤就像没察觉到似的,垂眸摆弄着茶盏。 “大姐,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还小,不急着嫁人。” 宁王也道:“宁安说的对,此事还要慢慢参详,横竖她是你的妹妹,难道还愁嫁不出去吗?” 沈妘轻笑:“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我就暂时不操心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胎。”宁王声音温和,使人如沐春风。 由于宁王在,沈妤也没能和沈妘说什么悄悄话,快到傍晚的时候就告辞了。 沈妘站起身想要送她,沈妤忙阻止:“姐姐不必相送。” 宁王道:“我正好要去前院书房,替你送送宁安。” 沈妘重新倚在榻上:“好,劳烦殿下了。” “宁安,请留步。”到了一处池塘,宁王叫住了她。 沈妤回头:“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宁王苦笑:“我与宁安是合作者,亦是一家人,你却与我越发疏远,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沈妤浅笑道:“殿下说笑,殿下从未做错过什么,只是宁安觉得,越是合作者,越是应该离远一些,免得惹人猜疑。” 宁王暗忖一会,笑道:“是吗?” 沈妤眉眼淡然,不带一丝感情:“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宁王意有所指:“我以为是有谁与你说了什么,导致你与我越来越疏离。” “殿下多虑了。” 犹豫了一会,宁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与楚王很熟悉吗?” 沈妤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殿下为何这么问?” “他几次三番救你,除了你与他相熟,还有什么解释吗?” 沈妤周围的气息越发冷漠,还是耐着性子道:“楚王不过是凑巧救了我两次罢了。” “碰巧?”宁王显然不信,“只是救了你两次吗?” “你让人跟踪我?”沈妤顿时了然,宁王之所以这么说,想来是知道寿康宫发生的事了。 宁王神思一晃:“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保护?” 沈妤那双清澈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亮他内心深处,也照出他龌龊虚伪的一面。 面对沈妤的目光,这一刻,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但还是面不改色道:“你树敌颇多,难保那些人不会在宫里对你下手。我让人跟着你,万一你遇到了麻烦,我可以帮你。” “帮我?”沈妤笑了一声,“你既知太后叫我去寿康宫的目的不单纯,也知道我求救于怀庆公主,更知道怀庆公主被挡在寿康宫门外,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担心我的安危,为何不见你不顾一切的冲进寿康宫救我?” “因为……” 沈妤无声讽笑道:“因为你担心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因为你知道我不是乖乖等死的人,因为你知道楚王会去救我,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作壁上观是吗?” 宁王下意识狡辩:“我没有。” “到底有没有并不重要,我们不过是合作者,各取所需而已,殿下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同样的,我从未指望过殿下会救我,也不会怨怪您。”沈妤毫不留情道。 宁王先是慌张,随后心中升起极大的不悦:“你就如此相信郁珩?” “这一点,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您只要记住,我不会耽误您的大事,也会尽力帮您坐上太子之位就好。” 他怎么能坐视不理?宁王他根本就没想过将沈妤拱手让人。一想到他竟然会输给郁珩,心头的火气就蹭蹭蹭往上窜。 他压制住心头火气:“是楚王对你说离我远一些吗?” 沈妤蹙眉:“我想我没必要与殿下解释。” 宁王冷笑两声:“果然是他。” 沈妤不欲与他多做解释:“我说过了,殿下放心,我绝不会干涉大局,影响不到我与您的合作。” 宁王真想好好问问沈妤,他到底哪里不如郁珩?沈妤这么冷情的人,怎么偏偏看上郁珩了? 可是,他也了解沈妤的性子,若是他敢继续深究下去,沈妤不会介意与他终止合作。 他深呼吸几口,心平气和道:“我也是出于我自己的利益考虑,楚王的身份不一般,你也知道父皇看似对他很好,实则在防备他。你与他走的太近了,我担心会连累沈家,连累宁王府。” 沈妤态度也温和许多:“殿下放心好了,我与楚王鲜少见面,就算偶然遇到,也会避嫌,不会连累沈家和宁王府的。” 宁王露出一抹微笑:“这我就放心了。” 实则他暗自冷笑。避嫌?他可是听跟踪沈妤的人说了,郁珩对沈妤的态度极为亲昵,关键是沈妤也没有拒绝,明摆着,沈妤就是喜欢郁珩。 两人各怀心思,却还各自演戏。 沈妤道:“既如此,就劳烦殿下以后不要再派人盯着我了,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我身边有人保护不敢动用您的人。” 宁王点头:“这是自然。” 静默了一会,沈妤行至岸边,望着远处的澄净的天空道:“宫中发生的事,殿下已然听说了罢?” 宁王仍旧以为阮昭容是他的人,道:“阮昭容已经派人悄悄告知我了,这样的好主意,不用猜就知道是你想出来的。” 沈妤羽睫垂下,眸光潋滟:“殿下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罢?” 宁王走到她身边:“自然是逼的太子走投无路。” 太子不但蠢,而且还胆小,不把他逼到极处,他是绝不会想到要造反的。只有让他认识到,他不造反就要没命,他一定会孤注一掷的。 当然以他的脑子,若要造反成功,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原本太子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但是有你设计这出戏,让父皇亲眼所见、亲耳听到他是如何忤逆不孝,太子一定会倒大霉的。他会相信,父皇不杀他,不是要饶了他,而是在酝酿一个名正言顺杀了他的计策。”宁王笑道。 沈妤微笑着道:“好不容易得来这个机会,殿下一定要好好把握。” “自然。”宁王看着她白皙精致的面孔,觉得一颗心似在油锅里滚过,又浸泡在了冷水里。 “还有一事——”沈妤道,“劳烦殿下悄悄透露一个消息给长兴侯夫人。” 回到沈家,已经到了傍晚,沈妤陪太夫人闲话一会,就带着舒姐儿回青玉阁了。 闲来无事,沈妤就坐在窗前做衣服,虽然她绣工很差,但是既然已经答应沈明洹和舒姐儿,自然是要做的。 至于给郁珩的回礼,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给,给什么比较好。 舒姐儿坐在小杌子上,抱着沈妤的手臂,乖巧的看着她做绣活。 紫菀端来几碟点心:“小郡主很喜欢粘着姑娘呢。” 舒姐儿一看有点心,立刻捡了一个吃起来,而且还不忘沈妤,亲自喂她。那笑容娇娇软软的,将人的一颗心都看化了。 沈妤咬了一小口,揉了揉她的头发,问苏叶:“关于周大夫人,可有消息了?” 苏叶道:“查到一些。” “那就继续查罢。” 又留舒姐儿在沈家住了一段时间,沈妤还是送她回宁王府了。 同时也得到一个消息,宁王奉旨出京巡边,要去的地方就是北地,也就是镇北王的镇守之地。 “看来,陛下还是对镇北王不放心啊。”沈妤道。 宁王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殿下说的是拉拢纪家吗?” 宁王迟疑道:“镇北王镇守一方,掌握兵权,自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沈妤淡淡一笑道:“若是殿下维护纪家,那么就得罪陛下了,你现在所得来的一切很可能就会化为乌有。” “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沈妤道,“殿下最好收了那些危险的心思,不要企图拉拢纪家,当然也不要故意给他们扣罪名,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你最好和陛下实话实说。陛下讨厌皇子拉拢权臣,同样也不喜欢曲意逢迎。这一点,殿下应该比我明白。” 宁王长叹一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是不能拉拢纪家,实在是遗憾啊。 沈妤道:“殿下何时出发?” “三日后。” 沈妤笑容显得很真诚:“北地离京城千里之遥,一路上会遇到许多有趣的事,殿下可要多多保重。” “多谢提醒。”宁王似乎有些不舍,“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会发生其他事,还要仰仗你。” 沈妤温言道:“当然,这是宁安应该做的。” 三日后,宁王出发,几个皇子都去城门相送,自然也包括太子。 景王对宁王仍是不减恨意,但是他一向会伪装,表现的兄友弟恭。太子就比较笨了,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神色难掩对宁王的怨恨,好像宁王就是要杀他的人。 一回到太子府,太子就狠狠给了马儿一鞭,马儿疼痛难忍,嘶叫一声,不断踢踏着马蹄。 “殿下,殿下。”小伍子小跑过来,“殿下别气坏了身子,外面冷,先进去喝口茶罢。” 太子大怒道:“你看道宁王今天得意的样子了罢,分明是向孤炫耀他得父皇重视!出京巡边这么重要的事,父皇竟然交给了他!而且,北地可是镇北王的地方,难保宁王不会趁此机会结交纪家人,好拉拢纪家,助他登上皇位!依我看,父皇就是偏心,父皇就是故意给宁王这个机会!” 小伍子虽然只是个内侍,但是也比太子要聪明。去北地巡查哪里是什么好事啊,分明就是皇帝忌惮镇北王,宁王说错一句话就会引来皇帝的猜疑。 可太子却不这样想,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太子之位要丢了,皇帝和景王、宁王都想杀了他。 小伍子劝道:“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太子冷笑道:“孤可没有乱说,父皇就是在等机会废了我,扶持宁王登上皇位呢。” “殿下……” 太子嘶吼道:“你说,那天在未央宫,父皇为何不治我的罪,为什么!” 敢调戏皇帝的女人,还被皇帝逮着了,皇帝不废了他废谁?但是这话小伍子不敢说,他只是劝道:“殿下,您想多了,您是陛下的儿子,他自然是舍不得治您的罪。” 太子指着他,身体摇晃着,哈哈大笑:“现在就连你也不敢对孤说实话了。孤知道,孤活不了多久了。” 小伍子扶住太子:“殿下,您可不要这样想啊,您是太子,身份尊贵,自有上天保佑……” 太子捶胸顿足:“什么太子,什么尊贵?我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才人生的儿子,虽然被皇后收养,但是永远被景王和宁王压一头,父皇……父皇也嫌弃我,我知道,从我坐上太子之位第一天起,父皇就在计划着废了我了。” 小伍子道:“殿下可不要妄自菲薄,您既然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就是嫡子,谁也越不过您去。您可不要坐以待毙,只要圣旨一天没下,您就是太子是正统,将来的皇位必须是您的。” 太子瞥了他一眼,小伍子低声道:“殿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道:“你自小在孤身边伺候,孤是极信任你的,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孤不怪你。” 小伍子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是太子,是储君。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现在春秋鼎盛,继位者可能会有变数,可若陛下有个万一,您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届时就算景王和宁王再不甘心,只要那个位置上坐的是您,他们也只能臣服在您脚下,若是再想夺得皇位,可就是谋逆了,这可是要被人人讨伐的。” 太子心头大骇,眸子迸发出强烈的冷光:“你胡说什么!” 小伍子慌忙跪倒在地:“殿下,奴婢说的是心里话,是为您着想啊。您想想您现在的处境,若是再不下定决心,不说景王和宁王,陛下第一个就会除掉您。您想一想,觊觎庶母被发现的太子,哪一个会有好下场?陛下现在不杀您,绝不是不忍心,而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陛下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想必很快就找到机会废了您的。景王和宁王再从中作梗,您的命还在吗?” 太子头上冷汗直流,瘫倒在地:“你……你是要我造反?” 小伍子道:“陛下厌恶您,是因为有小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言,算计您,您这样做绝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恕奴婢直言,您真的从未想过这么做吗?” 当然是想过的,早在太子意识到他要被废的时候,心头就冒出过这个想法。可是他一没胆子,二无支持者,如何造反? 看太子在犹豫,小伍子又加了一把柴:“殿下,您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若是您再不下定决心,可就晚了。” 冷风刺入骨髓,太子遍体生寒,喃喃道:“是啊,走投无路,孤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小伍子暗暗得意,没有再催促。 少倾,太子站起身,咬牙道:“去请刘詹士过来!” 小伍子心中欢喜:“是,殿下。” 谢家被抄,谢苓芸被赐死,太子府倒是清净了不少。索性几个有名分的妾室都是安守本分的,太子妃也能安心养胎,无人打扰。 可是这几天,她却觉得心中不安,尤其今天右眼还一直跳。 难不成太子又闯祸了? 她揉揉额头,道:“清露,去打听一下太子在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胎死腹中 两刻后,清露回来了,却是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太子妃觉得不妙,“太子是不是又惹祸了?” 清露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小伍子鬼鬼祟祟的,还听见太子急匆匆的让人去请刘詹士过来。” 太子虽然不住在东宫,但是东宫官属都跟着太子过来了,可是太子一向不待见他们,觉得他们的劝导都是废话,怎么今天突然主动请刘詹士? 难道真的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了想,太子妃道:“让小伍子过来。” 清露迟疑道:“可是小伍子是殿下的心腹,恐怕什么都不会说罢?” 太子妃有些着急:“这个先不必管,你只管把人给我叫来。” 清露不敢多问,少倾,小伍子就被带进来了。 太子妃挥挥手,除却清露,在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小伍子赔笑道:“不知太子妃娘娘召见奴婢所为何事?” 太子妃虽然眉眼间有些疲惫,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她淡淡出声:“伍公公,你在殿下身边伺候多少年了?” 小伍子弓着腰,笑道:“回娘娘,奴婢自小就进了宫,有幸被安排到太子身边伺候,仔细算一算在殿下身边伺候了十三年又六个月了。” 太子妃点点头:“你记得倒是清楚。” 小伍子道:“只要任何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奴婢不敢有一点疏忽。” “哦,是吗?”太子妃余光一扫,瞥了他一眼。 小伍子立刻道:“奴婢对太子殿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太子妃看了他一会,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杯碟受到震动,哗哗响了几下。 小伍子心头一惊,赶紧跪下:“娘娘息怒。” 太子妃笑了:“你做错了什么,要本宫息怒呢?” “奴婢,奴婢……”小伍子低着头,眼睛滴溜溜转着,“请娘娘明示。” 太子妃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微笑:“你素日陪着你主子做的那些事,还用我一一道明吗?你在太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对太子忠心耿耿,但是,你可知何为忠心?你所谓的忠心就是陪着太子胡闹吗!” 小伍子似乎惊慌不已,磕了一个头道:“奴婢不敢。” 太子妃冷笑一声:“不敢?本宫虽然鲜少打听太子的事,但是不代表本宫耳目闭塞,太子做的那些荒唐事还少吗,甚至一度传到陛下和百姓的耳朵,本宫就是想不知道都难。可是你呢,你不但不从旁劝阻,反而为了哄他开心,出一些馊主意。依我看,你这根本不叫忠心,分明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曲意媚上的奴婢!太子虽然平庸了些,但是有你这样的奴婢在身边,只会变得越发昏庸。本宫身为太子妃,有责任劝诫太子,亦能处置了你!” 小伍子仓皇失措,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也想劝说一下太子,让他好好读书,关心政务,为陛下分忧,可是……可是奴婢人微言轻,怎么能左右太子的决定,只能小心伺候着太子,免得殿下惹出大祸……” 太子妃突然站起身,清露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娘娘息怒,您现在怀有皇嗣,别气坏了身子,惊了胎气。” 太子妃冷声道:“别在本宫面前耍花招,纵容太子吃喝享乐、强占民女,也是你小心伺候太子该做的吗?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可以进宫,将你做的事禀明陛下,让他处置你,届时,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救你!” 小伍子神色惶急:“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那就说实话!”太子妃斥道,“近来太子到底在做什么,闯了什么祸!” 小伍子低下头,嗫嚅道:“殿下……殿下他……” 太子妃压下火气,扶着腰坐下:“想好了再说,本宫不想听到有人说谎。” 清露指着他道:“还不说?” 小伍子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思虑了一会,狠狠心说了实话:“殿下他……殿下最近的确是做错了事,还被陛下发现了……” 他一边观察着太子妃的神情,一边将那天在未央宫发生的事告知了太子妃。 太子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一晃,差点晕倒。 清露抱住太子妃,焦急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太子妃摇摇头,勉强撑起身子,声音虚弱:“太子他居然做出这种事,真是越来越荒唐了,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伦理纲常都不要了!” 居然觊觎自己父皇的女人,而且还去调戏人家。这也就罢了,还被皇帝亲眼看到了。 老天爷,她这是嫁了一个什么男人? 以前只以为他昏庸好色,现在才知道,他是这么不知廉耻。 怪不得这件事没有传出来,事关皇家颜面,谁敢传出去,除非不要脑袋了。 太子妃到底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子,瞬间想到了,太子恐怕在太子之位上坐不了几日了,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她不介意被太子连累一起死,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要想办法保太子一命,就算最后太子才成为一个庶民,她也认了。 思及此,她越发着急:“小伍子,太子现在在做什么?” 小伍子有些踌躇:“殿下他……他……” “不说实话,现在就乱棍打死!” 小伍子磕了一个头:“奴婢说,奴婢说。殿下他……他召了刘詹士过来,要商议大事。” “什么大事?” 小伍子跪伏在地:“奴婢不敢说,也不能说。” 话已至此,太子妃还有什么明白的呢,太子现在走投无路,又耳根子软,他除了在商议造反大事还能做什么? 她笑容苦涩,勉强站起身,脚步虚浮的往门外走去。 “娘娘,您身体虚弱,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清露追上去,劝道,“您现在的身子不宜折腾,还是歇息罢。” 太子妃摆摆手:“不要管我,我……我必须亲自去。” 清露见阻拦不住,只能陪她一起去:“您要去哪里?” 自然是找太子了。 太子妃没有回答,清露也不敢再多问,只能小心搀扶着。 小伍子看到太子妃步履匆忙的离去了,唇畔勾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此时的太子,正在书房来回踱步,前面站着一个身量高瘦的中年男子,正是刘詹士。 太子目光急切:“刘詹士想的如何了?” 刘詹士迟疑道:“殿下,这……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一个不好,全家都要陪葬,请殿下三思。” 太子终于停下了脚步,负手站立:“三思,三思!孤还有时间三思吗?别忘了,你可是东宫官属,是孤的人,孤若是完了,你能讨得了好吗?孤若是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死!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被人杀死,要么孤注一掷,你觉得应该选哪条路?” 见刘詹士久久不言,太子道:“横竖都是要死,为何不试一试?孤答应你,若是此事能成功,你就是第一功臣,孤会让你封侯拜相,享受荣华富贵,你觉得如何?可若是你不愿意,便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你这条命。到底该怎么做,你好好想一想。” 说完,他拍了怕刘詹士的肩膀。 这两下,似乎将他拍醒了。刘詹士想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臣愿意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太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放心,事成之后,孤绝不会亏待你。” 刘詹士勉强笑道:“臣多谢殿下。” 太子一撩袍子,坐在书案前:“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行事?” 刘詹士思忖了许久,道:“逼宫。” “逼宫?”太子叹道,“可是,孤没有兵权。” 刘詹士笑了笑:“要得到兵权,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太子眼睛一亮:“刘詹士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殿下可知禁军统领卢翊?” 太子道:“孤自然知道,他是父皇的人,对父皇忠心不二,有他在,父皇才能安稳的睡在皇城。” 刘詹士笑道:“殿下,我们可以想办法将卢统领拉拢过来” 太子心动了,但还是有些担忧:“孤素日与他并无交情,要拉拢他谈何容易?” “殿下,卢统领性情倔强,家风清正,既然不能利诱,就只能胁迫了。” “如何胁迫?”太子坐直了身子。 刘詹士道:“据我所知,卢翊为人正直,性情冷肃,不喜与人结交,这也是陛下重用他的原因。但是他却有一个弱点。” 太子感兴趣道:“什么弱点?” 刘詹士轻轻一笑:“卢统领有个独子卢子帆,是他的老来子,所以卢老夫人对这个孙儿十分溺爱,就连卢统领自己素日也舍不得打骂卢子帆。可就是因为太过溺爱,卢子帆闯下不少祸事,但是因为卢老夫人舍不得孙儿受罚,卢统领只能徇私枉法,将那些事都压下去了。未免卢子帆再闯祸,卢统领对他的管教很是严厉,但是反而助长了他的逆反心思,行事越发荒唐,变本加厉。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更遑论其他凌辱人的手段。” 太子心头大喜:“你的意思是,让我收集卢子帆的罪名和证据,用来威胁卢翊?” 刘詹士点头:“只要控制住卢子帆,就能控制住卢老夫人。卢翊重视独子,更注重孝道,他一定会听从太子殿下的差遣。” “好,这个主意好。”太子抚掌大笑,“是啊,只要禁军统领成了我的人,何愁逼宫不成?那什么时候行动为好?” 刘詹士成竹在胸的模样:“今年宫里还未举办赏菊宴罢?” 太子道:“怀宁的丧事还未过去,等此事过后,也到了赏菊宴的时候了。” “殿下,臣以为,这是个好时机,若是再晚一些就没机会了。” 太子赞同道:“对对对,你说的不错。等宁王一回来,父皇一定会找机会废了我,届时我的命就落在了宁王手上。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必须牢牢把握住。刘詹士,依你之见,届时孤该如何做?” 刘詹士沉吟片刻道:“据臣所知,宫中宴会,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世家大族,或者是朝中官员,都会携带家眷去参加宴会罢?” 太子道:“这是自然。” “殿下,这就更好办了……” 突然,听到‘哐啷’一声,一道刺眼的阳光投射进来,门被人推开了。 太子一回头,发现是面色苍白、神情焦虑的太子妃。 她的头发微微凌乱,一只手紧握着帕子,呼吸深重,显然是急匆匆赶到的。 太子一怔,随后面色一凝:“太子妃,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 太子妃看了一眼刘詹士,冷声道:“殿下,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太子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必须现在说?” 太子妃直视着他,一向温婉的面容满是冷意,倔强的不肯退缩。 太子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妃。 刘詹士见时机不对,行礼道:“臣见过太子妃。殿下,既然您现在有要事在身,臣就先告退了。” 太子无法,只能道:“既如此,刘詹士就先退下罢。” 刘詹士最后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关好门走了。 外面的阳光再一次被隔绝开,风呼呼的吹着,即便关着窗子,冷意也能穿透过窗纸渗进来。 两人对视许久,终究还是太子先移开目光。 “太子妃擅闯书房,到底所为何事?” 太子妃道:“自然是为了太子您的事。” 太子眉头紧锁:“孤的事?孤的事不用你管。” “殿下,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无论如何,你我是夫妻,永远不会改变,至少现在不能改变。作为父皇亲自赐婚的太子妃,我有责任劝导殿下,自然也有权利知道殿下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大事!” 太子怀疑太子妃知道了什么,目光冰寒:“太子妃,孤说了,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孤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不要逾矩。” 太子妃气笑了:“我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也算逾矩吗?有好事的时候,殿下从来不记得我这个妻子,现在大难临头,殿下却想拖着我们母子一起死,殿下难道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太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子妃的小腹,难得有些愧疚:“孤从来不得父皇喜欢,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你可知,孤马上就要被父皇废了太子之位,很快就会丧命。无论孤要做什么,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太子妃笑容凄凉而苦涩,“殿下,父皇为何要废了你,你心里不清楚吗?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有哪一件是身为太子该做的?你昏庸无能,仗势欺人,贪婪好色,宠妾灭妻,这也就罢了,毕竟在皇室眼中,都算是小事。而且废太子是震动朝野的大事,父皇也不会轻易废了你。可是你……仍然不知悔改,强抢民女也就罢了,居然……居然敢做出有违伦理之事,父皇不废了你废了谁?” 太子面色尴尬,面容更加阴冷:“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 太子妃讽刺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下这等丑事,还怕传出去吗?” 太子的拳头握的咯咯作响,他闭了闭眼睛,怒声道:“是,我就是觊觎庶母,调戏阮昭容,被父皇发现了,你满意了吗!所以,你该知道,我若是不有所行动就会死,不只是我,你也要跟着一起死。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我也是无可奈何!” 太子妃倒退一步,扶住了门框,摇头惨笑:“郁瑢啊郁瑢,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只会推卸责任!你这样蠢笨无能又总是惹是生非的人,能坐在太子之位上这么多年,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太子养尊处优,已经鲜少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了。 当他听到‘郁瑢’二字时,他愣了一会,随后便是恼怒:“张文珺,你……你无礼!” 太子妃捂着心口,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这么多年,我一直谨言慎行,规矩守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妾室,我都是尽职尽责,宽容以待。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你对我永远只有冷漠、无视甚至是践踏!以前我只以为你蠢笨了些,昏庸了些,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无耻的一个人,你自己闯了祸,要拉着我和你一起死,凭什么?郁瑢,我受够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忍,我不想再忍了!” 太子扯住她的袖子:“你想做什么!” 太子妃甩开他,声音凄厉:“我张文珺不怕死,但是不愿与你这种人死在一起,更舍不得我的孩子。我现在就去求父皇母后,告诉他们你的事与我无关,说不定能饶我一命。” 太子妃一去,他的计划岂不是暴露了?他只会死的更快! 他立刻将太子妃扯过来:“不许去,不许去!” 太子妃冷笑道:“郁瑢,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主动向父皇辞去太子之位,让父皇贬你为庶民,说不定还能苟活一辈子。但若是你执迷不悟,你就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让他像那些低贱的庶民一样苟活一辈子?不,他不愿意。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所有的一切都该属于他,他为何要拱手让人? 太子低声嘶吼:“我会计划的天衣无缝,我一定会成功的!” “你还是死不悔改。”太子妃笑容惨淡。 太子愤声道:“不是我不愿回头,我没时间了,父皇他不会放过我的。就算他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不要我的命,景王呢,宁王呢?我是会被他们杀死,还是匍匐在他们脚下?我没有退路了。” 太子妃擦擦眼泪:“好,既然太子一意孤行,就不要怪我了。” 太子死死捏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太子妃仰头看他,目露讥诮:“我回娘家住几日不行吗?” “不行,你哪都不许去!” “放开我!”太子妃挣扎道。 可是她顾忌着孩子,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再者她也比不过太子的力气。 太子低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太子府养胎,哪都不许去!” “凭什么!”太子妃也愈发恼怒,“郁瑢,你放开我!” 太子大声道:“来人,太子妃累了,快扶她下去歇息!”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婢女进来要将太子妃扶下去。 “别碰我!”太子妃呵斥道。 “你闹够了没有?”太子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没有闹。”太子妃继续挣扎。 太子怒喊道:“将太子妃带下去,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太子妃皱眉:“郁瑢,你要关押我?” 太子道:“不过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罢了,免得太过操劳。” 婢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太子冷笑:“怎么,该听谁的你们不知道吗?” 婢女不敢再迟疑,轻声道:“娘娘,奴婢们送您回去歇息罢。” 太子妃怒火更盛,挥开婢女的手:“走开!” 但是这次无人再听她的了,想要强迫太子妃离开。太子妃挣扎推搡着,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太过愤怒,身上力气渐失。 突然,听到一声惊叫:“太子妃!” 原来是太子妃在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她捂着腹部,面露痛苦:“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众人一看,已经有鲜血渗透了裙子。 太子也吓了一跳,大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 太子府兵荒马乱,婢女嬷嬷们进进出出,不断有人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 方才和太子妃发生激烈争吵的太子,也难得焦急的守在太子妃房门外,几个妾室也站在太子身边不敢说半个字,却都是为太子妃担心。 过了许久,太医终于出来了。 太子赶紧问道:“孩子如何了?” 张太医看着太子铁青的脸色,摇头道:“回殿下,孩子已经……已经胎死腹中了……” 太子一急,扯住张太医的衣领:“五个月了,只是摔了一脚,怎么会……” 张太医有些紧张道:“殿下,五个月虽然不易小产,但胎死腹中的也不是没有。再加上太子妃身体弱,在孕中动了气,胎死腹中也不足为奇。” 太子是不喜欢太子妃,但是他还是在意这个孩子的。他自责的同时更加怨怪太子妃,若非是太子妃不安心养胎去和他争吵,会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小产吗? “以后呢?” “啊?”张太医迷茫了一瞬,道,“太子妃这次小产伤了身子,以后于子嗣上怕是……怕是难了。” 太子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 张太医又道:“太子妃她……” 太子心烦意乱,道:“该怎么做,你看着办罢。” 言罢,拂袖离去。 张太医叹了口气,太子怎么能这样?太子妃可是他的妻子,他只关心孩子在不在,也不问问太子妃就走了。要知道,有的时候,会一尸两命的。 安良媛见太子走了,才过来询问:“张太医,太子妃如何了?” 张太医道:“太子妃的命保住了。” 李承徽问道:“现在呢?” 这时,王昭训道:“稳婆到了。”她拉过稳婆的袖子,急切道:“稳婆,你快去看看太子妃。” 稳婆四下瞧瞧,心里纳闷,太子妃小产,怎么不见太子,反倒是几个妾室在这里为太子妃担心? 正在愣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推进去了。 房间里不断传来太子妃痛苦的叫喊声还有稳婆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稳婆道:“好了,拿出来了。” 这是一个死胎,稳婆用一块布盖住,准备送出去。原本快晕厥的太子妃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道:“给我看看。” 稳婆踟躇了一下,抱到了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出去罢。” 稳婆赶紧盖住胎儿,行礼道:“是。” 清露跪在太子妃床前,泪流满面:“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您,您罚我罢……” “不怪你。”这个时候,太子妃仍旧不会迁怒别人,“太子呢?” 清露愤愤不平:“太子一听说孩子没了,就直接走了。还不如李承徽几人,一直在门外守着。” 太子妃笑了,眼泪打湿了枕头:“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清露劝慰道:“娘娘,您这次小产本就伤了身子,可不能一直伤心,养好身子才最要紧。” 太子妃苦笑道:“养好身子又如何,我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清露为她擦了擦额头汗水:“您别灰心,太医又没说以后一定不能再有孕,只要您调养好身子,一定还会……” “你不必安慰我了。”太子妃摸了摸空落落的小腹,“我之所以还形同槁木的活着,就指望着这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都没了,我……” “娘娘,您千万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清莲声音哽咽道,“娘娘心地善良,怎么会失去孩子呢,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太子妃心灰意冷:“这个世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对女子。” 她也是出身世家清贵,自幼饱读诗书,恪守本分,原以为能嫁给一个温润谦和的人,与她诗词相和,心意相通,谁知却被赐婚给太子。既然父母没有拒绝陛下赐婚,她自然只能遵从。 嫁给太子这些年,她努力做好一个太子妃,不敢奢求琴瑟和鸣,只希望太子能给她一个作为正妻该有的尊重。可是太子根本就是厌烦她,纵容妾室爬到她头上。她与太子是夫妻,自然要事事以他为先,即便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愿去帝后面前告状。 但是,这并不能换来太子的体谅和感激,反倒做的更过分。走了一个谢苓蓉又来了一个谢苓芸。后来谢苓芸死了,谢家被抄家,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以为能苦尽甘来,可是太子又闯下滔天大祸,要拖着她一起死。 而且,她的孩子也没了,她人生的指望也没了。太子对她没有一点怜惜,在意的只有孩子。 她的命运为何是这样,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何要嫁给太子这种没有德行的人?若非是太子,她的孩子怎么会没了?她嫁给太子已经是受尽了苦楚,太子还害死了她的孩子。她不欠太子,太子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甘心。 她的悲苦人生,都是太子造成的! 清露啜泣道:“娘娘,您别伤心了。奴婢给您擦擦身子,您再歇息好不好?” 太子妃不回答。 清露只能吩咐人打热水过来,轻轻地给太子妃清理。 她想,她必须想办法劝劝太子妃,让太子妃振作起来。 * “太子妃小产了。”沈妤收到清露悄悄递来的信也是十分惊愕。 紫菀拿过信看了看:“信里说,太子妃摔了一跤,胎死腹中。娘娘现在很伤心,想请姑娘开解一下娘娘。” 苏叶愤愤道:“更可恶的是,太子听到孩子没保住,并且太子妃以后难以有孕直接拂袖离去。太子太没良心了,他若是继续坐在太子之位上,简直是天理不容。” 云苓小声问道:“姑娘,您要不要去太子府?” 沈妤叹息一声,心下酸涩:“失子之痛,岂是可以轻易开解的?” 前世她被算计小产,也是过了好几个月才走出来,并且终生难忘。 紫菀看着信道:“清露还说,太子妃之所以小产,是和太子产生了争执,太子让人送太子妃回去,还要禁足太子妃,推搡之间,太子妃就不小心摔倒了。” 沈妤站在书案前,蹙眉道:“太子妃一向端庄温婉,更是尊重太子,怎么会与太子发生争吵?” 紫菀摇摇头:“这一点,清露没有说。” “太子妃小产的事还没传出去?”沈妤道。 苏叶道:“现在还没传出去,不过也快了罢?” 沈妤在书案前踱步一会,道:“苏叶,你立刻去打听一下,太子妃为何与太子发生争吵。” 苏叶点头,又道:“姑娘,还有一事。陆夫人已经知道陆行舟的身世了,并且他的亲生儿子是被太后所杀。陆夫人冲动之下要去质问陆行舟,可是被她身边的嬷嬷劝住了。” 当然,陆夫人身边的嬷嬷已经成了宁王的人。 沈妤点头:“很好。”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沈妤黛眉微挑:“何事?” 苏叶道:“奴婢不明白,明明我们自己就可以做成的事,为何要让宁王去做?” 沈妤微微一笑:“傻丫头,我既然与宁王合作,自然是要他出力。更重要的是,将来陛下查起来,只会查到宁王头上,我们不必牵涉其中。” 苏叶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 说完,她嘿嘿一笑,跳窗出去了。 紫菀瞪大了眼睛:“苏叶,大白天你又跳窗!” 她搁在桌上一碟菊花糕:“姑娘,你也不管管她,在姑娘身边这么久还那么粗鲁,万一……唔……” 沈妤喂给她和云苓一人一块菊花糕:“尝尝看好不好吃?” 紫菀跺了跺脚:“姑娘——” “很快宫里就要举办赏菊宴了罢?” 紫菀给她斟了一盏茶:“大概等怀宁公主丧事结束就会举办了?” 茶盏里漂浮着一小朵一小朵的菊花,沈妤叹道:“宫里菊花种类繁多,我倒是想去欣赏一二。” 云苓笑道:“宫里每年都会举办赏菊宴,今年的菊花有什么不同吗?” 沈妤垂眸:“的确与往年不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计划有变 苏叶打听到了太子妃和太子发生争吵的原因。 “是小伍子?”沈妤道。 苏叶点头:“太子妃不知怎么,突然叫了小伍子过去,询问了些关于太子的事。” 沈妤心中明朗:“小伍子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太子妃了?” 苏叶道:“是。” 沈妤的手紧紧捏着茶盏,过了好一会她才道:“原来如此。” 紫菀不解:“姑娘,怎么了?” “这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紫菀轻声道:“姑娘的意思是,是小伍子受人指使,故意将太子做的事透露给太子妃,让太子妃主动找太子对质,发生争执,然后小产。” 沈妤冷冷一笑:“不但能斩草除根,除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使太子妃恨太子。” “可小伍子是宁王的人啊,太子能去兴庆宫调戏阮昭容也有小伍子一份功劳,难道,是——”苏叶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是宁王?” “除了他,小伍子还会听从别人的命令吗?”沈妤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告诉宁王,只让小伍子诱导太子造反就好,届时太子一定会被废,可是他居然把太子妃也牵连进来了。我告诉过他,太子妃不会影响大局,他为何还是要赶尽杀绝?” “他到底要利用太子妃做什么?” 苏叶道:“许是宁王怕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心软,放太子一马?” 沈妤笑了笑:“皇家果然都是无情之人。” “姑娘,您还去不去太子府看望太子妃?”紫菀问道。 沈妤低头看了眼这封信,轻叹一声:“太子妃与我相识一场,清露好不容易递了消息给我,我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到了太子府,却是有人道,太子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她们回去。 沈妤并未强求,原路返回了。 “这必是太子的命令,他是怕太子妃会将他要造反的事告诉其他人。”沈妤讽笑一声。 “太子妃真可怜。”紫菀面露惋惜。 凉风吹拂,沈妤掀开帘子,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才勉强熄灭心中的火气。 “是啊,的确是可怜。”沈妤道,“去宁王府看看大姐。” 纸包不住火,就在沈妤到了宁王府的时候,太子妃摔了一跤胎死腹中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当然也传到了帝后的耳朵。 皇帝没有说什么,皇后觉得可惜,亦觉得愤怒。但是她也没有怀疑别的,只以为又是被太子气的或下人伺候不周。是以派人去太子府送了不少药材和补品,而且还训斥的太子,责罚了太子府的仆婢。 派去的人自然也是没能见到太子妃,况且他们只是宫人,自然没有资格一定要见到太子妃。 沈妘得到这个消息亦是震惊失色:“太子妃小产了?” 沈妤扶着她坐下:“是,胎死腹中。” 沈妘的孩子比太子妃没有大几天,闻言她心下慌乱,紧紧握着沈妤的手。 沈妤轻声安慰:“大姐不必担忧,你会平安无事,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 沈妘道:“可是……可是我听到太子妃的遭遇,不由自主的想到我自己。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怎么会……” 沈妤目光讥诮:“太子是什么德行,你我都知道,所以太子妃连养胎都不能安心。可是姐姐不一样,宁王殿下待姐姐温柔体贴,事无巨细都替大姐安排好了,院子里也没什么烦心事,你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为了安抚沈妘,她只能昧着良心说宁王的好话。 沈妘面上的忧虑果然少了些:“太子妃现下如何了?” 沈妤淡淡道:“我去看望太子妃,却被拦在了外面,只说是太子妃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但是……但是我听闻了一些事。” “什么?”沈妘还是有些紧张。 沈妤嗤笑:“太子一听太医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转身就走了,根本就没有关心太子妃一句,还不如他几个妾室。” “太子妃的身体如何了?” 沈妤迟疑道:“怕是不好。” 沈妘柳眉蹙起:“到底怎么了?” “太医说,太子妃小产伤了身子,怕是以后难以有孕了。” “怎么会这样?”沈妘失声道。 沈妤缓缓点头:“事实就是如此。” 沈妘觉得一颗心漂浮在水面,晃晃悠悠没有着落:“太子妃嫁给太子那种人,已经很委屈了,现在又失去了孩子,她以后该怎么办?” 沈妤笑容发苦:“是啊,她以后该指望什么活着呢?”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太子妃小产,难以有孕,明明就是宁王做的,可是沈妘却被瞒在鼓里,仍旧觉得他的丈夫是个温润公子。而沈妤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告知她真相。 若是她有一天知道,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其实是一条蛰伏许久的毒蛇,她一定会像太子妃一样绝望的。 沈妘摸着小腹,心下难安:“阿妤,不知怎么,我有点害怕,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不会的。”沈妤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们都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前世沈妘所谓的难产,根本是子虚乌有,是被人设计的,今生有沈妤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沈妘温婉一笑:“嗯。” 这时,沈妘突然轻呼一声,沈妤一惊:“怎么了?” 沈妘抚着小腹,唇角勾出一抹甜蜜的笑来:“他踢我了。” 沈妤舒了口气,笑道:“我听听。” 说着,她俯下身,耳朵轻轻贴在沈妘的小腹上,过了许久她道:“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到?” 沈妘轻声笑道:“他现在又老实了。” 沈妤故作不悦,指着沈妘的小腹道:“方才在你娘亲肚子里乱动,我一听就不动了,可见就是个坏心眼的。” 沈妘笑的越发开怀:“等他出来了,我再帮你打他几下好不好。” 沈妤见她不再因为太子妃的事忧虑,放心了许多,笑道:“恐怕大姐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沈妘只是笑。 沈妤四下看看,问道:“怎么不见舒姐儿?” 沈妘收了笑容,道:“贤妃派人来将舒姐儿接进宫住几日。” 沈妤眸中浮现出几分冷芒:“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姐姐为何不派人告知我?” 沈妘怕她多虑,忙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沈妤轻哼一声:“舒姐儿是我的外甥女,我护着的人,就算是小事也该告诉我。” 沈妘失笑:“舒姐儿毕竟是贤妃的亲孙女,我就算舍不得,还能拒绝不成?贤妃总不会害自己的孙女。再者,傅贤妃是见宁王出京巡边,我又怀有身孕,恐照顾不来舒姐儿,想替我分担一些。” 傅贤妃不会伤害舒姐儿沈妤倒是相信,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尤其她和傅贤妃还有嫌隙。所以,沈妤觉得傅贤妃接舒姐儿进宫小住就是目的不纯。 “舒姐儿何时才能被送回来?难道要等到宁王殿下回京?” 沈妘道:“我也不知。她毕竟是婆婆,我这样问,倒像是怀疑她有什么坏心一样。” 沈妤不屑道:“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婆婆。姐姐若是想念舒姐儿了就告诉我,我进宫将舒姐儿要回来。她是宁王殿下的生母又如何,又非嫡母,没有资格一直霸占着舒姐儿不放。” “你呀。”沈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容无奈又宠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妤心道,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和傅贤妃说过了,还把傅贤妃气病了一场呢。但是她不能让沈妘知道,否则沈妘一定会被吓到的。 “再过不久就是赏菊宴了,届时你替我看一眼舒姐儿。” 沈妤笑眯眯道:“好啊。” 算一算,到赏菊宴那天,舒姐儿就在宫里住了半月了,若是傅贤妃识趣,就该早早将舒姐儿送回来。 可是她低估傅贤妃的厚脸皮程度了,到了赏菊宴那天,她依旧没有送舒姐儿回宁王府。 沈妤难得生气,傅贤妃是舒姐儿亲祖母不假,但是在她那里住久了,舒姐儿难道不想念娘亲吗?再者,在沈妤的印象中,舒姐儿和傅贤妃这个祖母并不亲近,舒姐儿鲜少提起傅贤妃,最喜欢的还是沈家。 还是说,傅贤妃以为留住舒姐儿就能控制沈妘,掣肘沈妤? 她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紫菀为沈妤梳着头发:“姑娘别气,想办法将小郡主接回来就是了。”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人,‘嗯’了一声。 她是不将傅贤妃看在眼里的,只是厌烦傅贤妃。明明是一副小人嘴脸,偏偏喜欢故作清高,而且还忘恩负义。 梳洗完后,用了早膳,沈妤就去慈安堂向太夫人请安了。 才进去慈安堂,沈明洹就跑到沈妤面前,转了一圈,咧嘴笑道:“姐姐看,我穿上好看吗?” 沈明洹穿着一身墨蓝色直身,腰间和袖口绣着竹叶,领口上镶着几颗玉石打磨的扣子。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皂靴,腰束玉带,更显得他身姿挺拔,俊秀清逸了。 这件衣服是沈妤做的,沈明洹前几天就收到了,却是忍到今天才穿。绣工的确不太好,但是沈明洹却不嫌弃。 沈妤打量着他,笑道:“好看。” 罢了,既然他不怕被人笑话,就穿着罢。 不过,他近来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沈明洹笑的像个孩子:“姐姐更好看。” 沈妤今天穿着一身藕荷色锦衣,下面系着月白色裙子,裙摆绣着兰花,发上戴着一支白海棠玉簪,额头坠着一颗蓝色的宝石,薄施粉黛,却好像比素日又多了几分清妩,但是又不失优雅端庄。 沈明洹也在心里觉得骄傲,果然他姐姐是最漂亮的,其他人都比不过。当然,在沈明洹眼中,就算找到比沈妤还貌美的,他也不会承认的。 陪太夫人说了会话,又听了太夫人一番嘱咐,姜氏就带着几人进宫了。 如今沈家就剩下沈妤、沈婵和沈婳三个姑娘,好像府上一下子清冷了不少。 沈婳穿着一身白色披风站在大门不远处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车轮在碾在地上,发出轱辘辘的声音,沈婵托着下巴:“我方才看六姐一直看着我们的马车离开还没回去,她是不是遗憾不能去宫中?” 沈妤淡淡道:“这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六妹在孝期,去了会冲撞贵人。” 沈婵道:“我知道,其实我觉得赏菊宴也没什么意思,但是母亲一定要我去。” 沈妤笑道:“三婶是为你好,皇后娘娘的赏菊宴,京城的贵人都会去参加的,三婶也希望你能多认识一些人。” 沈婵面色一红:“母亲就爱瞎操心,我还小呢。” 沈妤失笑:“早些打算着,总没错的。” 沈婵越发难为情,干脆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到了宫中,却是一下马车,就和陆夫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里面的怒意沈妤想忽视都难,她大大方方对陆夫人笑了笑,和姜氏一起进了宫。 “这个小贱人,越发猖狂了!”陆夫人愤愤道。 丰嬷嬷低声劝道:“夫人小点声,这里是宫中,被人听到不好。” 陆夫人恨声道:“这个贱人,害了我儿,又害了老爷,现在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我面前。她……她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她当真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 丰嬷嬷叹了口气:“夫人,您该进去了。” 这时候,陆行舟和陆行川翻身下马,来到陆夫人面前:“母亲。” 陆夫人却是直愣愣盯着陆行舟,眼中隐隐有火苗在跳动。 陆行川看看陆夫人,又看看陆行舟,奇怪道:“母亲,怎么了?”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呢,陆行舟的相貌的确不像她也不像长兴侯,他果然不是陆家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 最可恨的是,太后居然杀了她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偷偷塞给她养着。而长兴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配合太后这么做。 难道在他心里,亲生儿子的性命还比不得一个女人吗?她真想挖出长兴侯的心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他的心到底是有多冷,才会把杀子仇人的儿子当亲生的养着! 可是如今长兴侯变成那个样子,她就连质问他都不行了,那么她只能将一腔恨意转移到陆行舟和太后身上。 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即就要找陆行舟对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太后杀了真正的陆行舟——即便她心里早有答案。 可是丰嬷嬷却拦住了她,劝道:“夫人,你不能冲动。” 陆夫人愤怒到失去了理智:“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居然不是我亲生的,居然是仇人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质问他?” 丰嬷嬷拽着她:“您若是真的去了,那么此事就会闹大,陆家也会成为京城的笑话,长兴侯为了帮太后隐瞒秘密杀了先定远侯的事会传的人尽皆知,届时太后和陛下的事也会暴露,那么陆家必会引来太后和陛下的报复。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了二公子着想。如今这个秘密被隐瞒的很好,太后和陛下对陆家有愧,无论是对陆家还是对二公子都会多加照拂。可是这事真的捅出去了,一定会震动朝野,您万万不能冲动啊。” 陆夫人声音凄厉:“他们……他们拿我当傻子利用,杀了我的亲生儿子,让我养一个出身肮脏的私生子!我的儿子才出生,我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这么被人杀了。我恨太后,恨陆弘致,很陆行舟,我也恨我自己,我不但没帮我的儿子报仇,还养着仇人的儿子,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丰嬷嬷赶紧道:“夫人,您不要胡思乱想,就算您要报仇,也必须从长计议,若是您冲动之下去找世子对质,那么您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再者,没有确凿证据,此事还不能确定,等彻底查清您再想办法报仇也不迟。” 陆夫人勉强听进去了:“那就找人悄悄地查。” 这件事出奇的顺利,很快,证据摆在陆夫人眼前,陆行舟根本就是太后和皇帝的私生子。当初为她接生的稳婆的家人也被找到了,稳婆却在她生完陆行舟不久就病死了。 这样一来,陆夫人更对陆行舟的真实身世深信不疑了。 丰嬷嬷仍是劝她不要冲动,想要报仇必须寻找合适的时机。 她怕连累陆行川,才忍到现在。 陆行川见陆夫人盯着陆行舟不说话:“母亲,您怎么了?” 丰嬷嬷悄悄扯了扯陆夫人的袖子,陆夫人才回过神来,努力装出一副慈和的模样:“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大哥最近憔悴了不少。” 陆行川看了一眼陆行舟:“大嫂去世没多久,大哥近来一直郁郁寡欢,但是宫中宴会,又不能不来。” 陆夫人道:“你大哥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待人情深义重,母亲能理解。” 陆行舟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刚要说话,陆夫人却不再看他,由宫人引着进宫了。 陆行川拍拍陆行舟的肩膀:“大哥别往心里去,母亲她还因为你不肯杀了沈妤为父亲和三弟报仇一事生你的气,过几天你哄哄她就好了。从小到大母亲最是疼爱你,她舍不得气你太久。” 陆行舟将那点疑惑压在心底,道:“我明白。” 沈妤到了宴会上,先去拜见了太后。 太后一听说她到了,根本就不愿见她,未免惹人怀疑,太后就谁也不见,众人只能去皇后那里了。 沈妤惦记着舒姐儿,就去了长乐宫。 荞女官看到沈妤来了,唇边笑意一僵:“请郡主稍等,奴婢先进去通报。” 这次傅贤妃可不敢拿乔了,很快沈妤就被人请进去了。 沈妤行了一礼:“宁安见过贤妃娘娘。” 傅贤妃笑容满面:“郡主不必多礼,来人,给郡主看座。” 沈妤矜持的点头,接过茶盏环顾了一圈。 荞女官笑道:“郡主看什么呢?” 沈妤道:“娘娘宫中可真是热闹。” 可不是热闹吗,那些官眷生怕错过巴结上宁王的机会,给皇后请过安后,抢着到傅贤妃这边来了。 许是她们用心不纯,听见沈妤这句话都有些心虚,只能用笑容掩盖。 许是看不出众人的尴尬,沈妤呡了口茶,笑道:“贤妃娘娘,宁安前几天去宁王府看望大姐,顺便看看舒姐儿,才得知娘娘太过想念舒姐儿,把她接近宫中小住几日。宁安多日不见她,着实想念,所以想到娘娘这里来见上一见。大姐因为有孕在身不宜出府,所以她想让宁安替她多看看舒姐儿,以慰藉她思念儿女之心。” 傅贤妃:“……” 沈妤真是疯了,竟然敢当众不给她面子。沈妤这话看似说的客气,可不就是告诉众人,她故意霸占着舒姐儿不放吗? 众女眷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沈妤果然还是以前的沈妤,一如既往的任意妄为,宁王现在炙手可热,沈妤居然敢这样和傅贤妃说话——虽然傅贤妃霸占着人家的女儿的确不太好。 与此同时,不少姑娘还有些嫉妒沈妤,因为沈妤总是做一些她们不敢做的事,而且还不会受到责罚。 傅贤妃心里怒火燃烧,脸上笑的愈发和煦:“舒姐儿是本宫的孙女,多日不见,本宫也很是想念她,所以就想留她在我这里住一段时日。” 沈妤表示理解,玩笑似的道:“舒姐儿有您疼爱,是她的福气,怪不得您留她在宫里住了半个多月还舍不得送她回去了。舒姐儿生的那么玉雪可爱,又活泼灵动,无论换成是谁,都舍不得还给大姐呢。” 傅贤妃觉得头上青筋直跳,她就知道,一见到沈妤总没好事。寻常闺秀哪个敢和她这么说话,沈妤她胆子太大了! 她笑道:“是啊,舒姐儿实在是讨人喜欢。而且,你大姐怀着孩子,只怕照顾不好舒姐儿。” 沈妤道:“娘娘说的不错,好在有嬷嬷和丫鬟在,都是一直照顾舒姐儿的,大姐也不必费心太多。当然,有娘娘照顾就更好了。” 傅贤妃笑的脸都要僵了:“你大姐如何了?” “劳烦娘娘记挂,大姐身子很好,孩子也很好,还会踢大姐了,可见以后是个身强力壮的,和舒姐儿一样活泼好动。” 沈妤三句话不离舒姐儿,傅贤妃若是还不明白沈妤是什么意思就是彻底的傻瓜了。 她没想太早送舒姐儿回去,但没想到沈妤亲自来要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世家贵女,气死她了! 就算她要送舒姐儿回去,也不能是被沈妤要回去,她不要面子吗? 她笑着点头:“那就好,你大姐和孩子都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沈妤见傅贤妃没有让她见舒姐儿意思,干脆直接道:“娘娘,可否让宁安见一见舒姐儿?” 傅贤妃刚要以‘舒姐儿还未睡醒’为由拒绝沈妤,却听见沈妤又道:“舒姐儿在沈家住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早睡觉,这时候已经起身用过早饭了,我想我现在见见舒姐儿不会打扰她罢?” 傅贤妃暗暗咬牙,笑道:“我派人去问问。” 她瞥了琴女官一眼:“琴儿,你去看看舒姐儿在做什么,若是醒着,就带她来见见宁安郡主。” 等了两刻,琴女官才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被打扮成福娃娃一样的红衣小姑娘,眉心还被点了一颗红痣,正是舒姐儿。 琴女官行了一礼:“让郡主久等了,方才奴婢再替云郡主换衣服,才好带到贤妃娘娘面前。” 傅贤妃招招手:“奶娘,将舒姐儿抱到我这里来。” 沈妤一下子认出来,这个奶娘不是一直照顾舒姐儿那个奶娘秦嬷嬷。 舒姐儿在奶娘怀里,黑葡萄似的眼睛来回转动着,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当她的目光落到沈妤身上时,露出兴奋的笑容,挣扎着要下去。 琴女官笑道:“小郡主要自己走呢。” 傅贤妃声音温柔:“来,舒姐儿到祖母这里来。” 舒姐儿只顾着高兴了,没有听到傅贤妃的话,就小跑着去了沈妤的方向,奶娘和宫女在一旁紧张兮兮的护着。 舒姐儿顺利的跑到沈妤面前,扑到沈妤怀里,小手紧紧抓着沈妤的衣服,十分依赖她的模样。 傅贤妃笑容凝在脸上。 沈妤像是没看到傅贤妃的脸色,揉揉舒姐儿的头发:“想姨母了?” 舒姐张开手臂,奶声奶气道:“想。” 沈妤将舒姐抱到自己身上,舒姐立刻抱住沈妤的脖子,不愿撒手。 沈妤觉得心疼,方才宫里奶娘抱着舒姐儿的时候,她分明看出舒姐儿不高兴。 看舒姐儿现在的样子,明显就是为了见人被刻意打扮好的,漂亮是漂亮,可是傅贤妃拿舒姐儿当成什么了?用来炫耀的工具? 她才多大,却这样折腾她,束缚她。而且,舒姐儿根本不喜欢红色的衣服,也不喜欢头上的珠花。 琴女官看出了傅贤妃的尴尬,干笑道:“小郡主真的很喜欢宁安郡主。” 沈妤没有接话。 少倾,她的目光落在奶娘身上,微笑道:“宫里的嬷嬷到底比其他人伺候的精心,舒姐儿倒是比以前胖了些呢。” 荞女官不知道沈妤此言何意,道:“贤妃娘娘疼爱小郡主,钱嬷嬷是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便更好的照顾小郡主。” 沈妤拉着舒姐儿手,轻声问道:“秦嬷嬷呢?” 舒姐儿靠在沈妤怀里,摆弄着沈妤手腕上的镯子:“她们说,奶娘病了。” 沈妤‘哦’了一声,看向傅贤妃:“原来是病了。” 现在换了舒姐儿身边的人,下一步是不是要疏远舒姐儿和沈妘的母女关系呢?有傅贤妃的人在舒姐儿身边伺候,挑拨离间,久而久之舒姐儿难免会和沈妘、沈家人离心。舒姐儿才这么点,很容易被人欺骗的! 这个傅贤妃,一会也不消停!知道对付不了沈妤,就从舒姐儿身上下手。 她就是看不惯人家幸福和乐是不是? 在沈妤温柔的注视下,傅贤妃觉得她的心思像被看透了。她勉强笑道:“是啊,舒姐儿原先的奶娘没在宫中住过,怕是一时无法适应,所以就生病了。” 沈妤笑笑:“贤妃娘娘对舒姐儿的疼爱,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秦嬷嬷从舒姐儿出生就照顾她,乍一换人,怕是舒姐儿不习惯。” 舒姐儿嘟着嘴,声音软软的带着撒娇:“我要秦嬷嬷,我要秦嬷嬷。” 舒姐儿乍和秦嬷嬷分开,定然是想念的,想来是每天喊着要秦嬷嬷,但是得到的只是敷衍。 而且,沈妤还怀疑,傅贤妃还想利用舒姐儿得到皇帝的宠爱。舒姐儿在她这里,皇帝来长乐宫的次数定然会增加。 傅贤妃身为舒姐儿亲祖母,自然也是疼爱她的,只是这份疼爱不纯粹,夹杂着利用,甚至还想让舒姐儿疏远亲娘,太可恶了。 傅贤妃见苗头不对,轻哄道:“舒姐儿听话,秦嬷嬷病了,等她病好了就能见到她了。” 舒姐儿不情愿的低下头。 傅贤妃心中不悦,这孩子,平日挺听话的,怎么今天如此不给她面子? 沈妤心中冷笑。舒姐儿与傅贤妃不亲近,自然不敢耍小性子,不敢撒娇,只能像个福娃娃一样被照顾着。可她喜欢沈妤,和沈妤亲近,自然可以随意发脾气,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傅贤妃见舒姐儿赖在沈妤怀里不走,越发生气。 就算沈妤想带舒姐儿回去又如何,她才是舒姐儿祖母,她不开口,沈妤只能忍着! 这样想着,就听有人禀报,皇后身边的德女官求见。 皇后的人,傅贤妃自然不能怠慢,立刻让人请她过来。 “德女官,皇后娘娘派你过来,所为何事?” 德女官行礼道:“贤妃娘娘,皇后娘娘说,她想念孙女了,想请云安郡主过去,若是郡主现在方便,奴婢直接带郡主过去就好。” 皇后分明是打她的脸! 傅贤妃即便不愿意,也不能不同意。谁让皇后是嫡母呢,皇帝的儿子都是皇后的儿子,各位皇子的儿女也是皇后的孙子孙女,皇后想抱哪个孙女都是名正言顺的,根本不需要理由。 傅贤妃笑容僵硬:“德女官来的巧,舒姐儿在宁安郡主那里呢。” 德女官走到沈妤面前,施了一礼:“不知郡主可方便将云安郡主交给奴婢?” 舒姐儿却抓住沈妤的手不松开。 德女官笑道:“若是云安郡主离不开您,您可以与云安郡主一同去兴庆宫。” 沈妤与德女官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皇后娘娘召见,岂有不听从的道理,我这就带着舒姐儿去。” 然后她哄了哄舒姐儿,舒姐儿才肯站起来。沈妤起身道:“贤妃娘娘,宁安和舒姐儿先行告退。” 傅贤妃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她知道舒姐儿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沈妤竟然请了皇后帮忙,皇后一开口她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出了长乐宫,舒姐儿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 她费了好一会时间扯下头上的珠花,扁扁嘴:“不喜欢。” 又指着身上的衣服道:“不喜欢。” 沈妤柔声道:“舒姐儿喜欢姨母给你做的衣服是吗?” 舒姐儿一双水灵的眼睛弯成月牙,连连点头。然后又有些沮丧:“扔了。” 定然是傅贤妃觉得沈妤做的衣服丑,直接扔了。 沈妤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姨母重新给你做一身小衣裳好不好?” 舒姐儿立刻喜笑颜开,唇吧唧一下贴在沈妤脸上。 德女官在前面带路,笑道:“小郡主真的和宁安郡主感情很好。” 沈妤真诚道:“这次的事还要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也很喜欢小郡主。再者,您帮过严姑娘,娘娘自然也要帮您。”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大喊:“闪开!” 沈妤一回头,就看到一支箭破空而来,夹杂着风的嘶吼。 这一刻,她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一个蓝衣人影快速闪过来,徒手抓住了那支箭:“快离开这里!” 却是一脸着急的安王。 因为在宫中,不能携带婢女,所以苏叶根本不能来保护她,更何况,还有舒姐儿在。 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叫喊声,沈妤神色一凛,计划有变! 她立刻把舒姐儿放在安王怀里:“请殿下保护舒姐儿去兴庆宫。”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片火海 安王道:“你呢?” 沈妤急切道:“保护舒姐儿要紧,你先带着她去罢。” 舒姐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安王怀里咯咯笑着,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喊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安王没有时间多作犹豫,抱着舒姐飞快的走开了。 沈妤往前面走去,原本热闹的宴会已经是一片杂乱,传来一声声惨叫和求救声。 无数禁军装扮的人张弓搭箭,毫不留情的向宴会之人射去,众人都四散逃跑,可是有的根本就跑不掉就失去了性命。 这时候,听见有人高呼:“陛下听信奸佞小人之言,疏远太子,任由别人诬陷太子,如今太子殿下有命,清君侧以正纲纪!” 这道声音一遍遍喊着,很快传到皇宫每个角落。 众人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太子勾结了禁军统领卢翊打着清君侧的幌子逼宫造反! 而今天的赏菊宴,这么多朝中大臣和官眷都在,正好被太子一网打尽,或者控制起来,逼的他们倒向太子。 惨叫声越来越大,箭矢如雨在宴会上不断穿梭,看见人就杀,看见那些官眷就抓起来,若是她们敢挣扎,就地屠杀。 辛映雪因为性情直率,口无遮拦,所以素日得罪了不少人,无人和她在一起,她也没有去向各宫娘娘请安,所以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席位上吃酒,旁边还放着好几碟菊花做的糕点。 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被人故意疏远而不高兴。 突然,一群禁军拿着弓箭来到了女宾席,毫不犹豫的射杀了那些内侍宫女,各位夫人姑娘都吓的尖叫起来。 领头之人挥挥手:“将她们带走。” 辛映雪被提了起来,挣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人沉着脸:“带走。” 辛映雪怒声道:“你们是禁军,应该守卫皇城保护陛下,我们招你惹你了?为何要抓捕我们!” 她一边说一遍挣扎,然后又大喊大叫起来。 那人没了耐心,直接拔下腰间的剑,从后胸刺入。只听辛映雪发出一声闷哼,头无力的垂下,一双手也松开了禁军的衣服,温热的鲜血一点点蔓延开来。 众女眷捂住嘴,不敢惊叫出声,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人用衣服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冷笑道:“谁敢违背太子殿下的命令,下场就如此人。” 说着,无数身穿铁甲的禁军将宴会团团围住,又把这些人带了下去。 有人见情形不好,想偷偷逃跑,被禁军发现,直接射杀了。 不一会,整个宴会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沈妤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她心念急转,不,不对,明明他和宁王一开始计划的不是这样的。 卢翊看似被太子收买,实际上是宁王的人,当初她告诉宁王,只是做做样子,万不可伤人性命。将宴会上的人和各个宫门都控制起来,再闯进皇帝宫中,逼着皇帝写下圣旨让位于太子。 皇帝自然不会写下圣旨,他一定会想办法和宫外的人联络,从京幾营调兵救驾。届时太子造反人赃并获,太子一定会被废,能保住性命都困难。 当然,沈妤还可以借机杀了太后,众人自然以为是太子的人杀的。这样做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现在,为何计划变了?难道是宁王擅作主张? 是啊,太子妃小产之事就是他一手设计,他自然可以达到目的杀害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宁王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心黑手狠了?而且,他事先根本就没有告知她,是不相信她吗,亦或是在防备她? 沈妤身边没有婢女,德女官不可能丢下沈妤自己逃命。她被沈妤拉着藏到一个假山里面,吓的腿脚发软:“郡主,现在该怎么办?” 沈妤想让德女官先离开这里,不用管她,好歹她和宁王是一条船上的,那些人应该不会伤了她。 可是话还未说出口,一阵阵脚步声传过来,随后便是惨叫连连,沈妤知道,是有更多人惨死了。 很快,禁军就发现了她们,无数弓箭手张弓搭箭,蓄势待发,将两人围住,看样子,根本没想放过沈妤。 沈妤更加惊骇,难道他们不是宁王的人?是景王趁虚而入? 亦或,有景王的人在假扮禁军?他们不能造反逼宫,却是可以趁乱杀了沈妤。 德女官鼓足勇气挡在沈妤面前:“你们……造反可是死罪,你们……” 领头人似是不耐烦,一挥手,数支箭一齐射出去,眼看着就要将两人射成筛子。 突然,有人大喊:“小心!” 一个白衣人飞身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挡在两人面前,抽出腰间的剑,挡下这些箭。 沈妤认出了两人,正是郁珩和元骁。 领头之人见此,又吩咐人继续射箭,看这架势,分明是要置沈妤于死地。 沈妤在一旁看的紧张:“阿珩,小心。” 话一出口,沈妤也被自己惊到了,她情急之下竟然唤他‘阿珩’,原来她已经和他熟悉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郁珩侧目看她,唇角微翘。 这时,一支箭朝郁珩心口射来,沈妤轻呼:“小心!” 郁珩面色冷凝,微微侧身,那支箭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掉落在地。 那些人明显是不杀了沈妤决不罢休,紧接着又有新一轮箭射来。 郁珩和元骁武艺高强,但是毕竟寡不敌众,元骁被一支箭射穿了肩膀,但仍是坚持保护两人。 “阿妤!”郁珩突然大喊一声,转过身将沈妤抱在怀里,沈妤一回头,却是发现一支箭直直朝郁珩射过来,正对着他的后胸。 沈妤闭上了眼睛。 这时,听到‘铮’的一声,那支箭被打落在地,许多灰衣护卫涌过来,拿着刀剑和那群弓箭手搏杀。 元骁用长剑支撑着身体,哑声道:“主子,他们来了。” 沈妤知道,这是郁珩的人。 虽然最终那支箭没有落到郁珩身上,但是危险来临他第一时间就冲过来保护他,为此不怕丢掉性命,沈妤还是很感动的。 她柔声道:“你没事罢?” 郁珩笑道:“无事。” 经过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很快,那些弓箭手都被杀死了。 郁珩拉着沈妤的手走出假山,德女官搀扶着元骁走出来。 清冷的阳光洒落下来,照的满地鲜血越发冰冷,在静静流淌着,有种诡谲的凄艳。 沈妤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郁珩对元骁道:“你护着德女官去兴庆宫,直接去治伤罢。” 元骁没有多问:“是殿下。” 德女官看着沈妤欲言又止,却是不经意间和郁珩冷淡的眼神相碰,她心中一紧,没敢多问,和元骁离开了。 德女官一走,沈妤就问道:“他们是景王的人吗?” 郁珩颔首:“景王现在已经被陛下厌弃,无论他怎么做,太子之位都不会是他的,无论他做什么,陛下都会怀疑他,但是要趁机杀了你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宴会上死了那么多人……” “我想,也是宁王安排的。” 沈妤呼吸一窒:“兴庆宫……” 郁珩抚了抚她微微凌乱的头发:“放心,我安排人暗中保护了。再者,安王不是将舒姐儿送到兴庆宫了吗?他们两个,一个是宁王的好弟弟,一个是宁王的女儿,那些人就算想杀了皇后,也不能够了。” 沈妤松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郁珩了然于心,道:“我带你去。” 此时的后宫也是乱作一团,那些女眷全部被控制住了,以便威胁朝中官员。 太后那边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是因为太后不见任何人,所以寿康宫只有她一人,外面也被禁军团团包围住。 郁珩揽住沈妤,越过高墙,进了寿康宫。 此时的太后,正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外面如何了?” 房嬷嬷道:“太后,寿康宫被禁军……不,应该是被叛军包围住了,不许您出去,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奴婢也无从得知。” 太后笑了两声:“好啊,真好。” “太后,您这是何意?” 太后站起身,被房嬷嬷扶着坐在榻上:“这样好,多清净。” 房嬷嬷低声道:“太后,真的是太子勾结禁军统领逼宫吗?” 太后转动着佛珠:“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太子要完了,陛下也该满意了。” “太后娘娘,听说……听说外面死了不少人,还死了一些官眷。” 一向慈眉善目的太后,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死就死了罢,反正活着也没什么用。” 房嬷嬷却不觉得太后的心多冷,因为她已经见识过太后的蛇蝎心肠了。 “太后不必担心,您可是太后,想来太子不会对您做什么的。”顶多就是控制住太后,等风波过去,再放太后出来。 太后笑容得意:“你说的不错,哀家可是太后,就算外面闹得再厉害,也不敢拿哀家怎么样。”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我看,不一定罢?” “谁!”太后手一抖,大喝道。 门‘嘎吱’一响,郁珩和沈妤推门而入。 他们两个,一个白衣胜雪,一个清雅妩媚,站在一起十分相配,可太后却觉得分外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你们来做什么?” 沈妤步履优雅的行至她面前,眸子一转,一派天真:“自然是来取你的性命呀。” 两人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太后知道沈妤既说出口,就一定能做到,况且,这可是杀了她的好时机。 她心中惶惑,却还是强作镇定道:“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郁珩声音清越:“我带她进来的。” 说着,和沈妤一步步逼近她。 太后站起身,倒退一步,指着他们道:“你……你们简直是胆大妄为!快来人啊,快来人——” 沈妤好心提醒:“太后娘娘省省力气罢。哦,忘了告诉你,你宫里的人都被叛军杀了。” “你胡说!”太后略一思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做的是不是?” 沈妤轻轻一笑:“不愧是扶持陛下登上皇位又和陛下暗通款曲生下私生子的人,太后果然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沈妤的话让她觉得难堪,面色变了几变,勃然大怒:“我是太后,我是太后,你不敢杀我的!” 房嬷嬷见势头不对,立刻跪在沈妤面前,哀求道:“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怨,但太后娘娘也是自小看着您长大的,您真的忍心伤害太后娘娘吗?” 沈妤不为所动:“我忘了,还有你。从头到尾,太后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你都参与了罢?那么,你自然也是要偿命的。”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刺入房嬷嬷头顶。 房嬷嬷尖叫一声,瞪大了眼睛,一头栽倒。 沈妤附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笑声越发温柔:“太后娘娘,房嬷嬷死了呢。” 这一刻,太后意识到,沈妤说杀她真的不是唬人的,她真的敢动手杀了自己! 她不断地后退,身体颤抖,手上的佛珠也掉落下来。沈妤捡起佛珠,伸手递给她:“娘娘,您的佛珠掉了,还要吗?” 太后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明明眼前是如此貌美的女子,可是她却觉得这是一个从地狱上来向她讨债的恶鬼! 终于,她退无可退,撞到了身后的佛龛上。 头顶的菩萨眉眼慈和,笑的安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几人,对于太后来说这是极大地讽刺。 沈妤微微一笑:“照理说,我不该当着菩萨的面杀人,可是我这个人一向不信佛,所以自然是无所畏惧的。再者,你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都敢每天跪在菩萨面前念经,我只是替父报仇而已,想来菩萨不会怪罪我的。” 太后说不出求饶的话,仍是色厉内荏道:“你敢!哀家是太后,你既然知道哀家和陛下的关系,就该知道我在他心里的地位,若他知道你杀了我,会放过你吗?” 沈妤唇畔扬起,似嘲似讥:“我既然敢进来杀人,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外面可乱着呢,叛军杀了不少人,自然也可以杀了你,你的死和我可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太后失声道:“沈妤,你真是胆大包天!” “太后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胆子一向很大吗?”她轻叹一声,“你可是一国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而我马上就要杀了你,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呢。” 太后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替沈庭报仇是吗?” “不只是我父亲,还有我母亲,虽然你不是直接杀死我母亲的人,但我母亲却因你而死。”沈妤慢慢道。 太后嗤笑一声:“你母亲贵为慕容国嫡公主,为人清高,性情高傲,可是这样的人,却被人凌辱……” 话未说完,沈妤将匕首刺入太后的肩膀,冷声道:“你再敢提我母亲一次,我就割下你一块肉,然后将你的肉放进包子里,让陆行舟吃了!” 太后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恼恨:“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妤道,“既然你们母子情深,更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死了,陆行舟怎么能苟活于世呢?” “你想做什么!”太后神色慌张,“不许伤害我儿子,不许伤害他!” 沈妤眼尾挑起,媚意横生:“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太后声嘶力竭:“我的确让人杀了你父亲,可是这与行舟无关,你放了他,放过他!” 沈妤挑挑眉:“正所谓父债子还,你作为他的亲生母亲,你做下的孽自然由他来还了。” “沈妤,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沈妤微笑道:“我就算真的要他死,你能奈我何?不只是你,还有……还有你那个jian夫,你们两个一起下地狱罢。” 太后面色惨白,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沈妤不只要杀她,还要杀了皇帝! “沈妤,我可以偿命,皇帝的命你想要自然可以取来,可是行舟他是无辜的,你不能杀了他!” 沈妤轻飘飘道:“这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你——” 沈妤对郁珩道:“我突然不想现在就杀了她了。” 郁珩专注的看着她,就连声音里都含着深情:“又想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沈妤语气平淡:“我想把她烧了,留下骨灰和铜融在一起,铸成一个小人,日夜跪在我父亲灵前,你看好不好?” 郁珩温声道:“你喜欢就好。” 这语气,就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沈妤笑道:“既如此,就不杀她了,将她带走好了。” 太后顿时明白了,沈妤是要活活烧死她!这样的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眸光一闪,快速拿过菩萨面前的烛台,拔下蜡烛,就要刺入脖子。 “她要自尽!”沈妤道。 郁珩仍是神色淡然,瞬间来到她面前,夺过烛台,太后一个趔趄,重重撞在佛龛上。突然‘嘭’的一声,菩萨倒在地上,哗啦啦碎裂开来。 郁珩将烛台丢到一边,用银针在她喉咙轻轻一划,只见几丝鲜血溢出来,她顿时说不出话了。 她艰难的抬起头,一双白色镶珍珠绣鞋不染纤尘,出现她面前。 “崔臻,你口口声声说陆行舟是无辜的,可是你在狠心杀害真正的陆行舟时,可曾想过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你为了掩盖你这个肮脏的秘密杀了我父亲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父亲何其无辜?他为大景尽忠竭力,得到的却是残忍的暗害,而杀他的人却是他誓死效忠大景皇室。你让陆弘致杀他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曾想过他的父母,想过她的妻子,想过他还有三个儿女,想过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吗?父母双亡的他们,会不会被人欺负? 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了一己之私,你残害忠良,杀害无辜。甚至你为了让你良心稍安,给我封号,给我宠爱。其实,你只是想为你自己营造一个好名声罢了。放心,为了不让其他人蒙在鼓里,我已经让人透露消息给陆夫人了,陆夫人已经知道她的亲生儿子是被你所杀,而陆弘致为了帮你这个旧情人,无视亲生儿子被杀的真相,把陆行舟当成亲生儿子养了二十年。你觉得,陆夫人会怎么做呢?会不会顾念母子之情,饶陆行舟一命呢?” 太后不能说话,只能恨恨的瞪着她。 “带她离开罢。”沈妤对郁珩道。 郁珩敲了敲窗子,少倾就有一个灰衣护卫跳窗进来,太后死死盯着沈妤。 沈妤道:“现在外面正乱着,将你带出宫应该不成问题。放心,我保证,你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郁珩给灰衣护卫使了个眼色,灰衣护卫立刻将太后捆起来放在一个麻袋里,扛着她离开了。 “郁珩……” 郁珩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笑容里饱含情思:“许是我们心有灵犀。” 沈妤轻咳一声,一抹红晕从耳根悄悄爬上来。 沈妤把梳妆台上的头油倒在桌子上,用火在各处点燃,很快,熊熊烈火燃烧起来,接着是帐幔,很快就蔓延到别处,火势越来越大。 郁珩拉过她:“该走了。” 说着,就带她跳出窗子。 *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似乎已经归于平静,只有仪容整肃的士兵在各处巡查。 沈妤认出来了,这是京畿营的人,想来皇帝已经派人去京畿营调兵了。 郁珩轻声道:“说太子蠢还是夸他了,他即便守住各个宫门又如何,皇宫定然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以备不时之需,自然可以派人赶到京畿营调兵。” “太子这次,真的是必死无疑了。”沈妤道。 沈妤回了兴庆宫,看到皇后果然安然无恙,安王也在这里,手中还牵着舒姐儿。舒姐儿眼圈红红的,抽抽噎噎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沈妤经过通报进来了,皇后面露焦急道:“你可算回来了,方才外面这么乱,我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皇后的担忧不似作伪,沈妤淡淡笑道:“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皇后道,“舒姐儿一直吵着要见你,现在你来了可要好好哄哄她。” 舒姐儿挣开安王的手,小跑着扑到沈妤身上,又哭了起来,眼泪蹭在她衣服上。 沈妤哄了好一会她才停止哭泣,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舒姐儿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舒姐儿死死搂着沈妤的脖子,脸埋在她的颈窝,沈妤哭笑不得,只能将她抱起来。 安王道:“之前一群叛军闯了进来,舒姐儿被吓坏了。不过,他们到底顾忌着我们的身份,没有真的杀了我们,只是派人把守在宫外,不让任何人出去。好在京畿营的人赶到了,那些叛军被拿下了。” 沈妤故作沉思道:“原来如此。” 其实她心里明白,宁王是想杀了皇后给傅贤妃腾位置的,可是他也没想到舒姐儿会被贤妃接进宫,又被皇后接到兴庆宫,那些人怕伤了舒姐儿和安王,宁王会找他们算账,所以只好放过皇后。 皇后眉眼间笼罩着忧愁,沈妤劝慰道:“娘娘不必担心,陛下他心里明白,太子此为与您无关,与严家无关,不会牵连无辜之人的。” 安王也道:“宁安说的是,谁都知道,太子与宣国公府一向不亲近,想来父皇不会迁怒的。” 皇后恨铁不成钢,就太子那个脑子还敢学别人造反?他就一定要得到皇位吗?说来说去,太子就是养尊处优习惯了,不甘平庸,不愿做个庶民。她已经提醒过他,他为何不听? 最可怜的还是太子妃,只怕又要被太子连累了。 正说到这里,听到有人大喊道:“寿康宫走水了,快来救火!” “什么,寿康宫走水了!”皇帝正坐在龙椅上审问太子,突然听到有人禀报。 宫女恨不得缩成一团:“是,是走水了……” 皇帝有一瞬间的恍惚:“太后呢?” “太后……太后她还在里面。” 皇帝怒火冲天:“一群废物,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后的?” 宫女战战兢兢:“寿康宫被叛军把守着,走水的时候外面的人都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奴婢是想禀报陛下的,可是听说陛下……陛下也被叛军包围,等叛军被拿下的时候,火势越来越大,寿康宫几乎被烧成灰烬了……” 皇帝沉容道:“所以,太后没有被救出来是吗?” 宫女跪伏在地:“求陛下饶命——” 皇帝怒声道:“拖下去!”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宫女消失在大殿。皇帝说不清现在对太后的感情,但是多年来的陪伴,他已经离不开太后了,所以他是不希望太后死的。 大殿里静默了一瞬,皇帝吩咐道:“全成春,你速速带人去寿康宫,一定要将太后救出来!” 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救得出来吗? 全公公不敢多问,只能尽力找到太后的尸骨。 此时的太子,跪在大殿中间,面如土灰,发冠歪倒,衣衫半开,上面还有好几个脚印,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惊恐的看着皇帝一步步走向他,瘫倒在地。 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个计划会失败,他已经收买了卢翊,在赏菊宴逼宫,把守好各个宫门,皇帝又是如何派人去调兵的? 只要皇帝写下退位诏书,他就是皇帝,他再也不用怕被废了,也不必再怕景王和宁王,他欢欣鼓舞的等着这一刻的到来,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皇帝又接连踹了他几脚,恨不得活吃了他:“寿康宫走水,太后生死不明,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太子吐出一口血,心中的恐惧已经盖住了身上的疼痛:“父皇,太后不是儿臣杀的……” 皇帝大笑出声:“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你拿朕当傻子吗?郁瑢,朕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收买禁军统领,在宫宴上动手,控制各家女眷,逼朝中大臣就范,然后再逼朕写退位诏书,你即日登基为帝。不但如此,你还杀了这么多人,你说,朕要如何饶你一命!” 在场聚集着许多大臣,虽然不敢开口,但都在无声的控诉。 太子太狠心了,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若是皇帝敢留太子一条命,只会天怒人怨。 太子昏庸好色,但是更惜命。他哀呼求饶:“父皇,儿臣知罪,求父皇饶儿臣一命。儿臣愿意做一个庶民,只求父皇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饶儿臣一命……” 吏部尚书辛天德老泪纵横:“陛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太子犯上作乱可是弥天大罪!老臣的女儿就是被叛军杀死的,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求陛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其中也有家眷被叛军杀死的大臣,哭着请皇帝治太子的罪。 大殿上乱糟糟的,都要求重重惩治太子。 太子还要求饶,偏偏这时候全公公进来禀告:“陛下,太后她……” “太后可安然无虞?”皇帝这样问,心里却在打鼓。 全公公低下头:“太后娘娘的尸骨找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太子被废 太后死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声惊雷,响彻大殿,方才还在闹着求皇帝严惩的太子的官员都闭紧了嘴巴。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一向孝顺,不管太子是不是杀了太后的真凶,但太后是死在这场叛乱里的,太子必须付出代价。 全公公的声音回响在清冷的大殿中:“奴婢仔细看了,虽然只剩下了一堆残骸,但是奴婢在尸骨旁边发现了太后娘娘戴的玉佩、戒指等物什,观之尸骨的身量,和太后很是相似。” 也就是说,真的确定太后死了。 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气,紧闭的眼睛睁开,又忍不住给了太子几脚。 这几脚似乎用尽了皇帝所有的力气,太子又接连吐出几口血来。但是他知道皇帝在气头上,就更不敢躲了,只希望皇帝能饶他一命——虽然这种希望很渺茫。 “父皇,父皇——” 太子连滚带爬的到了皇帝脚下,紧紧扯住皇帝的龙袍,喉咙传来的铁锈味,连带着心口的灼痛,让他难受的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充满厌恶和鄙夷,好像下一刻就会一脚踩死他。 “父皇,太后真的不是儿臣杀的,儿臣也不知道寿康宫会走水……” 皇帝怒声道:“可你收买禁军统领逼宫造反是不争的事实,若非是你派人控制住了整个皇宫,太后怎么会因为救火不及时而葬身火海!郁瑢,若是太后活着,朕或许可以看在你与朕父子一场的份上饶了你,可是……” “父皇!”太子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凄惨,“儿臣知错了,求您饶了儿臣……儿臣,儿臣也是被人算计的。” 这一刻,一个想法涌入脑海。 他做太子这么多年,一直被宁王景王算计,这一次说不定又是他们的计策,他怀疑刘詹士和卢翊根本早就背叛了他。 不得不说,太子难得清醒了一次,可惜他皇帝不会相信他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断地大喊自己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皇帝冷冷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带兵谋反,禁军统领卢翊已经全部招认,是你以他母亲和儿子的性命相威胁,他才不得不听从你的命令,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太子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父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卢翊就是被人收买的,是他受人指使逼宫造反,然后栽赃给儿臣,背后之人就等着儿臣被废,他好取而代之!父皇,儿臣自坐上太子之位,一直惶恐不安,各方人马虎视眈眈,想除掉儿臣。儿臣不善伪装,这么多年受到的算计还少吗?就连父皇也渐渐与儿臣疏远……现在时候到了,幕后之人就给儿臣致命一击。儿臣冤枉,儿臣冤枉!” 皇帝冷笑道:“朕倒是不知,你的口齿什么时侯这般伶俐了,将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归咎于别人!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太子还不明白皇帝此言何意,就听到外面有人禀告:“陛下,果然搜到了。” 众大臣回头望去,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只见无数个身穿铁衣的士兵涌进来,手中还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挤挤挨挨摆满了整个大殿,在场的人也被挤到了角落里。 全公公挥挥手,他们立刻在众人面前打开了箱子。 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太子也大着胆子去瞧,他的心瞬间冰寒如雪,坠入悬崖。 这些箱子里不是别的,正是军械。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金光闪闪的龙椅,以及璀璨耀目的龙袍。 私藏军械等同谋逆,更何况这么多。更别提还有龙椅和龙袍,太子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皇帝抓起那个龙袍,细细看了看,然后一把仍在太子脸上,哈哈大笑:“郁瑢,这些都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你还敢狡辩,还敢说别人陷害你吗!” 太子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太子府,他满目凄惶,摇着头道:“不,父皇,这些根本不是儿臣的,儿臣什么胆子你最清楚了,怎么能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呢?” 皇帝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意味深长道:“你为何会谋反,还要朕说出来吗?” 太子心头一紧,知道皇帝说的是他调戏阮昭容一事。若非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皇帝绝不会容忍太子到现在。 “父皇,这真的不是儿臣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郁瑢!”皇帝怒极反笑,“哈哈,大家听一听,太后不是他害死的,禁军统领带兵逼宫也是被别人收买陷害于他,现在从他府上搜出这些东西也是别人栽赃给他的。郁瑢,你可真是无辜啊。” 太子惊慌之下,眼泪都流出来了:“父皇,父皇——” “滚!”皇帝一脚将他踢到门口。 太子背部撞上墙壁,疼痛加倍袭来。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即便他知道证据确凿。从未有过这种时候,他的求生欲这么强烈。 这一刻,他心头想的是,只要让他活着,别说做个庶民,就是做个任人践踏的乞丐他也愿意。 这时候,一道愤怒的女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我要求见父皇,让我进去!”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华服,面色苍白的太子妃。 太子妃小产不久,应该在做小月子,怎么闯到宫里来了? 因着发生了叛乱,所以皇帝让京畿营的人,严格看管各个宫门,在事情彻底解决完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出去,守门的人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拿着匕首威胁他们,若是不放她进去,她就自尽。 没办法,他们只能跟着太子妃来到金殿。 “陛下,太子妃她……” 皇帝挥挥手,他们连忙退下了。 “太子妃,你不好好在太子府,到这里来所为何事?”皇帝狐疑的望着她。 太子妃撑着虚弱的身体,跪在大殿上:“父皇,儿臣求父皇重重惩治太子!” 太子原以为太子妃是来替他求情的,听到这句话,他暴跳如雷:“太子妃,你说什么!” 太子妃冷笑一声,眼泪却是流淌下来:“我想诸位一定很奇怪,为何我小产之时,各府有人去看望我,都被挡在了门外,就连母后派去的人也没有见到我。” 众人面露疑惑,等太子妃继续说下去。 太子妃转头直视着太子:“因为,是太子禁足了我,不许我见任何人!” 太子生怕太子妃说出什么不好的话,他恨不得捂住她的嘴:“父皇面前,你胡说八道什么!” 皇帝冷冷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立刻闭了嘴。 “太子妃,你说清楚。” 太子妃声音中难掩怨恨:“太子生怕我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皇帝眼睛眯了眯:“什么秘密?” 太子妃将那日在书房外听到的话一字不差的告知了皇帝,又道:“儿臣虽是太子妃,可也知逼宫造反是大罪,就劝说太子主动向父皇认错,自请成为庶民,或许父皇能饶他一命。可是太子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觉得是儿臣耽搁了他的大事。儿臣便想入宫将此事禀告给父皇,让父皇阻止他,可是他百般不允,还要禁足儿臣。儿臣情急之下,和他发生了争执,他让婢女强行带儿臣回去,却是不小心……不小心摔倒了,孩子胎死腹中。 太子不关心孩子,亦不关心儿臣的身子,只是担心他的秘密会不会泄露出去,所以他就阻拦了所有来看望儿臣的人。父皇,太子他不配为人子,亦不配为人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么多年所犯之罪罄竹难书,犯上作乱更是视朝廷法度于无物,请父皇严惩太子!儿臣只求父皇能放过张家,就算让我死也,我也绝无怨言。” 原来太子妃小产并非是不小心,而是和太子有关啊。怪不得太子妃会指认太子,虽然太子妃有私心,但是她冒着被太子连累的风险也要揭露太子的罪行,也是懂得大义之人。 张太傅也在大殿上,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太子连累处死呢。他立刻跪下,哀声道:“陛下,太子妃和太子的婚事是您亲赐,太子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她一向懂事明理,绝不会和太子一样犯下大罪,求您饶她一命。” 当初为了牵制严家,皇帝把人家好好的女儿赐给了太子这种德行有亏的人做妻子,说到底太子妃落到现在的地步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皇帝难得有些愧疚,道:“张卿放心,太子妃端庄贤淑,知书明理,朕不会牵连她。” 张太傅感激涕零的模样:“臣谢陛下隆恩。” 太子妃也磕头,感谢皇恩浩荡。又道:“儿臣所言属实,若父皇不信,可以审问太子身边的小伍子,他伺候太子十几年,极得太子信任。” 皇帝点头,吩咐人去找小伍子。 找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找到小伍子。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皇帝在大殿久了,也有些不耐:“怎么回事?” 有人将小伍子的包裹丢在地上:“回陛下,卑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打算钻狗洞逃跑!” 小伍子吓的趴在地上,全公公冷声道:“你最好说实话。” “奴婢……奴婢全说,奴婢全说。” 小伍子没有半分犹豫,就出卖了他的主子,当然,他早就背叛了太子,现在不过是按照幕后之人的吩咐,演一场戏给众人看罢了。 他供认不讳,将太子的罪行全部说出来了,包括如何谋划,如何收买禁军统领,又如何私藏军械,龙椅和龙袍是在何处打造的……事无巨细,说的很清楚。 他很巧妙的将一切罪行推到太子身上,对于他诱导太子逼宫一事,只字不提。再者,旁人也不会相信他能挑动太子造反。 皇帝眸光阴鸷,盯着太子瞧了一会:“别人有可能陷害你,太子妃和你的心腹会故意陷害你吗!郁瑢,现在可是人赃并获,你无从抵赖了!” “你背叛我!”太子朝小伍子怒吼道. 小伍子缩在角落里:“太子殿下,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怎么敢背叛您?事情已经到了地步,咱们………咱们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太子知道大势已去,更不能攀咬净景王和宁王了。他又爬到皇帝面前,苦苦哀求:“求父皇饶我一命,只要父皇让我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皇帝嫌恶道:“郁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父皇——” 皇帝面容冷酷:“原本朕可以看在孙儿的份上饶你一命,可惜你自己都不配为人父,怎么能要求朕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呢?更何况,别人家的女儿可是死在你手上的。” 太子面色仓皇,如一滩水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他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皇帝不再看他,走到御案前,全公公很有眼色的到一旁研墨。 “太子谋逆之心已久,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未免大景江山败于逆子之手,传朕旨意,即废太子之位,关进宗正寺,鸩酒赐死。并追查太子谋逆一案,凡涉事党羽,绝不轻饶!” 众人精神一震,面面相觑了很久,一齐跪下,异口同声道:“陛下英明。” 无人替太子求情,一则支持太子的人本就不多。二则,虽有少数支持太子的,也是看在他是正统的份上,现在他敢做出逼宫造反之事,足以说明此人难当大任,为了大景江山,也不该继续支持太子。 至于严家,皇帝没提起,众人也没提醒。严家既然已经主动示弱,想来皇帝是愿意放严家一马的。说到底,严家和太子谋逆一事是没什么关系的。 紧接着,太子党羽就被彻底清洗了,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当然,众人最关心的是,太子被废,那么下一任太子是谁,是景王还是宁王? 若是以前,自然是选景王的多,但是现在看来,宁王的胜算最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那些没有早早巴结上宁王的人十分后悔,恨不得立刻向宁王表忠心。但是宁王不在京城,宁王妃又有孕在身不宜见客,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傅贤妃头上。还有些人想通过沈家向宁王示好,但是都被沈家婉拒了。 沈家平静地如一池死水,可是傅贤妃却是得意极了。但是,如果她知道皇后差点就叛军杀了,却被安王和舒姐儿坏了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气的呕血。 好在身边有人提醒她,傅贤妃才不至于得意忘形。 “娘娘,太后驾崩,陛下心里难受,辍朝十日。况现在正在国丧期间,恕奴婢直言,您还是低调一些好,免得被有些人抓住错处。” 贤妃穿着素服,不施粉黛,头上首饰全部卸下,虽然没了以前的娇艳,但是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再加上保养得宜,仍是有几分难言的风韵。 傅贤妃一心想着他儿子的太子之位,闻言她笑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现在太子被赐死,景王也不得陛下宠爱,这太子之位合该是我瑄儿的。只是景王狡猾,怕是会找机会寻瑄儿的错处,所以我就算高兴也只能压在心底。” 琴女官道:“您说的是。” 傅贤妃看着没有一点荤腥的饭菜,嫌弃的丢下勺子:“舒姐儿呢?” 琴女官低声道:“小郡主在兴庆宫住了两日,就被皇后送回宁王府了。” 傅贤妃冷笑道:“又是沈妤,她搬出皇后来就是为了夺走本宫的孙女!昨天皇后派人要回秦嬷嬷,今天就送舒姐儿回宁王府了,动作可真够快的!这次的叛乱怎么没有人趁机杀了皇后呢?” 琴女官低声劝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傅贤妃懒懒道:“皇后原先就不受宠,现在她的养子又被赐死,她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我看,她定然是装出来的。” 琴女官道:“娘娘,皇后威胁不到您的。” 傅贤妃冷笑了两声:“她是威胁不到本宫,可是她依旧占着嫡母的名分,只要她还在皇后的位置上,将来她仍然是太后。即便本宫也坐在太后的位置上,按照礼法规矩,本宫依旧要屈居她身后,处处要听她的,我的儿子还是要叫她一声母后,要孝敬她、尊重她。即便本宫是瑄儿的生母,在礼法面前,依旧越不过皇后去!” 可是这怪得了谁呢,当初是她自愿进宫做妾的呀。 她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后死,或者让皇帝废了皇后,那么就无人和她争抢了。 但是她也只能想想,要害死皇后,岂是这么简单的? 她越想越气:“还有沈妤,明明她姐姐是瑄儿的王妃,不知道讨好本宫,反倒是和皇后交好,我看她是成心与本宫作对!哼,等瑄儿坐上太子之位,纳妾更是名正言顺,届时我看她如何还能得意!” 想到容貌俊朗又温文尔雅的宁王,一众宫女都春心荡漾。琴女官微笑道:“娘娘说的是,等宁王殿下坐上那个位置,宁安郡主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正被傅贤妃念叨的沈妤,现下在宁国寺一间禅房,里面摆放着沈庭和护国公主的牌位。 苏叶将一个铜铸成的小人放到香案下面,沈妤看了一眼:“做的不错。” “那个工匠呢?” 苏叶道:“奴婢给了他一大笔银子,他高兴的合不拢嘴,已经离开京城了。” 沈妤跪在香案前:“那就好。” 那个工匠一听要把人的骨灰和铜融在一起,铸成一个跪地的小人,差点吓的魂飞魄散,看苏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吃人的妖怪。 好在那笔银子银子打动了他,他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单生意,在苏叶的奖赏加威胁下,他远离了京城。 郁珩原本站在沈妤身边,少倾也学着沈妤跪下,对着牌位拜了几拜。 沈妤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郁珩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祭拜岳父,再者,你母亲是我姑母,我更该祭拜一下。” 沈妤面色涨红,他居然毫不避讳的说出这番话! 苏叶几人见此,也笑着退下了。 沈妤提着裙角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你快起来。” 郁珩十分听话的站起身,拂了拂袖子的褶皱:“这就完了吗?” 沈妤一身素服,脸上未施脂粉,却是肌肤莹澈,只是唇色有些苍白:“你……” 郁珩一脸正色,好像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沈妤无奈,给沈庭夫妇上了柱香,拉着郁珩出去了。 直到远离了这里,沈妤还是不理会他。郁珩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着实很有耐心。 沈妤觉得,郁珩越发厚脸皮了,她根本拿他没办法。 “阿妤,你生气了?”郁珩觉得委屈,“可是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沈妤站在一棵树下,凝视着他:“郁珩,我觉得我以前看错你了。” 郁珩也行至树下,浓密的枝丫似乎将两人遮挡住了,两人身影交错,从后面看,好像拥抱的姿势。 他低眉一笑,声音如泉水般清冽悦耳:“哦,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 沈妤轻哼一声:“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霁月光风,现在看来,你就是厚颜无耻之人。” 郁珩笑声越发低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我若是一直做个正人君子,怎么能娶到你呢?” 沈妤黛眉扬起,笑容有些挑衅:“你就这么有自信?” 郁珩面色一沉:“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说着,他俯下身去,沈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热,是他温热的呼吸。 沈妤有些惊慌,赶紧推开他,却是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郁珩——”对上他那双深沉的眸子,沈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她任命的不再推拒的时候,郁珩突然放开他,缓缓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将她挡在后面。 沈妤察觉到他的不悦,余光一瞥,发现是一脸复杂的陆行舟。 郁珩重新牵起沈妤的手,似笑不笑道:“陆世子也来宁国寺烧香拜佛?” 陆行舟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阵一阵的隐痛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沈妤身上,道:“阿妤,我有话要对你说。” 郁珩的脸更沉了,阿妤也是他能叫的吗? 他紧紧抿着唇,握着沈妤的手更紧了。 沈妤知道他终究还是在意陆行舟的存在,轻叹一声:“陆世子,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陆行舟自嘲一笑:“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我说过,你看上的东西我不会与你争抢,也不会阻挠你报仇,难道你就不能与我说几句话吗?” 沈妤淡淡笑道:“如果陆世子要说的是太后的事,那大可不必,太后葬身火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若非你来找我报杀母之仇,那我们是没必要见面的。” 陆行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满是痛苦和酸涩:“你就如此恨我吗?” “这一点,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陆行舟看向郁珩:“他也知道吗?” 沈妤心知他说的是前世之事,皱了皱眉:“这与你无关。” 郁珩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而且还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脸色冷凝:“陆世子,阿妤说她不想再见到你,你听不懂吗?再者,陆世子的妻子去世没多久,应该避嫌才是,请不要再打扰她了。” 说着,拉着沈妤与陆行舟错身而过。 沈妤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和郁珩并肩而行。 “阿妤。”陆行舟在身后叫住她,“是你做的对吗?” 沈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只手却还是被郁珩握着。 “陆行舟,既然你心中有数,又何必再多问?” “太后她……” 沈妤唇畔勾起:“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烧死,然后吩咐人收集好她的骨灰,和铜融在一起,铸成一个小人日夜跪在我父母牌位前,我这样说,你可满意?” 太后到底是他的生母,若说陆行舟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陆夫人到底养育她二十年,相比之下,他更想看到沈妤杀死太后,也算是为真正的陆行舟报仇了。 他苦笑一声:“你做的很好。” 顿了顿,沈妤道:“那个主意,是你为景王出的吗?” 陆行舟没有否认:“你说的是景王趁乱让他的人混进叛军中,意图射杀你?” 沈妤笑而不语。 “是。我知道景王一直想杀了你,就算我没有为他出这个主意,他也会这么做的。与其如此,不若我主动提出来,更能获得他的信任,以后行事也更加方便。”说到此处,他无奈的笑笑,“我知道楚王会及时赶到去救你的,不然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景王派人杀你。” 沈妤不欲多说,就要离开。 “阿妤。”陆行舟又道。 郁珩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了,没看见阿妤根本不想搭理他吗,陆行舟有完没完? 陆行舟却是自顾自道:“阿妤,宁王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的。” 沈妤淡淡道:“多谢提醒。” 陆行舟不再说什么了,一直看着沈妤的背影彻底消失,他依旧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离开。 郁珩与她上了马车,一直盯着她看,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 沉默了许久,终于他先开口道:“陆行舟是特意到宁国寺见你一面的。” 沈妤眸光讶异,等着他接来下的话。 只听他讽笑一声:“所以,他仍是对你贼心不死。” 沈妤无奈扶额,随意翻着一本书看。 郁珩见她丝毫不在意,不由气闷。 沈妤知道,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她当初追逐陆行舟的事人尽皆知,他不放心陆行舟也着实正常,更怕沈妤心一软又被陆行舟的花言巧语骗走了。 但是她已经解释多次,不愿再解释了,就让他自己生闷气罢。 两人沉默一路,到了城门口,终究还是郁珩先败下阵来。 他将沈妤揽在怀里,过了一会放开她:“我走了。” 沈妤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你啊。”郁珩摇头笑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完,他下了马车。元骁策马向前,左手牵着另一匹马。 沈妤掀开帘子,便看到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 太子逼宫造反被赐死一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任太子是谁。可以想象,有些官员已经在写奏本请求皇帝尽快立太子了。 但国丧还未过去,所以此事只能暂且搁置,等宁王一回来就热闹了。 太后驾崩,皇帝立刻召宁王回来奔丧,就在太后下葬前两天,宁王回京了。 因为宁王自作主张改变计划,沈妤心中有气,也有些话想问他,是以便去了宁王府看望沈妘。 宁王一路风尘仆仆,没有回宁王府,就先去拜见皇帝了,皇帝体谅他,准许他先歇息一日再进宫跪灵。 沈妤到海棠居的时候,宁王刚换上素服,陪着舒姐儿和沈妘说话。看到她来了,沈妘满心欢喜:“阿妤快过来,我刚想让人给你送去呢。” 沈妤和宁王见了礼,去了沈妘身边:“大姐在说什么?” 沈妘道:“殿下这次去北地,带了好些礼物回来,我想着一定有你喜欢的,准备让人给你送去,可巧你就来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元夕同游 沈妤顺手捏了捏舒姐儿的脸,坐到沈妘身边,感兴趣道:“哦,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舒姐儿拉了拉沈妤的手,指着一个盒子娇声道:“花花。” 沈妤定睛一看,几个小匣子里不少小巧精致的簪花陈列其中,还有一匣子粉色的珍珠,并非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舒姐儿年纪小,戴着玩罢了。除却这些,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玩意儿,可见宁王是用心了,不管他心机如何深沉,对舒姐儿是真心宠爱的。 沈妤拿起一支雪青色的簪花给她戴到髻上,笑着道:“舒姐儿真好看。” 舒姐儿笑声欢快,拿起一支纱堆成的花也要给沈妤戴上。沈妤接过去,笑道:“姨母回家再戴,你这样会把我的头发弄乱的。” 宁王看沈妤和舒姐儿相处的这么好,也含笑道:“舒姐儿一直都念叨着宁安,可见是很喜欢你的,也很依赖你。” 沈妤淡淡笑道:“我是她的姨母,又常来看她,她对待我自然比对待旁人亲近。” 宁王玩笑似的道:“那你以后可要时常来陪她才好。”顿了顿他道,“太子逼宫造反那日,多亏了你护着舒姐儿。” 沈妤笑容微敛,神色也冷淡了些:“保护舒姐儿是安王殿下的功劳。” 宁王感受到了她的冷漠,心中一涩:“改日见到四弟,我会亲自感谢他的。” 沈妤道:“殿下今天进了宫,可曾见到贤妃娘娘了?” “既是进宫复命,除了拜见父皇,自然还要拜见皇后和母妃了。” 沈妤轻轻抬眸,状似随意道:“我本想让殿下替我在贤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让她不要怪罪我呢。” 宁王有些茫然,但是下一刻就想明白了。沈妤说的是她把舒姐儿从贤妃那里要走一事。 沈妤这话看似说的软,实际上在警告宁王,贤妃的手伸到太长了。 宁王有一瞬间的哑然:“宁安没有做错,有什么好怪罪的?” 沈妤轻轻一笑:“我以为我接走了贤妃娘娘疼爱的孙女,贤妃娘娘生我的气了。” 宁王违心的笑道:“宁安多虑了,母妃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再者,舒姐儿在母妃身边住了半月,的确想家了,就是你不主动提起,母妃也是要将舒姐儿送回来的。” “原来如此。”沈妤声音清冷,就像冬日白雪,不染半分尘俗,“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谢娘娘宽容大度,不怪罪宁安直言不讳。” 宁王眼皮一跳。 直言不讳? 看来沈妤又将贤妃气的不轻。 贤妃也是,和沈妘姐妹计较这些做什么?沈妘温婉贤良,不愿顶撞她,沈妤可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贤妃能从她手中讨得了好才怪。 他觉得头疼,看来要得到沈妤还要解决贤妃的问题。 贤妃到底是宁王的母妃,沈妘怕沈妤惹恼了他,岔开话题道:“阿妤,先过来看看殿下带来的礼物。” 沈妤顺着沈妘的视线望去,发现匣子里装满了质地圆润,色泽晶莹剔透的珠子,聚集在一起实在是璀璨夺目。 沈妤也不禁诧异:“姐姐,这是北珠?” 北珠极难采,所以也更加名贵,专供于皇室和皇亲贵族,自然也象征着身份。 沈妘笑道:“这是殿下从北地带来的。” 宁王看着沈妤,解释道:“北珠虽然得之不易,可我亲自去了北地,机缘巧合之下,便得了一些。” 他说的轻巧,可是沈妤知道要得到这么多北珠,却是要花费不少力气和心思。当然,对于宁王这样的天潢贵胄来说,他只需要出钱就好。 沈妘疼爱沈妤,自然不会藏私。她柔声道:“阿妤年纪小,又生的好看,送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沈妤下意识开口拒绝,沈妘却是笑着打断:“不许拒绝,我留下一些,其余的你带走就好。” 宁王在一边品茶,没有说话。 自从看出宁王对自己的心思后,沈妤对宁王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更何况他又设计害太子妃没了孩子,甚至想杀了皇后,沈妤对他则是厌恶了。只是碍于合作关系,不好撕破脸面。 她想明白了,宁王就是知道他送给她,她绝不会收下,所以想通过沈妘的手。她不愿拒绝沈妘的好意,可是一想到这是宁王送来的,就觉得心里膈应。 她将匣子盖上,眼中没有半分贪婪:“大姐,你给我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些我不能要。不若……留给舒姐儿罢?” 沈妘嗔笑:“舒姐儿才多大,哪里能戴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沈妤莞尔:“大姐可以给舒姐儿留着做嫁妆。” “那要等多少年?”沈妘以为她在说笑。 沈妤笑着摇头,很是执着:“总之,这么名贵的北珠,恐怕我无福收下。若是姐姐嫌弃太多了,可以孝敬给皇后和贤妃娘娘。” 宁王见沈妤就是不收,心下郁郁,仍旧目光温润:“今日进宫之时,我已经送给皇后娘娘和母妃许多了,宁安不要推辞,安心收下就是,只当是为了感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妘儿和舒姐儿。” 这就是沈妤婉拒的托词,宁王到底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 她客气又疏离道:“多谢殿下,但照顾大姐和舒姐儿是我应该做的,怎能当得起殿下一个‘谢’字?” 沈妘越发看不明白了,佯作不悦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这般客气了,难不成你是故意要与我生分了?” “大姐在说什么?”沈妤笑笑。 沈妘坚持道:“我可是你亲姐姐,我的话你难道不听?再敢推辞,我就生气了。” 沈妤怕沈妘看出什么,只能微笑道:“既然大姐对我一片心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还差不多。”沈妘眼波一横,笑意越发浓郁。 陪沈妘用了午膳,又与她闲话家常一会,便告辞离开了。 在路过一处名为‘藏春坞’的地方,看到了一袭素衣的宁王站在前面等她。 沈妤今天穿着一袭朴实无华的白色衣裙,上面是用白色丝线绣的菊花暗纹,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只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绸缎似的头发落在肩膀上,素净雅致,却又不掩气韵天成。 宁王直视着这张和沈妘有几分相似的面孔,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沈妘身为沈妤的亲姐姐,自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她太端庄温婉了。傅杳倒是娇艳,但总是一副娇弱模样,面对他的时候时常流露出一种讨好谄媚,久而久之他也就厌烦了。 唯有沈妤,是他见过女子中最与众不同的,也是最吸引他的。沈妤的确心狠手辣,但是面对至亲的时候,毫不吝啬的表现出自己的温柔。虽然容色生的妩媚,气质却又矜贵典雅,一颦一笑都像一幅画,就连冷着脸的时候都让人着迷。她从不让自己受委屈,也从来不因他的身份惧怕他、讨好他,甚至会直接表达对他的不满。 和其他贵女相比,她是那么鲜活,他看到她怎么会不心生欢喜呢? 似乎察觉到了这道过于热切的目光,沈妤觉得有些不适,轻轻蹙眉。 她停下脚步,屈膝行礼:“殿下。” 宁王鲜少穿的这般素净,如今一身素服,更像一位温润公子了。 他道:“都是一家人,你我又不是陌生人,何须多礼?” 沈妤淡淡道:“礼不可废。” 宁王觉得,沈妤对他越发疏离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笑道:“宁安不喜欢那些北珠吗?” “自然是喜欢的。”沈妤大大方方的承认,又道,“只是太奢华太高调了,喜欢也变成不喜欢了。” 宁王心头一梗,道:“可是你还是收下了。” 沈妤沉静如水:“不忍拂了姐姐的一片好意。” “你——”宁王先是一怔,不觉轻笑,“你还真是坦率。” 这让他觉得失落,也让他觉得欢喜。 沈妤道:“殿下特意在此处的等我,不会只想问我这些微末小事罢?” 终究还是步入正题了。宁王暗暗一叹,道:“有些事,我想我应该向你解释一二” 沈妤面色坦然,无怒无喜:“殿下要解释什么,宁安洗耳恭听。” 她越是这样,宁王越是觉得心虚,随后就是恼怒。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皇家本就无情,他斩草除根有什么不对? 定了定心神,他道:“太子被父皇赐死,都是你的功劳,若非是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沈妤面上泛起一抹冷嘲:“我早就和殿下言明,我们两人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所以帮殿下对付太子是我该做的,委实算不上什么功劳。” 宁王温声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感谢你。” 沈妤扯了扯唇角:“殿下,您若是想感谢我,就尽快为我解惑罢。” 宁王面露愧疚:“太子逼宫造反一事,是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临时?”沈妤似笑不笑道,“殿下远在北地,不知如何临时改变主意?” 宁王平静的面容有一丝龟裂 沈妤收了笑容,冷冷道:“殿下擅改计划,作为合作者我却被蒙在鼓里,我可以认为殿下不相信我或者在防备我吗?” “当然不是。”宁王的心跳似乎停滞住了。 “哦,那到底是为何?”沈妤道。 宁王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怕你心软。” 沈妤微微勾唇:“心软?我倒是不知,我在殿下心里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心软之人了。殿下,既然你我心知肚明,又何须再说谎呢?殿下不就是因为我和太子妃交好,所以怕事先告知我,我会阻止你吗?” 这般直言不讳,让宁王有些难堪。他该知道,沈妤一向如此,对于不喜欢的人,从来不屑于给其面子。 再否认就没意思了,宁王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因为怕你阻止我,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早已改变计划。” “为什么?”沈妤神色越发冰冷,“我早就说过,太子妃不会对你的大业造成影响,太子妃和太子不一样,她已经很可怜了,你还要她失去孩子,失去人生的指望?” 宁王深深皱眉:“宁安,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沈妤面无表情:“殿下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宁王一时无言。 沈妤讽笑一声:“看来殿下早就将那些话抛之脑后了。” 过了一会,宁王似乎想起来了,他叹道:“我没忘。” 沈妤直视着他:“殿下,我那次对你说,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玩弄权术,可以心狠手辣,但是要始终保持最后一点底线,这才过了多久,殿下就忘记了吗?还是说,你以为我是在与你说笑?” 宁王面上闪过三分窘迫,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道:“身在皇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身不由己?难道是有谁逼着殿下杀人吗?” “宁安!” 沈妤那双清艳的眸子荡漾着水波,似乎能映照出他最虚伪的一面。 “殿下这就生气了?” 宁王压下心头燥郁:“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沈妤道:“可这句话是针对于敌人,而不是那些无辜之人。” 宁王笑了一声:“什么是无辜,什么是不无辜?哪个皇子不是踩着万人的尸骨登上皇位的呢,我为何不可以?” “太子妃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影响你登上皇位吗?” 宁王声音低沉下去:“夺嫡之争,不允许有丝毫差错,就比如郁珩。” 沈妤退后了一步:“殿下是怕太子妃的孩子成为第二个楚王,你害了他的父亲,他将来会记恨你,找你报仇?” 宁王道:“父皇对郁珩的态度,你是看在眼里的,当年不过一个失误,让他侥幸活下来了。即便他身体不好,但是父皇仍是不放心他。父皇表面对他好,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防备他,杀不得留不得,着实是为难。我不想和父皇一样,将来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倒不如趁机让太子妃失去孩子,太子妃也会因此怨恨太子,主动作证指认太子,更加坐实他的罪名。” 怕沈妤真的会讨厌他,他放柔了声音:“不过,我答应你,我会让太子妃好好活着的。” 沈妤凝视他一会,突然笑道:“这么说,太子妃还要感谢你大发慈悲了?” 宁王容色淡淡,眉宇间多了一抹复杂:“宁安,争权夺势,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沈妤笑容嘲讽:“那杀了皇后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提起这个,宁王就懊恼。若非舒姐儿和安王在兴庆宫,叛军早就趁乱杀了皇后了,何至于留下一个后患?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贤妃,为何要故意分开沈妘母女,接舒姐儿进宫。 但是贤妃毕竟是他生母,他不能真的怪罪她,而且还要多替她着想。 他似乎有些遗憾:“皇后若是活着,将来就是太后,那些人就会多一个能牵制我的理由,我必须早做打算。只是,终究是没能成功。” 沈妤眼波闪动:“殿下打算的还真是长远。” 宁王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好长远的打算,这是你教我的。” 沈妤越是恼怒,笑容越是温煦:“殿下可知,这次的赏菊宴死了多少人吗?不算那些宫人,只是官眷,就死了十三人,更别提那些受伤的。这些人都与殿下无冤无仇,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死了,多可惜。” 宁王没有一丝一毫的惋惜:“只有损失惨重,父皇才会下定决心杀了太子。” 沈妤眼中的水波渐渐凝住:“果然,殿下是做大事的人。” 宁王察觉到她的不悦,温声道:“你放心,我总不会伤害妘儿,伤害沈家的。” 呵,他以为她会相信吗? 前世的事历历在目,宁王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她微微一笑:“殿下这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宁王笑道:“这就好。如今太子被赐死,相信很快就会有大臣上奏请陛下尽快立太子了。” 沈妤道:“那我就提前恭喜殿下了。” 宁王心中喜悦,口中却谨慎道:“但是还有一个景王。” “景王已经被陛下排除在继承人的名单之外,他不足为惧。”沈妤唇畔挑起淡淡的弧度,“还是说,殿下想在立嗣前斩草除根?” 宁王没有否认:“果然,还是宁安了解我。” 沈妤神色悠然:“我知道殿下怕多生事端,想免除后患,但是我觉得,殿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为何?”宁王不解。 一阵冷风吹来,路边的菊花被吹散开来,在空中飘浮一会,很快就落到了青石小路上。 沈妤抬手接住一只花瓣,随手把玩着,淡淡道:“殿下,现在可是立嗣的关键时刻,殿下无论要做什么都要三思才是啊。” 宁王垂眸,扫过她那双纤长白皙的手:“宁安此言何意?” 沈妤道:“殿下,陛下一向精明多疑,虽然因着太子谋逆一事正在气头上,但是他绝不会气糊涂,相反,他一直保持着清醒。太子被赐死,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开始选择站队,当然,大多数人都想投靠您。但是,您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他一直很清楚。争权夺势并没有是非善恶之分,在陛下眼中,无论是你还是太子,亦或是景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那把龙椅,区别就在于手段的不同。 殿下想想,若非殿下以为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若非陛下觉得景王窥探了他与庶母私通的秘密,您能这么成功的打败景王吗?只怕下一任太子就会是景王了。如今朝堂被重新清洗了一番,陛下正好借机观察您和景王,这时候谁在背后搞小动作,陛下就会厌弃谁。所以,您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一个孝顺的皇子,就先不要出手对付景王了,等一切已成定局再除掉他也不迟。” 宁王点头:“只是景王不像太子一样蠢笨,他会眼睁睁看着我被立为太子吗?” 沈妤道:“他若是不想引起陛下的注意,就不会轻举妄动。” 宁王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一想到他马上就会成为太子、将来的皇帝,他既兴奋又紧张。 “殿下,等到有大臣上奏请求陛下立太子的时候,殿下就让你的那些支持者闭口不言罢。不要让他们提议立您为太子,同样的,也不要故意请求陛下立景王为太子。陛下是什么人,那些小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穿。” 宁王认真道:“我明白。” 沈妤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说着,她施了一礼,就欲离开。 “宁安。”宁王叫住她。 沈妤回头:“殿下还有其他事?” 忍了又忍,他还是问道:“太后那件事,又是郁珩帮你的罢?” 沈妤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王缓缓行至她面前:“宁安,你是个聪慧机敏之人,他屡次帮你,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 沈妤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那又如何呢?” “你呢,你也中意他吗?”宁王故作轻松道,“你已然及笄,前不久妘儿还说起你的亲事呢。” 沈妤既知道了他的心思,定然不会给他希望。她道:“这件事我还在考虑,等我考虑清楚了,自然会告诉大姐和祖母,还望殿下保密。” 宁王面色微变,沈妤这是承认了,承认她中意郁珩。 虽然他早就猜到沈妤喜欢郁珩,但是当亲耳听到沈妤承认,他还是觉得愤怒。 他笑容越发和煦:“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自然不会告知妘儿。” 沈妤黛眉微挑:“如此,我就多谢殿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宁王看着沈妤的纤柔的身影,和阳光融合在一起,紧紧握住了拳头。 时间弹指过,转眼三个月的国孝过去,新年悄悄来临又悄悄离开。因着在国孝期间,所以今年的新年也没有以前热闹。好在到了上元佳节,国孝早已过去,今年的上元倒是和往年一样。 再过两三个月,沈妤就及笄一年了,太夫人更为沈妤的亲事着急,这几日宴会多,常让姜氏带着沈妤去参加,意图多为沈妤多挑选几个人看看。 沈妤拒绝了也是无用,只能听从太夫人的话。 苏叶走进来,笑嘻嘻道:“姑娘,再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紫菀哼了一声:“你是来帮楚王做说客的罢?” 苏叶笑道:“是又如何?楚王一定在盼望着在元夕和姑娘一同游玩呢。对了,姑娘,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您还没想好给楚王什么回礼吗?” 沈妤自然想着这件事,闻言她瞪了苏叶一眼:“你最近倒是很操心我的事。” 苏叶道:“我是为姑娘和楚王殿下着急啊。姑娘,上元节正是好机会,无论您送殿下什么,殿下都会像对待珍宝一般收起来的。”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真的在考虑。 苏叶叹息一声:“殿下听闻太夫人又在给姑娘相看人家,寝食难安呢。” 紫菀也看得出来,沈妤并非是对郁珩无意,她轻声提议:“不然姑娘绣一个香囊给楚王殿下罢。若是姑娘不想动针线,奴婢替您做?很快就会绣好的。” 香囊?沈妘想了想,然后否定了。 她前世为陆行舟绣了太多,已经没那个心再动手绣香囊了。 “那姑娘想送什么?”紫菀道。 沈妤不知想到了什么,嫣然一笑:“你们就不必管了。” “苏叶,再过一个多月,大姐就要临盆了,你要多注意些宁王府的动静,仔细查一查那几个稳婆的底细。” 苏叶道:“奴婢知道。不过,姑娘,近来朝中大臣都在请求陛下尽快立太子,可是陛下仍旧没有做出决定,姑娘就不担心吗?” 沈妤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除了宁王,陛下还有更好地选择吗?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几日后,就到了上元佳节,到了傍晚的时候,沈妤打扮了一番就和沈婵一起出府了,马车两边有护卫保护着。 沈婳虽然还未出孝,但是这样的节日也不好让她真的闷在府上,所以她向太夫人请求出去散散心时,太夫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换下了一身素服,姑娘们都穿的很是光鲜亮丽。 沈妤穿着一身烟霞色云纹缎裳,雪青色的散花百褶裙,外面系着一件月白色大氅,领口上是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头上插着一支镶着珍珠的碧玉步摇,带着同色耳珰,在烛火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随着走路的步伐摇摇曳曳。 一双清艳的眸子顾盼生辉,不经意间撩人心怀。 自沈家的马车一出门,郁珩就注意着,当沈妤下马车的时候,郁珩一眼就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过去,想制造一场偶遇。 他仍是白衣胜雪,面如皎月,美如冠玉,看似温润如玉,却不敢让人直视,好像天上的谪仙,下一刻就会消失。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如何低调都是会引人注目的,果然许多姑娘都朝他望过来,脸上满是羞怯和惊叹。 沈妤无奈的笑笑,这个人什么时候也喜欢如此招摇了? 郁珩微笑着行至她面前:“宁安今日也出府游玩?” 沈妤笑道:“这样热闹的日子,自然要出府的,您不也一样吗?” 既是在外面,众人都没有说破身份,只是互相见了礼。 沈婳站在沈婵旁边,好像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从郁珩身上掠过,又不禁看看沈妤。 意识到两人不同寻常的亲近,她那点不甘又升了起来。 大街上人流如织,火树银花,灯火璀璨,一派繁华盛景。 郁珩望着前面的灯火,笑道:“既是碰巧遇到了,不若一起走走,你们都是姑娘家,怕是不安全。” 沈明洹轻咳一声:“不劳您费心,我会保护好她们的。” 郁珩像是才发现沈明洹:“原来沈小侯爷也在,既如此,大家更该一道游玩了,免得只有小侯爷一个男子,不自在。” 沈妤明白了,郁珩是打定主意要在沈家人面前昭示他的存在,她并未拒绝:“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明洹目光含怨看了沈妤一眼,给沈易使了个眼色。 沈易会意,给了那些护卫一些银子,让他们去尽管去游玩吃酒,只要不要耽搁太长时间就好。 郁珩笑道:“这样才好,既是出府游玩,身后跟那么多人也是没意思得很。就算有什么危险,元骁也会护着你们的。” 沈妤不着痕迹的瞪他一眼,浅浅一笑:“那就多谢您了。” 沈明洹想去沈妤身边,可是郁珩却抢先一步,和沈妤并肩而行。 沈明洹:“……” 虽然郁珩对沈妤曾舍命相救,但是他还是不开心,因为很明显,郁珩就是不怀好意,今天的偶遇根本就是他故意设计的。如今他是越发大胆了,当着他的面就敢往沈妤身边凑。 沈婵心思单纯,没想这么多,她只顾着玩了。 沈婳今天出府,就是想着或许能偶遇楚王,可是虽然遇到了,楚王眼中只有沈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沈妤和郁珩闲庭漫步一般,很快就落到了后面,只有沈明洹还不远不近的跟着,沈婳虽然有意停留,但是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咬咬牙还是跟上了沈婵。 郁珩刚要说什么,意识到沈明洹还跟着他们,不由笑看着他。 沈明洹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快步走上前,离他们远了些。 “总算都走了。”郁珩神清气爽。 沈妤道:“你这样做,别人很快就会看出来的。” 灯火阑珊中,他的笑容越发粲然:“看出来什么?” 沈妤横他一眼,心道这人越发得寸进尺,干脆不理会他。 “阿妤。”借着宽大的袖子,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听闻近来太夫人又在操心你的亲事了。” 沈妤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反正我不会答应就是了。” “可我还是担心。”郁珩认真的看着她,“一天没有定下来我就不安心。” “你想怎么样?”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人跑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沈妤,当注意到沈妤的容貌时,不由多看了几眼。郁珩忙揽过她,不悦地扫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这目光看的心头一寒,连声道歉,然后快步跑开了。 少倾,元骁提着一只灯走了过来,交到郁珩手中就离开了。 “喜欢吗?”郁珩目光温柔,将这只灯给她。 这是一只走马灯,里面点着烛火,外面贴着彩纸剪成的美人,还有花鸟装饰,美人身姿窈窕,容貌美丽,正缓步而行。 仔细一看,灯上的美人似乎与她有七分相似。沈妤讶然:“难道这是你做的?” 郁珩低笑道:“灯我是不会做的,但是剪几张美人还是会的。不过你放心,我只会剪你的小像。” 沈妤低眉浅笑,轻声道:“谢谢。” “那你呢?”郁珩轻笑道。 沈妤踟躇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郁珩挑挑眉,刚要接过去,沈妤立刻收回来道:“我绣工不好,你若是嫌弃,可以不要。” 郁珩笑而不语,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手中的东西取出来。 原来这是一只青色的荷包,上面绣着荷叶莲花。绣工的确不好,但郁珩却是很高兴。 他心中一动,眉眼含着动人的笑:“我很喜欢。” 沈妤仍旧尽力保持平静:“我不喜欢绣香囊,所以就改成了荷包,我想你也不喜欢佩戴香囊。” 郁珩爱不释手,来回摩挲着,突然他摸到一个圆形的小珠子似的东西:“这是什么?” 沈妤阻止了他打开荷包的手,面容染上些许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烛火映照的原因,还是害羞了:“回去再看。” 郁珩掂了掂,瞬间了然。他笑容越发开怀:“好,都听你的。” 他想,他已经明白沈妤的心意了。虽然她口中没说,但是这个荷包和荷包的东西已经能说明一切了——虽然他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思及此,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沈妤任由他牵着手,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四周的风景,时不时的相视一笑。 跟在后面的元骁激动又感慨,主子记挂了人家这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婚。 不知走了多久,沈婵跑回来道:“五姐,我们去游湖罢,每次都说游湖,每次都没实现,这次我一定要去。” 沈妤忙扯出手,笑道:“我已经让洹儿提前几日租好画舫了,我们一会就去。” 沈婵欢呼雀跃:“还是五姐想的周到。” 一行人到了河畔,许多画舫漂泊在上面,而且都布置的十分华丽,欢声笑语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飘荡在风中,想来是漂亮的歌姬舞姬在陪着贵人饮宴。 沈妤和沈明洹都不喜欢这些,自然没有叫美人来弹琴唱曲。只是这艘画舫和其他的想比,华丽中多了几分雅致,格外与众不同。 沈婵由婢女扶着上了画舫,然后是沈婵。 沈明洹生怕沈妤忽视他,抢先道:“姐姐,我扶你进去。” 郁珩收回了手,最后一个上了画舫,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了沈妘身边。 沈婵看到那些划着船桨的人,也跃跃欲试。但安全起见,沈妤并不同意,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画舫很大,布置精美,里面放置着各色美丽的花灯,浮华耀目。郁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沈妤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走到外面,随着画舫的游动,观赏着外面的景色。 烛火和月光交相辉映,映照在河面,沈婵叹道:“好美啊。” 沈妤笑着道:“是啊,真的很美。” 这时候,突然有个装扮奇异的人划着一艘小船过来,说话的口音也很是不同:“你们谁是这艘画舫的主人?” 沈妤勉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道:“是我。” 那人又道:“我家主子看上了你这艘画舫,你把它让给我家主子,你们乘着这艘小船回去,我给你一大笔银子。” 沈明洹皱眉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艘画舫我们不让。” 那人不高兴了,举着一只钱袋不停地喊着。 沈明洹不悦道:“船家,划快一些。” 那人见此,更加恼怒了,不知咕哝了什么,划着小船离去。 沈明洹道:“姐姐,他说什么?” 沈妤觉得好笑:“他好像在说我们不识抬举。” 沈明洹想了想道:“看他的装扮,好像不是中原人。” 正说着,突然一个人乘着小船过来,一跃跳上了他们的画舫。 她说话的口音倒是和大景人并无很大的差别,说的话沈妤也听得很明白。 “我都说了看上了你们的画舫,还给了你们银子,你们却不识抬举,非要我亲自过来赶人吗?” 说话的是个女子,她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挑些,穿着一身红色窄袖衣服,裙子不长,露出一双牛皮靴子,手中拿着一条鞭子,不停地掂着。腰间一条细细的腰带,上面挂着许多玉器,走起路来环佩叮咚。头上编着密密麻麻的辫子,用红绳缠绕住,有的盘在一起,有的散落在肩膀上。 她生的一双灵活的眼睛,看起来便十分狡黠,而且笑的时候更显嚣张,眉如新月,鼻子小瞧,菱唇艳艳,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皮肤有些粗糙,不如中原女子白皙娇嫩。 看起来,这个女子果然不是中原人。 沈妤只是淡淡的望着她,并不回答。 女子不悦:“你们听不懂我说话吗?” 沈妤道:“的确是听到了,但这是我们的画舫,为何要让给你?” 女子理所当然道:“因为没有画舫了,而且这么多画舫中,我觉得你这个最好看,我就要这个。” “这艘画舫是我们提前几日就租好的,请恕我不能转让给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侯府做客 女子眉头高高挑起:“可我就是看上了你这艘画舫。” 沈妤淡淡道:“看上这艘画舫是你的事,愿不愿转让给你是我的事。我不愿意将这艘画舫让给你,所以还请姑娘回去罢。” 女子见沈妤如此不给她面子,更加恼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妤微微一笑:“这是在大景在京城,我倒是奇怪,你要如何呢?” 很快,又有几个身高体壮、皮肤黝黑的大汉乘着船过来,用着让人听不太清楚的口音道:“我家主子看上你的画舫是你的福气,你最好让出来。” 沈妤轻笑出声,瞥了女子一眼:“哦,不知你家姑娘是哪家贵人呢?” 女子张张嘴,刚要说什么,一个侍女装扮的人哼了一声:“总之我家主子的身份不是你能招惹的,你们最好拿了银子快些走。” 沈明洹见不得有人对沈妤无礼,对沈易道:“将他们赶走。” 沈易点头,走到女子面前:“这位姑娘,请罢。” “你——”女子恼羞成怒,“这就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 沈妤声音轻柔:“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自然愿意热情相待,可是若有人故意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会忍让。未免大家面上难堪,这位姑娘还是回去罢。” 女子见沈妤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皆是不俗,心里不由纳闷,也不禁有些犹疑:“你是谁?” 沈妤道:“等下次再见面,你就知道了。” 女子犹自不服,她自小也是被众星捧月的长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还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竟要被人赶走。 她像是没听到沈妤的话,站立在原地,对沈妤怒目而视。 因着和沈妤同游被打扰,郁珩很是不悦,但是他身为男子,又不能和一个女子起冲突。现下见女子还赖着不走,他给元骁使了个眼色。 元骁心领神会,冷冷道:“这位姑娘,你若是再不走,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女子掂着鞭子道:“你又是谁?” 元骁不答。 沈明洹忍无可忍,皱眉道:“难道这位姑娘要我将你丢下河吗?” “你……你敢!”女子既恼怒又骄傲,“敢对我无礼,你们会后悔的!” 沈明洹嗤笑一声:“我不管你是谁,但既到了大景的地盘,就该守大景的规矩。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我给你留点面子,你是自己下去呢,还是我把你丢下去?” “你——”她的眼睛四下看着,不经意间看到后面的郁珩时,不禁两眼放光,“你是谁?” 这个人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这样的眼神,郁珩在许多人身上见过,但是尤为厌恶这个女子。他不耐道:“元骁。” 元骁忙道:“是,主子。” 他不再犹豫,将女子扛起来直接丢进了不远处的小船上,没有将她丢进河里,已经是他仁慈了。 那边的小船晃了晃,女子的身子一下子撞在船身上,差点栽下去,身边的侍女连忙扶住她。 “主子,小心。” 女子朝画舫望去,以期能沈妤能看到她。 可是那几个人像是彻底忽略了她,继续谈笑风生欣赏美景。 她有一种被无视的愤怒。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沈妤比她生的貌美,和方才那个男子站在一起极为相配,这让她觉得刺眼。 倒不是她多喜欢郁珩,而是她认为她看上的男人被别人抢走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思及此,她道:“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尤其是那个顶撞我的女子!” 可是,他身边几个人都没动。 “怎么还不去!” 有个人迟疑道:“公主,方才您那么威胁他们,他们仍然不怕得罪您,很可能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三王子说了,不让您冲动,遇到事情先和他商议,免得闯下祸事。” 女子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忍下这口气?” “属下只是提醒公主。” 女子郁气难消,迁怒似的给了那人一鞭子:“你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你来提醒我?” 那人也不躲,承受了这一鞭子,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 女子虽然这样说,到底没有再去找沈妤几人的麻烦。没好气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让别人看笑话吗?” 果然,一抬头,发现有人好奇的望过来。 “公主,要不要属下再去找别的画舫?” 女子愤愤道:“不用了!” 沈婵站在画舫上,看着那艘小船游走,道:“五姐,看那个女子嚣张的样子,虽然不像中原人,但显然身份也不一般,我们会不会得罪人了?” 沈妤浑不在意的笑笑:“我得罪的人还少吗?” 沈婵想了想:“也是,不,不对。五姐,前不久不是有传言说,别国要到大景朝贡吗,难道方才那个人就是别国之人?我们这样得罪她不好罢?” 沈妤没有说话,沈明洹不屑道:“什么叫我们得罪他们,明明是她先找我们麻烦。若是我们退让,才是丢大景的脸呢。就算陛下知道,也只是口头上责怪我们几句,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怎么高兴呢。他是九五至尊,不能放低身段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我们刚好替他做了。” 沈婵:“……原来如此吗?” 沈妤欣慰的道:“洹儿说的不错。” 沈婵放心了,笑道:“这就好。” 郁珩不言,只是笑意温柔的注视着沈妤。 一直沉默寡言的沈婳突然开口道:“七妹多虑了,就算她是别国什么贵人又有何惧?不过是区区蛮夷,还不是要依附我们大景?若是我们因为他们是别国来的就忍让,才会堕了我们大景威严呢,更会让南昭看笑话。” 不只是沈婵,就连沈妤有些惊愕,沈婳一直像个影子一样,若是不刻意寻找,好像根本就发现不了她。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番话,倒是让人对她另眼相看。 沈婵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她笑道:“六姐说的是,没想到六姐会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让我佩服呢,不像我,方才只担心会不会得罪他们。” 沈妤面容含笑,不发一言。 沈婳面色微红,朝沈妤看了一眼,眸光又快速掠过郁珩,低声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沈婵笑嘻嘻道:“那也很好了。” 沈婳低眉敛目,不再说话了。 她方才鼓足勇气附和着沈明洹说出那番话,就是为了让郁珩注意到她。郁珩的确看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淡然,没有丝毫情绪,很快就又将目光移到沈妤身上去了。那神色温柔,好像除了沈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虽然爱慕郁珩,但是碍于沈妤在场,不敢表现的很明显。因为她知道,沈妤太聪明太敏锐,只要她表现出一丝不同寻常就会被沈妤发现。 很快,画舫里又恢复了平静,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快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画舫靠了岸,游人却没有要回去歇息的意思,大街上仍旧是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郁珩怕沈妤提出回府,道:“再去别处逛一逛罢。” 沈妤看到郁珩眼中的希冀,不忍拒绝,微笑道:“好。” 郁珩满意了,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眉眼弯起,沈妤心中一动,也冲着他莞尔一笑。 街上人潮拥挤,摩肩接踵,郁珩一直在地护着她,那小心翼翼的姿态,沈妤即便再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动容。 月上中天,散发出皎洁清冷的光辉,天色渐渐晚了,可是街上依旧亮如白昼。 沈妤心知太夫人还在等她回去,刚要说话,突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叹。 沈妤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发现不远处的天空,炸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烟花,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繁花似锦,如梦如幻。 沈妤以为很快就会结束,可是等了许久,五颜六色的花还在天空绽放,所有人都目睹这场美景,久久不忍离开,只有郁珩一直专注的望着她。 “喜欢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出现在沈妤耳边。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沈妤点头:“喜欢。” 郁珩靠近她,一双清润的眸子似乎盛满了星辰,不知不觉的就使人沉迷其中。 “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沈妤望进他那双眼睛,顿时了然:“这是你安排的?” 郁珩就好像在说一件平常事:“但博佳人一笑罢了。” 沈妤垂眸,真诚道:“谢谢。” 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感动,有感慨,还有些惆怅。 记得前世,陆行舟伪装成喜欢她的模样,也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这些。 她并非是喜欢风花雪月之人,在意的只是那份心意而已。现在想一想,她才知道前世的自己多傻。 郁珩挑起唇畔:“我不要你说谢谢,我想要的似乎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沈妤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郁珩笑容里满是幸福,四下看了看,微微低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沈妤红了脸,她不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被郁珩当成害羞,低声笑了。 这人实在是……实在是越发大胆了,虽然没有人看到,但这可是大街上! 郁珩不顾她的挣扎,牢牢拉着她的手腕,直到这场烟花结束,他才放开她。 “有机会我去拜访一下太夫人。”郁珩语气平淡地道。 沈妤眨眨眼睛:“你要去拜见我祖母?” 郁珩若有深意的笑笑:“怕她再乱点鸳鸯谱。” 沈妤嗔道:“胡说什么呢,祖母是为我好。” 两人随着人流向前走着,郁珩道:“可是我还是担心,你一向听太夫人的话,我若是不早做准备,难保你因为孝心就答应了。” 沈妤道:“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只要我坚持不同意,祖母不会逼我的。” “那也不行。”郁珩分外执着,“总之,我是一定要去见太夫人的。” 沈妤无法,道:“那……你何时去?” “越快越好。”郁珩凝视着她,“阿妤,我不想再出现什么变数。” 迟疑了一下,沈妤点头:“你要亲口向祖母坦白?我怕会吓到祖母。” “放心,我会说服太夫人的。”郁珩十分笃定。 沈婵正还在人群穿梭,身后的婢女紧张的跟着她。 沈妤无奈摇头:“七妹,该回去了。” 沈婵不舍道:“这么快就回去?” 沈妤故意板着脸道:“再不回去祖母就要派人寻我们了,没得商量,必须现在就回去。” 沈婵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拿着糖人,垂头丧气的样子:“那好罢。” 沈妤行至她身边,又叫沈婳过来:“快走了,该回家了。” 郁珩也跟过去:“天色晚了,我送你们回府。” 沈妤刚要说不合适,郁珩又道:“万一又像那次一样遇到刺杀怎么办?” 提到那次刺杀,沈婵面色一变,赶紧道:“多谢殿下。” 沈妤:“……” 沈婳也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郁珩淡淡点头,看着她们上了马车,也翻身上马,跟在沈妤马车旁边。 这里距离侯府并不很远,只是路上拥挤,耽搁了不少时间。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下了,沈明洹道:“姐姐,我们到了。” 沈妤被紫菀搀扶着下了马车,到了郁珩面前:“多谢殿下了,天色晚了,殿下请回罢。” 夜风静静地吹着,她大氅领子上雪白的狐狸毛围着她纤细的脖子,迎风飘动着,一双眸子莹光闪闪,使得她比往常多了几分可爱。 郁珩低头望着她:“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歇息。” 说着,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白色的大氅在风中飘扬。 几人先去慈安堂见了太夫人,果然太夫人还没睡,留她们吃了点东西就放她们回去了。 桂嬷嬷笑道:“几位姑娘都回来了,这下太夫人可以安心歇息了罢?” 太夫人作势要起身,桂嬷嬷忙扶起她。 “以前五姑娘不爱热闹,今天我看她玩的倒是开心。” 太夫人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罢了,暂且不问她了。” “老夫人还在想着五姑娘的亲事?” 太夫人坐到床上:“很快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别的姑娘在这个年纪都定下亲事了,我自然是要为她操心的。” 桂嬷嬷扶着太夫人躺下,笑道:“依我看,这种事是不能着急的,依照咱们五姑娘的品貌,还愁找不到好人家吗?五姑娘到底年纪还小,就是老夫人再多留她两年也没什么。” 太夫人笑了,轻轻哼了一声:“这丫头心思多着呢,你没瞧见我一提起她的亲事就推三阻四的吗?” 桂嬷嬷抿唇轻笑:“老夫人若是想知道,问问不就好了?免得五姑娘平添一桩心事。” 太夫人笑叹:“过几日再说罢,还敢瞒我,当我老了看不出她的心思?这丫头任性惯了,我就当不知道这事,让她多担心几日。” 桂嬷嬷哑然:“您说的是。” 她为太夫人盖好被子,放下帷帐,然后就退下了。 * 元夕刚过,第二日,就有一个消息传出来。 皇帝立宁王为太子了。 “姑娘,宁王成为太子了。”苏叶急匆匆推门进来。 紫菀关好门:“苏叶,你再这般粗鲁,门窗迟早要被你弄坏。” 苏叶像是没听到似的,到了梳妆台前:“姑娘,宫中传出的消息,宁王被立为太子了。” 沈妤手一顿:“何时?” “昨天陛下在宫里举办家宴,当场宣布的,想来过一会就会有人去宁王府宣旨了。” 镜子里的人展颜一笑:“如此,便要恭喜宁王了。” 苏叶一想到宁王觊觎沈妤,就不由流露出一种厌烦:“他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姑娘。” 沈妤唇畔弯起:“我想,他很快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苏叶声音闷闷的:“是啊,他现在可是太子,哪里还需要姑娘的帮助,只怕还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沈妤戴上一只碧玉耳珰:“太子妃怎么样了?” 苏叶面露怜悯:“怕是不太好。” “怎么了?” 苏叶看着镜子道:“听闻太子妃闹着要出家为尼。” 紫菀惊愕道:“出家为尼,为何要出家?” 苏叶摊摊手:“谁知道呢?” 云苓疑惑道:“张家人不是将太子妃接回去了吗?张太傅和张夫人疼爱女儿,就算养她一辈子也愿意罢?” 沈妤惋惜的叹道:“被太子毁了一生,又失去了孩子,心如死灰,出家为尼也不足为奇。而且,她是废太子妃,新太子刚立下,她的身份着实尴尬,选择出家是最好的选择。”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废太子,谁家女儿嫁给他都倒霉。”紫菀道。 皇帝看在太子妃出身张家的份上饶她一命,可是太子府上那些姬妾就没这么幸运了,全都被皇帝下令杀了,包括东宫官属。 和太子有牵连的,都没能幸免。 沈妤站起身:“事情既已成定局,就不要议论了。” 张家人终究还是没能劝住太子妃,在宁王被立为太子的第三日,太子妃悄悄离开了张家,前往了京郊一个庵堂。等张家人赶到的时候,太子妃已经落发了。 太子妃张氏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太子妃是沈妘。 不少人家想攀上新一任太子,还有一些想送女儿进来的,以‘陪太子妃解闷为由’想让女儿在沈妘面前博得好感,寻机偶遇太子。 可是沈妘已经快临盆,实在不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人,就直接闭门谢客了,好在沈妤常去看她,她心里也没那么烦闷了。 这一日,沈妤收拾了一番,先去慈安堂陪太夫人用早膳,再去看望沈妘。 太夫人却是迟迟不放她离开,沈妤只好继续陪着她。 太夫人在心里偷笑,表面却装作不知道。她吹了吹茶,道:“妤儿,卫祭酒家送来了帖子,过几天是卫老夫人寿宴,邀请我们家人去她家坐坐呢,你和你三婶一起去。” 沈妤不禁想到了许暄和的好友卫昱谨,顿时明白太夫人的用意了。 她撒娇似的道:“祖母,年后宴会太多了,我不想去了。大姐快临盆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去陪陪大姐。” 太夫人故意道:“妘儿身边有那么多嬷嬷婢女伺候呢,你也不必隔三差五就去罢?” “可是我担心。”沈妤摇着太夫人的手臂,“祖母,我不想去参加宴会了,好没意思,您就别让我去了。” 太夫人笑了笑,又立刻板着脸道:“依我看,你这话说的不诚实。” 沈妤放开太夫人的手,坐到她身边:“我知道祖母的目的,可我还小呢,还想多在祖母身边孝顺您两年呢。” 太夫人呡了口茶:“去年你说你还小,推了我给你说的人家,今年你还以年纪小为由,我可是不信的。” 沈妤无奈,笑容娇俏,大言不惭道:“实话与您说罢,京城那些世家子弟,我都瞧不上。” 太夫人稀奇道:“那你能瞧上谁?” 沈妤不说话。 太夫人知道她猜对了,这丫头果然心里有人了。 沉吟片刻,她放下茶盏道:“你不要告诉我是楚王。” 沈妤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见她这样,太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是话说回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她羞于启齿的一面了。上次见她这样,还是她说爱慕陆行舟非他不嫁的时候。 思忖了一会,太夫人叹了口气:“妤儿,你……” 沈妤知道太夫人是不愿同意的,她长密的眼睫掀起,快速道:“祖母,他说过几日来见您。” 太夫人差点被茶呛到:“你说什么?” 沈妤忙为她拍拍背:“祖母别急。” 太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吓到我了。” “祖母,你先别生气,等见到他你就明白了。”沈妤道。 太夫人探究道:“你看上他哪里了,生的俊朗,还是因为救过你?” 提起郁珩,沈妤面上不觉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赧,很快又恢复平静道:“等他亲自说与您听,您就明白了。” 太夫人见什么都问不出来,轻哼了一声道:“那好,我就等着他来,看他要说什么,怎么就把我的乖孙女骗了去。” 沈妤弯唇一笑:“现在我可以出府去看望大姐了吗?” “去罢去罢。”太夫人嗔道,“果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越发不听话了。” 沈妤心知太夫人不生气,一颗心放下了:“那我就去了。” 说完,裙角拂过在门槛,出了院子。 太夫人倚回榻上,摇头笑了。 半个时辰后,沈妤乘着马车到了宁王府,不,现在应该叫太子府了。 在宁王被立为太子的第二日,大门上方就换了新的匾额,头顶上的太阳好像比夏日还要刺眼。 沈妤作为太子府的常客,门房远远地瞧着沈家的马车到了,立刻打开门,笑容比往日更殷切十分。 自宁王被立为太子,每天都有人上门求见,所以对他这个门房也很客气,虽然只是个小厮,却也与有荣焉。 那些来看望太子妃的女眷直接被挡了回去,但是沈妤不同,不必通报就可以进去。 沈妘现在身子重,行动不太方便,但是听见沈妤到了,还是站起身去迎她。 沈妤疾步行到她面前:“姐姐现在身子重,在屋里等我就好,何必亲自出来?” 沈妘面色红润,气色看起来不错:“我想早些看到你。” 沈妤扶着她:“前几日才见过的。” 沈妘行动很慢,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她笑起来比往日更加温柔可亲了:“也不只是为了早些见到你,稳婆说多走动走动利于生产。” “原是如此。”沈妤对于妇人生孩子并不怎么了解。 走了一刻,才回了房间,沈妘小心翼翼的坐到榻上:“等你成亲后就明白了。” “大姐。”沈妤难得不好意思。 “好了,我不说了。”沈妘不再拿她打趣,“若是你实在不愿定下亲事,祖母那里由我去说。横竖咱们沈家的女儿也不怕嫁不出去。” 沈妤点点头,问道:“舒姐儿呢?” 沈妘道:“被殿下带进宫了,殿下说陛下想见孙女儿了,让殿下带过去。” 沈妤笑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舒姐儿了,难不成是因为舒姐儿现在是太子的嫡长女?” 沈妘默了默,道:“一个月前,阮昭容为陛下生下一个小皇子,许是陛下看到小皇子的时候想起了舒姐儿,所以突发奇想想见见她。” 沈妤道:“说起来,陛下直到现在只有一个孙女,景王妃之前有了身孕,还被自己作没了。陛下虽然口中不说,但还是想孙儿绕膝的。而大姐现在身为太子妃,子嗣尤为重要,索性大姐有了身孕,想来陛下十分欣慰,希望这是个男孩,也自然而然的想到舒姐儿了。再者,我们舒姐儿生的可爱又讨人喜欢,谁见了不喜欢呢?” 沈妘抚了抚肚子:“是这个道理。” 沈妤捧着茶盏,状若无意道:“京城这么多皇亲国戚,舒姐儿可是头一分尊贵呢,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地位和尊荣,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 沈妘只是淡淡一笑:“尊不尊贵我不在意,我只求舒姐儿能平安长大,将来嫁个好人家,一生平安喜乐。” 沈妤看得出来,沈妘是真的不在意荣华富贵,只希望舒姐儿过得幸福。她握住沈妘的手,笑道:“自然会。”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皇子降生了,阮昭容是陛下所宠爱的,又给陛下生了一个老来子,陛下龙颜大悦。没几天孩子就要满月了,陛下已经下旨要举办宫宴庆贺一番。” 沈妤道:“此事我也听说了。” 想来,等到宴会那天,在画舫见到的女子也会出现,她倒是很期待呢。 正说着,听见有人在外面禀报,太子和云安郡主回来了。 人还没进来,就听到了舒姐儿声音,口中唤着‘娘亲’,张开手臂小跑进来。 沈妤怕她碰到了沈妘的肚子,将她抱到自己身边。 舒姐儿一看是沈妤,笑声越发欢快了,然后指了指脖子上的金锁给她看。 沈妘面露诧异:“殿下,这是你买给舒姐儿的?” 郁瑄摸了摸舒姐儿头发,看了一眼沈妤,道:“是父皇赏赐给舒姐儿的,听说是太后娘娘留下的。” 沈妘道:“这也太贵重了,父皇怎么突然想起赏赐舒姐儿?” 郁瑄笑着道:“许是父皇发现他至今只有一个孙女儿,又许是因为舒姐儿生的玉雪可爱。” 最重要的是,皇帝此为证明了对郁瑄的看重,沈妘肚子里的孩子,更为郁瑄赢得皇帝看重添加了筹码。 思及此,他对沈妘生出了几分感谢,抚了抚她的肚子:“辛苦你了。” 沈妘垂眸笑道:“能有这个孩子,是妾身的福分,哪里算得上辛苦?” 舒姐儿指着沈妘的肚子道:“弟弟,弟弟。” 郁瑄闻言大喜,将舒姐儿抱的老高:“舒姐儿都这么说,看来妘儿一定会为我生个儿子。” 沈妘不愿扫他的兴,笑而不言。 沈妤安抚的看了沈妘一眼,微笑道:“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郁瑄心里有鬼,方才不敢多看沈妤,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直视沈妤了。 他没有一点太子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温和的笑笑:“如此,就借宁安吉言了。” 沈妤难得心情好,对郁瑄的厌恶淡化了几分。 “殿下现在帮着陛下处理政务,可知道别国到大景朝贡一事?” 郁瑄笑容淡了些:“你遇到了?” 沈妤颔首:“元夕那日,和一个陌生女子起了争执,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不是大景人,而且身份不一般。” 郁瑄没有隐瞒:“她的确不是大景人,想来应该是北缙人。” 沈妘并不关心这些事,只是担心沈妤:“那人故意找你麻烦?” 沈妤笑道:“姐姐放心好了,我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吗?” 然后,将那个女子的话告诉了沈妘。 郁瑄饶有兴趣道:“哦,你是如何做的?” 沈妤淡淡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吩咐人将她丢下画舫。” 沈妘哑然失笑:“你呀,可真是大胆。不过,你没有被人欺负就好。” 郁瑄玩笑似的道:“宁安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么会让别人欺负她呢,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到像她这样大胆的姑娘了。” 沈妘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都是祖母把你宠坏了。” 沈妤揉揉额头:“不只是祖母,还有大姐呢。” 顿了顿,她意有所指道:“殿下,漠北来大景朝贡,想来定然有许多事要注意罢?” 郁瑄知道她说的是景王,怕景王趁机作乱,或者和北缙人勾结在一起。 他道:“自然,所以这段时间政务繁忙,也很少有时间陪伴妘儿和舒姐儿。” 沈妤纤细的手指扣在桌案上:“那么有些该解决的事,应该尽早解决了。” 沈妤的意思是,是时候铲除景王了? 他以眼神询问,沈妤笑着执起茶盏。 郁瑄确定了,笑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 舒姐儿一看到沈妤就缠着不放,没办法,沈妤只好到傍晚才回去,而且顺便把她带到沈家住一段时间。 沈妘快临盆了,想来也没多少精力照顾她。 陪沈妘用完午膳的时候,皇帝又召郁瑄进宫了,傍晚沈妤告辞离开,刚好在园子里遇到他。 有舒姐儿在,两人只是寒暄了几句。 沈妤郑重道:“殿下,汤敬业在殿下手中,该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除掉景王,郁瑄神色难掩得意:“因着废太子逼宫造反一事,父皇最厌恶的就是有野心的皇子。而现在废太子死了,景王的又被父皇不喜,他在父皇眼中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要除掉他是轻而易举之事。” 沈妤提醒道:“还是小心为上。景王可不是废太子,他的命没那么好拿。” 景王收敛了些许得意之色,突然道:“宁安不爱热闹,难得元夕出府游玩,想来玩的很尽兴了。” 听他这话的语气,想来又是在试探,试探她有没有和郁珩同游。 她没有否认:“是玩的很尽兴。只是大姐有孕在身,否则殿下也可以陪着大姐出府游玩了。” 郁瑄一噎:“宁安高兴就好。” 沈妤一手牵着舒姐儿,行礼告辞。 天色渐晚,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姿,铺在整个园子里,池塘的水也被染上了五色光彩,只是这样美好的景致比不得沈妤半分。 他勉强压下要得到沈妤的强烈愿望,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除掉景王,他再徐徐图之。 回到沈家,沈妤带着舒姐儿去慈安堂见太夫人,却是被婢女挡在外面了。 沈妤挑挑眉:“祖母在歇息?” 婢女回道:“回五姑娘,太夫人在会见贵客,吩咐奴婢在外面守着,不许姑娘进去。” 舒姐儿听懂了,扁扁嘴,似乎要哭出来。 沈妤哄道:“舒姐儿等等,咱们先回去吃点东西,晚一会再过来。” 说着,不着痕迹给苏叶使了个眼色。 回到青玉阁,等了一会,苏叶回来了,只是还未说话,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紫菀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苏叶,你笑什么,姑娘问你话呢。” 苏叶好不容易忍住笑:“姑娘,原本奴婢是想出去打听怎么回事来着,可是刚走到门口,元骁就从树上跳下来了,看起来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沈妤疑惑:“发生何事了?” 苏叶轻笑:“姑娘,你一定想不到,是太夫人在您出府的时候,给楚王殿下下了帖子,请殿下到定远侯府做客。楚王殿下当然不能不过府拜见。听元骁说,殿下也没想到太夫人会这么快就请他过来,着实是吓了一跳呢,生怕太夫人不满意他,临行前一直书房闷着。” 沈妤:“……” 太夫人行动也太快了。 郁珩虽然不至于被吓到,但是这也太突然了。太夫人哪里是请他做客,分明是要“审问”他呀。 此时的郁珩,正在慈安堂,手捧着一盏茶,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太夫人虽然年老了,但是一严肃下来好像又回到年轻杀伐果断的时候,还是能唬唬人的。 她也不说话,只是端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他一眼。 一开始郁珩明明很坦然自若,可是现在心里反倒是七上八下的。 郁珩到慈安堂的时候,原本太夫人要请他坐在上首。郁珩当然不会同意,推辞一番后坐在了下首。 看他这般谦虚,太夫人倒是满意了些。 过了一会,太夫人问道:“今天冒昧请殿下前来,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楚王仍是一副清风皓月的模样:“您是长辈,唤晚辈过来定是有要事。” 太夫人又道:“殿下可知,为何老身这个时候请您过来?” 郁珩颔首:“我知道。” 太夫人直截了当道:“是啊,因为楚王殿下的身份,若是白天请你过来,被人看到,定然会引人非议,惹出事端,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悄悄请你来了。” 郁珩:“……晚辈理解。” 太夫人道:“既然殿下愿意纡尊降贵驾临寒舍,那老身就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言了。” 郁珩突然生出一种要被判刑的感觉,不禁正襟危坐:“您有话直说就是。” 太夫人笑了笑,似乎很感慨:“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了,可以说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在这么多孙女中,她是我最疼爱的。她的一举一动和她的小心思我都看的很分明,关于她的事我都十分在意,所以当楚王殿下三番两次救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若说察觉不出你对妤儿的心思那就是假话了。” 此言一出,郁珩略微紧张的心彻底放松了,他笑了笑:“您果真是目光如炬,见微知著。” 太夫人摆摆手:“殿下过誉了,只是我太疼爱妤儿,不能允许她被人欺骗,也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殿下可明白?” 郁珩道:“您的意思,晚辈自然明白。” 太夫人神色复杂,郁珩容貌俊朗,的确是万里挑一,无人能及,只是他的身份为皇帝忌惮,与沈妤不合适。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心求娶 “只要您同意我和阿妤的亲事,我会待阿妤如珠如宝,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郁珩满目坚定。 太夫人一怔,然后挥挥手,轻笑道:“殿下,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殿下应该明白,你的身份会给沈家带来麻烦。就算我同意了这门亲事又如何,难不成你想让阿妤与你一样,一辈子活在皇室的忌惮中吗?” “自然不会。”郁珩道,“我说了不让阿妤受一丝一毫委屈,自然也要为她免除这些后患。” “你想做什么?”太夫人皱眉。 难不成楚王还想做皇帝?那更不能将妤儿嫁给他了。 郁珩怕太夫人误会,道:“我要娶阿妤,自然会给她无上的尊荣,最好的一切,也不会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太夫人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瞬,声音沉下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郁珩神色郑重:“我说要给阿妤最好的一切,不是玩笑话。” 太夫人沉吟不语。 少倾她道:“什么尊贵的地位,无上的权利,都不是最重要的,相信妤儿也不在意这些,老身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过安宁祥和的日子。” 郁珩极其自信道:“有我在,她想过什么生活都可以。” 太夫人并不很相信:“殿下用什么来保证?” 郁珩笑了笑,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方形的小匣子,送到太夫人面前:“晚辈用全部身家来保证,会一生一世爱护阿妤。” 太夫人狐疑的看他一会,慢慢打开了匣子,下一刻,她也惊到了。 她以为里面是房契地契一类,全部送给沈妤表示自己的诚心,却是想不到,里面竟是兵符,并一只扳指。 郁珩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轻松地笑笑:“若是您不满意,我再派人将家中的房契地契和库房钥匙送来。我的全部身家都掌握在阿妤手中,还不足以让您信任我吗?” 太夫人一颗心上下浮动,久久不能安稳。 少倾,她猛地合上匣子,一脸肃然:“殿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兵符又是哪来的?要说是皇帝给他的,她可不信。 难不成是先太子留下的?看着也不像啊。 郁珩轻叹一声,又递过一枚玉佩。 那玉佩莹白,似乎泛着幽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太夫人在意的并非是玉佩的价值,她满心疑惑,观察着这枚玉佩,想看看和寻常玉佩有什么与众不同。 当她看到玉佩下方刻着的小字时,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郁珩。 “楚王殿下,你……” 郁珩没有半分慌张,淡淡笑道:“正如您所想的那样。” 太夫人转过身,沉思了一会,缓缓吐出一口气:“此事还有谁知道?” “不过是我的心腹,还有阿妤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您。” 太夫人讶然:“妤儿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默了默她轻笑一声:“那丫头瞒的倒是紧,怪不得她会看上殿下。” 郁珩道:“老夫人,我父亲已经同意我与阿妤的亲事,现在只等着您点头了。” 太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这件事我还要考虑考虑。” 郁珩心知太夫人不会直接答应,道:“我父亲和姑母感情深厚,爱屋及乌,他也很喜欢阿妤,阿妤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的。” 太夫人吹了吹茶:“别拿你这套说辞哄我,我虽然老了,但是你们那边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知道多少人对你的所坐的位置虎视眈眈,就算你和你父亲都向着妤儿,妤儿还是会受委屈。” 郁珩哑然,然后轻声一笑:“老夫人,您心如明镜,阿妤是什么样的人您是了解的,她怎么会让人欺负她呢?” “可你是太子。”太夫人道,“你的身份,注定了不会让妤儿过平静的日子。不说别的,将来你可是要登上那个位置,三宫六院不可避免。我宁愿让妤儿嫁一个普通人安稳一生,也不想她将来会过得不开心,成为一个深闺怨妇,和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 郁珩眼波微动:“老夫人,我愿意将全部身家交给妤儿,您还不愿相信我吗?” 太夫人笑呵呵道:“不是我不愿相信,只是你们皇家一向狡猾,就算你现在将你所有身家拿出来给妤儿,将来也会有办法收回去,只怕到时候,妤儿会落到更难堪的境地去。” 要取信太夫人真是不容易啊。郁珩一脸正色道:“我可以在您面前发誓,此生只会有阿妤一个妻子,不会有其他女子,永远会站在她身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束缚她,不会让人给她委屈受,若违此誓,不得好死,求您成全。” 太夫人神色晦暗不明,盯着他看了许久,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可是什么都没找出来,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不是装出来的。 太夫人的心有一丝动摇,不由问道:“殿下是认真的?” 郁珩道:“只要是关于妤儿的事,我不敢不认真。您可以暂时不相信我,但是晚辈请求您不要再为阿妤相看人家了,毕竟阿妤也是不愿意的……” 阿妤,阿妤,叫的这么亲昵。 太夫人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凭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得了去?关键,沈妤还是自己愿意的。 她不能生沈妤的气,但是将火气转移到郁珩身上总行了罢? 思及此,她冷冷道:“既然殿下心里有妤儿,就该离她远一点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先哄骗了妤儿,才来告知我真相,怕是不太合乎礼法规矩。” 郁珩知道太夫人在生他的气,仍旧不顾身份,十分谦逊道:“老夫人教训的是,是晚辈考虑不周了。请您放心,晚辈会三媒六聘,让阿妤风风光光的嫁与我。” 太夫人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为时过早了,殿下若要迎娶妤儿,先想想如何回到慕容国再说罢。” 郁珩道:“您说的是,但是阿妤的亲事……” 太夫人呡了口茶:“我本不该妥协的,可是妤儿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可以答应你,给你两年时间,最多两年,两年一过,我就将妤儿嫁给别人。” 郁珩心中高兴,面上却淡然自若:“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仍旧没个笑脸,执着茶盏的手一顿:“但是老身可不止妤儿一个孙女,她若是嫁给你,妘儿怎么办?妘儿现在可是大景朝的太子妃。” 思忖了一瞬,郁珩道:“太夫人,有些事原本阿妤不愿告知你,是怕您受到惊吓,承受不住……但现在的太子绝不是什么好人,太子妃一直被蒙在鼓里。” 太夫人抬起眼睛看他一眼:“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这么大把年纪了,经历过不少风浪,不会被吓到的。” 犹豫了一会,郁珩道:“老夫人,对于先定远侯战死沙场一事,您真的深信不疑,从未怀疑过吗?” 他的声音很和缓,可是太夫人莫名觉得身体一寒:“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郁珩面色冷凝:“只是想告诉您一些真相罢了。” … 天色晚了,沈妤派人去打听了好几回,太夫人仍旧在会见贵客。没办法,她只好先和舒姐儿用了晚膳。 等到了皎月斜挂枝头,满天星子散落夜空的时候,太夫人身边的婢女来了,说是太夫人请沈妤过去。 舒姐儿吃饱了,玩累了,沈妤看着她入睡,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贵客回去了?” 婢女笑道:“正是呢,太夫人等着您呢,您快过去罢。” 沈妤嘱咐奶娘和婢女照顾好舒姐儿,来到了慈安堂。 慈安堂灯火通明,沈妤在园子走了一路,乍一进来觉得烛火亮的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上前道:“祖母。” 太夫人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坐罢。” 沈妤行至太夫人身边:“祖母可是累了?为何不早些歇息?” 太夫人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听说了一些事,睡不着。” 难道是郁珩将所有事告知太夫人了?沈妤试探道:“是什么不好的事,让祖母如此担忧?” 太夫人笑容有些无奈:“你是何时知道的?” 沈妤摸不准太夫人指的是什么,道:“很早。”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妤低头:“祖母年纪大了,怕祖母担心。” “傻孩子。”太夫人握住她的手,“你才多大年纪,这种事怎么能自己一人承担?我虽然年纪大了,还不至于会被气死。” “祖母……” 太夫人冷笑道:“我儿对他忠心耿耿,征战沙场,平定战乱,他却是如此寡廉鲜耻之人,不但和自己的养母暗通款曲。庭儿偶然发现了此事,他们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竟然派陆弘致那个老匹夫暗杀了庭儿。太后这个黑心肝的女人,还想撮合你和陆行舟,实在是无耻至极。你母亲与你父亲夫妻情深,见你父亲死了,也不顾着你还小,竟然跳河自尽。这一切,都是那两个坏心肠的人造成的。为了一己之私,做出此等有违天理之事,大景皇室还值得人效忠吗?” 沈妤心下一惊,太夫人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让她放心的是,太夫人不知道护国公主被皇帝玷污的事。否则,她就算不嫌弃护国公主,也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郁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以前我还觉得他是个性情温润之人。”太夫人很是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妘儿嫁给他,只是妘儿还怀着孩子,这事只能瞒着她。” 沈妤没想到太夫人听到这些让人震怒的事,还能保持理智,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起来太夫人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殊不知,太夫人在郁珩走后大发雷霆,但只有桂嬷嬷在场,外面人不知道罢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太夫人现在虽然老了,年轻的时候也一直陪伴丈夫在驻守之地许多年,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她是绝不会像其他老太太一样,听到事情真相就一蹶不振,每天以泪洗面的。 沈妤一颗心勉强放下:“祖母说的是。” 太夫人仍旧为沈妘感到惋惜。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妤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楚王……你是为了借他的势力答应他,还是真心愿意?” 沈妤有些茫然,随后有些哭笑不得:“祖母,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会是为了报仇卖掉自己的人吗?” 太夫人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满意他了。” 沈妤没有否认:“是,他对我很好。” 太夫人仍旧不太放心郁珩,轻哼了一声道:“话别说的太早,既然我知道了这些事,就先不为你定亲了,姑且看他的表现罢。” 沈妤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定会感谢祖母的。” 太夫人像小孩子似的道:“我看他怨我还差不多,想娶我的乖孙女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他等着罢。” 沈妤乖巧的道:“您说了算。” 太夫人瞧着她道:“只怕你的心会偏到他那边,届时会怪我为难他。” “当然不会。”沈妤依偎到太夫人身上,“我都听您的,若是他等不了,那我就是看错他了。” “这还差不多。” 皇帝得了个老来子,龙颜大悦,所以在小皇子满月这一天,在宫中举办宴会。 但是因为太后驾崩没多久,所以这个宴会并不十分奢华隆重。 皇帝高坐龙椅,皇后坐在他身边,而另一边是阮昭容。 满殿灯火将整个大殿照的亮堂堂的,光滑的砖面如水一般闪动着光影,映照着锦衣华服。许是刚生了孩子的缘故,阮昭容好像比之前胖了些,可仍是腰身纤柔,不减美貌,反倒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肌肤白皙的似乎能透出光来,红宝石做的耳珰在脸上投下两点阴影,缓慢的晃动着。头上戴着的是和耳珰一样用红宝石做成的头面,美丽又高贵,让一众妃子看了都眼热。 尤其是傅贤妃,最是嫉妒阮昭容。明明她的儿子现在是太子,可是她还不如阮昭容受宠,反而皇帝去她宫里的次数越发少了,这让她很是着急。 因着安德妃的死,吴婕妤消停了不少,再加上宁王成了太子,她也心下难安,生怕傅贤妃翻旧账,所以这几天在想办法讨好傅贤妃。傅贤妃一边享受着吴婕妤的讨好,一边鄙夷吴婕妤。 安王的生母程昭仪,还是一如往常的低调。 宫女们在大殿穿梭,不时的给宾客上茶倒酒,所过之处留下一阵阵香风,皇帝笑容满面,不时的和阮昭容说些什么,好像完全将其他妃子忽略了。皇后满不在意,傅贤妃则在心里骂了阮昭容多遍狐狸精。 似乎察觉到了傅贤妃的恨意,阮昭容笑容娇俏道:“贤妃姐姐为何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因为你也觉得我生完瑞儿后变丑了?” 傅贤妃掐了掐手心,笑道:“阮妹妹说笑了,宫里谁不知道你青春正好,生完皇子后反而更貌美十分呢。” 阮昭容神色羞怯,摸摸脸道:“陛下你看,贤妃姐姐也拿我打趣,我可是胖了不少呢。” 皇帝朗声大笑,搂住她的香肩:“贤妃可不是打趣,你就是貌美倾城,宫中无人能及得上你半分。” 阮昭容媚眼如丝:“陛下……” 皇帝亲自递给她一杯酒:“来,陪朕喝一杯。” 傅贤妃面色一白,帕子飘落在地。 吴婕妤好心的替她捡起帕子,笑吟吟道:“贤妃姐姐,你的帕子掉了,难不成是酒喝了的缘故?” 傅贤妃勉强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开,假装全神贯注观看舞蹈。 沈妤坐在女宾席,身边是沈婵和严卉颐,各府的夫人姑娘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小声谈论。 沈婵看着上面的阮昭容,叹道:“阮昭容果然是圣宠不衰,这次为陛下生下小皇子,以后的日子会更风光了。” 沈妤摇着酒杯:“你羡慕吗?” 沈婵撇撇嘴:“我才不羡慕,只是觉得她风光是风光,可是日子不一定过得愉快。你难道没看见其他妃子看她的眼神吗,恨不得将她活吃了。” 正所谓旁观者清,傅贤妃等人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已经被众人看在眼里了。 沈妤笑道:“虽然有别人嫉妒她,好在有陛下护着她。再者,阮昭容也不傻。” 沈婵尝了一口花酿道:“你说的也是。” 皇帝明明知道阮昭容是被景王送进宫的,可是他越发宠爱她了,沈妤却是知道,皇帝是在怀念太后。若太后没死,阮昭容或许会渐渐失宠,可是太后死了,皇帝便只能将阮昭容当成太后的替身,成为一种慰藉。 沈妤并不认为皇帝多喜欢太后,他只是在演戏给自己看,自欺欺人罢了,他以为他多多宠爱阮昭容就能显示自己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会觉得,看,我为了怀念太后连心思不纯的阮昭容都放在手心宠爱,我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他根本不会考虑自己多虚伪,多恶心,多狠毒。 这一点,宁王和陆行舟倒是和他很像。 原本景王在禁足,但是今天皇帝解了他的禁足,想来今天北缙使臣果然会来。这么想着,她不由看向男宾席,果不其然和景王目光相碰,景王的眼神含着说不清的诡谲阴云,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严卉颐见她不说话,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妤微笑道:“听闻北缙使臣进京了,不知何时会进宫。” 严卉颐小声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沈妤轻声道:“但凡别国出使大景或者朝贡,很喜欢和大景和亲,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北缙公主嫁过来,或者大景姑娘嫁过去。” 严卉颐温婉一笑:“横竖这是皇家要操心的事,与我们无关的。但凡和亲,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宗室女,若是陛下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还可以用宫女代替,反正不会是哪个世家贵女,你放心好了。” 沈妤心道,依照康和帝的品性,真有可能做出让世家女代替公主和亲之事,但是他也不会明着这么做,总要用些手段。 少倾,郁瑄起身道:“父皇,昨天儿臣代父皇迎接北缙使臣,已经将他们安顿在了驿馆,现下已经到了宫中。” 皇帝笑道:“既如此,就请北缙使臣进来罢。” 北缙是草原上一个国家,他们以游牧为主,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可是却物产匮乏。这么多年,两个国家发生无数次战争,但都是以北缙失败为结局告终。他们意识到即便他们再善于骑射,还是打不过大景,只能俯首称臣,每年向大景朝贡,送给大景许多马、牛、羊、驼等物。作为回报大景也会和给他们丝绸、瓷器等物品,而且当有人侵犯北缙的时候,大景会出兵帮他们退敌。 可是他们并不懂得感恩,反倒是野心膨胀,妄想取代大景,入主中原。好在大景虽不如慕容国国力强大,但也不是吃素的,抵御北缙绰绰有余,所以他们只能暂且放弃,但仍是做着入主中原的春秋大梦。 这次来大景朝贡,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内侍唱报:“北缙使臣到。” 全公公一挥手,众歌姬舞姬都扭着妖娆的身段退了下去。 众人往宫门口望去,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小王拜见大景皇帝陛下。” 这道声音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湖底,激起了不小的浪花,众人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北缙王子更感兴趣了。 少倾,一个黑衣窄袖男子大跨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粗糙,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幽深,凹陷下去,上面两道浓密的长眉,鼻梁很高,鼻端像鹰钩。 一头浓密的黑发编成无数辫子,用绳子绑了起来,上面坠着珠子。耳朵上带着大大的耳环,腰间是一条又宽又结实的腰带,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和中原男子相比,他们实在是太粗犷了些。在场的姑娘看了一眼,好像受到了惊吓,赶紧移开目光,看一看宴会上诸位贵公子压压惊。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是和沈妤抢画舫的那个姑娘。 女子表现的十分开朗热情,笑容很有感染力:“北缙五公主拜见大景皇帝陛下。” 皇帝朗声一笑,很是热情的模样:“两位远道而来,不必多礼。来人,给三王子和五公主看座。” 两人道:“谢过皇帝陛下。” 沈婵在沈妤耳边道:“原来元夕和我们抢画舫还蛮不讲理的人是北缙五公主啊。” 沈妤笑笑:“的确是她。” 沈婵道:“可真是冤家路窄,她不会趁机找我们麻烦罢?” 沈妤低声道:“放心,只要他们不是太蠢,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们麻烦。” 皇帝吩咐人三王子和五公主斟酒,两人举起酒杯,皇帝笑道:“之前南缙侵犯北缙,北缙皇帝向大景求助,朕派人领兵去击退了南缙,北缙近来可还受到南缙的骚扰?” 三王子态度恭谨道:“父皇嘱咐小王,这次见到您要让我代替他向您致谢,多亏了大景,否则南缙又要故意生乱了。为了表达我们的谢意,此次前来大景,我们带了五千只牛羊,请陛下不要嫌弃。” 皇帝也没和他客气,直接让人收下了。 皇帝又道:“可是朕听闻,近来北缙之人,屡次侵犯我大景边境,还抢掠大景边境的百姓,可有此事?” 三王子忙道:“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约束好他们。他们都是一些歹人,一向以抢掠别人家的牛羊为生,这次竟然抢到了贵朝百姓头上,是我们的错。小王已经禀告给了父皇,他已经派人去抓捕这些歹人了,给贵朝一个交代。” 皇帝面上无怒无喜:“若是北缙能尽快解决此事更好,免得影响两国关系。” 三王子十分谦虚道:“陛下说的是,我们抓住那些不法之人,定斩不饶。” 宴会上,皇帝也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所以也没有继续追究。 三王子笑道:“陛下,小王和舍妹敬您一杯。” 皇帝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宴会还在继续,很快,方才退下的歌姬舞姬又进来了,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酒宴半酣之时,不少人都对歌舞不感兴趣了,纷纷起身走动,或是和熟悉的人闲谈说笑,或是互相敬酒。 而郁瑄那里的人是最多的,再看看景王,冷冷清清,显得极为落寞。 五公主也好奇的看着这些大景人,尤其是大景姑娘,似乎对她们的衣服很感兴趣,而且她一直没忘了寻找沈妤。 果不其然,终于被她找到了。 沈妤今天穿着一身藕色云雁细锦衣,乌发雪肌,眉目如画,端坐在案前,比上次见到她还美丽典雅。 五公主一看到她就想到被她羞辱的事,立刻就起身找她算账。 三王子拉住她的手腕:“别惹祸。” “三哥!” 三王子警告道:“若是你随便惹事,就回北缙!” 五公主顿时老实了:“我不回去。” “不想回去就老老实实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行动。” 五公主张开红唇,挑挑眉,故作妩媚道:“让我回去,三哥舍得吗?在北缙你还能找到比我还美的公主吗?” 三王子瞪她一眼。 五公主悄悄握住他的手:“三哥真舍得我来大景和亲吗?” 三王子冷冷扯开她的手:“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五公主咬咬唇:“父皇和三哥都将我当成物品来交换。” 三王子淡淡道:“身为公主,和亲是你的使命。” “你——”五公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过了一会,三王子起身道:“皇帝陛下,小王有事禀告。” 歌舞暂歇,皇帝听见三王子说话,酒意立刻散了:“哦,不知道三王子有何事要说?” 三王子笑道:“回陛下,这次我来大景,父皇特地嘱咐我,要我带一位王妃回去,同样的,希望为五妹寻一个驸马。” 关于此事,皇帝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他也没当回事。 和亲就是为了两国和平,管他将哪个公主嫁过去呢。他有那么多公主,挑一个年纪大些,又不受宠的嫁过去就行了。 至于娶北缙公主,也不是难事,挑一个出身较低不受宠的皇子或宗室子弟就行。 思及此,他道:“两国能联姻,朕也乐见其成。三王子请放心,朕一定给你选一个最好的公主匹配你。” 话一出口,在场的妃嫔脸色大变。见识过了中原的繁华,谁舍得自己的女儿去那样的荒凉之地和亲? 可是这是皇帝的命令,她们无法拒绝,谁让她们的女儿不受宠呢?至于傅贤妃,自然是不必担心怀庆公主的。 严卉颐叹息道:“那些公主本就不受宠,和亲的时候却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真是可怜。细细一想,还不如出生在普通人家呢。” 沈妤也惋惜道:“的确是可怜。” “护国公主虽然也是和亲大景,但她是自愿的。况且大景和慕容国都是中原,自然不会受苦,可北缙就不一样了……” 沈婵听着两人的谈话,道:“是啊,听闻草原民风彪悍,时有风沙,那里的物产也不如中原丰富,男子也很粗鲁。公主在京城,素日连宫门都没出去过,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呢?” 郑盈绣突然插嘴道:“不止呢,听闻他们那里的风俗习惯与我们大为不同。兄死娶嫂,父死娶母,每次换个皇帝,原先皇帝的小妾都会再委身新帝。” 沈婵睁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若三王子出了意外,那前去和亲的公主将来岂不是还要嫁给其他人。” 郑盈绣拈起一只葡萄:“这有什么,以前有个和亲公主,嫁给一个老皇帝做妾,老皇帝驾崩又嫁给他的儿子和孙子,不到三十岁就死了。细细想来,做公主有什么好,还不如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依我看,宁安郡主的日子比公主过得还要好呢。” 沈妤笑而不语。 沈婵好奇道:“既是公主,怎么能做妾呢?” 吴惠然看见郑盈绣居然能和沈妤说上话了,也不甘示弱。掩唇笑道:“胡人和我们的规矩礼法不一样。哦,准确来说,他们没有礼法和规矩。大景皇子只能有一个正妃,可是他们的王子,却可以有多个王妃。和亲公主名为王妃,实际上只是个妾罢了,是第几个小妾,就被称为几王妃。” 沈婵唏嘘不已:“公主之尊,竟然去做妾,太可惜了。” 郑盈绣道:“不是每个公主都像怀庆公主那样好运的。” 严卉颐看着前面的容色娇美的五公主,道:“我听我二哥说起过,好像这个五公主并非是北缙皇帝的亲生女儿,但是因为她生的漂亮,自小被当成公主养在身边。” 沈妤轻声道:“我也有所耳闻。” 郑盈绣抢着道:“五公主之所以生的漂亮,因为她母亲就是北缙数一数二的美人,当时她母亲已经怀胎八个月,出来走动的时候,被北缙皇帝看上了,直接抢回自己的龙帐里了。” 沈婵吃惊,张大了嘴巴:“怎么能这样呢,那她的丈夫……” “自然只能忍着了。” 吴惠然道神态懒懒:“不止这一个。北缙的规矩,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是奴隶,他喜欢那个女子就可以抢回去宠幸,就算是北缙大臣的女儿,他一道圣旨就可以召进宫成为他的小妾,他想赐婚就赐婚喽。” 沈婵道:“这样太霸道了罢?” 中原也是皇权至上,但是也没有不把其他人当人看,还是很讲究礼法规矩的。毕竟皇帝也要脸面,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都得象征性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当然也有不怕得罪皇帝的世家,拒绝赐婚,皇帝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抄了人家。 吴惠然不屑道:“他们可不觉得这是霸道,既然所有人都是皇帝的奴隶,那么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皇帝高兴,贵族之女给自己做妾也是可以的。” 郑盈绣道:“这可是真的,北缙一个部落的嫡女在北缙皇帝还没登上皇位的时候,就做了皇帝的五王妃。后来又看上了五王妃的庶妹,杀了她庶妹的丈夫,抢过来做了六王妃。” 沈婵不可思议道:“嫡女做妾本就是有辱家风,姐妹共侍一夫更是伤风败俗,更何况,嫡女庶女同为妾室,这……这都叫什么事啊。” 郑盈绣道:“可是对他们而言,这是习俗,他们并不觉得这样做伤风败俗啊。” 沈婵嘴唇翕动了下,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吴惠然插话道:“不止如此,他们堂兄妹或是同宗都可以通婚,侄女嫁姑父、嫡庶同为妾都是很正常的事。”她瞥了一眼三皇子,“三皇子的生母就是个放羊女,做了北缙先帝的小妾,后来先帝驾崩又嫁给了现在的皇帝,才生下他。若在大景,不管他能力多么出众,要坐上那个位置都是难如登天。可是他们不论嫡庶,不论长幼,都有争抢皇位的机会。” 沈婵摇头叹息,声音压的很低:“这可是乱仑啊。” 吴惠然掩唇笑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在我们眼中是乱仑,在他们眼中只是习俗呀。” 沈婵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喃喃道:“我觉得我成为父母亲的女儿很幸运。” 沈妤笑出声:“你呀。”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三王子又声音洪亮道:“陛下,小王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仍是笑着道:“三王子有话直说。” 三王子在大殿环视了一圈,道:“小王请求陛下允许我亲自挑选王妃。” 所有人面色一变。 皇帝面色一僵,瞬间恢复如常:“哦,不知三王子喜欢哪位公主?” 三王子摇头:“并非是公主。” 皇帝不言。 三王子继续道:“陛下,小王有一愿望,希望能娶回天下最美丽的姑娘为王妃,如今那个姑娘小王已经找到了,请陛下成全。” 皇帝面色明显的不好看了。 他的儿子选妃都没这么随心所欲,他一个蛮夷之国的出身低微的王子,凭什么? 但是他作为大国皇帝,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发怒,只是淡淡道:“哦,不知三王子看上了哪家姑娘?” 他并未说赐婚二字。 三王子瞥了一眼女宾席,笑道:“小王听闻,贵朝宁安郡主沈五姑娘被称为大景第一美人,特来求娶。” 沈妤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扬唇一笑,眼底却满是冰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妤身上,而那个三王子正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只可惜,依照他的长相,无论怎么表现的温柔,都显得很凶恶。 郁珩神色一冷,却是没说话,但是显然已经将三王子记恨上了。 三王子真诚道:“陛下,小王对宁安郡主一见倾心,非卿不娶,求陛下成全。”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像是一点也不着急。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三王子,三王子怎么能准确无误的认出她,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皇帝很不高兴,并非是他不想沈妤和亲,横竖只是个女子罢了。他在乎的是他的脸面,北缙人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让公主嫁到北缙已经是给北缙面子,可是三王子不感恩戴德还挑三拣四,是不是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皇帝看了沈妤一眼,哈哈一笑:“三王子,恐怕朕做不了这个主。” 三王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为何不能?” 皇帝道:“若是三王子看上了朕的公主,朕二话不说一定会同意。但宁安不是朕的女儿,朕不能随便做决定。三王子若真心想求娶宁安,可以去问问沈老夫人,若她答应了,朕一定为你们赐婚,你看如何?” 三王子有些疑惑和着急:“可您不是皇帝吗,这世上的事不都是您说了算吗,不该是您愿意让哪家姑娘嫁给我,直接赐婚就好了吗?” 皇帝心中冷笑。真是笑话,若是沈妤只是个宫女或者普通人家的女儿他自然可以直接赐婚,可是沈妤是沈家的女儿,他不能这么做。不只沈妤,在场这么多姑娘,都不能任由三王子挑选,而他也不能不顾人家的意愿赐婚。 ------题外话------ 作者菌觉得漠北不太合适,把漠北改成北缙了。 作者菌查了一个历史事件,气死了,到现在心情还无法平复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场好戏 皇帝笑道:“让三王子失望了,若是你真心想求娶宁安,必要有父母之命。但是先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已经去世多年,宁安的婚事由沈老夫人做主。虽然朕也想助三王子得偿所愿,但是也不能无视礼法规矩。不若三王子改日去侯府拜访老夫人,问问她是否同意。” 三王子一副真诚又茫然的样子:“竟然是这样吗?小王对大景的习俗规矩不熟悉,想请皇帝陛下做媒,不知陛下是否愿意?” 皇帝才不愿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呢,他大笑道:“朕自然可以替三王子和宁安做媒,但是最终还要看沈老夫人的意思。” 三王子满脸失落:“是小王唐突了,请陛下恕罪。” 五公主扬起眉眼,瞥了沈妤一眼:“三哥,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娶宁安郡主,不只是唐突了皇帝陛下,还唐突了宁安郡主呢。” 她本以为沈妤只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女儿,没想到竟然还是个郡主,也正是三王子要找的人,一时间她对沈妤的怨恨又多了几分。最关键的是,她要找沈妤麻烦可就不容易了。 三王子笑容一顿,然后越发热情,举起一杯酒走到沈妤面前。 “宁安郡主,方才提起求娶一事,是我太贸然了,请郡主不要见怪,我敬你一杯,请你原谅。”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 众目睽睽下,沈妤站起身,同样端起一杯酒:“我并没有生气,您太客气了。”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三王子在进京的时候,已经打听到沈妤是谁,住在何处了,并且还趁着沈妤出门偷偷看过她一次,只是离得远没有看清,只以为她是个普通世家贵女。 可今天一见,才发现她的容貌如此出挑,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清雅中透出几分妩媚,比北缙的姑娘都漂亮。他一颗心不禁热了起来,更加想得到沈妤了。 思及此,他憨厚一笑道:“郡主不生气就好。” 他倒是想多和沈妤说几句话呢,可是这种场合他只能不甘的看了她几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郁珩一袭白衣,清逸出尘,好像与这里格格不入。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想将这个三王子打一顿拖出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竟然还敢觊觎他的未婚妻。 是的,郁珩已经暗自以沈妤未婚夫自居了,不愿意别的男子多看沈妤一眼。 三王子的眼神一直在沈妤身上,同样的,五公主也一直注意着郁珩。没想到她看上的男子竟然是大景亲王,反正她是来和亲的,嫁给郁珩不是正好吗? 她希望郁珩能看她一眼,可是郁珩却当她是透明的一般,从头到尾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五公主不用多想,就觉得是沈妤的原因,一定是郁珩看上了沈妤才忽略她。毕竟她长得可不比大景姑娘差,在北缙可是被很多人捧着的,郁珩没理由不喜欢她。 她心中不悦,扯了扯三王子的袖子。 三王子站起身道:“皇帝陛下,舍妹的亲事……” 皇帝还没说话,五公主就起身道:“陛下,方才您说,无论三哥看上哪位公主,您都会赐婚对吗?” 他不过是客气几句,五公主竟然当真了?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皇帝压下那点火气,笑道:“自然。” 五公主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天真直率的模样。她歪着头,道:“那我若是看上了某位皇子,陛下也会赐婚吗?” 皇帝道:“不知五公主看上了朕的哪位皇子?” 五公主笑了笑,环视一圈,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陛下,我想嫁给他,可以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俱是惊诧。 五公主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楚王郁珩。可是……他并非康和帝的儿子啊。 场面一时沉默,皇帝似乎也有些惊讶,没有回答。 五公主眨巴着一双含水眸子:“陛下,您可以为我们赐婚吗?” 三王子低斥:“五妹!” “三哥,你别骂我。他长得比我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我一定要嫁给他。”五公主嘟着嘴,纯真又娇憨,看不出半点心机,也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可是,她却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给了沈妤一个挑衅的眼神。 三王子面有愧色:“陛下,舍妹被父皇宠坏了,请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皇帝十分大度的摆摆手:“令妹天真活泼,很得人喜欢。” 五公主笑出两只虎牙:“三哥,陛下都这么说了,你责怪我也没用。”她又转头对皇帝道,“陛下,听闻你们这里的皇帝都是金口玉言,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皇帝看了一眼郁珩,发现他仍是落落从容,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更没有抬头看几人一眼,好像与己无关一般。 其实,楚王只是个闲散王爷,看在德恭太子的面子上,皇室之人都对他礼让三分,就连皇帝也不会强迫他、为难他。既是这样没有实权的王爷,用来和亲也未尝不可。只是皇帝为了名誉,也不能直接赐婚。 再者,郁珩身为德恭太子嫡子,身份尊贵。说实话,五公主是配不上他的。 权衡一番后,皇帝朗声大笑:“五公主看上了楚王,朕自然愿意成全一段佳话,只是朕仍是做不了主啊。” 五公主以为皇帝是故意的,急急问道:“这又是为何?” 皇帝道:“我想,五公主误会了,楚王虽也是亲王,却并非是朕的皇子,而是皇兄的儿子。况且朕答应过他,不会插手他的亲事,他的王妃要自己选。五公主也说了,朕金口玉言,万不能食言的。五公主还是换一个皇子罢。” 五公主觉得皇帝就是不想让她嫁给楚王,所以故意敷衍她。 她不甘心,道:“陛下都没有问过楚王,怎么知道他不愿娶我呢?” 皇帝心道,也是。那他就问问罢,反正郁珩不会同意。 他笑了笑,道:“楚王,北缙五公主对你有意,你是否愿意娶她?若是你愿意,朕即刻为你们赐婚。” 郁珩这才抬头看了五公主一眼,眸色淡淡:“多谢五公主对本王另眼看待,只是本王对公主无意,让公主失望了。” 闻言,不少人都暗暗笑了,同时对五公主有些鄙夷。皇帝和太后都不能做主给楚王赐婚,她算什么,怎么能要求楚王娶她呢?再者,像楚王这样霁月光风、俊美如谪仙的男子,世间哪个女子配得上?五公主又不是北缙皇帝的亲生女儿,凭什么嫁给德恭太子的嫡子呢? 五公主好像也察觉到众人对她的奚落了,心里那口气更难咽下。 她走到郁珩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楚王殿下以前不曾见过我,怎么会对我无意呢。反正我和三哥还要在大景待一段时日,我们时常见面,你了解了我,就会喜欢我了。” 众人一副看戏的模样,草原女子果然比中原女子更加大胆,竟然敢直接说出喜欢不喜欢的话。 就是不知道楚王愿不愿给她这个面子。 郁珩表面风轻云淡,实则他对这个北缙公主很厌烦,万一阿妤误会了可怎么好? 他并未多看她一眼,语气十分冷淡:“公主既然来到大景,就该知道大景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公主还是未嫁之身,怎么能和一个陌生男子时常相见呢,于你我两人的名声都有损。” “男女授受不亲?可是那天……”她分明看到郁珩和沈妤在游湖。 但是话为未说完,郁珩就冷冷扫视她一眼。她觉得身体寒,下意识闭了嘴。 “楚王殿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郁珩淡淡道:“我只是为公主的闺誉着想。” 她早非完璧,更是和她几个哥哥都有纠缠,怎么会在乎闺誉呢?但是郁珩这话,使她不得不闭了嘴。 没想到郁珩竟然对沈妤这般痴情。五公主气急败坏,忍着怒气道:“陛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三王子皱眉:“五妹,不得无礼。” 皇帝摆摆手:“无妨,五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五公主微笑道:“陛下,我一直都在北缙生活,十分向往大景的繁华,这次终于能进京,迫不及待的想四处逛逛呢。只是我对这里不甚熟悉,朋友也不多,所以我想请陛下指个人陪我逛逛京城,也想多交些朋友。” 皇帝倒是没想到五公主这样说,她道:“不知公主想让谁陪你一起去?” 五公主笑容灿烂:“正是宁安郡主。” 又是沈妤。 皇帝眯了眯眼,笑道:“公主见过宁安?” “以前没见过,只是今天见到宁安郡主,觉得与郡主十分投缘,想和她交个朋友。再者,宁安郡主美丽温柔,端慧典雅,和她相处起来一定很轻松自在。”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更何况人家还把沈妤夸了一顿。 皇帝沉吟道:“宁安,朕让你陪着五公主在京城游玩几日,你可愿意?” 沈妤心知不能拒绝,起身道:“宁安遵旨。” 沈妤这么懂事,皇帝很是满意。他已经连续拒绝北缙两次,不能再拒第三次了。 皇帝笑着对三王子道:“那么赐婚一事,就暂且搁置罢,若是三王子能征得沈老夫人的同意,朕便为你们赐婚,若是沈老夫人不同意,那你就要娶朕的公主了。” 这话看似说的和气,实则暗含警告。大景已经对他们够宽容了,不要得寸进尺。 三王子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他道:“是,陛下。” 心里想的是,他要想办法得到沈妤。 “至于五公主——”皇帝道,“朕有好几个儿子,只是太子和景王都有了正妃,自然不能委屈公主做侧妃。这样罢,皇五子周王还未娶正妃,依朕看,与公主最为匹配,三王子以为如何?” “我……”五公主当然不愿意。 刚张开嘴,三王子就道:“小王多谢陛下。” 说着,还不着痕迹的警告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只能闭嘴。 周王也不愿意娶这个五公主,可是皇帝之命不可违。再者,为了景王,他也只能牺牲了。 内心经过了挣扎和纠结,他起身与不情不愿的五公主一同谢恩。 皇帝龙颜大悦:“既如此,就让钦天监挑一个良辰吉日让两人成婚好了。公主不是向往大景的繁华吗,你很快就会成为朕的儿媳,会永远留在京城,还怕没时间在大景游玩吗?” 五公主咬了咬牙,低头道:“陛下所言极是。” 想到她方才要求嫁给楚王的行为,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她第一次觉得羞耻。 许是看出了五公主不满意这门亲事,宴会上的氛围有些尴尬。皇帝却是不觉有异,一杯接一杯的和阮昭容对饮。 皇后察觉出了宴会上的氛围有些沉闷,道:“让歌舞上来,给王子和公主解解闷。” 全公公行了一礼,然后吩咐歌姬舞姬上来。 少倾,众多美人鱼贯而入,又换了一种新鲜的舞蹈和乐曲。 由于那次吴婕妤编排的舞蹈,有舞姬粗心大意伤到了郁瑄,所以这次编排舞蹈的人换成了阮昭容。 这些歌舞姬不但容貌秀美,身段也好,轻轻一转,就像柔软纤细的柳枝在摇晃,俯仰之间体态优美,娇娆柔媚。 所有人都看的很认真。 过了一阵,曲声和舞蹈都表演完了,皇后道:“这出舞蹈可是阮昭容亲自编排的,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皇帝笑道:“既是爱妃编排的,朕自然满意。全成春,给她们奖赏。” 全公公道:“是陛下。” 歌姬舞姬收到了奖赏,一同到皇帝面前谢恩。 全公公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突然,一个舞姬道:“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 皇帝一愣,疑惑:“何事?” 舞姬道:“是关于太子殿下的事。” 郁瑄也是面色迷茫,起身道:“父皇,不知发生了何事?” 舞姬道:“奴婢有几句话想问问太子殿下。” 郁瑄似乎没有什么警惕之心,只是越发好奇:“什么话?孤认识你吗?” 舞姬语气不善道:“殿下不认识奴婢,但是奴婢认识殿下。” 皇帝皱眉,沉声道:“太子,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郁瑄走到皇帝面前,刚好站在这个舞姬前面:“父皇,儿臣不认识这个女子,委实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他转过头问:“你到底要问孤什么?” 舞姬抬起头,突然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手快速的扬起,从宽大的袖子里掉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舞姬双手灵活,快速接起匕首,猛地朝郁瑄刺去,带起一阵香风。她的脚也抬起来,勾起一张桌案,甩到了要赶过来保护郁瑄的内侍身上。 内侍摔倒在地,痛的抱起脚哀呼。 舞姬身手利落,趁这个时机,已经来到了郁瑄面前,手中的匕首就要刺入郁瑄的心脏。 周围人都呆愣住了,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郁瑄根本来不及闪躲,瞪大了眼睛看着舞姬。 眼看着匕首挨到了郁瑄的衣服,突然,郁珩身边的护卫搬了一把椅子扔了过来,重重打在舞姬身上,舞姬吃痛,抱着手臂倒在地上。 但是她犹自不服,重新捡起匕首再次刺向郁瑄。 这次郁瑄有了准备,很快的躲闪开。 原本站在原地的舞姬手中也出现了匕首,一拥而上,要郁瑄的命。 口中喊着:“郁瑄,拿命来罢!” 郁瑄躲闪不及,手臂挨了一剑,霎时间鲜血涌了上来。 这一道血,像是将所有人唤醒了。全公公大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太子殿下!禁军呢,禁军!快来护驾!” 姑娘都吓的尖叫起来,纷纷起身躲到角落里,案几也全被掀翻了,呼救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禁军很快就赶到了,和这群舞姬厮杀起来。没想到这些舞姬看似柔弱,却都是高手,不少内侍宫女都被杀死了。 当然,禁军最重要的是保护皇帝和诸位皇子,他们一部人去保护皇帝,一部分救郁瑄。 这时候,一个舞姬趁禁军不注意,飞身到皇帝那里,大喊道:“你这个昏君,不分是非黑白,立郁瑄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为太子。你既是郁瑄的父亲,就和他一起死罢!”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就要刺穿皇帝的喉咙。 皇帝根本来不及闪躲,禁军也来不及救他。众人大惊失色,就在以为皇帝要被杀死的时候,一把剑穿透了舞姬的后胸。 舞姬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轰然倒地。 沉默了一会,众人朝这把剑刺来的方向望去,却是景王救了皇帝。 但是他们来不及多想,因为大殿还在进行惨烈的厮杀。那些舞姬的目标显然是郁瑄,都聚集在一起攻击他一人。 大殿上的人四散逃跑,一片混乱。郁珩到了沈妤身边保护着她,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了然。 沈妤在与郁瑄合作没多久,就将汤敬业和他的家人交给了郁瑄,该怎么发挥最大的利用价值,全看他自己。 原来,这就是他的计划。 皇帝本就以为阮昭容是景王人,而刺杀郁瑄的是舞姬,巧的是,这出舞蹈是阮昭容编排的,恰好又是景王救的皇帝。 皇帝难道不会怀疑此事与景王有关吗,难道不会怀疑阮昭容是受景王的授意在舞姬中混入刺客吗? 若此事成功,那么景王真是彻底完了。 舞姬大喊着:“郁瑄,你残害兄弟,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根本不配为一国储君,你去死罢,去死罢!” 安王及时赶到,拿着长剑一下子砍掉了舞姬的头颅,救了郁瑄一命。 紧接着,又有许多禁军涌进来,和舞姬厮杀。 这些舞姬本就是女子,这么长时间的厮杀,体力就快要耗尽。再加上寡不敌众,她们很快就被杀死了。还剩最后一个舞姬,见大势已去,就要抹脖子自尽,却被安王阻止了。 “看好她,别让她自尽!” 内侍吓的身体发抖,好不容易爬起来,拿过绳子绑住了舞姬,未免她咬舌头,又堵住了她的嘴巴。 宴会终于恢复了平静,却是血流成河,一片狼藉,让人看了不禁胆寒。舞姬们的尸体横躺在地上,原本就轻薄的衣服都被划破了,露出白皙又满是伤口的肌肤。 众人都是心有余悸,面上仍旧很是惊恐,互相搀扶着走过来,除了皇后,皇帝的妃嫔都是云鬓散乱,花容失色。 皇帝震怒,猛地一拍桌子:“敢在朕的宴会上行刺,好大的胆子!” 算起来,他已经遇刺好几次了,那些刺客真是胆大包天,出入皇宫这么简单,刺杀他更是容易,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摆? 全公公看着皇帝正在气头上,尖声喊道:“将大殿门口守住,不许任何人出去!” 很快,那些尸体就被抬出去了,禁军在外面将大殿团团包围。闻着血腥味,众人都屏气敛息,不敢言语。 皇帝冷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在暴怒的边缘。全公公轻声提醒:“陛下,太子殿下受了伤。” 皇帝一瞧,果然,郁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许多伤,一身太子服破的不成样子,还沾满了血。 皇帝沉声道:“太医何在?” 不必皇帝吩咐,几个太医就行至郁瑄面前,给他诊治。 刑部尚书比那些人胆子大多了,他率先出列道:“陛下,听那舞姬的话,想来这是一场蓄意谋杀,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而且,若非景王殿下及时相救,陛下也会被那群刺客伤到。” 皇帝眉头紧锁,看向景王:“的确,若非是景王及时救驾,朕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景王,你做的很好。” 景王道:“保护父皇是儿臣该做的,若是没能救到父皇,儿臣也没有脸面继续苟活于世。” 皇帝转过头,对舞姬道:“是谁派你来刺杀太子的!” 全公公拿出舞姬口中的布团,道:“陛下问你话呢,还不快说实话?” 舞姬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全公公道:“都沦落到这番田地了,你是难逃死罪了,难到你还想将这个秘密带到阎罗殿里去不成?” 舞姬嗤笑一声:“无人指使,是我们自己要来刺杀郁瑄的。” “大胆,竟然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 舞姬毫不惧怕:“我人都敢杀,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全公公道:“你最好说实话,是谁指使你刺杀太子殿下的?” “我说了无人指使就是无人指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郁瑄被太医清理着伤口,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很痛。 他忍着疼痛问道:“孤是哪里得罪你了吗,为何要混进舞姬中刺杀孤?” 舞姬仰着头,神情孤傲:“你做的事,自己都忘了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吴山道:“陛下,宫中守卫森严,不知这些舞姬是如何混进皇宫,又是如何混进舞姬中,并且还能逃过搜查带着匕首上殿?” 皇帝道:“吴卿的意思是,宫中有内应?” 吴山道:“臣只是合理的猜测。” 皇帝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傅贤妃发现此事牵扯到了阮昭容,掩住眸中的喜悦,道:“陛下,这出舞蹈是阮妹妹编排的,舞姬也是她亲自挑选的,您一向宠爱她,总不会怀疑阮妹妹罢?” 这语气虽然酸,但也不是无中生有。 皇帝只是沉默的凝视着阮昭容。 阮昭容立刻跪倒在地,面色慌乱,梨花带雨:“陛下,这舞蹈的确是臣妾编排的,舞姬和歌姬都是臣妾亲自挑选,但是臣妾也不知道为何会混进刺客,臣妾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求陛下明察。” 皇帝只是俯视着他,脸色晦暗不明。 “陛下——”阮昭容哭泣道,“臣妾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久,难道您不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吗?臣妾一向胆小怎么会安排杀手刺杀太子呢,求您明察。” 皇帝可不认为她胆小,她既然敢和景王勾结进宫迷惑他,就能做出别的事,想来这件事和景王脱不了干系。可是舞姬口中说是郁瑄残害兄弟,心狠手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道:“你先起来。” 阮昭容哭哭啼啼道:“陛下,您相信臣妾了吗?”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怒声道:“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朕面前刺杀太子!不止如此,这些人还想连朕一起杀了,朕绝不能容忍有奸邪小人作祟!” 全公公问舞姬道:“说,你为何要刺杀太子殿下!” “太子?我呸!”她笑了两声,指着郁瑄道,“你也配做太子吗?我心中的太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废太子郁瑢,你这样阴险狡诈的小人,怎么能和他比!” 众人都惊了,怎么又把废太子牵扯进来了?听舞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说,郁瑄害死了废太子。可明明废太子是逼宫造反被赐鸩酒自尽啊,难不成此事还另有隐情? 全公公惊怒:“你……你大胆,再敢胡言乱语剪掉你的舌头!” 舞姬笑容凄惨:“是你们让我说的,怎么,现在又不想听了?” 全公公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道:“众所周知,废太子是因为逼宫造反被赐死,与太子殿下无关,你说这些不是造谣生事是什么?” 舞姬冷笑:“亏你们白活这些年,白长着一个脑袋,却不知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废太子他性情直率,不善伪装,所以很容易被郁瑄找到机会陷害。太子逼宫造反,一定是被郁瑄陷害的,所以我要为他报仇!” 全公公道:“你是太子什么人?” 舞姬冷哼道:“我是王昭训的妹妹。” “王昭训还有妹妹?”全公公道,“王昭训是皇后娘娘封的,进太子府的时候按照惯例派人将她们一家都调查清楚了,咱家可以肯定,王昭训并没有什么妹妹,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舞姬冷笑道:“你们不知道罢,我不只是王昭训的妹妹,还是她的贴身侍女。” “一会是妹妹,一会是侍女,胡说八道!” “我说的全是真的。”舞姬冷冷道,“我虽然是王昭训的妹妹,但从小并不生活在王家。王家比不得京城这些世家贵族,我父亲只是云州一个小官。原本我父亲娶了正妻柳氏,只是父亲并不十分喜欢她,对她只有尊重。偶然一次,有流放的犯人路经云州,不幸染了重病,解差以为她死了,就将她抛尸野外。 王家祖上是开药馆的,父亲略通歧黄之术,发现她还没死,就救了她,然后将她带到医馆诊治。没想到还有一口活气,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怕是不能活的太长久。我父亲心善,不忍她受流放之苦,但是她是戴罪之身,又不好将她带回家,就在外面的宅子安顿了她,我父亲也时常去看她,给她银两、吃的穿的。 经过相处,两人渐生情愫,可是因着她的身份,不能纳她为妾。最终两人还是冲破了世俗的阻碍,互通心意。两年后,她生下了我,只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为了照顾我,就对王家人谎称我是他捡来的,让我给姐姐做个伴,所以我就成了她的婢女。 后来姐姐到了京城,成了废太子的昭训,我便留在了云州。不幸的是,一年后云州发生了瘟疫,家里人全部死了,只剩下我还活着。父亲临死前给了我一封信,里面写着我的身世,让我进京投奔姐姐。我想办法见到了姐姐,姐姐看了信,并不因为我出身卑贱而瞧不起我,反而将我留在身边,对我多加照顾,我也很感激她,想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好好报答她。 姐姐虽然不如谢家女儿受宠,但是废太子对她也不错,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平静,我很满意,一辈子这样过也很好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废太子会因为逼宫造反而被赐死,我的姐姐也被牵连死于非命!若非是姐姐拼了命的拖住禁军让我逃跑,我也死了。我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只有姐姐一人,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办法替她报仇!” 全公公道:“你要为你姐姐报仇,与太子殿下何干?” 舞姬冷笑道:“宁王郁瑄看起来温润如玉,是个贤王,实际上他满腹的阴谋诡计,一心想取代废太子成为太子。果不其然,废太子死了,陛下立他为太子,这更证实了废太子逼宫造反是他设计陷害的!” “父皇……”郁瑄刚要说话,皇帝就抬手制止。 他看向景王道:“景王,你以为呢?” 景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二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一向性情温和,不会使出这样毒辣的计策陷害废太子。” “看来,你是相信他了?” 景王道:“是。” 皇帝又道:“太子逼宫造反,朕看在眼里,太后因他而死,太子妃张氏也亲自作证,就连他的心腹内侍也供认不讳,最后就连他自己也认罪伏法,谁会陷害他?” 舞姬一边哭一边大笑:“就算逼宫造反是真的,但绝不是出于废太子自愿,一定是有人在算计他,逼的他造反!” 全公公道:“一派胡言,一个小小奴婢的话,毫无半点根据,你以为就能让陛下相信你吗?” 舞姬擦擦眼泪:“谁说我没有证据?” 竟然有证据? 众人交头接耳,越发疑惑。 “证据何在?”全公公道。 “证据在伍公公那里。” 在场之人再一次震惊了,小伍子竟然还活着? 全公公瞠目结舌:“你又在胡说,所有人都知道,小伍子因为帮着太子一块谋反,被斩首了,又哪来的伍公公?” 舞姬道:“伍公公能活着,自然是被人救了。” “何人所救?” 舞姬转头,看着郁瑄,眸中满是仇恨:“以前的宁王殿下,现在的太子,郁瑄!”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全公公一愣,随后怒声道:“你放肆!” 舞姬扬起下巴:“郁瑄,敢做不敢承认吗?伍公公之所以能逃出去,根本就是你派人救的他,是你用一个死囚犯代替了他,让他逃出刑部大牢,逃出京城!” 此时,郁瑄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他道:“我救一个奸佞小人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许诺了他。”舞姬道,“你答应他,只要他挑拨太子成功造反,为太子造反作证,就救他出去,然后给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送他远离京城。许是他看到这么多无辜之人被杀的惨状,他良心发现,悄悄回了京城,恰好遇到了我,告诉了我事情真相。我想为姐姐报仇,他想为太子报仇。但是他知道如今陛下宠信郁瑄,就算我们将事实真相说出来,陛下也不会相信。不,只怕我们根本进不来皇宫,就会被郁瑄的人发现杀掉。为了报仇,伍公公给我出了这个主意。” 郁瑄怒容满面:“你的拳脚功夫是哪里来的?” 舞姬道:“父亲怕我被人欺负,找了个拳脚师傅让他教的我。” 郁瑄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信她一面之词,儿臣绝不会陷害废太子,求父皇明察。” 舞姬大声冷笑:“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将伍公公找来对质不就好了?郁瑄,你不会心虚了,不敢罢?” 郁瑄捂着伤口道:“孤没做过的事,有什么可心虚的。” “既如此,就请陛下召伍公公进宫罢。” 皇帝道:“那个奴婢在何处?” 舞姬道:“在京城一家客栈,暂时安身。” 思虑片刻,皇帝吩咐人道:“带她去,将那个贱婢带过来。” 很快,舞姬被带下去了,宴会又恢复了沉寂,却是人心惶惶。 三王子和五公主却是看的兴奋,没想到大景皇子之间的争斗竟是这么有趣。这个太子看起来无辜,可是又觉得不无辜。当然,景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不过,他是不希望景王倒霉的,毕竟他和景王在合作。 他的眼睛在大殿转了一圈,男子们还好,姑娘却是惊恐万状,吓的哭了出来。但有一人却是例外,那就是沈妤。 三王子对沈妤又多了几分兴趣,没想到她看似柔弱,胆子还挺大,很合他的口味。如此,他更想得到她了。 等了多久,大殿内就沉寂了多久,等了足足两根时辰,才有人带着舞姬回来。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子时了。 舞姬被驱赶着,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正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走上前。 “回陛下,人已经带来了。” 皇帝睁开了眼睛。 全公公抬起伍公公的下巴,他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就连皇帝也是面色一变。 此人竟然真的是太子心腹内侍小伍子。 他下令要杀的人都敢救,着实是太恣意妄为了! 皇帝眸中迸发出一道道冷光:“你好大的胆子!” 小伍子两股战战,猛地跪倒在地:“陛下,奴婢……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这些手段,你还真是有本事!”皇帝怒喝道。 舞姬笑声猖狂:“这下陛下相信了罢,小伍子就是被郁瑄救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郁瑄脸上,皇帝暴怒:“说,是谁救你出来的!” 小伍子身体打了一个寒颤:“是……是……” 他声音带了哭腔,神色仓皇:“奴婢不能说……” “全成春。”皇帝道。 全公公会意,吩咐人上刑。 很快,就有人拿着一根一米长两指宽的棍子进来了,两面都是刺,其中一面是倒刺。 这一棍子打下去,就真要扯下一块肉。 一个小内侍,挥舞着棍子就打上去,才打了一下,小伍子就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全公公挥挥手,小内侍拿着棍子退到一边:“说实话。” 小伍子趴在地上,微微抬起头露出一道缝隙。 “是……是……”他看了郁瑄一眼,快速趴在地上,“是太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太子指使的!” ------题外话------ 这次郁瑄会得到教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真真假假 郁瑄以为一切在他的计划之内,暗自窃喜。 但是他表面装出一副愤怒又迷惑的模样,道:“你胡说什么,废太子造反是大家亲眼所见,为此还死伤无数,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无辜?明明你该被处斩,却是被人救了,逃了一命却不想办法活下去,反而返回京城与这个舞姬碰面,商议刺杀我的毒计。刺杀不成,那个舞姬又将你牵扯进来,你又故意攀扯废太子造反一事,意图为太子脱罪将罪名扣在孤的头上。这一切真是太巧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说,到底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指使你和那个舞姬陷害孤!” 小伍子慌张道:“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明明我替您做了那么多事,您怎么能不承认呢?若非您答应奴婢会救我出去,再给我一大笔银子,我怎么会替您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废太子呢?” 郁瑄怒极反笑:“好,你信誓旦旦说我收买你陷害废太子,你又为何要背叛我,你不要命了吗?” “自然是奴婢良心发现了。”小伍子眼睛里涌动着悔恨的泪水,“我太爱财了,所以答应了您的要求,可是当我看见废太子府血流成河,看着那么多无辜之人死于非命,我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恶事!奴婢伺候废太子十几年,他一直很看重我信任我,视我为心腹,可是我却背叛了他!我有错,我该死!可是,在死之前,我必须为废太子做些什么,以赎我满身的罪孽,所以我要杀了你。可是最终没能杀死你,我却被带进了皇宫,那么我就只好在陛下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了。不管陛下会不会相信,我说的都是事实,绝无更改!” 郁瑄怒极,一掀袍子跪在皇帝面前:“父皇,儿臣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这样陷害儿臣。儿臣可以不要这条命,但是独独忍受不了被人陷害、被父皇误会。儿臣以性命起誓,绝没有害过任何无辜之人,请父皇莫要被这个小人欺骗,请父皇相信儿臣!” 他表面慌乱,其实心中十分平静,甚至是兴奋。 他委屈一会算什么,很快小伍子就会在重刑之下改口,说幕后指使是景王,然后说出景王这么做的目的,进一步牵扯出汤敬业,景王做的那些事就全部暴露在皇帝面前。 皇帝高坐在御座,俯视着众人。他冷淡的目光在舞姬和小伍子脸上掠过,又落在郁瑄身上。说实话,他的思绪也混乱了。 他知道景王和宁王的明争暗斗,也知道两人都想取太子而代之。但不管太子调戏阮昭容是否是被人陷害,太子逼宫造反却是真。 可是如今,和太子一起造反的小伍子竟然被人救走了,如今又回到了京城,配合舞姬闹出这样的事,现在又口口声声指认郁瑄。 难道这是景王的阴谋?因为阮昭容,他不得不怀疑景王。 他心念急转,沉声道:“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些把戏,你们是拿朕当猴耍吗?一次一次又一次,你们把朕的皇宫当成什么了!”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推翻了面前的几案。 众人一惊,齐齐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只有三王子和五公主站在原地,很感兴趣的看着这场戏。 小伍子身体颤抖,明明很害怕,却还大着胆子道:“陛下,奴婢说得是实话,废太子他真的是无辜的,是太子害了他!” 有人将几案扶起来,过了好一会,皇帝才坐下。 “想办法让他说实话!” 全公公心领神会,吩咐人道:“带下去。” 少倾,就听到外面传来惨叫声,是有人在对小伍子施刑。 这样凄惨的叫声,众人听了都头皮发麻。郁瑄却缓缓勾起唇畔,严刑拷打之下,谁会不说实话?很快,小伍子就会招认,是景王在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 只要计划成功,他就能除掉景王这个心头大患了。 惨叫声震耳欲聋,外面的鸦雀被惊到了,张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光秃秃的树枝还打着颤。 小伍子被重新带进来,身体上满是鲜血,痛的五官都纠结在一起了。 可是郁瑄知道,表面上小伍子身上血淋淋的,实际上只是用来唬人的。有他的打点,仗责小伍子的人不会下死手。 宫中廷杖都是讲究技巧的,有时候看起来毫发无损,其实内里已经被震碎。有时候看起来伤痕累累,实际上根本没伤到筋骨。 小伍子现在就是后者。 可是在场的人不知道,看到血流如注,自然都惊惶失措。 全公公见怪不怪了,他淡淡问道:“说不说实话?” 小伍子断断续续道:“我……我方才就是说的实话,没……没什么好说的了……” “呦,这个时候了,你还死鸭子嘴硬。” 小伍子气息奄奄:“我背叛废太子,助纣为虐,本就活该受死。既然我回到皇宫,一样要死。横竖都要死,我为何不说实话?你们……你们都是眼盲耳聋之辈,被假象遮挡了双目。宁王郁瑄看起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实际上他就是个伪君子。” 听到这里,郁瑄并没觉得哪里不对,横竖是演戏嘛,骂骂他很正常,所以他没有出声阻止。 小伍子又道:“我早就被他收买了,一边盯着废太子,一边配合他陷害废太子。当初废太子强迫新月一事根本是子虚乌有,废太子的确和新月有首尾,可是新月完全是出于自愿。是宁王收买了新月刺伤太子,演出那场戏诬陷太子强抢民女。也是我故意将院子里的人支走,不让废太子殿下及时得救,以便拖延时间,让其他人听到动静赶过来,好让大家都以为废太子是倚权仗势、欺男霸女之人。 接着,宁王想办法救出了新月,安排她混进围场,上演刺杀一事,又栽赃到废太子身上,进一步挑拨废太子和陛下的关系。但是这仍不能使陛下废掉太子,按照宁王的吩咐,我在废太子酒中加了一种药粉,使得废太子神志不清,精神恍惚。而我要做的就是引废太子去未央宫,太子在药力作用下,对阮昭容无礼。恰好陛下去了未央宫,见此情景自然大发雷霆。” 不对,不对!听完这些话,郁瑄心头惊骇,小伍子怎么会说出这些真相,这些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小伍子为何会改变计划! ------题外话------ 好累,今天偷下懒,明天还是恢复白天更新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郁瑄吐血 (一更) 小伍子继续道:“接着,奴婢按照宁王吩咐的,挑唆着废太子造反。刘詹士和禁军统领卢翊也早就被宁王收买,得知了太子造反的计划就禀告给了宁王。宁王装作不知情,只等着人赃并获,太子被废。而且,太子妃之所以小产,并非是意外,是奴婢听从宁王之命,故意将太子调戏阮昭容一事和太子要逼宫造反一事透露给太子妃。 太子妃当即要去询问太子,和太子发生了争执,却是不小心滑倒,胎死腹中。废太子虽然和宁王不和,但是太子妃是无辜的,宁王之所以要除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为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而太子妃不知内情,便会怨恨太子,自然会主动作证,指认太子逼宫造反。” 众人目瞪口呆,先不论小伍子这话是不是属实,原来废太子造反的原因竟然是调戏阮昭容被皇帝当场捉住了? 敢觊觎庶母,皇帝不愤怒才怪,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国储君呢,难怪太子急着造反了。 就算是有人故意挑唆,也是因为太子有这个心思。 此时,皇帝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虽然阮昭容没有真的和太子发生什么,但他还是有一种绿云罩顶的感觉。 众人都知道这是关乎皇帝颜面之事,都赶紧低下头,缄默不言。 旧事重提,皇帝显然高兴不起来,他怒声道:“敢胡言乱语,可知你的下场是什么吗?” 小伍子趴在地上,低低笑出声来:“我既然选择将一切合盘托出,就没想着活下去。陛下,纵然太子并非完全无辜,但是宁王也难以洗脱罪名。是他接二连三的使出阴谋诡计离间您和废太子的父子之情,寻机栽赃陷害废太子。现在好了,他成了现任太子,没有人能挡着他的路,他终于如愿了。” “父皇!”郁瑄这下是真的慌了,他膝行道皇帝面前,“父皇,您不要听信此人一面之词,他完全是受人指使诬告儿臣。自废太子被赐死,儿臣继任东宫,不知惹来了多少人的眼红嫉妒,明里暗里想拉儿臣下马。今天本是父皇下旨举办的宫宴,可是却发生这样的事,若说不是被人设计好的,谁会相信?先是刺杀,又是为王昭训报仇,接着引出小伍子,一环扣一环,分明是要置儿臣于死地! 父皇,您是知道儿臣的,儿臣并非是恋栈权位之人,蒙父皇信任,被立为太子,儿臣感激不尽。若早知这个太子之位会招来这么多人的怨恨,当初儿臣宁愿抗旨也不该领命。为了自证清白,儿臣愿意辞去太子之位,索性儿臣还有几位兄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都比儿臣能当大任,请父皇成全!” 好一个以退为进,说的真是真情切意啊。景王唇边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他这位二哥真是厉害。 皇帝脸上辨不出情绪,声音沉重:“你要辞去太子之位?” 还不容易得来了太子之位,自然是不能放弃了。宁王稳住心神,十分坚定道:“若是只有这样能证明儿臣的清白,儿臣愿意。” 小伍子冷笑连连:“宁王殿下惯常会做戏,这么多年竟然不露分毫,连陛下也被你蒙在鼓里。亏得废太子还以为你是个温润贤王,谁知道你有这等狼子野心!你是笃定了陛下不会准许你辞去太子之位,所以故意演这出戏,在场这么多人,你以为全都像废太子一样被你欺骗吗?” 宁王万万没想到一直被他控制的小伍子会临阵倒戈,不,这或许根本就是有人早就设计好的,他自以为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成想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盯着他的人不是别人,一定是景王!哈,他果然还是放松警惕了,景王的行动真是快。 他气的简直要吐血,扭头对小伍子道:“没有证据,全凭一张嘴,你凭什么敢指认我?” 小伍子讽笑一声:“宁王殿下心思缜密,怎么会留下证据给我,我所谓的证据不过是这条命而已。我可以以死明志,因为我罪有应得,可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求陛下放过我的家人,也求宁王殿下不要对我的家人赶尽杀绝。” 宁王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许异样。他忍住愤怒:“你还真是会胡搅蛮缠!” 这时康公公受全公公的吩咐,去查了小伍子的身份,发现他果然还有家人在外面,那人就是他年迈的祖母和母亲。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公公,全公公又小声告知了皇帝。 皇帝沉容道:“把这个贱婢的家人带过来。” 侍卫们忙马不停蹄的去做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发晚了,但是众人经历了一场惊吓,没有半点困意。虽然上元已过,但是天气还是很清冷,所以大殿还烧着地龙,大殿里暖融融的。只是众人踩在光滑如镜的砖面,觉得冷意从脚底心不断渗入,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比三九隆冬还要冷。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搜查的人回来了,原以为能见到一个步履瞒珊的老妇人,谁知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小伍子一抬头,看见满头银发的老妪被丢在地面,悲痛欲绝:“祖母,有人杀了我祖母和母亲——” 他愤恨的转头,盯着宁王:“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你从未想过要放过我家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无缘无故被泼了一盆脏水的宁王急怒交加。 宁王在收买小伍子的时候,查过他的家底,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有一个祖母。可是这个祖母和母亲又是哪来的?皇帝身边的内侍总不能说谎。 一定是有人篡改了小伍子的一应信息。 但是谁有本事动这样的手脚? 他根本就没有思虑太久,就确定了,一定是景王! 他不禁瞥了景王一眼,可是景王像毫不知情一般,皱眉看着事情的进展。 小伍子一脸悲愤:“宁王,当初你收买我的时候,只是利诱不够,你还以我家人的命威胁我。你答应过我,只要太子死了,你就放了我她们,让我带着她们远离京城过富贵生活。但是我临时改主意返回京城,就将她们安置在京郊,有母亲照顾祖母我也就死而无憾了。可是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你就这样杀了她们!郁瑄,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宁王看着两具冷冰冰的尸体,恨得咬牙:“你这是蓄意诬陷,我根本没有派人去杀她们!你也根本没有证据!” 小伍子凄惨一笑:“我是没有证据,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我看透你这种人了,虚伪狠毒又狡猾,而且心狠手辣,你杀了我家人,根本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早知你是这样出尔反尔的小人,我当初就不该因为贪慕富贵被你收买。现在废太子没了,我家人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他艰难的站起什么,踉跄的朝柱子那边跑去! “别让他死了!”宁王大喊。 若是小伍子真的死了,谋害废太子的污点他就洗脱不掉了。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只听‘普通’一声,小伍子身体顺着汉白玉的柱子滑落在地,额头一个碗的大的窟窿,汩汩流着鲜血。 全公公亲自上前检查了一下,心有戚戚:“陛下,小伍子死了。” 皇帝面容冰冷,嫌恶道:“拖下去。” 一瞬间,三具尸体就被拖走了,在地上又留下浓重的血印子。 “父皇……”宁王看到皇帝铁青的脸色,心里打鼓。 皇帝没有说话。 他的疑心在景王和宁王身上摇摆,目光落在阮昭容身上。 阮昭容身体一颤,眼睛里氤氲着泪水:“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若非臣妾疏忽大意,刺客怎么会混入舞姬中,也就不会引发今天的事,求陛下责罚。” 皇帝看着这张年轻娇柔又熟悉脸,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她是景王的人,按理说他该早早处死她才对,可是对于太后的眷恋终究还是让他心软了。他自以为能控制住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可是她仍旧不死心。若非她收到了景王的命令,怎么会有刺客混进舞姬中呢? 这样一想,今天这出戏应该是景王在谋划,但是宁王真的就无辜吗?对太子造反一事推波助澜,难道真的不是宁王做的? 也许,宁王参与了废太子逼宫造反,而景王恰好发现了此事,选择在今天拆穿宁王。 说到底,两人的手都不干净。这一点,皇帝在就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如今,皇帝连带着对宁王也产生了不喜,即便没有证据治宁王和景王的罪,但是只要他略一猜想,就全然明了。 他不在乎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默许了他们逼死废太子,可是他绝不希望有人敢把歪心思打在他头上!景王和宁王,一个在他身边安插阮昭容这个眼线,一个敢设计他戴绿帽子,却是同样的,为达目的拿他的命冒险! 他……他生的都是什么儿子! 宁王闭了闭眼。他明白了,这就是景王的目的。 景王知道他被皇帝怀疑,也不指望着能靠这件事除掉宁王,但是他可以把宁王和他一块拉下一池浑水。以前,皇帝知道宁王的野心,但是并不厌恶他,而且觉得他最合适做这个太子,可现在么……皇帝可是嫌弃了宁王。 大殿里鸦雀无声,就连三王子和五公主也不敢东张西望了,众人都屏气敛息,恨不得两肋生翅赶紧逃离这里。 沉寂了一刻,皇帝才开口道:“天色晚了,宴会就此散了罢。招待不周,三王子和五公主不要见怪,改日在举办宴会向你们赔礼道歉。” 皇帝只是客气话,三王子自然不会当真。他和众人一起道:“恭送陛下。” 皇帝明黄色的龙袍消失在门口,众人才敢窃窃私语。 皇帝就这样走了,这件案子不打算继续查了吗?皇帝对郁瑄又到底是什么心思? 郁瑄心神恍惚,又在地上归了许久,才勉强恢复平静,由内侍扶着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朝门外走去。 恰好,和沈妤意味深长的眼神碰在一起。 郁瑄表情一僵,瞬间解读了沈妤的意思。 上次他擅自改变计划,达到了自己预期的结果,这次他没有依靠沈妤,以为一样能成功,谁知却被景王反算计了。 沈妤一定在心里嘲笑他罢,嘲笑他咎由自取。 他的手在袖笼里紧紧握着,不敢在多看沈妤一眼,快步出了大殿,他觉得,大殿里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到了宫门口,他翻身上马的时候,遇上了景王。 鲜少失败的他,第一次被气到气血上涌:“三弟真是好本事。” 景王也上了马,似笑不笑道:“不及二哥半分。” 郁瑄冷笑:“没想到,我除掉废太子,却是为你做了嫁衣。” 景王勒着马缰绳,身上玄色的大氅烈烈飞扬:“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屡次败在你手下,难不成不许我也学聪明一回吗?”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小伍子的?”郁瑄哑声道。 景王道:“二哥如此聪敏,怎么会不知道?你真当我是傻子,不知道太子造反是你一手策划,不知道你接下来就要除掉我吗?既如此,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怎么,你身边的智囊团竟然没有提醒你?” 郁瑄怒意更深,但是他不愿让景王看他笑话。朗声笑道:“没想到,都到了如此境地了,你居然还能翻身。” 景王策马向前,拍拍他的肩膀:“二哥,父皇不是傻子,你太急功近利了,不得不说,沈妤可比你稳重多了。” 说完,他笑了两声,给勒马儿一鞭,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郁瑄看着景王离去的方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长随在后面道:“殿下,更深露重,该回去了。” 郁瑄仍旧没有动,过了好一会他才道:“走罢。” 说着,就抬手扬起马鞭。 可是马鞭还未扬起,他眼前一黑,‘噗嗤’一声吐了一口血,下一刻就摔落马下。 长随立刻下马,焦急大喊道:“殿下,殿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嫌隙初生 “段大夫,殿下怎么了?”沈妘被婢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守在郁瑄床前,“怎么会吐血?” 现下已经是六更天,外面的星辉渐渐变淡了,隐约可以听见打更的声音。 沈妘快要临产,没有去参加宫宴,但是郁瑄迟迟不归,她也没有安歇。终于等到郁瑄回来,却是发现他吐血晕厥了。 原本她想立刻派人请太医过来,可是长随却是支支吾吾,说最好不要惊动宫里,等太子醒了再说也不迟。沈妘察觉到了不对,但是也顾不得追究,只能先派人去济世堂请段逸风。 段逸风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是气急攻心,以致吐血晕倒,吃几副药歇息几天就好。切记不要再忧思过甚了,政务重要,殿下身体更为重要。” 沈妤点头:“多谢段大夫。” 然后又吩咐人送他出去,段逸风拿到沉甸甸的荷包,也没有推脱,收到了袖子里。 听见太子府的大门重重掩上,他吩咐药童道:“去楚王府递个信。” 官眷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府了,那些大臣却是在犹豫。 以往这个时辰,他们都要准备来上朝了,既如此为何还要再回家?等到天蒙蒙亮,全公公走出宫门口,道:“陛下身体不适,今日早朝就免了,诸位大臣请回府罢。” 得到了准信,众人松了口气,便回府了。一夜没睡,自然要洗漱一番好好歇息了。可是他们在得到一个消息的时候,顿时没有了睡意。 “郁瑄病了?”沈妤挑挑眉。 坐在他对面的郁珩笑道:“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沈妤微微一笑,轻叹道:“我是料到他会愤怒,但是没想到他会气到吐血。” 郁珩哂笑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的,没有经历过失败,自然承受不住失败。再者,他这次可是极有信心能除掉景王,偏偏小伍子倒戈相向,还引起了陛下的厌恶,他能不气的吐血吗?” 沈妤摇摇头:“能除掉郁瑢,坐上太子之位,固然值得高兴,可是他盼了这么多年,一朝成功便得意忘形,想着赶紧铲除心腹大患,对景王赶尽杀绝,他太着急了,以至于被景王钻了空子。” 清冷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她的眼睛和发上都染上了细碎的光芒。郁珩一直凝视着她,道:“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沈妤端起茶盏,却是分毫不动。她似笑非笑道:“你想多了,我又不是神,怎么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 郁珩宠溺的笑着:“你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沈妤笑容淡淡:“既然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除掉景王,我又何必插手呢,免得让他对我生出怨念。” 默了默,郁珩轻声道:“你是想为太子妃出口气?” 沈妤眸光含笑,瞥他一眼:“你高估我了,我可没有如此深明大义,不过是顺带罢了。” 郁珩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早就因为太子妃的事怨上郁瑄了,却是隐忍不发,只有意提醒他是时候除掉景王了,故意看他栽个跟头。” 沈妤也直截了当道:“是啊,从你告诉我,还有一波人偷偷接洽小伍子的时候,我就猜到是景王。既然郁瑄知道景王和他是死对头,我以为他该防备着这一点,他一时疏忽大意造成如今的局面,怪得了谁呢?” 郁瑄道:“关于昨晚宴会发生的事,京城传开了,郁瑄生病一事,众人也知道了,想来现在有许多人去探病了,如此也可借此机观望一下。” 沈妤笑道:“是啊,我也该去探望一下太子殿下。” 既然已经和沈妤互通心意,他就更不把郁瑄放在眼里了,但还是不想沈妤见到郁瑄。 他嘀咕道:“此事已成定局,有什么好去探望的,难不成他还想让你帮他挽回局面?” “当务之急,的确是这样。” 郁珩心知沈妤是个有主见的人,也不再劝说。他食指摩挲着茶盏,语调轻快:“太夫人已经同意我们两人的亲事了,等回到慕容国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沈妤一愣,瞬间面色微红:“祖母还没同意呢,要看两年后。” 郁珩声音低沉,笑着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真的等两年的。” 沈妤美眸流盼,嗔道:“这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大不了两年后我再另择亲事,总不会孤老家中的。” 郁珩笑意顿收,一把拉过她的手:“那我更该抓紧时间,让大景的一切尘埃落定了。” 沈妤本意是玩笑,没想到他当真了。不禁莞尔:“好啊,我等着。” “阿妤……”郁珩另一只手也包裹住她的柔荑,充斥着情意绵绵的味道。 恰在此时,苏叶大喊着闯进来:“姑娘,那个野蛮人果然到沈家来了,姑……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立刻转过头,捂上眼睛,殊不知这只是欲盖弥彰。 沈妤瞪了郁珩一眼,迅速抽回手:“发生了何事?” 苏叶面容窘迫,嘿嘿一笑道:“姑娘,那个北缙来的三王子真的来咱们府上拜访太夫人了。” 话音一落,只见郁珩眸色一寒:“三王子?” 破坏前主子好事的苏叶身体一寒,小声道:“是……是三王子。” 郁珩嗤笑一声:“他居然敢来?” 沈妤秀眉微挑:“他已经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不来沈家才奇怪罢?但是我好奇的是,我与他从未见过,他为何要让我和亲?” 郁珩不屑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有些人也不该是他能肖想的。” 苏叶赞同道:“就是,就凭他那副尊荣怎能配得上我们姑娘,真的痴人说梦。” 沈妤失笑。其实那个三王子也没有那么丑,只是和中原人眼中的俊朗少年不太一样,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哪家姑娘敢嫁给他?更何况北缙离大景万里之遥,又不如大景繁华,风俗习惯与大景极为不同,谁嫁过去都是受罪。 正说着,太夫人身边的婢女求见,沈妤立刻让她进来了。 郁珩躲在了屏风后,她自然看不到郁珩。 “怎么了?” “回五姑娘,太夫人说有位贵客想见你,请您过去一趟。” 想来是太夫人被三王子缠的没办法了,又不好得罪此人,只能请沈妤过去露露面,也好一次与三王子说清楚。 思及此,沈妤道:“好,等我换身见客的衣服,一会就过去。” “你真要去?”婢女走后,郁珩从屏风后走出来。 沈妤淡淡笑道:“他是北缙王子,祖母还是要给他三份颜面的,我若是不见他一见,不知他何时能被打发出去。” 郁珩悄悄勾了勾她的手指,低声道:“不许多看他,和他说清楚,让他对你死了这条心,快些打发他出去。” 沈妤笑出声来,他这副样子,怎么像是拈酸吃醋的女子? 她无奈一笑:“我知道了,你先走罢。苏叶,送送殿下。” 郁珩眸光温柔,深深看她一眼,快速出了房间。 这时候,他方才的温和气息全然不见,冷冷看着苏叶。 苏叶头皮发麻:“殿下,我方才在外面打听消息,可不知道您在里面。” “我说的不是此事。” 苏叶惊讶抬头。 郁珩道:“在北缙人没离京之前,好好保护阿妤,一有消息就禀告给我,知道吗?” “啊?”苏叶道,“您又要我监视姑娘?” 郁珩脸色一沉:“这能一样吗?” 苏叶迟疑了一下,只能道:“是……” 慈安堂里,太夫人正坐在上首和三王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 事实上,是三王子一直在没话找话,太夫人只是出于礼貌应和一下。 不得不说,三王子还是很有登台的天赋的,居然能将一个一片赤诚的少年演的如此逼真,若非知道他另有图谋,也许真的能蒙骗太夫人。 他一会瞥一眼门口,过了两刻,沈妤才姗姗来迟。 只听见婢女笑道:“太夫人,五姑娘过来了。” 说着,掀起帘子,外面一个翠衣女子走了进来。 她由着婢女为她解下大氅,笑容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祖母让我过来有什么事?” 太夫人笑呵呵道:“家中来贵客了,你自然要前来拜见。” 沈妤好像这才看到一旁的三王子,施了一礼:“原来是三王子,不知三王子过府,有何贵干?” 三王子见沈妤虽是衣衫素净,却风姿绰约,不施粉黛却清妩宜人,不由看痴了。听见沈妤问他,他才回过神,朗声笑道:“昨夜宫宴没有见到沈老夫人,小王着实感到遗憾,所以今天特意上门拜访。再者,我在陛下面前也说过了,郡主也是知道的。” 事关自己的亲事,沈妤一派从容,没有丝毫难为情。 她道:“按照我们中原的规矩,关于亲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安不敢妄言,还需祖母为我做主。祖母,您觉得呢?” 太夫人淡淡道:“关于妤儿的亲事,老身自有主张。三王子身份尊贵,就算要娶大景姑娘为王妃,也该是公主或是宗室郡主,妤儿徒有郡主封号,实是臣子之女,委实配不上三王子。再者,妤儿自幼父母不在,是我将她一手带大,我委实舍不得她离我远去。说句不怕三王子笑话的话,这孩子自幼娇生惯养,任性惯了,要去离家万里之遥的地方,她的身子是受不住的。所以,三王子的心意请恕老身不能领受,就算是到了陛下那里,老身也是一样的说法。陛下是有道明君,是绝不会强人所难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三王子还是不死心。他急急忙忙道:“我不是中原人,自然不懂得中原的规矩。父母之命重要,但是女子的心意更为重要,你们怎么能不问问宁安郡主就做决定呢?” 太夫人不容置疑道:“妤儿一向懂事,只想留在我身边,不愿远嫁,这一点三王子不必怀疑。” 三王子真心诚意道:“我虽然和宁安郡主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我却已钟情于她,非她不娶。若是您不放心郡主,可以和郡主一起去北缙生活,北缙距离大景遥远,若是您担心郡主的身体,小王自然可以让大队人马缓慢赶路,一路上自有大夫和厨子随行,还有无数人伺候郡主,一定会让郡主平安到到达北缙。郡主若是不适应那里的住处,我会派人给你建造一座华丽的宫殿,和大景的府邸一般无二。你的吃穿用度,我也会给你安排好,和在大景时并无差别。若是你介意,我会驱散身边所有女子,一定会一心一意待你,你大可以相信我一次。” 他乌黑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妤,脸上是赤诚的笑容,看起来说的倒像是真心话。 但是沈妤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活了一世,心理上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才不会被这样热切的表白感动。 沈妤淡淡道:“多谢三王子抬爱,但我只愿留在大景,和我的家人朋友在一起,不愿随你去北缙,只能让你失望了。强扭的瓜不甜,大景贵女众多,愿三王子能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成为你的王妃。” 三王子神色一暗,很是失落:“可是我就看上了你,其他人我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三王子此次来大景,是为了两国和平,于情于理,您都该听从陛下旨意娶一位公主回去,宁安区区臣女委实不合适。” 三王子十分苦恼:“可是我不喜欢什么公主,我只喜欢你。” 沈妤面色冷淡:“关于这一点,我就无能为力了。在大景,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未免有人说闲话,三王子还是赶紧回去罢。” 说着,她端起茶盏,俨然是送客的意思了。 三王子很是受伤的模样,站起身道:“郡主就如此讨厌我吗?” 沈妤笑了笑:“三王子多虑了,我根本就与您是陌生人,何来讨厌之说?” 三王子看她始终淡然如水,觉得心下焦躁。 在北缙可没这么多臭规矩,被他看上的女人,都是直接抢回帐篷的。为了能娶到沈妤,他用尽了所有的耐心,说好听的话哄她,她为何还是无动于衷?女人不都喜欢听这些吗? 沈妤不耐烦再和他说什么,起身道:“祖母,我还要去太子府看望大姐,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也听说了外面的流言和郁瑄生病一事。她笑道:“去罢,路上小心。” 沈妤走了,三王子也没必要留在这了,他也只能向太夫人告辞。 太夫人起身送他出了慈安堂:“三王子慢走。” 桂嬷嬷扶着太夫人回去:“北缙来的三王子,不娶公主,怎么看上咱家五姑娘了?” 太夫人喝了口茶,倚在榻上:“若非有人推波助澜,别国皇子怎么会想和臣子之女和亲?” 桂嬷嬷大吃一惊:“是谁要算计五姑娘?” 太夫人笑呵呵道:“横竖就是那几个人,妤儿应该应付得来。” 桂嬷嬷笑道:“老夫人倒是对极为相信五姑娘,这是事关两国和平,若北缙三王子求到陛下那去……” 太夫人冷哼一声:“他们敢!和亲之事历来是皇家和宗室该承担的,凭什么让我妤儿代替?若真有人起了这种歪心思,我不介意闹上金銮殿去。” 桂嬷嬷忙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您别气到自己,我不过是随意猜猜而已。” 太夫人闭上眼睛:“妤儿要去太子府,你去瞧瞧,让她多去库房挑些补品和好药去,也算是咱们一份心意。” 桂嬷嬷道:“我这就去看看。” 沈妤带了一马车的好东西,来到了太子府。 到了海棠居,沈妤吩咐人将这些东西抬下去,便看到沈妘匆匆忙忙的走过来。 “阿妤。” 沈妤蹙眉:“姐姐不好生在房间里躺着,怎么出来了?你现在可是临产的关键时候,万不可有一丁点马虎。” 沈妘拉着她的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躺的住?阿妤,昨天宫宴你去参加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是否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是殿下陷害了废太子,设计他逼宫造反,也是他害死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 沈妤自然不能点头,宽慰道:“大姐不要胡思乱想,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罢了。” “可是,空穴不来风。”沈妘一向相信郁瑄,第一次对他生出了怀疑。 “那些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了,更何况是百姓呢?” “大姐不该如此忧心,你该好好养胎。殿下已经病了,你可不能再倒下。”沈妤转头又问春雪春柳,“你们既知道姐姐月份大了,为何还要让她听见这些流言蜚语?” 春雪和春柳对视一眼,忙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疏忽,不知怎么这些话就传到娘娘耳朵了。” 沈妘道:“这不怪她们,是我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偶然听几个小丫鬟议论了几句。” 沈妤顿时了然,冷笑道:“还真是一点也不消停。姐姐可千万要沉住气,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沈妘一怔:“你说的是谁?” 沈妤对春柳春雪道:“你们再去找找,看看是谁带头在府上传播流言,务必要审问出来是谁指使的。” 两人齐声道:“是。” 沈妤和沈妘缓慢行至房间,沈妤扶着她倚在榻上,又给她垫了一个枕头,盖好毯子:“舒姐儿在何处?” 沈妘勉强笑道:“这丫头还算孝顺,在殿下那边守着呢。” 沈妤颔首:“殿下的病重不重,可醒过来了?” 沈妘犹豫了一下道:“大夫说,是气急攻心,休养几天就好了。今晨醒来了,用了药又睡下了。” “祖母听闻殿下病了,让我带了许多补品和药材,我也理应去探望一下。” 沈妘道:“我与你一同去。” 沈妤阻止了她:“现在府上兵荒马乱的,姐姐又身子重,就在这里好好歇息罢,我去去就回。” 沈妘也怕在这个时候添麻烦,道:“那你去看看罢。” 在婢女的指引下,沈妤来到了郁瑄的寝屋,才一进去,就闻到里面的药香味。 门口守着人,见她来了忙行礼:“郡主。” 沈妤淡淡道:“我来看望太子殿下。” 守门人没有犹豫就请她进去了,虽然沈妘不在,可是舒姐儿在,也不会让人误会。 舒姐儿原本正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跳了下来:“姨母来了。” 奶娘和婢女紧张的护在她身边:“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宁安郡主不会跑的。” 舒姐儿小跑着扑到沈妤身上,蹭了蹭她:“姨母。” 沈妤弯下腰,掂了掂她,笑道:“舒姐儿可是又胖了。” 舒姐儿小脸通红,狡辩道:“我才没有长肉肉,娘亲说我只说长高了。” 沈妤拉着她的小手:“你爹爹可醒了?” 舒姐儿有些沮丧:“爹爹病了,醒了也不能陪我玩。” 说着话,舒姐儿就带着她到了里面。 果然,郁瑄醒了,一向温润的眸子深沉了许多,直直望着沈妤。 沈妤坦然处之,微微屈膝道:“宁安见过太子殿下,听闻殿下病了,宁安奉祖母之命前来探望殿下,也是看望姐姐。殿下既然醒了,身体可好些了?” 郁瑄淡淡道:“劳烦太夫人记挂,不过是寻常小病而已,没什么妨碍。” 沈妤道:“我回去告诉祖母,祖母也能放心了。” 郁瑄抬手,对奶娘道:“你们几个先下去了,有宁安照看舒姐儿就好了。” 几人并不会怀疑什么,行礼退下了。 少倾,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人。沈妤从袖中拿出一个九连环:“舒姐儿,你看这是什么?” 舒姐儿兴奋道:“好玩的,我喜欢玩。” 沈妤摸摸她的头:“乖,你若是能解开,姨母就带你出去玩。” 舒姐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拍手道:“好呀好呀,我要出去玩。”说着,立刻摆弄她的九连环去了。 郁珩看了一眼舒姐儿,神色出奇的平静:“你是来嘲笑我的?” 沈妤微笑着道:“殿下何出此言?你我不是一条船上的吗,你失败我也不高兴,怎么会嘲笑你呢?” 郁珩笑了一声:“自从上次我自作主张改变计划,你就埋怨我了,不是吗?” 沈妤道:“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郁珩容色苍白,但是更多了几分冷锐的气势:“所以,你想给我一个警告是吗?” 沈妤眼睫微颤,眸中涟漪轻漾:“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他声音有些喑哑:“你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沈妤微微扬眉:“所以,您是在怪我?” 郁瑄看着她,一时无言。 沈妤道:“殿下,既然你与景王是死对头,怎么会想不到他也会借着你的手打击你呢?你自己没有防备好,为什么要怪我?” 郁瑄闭了闭眼:“我擅自改变计划,害了太子妃的孩子,你与她有交情,怨我是应该的。但你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为何……” 沈妤淡漠道:“殿下,我说过,汤敬业在你手上,由你做主让他发挥最大的利用价值。我以为,你会想办法让汤敬业在陛下面前拆穿景王的真面目,吐露景王犯下的大罪。可是没想到,你会多此一举。景王是什么人,你设计太子逼宫造反他能不知道吗?按照正常思维,他盯住小伍子没有错,可是你偏偏就用了小伍子。斩草不除根,只会留下后患。你为了些蝇头小利,竟然让小伍子活着。你让阮昭容将刺客混入舞姬中,又收买了一个舞姬充当王昭训的妹妹刺杀你,若是幸运或许还能杀了陛下,你直接登基。这或许是一场好戏,可最终还是为景王做了嫁衣。如今阮昭容也被陛下怀疑,岂非是浪费了一颗好棋子?” “可父皇以为阮昭容是景王的人,为何要连我一块怀疑?” ------题外话------ 推荐好友沧海太华的新文《重生枭妃之盛世大嫁》,本文又名《王爷睡不着》。 她,披上战袍,是叱咤风云的帅;他,戴上面具,是杀戮如魔的王。 棋逢对手的游戏,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势均力敌的爱情,君以倾国为聘,待我盛世大嫁! 重活一世,天下兴亡,与我何干? 凤乘鸾只想认真结婚生子,把娇撒到天上去。 于是凤三小姐从宿醉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敌营疯狂表白:“蓝染,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几天后,两国和亲,一场大战消弭,凤家军班师回朝,三小姐胜利拐了个北辰的殓尸官,名:蓝染。 从此…… 她指点江山,谋定天下,却是他眼中的无脑花痴,追夫狂魔。 他决胜千里,杀人诛心,却在她眼中,是人畜无害,谦谦君子。 乱世之中,狼烟四起,魔王、凤帅,携手联袂。 以战止战,以杀止杀,天下归一,此乃王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随心所欲(二更在明早六点) 沈妤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 她说:“殿下,陛下相信过您吗?” 郁瑄怔住,突然觉得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灌下来,使他身体发寒。 少倾,他自嘲一般笑出声。是啊,皇帝相信过他吗,他不过是对付太子的一个棋子而已。 沈妤笑道:“殿下,我早就说过,在陛下眼中,无论是你或是景王,亦或是太子,甚至是安王和周王两位殿下,本质上在陛下眼中并无不同,在他眼中,你们就是一群觊觎皇位的人,区别只在于手段的不同,只要不损害他的利益和名声,随你们怎么斗。陛下虽然不相信您是个正直无私的好儿子,但是您却是目前为止最适合做太子的人选,若是不出意外,您这个太子会安安稳稳做下去的。只可惜……”功亏一篑。 “陛下自然知道太子造反的事或许有你的推波助澜,也猜测今晚的一切有景王的参与。只是他心里也有鬼,再者未免朝野动荡不安,也不会治你们的罪。他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手段,只是你们这样斗,可是让他的脚在刀剑上走啊。其实对付景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陛下得知汤敬业的存在,为何殿下没想到?” “我……” 沈妤淡淡道:“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合作这么久,您的心思我还是有些了解的。您现在是太子,若是天子有个万一,您继位自然是名正言顺,所以舞姬那把剑为何会刺向陛下,就不用我多说了罢?只是景王也不傻,他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陛下殒命了。虽然他被陛下怀疑刺杀他的舞姬是景王安排的,但事实上是景王得利了。而阮昭容作为景王的人,自然不会配合你设计废太子调戏她,想来是你算计废太子走进未央宫了。所以啊,景王和您,一个窥探帝王秘辛,一个设计给陛下戴绿帽子,这已经触及他能容忍的范围了。试问,若易地而处,您不会厌恶这样的儿子吗?” 郁瑄握了握拳:“景王打的好算盘!他知道自己无法得到父皇的宠信了,就想把我也拖下泥潭,实在是太卑鄙了!” 沈妤心道,不过是一丘之貉,他这么义愤填膺演给谁看呢? “手段虽然卑鄙,但是他成功了。我知道,那把金光闪闪的椅子很诱人,只可惜,殿下太着急了。” “我还不是为了——”话到嘴边,郁瑄改了口,“我还不是怕夜长梦多。” “宁安,你是知道父皇此人有多么多疑,他连亲生儿子都不相信,我真的怕我和废太子一样,早晚会被父皇废掉。所以,我想先下手为强。天家无父子,历代君王很多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我明白。”沈妤叹了一声,“登上那个位子,殿下才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瞬间,郁瑄几乎以为沈妤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是,他就是这样想的,早点登上帝位,才可以为所欲为,届时他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沈妤,也一定会是他的。 可惜,他还是失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花朝节至 他不能否认,他是真的想得到沈妤,尤其每次看到沈妤对待他一派疏冷的时候。他可以肯定,她对郁珩一定不是这样的,他可以想象到她面对郁珩时笑靥如花、娇俏可人的模样。 自从他知道沈妤喜欢郁珩的时候,就对郁珩生出许多敌意,即便郁珩没有登上皇位的心思,他还是不能容许郁珩活着。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对郁珩动手,若是沈妤知道了,只怕会恨他。再者,郁珩既然能接连救下沈妤,证明他有自己的势力,郁瑄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不甘心,但是权衡利弊之后,他只能暂且搁置此事。 思及此,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是我操之过急了,若是我在行事前多问问你的想法,或许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事实上,他知道,沈妤很可能就是故意想给他一个教训。 他太得意了,以致于他觉得他没有沈妤的帮助也一样可以登上帝位。现在好了,不但没能将景王斩草除根,还和沈妤产生的嫌隙,得不偿失。 沈妤淡淡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殿下不要再想着如何得到陛下的信任,还是想好该如何做好这个太子,如何除掉景王罢。” 郁瑄觉得,沈妤还是在嘲讽他。他也只能道:“你所言极是,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沈妤轻笑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如论陛下如何猜疑您,在他眼中,您都比景王要好得多。” 郁瑄道:“我明白,汤敬业……” 沈妤道:“如今殿下正在风口浪尖上,我想还是过些时日再让他出现罢,您以为如何?” 郁瑄心下郁闷:“我也是这样想的。景王他当时真狼子野心,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在做准备了,好在你及时派人救下了汤敬业。” 沈妤笑了笑:“凡事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郁瑄心里无比后悔,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还是要顾好眼前的事。 想了想,他道:“关于北缙和大景和亲一事,你是怎么想的?三王子他果真去侯府拜访了?” 沈妤唇畔勾起,神色带着冷嘲:“是啊,没想到那个三王子还真是说到做到,一大早就去府上拜访祖母了。” 郁瑄手一抖:“太夫人他怎么说?” 沈妤挑挑眉:“自然是拒绝的。” 郁瑄皱眉:“三王子突然想让你和亲北缙,此事不会那么简单的,你要小心。” “自然。”沈妤平静地道。 郁瑄摇摇头:“只怕有人背后使用什么卑鄙手段,或者用国家大义要挟你。” 沈妤扯了扯唇角:“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郁瑄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 是啊,有郁珩在,怎么会容许她和亲北缙? 沈妤站起身:“既然殿下身体并无大碍,我就先告辞了,也好向祖母复命。” 说完,她施了一礼,换了一副温柔的嗓音:“舒姐儿,要不要和姨母一块去看你娘亲?” 舒姐儿认真的摆弄着九连环,闻言很是苦恼道:“还没解开。” 沈妤微微一笑,拿过九连环,没一会就解开了:“这不是解开了吗?” 舒姐儿灵动的眼睛亮晶晶的,撒娇似的扯着沈妤的袖子:“姨母教我,姨母教我。” 沈妤逗她:“可是姨母要去你娘亲那里呢。” 舒姐儿拽着小裙子,又看看倚在床上的郁瑄,有些为难。 郁瑄难得露出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温声道:“爹爹要睡觉了,你和宁安去寻你娘亲罢。” 舒姐儿立刻跳起来,笑容十分灿烂。她拽着沈妤的手就要走,可是又意识到这样不好,便返回郁珩床前,小手拍了拍他的被子,娇声道:“那爹爹好好睡觉罢,我不烦爹爹了。” 郁瑄唇角微翘:“去罢。” 舒姐儿露出一口乳牙,拉着沈妤走:“姨母快带我去玩。” 沈妤对着郁瑄微笑颔首,郁瑄看着她走出房门,目光冷了下来。 沈妤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再看看活泼可爱的舒姐儿,心生感叹。 郁瑄啊郁瑄,有那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聪明乖巧的女儿,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儿子,你还不满足吗?为何要去抢夺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不厌恶皇子争权夺势,毕竟没有哪个皇子甘居人下,只是她讨厌伪君子,郁瑄表面温润如玉,没人想到他的内心和皇帝一样龌龊。 回到海棠居,舒姐儿一蹦一跳的到了沈妘面前。她乖乖的趴在沈妘床边,没有让沈妘抱她。还把耳朵贴在沈妘的肚子上:“娘亲,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沈妘笑容温柔:“快了。” 舒姐儿咯咯笑着:“那弟弟一定要快点出来,我要陪着他一起玩。” 沈妘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吵到你爹爹了?” 舒姐儿扁扁嘴:“才没有,爹爹说他要睡觉了,我这才回来的。”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跑到沈妤那里:“姨母教我。” 沈妘笑道:“怎么了?” 沈妤微笑道:“我答应她,若是她能解开九连环我就带她出去玩。” 沈妘莞尔:“她才多大,怎么解得开。不过,她的确在府上闷久了。” 沈妤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搂着舒姐儿:“花朝节快到了,姐姐想让我带舒姐儿出去散散心?” 沈妘道:“正是如此。届时有许多夫人姑娘和公子都去游玩,你也去,别在府上闷坏了。” “可是姐姐就要临产,我不放心。” 沈妘笑道:“稳婆请了好几个,早就在府上候着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倒是很担心你呢。” “我?”沈妤好笑道,“姐姐担心我什么?” “你别想瞒我,我可是听说了,那个北缙来的三王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陛下求娶你。” 沈妤垂眸一笑:“陛下不是没答应吗?” 沈妘失笑:“我知道陛下没答应,祖母也没答应,但就是担心对方不死心啊。毕竟我们阿妤生的漂亮,又大方典雅,我若是男子也会心动的。” “姐姐。”沈妤娇嗔,“你又拿我打趣。” “好,我不说了。”沈妘宠溺的道。 这时,一个婢女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娘娘。” 沈妘招招手:“阿妤,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沈妤笑道:“姐姐又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婢女将上面的绸子掀开,却是发现下面是一件锦绣衣裙。她用手抚了抚:“姐姐,这是……” 沈妘道:“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件衣裳,我突然想起,我已经许久没有给你做衣裳了,女红都退步了不少。” 无论是侯府还是宁王府,都是不缺绣娘的,沈妘自然可以不必做这些,但这是她对沈妤的一片心意,弥足珍贵。 沈妤心下感动,道:“姐姐怀着身孕,怎么能费心做这些呢?春雪和春柳也是,怎么不知道拦一下?” 沈妘笑道:“你不知道,我整日闷在府上,无事可做,实在是心中烦躁,所以干脆做些绣活。尤其我快要临产,时常觉得心中难以安宁,做做女红,心里反倒是平静了些。” 沈妤抿唇:“姐姐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苦。”沈妘道,“你试一试,让我看看。” 沈妤不想辜负她一番美意,道:“好。” 话音刚落,春柳和春雪就进来了:“娘娘,郡主,那两个带头在府上传播流言的丫头找到了。” 沈妤看了沈妘一眼,淡淡道:“带进来罢。” 少倾,两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女子就被推进来了,春柳和春雪都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沈妤微微掀起眼睫:“就是你们故意传播流言,让太子妃听到的?” 两人瑟瑟发抖,跪倒在地:“奴婢……奴婢……” 沈妤神色疏懒:“还是说实话罢。姐姐善良仁慈,素日不忍心严厉责罚你们,我的眼睛可是揉不得一粒沙子。敢乱嚼舌根的仆婢,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这呢?” 她们自然不会以为只有被赶出去这么简单,按照这位的脾性,很可能会将她们打掉半条命再丢出去。而一向和善宽厚的沈妘,也没有阻拦。 咬咬牙,一个婢女道:“就是今天早上,贤妃娘娘得知殿下病了,让她身边的带着太医来为殿下诊治,还送了好多药材。可是那位女官却找上了我们,给了我们一锭金子,让奴婢在府上传播流言,还务必要让太子妃听到。” 另一个婢女也附和着:“是,就是那个女官装扮的女子指使我们这样做的。她是贤妃娘娘的人,奴婢不敢得罪,只能听从……求宁安郡主饶我们一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沈妤冷冷一笑,都这个时候了,傅贤妃还不消停。若是她猜得不错,傅贤妃是要‘去母留子’。故意要沈妘听到那些流言,好让沈妘受到惊吓早产,届时就和前世一样,造成沈妘难产的假象,害死沈妘,留下孩子。 但很不幸,前世那个孩子生出来就死了。 她紧紧抿着唇:“姐姐,这是太子府的下人,应该由你处置。” 沈妘明白沈妤的意思,道:“将她们赶出太子府就好。” 两人呆若木鸡。 “还不滚吗?”春雪厌烦道。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不甘心,但是为了这条命,只能老老实实出府。 沈妤嗤笑:“殿下成了太子,如今府上人心浮动,各怀心思,姐姐有孕在身,一时无法管教她们,她们却是越发猖狂了。” 沈妘有些怔忪:“阿妤,她们说是贤妃……” 沈妤深吸一口气:“是,姐姐没有听错,就是贤妃身边的女官指使她们这么做的。” 沈妘面色发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她一直不满意我,也不至于这样……” “事到如今,姐姐还不明白吗?先是逼着姐姐给殿下纳侧妃,又是想霸占舒姐儿想办法离间你们母女之情,现在还要见缝插针,意图让你在惊慌之下早产。她分明就是想要你的命啊,觉得你不是傅家女儿,却是占了太子妃和未来皇后的位置,想除掉你为傅家女儿腾位置。”沈妤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嫉妒姐姐。” 沈妘紧紧蹙眉:“嫉妒我什么?” “嫉妒你比她过得好,嫉妒你能做正妃,将来可以做原配嫡后,而她永远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妾罢了,就连亲生儿子也要叫别的女人母后。” 沈妘的手紧紧抓着被子,有些颤抖:“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没想到她会置我于死地。” 沈妤嘲讽道:“她这种人会喜欢谁呢,她喜欢的只有自己,巴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也根本不能容忍亲生儿子和妻子感情好。” 沈妘愣愣的看着她:“你是说贤妃她是见不得殿下待我好?” “事实如此,贤妃就是依赖自己的儿子,宝贝自己的儿子,见不得她儿子对另外一个女子关怀备至。” 想了想,沈妘道:“我以前只以为贤妃她因着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对殿下分外依赖,没想到她如此见不得我和殿下好。” 沈妤淡淡道:“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在她眼里,儿媳不过是用来生子的工具罢了,她不希望任何女人占据她儿子的心。” 沈妘表露出些许嫌弃:“这种母爱,也太……太无法令人理解了。” 沈妤笑道:“这有什么,我还听说过,有个人家的妹妹因为和一母同胞的兄长感情太好,受不了兄长会对别的女人那么好,直接算计着害死嫂子的故事。” 沈妘叹道:“这种亲情实在是太扭曲,也太可怕了。” “外面的天空那么广阔,自然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沈妤嘱咐道,“姐姐,你现在是有孕的重要关头,可不能马虎。” “我明白。”沈妘长叹一声,还未从傅贤妃过于依赖儿子的事上回过神来。 沈妤问道:“姐姐,你有孕期间,谁在管家?” “是傅侧妃。” 沈妤笑了。 沈妘道:“你笑什么?” 沈妤似笑不笑:“既是她在管家,难道不知道府上的流言蜚语吗?” 春柳略一思考,道:“五姑娘的意思是,傅侧妃是故意的?” 沈妤笑笑:“她可是看着贤妃的脸色过活的,就算知道贤妃的打算,也不能拆贤妃的台。再者,她若是动手,查到她头上,一定会被殿下惩罚、彻底厌弃,可若是贤妃动的手,殿下只会包庇。若是除掉姐姐,她的手可是干干净净。府上这位侧妃,也是有些小聪明的。” 春柳提醒道:“五姑娘,现在殿下成了太子,傅侧妃已经被册封为良娣了。” 沈妤微笑道:“姐姐,你现在知道这位傅……良娣是什么人了吗?” 沈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她才道:“有件事,我怕你为我忧心,便没有告知你。” “何事?” 春柳低声道:“回五姑娘,前几天奴婢看到菊香院那边瞧瞧请过府医,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沈妤打量她一眼,微笑道:“你是想说,傅良娣怕是有孕了?” 春柳紧紧抿唇。 沈妤道:“想来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姐姐会害死她的孩子,故意多隐瞒一些时日。” 春雪愤愤:“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算计着害死太子妃娘娘,意图却而代之,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脸敢肖想娘娘的位置。” 沈妤语气和缓:“自然是傅贤妃了。” 沈妘眼睫颤动:“阿妤……” 沈妤安慰道:“姐姐莫要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得。” 当然,傅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又怕惊扰沈妘,就暂且不告诉她了。 又在太子府多陪了沈妘一会,沈妤才离开。 一上了马车,沈妤就问道:“人追到了吗?” 苏叶道:“那两丫头一出府,奴婢就将她们劫走了,经过审问,她们承认的确撒了谎,指使她们的人是傅柠。” 沈妤似乎在意料之中:“果然如此。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还是不消停。” “姑娘要怎么教训她?” 沈妤笑意深深:“还不到取她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气好像突然开始便暖,不久后就到了花朝节。 花朝节也称花神节,每到这个时候,大家便喜欢去郊外游玩赏花,到了晚上还会提着‘花神灯’游行,热闹非凡。 这样喜庆热闹的节日,就算沈妤想赖在家里,太夫人会将她‘赶’出去,所以沈妤就和沈婵、沈婳一同去了郊外。 马车里,沈妤掀开帘子一角,只见外面芳菲盛开,绿树红花,上面挂着五色彩笺,红绳系在花树上。游人如织,结伴而行,还有女子剪彩为花,戴在发间。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很快,就到了郊外,苏叶掀开帘子指着前面道:“姑娘,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做什么?” 沈妤声音含笑:“想来是官府的人出郊劝农了。” 下了马车,一行人走到人多的地方。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四周绿树环抱,枝繁叶茂,阳光也温暖了许多,从细嫩的枝叶缝隙中筛下来,投落到地上,形成细碎斑驳的光圈。风一吹,各色花瓣扑簌簌飘落下来,香气清新自然。不远处水流潺潺,叮咚作响。 沈妤迎着春风,望着远处的天空道:“此地清幽,倒是个好去处。” 苏叶笑道:“若姑娘喜欢,得空的时候奴婢陪着您多来这里游玩。” 紫菀撇撇嘴:“我看是你自己想来玩罢。” 舒姐儿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衣裙,梳着双髻,头上带着绒花,小脸红扑扑的。她拉着沈妤的衣服,指着一棵树:“我也要。” 沈妤四下环顾,发现许多姑娘都往树上挂起了彩纸。她将舒姐儿抱起来,吩咐紫菀给把彩纸和红绳给舒姐儿,道:“姨母抱着你,你挂罢。” 舒姐儿欢快的笑着,过了许久,才在树枝挂好彩纸。 沈妤抱了她太久,手臂很酸。可是舒姐儿却是很喜欢这个玩法,缠着沈妤要挂更高的树枝。 沈妤犹豫着是不是该叫一个护卫抱着她举高,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 沈妤回首,看见是严卉颐和周陵,还有一个成桢。 几人相互见了礼,沈妤终于能缓解下手臂的酸痛了。 “我以为卉颐成了亲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出来游玩了呢。” 严卉颐明显想避开这个问题,轻笑:“还不是想着或许能遇到你?” 两人正在闲谈,舒姐儿等了许久,却是不乐意了,一直摇着沈妤的手,奶声奶气的道:“姨母,姨母……” 沈妤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她弯下腰摸摸她的脸:“可是姨母抱不动也抱不高你呀。” 却听有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帮小郡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期而遇(一更) 沈妤一回头,却是一袭青衣的安王,他一双桃花眸,广袖飞扬,唇角含笑,分明是个倜傥风流的贵公子。 身后还有两个人,是周王和五公主。 舒姐儿挣开沈妤的手,小跑到安王面前,咯咯笑着:“四叔。” 安王立刻抱起她,捏捏她的鼻子:“倒是比以前重了些。” 舒姐儿立刻道:“我没有长胖。” 安王哄道:“是,舒姐儿没长胖,只是长高了。” 舒姐儿这才满意,扭着身子指了指大树道:“我也要。” 安王一抬头就看见在风中飘扬的彩笺,道:“四叔帮你。” 说着,对着沈妤微笑颔首,抱着舒姐儿走到一边,紫菀立刻地上红绳。 舒姐儿被举高,发出欢快的笑声:“好看,我还要。” 五公主穿着一身红色窄袖衣裙,笑容粲然:“难怪宁安郡主今日不肯陪我游逛京城,原来是陪着太子殿下的女儿来游玩。早就听说太子殿下有位漂亮的女儿,今日一见,的确是很讨人喜欢。我一向喜欢小孩子,若是郡主事先说明,我自然会体谅郡主,陪着郡主一同来游玩的。” 沈妤微微一笑道:“舒姐儿年纪小,性子跳脱,只怕会打扰公主。只是没想到周王殿下也有闲情逸致来郊外赏花。” 周王瞧了沈妤一眼,淡淡道:“公主远道而来,自然要热情款待公主。” 沈妤道:“本该是我陪着公主,反而劳烦殿下,宁安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五公主心道,若非是三王子要求她和周王培养感情,她不会委屈自己呢。周王虽然也是生的一表人才,但是论起相貌和气度,根本难及楚王万一。 因为她生的美,北缙皇帝为了让她与大景和亲,自幼就很宠爱她,有了好东西第一个先给她挑选,虽然她不是北缙皇帝的亲生女儿,但是待遇比其他公主好太多了。所以,她也变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她容貌娇美备受宠爱,所以北缙许多男子都对她极为热情,想追求她,娶她,可惜,她是看不上那些人的,却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大景男子也一样为她倾倒。 她看上的楚王,就认为楚王也会喜欢她,没想到楚王竟然毫不留情的拒绝她了,还被大景皇帝赐婚给了周王。 她自然是极为愤怒的,她觉得若非楚王拒绝她,她就不会被赐婚给周王了,周王怎么能配得上她?但这是三王子的命令,她不得不暂时妥协。 北缙民风开放,她可不会为周王守身如玉,所以她绝不会放弃楚王的。 如今又见到沈妤,她又想起来了,楚王一定是为了沈妤才拒绝的她。 索性她掩饰的好,才没有露出对沈妤的嫉恨。 过了好一会,舒姐儿似乎是累了,要下去。 安王将舒姐儿抱下去,整理了下衣冠:“这下高兴了?” 舒姐儿点头:“高兴,高兴。” 安王蹲下身子,半搂着她,诱哄道:“四叔对你好不好啊?” 舒姐儿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安王揉揉她的头发:“真乖。” 五公主笑道:“安王殿下喜欢小孩子?” 安王唇畔弯起:“小孩子单纯可爱,谁不喜欢呢?” 周王暗暗嗤笑,心道安王为了追随郁瑄,对他的女儿也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舒姐儿亲生父亲呢。 “四哥果真如此喜欢孩子,为何父皇和二哥多次催促,你还不娶正妃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红豆相思 (补) 其实沈妤也很好奇,安王的年纪比周王还要大些,为何迟迟不愿娶正妃?虽说他并不受皇帝宠爱,但是他毕竟是皇子,择一高门贵女为正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安王打开折扇,潇洒自如:“娶王妃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多个人束缚你罢了,我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周王轻笑一声:“可惜,父皇不会允许你永远不娶妻的。”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罢。”安王满不在意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行乐,比不得五弟有福气,得父皇赐婚,能得北缙公主殿下为妻,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呢。” 羡慕?羡慕怎么你不娶?周王心知安王是故意的,面色稍冷。 舒姐儿扒着安王的衣服,好奇道:“四叔,什么是及时行乐呀?” “这个么……”安王抱起舒姐儿,笑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四叔再告诉你,现在四叔带你去别处玩好不好?” 舒姐儿抱着安王的脖子:“好。” 沈妤向周王和五公主辞别,施施然离开了。 暖风微醺,几人来到一处草地,前面是一条清凌凌的溪流,不时有花瓣飘过去,随着溪流远去。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饮酒作诗,或是说笑玩乐。也有认出两人的想过来寒暄,却是被苏叶不着痕迹的挡开了,他们便明白两人不愿被其他人打扰。 安王也不在意,掀起袍子席地而坐,头发和衣袖飘飘扬扬,一边望着跑来跑去的舒姐儿,一边饮酒。 莫名的,沈妤觉得一向玩世不恭的安王多了几分出身脱俗的气质。 沈妤也在他不远的地方席地而坐,耳边是舒姐儿银铃般的笑声,奶娘和婢女着跟着她跑,小心地护着她。 沈妤面上扬起一抹笑容:“舒姐儿,跑慢点,不要摔倒了。” 舒姐儿蹲下身子,摘下一朵粉色的野花:“呀,这个花花好漂亮。” 沈妤盈盈浅笑:“舒姐儿喜欢吗?” 舒姐儿重重点头,继续沿路采摘,口中喃喃道:“给姨母,给娘亲,还有……弟弟。” 奶娘见她终于不乱跑了,擦了擦额头汗水。 沈妤笑容温柔:“不要跑远了,一会就回来。” 安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笑容比阳光还温煦:“好久没见舒姐儿这样高兴了。” 沈妤道:“是啊,大姐和太子殿下从未带她到外面玩过。” 提起沈妘,安王笑容微顿,然后状似随意道:“自二嫂有孕以来,多亏了郡主照顾舒姐儿。” 沈妤眉梢微动:“我与大姐自来感情要好,我自然要替她多多照顾舒姐儿的。” 安王怅然一笑:“真是羡慕郡主和二嫂的姐妹之情,还有小侯爷与你们的姐弟之情,殊不知,这是多少人家渴望却得不到的。” 沈妤垂下眸子:“父母很早就去了,大姐年纪最大,就一直照顾我们。大房人口简单,父亲亦无妾室和庶出子女,所以纷争自然就少了。” 安王眸子盛着点点笑意:“又有沈老夫人护着你,皇室也对你有颇多照拂,自然也招来许多人的嫉妒,当然,也会迁怒二嫂。” 沈妤挑唇一笑:“安王殿下,你与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安王摇了摇折扇,挑眉笑笑:“哪里不一样?” 沈妤轻笑:“我一直以为殿下是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之人。” 安王摇头笑笑:“身在尘世中,谁能真的坐到不问俗事呢?人人都说楚王只是个闲散王爷、月中谪仙,可事实上他真能做到脱离俗世吗?” 沈妤一愣,然后笑道:“以前果真是我有眼无珠,殿下原来早已将什么都看透了。” “郡主说错了,虽然我是局外人,却有很多人很多事看不透,比如楚王,比如郡主。” “我?”沈妤微笑道,“殿下想知道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江山社稷,为太子殿下做说客,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 安王知道她说的是她和楚王的事,只怕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楚王对沈妤的心思,毕竟楚王可不是喜欢英雄救美的人。 他长叹一声,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怅惘:“我又有什么资格劝你呢,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我没有资格劝你离开谁。” 沈妤眉眼上过几分讶异,轻声道:“哦,似安王殿下这样的风流公子,也困于情吗?” 安王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何不能与普通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呢?” 沈妤笑道:“这我倒是好奇了,不知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能让殿下为她如此牵肠挂肚。” 安王将空了的酒壶扔到远处,似是回忆一般:“她很好,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姑娘。” 沈妤心中起了一抹异样的情绪:“殿下既然喜欢人家,为何不早些求娶,您是皇子之尊,还怕娶不到她吗?” 安王笑了笑:“晚了。” 沈妤对别人的求而不得生不出丝毫同情,只是淡淡道:“那姑娘嫁人了?” 安王笑容收敛,算是默认。 沈妤轻叹一声:“原来如此。” 想来那个姑娘应该出身不低,否则安王怎么会娶不到手呢。京城那么多嫁人的贵女,安王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对你说这些话。”安王苦笑。 沈妤道:“这也不足为奇,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了,便想找个人诉说一下。但是——”她目中含了几分狡黠,“殿下不怕我说出去吗?” 安王朗声一笑:“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想说出去也无妨。” 风卷起她的长发,如黑玉一般闪着盈动的光泽,她勾勾耳边的头发:“放心好了,好歹我与殿下也是自小相识,怎么会出卖你呢。” 沉默了一会,安王道:“我是从二哥那里来的。” 沈妤回眸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安王道:“二哥在病中,还发了脾气,我去看二哥的时候,恰好看到傅良娣梨花带雨的模样。” 沈妤眸光一动:“这是她咎由自取。” “是你透露给二哥的?” “竟然有人敢在我大姐有孕的关键时候做手脚,我自然要给她些许教训。只是傅良娣也有了身孕,怕是太子殿下舍不得责罚太重罢?”沈妤道,“就是不看在孩子的份上,只看在贤妃娘娘的面子上,傅良娣不会受到严厉惩处,顶多就是管家不严罢了。” 安王神色晦暗不明:“郡主不要和她计较太多,傅良娣的身份注定了她见识短浅。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劳烦郡主为我解惑。” “什么?” “为何要告诉二哥和二嫂贤妃娘娘是主使?” 沈妤笑容含着淡淡的嘲讽:“这种事她做的还少吗,我不过是让大姐看清她的真面目,多加防备而已。安王殿下与太子感情深厚,是来兴师问罪的?” “自然不是。”安王笑着摆手,“这样也好,二嫂就是太温婉善良了,多亏了郡主时常在二嫂身边提点。”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 安王笑道:“你问。” 沈妤道:“殿下为何会与太子殿下交好呢?要知道,以前明明是景王殿下最得圣心啊。” 安王默了默:“二哥温润如玉,性情温和,许多人都很喜欢他。” “仅此而已吗?”沈妤话语中带着几分试探。 安王玩笑似的道:“或许这是上天注定,果然二哥成了太子,我追随他,将来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沈妤轻轻一笑:“原来殿下也在意这些?” 安王道:“那是自然,我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 沈妤考虑着他说的话,舒姐儿用裙子兜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跑过来了,口中喊着:“姨母,给你看我摘的花花。” 沈妤张开手臂揽住她,又低头看看她摘的那些花:“嗯,真的很漂亮。” 舒姐儿歪着头想了想:“那我送给姨母一些,再给娘亲和弟弟。” 安王逗她道:“没有四叔的吗?” 舒姐儿很认真的道:“娘亲说女孩子才戴花花。” 安王笑声开怀:“舒姐儿就是聪明。” 舒姐儿欢快道:“四叔和姨母说的一样呢。”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沈妤点点她的额头。 婢女帮舒姐儿把那些花收起来,沈妤道:“咱们去别处玩好不好?” 舒姐儿点点头。好不容易出府游玩一次,她是一刻也不想闲下来的。 紫菀笑着提醒:“姑娘,花朝节很多姑娘都会去花神庙祭拜花神呢。” 沈妤道:“那咱们也去看看。” 安王并没有与她们一道,沈妤带着舒姐儿去了花神庙。 沿路上有不少人,花神庙更是挤满了人,舒姐儿很快就没了兴趣,嚷嚷着要去别处。 出了花神庙,却是有人挡住了去路:“方才对着花神许了什么愿?” 这声音沈妤再熟悉不过,果然一抬眼,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就映在她的双眸。 沈妤笑道:“这个么,可不是能随意告人的。”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怎么,今日楚王殿下也有空闲到京郊游玩?” 郁珩埋怨道:“既是出府游玩,你怎么能不告知我?我就只好来寻你了。” 沈妤嗔他一眼:“若是有人看到我与你同游,只怕第二天的流言蜚语就会把我淹死。” 郁珩像是并不惧怕:“怕什么,那些人早就猜测到我对你有别的心思了不是吗?再者,你我清清白白,为何不能谈婚论嫁,若真的传到陛下那里,他难道会直接警告我不许我娶你吗?” 沈妤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郁珩笑了:“阿妤,你何时也如此前瞻后顾了?就算陛下不满,难道还能杀了我们吗?就算他要除掉我们,也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郁珩说的不错,就算康和帝知道两人的事又如何,他再忌惮两人也要徐徐图之,等到他想到法子除掉两人的时候大景说不定早就不存在了。既如此,她又何必藏藏掖掖呢? 说来好笑,她喜欢陆行舟的时候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而现在她却是变了。 思及此,她半开玩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委屈你了。” 郁珩目光幽幽:“你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沈妤低眉浅笑,如春花般绚烂,让人移不开眼。郁珩就这样望着她,眸中的情意就像一汪湖水,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 郁珩低低笑道:“我们去别处逛一逛罢。” 沈妤不再考虑会不会被人议论的问题,轻声道:“好。” 前来此地游玩的人不乏京中的贵人,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吃惊的同时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楚王接连对沈妤舍命相救,如今是打动美人了吗? 这一切,也被五公主和周王、安王尽收眼底。 安王望着前面的一对璧人,有些艳羡,轻笑道:“宁安可真是一点也没变。” 虽然两人的确很相配,可是五公主还是嫉妒的发狂,眸中的妒火已经要掩藏不住。 周王发现了五公主的反应,眼中泛起一抹冷嘲,同时觉得有几分耻辱。这个五公主还真是朝三暮四,明明已经和他定下亲事,目光却还追逐着郁珩。她真以为凭借着一张还算出众的脸就可以嫁给郁珩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五公主悠悠开口:“前面不是宁安郡主和楚王殿下吗,他们两人……” 安王接过话去:“堂兄对宁安有救命之恩,许是宁安在感谢堂兄。” 安王分明是在提醒她,楚王已经心有所属,让五公主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人。 五公主心中羞愤,她哪里比不得沈妤了,为何楚王对什么这么好,对她冷若冰霜? 她死死抓着鞭子,勾起唇畔道:“我虽不是大景人,但是进京后也听过宁安郡主的鼎鼎大名,原来郡主竟是这般直率张扬的人,我心生佩服。但那位陆世子却是有眼无珠了,没想到楚王竟是和宁安郡主交情不浅……” 安王缓缓笑道:“救命之恩,自然是交情不浅的。不只是楚王,本王也是和宁安熟识的。” 五公主美目流转:“哦?” 安王解释道:“公主初来大景,一些事不知道。京中许多姑娘公子都是自小认识,宁安也是与我们一同长大,所以有些事比五公主知道的清楚些。不瞒你说,那丫头脾气可不太好,幼时就连我也轻易不敢招惹她。” 五公主听出了安王对沈妤的维护之意,看来沈妤果然是轻易招惹不得,自己虽然是北缙公主,但是也不比沈妤高贵多少。 她仰起头,笑容明媚:“周王殿下,是这样吗?” 周王淡淡‘嗯’了一声。 五公主笑叹一声:“早知如此,我哪里敢劳烦她陪我游逛京城啊,也不知道郡主会不会怪我。” 安王笑道:“放心,宁安一向坦率大方,不会因着这点小事怪罪贵客的。” 五公主挤出一抹笑容:“那就好。” 周王对安王越发不屑了,为了讨好郁瑄,安王还真是不遗余力,不但那么疼爱舒姐儿,对沈妤也这般维护。 到了申时,沈妤就带着舒姐儿回去了,郁珩也坚持要与她乘坐一辆马车回去。 沈妤没有拒绝,让紫菀等人做后面的马车,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两人和一个舒姐儿。 舒姐儿玩累了,在沈妤怀里睡着了。 沈妤吩咐车夫驾车慢些,郁珩声音轻缓:“你果真想好了?” “想好什么?” “你我同游,可不只其他人看到了,五公主和周王也瞧见了。” 沈妤看他一眼,含娇带嗔般,越发婉转妩媚,郁珩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让五公主看到也好,你就当我在对付情敌罢。她看见你我同游,说不定就将你放下了呢。” 郁珩听她这么说,心情愉悦:“你若果真是这样想,我求之不得,恐是你别有目的。” “一举两得不行吗?”沈妤笑道。 郁珩摇摇头:“你明知五公主的性子……你是故意激怒她。” 沈妤微笑道:“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你想怎么做?” “她明明看上的是你,可还是强压着怒气答应嫁给周王,可见是三王子的主意,那么就更能说明他们此次来大景朝贡是别有居心了。” 郁珩道:“你怀疑三王子和景王勾结在了一起。” 沈妤点头:“不但如此,我还能猜到三王子为何要求娶素不相识的我。” 郁珩笑笑:“只怕是被景王诓骗了,以为他很容易就能娶到你,而且得到自己想要的。” 沈妤没有接这话,道:“北缙国力虽不及大景,但是铁骑很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马车平稳行驶,里面有一瞬间的静谧。过了一会,郁珩附过身,靠近她:“五公主对我的心思你看在眼里,当真没有生气吗?” 沈妤黛眉微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郁珩有些不满:“你未婚夫被别的女子觊觎,你居然不生气?” “怎么和小孩子似的?”沈妤觉得好笑。 郁珩一脸落寞,叹道:“你果真不如我在意你一般在意我。” 沈妤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他这语气,怎么感觉她像个负心人? 郁珩见她面色平淡,微恼,凑过去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沈妤吓了一跳,随即面上染上薄红:“郁珩,你……” 话音未落,舒姐儿睁开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盯着两人。 沈妤悄悄瞪了他一眼,柔声道:“舒姐儿醒了。” 舒姐儿腻歪在沈妤身上,拍拍肚子:“舒姐儿好饿。” 沈妤拈起碟子中一块花糕:“先吃几块点心垫一垫,一会姨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被打断一亲芳泽的郁珩淡淡道:“很快就要入城了,去望月楼罢,黄昏之时,我们提着花神灯在街上游玩一番。” 沈妤心知他提早就和望月楼的掌柜说好了,颔首道:“也好。” 今天是花朝节,望月楼作为京城最好的酒楼,自然已经座无虚席,更何况是雅室。若非郁珩事先安排好,今日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进不来望月楼的大门了。 三人坐好,沈妤紧挨着舒姐儿,很快就有容貌鲜妍的姑娘鱼贯而入,将酒菜摆好,行礼告退。 清冽的酒香夹杂着花香传出来,沈妤端起酒杯嗅了嗅:“好香。” 郁珩笑道:“这是百花酿成的酒,味道自然很好,你尝一尝。” 沈妤轻呡了一口,舒姐儿见她面前没有酒杯,道:“我也要。” 沈妤摇摇食指,说什么也不给她:“你还小,不能喝酒。” 舒姐儿晃荡着小腿,趴在桌子上:“舒姐儿不高兴了。” 众人忍俊不禁,但是沈妤还是不妥协。她见无人哄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窗户开着,几层软烟罗做成的窗帘飘飘悠悠,隐约可见楼下的景象。 沈妤挑起窗帘一角,俯视着下面的热闹的大街,笑闹声仿佛更加清晰了。 此时,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正是北缙五公主。 五公主这次学聪明了些,至少不在人多的地方莽撞行事,否则丢人的是她自己。 虽然是不请自来,却是极为礼貌。 望月楼的伙计带着五公主过来:“几位客官,这位姑娘说是你们的朋友,所以……” 沈妤笑道:“无妨,你先下去罢。” 伙计下去了,五公主满面欢喜:“楚王殿下,我初来大景,不知道这里的雅室还要预订,我实在没有地方去了,看到你在这里就过来了,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罢?” 郁珩轻飘飘看她一眼,毫无温度:“五公主远道而来,不了解京城之事,没有什么值得怪罪的。” 五公主热情洋溢:“这就好,我不懂大景礼仪,擅自来到你的雅室,心中忐忑了许久呢。” 郁珩不说话了,却是自顾自给沈妤夹菜。 沈妤暗暗好笑,这位五公主真有意思,明知郁珩不喜欢她,明明知道郁珩心有所属,明明已有婚约在身,却还到郁珩面前献殷勤。 不过,想来她是不在意这些的。根据郁珩查到的关于五公主的事,她早就知道五公主在北缙一众王子中周旋,名声或是贞洁,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沈妤道:“公主既然来了,就请坐罢,不过是简单的酒菜罢了,请您不要嫌弃。” 五公主知道沈妤是客气话,比起北缙的食物,望月楼的酒菜美味而丰富,她虽然贵为公主,却也是有好几道菜不曾见过。 五公主虽然嚣张跋扈,但是若她真想讨人喜欢,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她总是表现的很热情开朗,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被她单纯直率的表象欺骗。 她虽然和沈妤闲话,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郁珩身上流连,掠过郁珩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再到他的衣服,再往下…… 突然一个青色绣荷叶莲花的荷包进入了她的视线,而且荷包扁扁的,并未放什么东西。 她曾听闻,在中原荷包是男女用来定情之物,虽然她不知这个荷包是谁送给郁珩的,但是却觉得很碍眼。 心不在焉之下,她失手将酒杯打翻了,酒杯顺着桌子一滴一滴滴在郁珩的衣服上。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下来,郁珩看到荷包上的酒渍,刚要发怒,沈妤却不着痕迹给他使了个眼色。 为了不破坏沈妤的计划,郁珩只能忍下怒气。 过了一会,五公主才反应过来。离开座位,到了郁珩身边,赶紧用帕子给他擦拭衣服。 她满面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弄脏了楚王殿下的衣服——哎呀……” 似乎是不小心,她将郁珩腰间的荷包拽了下来,先一步捡起来,手忙脚乱的给郁珩戴上。 郁珩不喜别的女子靠近,忽而站起身,荷包就这样被扯开了,里面一颗颗红色的豆子滚了下来。 五公主捡起一颗豆子:“这是何物?” 郁珩没有回答她。 舒姐儿奶声奶气道:“我认识,这是红豆。” 五公主像是没察觉到郁珩身上散发的冷意,笑道:“大景人都喜欢在荷包装几颗豆子吗?” 郁珩看了沈妤一眼,眸色深深:“公主可知,红豆代表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请自来(明天恢复下午两点左右正常更新) 五公主自然明白红豆的意思,更加知道一个男子在荷包装几颗红豆是为了什么,只怕是沈妤送他的。 她心知惹怒了郁珩,却也不慌张,扬唇笑笑:“我不通中原文化,自然不知道。” 郁珩笑容微冷,俯身将她手中的荷包拿过去,又亲自将红豆捡起放到里面,然后系好,擦擦上面的酒渍,来来回回用手抚平褶皱。 可见他对这个荷包的珍视。 郁珩见沈妤望过来,怒意消了不少,将荷包拿给她看。 沈妤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不过是个荷包罢了,脏了就脏了。” 郁珩声音温柔了许多,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冷漠。他微微一笑道:“你再替我绣一个吗?” 沈妤笑着颔首:“你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愿意效力。” 郁珩笑容越发轻松:“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忘了。” “有五公主在这里,我怎好食言?”沈妤看向五公主,“五公主,您说是不是?” 两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中。五公主勉强压下怒火,笑道:“我知道中原姑娘各个才华出众,女红针黹也很好,却不曾见过郡主的绣工呢。” 沈妤大大方方道:“比起京城其他闺秀,我的女红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让公主和殿下见笑了。” 五公主强笑道:“郡主太谦虚了,只是我不小心弄脏了楚王殿下的衣服,着实是愧疚。” 沈妤道:“公主不必觉得愧疚。殿下他待人和气,平易近人,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楚王都没表态,沈妤以什么立场说这番话?五公主气闷,沈妤是在向她炫耀楚王和自己的关系吗?关键是,郁珩根本就没有反驳,好像认同了沈妤的话,也认同了沈妤代他开口。 五公主第一次觉得难堪,却是笑容明媚道:“殿下不怪罪我就好。” 郁珩把玩着酒杯,不置可否。 五公主饶是脸皮再厚,也觉得自己在这里着实多余。她觉得沈妤和郁珩之间有一种很融洽默契的氛围,别人不能随意融进去。 若是她还要面子,就该找个借口告辞离去,可是这样的郁珩越发吸引她了,她只想再多看他几眼。 雅室里沉默了,过了许久,外面守着的苏叶打破了寂静。 她进来禀报:“姑娘,三王子听闻五公主在此处,特来求见。” “我三哥来了?” 五公主心里有数,却还是明知故问。 苏叶看着沈妤道:“是。” 沈妤轻声道:“既然贵客到了,就请进来罢。本来我还担心五公主初来乍到不适应,有三王子陪着我就放心了。” 少倾,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衣,身材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露出一个憨厚热情的笑容:“实在是太巧了,我寻五妹不见,多方打听才知道她与你们在一起,就过来了,两位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罢?” 他这话倒是和五公主说的一样。 沈妤起身与他见了礼:“本来就是我该陪着五公主游玩,有什么可怪罪的呢?三王子既然来了,就请坐罢。” 三王子环顾了一下,坐在了五公主的对面,沈妤的旁边。 坐在沈妤对面的郁珩:“……” ------题外话------ 心情焦虑,颓废了一周,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像一家人 郁珩虽然不满对沈妤别有居心的男子意图靠近她,但是现在的场合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再者,除了这个位置,的确没有其他位置可坐了。 沈妤的手指白皙纤长,柔弱无骨。她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客气的寒暄:“今天是花朝节,正是热闹的时候,不知道三王子玩的可尽兴?” 三王子有一种想握住那双手的冲动,嘿嘿笑道:“尽兴,当然尽兴。小王此次来大景,刚好遇上花朝节,更见识到大景的繁华。” 沈妤微笑道:“不只是大景,慕容国和南昭都是中原国家,他们的繁华和大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机会三王子可以去其他两国游历一番。” 听沈妤这样说,三王子入主中原的野心更加膨胀,只是北缙虽然铁骑厉害,但是和中原兵力相比还是差了些。再者,中原以外不止一个北缙,还有别的小国,他纵使有野心也不能贸贸然行动,只能暂且依附大景,否则就会落得和漠北的下场一样。 思及此,他笑道:“郡主所言极是,若是有机会小王自然愿意去其他地方见识一番。不过,郡主在大景这么多年,不想去北缙游历一番吗?北缙虽比不得中原繁华富饶,但是也有它的独特之处。” 郁珩心下冷笑,这个三王子还是不死心,真当沈妤那么好骗吗,他以为几句好听的话就能骗取阿妤一片芳心?他可是花费好长时间才打动阿妤,三王子凭什么认为阿妤会相信他? 五公主十分天真道:“三哥说的很对。你们中原大家闺秀,整日闷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拜佛上香或者遇到什么节日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出府,素日要出门还要请示长辈,身边还要带着许多护卫婢女,不觉得很受束缚吗?难道你们就不想见识一下外面更广阔的天空?宁安郡主,你可以跟我们去北缙看看,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沈妤微微笑道:“多谢公主一番美意,只是宁安有家人在此地,不宜远游。” 五公主叹息一声:“真替你们觉得难受,我们北缙的姑娘可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呢。我们那里的姑娘也可以像男子一样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和男子一起去打猎,你们却不能。宁安郡主出身将门,不觉得很遗憾吗?” 五公主一派率真,三王子佯装不悦:“五妹,你不可无礼。” 五公主笑嘻嘻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宁安郡主,我虽是个女子,但是很佩服令尊呢,郡主既是出身定远侯府,想来骑术也很好了?” 沈妤呡了口酒,笑着道:“公主过誉了,说不上很好,也总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和公主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五公主十分骄傲道:“我的骑术可是父王亲自教的呢,除了三哥谁都比不上我。” 沈妤道:“原来公主骑术这般出众,宁安着实佩服。” “若是有机会能和郡主比试一番才好。” 沈妤淡淡笑道:“我说了我骑术不好,和公主比试只怕会贻笑大方。” “没关系,我可以让三哥教你,我三哥一定很乐意的。”五公主脱口道。 说完这话,还冲着三王子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暗示三王子和沈妤有什么。 三王子立刻道:“这是小王的荣幸,若是郡主愿意,小王定然会尽力……” “她不愿意。”郁珩沉声道。 三王子愣住了,郁珩又道:“她不愿意。” 五公主笑的千娇百媚:“楚王殿下虽然和宁安郡主相识,但是也不能擅自替宁安郡主做决定罢?” 郁珩道:“我只是怕被有些人误会而已,毕竟要注意男女之防。” 五公主挑挑眉:“那楚王殿下和宁安郡主一同游玩,就不怕给郡主带来麻烦吗?” 郁珩气定神闲道:“我不一样。” 五公主一噎:“哪里不一样?” 郁珩理所当然道:“我与宁安自幼相识。” 五公主:“……”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沈妤心知郁珩又打翻了醋坛子,不觉莞尔一笑。 她本就五官精致,一双眸子更是清艳妩媚,波光流转,笑起来更是华光潋滟,仿佛能使满室生辉。 三王子也不禁看痴了一瞬,毫不吝啬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话听不出半分恭维,反倒是十分真诚,任谁听了都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沈妤。 郁珩暗道此人得寸进尺,不着痕迹看了沈妤一眼。 被一个身份高贵的男子这样夸赞,沈妤并未表现出害羞,坦然自若道:“听闻北缙的烈酒很出名,不知三王子可曾尝过我们这里的酒?” 三王子将酒一饮而尽,看起来十分豪迈,不拘小节。 他砸吧砸吧嘴,笑道:“的确与北缙的酒有很大的不同,虽然不如我们的酒烈,可却是分外甘甜,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酿成?” 沈妤微笑道:“我也不精通酿酒,却是知道此酒是采取百花酿成,自然是极为甘甜的。” 三王子笑道:“果然是别出心裁,只可惜郡主不能品尝一下北缙的烈酒。” 沈妤笑了笑:“我不擅饮酒,也只能品尝一点花酿了。” 五公主道:“我们那里的姑娘都很会喝酒呢,并且千杯不醉,可不像你们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五妹。”三王子低斥。 五公主轻哼一声:“三哥,我只是和宁安郡主闲谈罢了,她这般宽容大度,才不会与我计较呢。” 三王子无奈道:“郡主,五妹被我们宠坏了,说话一向如此直率。” 沈妤道:“五公主这样的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五公主睁大了一双含水明眸:“宁安郡主,你要不要和我三哥一起回北缙呀,我三哥对你一见倾心,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求娶你呢。” 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放弃,沈妤对他们的目的越发感兴趣了。 “可是陛下并不插手此事,而且我祖母也没有同意。” “我不会放弃的。”三王子坚定道,“我会让沈家老夫人看到我的决心,宁安郡主,用你们中原的话说,我是真的心悦你,中意你的,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诚心。” 沈妤声音轻柔:“三王子的诚心我不敢怀疑,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与你去北缙的,那天祖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三王子脸上是明显的失落:“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倾心于你。” “多谢三王子的抬爱,只是宁安没有这个福气。” 五公主不解道:“宁安郡主,这是为什么呀?我三哥哪里不好么?你不知道,在我们那里,好多姑娘都想嫁给三哥,可是三哥不予理会,直至遇到了你。你是唯一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呢。” 沈妤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愿背井离乡,也对三王子生不出男女之情罢了。” “我不会放弃的。”三王子还是坚持。 沈妤轻叹:“我只能说,要辜负三王子一番好意了。” 三王子没想到要得到一个女子这么麻烦,但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只能伪装成一个谦谦君子。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三王子指教。”沈妤笑容恬淡,“我之前与三王子从未见过面,你为何想让我做你的王妃呢?” 三王子思忖了一会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在上元节之前就到了京城,装扮成大景人的模样四处游玩,有一次偶尔见到了郡主,便对郡主一见倾心。我发誓要娶到这世上最美丽的姑娘,而我一来到大景就遇到了郡主,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 口气还真是大,要娶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郁珩暗自腹诽。 沈妤垂眸浅笑:“原来三王子喜欢的是一副好看的皮囊?” 三王子自然不会承认了。他道:“一开始我的确是被你的美貌吸引,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的确与一般女子不同,更坚定了要娶你的决心。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能娶到你,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绝不会辜负你,更不会纳别的女子惹你心烦。” 他身为北缙王子,位高权重,而且又一片痴情,不会纳妾,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感动的哭出来罢? 可是他太异想天开了,沈妤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冷冷淡淡道:“三王子会遇到更美丽的姑娘,届时你就能愿望达成了。” 五公主觉得沈妤不识抬举,三王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愿意,真当自己多高贵吗?若非是在大景,沈妤这样的美人早就被人瓜分了,哪里还能给她拒绝的机会?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原的规矩真是可恶。不但皇帝拒绝赐婚,就连沈妤也不为所动,那他们岂非是白费口舌? 三王子神色落寞,苦笑道:“可是自遇到了你,我就对其他女子不感兴趣了,不论她们的模样是否比郡主漂亮。” 还真是会说话。 沈妤道:“三王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既是要和亲,三王子须得早日选出一位公主为王妃。” “我知道。”三王子摇摇头,“可是我现在满心都是你,没兴趣挑选公主做王妃。” 沈妤淡淡道:“反正还有时间,三王子好好挑选就是了。” 见她似乎没了耐心,三王子脸上的表情一滞。 虽然沈妤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三王子,但是郁珩还是很讨厌这个家伙,私心里他是不想沈妤再见到此人的。 这样想着他道:“阿妤,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阿妤…… 叫的还真亲昵。 五公主一直望着郁珩,可是郁珩心里眼里只有沈妤。 沈妤起身,又将舒姐儿抱下去:“三王子,五公主,宁安告辞了。” 舒姐儿早就不耐烦了,闻言她拍着小手道:“走了,去别处玩。” 郁珩十分大方道:“三王子若是喜欢,可以继续在雅室待着,所需银子记在本王账上就好。” 说着,他主动抱起舒姐儿,对沈妤道:“走罢。” 舒姐儿第一次被郁珩抱,虽然觉得陌生,但是也没有拒绝,却是越发乖巧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三王子和五公主维持的笑容立刻沉了下去。 五公主坐到三王子身边,轻哼一声:“一个两个的都是那么不识抬举,楚王也就罢了,到底是亲王的身份。沈妤不过是个臣子之女,却是这般骄傲,如此不给三哥面子。” 三王子把玩着五公主的手,面色沉沉饮了一杯酒:“若非沈妤有利用价值,我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五公主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摩挲着:“哦,难道三哥真的不喜欢她吗?” 三王子笑了两声:“沈妤的确生的美,我自然想得到她的,只是现在最关键的是从她身上拿到金麟令,否则我怎么会耐着性子哄她?” 五公主冷笑道:“可惜,她却是半点不感动,依我看她早就和楚王有首尾了。” 她自己在多个男子之间周旋,以身体获取好处,以为别人和她一样不洁。 三王子抚了抚她的脸,调笑道:“怎么,你真的喜欢那个楚王?” 五公主娇笑道:“你还不是一样看中了沈妤的美色?楚王郁珩生的这般俊朗,我为何不能看上他?等大景国灭,我可是要他做我的面首的。” “你敢!”三王子重重在她身上抓了一把。 五公主笑的花枝乱颤,勾住他的颈项:“我有何不敢?” 三王子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我可警告你,你现在是周王的未婚妻,周王又和景王交好,你不要惹出事端。” 五公主叹息,眨了眨眼睛:“可是让我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委屈了。” “那你也得先忍着,就算要踹了周王,也要等到事成之后。” 五公主按住他的手:“那你又在做什么?” 三王子笑着哼了一声:“只要你还没有和周王成亲,就还是属于我的。” “先别闹了。”五公主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我还有话要问你。” 三王子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相信景王的话?”五公主道,“既然他知道金麟令在沈妤手上,为何他自己不想办法得到,为何要将这种好事让给你?” 三王子缠绕着她的头发,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定然是试过了,得不到,才想与我合作了。有了以一敌百的金鳞卫和北缙十万铁骑,踏平大景指日可待。景王答应我,只要我助他得到皇位,他愿意割让城池给我,并且支持我得到北缙皇位。” 五公主嗤笑:“他连通敌的事都做得出来,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只怕我们助他得到皇位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我们。” “他以为这世上就他一个聪明人吗,既然他那么想与我合作,我就答应他,届时他不要后悔才好。” “利用我的得到皇位,顺便除掉敌人沈妤,他还真是好打算。”五公主道,“现在沈妤对你的示好无动于衷,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得到她?” 三王子手上力度更大,哈哈一笑道:“妹妹要替为兄分忧吗?” 五公主面色红晕,媚态横生:“那个沈妤,我第一次见到她就不喜欢她,一看到她那副矜贵的模样就来气。我想着,她越是骄傲,我越是要将她踩到脚底下,让她身上沾满污秽。于公于私,我都是要帮助三哥得到她的。” 三王子浓黑的眉毛挑起:“难道不是为了楚王吗?” 五公主笑道:“说为了他也不尽然,只是我见到他那副清冷的模样就生气,人人都说楚王郁珩霁月光风,就像月下谪仙,可我就想将他拉下神坛,滚进泥淖中。” 三王子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声音沙哑:“好,既如此,我们就踏平中原,将这些中原人踩下去,成为我们的奴隶。” 这里发生的事沈妤和郁珩自然不知道,两人手上提着花神灯,在大街上漫步。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华灯初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许多姑娘和公子都三五成群走在一起欣赏夜景,每人手上都提着精致的灯,满城灯辉照亮了整个京城。 微风习习,沈妤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梅花,似乎渗透出清幽的香气,郁珩忍不住又靠近她些。 舒姐儿鲜少在晚上出府游玩,她看到这么多花灯兴奋极了。许是因为沈妤在她身边的缘故,她对于这个陌生的怀抱渐渐熟悉起来,还好奇的拽拽郁珩的耳朵,摸摸他的鼻子,许是想知道他和安王有何不同。 郁珩也不闪躲,舒姐儿见他和颜悦色,胆子更大了,指挥着郁珩去别处。 沈妤笑道:“这丫头倒是不认生。” 郁珩一手抱着舒姐儿一手牵着她:“舒姐儿和你一样聪慧,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沈妤任由他牵着,享受片刻安宁。 突然,他俯下身,在她耳边悄悄道:“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一家人?” 沈妤耳根一热,下意识别过脸,热度却还是蔓延到脸颊。 她不说话,郁珩又轻声问:“像不像?”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春风拂过,像是能蛊惑人心。 沈妤仍是不回答,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低声道:“胡说什么?” 郁珩笑声轻快:“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已经猜到你的答案了。” 沈妤:“……” 自从两人剖白心意后,他可是越发大胆了,也越发脸皮厚了。 见她似乎有了羞恼之意,郁珩提醒道:“别忘了为我绣荷包。当然,这次我是为了配合你演戏才任由五公主将酒水洒到我身上,你要补偿我。” 沈妤没好气道:“你还要补偿?” 郁珩轻笑,月色下,他的一双眸子越发深邃,似是闪动着璀璨的光芒:“我不会让你太劳累,你只需多为我绣两个荷包,多在里面装几颗红豆就好。你若是还是过意不去,也可以再绣别的……” 沈妤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现在还没成亲呢,要求就这么多,她可不能惯着他。 可是后来,她看着簸箩里好几个荷包,陷入了沉思。 郁珩心知沈妤嘴硬心软,还是会绣给他的,便不再缠着她要。 少倾,他道:“那个三王子还不会死心的,你打算如何做?” “这个么,就要看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了。” 郁珩轻嗤:“自然是要他损失惨重了。” 沈妤笑道:“你好像真的很讨厌那个三王子。” 郁珩道:“身为一个王子,他野心勃勃,想逐鹿中原自然是算不上有错,只是,他不该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沈妤笑叹:“他看上的是我的利用价值。” 郁珩剑眉挑起:“看来他果真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了。” “他想要那个东西,也要他有命在。”沈妤道,“当然,他进京时间不短,赐婚迫在眉睫,他一定会很着急的。” “你想从五公主身上入手?” 沈妤款款一笑:“只是,我还要请一个人帮忙,也许他还会因为被人利用而生气。” 沈妤派人去太子府递了消息,告诉沈妘她把舒姐儿带回沈家住一晚,明日再亲自送回太子府。 翌日一早,沈妤亲自给姐儿梳洗好,一起陪太夫人用了早饭,便送她回了太子府。 郁瑄只是气急攻心才会吐血,病情并不是很严重,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沈妤见了他,不过是和他寒暄几句罢了。 沈妘虚搂着舒姐儿,问道:“昨天和姨母玩的开不开心?” 舒姐儿大声道:“开心,还想去。” 沈妘摇摇头:“不行,你还小,不能总是出去玩。” 舒姐儿正是贪玩的年纪,闻言很是失望,扑到了沈妤怀里。 沈妘无奈笑笑:“这丫头,真是被殿下惯坏了。” 沈妤唇畔轻勾:“舒姐儿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谁见了都想宠着她的。” 迟疑了一下,沈妘道:“我听闻昨天花朝节你和楚王一同游玩?” 沈妤笑容不改:“是。” 沈妘深吸一口气:“阿妤……” 沈妤环着舒姐,道:“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楚王真的很好,他既然对我一片赤诚,我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可他是德恭太子的儿子……” 沈妤轻叹一声:“那又如何呢,他并没有野心,只要他安守本分,皇家能将他如何呢?” 沈妘道语重心长道:“我是担心你呀。楚王有没有野心是他的事,你过得好不好才是我该关心的。” 沈妤清艳的眸子转了转,道:“姐姐,先不论身份,你觉得楚王为人如何?” 沈妘完全不知道郁珩的心黑,道:“我与他并不熟悉,但人人皆知,他是个清风皓月般的人,相貌也好,关键是几次三番舍身救你,足以说明他对你的确是一片赤诚。” “这不就好了吗?”沈妤温声道,“姐姐还能找到比他待我更好的人吗?” 沈妘犹豫了,仔细想想,她的确找不出第二个对沈妤更真心以待的男子了。 “可是……”她还是忧虑,郁珩的身份太危险了。若他只愿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或许能打消皇家的猜忌,可是他看上的偏偏是沈家的女儿。 沈妤打断她:“姐姐,不要说我了,你这几天怎么样?” 沈妘道:“安心好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倒是听话,稳婆说了,胎位很正,会平安生产的。” 沈妤还是不放心:“到了生产那日,姐姐一定派人去沈家叫我,我陪着姐姐。” “好。” 沈妤又道:“姐姐,你近来和太子殿下如何了?” 沈妘奇道:“为何这么问?” “姐姐,关于外面的传言,你真的没有怀疑吗?” 沈妘微微蹙眉:“你劝我不要多想,可我还是多想了。我去看望殿下的时候,试探了他几句,想问问他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害死的,太子调戏阮昭容一事是不是他设计的,太子逼宫造反是否也是被他算计。” “殿下如何回答的?” 沈妘摇首:“他并未多做解释,只说是景王在害他,皇家算计太多,很多时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我不要想太多,安心养胎平安产子。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相信他,就不再多问了。可是我察觉到,他语气虽然温和,但还是生气了,或许我不该问他这些的。” 沈妤劝道:“姐姐不要多想,殿下与你一向感情要好,绝不是生你的气,他是气景王阴险在宴会上陷害他,也是气自己竟然着了景王的道。” 沈妘压下心中那点不安,道:“你说的是,殿下人品贵重,一定是景王陷害他。” 话虽如此,可是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年发生的事,景王失宠、太子被废,宁王坐上储君之位…… 他的手真的那么干净吗?沈妘不傻,自然知道皇子之间有争斗很正常,可是她不希望郁瑄不择手段,乱杀无辜。 她告诉自己,他的丈夫就算给太子和景王使绊子,也是迫于无奈的反击,他是绝不会做出那种残忍之事。 想想太子妃的孩子,想想死去的辛映雪,想想那么多被杀的人,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还是心有余悸。好在她不知道郁瑄为了早点登上皇位指使舞姬杀了皇帝的事,否则她一定会被吓的心惊胆战。 沈妤安抚道:“既如此,姐姐就不要多想了。其他事先丢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沈妘点头:“我明白。” 沈妤陪着沈妘待到下午,便告辞回去了。 临别的时候,沈妘不舍道:“阿妤,有时间多来陪陪我。” 沈妤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 然后她一脸严肃,对春柳春雪道:“你们是大姐的陪嫁,是大姐最信任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姐,我不希望再发生上次的事。有些人的舌头若是不想要了,就尽早说明,我成全她。” 沈妤还是第一次对沈妘身边的婢女施以警告,众人面面相觑,立刻道:“是。” 沈妤道:“春柳,春雪,大姐生产那日一定要派人知会我。” 春柳道:“奴婢省得了。” 马车哒哒行驶在路上,突然停了下来。 沈妤身子往一旁倾斜了一下,立刻睁开了眼睛。 紫菀掀开帘子:“外面发生了何事?” 车夫道:“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要见五姑娘。” 沈妤醒过神来:“谁?” 此时,听见外面有人道:“宁安郡主,我家世子请您去一品楼一叙。” 紫菀疑惑道:“哪家世子?”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行舟。 外面人笑道:“我家世子说了,郡主知道。” 沈妤唇畔弯了弯,起身道:“你家世子在何处,带我去罢。” “姑娘?” 沈妤抬手:“无妨。” 真是来的刚刚好。 第一百九十章 公主邀约 一品楼的雅室,一个身穿牙白色锦衣,头戴玉冠的男子坐在桌案前品茶,一旁香几上放置着香炉,檀香的香气袅袅升起,却是仍然盖不住茶香。 雅室的门被推开了,沈妤进来后,就有人关上了门,一时间房间只剩下了两人,还有一个保护她的苏叶。 “世子真是好雅兴。”沈妤声音含笑道。 纪晏行这才转过头,抬手道:“坐。” 沈妤脚步顿了顿,微微勾唇,坐在他对面。 纪晏行风姿洒落,亲自给她斟了一盏茶:“有传言说,一品楼的茶比宫里的茶还要好,这是别国来的茶叶,你尝尝味道可还好?” 沈妤看着青色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轻呡了一口:“殿下特地请我上来,不单单是为了品茶罢?” 纪晏行笑容戏谑:“宁安妹妹何必着急,咱们许久未见,叙叙旧不好吗?” 沈妤轻轻一笑:“怎么,世子躲清闲躲够了?” 纪晏行朗声一笑,一双动人的眸子熠熠生辉,声音也低沉悦耳:“宁安妹妹想我了吗?” 沈妤放下茶盏,扬唇道:“怀宁公主因为世子,屡次针对我,然而世子每次却不沾染半分麻烦,遇到大事就躲到一边去,还真是有本事。” 纪晏行神态悠然道:“宁安妹妹何必冷嘲热讽,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在京城实在微妙,只能明哲保身,尽量不沾染是非。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宁安妹妹还想着我,我以为你心里只有楚王,已经不记得我这个故人了呢。” 沈妤垂眸一笑:“世子请我过来,若是只为了说这些话,我想,我没必要在这里多留了。” 说着,她站起身:“请恕宁安先行告退。” 她的裙角从他身侧拂过,纪晏行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沈妤!” 沈妤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被他紧握的手:“世子这是何意?” 纪晏行收敛了笑容,褪去了素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沈妤,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 沈妤淡淡一笑:“你的心意?世子说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你心意?” 纪晏行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沈妤,你心里清楚得很。” 沈妤猛然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世子,你若有话就直说,我没有时间在此处逗留。” 纪晏行轻嗤一声:“沈妤,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聪明又足够理智的人,只是万万没想到,你也会为了所谓情爱冲昏头脑。” 沈妤面无表情:“这就不是世子该操心的了。” 纪晏行站起身:“沈妤,为了郁珩,你当真什么都顾不得了吗?” 沈妤冷淡道:“这与世子有何干系?”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纪晏行瞥了眼苏叶道,“郁珩是什么身份?大景德恭太子的儿子,所有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地,只有你敢靠近他,生怕不引起陛下的忌惮吗?沈妤,你一向是个理智的人,这次做出这个决定,当真是很喜欢他吗?” 沈妤扬眉一笑:“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这不关世子的事。” “他几次三番救你,花朝节那日又与你同游,所有人都说你和他好事将近,你觉得陛下听不到吗?” 沈妤挑挑眉:“我既做了,就绝不会后悔。陛下知道了又如何,还能赐死我和郁珩吗?兴许他为了博一个好名声,直接为我们赐婚呢。” 纪晏行不敢置信的模样,压低了声音:“沈妤,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但是沈家的女儿,还是慕容国公主的女儿,将来……郁珩的身份还是会很尴尬,你说大景余孽,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沈妤毫不在意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也不迟,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和他一起走,过普通人的生活也很好。” 纪晏行不怒反笑:“看来,你当真是喜欢极了他,为了他愿意放弃一切,就连家族也不顾了。” 沈妤笑若春花:“有句话世子没听过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就算我是沈家女儿,也是个女子,我和大多数姑娘要过的生活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和婆婆妯娌明争暗斗,更别提还有不省心的妾室。既然一生都要这么过,我为何不找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子嫁了?郁珩他为了我可以舍去性命,也是他一直在我身边帮我,我若还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弃他,岂非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关键是他的容貌世所罕见,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出众的男子,我自然要牢牢把握住。” 纪晏行:“……” 呵,他长得丑吗? 纪晏行笑了:“你的眼光居然也如此肤浅吗?” 沈妤点头笑道:“世子,你太不了解女子了,一个男子生的好看,又对她真心实意的好,就算在他身边都是危险,也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 纪晏行哑然。 过了许久,他呼出一口气道:“你是说真的?” 沈妤盈盈浅笑:“我和他花朝节同游之事,人人皆知,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决心吗?” 纪晏行第一次生出后悔之意,他还是晚了一步,让郁珩捷足先登。更让他懊恼的是,沈妤的心在郁珩身上。 若是他还要面子,就该离开,可是他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也可以。” 沈妤奇道:“世子说什么?” 纪晏行闭了闭眼睛:“我也可以对你很好,身边只有你一人,绝不纳妾,就像我父母一样。当然,也无人敢欺负你,难道不比嫁给郁珩安稳吗?” 沈妤摇摇头,淡淡道:“不,你做不到。” 纪晏行皱眉:“我既要娶你,就会爱护你,决不食言。” 沈妤轻声笑道:“世子,就算你对我有好感,在你心里我仍然不是最重要的,可是郁珩不一样,在他心里我永远是第一位的。只要关于我的事,他不会犹豫,无条件的帮我,事事思虑周全,遇到危险他可以舍命相救。而世子你,则需要权衡利弊,在不损害你利益的时候你才会帮我,不是吗?” “我——”纪晏行说不出话来了。 平心而论,沈妤说的不错,他喜欢沈妤,却并不深。就像那次沈妤遇刺,郁珩为了救她,不惜暴露自己的势力。 他能做到吗?只怕他会考虑一番,怎么能在皇帝不怀疑他的情况下救沈妤,而他有考虑的时间,只怕沈妤已经被杀了。 而郁珩不会考虑这么多,在沈妤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妤笑道:“所以,请世子不要再说你喜欢我,愿意娶我的话了。我想要的感情是毫无瑕疵的,只有郁珩能给我。他喜欢我,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是因为我是我。试问,若是我不聪明,还是以前那个追着陆行舟四处跑的蠢人,一如既往的骄横任性,你还会喜欢我吗?只怕你根本不愿多看我一眼,而郁珩他从不在意这些。无论我是蠢还是聪明,无论是我张扬肆意还是端庄矜持,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他喜欢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已。这一点,世子是永远做不到的。” 纪晏行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他没想到沈妤会对他说这番话。而这番话足以让他认识到,他的确不如郁珩。 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始终觉得,沈妤才是最适合他的。 默了默他道:“你总该为家族着想。” 沈妤却是道:“祖母会理解我的。” “没想到你也有执迷不悟的一天。”纪晏行叹道。 沈妤觉得好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要与你们想法不同,都叫‘执迷不悟’?” 纪晏行皱眉:“我们到底是自小认识,朋友一场,我是好心提醒你。” 沈妤眉眼淡然:“多谢,不劳烦世子费心了。”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纪晏行还是察觉到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嘲讽。顿时,他觉得心下烦躁。虽说以前沈妤不见得和他关系多好,但是他第一次被沈妤这样对待,不屑中带着淡淡的冷嘲。 他一直对沈妤势在必得,绝不允许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他笑叹道:“为了郁珩,你要疏远我吗?” 沈妤道:“我不想因为别的什么人,让郁珩不高兴。” 纪晏行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要出口的话梗在心头。 沈妤是要气死他吗? “你当着如此喜欢他?” 沈妤轻嗤:“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后烦请世子再遇到我时离我远一点,我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该与你走得太近。” 两人对视,过了许久,纪晏行冷笑道:“好,很好。不过,我还是提醒你,话不要说的太满,说不准你以后会改变主意。” “不会。”沈妤声音轻柔却很是坚定。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气到。纪晏行平定了心情,道:“我得到消息,北缙三王子来到大景多日,却还没有选定王妃,陛下要为他择一公主赐婚,他却是拒绝了,请求陛下再给他一些时间,你说这是为何?” 沈妤微笑道:“三王子要做什么,与我何干?” 纪晏行道:“虽然我不知他怎么就对你一见倾心了,但是我想他一定会是心怀叵测,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他是轻易不会放弃的,说不定会使用什么卑鄙的手段。” “多谢世子,我会小心的。”沈妤道,“时候不早了,宁安该告辞了。”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这次纪晏行没有拦着她。 他站在窗前,看着沈妤上了马车,又等到沈家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才道:“谭煦。” 谭煦推门进来:“世子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在北缙人离开大景前,牢牢盯着沈家和三王子、五公主。” 谭煦欲言又止。 纪晏行瞟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谭煦轻咳一声,大着胆子道:“世子,您就别在宁安郡主身上浪费心思了,郡主明显对您无意,反倒是和楚王情比金坚……” 话未说完,一盏茶就飞了过来,谭煦身子一闪,茶盏撞到了门上,应声碎裂。 纪晏行负手而立,笑了:“长能耐了,居然敢编排我的事。” 谭煦虽然奉纪晏行为主子,但也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倒是不怕纪晏行发脾气,仍然笑嘻嘻道:“世子,说起来宁安郡主和楚王也是郎才女貌。天涯无处无芳草,以您的身份,只要勾勾手指,就有无数姑娘到您身边,何必执着于郡主一人呢?” 纪晏行不屑道:“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就算都是貌美女子,也及不上沈妤半分,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妤而已啊。” 谭煦小声嘀咕道:“但是挖人墙角可不地道啊。” 纪晏行给了他一脚,笑骂:“我看你是闲的,滚,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谭煦跳起来躲过这一脚,笑着拱手:“属下先走了。” 马车上,紫菀小声问道:“姑娘,纪世子许久没有见到您了,他这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您说吗?” 沈妤倚在车壁上:“是啊,的确是重要的事。” 苏叶轻哼一声:“什么重要的事,分明是贼心不死。” 紫菀‘啊’了一声:“贼心不死?” “就是……” “苏叶。”沈妤淡淡道,“这件事不许让楚王知道。” 若是郁珩知道她单独和纪晏行会面,又要不高兴了。即便一个男子再大度,也不能容忍心爱的人去见一个明显对她心思不纯的男子,即便只是利用。 苏叶只好闭口不言。 回到府上,便听闻沈明洹在青玉阁等候。 沈妤笑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要早早地到我这里来等?” 沈明洹起身迎上去:“的确发生了些新鲜事。” 沈妤缓缓落座:“哦,什么新鲜事?” “听闻今天朝堂上,陆行舟被斥责了,弹劾他的人,以前和景王走的近。” 沈妤笑道:“自从怀宁公主被崔葇害死,朝堂上不一直有这样的热闹吗?人人皆知,景王和陆、崔两家结仇,所以景王才想办法屡次和陆家作对,抓住陆家族人的错处使劲踩。” 沈明洹奇道:“姐姐,景王又不是傻子,怎会相信是崔葇杀死的怀宁公主呢?” 沈妤若有深意道:“你说呢?” 思忖了一番,沈明洹道:“这么说,景王和陆行舟是在做戏,让所有人以为他们反目成仇了?” 沈妤轻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相信陆家支持景王绝无可能啊。” “哼,景王还真是狡猾。” 沈妤笑了笑,若景王知道陆行舟根本不是真心帮他,届时失败,他一定会气得要死。 后来几日,景王和陆家的争斗愈演愈烈,他们不甘示弱,相互弹劾、攻讦,几乎将朝堂闹的乌烟瘴气,皇帝每天上朝,都能听到有人弹劾陆家和景王的事,就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到他面前说。最后皇帝烦不胜烦,忍无可忍,大发雷霆,严厉斥责了他们一番,他们才算是消停。 现在这件事,众人都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四处传播,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没个角落,人人都知道景王了陆家水火不容,仇怨已深。 沈妤听说了此事,只是付之一笑,她关心的另有其事。 “周大夫人的事查了多少了?” 苏叶皱眉:“的确是查到了一些,可是刚查出些苗头,线索就断了,依我看,一定是有人将所有的一切清洗了。” 闻言,紫菀道:“奴婢看,周大夫人心里根本就是有鬼。她若是没做亏心事,干嘛特意将当年的那些事给清除掉,还不是怕被人发现什么吗?”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叶道:“已经查到,周大老爷当年在外做官,周大夫人有了身孕,为了方便有人照顾,周大老爷送她回了她的娘家怀州清水县,周大公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派去查看的人,想去问问当年给周大夫人接生的稳婆,可是稳婆早在五年前就生病死了,那里的街坊邻里,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周大公子就是周大夫人的亲生儿子。” 沈妤想了想道:“若是她真做出什么恶事,很可能会自己悄悄做,不会告知她娘家人。若是她生下孩子不久,稳婆就死了,或许能查出什么,可是偏偏五年前才死,又有什么让人怀疑的?” 苏叶道:“若果真是周大夫人做的,那她也太有耐心了。姑娘,您为何怀疑周大公子的身份,是因为成桢?” 沈妤叹息:“是啊,周大夫人对她那个娘家侄女太好了,甚至可以为了她伤害卉颐,我不得不怀疑成桢的身份。” 紫菀疑惑道:“可是,奴婢见过成姑娘,没觉得她和周大夫人容貌相似。” 苏叶道:“还有一个消息,或许并没有太大用处。” 沈妤道:“你说说看。” “派去的人查到,成桢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周大夫人的二嫂殷氏生她的时候早产,而且难产,后来请了大夫,没有救回来。” 沈妤觉得隐隐抓住了什么:“可找到那个大夫了?” 苏叶点头:“找到了,那个大夫好好活着呢。毕竟是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殷氏的确是难产血崩而死。” 沈妤道:“周大夫人的二哥呢?” “一年前就得病去世了,成桢无依无靠,所以周大夫人才将成桢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紫菀道:“表面上看,周大公子和成桢的身份并没有错,姑娘,您是不是想岔了,或许周大夫人就是因为偏心娘家侄女才对严姑娘狠下杀手。” 沈妤笑了笑:“或许是她做事严谨。” 苏叶又道:“殷氏还和周大夫人是手帕交,两人是闺中密友,关系要好。” 沈妤微微讶异:“哦,手帕交变成姑嫂,这也是算是一段佳话了。” “难道周大夫人是因为和殷氏交好,所以这般偏心成桢?” 沈妤摇摇头,叹道:“查查殷氏和成家二老爷。” 没过几天,沈妤就得到一个消息,严卉颐有孕了。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并没有很为严卉颐高兴,但还是亲自带了贺礼去周家看望她。 这一日,沈妤从周家回来,门房就到青玉阁求见,说有个人自称是北缙五公主的仆从,奉五公主之命给沈妤下帖子。 沈妤打开帖子一瞧,眉眼间溢出丝丝浅笑。 云苓接过帖子:“姑娘,五公主又请您陪她在京城游玩?” 沈妤道:“陛下让我陪着她四处游玩,我怎么能不去呢?” 苏叶抱着剑道:“依我看,五公主请您陪伴是假,寻机会让三王子见您是真,姑娘,您千万不要上当。” 沈妤似笑不笑道:“钓鱼怎么能没有鱼饵呢,我拒绝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他们不会死心的。既然人家这么有诚心,我自然不好推辞。” “姐姐,我也去。”正说着,沈明洹跑进来。 沈妤笑道:“人家帖子上可没写邀请你。” 沈明洹轻哼一声:“明显就是不怀好意,我自然要保护姐姐。” 沈妤道:“你想去就去罢,但是事先说明,你可不要破坏我的计划。” 沈明洹睁大了眼睛:“什么计划?” 沈妤笑盈盈道:“你猜。” 沈妤应邀陪五公主游玩一事,自然瞒不过有些人的耳目,很快就给各自主子递消息去了。 两日后,五公主亲自到沈家来接人。 她一出现,不知道又要引来多少人的议论,恐怕都会以为沈妤和五公主关系亲厚,又或者三王子抱得美人归还有几分希望。 五公主弃了马儿,和沈妤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五公主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大多时候沈妤都是认真聆听,偶尔附和几句。 突然五公主道:“宁安,有件事忘了与你说了,你听了可不要生气。” 沈妤观察着她的表情,温声道:“您有话直说便是。” 五公主面色愧疚,道:“我初来乍到,没多少朋友,这么多闺秀,我只认识你一个,是以我原本打算只邀请你一人。可是我身边的人建议,我是要嫁到这里的,以后都不会回北缙了。若是想在京城立足,只有一个朋友是不够的,还要认识一下其他人家的夫人小姐,所以我昨天临时改了主意,给各府都送去了帖子。若是不出意外,今天她们都会到那个皇家别苑去……” 这个皇家别苑,是皇帝赐给五公主的,位置好,景色好,占地广阔。话说回来,皇家别苑有哪个不好呢? 只不过三王子见识到了大景皇室的富饶,更助长了他要入住中原的野心了。 虽然他也是皇室之人,但是北缙皇室和中原国家相比,还是差得远,就连中原一些世家大族都比北缙皇室要富贵荣华。 难怪那些蛮夷之国都总是想找机会入侵中原。 五公主小心翼翼道:“宁安,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妤声音温柔:“五公主言重了,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公主言之有理,你初来大景,若是想在大景站稳脚跟,自然要先熟悉京城,认识各府上的人。所以,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春光正好,不正是举办宴会的好时机吗?” 五公主一脸欢喜:“你没有生气太好了,我以为你会因为我临时改变主意而讨厌我了呢。” 沈妤微笑道:“公主多虑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了,外面热闹的谈笑声传进来。 果然,京城不少夫人姑娘都到了。 五公主直接跳下马车,抢在紫菀之前朝她伸手:“宁安,下来罢。” 五公主和沈妤的到来自然惊动了其他人,都转头看向她们。 众目睽睽之下,五公主竟然纡尊降贵,放低身段亲自扶沈妤下马车,这不得不让人揣测,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不由自主的,她们想到了三王子求娶沈妤一事,难不成还有希望? 可是花朝节那日,楚王和沈妤不是在一起同游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沈妤和楚王怕是真的互通心意了,那么三王子和沈妤又是怎么回事? 一众人心思百转,悄然议论起来。 沈妤好似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就着五公主的手下了马车:“多谢公主。” 五公主揽过她的手臂:“咱们进去罢。” 众人见她们过来,自动让开一条道,一齐行礼。 五公主挥挥手,笑容热情:“诸位太多礼了。我听闻你们中原特别喜欢举办宴会,所以我也学你们举办了一个春日宴,借着陛下赏给我的别苑,大家说说笑笑,热闹一番,更是找个机会认识你们一下。以后我就要在大景生活了,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你们多多包涵,多加照拂。” 这般爽朗大方的姑娘,若非她是北缙人,一定会很受人喜欢的。 众人忙道“不敢”,便簇拥着两人进去了。 如今正是春季,天气和暖,燕舞莺啼,春花竞放。别苑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风景宜人。 众人一边走一边赏景,叹息皇帝的大方,这个别苑可是皇家别苑里数一数二的。皇帝这样做也不错,若是赏其他别苑,倒显得大景皇室小气了。 因为严卉颐有孕,所以并未来参加宴会,沈妤便独自一人在凉亭坐着品茶,至于五公主,自然是忙着认识其他人了。 除了夫人小姐,还有些公子也到了,只是不与女子在一处。 但是,令沈妤没想到的是,傅柠和崔大夫人都来了,至于另外一个和她有仇的陆夫人,则没有心情来参加宴会。 崔大夫恨恨的看了沈妤一眼,又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与一众夫人寒暄去了。 傅柠与沈妤对视片刻,挣脱开了安乐侯夫人的手,抬脚上了凉亭。 沈妤起身,微微屈膝:“见过景王妃。” 不等傅柠说话,她就落座了。 两人有深仇大恨,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在乎这些礼节了。脸上覆着面纱的傅柠冷笑道:“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满意了?” 沈妤微笑道:“我满不满意,你心里不清楚吗?” 傅柠这张花容月貌是彻底毁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但是她好像还以为自己很美丽很高贵,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际上,她越是笑,那张脸越是狰狞,好像隔着一层面纱都看得到。 沈妤扬了扬眉梢:“景王妃今日怎么有时间参加宴会呢,记得您上次的宫宴都没有到场,难道是身子不适?” 傅柠恨声道:“有小人在场,怕染上晦气。” 沈妤像是没听懂她的指桑骂槐,道:“您说的是,宴会上人多,小人也多。您那次小产,也是在宴会上发生的,而且脸还受了伤,可见人多是非多。但值得庆幸的是,那次秋狩,野兽出笼,没有伤到景王妃,可见这种事也是做不得准的。” 傅柠心里‘咯噔’一下,凝视着沈妤。 沈妤恍若未觉,斟了一盏茶:“王妃这次是为了什么参加宴会呢?” 傅柠暗骂沈妤狡诈,冷冷道:“自然是为了景王殿下。五公主是大景贵客,又被赐婚周王,我若不来参加宴会,景王只怕会怪我,怪我不给他弟弟面子,更会让五公主觉得大景轻视她,进而对景王殿下产生不满,破坏与周王的兄弟感情。所以,即便我不想看见你,也必须来参加宴会。” 沈妤云淡风轻道:“哦,原来如此。”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故意激怒(一更) 沈妤越是淡然自若,傅柠越是来气。 她这种态度,就好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如果沈妤直接对她冷嘲热讽,或者两人激烈争吵,傅柠觉得她会扳回一局。可是沈妤这般漫不经心的,根本就是轻视她、蔑视她,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深呼吸几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那只完好的眼睛流露出怨毒的光芒。 “沈妤,你别太得意,还是想想如何改变和亲的命运罢。我可是听说了,三王子再次拒绝了陛下赐婚,说心里只有你一人,请陛下成全他呢。你说,陛下会不会为了维持两国和平让你去和亲呢?” 沈妤淡淡一笑:“这个么,就不劳烦景王妃操心了,陛下是真龙天子,金口玉言,他既说过和不和亲由祖母说了算,就不会出尔反尔。” 傅柠冷笑道:“说来你还真是有本事,先是勾引了楚王,三王子一进京就被你迷的神魂颠倒,非你不娶,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凭什么,还不是凭一张吗!” 沈妤微笑道:“那又如何呢,总比有些人,连一张脸都靠不住。” “沈妤,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如此狠毒,真不知道楚王和三王子喜欢你什么!”傅柠轻蔑中带着愤恨。 沈妤摇摇头:“看来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落得这个下场怪不得别人,是你咎由自取。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要做不该做的,否则,你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傅柠眸中闪过几分警惕:“你说什么?” 沈妤勾起唇畔:“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你想的不是如何保住这条命,而是继续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伤害无辜。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副鬼样子,太子还会瞧得上你吗?” 傅柠道:“你……你知道了什么?” 沈妤轻嗤一声:“傅柠,收买太子府婢女,传播流言故意让太子妃听到,还敢嫁祸给贤妃,意图谋害皇嗣,你好大的胆子。” “你——”傅柠恼怒,随即笑了,“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有证据吗?” 沈妤吹了吹茶:“我是没证据,但是我心里清楚就好。傅柠,上次你和崔葇合作,意图让我命丧熊口,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不消停,又想害我姐姐。新账旧账一起算,你说,我要怎么报复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傅柠拍案而起:“沈妤,我可是亲王正妃,品级在你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你敢将我如何?” 沈妤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声音轻柔的如同潺潺流水:“景王妃,我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你是知道的。所以,你觉得你逃脱的掉吗?就算我现在不能教训你,我总能找到机会。相信你也见识到我的手段了,我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还查不到我头上。” “你敢!”傅柠心下惊慌,却还是色厉内荏。 她自然了解这个女人多么心黑手狠,她在沈妤手下吃了不少亏,按理说她是不该招惹她的。可是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是拜沈妤所赐,她不甘心。凭什么沈妤和沈妘过着风风光光的日子,她凄风苦雨? 最关键的是,她一张脸毁了,如何有颜面去见郁瑄,如何嫁给他呢?现在郁瑄成了太子,将来沈妘就是皇后。是皇后啊,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沈妘登上后位呢,这原本是该属于她的! 所以,和前世一样,她想让沈妘一尸两命。 沈妤站起身,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她一步步走到傅柠面前,在傅柠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傅柠赶紧捂住脸,尖叫一声:“沈妤,你要做什么,你竟敢——” 声音戛然而止,是苏叶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沈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想让所有人欣赏一下你这张脸吗?” 说着,她往后看了看。果然,远处一些人闻声而望,但是因为凉亭里有傅柠这个有些可怕的景王妃在,无人敢过来,生怕傅柠什么时候发疯,惹上麻烦。 沈妤笑声清泠:“你瞧,大家都很好奇景王妃如今的模样,但是为了保全自身,都对你避之唯恐不及呢。” “沈妤!”傅柠咬着牙,低吼道。 沈妤很是无辜:“我不过是和景王妃说笑,王妃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你这张脸本就惨不忍睹,你再不改改你爱发怒的性子,恐怕会老得更快、变得更丑。” 傅柠眼睛里似乎淬了血,怨毒的盯着她:“你竟敢羞辱我,你……” 她忍无可忍,扬起手来。 沈妤握住了她的手腕,低眉一笑:“这也算羞辱吗,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者,比起你做的那些事,这点羞辱算什么呢?” 傅柠恶狠狠瞪着她,用力要将手抽出来,沈妤看起来身体柔弱,可是力气却很大,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挣脱。 傅柠身边的婢女想过来帮忙,苏叶一记冷眼飞过去,她就吓得心肝乱颤,又退到了后面。 过了一会,沈妤终于要放过她了,轻轻松开手,她一不小心差点仰面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两边的柱子。若是她真的栽下去,不知会让多少人看笑话。 这个时候,她仍旧很在意自己的颜面。 沈妤活动了一下手腕:“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当真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貌美如花吗?” 傅柠心中怒火喷涌,恨不得也毁了沈妤那张脸,可恨苏叶在一旁保护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低吼道:“沈妤,你胆大包天,我可是景王妃,你竟敢对我无礼!” 沈妤笑了笑:“是我请你过来的吗,是你主动找上门给我羞辱的呀。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你的确是景王妃,可却是有名无实。景王不喜欢你,太子也不愿意见你,一副丑陋的面目,还有一副歹毒的心肠,更没有个孩子傍身。这样凄惨你的,又有何惧?” “你……你……”傅柠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妤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她! 沈妤继续道:“你还做着取代我大姐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春秋大梦,你难道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吗,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却仍旧痴心妄想。太子从未喜欢过你,你却总是自欺欺人。就算太子真的喜欢过你好了,可是他见识过无数美人,将来继承那个位置,还有无数美人投怀送抱,你算什么?能和那些年轻美貌的姑娘相比吗?” “我若是你,早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只有你还在死皮赖脸的活着,妄想抢夺别人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傅柠,你看看你自己,你活的太悲惨了。我知道你嫉恨大姐,嫉恨我,可是那又如何呢,你也只能在暗地里嫉恨,然后继续苟延残喘,过你凄凄惨惨的日子。你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就想笑。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到景王府,找个麻袋把自己套在里面藏起来好了,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她眉梢眼角俱是嘲讽,轻飘飘瞥了她一眼:“紫菀,咱们去别处罢,我一看见她这副鬼样子就害怕,万一晚上做噩梦就不好了。” 紫菀忍住笑,道:“好。” 看着沈妤下了台阶,傅柠气急攻心,吼叫道:“沈妤,我绝不会放过你!我死了,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她身体剧烈的颤抖,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婢女瑟瑟发抖:“王……王妃……” 傅柠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滚,滚!” “沈妤,我会让你的下场更加凄惨!” 走到很远,紫菀小声道:“姑娘,你为何要激怒景王妃,她现在根本就是个疯子,万一恼恨下伤到了您可怎么办?” 沈妤弯了弯唇:“无碍。” 苏叶惊奇道:“姑娘,原来您是故意激怒她的?” 沈妤笑道:“她本就恨不得我去死,激怒她更是容易,如今难得见她出府参加宴会,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姑娘,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沈妤道:“等等看罢。” 第一百九十二章 裙下之臣(二更) 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今日宴会来了不少贵客,可是当听到有人大声唱报楚王殿下驾到的时候,众人还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楚王居然会来参加宴会,这倒是很少见的。下意识的,他们的目光落到沈妤身上,不禁怀疑楚王就是为了来见沈妤。 虽然那些那些姑娘不敢和楚王扯上关系,但是不得不承认,楚王风姿如玉,容貌超群,使得不少姑娘春心萌动。所以,她们还是有些羡慕嫉妒沈妤的,羡慕有个男子愿意对沈妤以命相护,羡慕沈妤能把月宫谪仙般的楚王拉下凡尘。 不管别人怎么想,沈妤大大方方对郁珩莞尔一笑,郁珩亦报之一笑,那眼神温情脉脉,显然是在看心爱的女子。 但是碍于太多人在场,所以郁珩没有来见她,只随着引路人去男宾席了。 楚王一走,人群中又沸腾起来,他们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但是不敢到沈妤面前说,只能窃窃私语。 “诶,这个宁安郡主也太……太大胆了,放眼整个京城,哪个闺秀像她这样的做派?当初爱慕陆行舟的时候,恨不得每天跟在人家后面,现在和楚王又当众眉目传情,当所有人眼瞎看不到吗?沈老夫人居然也如此纵容她,不怕败坏了沈家门风吗?” “小声点,别被人听到,这位可是轻易不能招惹的。” “宁安郡主也只有这张脸能看,至于女儿家的温良恭俭让可是无一具备,真不知道沈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宁安郡主可是护国公主的女儿,慕容国虽然与咱们是同族,但是民风开放,那位护国公主都能和男子一样去上战场打仗,与先定远侯私定终身,她的女儿自然也随了她的性子了。” 有人小声嘀咕:“可是护国公主敢和男子一争高下,已经很让人佩服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好好在家中绣花,和那么多男子在战场,不怕有失闺誉吗?也难怪会教养出宁安郡主这样的女儿。”她这样说着,却是不想想,护国公主在沈妤很小的时候就自尽了,哪里能亲自教养女儿呢? 说白了,这些人就是嫉妒,嫉妒同为女子,为何她们过着受束缚的生活,而有些女子却能活的那么潇洒肆意。 “楚王虽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但也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娶什么姑娘不行,怎么偏偏痴迷于宁安郡主,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怕得罪陛下。” “哼,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她那张脸会勾引男人,我可比不得她那么放……” 话未说完,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视过来,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却发现是沈妤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众人神情尴尬,虽然沈妤听不到她们的议论,可是她们还是觉得心虚。 很快,沈妤就移开了目光,举步前行,悠闲自得的欣赏风景。 不用问她就能猜到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无非是嫉妒别人,却又不无法过像别人一样的生活罢了。 紫菀啐了一口:“好歹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却都学那等长舌妇乱嚼舌根。夫人明明就是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到了这些人口中就成了不守闺誉了。” 苏叶冷笑道:“她们自己害怕楚王殿下的身份给自己带来麻烦,躲得远远地,偏偏又嫉妒楚王殿下对我们姑娘一片真心。姑娘,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 沈妤望着满院子的繁花盛开,淡淡一笑道:“自我决定在花朝节光明正大与楚王同游之时,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这种议论我又不是没听过。横竖她们也只敢私下议论,到了我面前还是要赔笑脸。她们呀,是整日守着那些规矩闷在房里太久了,所以就见不得别的女子过得自在。这种人,不值得我费心思。” 苏叶笑嘻嘻道:“姑娘说的是,她们就是嫉妒您。等您以后到了慕容国就知道了,绝对不会有人这样议论您的。” 云苓好奇道:“慕容国和大景很不一样吗?” 苏叶道:“至少男女之防没这般严苛。护国公主不过是随军打仗而已,顺宁长公主还公然养面首呢,很多贵夫人也……” 沈妤笑看了她一眼,苏叶立刻闭了嘴。 若是被楚王知道她与姑娘说这些,一定会责罚她的。 沈妤笑道:“慕容国与大景的确不同,我倒是有三分好奇了。” 难怪顺宁长公主敢派人直接到大景刺杀她,的确与大景公主不同。 正说着,又听到惊讶声传来,却是镇北王世子纪晏行到了。 来了一个楚王不够,又来了一个镇北王世子,今天的宴会还真是热闹。 沈妤往那边看了一眼,勾勾唇角:“走罢。” 纪晏行一眼就看到了沈妤,看了她一会,便去了男宾席。 正在与人寒暄的五公主问道:“那是何人?” 有人笑道:“公主初到大景,没见过他也是正常。他便是镇北王世子,这两年一直留在京城,很得圣心。” 五公主不太懂得大景这些弯弯绕绕,乍一听还以为康和帝很喜欢纪晏行呢。 她本就不是什么从一而终的女子,如今看到纪晏行,不禁又动心了:“他叫什么名字?” 有位姑娘红着脸道:“回公主的话,世子姓纪名晏行。” “纪晏行。”五公主咀嚼着这三个字,笑容灿然,“听起来是个好名字。” 名字好听,人也生的好看。 纪晏行一身雪青色衣袍,头束玉冠,身材颀长,端的是临风玉树。他一张脸棱角分明,偏偏又生了一双动人的眼睛,乍一看是个刚毅的俊朗少年,仔细一看,分明是个风流公子。 五公主只以为郁珩的容貌气度已经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没想到又来了一个纪晏行,和郁珩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既舍不得郁珩又看上了纪晏行,心道若是两个人都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就好了。 中原不但物产富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原来男子也比北缙生的好看。 她下意识问道:“不知这位纪世子可曾娶妻?” 众人吓了一跳,这位公主也问的太直白大胆了。可转念一想,她是草原来的,民风彪悍,没有中原这些复杂的礼法规矩,想来不在意这些的。 思及此,有人笑盈盈道:“公主,这位纪世子还没有娶妻。” “也没有未婚妻吗?”就算有,她也会想办法除掉。 “自然是没有的。” 五公主笑道:“没想到纪世子这般出身和容貌,竟然还未娶妻。”可惜,这么出众的男子都不是她的,她要嫁给那个平平无奇的周王。 思及此,她更不甘心了。 众人不说话了,她们可不能像五公主一样明目张胆的讨论纪晏行的亲事。 五公主的脑子里一会是郁珩,一会是纪晏行,少倾,她突然道:“你们方才说,纪世子是镇北王的儿子?” “是……是啊。”有人神色古怪的道。 “哪个镇北王?” “瞧您问的,大景除了纪家还有几个镇北王?” 五公主心思百转,心里生出几分紧张和兴奋。 大景的镇北王她可是有所耳闻,掌握兵权,镇守一方,就连康和帝都十分忌惮他。若是三王子有这么个帮手,何愁无法踏平大景?届时,她就可以在大景为所欲为了。 金鳞卫加上十万铁骑,若是再有这纪家的兵权…… 五公主越想越激动,就要去找三王子商议此事,当然,若是能得到纪晏行就更好了。 她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做,去去就回,诸位请自便。” 说着,快速离开了。 这座别苑很大,景致宜人,错落有致,就连甬路上的石头,也是擦干净打磨好,小心铺在地上的,更别提那些弯弯绕绕的长廊和道路。 她不太熟悉这里,还需要婢女的引路才能找到三王子。 青衣婢女小声提醒:“公主,小心脚下。” 一会又道:“公主,这里有台阶,奴婢扶着您。” 五公主很享受婢女无微不至的服侍,在北缙她虽然身边随扈如云,可是却比不得在大景这短短时日过得精致。 她抬起下巴,指指前面云霞似的一片道:“那边是什么?” 婢女道:“回公主,那边是荷塘和一处桃花林,如今是春季,桃花开得正盛,等天气热的时候,荷花也开了,若是公主感兴趣可以游船赏花。” 五公主道:“去那边看看。” 婢女眸子飞快的闪过一抹异样,道:“是。”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五公主身边,少倾走进了桃花林。 桃花灼灼,开得茂盛,离得很远,都能闻到一阵阵香气,微风吹拂,花瓣飘若如雨,遮挡住视线,看到前面影影绰绰一双人影,人影又映照在水面,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隐约间,似乎听到两人在说话。 五公主折下一支桃花,道:“前面是什么人?” 说着,不由自主的走近了些。 婢女赶紧道:“公主,您不是要去寻三王子吗,咱们快些去罢。” 五公主狐疑的盯着她:“看来你认出前面两人了。” 说着,她不顾婢女劝说,又走近了些。 看清了那个男子,她心头一惊,这不正是她方才看到的纪晏行吗?他不好好在宴会上,到这个人影稀少之处来做什么梦?旁边那个女子—— 她眯起眼睛盯着那个女子,却是看到那女子一头如墨青丝,身穿青色的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不正是沈妤吗? 她……她怎么会和纪晏行在此处幽会? 她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 婢女似乎怕惊动沈妤和纪晏行,不敢劝她离开。 这时,听到沈妤轻柔的声音响起:“世子也到此处赏花吗?” 纪晏行轻轻一笑:“赏花?我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再者,又有什么花能及得上你呢?” 沈妤道:“世子说笑了,我与世子早就说清楚了,您本该离我远一些,如今却与我说这些话,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我说的是实话。”纪晏行唇角微翘,“沈妤,我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 沈妤蹙眉,声音冰寒:“世子此言何意?” 纪晏行负手而立,收敛了戏谑之意:“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沈妤,论出身论容貌,我不比郁珩差,你为何看不到我呢,难道他就那么好,值得你放弃一切?” 沈妤道:“是啊,以您的出身和品貌,只要勾勾手指,就有千千万万的女子主动走向你,你为何要执着于我呢?” 纪晏行嗤笑一声:“郁珩他有什么,能给你什么,为何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那么,世子有什么呢?纪家三十万兵权?只可惜,我对名利权势没兴趣,世子还是另选他人罢。”沈妤语气淡淡,好像真的视权势地位于无物。 第一百九十三章 苦苦劝说 纪晏行道:“楚王除了一个爵位,还有什么呢?他只是个闲散王爷,而且还是被人忌惮的闲散王爷,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好结果?纪家虽然同样令陛下不放心,但是却远在北地,手握重兵,陛下就算想对纪家动手,也无能为力。所以,你若是成为我的世子妃,所有人都会让你三分,你不用怕任何人,你会和以前一样过恣意张扬的生活。” 沈妤淡淡道:“多谢世子为我着想,只是我对世子无意,世子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大景名门闺秀无数,任由世子选择,我与世子委实是不合适。” 纪晏行执着道:“我们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不过是你拒绝我的借口罢了。” 沈妤神色清冷:“既然世子什么都知道,又何必与我浪费口舌?你我二人在此独处委实不合适,宁安先行告退。” “沈妤。”纪晏行拦在她面前,“你当真要选择楚王?” 沈妤踌躇了一番,道:“我已经答应了他,不能食言。” 纪晏行道:“只要你们还没有正式定下,你们之间的约定就做不得准,只要我想,多的是法子将你抢过来。” 沈妤冷冷道:“纪世子,你不要太过分了。” 纪晏行笑了一声:“这就叫过分了吗,我还没开始行动呢。” 沈妤气恼:“不可理喻!” 纪晏行抬手为她拂下发上的桃花,道:“到底是最适合你,你考虑清楚。” 沈妤眉眼间似有纠结之意,默不作声。 五公主不远不近的瞧着这一幕,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她一下下揪着花瓣,心中起了一种无名火。 沈妤啊沈妤,你上辈子是不是与我有仇,怎么总是抢我看上的男人?原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没想到你也是个朝三暮四之人,勾着楚王还不够,还勾引纪晏行。 凭什么,凭什么两个最出众的男子都痴迷于沈妤?五公主狠狠地盯着沈妤那张脸,一定是沈妤蓄意引诱! 不,她绝不能输给沈妤,无论是纪晏行还是楚王,都必须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而她,也有这个信心。 楚王也就罢了,但是她必须先把握住纪晏行,毕竟纪家三十万兵权可是诱人的很! 她又看了两人一会,拂袖道:“走罢,带我去寻三哥。” 婢女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恭敬的道:“是。” 纪晏行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早就发现五公主在不远处偷听偷看了。等五公主走远,他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笑容带着几分邪肆:“我陪你演了这出戏,你要如何报答我?” 沈妤瞥他一眼,眼尾扬起:“这不是你自愿的吗?” 纪晏行拂了拂袖子上的花瓣,似笑不笑道:“就算我不自愿与你演戏,你仍旧有法子利用我。宁安妹妹,你可越来越狡猾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沈妤抿抿唇:“你早就知道我要利用你?” 纪晏行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蠢人吗?自那次在一品楼你与我说完那些话后,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也罢,帮人帮到底,与其不知道何时被你卖了,还不如主动卖你点好呢。” 沈妤轻叹一声:“原来我这么早就暴露了,世子果真是聪明绝顶啊。” 纪晏行狐疑的盯着她:“你不只是要让五公主看到这出戏引起她的嫉妒之心那么简单罢?” 沈妤笑道:“既然世子已经知道了,我也坦诚相待了,免得世子又要说我利用你。” 纪晏行嘴角抽了抽:“这有区别吗?” “当然了,有了世子的帮助,要取信他们可就更容易了。” 纪晏行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你要我做什么?” 沈妤笑眯眯道:“不过是让世子哄哄美人罢了。” 纪晏行一愣,少倾一张俊朗的面孔黑了几分:“你要我引诱五公主?” 沈妤稍稍挑眉:“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怎么能算引诱呢,只要世子往旁边一站,就能收获许多姑娘的芳心呢。至于引诱五公主,不过是顺手而已。” 纪晏行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轻哼一声:“沈妤,你明知我喜欢的是你,还要我对别的女人欲擒故纵,你还真是好盘算。” 沈妤不以为意:“世子忘了怀宁公主为了你屡次找我麻烦的事了,如今我不过让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你竟也不愿意。” 听她又提起怀宁公主,纪晏行无奈的笑笑:“好,我帮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沈妤道:“很明显,北缙是不会安守本分、偏安一隅的,他们做梦都想入主中原,原本这与我没什么干系,可是三王子胆敢向陛下提出让我和亲,说明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想置我于死地。既如此,我就不能坐视不理,自然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而三王子更是野心勃勃,我猜五公主一定去找他了,商议如何把你拉到他们的阵营,许你好处,让你陪着他们一同造反。” 纪晏行思考一瞬:“所以你想从五公主入手。” 沈妤颔首 “你怎么会确定她会上当?” 沈妤道:“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我大抵了解了五公主的性格,也派人去北缙查了关于五公主的事。五公主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喜欢男色和权利,再加上北缙风俗,她更加不在乎什么名节。虽然她是一颗联姻的棋子,亦非北缙皇帝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从小被众星捧月,北缙皇帝很是宠爱她。当然,两人是否还有其他关系就不能确定了。 但是,因着她的容貌,草原上不少勇士和贵族男子都为她着迷,她周旋在许多男子之间,获取好处,因着三王子势力最强大,所以她最终还是投靠三王子。她用她自己获得利益,几乎没有一次失败的,不夸张的说,只要她勾勾手指,那些男子就对她言听计从。 久而久之,她越发得意,认为没有哪个男子不会臣服于她。她周旋许多男子之间,也不仅仅是为了获取利益,也是一种证明自身魅力的方法。她认为,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会喜欢她,所以她看见别的夫妻感情好,就会蓄意勾引女子的丈夫,最后丈夫为了她冷落自己的妻子,害的人家家庭支离破碎,她就抽身离去,开怀大笑。 如今来到大景,她仍旧认为依照她的魅力无论是谁,都会为她沉迷,包括楚王,包括世子你。可是楚王却对她不假辞色,她恼羞成怒,迁怒于我,但仍是不肯认输的。今天她又看上了世子,却偏偏看到了方才那一出好戏,为了扳回一局,也为了得到纪家的支持,她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你。根据往日经验,她认为只要迷倒了你,就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交出纪家兵权。所以,世子只需适当暗示她一番,让她觉得她能将你的心抢到自己那里去,后面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闻言,纪晏行哑然了片刻,突然乐不可支。 沈妤看着他:“你笑什么?” 纪晏行用拳头抵着唇,轻咳几声:“我笑,若是周王知道她的未婚妻给她戴了这么多顶绿帽子,他会是什么反应。” 沈妤微笑道:“有世子珠玉在前,五公主还会愿意嫁给周王吗?但这是陛下赐婚,不能反悔,只要周王还好好活着,她就必须嫁。” 纪晏行一下收了笑容:“此言何意?” 沈妤淡淡挑眉:“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他可不相信。纪晏行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妤抬手接了一片花瓣,她瓷白的侧脸被满树挑花染成淡淡的红色:“这个机会成与不成,就要看世子的表现了。” 打听到了三王子在何处,五公主急匆匆赶到了。 才一靠近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五公主一瞬间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甩袖子,对婢女道:“行了,你先回去罢。” 婢女瞟了一眼窗户里的人影,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婢女一走远,五公主就拍门:“三哥,你快出来,我有要事要与你商议。” 里面的声音突然停止,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 三王子懒懒的整理着衣服,斜睨了她一眼:“什么要紧的事这时候来打扰我。” 五公主往里面看去,果然发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掩面哭泣。她面色一变:“三哥,这里不是北缙!外面这么多大景贵客,你这样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三王子挥挥手,女子抽抽噎噎的跑了出去。 三王子拽着五公主到了里面,轻笑道:“怕什么,这是你举办的宴会,都是冲着你来的,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五公主不悦道:“三哥是怪我破坏你的好事了吗?” 他摩挲着下巴,回想着方才的情景:“中原的姑娘和草原就是不一样,那皮肤又白又滑,哭起来也分外好看,别有一番风韵,这些日子我倒是得手了好几个。也不知道那沈妤……” “三哥!”五公主打断。 三王子在她脸上揉了一把:“五妹可是怪我冷落了你?放心,无论多少女人,在三哥心里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五公主横他一眼,别有风情:“不是还有沈妤吗?” “她?”三王子道,“不知好歹的女人,等我踏平大景,她还不是要落在我手中?届时我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 不只是沈妤,大景所有的姑娘他想抢就抢。他这样想,丝毫不认为自己多么恬不知耻,因为在北缙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又在五公主脸上啃了一口:“当然,你想要多少面首都可以。” 五公主娇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三王子抱着她,渐渐地心猿意马起来,正要动手的时候,五公主阻止道:“先别忙,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三王子停下动作:“什么事?” 五公主道:“你可知道大景的镇北王?” 三王子愣了一会,才道:“镇北王的大名,我自是听说过,他可是手握兵权,深得大景皇帝的信任。” 五公主摇摇头:“这只是表面上而已,我听闻,大景皇帝可是颇为忌惮镇北王。你想想,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又不在京城,若你是皇帝你放心他吗?” 三王子冷笑道:“想来是不放心他的。” 五公主笑道:“所以,三哥可有了主意?” 三王子摸摸胡子编成的小辫,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拉拢镇北王?” 五公主揽着他的颈项:“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三王子挑眉一笑。 “镇北王世子纪晏行。听闻纪晏行独自在京城两年了,大景皇帝还不放他回去,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三王子思忖片刻,大笑道:“原来如此啊,看来大景皇帝果真是是对纪家很不信任,才留下纪晏行当人质,想来镇北王也知道这一点,却是不能将自己儿子接回去。” 五公主罕见的面色羞赧,声似莺啼:“纪晏行可是生的相貌堂堂,丰神俊朗,和楚王不相上下。” 三王子哈哈一笑:“原来五妹是看上那小子了,可是楚王怎么办?” 五公主一颦一笑都是媚意:“两人比起来,还是纪晏行更有用,所以只能先把他放到一边了,等到三哥踏平大景,我再把他抢回去不就好了?” “这么说你有信心迷倒纪晏行?” 五公主立刻沉了脸:“三哥不知道,那个沈妤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一般,我看上的男人她都要抢,有了一个楚王还不够,又勾搭上了纪晏行,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两人在背着楚王私会。” “竟有这等事!”三王子觉得大景很快就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自然而然的把沈妤看成了他的所有物,所以他很恼怒。 五公主恨恨道:“我倒要看看,谁能抢得过谁。我看上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过我的手掌心,我就不信我比不过她,纪晏行必须是我的!” 三王子一直很相信五公主引诱男人的本事,他拍拍五公主的肩膀,笑道:“三哥就看你的了,若你能把他的心抢过来,再挑拨一下他和大景皇帝的关系,他自然就愿意劝服镇北王追随与我。有了纪家支持,大景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那金麟令呢?”五公主志在必得,“三哥,你在大景不少时间了,等我和周王大婚一过,很快就要回北缙,让沈妤和亲一事,不能再拖了。否者皇帝随便给你指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如何从沈妤手上拿到金麟令?” 三王子沉思道:“你和周王的大婚定在何时?” “皇帝为了让你亲眼看到我和周王大婚,让钦天监选了最近的日子,还有半月就是大婚之日。” 三王子一手捏着她的手腕,沉吟道:“大景皇帝的确暗示过,希望我早日回北缙,好几次要直接给我赐婚。” 五公主声音娇媚:“三哥想好要如何尽快得到沈妤了吗?” 三王子笑道:“看来你有主意了?” 五公主抿唇轻笑:“今天人多,不正是好机会吗?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嫁也得嫁。” “这个法子真的可行?若被她察觉了,可是得不偿失。” 五公主不屑一顾:“不过是个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女子罢了,能有什么心计,她能比得过我吗?” 三王子含了含她的手指,道:“那为兄就交给你去做了。” 五公主另一只手在他脊背上挠了挠:“事成之后,三哥打算如何谢我?” 三王子仰头一笑,抱着她起身走到床边,门随之关上。 一个时辰后,五公主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在水榭找到了沈妤。 沈妤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瞬,微微弯唇:“今天公主是东道主,却把我们晾到一边自己躲懒去了,该罚该罚。” 其他姑娘也笑着附和:“宁安郡主说的是,五公主来晚了,是该罚。” 五公主十分爽快,一挥手道:“拿酒来。” 少倾,婢女就端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是一只青玉酒壶和酒杯。 五公主压下对沈妤的嫉恨,热情洋溢:“我自罚三杯,就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说着,果然自斟自饮了三杯,最后将酒杯放下,用袖子擦了擦红唇。 如此不拘小节,而且丝毫不端架子,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沈妤欣赏道:“公主酒量真好。” 五公主走到沈妤身边,笑道:“不是我夸口,在北缙除了三哥,谁也比不得我的酒量。” 沈妤面露惊奇,感慨道:“公主真是个豪爽女子,在座诸位皆及不上你。” 五公主骄傲道:“我们那的女子酒量都很好,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你若是好奇,我可以让人从北缙带来些烈酒,你可以尝一尝。” 沈妤笑着拒绝:“我酒量不好,这么好的酒送与我也是糟蹋了。” 五公主立刻道:“这有什么,我们那里烈酒多得是,你去了北缙,那些酒随便你糟蹋。”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她,目光满是惊讶。 沈妤不是拒绝三王子的求亲了吗,五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公主一脸无辜:“对……对不住,我说错话了。我太喜欢宁安郡主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让你做我的三嫂。” 沈妤轻声道:“公主对宁安一片赤诚,宁安岂会不知?若是有机会纵览山河,我会去北缙见识一番的。” 五公主欣喜道:“我们北缙有很多好玩的,你去了一定不会后悔的,说不定不想回来了呢。” 沈妤只是道:“有机会我会去看看。” 是啊,等北缙被除掉,少了许多阻碍,可不是想去就去么? 五公主一心想着让沈妤嫁给三王子,时间不等人,绝不能错失良机。她道:“宁安郡主,我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沈妤望着她,有些不解。但还是道:“好。” 其他姑娘见此情景,都识趣的退下了。 沈妤微笑道:“公主现在可以说了。” 五公主挥挥手,对身后的婢女道:“你们不必跟着。” 人家主动留下婢女,沈妤自然不能带着婢女,便也对苏叶几人道:“你们在这里候着罢。” 苏叶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拦住了要开口说话的紫菀。 沈妤和五公主走出水榭,行到桥廊之上,廊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一簇簇花点缀其间,娇艳欲滴。微风吹过,水波荡漾,十分清爽。 两人并肩而行,欣赏着两边的风景。过了一会,沈妤问道:“公主要与我说什么?” 五公主褪去了之前的纯真直率,淡淡笑道:“郡主当真不愿意嫁给我三哥吗?” 沈妤唇角微挑:“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无意于三王子,请三王子另寻佳人罢。” 五公主笑道:“郡主喜欢的是楚王吗?” 沈妤没有否认:“公主不是已经听说了吗?” 五公主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愤恨,盈盈浅笑:“楚王殿下的确是皇室子弟,身份尊贵,可是除了一个楚王妃的身份,他还能给你什么呢?” 沈妤黛眉微挑:“于女子而言,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子的心意罢了。” “哦,看来郡主自认为得到楚王的真心了?” 沈妤笑而不语,五公主只当她默认了,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 她有些不悦,却是没有表现出来:“我以为郡主不是这么肤浅的女子。” 沈妤惊诧的笑笑:“此话怎讲?” 五公主碾碎了一只花瓣:“郡主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和皇室关系密切,按理说应该见识更加广阔才是,怎么能相信男女之情呢?难道你看不到吗,男人的情意是最善变的,最不可靠的。” 沈妤面露奇异:“男子不可靠,那什么靠得住呢?” “自然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五公主毫不犹豫道。 沈妤笑了笑:“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 五公主脸上带了几分贪婪:“是,只有得到最高的权势地位才是最可靠的。嫁给楚王你能得到什么呢,空有名头的王妃身份,还是数不清的防备和忌惮?再者,就算楚王现在喜欢你,一年后两年后,五年十年……他会一直心里只有你吗?不,他很快就会爱上其他女子。就像我的父亲,当初娶我娘的时候,承诺会永远爱护她,可是父王抢走我娘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并且很快就爱上了父王为了补偿他赐给他的其他女子。父王得到我娘的时候,也着实宠爱了她两年,可是很快就将她抛诸脑后。所以,男人所谓的真心是最靠不住的,女子若想过得自在,就要牢牢掌握住权利,届时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沈妤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你:“哦,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自然是嫁给我三哥。他是我一众哥哥中最有能力的,也是最受父王看重的,只要你嫁给她,他就能打败所有对手,你也会成为皇后,成为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这些,是楚王无法给你的。当然,若是你喜欢他那张脸,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分享。”五公主得意道。 沈妤差点笑出来。 一起分享?郁珩若是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定很难看,然后想办法教训一下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的五公主。 意图‘教坏’他的未婚妻,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过,沈妤也是着实佩服五公主的大胆,的确是不同凡俗,和一般女子大不相同。 见沈妤迟迟不答,五公主道:“你怎么不说话?” “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成为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沈妤看着五公主,淡淡笑道,“这不也是依靠男人得到的吗?” 五公主一愣,轻笑出声:“那又怎么样,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若一定要依靠男人,我三哥可是比楚王更值得依靠。” 沈妤久久不言,过了许久才笑道:“那又如何,我不稀罕。” 五公主面色不虞:“我苦口婆心的劝你,你当真不愿意嫁给我三哥?” “三哥?”沈妤也收了笑容,眸中含着淡淡的冷嘲,“我看——是情郎罢?” 第一百九十四章 长得太丑(一更) 五公主面色一变:“宁安郡主,请你慎言!” 沈妤笑容清雅:“慎言?现在公主想起什么是慎言了?方才你与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是大胆的很呢。” “你——”五公主虽然不在意闺誉,但是表面上大家还都以为她冰清玉洁,现在却被沈妤直接说出来了,她面上不免多了几分难堪和恼怒,“宁安郡主,你这般胡言乱语,这就是沈家的家教吗?还是说你依仗着郡主的封号和你那个做太子妃的姐姐,不将我放在眼里!” 沈妤笑道:“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方才五公主说那番话的时候,可是毫不惧怕的,现在怎么又责怪我胡言乱语了呢?” 五公主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人,来到大景后故意收敛了脾气。现下她被沈妤激怒,下意识就要去摸腰间的长鞭,却是摸了个空。 她猛然想起,她这几天换上了中原女子的衣裙,为了掩盖真面目,更没有带长鞭。 沈妤瞧见了她的动作,讥笑道:“公主也想像鞭打你那些奴隶一样打我吗?” 五公主冷笑道:“郡主误会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世家贵女,即便你口出妄言,看在太子妃和陛下的面子上我也必须让你三分。” 沈妤眸色淡淡:“哦,是吗?” “自然。”五公主抬起下巴,“宁安郡主,不得不说,你实在是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劝说你,你却不领情。” 沈妤微笑道:“抱歉,我对你说的皇后之位没有兴趣,对你三哥更没有兴趣。” 说着,就举步前行。 五公主在她身后道:“宁安郡主,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你知道的还真是多。可是嫁给我三哥也不算辱没你,就算他女人众多,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谁能动摇你皇后的位置呢?” 沈妤回头:“五公主,你这么想让我嫁给你三哥,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五公主上前一步:“只要你答应嫁给我三哥,我就会全部告诉你,你放心,三哥会好好待你,你会是他的正妃,他的皇后。” 沈妤轻轻一笑,摇首道:“我还是不愿意。” 五公主有些着急,沉下脸道:“你还有是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不太过分,我们都能答应你。” 沈妤迎着春风,看着前面茂密的竹林,叹息一声:“公主就不要劝我了,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意吗?” 五公主微怔,狐疑道:“为何?” 沈妤笑容多了几分天真无邪:“因为你三哥长得太丑了。” 她美目流盼,临水照影,轻叹一声:“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号,我自然不愿委屈自己嫁一个容貌丑陋、性情粗鲁的男子。楚王不但丰神如玉,而且温文尔雅,我觉得只有楚王能与我匹配,自然不愿意嫁给你三哥了。这一点,我很是执着,你三哥有娶世上最貌美女子的宏愿,我身为女子自然也想寻一个天底下最俊美的郎君,所以只能辜负公主一番美意了。听闻南昭美人最多,三王子不妨去南昭走一趟,说不定能娶回一个南昭贵女,顺便和南昭交好。” 沈妤分明是故意的,谁不知道北缙的死对头南缙依附于南昭,南昭也同样不待见北缙?五公主终究还是沉不住气道:“沈妤,你耍我?你看我几次三番苦苦劝说你,你心里很得意是不是?” 沈妤笑道:“是我让公主说给我听的吗,是你不厌其烦的一直在暗示我、明示我嫁给三王子的好处,未免引起公主的误会,我便趁机与你说清楚。不过,我是真的好奇,我到底有什么价值,让你们这般执着,非要我和亲不可?” 五公主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她算是明白了,沈妤是一定不会嫁给三王子了。 他们得到金麟令的计划要失败了。 既如此,她就更要想办法得到纪晏行了。 她狠狠瞪了沈妤一眼:“宁安郡主多虑了。” “公主不想说就算了,但是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一下。”沈妤道。 五公主嗤笑:“你想说什么?” 沈妤缓缓走向她,带来阵阵清雅的兰花香,她的眼中也似乎倒映着水波,“五公主,既是来到了大景,就要守大景的规矩。毕竟,大景可不像北缙一般民风那么……不同凡俗,身为未来的周王妃,代表皇家颜面,还是自重些为好,免得给周王殿下难堪。” 这声音很轻柔,但是五公主听出了恶意,她后腿了一步,冷声道:“你胡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沈妤感叹道:“其实就算周王殿下知道也没什么,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也为了两国和平,他也必须要忍辱负重。” 听到‘忍辱负重’四个字,五公主心头一跳,难道沈妤还想让周王知道她的事? 她心中不屑,周王这个平庸的、只知道跟在景王后面摇尾巴的人,她可是瞧不上的。 沈妤自然知道她厌恶周王,但还是故意道:“我知道,公主一定觉得周王配不上你罢?” 五公主盯着她:“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妤笑了笑:“看来我想的是真的,公主的确觉得嫁给周王殿下委屈了。” ------题外话------ 这两天感冒,吃了药总想睡觉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恼羞成怒 五公主冷哼一声。 沈妤微笑道:“不知公主觉得,什么样的男子配得上你?是纪晏行还是楚王,亦或是……北缙那些人。” 五公主并不注重什么清白和闺誉,可是听沈妤这样说,第一次觉得羞辱。她咬牙道:“沈妤,有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沈妤笑道:“公主说的是,你喜欢谁,愿意和什么人纠缠的确与我无关,我只是有句话要告诉你。” 五公主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妤眸色淡淡,却是让五公主觉得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嘲讽。 “公主,我们中原有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五公主眼中燃烧着一簇簇火苗,瞪着她。 沈妤轻叹道:“公主,你自视太高了,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吗?你瞧不上周王,将纪晏行和楚王当成囊中之物,可曾想过,这几个人你一个都配不上。不说皇室宗亲,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你也是配不上的。” “你——”五公主怒火中烧,“你算是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对我无礼。我是看在陛下和太子妃的面子上让你三分,你不要不知好歹!” 沈妤笑笑:“我是什么身份,众人都清楚,同样的,你是什么身份,有些人心里也有数,只是懒得拆穿罢了。陛下在意的是北缙公主这个名头,至于你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并不十分重要。” 五公主怒意丛生:“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了吗?周王再怎么不得宠,他的生母至少出身官宦人家,身家清白,他是如假包换的皇子。若是不娶公主你,娶个端庄贤淑的世家贵女也是绰绰有余的。五公主,说白了,你并非北缙皇帝的亲生女儿,生母出身低微,这也就罢了。毕竟和出身比起来,女儿家的品行才是重要的。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的品行如何?一个人尽可夫的人,配的上哪个皇子?” 被沈妤赤果果的指出来,五公主因为愤怒脸色迅速涨红:“沈妤,你这样说我,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明明已经和楚王在一起,还勾着纪晏行不放,你才是那个贱人!” 沈妤很满意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勾唇一笑:“那是纪晏行自己愿意的,我也没办法呀。若是你不甘心,大可以当面问问他,问他为何看不上你。但是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你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莫要让纪晏行以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我看你就是脚踏两只船。”五公主讽刺道,“我倒是想看看,若是楚王知道你和纪晏行不清不楚,他会如何看待你。” 沈妤眉梢微动:“无论他待我如何,你都是没有机会得到他另眼看待的。” 这一刻,五公主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眼中的轻蔑和不屑,那眼神,就像是看什么脏东西。 她恨不得杀了沈妤,想要好好羞辱沈妤。沈妤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比她高贵,无论如何,她是自小被宠爱长大的公主! 沈妤知道她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又道:“一个人高不高贵无关身份,而在品格。若像你一样徒有公主身份,总是做一些不知廉耻的事,才是比任何人都要下贱。”话风一转,她又笑道,“况且,若真要论起来,大景那些世家闺秀可是人人都比你身份贵重。” ------题外话------ 昏昏沉沉的,睡一觉明天再码字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其所好(一更) 沈妤对上她要吃人的眼神,笑道:“公主,我可没有胡说。外面许多姑娘,要么出身世家勋贵,要么出身名门望族,母亲也是出自大族人家,从小被精心培养长大,虽无公主封号,实则也不比公主差多少,她们可比有些公主还要受重视。公主看到方才她们对你恭恭敬敬的,是不是心里很得意?实话与你说,她们只是看在你马上成为周王妃的份上,看在两国和平的份上,不愿意给家族惹事才这样做的,实际上,她们私下里到底如何看待你,就不一定了。 你只是北缙公主,而非大景公主,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必对你这么毕恭毕敬,但是你毕竟要成为陛下的儿媳了,成了大景皇室的人,所以她们才会规规矩矩向你行礼,你现在得到的所有的恭维和尊敬都是这场和亲带给你的,你明白吗?” 五公主咬牙切齿,可是沈妤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沈妤笑意更深:“既然五公主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大景了,最好安守本分,因为你和亲公主的身份,陛下也不会为难你的,你会在大景生活的很好。可若是想无事生非,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了。” 很快大景就要改朝换代了,她的日子会很好过的。五公主强忍着没有怒吼。 罢了,姑且忍让她一些时日,等北缙入主中原那一天,她一定要好好折磨沈妤,一雪前耻! 她忍了又忍,道:“郡主提醒的是,我知道了。” 沈妤眼波荡漾:“郡主明白就好。” 她一袭青衣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十分素净,但是绝非凡品。衣服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就连束腰上也是珍贵的丝线一点点绣好的,却愈发显得她身姿窈窕,清雅难言,一双眼睛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妩媚。她淡淡一笑,比枝头灼灼盛开的桃花还要绚丽三分。 偏生她这副模样又不流于艳俗,任谁都能感受到她骨子里散发出的高贵。可是她有时候行事却又那么张杨,丝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思及此,五公主也不禁深思了几分,不知道到底该觉得她高贵典雅,还是该说她张杨任性,亦或是胆大妄为…… 总之,她和京城的大家闺秀是不同的,楚王和纪晏行会看上她也不无道理。 又想到沈妤方才那番话,五公主只觉得心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她不得不承认,沈妤戳中了她的隐痛。 假的,全是假的,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尊重她。往日里迷恋她的那些男人也不是真心喜欢她,只是抵抗不住诱惑罢了。她为自己的魅力洋洋得意的时候,却不想想能被她勾引的都是什么德行的男人。 尤其是在她见过郁珩和纪晏行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翩翩浊世佳公子。这样一对比,她往日因为成功引诱别的男人洋洋自得,不成了一场笑话吗? 她第一次对引诱男人没有了信心,纪晏行是她能轻易得到的人吗?有沈妤在,纪晏行的目光怎么会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生活在泥淖中,和她纠缠过的那些男人身上也肮脏的很,而她却看上了那种男人。 她一直自诩高贵,这次鲜少生出些许自卑,但是在转瞬就消失不见了,转化成了对沈妤更深的嫉恨和怨气。 因为是沈妤揭开了事实真相,是沈妤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真面目。她自以为比沈妤高出一大截,瞧不上沈妤,实际上在沈妤眼中她就像个跳梁小丑,十分可笑。 她恨这个打破她美梦的女子,她一看到沈妤就会想到她不堪的过往,她一定要杀了沈妤! 不,她要让沈妤变得和她一样脏污不堪,这样沈妤就没资格嘲笑她了。 她笑容有些张狂:“沈妤,你别太得意,总有一天你也会……” 沈妤淡淡打断:“不知公主想做什么?” 五公主神色狰狞:“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必须要嫁给我三哥。” 她听景王说了,金鳞卫认主,所以只是得到金麟令还不够,沈妤也必须活着,并且为三王子效命。 时间紧急,她顾不得许多,只能先想办法让沈妤成为三王子的人,然后再哄哄沈妤,或者威胁沈妤,使得沈妤不得不帮助三王子。 沈妤挑挑眉,余光一瞥,发现两个身高体壮的男子从假山处奔过来,跪下道:“五公主。” 五公主指指沈妤:“把她绑起来,送到三王子房里。动作快些,别被人发现。” 男子应了,起身向沈妤走来。 沈妤面色平静:“五公主,你真的敢这么做吗?” 五公主嗤笑一声:“我知道,大景皇帝是绝不会擅自做主让你和亲的,可是你又不答应,没办法,我们只能出此下策了。郡主可不要怪我,谁让你性情倔强呢?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三哥会好好对待你的。” 沈妤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道:“哦,公主这么有信心,看来早就算计好了,只等着我上钩了。” 五公主挥手:“把她带走!” 两个身材粗壮的护卫似乎只要伸几根手指就能将沈妤提起来,对付沈妤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五公主笑看着这一幕,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沈妤被侮辱。 可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那两个护卫还未挨到沈妤的一根头发,就轰然倒地,眼睛瞪得很大,盯着五公主。 五公主吓的退后了一步,脸色发白:“谁,谁——” 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两个高大的人影从后面飞过来,一左一右钳制住她。 五公主大惊,奋力挣扎着,可是身边两人看起来高高瘦瘦,力气却很大,捏的她肩膀都痛了。 沈妤微笑道:“元骁,你们两个做得很好。” 听到元骁的名字,五公主越发惊骇。她想起来了,方才她看见楚王身边跟着一个人,就是元骁! 原来是楚王派人来救沈妤的! “沈妤,你算计我!” 沈妤轻轻巧巧道:“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若是没有对我起坏心思,会被我算计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五公主恨极:“你早就知道?” 沈妤微微俯身,笑叹道:“五公主,你想害我,也要有那个本事。只能说你自视甚高了,不要以为我和北缙那些被你算计的人一样蠢,你在害我之前,没有去打听打听我的事吗?从始至终,我从未相信过你,每次你请我出府,在暗处都有人在保护我,你明白吗?所以,无论你使出什么手段,都是无济于事。当然,若是在宫中,我无人保护,你会有胜算,可这种机会也是很渺茫的。” 听到沈妤毫不掩饰的嘲讽,五公主死死咬着唇,一丝血迹从嘴角流下来:“沈妤,你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就是周王妃了,敢谋害亲王妃,你担当得起吗?” 沈妤摇头道:“公主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能杀你,但是不妨碍我送你一份大礼。” 五公主心头一凛,色厉内荏道:“你要做什么?” 沈妤声音轻柔:“听闻公主一向喜好男色,你初来大景,许是不知,我们这有个南风馆,里面的男子全都是容貌俊俏、风流倜傥的小郎君。招待贵客,自然要投其所好,你说是不是?” 五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妤,没想到她也有这一天。她自然不在意,但是就算她要去找小倌倌也应该是自己挑选,而不是沈妤为了羞辱她故意送她去那里。 她要大声呼喊,可是却眼前一黑,晕倒了。 元骁收回手,道:“郡主,属下这就送她去。” 沈妤颔首,问道:“楚王殿下呢?” 元骁摸摸鼻子,嘿嘿笑道:“殿下在……” 话未说完,便听到温柔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妤寻我?” 元骁拱了拱手,扛着晕过去的五公主走了。 郁珩一袭月白色衣袍,出尘脱俗,倒是和沈妤今日的衣服很是相配。 他走到她面前,轻柔的拂了拂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情思缱绻:“她与你说了什么?” 沈妤笑道:“不就是以后位诱惑我劝我嫁给三王子吗,然后——” “然后什么?” 沈妤星眸流盼,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然后与我一同养面首。” 郁珩清润的眸子沉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寻欢作乐(二更) “你敢。”郁珩阴恻恻道,不轻不重的在她耳边咬了一下。 沈妤凝视着他沉郁的脸色,笑出声来。 郁珩微恼,握着她肩膀的手越发紧了。 沈妤长长的眼睫闪动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金光:“我是与你说笑的。” 郁珩一本正经,轻轻皱眉:“这种事怎么能用来说笑?” 见他这般,沈妤越发想笑:“我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 郁珩仍旧沉着脸:“随意说说也不行。” 沈妤拽拽他的袖子:“你生气了?” “没有。”郁珩轻叹,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阿妤,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好像幽怨中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沈妤身体僵了僵,暗暗叹息,终于抬手回抱住他:“我知道。” “但是觊觎你的人太多了。”郁珩仍旧心中不平。 沈妤笑道:“那些人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默了默,郁珩道:“那么——纪晏行呢?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沈妤微怔,然后微笑道:“说实话,我不讨厌他,并且在整个大景朝很难找到他那样出众的男子,五公主会一眼就看上他不足为奇。” 郁珩就像个闹别捏的小孩子,道:“与我相比呢,在你心里是谁更好?” 沈妤:“……” 见沈妤迟迟不答,郁珩捏了捏她的细柔的手:“快回答。” 沈妤只能道:“与你不分伯仲。” 郁珩声音闷闷地,轻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么欣赏他,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很得意。” 沈妤失笑:“我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实话实说罢了。” 虽然知道沈妤对纪晏行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心里还是吃味。他甚至想,若是能每时每刻将沈妤带在自己身边就好了,让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也知道,沈妤不是笼中鸟,不会困于方寸之地。 他有时候也会嫉妒,嫉妒沈妤心悦了陆行舟那么多年,用尽了满腔热情,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意。即便她已经与他两情相悦,但是再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做了。 大抵人心就是如此贪婪,得到一次不够,还想得到更多,最好彻底据为己有。 “阿妤。”郁珩声音低哑,“在你的事情上,我并非是大度的人。所以,若非必要,不要见纪晏行,他一直对你图谋不轨。” 沈妤心知她和纪晏行单独见面的事被郁珩知道了,笑道:“我需要与他合作。”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去帮你做。” 沈妤鲜少见到这样强势的郁珩,可以说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但是一想到他等了她许多年,她一颗心就软了,点头道:“好……” 郁珩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想来在她心里他果然是很重要的。 但是一想到是排在沈老夫人和沈明洹、沈妘之后,他觉得他还需要努力。 “你将五公主送到南风馆,只是为了羞辱她吗?” 沈妤笑道:“你觉得呢?” 她随手拈起一片花瓣,叹道:“周王殿下还没见识过五公主的真面目罢?” 郁珩注视着她的侧颜,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过了不少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就要执起她的手。 “等等。”沈妤叫住了他。 郁珩回眸望她。 沈妤白皙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红晕,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递给他。 郁珩面露惊喜:“阿妤。” 见他迟迟不接,沈妤塞到他手上:“好了,该回去了。” “阿妤。”他拉住她的手,唇角牵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替我佩戴上。” 说着,又将荷包塞回她的手心。 见他面露期盼,沈妤不忍拒绝他。 罢了,他对她这么好,她为他做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后,她低下头,认真为他系好荷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的的绣工好像有所进步。 系好后,郁珩抚平墨绿色的络子,手指往上,感觉到里面放了红豆,他唇角微翘。声音越发温柔:“该走了。”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一直到人多的地方才分开。 临别之时,沈妤道:“周王……” 郁珩微笑道:“我会安排好的。” 众人见沈妤一人回来,不由问起五公主去了哪里,沈妤只说五公主被一个婢女叫走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众人没再追问,毕竟她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蛮夷公主。 男宾席,周王正和一众宾客在宴席上饮酒赏花,这是他未婚妻举办的宴会,他自然是受很多人瞩目的。 他并不喜欢五公主,甚至是厌烦,但是为了景王的大业,只能忍受。只希望大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也就罢了,等北缙没有了利用价值,五公主自然可以‘病逝’了。 正想着这些,他身边的护卫急匆匆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周王放下酒杯,似乎没明白过来护卫这话的意思。 “你说什么?” 护卫低声道:“就是……就是南风馆,有人看见公主乘着马车出了府,似乎是往平康坊的方向去了。属下不放心,一路尾随,果然……果然看到五公主下了马车,乔装打扮后进了南风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奈妥协(昨天的) 周王自然知道南风馆是什么地方,听闻此言,他顿时恼怒,霍然起身。 刚迈出一脚,他突然僵立在原地,神色也变得凝重。 护卫疑惑道:“殿下,您怎么了?” 周王又坐到席位上,沉思不语。 他不是蠢人,乍一听见自己的未婚妻去南风馆,任谁都会愤怒,可是仔细想想,这件事有点奇怪。 这个宴会是五公主主动举办的,还邀请了这么多客人,就算她想出去寻欢作乐,也该是宴会结束后。再者,事关景王和三王子的合作,五公主为了三王子也不会去找别的男人,给他难堪。 思及此,他问护卫:“你是亲眼所见那个人就是五公主?” 护卫道:“殿下,千真万确。属下看到五公主去平康坊的方向,怕惊动了别人,偷偷跟了上去。属下看到五公主进了南风馆,也吓了一跳,但是属下人微言轻不能进去带公主出来,只能赶紧回来禀告给您了。殿下,这……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要不要派人去劝公主回来?” “这事不对。”周王道,“你去问一问,五公主出别苑前都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护卫应声去了。 很快就打听到了,道:“殿下,属下问过了,五公主一直在园子里和诸位姑娘闲话,期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去寻了三王子,回来后又和宁安郡主在一处单独说话。但是……但是宁安郡主回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人,并不见五公主,只说是有婢女急匆匆将五公主叫走了,想是出了什么事。” “宁安郡主?”周王皱眉道。 “五公主出府前是和宁安郡主单独在一处的,好像是五公主有什么话要和郡主说,主动邀请的郡主。” 周王没有多想,就对沈妤起了疑心。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沈妤是宁王那边的人,自然是他的敌人。为了打压敌人,自然要给敌人制造麻烦。可是她却将五公主送去南风馆,这是为何? 也许,她是要破怀三王子和景王的联盟。 除了这个,他到不到别的理由。 护卫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在生气。也对,换成任何一个男子,发现妻子暗地里去寻小馆馆,都会恼怒的。 护卫小心翼翼,试探着道:“殿下,要不要将公主接回来?” 周王冷着脸:“此事不宜闹大。”他可不想丢人。 护卫道:“属下会悄悄地带公主回来。” 周王冷笑一声:“沈妤既然是故意将五公主送去南风馆,会让你轻易带出来吗?” 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宣扬的人尽皆知,届时不但他丢面子,景王和三王子之间的联盟也会被出现裂痕。 护卫低下头:“殿下觉得该如何解决?” 周王眸色深沉,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 恰在此时,几个婢女从前面走过来,周王抬起头。 护卫心领神会,指了一个婢女道:“你过来。” 送走五公主,沈妤孤身一人站在凉亭赏花。紫菀愤愤道:“那个五公主果然不怀好意,好在姑娘早有准备,否者定然被她算计了。” 沈妤微微一笑:“凡事防患于未然总没错的。” 自三王子对她生出求娶的心思起,她就一直在防备着两人。三王子要娶她显然就是别有居心,就算她拒绝了,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是以她便给郁珩去了消息,郁珩派了更多的人暗中保护她,寸步不离。这次出府参加宴会,自然也跟着她来了。 果不其然,五公主等不及了。 紫菀道:“姑娘,钦天监算的大婚的日子就在半月后,万一周王为了和三王子的合作,还是忍受屈辱和五公主成婚呢?” 沈妤笑着颔首:“是啊,他为了景王,的确会忍辱负重。” “啊,那您设计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正说着,一个婢女走了过来,面上有些忐忑,行礼道:“奴婢拜见郡主。” 沈妤似乎有些诧异。 紫菀问她:“你是何人?” 婢女小声道:“周王殿下吩咐奴婢找到郡主,他让奴婢请郡主过去一叙。” 果然来了。 周王会找她,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沈妤还是故作疑惑:“周王殿下在何处?” 婢女扭头一指:“在那边的小竹坞。” 沈妤放眼远眺,果然看到前面一大片竹林,青翠欲滴,在风中摇晃,远远地看着,就像一大片绿云飘来飘去。 沈妤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婢女捏着周王赏的银子,行礼告退了。 苏叶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咱们现在就过去罢,不然周王殿下等着急了。” 沈妤拾级而下:“走罢。” 紫菀在后面拍了她一下,低声道:“你笑什么?” 苏叶忍住笑:“你看看前面那一片绿,像不像周王现在的心情。” 紫菀一怔,随即也笑出声来。是啊,五公主与那么多男子有染,周王头顶可不止一片绿叶。 沈妤回头,目光淡然。 两人赶紧捂住嘴巴。 紫菀说的不错,周王果然等急了,因为他怕沈妤会会将五公主去南风馆的消息散播出去。 不,依照沈妤的蛇蝎心肠,很可能会安排人去围观,让所有人亲眼见到五公主在南风馆鬼混,届时他的脸可就丢尽了。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想多了,沈妤这次没打算将此事闹到。 但作为一个正常人,周王这样想也没错,当然,沈妤也是故意误导周王,让周王主动找她。 看到前面穿着天青色锦衣的人影,沈妤放慢了脚步。 周王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盯着她看。那目光中有憎恨有厌恶还有恨意,还有些许无奈。 沈妤行至他面前,施了一礼:“宁安见过周王殿下,不知殿下叫宁安前来,所为何事?” 周王看到她这副无辜的笑脸就恨意上涌:“沈妤,我劝你收手,我就当不知道此事,不与你计较,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沈妤一脸不解:“殿下,你在说什么,我着实是不明白。” 周王笑容讥讽:“沈妤,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就不要再演戏了。” 沈妤唇畔浮起一抹微笑:“我与殿下并没有熟悉到可以单独会面的程度,殿下叫我过来,是为了五公主罢?” “沈妤,你不要装糊涂,我劝你赶紧让你的人撤回去,不要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沈妤微笑道:“周王殿下,五公主是你的未婚妻,就算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丢人的也是你,与我有何干系?” 周王冷笑一声:“你我之间的确是敌对的,可是五公主毕竟是北缙送来和亲的,你这样做损害的不只是我的颜面,还有大景皇室的颜面,若是父皇知晓,一定会龙颜大怒,父皇一定会派人彻查此事!届时查到你身上,你就是蓄意破坏和亲,于你于太子都没有好处!事关皇家颜面,两国和平,你觉得父皇会饶过你吗?沈妤,你将五公主送去南风馆,除了给我添堵,于你没有半点好处,还会引来父皇的雷霆之怒,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手,否则会后悔莫及!” 沈妤哂笑道:“周王殿下明明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不受损,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放心好了,我安排的很严密,不会让人知道是我设计的。殿下与其在这里与我说这些,不若赶紧想办法将五公主快些带出来好,时间长了就晚了。” 周王怒极反笑:“你的手段还真是卑鄙。” 沈妤笑而不语。 周王恨恨道:“以你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让本王将五公主带出南风馆?” 沈妤扬眉:“既然知道,殿下又何必与我说这些,难道你以为凭着三言两语,就可以让我放了她吗?这可是个能让景王栽跟头的好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很快,五公主去南风馆寻欢作乐的消息就会传的人尽皆知,届时定然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面对这样的风流公主,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一直忍辱负重,与她举案齐眉?” “沈妤,我好言好语劝你收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周王怒容满面。 沈妤笑着挑眉:“殿下想怎么样?” 说着,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苏叶像个煞神一般保护在沈妤身边。 周王神色放松下来,强自平静:“沈妤,你不要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听闻沈家七姑娘没有参加宴会,陪着三夫人回了娘家,可有此事?” 沈妤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殿下用她们威胁我?你要做什么?” 周王嗤笑一声:“宁安郡主这话可是说错了,我与她们无冤无仇,怎么会害她们?只是她们毕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不定就碰到什么劫匪,万一她们遇到危险被劫走就不好了。她们被害死倒也罢了,只怕会连累沈家的名声。” 沈妤目中泛起一道道冷芒:“殿下说我心狠手辣,你也不遑多让。” 周王道:“我是跟你学的。既然你执意不收手,那就两败俱伤罢。若是沈家人知道你为了达到目的,害三夫人和七姑娘招来横祸,她们还会不会将你当成一家人?” 两人对峙片刻,沈妤只能妥协:“好,我答应你。” 周王暗自舒了口气,却是笑的得意:“这就对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多不划算。既然你做了决定,就赶紧吩咐你安排在南风馆的人撤回来,不然我也就不客气了。” 沈妤扬唇道:“我既然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此事暂且到此为止,若是你敢伤害沈家人,我能将五公主放了,自然也能将她再抓回来。” 周王冷笑:“自然。” 说着,他吩咐护卫道:“吩咐下去,那件事算了。” 护卫应了一声,退下了。他心里清楚,周王只是在吓唬沈妤,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安排人手去挟持姜氏和沈婵。 沈妤笑容冰冷,对苏叶道:“你告诉那些人,这次的计划取消罢,让他们都回来。” 苏叶咬咬唇,面上流露出不甘,还暗暗瞪了周王一眼,道:“是。” 说完,也退下了。 周王自然察觉到苏叶瞪的他那一眼,对于沈妤故意将五公主送入南风馆的缘由深信不疑。 他到现在还以为,沈妤送五公主去南风馆是为了损害他的颜面,破坏景王和三王子的联盟,而他用姜氏和沈婵威胁沈妤,成功使沈妤主动放了五公主。 沈妤似笑非笑道:“不过,这个时候,五公主怕是在醉生梦死呢,我想就算我放了她,她一时半会也不愿出来,还是殿下亲自去请她回来为好。” 周王冷冷道:“这个我自有主张,只要你的人不乱说话就好。”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殿下,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 周王回头,冷眼瞧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好心吗? 沈妤笑道:“我将五公主送去南风馆也不算是侮辱了她,毕竟……” 她话未说完,可是眼底却是浓浓的讥诮。 周王皱眉,但是他防备着沈妤,到底不相信她的话,立刻拂袖离去。 “本王和五公主的事,就不劳烦宁安郡主费心了。” 紫菀见周王走远了,行至沈妤身边,轻哼一声:“他居然以为能用三夫人和七姑娘威胁到您,真是笑话。” 沈妤淡淡笑道:“就让他这样认为罢。” “娶了这么一个风流的公主,也是他的报应。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五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也只能娶。” 沈妤望着这一大片浓郁的绿竹,投落下一大片阴影,使得此处越发阴凉了。紫菀怕她冷,道:“姑娘,回去罢。” 沈妤点头:“对了,纪晏行那里……” 顿了顿她摇头道:“罢了,楚王知道该如何做。” 今后她还是少见纪晏行好了,免得郁珩又打翻醋坛子。 南风馆。 五公主被打晕,被带到这里半个时辰了。 她睁开眼睛,觉得头痛欲裂,看着面前的情形,不知道身在何处。 一个穿着海棠红衣裙,身形丰腴的妇人站在她面前,身上传来浓烈的胭脂香,呛的她直咳嗽。 过了许久,她头痛缓解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心下惊慌,四下看了看,发现她正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房间布置的很精致,床前挂着纱帐和珠帘,香几上点着清甜的香,还有几个形容娇俏的姑娘站在她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身后粉色的帐子随风飘扬,越发显得春色旖旎。 她声音沙哑:“这是何处,你们是什么人?” 身形丰腴的老鸨甩着帕子,笑道:“送你来的贵人没有与你说吗?” 五公主紧紧咬牙,她怎么会忘掉,是沈妤! 沈妤竟然真的敢这么对她! 她威胁道:“识相的你就放了我,你也是替别人做事,我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否则……” 老鸨捏着帕子笑的花枝乱颤:“否则如何?要知道,我们这南风馆,不是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若非背后有人,南风馆也不会再京城安然存在这么多年,就算出了什么事端,也在没传出之前被摆平了。 五公主闻着那股胭脂香,侧身躲开,嫌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鸨还算头脑清醒,捏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既然那位贵人毫不惧怕的送你到这里来,证明了我也不必怕,按照吩咐做事就可以了。贵人说了,你最喜欢相貌俊俏的男子,我们这里的俏郎君可是不少,下到十几岁,上到三十岁全都有,您是喜欢年纪小点的还是年纪大些的,温柔些的还是刚强些的?我都能替您找来,总之会让您满意的。” “你们……你们胆大包天!”她很想说出自己的身份,威胁她们放了她。可是万一这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四处宣扬怎么办,届时她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老鸨还未开口,突然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 老鸨一怔:“计划变了?” 汉子低声道:“那些事照常进行,只要不要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就好。” 老鸨挥手让他退下,又拍拍手道:“都进来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姐妹交心 五公主一转头,就看见几个身穿广袖长衫,形容俊俏的男子走了进来,年龄不一,有的极为羞涩,有的却是大胆的盯着她看,有的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的则是饶有兴趣。 大景虽然男女之防不是很难严苛,但是这里的贵夫人和姑娘也不会像慕容国一样大胆,是以来南风馆的都是男子,鲜少有女子过来,乍一看到五公主,他们自然有些惊讶。 老鸨眉头挑起,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忘了怎么伺候贵客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大着胆子到了五公主面前。 一般他们都是任人欺负的,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个男子,如今来了个美人,他们一时无法适应。 老鸨笑盈盈道:“这位贵人可就交给你们了,务必要伺候好她,若这位贵人少了一根头发,我揭了你们的皮!” 几人身体瑟缩了一下,显然想到了老鸨教训人时的手段,齐声道:“是。” 老鸨扭着水蛇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五公主:“这位贵人,您就好好享受罢。” 门窗都被关上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五公主觉得身上软绵绵的,眼看着几人接近她,却是无法挣扎。 香炉里的香气越发浓郁了,渐渐地她觉得浑身燥热,想要纾解,目光也越发迷离。 平心而论,这几个男子虽然比不得纪晏行和郁珩的容貌气度,但是也是容貌俊朗,比北缙那些粗鲁的男人好看多了,而且他们身上那股子阴柔是她不曾见到的,倒是让她觉得新鲜。 她本就喜好男色,再加上熏香的原因,她倒是不愿抗拒了。既然现在逃不了,倒不如好好享受。 而且听那老鸨话里的意思,沈妤是不会要她的命的,顶多就是羞辱她一番。她害怕丢了名声,但是在熏香的作用下,她愈发没有自制力,不由自主的就抓住了一个白衣男子的衣角。 白衣男子身形纤瘦,看起来年纪最小。见此他脸色涨红,本能的想扯开她的手。但是她想到老鸨折磨人的手段,不敢不听话,犹豫了一会,慢慢解开了衣结。 房间里春光旖旎,周王和沈妤达成了协议就赶到了南风馆。 既然五公主不会有生命危险,亦不会在整个京城丢人,他也是可以不必来的。但是身为一个男子,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在南风馆,哪里还顾得了别的,自然会亲自赶来了。这事关男子颜面,而不是因为他喜欢五公主。 老鸨站在二楼长廊上,刚准备下楼,就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疾步行来。老鸨摇着香扇,拾级而下:“呦,这位公子眼生,是第一次来罢?” “哎,您不必急,您想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给您挑选一下。” 一阵香风扑鼻,周王皱眉道:“人在哪里?” 老鸨上下打量着他:“您说的是什么人?” 周王道:“送到这里的女子,她人在何处?” 老鸨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是您啊,您是那位的什么人呀……” 周王神色冰冷,警告道:“再敢说一句废话,你这南风馆就别想要了。” 老鸨一惊,仍旧笑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您别急,既是确认了身份,我这就带您去。” 说着提着裙角上楼:“贵人请。” 周王跟着老鸨上了楼,如同进了百花园,目之所及,艳丽的花盛开着,纱帐飘飘荡荡,有种迷蒙之美。仔细一听,还有欢笑声和奏乐声传来,房间传来的靡靡之音,让人听了脸红心跳。 老鸨已经习以为常,脚步轻缓的走到最东面一件房间,笑道:“就是这里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说着,施了一礼,就退下了。 周王压下怒意,就要推开门,可是里面激烈的chuan息声和女子的婉转低吟清晰地传到他耳中,屈辱感油然而生,他突然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是啊,沈妤答应撤走了她的人,可是这种莫大的屈辱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他不喜欢五公主,但是也不能允许五公主和别的男子苟且。 他的手死死扒着门框,不知道该闯进去还是该离开。 这时,听见里面有男人笑道:“咱们可有好长时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没想到还是个放得开的,倒是出乎意料了。” 又有人道:“是啊,原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配合,难怪会有人将你送到这里来呢。” “听说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很多,有人会将犯了错的丫鬟送到勾栏院,送到这里的还是头一次见,倒是便宜了咱们。” 另有人调笑道:“管他为什么呢,只要咱们几个尽兴了就好。怪不得这个小娘子这般放得开,原来早就不是完璧了。” 听着里面的对话,周王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这个女人,原来早就委身于别人了! 虽然他听闻过那些未开化的蛮夷民风彪悍,女子也不会很受管束,可五公主到底是送来和亲的,想来是保留着清白的。 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五公主早就不是完璧了,却还厚着脸皮嫁给大景皇子! 五公主呼吸急促,道:“你们放尊重些,那个老女人既然不让你们伤了我,证明我的身份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你们最好小心的,等我出了这个大门,你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男人调笑道:“我们几个本就出身卑贱,早就不指望能体面的活着,能与你这样出身高贵的美人春风一度,就是死也值了。” 又有人笑道:“这话不错,你也别装成什么贞洁烈女,方才你配合的多好,想来平常没少……” 说到此处,笑声更大了。 五公主冷笑道:“你们这种人,给我提鞋都不配。但是看在你们长得还算俊俏,又伺候我很舒服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饶你们一命,将还可以给我做面首。” 有人大笑:“做面首也好啊,只是你不怕你的夫婿生气吗?” 五公主轻笑:“那个窝囊废,还不如你们呢。”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给我们来赎身。” 五公主享受似的叹息一声:“届时,我将整个南风馆买下来,你们这些俊俏的郎君都是我的。你们可以好好服侍我,万一我腻了,你们就去见阎王罢。” 那人调笑道:“能服侍贵人一场,就算见阎王又有何惧?” 说着,里面笑成一团。 周王死死地握着拳头,恨不得提剑杀了里面几个人,但是他又不得不冷静,告诉自己里面是北缙五公主,他不能杀。 他恨透了沈妤,恨五公主,也有些埋怨景王,若非为了景王的大业,他何至于要忍受这样一个贱人! 突然一阵风穿堂而过,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声。 五公主道:“谁?” 男子声音沙哑:“只有咱们几个,哪里有别人。别走神,换个花样……” 周王气急攻心,只觉得喉咙腥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脚步沉重的走出南风馆。对于老鸨说的话,置若罔闻。 他终于知道沈妤为何要让他亲自来南风馆了,想来沈妤早就知道五公主会享受这一切,也早就知道五公主并非完璧。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沈妤、五公主……她们真好,做的真好! 出了大门,随身护卫牵着马过来,看见他脸色惨白,心头一惊:“殿下,您怎么了?” 周王摆摆手:“回去罢。” 护卫向他身后望去,奇道:“公主她……” “本王说回去!”周王低斥。 护卫不敢多问,扶着他上马:“是。” 周王的身体有些发抖,好在衣袍宽大,外人无法察觉。 他克制住怒意,顺利上了马,吩咐道:“派人去查一查五公主的事。” 护卫观察着他的脸色,没敢多问:“是。” 周王狠狠给了马儿一鞭,疾驰而去。 其实,他完全可以问一问景王,景王应该比他了解五公主和三王子的底细。可是景王现在满脑子都是与三王子的合作,就算知道了五公主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只会让他暂时隐忍。 是以,他只能秘密让人去查。 两个时辰后,五公主才从南风馆回来,却是又换了一身衣服,红光满面,比枝头红杏更娇媚三分。 此时,宴会已经要散了,不少人陆陆续续离去,沈妤也在沈明洹的陪伴下离开。没想到,却是与五公主狭路相逢。 众人以为两人有话要说,遥遥行礼就走了。 “沈妤!”五公主恨声道,“你好歹毒的心肠!” “我歹毒?”沈妤盈盈浅笑,“你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吗,而且看起来气色这么好,我怎么会害你呢?再者,公主这般喜欢俊俏郎君,我好心为你寻了个好去处,你该感谢我才是啊。” 五公主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你竟然敢让那群贱民冒犯我!” 沈妤气定神闲道:“反正你喜欢的也是那张脸,出身如何有那么重要吗?哦,我知道了,你还惦记着纪晏行和楚王对不对?” 她面露嫌恶,道:“他们两人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你觉得你这样行为放-荡的女子,配得上他们哪一个?” “你,你——”五公主眼中似乎在喷火。 沈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了一声:“公主,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五公主冷笑道:“沈妤,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报仇的!届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妤好整以暇道:“好啊,我等着。但是很快你就要嫁给周王了,届时他发现你不是完璧,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五公主毫不惧怕,“你该知道以我和亲公主的身份,就算周王察觉到了什么,也只能隐忍!” “原来如此吗?” 五公主恨恨道:“所以,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就算天塌下来,周王也必须娶我!” 沈妤微笑道:“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天色晚了,我们该告辞了,洹儿,我们回去。” 沈明洹看见五公主精彩纷呈的表情,抿唇道:“是。” 五公主看见沈明洹的容貌,冷嗤道:“小侯爷不愧是宁安郡主的亲弟弟,生的一副好相貌,比南风馆里的小馆馆更俊俏十分。” 沈明洹觉得一阵恶心,沈妤笑道:“多谢公主夸赞,您还是好好准备做新娘子罢,我弟弟不是你能肖想的。” 言罢,不再多说,与沈明洹一同出了别苑。 五公主一直看着沈家的马车离开,才爆发出怒气,回到房间,一连打死了好几个丫鬟才勉强消气。 不知多了多久,三王子带了一身酒气推门而入,看着满地鲜血,抱着臂道:“是谁惹我妹妹生气了?” 五公主怒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沈妤!三哥,我的计划失败了,她周围一直有高手保护,我们根本就无法接近她!” 三王子眼睛眯起:“这么说,要她和亲的计划是不成了?” 五公主愤懑道:“想来是不成了。三哥,沈妤不能和亲,那么我们只能争取纪晏行了。” 三王子捏着她的柔荑:“哦,你行吗?” 被人怀疑魅力的五公主很是羞恼:“我的本事你不是一直看在眼里吗?这几年来,帮你拉拢北缙那些朝臣,我可是没有一次失败的。那么多男人都成了我裙下之臣,甘心为你效力,纪晏行为什么就不会呢?” 三王子道:“楚王怎么不吃你这套呢?” “哼,那是我没有花费足够的时间。再者,他只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不配让我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三王子笑道:“好,既然你如此有信心就放手去做罢,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五公主眉眼得意:“不过,有件事还需三哥帮忙。” 三王子将她抱到榻上坐着:“要三哥做什么?” 五公主勾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吐气:“劳烦三哥派人快些去北地……” 无论三王子怎么求,终究还是没等到皇帝赐婚他和沈妤。而且,因着耽搁时间太久,皇帝也不打算再纵容他了,直接选了个最不起眼的皇女,给了乐阳公主的封号,赐婚给了三王子。 与此同时,周王和五公主大婚也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近来无人打扰沈妤,她却也没有闲着,几乎每天都要去太子府看望沈妘。 郁瑄病体痊愈,又开始去上朝,帮着皇帝处理政务,可是很明显的,皇帝对他冷淡了许多,却是再没有提起过那天宫宴发生的事。 “现在能担得起大任的只有太子和景王,虽然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皇帝明显更厌恶景王,只能继续让太子坐在储君的位置上了,只是会对他多加防备罢了。”马车上,沈妤翻着书道。 正说着,马车就停下了,一路畅通无阻,沈妤去了海棠居。 沈妘现在随时可能会临盆,是以她现在离不开人,每天都有许多嬷嬷婢女伺候着,都紧张兮兮的,就连舒姐儿也不敢调皮了,乖巧的陪在沈妘身边。 沈妤进去的时候,沈妘正躺在榻上看书,听到有人禀告沈妤到了,她笑着招手:“你来了。” 沈妤走过去:“姐姐马上就要临盆了,不好好歇着,仔细伤到了眼睛。” 沈妘笑道:“横竖闲来无事,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了,算不得劳累。” 随着月份的增大,沈妘行动越发不方便,脚和腿都水肿了,须得有人一直给她揉一揉才勉强舒服些。 沈妤拉过舒姐儿,道:“殿下呢?” 沈妘笑容一顿,道:“北缙使臣到大景朝贡,殿下最近事务繁忙,不过一有时间还是会来看我的。” 沈妤垂眸,轻声道:“是啊,殿下一直期盼这个孩子出世,想来心里一直惦记着姐姐的。” 沉默了一会,沈妘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和郡主说。” 众人不敢多问,虽然担心沈妘的身子,还是下去了。 门关上后,沈妤笑道:“姐姐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我吗?” 沈妘犹豫了一下,神色复杂道:“阿妤,我虽是个深宅妇人,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老实告诉我,近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殿下……他最近怎么了?” 沈妤心下一跳,微笑道:“姐姐,你现在是临盆的关键时候,不能忧思过甚。你不要操心那么多,先平安生下孩子好不好?” “不好。”一向温婉的沈妘第一次表现的那么固执,“我每日闷在府上,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不问世事,你可知我心里多焦虑?你为了保护我,不让人告诉我外面的事,可我反而想得更多。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又那么任性,自那日宴会过后,我总是为你提心吊胆,生怕又有人害你。” 沈妤劝道:“姐姐不必忧心,安心养胎才是正经。再者,想必你该知道,殿下已经下旨让乐阳公主和亲,我不会再有和亲的危险了。” 沈妘佯怒道:“你总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瞒着我,到底我才是你长姐,你的事我不该全然知晓吗?我们姐弟三人,独你和洹儿做事有商有量,是不将我当成姐姐吗?” “自然不是。”沈妤赶紧道,“我真的只是怕姐姐替我担心。” 沈妘瞪她一眼:“你事事隐瞒我我才更担心。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幼时什么心事都与我说,现在却不复从前,你就不怕我伤心吗?” 闻言,沈妤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打着不让沈妘为她担心的幌子隐瞒她不少事。记得幼时,她可是一直被沈妘照顾着,两人一床睡觉一桌吃饭,沈妘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就像照顾舒姐儿一般。对于沈妤,她不只是像照顾妹妹,更像是照顾女儿。 现在怎么就变了呢? 思及此,她只能将近来发生的事告诉了沈妘。 看见沈妘神色惊惶,她又道:“但是五公主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她马上就要嫁到周王府,暂时不会找我麻烦了。” 沈妘嗔怪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胆大妄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沈妤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道:“就是怕姐姐责怪我,我才不敢事事告诉你呀。” 沈妘捏捏她的鼻子:“都是借口。” 说完,她叹了口气:“我不只记挂着你,还惦记着太子殿下。虽然他一有时间就来看我,待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是我总觉得他有心事,对我的问话也有些敷衍。阿妤,殿下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着宴会的事,陛下和他生了嫌隙?” 沈妤心下一紧,淡淡笑道:“姐姐怎么这么问?” 沈妘摇头:“阿妤,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也不傻。阿妤,你告诉我,殿下他最近的处境如何?” 第二百章 嫌隙已生 沈妤没想到沈妘这么敏感,竟然察觉出什么了。 她踟躇了一下:“大姐……” 沈妘正色道:“阿妤,殿下瞒着我,你也要瞒着我吗?难道在你心里我这个长姐就这么没用?” “自然不是……”沈妤握住她的手。 沈妘苦笑:“你是知道我多在乎殿下的,他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我都牢牢记在心里,虽然他近来仍旧是对我和颜悦色,对舒姐儿和我腹中的孩儿关怀备至,可是我却察觉出他的勉强。有一次我旁敲侧击,问他废太子和废太子妃的事,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然后找借口出去了。阿妤,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果真为了谋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 沈妤轻声劝道:“大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既然大姐嫁入皇室,就该知道少不了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殿下选择隐瞒也是为了保护你。” 沈妘笑容酸涩:“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他要和太子、景王斗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我觉得愧对废太子妃,这个位置本该是她的,她的孩子也该平安出世的,还有那些枉死的人……” 沈妤道:“姐姐,这怨不得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妘摇头轻叹:“人人都说他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是个贤王,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慢慢的,景王失宠,失去了成为太子的资格,接着太子被废,他被立为太子,我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了。阿妤,我知道身为皇子,难免你争我斗,我也不怕他与人争斗。但让我寒心的是他骗了我这么久,我嫁给他这么多年,每天都面对着一张假面,你说我能不惊悸吗?” 沈妤低下头,眼波泛出几丝愧色。 沈妘紧紧握着她的手:“阿妤,你告诉我,殿下现在的处境如何?” “姐姐不生殿下的气吗?” 沈妘面色闪过几分无可奈何:“我的确是怨他,可是他毕竟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还是最担心他的安危的。” 沈妤明白了,沈妘和大多数深闺女子一样,永远无发做到怨恨自己的丈夫,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她还是要为他担心。 要让沈妘彻底对郁瑄寒心,除非触碰到她的底线。 见沈妤犹豫,她又催促道:“你快说呀。” 沈妤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听闻阮昭容病重,卧床不起,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请去诊治了,病情却没有什么缓解,现在阮昭容就是等死。” 沈妘面色发白,手上的书一下子掉落在地:“是陛下?” 沈妤点点头,低声道:“除了陛下,还有别人吗?” “陛下果然还是怀疑了殿下。”沈妘有些忧虑。 沈妤淡淡道:“不是怀疑,是确信,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沈妘神情悲悯:“那阮昭容的孩子呢?” 沈妤道:“听闻陛下将孩子交给吴昭媛抚养了。” 吴昭媛和阮昭容一样都是正二品,倒也够资格抚养小皇子。况且吴昭媛不争不抢,没有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爱护小皇子的。 当然,皇帝还可以让皇后抚养,只是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严家和各大世家。 若是小皇子养在皇后身边,就等于半个嫡子,也就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格。若是等郁瑄和景王斗的两败俱伤,有人存了捡漏的心思,让小皇子登上皇位怎么办?小皇子年纪小,不能处理朝政,难保皇后不会垂帘听政,还会有那些外戚权臣把持朝政,这绝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所以皇帝随便将小皇子丢给不受宠的吴昭媛抚养,扼杀了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但是他却不知道,阮昭容病重根本就是假的,只等着时机一到金蝉脱壳逃出皇宫。再过一段时间,小皇子也会‘夭折’,阮昭容就会带着孩子回到慕容国。 沈妘不知道这些,问道:“那么阮昭容到底是景王的人还是殿下的人?” 沈妤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其实阮昭容到底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认为。” 沈妘沉思片刻,道:“你说的不错,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 沈妤宽慰道:“姐姐不要太过忧心,陛下虽然怀疑了太子殿下,却是没有要换太子的意思。再者,姐姐很快就会临盆,若届时是个男孩,那就是陛下的嫡长孙,看着孩子的份上,陛下也会对殿下既往不咎的。” 沈妘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你说的是。” 这样一想,她越发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听闻周家少夫人有了身孕?” 沈妤笑笑:“是。” 沈妘笑意温婉:“严姑娘不过比你大半年而已,却已经成亲,还有了身孕,楚王何时上门提亲?” 沈妤笑道:“还需再等一等。” 沈妘奇道:“还等什么?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年纪倒也不算大,可是楚王已经及冠一年,他愿意等么?” 沈妤微笑颔首:“姐姐,他愿意等的,横竖宫里也不能催他成亲。” “祖母也答应了吗?” 沈妤道:“若是祖母不答应,我怎么敢私自做决定呢?” 沈妘嗔道:“你自作主张的事还少吗。你就是仗着祖母疼你,拿你没办法。” 沈妤笑眯眯道:“这不也有姐姐的功劳吗?” 沈妘看看舒姐儿,打趣道:“看来我今后要做一个严母了,免得舒姐儿将来和你一样,不让我省心。” 郁瑄在门口站了一会了,恰好听到沈妘说起沈妤和楚王的亲事。本就心情郁郁的他,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楚王,又是楚王,沈妤是嫁楚王嫁定了吗?更让他惊怒的是,沈老夫人竟然也同意了。沈妘也知道楚王和沈妤定下终身的事,却是没有告诉他。 在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他又换成了一副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大步走进去:“宁安也在这里。” 沈妤起身施了一礼:“姐姐就要临盆,我实在不放心,就只好每天过来。” 郁瑄克制隐忍的目光在沈妤那张芙蓉面上扫过,笑道:“我每天都记挂着妘儿,只是近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忽略了妘儿。你们姐们一向关系亲厚,妘儿时常念叨着你。就如此,宁安何不搬过来住一段时日,也方便陪伴妘儿,免得她胡思乱想。” 沈妤恭顺道:“宁安也想每时每刻陪在姐姐身边,只是这样会打扰殿下。” 郁瑄抱起舒姐儿,朗声一笑:“这算不得什么打扰,距离妘儿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有娘家人住在这里陪伴也实属正常,宁安不必拘礼。” 他重视这个孩子,说出这个提议自然是为沈妘着想,同时他也想多见见沈妤。 他被沈妤不着痕迹的拒绝,若是他看重尊严,就该暂时远离她,等大业成了再得到她。许是男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越是冷漠的女子却是想融化她。与其说他喜欢沈妤,不如说他的求胜心和占有欲在作祟。他认为,他看上了沈妤,沈妤就该属于他,越是倔强的女子,越是想造个金灿灿的笼子,就像养金丝雀一样,将她好好圈养起来。 一直为他出谋划策的女子,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不能拱手让人。 沈妤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不想和他站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为了沈妘,她还是答应了。 郁瑄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宁安,妘儿就交给你照看了。” 沈妤眉眼淡然:“殿下放心就是。” 郁瑄点头,又坐到沈妘身边,关心了她几句。 沈妘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笑容有些不自然:“殿下最近一直在忙,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 自然是听闻沈妤在这里。 郁瑄满脑子都是沈妤,哪里注意到沈妘细微的表情?他道:“有些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底下人做就好。最近没有怎么陪你,好不容易挤出一些时间,我自然要赶紧过来了。” 看着郁瑄温柔的笑容,沈妘的心有些动摇。她微笑道:“殿下公务要紧,横竖我这里有阿妤和嬷嬷丫鬟陪着,无碍的。殿下莫要为了我耽搁了公务。” 郁瑄笑道:“我知道妘儿贤良淑德,但在我眼里还是你和孩子更重要。” 沈妘面色微红:“多谢殿下。” 郁瑄状似随意道:“宁安,最近北缙三王子没有再去烦你了罢?横竖五公主和周王成婚后他就要回北缙了,这段时间你避着他些罢,免得他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沈妤道:“殿下提醒的是。不过我已经严词拒绝了他,他若是在乎身为王子的面子,我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事了罢?” “凡事谨慎小心些总没错的。”郁瑄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有人一时冲动就做错了事呢。” 沈妤与他对视一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她移开了目光,笑了笑:“也有这种可能。” 说完这些话,房间里沉默了,郁瑄想再和沈妤说几句话,却不知要说什么。 这时沈妤起身道:“殿下,既然我要在府上小住,陪伴姐姐,请容许我先回府告诉祖母。” 郁瑄道:“你去罢。” 沈妤行礼告退。 帘子落下,阳光洒落进来,沈妤的衣角拂过门槛,似乎与阳光融为一体。 郁瑄不敢再多看,抱着舒姐儿,哄道:“舒姐儿有没有想爹爹?” 舒姐儿扭过头哼了一声。 郁瑄笑道:“生气了?” 沈妘轻笑道:“她是怨殿下许久没有陪她玩了。” 郁瑄揉揉她的脸:“等爹爹不忙了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舒姐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仍是顾忌着面子道,嘟着嘴道:“爹爹骗人。” 郁瑄点点她的鼻子:“你这个鬼机灵,哄你却是越发难了。不然这样好了,你四叔无事可做,我让你带你去玩好不好?” 听到郁瑄提起安王,舒姐儿顿时咧嘴笑了:“好。” 沈妘知道安王真心喜欢舒姐儿,倒是没有怀疑什么。随口道:“安王是你弟弟,你怎么也不操心一下他的婚事?他这么喜欢舒姐儿,为何不快些娶正妃?” 郁瑄十分无奈的模样:“我劝过他多次,他就是不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着,又逗的舒姐儿大笑。 少倾,他放下舒姐儿,道:“说起亲事,你不替宁安想一想吗?” “殿下说的是……” “是宁安和楚王。”郁瑄正色道,“京城一些流言我已然听说了,有人说楚王早就恋慕宁安,还有人说宁安和楚王两情相悦,就连父皇也听闻此事,还隐晦的问过我。” 沈妘微惊:“陛下说什么?” 郁瑄道:“父皇没说什么,不过我听父皇话里的意思,怕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否则他为何不招楚王进宫询问他的想法呢?” 沈妘心下微沉,说不出话来。 郁瑄面色严肃:“妘儿,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沈妘想了想道,“阿妤的确和楚王郎才女貌。” 郁瑄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担忧之色:“你该知道楚王的身份,他的处境在宗室中很是微妙。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看似处处优待楚王,实则无时无刻不在防备他。楚王的确出身高贵,仪表堂堂,可京城各府,竟无一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若是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就是将沈家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沈妘越发担忧:“殿下所言,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不愿左右阿妤的婚姻大事,祖母也希望她高高兴兴,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想让她抱憾终身。” 郁瑄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沈老夫人也同意了?” 沈妘点点头:“祖母不愿逼迫阿妤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郁瑄皱眉:“可是这事关家族安危,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做决定?” 沈妘并不知道郁珩的真实身份,闻言轻声道:“祖母太疼爱阿妤了,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郁珩压制住怒火,淡淡道:“归根结底,还是宁安自己愿意罢?” 沈妘又点点头。 “你也一样看着她任性而为吗?” 沈妘叹了一声:“阿妤的性格一向如此,她做出来的决定谁劝也没用,胆子大得很,这一点殿下也是知道的。” 她以为郁瑄怕沈妤嫁给楚王连累他自己,并未想到他的龌龊心思。 郁珩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她已经及笄一年,该懂事了,不曾想你们仍旧如此放纵她。” 沈老夫人都同意沈妤和楚王在一起了,那他所做的一切算什么,他对沈妤的喜欢算什么?太可笑了! 这一刻,他萌生出一种沈家人和沈妘背叛他的错觉。 “殿下,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楚王一直安分守己的……”沈妘道。 郁瑄道:“楚王安分守己并不妨碍父皇防备他。” 沈妘还想说什么,郁瑄起身道:“关于北缙,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歇息,孤去书房。” 沈妘柔声道:“殿下慢走。” 少倾,春柳和春雪进来了,春柳将沈妘扶起来半倚在榻上:“娘娘,殿下生气了?方才我看见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妘道:“殿下处理政务,许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 这样说着,她却是没有注意到,郁瑄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孤’。 她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疼爱的妹妹,一边是多年的夫君,她不想被迫选择。 她以为沈家是郁瑄一派的人,沈妤执意和楚王在一起,会损害他的利益,他才生气的。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想效仿舜让姐妹俩一同嫁给他,她会以何种态度面对郁瑄呢? 沈妤出了府,半路上郁珩却是突然闯进了她的马车,她也没有赶他出来。 马车平稳行驶,很快就远去了。这时候,从一面墙后走出两人,正是五公主和纪晏行。 纪晏行面色晦暗,盯着前面的马车。五公主心中欣喜,道:“你看的了罢,宁安郡主已经心有所属了,你为何还想着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题外话------ 《云先生他最爱我了》妖不弃 简介:某天,某宝微微歪着头,打开电脑看着照片,然后又看看凉暖暖,一脸疑问。 凉暖暖注意到了他的脸色顿觉得无比可爱。 学着某宝歪着头,奶声奶气,“宝宝呀,是妈妈长得太好看了吗?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呀?” 某宝认真摇头,指着电脑屏幕,奶萌的声音软化所有人心,唯独除了一一个人。“麻麻~这是你嘛?” 凉暖暖点头,还没开口,小宝继续说,“为什么照片上的麻麻,长得那么好看,你却这么丑!” 噗嗤一一”某男刚笑出声就感受到了死亡的目..... 第二百零一章 各有图谋 纪晏行面色酷寒:“若是五公主邀我到这里来是为了看这一幕,那你可以回去了。” 说着,他就拂袖转身。 五公主已经在三王子那边夸下海口,怎么能轻易放纪晏行走? 她扯住纪晏行的衣袖:“纪世子,你是人中龙凤,身份贵重,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宁安郡主的确生的倾国倾城,可是这世上不只她一个美人,你又何必强求呢?爱慕你的女子那么多,倒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么说的,她明媚的面孔染上一抹娇羞。 纪晏行垂眸扫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怜取眼前人?公主说的是你自己吗?” 五公主面色更红:“纪世子,我是好心劝你。你是个骄傲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再者宁安郡主明显就是和楚王两情相悦,这一点几乎人尽皆知,纪世子不如尽早放手,给彼此留一些颜面。” 纪晏行哂笑一声:“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五公主费心。” 五公主见他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急得跺脚:“纪世子打算如何,还能将宁安郡主抢过来吗?要知道楚王可是宗室亲王,世子如何能抢得过他?” 顿了顿,她嫣然一笑:“当然,若是有一天世子权倾天下,将皇室之人踩在脚下,别说是一个宁安郡主,就算你要天下所有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纪晏行似笑不笑道:“看来,三王子所图不小。” “难道纪家就甘心偏居一隅吗?镇北王掌握大权,镇守一方,贵国皇帝陛下可放心?纪世子被留在京城两年多,为什么还没有被放回去,世子心里难道不明白吗?世子,你要眼睁睁看着整个纪家被杀害吗?” 纪晏行嗤笑:“这是我们大景的事,五公主未免管得太宽了。” 五公主笑道:“镇北王的赫赫威名,北缙许多人都是听说过的,镇北王为大景守卫疆土,征战沙场,实在是劳苦功高。本以为贵国皇帝会好好犒赏令尊,信任他、重用他,没曾想却是想除掉他,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替令尊感到不平,世子不觉得失望吗,当真不为纪家所有人着想吗?” 纪晏行有些不耐:“你到底要说什么?” 五公主笑容娇媚:“我父王一向爱惜良将,厚待有功之臣,做不出兔死狗烹之事,若是世子愿意劝说令尊投靠我们北缙……” “你是要我通敌卖国?”纪晏行语气凛冽,“与异族合作,出卖大景,就算最后权倾天下,位极人臣,我们纪家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也无法面对纪家的列祖列宗。” 五公主眸中闪过一抹狠厉:“这有什么,都杀光好了。事实到底如何,还不是掌权者说了算?” 纪晏行笑容有些嘲讽:“五公主,你当着我这个中原人的面扬言杀光我们同族百姓,怕是不太好罢?” 五公主不小心说了实话,忙补救道:“我说的是那些不听话的人。若是他们甘愿成为我们的子民,三哥自然会好好对待他们,有时候,杀人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国家安宁着想。” 这话完全是假的。 每次异族入侵中原,都是烧杀银掠无恶不作,他们会屠城,屠杀个几天几夜都不够,烧杀十天半月都是常事,恨不得将所有中原人都杀光,鸡犬都不留。不,应该是一根草都不留。 那些胡人蛮夷,并不觉得他们的行为多么残忍,他们只会觉得兴奋。每占领一个城池就烧杀银掠,已经成为他们一种习惯,成为了他们的本性。 老弱病残全部就地格杀,年轻男子被送去做奴隶做苦力,至于女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会将女子送给蛮夷的奴隶主主或者送进军营。 更可恶的是,他们连有孕的妇人都不放过。 这是一个人能做出的事吗,简直是禽兽不如!他们入侵中原后,想的不是如何笼络人心,而是杀光中原百姓,这已经是他们约定成俗的习惯了,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们这种习惯都改不了。 每次异族入侵中原,对于中原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所以,纪家宁愿投靠慕容国,也不会投靠北缙,至少慕容国看在大家都是中原人的份上,不会屠杀大景百姓。 纪晏行明明厌恶五公主,但是碍于和沈妤的合作,不好表现出来,他扬起眉梢道:“哦,是吗?” 五公主道:“自然。” 纪晏行捋了捋腰间玉佩上的络子,道:“五公主就要嫁给大景的周王殿下了,很快就要成为皇家儿媳,你这样做,合适吗?再者,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向陛下告密吗?” “你不会的。”五公主笃定道,“据我所知,纪世子一向是喜欢坐山观虎斗,你心如明镜,却是什么都不参与。再者,贵国皇帝一样不信任纪家,你若是向他告密,说不得他又要多想了,届时纪家又不能安稳了。” 纪晏行轻笑一声:“五公主知道的还真多,不知道周王殿下知不知道她的未婚妻是个如此有野心的人。” 五公主眉间闪过一抹厌恶:“周王?那么窝囊的男子,只知道做景王的跟屁虫,我怎么会看得上他?” 说到此处,她的手扯住纪晏行宽大的袖子,娇笑道:“在我眼里,他比不上世子的一根手指头。” 纪晏行扯下她的手,笑容邪魅:“他毕竟是公主的未婚夫,公主这样贬低他好吗?” 纪晏行这一笑,竟然比女子还风流多情,霎时间好像所有风景都失色了。五公主从未见过笑起来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间有些看痴了。 这样的男人,天生就该属于她的! 少倾,她从美色中醒过神来,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何来贬低?世子,你这样的人,最是吸引女子的眼光了。满园鲜花任你采撷,何必只留恋那一枝呢?” 说着,她越靠越近,一阵阵香气涌入纪晏行的鼻子,其中还掺杂这些许草原上牛羊的味道。 纪晏行侧过身,勾唇道:“五公主想投怀送抱?只可惜,我对有夫之妇没兴趣。” 纪晏行这话听着是在拒绝五公主,实际上是给了她希望。 五公主立刻道:“我根本不喜欢他,嫁给他不过是贵国皇帝的旨意,你若是介意这个,我可以不嫁给他。” 纪晏行诧异的挑眉:“可是圣旨已下,便不能改变。事关两国盟约,不能轻易换人。五公主,你还是安心嫁给周王罢,至于你这些提议,我就当没听到。” 他‘啪’的一声展开折扇,微风吹拂,他广袖飘扬,一双动人的眸子也流动着春水,映照出点点光芒,面色如玉,唇红齿白,端的是倜傥风流之态。 楚王也生的很俊朗,但是却和纪晏行很是不同,关键是太高不可攀,相比较一下,还是纪晏行好接近。 五公主越发坚定了要得到纪晏行的决心。 看纪晏行似乎要走,她下意识道:“我不会嫁给他。” 纪晏行道:“这就是五公主自己的事了,与我无关。” 五公主故意打击他道:“是啊,宁安郡主与楚王两情相悦,将来两人谈婚论嫁,也是与世子无关的。” 纪晏行握着扇子的手一紧,面色微变。 五公主心下满意,娇声道:“纪世子,你难道心里只有宁安郡主吗,我哪里比不上她?” 纪晏行冷淡的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喜欢世子,愿意为世子违抗圣旨的。”五公主又扯住了纪晏行的袖子,“我这么喜欢你,世子难道没有一丝感动吗?” 纪晏行皱眉:“公主请自重,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她不能放他离开,“纪世子,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你愿意做我的驸马,与三哥合作,将来有数不清的好处,你……” 纪晏行讽笑道:“公主当我傻吗?自古以来,皇帝最忌惮功高盖主之人,你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我在帮三王子夺得天下后,三王子会不会和大景皇帝一样,兔死狗烹?你们口头上说的承诺,我可是一点都不相信的。五公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就算换一个主子我还是臣子,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你为三王子牺牲了那么多,到底图什么呢? 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只是被上位者施恩的人,你的命运不还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吗?凭什么我出力,费尽心思的帮助你们,却只是得到与我在大景同样的好处呢?虽然大景皇帝忌惮纪家,但只要纪家一天掌握兵权,陛下就不能直接杀了我们,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公主请回罢,我不会帮着你们入侵大景的。你们也不要不自量力,大景不是你们区区十万铁骑就能踏平的。” 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 五公主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来。 纪晏行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愿意再为人臣子了吗,不愿意再被人掌控了吗? 仔细想想,纪晏行说的不错,他换个主子仍旧是被人忌惮的臣子,和在大景有区别吗?更何况他还要背上叛国的名声,图什么? 纪家三十万兵权,若是可以,他们也能造反称帝,为何还要居于人下呢? 而她不是和纪晏行一样吗? 她这么多年委身于各个朝臣,为三王子拉拢他们,到底图什么呢,到底能得到什么?若是能入主中原,三王子成为皇帝,她也只是他身边一个女人罢了,实际上她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手上? 她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为他人做嫁衣吗? 若是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大权,应该想办法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而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就是皇后之位。 她为什么不能成为皇后?她辛辛苦苦帮三王子登上皇位,最后皇后的位置确是别的女人的,凭什么? 思及此,她心中生出许多不甘,还有些兴奋。 原来一直以来,她努力的目标都是错的,她帮三王子有什么用,她应该帮自己成为皇后! 显而易见的,纪晏行是最合适的合作者。况且,纪晏行生的年轻俊朗,又有才能,她愿意成为他的皇后! 至于三王子和北缙那些人—— 呵呵,他们从来都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物件罢了。要么是喜欢她的身子,要么是看上她的利用价值,既如此,她何必再为他们尽心尽力? 想通后,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对身边的婢女道:“走,回驿馆。” 她为三王子效力这么多年,也该是向他讨要回报的时候了。 回到驿馆,三王子与她调笑一番,询问了关于纪晏行的事。她并没有给出直接答案,只是说纪晏行似乎有些动摇,但是不愿意背负骂名背叛大景。 三王子沉吟片刻,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他的家人再次被杀害,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妹妹,若能成功拉拢到纪晏行,你可是最大的功臣,三哥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若是往日,五公主还会心甘情愿和他调笑几句,可是见过了纪晏行和郁珩的容貌气度,再加上她思想的转变,顿时觉得三王子这张脸十分恶心,就连南风馆的小馆馆都比他生的好看。 她神色娇慵,笑的开怀:“哦,不知道三哥要怎么奖赏我?” 三王子哈哈一笑:“奖赏你一些面首如何?无论你看上谁,只要我一声令下,管他是什么皇子世子,都要乖乖服侍你。” 呵,她帮助三王子这么多,到头来只得到这些吗?而且,她就算是功臣,不还要听从他的命令吗? 以前她不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心境变了,她觉得她帮三王子这么多太不值得了。 她勾住他的颈项,懒洋洋道:“如此,我就先谢过三哥了。” 她的不甘和嫉恨越来越强烈,素日在北缙还不觉的有什么,可是来到大景,这种差别就显而易见了。 凭什么沈妤自小被宠爱着长大,而她只是因为有和亲的价值才被喜欢?凭什么郁珩待沈妤如珠如宝,就连纪晏行也爱慕她,而自己却被男人当成玩物? 即便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嫉妒沈妤的好命。她徒有公主封号,却是处处比不上沈妤。 她一定要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将这些中原的世家贵女踩在脚下,永远不能翻身! 做出决定后,她越发绞尽脑汁的得到纪晏行的心,是以每天出现在纪晏行面前,还邀请他去酒楼吃酒玩乐。一开始纪晏行还赶她走,后来赶不走只是对她爱答不理,再后来就越发无可奈何,对她放任自流了。 在这期间,她仍是劝说纪晏行与她合作,表达她对纪晏行的爱慕,可是纪晏行却不给她准确的答案。她的一颗心浮浮沉沉,眼看着就要到大婚那天了,她越发焦急。 这一日,她又邀请纪晏行去望月楼叙旧,可是出乎意料的,纪晏行居然答应赴约了。 五公主欣喜若狂,原本想再打扮一番,可是眼睛一转又改了主意。 她先将头发弄散,又解开领口两个扣子,把自己变成很狼狈的样子,哪里像引诱男子的模样? 这时,她对守在门口的护卫道:“你过来,打我一下。” 护卫怔住了:“您说什么?” 五公主举起他宽大的手掌,指指自己娇艳的脸,不悦道:“你耳朵不好使吗?我让你打我一下。” 第二百零二章 互飙演技 护卫立刻退后一步,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不敢……” 五公主给了他一鞭子,怒斥道:“让你打你就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护卫章战战兢兢:“公主千金之躯,奴才不敢冒犯……” 这时婢女在五公主身边提醒道:“公主,还有一刻世子就要到了。”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只管听从我的命令行事,我不会怪罪你的。相反,若是你在慢慢吞吞,我就打死你!” 护卫吓了一跳:“是,是……” 五公主忍住气,把脸靠过去,瞪着一双美目。 “用力些。” 护卫咬咬牙,闭上眼睛。迟疑了一瞬,手掌落下。 只听‘啪’的一声,一道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来。五公主发出一声闷哼,踉跄了一下。 护卫立刻跪倒在地,身体抖的像筛糠。 婢女忙扶住她:“公主,奴才给您上上药罢。” 五公主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道:“不必。” 说着,她伸出手,婢女从身上拿出一面镶着宝石的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如花面孔,柳眉红唇,杏眼桃腮。只是眸中的狠厉破坏了这份美感,左脸上的巴掌印最是引人注目。 婢女心疼道:“公主,您这是……” 五公主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很满意。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护卫道:“你做的很好。” 护卫声音颤抖:“奴才……奴才听公主吩咐。” “我知道。”五公主笑了笑,“好了,你下去罢,记着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三哥,听清楚了吗?” 护卫一脸惊诧,对上五公主警告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是。” 说着,他起身出了雅室。 才一会,五公主的左脸就高高肿起,略微碰一下就疼痛难忍。婢女不敢多问,只能守在一旁。 五公主的目光频繁的从窗子探出去,过了许久,她面上大喜:“他来了。” 她焦急的等待着,明明不过一会,她却觉得很漫长。终于,雅室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牙白色的男子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如雪中松竹。 五公主立刻站起身迎上去:“世子终于到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呢。” 纪晏行神色淡淡,眉间一抹忧愁和烦闷,明显心情不好:“让公主久等了。” 五公主声音柔媚,还带了一丝哭腔:“只要能等到世子,无论等多久我都愿意。” 纪晏行瞧她一眼,神色有些动容。 五公主心下一喜,表演的更加卖力了。霎时间,眸中氤氲着水汽,两行泪水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过尖巧的下颌,跌落进领子里,整个人就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娇花。 她痴痴地望着纪晏行,换成任何一个男子,恐怕都会对她生出爱怜之心。 这次纪晏行终于不负她所望,主动关心道:“公主受伤了?” 五公主擦擦眼泪,强颜欢笑:“没……没什么。” 纪晏行微微皱眉:“是谁打你?” 五公主目光躲闪:“没……没什么,世子不要多问了。” 看她脸上的巴掌印,明显是男人的手掌。纪晏行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但是也不会动手打女人。你贵为公主,又是未来的周王妃,哪个男子敢动手打你?” 五公主笑容凄婉:“是啊,依照我的身份,谁敢动手打我。” 纪晏行眼睛微眯,长长的眼睫垂下:“是三王子。” 五公主神色慌乱:“世子不要问了。世子一路赶来,口渴了罢?先坐下喝口茶罢。” 纪晏行看了她一会,与她一同坐在桌前。 他亲自斟了一盏茶,问道:“不知公主今日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五公主神色楚楚:“我多次邀请世子前来一叙,世子都不肯赴约,今日为何改了主意?” 纪晏行执着茶盏的手一顿,没有说话,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五公主心知他现在心情不好,更知道他为何心情不好。难得她今天沉得住气,没有追问。 纪晏行敲了敲桌案,道:“家中出了些事,只是我身在京城,无法回北地探望双亲。” 五公主故作不解道:“这有何难,世子入宫向陛下陈情不就好了?相信陛下会允许世子回北地探望令尊和令堂的。” 纪晏行呡了一口茶,沉思片刻道:“不可。” 五公主轻叹一声:“我虽不知世子为何不愿回家探望,但这个时候令堂和令尊一定会想念世子的。” 纪晏行面色冷沉,一言不发。 这时,婢女为五公主布菜,袖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五公主吃痛,捂着脸轻呼一声。 婢女面色慌张,忙跪下请罪。在纪晏行面前,五公主自然要表现的温柔大度,她轻声道:“起来罢,这不怪你。” 婢女面露不忍:“公主,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罢。” 五公主嗔怪道:“不就是一点小伤,这么劳师动众反倒是让人看笑话。先忍忍罢,回驿馆后我再上药。” 见纪晏行正在看她,她粲然一笑:“世子,何故这样看我?” 纪晏行终究是于心不忍,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婢女:“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玉肌膏,你为你家主子上药罢。” 婢女感激不尽:“多谢世子。” 五公主没有拒绝,十分感动:“多谢世子。” 纪晏行‘嗯’了一声,别过脸去。 她脸上的巴掌印又红又肿,很明显打人的人用了极大地力气。在上药的过程中,五公主还是忍不住发出闷哼,脸上是隐忍的痛苦。 婢女心疼的埋怨:“公主,您为什么不躲开,否则就不会受如此严重的伤了。再有几天就是您的大婚之日,若是到那时脸上的伤痕还未消褪,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五公主苦笑道:“到时候再说罢。” 听闻此言,纪晏行开口道:“公主不必担心,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药,治伤效果极好,不出两日,公主脸上的痕迹就会消褪,影响不到大婚。” 五公主笑容微顿,表情却是越发苦涩:“我知道了,多谢世子。” 婢女松了口气:“这样奴婢就放心了,多亏了世子好心相助。”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愤愤不平:“您素日这般听话,事事听从王子安排,他却是还不满意,竟然对您动手,您可是他的妹妹……” 话未说完,五公主斥责道:“当着世子的面胡说什么,三哥也是为了我好。” 婢女咬咬唇:“但您实在是太受委屈了,这么多年,您为王子做的好不够多吗……” “够了!”五公主怒声道,“再敢胡言乱语,就回到北缙去,我身边不能留你这样多嘴多舌的奴才!” 婢女心头惊慌,跪倒在地:“奴才错了,求您不要赶奴才走。” 五公主叹息一声,扶起她:“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但是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明白吗?” 婢女低声道:“是。” 五公主拍拍她的手,对纪晏行道:“是我御下不严,让世子看笑话了。” 纪晏行摩挲着茶盏,道:“无妨,她也是护主心切。不过,我却是奇怪,公主和三王子是兄妹,关系亲厚,偶尔起争执也就罢了,怎么还对公主动了手?” 五公主笑了笑:“是我违背了三哥的意愿,三哥一怒之下惩治我也是应该的。” 纪晏行摇摇头:“三王子太冲动了,公主到底是他的妹妹,又于和亲有功,他这样做不怕寒了公主的心吗?” 五公主笑容凄楚,垂下头:“我不过是个女儿家,一向听从父兄之命,三哥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纪晏行道:“五公主看起来不像是逆来顺受之人。” 五公主强笑道:“恐怕还会有不少人觉得我嚣张跋扈罢,甚至世子还会觉得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是吗?” 纪晏行但笑不语。 婢女忍不住又道:“世子,您千万不要相信外面的流言,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们公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秋。”五公主低斥,“在世子面前胡说什么。” 阿秋哀声道:“公主,奴才不想那些人误解你,尤其不想世子误解你。” “够了!”五公主站起身,“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回去罢!” 阿秋哭泣道:“公主,奴才实在是见不得您再受委屈,您为三王子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为何还要这么对你?害你被那么多人误解。” 五公主闭了闭眼睛,身体有些颤栗,不知道是被阿秋气的还是想到了伤心事。 阿秋却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对纪晏行道:“世子,您一定很好奇三王子为何要责打我家公主罢?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三王子不高兴,就会打骂公主。表面看来,公主受尽宠爱,实际上公主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而已,公主只要有一点不听话,三王子就不高兴,公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五公主眼中的泪水又流淌下来,打湿了浓长的眼睫:“阿秋,别说了。” 阿秋执意不肯,固执地道:“这些话奴才一直憋在心里,十分难受。奴才实在无法忍受,不吐不快,公主若是气恼,等奴才说完您再杀了奴才也不迟,奴才绝无怨言。” “你这丫头!”五公主一脸焦急,“世子,你别听她胡说。” 纪晏行却是一反常态,语气淡淡:“既然公主有苦衷,何必忍受?你的婢女是一位忠仆,她可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啊。” 阿秋看准了时机,立刻道:“公主脸色的伤,的确是三王子打的,就因为五公主没有完成三王子交代给她的任务。” “什么任务?” 阿秋咬咬牙,道:“勾引世子的任务!” “阿秋!”五公主面色发白,红唇微颤。 纪晏行面露震惊,看向五公主。 阿秋苦笑道:“世子一定以为公主近来主动接近你,主动向您表达爱慕之心,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罢?您误会公主了,公主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公主身份尊贵,何必自将身段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若非三王子逼迫,她何至于此?虽然蓄意引诱您是假的,但是公主对您的爱慕之情是真的。可三王子却强迫公主嫁给周王,公主不得不从。后来为了达到目的,又逼迫公主引诱您,公主不想让您误会她,却是不能违抗三王子的命令。” 纪晏行面色愈发冷漠,直视着五公主:“三王子为何要这么做?” 五公主眼中的泪珠打着转,似掉不掉,楚楚可怜:“世子不要误会我,我没想害您的,我实在是逼不得已。从小,我就是被父王当成和亲的棋子,三哥他又野心勃勃,用我娘的性命控制我、威胁我,让我为他所用,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世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三哥让我引诱你的原因,他……他想利用你得到纪家兵权,帮助他入住中原,成为皇帝,然后再除掉你。我承认,我是真的爱慕你,我不想害你,但是又不能不听他的话,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可是我无论怎么做,世子都不会看我一眼,三哥认定了我有私心,没有尽心尽力引诱你,所以一怒之下就打了我。我原本不该以这种面目来见你的,可是我的心不受控制,就鼓足勇气来见你了。我知道我的计划是不成的了,你不会上我的当,但是能最后见你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无论是嫁给周王还是蓄意引诱您,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纪晏行嗤笑一声:“看来你昨天说的,三王子不会兔死狗烹都是骗我的了。” “对不起。”五公主十分愧疚,“好在你没有上当。” 阿秋急切道:“世子,无论您信不信,奴才都要替公主说一句话,公主是真心爱慕您,她从未想害死您。从小到大,公主的一言一行都是身不由己,她也是个可怜人。这次公主没有完成任务,三王子定然不放心公主留在大景,为防公主背叛他,他一定会杀了公主的,求世子救救公主罢……” 五公主笑容惨淡:“阿秋,生死有命,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不要为难世子。” “可是……” “没有可是。”五公主一脸平静,“反正我的命从来不是我自己的,死了也没什么。但是能遇上世子,我已经很幸运了。能最后见世子一面,我也很满足了,我不敢奢求其他。” “公主……” 纪晏行面上闪过几分怜悯,问道:“在宴会上,公主要嫁给楚王也是要做戏了?” 五公主喟叹:“是啊,只有伪装成一个骄横跋扈又蠢笨无知的公主,你们大景之人才会对我放松警惕。” 默了默,纪晏行又道:“那么陛下让你嫁给周王的时候,三王子为何不阻止?” 五公主自嘲一笑:“周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王和谁交好,这一点,世子不是早就看明白了吗?” “你们与景王合作了?” 五公主怅然一叹:“是又如何,拉拢不到世子,三哥和景王的合作已经失败了,不是吗?” 纪晏行眉梢挑起:“三王子想要娶宁安郡主,也是出自景王授意?景王想通过和亲报复宁安郡主?” 五公主闭了闭眼:“是。但是宁安郡主聪颖过人,并不上当。” 纪晏行叹道:“我明白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等死么?” 五公主淡淡笑道:“于三哥而言,我已经是无用的废子了,除了死我没有其他路可选。但是能在死之前向世子吐露心迹,我已经很知足了。” 沉默片刻,纪晏行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向我告别的?” 五公主点头。 她眸中毫不遮掩的迷恋,看了他一会,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以后……万望世子多多保重。” 说着就要离去。 “等等。”纪晏行在她身后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突然来赴约?” 五公主转身:“为何?” 纪晏行笑容冷嘲:“我接到密信,父亲受了重伤。” ------题外话------ 第二百零一章被屏蔽了。。。。 第二百零三章 达到目的 五公主并不奇怪,因为镇北王遇刺一事,就是三王子安排的。为的就是离间纪家和皇帝,引起纪家的愤怒。反正纪家早就知道皇帝很是忌惮他们,有了这一场刺杀,他们会更怨恨皇帝,再加上三王子和五公主的游说,纪晏行很可能就会倒戈北缙。 果然,纪晏行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主动提起镇北王受了重伤,就是有背叛大景投靠北缙的打算了。 五公主心头大喜,可是面上却故作不解:“为何会受重伤?既如此,世子更该回北地去探望双亲了。” 纪晏行眸光冷厉:“只怕陛下不会放我回去。” “为何?”五公主一脸无辜。 纪晏行面上明显是压抑的怒火,过了许久,他沉声道:“因为就是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派人去刺杀了我父母亲。好在父母亲命大,逃过一劫,只是受了重伤。” 五公主惊惶失措:“怎么可能?” 纪晏行冷笑道:“怎么不可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父母亲担心我在京城的安危,悄悄送了密信,我这才知道他们受伤的真相。” 五公主眉眼含愁:“怎么会这样呢,令尊可是大景的功臣啊。” 纪晏行死死捏着茶盏:“自古以来,诛杀功臣的皇帝还少吗,纪家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我只是为父亲不值。陛下不会善罢甘休,除不掉纪家,他日夜难安。” 五公主执起茶壶,亲自为他斟满一盏茶:“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除掉。我只是一个女子,死了也没什么的,只是可惜了令尊这么多年立下赫赫战功,镇守一方,却落得这个下场。我和我娘孤苦无依,不过是两条贱命而已,纪家满门若是被抄,岂非是血流成河,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去。” 纪晏行执起茶盏,一饮而尽。他声音沙哑低沉:“你说的不错,纪家几百口人,不能这样死了。” 五公主与他碰了碰茶盏:“我会在黄泉路上为世子祈福的。” 她笑容凄楚,好像从树上坠落的枯叶,不经意间就踩碎了。 纪晏行望着她,眸光微动:“多谢。” 五公主笑了笑:“能遇到世子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会永远记着你,下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也希望世子能早日和宁安郡主修成正果。” 纪晏行面上情绪不明,转动着茶盏:“你相信有来生?” 五公主笑容发苦:“北缙人都相信,我们那的巫医还能招魂呢。” 她暗自观察着纪晏行的神情,慢慢放下茶盏:“能最后见您一面,我已经不觉得遗憾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告辞了。” “五公主。”纪晏行突然开口,“其实,你和令堂可以不必死的。” 五公主惊讶的看着他,急切道:“什么办法能保住我娘的命。” 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实际上她爱慕虚荣,素日根本就鲜少去见她那个懦弱无争、不受宠爱的亲娘。 纪晏行淡淡道:“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五公主能不能狠得下心了。” 五公主慌忙道:“你说。” “你愿意背叛三王子吗?” 五公主面色一僵:“世子说什么?” 纪晏行不紧不慢道:“公主不是蠢人,想必早就想过,若要保住自己的命,只能杀了他。” 五公主面色发白,讷讷道:“可是他是我的三哥……” 纪晏行哂笑:“你心里很清楚,他从未将你当成妹妹,甚至不把你当成人看,你还要继续为他效命,直至丢掉你和你母亲的性命吗?” 五公主摇摇头:“不……我不要。我死不足惜,我娘亲不能被我连累。” 纪晏行平静地道:“他不仁,你又何必有义?生活在皇家,就该知道,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利益和性命重要。” 五公主神色纠结,泪眼朦胧,咬唇道:“世子是要与我合作吗?” “不然呢,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过了许久,五公主迟疑道:“好,我答应你。” 纪晏行颔首,又郑重提醒道:“公主,既然你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五公主擦擦眼泪:“我知道,放心罢,我不会做不守信用之人。” 纪晏行满意的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希望我们能够各自得偿所愿。” 五公主嫣然一笑,可是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能和世子站在一条船上。我没什么可求的,只希望我和我娘能摆脱那些人,过安稳日子。但是能为世子效力,是我的福气,我定然会全力以赴,助你登上高位。只是……只是不知道世子以后是否还会记得我……但是我不敢奢求太多,能多和世子说上几句话,我就十分满足了。” 纪晏行低低一叹:“公主……” 五公主泪水莹莹:“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纪晏行似乎有些感动:“自然,这种时候,公主不惧危险愿意尽全力帮我,我心生佩服,亦是感激。” 五公主摇头笑笑:“世子言重了,我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殊不知她心里欢呼雀跃。 她成功了,她居然成功了!她成功的拉拢到了纪晏行,并且让纪晏行对她另眼看待,只要她再努力一下,纪晏行的心迟早是她的,她终究会登上后位,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纪晏行唇角微弯,溢出一丝嘲讽。 五公主和三王子算是比较聪明,可是还是比不得中原人。 在北缙,那些人要相互争抢,都是选择最直接的办法,通常用打架的方式解决,所以三王子和五公主在一众人中就显得很聪明了。 可是中原这些世家官宦的人,有时候说一句话都要绕好几个弯,笑里藏刀,不动声色的就诱人落入圈套。对于自幼在阴谋算计里长大的纪晏行来说,五公主这点手段,根本就不够瞧。 当然,他是很乐意陪她演下去的。 思及此,他道:“但是景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五公主面上晕开一抹羞赧:“一切都听世子的。” 纪晏行轻嗤一声:“景王不是傻子,早在三王子求娶宁安郡主不成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计划有变,说不定还会怀疑你们背叛了他。” “那该怎么办?” 纪晏行笑容高深莫测:“先按兵不动,景王现在可是很小心的,没有一定的把握,他不会出手。” 犹豫一会,五公主道:“若是景王问我和三哥,我们该如何说?” “瞒住他就好。”纪晏行勾起唇畔,“你就说宁安郡主不肯和亲,乐阳公主嫁给三王子已成定局,计划失败,你们也是莫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回北缙。” “世子也说了,景王是个聪明人,他难道听不出我们是在哄骗他吗?” “就是要让他听出来你们是在骗他啊。” 五公主这下是真的有些迷茫了:“世子此言何意?” 纪晏行却是没想过多解释:“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抚好三王子,告诉他你成功拉拢到了我,一切按计划行事,明白吗?” 五公主点点头:“我知道了。” 纪晏行望着窗外,语气怅然:“我从未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在有你与我并肩作战。” 阳光的照耀下,他俊朗的侧脸染上一层金光,笑容也越发迷蒙,长长的眼睫一闪一闪的,动人的双眸春水盈盈。他负手而立,宽大的袖子垂下。端的是萧萧肃肃,落落洒脱,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五公主一时看痴了。 以往她身边围绕着许多男人,俱是鲁莽无知,相貌也是平凡无奇甚至是丑陋,三王子虽然容貌说得过去,但是和大景的男子相比还是差很多的,楚王和纪晏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的确想过要让楚王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可是如今她的一颗心倒是偏向纪晏行了。 楚王好看是好看,但是清冷如皎月,难以接近。纪晏行就如同耀眼的太阳,让人觉得温暖,使人向往。更别提纪家有三十万兵权,可比闲散王爷的楚王强多了。权衡利弊后,五公主自然选择纪晏行了,但得不到楚王还是有些遗憾罢了。 倒不是她多么喜欢楚王,只是嫉妒楚王待沈妤如珠如宝。 正想到这里,纪晏行突然回头看她,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五公主一怔,立刻回过神来,也露出羞涩的一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案上的茶壶。 许是天气和暖的原因,纪晏行面色染上红晕,额头也出了一层细汗。他皱了皱眉,饮下一盏茶。可是他脸色却是越发红晕,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五公主关切道:“世子觉得热吗?” 纪晏行抖了抖广袖:“是有些热。” 五公主笑笑:“如今正是春季,到了午时天气自然热了。” 说着,她拿出帕子,试探着伸出手,要为他擦汗。 纪晏行哑声道:“不必劳烦。” 说着,离她远了些。 五公主低头一笑,轻声询问:“世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纪晏行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好像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五公主见时机已到,又行至他面前,眸光含水,声音细柔:“世子……” 纪晏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目光灼热的看着她。 五公主原本还算镇定,可是被这样‘深情’的眸子凝视着,她一颗心也软了下来,大胆的更进一步:“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纪晏行叹息道。 他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走到了屏风后面。 五公主假意挣扎了几下,便不挣扎了。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她无比期待接下来的事,软绵绵的靠在纪晏行怀里。 可是刚落到榻上,她就晕了过去。 纪晏行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一脸嫌弃。 “谭煦。” 谭煦从窗子跳进来,笑嘻嘻道:“世子。” 手上还拿着和纪晏行身上一模一样的外衣。 他褪下衣衫,丢给谭煦,冷冷道:“丢了。” 然后又换上另一件。 谭煦笑着拿出一只瓷瓶道:“世子,药。” 纪晏行知道茶里被下了崔情之物,只是为了计划一直忍着。谭煦送来的药刚好解了他燃眉之急。 吞下解药,他整理着衣袖道:“人呢?” 谭煦敲敲窗子:“进来罢。” 一个男子跳进来,身上穿着和纪晏行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连身量和容貌也有几分相似。 他拱手行礼:“主子。” 纪晏行斜睨了一眼榻上的人,走出去道:“这里交给你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随手拿出一本书看,端的是沉静如水。 谭煦站在一旁,暗暗咋舌。啧啧,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还喝了被下了药的茶,主子都能坐怀不乱,定力还真是不一般。主子一向不喜欢女子靠近,这次为了帮宁安郡主,还真是豁出去了。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宁安郡主可是和楚王殿下两心相许呢。 纪晏行冰冷的眼风扫过来:“再敢胡思乱想,我敲碎你的脑袋。” 谭煦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那人到底不敢耽搁太多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他神情有些不自在,低头道:“主子。” 纪晏行合上书,挥挥手:“先下去罢。” 又给了谭煦一个眼神。 谭煦忙道:“属下也下去了。” 很快,雅室寂静下来,纪晏行一手搭在衣结上,一手掀开珠帘去了屏风里面。 又过了一刻,五公主睁开迷蒙的眼睛。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纪晏行,下意识看看盖在身上的衣服,面上飞起两片红云,比之以往越发娇艳妩媚,就像是被细雨浇灌过的春花。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姑娘,自然知道她的计划真的得逞了,她和纪晏行有了夫妻之实。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却是在喜悦的冲击下忘了追究。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达到了目的。 她难得有些羞涩,开口道:“世子……” 纪晏行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发冠也歪了,头发也有些散乱,眼底却是一派冷静。 他看了她一会,叹息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第二百零四章 周王之死(一更) 这样一来,两人不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了。再加上她对纪晏行一片痴心,以后登上后位是板上钉钉的。 五公主这样想着,心中越发得意。 她羞羞怯怯道:“能陪在世子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望其他……” 纪晏行深深看她一眼:“我既碰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公主身份尊贵,我也不愿意委屈了公主。” 闻言,五公主对纪晏行越发喜欢。没想到纪晏行看起来风流不羁,行事却有君子之风。再想想她以前遇到的那些男人,突然觉得他们对她的喜欢是一种侮辱。 她娇滴滴道:“我都听世子的。” 下一刻,纪晏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可你与周王还有婚约,并且马上就要大婚了。” 五公主笑容一顿,是啊,既然她成功引诱了纪晏行,周王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她必须尽快摆脱他。毕竟中原和大景不一样,纪晏行怎么能娶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为皇后呢? 她怕生出什么变故,立刻道:“我既与世子有了合作之意,那么就没有必要嫁给周王了。” 纪晏行有些为难:“可这门婚事是陛下亲赐,不能悔婚。” 五公主现在一门心思笼络住纪晏行的心,对于退婚一事她可比纪晏行着急。 “世子可有办法?” 纪晏行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那怎么行?很快就到大婚之日了! 以前她就不喜欢周王,如今周王成了绊脚石,她更恨不得周王去死…… 思及此,她灵光一现,心念急转。是啊,若是周王死了,她就不必嫁给周王了。她堂堂公主,大景皇帝也不能让她守寡。 可是,要杀了周王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她该怎么做才好? 她背着周王寡居妻子的名头,以后要嫁给纪晏行就难了。 纪晏行见她面露忧色,道:“你无须担忧,我会想办法解决,我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五公主心不在焉的笑笑:“我相信世子。” 少倾,听见敲门声传来,纪晏行扬声道:“进来。” 然后又对五公主道:“是你身边的婢女,我让她出去买了一身衣服,你换上罢。” 五公主的手搭在衣服上,上面露出大片雪白,印着点点梅花,多了几分荼蘼的美感。 纪晏行并未多看一眼,整理了一下衣冠,起身道:“我去外面等公主。” 五公主有些失望,难道只有在药力的作用下他才会对自己着迷吗? 很快阿秋就绕过屏风进来了,她抿唇一笑:“恭喜公主。” 五公主神态慵懒:“服侍我穿衣罢。” 未免被人发现,生出流言蜚语,纪晏行走出望月楼大门许久,五公主才出去,却是粉面含春,娇艳欲滴,十分引人注目。 她心中欢喜,却是不知后面有两道愤恨的目光正盯着她看。 正是周王。 他派去北缙的人已经回来了,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他愤怒。北缙五公主果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不但和北缙皇帝的十几个儿子有染,还用美色引诱朝中大臣,和北缙皇帝更是有着不情不楚的关系。 再想到那天在南风馆的雅室外,亲眼目睹五公主放荡的模样,他怒火焚烧,恨不得立刻提剑杀了这个女人! 好在身边人及时劝阻了他,才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只是心中这口郁气着实难以发泄。 他让人暗中盯着五公主,发现她多次纠缠纪晏行,却是按兵不动,毕竟纪晏行对她不假辞色。可是今天纪晏行竟然答应赴约了,他得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却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动静。 她还真是好本事,竟然勾搭上了纪晏行! 纪晏行是谁,手握大权的镇北王的世子,勾搭上纪晏行意味着什么,他就算再蠢也明白!北缙果然不安分,看样子是要背叛景王了。 他虽然有些埋怨景王让他娶这么一位寡廉鲜耻的王妃,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应该将此事告知景王。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却是没有离开。护卫小心翼翼的提醒:“殿下,您别气坏了身子……” 他不开口还不要紧,一开口就引来了周王的雷霆之怒。他一个人看见五公主给他戴绿帽子也就罢了,却还有别人看到,他更加觉得屈辱。 他想也没想就踢了护卫一脚,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生气了?” 护卫忙跪下请罪:“属下说错话了,请殿下恕罪。” 周王闭了闭眼睛:“滚!” “殿下……” 周王怕惊动了旁人,低吼道:“滚!” 护卫吓了一跳,赶紧跑下去了。 周王第一次觉得不公平,同为皇子,为何他们所得到的东西相差那么大?他自幼就不受宠,吴婕妤小心讨好着安德妃,他唯景王马首是瞻,处处听从他的意见,就连婚事也是为了景王的大业作出的妥协。 若是五公主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偏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这让他如何不怨?废太子妃出身世家清贵,郁瑄的妻子也是定远侯嫡长女,景王妃虽然不得景王喜欢,但也是侯府嫡女,就连楚王那个闲散王爷也和沈妤有了牵连。 对比他的妻子,他觉得他的婚事像一场笑话。 就算杀了五公主,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又看了一眼两人方才缠绵的雅室,他拂袖离去,出了望月楼,策马扬鞭直奔景王府。 巧的是,陆行舟也在。 听到有人禀报周王过府,景王道:“请他到书房来。” 很快,周王推门进来,一阵和风涌进去。他来不及看一眼陆行舟,对景王道:“三哥,你还在想着与三王子合作之事吗?” 景王狐疑的看他:“你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周王道:“三哥,你还是想与三王子合作吗?” 景王站起身,笑了一声:“三王子无法娶到沈妤,这个合作还如何继续下去?” “但是三哥还是不愿这么放弃是吗?” 景王思忖片刻,道:“是,除了三王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合作的人选。” 周王冷笑道:“三哥一心想着与他们合作,只怕他们另寻了高枝,想要斩断和三哥的这条线了。” 景王微微讶异:“此言何意?” 周王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据我所知,五公主已经和纪晏行勾结上了。” “纪晏行?”陆行舟与周王对视一眼,“纪家一向不参与任何斗争,怎么会和北缙人勾结上?” 周王神色一暗:“难道三哥和陆世子不知道吗,父皇可是一直忌惮纪家,纪家很有可能为了这个原因通敌卖国。” 景王叹道:“这一点我自然是知晓的,也知道父皇曾多次派人除掉镇北王,只可惜都被纪家人发现了。想来纪家人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是为了维持表面和平,一直隐忍不发罢了。但是我一直觉得,纪家或许憎恨父皇,但至少还有底线,怎么会勾结异族呢?” 周王一想到纪晏行和他的未婚妻勾搭在一起,就怒意横生。他讥笑道:“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权利,什么事做不出来?纪家人很清楚,若是他们再不采取行动,就是坐以待毙,所以只能铤而走险,勾结异族对抗大景。三哥,你想想,纪家三十万兵权,再加上北缙铁骑,纪家想要推翻郁家的皇位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等到事成之后,他完全可以杀了北缙人,抹去他勾结异族的罪名。” 景王沉吟不语,少倾,他问陆行舟:“行舟,你怎么看?” 陆行舟道:“微臣以为,周王殿下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微臣想冒昧问一问周王殿下,殿下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五公主已经和纪世子勾结上了呢?” 周王紧握双拳,忍着心头屈辱,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陆行舟也是大惊:“景王殿下,既是周王殿下亲眼所见,想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景王面色猛然沉下去,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北缙,三王子,他们做的真好,做的太好了!当本王是蠢人被他们随意欺骗吗!” 周王愤恨道:“明明他们已经有意终止和三哥的合作,却是什么都不说,实在是无耻之尤!” 陆行舟道:“若是他们告知了殿下,岂非是打草惊蛇?仍旧装作要和殿下合作的样子,会让殿下放松警惕。” “哼,他们太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周王道,“三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去和三王子对质?” 景王摇头:“不妥。他们既然有意隐瞒,我们却主动和他们对质,同样是打草惊蛇。且静观其变,看他们有所行动,我们再行动也不迟。” 周王对景王的做法不置可否,景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五弟,关于和亲的事,委屈你了。我也没想到,堂堂公主竟然这般无耻。北缙将她送来和亲,明显是不将大景放在眼中。也许,他们早就知道会灭掉大景,所以无所谓送什么公主过来和亲了。” 周王听景王这么说,心中的怒意消退了些。 “我一心追随三哥,只要是能于三哥的大业有助益,我没什么委屈的,再者,三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景王朗声一笑:“你不埋怨我就好。放心,以后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做正妃,再多为你寻几个美娇娘做妾室,好补偿你。” 周王勉强笑笑:“多谢三哥。” 这样说着,两人心头的阴霾却是越来越浓重。 “三哥,如今三王子有了纪家这个帮手,我们该怎么办?” 景王眸色沉沉,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剑眉扬起:“殿下,依臣之见,您可以去试探一番三王子。若是他果真背叛了您,那么他先言而无信,就不要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景王点头:“行舟言之有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 回到驿馆,五公主就去见了三王子。 三王子见她一脸春色,调笑道:“看来那件事成了?” 五公主神色娇羞:“自然是成了,纪晏行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三王子哈哈一笑:“五妹果然是好本事,看五妹的模样,想来是很喜欢纪晏行了?” 五公主横他一眼:“三哥就知道冤枉我,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和纪晏行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三王子笑声更大,挑挑眉道:“你若是真喜欢上他也没关系,届时我给你们赐婚,让他做你的驸马,你看如何?” 五公主觉得三王子是在试探她,她心中冷嘲,口中却娇嗔道:“三哥若是厌了我就直说好了,何必拿这种话刺我的心?等到事成之后,纪晏行就可以杀掉了,我才不要他做驸马。” 三王子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彻底放心了。他就说嘛,五公主可不是什么忠贞的女子,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他的。 他一把抱起五公主,笑道:“放心,我虽不能给你皇后的身份,但你是助我得到天下的大功臣,有我在一天,谁都不敢得罪你,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五公主撇撇嘴:“可是人家就想要你。” 三王子诱哄道:“放心,我永远是你的。” 呵,他的话若是能相信,就是真的见鬼了。五公主娇声道:“那妹妹就祝愿三哥早日得到那个位置了。” 三王子笑声越发开怀,正要抱着她去内室,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道:“王子,外面有贵客求见。” 调笑声戛然而止,三王子放下五公主:“谁?” 话音刚落,就听到从门外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三王子,是我。” 三王子表情一僵,怔了一会笑道:“原来是景王殿下。” 糟了,他近来只想着拉拢纪晏行了,一时忘了如何摆脱景王。但是现在景王亲自登门了,他就只能暂且与他虚与委蛇了。 景王的目光扫过五公主,似笑不笑道:“三王子和五公主来大景多日,不知一切可还习惯?” 三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景王翩然落座,又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三王子笑道:“多谢景王殿下还想着我,我在大景一切都好,不瞒你说,大景比北缙更加繁华,小王倒是不愿回去了。” 景王吹吹热茶,道:“您是大景的客人,肯在京城小住是大景的荣幸。若是三王子真的舍不得离开,我倒是可以向父皇求求情,让他留你在京城多住些时日。” 三王子连连摆手:“不必劳烦,我怎么能先破坏大景的规矩呢?说到底,我是舍不得这个妹妹罢了,但是用你们中原的一句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反正我与五妹早晚要分别,还是早早的离开大景为好。” 茶盖碰到茶盏,发出一声脆响。景王无不惋惜道:“只是没能让三王子得偿所愿,本王深感愧疚。但父皇本就不喜欢我,我若是替王子说情,只怕会适得其反。乐阳公主也是父皇的女儿,金尊玉贵,能和亲北缙,与三王子缔结良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三王子叹道:“景王殿下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虽然我还没有放下宁安郡主,可是郡主不肯下嫁,我也是无可奈何。” 景王劝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倒是可以为三王子争取一番,只是宁安并非是寻常闺秀,沈老夫人不同意,就是父皇也不能逼迫。再加上她秉性聪慧,又心高气傲,说句不怕王子怪罪的话,除了楚王,她怕是看不上任何一个男子。” 三王子要得到沈妤的心可是从未消失过,一想到她看不上他,转而喜欢上楚王那个白脸,他心头的不甘就越发强烈。 他道:“没能得到宁安郡主的芳心,让景王殿下失望了。” 景王道:“三王子还有其他打算吗?” 三王子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既然陛下已经赐婚,等到五妹大婚过后,我就该带着乐阳公主回北缙,有机会再与景王殿下叙旧。” 却是只字不提和纪晏行合作一事。 景王道:“王子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没有宁安郡主相助,我是难成大业的,也同样耽搁了景王殿下的大事。” 景王不再劝说,道:“如此,本王就祝三王子一路平安到达北缙罢。若是有机会,再商讨合作之事也不迟。” 言罢,放下茶盏,起身,拱手告辞。 三王子让人送他离去,对一旁的五公主道:“你说,景王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五公主看着门外:“应该没有,若是他真的察觉出什么,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该想办法阻止。” 三王子冷哼一声:“这些中原人一向狡猾,纪晏行不会临阵逃脱罢?” 五公主道:“纪晏行得知了大景皇帝派人刺杀镇北王一事,已经对皇帝恨到了极点,他为了保住纪家,只能与我们合作一同对抗大景。三哥放心好了,就等着登上皇位罢。” 三王子捏了捏她的手:“既然你这般相信他,我自然也是相信的。” “还有一事。”五公主道,“既然我已经笼络住了纪晏行的心,那么与周王的大婚就不能进行了,必须想办法摆脱周王才好。” …… 青玉阁。 窗前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是玉石打磨的棋子。窗户大开,屋檐底下挂着的八哥正一声声叫着,微风袭来,满树桃花飘落如雨,顺着风的方向吹进窗子里,飘飘悠悠的落在棋盘上。 “好看,阿妤生的最好看。”八哥拍着翅膀道。 沈妤落下一颗白子,看着面前的人道:“这是你教它的?” 郁珩轻咳一声:“不是。” 沈妤黛眉微挑,还未开口,八哥又道:“说谎,说谎。” 郁珩耳根微红,瞪了八哥一眼。那八哥浑然不怕,十分优雅的梳理着羽毛。 沈妤笑出声来:“殿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什么时候也想起养八哥了?” 郁珩眉眼含笑:“给你解闷。” “这些话也是你亲自教的?” 郁珩落下一枚黑子,却是没有回答。 这时,八哥又张开嘴道:“阿妤,好想见阿妤。” “好想每天见到阿妤。” 沈妤笑意莞尔,勾了勾他的手指:“多谢。” 郁珩神情有些不自在:“你喜欢就好。” 沈妤轻声道:“嗯,我很喜欢。” 郁珩看着棋盘,道:“那件事好像成了。” “多亏了纪晏行的配合。”沈妤微微一笑,“不过,却是委屈了他。” 郁珩抬眸凝视她:“因为他和五公主那样的女子纠缠,你替他委屈?” 沈妤:“……” 郁珩嗤笑一声:“吃亏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沈妤心知他不喜欢纪晏行,笑道:“是啊,他不委屈,委屈的是那个替身。” 郁珩轻哼一声:“不过他却愿意为了帮你做出这般牺牲,还是很让我刮目相看的。” 沈妤失笑:“什么刮目相看,依我看,你是幸灾乐祸。再者,他也算不上是为了帮我,不过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相互合作罢了。” 郁珩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执起一枚棋子道:“周王既亲眼目睹五公主和纪晏行勾结之事,想来景王也会知道。” 沈妤想了想,落下一子,对苏叶道:“悄悄透露给五公主,让她知道周王已经得知她在南风馆与小馆馆苟且一事,并且她今日在望月楼和纪晏行暗自勾结也被周王发现。” 苏叶奇道:“姑娘为何要让她知道?” 沈妤微笑道:“不过是给他们未婚夫妻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罢了,也是为了让五公主狗急跳墙。” “奴婢不明白。” 沈妤笑道:“你只管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郁珩神色温柔:“若是她并未按照你预想的那般做呢?” “那我就只好帮她一把了。”沈妤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他的袖子,从他手心扣出两枚棋子,“堂堂楚王殿下,竟然也耍赖。” 郁珩笑着叹息:“你已经连续赢了我三盘,让我一次又何妨?” 沈妤好笑道:“各凭本事罢了,你好意思教我一个小女子让你?” 少倾,她道:“你又输了。” 郁珩摇头失笑:“罢了,我这辈子都注定要输给你了。” 不知怎么,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沈妤却听出了其他意思,心中似乎有暖流流淌而过,面色也微微发红。 过了一会,她低声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偶尔让你一次也是可以的。” 郁珩低笑出声,越发觉得她娇俏可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沈妤抓住他的手,不悦道:“发髻乱了。” 郁珩倾身过去,靠近她,声音低沉:“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梳一梳。” 沈妤瞪他一眼:“不敢劳烦。” 郁珩笑道:“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 沈妤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顾自的抚着发髻,不搭理他。 郁珩目光越发宠溺:“过几日我们出去走走罢,顺便看一出好戏。” 沈妤瞥他一眼,一双眸子越发清妩:“也好,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戏了。” 郁珩专注的看着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少倾,他拉过她的手,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径直套在她的手腕上。 沈妤一讶,低头一瞧,发生空落落的手腕上多了一只镯子。镯子水头很好,是用血玉雕刻而成,在阳光底下看,似乎能看到有血液在流动。 “这也是你亲手雕刻的?” 郁珩笑道:“偶然得到一块血玉,便想着给你打一只镯子最合适。” 沈妤肌肤莹澈,皓腕很是纤细,配它最合适了。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否则沈妤一定会以为他是登徒子。 沈妤越发感动,对于她的事,他事无巨细,都很在意,总是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真诚的道:“多谢。” 郁珩笑声清越:“哦,那你如何谢我呢?” 沈妤不说话,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怯。 见她这样,郁珩心情越发好了,干脆坐到她身边,为她轻轻梳理头发。 在面对别人时,沈妤从来都是大方稳重、客气疏离,以前对他亦是如此。但是慢慢地,她对他卸下了心防,和他在一起时,就是十几岁的姑娘家。 他喜欢沈妤在他面前这样,这表示对他的喜欢和信任。 少倾,他道:“阿妤,有一事我要告知你。” 沈妤扬眉:“何事?” 郁珩道:“慕容国和南昭要派人出使大景了,说不定就在来大景的路上。” 沈妤并无多少担心,笑道:“那我倒要见识一番了。” 郁珩淡淡一笑:“我相信你能应付的过来。” 沈妤仰头看她,一双眸子水盈盈的,半开玩笑道:“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我的情敌?” * 果不其然,五公主得到了消息,周王发现了她和纪晏行的事。 她心烦意乱,阿秋提议道:“公主,不然您问一问纪世子该如何解决此事?” 五公主现在比较依赖纪晏行,更不想错过和纪晏行交流的机会。她立刻收拾打扮了一番,悄悄去寻纪晏行了。 五公主以为两人有了夫妻之实,纪晏行能待她更亲密,可是纪晏行仍是对她客气有礼。这更激起了她的征服欲,想方设法的要得到纪晏行的心。 同是女子,既然沈妤可以得到楚王的倾心相待,她自然也可以。 纪晏行道:“我已经给父亲悄悄送了消息,父亲深思熟虑后,决定与北缙合作。但是有些事他要事先安排妥当,希望公主能暂且安抚好周王,为我们的计划争取时间。” “周王已经知道……”她不能让纪晏行得知她在南风馆的事,顿了顿道,“他已经知道我与你的事了,于他而言,这是令他蒙羞之事,我要如何安抚他呢?” “前两天景王去了驿馆?” 五公主道:“是,他言语间似乎有试探之意。” “哦,这么说,他在怀疑我投靠北缙之事了?” 五公主摇首:“这一点,我并不确定。但若是周王将他所看到的事告知了景王,那么……” 纪晏行暗忖,道:“既如此,你就该邀他相见,试探他一番。” “试探?” 纪晏行勾唇一笑:“是,试探。若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景王最好。” 五公主下定了决心:“好。” 翌日,五公主给周王府下了帖子,邀请他去归云阁一叙。 周王现在恨透了这个女人,但是又纳闷她为何会邀请自己相见,思虑一番后他决定赴约,便着人回了帖子。 与此同时,沈妤也收到了纪晏行的信,告诉她明天五公主和周王会在归云阁相见,届时她可以悄悄前去看戏。 沈妤看完信,交给紫菀道:“烧了罢。” 苏叶冷哼一声:“这个纪世子还真是有意思,明明他知道楚王不愿他和姑娘接触,不将信送到楚王府,反倒是送到姑娘这里来,分明是故意的。” 沈妤笑道:“好了,准备一下,明天去归云阁。” 而她现在要去慈安堂,和太夫人说一下,让太夫人同意她出府。 到了慈安堂,沈妤给太夫人请了安,又到了太夫人身边说笑一番,就说了出府的请求。 太夫人故意板着脸道:“我说今天你怎么如此听话,原来是有目的的。” 沈妤撒娇道:“祖母,我想出府去散散心,您就同意了罢。” 太夫人搁下佛珠:“你自己去?” 那眼神,明显不相信。 沈妤眨眨眼睛:“自然不是的,我是和洹儿一同去。” 这时沈婵掀开帘子进来,道:“五姐偏心,出去玩不叫上我,我也许久没有出去散心了。” 沈婳随后进来,给太夫人请了安,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沈妤笑道:“怎么会,我正等着你们来好询问你们呢。” 沈婵抬手道:“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 “明天。”沈妤摇着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心知她是要去见郁珩,虽然她默认了两人往来,但是她可不放心她的宝贝孙女和郁珩独处一室,既如此,自然要多跟去两个人。 太夫人点点她的额头:“真是拿你没办法,既如此,你们姐们几个就好好散散心罢。洹儿,你是男子,要看顾好她们。” 沈明洹还不明白沈妤怎么就要去归云阁了,他下意识道:“知道了。” 沈婳一想到能见到那个人,虽说嫉妒沈妤,但更多的是期待。 翌日一早,用过早饭,几人就上了马车,出发去归云阁。 归云阁并不在内城,但却是景色宜人,既有清澈的河水,也有青山环绕,草木繁盛,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关键是不远处就是宁国寺,宁国寺香火鼎盛,又是皇家寺院,去宁国寺烧香拜佛的人很多出自大户人家,下了山她们通常会来归云阁歇脚用膳。归云阁虽然是酒楼,但是却布置的很是雅致,里面美人环绕,不只能歌善舞,于诗词歌赋上也很精通,是以不少文人士子最喜欢来这里。 虽然无法越过望月楼,但在京城也是很受欢迎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着,沈婵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五姐,我们素日不是最喜欢去望月楼吗,为何今日要赶这么久的路去归云阁?” 沈妤靠在车壁上:“现下春光正好,去归云阁更有意趣,若是你喜欢,还可以游玩赏景,或者去宁国寺烧香拜佛。” 沈婵笑道:“也是,许久不去归云阁,我也很想看看呢。”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几人下了马车,沈婵这才发现,今天她们乘坐的马车极为朴素,外人看了根本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沈家人。 沈妤递过一块面纱:“这里人多,未免被冲撞到,还是戴上它为好。” 沈婵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戴上了,沈婳也没有多问。 归云阁的伙计笑脸相迎,带着几人去了一间雅室。沈妤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等着酒菜端上来,一边看着楼下的风景。 过了一刻,一个人影映入眼帘,她唇畔轻轻勾起,神色莫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王。 沈婵也趴在窗子往下面望去:“五姐,你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沈妤温声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熟人。” “谁呀?” 话音刚落,听到敲门声传来。苏叶打开了门,几人皆是惊讶,却发现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楚王郁珩。 唯有沈妤神色平静,看着郁珩走过来。 沈明洹和沈婵沈婳起身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郁珩淡淡道:“不必多礼。”但是当看到沈妤的时候,他的神色温柔许多。 沈明洹暗暗咬牙,这个楚王,果然是不怀好意,不放过任何一次和沈妤见面的机会。怪不得太夫人让沈婵和沈婳一同跟来呢,想来她也是不放心郁珩的。 沈妤笑道:“殿下今天也来归云阁吃酒?” 郁珩笑着颔首:“没想到这么巧,会在此处遇到你们。既然大家都彼此认识,我就不请自来了,小侯爷不会介意罢?” 哼,还真会装。沈明洹瓮声瓮气道:“不敢。” “大家不要拘谨,坐罢。”说着,他坐在了沈明洹身边的位置上,恰好在沈妤对面。 沈婵偷偷笑了,冲着沈妤眨眨眼睛。 沈妤执起酒杯,正好露出皓腕上那只血玉镯子,郁珩见她一直戴着,心中欣喜,不觉盯着她纤细的手腕看了一会。 沈明洹气结,他接连敬了郁珩好几杯酒,似乎要故意报复他。郁珩只当他是小孩子,也不生气,每一杯都一饮而尽。 沈婳暗自观察着郁珩和沈妤的神色,心里直泛酸。以前从不见沈妤戴这只镯子,想来是郁珩送的。 她不想与沈妤为敌,可是为什么这么巧,她爱慕的男子又看上了沈妤,还对她如此用心。 沈妤什么都有,而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本想讨得楚王的喜欢鱼跃龙门,没成想还未付诸行动,又被沈妤抢先了。 她的命太苦了! 另一间雅室,周王和五公主相对而坐。 五公主一头青丝绾成精巧的发髻,戴着金镶珠宝蝴蝶簪,身着一袭朱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身量高挑,纤如杨柳。面上薄施粉黛,红唇艳艳,很好的掩盖住了她的跋扈和尖刻,十分娇柔可人。 青花缠枝香炉燃着香料,味道清幽,和她身上的熏香融合在一起。周王看着眼前的美人,却是没有一丝心动,只是觉得厌恶。 他冷冷道:“公主邀我来此,所为何事?” 五公主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心知他什么都知道了。 “瞧殿下说的,没有事情就不能邀你一聚吗?” 周王扯了扯唇角,笑容讥诮:“公主想问什么,就直接说罢。” 五公主强自镇定:“关于我的事,殿下知道多少?” 周王目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五公主手一抖:“哦,是吗?” 周王道:“我非傻子,更不是可以被你们随意愚弄的蠢货。五公主,亏我还以为你是皇室公主,洁身自好,却原来……” 他没有说下去,五公主却是全然知晓。 “原本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与你做一对假夫妻,可是你仍是不安于室。五公主,我们大景皇室的脸面是可以被你随意践踏的吗?虽然我不受宠,但是和你的出身比起来,我不知道要比你高贵多少,所以,我很不明白,你凭什么觉得我配不上你呢?” 五公主抑制住怒意,突然笑了:“也就是说,那天在南风馆你什么都听到了?” 周王讥笑:“五公主,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子。你觉得嫁给我委屈你了,但是好好想想,你配得上纪晏行吗?” 五公主眉梢一挑,得意道:“配上配不上又有什么关系,横竖他已经是我的了。” “你——”周王怒极反笑,“自甘下贱!” “那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要娶我?” 周王笑容狰狞:“是,我会娶你,但是你永远只会是周王府的摆设,永远改变不了你是贱人的事实!” 周王怒极了,恨不得将所有的怒气和不甘发泄出来。 五公主轻笑一声:“殿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本公主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以为其他人和你一样吗,不在意别人知道你的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五公主声如莺啼:“哦,原来到了这个地步,殿下还未将我的事禀告给陛下,让他收回赐婚。” 周王记起景王说的话,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他不能让五公主知道景王已经得知她和纪晏行勾结了。 “这样的丑事,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面敢宣扬出去。” 五公主轻叹:“果然,我的事只有你一人知晓?” 周王冷嗤一声。 五公主道:“这我就放心了。” “怎么,公主也怕臭名远扬吗?” 五公主彻底松了口气,笑道:“我自然是不怕的,我怕的是你耽搁我的好事。” 周王一怔:“你说什么?” 得到了答案,五公主便不想再多看他这张脸了,立刻起身道:“既然我们相看两生厌,我就先回去了。” 周王仍是僵坐在桌案前,五公主邀他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是说这些吗? 然而,五公主刚刚走到门前,跟在后面的阿秋眸中闪过狠厉的光,快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径直冲到周王面前,口中大喊:“周王,拿命来罢!” 周王一惊,猛然侧过身,心口堪堪避开匕首,只是匕首却砍在了肩膀上,鲜血崩流,痛不欲生。 阿秋见他躲开,紧接着又刺出第二下,周王一手捂着肩膀,一手往角落里躲去 至于为何他不往外冲,因为五公主在门口,他以为五公主要杀他。 他厉声喊道:“救命,救命……五公主,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想谋杀一国亲王……” 五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大吃一惊:“阿秋,你干什么?!” 阿秋不说话,接连刺向周王。 五公主觉得哪里不对。她的确想杀了周王灭口,但是她事先和纪晏行商量好了,让周王在回府的路上坠马而亡,怎么会变成阿秋公然在归云阁刺杀他呢! 阿秋是她的婢女,刺死了周王她能脱得了干系吗? 周王又中了两刀,血流不止,气息微弱:“来……来人……救……救我……” 最后一下,阿秋刺入了周王的心口。 第二百零五章 夜半敲门 (二更) 温热的鲜血像溪流一样蜿蜒流淌,整个屋子都是腥甜的味道。 阿秋一手拿着匕首,保持着刺入心脏的姿势,然后猛地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喷了她一脸。 而地上躺着的周王,瞪大了一双眼睛,瞳孔倒映着阿秋和五公主的影子。阿秋探了探他的鼻息,淡淡道:“公主,他死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死了!五公主怒吼:“阿秋,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阿秋擦擦脸上的鲜血,笑容诡异:“我是在替公主杀人灭口啊。” 五公主不敢置信:“我从未让你这么做,你……你……” 阿秋道:“公主,这下你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和纪世子双宿双飞了。” 五公主觉得阿秋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觉得阿秋好可怕,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 这时候,听到‘蹬蹬瞪’的声音,有人上来了。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推开门,就有一群护卫闯了进来。 “殿下,殿下——” 他们目露惊恐,面面相觑,周王……周王竟然死了!似乎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他们一转头就发现阿秋满身是血,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而周王身上的伤明显是被人用匕首刺的。 有个护卫指着阿秋大喊道:“是她,是她杀了周王殿下!” 又有护卫大喊:“方才咱们在外面听到殿下的呼救声,可是有人故意拦着我们不让我们上来,显然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好有时间杀了殿下!” 阿秋面无惧色,仰头大笑,看向五公主。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竟然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这一瞬间,所有护卫都认定了,就是五公主指使阿秋杀死了周王! 周王好歹是皇帝的儿子,不明不白的被人杀死在这里,他们也难逃罪责,若想减轻罪责,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五公主和阿秋,带到皇帝面前。 有护卫率先大喊:“北缙五公主和其婢女杀死了周王殿下,快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五公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阿秋杀了周王,她是无法洗脱罪名的。北缙只是大景的一个番邦,为了让大景皇室出口气,无论是不是她杀的周王,北缙皇帝都会让她承担罪名,她若是被抓捕,必死无疑! 思及此,她顾不得阿秋,闯出雅室跑了出去。 几个护卫将阿秋捆住,其他护卫则是冲出去追赶五公主。由于他们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了客人,打翻了美人手上的托盘,掀翻了桌椅,一时间归云阁兵荒马乱。 受到惊吓的人开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有护卫大喊:“北缙五公主杀了周王殿下,千万不能让她逃走!”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归云阁所有人都知道了五公主杀人一事,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周王! 护卫一路追一路喊,渐渐地归云阁以外的人都知道了,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传到皇帝的耳朵! 周王殿下死在了归云阁,所有人都惊慌不已,纷纷出了房间,四下张望。 沈婵吓的酒杯跌落在地:“五姐……你听到外面说什么了吗,周王……周王被五公主杀死了!” 沈妤也故作惊慌:“怎么会死人呢?五公主和周王的大婚之日就要到了,五公主怎么突然杀了周王呢?” 沈婵拉着沈妤的手,脸色惨白:“五姐,咱们回府罢,这里好可怕……” 沈妤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这与我们无关,不必害怕。” 郁珩正色道:“还是快些回府罢,很快周王被五公主杀死一事就会传到宫里,来归云阁吃酒的人也会受到牵连,未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沈婳瑟瑟发抖:“五姐……楚王殿下所言极是,我们快点走。” 沈妤面露担忧:“好。” 这次不用沈妤提醒,沈婵和沈婳就戴上了面纱,一行人出了归云阁,上了那辆朴素的马车。 一路上,他们发现,不少人都和他们一样,趁着此事刚刚发生,迅速离开了归云阁,一时间道路十分拥挤。 这种时候郁珩以亲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更引人猜疑,是以他便和沈明洹坐在一辆马车。 原本他想和沈妤单独在一辆马车,却是被沈妤拒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耍无赖,只能放弃。 果不其然,回到侯府,周王被五公主杀死、五公主畏罪潜逃一事传到了御前,皇帝龙颜大怒,当即派人去追捕五公主,并且去驿馆捉拿三王子。 可是到了驿馆,三王子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更坐实了五公主的罪名。不,很有可能三王子是幕后主使。 但是众人始终想不明白,三王子和五公主为何要杀死周王。 接着,又有人弹劾镇北王,说镇北王勾结北缙,在边境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意图和北缙联合起来入侵中原,而纪晏行也早就消失在京城了。 恐怕三王子和五公主就是为纪晏行所救。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这可是通敌卖国之罪,纪家真是胆大妄为! 后面,又有大臣你一句我一句网罗罪名弹劾纪家。 “功高盖主,早有不臣之心。” “拥兵自重,意图谋逆。” “勾结异族,侵害中原,罪无可赦!” “救走杀人凶手,谋害周王一事很可能也有纪晏行在背后出谋划策。” “……” 皇帝目光阴鸷,扫过朝堂众人,最后落在景王身上。 景王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一脸悲恸。 其实周王被杀,景王也深感意外,亦有些伤心,毕竟周王追随他这么多年,对他忠心不二。 可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是谁在背后谋划?是三王子,是郁瑄,还是沈妤?纪晏行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样想着,他看向郁瑄,却是和郁瑄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郁瑄微笑颔首。 他瞬间了然,果然是郁瑄! 朝堂上仍是讨论的热火朝天,众大臣纷纷请求皇帝给镇北王定罪,但奇怪的是,皇帝明明早就有除掉纪家之心,好不容易得来了机会,他却是迟迟不肯做决定。 恰在此时,一个小内侍匆匆进来:“陛下,刺杀周王殿下的凶手抓到了,就是北缙五公主身边的心腹婢女。” 皇帝沉声道:“带进来!” 经过审问,阿秋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指认五公主是指使者。 至于五公主为何要杀了周王,其实也算是一时冲动,因为五公主去南风馆找小馆馆一事被周王知道了,并且还查到了她在北缙时的风流韵事。两人对质过程中,发生了争执,五公主本就瞧不上周王,又怕周王一怒之下将这些事嚷嚷出去,就让她杀了周王。 “其实,杀了周王后五公主也后悔了,但是她不愿杀人偿命,就逃了。”阿秋道。 皇帝一下子踹翻了桌案:“北缙敢这样糊弄朕,让一个寡廉鲜耻又胆大包天的公主来和亲。杀了朕的儿子畏罪潜逃,看来朕对这些番邦实在是太宽容了,以至于他们渐渐不将大景皇室放在眼里!” 众朝臣一齐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皇帝气的面色涨红:“传朕旨意,封锁城门,掘地三尺要将那两个北缙人找出来!”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领了旨意立刻出宫去了,接着又有人来入宫求见皇帝,自称是纪世子派来的人。 皇帝在原地踱步,眉头紧锁:“宣。” 一个侍卫进了大殿,先行了大礼,托着一封密信道:“陛下,世子发现了三王子和五公主的踪迹,亲自去追捕了。” 全公公拿过密信,呈给皇帝。 方才那些争相弹劾纪晏行的人老脸一红,原来纪晏行并非和异族勾结,竟是去追捕他们了。 皇帝快速看完信,越看面色越阴沉。 三王子和五公主竟然逃出城内了。 他将信团成一团掷在地上,怒声道:“传令到京畿营,仔细搜查,务必将两人捉拿归案!” 又有人大着胆子道:“陛下,纪世子亲自去捉捕三王子和五公主或许是真的,可是镇北王在边境集结三十万大军,不是意图谋反吗?” 皇帝冷笑一声:“太子,你来说。” 郁瑄出列,道:“儿臣很早就怀疑北缙有不臣之心,来大景朝贡的目的不纯,就请求父皇秘密去边境详查。果然,有人发现,三王子此来大景,在边境留了十万铁骑,以寻机入侵大景。由于镇北王镇守之地离北缙最近,所以父皇就传了密旨到北地,让镇北王早做准备,所以才有三十万大军集结在边境。诸位大臣一片好心,却是误会了镇北王。” 那些奉命弹劾纪家的大臣又是震惊又是羞愧,方才他们言辞激烈,一定要给纪家扣个谋逆大罪,结果人家是奉旨集兵。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一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 景王心头一凛,他猛然意识到,他上当了! 三王子不愿再与他合作是真,但是纪晏行和三王子勾结密谋造反却是假的。 不,应该说,三王子和五公主以为是真的,可是这根本就是郁瑄、纪晏行和沈妤联手设计的一场阴谋。纪晏行从未想过要和北缙勾结,只是做了一场戏给周王看罢了。本就被五公主刺激到的周王信以为真,将他所看到的告诉了景王。 景王将信将疑,可是就是因为他半信半疑而犹豫不决的时候,给了郁瑄几人机会。 周王突然死了,毫无预兆的死了。 果然是沈妤的行事风格,谋定而后动,只要有把握计划能成功,下手一定快、准、狠,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 郁瑄请求皇帝派人秘密去边境详查,一定也是沈妤为他出的主意。紧接着皇帝吩咐镇北王集结兵力,也是为了误导他,误导三王子和五公主,让他们以为纪家果然投靠了北缙。等三王子和五公主满心欢喜的联合纪家入侵大景的时候,纪家再倒戈相向,若是不出意外,北缙定然全军覆没。 到那时候,功劳就是属于郁瑄和纪家的。 而景王,白白做了人家的踏脚石。 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呼吸声和风声融为一体。许多人心里都已经想明白,这场无声的争斗,胜负已分。 * 此时的三王子和五公主正在逃命途中,若非纪晏行及时出现,他们早就被禁军抓住了。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回到边境,攻打大景。 五公主头发蓬乱,面上沾染了泥土,一身华服也被划破了。她向纪晏行哭诉道:“世子,我没有让阿秋杀周王,我不知道阿秋为何会这么做。” 纪晏行吩咐谭煦找来一辆马车,咬牙道:“是有人收买了阿秋。” “谁?”三王子啃了一块饼子,怒声道,“谁敢算计我们!” 纪晏行道:“不是太子就是景王,总之,你们是他们爬向高处的垫脚石。” 三王子从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恶狠狠道:“我早晚要杀了他们。” 纪晏行与五公主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他道:“想必你该知道,我父亲已经在边境集结三十万大军了,恐怕现在朝堂上不少人都在弹劾纪家,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一路逃命,身上没有银子,三王子又累又饿。他又啃了一口饼子,道:“这次我能逃出来,多亏了纪世子。等以后我登上帝位,一定好好奖赏你,给你亲王爵位。” 纪晏行笑笑:“此事以后再说罢,先掀翻郁家的皇位才好。” 几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上了马车,逃过了守卫军的搜查,终于离开了京城,在数日之后达到了大景与北缙的边境。 到了自己的地盘,三王子仰天大笑:“大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整个大景都会是我的!” 五公主探出窗子,极目远眺,看到前面乌泱泱一群人,正是北缙十万铁骑。她笑声开怀:“三哥,我们终于回到北缙了。” 纪晏行也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草原映入眼帘。而且现在正是春天,天气越来越暖和。北地春季天气干燥,风沙又大,拍打在人的脸上有种隐隐的痛感。纪晏行这两年一直在京城,回到北地,倒是有些不适应。 五公主语气轻快:“世子在想什么?” 纪晏行笑了笑:“这里碧空如洗,草木十分茂盛,就是风大了些。” 五公主没有听出话外之音,道:“春天的风的确很讨厌。” 车轮和马蹄没入草地,马儿狂奔,很快就来到了十万铁骑面前。 三王子率先跳下马车,站在瞭望台上的士兵远远地望见他,立刻通知众人。很快,就有将领亲自过来迎接他,在看到他这一副落魄模样的时候,惊道:“三王子,您这是?” 三王子没时间多做解释,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道:“传我命令,所有将士集合,准备攻打大景!” 然后又问纪晏行:“不知镇北王何时赶到?” 纪晏行道:“我已经给父亲送了密信,不出两日,他就会来到此地与北缙大军集合。” 纪晏行没有食言,果然不出两日,浩浩荡荡的军队便从不远处赶来了,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皮肤略黑,一脸冷肃,但可以看出来年轻时是一位俊朗公子,仔细一看,纪晏行的五官与他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纪晏行的父亲,镇北王。 纪晏行踩着茂盛的草木迎上去:“父亲,您总算来了,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镇北王翻身下马:“已经好多了。” 伤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两人合演的一出戏罢了。 纪晏行悄悄眨眨眼睛:“母亲和弟弟妹妹呢?” “为父已经将他们送到了一处安全隐秘之地,等到此事结束,就将他们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圆。”父子俩已经两年多未见,虽然镇北王很想念这个儿子,表面却是不露分毫。 三王子和五公主也走过来,三王子抱拳道:“原来您就是镇北王,久仰大名。” 两人客套了几句,五公主笑道:“您一路风尘仆仆,随我们进帐篷罢,我们也好为您接风洗尘。” 父子两人都没有回答,好像在等待什么。 一个士兵跑过来,焦急道:“三王子,大景的大军追上来了。” 三王子以为,是大景皇帝知道了镇北王背叛了他,所以另派将领带领大军前来和北缙作战。 他大手一挥,大喊道:“准备迎战!” 他现在不只有北缙的十万铁骑,还有纪家三十万大军,很容易就能取胜。 听到三王子下令,鼓声和号角声响起来了,而此时大景大军正来到此处。 率领这二十万大军的将领正是严苇杭。 区区二十万大军,他还不放在眼里。三王子迎着风道:“迎战!” 一声令下,那十万铁骑都冲上前,和大景大军厮杀起来,唯有镇北王不动如山。 三王子心中纳罕,开口道:“您……” 镇北王翻身上马,对纪晏行道:“晏行,摆阵。” 三王子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觉。 前方厮杀惨烈,但是镇北王迟迟不出兵。他狐疑的上了马,突然觉得心口剧痛,紧接着吐出一口血,猛然倒在地上。 五公主故作惊愕,跑过去:“三哥,你怎么了?” 三王子腹痛如绞,气息微弱:“有……有毒……” 五公主扶起他,在他耳边道:“三哥,五妹已经为你牺牲很多了,这次换你为我牺牲罢。” 三王子或许不太相信纪晏行,但是却相信认识多年的五公主,所以五公主很容易就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了。 三王子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下毒……”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没有人注意到三王子的异样。突然,一支箭破空而老,射在他的心口。三王子又吐出一口血,彻底断绝了气息。 五公主心中大喜,却是满面悲恸:“三哥,三哥——” 有人闻声而望:“不好了,三王子被大景大军射杀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武艺不错的三王子为何一下子被射死了,但这的确是真的。 三王子被射死,群龙无首,动摇了军心,原本大景大军就多,如今他们更是稳占上风。五公主泪流满面,对纪晏行道:“三哥被射杀了,还请镇北王主持大局。” 纪晏行站在阵前,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那眼神比冰还要冷。 五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纪晏行换上了一身戎装,褪去了以往的风流不羁,却是英姿勃发。五公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纪晏行,若是素日她自然有心情欣赏美色,可是现在她莫名怕他。 纪晏行微微勾唇,张弓搭箭,箭头笔直的对准她的头部。 五公主心头惊骇:“世子!” 纪晏行一言不发,好像随时会射出这一箭。 五公主瞧着他冷漠的表情,一个想法涌现出来,一句话脱口而出:“你骗我!” 纪晏行挑眉笑笑:“彼此彼此,你当初不也是在骗我?都是互相演戏,只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不知道是慌张还是愤怒,五公主哭了出来。 她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纪晏行,控诉道:“枉我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纪晏行扬起唇畔,满是嘲讽:“一片痴心?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你……我……” 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一低头,入眼处是一支箭,是一支从后胸穿过来的箭。 五公主艰难的转过身,纪晏行也顺着箭飞过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严苇杭骑着一匹黑马,正在远处望着他。 他招招手,声音清亮道:“纪世子,你若是怜香惜玉就告诉我,我替你动手。” 言罢,就给了马儿一鞭,很快就涌入了正在厮杀的大军中。 五公主这才明白,原来她被纪晏行利用了。原以为她成功算计了纪晏行,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她恨恨的盯着纪晏行,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 纪晏行并不觉得她可怜,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若非他们野心勃勃想入侵大景,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再者,每当异族入侵中原,都是烧杀银掠无恶不作,凌辱女子更是常事,他若是心慈手软,就是置千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北缙铁骑虽然厉害,但是终究寡不敌众,再者他们只是靠蛮力猛攻,没有什么技巧,所以胜负显而易见。 待他们精疲力尽后,纪晏行抬手道:“放箭!” 霎时间,箭矢如雨急急落下,而且箭头上都燃着火苗,很快草原上就燃起了大火。一桶桶火油泼到草地上,草木茂盛,风又大,大火越烧越旺,渐渐地蔓延到越发广阔之地,残存的北缙兵将纷纷奔走逃命,哀嚎声不断。 三王子和五公主的尸体被焚烧在此地。 其实康和帝可以不派严苇杭率领二十万大军前来,纪家三十万大军也可以取胜,但是为了将北缙人斩草除根,康和帝决定再多派兵过来,将北缙打到再无反击之力。 草原上这些人,大部分以放牧为生,草原对他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没了草原会饿死很多人和牛羊,对他们造成重创。 可同样的,若是大景将领对他们心慈手软,他们养精蓄锐之后会不断侵扰中原,抢夺中原的东西,杀害千千万万的百姓,把中原百姓的尊严和骨气放在脚底下踩,让百姓成为这些蛮夷的奴隶。这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 得到大景取胜的消息后,沈妤并无多少欢喜之意,也没有对北缙产生一丝同情之心。 紫菀为沈妤梳着头发,叹了口气。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人,淡淡一笑:“觉得我太残忍?” 紫菀低下头:“没有。” 沈妤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并不会记得你的仁慈,反而会反过来杀你。斩草虽不一定能除根,但至少要让他们艰难挣扎一些年,让他们得到教训,不敢轻易进犯。战场如此,对待对手同样如此。” 说她残忍也好,狠毒也罢,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会选择这样做。她可以看着慕容国吞并大景,但是她不能看着蛮夷侵害同族。 紫菀懵懵懂懂的样子:“奴婢知道了。” 苏叶到底是习武之人,素日见多了杀戮,她并不同情北缙人。“姑娘,这次大景狠狠挫败北缙,纪世子和太子可都是有功之人,陛下一定会好好奖赏他们,景王又要被气到了,当然,也有一些小人得志的,想来又要不安分了。” 说的自然是贤妃了。 沈妤抚了抚簪子上的流苏,道:“好了,该去看姐姐了。” 除了偶尔回府陪一陪太夫人,沈妤现下住在太子府,以便照顾沈妘。 沈妘倚在榻上,春柳和春雪为她捏着腿,她轻声细语的给舒姐儿读着书。她本就是个性情温婉之人,很快就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比往日更温柔几分。 舒姐儿小跑到沈妤面前,沈妤揉揉她的头发,牵着她到一旁坐下。 “姐姐可用过饭了?” 沈妘缓慢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笑道:“用过了。你不必为我担心,这几个稳婆都是早就选好的,给许多夫人接生过呢,伺候我的老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是皇后娘娘为我挑选的,做事认真,懂得也很多。” 沈妤微笑道:“皇后娘娘引荐的人,我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 正说着话,外面有小丫鬟进来道:“娘娘,贤妃娘娘派人送来东西归置到哪里?” 沈妘对春柳道:“你去罢。” 春柳退下后,沈妘对沈妤道:“今晨贤妃娘娘又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补药和孩子用的东西最多了。” “贤妃娘娘近来往这里送东西送的倒是勤快,平日里也没见她这般关心姐姐。” 沈妘笑了笑:“她哪里是关心我,只是在意我能不能生出儿子罢了。” 沈妤道:“姐姐总算是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对于她来说,别人家的女儿死活不重要,她能否抱孙子才是正经。既如此,姐姐更该养好身子,不要忧思过甚,定会母子平安。至于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先放到一边,或者由我帮姐姐料理干净。” 沈妘像哄小孩子似的道:“是啊,阿妤长大了能保护姐姐了。” 沈妤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似是随意问道:“傅良娣不是也有孕在身了吗,作为贤妃娘娘的侄女,她得到的赏赐也不少罢?” 沈妘笑容如初:“同是为皇家开枝散叶,自然有我的一份也有她的一份。” 沈妤不以为然道:“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只给了您赏赐,可见虽同是皇家子孙,到底是有差别的。” 沈妘失笑:“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可不要让外人听见了。” 沈妤道:“我知道,但是那次傅良娣任由那些流言传到您的耳朵,放任婢女胡言乱语,可见是个有野心的。” 沈妘若有所思道:“人往高处走,身为皇家的女人,想往高处爬也情有可原。” 沈妤笑了一声:“一个人愿意尽自己所能往高处爬,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若是用别人做垫脚石,甚至要夺走别人的东西,那就大错特错了。姐姐就是待一些人太宽厚了,才让有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妘笑叹:“其实我也明白,贤妃是想借着抬举傅良娣打压我,怕我生下嫡子得意忘形,不将她放在眼里,我想很快她就要向陛下进言,给殿下选几个有名分的妾室了。” 沈妤眉眼一抹寒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太子生母又如何,不过是个妾,还想打压太子妃,真是脸大如盆。她已经忍了傅贤妃多次,若傅贤妃还不消停,她不介意提前送贤妃去见阎王! “若是以前我还会伤心,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既为太子,纳妾是很正常的事,将来还会更多,而我只要保护好我的孩子就够了。”沈妘道。 “姐姐能想开就好。”沈妤的手覆上她的,轻声道,“姐姐,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嫁给太子吗?” 沈妘一怔,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妤趴在榻前,嘀咕道:“姐姐这么好,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不经意间,她看到沈妘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纹,莫名有些熟悉感。 沈妤好奇道:“姐姐,这玉倒是漂亮。” 沈妘将与摘下来,拿给她看:“前几天春雪收拾箱笼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没想到这竟是一块暖玉,上面的花纹也雕刻的栩栩如生,我就随意戴上了,听闻常佩戴暖玉对身体好,我就一直戴着,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 沈妤嗔道:“姐姐总说祖母惯坏我了,姐姐不也一样?其他的倒也罢了,既对姐姐身体有好处,我怎么能要?只是突然觉得这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春雪笑道:“奴婢记得娘娘初有孕时,各府都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安王殿下一向喜欢收集些稀奇玩意儿,这块玉是安王送的。” 安王?沈妤鬼使神差的多想了些,想到了安王一直放不下的那个已经嫁人姑娘。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玉上的花纹,突然发现了什么:“姐姐,这片叶子缺了一小角。” 沈妘拿过去认真看了看,笑道:“你看的倒是仔细,我可是从未发现过,再者,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 说完,又随意挂在了脖子上。 沈妤与她说着话,问道:“姐姐,稳婆和大夫可说了何时临盆?” 沈妘道:“就在这几天了。” 沈妤笑道:“那我可要时刻守着姐姐,寸步不离。” “不用,这里这么多婢女嬷嬷,哪里能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守着?你累了就去歇着。”沈妘声柔道。 沈妤又回想了一下伺候沈妘的人,以及接生的稳婆,关于她们的全部底细,她都烂熟于心,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又陪着沈妘闲话一会,看着她睡着了,沈妤才去园子里逛一逛。 这时候,突然有侯府的婢女求见沈妤,看样子像是有急事。 沈妤让人领着她进来了,却是在太夫人房里伺候的芯儿。 “府上发生了何事?” 芯儿道:“昨个儿太夫人瞧着天气好,便去园子里逛逛,许是吹了风的缘故,今天就感染了风寒,桂嬷嬷就让奴婢请您回去了。” 沈妤蹙眉:“可请了太医?” 芯儿道:“请了张太医过府,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休养一些时日就能康复了。原本太夫人不愿意劳动您回去,可是奴婢们看得出来,太夫人想您了,所以桂嬷嬷就让奴婢请您回去看看太夫人。” 沈妤无奈的笑笑:“祖母生病,我自然该回去尽孝,祖母这般别扭越发像小孩子了。好,我这就回去。紫菀,你去知会春柳春雪一声,等姐姐醒来转告给姐姐。” 一切安排妥当后,沈妤便乘着马车出了太子府,回到侯府的时候,整个侯府已经洒满了月光清晖。 沈妤到了慈安堂,姜氏等人都在。看见她到了,让了个位置给她。 “祖母,我回来了。” 太夫人正在吃药,见她回来了,明明心里高兴,却故意道:“不过就是偶感风寒,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我都说了不让你来回跑,她们却是自作主张叫你回来。” 沈妤笑容恬柔:“是我想祖母了,好几天没见祖母,我回来看看您不好吗?” 太夫人轻咳一声:“你大姐如何了?” “祖母放心,大姐很好,就在这几日了。” 太夫人道:“那你就更不该回来了。” 沈妤笑道:“我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就回去。” 晚上的时候,沈妤留在慈安堂和太夫人一起睡,祖孙俩说了许久的话才入眠。 可是在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桂嬷嬷进了内室,连声道:“不好了,太子妃要生了。” 沈妤彻底清醒了,掀开被子道:“要生了?现在?” 桂嬷嬷欲言又止。 “怎么了?” 桂嬷嬷道:“姑娘,春雪在外面求见。” 沈妤吩咐紫菀打水来:“让她进来。” 可是在见到春雪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 “春雪,你这是……” 春雪蓬头垢面,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像是脚崴了,脸上还有擦伤和泪水。 沈妤一颗心沉了下去:“春雪,发生了何事?” 春雪泪如泉涌:“姑娘,您快去太子府看看,娘娘要生了。” 紫菀和云苓快速为她穿衣梳头,沈妤问道:“太子殿下呢?” “皇后娘娘突然病了,昏迷不醒,太子殿下派人递消息出来,说是和其他殿下一样,今晚留在兴庆宫侍疾。” 第二百零六章 突生意外 “皇后病了?”沈妤拿着梳子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就在您回侯府不久。原本太子殿下应该早早下衙的,但是很晚还没回来,娘娘也一直等着不肯歇息,后来殿下才派身边的人送消息出来,娘娘才知道皇后娘娘突然病了,殿下便直接和其他几位殿下在兴庆宫侍疾了。”春雪急急道。 说是侍疾,其实就是在寝殿外面干等着。世人以孝为先,即便皇子皇女们不是皇后亲生,孝顺嫡母也是理所应当的,否则非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可,尤其郁瑄现在还是太子,更加注重名声。 太夫人披上衣服,趿着鞋就匆匆出来了,她也是吓了一跳:“怎么这就生了,发生了什么事?” “祖母。”沈妤忙扶住她。 春雪咬着唇,一下子跪在地上:“求姑娘快些去看看娘娘罢,娘娘她……” 太夫人面色慌乱:“怎么了?” 春雪顾不得其他,咬牙道:“娘娘难产了……” “胡说八道!”沈妤根本不会相信,前世沈妘生第二个孩子根本就是没有难产,是被人谋害。这次她已经仔细调查了那些丫鬟嬷嬷的底细,怎么可能还会重演前世之事! “稳婆明明说孩子胎位很正,怎么就难产了?” 春雪哽咽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翻墙偷跑出来的,是……是春柳引开了府上的人,帮奴婢跑出太子府的。” 倒还不算太傻,知道躲过其他人。 沈妤一怔,随后是无边无际的愤怒。 她千防万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幕后之人还真是胆大得很,连太子妃都敢害! 太夫人身体颤了颤:“这还得了?快,快,随我去太子府!” 沈妤拦住她:“祖母还病着,在府上等消息就好,我去。” 桂嬷嬷也劝道:“您身子还未好,让五姑娘去罢。” 太夫人心知她去了那些人还要顾着她,去了也会添乱。倒是她这个孙女,行事颇有手段,而且果决,让她去也好。 她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我在府上等消息。” 沈妤披上外衣:“是,祖母。”又对春雪道,“边走边说。” “紫菀,你去将洹儿叫起来,让他随我一起去太子府。” 太夫人颤巍巍的追上去,嘱咐道:“路上小心些。” 沈妤步履匆忙,没有停歇。她现在心里有一团火,恨不得将整个太子府烧干净! 桂嬷嬷在一旁劝着:“您别着急,太子妃吉人天相,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同意陛下赐婚。”太夫人冷笑一声,“皇家人的后院看起来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一只吃人的野兽!” 又想到郁珩的身份,她不免又多了几分忧愁。 沈明洹连脸都顾不得洗,披上衣服拿着剑就冲到了门外,利落的跳上了马车。 沈妤催促车夫速度快些,一边为沈明洹整理发冠。 沈明洹眼圈发红,又急又怒:“姐姐,大姐他……” “春雪,现在主持大局的人是谁?”沈妤勉强维持住平静。 春雪由紫菀包扎伤口,道:“是傅良娣。太子殿下不在,府上只有她一个主子。” “既是难产,可请了太医?” “太医都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诊病了。” 沈妤的手紧紧捏着桌角,吩咐道:“苏叶,你速速去济世堂请段神医,济世堂没有就去楚王府,必须把他带到太子府,太子府不让进就闯,明白吗?” 苏叶立刻跳下马车:“奴婢知道。” ------题外话------ 昨天码了两万字,好累 第二百零七章 出手教训 夜色如墨,皎月在云中穿梭,细碎的星子散落周围,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的霜色。 车轮碾压在路上,发出‘轱辘辘’的响声,由于马儿走的又急又快,马车不停地颠簸摇晃着。两边的窗子开着,风吹进来,吹不散里面的焦灼,烛火忽明忽灭,轻轻摇晃。 紫菀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护着沈妤,沈妤神色凝重,盯着烛火道:“大姐临产前发生了何事?” 春雪颤声道:“因为娘娘见太子殿下迟迟不归,有些担心,迟迟不能入眠,所以便要去园子里走一走。奴婢……奴婢劝不住,就只能陪着娘娘去了。娘娘在园子待了一会,收到了殿下派人送来的信,这才放心了许多,过了一会就要回去歇着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春雪哭泣道:“可是在回去的路上,听到有两个小丫鬟在议论什么,娘娘就听了一耳朵……” 沈妤打断道:“我不是说,不许让一些流言蜚语传到大姐的耳朵吗,为何又出现这种事。” 真是可笑,大晚上的,小丫鬟不去房里伺候,在园子里议论什么,恰好又被沈妘听见了,着难道是巧合吗? 春雪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竟然这么大胆。好像是故意要让娘娘听到的,一字一句很是清晰。娘娘听完那些话,脸色就变了,不小心摔倒,然后……然后就见红了……奴婢只顾着太子妃娘娘,那两个小丫鬟就趁机逃跑了。” 沈妤强自平静:“她们都说了什么?” 春雪迟疑道:“她们说……说娘娘善妒,明明娘娘和傅良娣都有孕在身,却不肯为太子殿下纳妾。说贤妃娘娘根本不喜欢她这个儿媳,贤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总有一天会……会让殿下废了娘娘,傅良娣作为贤妃的侄女,才配坐上皇后之位。太子殿下一向孝顺,会听贤妃娘娘的话立傅良娣为后,再选几个和傅家关系好的姑娘入宫为妃……届时太子妃就骄傲不起来了,小郡主和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都会被带到傅良娣身边抚养。一开始太子妃并没有多么生气,可是他们竟然提到了太子妃两个孩子,太子妃无法忍受,刚要斥责她们,就摔了一跤。” 沈妤闭了闭眼睛,冷笑道:“很好,幕后之人很清楚大姐最在意什么。” 春雪继续道:“太子妃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要临产的消息立刻在府上传开了,可是太子殿下不在府上,太医又都被请进了宫里,府上只有傅良娣能主持大局。她以搜查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婢女为名,让府兵和护卫严格把守太子府,结果又发现太子府生出了盗窃一事,未免太子妃遇到危险,就更不能放任何人出去了。奴婢和春柳觉得事有蹊跷,就想出府来侯府报信,可是却因为搜查盗贼被拦住了。奴婢和春柳商议着,由她趁乱引开府上的人,奴婢偷跑出府,好在没有人发现,奴婢才能赶到侯府。” 沈妤终究控制不住怒气,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胆大包天!” 沈明洹也怒火燃烧:“是傅良娣要害姐姐吗?” 思虑片刻,沈妤轻嗤道:“这一出接一出的巧合,只她一人,如何成事?再者,她就算要谋害太子妃,也要有足够的胆量!” “姐姐是说,傅良娣背后有人?” 沈妤握了握拳:“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她转过头,问春雪:“你的脚如何了?” 春雪低声道:“奴婢不打紧的,还是先救太子妃要紧。” 沈妤点点头,面色冷凝。 风静静的吹,帘子被吹开一角,沈妤转头望去,漆黑的眸子和黑夜融到了一起,也变得和夜一样冷。 马儿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太子府。 沈妤几人跳下马车,接着沈易就去扣门。 守门的府兵拦住了他:“你是什么人?” 沈易往后一瞧:“定远侯府的人。” 闻言,府兵收敛了些许轻慢之意,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到太子府求见?再者,今晚太子殿下并不在府上,几位还是回去罢。” 沈妤拢了拢外面的大袖衫,走上前道:“沈易,去扣门。” 守门的府兵见到沈妤,不敢多说,忙行礼道:“卑职拜见宁安郡主。” 沈妤瞥了他一眼:“你们只管守你们的门,不该管的不要管。” “可是天色这么晚了,郡主这时候过府怕是不妥罢?”府兵犹疑道,“而且府上遭了贼,卑职奉命把守太子府,不能让任何人出去,也不能放任何人进去。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 这时候,门被打开了一点,一个门子探出头来:“这么晚了,谁这么不长眼……”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面前的人,吓的魂飞魄散:“郡主……郡主,小的不是有意……” 沈妤打断道:“开门,我要进去。” 门子面露难色,看了看天色:“郡主,三更半夜的,您突然要进太子府,怕是不妥罢?或者……您有拜帖?” 沈妤淡淡道:“没有拜帖。” 门子赔笑道:“您没有拜帖,三更半夜的,小的真不能放您进去,而且府上正在捉拿贼人,您身份贵重,万一被贼人伤到就不好了。” 紫菀呵斥道:“大胆,太子妃临产,郡主去陪伴太子妃有什么不可以?还不快点开门!” 门子面上是明显的诧异:“太子妃她……” 沈妤唇角挑起,看来傅良娣该隐瞒的隐瞒的很好啊。也对,太子府那么大,他们都在外院伺候,怎么会知道沈妘临产一事呢?倒是有贼人在太子府,闹出这么大动静。 “让开!若是耽搁了大事,伤到了皇嗣,你们担得起这个大罪吗?”紫菀上前推门。 府兵用剑拦住紫菀:“郡主,太子府真遭了贼,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郡主不要为难卑职。” 沈妤眉梢挑起:“奉命?奉谁的命?” 府兵道:“是傅良娣。” 沈妤冷笑道:“就算太子不在,区区一个太子妾室,什么时候轮到她主持大局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太子妃!你们最好让开,否则,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机会。” 府兵不敢得罪沈妤,却还是道:“郡主,这里是太子府。” 即便她是太子妃的妹妹,身上又有品级,也不能到太子府发号施令啊。傅良娣的确是妾,但也是太子的妾,听沈妤话里的意思,像是丝毫不将傅良娣放在眼里。 沈妤道:“太子府又如何,让开!” 这话说完,又有其他府兵围了上来,领头的那人道:“郡主,请饶过我们罢,若是被殿下知道卑职擅离职守,一定会杀了我们。” 沈妤似笑不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区区良娣可以代表太子发号施令了。” 那人硬着头皮道:“卑职不敢欺瞒郡主,府上真的在搜查盗贼。若郡主一定要进去,卑职先进去通报。” “通报?”沈妤冷声道,“是给你主子通风报信罢?” “郡主——” 沈妤扬声道:“沈易,把他捆起来。” “是。”沈易瞬间跃到那人面前,手抓住他的肩膀,一直往下。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发出痛苦的叫声,龇牙咧嘴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众人一瞧,发现他一只手已经断了。 沈易又给了他几脚,将他踹飞了很远,又立刻绑住他,还堵住了他的嘴。 其余府兵见了,都一脸震惊,迟疑着不敢上前。 沈妤神色漠然:“洹儿,我们进去。”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 沈明洹提着剑,一只脚迈过门槛,道:“谁敢阻拦,就是不要你们这条命了。” 门子眼看着一行人闯了进去,在后面喊着:“郡主,侯爷,你们不能擅闯太子府啊。” 刚要追上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把剑就擦着他的脸飞过去了,深深地钉在他背后的墙上,剑柄还打着颤。 沈易快速行来,拔下那把剑,厉声道:“再敢多说一句,我削了你的脑袋!” 说完,就大跨步追上去。 门子吓的倒在地上,摸了摸脸:“这……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侯府护卫竟然比太子府的护卫还嚣张。” 进了太子府内,里面灯火通明,一片慌乱,婢女嬷嬷们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什么。见到沈妤突然来了,她们也都大吃一惊,刚要上前行礼,沈妤就直接掠过她们走了过去。 很快就到了内院,在海棠居门外守着的婆子道:“宁安郡主,您这是……” 话未说完,沈妤就已经走远了。 婆子看到沈易和沈明洹的身影,大喊道:“郡主,您怎么能带外男到太子妃的院子呢,太子妃在生产啊。”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海棠居比外面更乱,仆妇们忙进忙出,时不时听到惊慌的叫喊声。 刚走到廊外,就听见有人大喊道:“良娣,太子妃难产,万一有什么不测,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 接着是一道为难的声音:“按理说,自然是皇嗣重要,依照太子妃的性子,恐怕也会选择保孩子。但是太子殿下一向爱重太子妃,万一殿下要保大人,我们可就是犯了大错。” “可是现在事情紧急,太子殿下不在,府上只有您一个主子,您替大家伙拿个主意罢。” 春柳哭泣道:“稳婆,你救救太子妃,孩子和大人都要保住!” 稳婆叹息道:“春柳姑娘,我也是无能为力。” 春柳哭喊道:“不行,一定要保住太子妃,一定要保住太子妃。” 傅良娣声音满是悲戚:“我知道春柳姑娘护主心切,但是太子妃怀的可是皇嗣,陛下的嫡长孙,怎么能你说保谁就保谁呢?这件事不是你能做决定的。” 沈妤远远地听到这些话,心中怒火越烧越盛,却是怒极反笑道:“哦,春柳不能做决定,难道傅良娣就能做决定了吗?” 众人一惊,一回头却是发现一身青衣的沈妤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沈明洹和沈家一众护卫。 许是因为急着赶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松松绾了个髻,发上只插着一支白玉簪。 傅良娣心下惊疑,她明明让人死守住太子府大门,怎么沈妤进来了? 她压住心头慌张,上前行礼:“妾身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挑眉讽笑:“傅良娣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时候一个妾室可以替主母决定保大保小了?太子殿下知道你这般有本事吗?” 傅良娣心头暗恨,却还是一脸谦恭:“妾身不敢,妾身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做决定,可是现在事情紧急,太子殿下在宫里侍疾,太子妃又因为没有了力气昏了过去,妾身只能,只能……” 沈妤眼底满是冰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对春柳道:“带我去产房。” 春柳就像看到了救星,顾不得礼节,拉着沈妤的袖子就往产房走,春雪也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傅良娣这才发现春雪,怪不得方才没有看到她,原来是去通风报信了! 她立刻跟上去,“郡主,产房污秽,有婢女和稳婆就好了,别冲撞了您。” 沈妤被拦住了门外,一个嬷嬷劝道:“郡主,您还未出阁,就是进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可能还会添乱。为了太子妃和小皇孙,您就安心在外面等着罢。” 沈妤乜视着傅良娣道:“傅良娣怀有身孕,既是产房污秽之地,你比我更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良娣细声道:“郡主言重,太子妃和小皇孙最重要,妾身不放心,自然要在这里守着了。” “既然傅良娣有心,那你就在此处守着罢。”沈妤道,“春柳,我们进去。” “哎,郡主……” 门被推开了,沈妤疾步走进去,。 傅良娣在外面,低声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府内正在搜查盗贼,她是怎么进来的?” 嬷嬷苦笑:“良娣,谁敢拦她?别说是太子府,就连皇宫,她都是照进不误,谁敢招惹她?” 傅良娣恨恨道:“她……她也太嚣张了,我就算是个妾,也是太子的女人,贤妃娘娘的侄女。贤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她就不怕将来……”将来我成为皇帝妃子甚至是皇后,故意为难她吗? 嬷嬷低声道:“她想进就进罢,横竖咱们已经安排好了。” 傅良娣有些担心:“不会出差错罢?否则贤妃娘娘就第一个不饶了我。” 嬷嬷拍拍她的手:“良娣放心,按照贤妃娘娘的安排去做,准没错。” “那就好。”傅良娣勉强安心了些。 产房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沈妤浑然不觉,趴在沈妘床前,轻声喊着:“大姐。” 沈妘撑起眼睛,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阿妤来了。” 沈妤忍住泪水:“大姐,你怎么样?” 沈妘气喘吁吁,头上冷汗淋漓,头发贴在脸上和脖子上,目光涣散。她看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道:“我……我恐怕不行了。” “不会的!”沈妤道,“稳婆和太医明明说了,您胎位很正,身体养的很好,怎么会难产?大姐,你想想舒姐儿,想想你的儿子,你忍心抛下他们吗?” 沈妘握住她的手,唇色苍白:“阿妤,你替我照顾好他们……” “我才不要。”沈妤很久没有哭过了,这一次她泪水夺眶而出,“照顾他们是姐姐的责任,姐姐不能推给我。” 沈妘泪水莹莹,声音沙哑,乞求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能护好他们的。” 沈妤反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姐姐,你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好不好,明明稳婆说了,孩子很好,能母子平安的。” 沈妘摇摇头:“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力气了。阿妤,让她们保孩子罢。身在皇家,人心险恶,你一定要替我护好他们,好不好?” 沈妤站起身,声音哽咽而坚定:“不好,我只有一个亲姐姐,他害死了我的姐姐,还想让我保护他,做梦!” “阿妤,你……” 沈妤转过身,拦在了稳婆面前,满目酷寒。稳婆吓了一跳:“郡主,您这是……” 沈妤冷冰冰的警告:“保大人,保不住太子妃,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稳婆心头大骇:“什么?这……这可是皇嗣!” 沈妤抹了把眼角的泪水,笑了:“我不管,你们要是保不住姐姐,信不信,我有的是法子要了你们的命!” 稳婆手足无措:“是……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沈妤淡淡道:“不是尽力,是必须。” 稳婆咬牙道:“是,我们一定保住太子妃的命!” 沈妤又回到沈妤床前,轻声道:“姐姐,你再坚持坚持。” 沈妘哀声道:“可是……我真的不行了……” 沈妤觉得哪里不对,环顾四周。这时,一个婢女端着一只白玉碗过来:“娘娘。” 沈妤轻飘飘瞥她一眼:“这是什么?” 婢女低着头道:“这是参汤。” 沈妤接过去:“下去罢,我来喂太子妃。” 婢女不敢多说什么,立刻退下了。 沈妤却是没有要喂给沈妘的意思,少倾,对紫菀道:“搁到一边罢。” 沈妘不解,气若游丝道:“阿妤?” 沈妤安慰道:“姐姐别担心,有我呢。” 稳婆喊道:“娘娘,您使点劲,使点劲,不然孩子出不来,会死在里面的。” 一听到孩子会有性命之忧,沈妘铆足了力气,一只手紧紧抓住沈妤的手,在她手上留下一道红痕。可是沈妤像是感觉不到痛,任由她抓着。 稳婆着急道:“不行啊,太子妃,您再使点劲。” 沈妘大口大口喘着气:“我真的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 沈妤心头涌上巨大的悲伤,哀求道:“姐姐,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不要保孩子……” “不,不行。”沈妘摇头道。 沈妤已经顾不得沈妘的意见了,她刚要吩咐稳婆保大人,就听稳婆惊惶失措道:“不好了,太子妃血崩了!” 沈妤面色一白,猛然推开稳婆:“你胡说!” 稳婆跪在地上:“老奴没有胡说,郡主可以看一看。” 沈妤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强撑着,脚步虚浮的走出门外。 “郡主,怎么了?”傅良娣焦急道。 沈妤语气冷冽:“府医呢?太子妃难产,他为何不在?” 傅良娣解释道:“府医的孙儿突然病了,他回家去照顾孙儿了。” 沈妤目光森然,直直的盯着她。默然良久,她唇边扯出冰冷的弧度:“好,很好。” 不知怎么,明明胜券在握,可是傅良娣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她下一刻就会下地狱! 产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和产婆的喊声。春柳目光空洞,跪坐在沈妤身后,喃喃道:“怎么办,该怎么办?” 沈妤只觉得她的心被一把刀来回搅拌着,痛的无以复加。她站在廊下,鲜少表现出这般模样,神色仓皇而又慌张无助。 恰在此时,听见有人叫喊:“诶,你们是谁,怎么敢打伤太子府的人,擅闯太子府!” 紫菀流着眼泪道:“姑娘,是苏叶。” 苏叶手上还提着一个年轻男子,想必是段逸风了。 而他们身后还有护卫和府兵在追赶。 很快,苏叶就把段逸风带到沈妤面前:“姑娘,人带到了。” 后面的人见此情景,僵立住了。 沈妤扫视着他们,笑容讽刺:”傅良娣,让你的人滚出去!” 傅良娣不情不愿道:“是。” 沈妤现在来不及收拾这些人,听着沈妘痛苦的叫喊声,她的五脏六腑好像也在被人来回撕扯着。 她一把拉住段逸风的手腕:“姐姐血崩了,你快救救她。” 段逸风跑到太子府,正大口喘着气。闻言,他立刻提上药箱道:“还等什么,赶紧带我进去!” 他是知道郁珩的身世的,沈妘可是郁珩的表姐,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妘丢掉性命的。 傅良娣早就等着沈妘一尸两命了,怎么能让她得救? 她立刻让婆子拦在产房门口:“郡主,女人生孩子,男子怎么能进去?” 段逸风眼皮一跳:“我是大夫!” “郡主,擅闯太子府已经是大罪,更别提他还要进产房。太子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被外男冒犯,这样置皇家颜面与何地?”傅良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妾身知道郡主关心则乱,担心太子妃,可是您也要想一想规矩和体统啊,寻常人家的妇人生产尚且不会让大夫进去,更何况是太子妃呢?” “所以,为了所谓的规矩和体统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姐姐死吗?”沈妤一步步逼近她,语气满是冷嘲,“傅杳,你到底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还是为了自己,你心知肚明。” 傅良娣的眼泪滚滚而落:“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我……” “我没时间与你做口舌之争。”沈妤道,“苏叶,带段神医进去罢,谁敢阻拦,就是谋害皇嗣,谋害太子妃!” 苏叶应了。她本就身手好,对付一群婆子婢女根本不在话下,才几下就把她们打到一边去了,打开门让段逸风进去。 稳婆看到一个大男人突然出现,俱是大惊。段逸风懒得和这群蠢人废话,直接去了沈妘面前。 傅良娣听说过段逸风的医术,她担心沈妘会被救过来,又怕她做的那些手脚会暴露,届时她可就惨了。 “郡主,您怎么能同意男子进产房,这不合规矩。”她忧心忡忡道,“若是传出去,太子殿下和皇家颜面会被人抹黑。” 沈妤气定神闲道:“放心好了,我有办法,让目睹此事的人一个字也不敢吐露出去。” 傅良娣急了,却是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身为太子良娣,自然也是太子府的主子,若是太子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一定会怪我的。我被殿下责怪也就罢了,恐怕太子殿下会因此和太子妃产生隔阂。” 说着,她就要越过沈妤进产房。 可是下一刻,沈妤就握住她的手腕,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傅良娣退后了几步,倚在柱子上。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沈妤:“宁安郡主,你竟敢动手打我?” 沈妤冷冷一笑,逼近她:“打的就是你!小小良娣,竟然也敢在我面前猖狂。我忍了你这半日,已经忍无可忍了。” 第二百零八章 母子平安 傅杳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宁安郡主,你怎么能这样?我知道你因为太子妃难产血崩心下着急,可是你也不能迁怒于我啊。我只是为了皇家颜面说了几句实话,郡主就动手打人,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沈妤轻嗤一声:“我过分?” 傅杳身边的嬷嬷扶着傅杳,义愤填膺道:“宁安郡主,良娣虽然不如您身份尊贵,但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不是无名无分的妾室。郡主如此无礼,岂非是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中?” 沈妤语气悠然道:“好啊,既然傅良娣这么委屈,那么等太子殿下回来后,你大可以将此事告知他,看看殿下会不会责罚我。” 嬷嬷冷笑一声:“您是太子妃的亲妹妹,殿下一向爱重太子妃,就算良娣受了天大的委屈,太子殿下也不会责罚您,只会让良娣委曲求全。” “哦,看来嬷嬷是觉得殿下待傅良娣不好了?” 嬷嬷一噎:“老奴不敢。” 沈妤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既如此,就闭上你的嘴!你既知太子殿下不会为了一个妾责罚我,就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再听见你胡说八道一句,就滚出去!” 这个嬷嬷是傅贤妃派到傅杳身边特地来帮助她的,素日最喜欢倚老卖老,府上的仆妇们也敬着她,太子妃看在贤妃的面子上也从不会为难她,没想到却被沈妤教训了。偏偏人家的身份摆在那呢,她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和她呛声了。 傅良娣面色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因着傅贤妃许诺她会让她母凭子贵登上后位,所以她才敢配合傅贤妃做出谋害沈妘之事,在内心深处,她早就把自己当成未来的皇后了,也不像往常一样在唯唯诺诺,越发得意。 可沈妤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即便是妾,也是太子的妾,更别提太子生母还是她的姑母。 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贵女,气死她了! 她梨花带雨,声音委屈:“郡主,你是将太子府当成侯府后院了吗?您虽贵为郡主,可是毕竟不是太子府的主子……” 沈妤扯了扯唇角:“真要论起来,府上只有正妻才配称为女主人,至于你——” 沈妤笑了笑:“主母在一天,你都只能是个妾,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白了吗?” 傅杳气的浑身发抖,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她一定要进宫告诉贤妃,让贤妃收拾这个嚣张的女人! 沈妤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别指望贤妃了,她能保得住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 傅杳面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妤不回答,只是微笑道:“珍惜你现在的日子罢。” 说完,就转身进了产房。 傅杳跌在嬷嬷的身上,面色惊慌:“由嬷嬷,宁安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由嬷嬷道:“良娣,您别多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你而已。再者,这件事贤妃娘娘安排的天衣无缝,您就等着做太子妃罢。” 傅杳掐着由嬷嬷的手:“但愿如此。” 沈妤进了产房,浓重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却还是忍住了,到了沈妘身边。 此时的沈妘面无血色,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 沈妤忙握住她的手:“姐姐别说话了,积攒住力气。” 沈妘摇摇头,似乎已经决意放弃了。 沈妤泪眼朦胧,问段逸风:“段神医,姐姐如何了?” 段逸风神色凝重,给沈妘查看着,而他周围是几个虎视眈眈的稳婆,都是敢怒不敢言。 沈妤懒得理会她们:“到底如何了,你直说就是。” 段逸风站起身,讥笑一声:“有人给太子妃下了药,所以太子妃才会觉得浑身无力,造成难产之症,血崩更是有人下药造成。” 怒意袭来,沈妤着急道:“有什么办法救姐姐?” 段逸风打开药箱,拿出针来:“我尽力给她止住血,再开个药方,熬了药给她服下,若是赶得及,或许孩子还有救。” 沈妤神色冰冷:“孩子不重要,你尽力保住姐姐就好。” 段逸风一愣:“好。” 沈妤吩咐道:“春柳,准备纸笔。” 少倾,沈妤将药方交给苏叶:“去济世堂,尽快将这些药抓来,务必仔细盯着,不要让第三个人经手。还有,替我拿些东西回来。” 说着,让苏叶附耳过去,说了什么。 苏叶点点头,飞快跑出门,飞上高墙。 傅杳身体一晃:“由嬷嬷,怎么办,太子妃要得救了。若果真查出来是我动了手脚,我就完了。” 由嬷嬷低声道:“良娣不要担忧,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她们什么都不会说。再者,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儿子,殿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傅杳神思一晃,手捂住小腹:“对,我还有孩子,殿下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处罚我的。” 由嬷嬷劝慰道:“越是这时候,您越是要沉住气,不要被宁安郡主抓到把柄。” 产房里的沈妤,目光透过窗纸,看到了傅杳的身影。 她招招手:“紫菀。” 紫菀轻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沈妤给她使了个眼色:“我有事要交代沈易,你去寻他。” 紫菀会意,出了产房。 沈明洹侧身进来:“姐姐,你让沈易做什么?” 沈妤抬头看看天色:“天快亮了罢?” 沈明洹一头雾水:“姐姐说什么?” “没什么,一会有好戏看。”沈妤长叹一声,“陛下日理万机,偏偏皇后娘娘又病了,想必他累了,如此一来,我们该给他送个枕头了。” 沈明洹更不明白了:“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摇摇头:“看到姐姐受苦,我想到娘亲。” 闻言,沈明洹怒道:“姐姐,一定要把谋害大姐的人找出来,我要好好折磨他,让他不得好死!” “放心,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沈妤在沈妘床边,声音低不可闻道:“德妃也死了很长时间了,想来景王从未忘记过杀母之仇。” 不知过了多久,段逸风大大松了口气道:“血止住了。” 沈妤心情激动,看着沈妘道:“姐姐,你若是不坚持,孩子就要憋死在里面了,姐姐!” 沈妘重重呼吸着:“我……我真的……” 段逸风道:“拿参片,给太子妃含着,或许有些用处。再打盆凉水来。” 说着他又低下头,对稳婆道:“还不快来帮忙?在准备好剪子和刀!” 稳婆急了:“这位大夫,真的要保大人吗,这可是皇嗣——” 沈妤冰冷的目光在几个稳婆身上扫过,冷声道:“我不管你们其中有谁是背后那人派来的,可是我现在没时间与你们计较这些。我只有一句话,保不住姐姐,你们一家老小全都别想活了。” 稳婆声音仓皇道:“郡主,您怎么能这样,太子妃保不住,与我们无关啊,您这是牵连无辜。” 沈妤笑容有些残忍:“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有漏网之鱼,你们最好祈祷我姐姐能安然无恙,否则——” 段逸风不耐烦的道:“还不赶紧去!” 稳婆看了太子妃一眼,咬咬牙,只能按照段逸风说的去做。 一刻后,苏叶回来了,沈妤直接让春柳带着她去厨房熬药。 沈妤轻声安慰着沈妘:“姐姐,你可不要灰心,苏叶回来了,很快就好了。你不要放弃,说不准孩子还有救。” 沈妘咬着唇,点点头:“好……好……” 因着时间紧急,药并未熬很久,只是加大了药量。 沈妤亲自喂她喝下:“姐姐,你觉得如何,身上有没有力气?” 缓了一会,沈妘轻声道:“我好多了。” 沈妤颔首,问道:“这是解药?” 段逸风道:“是。我不知道太子妃为何突然被人下了药。力气尽失,也不知道为何会血崩,但你还是尽快查清楚为好,否则就算母子平安,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沈妤抿抿唇:“我知道。” 没过多久,就听到沈妘的一声声痛苦的呼叫,她咬紧牙关,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撕扯着被子。 她看着沈妤,乞求道:“阿妤,若实在不行,就保孩子罢,我不能看着他一出生就夭折,请你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 “姐姐只想着你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可想过舒姐儿?她才那么小。你也别指望我有多么善良,对于一个素昧谋面的孩子来说,我做不到那么好心。”沈妤打断道。 闭了闭眼睛,沈妤疾声道:“我知道姐姐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替你做这个决定。无论你恨不恨我,我只会保你。实话说,与我有感情的只有姐姐,这个孩子的生死与我无关,我为何要为了一个与我没有感情的孩子舍弃我的亲姐姐?姐姐,你想一想,你不只有孩子,你还有祖母,还有我和洹儿,你也要为我们着想。 若你为了孩子舍弃自己的性命,伤心的只会是我们,孩子从未见过你,根本不会如我们一般思念你,而殿下,失去了你这个原配嫡妃,顶多就是伤心几日,用不了多久,就会娶继妃,届时舒姐儿和你这个孩子要如何自处?娘亲和爹爹早早就不在了,若非是姐姐,我也许会像其他没有父母的孩子一样,受人欺负,我是如此,舒姐儿和这个孩子亦是如此。 姐姐,我不瞒你,你今晚突然临盆,是有人故意算计,你之所以力气全失,之所以会血崩也是因为有人要害你。他们害你的目的就不用我明说了罢?你看看,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想要取代你太子妃的位置,你觉得你舍弃自己的性命保住孩子很伟大吗?不,她们只会嘲笑你傻,心安理得的坐上你的位置,抢走你的夫君,夺走你的地位和尊荣。 不止如此,他们还会虐待你的孩子,想方设法的害死他。因为他是太子嫡子,只有除掉了他,她们才会让自己的孩子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听见方才傅杳说的话了吗,你真的放心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保护?我告诉你,凡是为了保住孩子而舍弃自己性命的女人都是傻子,一个没有母亲陪伴的孩子,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如何被人欺负,你仔细想一想。 姐姐,你并非小门小户的女子,应该知道大宅院的明争暗斗多么激烈,更何况他还是皇家子嗣。难道你生下他,就是为了让他活在算计下,被人不断谋害的吗?姐姐,你是我长姐,在皇家生活多年,为何还如此天真?我都能看明白的事,你为何看不明白?” 又是一声叫喊,沈妘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她惊愕的看着沈妤,讷讷开口:“我只是……” “我知道,姐姐为人妻为人母,更容易心软,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太子的骨血!”沈妤霍然站起身,“我就知道,在姐姐心里,我和祖母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早就开始看清那人虚伪的面孔,你还是最放不下他! 沈妘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心头一慌。她想开口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沈妤终究不忍心再看,快步出了产房:“姐姐,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想一想你拼了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 段逸风听见们被关上,叹了口气。 稳婆催促道:“娘娘,您再使点劲,不然孩子真的会憋死的。” 沈妘喝下了解毒的汤药,力气恢复了不少。她死死攥着被子道:“若是一会我不行了,不必……不必保孩子了。” 稳婆一惊,张张嘴:“是。” 凄厉的叫声响了一个晚上,翌日清晨,晨光熹微,一声洪亮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过了一会,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恭喜太子妃,是位小殿下。” 沈妤提了一夜的心,缓缓放下了。 傅杳晃了晃神:“太子妃一切安好?” 稳婆笑道:“母子平安,只是太子妃身体有些虚弱。” 傅杳心不在焉道:“殿下得知太子妃为他生了一个小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须得着人去宫中报喜才是。” 实际上,她要去给贤妃通风报信。 “慢着。”沈妤扬声道。 傅杳掩住心虚:“郡主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沈妤唇角微挑:“昨夜太子府遭了贼,不是到现在都没找到吗?既如此,更该好好把守太子府,搜查盗贼,报喜的事晚些再说也不迟,毕竟太子妃的安危最重要。傅良娣,你说是不是?” ------题外话------ 傅贤妃要领盒饭啦,沈妘也会渐渐和郁瑄离心。 第二百零九章 于心不忍 傅杳杏眼圆睁:“郡主是要把我们看守起来?” 沈妤微笑道:“良娣误会了,为了姐姐的安危,只能委屈傅良娣了。” 傅杳气的心口闷闷的:“宁安郡主,即便你品级比我高,但这是太子府,你可以在沈家耀武扬威,但是没有资格插手太子府的事。” 沈妤笑了起来:“我就要插手,你能奈我何?” “郡主是要仗势欺人吗?” 沈妤眉眼淡然,轻声道:“仗势欺人么,我又不是没有做过,良娣若是想,自然也可以的。” 傅良娣:“……” 好气啊,沈妤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别人家指手画脚,可是她偏偏不能拿沈妤怎么样。 由嬷嬷在一旁看着也是干着急,她扯了扯傅杳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傅杳一愣,心领神会。突然捂着小腹,面露痛苦。 由嬷嬷惊惶失措道:“良娣,你怎么了?” 傅杳轻呼道:“我的肚子……” 由嬷嬷惊慌道:“是不是动了胎气?宁安郡主,我家良娣还怀着身孕呢,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不能再劳累了。” 沈妤瞥了她一眼:“哦,是吗?” 由嬷嬷道:“郡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良娣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孩子,若是孩子出了问题,郡主恐怕也没办法向殿下交代罢?” 沈妤挑挑眉:“来人,给傅良娣搬把椅子来,再请段神医为良娣诊治一下。” 紫菀道:“是。” 由嬷嬷失算了,她讷讷道:“宁安郡主,你……” 沈妤淡淡笑道:“既然良娣有了身孕,更该小心对待,在没有诊治之前,最好不要随意挪动。放心,段神医医术高明,比之宫里的太医也是丝毫不差,请他为良娣诊治总没错的。” 傅杳咬咬唇,神色楚楚:“宁安郡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要如何羞辱我我都认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为了为难我连累孩子啊。” 沈妤勾起唇角:“我说了,是良娣误会了,我也是为了你好。” “可是……” 沈妤转过身,不理会她,道:“苏叶,吩咐下去,让太子府的护卫和府兵在各处都把守好,不许任何人再走动。” 傅杳眼圈红红的:“郡主,你到底要做什么?” “段神医,请你为傅良娣诊治一下罢。”沈妤看着来人道。 段逸风一身天青色衣袍,生的斯文俊秀,这浑身的气度,倒是和郁珩有几分相似,让一众婢女都红了脸。 他恍若不见,走到傅杳面前拱手道:“请良娣伸出手罢。” 沈妤目光含着嘲讽:“良娣,你不是很关心你的孩子吗?” 傅杳恨极了沈妤,但是也只能伸出手:“劳烦大夫了。” 段逸风隔着丝帕为她诊脉,少倾他道:“良娣不必忧心,孩子很好。” 傅杳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大夫,这我就放心了。” 沈妤笑道:“既然孩子很好,就委屈良娣继续留在这里罢,我们一同等殿下回来。” 说完,就进了产房。 产房里,沈妘已经昏了过去,春柳正给她擦着身子。 沈妤来不及看看孩子,到了沈妘床前,蹙眉道:“姐姐怎么样了?” 段逸风长叹一声:“太子妃这次生产损伤了身子,必要好好调理才是。” 沈妤一转头,就看到床上的血迹。她的心又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这次姐姐能够脱险,多亏了段神医。” 她施了一礼:“过几日,沈妤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段逸风忙道:“郡主言重,我和楚王相识已久,这些是我应该做的。若非你当机立断,恐怕太子妃和孩子就危险了。” 沈妤看了一眼沈妘:“劳烦段神医继续为姐姐调理身子罢,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段逸风点头:“应该的。” 屋里传来婴儿强劲的哭声,段逸风道:“你不看看你这个小外甥?他可是也陪着太子妃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呢。” 沈妤道:“若不是他,姐姐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话虽如此,她还是到了稳婆面前去看这个孩子。 段逸风哭笑不得:“你这是迁怒。” 稳婆帮孩子把身子表面擦干净,又穿上衣服包了起来。 一抬头,冷不丁看到沈妤:“郡主。” 沈妤面无表情,看着这个皱巴巴的孩子,有些嫌弃。 稳婆笑道:“郡主别担心,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个模样,过几天就好了。再者,娘娘生的这般好看,将来小殿下也定然是个美男子呢。” 沈妤微微一笑,轻轻戳了戳孩子的小脸。 稳婆这话倒是说的不错,郁瑄虽然是个伪君子,皮相却是生的不错,沈妘也是个美人,他们的儿子长大了也定是个如玉公子。 这样想着,她将孩子抱了起来,孩子突然哇哇大哭。 稳婆忙道:“郡主,这样抱孩子不对。” 说着,又教沈妤怎么抱孩子。 过了许久,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沈妤就抱着孩子出了产房。 稳婆惊讶:“郡主,您这是……” 沈妤回头:“忙了一夜,你们也辛苦了,这个孩子就交给我照料罢。” 几个稳婆面面相觑,刚要踏出房门,就被苏叶拦住了。 她冷声道:“郡主说,有些事尚未查明,就劳烦诸位在里面等了。” 一个稳婆壮着胆子道:“我们按照宁安郡主的吩咐为娘娘接生,如今娘娘和小殿下母子平安,没有赏钱也就罢了,郡主何故要关押我们?” 苏叶冰凉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她抬脚走了进去:“收拾好了吗?” 春柳点点头,刚要说什么,苏叶就将剑放入春柳怀中,弯腰抱起了沈妘,轻轻松松的走出了产房。 春柳:“……” 惊讶过后,她搀扶着春雪追了出去。 傅杳看着沈妤抱着孩子出来,心中的妒火越来越盛。 生了嫡长子,沈妘又平安无事,这下她可是在太子府彻底站稳脚跟了,将来她的孩子还会是太子、皇帝,而自己的孩子,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子罢了。 若沈妘没有儿子,她自然可以母凭子贵,可是沈妘生下了儿子,那就是子凭母贵了。有嫡子在,郁瑄如何还会注意到她的儿子呢? 她凭着心中那点不甘,迎了上去:“真是要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了。” 沈妤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微笑道:“是啊,若殿下知道自己有了嫡子,一定会很高兴的,陛下也会很欣慰。” 她掠过傅杳进了正屋,恰好此时舒姐儿醒了,正由着秦嬷嬷给她梳头发。 秦嬷嬷满脸喜色:“老天保佑,小殿下平安降生,老奴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郡主不知道,方才小郡主一直吵着要娘亲,老奴只好哄着她,说娘娘还在歇息。” 沈妤将孩子交给秦嬷嬷:“辛苦嬷嬷了,我也不太懂如何照顾孩子,又不放心旁人,就先交给您了。” 秦嬷嬷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您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小殿下的。” 舒姐儿睁着灵活的眼睛,从绣凳上跳下来:“呀,这是弟弟吗?” 秦嬷嬷还来不及阻止,舒姐儿就摸上了孩子的脸,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舒姐儿立刻收回手,看着沈妤,一副心虚的模样。 沈妤温言道:“秦嬷嬷,你先把孩子带下去,舒姐儿这里有我就好了。” 秦嬷嬷行了一礼,依言退下了。 沈妤把舒姐儿抱到梳妆镜前坐好,柔声道:“姨母给你梳头,你喜欢哪朵花花?” 舒姐儿低着头对手指:“我要见娘亲。” 沈妤哄道:“娘亲累了,正在歇息,不要打扰她了。” 舒姐儿靠在沈妤怀里,声音闷闷地:“弟弟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妤失笑:“舒姐儿怎么这么想?” 舒姐儿蔫蔫的:“方才我把弟弟弄哭了。” 沈妤了然,因着众人都在忙着沈妘临盆之事,没有人陪她玩了,沈妘和郁瑄又都不在,所以她觉得委屈了。 思及此,她揉了揉她的小脸:“怎么会呢,我们都很喜欢舒姐儿呀。” 舒姐儿搂住沈妤的脖子,声音低低道:“爹爹好久不陪我玩了,她们说爹爹更喜欢弟弟。” “谁说的?”沈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恰在此时,听到一声含笑的声音传来:“谁说我不喜欢舒姐儿了?” 沈妤一回头,却是发现一身明黄色蟒袍的郁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在兴庆宫守了一夜,虽然容色憔悴了些,但是难掩喜色。 沈妤施了一礼:“殿下。” 舒姐儿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扑上去,她嘟着嘴靠在沈妤身边。 郁瑄心情很好,朗声一笑,抱起了舒姐儿,轻声哄道:“爹爹最喜欢舒姐儿了。” 舒姐儿扭过头,还是不理他。 郁瑄掂了掂她,把她放下:“我先看看你弟弟再回来陪你玩。” 说着,就大步进了隔壁房间。 到了门口,他又转过身,神色温和:“这次的事,多谢宁安了。” 沈妤笑了笑:“您先别急着谢我,一会听我说完,只怕您还会怪我。” 郁瑄怔了怔,还是决定先进去看儿子。 盼了多年的嫡子终于盼到了,他从未这么高兴过。他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小人儿,情不自禁露出了傻笑。 过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的出来。这才问道:“妘儿呢?” 沈妤淡淡道:“大姐为了给殿下生下这个儿子,差点搭进这条命,如今她身体虚弱,正昏睡着,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喜形于色的郁瑄自然听出了沈妤话里的不满,他轻咳一声,道:“这次辛苦妘儿了,先让她好好歇息罢,免得我打扰了她,等她醒了我再去陪她,然后好好补偿她。” 沈妤丝毫不给他面子,神色肃然:“殿下,我大姐不只是辛苦了,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就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仍旧求我们保孩子,请问殿下要如何补偿她?” 郁瑄皱眉,轻叹一声:“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妤扯扯唇角:“殿下,我会不会失望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姐的感受。无论殿下做了什么,大姐都是一心一意为您着想。” 郁瑄神色复杂道:“我知道。” 沈妤无声的笑笑,眼底似乎覆盖着一层碎冰。 “殿下,当初我与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我说,我与殿下合作,别无所求,只希望姐姐能一生顺遂,平安无恙,如今看来,殿下好像食言了呢。” 郁瑄面露愧色:“这件事是我的错,妘儿一心为我,我却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沈妤摇摇头:“殿下,姐姐受的可不是这一次委屈,她为了你可是一直在委曲求全,您难道将往事都忘了吗?” 郁瑄一噎,就听沈妤继续道:“我知道您身为皇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我姐姐才是您的嫡妃,却总是要看在贤妃娘娘的面子上让一个妾室三分。姐姐性情温婉,又孝敬婆母,可是我见不得姐姐这般委屈。” 想到方才傅良娣脸上的巴掌印,郁瑄瞬间明白沈妤这话的意思了。 沈妤眉梢微动:“怎么,傅良娣向您告状了?” 郁瑄苦笑一声:“是。” “她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添油加醋的告诉殿下了罢?说我仗势欺人,擅闯太子府,耀武扬威,不将您放在眼里是吗?” 郁瑄默然。 沈妤冷冷道:“殿下,傅良娣说,您的府上遭了贼,不允许任何人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所以我只好让人打伤了您的人。如今,盗贼还未抓住,请问您要如何处理此事呢?留一个贼在府上,终究会危及到主子的安危,您觉得呢?” 犹豫一会,郁瑄道:“这件事是傅良娣做的不对,我会严厉责罚她的。” “哦,不知道您要如何责罚?” 郁瑄负手而立,似乎有些为难:“宁安,她腹中还有我的骨肉。” 沈妤不怒反笑:“所以呢,殿下打算怎么做?” 郁瑄道:“先将她禁足,等到她生下孩子再另行处置。” 沈妤笑容讥嘲:“只怕届时殿下会心软。更何况,您一向事母至孝,只怕届时不忍心违逆贤妃娘娘,处置了您的表妹。” 此时,郁瑄也有些心烦意乱:“宁安,你一定要咄咄逼人吗,你明知道,我也很为难。” 沈妤笑出声来:“我咄咄逼人?殿下,我只是想为姐姐讨一个公道,怎么就是咄咄逼人了?难道就因为殿下孝顺,我姐姐就必须白白受苦吗?你说你会在傅杳生下孩子后处置了她,但我却是不信的,离她生下孩子还有六七个月,变数太多。” 郁瑄妥协道:“好,我可以发誓,只要她生下孩子,我一定会处死她,这下你相信了吗?” 沈妤轻笑一声。 郁瑄耐心道:“宁安,傅良娣犯下了大错,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 孩子是无辜的?那他害死废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时,怎么不这么说了? 沈妤神色冷淡道:“殿下,你错了,对待同样残忍的人,我也会一样残忍。” “你……” 沈妤道:“殿下,是不是姐姐一直为你着想,所以你便觉得姐姐委曲求全是理所应当的?殿下只高兴自己有了嫡子,可知道姐姐受的苦?差一点,就差一点而已,姐姐就没命了,不只是姐姐失去性命,你的儿子也会没命。明明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姐姐为何会突然临盆?明明稳婆和太医早就说了,姐姐会平安生产,为何会突然难产,又为何会血崩?我匆匆赶到太子府,却被告知府上遭了贼,不被允许进入。 若说没人在背后谋划,谁会相信?背后之人明显就是要让姐姐一尸两命,她们在下手的时候尚不觉得自己残忍,我又为何要手下留情?殿下只顾忌着傅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可曾想过,她们可是一心要除掉姐姐的孩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姐姐渡过此劫,就可以不深究她们的罪名了,就有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我不答应,姐姐受的苦,我定要她们百倍偿还!” “若是殿下下不去手就罢了,我自有办法。” 郁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他无可奈何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沈妤声音清泠:“殿下,我早就说了,我是您的合作者,不是您的属下。若是受委屈的只是沈家人,那我与您合作,图什么?” 郁瑄心头一震:“好,我答应你。” 沈妤轻言道:“希望殿下不要迁怒姐姐,这是我的决定,殿下要怪就怪我罢。” 郁瑄道:“我自然不会。” “姐姐拼了这条命为殿下生下了这个嫡子,希望殿下能保护好他。” 郁瑄道:“这是自然,他是我的儿子。” 沈妤唇角一抹浅淡的弧度:“这我就放心了。那几个稳婆我已经着人看守起来了,殿下要不要亲自去审问?” 第二百一十章 黄雀在后(一更) “殿下。”傅杳泪水盈盈,想要扑过去。 沈妤似笑非笑的瞥了郁瑄一眼,郁瑄拂袖躲过,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妤,当他发现她一副看戏的模样时,心中很是失望。 看来,的确是他一厢情愿,沈妤眼里是半点没有他的。 其实,在听闻沈妘差点失去性命的时候,他在惊慌过后,是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沈妘和沈妤姐妹情深,若是沈妘没了性命,沈妤必然会伤心悲痛,可是她一定更不放心舒姐儿和这个沈妘留下的儿子。 等过段时间,若是他提出娶沈妤为继妃,沈妤当时或许不愿意,可是若她为了照顾沈妘的孩子,很可能会答应。 这个想法涌入脑海,他也是吓了一跳。沈妘是他的结发妻子,他怎么能有这个想法?可若是沈妘存在,他要得到沈妤就难了。 对于沈妤来说,无论郁瑄有什么想法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前世郁瑄就是这样做的,为了自己的利益,默许傅贤妃和傅柠、沈娴害死沈妘。 傅杳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她委屈道:“殿下,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宁安郡主让人看着妾身,妾身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郡主,郡主要这样对我。” 由嬷嬷也道:“殿下,良娣身怀有孕,听闻太子妃娘娘难产,仍是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老天开眼,娘娘母子平安,原本良娣该回去歇息,谁知郡主却拦着不让。良娣在这里伺候娘娘是应该的,但是就怕会伤到孩子。” 郁瑄目光沉沉的盯着傅杳,却是一时无言。 莫名的,傅杳觉得心头一慌:“殿下?” 郁瑄的扫过她的脸和小腹,冷冷一笑:“你做了什么,还用孤说明吗?” 傅杳越发慌张:“殿下在说什么?” 郁瑄道:“太子府一向守卫森严,孤怎么不知道府上还有盗贼出没呢?好巧不巧的和太子妃临盆撞在一起,若非宁安郡主闯进来,你的计划就成功了罢?” “殿下!”傅杳身子一晃,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殿下,妾身冤枉,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她尽量压下心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妤,突然道:“殿下,是不是宁安郡主和您说了什么?” 郁瑄笑了一声:“孤不是蠢人,你那点手段还妄想骗过孤?孤看在母妃的面子上,对你多加照拂,可是反倒助长了的野心,竟然想取代太子妃的位置,收买丫鬟故意刺激太子妃让太子妃突然临盆,又编造子虚乌有的谎言,以捉拿盗贼为名,阻挡宁安和大夫入府,还给太子妃下了药,让她无力产子,导致难产,给她下药,让她血崩,企图害她一尸两命,然后你母凭子贵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傅杳,你的野心可真是不小。实话与你说,就算你生下儿子,孤也不会容许你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傅杳如置身冷水之中,身体似乎在一点点冻僵。她跪在地上,扯住郁瑄的衣袍哭泣道:“殿下,妾身没有,自妾身入府以来,一直安守本分,尊重太子妃,妾身怎么敢害太子妃呢,求您明察。” 郁瑄嫌恶道:“事已至此,就别再演戏了。身为妾室谋害主母可是大罪,谋害皇嗣更是罪无可赦,孤救不了你。” 傅杳身体颤抖,捂着小腹,泪水涟涟:“殿下,妾身知道您心疼太子妃,可是也不能听信宁安郡主的一面之词就给我定罪啊,妾室也是要做母亲的人,怎么会害别人的孩子,妾身冤枉。” 沈妤眉梢微挑:“冤不冤枉,审问一下那几个稳婆就好了。再者,你若是要让姐姐一尸两命,必然会找出证据,只要去你房里搜查一番,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殿下,您意下如何?” 郁瑄心知沈妤早就安排好了,他随口道:“就按照宁安郡主说的做罢。” 不管傅杳如何喊冤,郁瑄都生不出一点怜惜之心。 少倾,那几个稳婆被带出来了,但是无论沈妤如何审问,她们都大喊自己是冤枉的。 横竖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沈妤也没有再继续审问。一刻后,负责搜查人就回来了,果然在一个稳婆房里和傅杳房里搜出了一些东西。 段逸风上前查验,道:“回殿下,这两瓶药,便是能让太子妃力气尽失和血崩的药。” 郁瑄勃然大怒,将两瓶药扫落在地:“傅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只一句话,就给傅杳定了罪。 傅杳如置梦中,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明明贤妃早就安排好了,布置的天衣无缝,根本就不会查出来,怎么就在她和稳婆的房里搜出这两瓶药了呢? 她惊骇欲绝:“殿下,我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药,根本不是我做的!” 沈妤云淡风轻的笑笑:“不是你做的?那么谁能将两瓶害人的药悄无声息的放进你房间?难道是它们自己长了翅膀飞进去的?傅良娣,既然证据确凿,你就承认了罢,说不定陛下能看在你怀着皇嗣的份上给你留你一命。” 傅杳抱住郁瑄的腿:“殿下,我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说着,她怨毒的目光盯着沈妤。 沈妤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用姐姐的性命来陷害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根本不值得我这样做。” 傅杳百口莫辩:“殿下,您不要听信宁安郡主的话,我是被冤枉的……” 郁珩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知道傅杳根本不是冤枉的,她早有谋害沈妘的心,但是所谓证据是假的,只是用来处置她的理由。 他厌恶傅杳的贪心不足,也舍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沈妤却是逼着他立刻连同孩子一起将傅杳处死,他只能妥协。 不过是个庶子,将来他还会有很多,但是和嫡子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不说其他,皇帝看重的也只是沈妘生下的儿子。 最关键的是,他和沈妤的合作还未结束,他不能因为一个庶子和沈妤产生隔阂。 他俯下身,捏住傅杳的下巴,她的眼里滑落下来,滴落到他的手上。郁瑄冷笑道:“冤枉?傅杳,我说了,你不要把孤当成傻子,现在证据确凿,孤会将此事禀明父皇,让父皇下旨处置你。” “不要。”傅杳呼吸急促,她突然捂着小腹,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殿下,我们的孩子……” 郁瑄站起身,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将傅良娣关押起来。” 傅良娣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被拖了下去,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惨死的情景。 她死死握着手,突然大喊:“殿下,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是被人蛊惑了啊,是贤妃……” 她不能这样死去,她必须让贤妃救她。 郁瑄面色一变,怒声道:“堵住她的嘴!” 这件事绝不能牵连到贤妃,否则他也会被连累。 傅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甘的瞪着眼睛,看着郁瑄的方向,可惜郁瑄根本懒得看她。 由嬷嬷心头巨震,她踟躇道:“殿下,您不能这样,贤……” 郁瑄冷声道:“傅杳犯下此等大罪,必定有这个刁奴在她身边撺掇。来人,把她带下去,杖毙!” 她可是贤妃派来的人,太子怎么能这样处置了她?由嬷嬷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打晕堵住嘴带了下去。 沈妤垂眸,掩住眸中的嘲讽。 看罢,这就是郁瑄,他就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就是一个伪君子。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若是有人挡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留情的除掉。 为了不牵连出贤妃,所以他想都不想就杀了贤妃的心腹由嬷嬷。 但是,他以为这就高枕无忧了吗,好戏在后面呢。注定了,贤妃的命保不住了! 郁瑄舒了口气,道:“宁安,我既说了不会让妘儿白白受委屈,就不会食言,这下你放心了吗?” 沈妤笑了笑:“放心,我自然是极为放心的。殿下急匆匆赶回来,可曾告知陛下这个喜事了?” 郁瑄微笑道:“你说的是,妘儿诞下皇嗣,我的确该进宫告知父皇,父皇定然龙颜大悦。” 沈妤行礼:“宁安恭送殿下。” 郁瑄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只是道:“妘儿这里,还需劳烦你看顾着些。” “这是宁安应该做的。” 很快,沈妘被傅杳蓄意谋害差点一尸两命的事传了出去,众人唏嘘不已,准备着过府道贺。当然在沈妤的安排下,略过了段逸风救下沈妘那一段。 与此同时,傅杳的罪行被皇帝得知,皇帝大怒,当即要赐死傅杳,但念及她怀有皇嗣,准许她生下孩子后再鸩酒自尽。 这一天晚上,傅杳就被送到了一个庄子上去,同时跟去的还有无数看守她的侍卫和婆子丫鬟。 是夜,沈在黑暗中等待,过了许久,苏叶跳进窗子。 “如何?” 苏叶低声道:“姑娘所料不错,景王果然派人悄悄去了安置傅杳的庄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进宫探病(二更) 沈妤靠在引枕上,笑道:“既如此,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景王殿下了。” “景王?” 沈妤眉头舒展:“是啊,的确是景王。我想,杀母之仇,他还不至于忘了。” 苏叶恍然大悟:“所以今天在太子面前,姑娘明知一切是傅贤妃在背后策划,却只字不提,只让奴婢将此事悄悄透露给景王。” 沈妤道:“就算太子知道贤妃才是幕后黑手,他也不会给贤妃些教训替大姐出口气,既如此,我只好另寻高明了。” “可若是太子知道了,他一定会怪罪您罢?”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他想怪罪就怪罪好了,我给了傅贤妃多次机会,也忍让过她多次,可是她却变本加厉,想置大姐于死地,既如此,我何必还要容忍她?” 她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忍气吞声的人,就算她现在和郁瑄还在合作,也不能容许自己的亲人受委屈。 “再者,想要傅贤妃命的不只是景王和我。” 苏叶奇道:“还会有谁?” 沈妤呡了一口热茶:“你不觉得皇后病的有些蹊跷吗?” “您的意思是,有人害皇后?”苏叶有些恍然,“是傅贤妃吗?” 沈妤意味深长的笑笑:“虽然傅贤妃还是喜欢给太子拖后腿,但是她也不是全无长进,倒是学聪明了些,知道‘一箭双雕’了。” 苏叶沉思一会,咧嘴笑道:“原来如此。” 傅贤妃容不下傅家女儿以外的人做太子妃、皇后,自然也不愿意将来有人与她分权。 只要皇后这个嫡母不死,就算郁瑄能顺利登上皇位,后宫说一不二的人还是严皇后,两个太后坐在一起,郁瑄还是要先唤严皇后一声母后,后宫有了大事,也必须先请示严皇后的意见,傅贤妃不想一辈子居于严皇后之下。 沈妤道:“前朝有位妃子,即便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她也被封为圣母皇太后,可是只要皇帝嫡母一声令下,即便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要规规矩矩伺候嫡后,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能帮她。所以,我倒是能理解贤妃的心情。” 苏叶道:“不过,大景和慕容国、南昭的规矩倒是不太一样。” 沈妤笑道:“是啊,傅贤妃该知足了,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能当上太后还不够,还想成为后宫唯一的女主人。” 大景一朝的君主算是仁慈的了,慕容国和南昭比之大景更加注重规矩出身。南昭皇室,即便庶子登上皇位,只要先帝在时不册封庶母为后,新帝生母依旧只是个太妃。 所以,那些妃子都有一颗当皇后的心,不只是为了权势地位,更重要的是想名正言顺的成为自己儿子的母亲。 苏叶道:“姑娘怎么笃定陛下一定会杀了傅贤妃呢?” 沈妤微笑道:“大景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那次宴会上发生的事,他还忘不了。抓住机会,他还是要警告太子一番的,可巧贤妃就撞上去了。” 康和帝曾经那么宠爱安德妃,还不是说处置就处置了,更何况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傅贤妃。 翌日,沈妤早早地就去看望沈妘了,此时的海棠居外面正热闹着,人来人往。 春柳轻声道:“你们小心些,别打扰娘娘歇息。” 沈妤巧了一眼,笑道:“这是什么?” 春柳面带喜色:“回五姑娘,这是宫里赏赐的东西,都是送给小殿下和娘娘的,奴婢着人收起来。” 沈妤眼波微闪:“太子殿下有了嫡子,陛下果然很高兴。” 春柳笑道:“奴婢不打扰五姑娘了,这会娘娘许是快醒了,您进去罢,小郡主一直吵着要见您呢。” 沈妤颔首,掀开帘子进去了。 原本半睡半醒的沈妘听见了动静,睁开了眼睛。她笑着道:“这么早就过来了,可用过早饭了?” 沈妤坐在她床边的绣凳上:“用过了。倒是姐姐,这么辛苦,该好好补补。对了,姐姐可看过孩子了?” 沈妘笑容越发温柔:“看过了,方才奶娘才喂了他,现在又睡着了。” 正说着,舒姐儿被秦嬷嬷领着出来了,她扑到沈妤怀里,十分依恋的蹭了蹭。 沈妘笑道:“这段时间我怀着孕,无法照顾她,她越发喜欢粘着你,不爱与我亲近了。” 沈妤揉揉舒姐儿头发,抿唇轻笑:“怎么会?想来她只是闹闹脾气,怕失宠而已。” 话音一落,舒姐儿就抬头望了望倚在床上的沈妘,嘟着嘴哼唧一声。 沈妘无奈的笑笑:“这丫头。” 沈妤道:“姐姐可知道傅杳的下场?” 沈妘怔了怔,道:“我听太子殿下说了,傅杳被送到庄子看管起来,等到她生下皇嗣就赐死她。” 沈妤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说到底,就算姐姐差点因为傅杳失去性命,但是只要傅杳的孩子还在,陛下和殿下就不可能立刻杀了她。” 沈妘轻轻一笑,有些失落:“你不必替我委屈,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想来陛下也知道这样处置傅杳对我有些不公平,所以赏赐了我许多东西。说起傅杳,我倒是不知道,你是如何让她认罪的呢?” 沈妤哂笑一声:“不过是在太子的默许范围内罢了。殿下岂会料不到是傅杳从中作梗?所以,他明知道所谓证据是我派人放在傅杳和稳婆房里的,还是顺水推舟给傅杳定了罪,陛下自然也不会细查此事。” 犹豫了一会,沈妘道:“我真没想到,傅杳会做出这种大事,平日瞧着她柔柔弱弱,原来她也有一副蛇蝎心肠。” “平常不敢轻易出手,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大。”沈妤道,“若是有人许诺她能坐上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之位,她的儿子成为嫡子、太子,她会不把握住机会吗?” 沈妘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其实,傅杳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沈妤展颜一笑,“傅家人还活着呢,傅家另外两个嫡女还未定下亲事,贤妃怎么可能让傅杳登上后位?是傅杳一直在痴心妄想,所以才会被人利用。” 沉默了许久,沈妘思虑清楚了。她轻叹一声:“这样说来,还是我连累皇后娘娘,若非傅贤妃为了对付我,她也不会对皇后下手,好让殿下留在宫里。” 沈妤道:“姐姐没什么好自责的,就算不是为了除掉你,贤妃也还是容不下皇后活到殿下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 沈妘笑容发苦:“我以前活的真是糊涂啊,还不如你看的明白。” 沈妤唇角微扯:“不是姐姐糊涂,只是姐姐不愿相信罢了。” 沈妘摇头笑笑:“你说的不错,之前我的确在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姐姐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沈妤轻咳一声:“昨晚姐姐临盆的时候,那么痛苦,我还对姐姐说那番话。” 沈妘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傻丫头,我怪你做什么,你只是想让我清醒而已。你是我妹妹,如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沈妤神色温软:“还是姐姐好。” 舒姐儿见此,不乐意了。她故意挡在沈妤面前,不让沈妘看沈妤。可惜她个子太矮了,根本是无济于事,又气恼的瘪了嘴。 沈妤笑道:“舒姐儿这是吃醋了。” 沈妘便也摸摸她的脸:“来,到娘亲这里来。” 舒姐儿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样,走到了沈妘面前。 沈妘失笑:“不生娘亲的气了罢?” 舒姐儿轻哼一声,只是紧紧抓着沈妘的手。 沈妤看着这一幕,唇角微翘。 “殿下一早进宫去了吗?” 沈妘道:“其他殿下还在兴庆宫守着,殿下自当如此。” 想了想,沈妤道:“皇后娘娘是位贤后,对几位皇子一视同仁,对我也不错,如今娘娘病重,于情于理,我也该进宫去拜见。” 沈妘心知她不只是去看望皇后那么简单,迟疑了一会道:“你小心些。” 沈妘刚生下孩子,沈妤终究还是不放心她。便吩咐紫菀和云苓道:“宫中不允许带自己的人去,你们就留在这里照顾姐姐罢,苏叶在宫外等着我就好。” 沈妘轻声道:“你安心去就是。” 众王府离皇宫不远,很快沈妤就乘着马车到了宫中,经过通报,到了兴庆宫。 德女官出了迎接沈妤:“郡主。” 沈妤四下看看,关切道:“皇后娘娘醒了吗?” 德女官忧心忡忡,摇摇头。 第二百一十二章 突然醒来(一更) 大殿里寂静无声,除了郁瑄被皇帝叫走,几位皇子和公主都在外面守着,当然,妃嫔们也在,包括假惺惺的傅贤妃。 沈妤脚步轻缓的走进殿中,施了一礼。众人看见她来了,眸中是掩不住的诧异。 景王淡淡瞧她一眼,继续坐下来喝茶。安王则小声道:“你也来探望皇后娘娘?” 沈妤颔首。 安王难得一本正经道:“但是皇后娘娘还未醒来,只怕你要在这里等一等了。” 沈妤点头:“我想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德女官,不知可以吗?” 德女官轻声道:“郡主随奴婢进去罢。” 进了皇后寝殿,发现傅贤妃和吴婕妤几人正隔着帘子淌眼抹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担心皇后呢。 沈妤抬脚进去,吴婕妤擦着眼泪的手一顿,站起身:“宁安郡主来了。” 傅贤妃抬起头,露出红红的一双眼睛。她掩住眸中的怨恨:“郡主也是来探病的吗?” 沈妤道:“娘娘素日待我不薄,现下娘娘病重,我自然应当来探望。” 傅贤妃唇畔缓缓生出一丝讥诮,又转瞬消失了。 她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郡主有心,难怪皇后娘娘这般喜欢你。” 沈妤眉眼微扬,声音轻缓道:“贤妃娘娘果然贤良淑德,听闻自从皇后病重,贤妃娘娘一直守在这里呢,您对皇后娘娘这份心,真是令人感佩,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您这般辛苦,也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声音轻柔悦耳,可是傅贤妃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她一脸担忧道:“身为陛下的嫔妃,伺候皇后娘娘是我们应该做的,着实算不上什么辛苦,只盼着皇后能早早醒来,本宫就是一辈子在佛祖面前吃斋念佛也愿意。” 沈妤掀起唇角:“贤妃娘娘一片诚心,相信佛祖一定会被您感动,皇后娘娘一定会醒过来的。” 醒过来?怕是永远不会了。一山不容二虎,大景朝的太后只能有她一人! 贤妃压下心中的得意,生怕沈妤看出什么。“但愿如此罢。” 沈妤刚要进去,突然又回过头:“傅良娣……哦,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傅庶人了。她虽是贤妃娘娘的侄女,可是我和大姐都相信,她设下毒计欲谋害皇嗣和太子妃一事与您无关,您一向宅心仁厚,请不要自责。” 傅贤妃只觉得心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气的心口疼。她面露自责道:“话虽如此,可她到底是我的侄女,她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我是愧疚不已,妘儿不怪罪我,我就很满足了。好在陛下明察秋毫,处罚了她,又给了妘儿许多东西以作补偿,我这心里才好受些。” 心里想的却是,傅杳计划失败,会不会将她供出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可是她的人要去别庄杀了傅杳怕是极为困难。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向郁瑄坦白为好,郁瑄为了维护她,会替她动手杀了傅杳——虽然她也舍不得失去另一个孙儿。 沈妤一双清妩的眸子洞若观火,傅贤妃觉得在她的注视下,一阵阵的心虚涌上来。 少倾,沈妤道:“只是大姐被人暗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虚弱,想来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入宫谢恩了。” 傅贤妃道:“自然是身子重要,想来陛下会体谅的。” “当时大姐可是拼了命也要保住这个孩子的,为此太子殿下也很是后怕,也很心疼小殿下。过段时间大姐和殿下一同带着小殿下入宫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您也可以见一见小殿下呢。小殿下生的很可爱,您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在傅贤妃的计划里,这个孩子她也是要咬牙舍弃的,横竖将来傅家女儿也会嫁给郁瑄生下嫡子,沈妘这个儿子死了就死了罢。 可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不但活了下来,沈妘也逃离了鬼门关。都是沈妤多管闲事,让她鸡飞蛋打。 好在,皇后就要死了,她的损失也不算很多。 为了傅家的名利尊荣,她甘愿舍弃自己的亲孙子,前世她是这样做的,今生亦是如此。 说起来也可笑,明明傅家早就成了景王的岳家,可是她仍然为傅家着想,因为傅家是她娘家,也是她永远的依仗。 她只能强做欢喜道:“我也一直盼着见见这个孩子,只可惜我出不了宫。但是听闻郡主在太子府小住,有你替我照顾妘儿母子,我就放心许多了。” 沈妤眼睫闪了闪:“说来惭愧,若是昨天我没有离开太子府回沈家,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傅贤妃假模假样道:“这怎么能怪你?沈老夫人生病,你自然是要回去侍奉左右的。” 沈妤低叹道:“好在太子殿下体谅我一片孝心,没有怪罪我。” 傅贤妃暗暗磨牙,这个小贱人进宫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添堵的。 等等……不对!她这么积极进宫探病,不会是另有所图罢? 不得不说,傅贤妃终于长了一回脑子,沈妤今天就是来看戏的。 傅贤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眼睁睁看着沈妤掀开帘子进去了。 她手指微颤,索性宽大的袖子掩盖着,旁人察觉不出她的慌张。 她尽力平定心绪,端起一盏茶。 可是茶盏刚挨到唇边,突然听到德女官大喊:“快请太医过来,皇后娘娘吐血了!娘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皇后醒了,吐血了?! 贤妃手一抖,茶盏跌落在地,发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吴婕妤回头望去:“贤妃姐姐果然是一心为皇后娘娘担心,竟然惊惧到这般模样。姐姐放心,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又有太医在,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然后又转头道:“来人,将碎瓷收拾好,别伤到了贤妃姐姐。” “贤妃姐姐,咱们进去看看皇后娘娘罢。”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诅咒陛下 天气越发和暖,众妃嫔换上了华丽的薄纱衣裙,越发显得身姿窈窕。 因着阮昭容病故,皇帝似乎是太过伤心,一连多日没有召哪个妃嫔侍寝了,妃嫔们见到皇帝的机会也很少。是以趁着皇后病重,皇帝有时来探望皇后,她们都想方设法引起皇帝注意。 可惜啊,皇帝懒得多看她们几眼。 表面上看皇帝是因着失去阮昭容而悲伤,实际上是因为皇帝被阮昭容背叛心烦意乱,近来不想看到后宫的女人。 全公公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是以总是不着痕迹的隔开那些妃嫔,免得再引起皇帝的雷霆之怒。 此时的皇帝正站在皇后床前,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表情阴晴不定。原本他正在御书房和大臣、太子讨论政事,忽而听到皇后吐血的消息,就算是做做戏,他也要放下政务到兴庆宫看一眼皇后。 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不敢说话。其他人则是悄悄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过了许久,皇帝才开口问道:“皇后如何了?” 作为院判,张太医不能往后躲,他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凤体怕是……怕是不太好。” 皇帝回头,拧眉道:“怎么不好?” 皇后身体一直很好,突然昏迷不醒,他自然会怀疑什么。不是他多喜欢皇后,而是他不容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既然有人可以害皇后,那么也会有机会害他,他不得不防。 张太医垂着头,有些羞愧:“请陛下恕罪,微臣的确诊断不出来。” “诊断不出来?”皇帝扫视着地上一众太医,怒极反笑,“太医院所有太医为皇后诊病,却是什么都没诊断出来,难道朕的太医院养了一群废物吗?” 众人见皇帝发怒了,齐声道:“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道:“一国皇后无缘无故病重,太医院这般无用,朕如何息怒!” 傅贤妃暗暗握紧了帕子,这里不少人都是人精,皇帝更是如此,她必须镇定,不能漏出马脚。 思及此,她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递到皇帝面前轻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凤体重要,您的龙体安康同样要紧,若您气坏了身子,皇后娘娘醒来后一定更加担忧,于病体无益。” 皇帝瞧她一眼,便看到了她红肿的眼圈和憔悴的脸色,神色缓和了些。 他接过茶,在贤妃的搀扶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如何才能救皇后?”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微臣有办法,或许试一试。” 皇帝道:“什么办法?” 张太医道:“陛下,微臣医术不精,但是微臣知道有一人医术十分高明,在民间备受推崇,若是陛下允许,可以召他进宫,为皇后娘娘诊治,说不定娘娘凤体能痊愈。” 皇后半睁着眼睛,气若游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过一会又晕过去了。 皇帝皱眉:“哦,民间竟有这般医术高明的大夫?” 张太医道:“陛下,此人您也听说过,他就是济世堂的大夫,人称段神医。” 见皇帝仍旧想不起来,他又补充道,“当初云安郡主被人下毒谋害,也是为这位段神医所救。” 皇帝这下子想起来了,他记得是废太子的谢良娣收买了废太子妃身边的人,谋害舒姐儿嫁祸给废太子妃。 郁瑄听见张太医这么说,不能装糊涂,也道:“父皇,张太医说的不错,那位段神医的确医术高明。” 皇帝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就遣人带他进宫罢。” 皇帝这话说的并不客气,好像能进宫救皇后是段逸风的福气,他还应该感谢皇帝。 全公公领了旨意,安排人出宫去济世堂。 傅贤妃心里忐忑不安,她听说过段逸风的医术,万一段逸风诊断出来皇后病重是被人下毒,这可怎么办? 她给皇后下的不是别的毒,仍旧是谢苓蓉给舒姐儿用过的血藏草。 按理说,皇后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太医院的太医查不出皇后中了什么毒,就算他们想起什么,也晚了。 可是皇后并没有按照她预期的时间尽快死去,这倒也罢了,她可以等等,说不定很快就死了。 但是她没想到皇后会吐血,这样一来会更加引人注意,引来皇帝的雷霆之怒,也使得张太医想到段逸风。 段逸风一来,皇后还能死吗? 这样想着,傅贤妃就连段逸风也恨上了,若非是他多管闲事,沈妘早就一尸两命了! 不对,是沈妤请他去救沈妘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应该怪沈妤,这个小贱人,总是和她作对! 许是做贼心虚,她觉得沈妤能看穿她的想法,忍不住回头看她,突然手一抖,差点倒在地上。 她‘关心’的沈妤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明明是那般清雅绝俗的容貌,她却觉得毛骨悚然,好像下一刻她就会下地狱。 她赶紧低下头,再抬起头时,沈妤已经不再看她了。 皇帝察觉出她的异样,难得关怀道:“爱妃身体不舒服?” 傅贤妃强做平静道:“臣妾身体很好,多谢陛下关心。” 皇帝道:“听说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你有心了。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罢。”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呢,她怎么能回去?再者,她就是回去了也不安心啊。 她十分感动的模样:“劳烦陛下记挂着臣妾,只是皇后的身体一天没有好转,臣妾就不能放心,所以,陛下就容许臣妾在这里侍奉皇后罢。” 皇帝原本就是随意说说,听闻此言,他也没有再劝,只是道:“你既一片诚心,朕就依了你罢。” 傅贤妃立刻道:“臣妾多谢陛下。” 其他妃嫔见此,暗暗向贤妃投以嫉妒不屑的目光,这个贤妃还真是有手段会演戏,竟然能和皇帝这般亲密。 傅贤妃并不像以往那般得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段逸风会不会查出什么。 宫里的侍卫内侍做事效率极快,很快段逸风就被带进宫了。外面守着的内侍通传了一声,皇帝就让人带他进来了。 段逸风生的斯文俊秀,身姿挺拔。他得了允许,步履沉稳的走进来。虽然是第一次进宫,可是他没有丝毫胆怯之态,反倒是从容不迫,倒是让皇帝对他生出两分欣赏。 大殿里站着那些人,包括皇帝都是第一次见到段逸风。原本只是好奇,可是一回头却转为惊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段神医太年轻了,根本不是什么鹤发白须的老人家。 这么年轻,医术居然那么好? 众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让开一条路。 段逸风发如墨染,玉簪束发,他跪在皇帝面前,蓝色发带垂下,声音也很是好听:“草民参见陛下。” 皇帝打量他一会,才道:“起身罢。” “谢陛下。”段逸风起身,站到了一旁。 皇帝道:“朕召你进宫的原因,想来你是知道了罢?听闻你医术高明,有神医之称,想来皇后的病也不在话下。” 段逸风谦虚道:“陛下谬赞,只是有些人胡乱说的罢了,草民的医术怎么及得上宫里的太医?” 皇帝满意于他的谦虚,道:“你曾救过朕的孙女儿的性命,所以朕是相信你的医术的。” 他不再多说,全公公会意,道:“段大夫,请您为皇后娘娘诊病罢。” 重重帷帐早就被落下了,只隐约看到里面一个人影。按照规矩,他自然不能多看,低着头来到床前。 德女官小心翼翼的拿出皇后的一只手,露出手腕:“段大夫。” 段逸风颔首,先将白色的丝帕覆在皇后的手腕上,又开始认真诊脉。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一幕,心思各异。段逸风心里有数,故意掐着时间。过了大抵一刻,他才起身,神色凝重:“回陛下,草民已经为皇后娘娘诊断了,但……着实查不出什么。” 贤妃大大松了口气,皇帝道:“查不出什么?” 段逸风道:“是,从脉象上看,皇后娘娘身体很好,委实不像病重的模样。” 皇帝面色沉沉:“没有别的缘由吗?”比如下毒。 段逸风摇头:“查不出来。” 皇帝不说话了。 皇后病的这么重,却是什么都查不出。那么若是还有人想谋害他,他岂非也要像皇后一样莫名其妙的驾崩? 皇帝年纪大了,再加上他这几个儿子和妃子一个个心思不纯,想着他这个位置,为此手段百出,是以他越发多疑,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他阴森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良久无言。 张太医欲言又止,他是个大夫,有些话不能不说,否则良心上过不去。 皇帝掀起眼皮:“张太医想有何事禀报?” 稳了稳神,张太医道:“回陛下,当初云安郡主被人谋害的时候,微臣等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后来听段大夫提起,才知道郡主中了一种名为血藏草之毒,这种毒药无法让人查出,皇后娘娘或许也是中了此毒。” “哦?”皇帝挑起一边的眉头:“段大夫,是这样吗?” 段逸风道:“回陛下,草民也这样想过。可是却又在心里否决了,因为皇后娘娘的症状,与中了血藏草之毒的症状并不相符。而且……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娘娘真的中了血藏草,此时早就驾崩了。所以草民以为,皇后娘娘并未中毒。可是皇后娘娘为何会一病不起,草民也无从得知。” 皇后身体一直很好,又没有中毒,却突然病重,实在是太蹊跷了。众人暗自揣测着,甚至还想到鬼神上去了。 傅贤妃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事有反常即为妖,她明明就是给皇后下了血藏草的毒,为何诊断不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看穿了她的计划,在背后做鬼呢? 她不愿往坏处想,也许是郁瑄在帮她? 她悄悄瞥了瞥郁瑄,发现郁瑄也是一副疑惑惊愕的模样,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不是郁瑄做的,查不出血藏草之毒不是郁瑄在帮她!她突然觉得恐慌,一股股凉意从脚底渗入骨髓。她不得不怀疑,有人织了一张网,要让她掉进去,除掉她! 沈妤眸中闪过一抹嘲讽,不经意间和景王对视,又都迅速躲开。只这一眼,两人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两人是敌人,但是却也难得合作一回,贤妃这次必死无疑了! 整个兴庆宫鸦雀无声,却是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态。 但,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大发雷霆的时候,皇帝身体一慌,吐出一口血。 全公公大吃一惊,及时扶住皇帝,大喊道:“陛下,陛下。快来人,快来人!” 如梦初醒般,众人立刻围上去,做出一副担忧惊惧的模样。 过了一会,皇帝被抬到了寝宫,却也是和皇后一样,昏迷不醒。 帝后先后昏迷,在宫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若是太后还在,倒是让太后主持大局,可是现在只能让太子处理此事了。 其实,郁瑄是希望皇帝赶紧死的,可是不明不白的死却是不行,说不定有人会将弑君的罪名扣到他头上,所以现在他是希望皇帝早点醒来的。 很快,各位大臣就赶过来了,一时间殿外吵吵嚷嚷的,甚至还有人以为皇帝要驾崩了,盘算着郁瑄很快要登上皇位。 但奇怪的是,没过多久皇帝就醒来了,只是头昏脑涨,浑身疼痛,又吐了几口血。这下皇帝确定了,的确有人要害皇后,而且还连他一起害。 他顾不得病体,吩咐全公公让所有人都进来。 除了皇家人,那些大臣也进了皇帝寝宫,第一件事么,自然是痛哭流涕,关心下皇帝的龙体。 皇帝听见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发心烦意乱。他咳嗽几声:“闭嘴!” 宫里顿时恢复了寂静。 皇帝声音多了几分沧桑:“段大夫,可查出什么缘由了吗?” 段逸风摇头:“草民见识浅薄,医术不精,委实查不出陛下为何会突然……” 皇帝不怒反笑,看着宫里一圈人道:“好,很好!看来是朕素日太过仁慈,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不知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要害朕!” “陛下息怒。”众人又异口同声道。 皇帝面色煞白,又咳了几声:“息怒,息怒!除了息怒你们还会说什么!” 闻言,这些人头垂的更低了。 其实,他们都有同样的想法。既然帝后都是无故病倒,说不定是有邪祟在作怪。鬼神之说虽然不能尽信,但是也不能不信,尤其皇家,更加信奉神明,只是因着忌讳,素日不会随意宣之于口罢了。 皇帝将这些人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他冷声道:“宣钦天监监正!” 全公公道:“是,陛下。”他一个眼风,身边的小内侍就疾步出去了。 很快,钦天监监正高迁就急匆匆行来,给皇帝行了大礼。 皇帝不言,全公公代皇帝开口道:“高监正,陛下日理万机,仁德爱民,可现在陛下龙体有恙,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上天示警于陛下?” 高迁瞬间了然,道:“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 皇帝摆摆手。 高迁立刻退下,片刻后又回来了,他二话不说,立刻跪倒在地。 全公公眯了眯眼:“高监正,可是发现了什么?” 高迁踟躇道:“微臣不敢。” 皇帝沉声道:“朕恕你无罪,说罢。” 高迁不敢再犹豫,一脸肃然:“回陛下,微臣查出,有人在诅咒陛下。” 这话说的不甚明了,诅咒皇帝有很多种方法,不知他具体指的什么。 皇帝面色晦暗不明:“谁?” 高迁道:“微臣不敢确定,但是却查出诅咒出自东南方向。”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巫蛊之术 皇帝又接连咳嗽了一阵,再加上他为此事恼怒,面色也迅速涨红起来。 他重重拍了一下床,怒声道:“查!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在宫中行诅咒之术,又是谁盼着朕早日驾崩!” 全公公忙道:“陛下言重,您是天子,谁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神色阴冷,忽而笑了:“朕知道,你们一个个对着朕三呼万岁,心里想的其实是朕早日驾崩罢?” 众人慌忙道:“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别当朕是傻子,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朕一清二楚!” 郁瑄心头涌上些许不好的预感,他余光瞥向沈妤,却只看到她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看不见她的表情。 迟疑了下,他上前道:“父皇,您别生气,要保重龙体,否则只会给背后小人可趁之机。” 皇帝凉薄的人目光扫了他一眼:“太子言之有理,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做?” 按照正常的想法,应该派人去西南方向搜查一番罢,万一能查出什么巫蛊之术呢。 郁瑄明知事有蹊跷,却是不能不这样说,他道:“儿臣觉得,父皇应该派人去西南方向查看一番。” 皇帝道:“就依照太子所言去做罢。全成春,你亲自带人去。” 全公公暗暗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道:“奴婢遵旨。” 说完,就退下了。 宫里一片死寂,众人在宽阔的宫中站着,觉得一阵阵冷意袭上心头。 傅贤妃的手藏在袖子中,死死绞着帕子。西南方向,她的长乐宫就在那里!虽然那边还有其他宫殿,但是直觉,所谓诅咒是冲着她来的。 她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惜这是她最后一次发挥自己的聪明了。 半个时辰后,全公公领着一众内侍回来了。 “陛下。”他挥挥手,身后两个内侍捧着各一只匣子到了皇帝面前,跪在地上。 皇帝紧紧皱着眉,盯着那两个匣子。 全公公会意,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将匣子打开。下一瞬,周围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他们看见了什么?竟然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厌胜之术! 历朝历代,厌胜之术都是被严令禁止的,一旦发现就是抄家灭族之祸,众人有了前车之鉴,素日里根本都不敢提起此事。 可现在,竟然从宫中搜出了两个小木人,上面各贴着一张黄色的纸符,还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实在是胆大包天! 宫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压抑和诡谲,众人都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全公公小心地道:“陛下。” 皇帝的嘴唇抖了抖,道:“呈上来。” 全公公暗暗叹息一声,将两只小木人呈给了皇帝,还不忘提醒:“陛下小心扎手。” 皇帝看清楚纸符上两个生辰八字,勃然变色。他捏着小木人:“哪里搜到的?” 全公公低着头:“长乐宫。” 正在一旁紧张的傅贤妃,还未反应过来,两只小木人就砸到了她的脸上,疼痛顿时涌到脸上。 皇帝似乎觉得不解气,把一旁的药碗砸到傅贤妃的脚下:“贤妃,你做的好事!” 傅贤妃仓皇失措,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皇帝怒极反笑:“朕怎么知道你为何会做出这种事,说不定你想早日成为太后,成为大景朝唯一的太后!” 傅贤妃越发惊恐。皇帝此言,是认定了她是为了让郁瑄早日登基才要皇帝早死,顺便害死严皇后。 她膝行到皇帝床前,满脸泪水:“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绝不敢做出此等谋逆大事——” 皇帝明显不相信她,一脸嫌恶道:“你不敢?那为何会在你宫里搜出这样的脏东西,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到你宫里的吗?”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傅贤妃仰着头,趴跪在地,“陛下,一定是有人故意将这个东西藏在长乐宫,栽赃嫁祸给臣妾,求您相信臣妾。臣妾进宫这么多年,一心想着陛下,悉心侍奉陛下,您是知道的呀,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一心为朕?”皇帝道,“你觉得朕会相信吗?人心不足,朕是见多了的,你以为朕是什么人,由得你欺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郁瑄终于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联想到沈妘被傅杳谋害一事,再加上皇后恰好病重,他已然明白,此事有傅贤妃的参与。 傅贤妃谋害皇后是真的,利用傅杳害死沈妘也是真的。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她却是被别人利用了,掉进了自己布下的陷阱! 而他是傅贤妃的儿子,傅贤妃完了,他能独善其身吗?这个母妃,的确是处处为他着想,可实际上却总是给他拖后腿! 他不能不顾傅贤妃,否则会被人议论不孝、冷漠,是以他明知皇帝会迁怒他,还是必须求情。 思及此,他撩起袍子跪倒,哀声道:“父皇,这其中定有误会,母妃侍奉您多年,虽然素日有些事处理的的确不太妥当,但是她也不是愚蠢之人。在宫里实施厌胜之术乃是大罪,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就算要做,也会安排的万无一失,怎么会轻易被人搜到呢,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父皇若是轻信,只会让小人得逞,为大景带来灾祸。” 皇帝面色微变,眼中却是没有丝毫波动。他指着郁瑄道:“你还敢替贤妃求情,难道你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吗?若非为了让你早日登上皇位,她怎么会冒着风险做出此等谋逆大事!” “父皇!”郁瑄声音凄厉,“儿臣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求父皇明察。” 皇帝哈哈一笑:“你倒是清白无辜的很!你是太子,朕死了,你不就可以早日登基为帝了吗,而贤妃傅氏也可成为唯一的太后!明摆着的事,你却跟朕说冤枉?你问问文武百官,谁认为你是冤枉的!” 众大臣:“……” 他们心思各异,却是不敢说话。 皇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很多时候太子是最盼着皇帝驾崩的人了,可是即便郁瑄和贤妃有这个想法,也不敢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啊,很显然,事有蹊跷。皇帝平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认定了这事是傅贤妃做的呢? 难道是皇帝病了一回,病糊涂了? “父皇——”郁瑄声音满是哀求。 傅贤妃吓的几欲晕厥,面如土灰:“陛下,臣妾冤枉,瑄儿更是冤枉……” 皇帝轻嗤一声,他本就不怎么宠爱贤妃,如今对她更是冷漠不屑。 就在这时,外面有侍卫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全公公轻手轻脚的到了殿外:“陛下有要事处理,这个时候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居然敢惊扰陛下?” 侍卫四下看看,凑近全公公,不知说了什么。 全公公一怔:“你在这儿等着。” 殿内,郁瑄和傅贤妃依旧在喊冤,全公公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些话。 皇帝看了傅贤妃一眼,眯起眼睛:“带她进来。” 两刻后,一身素衣、形容憔悴的女子出现在了殿内,却是被关押在庄子上的傅杳。 傅贤妃扭过头,心头慌乱:“你不是应该在庄子上吗,居然敢抗旨不遵!” 傅杳拿出袖子里的匕首,凄惨一笑:“是啊,若非我以肚子里的孩子相威胁,只怕踏出房门一步,就被杀死了。” “你要做什么?” 傅杳冷冷乜视她一眼,跪了下来:“陛下,罪妇有事禀报。” 全公公甩了一下拂尘:“你要说什么?” 傅杳冷笑:“我可以作证,皇后娘娘突然病重,是被贤妃谋害!” 傅贤妃预感的事成真了,她失声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全公公打断道:“贤妃娘娘,陛下在问傅庶人话呢。” 傅贤妃看到皇帝冷沉的脸色,低下头去。 “你接着说。”全公公指指傅杳。 傅杳脸上是明显的憎恨:“我好不容易能见到陛下,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没有证据证明皇后娘娘是被贤妃谋害,可是我能确定皇后病重就是她害的!” “哦,何以见得?” 傅杳扬起下巴,看着傅贤妃道:“就凭我谋害太子妃是受贤妃指使。” “傅杳!”贤妃恼羞成怒。 “怎么,贤妃娘娘敢做不敢当吗?你难道忘了,是你许诺我,除掉太子妃,让我母凭子贵坐上继妃之位,否则我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为何要冒险做出这种大事?” 傅贤妃急慌慌道:“一派胡言,太子妃肚子里怀的可是本宫的孙儿,本宫怎么会狠心害死他们!” 傅杳唇角挑起嘲讽的弧度:“太子妃的确怀的是你的孙儿,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可是,能为殿下生儿子的不止太子妃一个,为了一个孩子留太子妃一命,不值。” 她在大殿环视一圈,笑出声来:“大家一直觉得贤妃是个温良贤淑的女人,却是被她的假面骗了,实际上她就是个阴毒自私的女人,她心里只有自己和傅家的荣华富贵。其实,她一直不喜欢太子妃,不是因为太子妃不够贤良淑德,而是因为太子妃不是出身傅家,她怨恨太子妃占了傅家女儿的太子妃之位,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明里暗里为难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和太子的婚事是陛下亲赐,她就算不满也不能退了这门亲。后来宁王成为太子,她更是等不及了,想要趁着太子妃临盆让太子妃一尸两命。” 说到此处,她自嘲一笑:“我真是傻啊,竟然被她三言两语给哄骗了。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利用我和太子妃争宠,利用我除掉太子妃。但是,我只是傅家庶出女儿,在没有嫁给太子之前,贤妃一直不与我亲近,怎么会帮我坐上太子妃之位呢?她只是想利用我害死太子妃,若真的查出什么,再用我去顶罪,过段时间自然就可以将傅家嫡女扶上太子妃的位置。她的双手却是干干净净,一滴血不沾。等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傅家女儿就是皇后,傅家也会更上一层楼。之后再用些手段除掉沈家,贤妃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多好的如意算盘啊,贤妃,你可真是狠毒!” “你胡说,你胡说!”傅贤妃恨不得堵上她的嘴,“陛下,您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她是因为自己被处罚,所以想拉个垫背的……” 皇帝讽笑道:“大家听听她这话说的,傅杳可是你侄女,就算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也该是别人,怎么会选择你?若非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会忍无可忍来揭穿你吗?” “陛下……”傅贤妃吓的魂飞魄散,“您真的信了这个罪人的话吗?” 傅杳高声道:“陛下,罪妇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如若不然,愿意被千刀万剐!贤妃她算计着让傅家女儿取代太子妃的位置,已经算计多年了。只可惜,太子还算是爱重太子妃,更加看重他第一个嫡子,贤妃就自作主张,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使得皇后病重,这样一来太子就必须留在兴庆宫侍疾,而我就趁太子不在府上的时候,故意安排人刺激太子妃,让太子妃半夜突然临盆,再借机给太子妃下毒,使她浑身无力,难产血崩,一尸两命。若非宁安郡主带人闯进太子府,太子妃和皇长孙一个也保不住。” 听到此处,众人明白了。贤妃是想一箭双雕啊,皇后病重,一则可以留郁瑄在宫里,二则皇后一死,就没有人能和她争权。 若是皇帝也死了就更好了,她就直接成太后了,傅家女儿就是皇后,傅氏家族更加兴旺,成为大景第一权贵。 傅贤妃犯的几个罪名,单拿出一条就是死罪,更遑论她用了巫蛊之术。 皇帝挣扎着坐起来,一脚踢到傅贤妃身上。 傅贤妃本就被吓得浑身瘫软,挨了这一脚立刻倒在地上,一时间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没有了端庄高贵,变得极为狼狈。 皇帝怒吼:“你这个毒妇!为了你那点利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是朕素日对你太宽厚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左右太子妃的人选,还敢谋害朕的皇长孙!” 皇帝此人虽然是个冷漠又多疑的人,可是他多年没有孙儿,还是很期盼沈妘这一胎的,所以当他听闻沈妘差点一尸两命的时候,才极其愤怒。再者,沈妘是他亲赐给郁瑄的正妃,傅贤妃一直想着除掉沈妘,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吗! 傅贤妃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抱住皇帝的腿:“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您不要听信傅杳的一面之词。” “冤枉?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喊冤!”皇帝一脚踹开她,“你不但谋害朕的孙儿,还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后和朕,你犯下的罪,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赎罪!” “陛下!”傅贤妃知道她再喊冤只会引起皇帝更大的厌恶,哭泣道,“陛下,臣妾知错,臣妾错了。臣妾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臣妾一次罢……” 怀庆公主这才知道,原来她的母妃一直要除掉她的嫂子,而她作为贤妃的女儿也是对沈妘心怀愧疚的。但是她又不想失去贤妃,便挤过人群,跑到皇帝床边跪下,以头触地:“父皇,母妃知错了,求您原谅她这一次罢……” 皇帝咳嗽一声:“怀庆,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是非不分了,难道你没听见你母妃做了什么事吗?” 怀庆公主泪眼盈盈:“儿臣知道母妃犯了很大的错,可是儿臣只有一个母亲……” 话音未落,皇帝就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后不是你的母亲吗?” 一直试图给怀庆使眼色的郁瑄,很是失望。 他握了握拳头,磕了一个头:“父皇,母妃有意害太子妃或许是真,可是她绝不会行巫蛊之术,求您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然会查明此事真相。” 第二百一十五章 鸩酒赐死 皇帝阴冷的笑了两声:“查?到底是查出事情真相,还是给你时间毁灭证据,找人顶罪!” “父皇。”郁瑄神色凄惶,“儿臣万万不敢。儿臣知道,这件事惹怒了您,但是若是您因此做了错误的决定,那背后设计这一切的小人只会偷笑。有一就有二,这次背后之人能用巫蛊之术陷害母妃,下一回只会做出比此事更加大胆的事,届时就会祸乱宫闱,扰乱朝纲,于我大景江山百害而无一利。请父皇三思,不要处决母妃。” 皇帝哈哈一笑:“你的意思是,朕老糊涂了,朕处置你母妃是错的,朕像个蠢人一样被人利用?” “儿臣不敢,只是……” “没什么好说的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傅氏为了帮你早日登上皇位,为了傅家的荣华富贵,谋害太子妃,用巫蛊之术谋害朕和皇后。” 他扫视着一众大臣:“你们都是熟知律法之人,傅贤妃所做之事,该当何罪?” 众人的目光落在刑部尚书身上,吴山出列,认真的道:“回陛下,先不说巫蛊之术是不是贤妃所为,就是指使傅庶人谋害太子妃和皇长孙一事,就该处斩。” 皇帝冷冷道:“可是巫蛊之术就是她做的!” 吴山叹息一声:“按照大景律令,自然是要诛九族的。” 傅贤妃可是皇帝的妃子,郁瑄是她的儿子,显然是不能一同处置的了。 但是傅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郁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傅家是傅贤妃的娘家,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傅家被诛九族。 “父皇。”郁瑄越发着急,连磕了三个头,“父皇,求您……” 皇帝火冒三丈:“你身为太子,居然要徇私枉法吗?哦,朕倒是忘了,朕和皇后都驾崩了,受益者可是你,说不准你对傅氏的所作所为早就心知肚明,这其中也有你的参与!” 郁瑄这次是真的无辜,但还是引火烧身了,而且放火的还是他的亲娘。 他一向孝顺贤妃,第一次对贤妃生出怨念。从他开始争夺这把龙椅开始,贤妃就总是给他拖后腿,因着她是他母亲,他只能好好劝着,不能对她发怒,可现在好了,她把自己这条命都拖进去了,还害的皇帝迁怒于他! 傅贤妃本来吓的魂不附体,听见皇帝这句话,打了个激灵。 她死了不要紧,她的儿子可不能死,历朝历代,凡是和巫蛊之术牵扯上的太子,大多没有好下场。 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悔意,一声一声磕着头,没一会额头就一片青肿,鲜血溢出来。 “陛下,这与太子无关,与太子无关啊。瑄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他一向爱重太子妃,对皇后和陛下都极为孝顺,我知道,就算我将我的计划告诉他,他绝不会同意,还会坏了我的好事。是我瞒着他用了巫蛊之术,使皇后病重,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留在宫中,傅杳就可以对沈妘动手,过不了多久傅家另一个嫡女就可以嫁给瑄儿成为继妃,更可以成为皇后,傅家作为新帝母族,自然会获得超凡的地位和尊荣。我也有了傅家做依仗,可以在朝上呼风唤雨……都是我的私心在作祟,瑄儿她半点不知情啊,陛下要杀就杀我好了,千万不要牵连瑄儿,他真的是无辜的……” 不得不说,傅贤妃虽然愚蠢了些,也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好母亲,她真是一心一意为郁瑄着想啊。但,她要伤害无辜,必须得到报应。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傅贤妃,斜睨了郁瑄一眼:“太子,是这样吗?傅氏的所作所为,你果真是半点也不知情?” 傅贤妃虽然摇摇欲坠,但还是拼命地给郁瑄使眼色。 母子俩都折进去太不值了,郁瑄最好就是极力否认。 郁瑄死死握着手,事已至此,傅贤妃都亲口承认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狠狠心,他道:“是,在事情暴露之前,儿臣根本就不知道母妃的所作所为。儿臣也只是以为母后病重,并未……并未想到厌胜之术上去。” “很好。”皇帝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若你果真没有因为觊觎皇位而参与此事,才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 傅贤妃身心俱痛,急着道:“陛下,瑄儿没有参与此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太贪婪才做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瑄儿一直被我蒙在鼓里。” 皇帝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既如此,朕该如何处置你呢?” 郁瑄想开口求情,但是他怕皇帝恼怒之下连他一块处死,只好闭紧了嘴巴。 怀庆公主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 傅贤妃声音艰涩:“陛下想怎么处置我都好,只求陛下饶过太子,饶过傅家。” 皇帝一下子松开手,将她甩到一边:“太子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相信他。至于傅家——朕不能徇私枉法。” 也就是说,傅家完了…… “陛下——”傅贤妃扯住皇帝的龙袍,哭声凄惨,“陛下,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傅家无关啊……” 皇帝皱眉,就像看一只蝼蚁一般:“拖下去。” “陛下,陛下——”傅贤妃凄厉的喊着,可是已经有内侍将她拖走了。 皇帝又咳嗽一阵,道:“傅氏弑君谋逆,使用巫蛊之术,傅家也绝不无辜。吴卿,你是刑部尚书,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做了罢?” 吴山道:“臣遵旨。” “至于傅贤妃……”皇帝冷淡的睨着郁瑄,“念她入宫多年,对太子和怀庆有抚育之恩,留她一个全尸,鸩酒赐死罢。” 全公公也是无比震惊,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奴婢遵旨。” 郁瑄一颗心重重沉下去,头深深垂下,好像每呼吸一口,心口处就被针扎了一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家灭族,傅贤妃被赐死。他这次一败涂地,甚至责怪自己,若是他早早约束傅贤妃,傅贤妃怎么会谋害沈妘,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呢? 他已经猜到,将他害到这般田地的人是景王。 沈妤唇边嘲讽更浓。郁瑄,你很痛苦罢,可是那又如何呢,比起我姐姐受的苦,贤妃只是得到她应有的报应而已。 至于傅家——她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前世沈家大房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郁瑄作为沈妘的夫君,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帮助沈家大房,而是任由沈妘被他的好母亲好表妹害死,转而娶了傅柠做继妃。 他那么无情无义、虚伪冷酷,她又何必仁慈? 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怨不得旁人。 这件案子就这样了结了,无人敢提出异议。就在众人散去没多久,全公公按照高迁说的,将两个小木人上的纸符换成傅贤妃的生辰八字,然后放在火盆烧掉。晚上的时候皇后就醒来了,并且皇帝身体一下子好了许多。 这样一来,傅贤妃使用巫蛊之术欲害死皇后和皇帝的罪名更坐实了。 不出半日,此事就传遍了京城,与此同时,吴山带着圣旨和刑部的人去了傅家。 一个大族人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但是因着傅柠是出嫁女,所以她逃过了一劫,继续做着不受宠的景王妃,只是她也因此更加憎恶景王。 不过,沈妤并不关心此事,她随着众人出了宫门,却是和段逸风遇上了。不,准确说,是段逸风故意在宫门等着她的。 宫门外聚集着不少人,沈妤四下环顾,随着段逸风走到偏僻之处:“段神医有什么话要说?” 段逸风笑嘻嘻道:“别担心,他们都想着今天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哪里顾得了我们。” 沈妤弯弯唇:“段神医有话直说罢。” 段逸风摇摇扇子:“也没什么,阿珩拖我捎句话给你。” 沈妤微微挑眉:“哦?” 段逸风长叹一声:“我对他说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根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他却是不信,非要我嘱咐你在宫里一切小心。我可是第一次进宫,他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呢?” 沈妤失笑:“他就让你带这话?” 段逸风眼睛一转,笑道:“当然不只这一句了。他还说让你早些回侯府,他对你可是日思夜想。” 沈妤:“……这两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罢。” 段逸风笑容如春光一般晴朗:“无论这话是不是他说的,但是他对你的心可是真的,你可要珍惜啊。” 沈妤无奈:“段神医,你若只是替他说好话的,我可就走了。” “诶,先别急着走。”段逸风笑着道,“你就不想知道皇后身上的血藏草之毒怎么就没了,按理说她中了血藏草之毒绝对活不过两天。” 沈妤挑挑眉:“你将血藏草的解药给了景王,他想办法给皇后解了毒?” 段逸风笑意更深:“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就在太子妃平安生产后,他去了济世堂,指明了要血藏草的解药,而且他还说了,是你授意他这么做的。” 沈妤勾起唇畔:“景王也是个精明之人,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也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就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段逸风合上扇子:“那位傅良娣今天的一言一行,也是景王教的罢?” 沈妤笑叹:“是啊,在傅良娣被送去庄子上不久,我的人就禀告我,景王的人悄悄去见了她。景王和太子是死对头,绝不会放过一丁点打压太子的机会,更何况太子也害死了安德妃,于情于理,景王都会这么做。而傅贤妃又不满于大姐,时不时的给大姐使绊子,这次还想害死大姐。此事触及了我能容忍的底线,即便我与太子是合作者,我也绝不会放过贤妃。景王或许猜到了我的心思,在推测出皇后中了血藏草之毒的时候,直接找你要解药。” 果然,景王猜的不错,他用巫蛊之术陷害傅贤妃,沈妤难得在一旁看戏,不给他使绊子。 段逸风啧啧道:“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沈妤望着头顶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笑了笑:“朋友自然是算不上,我和景王只是达成了一次短暂的合作,我与他之间的斗争,依旧是不死不休的。” 段逸风哑然了一瞬:“你就不怕太子回过神来怨恨你?” 沈妤浑不在意:“关于傅贤妃的死,我的手上可是一点血没沾,干干净净,他没有理由怀疑我。再者,要真正要杀傅贤妃的不是景王,也不是我。” 而是那个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人呐。 段逸风听清楚了她的弦外之音,点点头:“好了,话说完了,我该回济世堂了。” 沈妤微笑道:“神医慢走。” 段逸风打了个寒战:“你还是别叫我神医了,别人这样叫我还好,你这样称呼我,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妤眉梢动了动。 段逸风抬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咧嘴笑道:“记着我方才说的话,阿珩对你一片真心,多年来念念不忘,你可不要辜负他啊。” 沈妤:“……” 苏叶迎上来,笑道:“姑娘,段神医和楚王殿下的关系很要好呢,他说的准没错。” 沈妤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 苏叶抿唇,忍着笑道:“所以,姑娘何时回侯府呢,只怕殿下早就望眼欲穿了。” 沈妤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你这丫头,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我看你总是替他说好话,不如我再把你送回去?” 苏叶小声嘀咕道:“不早晚是一家人吗?” “你说什么?” 苏叶讨好的笑道:“没说什么。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会担心的。” 沈妤横她一眼,行至马车前。 两刻后,马车进了太子府。不料,在行至园子竹林处,被人叫住了。 不必回头,沈妤便知是郁瑄。 “宁安。”郁瑄气息不稳,显然是心慌意乱了。 沈妤回头,等着他走过来,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郁瑄单刀直入道:“宁安,求你救救母妃。” 求? 沈妤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求’字。 她垂下眼睫:“殿下,请恕宁安无能为力,我救不了贤妃娘娘。” “不,你一定会有办法的。”郁瑄语带乞求,“宁安,你那么聪明,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救母妃一命。” 沈妤平静地望着他道:“殿下,你是将我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了吗,认为只要你去菩萨面前拜一拜,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殿下,我只是个女儿家,不是无所不能的。” 郁瑄怔住了,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呢喃似的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沈妤摇摇头:“殿下,赐死贤妃娘娘,是陛下的决定,我没有虎口夺食的本事。” 郁瑄闭了闭眼睛:“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出谋划策,你聪明绝顶,没有你解决不了的……” “殿下。”沈妤淡淡打断,“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您,也不能帮。” 郁瑄幽深的眸子倏地燃起一簇火苗:“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妤道:“殿下,我知道你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也知道你舍不得贤妃娘娘离开,但是有些事你该想清楚。” “什……什么?” 沈妤眼波一闪,抬手拂下袖子上的落花:“殿下以为陛下是糊涂了,还是真的信了这可笑的栽赃陷害?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谁都知道,这很可能是有人用皇家忌讳的巫蛊之术陷害贤妃娘娘。可是陛下明知是陷害,依旧要处死贤妃娘娘、抄了傅家,殿下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吗?” 过了许久,郁瑄才不甘心道:“是因为我。” 沈妤道:“我早就说过,陛下是用血腥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皇位的,他又一向多疑,且小心眼、记仇,宴会才过去多久,你做的事他还没有忘记。” 郁瑄声音沙哑,又充满着懊悔和怨恨:“所以,父皇要借着此事给我一个教训。” “是啊,宴会上发生的事,的确惹恼了陛下,他没想换太子,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放任你为所欲为。所以,他用傅贤妃的死警告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可以给你,自然也可以收回。另外,他想制衡你和景王,所以抄了傅家。现在,殿下和景王一样,没有母妃,没有母族,谁胜谁负,各凭本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敬如宾 沈妤望着一脸怔忪的郁瑄,又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郁瑄以眼神询问。 沈妤道:“有句话您可能不爱听……” 郁瑄淡淡道:“你说就是。” 苍劲的竹子将她素淡的衣服映成淡淡的青色,显得她比素日更加清雅,也比往日更加淡漠。 “殿下,说句实话,贤妃娘娘她不但心胸狭隘,还喜欢自作聪明,偏偏殿下又事母至孝,若是将来您登上皇位,贤妃娘娘只会越发得意,依照她的性格,必然会扰乱朝纲,倾尽所有扶持傅家,届时免不了会造成外戚干政的局面,朝野上下只怕会出大乱子。陛下这般精明的人,自然早就了解贤妃娘娘的个性,若他决意将皇位传给您,必然是不容许贤妃娘娘留在后宫。所以,殿下,无论从哪方面看,陛下都是一定要赐死贤妃娘娘的,您到底要不要皇位,想清楚。” 郁瑄呼吸一滞:“我当然知道以母妃的性子一定会给我闯祸,可是她毕竟是我亲生母亲,养育我二十多年的亲生母亲。” 沈妤十分淡定从容:“若是殿下一定要救贤妃娘娘,您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可能还会被贬为庶人。只要陛下坚持说,您也是巫蛊之术的参与者,您的下场就和傅家人一样了。” 郁瑄苦笑:“此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沈妤摇首:“其实您心里很清楚,景王就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才敢栽赃陷害贤妃娘娘。” 郁瑄闭了闭眼睛:“是我不孝。” 闻言,沈妤知道,他做了决定,他决定舍弃傅贤妃。 所谓亲情,在利益面前,真的是不堪一击啊,傅贤妃也不会想到罢,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孝顺儿子舍弃,虽然她也愿意为了郁瑄去真的去死。 沈妤轻言道:“殿下可后悔了?” “后悔又有何用呢?” 沈妤笑了笑:“我知道,后悔是没用的,若是重新回到宴会那天,您还是选择那样做的。” 郁瑄没有说话,已然是默认的意思。 沈妤道:“所以,有些事发生了,再怎么做都是于事无补,不如就忘记过去,往前看罢。” 郁瑄笑了,自嘲道:“我好不容易除掉了废太子,原以为今后的路会一帆风顺,没想到却又变得一无所有。” 沈妤声音轻柔而坚定:“殿下虽然和景王一样,没有了母妃和母族,但是殿下还有沈家呀,景王可是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闻言,郁瑄愣住了,他凝视着沈妤,忽而朗声一笑:“你说的不错,我还要沈家。宁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对罢?” 说到最后两个字,那尾音里似乎含了几分缱绻的意味,他看着沈妤的目光也多了些别的内容。 沈妤的眸光倏而冷淡了下来:“自然,您不只是当朝太子,还是我的姐夫,那么您和沈家自然是一家人,您的荣辱和沈家是息息相关的。不只是我,还有沈家,我们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郁瑄的眼神霎时黯淡下去,同时也覆上了一层冰。 是啊,他怎么忘了,沈妤喜欢的人是郁珩,她想与他撇清关系也很正常。 原本他对沈妤的喜欢有六七分,可是沈妤一而再再而三话里有话的拒绝他,并看上了楚王郁珩,他对沈妤的喜欢一下子上升到了八九分。 或许他对沈妤的喜欢里掺杂着利用和好胜心,但是这不妨碍他要得到沈妤的心。他是未来的皇帝,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沈妤不选他选郁珩,简直是可笑。 他会让沈妤知道,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没有人能拒绝他。 平复了心绪,郁瑄道:“你不怕父皇对付沈家吗?” 沈妤微笑道:“殿下难道忘了,这么多年,陛下为何会厚待沈家?不只是看在家父为国捐躯的份上,更是因为陛下的名声。陛下为了登上皇位,杀了不少人,暗地里使用了不少手段除掉德恭太子的支持者。等大局定了,他又开始挽回名声,沈家的存在就在告诉大景朝的人,我们这位陛下是位仁慈英明的皇帝,不然沈家只有一个男子又无实权,是如何在京城屹立不倒这么多年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敢因为家父亡故而落井下石,因为他们知道是陛下在暗中庇护着沈家。”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损失惨重,可不能再失去沈家这个依仗了,“但是还有一个原因你还没有说罢?” “据我所知,父皇已经得到消息,慕容国和南昭要派遣使臣出使大景了,这个时候,沈家万万不能有事。” 沈妤道:“殿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郁瑄道,“北缙来大景朝贡,心怀鬼胎。好在北缙是个小国,除掉他们倒也不难。只是慕容国和南昭么……他们可不像那些蛮夷一向愚蠢。” 沈妤淡淡笑道:“慕容国和南昭与大景势均力敌,想来他们不会对大景别有企图,也许就如以往一样,想与大景合作做生意罢了。” 郁瑄仰头一笑:“但愿如此。” 他还没坐上皇位,可不想节外生枝。 两人一同回到海棠居,沈妘正在焦急的等待。 若是以往,她定然会急切的询问郁瑄如何,问他发生了何事,皇帝有没有为难他。 可是现在心境变了,她这些话也问不出口了。 她把要对郁瑄说的话咽了回去,把沈妤招到自己身边。 “可看过皇后娘娘了?” 沈妤点点头:“见过了。” “没有人为难你罢?” 沈妤笑着覆住她的手:“姐姐不必担心,京城里的人谁敢为难我?” 沈妘点点她的鼻子:“是啊,我倒是忘了,满京城里也找不出敢招惹你的人。” 郁瑄看到两人姐妹情深的模样,心下满意,可是一想到贤妃要被赐死,心头就被燥郁笼罩了。 多年的夫妻,沈妘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有事,吩咐人给他上了茶,仍旧是眉眼温柔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惹您心烦了?” 郁瑄叹息道:“的确发生了大事。” 沈妘惊讶:“什么?” 这么大的事,已经在京城流传开了,他不可能说谎。是以,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傅贤妃让傅杳谋害她,并且被景王趁虚而入的事告知了她。 “妘儿,母妃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劝过她多次,可是她仍旧我行我素,差点害了你和孩子。但是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原谅她罢。” 沈妘早就从沈妤口中得知了傅贤妃对她做的事,但是在郁瑄面前,她还是故作震惊。 她最嘴唇翕动着,不敢置信道:“殿下,你说什么,贤妃娘娘怎么会……” 郁瑄面露愧色:“她也是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错。” 沈妘茫然无措,随后苦笑:“原来如此……” “姐姐。”沈妤安慰道,“你现在还在月子里,该好好调养身子,不要胡思乱想,皇长孙和舒姐儿还需要你照顾呢。” 郁瑄心中郁气堆积,虽然他知道傅贤妃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虽然他知道沈妘是受害者,可是死的是他亲娘,他多多少少对沈妘生出些隔阂。 又沉默了会,他起身道:“我去看看庭哥儿。” 庭哥儿是皇长孙的小名,至于大名要等皇帝亲赐,但是皇帝正在气头上,也不知道会等多久。 沈妘多多少少了解些郁瑄的心思,她恭顺道:“庭哥儿由奶娘照看着,殿下去看看他罢。” 郁瑄点点头,急匆匆的出去了。 帘子落下,沈妘动了动身子,笑容苦涩:“你瞧,他这分明是与我产生了隔阂。” 沈妤轻声道:“迁怒是一个人的本能,贤妃是因为对付你,才给了景王陷害贤妃的机会,太子殿下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还是忍不住对你产生些不满。” 沈妘神色黯然:“我一直都知道,他和贤妃母子情深,即便贤妃犯了大错,在他眼里,贤妃还是比我重要。” 沈妤为沈妘感到不值。 她怅然一叹:“姐姐,你说女子嫁人是为了什么?明明在闺阁之时,那么无忧无虑,千娇万宠,可是嫁了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深闺怨妇。伺候公婆,打理后院,照顾夫君,就算做的再好,在夫君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婆婆时不时刁难下,夫君也是一心向着婆婆,还有妯娌妾室在其中掺和,每天的时间用来心烦都不够,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没意思。” 沈妘嗔笑:“你这还没出阁呢,怎么就愁这些?再者,你将来若是嫁给楚王,也无公婆为难你罢?只有你欺负楚王还差不多。” 沈妤笑道:“我是为天下女子哀痛。” 笑够了,沈妘抚着她的头发道:“其实,我有时候也是羡慕你的。” 沈妤黛眉微动:“姐姐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不肯吃亏的性子呀。”沈妘道,“我做不到像你这般,其他闺秀也做不到。” 沈妤笑容天真娇俏:“这都是因为祖母和姐姐在纵容我呀,否则我哪来的肆意张扬的生活。” 默了默,她抬眼道:“姐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罢。”想了想,沈妘道,“横竖我现在有了庭哥儿傍身,纵然不能回到以前的感情,两人相敬如宾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沈妤笑声微嘲:“男人的心变得真快。” 明明郁瑄和沈妘也是感情甚笃,最起码看起来两人恩爱不疑,可是才过去两年多,这份感情就淡化了许多。 沈妘揉揉她的头发:“太子和楚王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楚王是对你一片真心的。” 沈妤佯作羞怯:“我知道的。” 又陪沈妘在太子府住了几日,沈妤收拾了一番就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自然是先去拜见太夫人。太夫人询问了沈妤许多问题,当太夫人听闻沈妘和孩子都平安的时候,勉强放心。 又说起傅贤妃被赐死一事,太夫人冷哼一声:“咎由自取,想害死我孙女让傅家女儿取代妘儿的位置,做梦!” 沈妤为她顺着气:“祖母别气坏了身子,傅贤妃已经得到惩罚了。” 太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大姐被人暗害的事你也见到了,可见在皇家生存不易,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沈妤心中明了,太夫人指的是郁珩。 思忖了一会,她抬起头,神色平静而坚定:“祖母,我既已答应他,就不会食言,除非他先背弃我。若他对我是真心的,就算是面临重重危险又如何?难道不嫁入皇家,就少得了那些明争暗斗吗?既然嫁到哪里都一样,我何不选一个真心实意待我的人?” “看来你是认准他了。”太夫人笑道。 沈妤面色微红。 “也罢,既然你已经认准了他,我也不能强迫你改变主意。且再看看罢,横竖若他将来负你,你只管回家来。” “祖母。”沈妘依偎在太夫人神身上,“你真好。” 太夫人哼了一声:“我就是再好,你还不是心里有了别人,早晚要离开我的。” 沈妤眉眼弯起:“我也舍不得祖母,就是一辈子留在祖母身边也好。” “那可不行。”太夫人捏了捏她的手。 沈妤眨眨眼睛:“原来祖母也喜欢口是心非。” 正和太夫人说笑着,外面守门的婢女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帖子。 “门房说,这是国公府递来的帖子。” “拿过来罢。”沈妤道。 紫菀接过去递给沈妤,沈妤打开帖子,笑道:“国公府要举办宴会。” “国公府?”紫菀道,“严家今年的确还没举办宴会,眼看着就要到暮春了,怎么也得补上。” 沈妤道:“收了帖子罢,宴会那天我去瞧一瞧。” 太夫人吩咐人道:“将此事告诉六姑娘和七姑娘罢,整日闷在府上,出去见见热闹也好。” 回到青玉阁,沈妤解下外裳:“可打听到严家为何要举办宴会了?” 苏叶跟在她后面:“好像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这次也算是历经劫难,最终化险为夷,是该举办长宴会去去晦气。只是宫里近来发生的事太多,皇后娘娘想换一处地方举办宴会也不足为奇。” 沈妤挑挑眉:“这样倒也不错。” 紫菀接话道:“是呀,国公府的宴会可是最热闹的,好多夫人姑娘及公子都是争相参加呢。” 沈妤净了脸,倚在美人榻是上:“皇后娘娘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而且,参加宴会的人大多是大家闺秀,世家公子,也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相亲宴。 几日后,姜氏就带着几个姑娘去严家参加宴会了。 几个姑娘都精心装扮了一番,但是沈婵还没有出孝,倒是不敢打扮的太过鲜亮,却在其他地方狠下功夫。她脸上扑了一层粉,越发显得面色白皙,衣服也是选的素净的颜色,上面连朵绣花都看不到,乌黑的头发绾成一个芙蓉归云髻,只插着一支白玉雕成的芙蓉花,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风姿楚楚,也越发显得弱不经风。 沈妤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就低下头,拿起一本书看。 沈婵如何打扮,与她无关,只要她不闯祸就好。 人往高处走,只要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为了嫁给许暄和而害自己,她看上了谁是她自己的事,若是能谋划成功,也是她的本事。对此,沈妤不会插手。 可是沈婵却不这样想,她一直觉得沈妘就是瞧不起她,瞧不上她的手段,觉得她在痴人说梦。 她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委屈,又忍不住偷看沈妤。 沈妤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直到了严家,苏叶在外面喊道:“姑娘,到了。” 沈妤这才放下书,对她道:“六妹,七妹,下去了。” 不曾想她刚掀开帘子,就和一双含笑的眼睛碰到了一处,周围人也不由停下脚步,还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楚王居然也来参加宴会了。 第二百一十章 自作多情 联想到两人的传言,众人心里明白了三分。 他们到底是不敢在这里多待,很快就一齐进府了。 郁珩今天仍旧是一袭白色衣袍,玉冠束发,美如冠玉。虽然站在人群中,却好像不染尘埃,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好像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也只有在沈妤面前,他才有了些烟火气。 在这里不好说话,沈妤只是看了他一眼,随着姜氏一起进了大门。 沈明洹在路过郁珩的时候哼了一声,故意挡住了他看向沈妤的视线。 郁珩哭笑不得,等到人少的时候才进去。 进了严家,已经有严家人在迎客,严苇杭拍拍沈明洹的肩膀,笑道:“明洹。” 沈明洹与他见了礼:“严二哥,近来我的箭术又有进益,一会咱们比试比试罢。” “好。”严苇杭十分爽朗道。 说完,又与姜氏几人见了礼,对拱手沈妤道:“郡主。” 两人曾经被长辈撮合过,所以再见面时他的神情有些许不自在。 沈妤回礼,微笑道:“严公子还要招待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严苇杭微笑颔首,又道:“卉颐今天回了国公府,现下许是正在母亲那里坐着,又许是在自己的院子,郡主若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她罢。” 沈妤微微诧异,严卉颐才发现有了身孕不长时间,她不在周家好好养胎,怎么回严家了? 但是此地人多,她不好多问,只是道:“我知道了。” 今天的宴会来了不少贵夫人,其中也不乏沈妤的仇人。 崔大夫人和陆夫人在国公夫人那边,和一众夫人说笑。 有人笑道:“听闻周少夫人有了身孕,真是要恭喜你们两家了。” 国公夫人笑容和煦:“多谢。” 周大夫人坐在国公夫人身边,也笑的很热情:“我们周家长辈都很喜欢卉颐,也一直盼着她能早日为周家开枝散叶,许是菩萨显灵,竟然真有了,真是老天保佑,我也算是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了。” 国公夫人得知了秋狩时周大夫人对严卉颐做的事,对周大夫人产生了怨恨。但是没有证据,她只能先维持表面和平,等到抓住她的把柄再和她算账。 思及此,她道:“大嫂,卉颐多亏了你照顾了。” 周大夫人笑道:“卉颐是我的儿媳,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你就放心罢,否则老夫人也不会饶我。” 国公夫人玩笑似的道:“别说是母亲,若是卉颐有什么不如意之处,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周大夫人心中一跳,她看着国公夫人,捏着帕子轻笑:“好好,若是我照顾卉颐不周,就亲自来你这里负荆请罪。” 国公夫人吹了吹茶:“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周大夫人嗔笑:“你可是国公夫人,什么时候也会求人了?” 国公夫人淡淡笑道:“自从卉颐出嫁后,我们母女可是许久未能好好谈谈心了,不如大嫂让卉颐留下陪我住几日可好?” 周大夫人拿着茶盖的手一僵,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卉颐决定了就好,只是老夫人一向喜欢卉颐,一天也离不了她,卉颐乍不回去,只怕她老人家会想念。” 国公夫人虽然笑容和蔼,但是却隐隐多了几分高高在上:“无妨,我已经遣人送信给母亲了,只要大嫂同意了就好。” 已经送信给周老夫人了,还问她的意见做什么? 周大夫人假意笑着,心里堵得慌。她觉得国公夫人就是故意的,警告她好好待严卉颐,严家可不是好惹的。即便严卉颐成为了她的儿媳,背后也有皇后和整个严氏为她撑腰呢。 她心里酸溜溜的,娘家强大就是好,可以不把婆婆放在眼里。 呡了口茶,她道:“我自然是同意的,只要于养胎有利,住哪里都好。” “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婆。”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女儿嫁了人就成了别人家的,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嫁过去就要处理一家子的事,委实不比在闺阁中的时候自在。尤其是那种恶婆婆,就爱刁难儿媳,儿媳出个门都要准备一箩筐的话训诫,更何况是回娘家小住呢?我与你姑嫂多年,最是了解你的为人,断然不会做那种为难儿媳的恶婆婆,只是规矩还是要顾的,所以我就问问你。” 周大夫人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国公夫人问她同不同意,就只是走个过场,也就是说就算她不同意也不行。 哼,真是欺人太甚。 她却也不想想,她妄想杀了人家女儿,妄图让自家侄女取而代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 正说着,听到外面有人唱报:“宁安郡主到。” 众人立刻起身,与沈妤见了礼。 沈妤笑道:“诸位夫人不必多礼。”又看向国公夫人道,“夫人,听闻卉颐回来了,我想去寻她说说话。” 国公夫人客气道:“你直接让丫鬟带你去就好,何必再到这里呢,多麻烦。” 沈妤笑道:“您是主人,又是长辈,礼不可废。” “郡主太多礼了。”国公夫人指了一个婢女道,“漾儿,你陪着郡主去寻二姑娘。” 婢女屈膝:“是。”说着,她俩到沈妤面前,恭敬的道:“郡主请。” 沈妤朝国公夫人微笑颔首,转身离开了。 人一走,屋子里的人悄悄议论开了。 “这样看着,宁安郡主倒也是个懂礼数的,也不像传言说的那般不堪。” “是啊,能入国公夫人眼的,还和严二姑娘成了姐妹,想来也不像传言说的那样嚣张跋扈。” 崔大夫人看到沈妤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她原本一直忍着,可是听到一旁的夫人这么说,忍不住道:“你们啊,可不要被她的表面骗了,谁知道她如今这般到底是不是装的?别忘了,一个闺阁女子,还未成亲,就和男子私自往来,哪里是懂礼数的大家闺秀?” 众夫人面面相觑,有人掩唇笑道:“崔大夫人来京城居住不久,许是不知,宁安郡主这还算收敛了,当年她追逐陆世子的事可是人尽皆知,比这热闹多了……” 说到此处,她拍了拍嘴,赔笑道:“哦,我说错话了,忘记了你和陆夫人是亲家,我委实不该说这些的。” 另有人笑道:“其实说了也无妨,横竖又不是隐秘之事,好在陆世子眼光挑剔,又有自己的原则,才没有和宁安郡主纠缠不休。说起来,还是崔大夫人眼光好,选了陆世子这样的女婿,只可惜……”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崔大夫人却是面色大变。 自从太后死了,崔家没有了靠山,崔葇犯了大罪畏罪自尽在狱中,京中不乏一些落井下石的人,故意冷嘲热讽。 她自然恨这些人的,但是她更恨沈妤。抢走了陆行舟的心,让她的女儿承受痛苦,后来又陷害她女儿杀害怀宁公主,惨死牢中。 她是想报仇的,可是她想不出好的办法。原指望着北缙三王子能把沈妤娶回去,让沈妤在北缙饱受折磨,可是三王子也是个没本事的,她越发焦虑。 自从没了女儿,她整日心神恍惚,崔世子嫌弃她神神叨叨,更不喜欢到她院子里去了。明明今天所有人都劝她不要来参加宴会,可是她一想到沈妤,内心就无法平静,坚持到严家参加宴会。 她多么想指着沈妤的鼻子大骂她一顿,可是真看到了沈妤,她反倒是退缩了,也只能在背后恶狠狠盯着她、诅咒她。 那位夫人接着道:“只可惜,红颜薄命,陆世子也一定很伤心,到现在也没有续娶之意,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陆夫人,您养了一个好儿子,才华和人品可是万里挑一的,把家业交给他,长兴侯也该放心了。” 竟然又扯到陆夫人身上了。陆夫人自从得知陆行舟是太后和皇帝的私生子时,就已经疯了,若非身边有嬷嬷在开解她,她也会像崔大夫人一样冲动。 如今她又听人提起陆行舟和躺在床上的长兴侯,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血。 崔大夫人想开口驳斥,陆夫人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闭了嘴。 国公夫人听见有人这么议论沈妤,笑着道:“话虽如此,但那也是郡主幼时不懂事,如今她已经收敛很多了。终归是个小孩子,天性活泼,不管做出什么,都实属正常。说起来,我倒是喜欢她这个性子,许是我们武将之家,不拘礼数。郡主直率大方,敢爱敢恨,正对我的心思,我们不该对她太苛刻。” 有人附和道:“国公夫人说的不错,只要宁安郡主不再像以前一样惹事,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横竖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又门第相当,偶尔来往也无伤大雅。” 众人一想,这话倒也对,比起以前宁安郡主欺负人的时候,现在表现已经值得褒奖了。 陆夫人气结。难道一个人现在会装着改好了些,就可以不计较她做的不对之处了吗? “就是不知道郡主和楚王殿下的亲事何时定下。”有人感兴趣道。 国公夫人呡了口茶:“横竖有皇后、陛下和沈老夫人操心,你我就不要多事了。” “国公夫人说的是,只是我想着宁安郡主和楚王殿下都是金玉般的人物,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倒是盼着他们成为一段佳话呢。” 这一边,沈妤有婢女引路去见了严卉颐。 她让婢女退下,悄悄进了房间。 严卉颐原本正拿着绣绷子绣花,忽而抬起头,十分欢喜道:“你来了。” “听说你回严家了,我来瞧瞧你。”沈妤微微俯身,“在绣什么?” 严卉颐吩咐人上茶,道:“横竖无事可做,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穿。” 沈妤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眼睛眨了眨:“孩子才两个多月罢,这就想着给孩子做衣服,你就不怕那些婆子唠叨,怕你伤到了眼睛?” 严卉颐笑道:“素日我就喜欢做绣活,怎么偏生有孕的时候做绣活就伤了眼睛呢?我嫌她们唠叨的太烦,就让她们出去了,只说我要歇息。” 沈妤托着下巴,看着上面层层叠叠的花瓣,叹道:“你的手真巧,我是懒得动针线的。” 严卉颐打趣道:“沈老夫人和太子妃将你当眼珠子疼爱,怎么舍得你做这些?” 沈妤轻轻一笑:“听闻孕妇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你不在严家好好养胎,怎么非要到娘家小住?” 严卉颐放下绣绷子,抿抿唇:“我哪有那么娇气,出来走一走,孩子也不会有事的。我只是不想总闷在周家,想出来透透气。而且,说实话,我虽然嫁到周家这么久,还是不如在自己家里轻松自在。” 沈妤道:“周陵待你不好?” 严卉颐摇摇头:“我怀着他的骨肉,他自然不会待我不好。只是他那个表妹来我们院子的次数太多了,每每遇到他都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我看的心里腻烦,就不愿在周家住着了。” 沈妤笑道:“你若是不喜欢看到她,找个理由下逐客令就好了。” 严卉颐苦笑:“我倒是想呢,可是人家打着来看望我的幌子,我赶人家走岂非是不识好歹?更落得一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看来周大夫人是打定主意要让两人培养感情了,周老夫人知道吗?” “外祖母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如今有孕在身,若是个贤良的,就该主动为夫君收通房、纳妾室。祖母虽然疼我,但是却不能要求周陵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人,在许多人眼中,夫君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不会体会到妻子的苦,反而觉得妻子莹应该帮忙管理妾室照顾庶出子女,否则就是妻子不够贤良淑德。别人家的妻子都是这样做的,我又能说什么呢?” 沈妤挑挑眉:“我可是第一次听你抱怨,可见你也有生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的性子永远是不温不火的呢。” 严卉颐无奈的笑笑:“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我是个有孕妇人。” “国公夫人怎么说?” 严卉颐笑了笑:“还能怎么说,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好在周陵是个好人,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通房和妾室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横竖越不过我去。但是母亲说,成桢是万万不能做周陵的妾。” 沈妤面上有一丝嘲讽:“人家看上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妾室,而是正室夫人的位置呢。” “亏她忍得住。” “有你婆婆在背后指点,她不想忍也得忍。若是现在沉不住气,以后的路就断了。” 妾室不能扶正,若是成桢现在做了妾,就终生为妾了。所以即便她再肖想周少夫人的位置,也必须等。 严卉颐道:“这一点我明白。说来可笑,我才嫁入周家不久,就有人盼着我死呢。” 沈妤轻声劝慰:“你现在在孕中,别气到自己,为那几个虚伪的人生气不值。” 严卉颐怅然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我劝自己不要和他们置气。半月前我让身边的丫鬟开了脸,给他做了通房。” 沈妤眸光一闪:“他答应了?” “一开始他急着拒绝,是我一直劝他,他才无可奈何的收下,过了五六日才在一夜醉酒后,糊里糊涂的和那丫头……”严卉颐的表情无波无澜。 沈妤哂笑:“无可奈何,糊里糊涂?” 严卉颐笑笑:“是啊,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爱护妻子的好人,因为我太贤良逼着他收了通房。” “那通房是你的陪嫁吗?” 严卉颐立刻道:“我可舍不得。我那四个陪嫁丫鬟,是留着将来许配给管事的、或者陪嫁铺子的掌柜,要做正头娘子的,可不能给人糟蹋了。” 沈妤浅浅一笑:“你倒是一心为她们打算。” “她们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又是母亲精心挑选给我的,我自然要给她们谋一个好出路。” 想了想,沈妤问道:“你给周陵送通房的时候,可问过她们四个?” 严卉颐缓缓摇首:“一旦陪嫁丫鬟成了夫君的人,只怕就会和主子离心,若是有了孩子,心里更多的是如何讨好男人,以便得到更多东西,自己和孩子生活的更好。她们伺候我多年,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我想,你将来也不会让紫菀几人做通房丫鬟罢?” 沈妤垂眸:“你说的不错。” 又闲话一会,一个婢女从外面行来:“二姑娘,郡主,方才姜夫人正在找您呢,好像是有事要与您说。” “三婶?”沈妤有些惊讶。 “是沈三夫人。” 严卉颐道:“你去罢,万一三夫人有要事呢。” 沈妤起身:“好,我先告辞了,你小心些。” 严卉颐把她送出大门,笑道:“我知道,有时间你再来和我说说话。” 走到院子,路过几道长廊和凉亭,沈妤问道:“三婶在哪里?” 婢女低头道:“您跟我来就是了。” 沈妤狐疑,怕遇到危险,想仔细询问一番,举目远望,却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唇角不由微微勾起,随着婢女走上前。 到了一处凉亭,婢女停下脚步,施了一礼就退下了。 郁珩察觉到她到了,转过身迎上来,苏叶几人识趣的离远了些。 沈妤四下环顾,神情温软:“这里倒是个好地方。” 郁珩薄唇微翘,语气温柔:“我特地选了这个清幽之地见你,以免被人打扰。” 说着,牵起她的手进了凉亭。 周围花木丛生,绿树环绕,郁郁葱葱,还有溪水流淌的声音,的确是个清幽雅致的地方,适宜……适宜幽会。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出声来。 郁珩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宠溺:“你笑什么?” 沈妤眼波潋滟:“我笑楚王殿下何时也学会说谎了,竟然以三婶的名义将我诓骗了来。” 郁珩离她更近,两人四目相对,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影子。 他低低笑道:“我若是不以三夫人的名义将你骗到这里,只怕你还继续和严卉颐在一处,不肯出来。我实在太想见你,只能出此下策了。” 即便她再铁石心肠,听到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与她说这些话,也不能不心动。 她口是心非道:“可是我也许久没有和卉颐见面了,小姐妹之间自然也喜欢聚在一起谈心,你把我骗来,就不怕我不高兴?” 郁珩就喜欢她这种女儿家的娇俏和别扭,笑声从胸腔里泛开来:“近来,你在忙太子妃的事和傅贤妃的事,哪里有时间见我,难道你不想我吗?” 沈妤脸一红,推了他一下,低声道:“没想到霁月光风的楚王殿下也这般孟浪。” 虽然她是在斥责,可是她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倒像是在娇嗔。郁珩心中一热,双手虚虚将她环住。 “阿妤。”他声音低沉。 沈妤心跳一滞,看着他深沉了许多的眸子:“什么?” 郁珩轻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没什么。” 他看到她发上依旧带着他亲手雕刻的海棠花,纤细的皓腕上也戴着他雕刻的镯子,心里顿时被填满了。 罢了,只要她心里有她,他可以等的。即便他父亲已经多次催他赶紧回慕容国,但是他喜欢的人在这里,他还是不愿回去。 “还在想严卉颐的事?” 沈妤颔首:“那位周大夫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查了这么久竟都没有完全查清楚。” 郁珩眼尾微挑:“关于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沈妤讶然:“你什么都知道了?” 郁珩笑道:“作为你的未婚夫,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了。” 沈妤横他一眼:“不要花言巧语,快说。”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如何感谢我呢?”垂下眸子,沈妤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长密的眼睫。 沈妤抿唇一笑:“你先说,这个问题我需要考虑一下。” 郁珩知道她害羞了,不再玩笑,道:“你先前是不是怀疑成桢是周大夫人的私生女,而周陵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沈妤轻咳一声。 郁珩失笑:“你这次可是想多了,那成桢和周陵相差好几岁,如何调换?我可以确定,周陵是周大夫人的亲生儿子。” 沈妤深呼一口气:“看来是我想多了,如此说来,成桢真的是周大夫人二哥的女儿?” 郁珩摇摇食指:“也不是。” 沈妤笑道:“这可就有意思了。” “你可记得周大夫人喜欢菊花一事?” 沈妤点头,思考了一会,福至心灵:“难不成这菊花和什么人有关?” 郁珩意味深长道:“喜欢菊花的人是一个书生,也就是成桢的亲生父亲。” 沈妤挑眉笑笑:“原来周大夫人竟是这么用情至深之人啊。” 郁珩道:“到底是用情至深,还是自作多情,她心里清楚。” 沈妤越发好奇:“难不成此事还另有隐情?” 郁珩笑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周大夫人和她的二嫂殷氏是手帕交,姐妹情深。” 沈妤轻笑:“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她们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罢?” “自然不是。”郁珩道,“周大夫人生长于大户人家,心机颇深,她看上了那个容貌俊秀又才华横溢的书生祁毓,可是多方打听下,知道他竟然与殷氏有了婚约,而殷氏的父亲只是个小生意人。这样出身卑微的女子,她自然不放在眼里,就有意无意的接近殷氏,以得到接近祁毓的机会。殷氏性情纯善,又感念周大夫人这样一个大家小姐纡尊降贵和她往来,很快就真心将她当成了姐妹。周大夫人一向会伪装,所以殷氏到死都没有怀疑过她。” “她到底对殷氏做了什么,为何殷氏会嫁给她成家二公子呢?” 郁珩道:“以殷氏的出身,要嫁进成家做正妻自然困难,若是成二公子坚持呢?” 沈妤了然:“原来如此,看来成家二老爷年轻时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但是他会认识殷氏又顺利娶到殷氏,周大夫人暗地里出了不少力罢?”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竹林偶遇 郁珩道:“周大夫人与殷氏熟悉了之后,便邀请殷氏去成家做客,或者出去游玩,自然有机会和成二公子偶遇的。周大夫人又总是在成二公子面前说殷氏的好话,渐渐地,他就对殷氏产生了爱慕之心,就算没有周大夫人的刻意引导,他也会想方设法见到殷氏。” 沈妤道:“后来呢,殷氏如何与祁毓解除了婚约?” 郁珩摇摇头:“并非是两人解除了婚约,而是祁家出了事。不知怎么,祁毓惹上了人命官司,不小心打死了当地一个豪绅家的公子,被送进了衙门,证据确凿,他无从抵赖,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而那时侯,两人已经快要大婚……” 沈妤惊讶:“周大夫人知道吗?” 郁珩颔首:“想来她是知道的,因为这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殷家只是做些小生意,怎么有本事救出祁毓?所以,她万般无奈之下,求到了周大夫人面前,周大夫人推脱说她只是个女子,无能为力,只能将此事告知成二公子。许是成二公子太想娶到殷氏,就起了阴暗的心思。之后,殷家也出了事,殷父一病不起,没办法,殷氏就答应了嫁给成二公子。” “殷家的事,也是周大夫人搞的鬼?” 郁珩笑道:“这次应该是成二公子。” 沈妤轻轻一笑:“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亲哥哥都算计,周大夫人还真是铁石心肠。” 郁珩继续道:“之后周家就想办法收买了衙门里的人,让死囚犯代替了祁毓,祁毓死里逃生,只不过需要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他出狱后并未想着要逃跑,而是先去殷家看殷氏,却是被人告知,殷氏嫁给了成二公子,并且是在他入狱没几日就和成家定下了婚事。周大夫人自然不会放弃到他面前博得好感的机会,当然以她的心机,只会为殷氏‘开脱’,说殷氏或许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不是嫌贫爱富,还隐晦的告诉祁毓,他能逃出大牢,是她在父母面前跪了几天,父母才答应救他出来。 祁毓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周大夫人对她的爱慕,他虽然不心悦她,却还是感动了。原本他还坚持要当面问殷氏,这样他才死心。殷氏怕事情败露,就收买了一群人扮做官差,因为发现了他逃出大牢而追捕他,他只能先逃命。周大夫人也算是有耐心,为了钓一条鱼,花费了无数心思,浪费了很长时间。虽然祁毓逃走了,可是他的行踪却掌握在她的手中。终于,在一年后,她诱祁毓回去。告诉他,她愿意帮助他,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让他重新开始。他不再是逃犯,还可以继续读书考科举,条件是,他必须答应娶她,有成家的帮助,他会平步青云。” 沈妤嗤笑一声:“成家的帮助?这么大的一个诱饵,他会上钩吗?” 郁珩笑道:“他倒是还有些文人风骨,即便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也不愿娶不喜欢的女子,更不愿意依靠女子节节高升,况且——” 沈妤接过话去:“况且,在逃难途中,对于当年发生的事他有了些许怀疑,只是不敢相信,或者没有证据?” “大抵是这样。” 沈妤道:“周大夫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给祁毓扣上杀人之罪,再救他出去,偏偏不直接给他新的户籍和路引,反而让他逃难一年,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这样一来,就是再有骨气的文人,也不得不在权势富贵面前低头。就算他还不答应,但是周大夫人手中掌握着他杀人的证据,足可以威胁他娶她。为了得到一个喜欢的男人,布局这么久,心思如此缜密,我不得不佩服她。” 把一个清高的书生打造成一个为生活卑躬屈膝的男人,这还是她最初爱慕他的样子吗?她喜欢的到底是原来的祁毓,还是纯粹求胜心在作祟? 郁珩笑着叹道:“后来,祁毓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周大夫人毕竟是个女子,可等不起那么久。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了周家大公子,也就是国公夫人的大哥。虽然她人到了京城,心却不在京城,她一直在打听祁毓的消息,也在关注着殷氏。在她看来,殷氏就是阻碍她和祁毓在一起的石头,她的才华和容貌都不在殷氏之下,出身也比殷氏好得多,若是没有殷氏,祁毓一定会对她死心塌地。她将被迫嫁给周家公子的不忿转嫁到了殷氏身上,再加上她后来查到殷氏在去寺院上香的时候,竟然和祁毓久别重逢。虽然两人当面并未说几句话,但是足以点燃周大夫人的怒火,只是她人在京中,不能亲自到场,但是她安排在殷氏身边的人,将殷氏的一举一动写信告知了她。” 沈妤眸光漾起:“然后殷氏有了身孕?” 郁珩道:“不错。” 沈妤叹息道:“想来,当年的真相,祁毓和殷氏都知道了,否则两人也不会做出这种有违伦理之事。” “但是自那以后,殷氏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没过多久,殷氏就联系不到祁毓了。”郁珩顿了顿道,“生下成桢没多久,殷氏就去了,后来成二老爷也去世,殷氏见成桢与祁毓容貌有几分相似,就将她接进京。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沈妤愣了好一会,才感叹道:“一个女子狠起来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她明明恨极了殷氏,可是为着成桢和祁毓那点相似,便加倍的对她好,为此不惜除掉卉颐让成桢取而代之。仔细想一想,她对祁毓还真是痴情。” 只是她这份痴情害了太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实在可恨。 “可怜殷氏,一心把她当成好姐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丢掉了性命。”沈妤无不惋惜道,“明明是一对佳偶,却成了亡命鸳鸯。” 郁珩道:“也许,祁毓没死。” 沈妤眉眼露出三分惊讶:“没死?” 郁珩微笑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只是已经过去许多年,突然要找这么一个陌生人,怕是要花费一些时间。” 沈妤道:“不急,只要人能找到就好。只是我要提醒卉颐,要小心些周家人,毕竟她不能在严家住太久。” 郁珩轻声提醒:“周大夫人不是蠢人,她若是要害严卉颐,必定将自己摘出去。听闻狩猎回来后,她身边一个嬷嬷和婢女没多久就得了急病死了,可见她是个做事不留后患的人。” 沈妤心头一寒:“这位周大夫人,行事果然狠辣。” 她毕竟身上有诰命,就算皇后要为严卉颐出气,也不能将她召进宫问罪。 “围场上,你救了严卉颐,想必周大夫人连你也盯上了。”郁珩道。 沈妤明眸一扬:“那又如何,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郁珩温声笑道:“她的确没那个胆识和能耐直接害你,却是可以借别人的手。” 想到了陆夫人和崔大夫人要吃了她的模样,她心下了然:“我明白了。” 郁珩垂眸凝视着他,幽怨的叹了一声。 沈妤失笑:“你又怎么了?” 郁珩故意牵强的笑笑:“你心里想的都是别人的事,沈明洹也就罢了,他毕竟也是我表弟,但是你对严卉颐都比对我好,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本就生的五官精致,容色清妩,尤其一双眼睛更是春水潋滟,她微微一笑,更是妩媚横生。 “你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她嗔道。 郁珩离她越来越近,轻笑道:“只要是你的事,我自然都要计较的。” 沈妤不言,眼底的笑意越发浓了。 郁珩剑眉微挑,多了几分戏谑:“方才你说要感谢我的。” 说着,他俯下身,沈妤闭上眼睛,并未躲开。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碰,他的唇就离开她的。本就涂了口脂的菱唇,好像变得越发嫣红。 两人相顾无言,郁珩看了她一瞬,目光闪躲,轻咳一声,耳根却是悄悄红了。 沈妤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倒是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想到他身为男子,倒是还不好意思了。 但是她还是给他留些面子的,神态自若道:“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不然三婶问起不好解释。” 郁珩眼睛弯起,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好。” 未免打扰他们,跟着沈妤和郁珩的人退的远远地,所以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两人刚出了凉亭,突然听到元骁道:“谁在那里!” 沈妤和郁珩循声望去,却发现茂密的竹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此处极为显眼。 沈妤默然,等待着接下来的事。 元骁以为是哪家婢女在故意跟踪,偷听郁珩和沈妤谈话,谁知竟是沈家姑娘。 他惊愕非常,看向沈妤:“郡主,是……是……” 沈妤黛眉微蹙,行过去一看,却发现是沈婳。 沈婳也算是经历过事的人了,她强作镇定,见到沈妤立刻跑过来:“五姐,原来你在这里,真让我们好找。你快回去罢,三婶看不到你可是着急了。二哥正在和一众公子比赛射箭,正盼着你去给他鼓劲呢。” 她倒也不算说谎,姜氏和沈婵的确在看台上和一众夫人说笑,在谈起沈家公子和姑娘的时候,才想起沈妤过了许久还未回去,所以派人去找。沈婳猜测沈妤可能和楚王在幽会,想碰碰运气,所以也四处寻找,没想到两人果然在此地相见,而且刚来不久,就发看到两人亲密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郁珩看着沈妤的眼神是十足的爱怜和宠溺,无论哪个女子见到,都会觉得嫉妒罢? 沈妤目光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却是凉滑如水,在她身上划过。风一吹,她觉得遍体生凉。 沈婳骤然生出一种想逃跑的感觉,忽而沈妤笑了:“让三婶着急了,我这就回去。” 沈婳舒了口气,急切道:“五姐,我们快点走罢,二哥马上就要上场了。” “好,容许我向楚王殿下告别。” 沈婳像是这才发现楚王在此,她先是吃了一惊,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没想到楚王和沈妤在密会。然后她赶紧低下头,一副受惊的模样,行礼道:“臣女见过楚王殿下。” 郁珩云淡风轻道:“不必多礼。” 又对沈妤道:“我先走了,马场上人多,你小心些。” 沈妤笑道:我知道,你先离开罢。” 元骁也走上前,向沈妤拱了拱手,跟着郁珩大步离去了。 沈婳心中又酸又涩,又掺杂着些许欣喜。她佯作惊慌,呼出一口气,拍拍心口:“五姐,楚王殿下他……他怎么……对不住,我不知道殿下在此处,否则我就不来寻你了。” 看她的表现,像是真的仓皇失措,不是在演戏。沈妤不着痕迹的扫了扫她,安慰道:“楚王殿下性情温润,不会与你计较,你不必害怕。” 沈婳望着她,欲言又止。 沈妤目光一顿:“六妹想说什么?” 沈婳咬咬唇,犹豫道:“我……我觉得既然五姐和殿下情投意合,为何不早早定下亲事,五姐不需要守孝,且已经及笄,可以成亲的……” 沈妤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笑道:“六妹的好意我记下了,不过既是婚姻大事,关乎女子终身幸福,自是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沈婳点点头,娇娇怯怯道:“原来如此。五姐的终身大事,自有祖母操心,只是外面一些传言,怕是对五姐不利。” 沈妤莞尔:“那些话,我一向不在意,也不会对沈家造成什么影响,六妹不必担心。” 沈婳乖巧的道:“我记得了。” 两人一同回到马场,去了看台。果然,姜氏在焦急的等待,询问她去何处了。 沈妤拂袖坐下:“让三婶担心了,我去寻卉颐说了会话,又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 姜氏笑道:“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你来的刚好,洹哥儿才下场。”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试探心意 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阵喝彩声,沈妤往下面一瞧,原来是沈明洹连射中三次靶心。 那些人少不得对沈明洹一通夸赞和恭维,而且不少夫人看他的目光也隐隐多了些热切。 其实,马场之上,箭术好的公子不止他一个,但因为他年纪小,又是太子的小舅子,所以众人对他格外关注。 他们或许觉得,太子还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所以就将主意打到了沈家头上。不只是沈明洹,近来沈妤也听闻有人在试探沈庐和姜氏的口风,有求娶沈婵之意,却是被姜氏拒绝了。 当然,沈明洹是沈家最大的香饽饽了。 沈婵跟着众人鼓掌,悄悄和沈妤咬耳朵:“五姐,你看那些姑娘看二哥的眼神,想来是被二哥的风采迷住了。” 沈妤眉如远山,淡淡一挑:“你了解的倒是清楚。” 沈婵小声笑道:“当然。二哥生得好,家世好,又有上进心,那些人家自然做不住了,这样好的亲事错过了再去哪里找?就是不知道二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如今沈明洹也十五岁了,很多男子十七八岁就会成亲,若是现在就定下亲事,也不算早。 沈妤若有所思,笑了笑:“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 沈婵低声道:“二哥那么听你的话,你怎么连这点事都不知道?” 沈妤失笑:“这种事怎么好对人说,他也长大了,会有自己的主意。” 沈婵倚在栏杆上,托着下巴:“只要二哥将来不娶回一个胭脂虎就好。” 很快,沈明洹退了场,沈婵没有耐心继续看了。她杏眸转动,四下瞧着,突然她指着不远处道:“咦,那不是怀庆公主吗?她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很孤独的样子。” 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下有些晦涩,若无其事道:“也许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再者,她是公主,也无人敢不经她允许与她坐在一处。” “可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沈婵疑惑道,“五姐,怀庆公主不是一向与你关系要好吗,为何她很少与你一处了?” 沈妤心跳一滞,声音隐隐有些失落:“许是公主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活泼好动了。” 沈婵想了想,道:“五姐说的也是,怀庆公主快及笄了,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前不久我还听闻傅贤妃在给她挑选驸马,可是如今贤妃……哎,怀庆公主真是可怜,她心情不好也有这个原因罢?” 沈妤颔首:“许是如此。” 亲生母亲被赐死,还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她怎么高兴的起来呢? 没了傅贤妃,傅家也被灭族,她以后能嫁给谁,皇帝会给她挑选一门什么亲事?虽然沈妤与她产生了隔阂,但还是为她担心。 她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久后,南昭和慕容国就会派遣使臣前来大景,皇帝会不会想让怀庆公主和亲? 她正神游物外,突然一阵叫好声把她惊醒。她举目一看,是纪晏行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两箭齐发,射穿了抛到空中的两个苹果。 这样高超的箭术,沈明洹和他一比,就不够瞧了。 果然,他冲着一个方向眨了眨眼睛,沈明洹面色一变,离开了。 沈妤:“……” 幼稚!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背后骂他,纪晏行回头看向看台,与沈妤的目光相碰。他似乎不觉得意外,含情的桃花眼向上一挑,越发显得风流俊俏,不知有惹来多少姑娘的脸红。 沈妤暗暗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和沈婵说话去了。 见沈妤不待见他,他也觉得没趣了,将弓箭丢给谭煦,策马离去。 众人不禁啧啧称赞,对纪晏行生出几分欣赏。而在暗处,有人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陆行川紧握双拳,忍住冲过去杀了沈妤的冲动。 他冷笑一声,道:“大哥不必在这里盯着我,我既答应你现在不会杀了沈妤,就不会食言。” 陆行舟望着看台上那个纤瘦的人影,淡淡道:“那就好。” “你——”陆行川的怒火又被激起来了,“大哥,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知不知道,府上躺着的是我们的父亲,那个瘫在床上的痴儿是我们的三弟,被人陷害失去性命的是你的妻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沈妤脱不了干系,你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你到底是不是陆家的儿子!”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行舟的心口像是被锤子重重打击了一下,胸口闷闷的,呼吸困难。 良久,他才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明白。”不知为何,他还是回避了陆行川最后一句话。 许是因为愧疚,愧疚他取代了真正的陆行舟的人生,愧对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陆夫人。 “二弟,我说了,沈妤狡猾多端,你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自会自掘坟墓。” 陆行川冷嗤一声:“大哥,我不想与你争吵,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陆家毁在你的手中!我真没想到,作为陆家的继承人,竟然如此优柔寡断,为了一个女人,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无视母亲的伤心,无视母亲的疯狂,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大哥,我对你太失望了。” 他深深看了陆行舟一眼,大步离去。 陆行舟的心像是被击碎了,又再次粘好。他仍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前面的人影,许久,他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变,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引人注目。身上一袭葱绿色的古烟纹碧霞罗衣,掩不住她的姿容绝色,放眼整个马场,无一人及得上她。 以前,他觉得他喜欢的是端庄温柔的姑娘,譬如沈妗,可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张扬恣意的沈妤更让他心动,她的笑容太过明媚,总是能照亮他阴暗的角落。只是前世的时候,他仿佛很讨厌她这样的笑容,觉得和沈妗相比,她太不矜持了。 或许是他自欺欺人罢,临死的那一刻,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满面欢笑的沈妤。回想起来,其实沈妤早就在他心里了,只是他一直觉得他爱的人是沈妗,时刻提醒自己沈妤多么令人厌烦。 他当然猜得到沈妤已经派人悄悄将他的身世透露给了陆夫人知晓,也知道她在陆夫人身边安插了眼线。或许,她还会一边与他合作一边计划着除掉他…… 但是他不在意。他的出身这么肮脏,早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他前世欠沈妤这么多,她愿意要他这条命,她拿走就好了。 沈妤并不知道有人在悄悄看她,等到宴会散后,随着姜氏出了国公府。 临行的时候,严卉颐身边的婢女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郡主请留步。” 沈妤回头:“这是……” 婢女笑道:“回郡主,我们姑娘说,她闲来无事做了些点心,是用去年储存的花瓣和今年刚采摘的桃花做成,请您带回去尝一尝。” 沈妤微微一笑道:“说起点心,我也是许久没有下厨了,过几日我再派人给她送回礼。只是你家姑娘有孕在身,你们在身边提醒着些,不要让她太劳累。” 然后,给云苓使了个眼色,云苓立刻接了过去。 众人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对沈妤和严卉颐的交情又了解更深了一层。 回到侯府,沈妤先去沐浴更衣,吩咐人将糕点给各个院子分一分,剩下的她留下了。 晚饭过后,沈妤正就着烛火看书,沈明洹便到了,而且脸色不太好看。 沈妤放下书,笑道:“怎么,还在生气?纪晏行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知道,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沈明洹轻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想当众给我难堪。不过,他确实箭术高超,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自然不会生他的气。” 沈妤奇道:“那你气什么?” 沈明洹不说话了,却是面色发红。 这时,苏叶进来了,笑嘻嘻道:“许是那些人家的夫人太热情,惹公子生气了。” 沈妤笑道:“原来如此。这说明洹儿讨人喜欢呀,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明洹轻哼道:“反正就算很讨人厌。” 沈妤拈起一只花糕,道:“你放心罢,只要祖母不松口,那些人再如何打算也是无用。不过话说回来,你早晚是要议亲的,也不必回避此事。你倒是可以说一说,你喜欢什么姑娘,让祖母帮你好好挑选一下?” 沈明洹轻咳一声:“姐姐说这些做什么……” 沈妤盈盈一笑:“咱们姐弟有什么不能说的,就当是闲话家常。” 沈明洹被她瞧的脸色更红,他摇摇头:“我才没有……”喜欢的姑娘。 话未说完,一阵清香涌入鼻端,他不禁看了一眼。 沈妤莹白的指尖正捏着一只精巧的糕点,只是看着,就令任垂涎,更何况还有异香扑鼻呢? 沈妤手一顿:“你也想吃?我方才送给你的不够,要不要再拿走一些?” 沈明洹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却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沈妤观察着他的神色,暗暗叹息。 以前她觉得沈明洹年纪小没有开窍,可是现在她却希望他不开窍。就算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又如何,一切都晚了。感情之事想的太明白,更多的是徒增遗憾,一生都难以放下。 过了一会,沈明洹犹犹豫豫道:“听说……听说姐姐最近在查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得上?” 沈妤淡然自若道:“告诉你也无妨,是关于周大夫人的事。” 沈明洹皱眉:“和围场上的事有关?” 沈妤点头,将郁珩查到的事告知了他:“周大夫人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卉颐不是她的对手。” 沈明洹故作平静道:“如此说来,严二姑娘住在严家也好。” 沈妤好像并未注意到他没有称呼严卉颐为‘周少夫人’,她道:“但她毕竟是出嫁女,总不能一直住在娘家。” “若是她回了周家,周大夫人还是会想尽办法对她下手罢?” 沈妤也是表现的忧心忡忡:“这就要看卉颐能过不能抵挡得住了。” “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周大公子会为她主持公道,还是包庇周大夫人?” 沈妤轻嗤一声:“这就说不准了,毕竟孝道大于天。大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太子不还是因为傅贤妃的死对大姐产生隔阂了?” 沈明洹缄默不言,随意拨弄着棋篓里的棋子。 沈妤也不拆穿他的心思,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明天还要去军中呢。” 沈明洹僵坐了一会才起身,做了一揖:“姐姐也歇息罢,我回去了。” 沈妤笑眯眯道:“去罢。” 紫菀关上门,轻笑道:“咱们二公子不但出落的仪表堂堂,更兼文武双全,而且还谦和有礼,难怪那么多人家想和沈家攀亲呢,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配得上二公子。” 沈妤面上含笑,眼中闪过几分忧虑:“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横竖屋里都是沈妤心腹,她们也不怕被人听到。 紫菀道:“看二公子对怀庆公主的态度,想来公子不喜欢娇蛮活泼的。” 云苓笑着走过来:“若是未来的侯夫人端庄温婉也好,能替公子分忧,这样姑娘就不用担心了。” 沈妤望着窗外稀疏的星子,微微一叹道:“见之不忘,其他的又如何能入他的眼呢?” “姑娘说什么?” 沈妤抬手拂了拂花瓶里的花,笑道:“当你见过一朵美丽的花,就算其他花开的再艳丽,也不得你喜欢了。” 紫菀奇怪道:“什么花这么好看?” 沈妤摇摇头:“也不是最漂亮的,却是独一无二的。” “奴婢不明白。” 沈妤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采些花瓣回来,我要泡手。” 在紫菀心里,沈妤的事第一要紧。她不再多想,拉着云苓出去了。 半月后,沈妤得到了消息,找到祁毓了。 她让苏叶给郁珩回了信,很快出了府。 马车里,沈妤蹙眉道:“阿珩,你要带我去何处?” 郁珩的手拂过她的头发,笑道:“两刻前,我的人传消息给我,周大夫人去了宁国寺。” 沈妤道:“据我所知,很多夫人都喜欢去宁国寺烧香拜佛,就是在那里住几日也是常事,周大夫人此行,有何不同?” 第二百二十二章 痴心妄想 郁珩笑容闲适:“一会你就知道了。” 沈妤不再多问。 半个时辰后,就听元骁在外面道:“主子,到了。” 沈妤从郁珩肩上抬起头,原本有些困倦的,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到了?” 郁珩帮她抚平头发,拉着她的手:“下去罢。” 而且,还很体贴的为她戴上了面纱。 沈妤失笑:“你怎么也操心起这个了?” 郁珩理所当然道:“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那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怎么好?” 他心里那点私心,是不会说出来的。 沈妤眉心一动,叹息道:“好罢。” 说着,就任由郁珩牵着她一同上了山。 沈妤先去祭拜了护国公主和沈庭,过了一刻才出来。 “周大夫人现在何处?” 郁珩看了眼元骁,元骁道:“主子放心,属下安排妥当了,不会被人发现。” 郁珩点头,对沈妤道:“我们走罢。” 现下正是暮春,落花时节。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宁国寺风景独好,不少夫人姑娘都喜欢在这个时候来此地赏景游玩,烧香拜佛,或是专门在这里住几日,听大师讲经。 未免被更多人看到,郁珩带她走了僻静的小路,很快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之地。此地杂草丛生,草木摇曳,还有零零散散的废弃的旧房屋,比别处更显阴凉。 沈妤四下环顾:“没想到宁国寺还有如此荒芜之地,不过倒是极其安静的。” 郁珩淡淡笑道:“正是因为这里地处荒凉,人迹罕至,所以才安全可靠,更容易达到目的。” 沈妤了悟:“你的意思是,周大夫人来到了这里?” 不,应该说,周大夫人每月到宁国寺上香的时候,都会悄悄到这里来。 郁珩刚要回答,突然听元骁低声道:“主子,您看前面。” 两人举目远眺,发现两个人影在晃动,很快就进去了。 元骁道:“主子,要不要属下将那两人引出来……” 沈妤却是笑道:“不必,不要打草惊蛇。” 元骁心知女主人的话比主子的话更管用,没有犹豫道:“是。” * 一间破旧的屋子,结满了蜘蛛网,四处都积聚了厚厚一层土灰。门已经断了,只靠着几块木板挡在门口,地面还有几个坑深深凹陷下去,只是随意填上了土。 凉风轻轻地吹着,穿进屋子,扬起一阵尘土,两个把风的婢女咳嗽了好几声,但是出于谨慎,又赶紧捂住了口鼻,四下张望。 但奇怪的是,她们牢牢守在一个大坑两边,与别的坑不同的是,这一个上面盖着一个石盖,隐约可以听到从里面传来什么动静。在这个荒芜的后山,显得有些阴森。 实际上,这不是普通的土坑,而是一个井,搬起盖子,可以看到往下面延伸的台阶,一直通往到底下密室。 而现在,就有两个人在里面叙旧。 说是叙旧,其实是一个说,一个似听非听罢了。 底下密室不见天日,分不清黑夜白天,素日里听不到什么声音,也见不到任何人,对于许多人来说,长年累月住在这里,生不如死。可是,里面布置的倒是精巧雅致,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白玉花瓶里插着各种各样的花,但是更多的是菊花。 这个季节,能看到那么多名贵珍稀的菊花盛开,可见背后主人费了多大的心思。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并不领情,闭着眼睛,根本不想看对面的女人一眼。 周大夫人穿着一身莲青色的衣裙,上面绣着水墨荷花,面上薄施粉黛,发上插着尚好的玉石雕刻成的菊花,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若是有人见到现在的周大夫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样秀雅的装扮,完全不像往日高贵端庄的周大夫人。 她坐在书案前,帮他摆好笔墨纸砚,柔声道:“祁毓,帮我画张像好不好?” 男子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周大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息道:“你是嫌弃我老了,不愿替我画吗?” 祁毓仍是不说话。 周大夫人笑了:“你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尤其是你画得一手好丹青,不知让多少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喜欢,争相出高价购买,可是他们都不懂的欣赏,不理解你,唯有我,最懂得你的心思。我第一次听说你这个人的时候,是因为大哥书房里挂着的一副寒梅图,大哥爱不释手。当时我以为是哪个故作清高的酸腐文人所作,后来我偷偷跟着大哥出去游玩,见到了你。大哥与你在前面闲谈,我在后面偷听,才知你的确文采斐然,谈吐风雅,为人坦荡,根本不是那些迂腐文人能比的。大哥痴迷丹青,常与你探讨,为何你现在不画了呢?” 祁毓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仍是不言。 周大夫人狞笑道:“你可以为殷云霏画那么多画像,为何不能为我画一张?她不过是个市侩的商人之女,根本无法与你诗词相和,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我哪里比不上她,你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十四年了,你还不肯向我低头吗?” 祁毓这才睁开眼睛,目光十分冷漠。 周大夫人饶过书案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你还没想通吗,我对你不好吗?你应该知道,选择谁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当初你想不明白,没关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求我,求我放了你,并且答应不会背叛我,我会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给你荣华富贵。或者,或者你想找个地方隐居,也可以的,我愿意陪你一起,没有人打扰我们,下半生我陪你一起过好不好?” 祁毓讽笑一声:“你所谓的对我好,就是将我锁在这里十四年,让我过了十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成大小姐的这种好,在下消受不起。” 周大夫人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谁让你不肯与我在一起,谁让你一心想着那个贱人!” “闭嘴!”祁毓淡漠的面容有了几道裂缝。 周大夫人笑了:“我说的不对吗,作为有夫之妇,她红杏出墙,还与你生下一个女儿,她不是贱人是什么!” “那也是被你逼的!”祁毓怒极反笑,“是你和你那个二哥,毁了云霏的一生。你逼着她嫁给成黎那个自私的男人,这还不够,还害死了她!如此蛇蝎心肠,亏得云霏一直将你当成好姐妹。” 周大夫人缓缓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若是她没有与你定亲,或者她自愿放弃你,我倒是可以施舍她,成为她的好姐妹。可是她太不识抬举,执迷不悟。一个商人之女,出身低贱,更不通文墨,竟然还敢与我争抢,她配吗?” 祁毓道:“她的确比不得你的出身,也没有什么才华,但她却纯真善良,这是你永远也比不了的。在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的。与出身和才华无关。从云霏死的那天起,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动笔作画,你根本不值得我浪费笔墨。” 这无异于故意激怒周大夫人,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祁毓却是神色平静,甚至是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微笑,根本就无所谓生死。 周大夫人闭了闭眼睛,松开手:“你想逼我杀了你,好早日去见你那个云霏小贱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祁毓重新睁开眼睛,却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在遇到你之前,云霏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她心思纯粹,没有太多奢望,也不嫌弃我家道中落。若是不出意外,我们会很快成亲,我会好好照顾她。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为什么!” 周大夫人痴痴的笑了:“为什么?这只能说我与你有缘分,上天注定,让我遇到你,只是却多了一个阻碍。不过没关系,我将这颗绊脚石除掉就好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就算她嫁了人,又死了,你还是忘不了她,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啊,让殷云霏那个平庸的女人得到了你全部的心。而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视而不见,还被我父母逼着嫁给了周家那个平庸的男人。” 祁毓扯了扯嘴角:“付出?你所谓的付出,就是给我扣上杀人之罪,让我颠沛流离吗?你是高高在上的周家小姐,可知道有家不能回,有冤不能诉的滋味吗?” 他本该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以他的才华,只要不懈怠,定能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完成所有读书人的梦想。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就等着那一年赴京赶考,可是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毁了。害了他爱的人,毁了他的人生,他怎能不恨? 周大夫人丝毫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说了吗,会给你新的身份,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你可以继续读书考科举,我会支持并帮助你的,有成家在,你一定能平步青云。什么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这些根本就是触手可及的。可是,你不要啊。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要。现在,你怎么能怪我?” 祁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你害了我,又施舍我,还让我感恩戴德。成纾,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恶毒最无耻的女人,我看你一眼就恶心的想吐。” 祁毓是个文雅的书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想来他的确是恨极了周大夫人。 “你……”周大夫人根本没了往日的稳重自持,她咬牙道,“祁毓,你不要激怒我。” 祁毓嗤笑一声。 周大夫人深呼吸一口,勉强压住心头怒火。她唇角缓缓升起一抹微笑:“祁毓,你真不想见见你的女儿吗?她已经及笄了,出落得越发漂亮,也生的越来越像你了。你自己的女儿,你果真不想念她吗?” 祁毓眉头一动,看了她一眼,目中含着警惕。 “放心,就算我恨殷云霏,但是因为她是你的骨血,我也会好好待她。也是她自己争气,若非长得像你,我早就让她下去陪她亲娘了。”周大夫人叹息道,“你不知道,因为你,我可是真的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的,我愿意给她最好的一切,你和殷云霏都应该感激我的。” “你想做什么?”祁毓皱眉。 周大夫人笑道:“我不会害她的,而且我还会让她做我的儿媳,周家的女主人。” 祁毓瞬间明白过来:“你又要害人!” 周大夫人自顾自地道:“只可惜,我那个儿媳命太硬,居然逃过一劫。也是有人多管闲事,竟然救了她。她现在对我有了防备,皇后和国公夫人定然也疑心我了,要除掉她们,实在是难啊。” “你——”祁毓眼睛赤红。 周大夫人故作无辜:“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可是为了你的女儿。为了让你女儿坐上周家大少夫人的位置,我冒了多大的风险,花费了多少心思?你不体谅我吗?而且,这也是你女儿的愿望呢。” 祁毓怒极:“是你,是你教坏了我的女儿!” 周大夫人讥笑道:“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我一教,她就会了,一心盼着她表嫂死呢。为了荣华富贵,连皇后娘娘的侄女都敢害,还真是痴心妄想,但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我愿意成全她的痴心妄想。” “你……你这样会害了她!”祁毓愤怒道。 要一个人死有很多办法,如果严卉颐死了,皇后和严家会放过成桢吗? 周大夫人声音带着三分乞求,七分居高临下:“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收手。我们找个世外桃源隐居,再不问世事好不好?当然,只要你愿意,把成桢一同带走也可以。周陵会和严卉颐好好生活,成桢也不会有危险,你说好不好?” 祁毓看了她一会,才道:“让我昧着良心,和杀妻仇人一起生活,我做不到。横竖我没有见过成桢,对她没多少父女感情,我不想管那么多。她被你教的那样恶毒,只怕根本舍不得京城的荣华富贵,一门心思的要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她下场凄惨也是她罪有应得。你就别妄图利用她来控制我了。” “祁毓!”哗啦一声,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被扫落在地。 躲在暗处的沈妤亦是震惊。 第二百二十一章 虚情假意 祁毓又恢复了平静,道:“周大夫人没有别的事就回去罢,你的条件我不会答应。” 周大夫人咬牙切齿:“你真的连你的女儿也不顾了吗?” 祁毓笑了笑:“那样狠毒自私的女儿,不要也罢,就算落到什么凄惨的境地,也是她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周大夫人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将密室的摆设砸了个粉碎,有的碎瓷片甚至砸到了祁毓的身上和脸上,他也浑不在意,仍旧是气定神闲,就像在闭目养神。 发泄一通后,周大夫人笑了两声:“好,很好。祁毓,就算你不答应我又如何,这辈子,你都无法出去,就算你死了,也不能和殷云霏葬在一起,你们下辈子也不会相遇。哦,我忘了告诉你了,你知道殷云霏真正的尸体在何处吗?我派人替换了她坟墓的我尸体,将她真正的尸骨烧了,然后挫骨扬灰。这样一来,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头胎转世,只能做一辈子孤魂野鬼!” 祁毓的唇角紧紧抿着,控制住不让自己怒吼出来。 周大夫人状若癫狂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罢,恨不得杀了我罢?可惜啊,你根本就奈何不了我。世上的路千万条,可你偏偏不走我给你选择的通天大路。不识抬举,我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我得不到你,宁愿毁了你。” 说完,她用爱恨交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冷拂袖,去了台阶处。 她似乎仍旧盼望着祁毓开口求饶,想让祁毓看她一眼,所以又在台阶上站了一会。 可是她失望了,祁毓背对着他,坐的笔直,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她冷笑一声,上了台阶。 听到脚步声到了头顶,祁毓这才抬头望了一眼。只见一束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接着是一道刺耳的响声,那束阳光瞬间消失了,密室里又恢复了黑暗。 他发出一道低叹,又转过头去,锁链声哗哗作响。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嬷嬷下来了,轻声道:“祁公子,该吃饭了。” 又看看底下碎裂的瓷片,道:“老奴先收拾一番,免得扎伤了公子。” 祁毓自嘲一笑,扎伤?他动也不能动,怎么会被扎伤呢? 两个嬷嬷是周大夫人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伺候他……不,应该是看管他十四年了。十四年,足可以让一个年轻丫鬟变成一个中年嬷嬷。 沈妤和郁珩在暗处看着这一幕,俱是被惊到了。 她原以为,周大夫人害死殷氏,意图除掉严卉颐已经够心狠手辣了,可是她也没想到,周大夫人竟然将祁毓关在底下密室十四年。 度日如年的日子,他整整过了十四年,不能走不能动,吃饭喝水都要人伺候,就连自尽也做不到,这样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 得不到一个人,宁愿亲手毁了,也不能给别人,心理实在是扭曲。 郁珩拉着她走远了些,道:“周大夫人是成家独女,备受宠爱,与你在沈家一样,自幼娇养长大,府上的人无人不宠爱她。再加上她颇有才华,出身当地大族,所以性情高傲。在她看来,她看上一个穷书生,穷书生应该感激不尽,没曾想祁毓坚决的拒绝了她,她自然无法接受,觉得她的骄傲被人践踏了,她只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他。而殷氏,只是个商人之女,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殷氏。” 沈妤叹道:“我明白,所以,即便她对成桢那么好,其实打心眼里嫌弃成桢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祁毓。若非是她,祁毓和殷氏早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却是遭了无妄之灾,人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郁珩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要不要带走祁毓揭穿她?” 沈妤望着远处,笑道:“祁毓是要带走的,但是我却还想让她多活些时日。” 郁珩轻声笑道:“据我所知,周大夫人每月都会来宁国寺两次,名为烧香拜佛,实际上是来见祁毓,十四年如一日。你若想做别的事,可要抓紧时间。” 沈妤颔首:“我知道。” “那你打算利用她做什么?” 沈妤没有直接回答,默了一会,勾唇一笑:“阿珩,你觉得卉颐如何?” 郁珩一怔,勾勾她的手指,眼中是说不尽的情意:“我只一心想着你,哪里会注意到别的女子?” 沈妤嗔道:“你快说。” 郁珩笑了笑:“出身名门,温婉端庄,冷静自持,很适合做当家夫人。” 沈妤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不觉得周陵配不上她吗?” 郁珩想了想道:“这是严家人自己的选择,后悔也是无用。” 沈妤笑容嘲讽:“本以为周陵是个好人,能照顾好卉颐,可惜却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明明就是想收通房、纳妾,却还故作不悦,外人只说是卉颐逼着他收下的。我不信他看不出周大夫人的用意,可是仍然不避嫌,与成桢谈论诗词,讲解书画。” 或许周陵和世上许多男子一样,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尤其是崇拜自己、依赖自己的女子。 周陵的确和严卉颐是表兄妹,彼此之间比较熟悉。可是,严卉颐身份高贵,博古通今,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皆是精通,在诗书上颇有见地,很多男子都不如她,周陵亦是如此。 久而久之,周陵的心境就变了,从一开始的佩服严卉颐,到后来的不服气,他甚至暗暗责怪严卉颐为何怎么优秀,怎么能处处压自己的夫君一头呢,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严卉颐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有时候在下棋或者读书的时候,她都有意让着他些,但是却被他看出来了,他心情越发焦躁,甚至觉得严卉颐是故意让他出丑。 而成桢就不一样了。 许是因为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成桢表现的战战兢兢,拘谨又弱不禁风,再加上她生的楚楚可怜,好像时刻需要人保护。她也喜欢诗书,却是时常遇到晦涩难懂的地方,谨慎小心的请教周陵,这极大地满足了周陵的虚荣心,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表兄妹的关系,变成知己好友。 实际上,说是红颜知己也不为过。 只是因为成桢是他表妹,又怕伤了严卉颐的心,所以不能纳成桢为妾。这在他心里是个遗憾,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严卉颐看出了他的心思,却是故作不知,大度体贴的为他安排了两个通房。因此,周陵难得对她生出了几分愧疚。 郁珩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旁人或许会如此,但是我不会。” 沈妤凝视他一会,噗嗤一声笑了。 郁珩有些着急:“你不信?” 沈妤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愿意信你,可是也挡不住那些狂蜂浪蝶啊。” 郁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冷寂了几分,道:“他们若只是想想也就罢了,若是敢动什么歪脑筋,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们。” 沈妤淡淡一笑:“我想帮卉颐摆脱周家,我想卉颐也定是愿意的。” “为了孩子,周家人也不会让她立刻周家。” 沈妤面色冰寒:“这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必须让周家认识到,他们能在京城立足,依靠的是严家和皇后。” 郁珩温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 沈妤颔首:“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可是,才回到府上,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严卉颐竟然小产了。 沈妤手上的茶盏跌落在地,直视着苏叶,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苏叶也是满面愤恨:“奴婢没有传错消息,严姑娘她的确小产了。” “怎么会?”沈妤觉得不知所措,她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快,我们才从宁国寺回来。” 苏叶猜测道:“许是祁毓那些话激怒了周大夫人,所以她要置严姑娘于死地?” 沈妤手在发抖,她猛然站起身:“备车,我要去周府。” 云苓赶紧道:“奴婢这就去。” 沈妤急匆匆走出青玉阁,突然迎面和沈明洹撞到了一起。 沈明洹不解道:“姐姐这么着急是去哪里?” 沈妤原本没时间与他细说,却是改了主意。她冷冷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卉颐小产了,现在我要赶到周家去看她。” 沈明洹震惊当场,沉默了许久,才追上去大喊:“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沈妤没有理会他,根本顾不得向太夫人禀报,就乘着马车去了周家。 马车一路狂奔,沈妤捏着黏腻腻的双手,问道:“通知严家人没有?” 紫菀道:“苏叶已经去了,云苓也去济世堂请段神医了。” 沈妤的一颗心仍是悬着:“这就好。” 两刻后,马车停下,沈妤跳下马车,径直走向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头顶上的匾额是笔力遒劲的‘周府’二字。 沈妤讥笑一声,行至门前。 紫菀对守门的小厮道:“快开门,我家郡主是来看望周少夫人的。” 守门小厮曾见过沈妤,闻言忙不迭的喊门房:“宁安郡主过府了,快去禀告几位夫人和老夫人……” “不必。”沈妤目不斜视,直接进了大门,沈明洹亦紧随其后。 沈妤轻车熟路的到了严卉颐的院子,刚接近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哭泣声和斥责声。 离得很远,沈妤便听到了周大夫人的声音。 “哭什么哭?哭有用吗?老夫人和我将少夫人交给你们照顾,可是你们却玩忽职守,若是少夫人和小少爷有个万一,我扒了你们的皮!” 周老夫人又急又怒,拄着拐杖在原地踱步:“你们是怎么照顾卉颐的,她好端端的养着胎,怎么会小产?定是你们没有尽心尽力的伺候!若卉颐母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活了!” 中仆妇皆跪下求饶。 周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别喊了,喊得我头疼。” 周大夫人怒斥:“听见没有,将这些人带下去,每人打二十板子关押起来,等少夫人平安无事我再审问她们!” 沈妤刚走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 二十板子,说轻也轻,说重也重。若是身体不好的,便会一命呜呼,若是让有绝技的人打板子,更是必死无疑。 周大夫人的为人沈妤已经了解,所以她可不能让这板子打下去。 眼看着那些婢女和婆子要被拖走,沈妤扬声道:“慢着!” 众人一回头,大吃一惊,宁安郡主怎么会过府? 周大夫人几人迎上来,道:“郡主,您这是……” 沈妤面色一寒:“原本今日是要过府看望卉颐,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动静,想是出了什么事?” 众人皆是面露哀伤,周大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语气悲悯:“不敢欺瞒郡主,府上是发生了不幸之事。卉颐她……卉颐她不知怎么,突然小产了。我想,定是那些下人照顾不周,正要责罚她们,总不能让卉颐白白受这份委屈。” 还真是会做戏啊。 沈妤故作惊骇:“好端端的卉颐怎么会小产!” 周大夫人满目悲伤:“正是不知是何原因,才要将这些仆婢捉拿起来好好审问。” 说着,她挥挥手:“将她们带下去,狠狠地打,看她们招不招!” 此言一出,喊冤声此起彼伏。 屋里传来痛苦的低吟,沈妤担心严卉颐,可是又不能如周大夫人的愿。 她冷声道:“周大夫人,这恐怕不太合适罢?” 周大夫人微讶:“有何不妥?” 沈妤径直走上前,盯着几个婢女看了一会。 她认得出来,其中四个婢女,是严卉颐的陪嫁。 “郡主?”周大夫人道,“您在看什么?” 沈妤声音轻柔,却如同在寒冰中浸泡过一样,坚定而冷冽:“周大夫人,这四个可是卉颐的陪嫁侍女,她们照顾卉颐最尽心不过,就算是有人要谋害卉颐,也不可能是她们,您要连她们一起责罚问罪,怕是不合适。” 其实沈妤也不确定这四人里面有没有人背叛严卉颐,她此为是要阻止周大夫人杀人灭口的意图。 周大夫人皱眉道:“郡主,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卉颐小产,她们都有责任,我作为卉颐的婆母,绝不能疏忽大意。” 沈妤道:“卉颐从严家带来的陪嫁,您没有资格处罚。”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严词诘问 周大夫人一噎,故作为难道:“这是周家的事,您虽贵为郡主,但也没有资格插手罢?” 沈妤道:“我是卉颐的好朋友,她遭遇不测,我帮她是应该的,再者,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皇后?”周二夫人道,“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卉颐小产一事?” 沈妤扯扯唇角:“皇后娘娘的确还不知道此事,但是我之前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与我说过一些话。娘娘说,我和卉颐是好姐妹,但是卉颐性子太温克,有时候就算受了委屈也藏在心里。她即便疼爱这个侄女,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所以就劳烦我多看顾卉颐一些,有我在,卉颐也能少吃点亏。各位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进宫去问问皇后娘娘。” 皇后自然没有说过这种话,是沈妤骗她们的,横竖她们不敢真的进宫去问。就算皇后知道了,也只会替她圆谎。 周大夫人眼底闪过几分阴沉:“原来是这样?” 沈妤眉眼平淡:“正是如此。” 两人对视,皆可看到对方眼中的暗潮汹涌。 周家人对沈妤来周家发号施令也很是不满,但是她们也知道沈妤不是好招惹的。这样的人,连太子府都敢闯,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见她们都屏息不语,沈妤道:“我先进去看看卉颐。” “郡主,这……”周老夫人刚开口,沈妤就疾步进了房。 门被推开,血腥气扑面而来,严卉颐已经没了力气,脸上血色尽失,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木偶,软软的躺在床上。 “卉颐!”沈妤经历过沈妘的事,见此情形一颗心都痛的揪起来了。 严卉颐眼皮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睁开。 沈妤冷声质问屋里的稳婆和婢女:“卉颐不是小产吗,为何会昏迷不醒?” 一个婆子满手是血,突然面露惊惧,大喊了一声:“不……不好了,大少夫人血崩了!” 又是血崩!沈妤立刻怀疑有人害严卉颐。 是了,周大夫人和成桢那么盼着严卉颐死,一定是她们做的。 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周老夫人听到稳婆这句话,吓的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周大夫人暗自窃喜,惊慌道:“母亲,您怎么了?” 周老夫人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门:“卉颐……卉颐……” 周大夫人心急如焚:“怎么会血崩了,万一……万一卉颐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向严家人交代?” 她一指身边的婢女,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拿着我的名帖请太医来!” 这时候,听到‘嘎吱’一声脆响,沈妤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们,华贵繁复的衣裙似乎翩然欲飞。 她冷冷道:“只怕等太医过来,卉颐的血都要流干了罢?届时命都没有了,请太医还有用吗?” 周大夫人自然知道严卉颐会没命,只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 她故作焦急道:“可是总不能看着卉颐……” 话音未落,却见从墙头跳下两个人,正是苏叶和段逸风。 苏叶穿着一身简单的窄袖衣裙,拎着段逸风道:“姑娘,人到了。” 紫菀拖着段逸风:“段神医,您快些去救救严姑娘罢。” 段逸风一听性命攸关,他二话不说就闯进门,沈妤也跟进去,根本不愿看周家人一眼。 即便有男女之防,但是周家人却不能说出半句阻止的话。 过了好一会,周二夫人才低声道:“这件事严家人都不知道,宁安郡主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周大夫人淡淡道:“我也不清楚。” 看来她还是小看沈妤了,原以为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就能让严卉颐死,等到严卉颐血崩而亡,她再装作悲伤去向严家请罪。之后,再让周陵为严卉颐守上一年,成全了他有情有义的名声,再娶成桢为继室。 可是沈妤的出现,让她的计划彻底落空了。严卉颐不死,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说实话,她不准备让严卉颐现在就死的,操之过急,只怕会适得其反。可成桢却是等不及了,竟然擅自做主,把严卉颐气的小产血崩。 若是依照她的手段,定会将此事计划的天衣无缝,可是成桢却给她拖后腿!听到严卉颐小产的消息,她当即就给了成桢一巴掌。将成桢责骂了一回,吩咐她老老实实待在院子,不许出现在这里! 至于周陵,也是羞愧难当。他虽然担心严卉颐,但是为了自己,赶紧按照周大夫人安排好的,从后门出了府,对外就说去外面与人应酬了。 之后,周大夫人就吩咐人封锁消息,不能让此事传到外面,可是没有想到,沈妤还是及时赶到了。她本想借机杀了严卉颐身边的婢女,也被沈妤阻止了,她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着急呢? 但是未免别人看出她的心思,她只能强做镇定。若实在保不住成桢,她只能舍弃她了。 房间里,沈妤看着床上触目惊心的鲜血,交握的手微微颤抖。 这么多血,是有多疼啊…… 沈妤紧紧抿着唇,少倾她道:“段大夫,你一定要救她,无论如何,我要她活着。” 段逸风头也不抬,轻声一叹:“我尽力而为。” 沈妤为严卉颐拨了拨汗湿的头发,起身道:“我有事要处理,你一定要救她性命。” 周大夫人看到沈妤走下台阶,心下一跳,满面担忧道:“郡主,卉颐怎么了?” “大夫人放心,段神医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他一定能救回卉颐的。” 周老夫人双手合十:“若果真能救卉颐,老身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沈妤面无表情:“不必,我与卉颐是朋友,她有危险,我帮她是应该的。但,话说回来,关于妇人血崩一事,我不是第一次见识过,一个不好,可是要人命的,所以我平日最见不得发生这种事,尤其见不得有人利用此事置我朋友于死地。” 周老夫人面色一变:“郡主,您这是何意?” 周二夫人也道:“是啊,宁安郡主,您总不会怀疑我们周家有人故意害卉颐罢?” 沈妤轻嗤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起了坏心思要害卉颐呢。诚如周大夫人方才所言,好端端的卉颐怎么会小产,不是太蹊跷了吗?周大夫人既是要审问,就接着审罢,横竖卉颐那里有段神医在。” “这……” 沈妤不给周大夫人反应的机会,她快速道:“敢问一句,卉颐小产,他的夫君周大公子在何处?” 周大夫人思忖一会道:“我和郡主想的一样,在得知卉颐小产的时候,我就派人去寻周陵了,可是却听闻他今日出府会客去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哦,是吗?这可真是巧了。”沈妤又道,“听闻卉颐一直对成姑娘多加照拂,成姑娘也时常来看望卉颐,而今卉颐遭遇了这么严重的事,她为何不在?” 周大夫人愁容满面:“正是因为两人感情太好,她本就身子弱,听闻卉颐小产的消息吓的晕了过去,现在正在自己房里昏睡着若是郡主想见她,我派人把她抬过来?” 昏迷了还要派人抬过来,如果沈妤真的答应了,那可真是不近人情、仗势欺人了。 周大夫人笃定沈妤不会这样做,故意这么说。 可是她忘了,沈妤从来不是为名声所束缚的人,她挑眉道:“周大夫人所言极是,如此,就劳烦您派人将成姑娘抬过来罢。” 众人俱是一惊,周二夫人道:“郡……郡主,您这样做也太……” 后面的话她终究不敢说出来。 沈妤神色冷淡下来:“还不快去?难道还要本郡主亲自去请她吗?” 周大夫人心念急转,瞬间有了主意,呵斥道:“没听见郡主的话吗,还不快把表小姐请过来?” 沈妤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扬声道:“等等,让我的丫鬟跟着一起去。” 苏叶抱着剑:“是,姑娘。” 周家上到主子下到下人皆是义愤填膺,宁安郡主也太霸道了,竟然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表姑娘。欺负成桢,不就是打周家的脸吗? 因为成桢很得周大夫人宠爱,又很会收买人心,所以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的,就算她将来能坐上少夫人的位置,也必定会被他们接受。 沈妤环视着院子里的人,讥讽一笑,看来成桢为了能坐上周家女主人的位置,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呢,不愧是周大夫人教养出来的人。 因为有苏叶跟随,所以周大夫人派去的人根本无法动手脚,成桢事先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她也根本没有来得及装晕,就跟着苏叶走过来了。 成桢心里既兴奋又慌张,被沈妤的婢女带到这里来,她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忐忑不安。 周大夫人捏着帕子,惊讶道:“桢儿,你醒了?” “姑母,我……”成桢不明所以。 周大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你方才不是昏迷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我……” 沈妤淡淡打断:“成姑娘,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成桢抬起头看她,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侵袭过来,让她喘不上气。她支支吾吾道:“多谢郡主记挂,我身体很好。” 她不但身体很好,而且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水灵灵的,面色红晕,比往日的清雅素淡更添了七分娇艳,就像刚被浇灌过的鲜花。 沈妤微微一笑,看着周大夫人:“周大夫人,成姑娘说,她身体很好呢。不知道周大夫人是不是太过着急,所以眼花看错了?亦或者是,您记性不好?” 周大夫人恨铁不成钢,淡淡瞥了成桢一眼,成桢身体微颤,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沈妤冷笑一声,又缓步行至另一边,俯身看着四个婢女。 “你们都是卉颐从严家带过来的,自幼伺候她,按理说应该对她忠心不二,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可是,卉颐却小产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或者,你们中间早就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奴婢万万不敢!”春雨抬起头,满脸泪水,神色满是懊悔和恨意,“奴婢几个都是自小伺候二姑娘的,怎么可能背叛姑娘,谋害姑娘?而且,背叛主子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放过我们,我们如何敢这样做啊?” 沈妤拧眉:“那你告诉我,卉颐为何会小产?” 成桢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恨不能肋下生翅,逃离此地。周大夫人斜睨了她一眼,眸中含着讽刺。好像在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沉不住气?若是一会被揪出来问罪,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更不要出卖我! 成桢一颗心失去了节奏,而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止真相被吐露出来。 冬雪咬着牙,愤愤道:“郡主,奴婢说。” “原本奴婢早就要说的,可是大夫人根本不给奴婢几人这个机会,听见二姑娘小产,就要责罚我们,治我们的罪。奴婢被打死不要紧,但是奴婢绝不能让事实真相被隐瞒。” 沈妤十分善解人意道:“或许,大夫人也是一时情急。” 冬雪讥笑一声:“也许是罢。不过幸好郡主及时赶到救了我们,我们才有机会将一切吐露出来。” 沈妤道:“你说。” 冬雪转过目光,狠狠剜了成桢一眼,道:“原本我们姑娘是待在房里看书来着,谁知一个婢女突然跑进来,告诉姑娘,说姑爷走在园子里不小心崴了脚,因为那里离书房最近,所以就被人扶去书房歇息了。我们姑娘一向温婉贤淑,听闻此事,担心得不得了,便由我和春雨陪着去书房看望大公子,可谁知……” 她气的死死咬着唇,鲜血从嘴角溢出来:“谁知却听到从书房传来靡靡之声。姑娘觉得不对劲,就打开房门一看,却是发现大公子青天白日竟然……竟然和表姑娘行苟且之事!” “你胡说!”成桢失声大喊。 春雨恨恨道:“胡说?成姑娘,你真是不知羞耻,敢勾引姑爷与你白日宣银,事后却不敢承认吗?我家姑娘给你和姑爷留着面子,没有直接进去。但是这份屈辱让她如何忍受?一直回到院子,她都是心神恍惚,后来……后来不幸摔倒,立刻就见了红!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第二百二十三章 验明正身 此言一出,就像一道惊雷重重砸向众人,周老夫人悠悠转醒,看看一脸苍白的成桢,又质问周大夫人道:“老大媳妇,是这样吗?” 周大夫人面色难得有些难堪,一是因为成桢是她的侄女,这些天来她对成桢的疼爱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成桢做出这种事,岂非是她没有教养好? 二则,是成桢自作主张勾引周陵与她白日宣银。表姑娘和表哥大白天行此苟且之事,若是传出去,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老夫人也会因此埋怨她。 这个成桢,实在是沉不住气! 眼下这情况,她必须将自己摘出来。 思及此,她立刻换成一个慌张又迷茫的表情:“母亲,此事儿媳真的不知情。桢儿是我的侄女,也在周家住了这么许久,她是个再听话不过的孩子了,素日里就连说句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惹别人不喜,常因寄人篱下而心生自卑,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老夫人,您不要愤怒之下轻易相信,这样会损害桢儿的闺誉……” 周老夫人嘴唇动了一下,似在思考周大夫人这番话。 她不由打量着成桢,这么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子会做出这种事吗?亦或者是,她隐藏的太好了? 冬雪生怕周老夫人相信了成桢的清白,她立刻道:“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分明就看见,表姑娘和姑爷在书房做那种事。您若是不相信奴婢,可以问问我们姑娘,我们姑娘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您一定了解,姑娘总不会说谎。若非因为被他们两人气到,她怎么会小产,还险些失了性命?老夫人,我们姑娘可是您的亲外孙,您心疼心疼她罢……” 周老夫人自然是心疼严卉颐的,可是她实在不敢相信,饱读诗书,品行端方的长孙会做出这种肮脏事来。 青天白日,还是和表姑娘……老天爷啊…… 这么一想,她气的差点又晕过去。 周大夫人即便知道很可能救不了成桢了,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要维护成桢。 她凄声道:“母亲,此事或许有误会……” 一阵风吹来,成桢瘦弱的身子一晃,眼睛半阖着,就要晕倒。 这时候,沈妤嘲讽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成姑娘别晕啊,方才你不是告诉我,你身体很好吗,怎么听了这几句话就受不住了?” 成桢心跳越发快了,她心虚的垂下眼睛,眼睫上沾着泪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了她呢。 她知道姑母不让她轻举妄动,可是她真的等不及了。姑母总是让她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就算严卉颐最终死了,可是按照姑母的打算还要让周陵为严卉颐守一年,她已经及笄,难道还要等一两年再嫁给周陵? 更不能让她接受的是,姑母听闻严卉颐有孕了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她打算让严卉颐生下孩子,因为只有留下严家的外孙,严家才会继续帮助周家。若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儿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要让严卉颐的孩子继承周家,而她就算也为周陵生下儿子也越不过严卉颐的儿子。那她就算坐上了周家少夫人的位置,不还是有名无权?谁愿意让别人的儿子继承家业、当家做主呢? 若是周大夫人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骂她愚蠢。不是自己的儿子又如何,只要从小放在自己身边养,那么这个孩子就根本不会记得亲娘,只会孝顺养母。 捡了一个孝顺儿子,还能一直攀附严家,何乐而不为呢? 只能说成桢年纪太小,沉不住气。当初周大夫人为了得到祁毓,花费了多少时间?只让成桢多等一两年,她就不愿意了。 成桢从一开始的满心期盼,到现在的惊惧难安,她的确是难以承受。 为今之计,她只能寄希望于周大夫人,而她自然要装可怜博同情了。 成桢一下子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郡主,我不知道何处得罪了您,您要这样侮辱我,可我真的是冤枉的。我父母双亡,是姑母可怜我,接我到周家,对我百般照拂,表嫂也对我关怀备至。我……我感激她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郡主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请不要欺辱我。您若是不信,我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她眼睛一转,霍然起身,朝前面的廊柱撞去。 众人吓了一跳,周老夫人声音颤抖:“快,拦住她!” 就在下一瞬,苏叶飞身上去,提着成桢的领子轻轻松松的将她救了下来,丢到了地上。 说是‘救’,其实成桢只是做做样子,她知道为了周家名声,周家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血溅当场的。只要她以死明志,就有洗脱罪名的机会。 可是她没想到苏叶力气这么大,这么粗鲁,就像丢麻袋一样丢下她,她重重摔在地上,似乎骨头都要碎了。 “桢儿!”周大夫人看出了成桢的用意,还是惊呼一声,“可受了伤?” 周老夫人见成桢被救下,舒了口气。她敲着拐杖,语气中含着三分责备道:“成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就说,犯不着撞柱子。” 成桢哀哀啼哭:“我……我也不想陷周家于不义,可是郡主非要给我扣下一个谋害表嫂的罪名,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人,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呵。”沈妤毫不掩饰的嘲笑,“成桢,你也知道你自尽于此是陷周家于不义吗?既然知道这一点,你也该想到周家人一定会救下你,既如此,你撞柱不是多此一举吗?或者,你当我们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成桢一噎,随后眼泪越发汹涌,身体柔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郡主,您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呢?我知道您和表嫂感情深厚,她遭遇不幸您焦急万分,但是也不能因此迁怒无辜,毁我清白啊。若此事传出去,您教我以后如何做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春雨怒容满面:“郡主,老夫人,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一向就爱装可怜。亏我们姑娘这么照顾你,原来却是引狼入室!” “春雨,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么陷害我……” 冬雪恨得咬牙:“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这么多天一来,你的那点龌龊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我们姑娘不拆穿你,是因为你是个女儿家,想给你留些颜面,可是你却得寸进尺,继续找机会勾引大公子。” “我没有!”成桢失声道。 “没有?”春雨冷哼道,“我自小在国公府当差,虽然出身卑贱,但是沾着国公夫人和姑娘的光,也见识过不少人和事,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名为去看望我们姑娘,实际上是寻机会往姑爷眼前凑,不放过任何和姑爷说话的机会,向姑爷请教诗书,羞答答娇怯怯,把姑爷的才华说的天花乱坠,姑爷自然高兴,与你说说笑笑。尤其是姑娘有孕后,你来的更勤快了,每次都以看望姑娘为由,偏生十次有八次能遇上姑爷,不是还书就是请教,口中叫着表哥,心里其实想的是如何讨姑爷欢心罢?是我们姑娘太仁慈了,没想到你这么等不及,要置她于死地!我们姑娘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心如蛇蝎!” “你胡说什么!”成桢委屈道,“春雨,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心思如此龌龊?在这个府上,除了姑母我没有什么亲人,因为表嫂宽和温婉,为人善良,我打心眼里喜欢她敬重她,所以便多来她这里,想多与她亲近。再者,表嫂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我与她亲近也能耳濡目染学到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表嫂会这么误会我,早知如此,我宁愿离开周家,也不愿惹表嫂心烦。如今表嫂的丫鬟诬陷我与表哥……与表哥有染,她果然是厌恶极了我,竟然要用这种手段赶我走。” 说到此处,她凄惨一笑:“表嫂要赶我走直说就是,何必如此麻烦?” 冬雪气急败坏:“胡说!我家姑娘才不像你一样卑鄙无耻!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为了赶走你,我姑娘需要陪上自己的骨肉和性命吗?” 成桢意有所指:“段神医不是及时赶到了吗?说来也奇怪,表嫂刚小产,国公夫人都不知道,郡主这里就得到消息了……” 这就是说,是严卉颐联合沈妤陷害她,意图赶走她。 沈妤冷眼看着她,眼底毫无感情,就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成桢被这眼神吓到了,她故意往后退了几步:“郡主,我做错了什么,可以改,但是求您不要这样对我。我虽然只是个孤女,比不得您和表嫂出身尊贵,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能任你们践踏啊。求您了,放过我罢,我给您磕头赔罪了……” 说着,她以头触地,连连磕头,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不一会,额头一片青肿。 沈妤似笑不笑的望着这一幕,这可是实打实的磕头,这位表姑娘,还真是能屈能伸…… 而周二夫人等人,已经目瞪口呆了。 周大夫人看着成桢做戏,也道:“郡主,桢儿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您还不相信她的清白吗?” 成桢眼眶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哀声道:“不,姑母,这不怪郡主和表嫂,要怪就怪我。怪我没福气,父母双亡,不得已投奔姑母。怪我太想念亲人,所以便多打扰了表嫂,不曾想引起了表嫂的误会。怪我没有躲得远远地,偶尔遇到表哥,表哥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对我关心了一些,让表嫂如此忌惮我。怪我出身太寒微,只能想出以死明志这种法子,让郡主对我的误会更深了一层……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多余的人,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打扰你们的生活。” 她膝行到周大夫人面前,哀求道:“姑母,求您让我走罢,我不想再让表嫂误会我了,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继续留在府上让她不痛快呢……” 沈妤真想给为她鼓掌,多可怜啊,多无辜啊。她一点错没有,错的是严卉颐,是严卉颐心胸狭窄容不下她,为了赶走她不惜牺牲肚子里的孩子。 沈明洹也气的磨牙,在他心里,严卉颐是仙子一样善良温柔的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姑娘竟然这样污蔑她! 沈妤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沉住气。 而成桢越演越上瘾,她又膝行到周老夫人脚下,拽着她的裙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我知道您心疼表嫂,但是我也是冤枉的……只要您愿意相信我,我这就可以回老家,不再出现在表嫂面前,求您了……” 周老夫人听得直皱眉,她没有说话,似乎在分辨这话的真假。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你算是什么东西,不但害我女儿,还败坏我女儿的名誉!” 这道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怒意,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中。 众人诧异回头,是国公夫人带着一群小厮、婆子气势汹汹的疾步行来。 这阵仗,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成桢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周大夫人袖子中的手一颤:“小姑,你这是……” 国公夫人怒极反笑道:“嫂子,我叫你一声大嫂子,卉颐是你外甥女,我才放心的将她嫁给你儿子,原来你竟是这样待她的,让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爬到我女儿头上,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你还向着她说话,任由她污蔑我的女儿。” 国公夫人一向端庄温和,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恼恨至极了。 周大夫人呼吸一滞,她只能好声好气道:“你听我说,此事兴许有误会……” 国公夫人冷声打断:“误会,什么误会?你打量着我是傻子吗?” “素婉。”周老夫人走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别让外人看笑话。” “笑话,我女儿被人谋害,我还怕被人看笑话吗?”国公夫人在周老夫人面前勉强压低了声音,“大嫂,你若不喜欢我女儿,不愿意她嫁给你儿子,你早说啊,我再给卉颐另择佳婿。你现在又纵容你侄女害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严家好欺负,看我女儿通情达理,觉得她可以任由你们欺负?” 周大夫人叹道:“不是这样的,她好歹喊我一声舅母,我怎么能这么害她?” 国公夫人冷笑道:“我女儿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非要嫁到你家,按理说,还是你儿子高攀了我们卉颐。但是,我们并不在乎门第,之所以结这门亲,是看中了周陵的品行,可是现在么……是我和老爷看走眼了。既如此,就赶紧让周陵写和离书来,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愿意给他娶什么女子就娶什么女子,与我们无关了。但是——” 她冰冷的眼风直刺入成桢的眼睛:“但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必须处置了。” “姑母,救我!”成桢吓的大声哭喊,“姑母,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还真是楚楚可怜呢。”国公夫人神情倨傲,“方才你装可怜,颠倒黑白的时候不是很有本事吗,现在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你赶紧闭上你这张嘴,我不吃你这套!” 她拍拍手,两个婆子上前来:“夫人。” 国公夫人道:“她说她是冤枉的,既如此,就为她验明正身罢。” 周大夫人面覆寒霜,国公夫人竟然还带着验身婆子来…… 她猛然明白过来,一定是沈妤,沈妤传信让国公夫人这么做的!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怪不得她方才表现的那么镇静,原来早有准备! “小姑,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若是此事传出去,她要不要活了?” 国公夫人难得强势,她不以为意道:“她为了证明清白死都愿意,何况是验身呢?再者,我们都不说,怎么会传出去?大嫂,我把话放在里,今天这身必须验,若她还是清白的,我自然会向她赔礼道歉,可若不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一挥手,一群婆子一拥而上:“带进去!” 周老夫人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她一敲拐杖:“素婉!” 周大夫人觉得国公夫人是在打她的脸:“小姑,我们再商量商量。” ------题外话------ 很快解决完这件事,就不在这上面耗费时间了,争取剧情加快些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决定和离 “素婉。”周大夫人拦在国公夫人面前,“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罢?她也是我成家的女儿,虽比不得你女儿身份贵重,但是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说验身就验身,可想过她的尊严?想过我成家的面子?更别提她现在还住在周家,你这样羞辱她,周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小姑,你若真不喜桢儿也没关系,我可以找个由头让她搬出去,大不了就为她安排一门亲事,这你总该放心了罢,何比闹得这么难看呢?” 周大夫人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就是周老夫人听了也点头同意。 “素婉,你大嫂说的不错,这件事不宜闹大。成桢说到底是个良家女子,你无缘无故拉着她去验身,这是什么道理?若是传出去,别人又该说你仗势欺人,对皇后和严家都不好。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看不如这样罢,有我做主,给表姑娘挑一门好亲事,从此后她尽量不登周家的门,这样解决你可满意?” 为了大家的面子,这样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国公夫人一想到这些天她女儿受到的委屈,心就一阵阵的刺痛。 她猛然回头,眼睛里含了泪光,表情却很是坚定:“母亲,您说我不孝也罢,总之这件事我不能听您的。我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差点连命都没了,我怎么能为了周家所谓的面子轻轻放过此事?” 周老夫人看她不听劝,叹了口气:“素婉啊……” 国公夫人道:“母亲,卉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最心疼她不过。我亲自抚养她长大,皇后娘娘也宠爱她,可是,她却自幼懂事,从不仗势欺人,身上也没有任何骄矜之气,反而是温淑善良,又十分孝顺。嫁入周家后,她替我孝顺母亲,对她大嫂也十分谦恭,从不依仗身份耍小性子。甚至,她大度的为丈夫纳通房,但凡是女子该做到的,她哪一点没有做到,可是却换来这样的回报。最让我失望的是,母亲为了周家的面子,要息事宁人。 我知道,您是疼爱卉颐,可是您更疼爱您的长孙,所以您明明猜到春雨和冬雪所言为真,还是选择让我的女儿委曲求全。同样是为人子女,为何我的孩子要处处忍让,这不公平。这么多年,我一直教导我的女儿做个名门闺秀,一定要大方典雅,宽容大度,可是现在,我后悔了。依照我女儿的身份,本该张扬肆意的活着,她完全可以任意妄为一些,为何要受这份苦?” 周老夫人脑袋有些发懵,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儿与她争论。 她皱皱眉道:“素婉,你要……” 国公夫人心情稍微平复,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要周陵写和离书,这周家长孙媳妇的位置,我女儿不要了。” 周老夫人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国公夫人一向体贴她,孝顺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坚定地违背她的意愿。 周二夫人亦是震惊,也有些看热闹的心思,她忙劝道:“小姑,你可别冲动。有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身为母亲,怎么能要求女儿和夫君和离呢,这让外人如何议论,对卉颐的闺誉也有损。” 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房门:“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个吗?我严家就是养女儿几辈子也养得起,就不劳烦二嫂费心了。” 周老夫人底气不足:“素婉,你不要冲动。” 国公夫人挥挥手,几个粗使婆子立刻拖着成桢走。 成桢被拖着向前,手在地上蹭破了皮,她这次是真的慌了,扭着头大声呼喊:“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国公夫人身边的柳嬷嬷讥笑道:“成姑娘既是清白无辜的,怕什么验身,你这般哭着不肯去,是心里有鬼罢?” 成桢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的流着,脸上白一块红一块,是妆哭花的缘故。 成桢死死抱着柱子:“我不要去,不要去。国公夫人,我不是你严家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柳嬷嬷冷冷的看着她:“横竖今天这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你就是反抗也是无用。我劝你早点说实话,也免得一会受苦。” “你们……你们……”成桢惊恐的看着国公夫人,又意识到周大夫人也帮不了她,她哭到哽咽,“你们欺负人……” 柳嬷嬷道:“怎么,说不说?” “我……我……”成桢缩成一团,身体剧烈的颤抖,“我也是无辜的啊,是大表哥他喝醉了,强迫了我。我……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会主动勾引男子呢,若非是表哥强迫我,我怎么敢……” 国公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蔑一笑:“听到了吗,母亲,成姑娘可是说,是周陵强迫她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周老夫人气急,颤抖着用拐杖指着成桢,“我孙儿是什么人,怎么会强迫她?老大媳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侄女!” 周大夫人对周陵并不怎么疼爱,但是她也不允许成桢为了摘清自己将一切错误推到周陵身上。 她面露愧疚:“母亲,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有教导好她,给你们惹麻烦了。” 成桢面色仓皇:“大表哥就是喜欢我的,否则怎么可能与我白日……姑母,您当初答应过我……” “住嘴!”周大夫人怒声道,“成桢,到现在你还不知错吗?我可怜你没了父母,把你接到周家照顾,不曾想你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为了一己之私,你连你表嫂都敢害,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让我以后还如何有脸去见你父母,我如何还有脸再接济你帮助你呢?” 成桢怔怔的盯着前方,哭声也消失了。 是啊,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周大夫人,她若是出卖了周大夫人,谁还会救她呢?再者,这次本就是她自作主张勾引周陵,把严卉颐气到小产的,周大夫人一定很气她…… 她突然后悔了,她不该操之过急的。可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的荣华富贵全部化为了泡影。 她越想越悲哀,头埋在膝盖,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周老夫人对成桢已然是极为嫌恶了,她又劝国公夫人道:“素婉,她已经承认是她设计引诱陵儿,陵儿虽有错,但是也是被人算计,我看和离这事就算了罢,只要将成桢赶走就好了。至于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他们小夫妻好好地……” 国公夫人先是沉默,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妤,摇摇头道:“母亲,请恕我难以从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夫妻就算和好,也已经有了隔阂,还能举案齐眉生活一辈子吗?再者,赶走了周陵的红颜知己小表妹,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少不得要暗暗埋怨卉颐呢。且事发之后,周陵明明知道卉颐很可能会失去性命,但是他怕累及自身,竟然悄悄溜走了,身为一个男子,竟然如此没有担当,实在是不堪为配!我如何能原谅他呢?” 周大夫人歉疚道:“这件事的确是周陵做错了,小姑就看在两家交情上,原谅他一次罢。我保证,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卉颐,若是他做不到,我第一个不认他这个儿子。” 国公夫人道:“你的保证,请恕我无法相信。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看到和离书,周陵现在不来,我就等到他回来。” 周老夫人声音带了几分请求:“素婉……” 若是真的闹到和离这一步,两家亲戚就没法做了,她和国公夫人的母女关系也会变得疏离。 恰在此时,段逸风出来了,他手上满是鲜血,大声道:“命保住了,只是孩子……” 国公夫人急道:“段神医,我女儿怎么样了?” 段逸风一怔,道:“夫人放心,严姑娘她……很好。” “我去看看她。”国公夫人声音微颤,疾步行去。 沈妤走到他面前,真诚的道:“这次又多谢您了。” 段逸风摆摆手,道:“医者仁心,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沈妤微笑颔首:“不过接下来还是要劳烦您。” 段逸风颔首,道:“她现在身子很虚弱,我要写个药方,先给她调理调理。” 沈妤看了眼春雨,春雨立刻起身跟着段逸风过去了。 国公夫人坐在床边,看着严卉颐苍白的面容,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她握着严卉颐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心疼的是女儿受苦,愧疚的是她不该将女儿嫁到周家。 院子里突然变的鸦雀无声,国公夫人在房里一直陪着严卉颐,她忍着不哭出声来,帕子却已经是湿透了。 许是母女连心,严卉颐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她动了动手指,一脸隐忍的痛苦:“娘亲……” 国公夫人先是一惊,又哭又笑:“卉颐,你怎么样了?” 严卉颐怕国公夫人伤心,强颜欢笑:“娘亲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好。” 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国公夫人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都是我不好,是我看走眼了,我不该让你嫁给周陵,我也不该把你教导的从小那么懂事……为娘错了……” “娘亲,你不要自责,这不怪你。”严卉颐声音虚弱,握了握国公夫人的手。 国公夫人擦擦眼泪:“虽然那小贱人已经承认,是她勾引了周陵,想故意气的你小产让你一尸两命,可周陵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严卉颐苦笑:“娘……” 国公夫人犹豫了下,道:“卉颐,娘想让你和周陵和离,你愿意吗?” “和离?”能听国公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严卉颐还是很惊愕的。 “是,和离。”国公夫人劝慰道,“卉颐,我反复思虑了许久,周陵此人实在是不适合托付终身,为了你以后的日子,还是趁早和他了断罢。你放心,娘一定会再为你挑个好的,定不会再委屈了你。” 严卉颐神色黯然:“娘,就算与周陵和离,我也不愿再嫁人了。” “可你还这么年轻……”国公夫人说不下去了,她道,“好,娘都听你的。有我和你父兄在,定然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严卉颐垂眸不言,国公夫人知道她一定很难受,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听到周老夫人惊道:“陵儿,你……你回来了?” 国公夫人怒从心起,立刻站起身。 “娘。”严卉颐扯住她的袖子。 国公夫人安抚道:“你放心。” 周陵被严苇杭推过去,身体晃了几下才站稳,他满面愧色:“母亲,祖母。” 话音刚落,国公夫人就推开了门,一脸愠色,且很是阴沉,语气也亦是嘲讽:“怎么,周大公子终于肯回来了吗?” “姑母,我……” 周大夫人嗤笑:“你这声姑母,我可担不起。” “素婉。”周老夫人无可奈何。 国公夫人淡淡道:“母亲,这事您不要管。” 又对同样一脸冷漠的严苇杭道:“苇杭,你是从何处找到他的?” 严苇杭冷声道:“闵秀才那里。” “原来,是躲到那里去了。” 严苇杭恨不得打周陵一顿,但是他到底忍住了:“周陵,我把二妹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她差点失去性命,你知不知道?!” 周陵懊悔道:“我错了,是我的错。可是我……我当时也事吓到了,所以我……我……” 严苇杭淡淡接过:“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妹妹的死活。周陵,我原以为你是个书生,知书明理,素日又是个品行端方的正人君子,没想到是我眼瞎,看错你了。” “对不起。”周陵垂着头,“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你们如何惩罚我我都愿意接受,只求你们能给我一个补偿卉颐的机会,我发誓,我会好好爱护她……” “不必了。”国公夫人冷淡的开口,“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和愧疚,就尽快写张和离书来,从此后你和卉颐再无任何关系,大家好聚好散,也好全了各自的颜面。” 周陵猛然抬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天旋地转,辨不清方向。 国公夫人说什么,要他与严卉颐和离? 虽说他的确对成桢动了心,但是他从未想过和离。严卉颐是他表妹,才貌俱佳,饱读诗书,温柔贤惠,除了她太优秀外,他还是喜欢她、欣赏她的,京城之人谁不羡慕他娶了这么一个好妻子呢?有时候,听到有人夸赞他有眼光时,他还是很沾沾喜气的。 他很明白严卉颐是个好妻子,所以他不想和离。 而今,听到国公夫人这么说,他越发慌张,嘴唇发白:“姑母,我是真的喜欢卉颐,我从未想与她和离,您……” “卉颐也同意了。”国公夫人又道。 “什……什么?”周陵不敢置信,“她同意了?” 他惊讶的不是严卉颐要与她和离,他惊讶的是,严卉颐身为女子,竟然先提出与丈夫和离。 国公夫人冷笑道:“你以为我女儿离开你就不能活了吗?经过此事,我们是彻底看清了你的为人。一个连妻子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还值得女子托付终身吗?我劝你尽快写下和离书,不然闹到京兆尹衙门,让官府判义绝,你的面子就不好看了。” “我……” 周老夫人急道:“陵儿,你快说话啊,此事是成桢算计你的。” 严苇杭开口道:“周陵,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承认,我还高看你一眼,若是你将一切错误推到一个女人身上,就是我也瞧不起你。否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周老夫人道:“苇杭,你一定要逼的两家离心吗?你总该为卉颐想想,她和离回家,别人会怎么说她?” 严苇杭满不在意道:“有我在,看谁敢造谣生事。” “你——”周老夫人似乎被气到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一个个如此任性,居然还闹到和离上去了。” 严苇杭扯扯嘴角:“周陵,你说不说?“ 周陵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是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酒作诗,多喝了些酒,回到府上遇到了成表妹,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国公夫人道,“一时糊涂就与她白日宣银?虽然成桢也有故意引诱你的成分,但若非你心里有她,怎么会给她可趁之机?所谓醉酒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看你们早就想这样了罢?” 周陵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国公夫人道:“母亲,大嫂,你们都瞧见了罢,他承认了。青天白日和表姑娘苟且,还气的我女儿小产,我怎么敢将女儿继续留下?周陵,我不想再与你争执,这和离书你到底写不写?” “素婉!”周老夫人还不愿放弃。 “不写就去衙门。”严苇杭道。 过了许久,周陵才下定决心道:“我犯的错误不可原谅,既然卉颐要和离……好,我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少年心思 冬雪把笔墨纸砚拿到周陵面前,冷着脸道:“大公子请罢。” 周陵觉得这笔似乎有千斤重,他艰难地拿起来,过了好久,都没能落下一笔。 少倾,一滴墨落在宣纸上,国公夫人不耐烦道:“怎么,这很难吗?” 周陵呼吸沉重:“姑母,我……” 严苇杭叹息一声,催促道:“写罢。” 周陵知道,此事无法挽回了,他狠狠心,让人换了一张纸。 这次他一气呵成,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无力的将笔丢下。 严苇杭亲自将和离书拿给国公夫人:“母亲。” 国公夫人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冷声道:“柳嬷嬷,将和离书收好,等接了姑娘回去,就去衙门。” 她看着周家人,一字一字道:“从此以后,卉颐就不是周家人了。” 听到这句话,周陵像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那模样十分狼狈。 周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看着国公夫人冷漠的表情,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她道:“素婉,你不要怪母亲。” 国公夫人道:“我理解母亲的苦心,所以也请您体谅我一片爱女之心。” “素婉,以后卉颐可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国公夫人微微蹙眉:“当务之急,是先为卉颐调理好身子,以后的事再说罢。” 周老夫人只能无奈点头。 “大嫂,请问你要如何处置你这位侄女呢?”国公夫人可没打算放过成桢,“我女儿的苦可不能白受。” 周大夫人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为难道:“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小姑就给我一个面子罢。成桢犯的错的确是不可饶恕,可她到底是个姑娘,总不能被送进衙门。若是小姑同意,我立刻派人送她去京郊的宁慈庵,让人时刻盯着,她会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不会再出来招惹是非了。” 成桢一听这话,大声哭喊道:“姑母,我不要去庵堂,我不要去庵堂……” 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再不见眼前繁华,不能穿金戴银,每天一身素袍,直到老死都是孤独一人…… 这和死了有什么不同? 她本就是冲着荣华富贵才算计的周陵,现在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要她一辈子守着泥塑的菩萨过一辈子,她怎么能甘心? 她越想越惊恐,放声大哭起来。 周大夫人道:“你哭也没用,留你一命已经是国公夫人的仁慈了。” 国公夫人淡淡瞥她一眼,算是默认。 周大夫人见她没反对,挥挥手:“来人,给表姑娘收拾收拾,今天就去宁慈庵罢。” 说完,就有几个婆子去拖曳成桢,成桢向前伸着手,哭着道:“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周大夫人别过脸,似乎是不忍心看。 等成桢的声音飘然远去,她又道:“周陵虽是我儿,但是也该受到惩罚。母亲,小姑,你们以为呢?” 周老夫人思虑一番,到底不忍责罚周陵太重。她叹息道:“就罚他去祠堂跪三个月罢。” 她一向疼爱长孙,这次罚周陵跪三个月,已经是下了狠心了。 周陵对着周老夫人一拜,神色颓唐:“孙儿领罚。” 周老夫人有些疲惫:“好了,去罢。” 周陵站起身,又对着国公夫长揖到地,步履沉重的离开了。 国公夫人不愿在这里多待了,她对严苇杭道:“让他们进来罢。” 很快,一群小厮和婆子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比方才的阵仗还大。 “素婉,你这是……”周老夫人不解。 “母亲,既然卉颐与周陵和离了,我自然要带着女儿和嫁妆回严家的。” “需要这么急吗?”周老夫人道,“原来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国公夫人吩咐那些人去搬嫁妆,道:“母亲,既然两人要分开,就一次断个干净,也免得多生是非。” 周老夫人哑然了一瞬:“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多谢母亲。” 周老夫人怅然一笑:“谢我什么,说来说去,卉颐和陵儿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虽然她疼爱严卉颐,但是从私心里,她觉得男子收通房、纳妾是没错的,所以就忽略了严卉颐的感受。 众人看着严家的仆妇忙碌,没有谁再开口了,一时间,院子的氛围很是尴尬。 严卉颐是严家受宠的嫡女,嫁过来时带了很多嫁妆,即便国公夫人带来不少人,也是搬了一个时辰才搬完。 小厮将马车套好,紧紧系好绳子,才道:“夫人,已经好了。” 严苇杭道:“母亲,我去带妹妹出来。” 国公夫人点头,让柳嬷嬷也一起去。 柳嬷嬷拿着从严家带来的又厚又软的锦被,把严卉颐裹的严严实实。少倾,严苇杭踢开门,抱着严卉颐出来了。 在路过周家人身边时,严苇杭以为她会说什么,便略微停了停。但是严卉颐闭上眼睛,别过脸去,明显是就是不想看到她们。 周老夫人心中失落。 沈妤看着严苇杭将她抱上马车,一颗心才彻底放下了。她同情严卉颐的遭遇,却也欣慰她能脱离周家。 国公夫人拉住沈妤的手,感激道:“郡主,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了。若非是你,卉颐她早就没命了。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我,严家定然全力以赴。” 沈妤笑笑:“您言重了,我帮卉颐本就没想过要您回报什么,只是因为她是我朋友。再者,真正救卉颐的可不是我。” 国公夫人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能忘记段神医的大恩大德。” 说着,他行至段逸风面前施了一礼。 段逸风赶紧扶起她:“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当不起您的大礼。” “段神医救了我女儿,我总该报答你的。” 段逸风最不喜欢谢来谢去的,他摆摆手道:“在下当真不需要您的报答。不过,若是您真的想,不若为慈幼局捐些银子。” 国公夫人一愣,道:“段神医常去慈幼局吗?” 段逸风轻咳一声,颇有些做好事被发现的尴尬:“偶尔去看一看。” 国公夫人了然,真心实意道:“段神医心地善良,难怪大家都叫你神医呢。” “不敢当,不敢当。”段逸风的脸不由发烫,“严姑娘身子虚弱,不宜在外面久留,您还是快带着严姑娘回去罢。” 国公夫人再次谢过他,与沈妤辞别,也上了马车。 沈妤望着马车缓慢离去,道:“洹儿,咱们也该回去了。” 沈明洹似乎没有听到。 “洹儿?”沈妤蹙眉。 沈明洹收回目光:“是。” 沈妤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故作不觉。 她上前一步道:“老夫人,叨扰许久,我也该走了。” 周老夫人心情复杂。既感谢她救了严卉颐的命,又怨她插手周家的事,见到了周家的家丑。 “郡主慢走。” 周大夫人掩住恨意,客气的道:“我送您出去。” 沈妤微笑道:“不必劳烦。周大夫人也不要太难过,毕竟成姑娘到底不是你的女儿,她做出这样的事,是与您没有多大关系的。” “多谢郡主。” … 马车上,沈明洹仍是心不在焉,沈妤轻呡了口茶,瞥他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明洹有些心虚,忙集中精神道:“没……没什么。” 沈妤黛眉挑起:“还在想卉颐的事?” 犹豫了下,沈明洹道:“我……我只是觉得严二姑娘很可怜,她不该受这份苦的。” 沈妤语气幽幽:“是啊,卉颐是难得的好姑娘,谁娶到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有眼盲的男人才让她受苦。可是,我们也该替她高兴,她早早认清了周陵,早日脱离苦海。若是再过几年,怕是晚了。” 若是严卉颐这次原谅了周陵,以后有了孩子,她就算想离开都不行了,她会受一辈子委屈。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 紫菀惋惜道:“可惜了严二姑娘,她以后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国公府一辈子?” 沈妤纤浓的羽睫闪了闪,道:“国公夫人虽然这么说,可是哪里真的舍得女儿孤独一生?等过两年,这事淡了,她会替卉颐寻一门好亲事的。以卉颐的出身和品貌,就算是和离过,也照样能嫁到好人家做正妻。” 说到此处,她余光一瞥道:“说不定届时许多人家抢着去严家提亲呢。” 沈明洹眼皮一跳,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沈妤暗暗好笑,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 她不是那种迂腐刻板的人,只要沈明洹真心喜欢,就算是二嫁的女子又如何?凭什么只有男子能妻妾成群,可以丧妻再娶,女子不能和离后再嫁人? 要知道,自古以来,被休弃后再嫁的女子不在少数,而且还有被人争相求娶再高嫁的。 紫菀附和道:“姑娘说的是,严姑娘要找个好归宿,是不用愁的。只是还是觉得可气,表面上看着周大公子是个端方君子,怎么也做出这样有辱门风之事?就连我一个奴婢都愤懑难平呢。” 沈妤淡淡一笑:“严二公子说,是从闵秀才那里找到的周陵?” “严二公子是这么说的。” “你可知闵秀才是何人?” 紫菀摇头:“姑娘为何这么说?” 沈妤道:“闵秀才是周陵的好友,也颇有才华,可是却屡试不第,如今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还是个秀才,且家中也并不富裕,只是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紫菀‘啊’了一声:“那周大公子还与他结交?” “不但如此,他还总是暗地接济闵秀才,知道他是读书人,自尊心强,每次想帮助他都是悄悄地不被他发现。” “那……那他图什么?” 沈妤轻轻一笑:“是啊,我也好奇他图什么。他出身好,却是对那些清苦朋友真心实意,每年都捐银子造桥铺路,却总是不留名。他会为人打抱不平,同样的,遇到被人欺辱的女子,也会帮助她们脱离苦海。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啊。” 顿了顿,她声音微沉:“可是,好人不等于是个好丈夫,爱重正妻,不等于他不会对别的女子心动,你明白吗?” 紫菀一副懵懂的模样,摇摇头。 沈妤浅淡一笑,眼中莹莹闪光,离远些看,就像高山上晶莹的白雪。 “我的意思是,不能因为卉颐的事,我们就否认他是个好人,因为对很多人来说,喜欢正妻和纳别的女子并不冲突。他们觉得纳妾是天经地义,妻子贤良淑德值得尊重,可是他们不曾想过妻子的痛苦。”尤其周陵还是个文人,文人雅士多几个红颜知己更是寻常。 “想想一边为妻子写悼亡诗一边又续娶纳妾的文人,再想想怀念了前妻一辈子却妻妾成群、儿女成群,还狎妓养外室的雅士,还有妻子死了不足一月就与青楼名妓在一起,却又写了数首悼亡诗的文臣……后人提起他们,有谁不说他们对妻子痴情?或许,他们的确心悦元妻、怀念元妻,可是这与他们拥有其他女子并不冲突。周陵大抵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紫菀想了一会,道:“我……我似乎是明白了。” 沈妤摇头笑笑:“只能说此次卉颐与周陵和离是个巧合罢。若是成桢没有与周陵白日苟且,若是她没有差点一尸两命,她是不会与周陵和离的。” “原来如此。”紫菀喃喃道。 “这是命中注定。”沈妤道,“希望经此一事,卉颐能想通,不会永远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紫菀为沈妤续满茶:“若是严二姑娘像您一样就好了,就无人能给她委屈受了。” 沈妤笑道:“倒不如祈祷卉颐再嫁人时能嫁到一个好人家,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紫菀没有没有想太多,脱口而出:“可是有什么人家能像咱们沈家这样呢?大房三房和老夫人都是好人呢。” 沈妤笑而不语。 回到了沈家,沈妤和沈明洹先去见了太夫人。 太夫人嗔怪道:“瞧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招呼不打就跑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妤斟酌了一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太夫人。 太夫人听完亦是震惊:“周家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以为周家和沈家一样,是干干净净的。周老夫人怎么也糊涂了,任由孙子闹出这种事?” “此事周老夫人也蒙在鼓里。”沈妤脱了外衣,坐到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不以为然:“外孙女到底不如亲孙儿,人家好好地姑娘,嫁到她家怎么受这种苦。” 沈妤失笑:“是啊,还是您老人家开明,对母亲和三婶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若是将来洹儿娶了妻子,说不定您身边就没我的位置了。” 太夫人被逗乐了,故意道:“是啊,洹儿的将来的妻子,必定是端庄温婉,哪里像你一样,总是惹我生气。” 沈妤轻轻哼了一声:“果然,人还没嫁过来呢,祖母就开始嫌弃我了。” 太夫人摸摸她的脸:“你呀。” 正说着,桂嬷嬷拿着一张帖子过来:“太夫人,您看。” 太夫人淡淡看了一眼:“搁那罢。” 沈妤搂着太夫人的手臂:“祖母,您这是收了第几张帖子了?” 太夫人道:“不过五六张罢了,横竖我不爱出门,就算我不去赴宴,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那些人家也真是的,明知道祖母不喜参加宴会,还送贴子给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以为祖母看不出来吗?”沈妤眼睛转了转,“不过话说回来,您心里有主意了吗?” 沈明洹知道沈妤说的是什么,脊背不由自主的挺直了。 太夫人瞟他一眼:“倒是有几个入眼的,只是需要再考量一番。” 沈妤笑道:“横竖也不是很急,祖母慢慢考虑。” 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沈妤就回了青玉阁。 沈明洹今天在慈安堂,难得沉默,一直跟在沈妤身后。 沈妤见他心事重重,也不多问。 分开的时候,沈明洹突然道:“姐姐。” 沈妤回头,笑盈盈道:“何事?” “没……没事。”沈明洹低下头。 沈妤颔首:“你也累了,回去歇息罢。” 进了房间,一袭白衣的郁珩正站在窗前。紫菀几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行礼之后默默退下了。 郁珩走上前,眉眼温柔:“和明洹说了什么,我看他似乎心事重重。” 沈妤意有所指:“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多问。” 郁珩一怔,抵唇一笑。 沈妤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郁珩拉着她的手坐到美人榻上:“你说人家是小孩子,你又才多大?” 沈妤哑然,若加上前世的年纪,她可是要比沈明洹大很多呢,所以总是不自觉把他当成小孩子。 她扬眉一笑:“大一岁也是大。” 郁珩见她还有心情说笑,总算是放心了。 他一双清润的眸子熠熠闪光:“事情都解决了?” 沈妤收了笑容:“算是罢。” “你很同情严卉颐?” “是啊,同情她遇人不淑。” 郁珩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三分:“我绝不会像周陵那般。” “不会最好。”沈妤唇角勾起,多了几分邪气,“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人。更何况,听闻你们慕容国养面首的女子很多,我虽然不会效仿她们养面首,但也不会独自悲春伤秋的。” 郁珩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你会如何?” 沈妤似笑不笑道:“要么和离,要么做寡妇。” 郁珩:“……” 他脸色阴沉下来,一下子抱住她,在她耳边恶狠狠道:“和离不可能,养面首你更没机会。” 顿了顿,他磨牙道:“我不会背叛你,你也不必想着做寡妇。” 沈妤笑眯眯道:“那就好。不过,你真的相信我做的出来吗?” 郁珩忽而一笑:“我相信。” 这个丫头,可是心狠手辣。可以想象,若是他真敢背叛她,她为了护住自己的东西,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她的心狠手辣。 沈妤看他真的在认真思考,噗嗤笑出声来:“我与你说笑的。” 郁珩:“……说笑?” 沈妤笑着点头:“自然。”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郁珩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是真的被你吓到了,我以为你真的……” 他心心念念着她这么多年,自然希望她全心全意依赖他,而不是时刻在准备着退路。 沈妤露出恶作剧后的得逞的笑容:“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还有别的事要与你说。” 第二百二十六章 满月宴会 郁珩笑道:“你想问的是关于祁毓的事?” 沈妤点头:“你见过他了?” “就在方才。”郁珩道,“我愿意救他,他自然会答应我的条件,当然,就算我不给他任何好处,他都会全力配合我们。” 默了默,沈妤道:“他想报仇?” “他不但想为殷氏报仇,而且还要周大夫人身败名裂,让她的罪行公布于众。” 沈妤微笑道:“倒是与我们目标一致。” “你打算如何做,要亲自去见见他吗?” “不必。”沈妤思忖道,“那两个看守他的婆子还活着?” 郁珩眼波含情:“知道你留着她们或许还有用,我怎么会自作主张?” “既如此,就先让她们活一段时间好了,我想周大夫人定然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等不及了。” 郁珩好似看出了她的想法,没再多问,忽而一笑道:“关于成桢的处置,你好像心软了。” 沈妤笑叹:“不是我心软,是国公夫人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我纵然想要了成桢的命,也无法插手她们的决定。可是现在饶了成桢是一回事,她能不能活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郁珩扬眉笑笑。 沈妤哂笑:“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受得了呢?我想她不会甘心的,她定然会想法子逃出宁慈庵,并且继续寻求她的荣华富贵。届时,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怪不了我。但是要让成桢尽快逃离宁慈庵,还需要你帮忙。” “我明白。” 沈妤望着窗子,粉红色的花枝探进来。她心念一动,起身行过去,折下一枝花。 “在想什么?”郁珩站在她身边,俨然一对璧人。 沈妤嗅了嗅,轻笑道:“我发现我的仇敌是斩不尽的。” 郁珩笑道:“哦,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吗?” 沈妤仰头凝视着他,半开玩笑道:“不是有你在吗?” 郁珩一愣,笑意越发深了。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影子。声音如春风温和:“是,我当然会。” 紫菀推门进来的时候,郁珩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四下张望着,笑着眨眨眼:“楚王殿下这就走了?” 沈妤屈指敲了敲她的头:“又胡思乱想什么?” 紫菀吐吐舌头:“姑娘,很快就到小殿下的满月宴了,您可是许久没有去太子府看望太子妃了。” 沈妤想了想,笑道:“你提醒的是,也不知道姐姐身体如何了?”是不是还对郁瑄心存幻想。 “小殿下满月晏后,就是万寿节,届时又要去宫中参加宴会,姑娘又有的忙了。” 沈妤若有所思:“是啊,最近的确很多要忙很多事。” 当天傍晚,成桢就到了宁慈庵。 因为她是犯了错被送到庵堂的,所以那些婆子对她的态度都十分恶劣,她本就没有带多少银两,因着是到庵堂生活,更用不到什么首饰,所以她这些东西婆子根本没替她收拾。 好不容易偷偷带来个素银镯子和一副耳坠,还被这里的尼姑抢走了。那些人得了吩咐,对她十分“关照”,她刚到宁慈庵,就给她分派活计。她自小也算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但是不做也没有办法,因为不做活没有饭吃。她只能忍受屈辱,去挑水、砍材、擦地,等将所有的活都做完,已经是晚上了。 她扶着酸痛的腰去吃饭的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指甲盖那么点的灯火在随风摇曳。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忍着脚痛一瘸一拐的走进去,打开饭桶,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饭桶里竟然只剩下了几粒米,而此时她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十分饥饿。 四下看了看,她抱起饭桶,用手指抠下仅剩的几粒米放进嘴里,每一粒都要细细咀嚼一会才吞进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有东西吃才是最重要。她第一次觉得,一粒米比她吃过的山珍海味还香。 吃了几粒米,她仍是饥肠辘辘,扔下饭桶,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哀哀啼哭。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大喊:“大晚上的鬼哭狼嚎什么,还不快去睡觉!” 她打了个激灵,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一步步迈出房门,走到井边。 她这种人,是不会寻死的,不过是咕咚喝一通凉水,这样就不会太饿了。 她在外面待到半夜,怕这时候回去睡觉会挨骂,只能在厨房凑合着睡了一晚,明天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改善现在的处境。 当然,她还是很想逃走的。 但是到了第二天,她过得还是这种苦日子。庵堂的尼姑要早起诵经,所以她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扫地、擦地,到了诵经的时候她才能勉强歇一会。 可吃早饭的时候,她仍是被人排挤,却比昨日的处境要好些,至少能吃上饭了,虽然只有七八分饱。吃了饭,她根本没有歇息的时间,又要被赶去干活,除去吃午饭,她一直在忙碌,一直到晚上别人睡觉的时候,她才放下手里的水桶。 而这时候,她饿的就要晕过去了。 她身姿窈窕又瘦弱,在那些男子眼里,她的楚楚可怜很让人怜爱,为了保持她弱柳扶风的身姿,她每顿饭也只吃七分饱。可是现在,她要做大量的粗活,没一会就饿了,但也只能饿着肚子干活。尼姑庵没有男人,所以无人可怜她,她的风姿楚楚在这里只会惹人厌烦。 她咬牙坚持,告诉自己,姑母不会不管她的,总有一天她会逃离这里,就算一时逃离不了,那些人也不会这么苛待她了。 可是她想错了,又过了好几天,周大夫人依旧没有派人来帮她,那些人依旧在排挤她,嘲讽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她每天都早起晚睡,忍饥挨饿,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决定要逃走。但是要怎么逃,她必须要想办法。 她发誓,逃走后,她一定要找机会报仇。 她落到这般凄惨境地,都是被严卉颐和沈妤害的,凭什么她们过着舒坦日子,她却要受这么多苦?当然,她最怨恨的还是周大夫人,若非她教唆自己接近周陵,夺走严卉颐的位置,她怎么会起了邪念?如今她受到了惩处,她的好姑母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也就罢了,周大夫人明知她会受尽屈辱,却不帮她摆脱困境! 她不好过,周大夫人也别想好过。她必须让周大夫人和她一样,身败名裂,变成过街老鼠! 成桢在这里的处境,沈妤一清二楚,因为就是她让郁珩安排人为难她的,目的就是逼的成桢狗急跳墙,让成桢怨恨周大夫人。 当然,她能不能逃走,逃走后会遇到什么人,也要由沈妤来安排了。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庭哥儿的满月宴。 太夫人素日不喜出府,但是今天一大早就有丫鬟伺候着起身梳洗了。 沈妤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如意云烟裙,婷婷袅袅的扶着太夫人从里间走出来,行走之间,裙裾微微浮动,隐藏在里面的金色丝线闪着流动的光,袖口和裙摆处绣着菊纹,既内敛又不掩华贵。 她乌发如墨,绾了一个髻,发饰虽然素雅,却一眼就可看到其名贵之处,最显眼的却是那支白玉做的海棠花。耳朵上带着同色耳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 因着天越发热了,她未施粉黛,却仍是冰肌莹澈,红唇微翘,给太夫人递过茶:“祖母。” 姜氏笑道:“母亲,我们妤姐儿可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若我是个男子,再年轻二十岁,定要想方设法把妤姐儿娶回去。” 太夫人也是越看沈妤越是喜欢,她搂着沈妤,笑呵呵道:“我还舍不得呢,在我身边一直留着才好呢。” 姜氏抿唇笑道:“那敢情好,只要您老人家不心疼。” 沈婵只顾着吃点心,姜氏一拍她的手:“你不是才吃了早饭吗?” 沈婵捂着发红的手,委屈道:“祖母的小厨房做的点心好吃。” 太夫人笑道:“你喜欢我就让厨房多做点给你送去。” 沈婵欢喜道:“好呀好呀。” 她本就是个天真直率的人,脑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可是沈婳就不同了,她一看到太夫人疼爱沈妤的模样,心里就泛酸,却不想想她曾经做过什么事,沈序被流放后,她还能在侯府生活已经该知足了。 说笑一番后,几人就出发去太子府。 很快,马车就停下了。 还未下车,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以及马儿的鸣叫声,想必是不少人家都来参加宴会了。 其实,满月宴请亲近的亲朋好友来参加就好了,可是庭哥儿是太子嫡子,皇帝的第一个孙儿,所以满月宴自然要办的热热闹闹,那些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和太子攀交情的好机会。 郁瑄出于私心,自然也请了各府来参加宴会。 沈家人一出现,那些夫人就上来寒暄了,太夫人客气的应着。 她们见太夫人不欲多说什么,便识趣的离开了。 好不容易远离了人群,沈明洹拂了拂衣袖,很是嫌弃的模样。 方才那些人围着他,身上沾了脂粉的香气,他可是尽力屏住呼吸,实在是憋闷。 沈妤失笑,为他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婢女引着沈家人穿堂过院,很快就到了海棠居,春雪春柳迎上来,笑道:“太夫人来了,太子妃早就盼着你们了。” 因着沈妘难产伤了身子,所以她只养一个月是不够的。今天虽然热闹,她却是不能出去见客。 看见太夫人进来,她撑起身子,笑容满面:“祖母,三婶,阿妤。许久不见婵儿,婵儿也长大了。” 沈婵性子跳脱,给沈妘见了礼,她就问道:“小外甥在哪里?” 沈妘:“奶娘抱去喂她了,一会就抱出来给你看。” 舒姐姐儿看到许多人都围着沈妘,忽略了她,急的在门口跺脚。 沈妤这才发现她,朝她招招手,她立刻挣脱奶娘的手扑到沈妤身上。 沈妘笑道:“你许久没有来看她,她一直问我是不是你把她忘了。” 沈妤捏了捏舒姐儿脸,轻声道:“怎么会呢,舒姐儿这么可爱,我每天都想着她的。” 舒姐儿这才高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又跑到了太夫人身边。那声音软糯糯的,众人的心都化了。 沈妘的心情许久没有如此放松了,她指指舒姐儿道:“瞧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争宠了。” 太夫人搂着舒姐儿,问道:“那天的凶险我听与妤儿说了,好在这孩子激灵,你才平安无事。你现在身子如何了?” 沈妘笑容微敛:“又让祖母忧心了,我身子好多了,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太夫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沈妤道:“姐姐不知道,若非你平安无虞,祖母定会去大殿为你讨回公道不可。” 沈妘微急:“那怎么行,幸好祖母没有冲动。” 沈妤道:“姐姐,祖母是心疼你呀。” “但是让祖母担心,我仍旧是心存愧疚的。”沈妘身为沈家嫡长女,一直都是这么懂事,处处为沈家着想。 太夫人拍派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沈妤试探着道:“听闻前几日已经有大臣奏请陛下,为太子殿下选妃了?” 沈妘笑笑:“殿下身为太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子嗣的确少了些,也难怪那些大臣着急,我身为太子妃,自然要也为殿下分忧的。” 沈妤见她的确没有放在心上,一颗心缓缓放下。 “无论如何,姐姐都要照顾好自己。” 沈妤揉揉舒姐儿的头发:“你放心罢,只当是为了舒姐儿和庭哥儿。” 正说着话,奶娘就出来了。她将孩子报给沈妘看:“小殿下刚吃饱,现在却很精神呢。” 太夫人小心翼翼的抱过孩子,越看越喜欢:“这孩子生的好,像妘儿。” 沈婵抢着道:“我看看,我看看。” 姜氏嗔道:“别毛毛躁躁的,吓到了庭哥儿。” 唯有沈婳好像与此处格格不入,在后面看着这一幕。 众人正说笑着,却听到脚步声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这里倒是热闹。” 说笑声瞬间止住,一回头,发现是郁瑄,忙起身行礼。 郁瑄看了低眉顺眼的沈妤一眼,扶起太夫人:“您是长辈,无须多礼。” 第二百二十七章 嫌隙更深 郁瑄已一出现,气氛明显沉闷了些,一向活泼的沈婵也乖乖坐在姜氏身边,不敢说话了。 郁瑄却恍若不觉,与太夫人寒暄起来。 沈妘温婉一笑:“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郁瑄小心地握着庭哥儿手,道:“听闻太夫人来了,作为晚辈,我自然要来拜见的。” 太夫人笑了笑:“多谢殿下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太婆。” “都是一家人,太夫人无须客气。”郁瑄十分客气有礼,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还是以前的温润贤王呢。 太夫人笑道:“殿下说的是。” 沈妤坐在太夫人身边,眉眼淡淡,好像并不关心郁瑄对沈家人的态度。郁瑄见她这样忽略他,心中不舒服,但是又不好对沈妤说什么,只是对沈明洹道:“上次宣国公府举办宴会,孤没有去参加,却是听闻明洹箭术颇有进益,孤也深感欣慰。” 沈明洹正想着别的事,闻言一怔,又道:“都是严二哥教的好。” 郁瑄笑容不改:“严家二公子的确是个文武全才,你与他交好,倒是一件好事。” 沈妤微微蹙眉,郁瑄这话是什么意思,要利用洹儿,还是要利用严家? 她知道郁瑄已经不是从前的宁王,野心越来越大,心思也越来越深。恐怕,他现在巴不得皇帝早点死,他好登上皇位呢。 沈明洹一向与郁瑄不是很亲近,他恭谨道:“殿下说的是。” 郁瑄不经意间看了沈妤一眼,又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对沈妘道:“身子可好些了,孩子今天没有吵到你罢?” 沈妘心知他现在最紧张的是孩子,对自己的关心不过是顺带罢了。心中虽然有些酸涩,但依旧面容柔和道:“多谢殿下记挂,我身子好多了,庭哥儿也很好。能吃能睡,精神也好,醒着的时候倒是很安静,不像舒姐儿一样,喜欢闹腾。” 郁瑄很是高兴:“到底是男孩,身子康健。安静了好,这说明长大了是个性子沉稳的,和孤倒是很像,将来定然大有作为。” 他这话不就是暗示了,以后这个孩子会成为太子甚至是帝王吗。 沈妘心中并无多少欢喜之意,但是看到郁瑄这么重视庭哥儿,她还是感到很欣慰的。 她笑道:“殿下快别夸他了,他才多大?” 郁瑄朗声一笑:“妘儿要相信孤的眼光。庭哥儿是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有才干的人吗?” 沈妘斟酌着道:“殿下对庭哥儿的期望我自然明白,只是怕他将来会骄傲,反倒是让殿下失望。” 郁瑄想了想,道:“放心罢,孤知道该如何做,总不会将他养成一个纨绔。” 沈妘点头:“殿下所言极是。” 郁瑄只顾着看儿子,没察觉到沈妘的心思。他逗弄着庭哥儿,回头一看,发现舒姐儿正扁着嘴沉默的倚在沈妤怀里,忙招招手道:“舒姐儿过来,爹爹带了好玩的给你。” 舒姐儿看了沈妤一眼,才慢吞吞的走过去。 郁瑄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笑道:“舒姐儿自己打开。” 舒姐儿仍旧对他爱答不理,却是没有经住诱惑,把匣子打开了。 她立刻变得一脸欢喜:“呀,小木马。” 到底是个小孩子,随便哄哄就开心了。郁瑄笑道:“喜欢吗?上次你吵着要骑马,爹爹答应送你一只小马。你看看,满意吗?” 舒姐儿骄傲的哼了一声,抱起匣子重新回到了沈妤身边。 郁瑄哭笑不得,玩笑似的道:“舒姐儿现在只与宁安亲近,我这个父亲在她心里都没什么地位了。” 沈妤笑容淡淡:“殿下公务繁忙,还能顾着舒姐儿已经很好了,舒姐儿年纪小,正是粘人的时候,自然是她常见到谁便与谁亲近。” 郁瑄道:“既如此,舒姐儿就拜托宁安照看了,妘儿身子还没养好,着实是无暇分身照料。你们姐妹一向感情深厚,能时常来太子府陪伴妘儿,也是为孤分忧了。” “殿下放心就是。” 和沈妤说了几句话,郁瑄那点不快这才消失了些。 少倾,有人在外面求见太子。 郁瑄现在暗暗拉拢那些朝臣,闻言起身道:“孤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又摸摸庭哥儿的脸,大步出了房间。 太夫人重新落座,终究是不放心:“妘儿,你和太子……” 沈妘微笑道:“祖母不要担心,太子殿下对我们母子三人很好。” 太夫人叹息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沈妘抱着庭哥儿,垂下眼睛:“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只怕,也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祖母明白。”太夫人心疼的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婢女进来请沈家人去宴会上了,太夫人这才不舍的离开。 此时的太子府已经是宾客云集,笑闹声不绝于耳。 园子里花团锦簇,摇曳生姿,就如同一个个娇俏的美人,她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俱是眉眼含笑。 许多夫人也是坐在一处闲话家常,当她们看到国公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窃窃私语起来。 严卉颐和周陵和离的事是瞒不住的,所以严家人就放纵流言蜚语传开了。只是,他们也不容许有人恶意中伤严卉颐,就安排人将严卉颐与周陵和离的真相传了出去。 现在人人皆知,严卉颐被周家表姑娘害的小产,差点失去了性命,而周陵也是无法逃脱干系,严家人无法容忍严卉颐受这种委屈,就决定让两人和离。 那些看热闹的人,惊讶于国公夫人的果决,但是也觉得疑惑。严家和周家是姻亲,国公夫人态度如此强硬,放任此事闹到大,就不怕疏远两家关系吗?以后这亲戚怕是难做了。 但是严卉颐毕竟还这么年轻,以后终归还是要嫁人的罢,就是不知道国公夫人会给她再挑选什么样的人家。 他们正胡乱揣测,沈家人却出现了,并且还主动与国公夫人寒暄。 国公夫人请太夫人入座,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您老人家鲜少出府,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全然是托小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福。” 太夫人瞧出了国公夫人的郁郁寡欢,问道:“二姑娘可还好?” 国公夫人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是每日在房里养病,却是沉默寡言。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却不知道如何开解她。话说回来,我也该知足了,那天若非郡主及时赶到,卉颐早就没命在了,我是打心眼里感激郡主。老夫人,您养了一个好孙女,只可惜,我那个傻儿子没这个福气。” 听到国公夫人这般夸赞沈妤,太夫人心下高兴,却还是故作谦虚道:“夫人可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她不惹事我就感谢菩萨保佑了,只盼着她能安安静静的,不让我操心,等到将来出阁后我就能撒手不管了。” 国公夫人笑道:“京城里谁不知道您最疼爱宁安郡主了,您这话我可不信。” 太夫人也笑了起来:“既然夫人不嫌弃这孩子,就让她多去贵府陪二姑娘说说话。” 国公夫人求之不得,她立刻道:“这当然好了,郡主可能替我劝劝卉颐。我的话她听不进去,郡主的话她定是肯听的。” 沈妤笑容轻柔:“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一旁站着的沈明洹心思亮堂了许多,他虽然能去严家拜访严苇杭,但是没有理由去看望严卉颐,沈妤却可以。 等沈妤去严家的时候,他也一起去,说不定就有机会可以隔着门看一看她了。 沈妤瞥见沈明洹的反应,暗暗摇头。 这个傻子…… 太夫人年纪大了,走几步就累。再者,她也不喜欢与那些夫人寒暄,便一直坐在凉亭和国公夫人闲话,时不时的有别府夫人来这里拜见。 沈妤百无聊赖,又不耐烦与人说笑,便寻找时机去别处逛逛。 “姑娘,咱们去哪里?”紫菀跟在沈妤身边,四下张望。 “横竖宴会还未开始,先出来散散心。” 紫菀道:“姑娘还在替严二姑娘担心?” “不是。”沈妤道,“我是在想洹儿的事。” 紫菀眼睛一转:“哦,姑娘在想未来侯夫人的事。那些人可真是着急,二公子年纪还小呢,就急吼吼的想将女儿嫁到沈家,也不想想太夫人愿不愿意。” “此事宜早不宜迟,那些人家的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只不过还是要看洹儿喜不喜欢。” “那……” 紫菀刚一开口,似乎被吓到了,猛然住了嘴:“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郁瑄一袭绛紫色的华贵衣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上面佩戴着玉佩香囊,行走之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长身玉立,挡在沈妤前面:“你们先下去,孤有话要与宁安说。” 苏叶和紫菀对视一眼,只能行礼退下。 远远望去,就像两片紫色的云彩在飘动,但离近了看,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两人默然许久,皆未开口。 沈妤微微蹙眉,她突然觉得郁瑄的出现,让她生出一种压迫感,本就偏暗色的衣料好像藏着无尽的野心,上面绣着精致的莽似乎立刻能腾空而起。 她不由对郁瑄生出了几分警惕。 郁瑄同样在打量着她,多日不见,她好像比以前更清艳动人,也愈发沉稳,最重要的是,越发让他喜欢。 沈妤的容貌的确是无人能及,但是他看上沈妤并非只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包括她的聪慧。甚至她蛮横张扬的模样,他也格外喜欢,就连她冷着一张脸的时候,也一样吸引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妹产生这种龌龊心思,每天辗转反侧,却求而不得。每当他想到她对郁珩嫣然浅笑的时候,他嫉妒的要发疯了。 但既然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就会想方设法的达到目的。不管沈妤是不是厌恶他,他必须得到她。江山是他的,美人也要是他的。那么多人想当皇帝,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吗,他为什么不可以? 沈妤岂会看不懂他眼底压抑的热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膈应。 她淡淡道:“殿下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郁瑄走进一步,唇角微挑:“多日不见,宁安似乎与我越发生疏了。” 沈妤轻笑一声:“殿下这话我是听不懂了。” “既是一家人,宁安无须太过避嫌。”郁瑄似乎看不出她对自己的冷淡,依旧是神色温和。 沈妤黛眉微挑:“殿下就是与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郁瑄终究怕惹怒了她,斟酌了下,道,“听闻,近来不少人家意图与沈家结亲?” 沈妤道:“到底是为什么,殿下不清楚吗?因为他们怕晚一些就巴结不到殿下,就将主意打到了洹儿身上。不止如此,还想着把女儿塞给殿下呢。” 郁瑄面色不改:“你都知道了?” 沈妤笑笑,似嘲似讥:“殿下现在身份与以往不同,纳妾一事是该提上日程了,我理解殿下,只希望殿下能好好待姐姐,不要让某些人动摇了我姐姐的地位。” “这是自然。”郁瑄一脸真诚,“妘儿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自然不允许别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思忖片刻,郁瑄道:“明洹年纪也不算小了,若是能早日定下亲事也好。” 沈妤面容微冷:“哦,殿下有合适的人选?” 郁瑄试探道:“端王叔有个最疼爱的孙女,已经十四岁,倒是与明洹相配。” “端王?”沈妤道,“殿下怎么想到端王府了呢?” 她当然知道端王是谁了,那次在周家,她可是见过端王的世孙郁珝,因为郁珝心术不正,还被郁珩教训了一顿。 至于端王的孙女福安县主,沈妤也有所耳闻。因着是端王最小的嫡孙女,所以受尽宠爱,就算她说要星星,端王一家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那骄横跋扈的劲,和沈妤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笑的是,郁瑄竟然提议让福安县主嫁到沈家,他到底打的主意,沈妤一清二楚。 老端王是康和帝的兄弟中,唯一活下来的,因为曾经舍身救过康和帝,所以很得康和帝的信任,对端王一家恩宠不断,所以也养出了郁珝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 而郁瑄想让福安县主嫁到沈家,意在拉拢端王,这样他坐上皇位就更加容易。 想明白其中关窍,沈妤冷冷道:“多谢殿下费心,只是福安县主身份高贵,洹儿怕是配不上县主。” 郁瑄预料到了沈妤会不同意,试图劝说:“沈家门第也不差,明洹又文武双全,怎么配不上福安呢?” 沈妤缓缓一笑:“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或许是福安县主配不上洹儿。” “宁安。”郁瑄语气含着无奈。 沈妤笑意不达眼底,慢慢道:“殿下,你该知道福安县主是什么性子,她若是嫁到沈家,非把沈家闹的天翻地覆不可,我祖母这么大的年纪可承受不起。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京城这么多世家子弟中,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弟弟,他将来自然要娶个温婉端慧的女子为妻,凭什么让一个骄横任性又不讲理的福安县主糟蹋了?我身为殿下的合作者,本该为殿下分忧,但是此事请恕我不能答应。更何况,殿下也该知道,我不是会牺牲亲人达到目的的人。” 郁瑄看她一脸肃然,知道自己这个提议触碰了她的底线,只能补救道:“我只是随口一提,你不答应就算了,不必恼怒。” 沈妤扯扯唇角:“对于沈家,我希望殿下能保持初心。” 郁瑄望着她,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好像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条鸿沟,并且越来越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傅柠之死 他双拳在袖中紧握,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心中要灼灼燃烧的烈火。 他不能操之过急,在大权还没有完全掌握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必须要隐藏自己的野心。这个时候,他万万不能惹恼沈妤,沈家现在还不由他控制。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沈妤的弱点在哪里,以后要从哪里下手。 这样想着,他仍是神色坦然的笑笑:“我当然不会忘记,沈家与我是荣辱与共的。” 沈妤淡淡笑着,眼底却是冻结的寒水:“殿下明白就好。” 她施了一礼:“若殿下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郁瑄无言,仍旧直直的凝视她,眸中翻滚的情绪好像下一刻就会涌出来。 沈妤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紫菀和苏叶行了一礼也匆匆跟上。 过了许久,郁瑄才放开紧握的手,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沈妤,无论你心里那个人是谁,无论你是否厌恶我,你都逃脱不开,只能是我的! 只要沈妘和沈家人还在,她能去到哪里呢?他必须有耐心,等到那一天…… 郁瑄的出现,瞬间破坏了她的好心情,自然也没了游园的心思,便回了宴会上。 不曾想,此时的宴会比方才还要热闹,一群人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苏叶从前面回来,道:“姑娘,是景王妃来参加宴会了。” 沈妤脚步一顿:“傅柠?” 苏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奴婢没有看错,她那张脸可是做不了假。” 自从傅柠毁容瞎了一只眼后,她就鲜少出府了,后来北缙五公主举办宴会她被沈妤激怒,一心想着要复仇。但是复仇的计划还未想好,傅家就被抄家了。 她变成这般可怕的模样,已经是疯了一半,后来傅家出事,她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更是完全疯了,每天自言自语,大吵大闹,动辄打死奴婢。景王嫌她晦气,就吩咐人把她关了起来,今天怎么出来了? 苏叶又低声道:“虽然她是景王妃,可是现在谁瞧得起她?若非她是出嫁女,早就跟着傅家女眷一起流放了,如今她想耀武扬威也是不能够了。” 这么多人,不乏有拜高踩低的,是以傅柠一定听到了不少冷嘲热讽。 沈妤唇畔微弯:“倒是许久未见她了,安静了太久,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紫菀忙道:“姑娘可要离她远一些,她现在就像个疯子,千万别被她伤到。” 苏叶幸灾乐祸道:“横竖有我保护姑娘呢,定不会让她靠近姑娘。” 沈妤饶有兴趣道:“我们也去看看。” 傅柠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盏茶,神色倨傲,睥睨众生般望着众人,好像她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景王妃。 她穿着一袭石榴红的烟萝纱衣,头顶斜插着一支玉镶红宝石簪子,绣鞋上镶嵌了几颗硕大的粉色珍珠,白皙的手腕戴着两只红色的玉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端的是雍容华贵,富贵逼人,不仔细看,的确是个娇美的女子。 只是她面上带着面纱,露出一只独眼,但就是这只独眼,破坏了她这份仅有的美感,凌厉的眼神极为骇人。 有胆小的姑娘不禁退后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她脸上的面纱被吹走了,轻轻地飞到了天上。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 “天哪,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有人惊恐道。 “是啊,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景王妃的容貌还是这么阴森可怖。既然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吓到人,为何还要来参加宴会?” “我们可以离她远一些,听说景王妃疯的厉害,景王殿下是怎么想的,怎么放她出来了?” 另有人小声道:“不得景王宠爱,又毁了容,娘家也被抄了,她不疯才怪。” “是啊,也不知道她今天来太子府是干嘛的。” “……” 一道道嘲讽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傅柠猛然站起身,一把推倒几案和椅子,声嘶力竭道:“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喧闹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一个个表情讪讪。 傅柠的怒火瞬间喷薄而出,瘦弱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身体微晃。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景王妃,你们竟然敢对本宫无礼,是以下犯上,都该掌嘴!” 众人面面相觑,低下头去,掩住不屑的神情。 她身边的婢女也是神情尴尬,小心翼翼道:“王妃……” “滚!”傅柠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大吼道,“你看着本宫被人羞辱,却不发一言,本宫要你这样的奴婢有何用!” 说完,又给了婢女一巴掌。 婢女面露委屈,赶紧跪下请罪。 她现在可不敢惹怒傅柠,否则也会像其他婢女一样被她打死。 “没用的东西。”傅柠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她越看越气,偏生在这时候,不知谁没忍住笑了一声。 傅柠的怒火又喷涌而出,大声呵斥:“是谁在笑?!谁给你的胆子敢笑话本宫,快点滚出来!” 众人吓的往后退去,不敢言语。傅柠却不打算放过此事,边走边道:“到底是谁,快点滚出来!” 仍旧没有人理会她。 她冷厉的目光四下逡巡着,在人群中搜寻着,最终,落在一个貌美女子身上。 傅柠咬牙切齿:“沈妤,是你!” 紫菀急忙道:“王妃在说什么,我家姑娘一直安安静静,可没有发笑。” 傅柠一步步逼近沈妤,冷笑道:“除了她,还会有谁?除了沈妤,还有谁更喜欢看本宫落魄!沈妤,看到本宫变成现在的样子,你满意了罢,你是不是得意极了?” 沈妤不以为意道:“王妃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王妃的遭遇,宁安也深感同情,也知道王妃定然很悲恸。但即便如此,王妃也不该迁怒无辜啊,这样也有损你的名声。” “名声?”傅柠仰头大笑,“事到如今,我还有名声吗?沈妤,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害了我不够,还要害傅家,你——” “王妃请慎言。”沈妤轻巧的接过话去,“对傅家的处置,是出自圣裁,于我何干?王妃这么说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这可是大不敬啊。许是王妃身体还未好,所以一时糊涂说了胡话,我劝你还是回去歇息罢。” 傅柠勃然大怒:“你才胡言乱语,我清醒得很,我没说错,你就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沈妤面色淡然,声音突然拔高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景王妃精神不济不宜在此久留吗,还不快扶着王妃下去休息?” 这种情况,无人敢动,沈妤蹙眉:“今天是小殿下的满月宴,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得起吗,还不快去?” 众人回过神来。是啊,一个失宠毁容没靠山的王妃,有什么可怕的,现在谁也比不得皇长孙重要。 想了想,便有几个丫鬟婆子过来,陪着笑脸道:“王妃,奴婢们扶您去休息罢。” 傅柠挥舞着手臂,怒目撑眉:“滚滚滚!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碰我一下!” “这……”婆子被甩开,看了沈妤一眼。 沈妤淡淡道:“请王妃去休息。” 婆子明白了,半扶半拖着傅柠,笑道:“王妃,您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着,在众目睽睽下,把尖叫着的傅柠带下去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议论开来。 “看来传言是真的,景王妃是真的疯了。” 有人摇头叹息:“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这个样子怎么还配继续做这个景王妃,我倒是有些同情景王殿下了。” “想来景王也早就不想让她坐在王妃的位置上了,但她还好好活着,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妤听着众人的议论:“景王今天可在宴会之上?” 苏叶小声道:“景王似乎是身体不适,并未来参加宴会。” “哦,这倒是巧了。”沈妤道,“让人好好盯着她,今天是庭哥儿满月宴,我不想看到被什么人破坏。” “是,姑娘。” 傅柠被带了下去,她仍旧在骂骂咧咧,下人有苦难言,只想着赶紧找个房间关她一阵,千万别惹出祸事来。 大喊大叫了一会,傅柠似乎累了:“放开我。” “景王妃……” 傅柠不容置疑道:“怎么,几个奴婢也敢忤逆本宫?本宫想逛逛园子,不可以么?” 婆子踟躇道:“可是……” 傅柠打了她一巴掌,杏眼圆睁:“放肆,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本宫这样说话?” 婆子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立刻跪下请罪。 傅柠一脚踢开她,拢了拢外面的衣衫:“滚远点。” 她并未多骂几句,反倒是步履匆忙的走开了,倒像是要急着做什么事。 婆子不放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快,赶紧去将此事告知宁安郡主。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妤正陪在太夫人身边,婆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急慌慌道:“郡主,景王妃她……” 沈妤看了太夫人一眼,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怎么了?” 婆子道:“景王妃说她要去逛园子,还打了奴婢……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得罪,所以……” 沈妤打断:“好了,不要说了。苏叶,陪我去海棠居。” 苏叶跟上去,问道:“姑娘,难道她会伤害太子妃?” “我不知道。”沈妤抿抿唇,“她那么恨姐姐抢走了她的位置,我怕她会狗急跳墙,拉着姐姐做她的陪葬。” 沈妤所料不错,还未进海棠居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惊叫声。 春雪着急道:“景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妃正在歇息,请您回去罢。” 傅柠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众仆婢吓了一跳,守在院外的护卫闻声赶到,立刻冲了过去,拔出长剑要将她围住。 傅柠像是真的豁出去了,她径直冲到房间,笑声疯狂:“沈妘,你拿命来罢!” 沈妤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 接着,就是孩子和哭声和奶娘的惊呼声。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来……” 话音未落,奶娘就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心口汩汩流出温热的鲜血。 傅柠残忍的笑着,拿着寒光闪闪的匕首走向床边,婢女吓的瑟瑟发抖,却还是保护着沈妘和庭哥儿。 沈妤疾步行来,见此情形又惊又怒:“傅柠!” 傅柠眉头高高挑起:“果然是姐们情深,你来的倒是及时。不过,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沈妘吗。” 她晃了晃手上的匕首:“我可是随时能要了她的命呢。” 她当苏叶是死的吗? 看来傅柠真是疯了,以至于脑子根本就不清醒。 她大笑几声,又划破了一个婢女的脖子,挥着手要去杀沈妘怀里庭哥儿。 沈妘面色惨白,失声大喊:“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院子里的护卫围了上来,可是他们犹犹豫豫不敢靠近。因为傅柠离沈妘太近,万一他们失手伤到了太子妃和小殿下就不好了。 傅柠没有丝毫同情心,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刺入沈妘的心口。 在一阵惊呼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惨嚎,一只血淋淋的手掉在了床上,又骨碌碌滚落在地,两把匕首掉在地上。 其中一把,是苏叶的。 沈妤立刻跑过去,推开惨叫连连的傅柠,声音颤抖着:“姐姐,你没事罢?方才真是吓到我了,若是再晚一步,我……” 她眼睛里也不由自主氤氲着雾气,沈妘也是惊魂未定:“我没事……” 说着,又赶紧低头看庭哥儿,发现庭哥儿没有受伤,才勉强放心,只是却被吓的嚎啕大哭。 傅柠恶狠狠的盯着两人,趁其不备,狠狠咬了苏叶一口。苏叶吃痛,手不小心松了几分,她一把推开苏叶,另一只手快速捡起匕首,再次朝沈妘刺去。 “姐姐!”沈妤瞠目,大惊失色,下意识挡在沈妘面前。 傅柠本就是垂死挣扎,她根本就来不及想太多,只想要了沈妘的命,可惜她低估了苏叶的身手,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苏叶就一掌劈向她的头部。 苏叶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想着救沈妤,所以力气也没把握好。 这力气极大,傅柠一下子倒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少倾,一片温热的鲜血在她头部流淌下来,蜿蜿蜒蜒,如同一条溪流。 沈妘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庭哥儿眼睛,轻声哄着他。 沈妤像是毫不惧怕,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俯身,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脖颈。 少倾,她平静地道:“姑娘,她死了。” 周围响起一阵轻呼。 再看看杀了人的苏叶,竟是面不改色,真是好胆量。 沈妤觉得哪里不对,这事似乎有蹊跷,但现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扬声道:“景王妃手持匕首,闯进海棠居,意图杀害太子妃和皇长孙,苏叶是为了救他们才失手杀了景王妃,你们可是亲眼见到的。” 他们自然听出了沈妤话里的警告,齐声道:“是。” “好了,去请太子殿下过来罢。” 那些护卫都散去了,屋子里静谧无声,仔细一听,似乎能听到鲜血流淌的声音。 奶娘和傅柠的尸体倒在地上,俱是瞪着眼睛,令人不敢直视。 沈妘到现在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庭哥儿还在哇哇大哭,她急的手足无措。 “姑娘,我杀了她……”苏叶皱眉。 沈妤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她死有余辜,你是为了保护皇嗣才出手,不会连累到你。” “奴婢知道。”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断手,低声道,“您不觉得傅柠此为有些奇怪吗?” 沈妤轻嗤一声:“若是我所料不错,是有人想借我们的手杀了傅柠。” “谁?” “这样一个没用的疯婆子,是该早早处理了。” 苏叶看看两边,在她耳边悄然道:“难道是……景王?” 第二百二十九章 皇帝心思 沈妤眸色深深,什么都没说,苏叶已经全然知晓,不由打了个寒战。 景王竟然要杀了傅柠,可他为何急着这么做? 沈妘耐心哄着庭哥儿,过了许久他才停止了哭泣,却还是抽抽噎噎的。 沈妤站在床边,轻声安抚着她。 沈妘终于平静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又别过脸去。 “看来她真是恨极了我,竟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是啊,沈妘和庭哥儿被杀死,傅柠也活不成,可不是同归于尽吗? 沈妤轻声道:“姐姐别害怕,她已经死了,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只可怜了奶娘。”沈妘顿了顿,吩咐春雪,“找到她的家人,给她们些银两,再由太子府的人好好安葬了。说到底,她也是被我连累。” 春雪应了。 这时候,得知此事的郁瑄匆忙赶来,一进来他就看到满地的狼藉,也是吃了一惊。然后快速坐到床边,抱起庭哥儿道:“没事罢?” 沈妘道:“多亏了阿妤和苏叶及时赶到,救了我和孩子。只是,景王妃她……” 见此情景,郁瑄对傅柠已经没有任何表兄妹之情了,反而对她生出许多憎恨。 他只是淡淡瞥了那尸体一眼,道:“她敢杀害你和孩子,死不足惜。” 又对沈妤道:“放心,我会进宫向父皇禀明此事,苏叶救皇嗣有功,不会被因为失手杀了景王妃被治罪。” 最重要的是,傅柠已经没了靠山,皇帝也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敢杀害皇长孙,皇帝不恼怒才怪。 沈妤颔首:“多谢殿下,但她毕竟是景王妃,想来景王……” “我明白。”郁瑄又看了眼庭哥儿,才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沈妤也道:“姐姐,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很快就会传出去,我先提前告知祖母,免得她被吓到。” 沈妘忙道:“你快去罢,不要让祖母又为此事忧心。” 巧的是,沈妤在园子里遇到了安王,他正和郁瑄说什么。她走进了些,才听到两人说的是傅柠方才冲进海棠居谋杀沈妘和庭哥儿一事。 安王脸上也是明显的震惊:“她竟然这么大胆!二哥,二嫂和小侄儿没受伤罢?” 郁瑄叹道:“多亏了宁安和她那个丫头。” 安王拖长了声音:“哦,是那个叫苏叶的丫头罢?她可是有些身手,也不知道宁安从哪里找来的。” 一提到苏叶,郁瑄就想到郁珩。他脸色冷了下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回过头去。 安王也回头望去,大声道:“是宁安。” 沈妤上前,与两人见礼。 “安王殿下也听闻此事了?” 安王点头,即便忧心忡忡,也不敢表现出来。 “也不知道傅柠发什么疯,怎么突然要刺杀二嫂和庭哥儿?” 沈妤眉梢微挑:“她早就疯了不是吗?一个疯子,无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安王想了想,道:“宁安,你这话意有所指啊。” 郁瑄负手而立:“宁安怀疑什么?” “虽然大家口中不说,但其实心知肚明。傅柠对景王而言,不但没有任何用处,还是个拖累。只要她活着一天,就要霸占一天景王妃的位置,而且傅柠的母族可是获罪之人,不只陛下嫌恶她,还会带累景王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傅柠这个人不存在。可是,傅柠在景王府‘病逝’,众人很容易就会想到是景王动手杀了她。无论傅柠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该死在景王手中,否则人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是,傅柠偏偏疯了,不计后果的闯进海棠居杀害太子妃和皇长孙,而苏叶为了保护皇嗣杀了她,那么傅柠的死可就与景王无关了。” 沈妤徐徐道,“甚至,还会有人说,傅柠要杀了太子妃和皇长孙是因为太子殿下你。因为她一直爱慕殿下,贤妃娘娘也一直想让傅家女儿坐您的正妃,而这个正妃之位被姐姐抢走了,傅柠不恨姐姐恨谁呢?一个疯子,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只会选择直接去杀人,若是杀了他们母子更好,若是杀不了,于景王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 郁瑄脸色冷沉:“他打的一手好算盘!” 沈妤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流光璀璨:“殿下,很快,慕容国使臣就要来京了罢?” 郁瑄恍然,重重叹息:“我明白了。你说的不错,傅柠是个拖累,他现在必须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殿下心中有数就好。” 郁瑄心头阴云更重,明知傅柠此为连累不到景王,却还是要进宫禀告皇帝。 他没再多说,拂袖离去。 安王皱了皱眉,又故作轻松道:“宁安不在海棠居陪伴二嫂,要去哪里?” 沈妤微微一笑:“去寻祖母。” 安王侧身道:“如此我就不耽搁你了,你快去罢。” 沈妤微笑颔首,错身而过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他袖中坠着一条青色的穗子。 她鬼使神差道:“安王殿下。” 安王一愣:“怎么了?” 沈妤指了指:“殿下的东西要掉出来了。” 安王下意识低头,听到‘啪’的一声,那条穗子掉在了地上,上面系着一枚玉佩。 安王脊背一僵,刚要捡起来,一只纤细的手却先他一步拿走了。 他神色恍惚,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却看到沈妤拿着那枚玉佩,赞赏道:“真是快好玉,上面的花纹雕刻的更是精致。咦——我怎么觉得这块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王回过神来,赶紧道:“玉有相似也不足为奇,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块玉,然后请工匠雕刻成了一枚玉佩。” 沈妤笑道:“这是暖玉罢?” 安王心下着急,又不能夺回去,笑了笑道:“宁安好眼光。” “真好看。”沈妤气定神闲道。 “宁安说笑了,你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区区一枚玉佩,当不得你如此谬赞。” 沈妤轻轻一笑,手指拂过长长的穗子:“可惜上面染了灰尘,恐怕殿下回去要再换一条了。我突然想起,之前废太子谋反,殿下救了舒姐儿,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谢殿下。但是殿下身为天潢贵胄,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拿什么谢你,不若我送你一条穗子怎么样?” 想了想,她又摇摇头:“不好,我笨手笨脚的,恐怕入不得殿下的眼。” 安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妤手上的玉佩,立刻道:“不必如此麻烦,二哥送了我许多好东西,已经谢过我了。” “哦,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好多此一举了。”她似乎是随口一说,“姐姐的女红可比我好多了,幼时经常为我做衣裳,绣帕子。前几天我也新得了一块玉,等姐姐身子好了,我要请她帮我打络子,做穗子。” 她眸光粲然,与沈妘几分相似的面孔露出一抹天真的笑。 沈妤发现,在她提到沈妘的时候,安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她若有所觉,把玉佩递了过去:“还给殿下。” 安王迟疑了一下,拿了过去,快速的塞进袖中。 他知道沈妤是个聪明人,担心真的被她看出什么,便告辞离去了。 沈妤望着他的背影,忽而一笑。 紫菀好奇:“姑娘在想什么?” “我仔细看了那枚玉佩,倒像是经常戴在身上的。” 紫菀不明所以:“既是经常戴在身上,为何要藏在袖子里,别人又看不见,如此一来,倒不如不戴。” 沈妤意味深长道:“可能是因为太喜欢,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戴在身上了。” 紫菀哑然:“难不成安王殿下还怕被人偷走?这也不可能罢?” “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心头微松,“好了,去见祖母罢。” 很快沈妤就找到了太夫人,将傅柠做的事告诉了她。 太夫人先是震怒,然后又是担心,立刻向国公夫人辞别,匆忙赶到海棠居看望沈妘。 发现沈妘和孩子的确安然无恙,她才放心,接下来就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她。 与此同时,郁瑄带着傅柠身边的婢女进了宫,向皇帝禀明了傅柠的所作所为。 皇帝勃然大怒,审问了那名婢女,婢女对傅柠的罪行供认不讳。并告诉皇帝,自从傅柠毁容眼瞎后,一直处于半疯状态,傅家被抄,她疯的更厉害了,动不动就打死下人,在王府大吵大闹,还总是嚷嚷着她和太子情投意合,是沈妘抢走了她的位置,天天吵着要找沈妘报仇。 婢女哭哭啼啼道:“景王殿下被他闹的没办法,只能安排人将景王妃看管起来,免得给景王府和太子殿下惹出麻烦。可是……可是昨晚,王妃吵着要见景王殿下,殿下便亲自去见她。她却一把匕首刺到了殿下身上,好在殿下躲避及时,只伤到了手臂。殿下称病不去参加皇长孙的满月宴,其实是受了伤,一直在卧床养伤,今晨还昏睡着。 王妃根本什么都顾不得,先是打晕了一个丫鬟,换了丫鬟的衣服,蒙混过关出了院子,又……又爬出狗洞,出了王府,寻机会换回了华服,到了太子府赴宴。外人根本不知道王妃疯的厉害,也不知道她一直被关在府上,只以为她是代替景王殿下参加宴会。谁知……谁知她是找机会谋杀太子妃和小殿下。奴婢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奴婢人微言轻,无法劝说王妃,也无法回去通风报信,求陛下饶命啊……” 皇帝面沉如水:“你所言属实?” 婢女摇头哭泣:“奴婢不敢说谎,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景王府看一看,殿下真的在卧床养伤。”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怒声道:“胆大包天,实在是胆大包天!堂堂一个王府,竟然如此之乱,还有没有半点规矩和皇家威仪!” 郁瑄立刻道:“父皇息怒,三弟也是受害者,对于此事,他是不知情的。” 皇帝冷哼一声:“他最好不知情。全成春,派个太医去景王府,看看他伤的重不重。” 全公公恭敬道:“奴婢这就去。” 皇帝依旧是面色沉沉,扫了郁瑄一眼:“或许当初朕为你赐婚沈家女儿的决定,做错了。傅氏为了你,竟然敢谋害朕的孙儿,贤妃也为了一个太子妃的位置,谋害沈妘。” 说完,还呵呵冷笑了两声。 他拍拍龙椅:“看来不只是这把椅子的诱惑大,那把凤椅的诱惑同样很大。你母妃她,是想让傅家女儿将后位一代一代的传下去,郁家江山的继承人,永远留着傅氏女儿的鲜血,真是好远见啊。” 他低下头,看着郁瑄:“你呢?朕赐死了你母妃,抄了傅家,你恨不恨朕?” 郁瑄额头青筋紧绷,立刻跪下去:“父皇只是依照律法惩治母妃和傅家,儿臣怎么会怨恨父皇?” 皇帝笑容阴冷:“权臣霍家为了让女儿坐上皇后之位,毒死了许皇后,焉知以后傅家不会为了权利效仿霍家?朕借机抄了傅家,是为了免除后患,免得外戚乱了大景江山,你明白吗?所以,你对朕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郁瑄低着头,不敢让皇帝看出他的恨意:“父皇一片苦心,儿臣怎么会不明白?您放心就是。” 皇帝又道:“你现在的太子妃倒是个好的,只可惜是慕容国皇帝的外甥女。好在她是个端庄识大体的,有她做你的妻子,或许慕容国愿意与大景维持几年和平,只是严家和纪家不得不防。严家看似在退避,实际上却是个不守本分的,严家根基太深,那些旧部又对严家忠心耿耿,不是交出兵权就能被打压下去的。至于纪家,哼,更不必说,留着迟早是个祸患,还有沈家,你也要牵制住,该捧着的时候给点好处,该打压的时候就打压……” 郁瑄认真听着,应道:“是。” 皇帝还想说什么,突然身体一晃,咳嗽了几声。郁瑄立刻起身扶住他。康公公忙道:“陛下,要不要宣太医?” 皇帝摆摆手:“朕身体很好。” “父皇……”郁瑄皱眉。 皇帝又咳嗽几声,转身走到桌案前:“你退下罢。” 郁瑄看了康公公一眼,康公公轻轻摇摇头。 他只能行礼告退。 第二百三十章 皇帝寿宴 张太医去了景王府为景王诊治,其实也是受皇帝命令,看看景王是真的受了伤还是说谎。 景王为了做好这场戏,自然不会弄虚作假。张太医看到他手臂血肉模糊的伤口,为他诊治了一番就进宫禀告给皇帝了。 皇帝沉思片刻,才道:“既如此,就让他好好养伤。” 张太医退下后,皇帝讥笑一声:“朕的这几个儿子,一个个可真是狠心啊,对别人下得了手,对自己同样狠得下心。” 说完,他又咳嗽了几声。 全公公劝道:“陛下多虑了,奴婢瞧着几位殿下都对您孝敬得很。” 皇帝冷冷一笑:“他们以为朕瞧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吗?朕老了,他们一个个都等不及了。” 全公公心下一跳,却是不说话了。 大殿里寂静了许久,全公公低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您先歇息一会罢。” 皇帝头也不抬:“不必,你们先下去罢。” 全公公见实在劝不动,只能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到了廊下,康公公试探着道:“师父,陛下到底怎么了,咱们要不要请太医?” 全公公瞪了他一眼:“闭嘴,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你就踏踏实实当你的差,别想些有的没的。” 康公公忙道:“徒儿也是替陛下担心。” 全公公对皇帝最是忠心,无论是谁收买他他都不为所动。 瞥了一眼康公公,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人。” “徒儿没别的心思,只是担心以后……师父就不担心吗?” 全公公笑了一声:“只要一心伺候陛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是能活下去的。” 康公公嘴唇动了动:“徒儿明白了。”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些焦虑的。全公公年纪大了,自然不在乎名利也不在乎生死了。可是他不同,既然入了宫,谁不想到天子身边伺候呢?虽然他现在的确在伺候皇帝,可是皇帝最信任的还是全公公,他若是想做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只能想别的办法。可惜皇帝老了,他只能寻找下个目标。目前看来,太子的确比景王胜算大。 他不是没有收到过太子的示好,可是他要不要答应呢…… 这边,郁瑄出了宫,吩咐身边人道:“悄悄查一查,父皇近来身体如何。” 果然,不出一天,傅柠谋害太子妃和皇长孙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皇帝查明此事,迅速给傅柠定了罪,废了她景王妃的身份。 但是景王念及旧情,忍着伤痛,亲自进宫为傅柠求情。皇帝才免了鞭尸的惩罚,准许傅柠以庶人的身份下葬。 景王倒是因此得了一个好名声。 青玉阁。 沈妤拈起一枚白玉打磨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莹白的指尖闪着光。 郁珩看着那双纤长的手,忍住要握住的冲动,微笑道:“这次可是如景王所愿了。” 沈妤眉头一松,笑着落下白子:“是啊,傅柠被废了王妃身份,名字也从玉牒中去除,只能以庶人身份下葬,景王可是彻底摆脱她了,百年之后也不必看到她,他定然是满意极了。” 郁珩落下一枚黑子,不经意间手指和她的手相碰,温软的触感袭上心头。摩挲了一下手指,他道:“听闻陛下还提起要再给景王选个王妃,可是被他拒绝了,只说傅柠才去不久,他还没有心情选妃。” 沈妤挑眉,似笑不笑道:“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罢?” 郁珩唇角弯起,眸光熠熠:“也算是合作。” 沈妤了然:“若是他们得知事情的真相,恐怕会毁的肠子都青了。” “你就等着看戏就好了,当然,或许还会遇到什么仇人。” 沈妤瞪他一眼:“你还敢说,不是因为你吗?” 郁珩忍住笑,郑重其事道:“嗯,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我会替你解决。” 沈妤的手刚从棋盘上拂过,郁珩却覆住了她的手,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眼睛。 沈妤眼睫微闪:“怎么了?” 郁珩俯身,凑近了她些:“你什么时候能如我所愿呢?” 沈妤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立刻抽回手,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郁珩轻叹一声:“昨日陛下召我进宫了。” 沈妤拨弄棋子的手一顿:“他说什么?” 郁珩抬眸瞧着她:“他问了关于你我之间的事。” 沈妤眉梢一动:“哦,然后呢?” 郁珩不放过她每一丝表情,道:“他说,若是我愿意,他愿意亲自做媒,给我们赐婚。” “他竟然如此好心?” 郁珩道:“听闻陛下近来身子不太好。” 沈妤呡了口茶,好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太子和景王同样关心陛下的身体。”郁珩声音低哑,含着几分克制的情愫,“阿妤,我们的亲事先定下好不好?” 沈妤轻轻蹙眉:“这又是为何?你不是说,你父亲他……” “父亲他自然同意你我的婚事。”郁珩轻嗤一声,“现在定下,只是为了让某些人死心罢了。” 沈妤目光复杂:“……” 郁珩笑容讥讽:“郁瑄看你的眼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他发觉,郁瑄对沈妤的心思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强烈。只要一想到郁瑄,他就觉得恶心。就算他知道郁瑄不会死心,但气一气他总是好的。 “阿妤,在这件事上,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也见不得他每天找机会到你面前晃。无论是在大景还是以后的慕容国,我都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闻言,沈妤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她一直以来都在想着与人争斗,却没有顾及到眼前的人,明知道郁瑄对自己的心思,却还是与他虚与委蛇。好像郁珩一直在等她,她就心安理得的接受。 郁珩看出她的心动摇了,故作委屈道:“阿妤,这么多年,我只是想要个能名正言顺出现在你身边的身份罢了。关于你我之间的流言不少人都还记得,总不能迟迟不给他们一个交代罢?” 迟疑了一下,沈妤轻声道:“好,有时间我会告知祖母,让她有个准备。” 郁珩笑容愈发浓郁,也越发温柔,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似乎能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沈妤看着他的眼睛,面色倏忽一红,缓缓垂下眸子。 郁珩声音含笑:“如此一来,我就有立场让某些人离你远一些了。” 当然,郁瑄也会更生气,这正是他想看的。 “也会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妤面上红云消褪:“难不成你那位皇弟要从我身上入手?” 郁珩轻哼一声:“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几次,但是却知道他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他可是时时刻刻在想着那把龙椅呢。更何况——” 沈妤接过话去:“更何况,外面有人传言,慕容国太子身体不好,就算回到宫中恐怕也难当大任,不少大臣都要重新站队了罢?” 郁珩抚了抚她的脸,轻笑道:“你都知道。” 沈妤笑道:“看来,做你的太子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郁珩声音轻柔而坚定:“我总会护着你的。但你若是退缩,我绝不允许,你既应了我,便不能反悔。” 两人离的很近,沈妤可以看到他长密的眼睫,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她觉得有些痒,想离他远一些。他却是一把揽住了她,两人隔着棋盘,姿势有些怪异。 “你……你先放手。”沈妤低声警告道。 郁珩一笑,立刻松开了手,却是在一瞬间坐到了她身边。 刚想一亲芳泽,却听到敲门声响起。 沈妤立刻站起身,拂了拂衣服:“怎么了?” 苏叶推门进来,在看到一脸冷淡的郁珩时,快速低下头。 “姑娘,那件事成了。” 沈妤勾起唇畔:“很好,继续盯着罢。” 苏叶不敢打扰郁珩亲近佳人的机会,立刻退下了。 郁珩剑眉挑了挑:“还是关于成桢的事?” 沈妤笑了笑:“她不是想夺走别人的夫君吗,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吗,那我就给她这个机会。” 郁珩道:“你终究还是想为严卉颐出口气。” 沈妤并不否认:“是,她害的卉颐失去了孩子,还害的她差点失去性命,下手如此之狠,让她常伴青灯古佛实在是便宜她了,所以我给了她更好的去处。” 郁珩哑然失笑:“崔世子的外室,的确是个好去处。” 沈妤但笑不语。 不是她不愿得饶人处且饶人,是崔大夫人不肯放过她呀。她可以确定,崔大夫人一定会再次出手,置她于死地,她不得不早做防范。 当然,崔大夫人背后还有个陆夫人,也是个不肯消停的。 * 很快,就到了万寿节。 这一天,凡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参加宫宴。 宫里的人到沈家宣旨的时候,特地暗示了,这次太夫人也要进宫。 太夫人吩咐人送宣旨太监出去,就回了慈安堂。 沈妤扶着她,欲言又止。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我明白,不要忧心。” 沈妤微笑道:“说起来,祖母已经许久没有进宫了,这次祖母乍然出现在宫宴,他们定然会大吃一惊。” 太夫人轻笑一声:“不管陛下心里想的什么,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 陪太夫人用了饭,回了青玉阁梳洗打扮之后,她亲自服侍太夫人换上诰命夫人的品级大妆,到了黄昏时分,和姜氏等人一同乘着马车入宫。 今日是皇帝寿辰,宫门口聚满了人,很是热闹,又井然有序的进了宫。 当沈妤扶着太夫人下马车的时候,不少人都惊讶了一瞬,又过来寒暄。 关于此次宫宴,慕容国使臣会到来之事,他们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如今沈老夫人都出现了,他们更是确定了心中猜想。 太夫人与她们随意寒暄着,便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宫。 沈妤陪在太夫人身边,宽阔亮堂的大殿已经坐满了人,前面则是皇帝的一众妃子和皇后。 皇后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那些妃子们也难得老老实实的,不停地恭维皇后。 不是她们不想争宠,而是因为她们怕了。先是德妃死了,后来又是最受宠爱的阮昭容,接着是太子生母傅贤妃。 皇帝的心情也越发喜怒不定,鲜少踏足后宫。明知皇帝心情不好,她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 吴婕妤的侄女吴惠然很快就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良娣了,所以她倒是很高兴,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万一皇帝看出她的心思,误以为她也想让自己的侄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傅贤妃! 沈婵在沈妤耳边低声道:“大姐这次没有来参加宴会吗?可惜了,不能见到小外甥。” 沈妤笑道:“大姐身子还没好全,陛下体恤大姐,允许大姐不来参加他的寿宴,你若是想念庭哥儿,改日我与你一同去看望大姐。” “也好。”沈婵灵活的杏眼四下看着,突然扯了扯沈妤的袖子,“五姐,你看吴惠然得意的样子,不就是个太子妾室么,很光荣吗?” 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织金裙子、满头珠玉的女子正与人说笑,可不是吴惠然吗? 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眼神,她回过头,先是一怔,然后冲着沈妤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了。 沈妤呡了口酒:“以她的身份,能成为正三品良娣,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若是不出意外,她以后的身份还会更高。” 沈婵不屑一顾:“那也越不过大姐去。众所周知,太子殿下可是很爱重大姐呢,也很重视小外甥。” “不只是她,还有郑盈绣。”沈妤道,“两个良娣的位置都满了,这下太子府可热闹了。” 沈婵捧着小脸:“五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只要沈妘对郁瑄死心,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沈妤最怕的是沈妘看清了太子的真面目还放不下他。横竖她会带走沈妘,郁瑄爱纳几个妾就纳几个妾。 当然,前提是,他能长命百岁,才能永远有美人相伴。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高声说道,陛下驾到。 众人这才停止了说笑,起身行礼。 可是一抬头,却看到两个陌生男女与皇帝一同进来。不知道身边的少女说了什么,引得皇帝开怀大笑。 第二百三十一章 舞阳公主 众人都怔住了,齐齐看向那个女子,沈妤也不例外。 女子生的一张瓜子脸,尖巧的下巴,白皙的皮肤。眉如新月,眼似寒星,琼鼻挺翘,红唇弯弯,齿如编贝。 是个美貌惊人的女子,她一出现,好像大殿里璀璨的灯火也黯淡几分。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与生俱来得到高贵,就算是在笑,也难掩倨傲的气势。 沈妤的目光不禁往下移,看到了她一身胭脂色的衣衫,上面用金线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在灯火的照耀下,流动的金光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发上自然也是最名贵的发饰,就连宫中的高位妃嫔也难得一见。尤其是珍稀的北珠就像不要钱似的,在绣鞋上镶嵌了一圈,端的是富丽奢华。 众人暗暗吸了一口气,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女子身份不一般。 少倾,皇帝坐在龙椅上,道:“都坐下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落座,却是又忍不住看了那对年轻男女一眼。 皇帝朗声一笑,指了指身边的女子道:“这位是慕容国的舞阳公主。” 沈妤目中闪过一丝幽光,唇角微微翘起。 舞阳公主,她可是听郁珩说过,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魏贵妃的女儿。 旁边那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应该也是郁珩哪位弟弟罢。 皇帝话音一落,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皇帝如此客气,原来是慕容国的公主,皇帝对待北缙的王子公主可没有这么热情呢。 皇后笑道:“舞阳公主和襄王请落座罢。” 两人施了一礼,在前面落座。 皇帝执起酒杯,笑着道:“怎么不见平王?” 平王就是魏贵妃的儿子,听闻颇有才干,在慕容国声望很高。有人说,若非太子还活着,他早就能坐上太子之位了。 可惜,就算太子身体不好,只要占着嫡长子的名分,他再肖想,也得不到,就算得到了也要大费周章。 那个被称为襄王的男子笑道:“一路舟车劳顿,二哥水土不服,有些劳累,身体略有不适,是以今晚不能参加陛下寿宴,请您见谅。” 皇帝觉得,慕容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面上仍旧是一派和煦:“原来如此,改日平王再进宫也是一样的。” 平王不是那种不受重视的皇子,所以皇帝对待他的态度是极为‘宽和’的。 “多谢陛下体谅。” 沈婵瞥了眼前面,悄悄和沈妤咬耳朵:“五姐,按道理说,他们可是你的表亲呢。” 沈妤轻轻一笑。 表亲?只怕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的表亲罢? 沈婵又小声道:“五姐,那个舞阳公主好目中无人,和原先的怀宁公主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生的倒是漂亮。” 沈妤赞同道:“的确是很漂亮。” 沈婵撇撇嘴:“但是还是不如五姐漂亮。” 沈妤哭笑不得:“这话你可别让这位舞阳公主听到了,万一得罪了她就不好了。” 她可是听郁珩说了舞阳公主在慕容国的事迹,也是大吃一惊。她的骄横张扬在大景已经有了名声,可还是比不得舞阳公主。外人眼里,她只是被娇宠坏了,性子娇蛮些,所以众人让她三分,至少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可舞阳公主不同,她的嚣张跋扈是随时会出人命的,喜欢看野兽吃人的怀宁公主和她相比,完全不够瞧。 安德妃虽然得宠,但只是个妃子,上面还有皇后,怀宁公主自然不能为所欲为。舞阳公主依仗的是主持后宫的魏贵妃,还有个能力出众的亲兄长,虽然不是嫡公主,但是她的待遇和嫡公主也相差无几,大景朝的公主无一人能与她相比。 沈妤不怕迎敌,但是在对付敌人之前,还是应该小心些,多多了解敌人。 沈婵低声道:“我知道,她和北缙五公主不一样,我若是得罪了她,陛下只会站在她那边。我只是随口说说……但是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好相与。” 沈妤微笑道:“既如此,近来你就好好在府上待着,尽量别见她。” “为什么?难道她还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沈妤笑容若有深意:“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沈婵不解:“这又是为何?” 沈妤摇摇酒杯:“她不喜欢我,所以会迁怒整个沈家。” 沈婵叹了一声:“这么些弯弯绕绕,我听了头疼。” 沈妤眸光温软,目光随意在宴会上逡巡着,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了前面。 刚好,襄王也转过头,与她目光相碰。 他微微一怔,然后举起酒杯,挑起眉头,一饮而尽,似乎在向沈妤打招呼。 沈妤微笑颔首,呡了口酒。 沈婵眼睛一亮,道:“五姐,那位襄王生的一副好相貌。” 即便沈妤见过了郁珩和纪晏行这般容貌出色的男子,也不得不承认,襄王的确也生的不错。他穿着一身华丽的绯色长袍,更衬得肌肤玉似的白,生的俊眼修眉,唇红齿白,面容精致。只是与郁珩的丰神俊朗相比,他的容貌看起来更偏于女子的柔美,举手投足显现轻佻之意。 周围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襄王的容貌,悄悄议论道:“听闻这位襄王殿下的生母,是慕容国地方官员进献给慕容国皇帝的美人,生的风华无双,容色冠绝。” “难怪这位襄王殿下生的这般俊美……” “就是不知道那位平王殿下生的一副什么相貌。” “看看舞阳公主,便知平王一定也生的不错。” 沈妤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心道若是仔细观察,襄王的容貌与郁珩有几分相似,难怪他今天称病不来呢,万一被慕容国的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过了一会,皇帝吩咐歌舞伎进殿。 很快,众多身穿轻纱的女子鱼贯而入,长舒水袖,伸展腰肢,在大殿中间翩翩起舞,清幽的香气萦绕在大殿,和酒香混合在一起,越发使人心醉神迷。 舞阳公主却是兴致缺缺,她素日见识过不少舞蹈乐声,根本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她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个素昧蒙面却常听魏贵妃提起的沈妤。 她虽然没有见过沈妤,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讨厌沈妤。没有别的原因,因为沈妤的母亲是护国公主,她父皇嫡亲的妹妹,听闻和容皇后感情很好。 魏贵妃不喜欢容皇后,她作为魏贵妃的女儿,自然不喜欢和容皇后所有有关的人。 思及此,她的目光穿过舞姬的身影,四下搜寻着。 “舞阳,你在找那位表妹吗?”襄王挑眉道。 舞阳公主不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表妹。” 襄王笑着提醒:“她可是护国姑姑的女儿,父皇还时常念叨她呢,若是她出现在慕容国皇宫,定然能将你的风头压下去。” “胡说,她也配与我相比?”舞阳公主这么说着,其实她心里明白,襄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虽然她的确是慕容国最风光的公主,可是这全是因为魏贵妃的纵容,在元丰帝心里,那些公主们都是可有可无的,根本谈不上宠爱哪个公主。 可是沈妤不同,她有一种预感,若是沈妤到了慕容国,元丰帝一定会很宠爱沈妤,这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 襄王似笑非笑道:“你不要忘了你是如何答应二哥的,不许闯祸。” 舞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又继续寻找着沈妤。 大殿里人很多,不少人家的夫人姑娘坐在一处说笑,是以要准确无误的找到沈妤,着实要花费一些时间。襄王也不提醒她,任由她自己找。 少倾,舞阳公主放下酒杯,目光一凛:“是不是她?” 襄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方才那个女子。 他啧啧赞叹道:“不愧是护国姑姑的女儿,眉眼间的确很是相似。我来到大景京城,听见有人说她可是大景第一美人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怕是你也要输她三分。” 何止是容貌,只是那份沉静娴雅的气度,她就及不上沈妤。 闻言,舞阳公主一阵气闷:“不过是个臣子之女,如何配和我比?” 襄王笑而不语。 舞阳公主更气,她嚣张跋扈惯了,在慕容国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恭维着她,还有故意避着她的女子,就怕惹她不高兴。她自诩生的美貌夺人,不曾想在大景遇到一个劲敌。 思及此,她倒是想会会这个宁安郡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又该如何对付她。 襄王看她面露得色,提醒道:“你可别乱来。” 舞阳眉飞色舞道:“二哥,你放心罢,我只是想见见在大景的亲人罢了。” “舞阳——” 襄王刚开口,舞阳就站起身:“皇帝陛下,舞阳有一事相求。” 皇帝执着酒杯,笑道:“公主有何事要说?” 舞阳笑容天真:“陛下,其实这次父皇派我两位兄长出使大景,还有一个目的。” 皇帝饶有兴趣:“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父皇一直惦记着护国姑姑的三个儿女,只是他无法亲自来见他们,所以就嘱托我们代替他见一见两位表姐妹和表弟,不知陛下是否允许?”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家人身上,只可惜沈妘身子不好,未能来参加宴会,也就没办法认亲了。 皇帝看向沈家人,扬眉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宁安,定远侯,快来见过舞阳公主和襄王。” 沈妤与沈明洹相视一眼,一同起身离开席位。 行至前面,两人施了一礼:“陛下。” 舞阳公主一脸笑容。 沈妤和沈明洹神色淡淡:“舞阳公主,襄王殿下。” 襄王暗暗瞪了舞阳公主一眼,笑容和煦道:“都是自家人,表妹和表弟无须多礼。” 舞阳公主星子般的眼睛眨了眨,亲昵的拉着沈妤的手:“原来你就是护国姑姑的女儿啊,我可是一直盼着见到你呢。如今既然相见,我们可要好好说说话,也不枉费父皇的一片苦心。” 沈妤垂眸,看着被她死死抓住的手,微笑道:“公主说的是。” 舞阳公主道:“都是一家人,叫公主岂不是生分了?你直接叫我舞阳就好了,横竖我只比你大两个月。” 沈妤找到机会,将手抽出来,故作腼腆道:“既如此,宁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对嘛。” 舞阳公主暗自嗤笑,她还以为沈妤多厉害,明明就是个胆小的软包子,有什么值得她费心的?她只要伸出几根手指,就能对付得了。 “若是你不介意,改日我去定远侯府寻你,好不好?” 沈妤低下头,声音软软:“这是沈家的荣幸。” 舞阳公主笑眯眯道:“这就好。” 她往她身后张望着,道:“怎么不见妘表姐?” 沈妤轻声道:“大姐身子不好,陛下体恤,吩咐大姐好好休养。” 舞阳公主故作吃惊:“妘表姐病了?” 皇后转过头,发上九尾凤钗上的流苏缓缓摇动。 她笑着道:“公主有所不知,太子妃不久前才诞下皇长孙。” 舞阳公主若有所悟,然后喜上眉梢:“原来如此,真是恭喜皇帝陛下了,我父皇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改日我定要去太子府去看望妘表姐和小外甥。” 沈妤道:“公主有心了。” 她自然察觉到了舞阳公主的口是心非以及对自己的憎恶,但是出乎意料的,舞阳公主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反而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一直到宴会散了,都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如此平平安安度过一个宴会,她还真有点不太习惯呢。 只是在宴会散后,皇后请太夫人留下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太夫人商议。 回到侯府,天色已经很晚了。 此时月挂树梢,繁星满天,长密的树影在月下乱舞。微风吹拂,满园落花,落在地上、石桌上,又被风卷起。皎洁的月光也映照下来,与前面的白衣人影融为一体。 沈妤脚步轻缓的走进院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时那道人影转过来,声音清越:“回来了?” 沈妤笑笑:“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哪路谪仙驾临寒舍呢,原来是楚王殿下。” 郁珩眸光如月色柔和:“我可以当做你在夸我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故意为之 沈妤一双眼睛如同深夜寒江,笼罩着淡淡的烟雾,明亮的月光穿过稀薄的雾气,显得越发幽静而妩媚。 她秀长的眼尾微微挑起:“是啊,我的确是在夸你。” 郁珩笑意更深:“荣幸之至。” 沈妤笑声清泠,行至他面前。 郁珩默了默,还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沈妤并未躲避,与他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笑盈盈的问道:“天色这么晚了,殿下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郁珩抿唇笑道:“你见到他们了?” 沈妤知道他说的是谁,纤细的手指轻扣桌面:“的确见到了。” “如何?” “是个美人。”沈妤道,“那位襄王殿下也是个容色俊秀的男子。” 郁珩挠了挠她的手心,有些不悦:“你真的觉得他生的很好看?” 沈妤一本正经道:“的确很好看,但是——与你相比还相差甚远。” 郁珩这才满意。 沈妤调皮的眨眨眼睛:“怎么,你还怕自己的容貌被别人比下去?” 郁珩轻笑:“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什么都是最好的。” 沈妤莞尔:“可是今晚我并未见到你那位二弟。” 郁珩把玩着她的手指,满不在意道:“总会让你见到的。”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怕。” 郁珩道:“他的确在慕容国声望很高,甚至有的人已经在揣测我是不是命不久矣,就算回去了又如何,还是敌不过他。可是平王却很清楚,声望再高又有何用,最重要的东西他还没有掌握在手上。” 沈妤淡淡一笑:“哦,看来你父亲都暗中交到你的手上了?” 郁珩笑了笑,算是默认。 沈妤又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你,以后的路他就会十分顺利了。” 只可惜,他一直找不到这个机会。或许他一直在想办法找到郁珩,杀了他,但却是难如登天。 “他做梦。”郁珩笑着说出三个字,却是冰寒彻骨。 “平王可曾娶妻?”沈妤随口问道。 郁珩哂笑一声:“魏贵妃指望着他坐上皇位呢,自然早早地为他打算起来了。” 沈妤颔首:“果然。想来平王和景王也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相互合作了。” 顿了顿她道:“舞阳公主真的会与嫁到大景吗?” 郁珩瞧着她:“你觉得呢?” 沈妤思忖片刻,笑道:“景王果然早就打算好了。舞阳公主是平王的亲妹妹,娶了她一定会得到平王的支持,要坐上那把龙椅也更容易。” 只不过魏贵妃真的舍得女儿远嫁吗? 郁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魏贵妃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而且——” “还有别的原因?” 郁珩笑容有些古怪:“你可知舞阳公主的名声?” “你不是说过了吗?” “舞阳公主的确是嚣张跋扈,喜好奢侈,更是心狠手辣,但是她也很风流。”郁珩道,“她还未嫁人,却已经有了公主府,那气派比皇子还要大,并且府上养了不少面首和美人。” 沈妤惊讶:“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她不只喜好风度翩翩的少年,还喜欢年幼貌美的小姑娘,尤其是六七岁的姑娘。” 沈妤怔住了,没想到这位舞阳公主还有磨镜之癖。 不喜欢比她漂亮的女子,但是却喜欢年纪小的美人。 难不成面首看多了觉得腻烦,想换换口味? 沈妤即便知道慕容国民风开放,但还是觉得荒谬:“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可惜了那些姑娘了。” 郁珩继续道:“不止如此,她为人十分霸道。她可以养面首,养美人,却是不希望驸马纳妾。” “驸马?”沈妤更加震惊。 郁珩笑道:“魏贵妃的确曾为她和贺家定下一门亲事,只是她听闻那准驸马有个十分宠爱的小妾,还喜欢去戏园子捧一个戏子。舞阳公主得知此事,十分愤怒,觉得这个驸马欺骗了她,羞辱了她,便派人以十分残忍的手段杀了那名小妾和戏子,还把准驸马的鼻子割了下来,挖了他的眼睛。贺家叫苦不迭,原想着进宫去找陛下评理,谁知第二天,就有人举报贺家勾结叛党余孽意图造反,还在家中搜出了证据,贺家被抄了,这门婚事自然不了了之,舞阳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哦,贺家真的勾结叛党谋反了吗?”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舞阳公主的罪行不会被追究,还能为自己出口恶气。” 沈妤舒了口气:“魏贵妃果然疼爱这个女儿,只可怜了贺家。” 郁珩笑了笑:“也不算可怜,以前贺家的确和叛贼有些交情,只是贺家懂得明哲保身。但是父亲到底是不放心他们的,魏贵妃此为虽然是为了一己之私,但也算是合了父亲的心意。” “如此说来,魏贵妃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郁珩道:“的确。舞阳公主的行事作风传遍了整个慕容国,没有哪个世家贵族愿意娶她。魏贵妃虽然有些权势,但是那些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她也只能欺负欺负像贺家这样根基浅的家族,所以,就干脆打发舞阳到大景来了。一则避避风头,二则,若是能嫁到大景也算是重新开始,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安稳的嫁出去。若是可以,还能帮助平王。” 沈妤扬眉:“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罢。以舞阳公主目下无尘的性子,想来也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兴许她能和景王凑成一对。” 郁珩关切道:“她今天没有为难你吗?” 沈妤低眉一笑:“她不但没有为难我,而且还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出与我姐们情深的戏码,而且还要去看望大姐呢。” 郁珩嘱咐道:“既如此,你可要小心些,她跟在魏贵妃身边,耳濡目染,性子极为阴毒。” “放心罢,她伤不了我。” 舞阳公主回到了驿馆,一直挂着天真笑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婢女跟着她进了房间,小声道:“公主,天色晚了,早点休息罢。” “滚!”舞阳公主冷若冰霜,狠狠给了她一鞭子,“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婢女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是跪下请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舞阳公主笑容残忍:“我身边不留你这样没用的人。来人,拖下去。” 从暗处走来两个身穿黑衣的护卫,默不作声的将婢女拖走。舞阳公主面无表情,对于婢女的求饶声无动于衷。其他人都低下头,屏气敛息,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们虽然同情那个婢女,却不会为她求情。因为她太没有眼力见了,察觉不到舞阳公主心情不好。 这样的人,在舞阳公主身边活不长久。可以说,他们是在用命伺候舞阳公主。 襄王已经是见怪不怪,道:“妹妹,这里是大景的地盘,你的性子的确该收敛一些了。” 舞阳公主冷笑一声,形容娇俏,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恶毒:“既是我的丫鬟,我想打死就打死,其他人没有资格插手。” 说着,就往里面走去。 襄王摇头笑笑,跟上去道:“你不是看上那位景王了吗,若是被他发现了什么,他不一定娶你。” 舞阳公主一噎,旋即用手勾了勾头发,眼睛漾出娇媚的笑意:“他会娶我的。” “你还真是……”一抬头,他愣住了,笑嘻嘻的拱了拱手,“二哥。” 一个身穿黛蓝色华服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扫了扫气呼呼的舞阳公主:“又闯祸了?” “我才没有。”舞阳公主轻哼道。 襄王甩了甩额头前面两缕青丝,笑道:“二哥,我可以作证,这次妹妹的确没有闯祸,只是有些恼怒罢了。” 平王唇边浮现出几丝笑意:“见到护国公主的女儿了?” 襄王挤眉弄眼道:“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平王若有所悟的笑道:“难怪舞阳不高兴。” 舞阳公主冷笑道:“薛恬如若是知道沈妤生的这般貌美,一定会气死的。” 薛恬如就是顺宁长公主的独女,一心想要做太子妃。 顺宁长公主虽然和魏贵妃关系不冷不热,舞阳公主却是和薛恬如臭味相投。 “我要修书一封,派人送给薛恬如,她一定会气的来大景找沈妤算账的。” “舞阳!”平王面容变得肃然,“不许横生枝节。” “我……”舞阳公主吓了一跳,撇撇嘴道,“我就是看沈妤不顺眼,想出口恶气,她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做我大嫂?” 平王不阴不阳的笑了两声:“大景皇帝不是傻子,他未必会同意沈妤和亲慕容国。” “为什么?” 平王道:“以沈妤和慕容国的关系,大景皇帝是不放心她去慕容国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派大景公主和亲慕容国,至少还能一心一意想着大景。” 襄王插话道:“不仅如此,我还听闻,沈妤和大景的楚王过从甚密,两人把臂同游,似乎早就两情相悦了。” 舞阳公主眉头挑起:“这么说,沈妤是不会嫁给太子了?” 襄王笑道:“想来是这样。” 舞阳公主笑容轻蔑:“果然她是配不上那个位置的。父皇那么喜欢她,想要她嫁给太子,可惜她却喜欢上了大景一个闲散王爷,当真是枉费了父皇一片苦心,不过她自动退让,也免得我动手了。” 襄王道:“这下顺宁长公主和薛表妹该放心了。” 舞阳公主嗤笑一声:“也罢,便宜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妤。我一会就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薛恬如,让她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大景来了。” 襄王笑着摇摇折扇:“那你还要不要杀沈妤?” “就先留她一条命罢,等我嫁给景王,成为景王妃再坐上皇后之位,有的是时间收拾她、折磨她。” 襄王了然。只是沈妤一张脸就足够舞阳公主嫉恨了,以舞阳公主的手段,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但是他不打算多管闲事,他的身份,只能以平王马首是瞻,也无法干涉舞阳公主的所作所为。 “不过,我听闻楚王可是生的美如冠玉,只可惜身体不好。”舞阳公主笑吟吟道,“这里的姑娘和慕容国不同,大多是温柔顺从,看起来软绵绵的,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呢。” 平王皱眉:“你是一国公主,若是想玩,最好小心些,别让别大景看了笑话。” “哎呀,我知道的,二哥放心好了。” 襄王摇着扇子的手一顿:“二哥,南昭不是也会派人出使大景吗,为何没听到什么风声?” 平王道:“我得到消息,南昭的人,这两日就会到了。” “哦,他们的行事作风倒是格外低调。” 平王端起茶盏,眉梢一动:“南昭近来朝堂不稳,地方颇有动荡,他们自然会低调些。” “那南昭……” 平王瞥他一眼,道:“父皇没有那个打算。南昭虽然内部时有动荡,但是国力强盛,兵强马壮,不是能轻易招惹的。我们只需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不要参与南昭的事。” “我明白了。”襄王道,“二哥明日要不要进宫?” 平王笑笑:“自然要去的,否则也太不给大景皇室面子了。” 舞阳公主抬起下巴道:“刚好,明天我也要去太子府看看我那位表姐,二哥,你与我一起去。” 襄王玩笑似的道:“你的命令,我岂敢不答应?再者,我也想会会景王的死对头。” …… 翌日一早,沈妤就得到了消息,舞阳公主要去太子府拜访郁瑄和沈妘了。 “只她一人?”沈妤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道。 苏叶低声道:“还有襄王。” 紫菀为沈妤带上一支白玉兰簪子,道:“昨晚宴会还拉着姑娘的手姐妹相称呢,今天招呼不打一声就去太子府,未免太不给您面子了。” 沈妤道:“身为慕容国最得意的公主,一向任意妄为,她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 苏叶担心道:“舞阳公主不喜欢容皇后,也不喜欢与容皇后关系好的护国公主,自然也是嫉恨您的,我觉得她不怀好意。” 沈妤拂了拂簪子上的流苏,站起身,微微一笑道:“也好,我也该去太子府看望大姐了。” 沈妤和太夫人说了一声,就去了太子府。巧的是,和舞阳公主打了个照面。 舞阳公主喜好奢侈,从马车就可以看出来。 三匹白色的宝马站在马车前,马车很大,车檐挂着铃铛和玉器,随着风飘飘荡荡,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马车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牡丹和凤凰,然后用金漆描摹,远远看着,闪着金光,十分刺眼,当真是富丽堂皇,而且华丽的张扬。 沈妤的马车虽然也很华贵,制作精巧,但是和舞阳公主比起来,就相差很多了。 舞阳公主掀开帘子,娇声笑道:“表妹也来看望妘表姐吗?” 沈妤微笑道:“正是。” “还真是巧了。”舞阳公主声音慵懒,“我第一次见到妘表姐,真是有些激动呢。” 马车两边悬挂的玉石仍旧叮咚作响,上面还雕刻着花纹,仔细一看便知这是最好的玉。舞阳公主随意拨弄了一下,笑道:“我急着去见妘表姐,表妹不介意我先进去罢?” 沈妤笑道:“公主请。” 舞阳公主落下帘子:“走罢。” 说着,马夫一扬鞭,马儿三匹马儿同时奔跑起来,直直跑进太子府。 小厮差点被马儿撞到,幸好闪躲及时,只是摔了一跤。 紫菀愤愤不平:“姑娘,这个舞阳公主分明是故意的。”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好了,我们也进去罢。” 说着,就下了马车,太子府小厮忙殷勤的牵过马儿,满脸堆笑道:“郡主请进。” 看着沈妤走远,又小声嘀咕道:“宁安郡主和那个什么公主比起来,根本算不得娇蛮任性了。” 走路自然比不得马车,沈妤到了海棠居,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了。 她刚想进去,便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太子府的婢女就是这样做事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跳井自尽 说话的是舞阳公主的贴身侍女纤儿。 这个动静很大,惊动了里面的人,沈妤微微蹙眉,举步走进去。 却听春雪迟疑道:“您是……” 纤儿扬起下巴,看着春雪道:“我家主子是慕容国的舞阳公主,公主昨天刚到大景,听闻太子妃身子不好未能去参加宫宴,所以今天就赶紧来贵府看望太子妃,谁知却遇上这么个没有眼力见的奴婢,把我家公主的衣服都弄脏了。” 春雪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地上是被打碎的药罐,剩下的汤药洒在地上,很快也染上了一块黑色,而舞阳公主华贵的裙子上却是干干净净,明显没有被碰到,反而是那个小丫鬟脸上一道巴掌印,明显是被人打了。 春雪有些气恼,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个异国公主也太嚣张了。但是她毕竟身份不一般,春雪只能忍下这口气,赔笑道:“的确是这丫头莽撞了,您大人有大量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然后给那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低斥道:“还在这里碍眼吗,还不快下去领罚?” 婢女忙爬起来,神色惊慌,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捡起破碎的药罐要退下。 “慢着。”舞阳公主斜睨了春雪一眼,“你是谁?” 春雪恭谨道:“我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春雪。” 舞阳公主笑容慵懒:“哦,原来太子妃身边一个婢女都可以随便替主子做决定了吗?” 春雪面色一变。 她和春柳是沈妘身边的大丫鬟,伺候她多年,自然也帮着沈妘管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那些小丫鬟自然也由她调教和管理,沈妘放心她也不多问。 舞阳公主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故意给她难堪,到底是来看望太子妃的还是来找麻烦的? 但是她又不能顶撞舞阳公主,心中又气又慌:“太子妃身体抱恙,奴婢不敢惊扰太子妃,也是奉太子妃之命替太子妃分忧。” 舞阳公主轻轻一笑:“我说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原来是主子纵容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妘表姐的性子也太温和了,若是不严加管教,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乱子呢。妘表姐如今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如此御下不严,冲撞客人,却轻轻揭过,若是传出去,外面人还不知道如何议论她呢,届时丢的可是整个太子府的脸面。” 春雪一时语塞,面色发白,没想到这个舞阳公主嘴巴这么厉害,明明是强词夺理却如此理直气壮。 她一个异国公主凭什么议论大景朝的太子妃? 春雪不知道该不该反驳,这时候春柳掀开帘子走出来:“春雪,太子妃让我过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春雪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时候,沈妤走过去,轻声问道:“春柳,大姐在歇息吗?” 春柳看见沈妤过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太子妃刚醒来吃了药,现下正在屋里陪小郡主呢。” 沈妤颔首,转过目光:“舞阳公主不是来看望大姐的吗,怎么不进去?” 又佯装不悦,对春雪和春柳道:“我怎么交代你们的?大姐身子才好些,让你们小心照料她,不要把那些烦心事摆到她面前惊扰她,影响她养身子。你们在大姐身边伺候多年,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现在又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做什么?” 春雪知道沈妤在帮她,忙认错道:“是奴婢一时疏忽,惹公主不快了。公主身份尊贵,奴婢们不敢冒犯……” 纤儿扬起眉头:“明明就是你们没有规矩,无礼在先。” 沈妤面容含笑,瞥了纤儿一眼:“公主身边的婢女倒是很有大家风范,只是这是太子妃的婢女,就不劳烦公主的婢女教训了。” 她目前的确不想和舞阳公主杠上,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怕了,舞阳公主身份再高贵,也没有资格在这里作威作福。 纤儿听到了沈妤话里的嘲讽,见舞阳公主没有任何表示,只能硬着头皮道:“可是,是那个丫头先冲撞了我家公主!” 那个婢女急忙辩解:“郡主,我没有,我端着罐子和药碗走出来,小心翼翼,根本没有冲撞舞阳公主,是公主她突然……”突然走过来推了她一把。 “你的意思是,是本公主自己撞到了你身上?”舞阳公主冷冷打断,“你是什么身份,我与你素不相识,竟然会去陷害你吗?” “奴婢没有撒谎,真的是……” “好了。”沈妤淡淡道,“无论方才发生了什么,与公主顶嘴就是你的错,春雪,带她下去。” 春雪立刻拖着她:“是。” 舞阳公主也不再追究,笑了笑:“表妹还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对下人都这么好。” 沈妤可以确定,舞阳公主就是故意找茬,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似笑不笑道:“她们为奴为婢本就可怜,公主是金枝玉叶,宽容大度,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呢?” 舞阳公主目中闪过一抹幽光,笑道:“也罢,看在表妹的面子上我就不与她计较了。只是表妹到底系出名门,又有郡主封号,却纡尊降贵为一个婢女求情,实在是有失身份。我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表妹可不要生气。” “当然不会。”沈妤给春柳使了个眼色,“快去禀报大姐罢,大姐见到亲人一定很高兴。” 春柳舒了口气:“公主请。” 沈妘得知了舞阳公主前来拜访的消息,也是微微惊讶。少倾,就听到脚步声,帘子掀开,走进来两个青春貌美的女子。 舒姐儿刚想扑到沈妤怀里,突然看见旁边的陌生女子,往后面躲了躲。 沈妘一怔,旋即温婉的笑笑:“阿妤,这位就是舞阳公主罢?” 舞阳公主笑容甜美,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容易就会迷惑别人。可是沈妤却知道她的心肠多么狠毒,看起来温煦无害,其实就像蜜糖里包裹了毒药。 她道:“都是一家人,表姐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表妹。” 不知为什么,沈妘觉得有些冷,在面对这个娇俏美人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妤几不可察的给她使了个眼色,沈妘了然,笑道:“劳烦舞阳还念着我。” 舞阳公主道:“不只是我,父皇、母妃和几位兄长都念着表姐和表妹呢,但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幸运可以见到表姐呢。” 听到舞阳公主提到慕容国皇室之人,沈妘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她微笑道:“多谢舅舅记挂着,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舞阳公主心道,见到她父皇?门都没有。 她不会让沈妘活着坐上皇后的位置的,皇后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在慕容国,她不是找不到出身名门的青年才俊做驸马,可是她到底是最风光的公主,眼高于顶,觉得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她,她更不想嫁给凡夫俗子生儿育女。在她看来,只有最尊贵的位置才配得上她,而最尊贵的位置就是皇后之位。 但她是慕容国公主,自然不能做上皇后,既如此,她只能做大景朝的皇后了。她见过景王,生的面容英俊,风姿卓然,身份高贵,比她见过的那些男子强多了。若是她嫁给景王,助景王得到皇位,她就是皇后,所有人都要被她踩在脚下,而且景王和平王结盟还能帮助平王坐上皇位,着实是两全齐美的好事。 只是终究还有个绊脚石,那就是郁瑄和沈妘的存在。听说,景王的母妃安德妃就是被郁瑄害死的呢。 景王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如此她自然不能放过沈妘了。 沈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莫名觉得心中忐忑。 舞阳公主笑道:“想来是有机会的。” 等平王登基,等沈妘死了,等元丰帝驾崩,他们就有机会见面了。 说完这句话,舞阳公主眼前一亮,突然拉住舒姐儿道:“呀,这是表姐的女儿吗,真是玉雪可爱,我好喜欢。” 舒姐儿被陌生人的热情包围,似乎是不适应,嘴巴瘪了瘪,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 “舒姐儿。”沈妘嗔道,“这是你表姨母,快见过表姨母。” 舒姐儿力气不大,却还是奋力的抽出小手,倔强的不肯喊人。 沈妘蹙眉,舒姐儿一向性子跳脱,也不认生,怎么今天会是这番表现? 沈妤揽过舒姐儿,有些歉疚:“小孩子不懂事,公主先放开她,我来哄哄她。” 舞阳公主仍旧是笑意满满:“是我唐突了。” 她不舍的松开舒姐儿的小手,舒姐儿将头埋进沈妤怀里。 沈妤抚摸着舒姐儿脊背,轻轻安抚着她。 舒姐儿今天的表现看似反常,沈妤却是理解。小孩子心思单纯,最有灵气,自然能分辨出好坏,所以才不愿让舞阳公主靠近。 可是舞阳公主越看舒姐儿越是喜欢,甚至还摘下身上的凤凰玉佩要送给舒姐儿。 沈妘诧异道:“公主,这礼物太贵重,她一个小孩子,不能收。” 舞阳公主毫不在意:“不就是一枚玉佩而已,我那里多得是,就算不送给小外甥女,也不知道会丢到哪里去,表姐就不要推辞了。” 说着,还递到舒姐儿眼前,舒姐儿最喜欢这些精巧的玩意儿,这次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舞阳公主被一个小孩子拒绝,也不觉得尴尬,还亲自将玉佩挂到舒姐儿身上,笑眯眯道:“初次见面,就当是见面礼罢。” 小孩子肌肤白白嫩嫩,就像豆腐一样,却还透着淡淡的粉色,一双眼睛黑漆漆水灵灵的,声音软糯糯的,实在是太诱人了,诱人的想让人咬一口。 舞阳公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心情也好了许多,也不在意舒姐儿对她的爱答不理。 沈妤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突然想到了郁珩告诉她的舞阳公主喜欢豢养女童一事…… 舒姐儿生的这般精致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舞阳公主难道想对她下手? 若舞阳公主果然对舒姐儿动了歪脑筋,沈妤觉得,没必要再与她虚与委蛇下去了,而且会让她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春雪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不小心摔倒在地,身体颤抖,面色仓皇,说不出话来。 沈妘第一次看到一向稳重的春雪这副样子,立即道:“怎么了?” 春雪的声音像是被冻住了,不断地打着颤:“太子妃,蔓儿她……” 蔓儿就是方才打翻药罐被斥责冲撞了舞阳公主的婢女。 沈妤暗道不好,面色一寒:“蔓儿怎么了?” 春雪声音带着哭腔:“蔓儿她……她掉进井里淹死了……” “什么?!”沈妘勃然变色。 “是……是真的,好多人看到了……”春雪哭着道。 沈妘一急,要亲自去看一看,沈妤要阻止,她却执意不肯。 沈妤心乱如麻,吩咐人给沈妘穿好衣服不要受凉,陪着她一起去。 ------题外话------ 舞阳公主关系到后面的情节,所以不能一笔带过,但是作者菌保证,她下场会很惨。先不要着急哦~ 作者菌尽量加快进度,争取快点把崔大夫人、陆家,景王、郁瑄这些渣渣除掉。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了了之(一更) 一个偏僻的园子,四周佳木葱茏,绿草丛生,山石环绕。 素日这里鲜少有人过来,今天却乌泱泱的围满了人,许多小厮丫鬟都挤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想要去前面仔细看看,却终究不敢。 就在这时,有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吓了一跳,慌忙回过头去。 “你们不好好当你们的差,在这里做什么?”春柳扶着沈妘道。 旁边是面色苍白的春雪。 沈妘此时也是惊疑不定,但是作为太子妃她必须稳重自持。是以她只是神色淡然,环视一圈:“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嬷嬷大着胆子道:“回太子妃,原本老奴来井边打水,谁知,谁知就看到里面……” 她偷眼望向沈妘,不敢说下去了。 沈妘不发一言,往前走去,众人自觉地让开。 沈妤见此情形也跟着走过去。 井水清澈,沁出舒爽的凉意,可是此时却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飘在井水里,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就像睡着的样子,可是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春柳认出了此人,嘴唇颤抖着:“是……真的是蔓儿……” 饶是沈妤再镇定,也不禁心头一跳,而沈妘却是面上失了血色,惊吓的倒退了一步。 沈妤及时扶住她:“姐姐。” 沈妘缓了一会,神色冷肃道:“把她捞上来。” 立刻有小厮过去,过了一会,将曼儿打捞上来。 许是在井水中浸泡的时间久了,她浑身的肌肤泛着异样的白,并且浮肿了。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湿淋淋的,显现出她玲珑的身形。 沈妤暗暗叹了口气,给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会意,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件粗布衣裳盖到了蔓儿身上。 苏叶探了探蔓儿的鼻息,道:“姑娘,已经没有气息了。” 其实众人都猜得到蔓儿必死无疑,所以听到苏叶这句话没有很惊诧。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妘的声音很轻,就像飘荡在空中的风筝,“好端端的为何要投井自尽?” 其实,大宅门里,都死过人,但都是暗地里悄悄处置了,一个婢女跳井闹得人尽皆知还是很少见到的。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在耳边响动。 最终,苏叶俯身为蔓儿检查了一番。 “苏叶,可发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苏叶道:“姑娘,她的脖子好像断了。” 沈妤皱眉:“断了?被人掐断的?” 苏叶摇头,指了指蔓儿的脖子,却是在侧颈发现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不像是被人掐断的,倒像是被人一掌打断的。” 光天化日之下,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子府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海棠居的丫鬟。 沈妤心中涌出几分不安,随即是愤怒。不由自主的,舞阳公主的脸出现在沈妤眼前。 是啊,不久前蔓儿才顶撞了舞阳公主,现在就被人发现她被打断了脖子丢进了井里,不是太巧合了吗?联想到郁珩告诉她的关于舞阳公主的事迹,她不得不怀疑,蔓儿的死就是舞阳公主指使人做的。 而且她根本就不屑于掩饰,直接让人打死蔓儿再抛尸井水。 在她眼里,杀个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淡、正常,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 即便沈妘性情温婉,这次也不由动怒了:“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在太子府行凶!”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胆战心惊,生怕连累自身。 恰在此时,却听到舞阳公主声如莺啼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放心,就跟来看看。” 舞阳公主一身水红色绣牡丹衣裙,身段窈窕,再配上那张脸,实在是娇娆可人。沈妤直视着她,慢慢道:“蔓儿死了。” 舞阳公主一脸茫然:“蔓儿是谁?” 沈妤侧身,让舞阳公主清楚地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公主不记得她了吗,她就是之前不小心冲撞你的人。” 舞阳公主似乎被吓到了,她目露惊恐:“她怎么会……怎么会死了?” 沈妤轻嗤一声:“这一点还未查明,只是发现她是被人先打断脖子又丢进井里的。” “原来是蓄意谋杀啊。”舞阳公主捂住嘴,“妘表姐,我就说你性子太温克了,纵的底下人没规没矩,居然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那改天是不是就要谋杀表姐和太子了?” 沈妤淡淡道:“公主所言极是,但这到底是太子府的事,公主还是不要操心了。” 舞阳公主叹道:“我也是好心提醒,表妹不想听就算了。要知道在慕容国,似那等没规矩的下人,定要严厉惩治,这样他们做事的时候才会认真,也不敢胡作非为。” 沈妤知道,这件事只能成为无头悬案,就算查出是舞阳公主指使人做的,也不能拿她如何,更何况本就没有证据。 沈妘吩咐道:“先把蔓儿抬下去。” 舞阳公主看着尸体被抬走,似乎仍旧心有余悸。她拍拍心口:“哎,真的好可怕。表姐,咱们快些回去罢。” 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沈妘现在没心情招待舞阳公主,却不能赶她走,正在纠结之际,迎面遇到几个人。 她还未开口,舞阳公主就笑着道:“二哥,景王殿下,你们也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和亲一事 几人闻声望去,都是一怔。 面前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头束金冠,身穿墨蓝色的衣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他容色清俊,笑容温润,虽然没有说话,但表现的却是平易近人,举手投足尽显雍容大气,观其风采比大景皇子们也毫不逊色。 一想到舞阳公主对他的称呼,沈妤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就是慕容国的二皇子平王。 襄王笑道:“若早知二哥也来太子府拜访大景太子,我就和二哥一起来了。” 平王微笑解释:“才刚从宫中出来,想着还未拜访太子和太子妃,所以就来了。” 郁瑄发现沈妤和沈妘面色不自然,心中纳罕,还是笑问道:“哦,平王殿下已经见过父皇了?” “正是。”平王道,“昨日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加贵国皇帝陛下寿宴,已是失礼,今天万万不敢耽搁。” 郁瑄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只是不拆穿,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一边走一边道:“不知平王和襄王这次要在大景逗留多久?” 平王笑容闲适:“等两国盟约达成,小王自然会回朝。” 说着,不着痕迹看了舞阳公主一眼,舞阳公主一副羞赧模样,含情脉脉的看向景王。 景王一直没说话,见此只是十分客气有礼的对她微笑颔首。 两国结盟,也是和亲,众人心照不宣,只是郁瑄觉得心里不痛快罢了。景王还真是有本事,竟然不声不响的勾搭上了舞阳公主,得了平王这么大一个靠山。 而且看舞阳公主的表现,分明是对景王有意的。 看来,要除掉景王,还需要再找沈妤想想对策。 平王自然和舞阳公主一样,不喜欢沈妘和沈妘这两个表兄妹,但是面子情还是要做,是以三人寒暄了一番,就受郁瑄相邀去别处了。 舞阳公主撒娇一般道:“二哥,你答应我要陪我在大景游玩一番的。” 平王无奈的笑笑:“我与太子殿下还有要事相商,你让四弟陪你去罢。” “他?”舞阳公主十分嫌弃道,“他还不是与我一样,初来乍到,怎么能陪我游玩?” 平王挑眉:“那你想怎么样?” 舞阳公主姿容灵俏,想了想道:“虽是商议要事,也不必这么多人一起去罢?不若让景王殿下陪我?” “舞阳。”平王故意轻斥,“你怎么如此无礼,景王殿下什么身份,怎么能陪你做无足轻重的小事?” 舞阳公主轻哼一声,冲着景王眨眨眼睛,笑道:“景王殿下,你不愿意陪我去吗?” 景王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却还是故作为难:“公主盛情,小王自然不好拒绝,只是……” 舞阳公主打断:“知道不好拒绝就不要拒绝了,我可是大景的客人,你作为主人,不该好好招待我吗?” “自然。”景王道。 “就这么说定了。”舞阳公主拉着景王的袖子,“我们走罢。” “舞阳。”平王故作头疼,“她自幼被母妃和父皇惯坏了,一向任性,请诸位不要怪罪她。” 郁瑄笑道:“令妹天真,难能可贵,怎么会有人怪罪她呢?三弟,既然公主要你作陪,就只能麻烦你了。” 景王拱手:“二哥言重。” 舞阳公主不愿听几人再说话,拖着景王走了。 平王失笑:“你看她。” 郁瑄面上温和的笑着,心头阴霾越发重了。方才平王言语间故意透露舞阳公主很得元丰帝喜爱,看来慕容国会成为景王的靠山是板上钉钉的了? 他虽在大景,去也听说过慕容国的太子身体很差,平王颇有才干很受元丰帝重用,想来是很有可能除掉慕容国太子登上皇位的。对他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要破坏两国联姻也是不能够的。 沈妤看出了郁瑄的心思,却不打算提醒,就让他以为舞阳公主和平王真的很受元丰帝宠爱好了,只要不破坏她的计划。 沈妤陪着沈妘回到了海棠居,一直陪着她,直到郁瑄送走平王后。 郁瑄进来,照常先看了一眼庭哥儿,才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沈妘面色仍旧不好看:“海棠居的蔓儿被人打断了脖子,抛尸井水。” 郁瑄的身份,自然不在意一个婢女的性命,他只是关心谁如此大胆,敢挑战太子府的威严。 “是舞阳公主。”沈妤十分笃定。 “舞阳公主?”郁瑄也很是惊诧。 沈妤将事情的经过全告知了他,郁瑄先是愤怒,随即面色转为平淡:“原来舞阳公主竟是如此飞扬跋扈之人。” “确实如此。”沈妤道。 飞扬跋扈也好,至少比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好对付多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给景王拖后腿。 郁瑄讥笑两声,对安慰沈妘道:“委屈你了。” 面对郁瑄的关怀,沈妘的心已经激不起一丝涟漪了。她摇摇头:“妾身没觉得委屈,只是有些担心,怕这种事再次发生。” 郁瑄叹道:“我知道。只是在平王离开大景之前,只能暂时忍着舞阳公主些了,但是你安心,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和孩子。” “谢殿下。”沈妘垂下眼帘。 才一会,宫中又来人了,皇帝召太子进宫。 慕容国的人到大景是为了通商一事,也是为了结盟,毕竟两国之间还隔着一个漠北,若是漠北再次起兵,两国倒是相互合作灭了漠北,然后平分漠北。 因着康和帝近来身子不好,所以就将此事交给郁瑄了,现在召他进宫,应该也是为了此事。 郁瑄走后,沈妤又陪伴沈妘到傍晚,才与她辞别。 “舒姐儿,天色晚了,姨母该走了,快别闹。”沈妘看着死死拽着沈妤衣服的舒姐儿道。 可舒姐儿却是使小性子,就是不肯松手,一定要沈妤留下陪她。 沈妤蹲下身子哄着她,一低头却看到舒姐儿腰间佩戴的凤凰玉佩。敛容沉思,改了主意:“姐姐,既然舒姐儿舍不得我,不若让我带她去沈家小住几日罢,再者,祖母身边没有小孩子,也是孤单。” 沈妘笑道:“也好。” 沈妤此为也是为了保护舒姐儿,她一想到舞阳公主看舒姐儿眼神就心下难安。 想到这,她拂了拂那枚凤凰玉佩,轻声道:“舒姐儿很喜欢?” 舒姐儿摇头:“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戴了好不好?” 舒姐儿连连点头。 沈妘吩咐春柳为舒姐儿收拾好衣物,便让奶娘跟着沈妤一起回沈家了。舒姐儿虽然也不舍得离开沈妘,但一想到太子府无人陪她玩耍还是决定跟着沈妤走。 沈妘点点她的额头,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真是没良心的丫头。” 舒姐儿秀气的眉头皱着,似乎在纠结,但最后还是紧紧抱住了沈妤的脖子。 沈妤抱起舒姐儿:“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姐姐不要忧思多虑,定要安心养身子。” 沈妘颔首,看看窗外的天色,笑着道:“我记着呢,你快些走罢。” 沈妤出了海棠居,快走出园子的时候,遇到了赶回府的郁瑄。 她放下舒姐儿,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郁瑄点点头:“舒姐儿也跟着你回沈家?” 舒姐儿露出一个大大笑脸,显然是十分高兴。 郁瑄抱了抱舒姐儿,把她交给沈妤身后的奶娘:“先看好小郡主,我有话要与宁安说。” 两人走远了些,前面是一条清澈的溪流,翠绿的竹叶在风中摇曳,沈妤衣袂飘起,望着前面道:“殿下想说的是平王和景王结盟一事?” 郁瑄看着她的侧颜,云霞普照,将她的脸映成淡淡的红。 “父皇已经告知我,慕容国有意与大景联姻。” 沈妤笑道:“这倒是不足为奇,我瞧着舞阳公主与景王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郁瑄眉峰一挑:“父皇也是这么说的。” “哦,看来陛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告知殿下或许存了试探之意。” 郁瑄轻笑:“事关重大,我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我想,过不了几日,父皇就要为三弟赐婚了。” 沈妤微微一笑:“没了一个傅柠,来了一个舞阳公主,景王殿下好福气。” 郁瑄笑容阴冷:“平王的势力不可小觑,若他真的登上皇位,必然会支持自己的妹夫坐上皇位,我不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沈妤没有接他这话,只是问道:“陛下只说了这些?” 郁瑄神色有些古怪:“既是联姻,自然不可能只有慕容国嫁公主过来。” “不知陛下属意哪位公主呢?” 郁瑄冷冷一笑:“听父皇的意思,倒是满意怀庆嫁给襄王。那襄王的生母虽然只是个平民女子,但襄王一直追随平王,和平王感情深厚。” 沈妤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让景王娶平王的妹妹,怀庆公主嫁给与平王交好的襄王,既可两国结盟,又能牵制你和景王。说来说去,陛下还是对几位殿下放心不下啊。” “平王既然已经和景王暗地结盟,襄王又怎么会善待怀庆?”郁瑄愤然道,“怀庆性子单纯,我绝不能让她嫁到慕容国。” 沈妤没有什么动容:“但这是陛下的决定。” 郁瑄苦笑道:“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她自幼被母妃和我保护着,直率纯良,若嫁入慕容国皇家,只怕她会被人欺负。自母妃走后,能保护她的人只有我了,我怎么能放心她去和亲呢?宁安,你有什么办法阻止父皇赐婚吗?”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郁瑄的确疼爱这个妹妹,可是和江山比起来怀庆只能靠边站了。郁瑄之所以不愿怀庆和亲,归根究底,是因为怀庆公主嫁入慕容国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利益。 沈妤淡淡道:“殿下是怀庆公主的亲兄长,都没有办法替她推掉这门亲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郁瑄摇头叹息:“据我所知,南昭使臣很快就到京城了,只怕也是要与大景和亲的。” 沈妤直截了当道:“殿下是想与南昭结盟?” 郁瑄深深看着她:“景王找了慕容国这一个靠山,我不能落于下风。” 沈妤扯扯唇角:“南昭国力强盛,的确是个不错的结盟对象。只是南昭势力错综复杂,近来又有些动乱,说不定无暇分身帮助殿下,殿下可要三思啊。” 不是她要阻止郁瑄和南昭结盟,只是不忍怀庆公主远嫁他国罢了。 郁瑄像是有些焦虑:“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但是若放弃南昭,我的势力就无法与景王抗衡了。” 沈妤黛眉微蹙:“殿下执意如此吗?” 想了想,郁珩道:“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沈妤笑容带了几分冷嘲:“殿下,你舍得怀庆远嫁吗?” 郁瑄一怔,有种被拆穿心思的心虚。下一刻,他恢复了平静,道:“慕容国和南昭不是北缙那些小国,可以随意嫁个公主打发了。父皇的意思,是一定要怀庆和亲的。我没有办法帮她摆脱和亲,但是至少要帮她摆脱慕容国,若是她嫁给襄王,襄王是不会好好待她的。南昭与我没有什么仇怨,若是怀庆嫁过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会善待她的。” 果然,为了皇位,是可以六亲不认的。郁瑄以前是多么疼爱这个亲妹妹,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却可以牺牲她的幸福。 郁瑄看着沈妤的脸色,又道:“南昭与大景是同族,风俗习惯没有多少差别,也不会像那些蛮夷之国有一些让中原人无法忍受的习俗,怀庆嫁过去总会保全正妃的尊荣和体面。” 沈妤唇角挑起,笑了笑:“殿下这番话,倒是说的很有道理。” 的确,嫁到南昭,不必担心‘父死娶母,兄死娶嫂’,也不会远离富贵繁华,对和亲公主来说,的确是一种幸运。 最关键的是,大景迟早会和慕容国发生战争,怀庆公主作为皇室之人,可能不会有好结果,嫁到南昭或许能避开灾祸,沈妤也不必担心和她成为仇敌…… 郁瑄知道沈妤心思很深,他虽然目的不纯,却还是怕沈妤觉得他无情无义,便问道:“宁安,你会因此厌恶我吗?” 沈妤笑着反问:“我若说‘是’,殿下就会放弃让怀庆公主嫁到南昭吗?” 郁瑄一愣,旋即笑了:“果然,最了解我的还是你,在你面前我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有时候我真的很怕你,就像现在一样。” 沈妤似笑非笑道:“哦,宁安不过是个臣女,殿下身为储君,如何会怕我?” 郁瑄道认真的看着她:“因为我怕你会讨厌我。” 沈妤移开目光:“殿下说笑了。” 郁瑄捏了捏手指,望着天边的云霞,负手而立:“宁安,你我合作很长时间,你该知道我走到今天花费了很大的心思,用了多少心血。我没有退路,也不敢退后一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届时,就是你和沈家也会一同坠落山崖,粉身碎骨。你或许觉得我对怀庆有些冷漠了,但若你是皇家人,站在我这个位置,你一定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决定。等坐上父皇那个位置,更是如此,会越发冷酷无情,甚至是手上沾满鲜血。宁安,没有人天生的冷心冷肺,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沈妤突然觉得想笑,无可奈何?不就是为掌控权利找的理由吗?是谁逼着他夺皇位吗? 没有,没有任何人逼他,是他自己想要的。可是到了现在,他要牺牲别人就以无可奈何为由来掩饰自己的虚伪和自私。 多可笑。 若果真是无可奈何,康和帝玷污臣妻,暗杀功臣,和庶母珠胎暗结生下孽子又算什么?甚至到现在,他仍旧想着除掉那些功臣和家族。美其名曰稳固江山,其实就是为了一己之私。 郁瑄作为他的儿子,更加自私狠毒。 她这样想着,也不由笑出声来:“因为殿下无可奈何,所以就只好牺牲怀庆公主了是吗?” 郁瑄皱眉:“宁安,你是个聪明人,也了解我的处境。历朝历代,和亲的公主还少吗,很多都是和亲蛮夷,看似受人敬仰,实际上受尽苦楚。可是她们既是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得到了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尊荣和地位,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怀庆身为公主,亦是如此。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其他公主,这是上天注定,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而且,同是中原,怀庆嫁过去,不会吃苦。” 沈妤眼尾扬起:“殿下主意已定了是吗?” 郁瑄迟疑的点头。 沈妤道:“既如此,我无话可说了,只愿怀庆公主一生平安顺遂。” 郁瑄原本想让沈妤去安抚下怀庆公主,但是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风:“宁安,多谢你。” “殿下不必谢我,我早说过,沈家和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帮您也是帮沈家。”沈妤这样说着,眸中不含一丝情绪。 郁瑄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他觉得至今他都看不透沈妤的心思。 沈妤对他的憎恶越来越多,只是掩藏在心底罢了。她屈膝行礼:“时候不早了,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宁安就告辞了。” 说完,就转身离去,素雅的衣袖从他面前拂过,微风袭来,似乎散发出淡淡的莲花香气。 回到沈家,沈妤去慈安堂看了太夫人,又陪她用了晚膳。回了青玉阁,陪舒姐儿玩了一会,哄她睡着了,才有时间想今天的事。 这时,一阵药草香涌进来,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在想什么?”郁珩行过来,与她一起站在窗前。 窗台前染上一层白霜,沈妤手指覆在上面,把她的指尖映照的更加晶莹剔透。 郁珩心念一动,手覆上她的:“今天去了太子府?” 沈妤长叹:“是啊,这下我可是开了眼界了。京城人人都说我恣意妄为,不能招惹,但和舞阳公主比起来,我根本算不了什么。” 郁珩不以为然:“一个蠢人罢了。” 说着,他递给沈妤一张纸条:“你瞧瞧这个。” 沈妤狐疑,还是打开来看了,果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你拦截了舞阳公主送去慕容国的信?”沈妤边看边道,“薛恬如?” 郁珩轻咳一声:“薛恬如就是顺宁长公主的独女。” “哦,是她啊。”沈妤眉眼弯起,笑容含着三分戏谑,“若是没有这封信,她就会跑到大景来杀我了罢?” 郁珩郑重道:“我会保护好你的。但是舞阳公主以为你早就和大景楚王两情相悦,她应该不会到大景找你麻烦了。” 沈妤将纸条卷好塞到他手上:“我从来不怕麻烦,只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郁珩了然,敲了敲窗框,元骁立刻出现了。他把纸条交给元骁:“这封信仍旧送到慕容国罢。” 元骁应了一声,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 沉默一会,沈妤道:“太子想让怀庆公主嫁到南昭。” 郁珩道:“不是怀庆公主也会是其他公主,你不必替她惋惜。” “我知道,但因为与她以往的情谊,我总归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可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心寒。”沈妤道,“现在的郁瑄,让我觉得陌生、可怕,难道为了权势地位,亲人可以随意牺牲吗?” 郁珩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会。” 沈妤垂眸,没有言语。 郁珩暗暗叹息,道:“南昭使臣就要到大景了,你小心些。” 沈妤笑笑:“她们果然还是坐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宫中走水 很快就要到六月,昨夜下了一场绵绵细雨,仍旧掩盖不住京城的燥热,反而是更加闷热了。 即便是身体懒怠不愿出府,但有些宴会还是推不得的。 景王要在他用来避暑的别苑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各府去参加,当然也包括慕容国的人,这样一来,谁也不敢推迟不去。 其实这个宴会名为是景王举办,实则是皇帝授意,他将此事交给景王,看来心中主意已定,是要景王迎娶舞阳公主了。 沈婵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细纹罗纱,手持一柄六菱纱扇,显得十分清新舒适。她摇着扇子,四下看着:“怎么又举办宴会,好没意思的。” 沈妤笑笑:“这是景王殿下举办的宴会,谁敢不参加。” 沈婵悄声道:“五姐,听说舞阳公主要嫁给景王,这事是真的吗?” “陛下还未下旨,你怎么知道的?” 沈婵撇撇嘴:“你看那边。” 沈妤有些惊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身穿粉色绣百蝶穿花衣裙的舞阳公主正缠着景王说什么,笑的一脸粲然,周围人见此无一人敢靠近。而景王也是仪表堂堂,风姿卓然,只是这样看着,倒算是相配。 沈婵道:“我虽然没有五姐聪明,但也不是傻子,这几天舞阳公主的表现,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她的意思。不是让景王陪着她游逛京城,就是以慕容国贵客的身份去景王府做客,脸上就差写着她要嫁给景王了。早听说过慕容国民风开放,今天我是见识到了。” 沈妤微笑道:“舞阳公主身份尊贵,被千娇百宠着长大,她做事的确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看。” 沈婵眼睛一转,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说别人的事,陛下何时为你和楚王殿下赐婚?” 沈妤眉梢一挑,但笑不语。 沈婵像是发现了什么,低笑道:“五姐是默认了吗?” 沈妤面上没有一丝害羞之意,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小年纪,操心这个做什么。” 沈婵咯咯笑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五姐还怕我说什么。” 这边两人正在说笑,另外一边崔大夫人几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个贱人,害了她的女儿,一点也不心虚愧疚,反倒是每天过的高兴自在,还有楚王为她鞍前马后,一心护着她。而她的女儿却带着罪名惨死大牢,一心恋慕的丈夫的心也是属于沈妤的! 她放不下女儿,每天以泪洗面,他的丈夫也许久不进她的房间,最近更是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这一切都是沈妤造成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妤过得这般顺心如意!大不了就来个鱼死网破,横竖自从崔葇死了,她活的也没劲了,孤枕难眠的时候她就想着还不如早早陪伴崔葇,这样崔葇黄泉路上也不会孤独了。 可是,她一想到沈妤还没死,就不甘心。就算她要死,也必须拉沈妤做垫背的。 她一直盯着沈妤,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周大夫人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崔大夫人。”周大夫人再次道。 崔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原来是周大夫人。” 周大夫人关切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崔大夫人道:“多谢关心,我很好。” 周大夫人笑容温和:“我看你又瘦了,比上次还瘦。无论为着何事郁结于心,都不该枉顾身体,就是世子夫人在天有灵也是不会放心的。” 她说的世子夫人就是崔葇。闻言,崔大夫人不由一阵怔忪,笑容苦涩:“我只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养大,原想着嫁了人她能一生平安和乐,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周大夫人轻声安慰:“那也要保重身子啊。” 崔大夫人用帕子沾沾眼角:“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 周大夫人摇摇头:“无妨,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大夫人怕被别人看到她的失态,把眼泪擦干,强颜欢笑:“还要多谢你常去宽慰我,我有好多心事,不知对谁说。” 周大夫人拍拍她的手:“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你知道的,我是把卉颐当成女儿看待的,只是我那个侄女和儿子……终究是我的错,没有管束好他们,让我失去了那么好的儿媳。我几次想上门看她,都被拒之门外,想来国公夫人也怨上我了。说到底,是我的错,他们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周大夫人素有贤名,崔大夫人倒是没觉得她虚伪。 “这如何能怪你?周大公子人品贵重,定是那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蓄意引诱大公子,气的严二姑娘小产。到底不是自小养在身边的,无论你如何教养,骨子里的卑劣是改变不了的,你尽力了,这不怪你。” 周大夫人叹息道:“话虽如此,我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崔大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听闻出事那天,宁安郡主也在?” 周大夫人点头:“多亏了宁安郡主及时赶到,否者卉颐的命就没了,我就是死了也难以向严家人交代。” 崔大夫人突然冷哼一声:“她及时救了严二姑娘自然该感激她,只是却因着她两个孩子和离,好好地一桩姻缘没了,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崔大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两个孩子和离与郡主无关,是我那不孝子伤透了卉颐的心,她才决定与周陵和离。” 崔大夫人冷笑道:“严二姑娘一向端庄温婉,稳重自持,更是处处为家族着想,怎么会轻易提出和离,这样岂非是闹得两家疏离吗?听说二姑娘一向与宁安郡主交好,说不得就是被人教坏的。” “这……不能罢。”周大夫人迟疑道。 崔大夫人道:“你也听说过宁安郡主的名声,她一向胆大妄为,做事不遵循常理,把身为女子的该守的规矩都丢的干干净净,想来和离一事,也是她教给严二姑娘的。” 周大夫人仍然是犹疑不定:“两人已经和离,再无法挽回,无论再说什么,两人都不可能重修旧好了。” 崔大夫人勉强压制住怒火,冷嘲热讽道:“也不知道楚王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这么肆意妄为的女子怎么配做一国王妃?” 周大夫人压低了声音:“这话还是不要说了,这么多年郡主不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吗,可是太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她。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太子妃嫡亲的妹妹,更不是一般人能招惹得起的。” 难道她女儿的仇就不报了?崔大夫人想怒吼出声,可关键时候,她克制住了,只能咬牙闭嘴。 周大夫人瞥见她的表情,心下满意。 她不放心沈妤,却是不能动手,正苦恼的时候,却是查出来沈妤和崔大夫人的恩怨。 得知崔葇是被沈妤害死的时候,她又惊又喜,知道她借刀杀人的机会来了。所以她才时常去宽慰崔大夫人,和崔大夫人谈心,故意激起她对沈妤更大的恨意,暗暗将报仇的方法灌输到崔大夫人的脑子里。 崔大夫人高兴于找到报复沈妤的方法,却是不知道这是周大夫人一点点教给她的。 沈妤望见前面两人,唇畔勾起。 沈婵道:“五姐在看什么?” 沈妤淡淡一笑:“我看见周大夫人也在,听闻国公夫人今日也来参加宴会,希望两人不要碰到罢,免得人多尴尬。” “我瞧着周大夫人和崔大夫人走的很近呢。” 沈妤云淡风轻道:“同样是家中突生变故,被人嘲笑,想来她们有很多共同语言罢。” 恰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唱报:“怀庆公主到——” 沈妤回头,便看到一脸冷淡的怀庆公主穿着一身水蓝色素净衣裙走了过来,面上不施粉黛,发上只戴着两只玉簪,衣服上也只绣着少许花纹,实在是素淡极了,反倒是衬得后面的女子更加容色秀美。 几位女子都是不受宠的公主,今天倒是一起出现了。 想到郁瑄想让怀庆公主嫁到南昭的话,沈妤心中有了猜想。 沈婵面露同情:“五姐,这次和亲的人应该是怀庆公主罢?” 沈婵都能想到的事,想来其他人也想到了。 皇后无子,几位公主都是庶出。可是怀庆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自然比其他公主更贵重。慕容国派来和亲的是魏贵妃的养子平王,为表诚意,只能让怀庆公主和亲了。 “可傅贤妃才被赐死没多久,怀庆公主就要嫁人吗?” 沈妤神色平淡:“别说傅贤妃是戴罪之身,不配做公主的母亲,就是她没有被治罪,她也只是个庶母。公主为她守孝,是陛下看在往日情面上,就算不为她守孝也没什么不对。” 沈婵张张嘴,她想说沈妤太理智太冷静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道:“这就是皇家啊。” 沈妤微微一笑,是啊,这就是皇家。可以把你捧上天,也可以把你踩到地下,并且在这之前,还要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 怀庆公主的确可怜,可作为公主,这也是她不可抗拒的命运。 若有所感般,怀庆公主朝这边望过来,那目光虽然淡漠,却含着无尽的无奈和悲凉,沈妤心中一颤,终究只对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到了宴会之上,不少人都到了。看见几位公主和沈妤,纷纷起身行礼。 沈妤并未与那些皇室宗亲坐在前面,仍是和沈婵在一处。她不想看到以往活泼灵动的怀庆公主变成现在无悲无喜的模样,因为她会觉得内疚。虽然造成这个局面不是她,但是怀庆公主喜欢的人是她弟弟,如今不但没能嫁给心上人,还要作为一枚棋子和亲远嫁。 院子里花团锦簇,衣香鬓影,美人在在席间环绕,笑语嫣然,酒香花香萦绕在周围。 沈妤却没有什么好心情欣赏这番景致,只是心不在焉的把玩着酒杯。 这时候,听景王笑道:“今天南昭使臣到访,恰逢慕容国使臣也在,所以本王奉父皇之命,先在此举办宴会为淮王世子接风洗尘,晚上父皇还会在宫中设宴,请世子不要见怪。” 说着,他站起身,举起酒杯,向对面一个男子道:“世子,小王敬你。” 沈妤也对南昭来的淮王世子有些兴趣,也不禁为之侧目。 只见一个男子长身而起,他身穿一袭玄色衣袍,身材高大,五官坚毅,容色清隽。虽然他在笑,可是眼底却一派冷淡。这种冷淡不是不屑一顾,也不是目下无尘,而是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他微微颔首:“景王客气。” 说完,一饮而尽,重新落座。 姜氏见沈妤似乎对这个淮王世子感兴趣,低声道:“听说这位淮王世子是行伍之人。” 沈妤了然:“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周身的气派与其他皇室子弟不同。 姜氏轻摇团扇,又笑着道:“听闻这位世子与南昭的晋王世子交情匪浅。” 沈婵插嘴道:“晋王世子?就是南昭那位战神吗?听闻他不但打仗厉害,生的也很好看呢。” 姜氏嗔道:“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这种传闻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沈婵笑嘻嘻道:“这可不怪我,许多人都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的。只可惜南昭派来的是这位淮王世子,没有机会一赌晋王世子的风采呢。” 沈妤看着前面的席位,心下叹息,也不知道怀庆公主嫁给此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寒暄一番后,歌姬舞姬鱼贯而入。这些歌舞姬都是景王让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曲声悠扬,舞姿优美,不少人都看的如痴如醉。 当然,舞阳公主眼睛长在头顶上,是瞧不上这些歌舞的。但是因为景王在,她没有对这些歌舞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而淮王世子,却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美人在他眼中就像一块石头一根草,根本是无动于衷的。 沈妤心中百转千回,心道,若淮王世子这般表现不是作假,怀庆公主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兴许还会过得很好。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个内侍闯入宴会,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宫中……” 景王霍然起身:“宫中怎么了?” 内侍焦急道:“景王殿下快进宫罢,皇后娘娘的宫中走水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灾星现世 此时的兴庆宫,已经是一片火海。风随火势,越烧越烈,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沈妤也随着景王等人一起进宫了。众人一见舞阳公主和襄王也一起进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毕竟他们都是亲耳听到的兴庆宫走水,总不能故作不知,更不能落于异国皇子公主之后。 到了兴庆宫外,却看到外面外围满了人,许多内侍护卫都在救火,不断传来惊呼声。 周围有人小声嘀咕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走水了?” “是啊,又不是晚上,用不到烛火。兴庆宫的宫人们伺候的是皇后娘娘,应该比别宫的宫人伺候的更尽心尽力才是,怎么会这般粗心大意?” 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沈妤环视一圈,问一个宫女道:“皇后娘娘呢?” 宫女忙给沈妤行礼道:“回郡主,皇后娘娘已经救出来了,只是现下正昏迷着,被挪到重华殿歇息了。” 沈妤颔首,放她离开了。 又过了许久,大火终于被扑灭了,这个时候,皇帝也赶到了。 皇帝虽然不喜欢皇后,但是事关皇家颜面,皇后在青天白日差点被人烧死他还是很愤怒的,不由大声道:“兴庆宫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走水,将皇后置于险境!”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皇帝怒极反笑:“除了息怒你们还会说什么?全成春——” “奴婢在。”全公公道。 “将在兴庆宫伺候的人全部带下去,狠狠责罚,并调查兴庆宫走水一事。” 过了许久,全公公回来禀告皇帝:“回陛下,奴婢仔细盘问了他们,他们都称自己不知情,这火起的实在是毫无征兆。” 皇帝眉头紧皱,思忖片刻,突然咳嗽起来。 全公公劝说道:“陛下,龙体要紧,此事还是交给下面人去查罢。” 皇帝近来身子不适,心情也越发烦躁。他抬手道:“不必,朕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敢在宫中做鬼!” 听闻此言,众人不禁想到傅贤妃行巫蛊之术那事,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倒是舞阳公主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唇角挂着一抹闲适的笑容,俨然是在看好戏。 沉吟片刻,皇帝道:“宣钦天监觐见。” 很快,高迁就急匆匆的赶到了,他看到一片废墟的兴庆宫也很是震惊,行礼道:“不知陛下叫微臣过来有何吩咐。” 皇帝望着被黑烟笼罩的天空,道:“高迁,兴庆宫走水,是为何故?” 高迁观察了一下被烈火烧没的兴庆宫,犹豫道:“这……” 皇帝有些不耐烦:“高卿有话直言,朕恕你无罪。” “是,陛下。”高迁斟酌着道,“微臣被陛下任命为钦天监,一直奉陛下之命观察天象,占卜吉凶。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有上天保佑,可这场大火来的毫无征兆,到底是什么缘故,微臣也不敢确定。也许,是上天示警也未可知。” 皇帝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么上天是为何事警告朕?” 高迁突然变得神情肃然:“陛下,这京城恐有灾星现世。而今是宫中走水,想来此人就在宫中!” 高迁这句话掷地有声,就像是一块巨石沉入水底,溅起巨大的水花,使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大家面面相觑,表情各异,好像真的在找谁是灾星。 皇帝勃然变色,瞪大了眼睛:“果然如此?” 高迁神色笃定:“微臣不敢欺君。” 皇帝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逡巡着,面容似乎一点一点的被冰封起来:“不知这灾星是谁?” 高迁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微臣需要登上乩台,或许能使那灾星显现出来。” 皇帝欣然应允,吩咐全公公去准备。 众人原本半信半疑,但是看着皇帝和高迁冷肃而郑重的表情,不由得真的相信有灾星在他们其中了。 寻常时候,很多人都相信什么占卜之术和鬼神之论,事关皇家,他们更不敢轻忽。 而且,这高迁也算是得道高人。原本只是南山上一个道士,却是颇有名气,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先帝的赏识,被召进宫里做了钦天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坐着这个官位,倒是差点让人忘了他以前的身份。 沈妤微微扬眉,目中闪过一丝嘲讽。什么得道高人,大多时候不过是招摇撞骗,否则他也不会随便被景王收买说贤妃诅咒皇帝了。这种事可以做一次,也可以做第二次,这么多年倒是挣了不少黑心钱。 他的确爱财,但是也不代表他是蠢人,自然分得清时局,知道哪些人的财可以贪,哪些人的财贪了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今天这一局,输的是谁还未可知呢。 景王和郁瑄都是冷眼旁观这一幕,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荒谬之言,只是他们都很好奇,今天倒霉的会是谁。 这样想着,郁瑄不经意间瞥了沈妤一眼,沈妤冲他微微颔首。郁瑄得到了答案,便放心了,安心在一旁看戏。 很快,乩台就准备好了,高迁也换了一身道袍,比以往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在皇帝的率领下,众人到了前面的宽阔之地,目送着高迁一步步上了台阶,走到乩台上的香案前。 香案上燃着香,放着符咒和酒水,烛火在两边燃烧着,高迁拿着桃木剑,闭着眼睛,口中不知在说什么,越发神秘。 少倾,他睁开眼睛,桃木剑落下,沾起几张符咒。他口中念着咒语,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然后又喝了一口酒,猛然喷在符咒上,符咒瞬间燃烧起来。过了一会,他手一挥,火立刻熄灭了。 就这样,他一会拿着桃木剑比划,一会又使得符咒燃烧,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大吼一声,惊呆了众人。 就在众人的心跟着乱跳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涌起,天空乌云密布,天瞬间变得黑暗。符咒被吹的满天飞,烛火也熄灭了,甚至小道上的石头也被吹走,发出碰撞声。 众人吓了一跳,好像下一刻他们就会被大风刮走。却又觉得这情景实在是稀奇,竟然说变天就变天。如此一来,高迁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然而这还不够,不只有狂风,还有闪电雷雨。只听一声声惊雷在天边炸开,一道道闪电劈面而来,不少胆小的人都失声尖叫起来。 很快,倾盆大雨哗哗落下,所有人都被大雨淋透了,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 高迁站在最高处,自然也被淋成了落汤鸡,也赶紧下了台阶去避雨。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站的最高,很容易被雷劈死,被闪电击中。他这般惜命,自然要赶紧跑了。 全公公用帕子给皇帝擦身上的雨水:“陛下,龙体要紧,您还是先回殿内更衣罢?” 皇帝没有回答,看着眼前的天色,面色越发凝重。 他问高迁道:“可查探出灾星是谁了吗?” 高迁顾不得浑身的冷意,手指掐成莲花,闭着眼睛掐算。 过了一会,他又拿起桃木剑挥舞着,突然雨停了。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张纸在空中飘荡着,慢悠悠落了下来。 高迁并未伸手去接,任由它飘着,其他人好像看出了不对,都争相往后躲去。 周大夫人和崔大夫人站在人群中,面上装作惊疑之色,实则心中窃喜。不同的是,周大夫人高兴于她借刀杀人要成功了,崔大夫人高兴于她终于要除掉沈妤为崔葇报仇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这张纸落到何处,崔大夫人暗暗盯着沈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可是,下一刻,她面色一变,周大夫人更是吓的魂不附体。 因为,这张纸竟然飘到了她面前,无论她如何躲,都跟着她!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回眸看去。周大夫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端庄,面色仓皇,惊叫出声,挤过人群到处跑。然而这张纸像是有灵性,一直追着她跑,大家看的瞠目结舌。 皇帝皱眉,给全公公使了个眼色。全公公心领神会,一挥手,几个内侍走过去,将周大夫人压制住,全公公拿起纸条,心头一惊。 “陛下,这上面写着‘灾星在此’四个字。” 皇帝道:“呈上来。” 全公公刚要说话,突然高迁大喊:“公公快些闪开!”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劈过来。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全公公拔腿就跑,还不忘拿走手中的纸条。 惊雷落下,伴随着闪电,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竟然直直朝着周大夫人劈过去! 周大夫人张开手臂,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尖叫,并且还想闪躲。 推搡间,好像被谁推了一下,周大夫人扑倒在地,那道雷劈落在她的脚边,只听一声巨响,硬生生在地上凿出一个坑! 周大夫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她吓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头发散乱,衣服也脏了,不停地尖叫着。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怒声道:“来人,把她带过来!” 周大夫人正趴在地上哭喊着,几个内侍就把她连拉带拖的带到了皇帝面前,并且摁着她跪在地上。 “她就是那个灾星?”皇帝声音冷凝。 高迁一脸正色:“正是。” 周大夫人被吓懵了,只觉得脑袋嗡嗡响。过了一会,她用力摇着头,大声道:“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灾星,陛下,我不是灾星——” 全公公冷笑着抖开那张纸条:“你若不是灾星,这张纸条会围着你转吗?你若不是灾星,雷会劈你吗?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被雷劈,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不承认!” “我不是,我不是——”周大夫人口中喃喃,不敢置信,她劈手夺过纸条,当看到纸条上的字时,一瞬间面如土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她倒霉?明明崔大夫人要害的是沈妤啊,灾星应该是沈妤,被处死的应该是沈妤啊。 而且,她还冒险收买了兴庆宫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让她趁人不备烧了兴庆宫,事成之后,她就会放了她的家人,给她一大笔银子。宫里那么多婢女,她这么不起眼,只要她死不承认,不会有人怀疑她的。 届时皇后死了,沈妤死了,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高迁用桃木剑指着她:“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行!”又对皇帝道,“陛下,此等妖孽,一定要用火刑,然后把她的骨灰洒向三山四海,才能解除她即将带来的灾难,让上天消减怒气。” 周大夫人高声道:“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一定是有人让你害我!” 高迁摇头叹息:“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我没有,我不是!” 她大声为自己辩解,可是无人相信她。因为他们亲眼所见,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突然阴云密布狂风暴雨,亲眼看到纸条围着她转,亲眼看到雷追着她劈。 这样一连串奇异的事应到她身上,她不是灾星谁是灾星? 全公公冷哼道:“周大夫人,你就不要狡辩了,你当陛下是任由你欺骗的?” 皇帝没有言语,直直的看着她,眼中的冷酷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冻僵。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开口,更遑论替她说话。周大夫人只能依靠自己,她一副狼狈模样,跪在地上:“陛下,臣妇怎么会是灾星啊,臣妇是周家人,怎么会害皇后娘娘,怎么敢妨碍大景江山?臣妇自从嫁到周家,一直恪守妇道,孝敬长辈,不敢不尽心。臣妇还每年都捐银子造桥铺路,救济灾民,给慈幼局捐银子帮助那些孩子,每年为大大小小的寺庙捐香油钱,帮佛祖和菩萨重塑金身……不信的话,陛下可以派人去查。臣妇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怎么会是灾星呢,一定要有人害臣妇啊。” 皇帝明显不信:“如果你是这样的好人,必定不会与人结仇,谁会害你?既然你是好人,又怎么会遭天谴!” “臣妇……臣妇……” 高迁道:“陛下,所谓做善事不过是灾星的伪装罢了,就是因为她伪装的太好,欺骗了所有人,所以这么多年上天才给陛下示警。” “哦,高卿可算出她做过什么恶事了?” ------题外话------ 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五点更新,争取多更些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处以火刑 高迁闭着眼睛掐算了一会,猛然睁开。 “果然,是个作恶多端的妖孽!” 皇帝的情绪也不禁被他调动了,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高迁道:“陛下,这个妖孽道行颇深,竟隐瞒十四年之久,而且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模样,若非上天示警,恐怕永远也无法拆穿她的真面目。此灾星罪孽深重,却身负皇恩,诰命在身,还多次出入宫中,难怪皇后娘娘会遭受无妄之灾。” 听到‘十四年’三个字,周大夫人一颗心重重坠落悬崖。 皇帝沉吟道:“高卿的意思是,朕给了妖孽皇恩,上天在怪朕了?” 高迁低下头:“想来是这样。”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大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罔上,妨碍朕的江山!来人,将此妖孽拖下去,即刻处死!” 在皇帝眼中,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敢危害皇室,就该死。 周大夫人不相信那么久远的事会被人查出来,她做的那么隐秘。她不想死,也不想身败名裂的死。是以她仍旧大声呼喊:“陛下,您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臣妇真的是冤枉的!” 高迁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也罢,既然你不要最后一点脸面,我就与你说清楚。周大夫人,你还记得清水县那个叫祁毓的书生吗?” 果然说的是这件事!周大夫人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断裂开来,她呆呆地望着高迁,一时语塞。 高迁继续道:“我再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地富绅冯家二公子冯士铭?” 周大夫人嘴唇蠕动:“我……我……” “我再问你,你可还记得你的二嫂殷氏是怎么死的,殷家又是被何人所害?” 周大夫人像是见到鬼一般,瞪大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迁仍旧是逼问她:“十四年前的事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如今发生的事你敢不承认吗?周大夫人,为了给你心上人的女儿铺路,你可是煞费苦心啊,两次,足足两次严二姑娘都命大没有被你害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周大夫人疯魔了一般大吼一声:“不……不是……怎么会呢……” 难道高迁真的这么有本事,能算出她做的所有事? 这时候,人群中已经沸腾开了。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一向端庄慈和的周大夫人,竟然如此罪大恶极!虽然他们好奇十四年前的事,但是他们更想知道她为何要害严卉颐。 高迁不给周大夫人狡辩的机会,又道:“少年男女,心有爱慕之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觊觎有未婚妻的祁毓!你明知祁毓和殷氏两情相悦,明知殷氏心底良善,却还昧着良心接近她,欺骗她。你让人趁乱杀了冯士铭,栽赃嫁祸给祁毓,又假仁假义的救他出来,却又故意吩咐人透露给官府,让官府的人逮捕他,他为了保住性命,自然会在你的帮助下逃跑。你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吃尽苦头,然后回来求你,求你帮他,届时你既做了好人,又可暗暗威胁他,趁机提出条件让他娶你。 可惜,你算错了,祁毓倒是有几分骨气,又一心想着被你逼着嫁给成二公子的殷氏,宁愿颠沛流离,也不愿娶你。你对他爱恨交织,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殷氏身上。即便你后来嫁了人,仍旧对祁毓念念不忘,甚至一直在寻找他,当你得知他暗中与殷氏相会解开多年真相的时候,你派人去清水县抓走了他,还吩咐人给殷氏下了毒,让她身体虚弱,慢慢死去。你这般狠毒的人,自然不会留下殷氏与祁毓的孩子,但是因着那孩子生的与祁毓很相像,你就把她接到了身边教养,甚至还为了她让她坐上周家大少夫人的位置,屡次谋害严二姑娘。 先是在围场害她掉落山下,欲让她被野兽分食,可惜严二姑娘为人所救。你仍是不收手,又吩咐你那好侄女成桢与你儿子青天白日行苟且之事,意图让严二姑娘一尸两命,可惜,这次又没能如你所愿,严二姑娘被救过来了。虽然严二姑娘没有红颜损落,但是你儿子与她和离,你也该满意了,只是成桢却也得到了惩罚。周大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周大夫人只觉得头晕目眩,高迁一声声质问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她怎么能承认,怎么敢承认? “不,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我没有!” 高迁讥笑两声:“你没有?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祁毓被你关押十四年之久,你还敢不承认?” 皇帝沉声道:“那个叫祁毓的人还活着?” 高迁斜睨了周大夫人一眼,恭敬的道:“陛下,这个妖孽一直想得到祁毓,怎么会忍心杀了他呢?那祁毓就被关在宁国寺后山的地下密室,已经不见天日十四年了。说来也可惜,祁毓当年也是个才子,却因一女子落得这个下场,妻子没了,仕途没了,人不人鬼不鬼过了这么多年。” “你……你……”周大夫人满目惊慌,委顿在地。 高迁竟然什么都知道,这么秘密的事他竟然全然知晓! 这一切一定有人在背后设计,有人在害她! 高迁似乎看出了她要狡辩,冷笑道:“你若是还不承认,可以和祁毓对峙。” “我……”周大夫人这次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就算有人在背后算计她又如何,她犯的错可是真的,只要去宁国寺找到祁毓,再去宁慈庵找到成桢,她的罪名就彻底定下了。 沉默良久,皇帝道:“全成春,派人去宁国寺后山找一找,看那祁毓在不在密室。” 全公公应了,安排了一些人悄悄去了宁国寺。 那些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便回来了。 果然,高迁所言不假,真的在宁国寺后山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下去一瞧,便发现里面布置的如同雅室,只是那个男子却被绑着,还有两个嬷嬷伺候他。 全公公道:“陛下,那个祁毓就在宫门外候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不住气了。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下周大夫人无从狡辩了。 “亏我以前还以为她多么善良仁慈,原来都装的。” “是啊,想一想时常和这种恶毒妇人一起谈笑风生,我的心一阵阵泛凉。若是她没有被揭穿真面目,我们的罪了她,她是不是也会害我们?” “人家一对有情人活生生被她拆散了,疯的疯死的死,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为达目的杀害无辜,真是蛇蝎心肠啊。” “严二姑娘嫁到她家真的是进了狼窝,一不小心命都交代到她手上了。” “杀人不眨眼,罪不可赦!难怪上天都看不过眼去了。” “……” 听到众人的议论,周大夫人又恨又急,恨不得一头钻到地下,逃之夭夭。 高迁道:“陛下,如此恶毒妇人,却一直享受荣华富贵,身负皇恩,诰命加身,多次出入宫中,以致上天示警要铲除妖孽。陛下可莫要惹怒上天啊。” 素日里皇帝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但是上天降罪没有君王不在乎,因为这代表君王做错了事,引起了上天的愤怒。 所以,周大夫人必死无疑了。 果然,皇帝没有犹豫,大声道:“来人,带下去立刻处死!” 除了周大夫人,其他周家人并不在场,皇后更不会因为和她七拐八绕那点亲戚关系为她求情。 周围的人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会吓的躲开,根本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全公公按照高迁说的,吩咐人抱了许多柴,搭上台子,用柴团团围住,然后把周大夫人绑到台上的柱子。 众人鲜少见到在宫里做法烧死人的情景,又是害怕又是好奇。 周大夫人还在尖叫:“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被人陷害的——” 沈妤隐藏在人群中,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她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周大夫人,你害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罢,不要说我狠毒,我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 祁毓也该满意了,周大夫人不但身败名裂,而且会死的很痛苦,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当然,最主要的是能为严卉颐报仇了。沈妤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一旦被她视作朋友,就在她的保护圈内,敢伤害她的人,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更别提周大夫人还想除掉她和皇后,她更要给她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周大夫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口中大喊大叫。这时,一个翠衣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目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是沈妤,一定是沈妤害她! 她刚要喊出来,高迁指着她道:“大胆妖孽,不要打扰本道做法!” 全公公挥挥手,台上的人立刻拿出一块圆木堵住了她的嘴。 周大夫人口不能言,只能发出一声声闷哼,但是下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更看不出她憎恨的是谁。 少倾,皇帝道:“高卿,做法罢。” “是,陛下。”高卿一甩拂尘,走上乩台,开始做法。 两刻后,风雨彻底停了。高迁念了一会咒语,在桃木剑上沾上符咒,喷上一口酒,符咒立刻燃烧起来,下一刻就飘走了,慢悠悠的落到柴上。 符咒碰上柴,一瞬间烈火燃烧,才一会就蔓延开来,越烧越旺。 周大夫人眼睛瞪的似乎能脱离眼眶,嘴里呜呜咽咽,用眼神求救。但是很快,火光就将她笼罩起来了,也遮挡住她憎恨和求饶的表情。 火光冲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除了滚滚浓烟的味道,还有肉被烧焦的味道,这个味道很难闻,众人纷纷用袖子捂住鼻子。 沈妤望着高处的火光,唇角微翘。又转头,却看到崔大夫人摇摇欲坠。 她十分好心的走过去,扶住崔大夫人,一脸关切:“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崔大夫人本就心惊胆战,乍看到沈妤这张脸,她吓的面色惨白:“你……你……” 这么一张清艳绝俗的脸,可是她心底却生出无尽的恐惧。 沈妤扯住她的手臂,牢牢地抓紧了她:“崔大夫人,这出戏你看的可还满意?” 崔大夫人语无伦次:“我……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妤声音轻柔,在她耳边道:“看不懂没关系,你该觉得幸运。” “什……什么……” 沈妤唇畔微勾:“怎么,你想让高大人说出你是如何收买他,让你害我的吗?” 崔大夫人就像见鬼一样,目光惊恐的看着她:“你……你知道了什么?” 沈妤轻叹一声:“崔大夫人,你做的好事啊。差一点啊,就差一点,若非高大人良心发现,今日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就是我了。你这么对我,你说,我要如何报答你呢?” “啊!”崔大夫人没忍住失声尖叫,吓的不断往后退。 众人心下一惊,回眸望着她。 沈妤黛眉轻蹙:“崔大夫人胆子小,又一向与周大夫人交好,见此情景,怕是于心不忍。” 崔大夫人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低下头去,双手胡乱撕扯着帕子。 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妤会如何报复她? 而沈妤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离她远去了。 台子上,大火还在燃烧,好像还能看到周大夫人在挣扎。皇帝淡淡看着这一幕,似乎是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渐渐变小了,最后只剩下灰烬。 高迁道:“陛下,妖孽已经被烧死,现在需要把她的骨灰搜集起来,由微臣做法封印住她残存的妖魂,然后请陛下派人将她的骨灰洒向三山四海。” “准。”皇帝直接道。 全公公挥挥手,立刻有内侍上了台子,一点点把骨灰搜集起来,撞到坛子里。 皇帝道:“高卿,妖孽已除,这下上天便不会给大景降下灾难了罢?” 高迁道:“陛下放心,您既下令除了妖孽,上天看到了陛下的诚心,自然不会再降下灾难了。” 皇帝点头:“那便好。高卿啊,你助朕除掉妖孽,朕一定会重重赏你。” 高迁心中欢喜,面上却一派平和:“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至于周家——”皇帝道,“念他们也是受人蒙骗,朕就不予以追究了。好了,都散了罢。” 事情解决了,他想起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直接转头回到寝宫。 众人都分散开来,仍是在议论此事,想来到不了明天,此事就会传遍京城,将周大夫人的罪行昭告天下。 舞阳公主挑挑眉:“二哥,四哥,这大景皇宫也是热闹得很呢。” 襄王掸了掸身上的雨水,笑道:“正是。” 平王瞥他们一眼:“好了,不要胡说八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回驿馆罢。” “我才不走。”舞阳公主行至景王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我要让景王殿下陪我游玩。” 平王无奈叹气:“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了,只能写信告知父皇和母妃。” 舞阳公主歪着头:“你尽管去告状,看看母妃会不会因此惩罚我。” 平王不理会他,拱了拱手:“劳烦景王殿下了。” “小事而已。”景王客气道。 沈妤移开目光,对沈明洹道:“咱们也出宫罢。” 沈明洹仍旧心头疑惑:“姐姐……” “出去再说。”沈妤微笑道。 寒风瑟瑟,紫菀在宫外等候,见她出来了,立刻拿着一件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紫菀搓搓手:“突然一阵狂风暴雨,奴婢一直担心姑娘会不会冷,没想到却是被雨水打湿了衣裳,姑娘快换身干净的衣服罢。” 至于沈明洹,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他是个男子,自然是不怕冷的。 等沈妤换完衣服,他才上马车,迫不及待的问:“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妤递了一盏热茶给他:“急什么,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沈明洹呡了口茶,抱着茶盏暖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沈妤失笑:“是我让人动了些手脚。” 她先派人把她和崔大夫人的仇恨悄悄透露给周大夫人,周大夫人本就急着除掉沈妤和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不会亲自动手,只会借崔大夫人这把刀,崔大夫人一心想着为女儿报仇,自然会想方设法害死沈妤。 沈妤毕竟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又是太后亲封的郡主,自然不能被轻易除掉,是以她就想到了灾星现世这个办法。兴庆宫起火的确有她的安排,可是她万万不敢真的烧死皇后,她只想借着兴庆宫走水引出灾星,高迁爱财,被她收买,只要计划周全,定会成功。 但是她想不到周大夫人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她,她前脚收买了宫女,后脚周大夫人就想办法联系上了那个宫女,并且带走了她的家人,使她不得不为她效命。 可事实上,宫女的家人早就被她杀了灭口了。论起心狠手辣,崔大夫人是比不上周大夫人的。 “那高迁呢?” 沈妤摩挲着茶盏,淡淡一笑:“高迁不傻,怎么会看不清事实呢?他很清楚,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太后已死,崔家除了一个爵位,没什么实权,他怎么肯为了崔大夫人得罪沈家得罪太子?我又一直安排人盯着周大夫人和崔大夫人的一举一动,在崔大夫人悄悄去高家接洽过他后,苏叶也跟着去了。这位高大人可是很识时务呢,前脚收了崔大夫人的钱财,后脚就把所有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苏叶。苏叶给了他更多金银,他自然会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所谓风云突变,不过是他算准了天象,算准了时辰,知道今天会下暴雨,才选在今天行事,这一点崔大夫人也是知道的。” 沈明洹若有所悟:“为何那张纸在天上飘,又为何会追着周大夫人跑,还有闪电和雷……” 沈妤笑笑:“苏叶,拿出来给公子看看。” 苏叶咧嘴一笑,摊开手:“就是这些了。” 沈明洹一瞧,很是惊讶:“铁丝和磁石?” “高迁以前本就是个招摇撞骗还颇有名气的道士,自然精于此道了。” “那块磁石……” “在周大夫人身上。”沈妤轻笑,“只是给她个教训,劈不死她的。” 苏叶颇有些幸灾乐祸:“雷劈不死她,但她却被活活烧死了,比被雷劈更痛苦十倍百倍呢,而且十分丢人。” 沈明洹怔了好一会,也不禁笑了:“这就是报应。我们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严二姑娘,说不准她心情就好了……” 说到此处,沈妤淡淡睨他一眼,要笑不笑的样子。 沈明洹意识到了不对,立刻闭了嘴,耳根悄悄蔓延上一抹绯色。 沈妤似乎没看到他的羞窘,点点头:“嗯,是该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她。” 沈明洹悄悄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开口了。 * 周大夫人做尽坏事成为灾星,并且被陛下处以火刑一事在京城传开了。祁毓也恢复了自由身,不知道谁先发现他的,竟然把他团团包围住了,询问他十四年前的事。 祁毓不开口,但是却更能证明周大夫人做的恶事的确存在。 一时间,京城物议沸腾,周大夫人的假仁假义、心狠手辣传遍了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周家也接到了圣旨。圣旨上细数了周大夫人的罪过,并斥责周家家风不严,竟然任由如此歹毒妇人为所欲为。并且皇帝召了周家大老爷进宫,斥责他一番后,下令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褫夺周大夫人身上的诰命,不许为她治丧。 在宫里跪了几个时辰的周大老爷回去后,就写了休书,到了官府。回来后就请了周家族亲来,把周大夫人的名字从族谱划掉。 周陵得知了他母亲竟然害了这么多人,还要害严卉颐,也是备受打击,一病不起,休养了一个月才好起来,只是精神却比以前颓靡了不少。他还一度想去严家,向严卉颐请罪,但是严家根本就不放他进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崔大夫人回到崔家,一路上昏昏沉沉,刚下了马车就晕倒了,被人搀扶着回了房间。 一直昏睡到晚上才醒来,发现屋里静悄悄的。 她声音有些沙哑:“人呢?” 婢女进来道:“夫人醒了?奴婢这就吩咐人摆饭。” “我不饿。”崔大夫人觉得头昏脑涨,她揉揉额头,“老爷呢?” “老爷还未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吗?”周大夫人皱眉。 婢女摇摇头:“是,夫人。” 崔大夫人坐起来:“老爷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 女儿死了他掉了几滴眼泪,伤心了几天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与人喝酒应酬,现在又时常早出晚归,夜不归宿。 她不得不怀疑,崔源松又有了什么红颜知己。 她倒是暂时没往外室那边想。她知道那些男人应酬的时候总喜欢往秦楼楚馆跑,是以她现在只是怀疑他被哪个小妖精迷住了。 “去,派人将老爷找回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婢女踟躇道:“可是……可是奴婢不知道老爷的行踪。” “那就去问老爷院里的小厮。”崔大夫人不耐烦道。 婢女只能下去询问。 半个时辰后,她回来禀报:“夫人,奴婢问了,但是老爷院里的人嘴巴硬的很,不肯说。” “好啊,他现在真是厌烦了我了。”崔大夫人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又闷又疼。 “我亲自去审问他们!”说着,她掀开被子下床。 可是脚刚落地,就倒在地上, “夫人!”婢女赶紧冲过去扶住她,“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好好歇着罢,为着周大夫人的事,您已经很难过了。” 提到周大夫人,崔大夫人心头一寒,不禁又心生恐惧。她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婢女大喊着叫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醉酒轻薄 月上中天,崔大夫人才悠悠转醒。 婢女喜极而泣:“夫人,您终于醒了。” 崔大夫人眉头紧锁,仍是觉得头痛欲裂:“我这是怎么了?” 婢女道:“您突然晕倒了,奴婢请了太医来,太医说您只是忧思过甚,气急攻心,吃几副药休养几天就好了。方才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来看过您了,见您睡着就没敢打扰,略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崔大夫人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头顶的帐子。过了一会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老爷可来看过我了?” 婢女表情一滞,支支吾吾:“夫人,老爷……老爷他……” 崔大夫人只觉得动一下,头就像被石头撞击似的疼:“到底怎么了?” 婢女讷讷道:“老爷还未回来……” “又夜不归宿!”崔大夫人先是震惊又是恼怒,“他现在是真的厌烦我了,连做戏都不愿意了。哼,也不知道被外面哪个小狐狸精绊住了脚,整日不着家!” “夫人。”婢女赶紧劝道,“老爷或许是近来公务繁忙。” 崔大夫人挣扎着坐起身,冷嗤道:“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五品官,他哪来的公务繁忙,还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 “夫人,您……您别这么说,小心被人听到。” 崔大夫人声音沙哑,愤愤道:“事到如今我还在意这个吗,自从葇儿畏罪自尽在大牢,自从太后驾崩后,还有谁瞧得上我。虽然他们嘴上不说,指不定在背地里如何笑话我呢。” 唯一的女儿没了,丈夫不喜欢她,儿子也指望不上,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原以为可以为女儿报仇,谁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周大夫人倒了霉。她虽然不清楚沈妤为何要算计周大夫人,但打心眼里害怕这个表面柔弱内心狠毒的宁安郡主。 这样想着,她声音有些颤抖:“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桐儿以为她说的是如何挽回崔源松,道:“夫人别着急,老爷再宠爱谁也越不过您去,您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外面的那些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您放下身段哄哄老爷,老爷自然会念及您以前的好。” 崔大夫人脸上满是冷嘲:“这些年他一直宠爱那些小妖精,我只劝自己要做个贤良大度的主母,毕竟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可是他却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这么多年我还不够包容他吗,还要我如何放低身段?” “夫人……” “别说了。”崔大夫人道,“陪我去老爷院里,我要亲自审问他们,我还没死呢,这个侯府还是我当家!” 她明明身体很虚弱,却还是慢慢起身。桐儿见实在劝不动,只能服侍她梳洗穿衣。 两刻后,崔大夫人带着一群人到了崔源松的院子里,不由分说就吩咐人把屋子的小厮仆婢轰出来。 现在已经到了子时,所有人都在睡觉。乍一听见外面的动静,迷迷糊糊的朝外面看了看,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就闯进来将他们轰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穿衣服。 院子里点着火把,崔大夫人坐在椅子上,一脸酷寒,扫视着他们,让人心里发怵。 少倾,崔大夫人慢悠悠的开口道:“许是我对下人太过宽和,让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我就该好好给你们立立规矩,让你们知道谁才是侯府的主子。” 众人心下一跳,低垂着头。 崔大夫人道:“桐儿,我让你来询问老爷去了何处,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闻言,桐儿心中的火气腾的窜上来。她一指站在最前面的灰衣小厮道:“白天的时候,奴婢奉夫人之命来询问老爷去了何处,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愿理会奴婢。尤其是这个大胆的小厮,仗着是近身伺候老爷的,就出言不逊。说什么‘我只是个下人,怎么会对老爷的行踪了如指掌,夫人若是想知道,就派人去别去打听’。奴婢告诉他夫人身体不适,他却说‘老爷也有要事在身,夫人身体不适应该请太医,请老爷有什么用’。夫人,这些下人惯会见风转舵,敢口出妄言,夫人一定要狠狠责罚他们。” “哦,是吗?”崔大夫人看着那个小厮,脸一下子沉下去。 那小厮吓的身体一颤,直直跪倒,发出‘嘭’的一声。 “夫人,小的知错了,小的不会再犯,求夫人饶了小的一回罢……” 崔大夫人不为所动,她本就心情不好,刚好拿他出出气。 她挥挥手:“带下去,打三十板子,以儆效尤,崔家容不得这种不敬主子的下人!” 那小厮还想求饶,可是却被堵住了嘴,被人拖了下去。 很快,打板子的声音就清晰地传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崔大夫人抿了口热茶:“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近来我病着,老爷又不进我院子,所以你们便忘了我才是这个家的主母了,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编排我呢。但是我告诉你们,即便老爷不去我那,我仍然是你们的主子,不敬主子的下场,还用我教吗?” 众人听着打板子的声音,头皮发麻:“小的不敢。” “很好。”崔大夫人把茶盏放到桐儿手上,“那就说说,老爷到底去了哪里,最近在忙些什么。这么多人,总有一个知道的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先开口。 崔大夫人轻飘飘道:“若敢欺上瞒下,就打三十板子,发卖出去。” 这句话就像一鞭子狠狠打在他们身上,心头越发恐慌。 沉默了许久,还是无人招认,崔大夫人眼睛眯起:“既如此……” “小的说。”话音未落,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崔大夫人循声望去,挑挑眉:“说罢,但——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假话。” “小的不敢。”只穿着中衣的小厮急急道,“其实小的也不知道老爷近来在忙些什么,只是偶然听到老爷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杏花巷,好像有个什么人在那里,需要安置,之后老爷就每天早出晚归,时常夜不归宿。” “什么人?”崔大夫人觉得她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听了一耳朵,但是看老爷当时的表情很是高兴和期待。” 一定是崔源松在外面养了个小妖精!崔大夫人想也不想就这样认为。 其实她猜的没错,依照崔源松那副德行,养外室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她猛然站起身,死死揪着帕子,表情激动而愤怒。 桐儿怕她冲动行事,小声劝道:“夫人别着急,或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您身子还未好,先回去歇息罢,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查问也不迟。” 桐儿想的很天真,她觉得崔大夫人睡一觉就能恢复理智了。 可实际上,自从崔葇被害死后,她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再加上她陷害沈妤不成反被沈妤拆穿,一颗心就像在沸水里滚来滚去,愈发烦躁和惊惧,根本就无法冷静思考。 不过,天色晚了,她的确不好现在就去找人,还是第二天再去罢。 崔大夫人被劝回了自己房间歇息,可是却一夜辗转难眠。 天刚蒙蒙亮,她就披衣起身。桐儿见她眼下一阵乌青,道:“夫人,您身子还未好,不能太过劳累,不若再睡一会罢,天还没有完全亮呢。” “不必。”崔大夫人冷冷道,“服侍我梳洗罢。” 桐儿只能低声应了。 桐儿有意拖延时间,所以故意磨磨蹭蹭。崔大夫人看了心里直冒火:“你若手艺生疏了,可以让秀儿来。” “奴婢知错。”桐儿心下一慌,赶紧加快速度。 梳洗过后,崔大夫人都没来得及照照镜子,就吩咐人准备马车,很快,一辆朴素的马车就从后门出去了。 此时的天还没有完全亮,皎月撕开云层漏出点点光芒,而星辰已经隐没了。 大街上打更的声音慢慢消失,但是许多人已经忙碌起来了,正步履匆忙的在大街上行走。各府的门也轻轻被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小厮。 杏花巷的一户人家同样如此。 只听‘吱嘎’一声,一处宅子的后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出头来,打了个哈欠,紧接着又一辆小车赶过来,是送菜的小贩。 “进来罢。”小厮揉揉惺忪的睡眼,侧过身道。 小贩推着小车进去了,后门随后被关上,谁也没有看到,在一棵歪脖槐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崔大夫人怒声道:“他是真打算在这里过日子了!” 桐儿低声道:“夫人,这里这么多户人家,说不准这不是老爷的……” “一定是!”崔大夫人火冒三丈。 “夫人……” 这时候,后门又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窄袖布衣的男子,他先往两边看了看,然后才掩上门走开。 崔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崔源松,好,真好,他果然在这里金屋藏娇!” 桐儿欲言又止。她分明也认出来了,方才那个男子就是崔源松的长随胡三,自然也是崔源松的心腹。 崔大夫人重重拍了一下几案,撑起身子,就要下马车。 “夫人,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桐儿拉出她的袖子。 “放开!”崔大夫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她。 桐儿爬起来,快速跟上去。 “夫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您别……” 正说到这,门又打开了,方才那个菜贩子推着小车出来了。 小厮刚要关上门,突然听到一声呵斥:“慢着!” 小厮吓了一跳,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妇人:“你……你是哪位?”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出身大户人家,所以他不敢得罪。 崔大夫人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我是谁?一会你就知道额,让开!” 小厮目瞪口呆:“诶……您不能进去……” 此时的崔源松正陷入温柔乡里,根本不知道他的夫人正来势汹汹的杀到这里了。 第一次见到成桢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脏污的尼姑袍,不小心摔倒在他面前。原以为是化缘的尼姑,本打算给她几个钱打发了,可是她一抬头,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就立刻把他的魂吸了过去。 他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她,发现她生的容颜俏丽,身形袅娜,好像一枝柔弱的白花,风一吹就倒了,真是惹人怜惜。最关键的是,她是带发修行。 见此情形,他一颗心就活泛起来了。见她可怜,提议帮助她。成桢一开始自然会推拒,但是一来二去也就答应了,住进了崔源松为她置办的宅院。 两人各怀心思,崔源松询问了她的经历,她将自己说的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哭的梨花带雨,他的一颗心就乱了。之后,不知怎么,两人喝酒谈心,互诉衷肠,就滚到了一块。 崔源松看着这个比她女儿还要小的女子躺在她身边,越发兴奋。想到家里年老色衰的夫人和宠妾,就觉得没滋没味。更何况自从崔葇死后,崔大夫人总是吵闹不休,他也不愿回家看她那张颓丧的脸,便一直在这里住下了。 他以为,崔大夫人为女儿伤心,没时间管他的事,所以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养外室一事。 他看着怀里的美人,越发欢喜。 成桢忍着对他的厌恶,撒娇道:“老爷,您该起身,用过早饭该忙公务了。” 崔源松捏捏她细腻的脸,笑着道:“有你在,老爷我怎么还想去忙公务?” 成桢假意嗔道:“瞧老爷说的,若您耽搁了应卯,我岂不是成了迷惑老爷的妖精?” 崔源松捏着她的下巴凑上去:“你不就是妖精吗?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魂就被你勾去了。” “老爷……”成桢面容羞涩。 崔源松搂紧了她,成桢却挡住他,忙道:“老爷,我有一事想求您。” 崔源松笑道:“何事?” 成桢不言,一双柔美的眼睛却是泪光点点。 崔源松皱眉:“怎么哭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成桢抽泣道:“没有人惹我不高兴,我只是……我只是想念我的亲人了。” 崔源松沉吟道:“你想回家乡?” 成桢摇头苦笑:“我哪里还有家了?我父母双亡,家产被大伯和叔叔占去。姑母怜惜我,把我接到她身边教养,只可惜她也……姑母对我这么好,我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更不能为她烧几张纸钱……姑母她一定对我很失望罢。” 崔源松最不忍看美人哭泣,他抱着她轻声哄着:“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在一间屋子里偷偷为你姑母供奉一尊牌位,以慰你姑母在天之灵。” “多谢老爷。”成桢感激道,“只是这样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姑母毕竟是罪人……” “只要小心些,不会被人发现,这宅子外人不知晓,里面都是我的人。” 成桢点点头,又哭又笑道:“老爷,这世上只有您对我最好了,有您在,我就不是孤苦无依的了。” 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样依赖,崔源松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调笑道:“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会一直对你这么好的。” 成桢只觉得恶心的想吐,这么个老男人,若非她为了寻个依靠过富贵日子,她根本就不愿看他一眼。 但是为了讨好他,她只能逼自己在他面前撒娇卖痴。 她牺牲了这么多,就算有一天要逃走,也要拿到足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的钱财。 思及此,她表演的更卖力了。 “老爷,你会不会也像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觉得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崔源松声音慵懒:“嗯?什么传言?” 成桢咬咬唇:“外面人都说,我为了坐上周家大少夫人的位置,蓄意勾引表哥,害的表嫂差点一尸两命……” 崔源松笑容一滞,只是盯着她看。 成桢眼眶里含着泪珠,顺着眼角和脸颊滚滚落下:“我知道您不会相信,但我还是不想您误会我,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想您也这么认为……老爷,我真是有冤无处说,我没有害表嫂。是表哥他……他醉酒强迫了我,谁知道表嫂发现了,就误会了我,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我虽然寄居周家,但毕竟是外人,在他们眼中,自然是表哥最重要,为了维护表哥的名声,他们只能牺牲我。可事实上,我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哪里有那个本事害了表嫂?老爷,我真的好委屈。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了。” “说什么胡话。”崔源松叹道,“我自然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才怪。 崔源松阅美无数,自然一眼就瞧出身边这女子是什么人了,只是他就喜欢这个调调,根本不在意她的过去。 他们两个,一个贪恋美色,一个贪恋富贵,和他以前睡过的女子没什么不同,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当然,成桢故作柔弱要他哄她,他也乐意哄。 成桢埋首在他怀里,小声啜泣:“老爷相信我就好。” 温香软玉在怀,崔源松迟迟不愿起身。成桢娇声道:“老爷,天亮了,妾身伺候您梳洗罢。” “不急。”崔源松闭着眼睛道。 成桢暗自窃喜,也不再催他起身。 突然一声大喝传了进来,小厮也大声道:“老爷……这位夫人偏要闯进来,小的拦不住……” 屋里的两人猛然惊醒,成桢有些心慌:“老爷,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崔源松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披上衣服在屋里团团转,似乎在找地方躲。 成桢意识到了什么:“老……老爷?” 她随便披了件薄纱,急声道:“老爷,该怎么办……” 这时候,喊声越发响亮:“崔源松,敢养外室不敢出来吗?你不是红颜知己很多吗,我都看在眼里,难道还怕多这一个?” 崔源松心急如焚,正考虑要不要跳窗子。 却听到一声巨响,门被推开。崔大夫人看到只着中衣,衣结未系的崔源松,心头火起,再看看一脸娇媚依衣衫半遮的成桢,更是怒不可遏。 她疾步走过去,怒极反笑:“好啊,真好。老爷,你不愿回府,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妖精。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把老爷迷的神魂颠倒,为了她连家都不顾了!” 说着,她挥挥手,桐儿咬咬牙,只能听从命令把成桢脸上的衣服强行掀开了,并掰着她的脸面向崔大夫人。 崔源松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看到这个女子的面容,所有人都惊呆了。 … 苏叶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捂着肚子道:“姑娘,您若是见到那个情景,一定也会忍不住笑的。崔大夫人只想着对付您,哪里想到后院起火了。” 紫菀急切道:“后来怎么样了?” 云苓也好奇道:“依照崔大夫人的愤怒,应该会大闹起来罢?” 苏叶好不容易忍住笑:“崔大夫人在气头上,崔世子觉得丢人,两人毫不相让,自然吵起来了,多亏了有人拦着,不然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不过,成桢就没那么好运了,崔大夫人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怎么也要发泄出来。崔世子自然不敢拦着,后来成桢被丢出来,一张脸都肿的没法看。” 紫菀道:“然后呢,这事就这样算了?” 苏叶道:“不知怎么,两人就偃旗息鼓了,只是把成桢赶了出去,成桢除了身上那身衣服,可是什么都没带走呢。” “咔嚓”一声,沈妤剪下多余的花枝:“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崔大夫人的确失去了理智,但好在崔世子还清醒着,有他奋力劝说,崔大夫人才勉强同意不将此事闹大。” 男人可以去秦楼楚馆,可以有无数红颜知己,可以纳妾,但是不能养外室,否者会被御史弹劾,影响官声,受到斥责。 崔世子被弹劾,崔大夫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所以她只能隐忍。 “但还是便宜成桢了。”紫菀轻哼道。 毕竟不少人见过成桢,若是被人知道她做了崔源松的外室,别人更会笑话崔家。是以,崔大夫人只能先赶她走,不能把她不知廉耻的时机传的人尽皆知——虽然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便宜她了吗?”沈妤讥笑一声,“她本就身败名裂,又在庵堂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逃出来遇到了崔世子,原以为能过几年富贵日子,得到一大笔钱财,没想到最终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还成了过街老鼠。这个下场,比直接要了她的命更能让她痛苦千倍百倍。” “可是,离开了崔世子,她还能依附其他男人啊,凭借她的容貌,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吗?”苏叶道。 沈妤淡淡一笑:“你以为崔大夫人真的会放过她吗?” “啊,崔大夫人会怎么做?” 沈妤望着窗外,阳光正穿过浓密的枝叶照落下来,她乌黑的头发也染上一层金色。 “等着看罢。”沈妤道,“既然这事了结了,就找个机会将崔家那个小厮送出京城罢。” 沈妤所料不错,第二天,苏叶就带来了新的消息。 成桢被崔大夫人派去尾随的人掳走了,并且带她快速离开了京城,将她卖到了秦楼楚馆。 在那里,她将开始新的生活。 对此,沈妤并不同情,比起严卉颐差点失去性命,她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再者,她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出卖自己的身子,和在秦楼楚馆有什么差别呢? 当然,崔大夫人并未因成桢凄惨的下场觉得解气,反而是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仍旧没有好转。 只要她不再出幺蛾子,沈妤便不会对付她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她现在关心的是和亲一事。 就在所有人以为怀庆公主会随着襄王嫁到慕容国的时候,一个消息在京城传开。 “襄王醉酒轻薄了八公主?”沈妤表情惊愕。 郁珩轻声笑笑:“其实这早在你的意料之中,不是吗?不是八公主,也会是别的公主,总之,太子是不会让怀庆嫁到慕容国的。” 沈妤沉思片刻,忽而笑了:“原来如此。” 第二百四十章 大殿赐婚 郁珩道:“虽然八公主的生母只是个宫女,但毕竟是皇室血脉,自然也是要做正妻的。襄王醉酒轻薄了她,即便他不喜欢,也还是要娶回去做正妃,如此一来,怀庆就不必嫁到慕容国了。” 沈妤笑道:“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八公主不素日不声不响,却是个聪明人。” “的确如此。” 除了怀庆和死去的怀宁,在皇帝眼中,其他公主就像不存在一般,到了关键时刻只拉出来做个棋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和亲异族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嫁到慕容国。而且嫁给襄王,可是亲王正妃,表面看起来还是很风光的,八公主足够聪明,就该知道如何把日子过好。 思及此,沈妤道:“这也也好,太子也不算是牺牲了无辜之人。” 郁珩很自然的抚平她袖子上的褶皱,温声道:“只怕舞阳公主他们气的不轻。” 想到襄王,沈妤笑出声来:“襄王又不傻,我可不相信他会因为醉酒敢轻薄皇室公主。” 郁珩笑道:“这还是很容易的,太子不过是吩咐人在他酒杯中加了点料而已。襄王身上难受,出去吹风醒酒,便遇到了精心打扮过的八公主,脑袋一热就与八公主拉扯起来。当时宫中正举办宴会,慕容国和南昭使臣都在场,再加上精心安排,自然惊动了其他们。” “陛下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郁珩低头看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我想,陛下很快就会下旨赐婚了。” 沈妤面色微红,退后一步:“是啊,和亲一事也该彻底定下了。” 这边温情脉脉,驿馆那边却是风雨欲来。 舞阳公主尤其愤怒,来回踱步,指着襄王道:“四哥,你竟然就这样着了别人的道,你实在是太愚蠢了。” 舞阳公主素日里和襄王感情要好,可实际上是瞧不起他的,对襄王颐指气使更是家常便饭,而襄王也早就习惯了,任由舞阳公主差遣。 襄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蔫蔫的,还有些尴尬,完全不复往日玩世不恭之态。 他讨好的笑笑:“我也想不到这大景太子会在宴会上下手啊,横竖娶怀庆公主没什么大用,反正都是公主,娶谁不是娶,妹妹别生气了。” 舞阳公主冷冷拂袖:“听闻怀庆公主和沈妤是好朋友,太子又与景王是死对头,就算娶了怀庆无用,但却可以折磨她,对付不了沈妤,还对付不了她的好友吗?可因为你的蠢笨,这个计划不成了。” 襄王一愣,道:“妹妹,那怀庆公主只是个弱女子,就算你不喜欢她,也犯不着那么折磨她罢?” 舞阳公主嗤笑:“四哥倒是怜香惜玉。” 襄王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妹妹讨厌她可以直接杀了她,要我我一个大男人那般为难一个小姑娘,我的面子往哪搁?” 舞阳公主眉头高高扬起:“四哥倒是怜惜美人了,却也不想想,她一个不受宠的八公主,怎么就那么碰巧出现在你面前,大晚上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还不是故意引诱你轻薄她,好嫁去慕容国做景王妃?不过是个宫女生的贱人,她也配做慕容国的亲王正妃?” 襄王不由皱起眉头,舞阳公主这话他以前不是没听说过,可是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八公主是宫女生的没错,可他的亲娘也只是个平民女子,他又比八公主高贵多少呢?在外人眼里,他由魏贵妃抚养长大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他该感恩戴德,但他心里明白,他也只是魏贵妃培养的一枚棋子罢了。魏贵妃的确给了他很多东西,但是每次都难掩居高临下的姿态,舞阳公主也没有把他当成兄长尊重。 他知道他不该怨,只是舞阳公主也实在很过分。 舞阳公主却是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心思,仍是神情轻蔑道:“也罢,如今事已成定局,就便宜了她,但一想到无法用怀庆公主掣肘太子和沈妤,我心里就不痛快。四哥,我可警告你,你不许对那个八公主好,她和大景太子可是一伙的。” 襄王心道,你一辈子都要在大景生活了,如何还能管我王府上的事?但是他不想再惹舞阳公主生气,只是道:“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平王扫了襄王一眼,不悦道:“好了,舞阳,你不要说了。我早料到太子会想办法阻拦怀庆公主嫁到慕容国,没想到还是防不住他的手段。既如此,只能委屈四弟娶了那八公主了。” 襄王不在意的笑笑:“二哥言重,横竖都是公主,我不觉得委屈。” “那就好。”平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你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回到慕容国我就为你寻些美人送到你府上。” 襄王一脸欣喜:“多谢二哥。” 平王朗声一笑:“四弟,我们很快就要回国,在那之前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 他是慕容国皇帝重用的平王,自然不能冒险,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也还有襄王替他背锅。 襄王心中有数,郑重道:“二哥放心,我自然尽心竭力,只是若此事不成……” “本王不怪你。”平王道,“毕竟沈妤也不是蠢人。” 襄王点点头,心中有了思量。 两日后,宫中又举办了宴会。歌舞表演道一半,皇帝道:“慕容国与南昭皆想与大景结为姻亲,而今两国使臣到大景已半月有余,这件事是该定下了。” 闻言,众人不觉得诧异,结亲一事本就是很正常的,非但如此,他们还知道到底是哪位王爷和公主和亲。 果然,听皇帝笑吟吟道:“朕深思熟虑过,决定让景王迎娶舞阳公主,皇八女寿宁公主嫁与襄王。” 在大景一朝,只有出嫁或者受宠的公主才有封号,八公主要嫁给襄王,即便皇帝再不乐意,该给的还是要给,而且还不能丢大景的面子,在嫁妆上也要比其他公主多。 对于皇帝的决定,众人并不觉得意外,襄王轻薄八公主之事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但是这样一来,怀庆公主岂不是要嫁到南昭了? 看淮王世子冷淡的模样,怀庆公主嫁过去应该不会好过罢? 他们正想着,皇帝已经下了旨,淮王世子站起身,语气淡淡:“多谢陛下愿意将公主嫁到南昭,与南昭永结秦晋之好。” 怀庆公主沉默的坐在席位上,指甲陷入手掌,忍了又忍,才没有哭出来。她不经意间扫向男宾席,那个青色人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就移开目光了。 果然,沈明洹一点也不在意她,甚至不想看她最后一眼。 宫女低声提醒:“公主,该谢恩了。” 怀庆公主这才集中精神,与舞阳公主几人一同向皇帝行礼谢恩。 贺喜声充斥着大殿,皇帝很是高兴,连喝了几杯两国使臣敬的酒。很快,众人一同落座,皇帝放下酒杯道:“今天借着这个宴会,朕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大殿静默了一瞬,就听皇帝笑道:“前几日,楚王有意请朕做媒,欲求娶宁安。朕已经问过沈老夫人,她已然同意,所以朕决定在今日为他们赐婚。” 皇帝连下四道赐婚圣旨,这是少有之事。不过楚王和宁安郡主两情相悦早就人尽皆知,皇帝会赐婚也不足为奇。 沈婵真心为沈妤高兴,她悄悄向沈妤眨眨眼睛,低声道:“五姐,你该和楚王殿下一起向陛下谢恩了。” 沈妤抿唇一笑,故作羞赧,如玉的面容映上一抹淡淡的红,发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在她脸上映出一抹影子,却好似多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郁珩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克制住对她强烈的恋慕,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清风朗月般的模样,行礼谢恩,又很快退回席位。他今天出现在平王几人面前已是冒险,万不可让他们真的瞧出什么。 皇帝龙颜大悦:“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拖着不肯娶妻,原来是看上了宁安。眼光倒是不错,宁安与你很是匹配。皇兄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 然后又对沈妤道:“宁安,楚王体弱,以后成了亲,可要好好照顾他。” 沈妤低眉顺眼道:“是,陛下。” 大殿中满是笑声,纷纷向楚王和沈家道喜。只是碍于楚王的身体,不敢敬他酒,沈妤这边则是姜氏替她应对,她只需做好一个刚定下亲事害羞的姑娘就好。 舞阳公主听到沈妤和楚王的亲事真的定下了,才彻底放心。她一定要派人送信到慕容国,让人在父皇耳边说沈妤多么不识抬举,浪费他的一片好心,也好让父皇另选一人做太子妃,当然,薛恬如能不能成为太子妃还要看她的本事。 与舞阳公主的心情不同,郁瑄听到这道赐婚旨意,心中颇不是滋味——即便他知道沈妤不喜欢他,他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娶沈妤。 若是他以后要得到沈妤,就是君夺臣妻,要有许多麻烦。不过没关系,他不会放弃的。 这样想着,他看向郁珩的眼神闪过一抹杀意。 怀庆公主的郁郁寡欢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在无人注意到她,否则会被议论她不识大体的。 “公主?”宫女神色忧虑道。 怀庆公主摇摇头:“我无事,只是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想出去吹吹风。” 说着,她站起身,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出了大殿,临走时还瞧了沈妤一眼。沈妤见此,心知怀庆公主有话要对她说,对沈婵耳语一番,也出了大殿。 大殿外,月明星稀,华灯璀璨。微风拂面,却吹不散心中的燥郁。 两人目光相碰,自然而然的走向对方,然后并肩而行,好像之前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她们依旧是要好的朋友。 怀庆公主不说话,沈妤也不言语,陪着她走了许久。 终于听不见大殿传出的声音,怀庆公主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声唤了句‘宁安姐姐’。 沈妤看见她眼中氤氲的水汽,轻声一叹,坐到她身边。 “公主……” 怀庆公主眼圈微红:“我不愿离开大景,不愿离开二哥,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淮王世子,却要千里迢迢随他而去。” 沈妤面露不忍,傻姑娘,你那么信任依赖你那二哥,可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于他而言,只要对大业有利,他是可以牺牲唯一的亲妹妹的。 她握住怀庆公主的手,安慰道:“公主不要太过伤心,以后的生活不一定全是不如意。南昭和大景同属中原,和大景的风俗习惯没有太大不同,你很快就可以适应的。” 怀庆公主摇摇头,眼泪忍不住落下:“我不是怕和亲,我知道我既然是皇室公主,没有嫁人之前,摆脱不了和亲的命运,这是我的责任。只是,我舍不得的你们。去了南昭,我谁也不认识,和孤独一人没什么区别,那个淮王世子看起来冷冰冰的,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沈妤轻声道:“若是有机会,公主还可回来省亲。” “没有机会的。”怀庆公主沮丧道。 沈妤劝慰道:“公主不要太担心,我瞧着那位淮王世子性情淡漠,却是个有担当的正人君子,先不说别的,他应该会做到尊重你,给你身为正妃应有的体面和尊荣。” 怀庆公主泪光莹莹的看着她:“宁安姐姐怎么知道他是个有担当的正人君子?” “自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沈妤用帕子给她擦擦眼泪,“难道怀庆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怀庆公主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就是怕他……” “有什么可怕的,你不要忘了,你可是皇室公主,和他的身份是一样的。”沈妤笑容轻柔,“我虽然不了解他,但我看得出他不为女色所动,不会宠妾灭妻,既如此,你只管做你的正妃,无人能欺负你。再者,怀庆如此单纯善良,谁会不喜欢你呢?” “怎么会,小侯爷……”就不喜欢我。 话未说完,她就住了嘴,贝齿将唇咬的更红。 “宁安姐姐,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怀庆公主抬起头飞快的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因为一点小事,我就迁怒于你,这么长时间不愿理会你,把我们的情分全抛却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半路拦截 沈妤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呢?” 怀庆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不愿再见我了呢?方才听到那道赐婚旨意,我心里很难受,但是不知道该对谁说,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沈妤轻笑:“只要公主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但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沈妤默然片刻,轻叹道:“怀庆,你性子单纯,以后到了南昭,没有了你熟悉的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可千万不要三言两语被人家骗了,若是有拿捏不准的事,你大可告诉淮王世子,夫妇一体,他自然会帮你。当然,对于南昭皇室和那些世家大族来说,你是个外来着,想来她们会排斥你,但是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害怕,你的身份摆在那,不必在乎她们的想法,我相信,你会一生平安顺遂的。记着,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先顾好自己,其他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沈妤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拆穿郁瑄的真面目了,怀庆公主已经很伤心了,若是她得知最亲的兄长也在利用她,她不知道还要难过到什么时候呢。 怀庆公主点点头:“宁安姐姐不会忘了我罢?” 沈妤哭笑不得:“自然不会。” 但是她不能确定,大景亡国的时候,怀庆公主会不会怨她。怨也没关系,很可能两人此生再不能相见,她也不必面对失望的怀庆公主。希望她没有看走眼,淮王世子会一直待怀庆好。 “以后你就是我堂嫂了。”怀庆公主收了眼泪,强笑道,“但是我不能亲眼看到你和堂兄大婚之礼。” 沈妤心道,岂止你看不到,恐怕整个大景朝的人都不会看到。 她笑道:“你放宽心,安心嫁给淮王世子,切莫冲动行事。” 怀庆公主情绪低落:“我明白。” 宴会散后,回到了定远侯府,因着赐婚一事,沈妤自然要去慈安堂拜见太夫人。 姜氏一脸喜色:“母亲,妤姐儿亲事总算是定下了,您也该放心了。” 太夫人目光若有深意,瞧着沈妤,笑道:“是啊,的确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姜氏打趣道:“我看的出来,楚王殿下是真的把妤姐儿放在心里的,以后也一定会待妤姐儿好。” 沈妤眉眼间染上一抹羞涩:“三婶。” 姜氏抿唇轻笑:“好了,我不说了,天色晚了,母亲也该歇息了。” 说着,不再说笑,拉着沈婵出去了。 门一关上,太夫人招招手,沈妤立刻坐到太夫人身边,甜甜的唤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横她一眼:“陛下急着为你和楚王赐婚,是不愿你嫁去慕容国,你是怎么想的?” 沈妤刚要开口,太夫人就道:“我可要听实话。”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沈妤锤着太夫人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省去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犹豫了一下,沈妤道:“慕容国的麻烦。” 太夫人皱眉看着她,是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沈妤没办法,只能据实以告:“慕容国那个顺宁长公主,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那舅舅想让我做太子妃,所以一直想……想除掉我,若非我与郁珩的事传出去,长公主的女儿很可能跑到大景来会会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赐婚圣旨都下了,她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当然,也是为了让郁瑄死心,但是在沈妤看来,效果不大,反而会助长郁瑄的戾气,可是郁珩坚决要用此事刺激郁瑄,实在是幼稚。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招来这些麻烦。”太夫人极为不满。 这不满明显就是冲着郁珩去的。 “哼,我早该料到。慕容国世家大族这么多,想让女儿嫁进东宫的不在少数,岂非只有一个长公主?”太夫人语重心长道,“妤儿,祖母只想你一生平安喜乐,可不像你蹚这趟浑水,你若不想嫁了,还是可以反悔的。” 沈妤眨眨眼睛:“我为何要后悔,为何要退让?她们想嫁给郁珩是她们的事,但是郁珩不喜欢她们呀,我的东西,为何要拱手让人?” 太夫人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你真的不怕?” 沈妤笑声欢快:“我何时怕过?从来都是别人躲着我,可万没有我因某些不值当的人退缩的道理。” 敢从她手上抢人,也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当然,这于喜欢郁珩无关,而是因为她的人和东西不允许其他人觊觎。 太夫人见她浑不在意,放弃了劝说:“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虽然她打心眼里还是没有完全接受沈妤要嫁入东宫。 “多谢祖母。”沈妤笑道,“明天我去看看大姐,别让她胡思乱想。” 太夫人握住她的手:“好了,别锤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罢。舒姐儿已经睡下了,今晚就放我这里罢。” 回到青玉阁,仍旧是灯火通明。沈妤不回来,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敢睡。 云苓笑着迎上去:“姑娘回来了。” 众人都是满面欢喜,齐齐行礼道:“恭喜姑娘。” 说的自然是赐婚一事,沈妤微笑着道:“既是喜事,自然是人人有赏,时辰不早了,你们先下去罢。” 苏叶比任何人都高兴:“姑娘,楚王殿下终于有名分了。” 沈妤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胡说八道什么。” 苏叶捂着额头,仍旧笑嘻嘻道:“奴婢说的可是实话,楚王殿下一直心心念念着姑娘,不知盼了多少年,这会不知道如何高兴呢,恐怕高兴的彻夜难眠,不信的话姑娘进去看看?” 沈妤不明所以,缓步行至门口。紫菀和云苓想跟着进去,苏叶却手疾眼快将两人拖了回去。 “苏叶,你……”紫菀刚要发怒,苏叶就捂着了她的嘴,低声道,“你瞧。” 紫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个修长的影子映照在窗纸上,恍然大悟。 苏叶道:“我们不要在这里碍眼了,去别处守着。” 紫菀撇撇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屋子里燃着烛火,沈妤一推门,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郁珩。 她踟躇了一会,走了过去。 “阿珩……” 话音刚落,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是郁珩快速扑到了她面前。 她被紧紧抱着,迟疑了一下,双手环住他,脸上难得爬上一抹羞意。 明明这个赐婚做不得准,明明两人已经很熟悉,但此时被他身上清幽的药草香萦绕,她莫名有些紧张。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良久,他清越的声音传来。 沈妤咬咬唇,低眉浅笑:“但这并非你父亲的赐婚。”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不会再有人敢打你的主意。” 说到这,他顿了顿,咬咬牙道:“不对,郁瑄一定不会对你死心。” 沈妤失笑:“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我只能是他的妻妹。” 郁珩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妤轻轻推开他:“郁瑄不足为惧,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罢。” 郁珩眉梢一动:“什么?” 沈妤叹道:“祖母听闻你有那么多烂桃花,不想让我嫁给你呢。” “那些人不过是冲着我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见过我。”郁珩点了点她的鼻子,目光缱绻,“我只一心想娶你来着,其他人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沈妤想到了什么,挑眉一笑:“你母族难道没有什么表妹?你父亲就没想过让你娶容家的女儿?” 郁珩皱了皱眉:“我并不关心这些,你若是感兴趣我让元骁去打探一番。” 沈妤面容微沉:“谁稀罕打听这些?你父亲如此重视你,容家又是慕容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怎么会没想过让你娶容家女儿以获得容家的全力支持?” 郁珩一头雾水:“阿妤,此事父亲真的没有与我提过。许是他尊重我的心意,又与你母亲感情要好,所以便直接答应了我们的亲事,不想再提别的人让我烦心。” 沈妤隔着袖子掐了他一下:“即便现在没说,以后定然会提起,说不定还会有人议论是我横刀夺爱呢。” 郁珩也不躲,忍俊不禁道:“横刀夺爱可不是这么用的。再者,我根本就不认识容家姑娘,何来夺人所爱呢?” 沈妤瞥他一眼:“总之你就是会招蜂引蝶,等着瞧罢,届时不但有顺宁长公主和容家,还会有其他家族,实在是烦不胜烦。” 郁珩抬起她的下巴,笑容戏谑:“阿妤这么在意我,我很高兴。” “我才没有。”沈妤故意道。 郁珩轻叹一声,认真的道:“阿妤,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承诺不会改变,无论其他人如何想,都与我无关,我会想办法,不会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烦你。” 沈妤也是随口一说,没有打算在此事上继续纠结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 “知道了。”她淡淡道。 郁珩轻笑出声,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他喜欢这样的沈妤,无论在外人面前她多么端庄娴,或者冷漠无情,但是在他面前却会喜怒形于色,使小性子。这是她的沈妤,只属于他的沈妤。 想到这,他笑意更深。烛火下,她莹白的肌肤近乎透明,清艳的眸子似乎荡漾着秋水,上面蒙上了一层雨雾,小小的菱唇如花瓣一样红润,越发的想让他靠近。他不重美色,但是沈妤的容貌他百看不厌,这世上比沈妤貌美的女子不是没有,但是他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 不知不觉的,他离她越发近了,双手捧起她的小脸。 沈妤一怔:“你……” 才一开口,剩下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这次的他很是热情。她一时无法适应,想要推拒,他却紧紧着箍着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眼睛却是紧紧地锁住她,看的她脸上发烫,最终低下头去。 郁珩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他勉强克制住,笑容从他眉眼一点点蔓延开。 沈妤抬起头,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此时她面色绯红,眼眸泛着水光,越发娇艳,也越发诱人。郁珩忍住笑:“阿妤,我等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名分,你不该补偿我一下吗?” 沈妤脸上的热度仍旧没有退去,横他一眼,走到一旁的美人榻前坐下。原以为他是个不食烟火的谪仙,素日可是不敢太逾矩,没想到他今天会有这番举动,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郁珩知道她并非是气恼,也坐到她身边,仍是笑看着她。 沈妤没好气道:“你该回去了。” 郁珩幽幽道:“今天我太高兴,所以一时得意忘形,阿妤可不要恼我。” 沈妤发现了,他现在有了这道赐婚圣旨,所以就无所顾忌了,越发得寸进尺。她往常也不是这般忸怩之人,怎么气势能落到他下面呢? 少倾,她神色恢复了平静,道:“我没有生气,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郁珩扯住她的袖子,神色幽怨:“可是我还想多和你待一会。” 沈妤看着他,扑哧笑了:“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赖了?” 郁珩意有所指:“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不过我会让你慢慢了解的。” “什么?”沈妤有些茫然。 郁珩低低一笑,复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低沉:“阿妤,今日我真的很高兴。” 沈妤的手僵在半空,没有推开他,少倾,唇角绽放出一抹淡笑。 翌日一早,紫菀和云苓进来伺候她梳洗。 紫菀往里面瞧了瞧,疑惑道:“昨夜楚王殿下何时回去的,我一直在外面守着,怎么没看到?” 苏叶轻咳一声:“说不准是你走神了。” 沈妤望着镜子里的人,唇畔弯了弯:“去瞧瞧舒姐儿,用过早膳我带着她回太子府。” 闻言,几人不再讨论此事。 梳洗打扮后,用了早饭,沈妤坐着马车出了侯府。她正随意翻看着一本书,突然,马车晃荡了一下。只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停下了。 外面有吵嚷声传来,沈妤道:“苏叶,外面怎么了?” “姑娘,外面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苏叶掀开帘子道。 第二百四十二 威逼利诱 “这马车里坐的可是宁安郡主?”外面有个男子高声道。 分明是明知故问。 苏叶斥道:“你是什么人,敢拦宁安郡主的马车?我们郡主心善,不与你一般计较,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那男子却笑道:“小美人何必动怒,我是有要事想请郡主走一趟。” 苏叶拔出腰间软剑,指着那人的脖子:“再不闪开,别怪我刀下无情!” 那男子浑然不怕,挥挥手,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黑衣护卫,一个个手持刀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苏叶拧着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笑道:“我只是想送郡主去个地方,不会伤到郡主的。” 苏叶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这十几个护卫都是高手,她回头看着沈妤,征求沈妤的意见。 却听那男子又道:“别想着耍花招,还是乖乖跟我走罢。” 苏叶怒声道:“大胆狂徒,你既知道我家就郡主的身份,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惹出事端,不怕大祸临头吗?” 男子笑声张狂:“我会不会大祸临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的处境。我知道郡主身边有人保护,也不想对郡主无礼……不若,郡主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支珠钗,丢给了苏叶。 苏叶接过去,神色狐疑。 “姑娘,您瞧。” 沈妤转动着这支珠钗,仔细看了看,神色一凝:“这是宫里的东西,怀庆公主的珠钗,她昨晚还戴着的。” 思及此,她终于掀开帘子,问那男子道:“这珠钗为何会在你手里?” 男子仰头一笑:“宁安郡主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清楚呢?” “你们竟然掳走了怀庆公主!”沈妤冷笑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在宫里就敢下手!” “这还不是因为想见宁安郡主一面太难吗,知道郡主与怀庆公主是至交好友,所以我们主子只能出此下策了,并不想伤害无辜。” 呵,说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沈妤淡淡道:“你们主子是什么人?” “郡主见了就知道了。”男子眼睛滴溜溜转动着,“难不成,郡主与怀庆公主的交情都是假的?” “你——”苏叶紧紧握着剑,恨不得一剑砍了他的脑袋。 男子道:“郡主放心,我们很好的招待了怀庆公主,没有动她一根头发,只要郡主随我们去见主子,我们会立刻放了她。” “姑娘。”紫菀扯了扯沈妤的袖子。 舒姐儿眨眨黑葡萄似的眼睛,在沈妤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道:“姨母,马儿不走了。” 沈妤低头看看舒姐儿,对苏叶道:“你先送舒姐儿回侯府。” 苏叶刚要开口,男子又道:“让你的人回去,我们可不放心,依我看,大家还是随我一起走罢,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我们不会与你们为难。” 沈妤心知背后之人根本不给自己选择的机会,她唇角微勾,无声一笑:“看来我是没得选了,既如此就请带路罢。” 男子道了声‘得罪’,他拍拍手,一辆朴素的马车跑过来。 “还请郡主移驾。” 沈妤轻笑一声,想的还真是周到啊,生怕自己逃跑或者被救走。 她并未多说什么,抱着舒姐儿上了另一辆马车。那十几个黑衣护卫将她们团团围住,生怕她们搞什么小动作。 马车走了许久,终于出了城门,半个时辰后到了人迹罕至的京郊,越走越远,渐渐地发现这里有几处宅院。 男子在外面道:“我知道郡主聪明绝顶,但是这里都有我们的人暗中守着,郡主若是想逃跑,就是不要这条命了。” 苏叶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舒姐儿对于自己危险的处境无知无觉,好奇的四下张望,沈妤亦是淡然处之,低声和舒姐儿说笑。不知和舒姐儿说了什么,她趴在沈妤颈窝咯咯笑起来。 男子听到里面的欢笑声,认定沈妤是故作镇定。嗤笑一声,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又过了两刻,到了一处更为僻静的所在,周围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水流潺潺,风景独好。 马车停下,几人下了马车,男子抬抬下巴:“郡主,走罢。” 沈妤朝前面望去,便看到花木掩映处,朱红色的门映入眼帘,上面没有匾额,两边却是贴着一副对联。 四下环顾,发现四周皆是青山环绕,只有这一个宅院,也就是说,就算沈妤呼救,也无人能听到,出去了也会迷路,根本逃脱不掉。 不得不说,背后之人还真是思虑周全。 一个黑衣人上前敲门,很快那个窄小的门就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粉色薄纱的女子,笑吟吟道:“钱护卫过来了,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钱六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等我将这几个人带到主子面前,再去找你。” “好啊,奴家等你。”女子娇声一笑。 她回头一看,眼前一亮:“呦,我竟不知,主子在等的人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钱六瞥了沈妤一眼,笑道:“这位可是主子请来的贵客,一定要还好招待,若是这位姑娘有一丁点闪失,主子饶不了你。” “你就放心罢。”女子媚眼如丝,对沈妤道,“这位姑娘,请进罢。” 周围这么多护卫看着她,她不想进去也不行啊。 沈妤眉眼含笑,扫了两人一眼,带着舒姐儿进去了。 走过前院,穿过园子,便到了内院一座清幽雅致的院子。女子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 她充满暗示性的看了钱六一眼,行礼退下了。 钱六吩咐人看好沈妤,去了前面,少倾,一个身着石青色衣袍的男子出了屋门,缓步行来。他唇角含着慵懒的笑,发丝和宽大的袖子扬起,端的是一副潇洒风流之态。 沈妤看清了他的容貌,眉眼扬起:“我倒是不知道,慕容国尊贵的襄王殿下,怎么也做起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了呢?” 襄王将头发撩到一边,笑道:“我知道表妹怪我,但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苦衷?”沈妤扯扯唇角。 襄王做了个请的手势,吩咐人上茶。 沈妤牵着舒姐儿坐下,抿唇不言。 襄王低头一笑:“表妹是怕这茶里有毒吗,放心,我既说过不会伤害你们,就一定会做到。” 舒姐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很是好奇的模样。 襄王将一碟香喷喷的糕点推到舒姐儿面前:“想吃吗?” 舒姐儿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吃。” 沈妘教过她,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沈妤没同意,她更不会了。 襄王挑挑眉:“和表妹一样,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说着,他悠闲地呡了口茶。 沈妤道:“怀庆公主在何处?” “表妹如此着急,原本我还想与表妹叙叙旧呢。”他惋惜一叹,“带上来罢。” 少倾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娇小的人影扑到沈妤面前:“宁安姐姐。” 果然是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仍旧穿着昨晚那身水蓝色的裙子,一张小脸煞白,发丝凌乱,还少了一支珠钗。 看来,她是昨晚被人掳走的。 “好了,别怕,我来救你了。”沈妤轻声安抚着她。 襄王自顾自的斟满一盏茶:“表妹果然和怀庆公主感情深厚。” 沈妤冷声道:“我人已经来了,你现在可以将公主送走了罢?” “我自然会遵守诺言的。”襄王拍拍手,“来人。” 一个身穿劲装,蒙着面的黑衣女子走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襄王指指怀庆公主:“你送公主回去,务必让公主毫发无损。” “是。” 怀庆公主哭了一阵,听到这番话,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些人带沈妤来是为了与她交换。 她面色忧虑:“宁安姐姐,你不能陪我一起走吗?” 沈妤为她擦擦眼泪,微笑道:“你先回去罢。” “可是……”她怎么能丢下沈妤不管不顾呢? “她们掳你来本就是为了抓我,说起来倒是我连累你了,你不必自责。”沈妤道,“听话,你先回去,否则被人发现一国公主平白无故消失,会掀起轩然大波,陛下和你二哥也无法向南昭交代。” 怀庆公主踟躇着,襄王挥挥手:“送走,否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快走罢。”沈妤催促。 蒙面女子冷声道:“公主请罢。” 怀庆公主看了沈妤一会,眼泪滚滚而落,咬咬唇转过身离开了。 襄王淡淡提醒:“怀庆公主,回去后你可不要乱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你的宁安姐姐还能安然无恙。” 怀庆公主脚步顿了顿,哽咽了一声,在蒙面女子的催促下走了。 待人走远,沈妤轻嗤一声:“殿下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敢在宫中动手,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怀庆公主。” 襄王笑笑:“我也是无可奈何,谁让表妹这般难请呢。若非用人威胁你,你只怕不会跟我们过来。” 沈妤讽笑:“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没有杀了怀庆公主?” 襄王道:“杀了怀庆公主,只怕你会恨我们。” “哦,你竟然还在意一个人质的感受?”沈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襄王理所当然道:“自然,表妹在我们眼中是极为重要的。” “说罢,殿下大费周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襄王放下茶盏,收敛了笑容:“要一件宝物。” “什么?” “金麟令。”襄王道。 沈妤怔忪一瞬,旋即浅笑嫣然:“怪不得殿下不杀我。” 襄王叹道:“你可是金麟令的主人,我可舍不得杀你。再者,表妹生的这般倾城绝色,杀了也可惜了。” 苏叶抽出剑:“你无礼!” 襄王朗笑一声:“表妹身边的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狠狠剜了襄王一眼,收回剑。 沈妤眸光微闪,声音轻柔:“殿下就这么笃定金麟令在我身上?” 襄王笃定道:“太子妃的性子太过温婉,怎么能操控金鳞卫呢?倒是妤表妹的性子,像极了护国姑姑。” 沈妤笑了,在阳光下极为绚烂:“我可是楚王的未婚妻。” 襄王手指敲打着桌面:“放心,我会再赔他一个未婚妻。” 沈妤眼尾扬起,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带过来罢。”襄王道。 少倾,一阵香风袭来,从前面走来一个女子。女子步态轻盈,身姿纤柔袅娜,肌肤玉似的白,五官精致就像用上好的软玉雕刻而成,尤其是一双眼睛,极为清艳,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难以言喻的风韵,娴雅妩媚共存,那容貌和气质竟然与沈妤相差无几。 她盈盈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殿下,见过郡主。” 沈妤也不禁惊愕,竟然和她的声音也一模一样。 舒姐儿眨巴着一双眼睛:“呀,怎么又有一个姨母?” 襄王气定神闲,解释道:“一年前我们找了多个女子,开始训练她们,不但要画出与你一样的容貌,还要学习与你一样的神韵气质,就连她们的身量也要与你一般无二。最终,我们挑选出了她来代替你做楚王妃。这下表妹可以安心与我们去慕容国了,也不必担心楚王无人陪伴,不是很好吗?” 沈妤气笑了:“你们早就派人盯着我了?” “既然决定带你回去,自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襄王笑道。 “你们带我回去做什么,帮着平王操控金鳞卫,替他做事吗?不,应该说,帮助他争夺皇位。” 襄王欣赏的看着她:“表妹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沈妤笑容讥诮:“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们?或许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死也不助纣为虐呢?” “你不会的。”襄王道,“我知道,表妹是个很在乎亲人的人。” 说着,他笑看了眼舒姐儿。 沈妤有些恍然,扬眉道:“殿下打算的可真好啊,连用来威胁我的人都找到了。” 襄王微笑道:“小郡主和表妹都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愿伤害你们的,当然,前提是你们乖乖听话。” 沈妤云淡风轻道:“哦,你们把我带到慕容国后,打算如何安置我们,暗无天日的关着吗?” “自然不会,这样对你,我们也于心不忍啊。”襄王道,“其实,二哥很欣赏你,加之你生的这般貌美,二哥怎么会忍心看你受苦呢?只要你愿意,二哥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入平王府,以后还会成为荣华无限的皇妃,享受荣华富贵。表妹,慕容国的繁华可不比大景差,你只要跟了二哥,会一生衣食无忧,俯视众生。” 闻言,沈妤越发觉得可笑:“怎么,平王殿下就这点手段吗?要靠哄骗来困住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 襄王道:“无论如何,这是你最好的选择。既能享受荣华,又能保住性命,你该知道如何做。” “若我不答应呢?” “若是表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们不顾亲戚间的情分了。表妹身份尊贵,不愿侍奉二哥,难道还要侍奉那些下贱粗鄙的男人?就算你不在乎这条命,也该为小郡主想想,难道你想让她沦落到与你一样悲惨的地步?” 沈妤晃了晃桌上的茶盏:“不愧是慕容国的平王殿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表妹,我们已经给你安排了一条光明大道,你非要走最危险最黑暗的那条,怪得了谁呢?” 沈妤长叹一声:“襄王殿下,你定要如此吗?” “我也是为二哥做事,表妹不要为难我。” 沈妤轻笑:“殿下就不怕将来东窗事发,舅舅狠狠责罚你们?届时,你们的下场不知道要有多凄惨呢。” 襄王一愣,笑道:“表妹不必为我们操心,此事做的滴水不漏,不会被人发现。当然,你也不要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乖乖依靠二哥为好。” 沈妤端起凉了的茶水,轻呡了一口:“殿下了解我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 “殿下可知道我有多少仇人吗,他们的下场又如何?” “即便你再有城府,现在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沈妤摇摇头:“你可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襄王哑然一瞬,然后大笑。 沈妤靠近了他一些,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威胁我,尤其是被自作聪明的人威胁。”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喜之日 襄王的人笑容僵在脸上:“这话怎么说?” 沈妤笑道:“殿下听不明白吗,那个自作聪明的人就是你啊。” 襄王心中一慌,面上却故作平静:“你想说什么?或者是在耍什么花招?我提醒你,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根本就无法逃脱。” 沈妤浅浅一笑:“是吗,希望殿下不要后悔。” “你——”襄王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妤站起身,扬声道:“元骁,出来罢。” 襄王一惊,抬眼望去,却看见一个身穿褐色窄袖劲装的男子飞身下来,手中拿着一把剑,拱手道:“郡主。” 沈妤笑道:“辛苦你了。” 襄王面色一变,不敢置信:“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处如此偏僻,为了看住这个狡猾的女子,方圆百里都有人在守着,就算沈妤侥幸逃脱,也会很快被抓回来,更何况她根本就逃脱不了。 可是现在,元骁为何会到此宅院如入无人之境,明明此事他做的天衣无缝。 他四下环顾,大声道:“钱六,钱六!” 但是周围鸦雀无声,无人理会他。 他意识到了不对,回头盯着沈妤:“我的人呢?” 沈妤眉梢挑起:“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你……你们……”襄王仍是不敢置信,扫视着沈妤和元骁,“你是如何做到的?” 沈妤看了元骁一眼,元骁道:“郡主,咱们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已经将这里控制住了,属下特来救郡主出去。”这样说着,他瞥了襄王一眼,“当然,其他人也任凭郡主处置。” 襄王跌坐在椅子上:“沈妤,我是慕容国的亲王,你敢杀了我吗?届时破坏两国盟约,你要如何向大景皇帝交代?” 沈妤低眉一笑,清妩婉约:“我既然能脱身,自然做的滴水不漏,就算你死了,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襄王强作镇静,冷笑道:“沈妤,你未免太过自信,我若是出了事,二哥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没有证据指认是你做的,大景皇帝也为了给慕容国一个交代也不会饶了你。” 沈妤哂笑:“哦,看来襄王殿下很清楚,我不能杀了你是吗?” 襄王道:“我相信表妹是个顾全大局之人,你现在可是楚王的未婚妻,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大景,两国结仇,于你有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我自然清楚,但是让我就这样放了你,委实是不公平。” 襄王皱眉,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沈妤看着元骁:“既能惩罚一个人,又让他不敢说出去,有很多刑罚罢?” 元骁了然,笑道:“只要郡主吩咐,属下自会让郡主满意。” 沈妤微笑:“既如此,就将襄王殿下带下去罢,记着,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元骁应了,挥挥手,几个护卫出现,直接拉起襄王,要将他带走。 “等等。”襄王死死盯着沈妤,“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我败在你手上也不算委屈,只是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计划的,我明明计划的这般严密。” 沈妤轻嗤一声:“襄王殿下,说你自作聪明你还不服气,你以为我若是没有防备,敢光明正大的出府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身上藏着这么珍贵的宝物,夜能安枕吗,为了我这条命,我自然要千防万防。你们从一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一天了,同样的,自听闻你们要出使大景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防备着。好在,你们没让我失望,也不枉我提心吊胆这么久。” 襄王看着眼前玉面芙蓉般的美人,讥笑一声。沈妤居然也会提心吊胆吗,他算是看明白了,沈妤一早就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掉下去呢。 他喃喃道:“看来二哥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狡猾多端的女子。” 原以为她只是有些小聪明,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女子总比男子好对付,没想到是他们低估她了。 沈妤徐徐道:“殿下,以后再下手的时候,可要想好万全之策,在没有完全了解敌人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既然调查过我,就该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可惜啊,你太自大太自信了。” 襄王闭了闭眼睛,恨恨道:“是我轻敌了,你要如何出这口气?” “很快你就知道了。”沈妤淡淡道,“好了,带他去罢,好好让他享受一番。” 襄王张张嘴,一个字没出口,就被打晕扛起来了。 元骁道:“郡主,主子正等着您呢。” 沈妤颔首,抱起舒姐儿:“走了,跟姨母回家了。” 出了这所宅子,在门外看到了被绑住的钱六和那个女子,还有不少黑衣护卫。 钱六恨恨的盯着沈妤,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苏叶终于不必忍了,她拔出剑架在钱六的脖子上:“看什么?再看我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沈妤默不作声,任由苏叶处置此人。她讨厌被人威胁,钱六一个护卫,方才气焰如此嚣张,她自然要挫挫他的锐气。 舒姐儿见此情景,一点也不害怕,还一脸新奇。沈妤捂住她的眼睛,温柔的笑道:“该回去了。” 说着,就抱着她上了马车。在帘子落下的那一刻,听到一声惨叫。 车里的舒姐儿在听沈妤讲故事,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少倾,苏叶上了马车,元骁坐在车辕上驾车,调转马头。 舒姐儿扒着窗子,依依不舍:“我还想出去玩。” 沈妤笑道:“乖,下次再带你出来。” 舒姐儿很是失望,抓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 紫菀一颗心一直提着,终于逃脱,她才舒了口气。 “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姑娘早有准备,不然……” 苏叶得意的笑笑:“傻子,你何曾见姑娘输过?” 紫菀道:“我又不像你们习武之人一样大胆,总会害怕的。” 当然,她最担心的还是沈妤的安危。 “姑娘,襄王如此胆大妄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了?” 苏叶也义愤填膺道:“就算姑娘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沈妤微微笑道:“杀了他只会打草惊蛇,我暂时不想引出来自慕容国的麻烦。更何况,襄王也算不上多恶毒。” 苏叶吃惊:“他这样对您,还不算恶毒?” 沈妤用帕子为舒姐儿擦擦嘴,道:“各为其主罢了,他对我们算得上手下留情了。” 紫菀不解道:“您怎么还为他说话?” 沈妤笑道:“他若果真是恶毒之极的人,就不该留怀庆公主的性命。既然他们和景王暗中结盟,杀了怀庆公主,破坏太子和南昭的结盟不好吗?但是他没有,反倒是信守承诺放了她。而且,他知道怀庆公主是个柔弱女子,派了一个女护卫送她回去。” 苏叶恍然大悟:“他是了解钱六是什么德行,为了怀庆公主的安全,所以没有吩咐钱六做这件事?” 沈妤笑着道:“是啊,他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丝良善。因为各为其主,他必须全力帮平王做事,却又尽量不伤害无辜之人。” 苏叶道:“他在魏贵妃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却没有坏到家,也着实是难得。” “能在魏贵妃和平王手下生存,也着实不容易。” 苏叶正色道:“但是他敢帮着平王对付姑娘,就是我的仇人。” 沈妤道:“他这次的事情办砸了,你以为平王不会怪罪他吗?” 苏叶一怔:“姑娘将襄王带走是因为……” 沈妤淡淡一笑:“看在他没有对怀庆公主下死手的份上,我姑且帮帮他。吩咐下去,一直关到慕容国使臣出京前一天再放他出来,表面上多给他身上添些伤。” “这样一来,平王就不会很怪罪襄王了,只会将所有的怒意转嫁到您身上。” 沈妤满不在意道:“我们本就是仇人,他多恨我一些又何妨,更何况——” 更何况,这也是为去慕容国做准备,于她而言,平王越恨她越好,届时他才会先出手对付沈妤。 “原来您什么都想好了。”苏叶道。 回到城内,天色已经不早了,是以沈妤并未去太子府,直接带舒姐儿回了沈家。 为了不让太夫人忧心,沈妤没有将今日之事告知她,她只以为沈妤真的去太子府看望了沈妘。 * 驿馆。 “哗啦”一声,舞阳公主将桌子上的白玉花瓶摔到地上。 她表情狰狞:“四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让沈妤逃脱了,还将自己搭了进去!如今,我们还要浪费时间去救他,早知如此,二哥就不该让他去做这件事!” 平王也是心中郁闷,他起身踱步:“舞阳,他毕竟是你四哥。” 舞阳公主鄙夷的哼了一声,明显不瞧不起襄王。 “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救出四弟,否则无法向父皇交差,届时父皇查起来,发现我们对付沈妤一事就不好了。”平王冷冷道。 舞阳公主气呼呼道:“不用想就知道,四哥在沈妤手中,她会放过四哥吗?” 平王心烦意乱:“若是沈妤够聪明,就该知道,襄王不是她能随意处置的。” “万一沈妤睚眦必报,一定要杀了四哥出口恶气呢?要知道,咱们要对付她的时候,可没打算手下留情。”舞阳公主嫌恶道,“二哥要不要去找沈妤谈判?” 平王握了握手心:“先等等。” “但是二哥很快就要回朝了,此事可不能耽搁。”舞阳公主恨不得掐死沈妤,“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还会去求沈妤那个贱人,都怪四哥。” 平王拳头握的咯咯作响:“求沈妤放人倒也罢了,关键是我们损失了不少暗卫,实在是可恨。” 培养一个暗卫要花费多年时间,却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他怎么能不痛恨呢。 舞阳公主气的跺脚,越想越不甘:“看来金麟令是无法拿到手了,对吗?” 平王冷笑:“沈妤已经给了我们警告,先不要出手了。好在沈妤没有嫁给大哥,否则更难对付了。” 大景人鲜少知道金鳞卫,但是慕容国皇室却是比较清楚,只是苦寻不到罢了。 舞阳公主道:“父皇就是偏心,明明就是个病秧子,却费尽心思的保护他,亲自为他寻找支持者。好在沈妤看上了大景的楚王,才让那个病秧子失去一个助力。” 说到此处,她咬咬牙:“不对,不还有容家吗?没了沈妤,父皇就会考虑容家了,他定然会让容家女儿做太子妃,如此一来,容家定然会全力支持太子。” 平王不耐道:“好了,你不要操心这些了,我心中有数。你和景王大婚过后,我就要离开大景,再不能护着你了。我给你留了些人保护你,你万事小心,不要冲动,明面上不要和沈妤对着干,明白吗?” 舞阳公主不以为然:“我知道。我就不信了,我堂堂公主殿下,还斗不过沈妤?” “总之,不可轻举妄动。”平王警告,“嫁给景王后,你们就是一体的,他倒霉,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舞阳公主撇撇嘴:“二哥放心,我记住了。我可是慕容国的公主,大景皇帝看在慕容国的面子上也会让我三分的。” 总之,大景朝的皇后,她当定了,谁也不能和她抢! “你明白就好。”平王道,“这几天你老老实实的,准备着大婚罢。” 半月后,景王和舞阳公主大婚。与此同时,两位公主出嫁事宜也准备好了,等大婚过后,就分别去往慕容国和南昭。 两国结亲,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喜事,因着一对新人身份尊贵,婚礼也十分盛大。 宫里张灯结彩,布置的华丽喜庆,因着舞阳公主在宫中待嫁,沈妤又是她的表妹,是以一早沈妤就进宫陪伴她了。而沈妘身子也养好了,也同沈妤一同入宫。 舞阳公主坐在梳妆台前,身穿着火红的嫁衣,一身锦绣,头戴着华贵的凤冠,衣服上缀满珍珠,用金线绣着花纹,和栩栩如生的凤凰,似乎展翅欲飞。这般璀璨夺目的嫁衣,映照的整个房间金光闪闪。她本就生的容色娇媚,这样的盛装打扮,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身为魏贵妃的爱女,嫁妆也是极为丰厚,大景所有公主出嫁的排场都及不上她。 事关皇家颜面,皇帝只能吩咐人多为寿宁、怀庆两位公主备些嫁妆,不能被慕容国比下去。 舞阳公主心中得意,但是一看到沈妤,就想到了还未找到的襄王,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沉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视同仁 屋子里有几个世家贵女作陪,可是却都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不远处陪着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瞧着镜子里映照出沈妤的影子,勾了勾唇:“表妹。” 沈妤客气道:“公主,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宁安还未向公主道喜呢。” 舞阳公主见她站在门口,笑着道:“表妹太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亲戚,如今你被陛下赐婚给楚王,我又嫁给了景王,我们更要成为一家人了。我初来大景,一以后还需要表妹多多关照。” “公主言重。” 舞阳公主往后面瞧了瞧:“怎么不见妘表姐?” 话音刚落,沈妘就牵着舒姐儿过来了。她笑容温婉:“方才在外面遇到了几位公主,所以来晚了,公主不要见怪。” “不过是些许小事,谈何见怪?”她一转头,发上的珠子来回晃动,闪着耀眼的光芒,“哟,舒姐儿也来了,快过来让表姨母抱抱。” 沈妘笑道:“舒姐儿,素日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舒姐儿靠在沈妘怀中,却是不肯理会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也不生气,反而是站起身走到舒姐儿面前,鞋上的珍珠也一下下颤动。 她蹲下身子,声音轻柔:“才几天没见,舒姐儿生的越发可爱了。若非怕妘表姐舍不得,我真想把她抱到我身边养着呢。” 沈妘不疑有他,笑道:“公主这么喜欢她,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孩子素日任性调皮的很,若真的在公主身边,只怕会惹公主心烦。” 舞阳公主的目光仍是落在舒姐儿身上:“我倒是喜欢活泼跳脱的孩子呢,有这样一个女儿,表姐好福气。” “公主过誉了。” 舞阳公主握着舒姐的小手,不经意间揉捏着,诱哄道:“我那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舒姐儿以后多去我那里找我玩好不好?” 舒姐儿抽不出手,有些着急,她嘴巴一瘪:“不要,我只和姨母玩。” 接二连三被一个小孩子拒绝,舞阳公主眸中闪过一抹不悦,但是瞬间就掩饰好了。 “妤表妹,舒姐儿与你感情真好。” 沈妤淡淡笑道:“若是公主从小看着舒姐儿长大,她自然会与你亲近。” “是我太着急了。”舞阳公主不好意思道,“横竖我以后都会生活在大景,景王府离太子府不远,倒是可是时常去叨扰妘表姐,慢慢的,舒姐儿就不会与我生疏了。” 她还可以找个机会,将舒姐儿抓住,关起来,任她做什么都可以。 “公主说的是。”沈妤走过去,自然的拉过舒姐,“公主,时辰不早了,景王殿下就要来迎亲了。” 舞阳公主似笑不笑的望着她,站起身道:“也好,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也不急于一时。” 说完,她摸摸舒姐儿白豆腐似的小脸,声音隐隐含着调笑:“舒姐儿,表姨母走了,改日再去看你。” 舒姐儿仍是不说话,眼神怯怯的看着她,又低下头扯着衣服。 婢女扶着舞阳公主坐回去,用梳子给她梳梳头发,又仔细整理衣服上细微的褶皱。 少倾,有婢女从外面跑进来,道:“公主,迎亲的队伍到了。” 舞阳公主没有动,只是凝视着沈妤。 沈妤走上前,从婢女手中接过喜帕,轻轻为她盖上:“公主,我送你出去。” 舞阳公主伸出手,由沈妤扶着走出去,身后还跟着无数婢女和嬷嬷。 她侧目而视,压低声音,愤恨道:“沈妤,我四哥是不是在你手上?” 沈妤但笑不语。 “你杀了他?” 沈妤目不斜视,神情愉悦:“这取决于公主和平王殿下。” “他可是慕容国的亲王。”舞阳公主咬牙切齿,“你若是敢伤害四哥,我母妃不会放过你。” 舞阳公主还算是有些小聪明,她心知元丰帝不在意一个庶子,所以只拿魏贵妃威胁她。 “沈妤,放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不过,你想过被人追杀的生活?” 沈妤斜睨她一眼,唇角弧度加深:“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岁月静好,平安喜乐呢,是公主一定要找我麻烦啊。” 舞阳公主低着头,只能看到一红一白两双绣鞋。她恶狠狠威胁:“沈妤,你不要太过分,四哥被你关了那么久,你若是想出口气,已经够了罢。” 沈妤轻声道:“这就是公主求人的态度吗?” “你——”似乎感觉到离迎亲队伍越来越近,舞阳公主道,怒道,“你要如何才会放过四哥?” “公主何必生气,你也说了,都是亲戚,我怎么会忍心下死手呢?公主放心,我会留他一条命,让他回到慕容国。” “算你识相。”舞阳公主冷笑。 沈妤将她的手交给喜娘:“公主请上轿罢。” 很快,舞阳公主被扶进流光溢彩的轿子。 第二次大婚的景王,身着红色喜服,满面红光,比往日更俊朗三分。他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沈妤,那眼中的情绪很复杂,有憎恨有戒备有疑虑,还掺杂着一分诡异的不甘,就像在看一个属于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沈妤轻轻皱眉,直视着他。 很快,景王眼中的情绪全化为冷意,扯唇一笑,调转马头。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去,怀庆公主才出现。 沈妤一回头,有些惊讶:“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看着华光璀璨的喜轿走远,一直出了宫门,才喃喃道:“舞阳公主离开故土,来到异国他乡,她没有心生不舍吗?” 沈妤道:“或许是有的罢。” 怀庆公主怅然道:“宁安姐姐,再过几天,我就要跟随淮王世子回南昭了,你会来送我吗?” “自然。”沈妤抬手为她抚平领口上的褶皱,“公主一定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惧怕,因为……惧怕是没有用的,你以后只能依靠自己和淮王世子。若再遇上怀宁公主那样的人要暗中害你,你该怎么办呢?” 怀庆公主咬咬唇,尽量平静道:“我会小心的。” “我还要一句话要告诉公主。” “姐姐说。” 两人相携漫步而行,沉默了一会,沈妤道:“公主,我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初心。你做不了坏人,我就只能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单纯善良了。我让人去调查了,淮王世子的确是个有担当的人,虽然他是个武夫,却是个精明强干之辈,性子冷了些,却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身为宗室子弟,又在行伍之中,自然见识过不少阴谋诡计,有些事他不说,不代表他看不透。你若是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有时候坦诚相待比暗中试探更利于达到目的。再者,越是他这样的人,越容易被单纯之人打动,虽说相敬如宾已是难得,但是你在异国他乡,毫无根基,得到他的真心岂不更好?” 怀庆公主认真听着,踟躇道:“宁安姐姐要我以诚待他?” 沈妤笑了笑:“你只需让他觉得你在以诚待他。我自然希望你过得幸福,但是也希望你的心能收放自如。” 怀庆公主沉思片刻,道:“我……我好像听明白了。” 沈妤抬手扶了扶她发上的簪子:“公主,以后再见面怕是难了,希望你多多保重。” 怀庆公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宁安姐姐也要保重。我虽然不知道襄王为何要绑架你,也不知道你是如何逃脱的。但是舞阳公主是他妹妹,想必也和他是一伙的。听闻舞阳公主性情高傲,肆意妄为,说不得会找你麻烦,你要小心才是。” 沈妤点点头:“我会的。”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匆匆赶来:“公主,皇后娘娘让奴婢请您过去,好像有话要嘱咐您。” 怀庆公主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笑脸:“宁安姐姐,你出宫罢。” 三日后,两国使臣离京,寿宁公主和怀庆公主也分别去往慕容国和南昭。 至于襄王,作为新郎官,自然要出现。虽然他身上有不少伤痕,但是在层层叠叠衣服的遮掩下,别人是看不出什么的。 沈妤站在一品楼二楼长廊上,看着长长的队伍远去,淮王世子身姿挺拔,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越发显得风姿凛然,虽然他的容貌比不得襄王,气势上却不输分毫。 苏叶叹道:“怀庆公主嫁去南昭,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妤无奈一笑:“只能寄希望于淮王世子了。” “姑娘说的是,但愿淮王世子真的是个好人罢。”苏叶道,“如今平王和襄王都离开大景了,舞阳公主孤身一人,应该很容易对付。” “莫要轻举妄动。”沈妤微笑道,“只要她不伤害无辜,我是不愿对她下狠手的。” 苏叶冷笑:“姑娘没看到她看着小郡主时的眼神吗,她怎么可能安守本分?” 沈妤没有接话,道:“陪我去太子府。” 紫菀迟疑道:“姑娘,吴良娣和郑良娣……” 再过两天,吴惠然和郑盈绣就会进太子府。因为是纳妾,想来也只是举办一场小宴,一顶喜轿抬进去,比起普通人家纳妾,倒还算是热闹。 太子府的宴会,沈妤自然是参加了。未免沈妘心情不好,几日后她又去太子府看望沈妘,以宽慰她一二。 沈妤到了海棠居,沈妘出来相迎:“阿妤。” 沈妤看到她一脸笑意,一颗心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携着她的手走进去:“姐姐在做什么?” 沈妘拉着她落座,指着桌上的账册道:“如今府上添了新人,太子府庶务比往日更繁杂了些,我身为太子妃,帮助殿下打理府上,自然要一笔一笔的理清楚,才不至于乱了章法,殿下也能放心,安心处理公务。” 虽然她竭力掩饰了,可是沈妤还是在她脸上找出几分牵强。沈妤轻声道:“辛苦姐姐了。” 沈沈妘一手揽着舒姐儿,道:“这是我分内之事,怎么算是辛苦呢?” 犹豫了一下,沈妤还是道:“两位良娣……” 沈妘淡然一笑:“她们在府上这几日,倒是安分守己,尽心尽力的侍奉殿下,虽然有时候互别苗头,但总能维持表面平静,这已经很好了。” 沈妤斟酌着道:“那……太子殿下待她们如何?” “殿下待她们倒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那么,殿下待大姐,还一如往昔吗?”沈妤神色带着三分小心。 沈妘表情一滞,笑容如初:“我是正妃,殿下自然和以前一样尊重我,再者,有舒姐儿和庭哥儿,殿下也不会冷落我。” 沈妤的手在袖子里悄悄握住又松开:“这就好,祖母也该放心了。” “你放心,我早就想通了。”似乎知道沈妤在担心什么,沈妘隔着袖子覆住她的手背,“我会尽好身为正妃的责任,照顾好两个孩子,不会再奢望其他的东西。” 话虽如此,沈妤还是为她感到不值。不由自主的,一个人影出现在她眼前,沈妤定睛一看,那块暖玉还挂在沈妘的脖子上,一时怔住了。 沈妘失笑:“阿妤,你在想什么,怎么发起呆来了。” 沈妤有些恍然:“没……没什么。” 沈妘低下头,用笔在账册上勾了勾,不知道在写什么。 “姐姐。”沈妤突然出声。 沈妘抬头:“怎么了?” 沈妤状若随意道:“姐姐,安王殿下还喜欢到太子府寻太子殿下吗?” 沈妘笑道:“自然是一如往常,这是这两日来的频繁一些,许是因着两国使臣刚离京的缘故。” 不知怎么,那个猜想在沈妤心中越发强烈。安王这几日频繁来太子府,是不是因为太子纳妾,他不放心沈妘,只能借着寻找太子看一眼沈妘? 思及此,她不禁想到,安王待舒姐儿那么好,或许是因为沈妘的缘故。若是将来她们离开大景去慕容国,两人也许有机会在一起呢…… “你又走神。”沈妘敲敲她的额头,“今天你是怎么了?” 沈妤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在京城太久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可以离开京城,游山玩水,还可以去慕容国……” 话到此处,郁瑄掀开帘子,朗笑道:“宁安想去慕容国游玩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子妾室 沈妤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郁瑄眉眼含笑,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 沈妘放下笔,亲自为他脱下外衣:“殿下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郁瑄一撩袍子坐下,接过春雪奉上的茶,道:“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突然想庭哥儿想的紧,索性就回来了,只是没想到宁安也在,我来的倒不是时候了。” 沈妘笑道:“殿下说哪里话,阿妤又不是外人。” 郁瑄放下茶盏,瞧着沈妤的目光若有深意:“太子妃所言极是,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避嫌太过。说起来,孤还要谢谢宁安,多亏了她照顾舒姐儿。” “不过是小事而已。”沈妤道,“只是殿下还是不要放松警惕,想来殿下已经知道舞阳公主在慕容国的所作所为了罢?” 说的自然是舞阳公主写喜好玩弄季女一事。 提到此事,郁瑄目中闪过一抹厌恶:“我不管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但孤的女儿,不是她可以碰的。我会加派人手保护舒姐儿,不让她有可趁之机。” 沈妘已经听沈妤提醒过,乍一听到此事,她也是一惊。一想到舒姐儿曾经离舞阳公主那么近,她就心有余悸。 “劳烦殿下了。”沈妘蹙眉,“如此,我就不让舒姐儿出府了,也尽量不让她见到舞阳公主,而且我瞧着舒姐也不喜欢她。” 沈妤淡淡道:“只怕别人家的女儿会遭殃。” 沈妘也忧心忡忡:“之前我只以为舞阳公主行事张狂些,没想到她竟然……竟然……”她觉得舞阳公主那种癖好实在是难以启齿。 郁瑄若有所思,随后嗤笑一声:“若景王得知他娶回一个食人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沈妤垂眸,随意道:“舞阳公主可是魏贵妃的女儿,慕容国最受宠的公主,就算景王得知了她的真面目,又能怎么办呢,总不会休了她的。” 郁瑄勾唇:“宁安说的不错,性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舞阳公主的身份。” 快到傍晚的时候,沈妤与沈妘辞别。 刚走到园子里,便看到远处天空有一块大大的乌云在漂移,一阵阵凉风徐徐吹拂。 紫菀抬头望天:“姑娘,看起来要下雨了,咱们快些走罢。” 说着,为沈妤拢了拢衣服。 沈妤点头,刚迈出一步,迎面却走来一个女子,身穿杏色衣裙,上面绣着一片片的杏花,看起来很是娇嫩。 她就如风中弱柳,摇摆着水蛇腰走过来,面上是娇柔的笑容,盈盈施了一礼:“妾见过宁安郡主。” 沈妤抬手,暗暗打量着她:“吴良娣不必多礼。” 以吴惠然的出身,即便有个做婕妤的姑母,嫁给太子成为正三品良娣也是高攀。更何况,将来太子登基,她怎么也能混个妃位,所以当吴家人和吴婕妤提起让她进太子府时,她含羞带怯的应了。 既是有品级的太子妾,自然可以进皇家玉牒,就算是比她出身好的世家贵女,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但一见到沈妤,她心中的得意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是永远也无法越过沈妤去的,即便她将来成了皇妃,也还是要被沈妤压一头。 她忍着心中那口气,笑容不改,起身道:“多谢郡主,郡主今天又来看望太子妃吗?” 沈妤颔首。 吴惠然笑道:“郡主和太子妃感情真好,真是让妾身羡慕,妾身做梦都想有个亲姐姐呢,只可惜妾身没那个福气。但是妾身自进府以来,发现太子妃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贤良纯善,待人宽和,从不与人为难,难怪会得到那么多人的赞誉呢,妾身对太子妃心生敬仰,以后定然像对待姐姐一样侍奉太子妃,尊重爱戴太子妃。” 沈妤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这是在向她示好啊。 也是,太子一下子纳了两个良娣,太子妃的地位无法动摇,两个良娣却是有的争了。吴惠然知道沈妤和沈妘感情深厚,来太子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寻常,自然要讨得沈妤喜欢,她也能利用沈妤和沈妘压郑盈绣一头。 想清楚了其中关窍,沈妤微微挑眉:“吴良娣现在是皇家人,皇家最重视规矩,只要良娣好好侍奉太子殿下,尊重太子妃,克己守礼,殿下和太子妃一定会看得到你的诚心和好处,这样才能在太子府站住脚。” 吴惠然没料到沈妤这么说,她愣了一瞬,旋即谦卑的笑道:“多谢郡主教诲。” 沈妤清艳的眸子弯起,微笑道:“我相信,吴良娣是个聪明人。” “是……”吴惠然心中酸苦。 沈妤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就不打扰良娣了。” 吴惠然意识到自己拉拢沈妤失败了,她强笑道:“郡主慢走。” 沈妤笑了笑,转过身,没再看她一眼,举步前行。 吴惠然僵住的嘴角这才落下,看着沈妤娉婷的身影,心中越发嫉妒。 “呦,吴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没能讨好宁安郡主吗?”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 吴惠然一回头,便看到身穿一袭牙白色挑线裙,打扮的极为素淡的郑盈绣款款行来,离得越近,她脸上的讽笑越发刺眼。 “与你无关。”吴惠然冷笑道。 以前两人虽然背地里互相瞧不起,但是表面上却装成姐妹情深的模样,现在一同进了太子府,自然成了竞争对手,真面目就显露出来了,只要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暗地里想办法争宠。 可是,太子对两人的宠爱一直维持着一个平衡,她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无法动摇太子那颗捉摸不透的心。 郑盈绣抿唇一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吴姐姐何必动怒?如此沉不住气,怎么能成大事呢?” 吴惠然讽刺道:“是啊,我怎么比得过你的手段呢?可惜,就算你打扮的再素雅,殿下也不稀罕。” “你——”郑盈绣怒极反笑,“你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敢到宁安郡主面前讨好卖乖。我提醒你,她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任你和陆灵雨愚弄的草包美人了,你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十足的可笑。” 吴惠然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你呢,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太子殿下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你就算入了太子府也只是个妾,一个妾却故作矜持娴雅,摆正室夫人的款,殿下难道看不出你的伪装吗?” 她目露鄙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每天一身素在太子殿下面前晃,不嫌晦气吗?真以为你穿一身素衣就是仙子了吗,除非你有宁安郡主那样的容貌。” 郑盈绣瞠目结舌,她不由自主看着自己一身装扮,脸上忽青忽白:“吴惠然,你还真是牙尖嘴利。” 吴惠然自认扳回一局,算是出了一口气,她一扬眉道:“我说的可是实话。既是做了太子的妾,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服侍好太子才是正经,别总是想一些没用的,贤良淑德、端庄自持,有太子妃就够了,你算是哪个台面上的?” “你……我……”郑盈绣张张嘴,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好心指点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当然,吴惠然这些话也是吴婕妤教给她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争宠才最要紧。现在太子还未登基,沈家又是太子的岳家,这个时候和太子妃争宠是件极为愚蠢之事,就算要和太子妃争,也要等到太子登基后。 很明显,郑盈绣不懂这个道理。 吴惠然轻哼一声:“身为太子良娣,要每天向太子妃晨昏定省,这是规矩。我先行一步,就不等你了。” 说着,也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缓缓离去。 郑盈绣气的手指发抖,紧紧捏着帕子。 她突然觉得她这几天的扭捏作态十分可笑,一身素衣更是刺眼得很,尤其在吴惠然嘲讽她过后。 婢女小声道:“良娣,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拜见太子妃了。” 郑盈绣看着吴惠然的背影,神色晦暗:“不,先回院子,伺候我重新更衣梳洗。” “可是……” “放心,太子妃在太子面前一直是贤良大度的女人,她不会怪我的,我只说身子不舒服便好。”郑盈绣打断道。 婢女道:“那奴婢陪你回去。” 紫菀往后面瞧了瞧,低声道:“姑娘,您看那两人的样子,只想着勾引太子殿下,太子妃会伤心的罢?” 沈妤面色不改:“她们既成了太子的人,侍奉太子是她们的本分,争宠也是她们生存的手段,想一想,其实她们这样做,是没有错的。她们怎么争都可以,只要不伤害到姐姐,我不会为难她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紫菀跟在沈妤身边,见多了那些弯弯绕绕,“若是她们之中有人为了达到目的利用太子妃呢?” 沈妤自然不会放过她们了。 还未开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她面前,正是太子郁瑄。 沈妤一怔,微微屈膝:“太子殿下。” “宁安要走了吗?”郁瑄抬手道。 沈妤神色淡然:“天色晚了,自然该回去的。” 郁瑄不能时常看见她,再加上她被赐婚给楚王一事,他心中意难平,便不想放她走。 他一身淡青色衣袍,负手而立,眉眼温润,就像个谦谦君子,笑容也很是温和:“舒姐儿一向依赖你,你就这样走了,她难道没有闹吗?” 提到舒姐儿,沈妤面容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她毕竟是殿下的女儿,不能总是与我到沈家小住。” 郁瑄点点头:“你待舒姐儿如此之好,我很欣慰。” 他相信,就算以后沈妤进了他的后宫,也不会伤害庭哥儿和舒姐儿,而且会保护他们,后妃相处和谐,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若是沈妤知道他的想法,定会嘲讽他痴人说梦。让姐妹共侍一夫,他还真敢想,一点没有考虑沈妘的感受。 她道:“这是宁安该做的。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宁安就先行离去了。” 可是郁瑄却一动不动,皱眉道:“如今景王有了平王做靠山,可就难对付了,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如今平王和襄王刚离京不久,殿下也要静待时机为好,再者——”沈妤扬唇笑笑,“以殿下的英明,想来心中已经有计划了。” 郁瑄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笑靥如花的模样,一颗心飘飘忽忽,有些恍然。 他想抓住她,可是却觉得眼前的美人像镜中花水中月,怎么也抓不住。 “殿下?”沈妤道。 郁瑄回过神来:“你说的不错,如此就先等一等罢。” 天色越来越黑,风比方才更大,沈妤道:“殿下留步罢,宁安告辞了。” 郁瑄的手想要伸出来,但他理智尚存,终究只是暗暗握住了。 他看着沈妤离去,猝不及防的,大雨倾盆而下,随从忙拉着他去檐下避雨。 “殿下,属下去拿伞。” 郁瑄没有理会,少倾,突然转身折了回去,随从也疾步跟上去。 这时候,沈妤正在大门前,一时避过了风雨,即便方才有紫菀撑着衣服为她遮雨,但衣服和头发还是被打湿了,因为冷,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门房见此,赶紧拿出一把伞给紫菀,紫菀道了谢。 郁瑄站在远处,随从不解:“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郁瑄心里想着沈妤,手放在衣结处,下意识想为沈妤披上。 可这时候,一道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他也瞬间清醒过来,没有做错事。 “楚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紫菀惊讶道。 郁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沈妤面前,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沈妤身上,还亲自为她系好。那眼中的情思和温柔,他即便离得远,也能看得到。关键是沈妤没有拒绝郁珩的亲近。 是啊,他们已经被赐婚,是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妻,沈妤没有理由拒绝。 郁珩接过元骁手上的伞,亲自为沈妤撑着:“走罢,我送你回去。” 他站在沈妤面前,自然一眼就能看的对面的郁瑄。郁珩冲他微笑颔首,转身与沈妤离去,扶着她上了马车。 这一刻,郁瑄听到了手指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可以确定,郁珩就是故意挑衅他。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勉强压制住怒意,转身离去。 沈妤不知郁瑄的想法,她握着一盏滚烫的茶,看着对面的郁珩:“你怎么会出现在太子府门外?”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杀人夺女 郁珩道:“原想去看你,但是听闻你去了太子府,察觉到似乎要下雨,索性来接你。” 一边说着,他拿着帕子要为她擦拭发上的雨水。 紫菀和苏叶眼观鼻鼻观心,暗暗笑了,低下头去。 见有人在,沈妤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头躲过:“这种小事让紫菀做就可以。你可是堂堂亲王,怎么能做这些?” 郁珩唇角微弯:“我喜欢。” 沈妤面色微红,抢过他手上的帕子,递给紫菀:“不劳烦殿下。” 郁珩轻轻一笑,随她去了。 他本就生的美如冠玉,这一笑仿若天上皎月,冰上白雪,优雅又蛊惑人心。沈妤暗道,薛恬如如今要嫁给他只是冲着他的身份去的,若是有一天看到他这幅容貌,只怕更会要死要活的嫁给他了罢? 有高贵的身份和出色的容貌,追逐他的姑娘定然如过江之鲫,届时她的对手可多了。 郁珩笑道:“阿妤为何盯着我看?” 沈妤轻咳一声,以作掩饰:“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大姐。方才出府的时候,遇到了吴惠然和郑盈绣,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虽然大姐没说什么,但我还是怕她会难过。” 郁珩皱眉:“你又遇到太子了?” 沈妤一怔:“……是。” 郁珩笑容冷嘲:“每次都如此巧。”只要沈妤一去太子府看望沈妘,郁瑄十有八九会出现。 沈妤心知他又打翻了醋坛子,无奈的笑笑:“他有意出现,我总不能将他赶出去,否则大姐会怎么想?” 郁珩淡淡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目光盈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舞阳公主的确是个蠢人,利用起来倒也不算困难,但景王不是好对付的。” 沈妤笑道:“这就是太子要考虑的了。” 紫菀和苏叶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纳闷,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马车停在了定远侯府门口,沈妤脱下外衣递给他:“好了,我到家了,你该回去了。” 郁珩掀开帘子,看见外面的绵绵细雨和朦胧的景色,不敢置信道:“下着雨我去接你,你却要我回去?” 沈妤:“……” 她眉眼染上笑意:“不然你坐着沈家的马车回去,明天再让人送来?” 郁珩落下帘子,依旧岿然不动:“这么冷的天,我总要讨你一杯热茶再走罢?” 这就是不肯现在回去了。 沈妤抿唇一笑,颇为无奈,给苏叶使了个眼色。 苏叶冲着门房挥挥手,门房知道沈妤回来了,立刻把门打开,马车进了大门。 沈妤道:“我先去见过祖母,苏叶,你带着殿下去青玉阁。” 郁珩满意了,悄悄勾勾她的手指:“我等你。” 沈妤不理会她,整理下衣服下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沈妤才回到青玉阁,原以为郁珩已经等的不耐烦,谁知他还安然自若的坐在窗前。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但还是迷迷蒙蒙的,再加上天色渐晚,反而更成了一种独特的景致。 沈妤走过来,把窗子关上:“你身子不好,为何要坐在这里吹风?” 对于她的这句话,郁珩有些不满:“谁说我身子不好?” 沈妤忙改口道:“我只是怕你着凉。” 郁珩觉得他不该让沈妤误会,道:“我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病弱,只是为了让某些人放心罢了。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所以我还是会每天让人熬药的。” 沈妤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原来如此,只当是调理身体了。听闻你母亲体弱,所以生下你没多久就崩逝了,难怪襄王他们都觉得你是病秧子。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虽然郁珩并不是什么病秧子,但较常人比起,还是弱一些的,碍于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沈妤就不拆穿了。 郁珩不知道她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声音幽怨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沈妤有些愧疚:“我陪着祖母说了会话,又用了晚膳。” 郁珩叹道:“我等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却把我冷落在这里。” 沈妤这才想到什么,轻声道:“你冷不冷?” 郁珩神色幽幽:“你说呢?” 沈妤笑笑,吩咐了紫菀一些话,又道:“准备些吃的。” 很快,云苓就提着食盒过来了,拿出里面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因着不能让别人知道郁珩在这里,所以只能悄悄地去厨房拿来。 紫菀推门进来:“姑娘,这是从许公子住过的院子找到的,看起来应该是新的。” 沈妤从紫菀手中拿过那件青色长衫,抿抿唇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凑合着穿罢。” 郁珩想到许暄和曾经爱慕过沈妤之事,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紫菀以为郁珩是嫌弃衣服被人穿过,忙解释道:“殿下,许公子在府上住的时候,太夫人吩咐人准备了许多穿的用的,可是许公子大多时候穿的事自己带来的衣服,奴婢特地检查过了,这件衣服是新的,没有被人碰过。” 沈妤笑笑:“你不想穿就算了,就这么冷着好了。” 说着,就将手缩回去。 郁珩及时握着了她的手腕:“我去去就回。” 说着,深深看她一眼,去了屏风后面。 一刻后,他才出来,面色却是不好看。 沈妤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青色的衣服,不由笑了:“不错,倒是很合身。” 而且多了几分烟火气,比以前多了几分温雅。 闻言,郁珩脸色好看一些了,只要不丑就好,他可不想在沈妤面前丢脸。 沈妤笑道:“用饭罢。”然后吩咐紫菀几人下去。 只剩下两人,郁珩这才自在许多,执起筷子。 沈妤陪在他身边,突然道:“你今天去太子府并非是临时起意罢?” 郁珩并未隐瞒,点点头:“是,我一直在找机会。” “挑衅太子?”沈妤眼尾挑起。 郁珩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我只是想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也认清我是什么身份,不该想的事不要想。” 沈妤轻叹一声:“太子他……” “怎么?” 沈妤摇头,神色怅然:“我只怕姐姐会伤心,还有舒姐儿,他毕竟是舒姐儿亲生父亲,若是有一天他死在我们手上……” 即便她知道郁瑄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面对沈妘和舒姐儿时候不免会心存愧疚。 郁珩似笑不笑:“不是还有安王吗?” 沈妤诧异:“你这都知道?” “听闻你近来在查安王之事,查他和太子妃有何交集,我就想到了。” 沈妤道:“那你觉得安王如何?” 郁珩却是嗤笑一声:“算是个好人罢。” 沈妤哭笑不得:“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对安王颇为不喜?” 郁珩慢慢道:“阿妤,安王不是傻子,相反他还有几分小聪明。他多年来与郁瑄交好,真的是手足情深吗?不,他其实早就看清了郁瑄的为人,之所以故作不知,只是为了心里那个人罢了。可是到了现在,他明明知道太子妃留在郁瑄身边不会幸福,甚至以后还会成为一对怨偶,就像康和帝和严皇后一样,同床异梦互相防备,他仍然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看客,置身事外的模样,难不成他多看太子妃几眼,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吗?郁瑄能纳了吴惠然和郑盈绣,登基之后定然更是美人无数,太子妃不会好过,届时他只能看着,那么他再心悦太子妃又有何用?” 沈妤不赞同道:“他能一直对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子不改真心,已经很难得了。毕竟他和太子是多年的兄弟,总不能太冲动,做出逾矩之事,这样对大姐的名声也不好。” 郁珩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他太懦弱罢了,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他明知道郁瑄是什么样的人,却始终不想办法让心上人脱离苦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么他的一片痴心只是个笑话罢了。” “你是这样认为的?”沈妤犹疑道,“你觉得若是喜欢的人嫁为人妇过得不好,就要想办法把她带走吗?” 郁珩突然握住她的手:“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过得不幸。” “那,你前……”说到此处,沈妤立刻止住了。 “阿妤想说什么?” 沈妤摇摇头,兴许因为前世陆行舟太会伪装,人人都觉得陆行舟对她爱若珍宝,所以郁珩才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幸罢? 是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陆行舟对她一往情深,她如何指望别人救她呢?但,前世有些事她始终还是不明白,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寻找答案了。 她道:“若我被人害死了,你会如何做?” 郁珩哑然:“为何这么问?” 沈妤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被亲近之人害死了。” 郁珩神色不虞,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认真的道:“我怎么会眼睁睁看你被人害死?若真有人这么做,我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给你陪葬。” “若害我之人身份很高呢?” “那我也会为你报仇。” “如何报仇?”沈妤道,”难不成你能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 郁珩眸光冷漠:“没了你,我拥有再多又有何用?大不了同归于尽。” 沈妤望进他的眼睛,眼睛有些酸涩。少倾,她眨眨眼睛,笑道:“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让你父亲听到,你可是一国太子,身上承担着重任,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不管不顾呢?” 郁珩声音低沉:“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做出那么疯狂之事。” 沈妤低下头:“阿珩,谢谢你。” 回想起前世之事,她觉得自己好可笑,好愚蠢,放着这么好的人不喜欢,却被陆行舟骗的团团转。她怎么会那么蠢? 郁珩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得她突然情绪低落。挑眉笑笑,戏谑道:“如此感动吗,打算如何谢我?难不成你要像话本子写的那样……” 沈妤一下子推开他,嗔道:“吃你的饭。” 郁珩笑容越发浓郁,沈妤看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 郁珩在这里用了饭,磨蹭了许久,直到沈妤以要休息为由赶他走,他才不情不愿的离去。 沈妤面上嫌弃,心里却是觉得甜甜的,只是一想到前世之事,心里就想被一团棉堵住了,难受得紧。 或许,她有机会再问问陆行舟? 到了子时,沈妤才沉沉睡去,翌日天才亮,就被紫菀叫醒了。 沈妤怔了怔,才坐起身:“发生了何事?” 紫菀脚步匆忙的走过去,掀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面色震惊:“姑娘,兵部尚书家的幼女失踪了。” “什么?”沈妤仍是睡眼惺忪,但脑子却是清醒了。 “姑娘,昨天晚上,冯尚书的嫡幼女被人掳走了,第二天冯夫人见奶娘迟迟不带着冯姑娘过去,便亲自去女儿院子里寻找,却是发现嬷嬷丫鬟们都断气了,姑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冯夫人立刻告知了冯尚书,赶紧派人去京兆尹衙门了。现在衙门外围了不少人,听说冯夫人哭的差点晕过去,在衙门前不肯走,非要等到京兆尹把女儿找回来。” 云苓端着水进来,闻言,也满面惊诧:“冯姑娘今年才六岁,是冯夫人和冯尚书的老来女,对女儿十分宠爱,旁人为了与冯尚书交好,故意让自家夫人与冯夫人亲近,连带着也讨得冯姑娘喜欢,谁会伤害她呢?” 沈妤怔忪许久:“苏叶呢?” 正说着,苏叶就跑进来了,在沈妤耳边说了什么。 沈妤抓着锦被,冷笑道:“原来如此。” 紫菀和云苓一头雾水,苏叶低声道:“不知道冯姑娘被带到了何处,但是以她的恶毒的性子,冯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沈妤黛眉拧起:“我真是又一次见到了她的胆大妄为。” 不敢想象,以舞阳公主对沈妘和沈妤的憎恶,若是舒姐儿落到她手上,会是什么下场。 苏叶道:“是啊,直接派人深夜潜入人家府邸,杀人夺女,不但胆大妄为,而且心狠手辣。” 默了默,沈妤道:“服侍我梳洗,我一会去瞧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深夜刺杀 沈妤和冯夫人并不是很熟悉,只是点头之交罢了,是以她直接去冯家不合适。想了想,她还是先去慈安堂,将此事告知太夫人。 姜氏和沈婵、沈婳早早到了慈安堂请安,却是一个个面色凝重,想来已经得知此事了。 沈妤掀开帘子,给太夫人请了安,故作疑惑道:“祖母,三婶,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氏叹了口气:“今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兵部尚书家的独女丢了,而且是被贼人掳走的,听闻整个院子的仆婢都死了。冯夫人在衙门闹,也不知道现下有没有回府。” 沈婵颇为愤慨:“这也太无法无天了,竟然敢闯到官员家里杀人掳女。冯尚书可是朝中二品大员,身居高位,对冯姑娘宠爱得紧,谁敢伤害他的女儿?” 姜氏猜测道:“难道冯尚书曾与人结过仇?” 沈妤道:“就算冯尚书与人结过仇,对方闯进尚书府也该杀了冯尚书和冯夫人,为何只掳走一个孩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姜氏想了想道:“妤姐儿说的也有道理,就是不知贼人掳走冯姑娘的目的是什么了。” “若是求财,应该会送消息给冯家,让他们准备银子去赎人,可到现在,都没有关于贼人的半点消息,背后之人的目的着实是难以揣测。” 姜氏唏嘘不已:“前几日,冯夫人还说起半个月后是冯姑娘的生辰,要举办个宴会热闹一番,谁知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冯夫人她怎么能接受呢?” 沈妤道:“既如此,三婶要不要去冯家看看?” “事情都传开了,自然是要去的。”姜氏惋惜的叹道。 “那我和三婶一起去。” 这点小事,姜氏自然不会拒绝,她道:“也好。” 沈婵见此,也要一起去。 姜氏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再去冯府。” 太夫人看着沈妤一身素淡穿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想来是看出沈妤的心思了。 “路上小心些。”太夫人嘱咐道,“无论到了哪里,要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些。” 沈妤微微一笑:“我知道了,祖母放心就是。” 说着,就与沈婵一同出了慈安堂。 马车行至冯府门前,发现门外围着不少人,还有官差把守,众人正站在门口窃窃私语。 几人下了马车,挤过人群进了大门。姜氏与京城各府夫人一向时有联络,关系不错,见她来了众人倒不觉得奇怪,但是看到沈妤的时候还是不禁多盯着她看了一会。 婢女眼泪汪汪,屈膝行礼:“三夫人,宁安郡主。” 姜氏轻声问:“你家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还在姑娘的院子,怎么也不肯出来,不肯休息,三夫人帮忙劝劝夫人罢……” 姜氏点头:“带路罢。” 沈妤沉默着跟在姜氏后面,一刻后,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个院子很大,布置的精致美丽,亭台水榭,小桥流水,全在这个院子里,四周花木扶疏,还有一架秋千在窗前飘荡。地上有数不清的尸体,全都是在这个院子伺候的人,足可见冯夫人对女儿的疼爱,也让许多人羡慕。 可惜,飞来横祸,让冯夫人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而罪魁祸首却当做此事没有发生一般,在王府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哭喊声,不少人围在她身边劝说,可是冯夫人却抱着女儿的衣服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姜氏摇头叹息,迈步进了院子。 京兆尹立于门前,正和冯家的小厮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几个官差以及仵作。 所过之处,尸体遍地,沈婵害怕的躲在了沈妤后面,目光惊恐:“五姐,这也太残忍了。” 沈妤低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怎么方才还要跟着来?” “你不是也来了嘛。”沈婵小声嘀咕,“谁会想到竟然这般惨烈,五姐也太大胆了,一点也不害怕。” 沈妤目不斜视:“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这可是青天白日,这么多人在呢。” 正说着,京兆尹上前,拱手道:“郡主怎么来了?” 沈妤左右看看:“我和三婶一起来的。” 京兆尹点了点头,神色恭谨。虽然沈妤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郡主,但是人家的品级在自己之上,再者,他的女儿成了太子良娣,他也不敢得罪沈妤,否则沈妤不高兴对付郑盈绣怎么好?郑盈绣不好了,他也会倒霉。 沈妤心知他的顾虑,淡淡道:“正大人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京兆尹深深皱眉:“什么都没有查到。” “尸体呢?” 京兆尹道:“这些人都是被直接杀死的,但奇怪的是,冯府上下所有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沈妤心道,这样的本事和胆量,除了舞阳公主还会有谁呢? 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她没有任何证据指认幕后指使是舞阳公主,而且还会被舞阳公主反咬一口。 姜氏进去看了看冯夫人,同其他夫人一样劝慰她,可是全然无用,过了两刻才从房间出来。 沈妤在外面等候:“冯夫人如何了?” 姜氏道:“失女之痛岂是被人劝一两句就能解决的?就让她哭一哭罢,兴许过几天就好了。对了,官府不是在查找凶手吗?” 沈妤摇摇头:“要让真凶伏法,怕是难了。” 姜氏听出了门道:“这话怎么说?” 沈妤道:“幕后之人敢派人夜闯尚书府,强掳官宦之女,想来背后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她敢这么做,必定是知道无人会查到她头上,甚至是有人在保护她,她才如此胆大妄为。” “保护?” “我随意猜测的。” 事实上,沈妤说的不错。以舞阳公主的身份,就算她是幕后主使的事被查出来又能如何?她才嫁到大景,为了两国盟约,皇帝只会息事宁人,让人为舞阳公主顶罪。 “这事怎么会是随意猜的呢?”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蓝衣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脚下匆忙,却是神色平静。身姿挺拔,面容俊逸。 正是多日不见的陆行舟。 苏叶看到他,眸光含了三分警惕,小声在沈妤耳边道:“陆行舟如今任职刑部。” 果然,就听京兆尹道:“陆世子是奉吴大人之命来查看此案的吗?” 陆行舟面容淡漠:“的确。” 他在看到沈妤的第一眼,一颗心又浮动了起来,但是他不得不掩饰心中的激动和苦涩,像陌生人一般与沈妤见礼。 沈妤看着面前的陆行舟,声音漠然:“陆世子多礼。” 昨晚她还想着要问陆行舟一些事,恰好今天就遇到了。 思及此,她又道:“原来陆世子现在任职刑部吗,看来陛下果然十分重用陆世子。” 沈妤竟然主动与他说话?陆行舟怔住了,他以为沈妤对他厌恶至极,根本就不愿见到他。 “陆世子?”沈妤似笑不笑道。 陆行舟醒过神来,好似在她那双清幽的眸子里看出了什么,不禁自嘲一笑。 “这还要多谢陛下信任。” 沈妤颔首:“不打扰世子办案了,我先告辞了。” 苏叶一脸防备,连连附和:“是啊,是该回去了。” 说着,暗暗扯了扯沈妤的袖子。 沈妤:“……” 陆行舟看到沈妤远去的背影,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京兆尹连续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道:“郑大人,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去去就回。” 然后就疾步走出了院子。 出了冯府大门,便看到了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影,放缓了步伐,朝她走过去。 这时候,姜氏正和其他夫人寒暄,沈妤站在不远处等候。陆行舟找准机会,行到她面前:“你有话要问我?” 许久没有见到她,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手心出了一层粘腻的汗珠,心中激悦,却还要强做冷漠。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只能不情不愿的退后一些,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陆行舟,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沈妤淡淡一笑:“陆世子果然是聪明绝顶,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我有话要问你。” 陆行舟笑了笑:“你又何必嘲讽我。我知道,以你对我的怨恨,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你不会施舍我一个眼神。你想知道什么,直说就是。” “既然陆世子这么大方,我就开门见山了。”沈妤轻声道,“陆行舟,我想知道关于郁珩的事。” 郁珩,她直接称呼楚王的名字,原来两人已经这么亲密无间了吗?而且,她从不关心他前世是如何死的,主动寻他也是为了前世郁珩的事。 陆行舟心中越发苦涩,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知道楚王一直爱慕你,只是因为你……你错信了我,对于嫁我之事分外执着,他才放弃了……” 沈妤冷声打断:“我问的不是这些。” 陆行舟一怔,道:“你该知道,他被景王构陷,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他的下场,还用我亲口告诉你吗?” 沈妤嘴唇翕动了一下:“是这样吗……” 原来陆行舟并不知道郁珩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郁珩后来如何死里逃生,接着又做了什么。 这样也好,谁也不会得知郁珩的身份,也免得惹出麻烦。 陆行舟看着她的脸色:“难道你以为,景王会容许他活着?” 沉默了一会,沈妤道:“多谢陆世子,我该告辞了。” “阿妤。”陆行舟下意识道。 沈妤脊背一僵,眼中却是平静无波:“陆世子,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罢?” 陆行舟轻嗤一声:“如果你说的是陆夫人,那我承认,我现在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沈妤眉梢眼角染上讥讽之意:“是因为愧疚吗?” 陆行舟闭了闭眼睛:“是,我是很愧疚。我不但愧对于你,还愧对养了我二十多年的陆夫人,以及她那个刚出生就被杀死的孩子。午夜梦回的时候,这些事就会浮现在我眼前,就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切割着我这颗心,这是无尽的折磨。我很难受,但是却只能闷在心里,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宁愿你杀了我。” 尤其是一想到他肮脏的身世,他更恨不得跳进河水洗净一身脏污,静静地死去。 沈妤望着他,讥笑一声:“死才是最容易的,你怎么配被我杀死?其实,细想一下,前世的下场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你在利用我帮助沈妗,最后兔死狗烹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也会被卸磨杀驴?可惜了你对沈妗的一片痴情,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只当你是一颗棋子呢。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陆行舟声音喑哑:“你说的不错,我该得到报应,我如今所受的教训,都是我该得的。” 沈妤勾起唇畔:“怎么,陆夫人还没有揭穿你吗?她能忍到现在,我还真是佩服她。” “她已经快疯了,恨我恨到快失去理智,好在有陆行川劝着她,她才没有做出什么疯狂举动。”陆行舟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平静地道,“她会按照你的意愿,一步步落到你设计的圈套里。但她到底没有真正伤害到你,希望你能高抬贵手,留她一条性命。” 沈妤冷声道:“这是自然,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不会要她的命。倒是你,明明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不利于你,却不阻止,你真的不怕你最后身败名裂吗?” 陆行舟只是道:“这是我应得的。” “陆行舟,我可是不会心软的。” 陆行舟苦笑:“我从未想过让你心软,放我一马。” “很好。”沈妤道,“既如此,有些事还需世子配合。” “你说,我一定照做。” * 回去的路上,苏叶欲言又止。 沈妤好笑道:“你想说什么?” “姑娘今天与陆行舟单独待了那么久,楚王殿下若是知道又要生闷气了。” 沈妤佯怒道:“你这丫头,到底是谁的人。” 苏叶委屈道:“我当然是姑娘的人,只是……只是我也希望姑娘和殿下一直好好地。” 沈妤扬起一抹笑容:“放心罢,我自有分寸。” “姑娘,您到底想做什么?” 沈妤翻了一页书:“很快你就知道了。” 却不知,当天夜里,陆家传来一阵惨叫。 “不好了,有刺客,有人要刺杀侯爷,快来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得知真相 陆夫人虽然怨恨长兴侯为了太后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被杀死,但毕竟是多年夫妻,并且长兴侯已经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对长兴侯做不到不闻不问,反而是每天去看他,盼着他醒来。 是以,当听见长兴侯房间传来叫喊声时,她一下子醒了过来,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寝衣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婢女忙拿过外衣追上去。 “老爷还好吗,有没有伤到?”陆夫人惊惶失措道。 夜色如墨,此时已有灯火燃起,可以看到地上映出影影幢幢的树影,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母亲。”陆行川上前扶住陆夫人,又四下环顾。 陆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瞧,便看到地上的尸体,还有被折断的一把长剑。 陆夫人怒目圆睁:“刺客是谁?” 陆行川摇头:“这剑上没有记号。来人武功高强,我与他交了手,才堪堪打个平手,若非怕惊动了旁人,只怕他一定要杀了父亲的。” 陆夫人有急又很,禁不住泪流满面:“到底是谁?你父亲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谁还会对你父亲狠下死手?” “母亲……”陆行川劝道,“母亲别激动,这件事需要再详查。” 陆夫人冷笑道:“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母亲。”陆行川为难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要瞒我,你父亲这些年除了沈家,和谁结过仇?再者,就算与别人结仇,也早该向你父亲报仇,何须等到现在?”陆夫人眼睛多了几分血丝,死死捏着陆行川的衣服,“是沈妤对不对,一定是沈妤对不对!你父亲瘫痪在床,至今昏迷不醒,还不够吗,她却仍旧要赶尽杀绝,非要了你父亲的命不可!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这样怨恨沈妤狠毒,却不想想前后因果。若非陆弘致在战场暗杀了沈庭,沈妤会这样报复吗? 陆行川看了沉默的陆行舟一眼,顿时心头火起:“大哥,你看看母亲都成了什么样了,咱们陆家成了什么样了!你想想行皓和小妹,想想父亲,想想母亲,再想想被沈妤害死大嫂。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死的死疯的疯,堂堂长兴侯府,怎么沦落到这番田地?这都是拜谁所赐,你心里清楚!现在,她还要对父亲赶尽杀绝,是可忍,忍孰不可忍!可是,你明知沈妤的所作所为,还是护着她,我要找沈妤报仇,你拦着我。大哥,你到底是不是陆家子孙,怎么能容许外人如此欺负陆家?我真不知道那个狠毒的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护她护到这种地步,连杀父之仇都不在意!” 陆夫人眼中燃烧着一簇簇火苗,恨意流露出来,那眼神,完全不像母亲看着儿子,反倒是仇人见面。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无人注意到这一点了,陆行川也以为这是陆夫人太过愤怒所致。 陆行舟抬眸,直视着陆夫人:“母亲……” 陆夫人嘶喊道:“别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你也根本不是陆家子孙。” 陆行舟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陆行川以为陆夫人在说气话,对陆行舟道:“大哥,你看母亲被气成什么样了,你饱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孝道为何物吗?你该知道,母亲多么疼爱你,父亲那么重视你,你为了一个女人,弃他们与不顾,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我尊重的大哥吗?” 陆行舟声音艰涩:“是我对不住母亲。” 陆行川怒声道:“你既知自己做错了,就该想办法杀了沈妤替父亲报仇!” “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他捂住了脸。 是愤怒至极的陆夫人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你还是舍不得你心尖上那个女人是罢?枉我养你一场,竟然还比不过一个狠毒的贱人,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如此,从你一出生我就该杀了你,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陆行舟神色淡漠:“只要母亲能解气,要杀要剐都由母亲。” 陆夫人冷嘲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说着,又扬起手,但是手还未落下,就被陆行川抓住了:“母亲,大哥如此固执,你打他也无用。” “你还护着他,你可知道你大哥他不……”陆夫人厉声道。 “母亲,大哥怎么了?” 陆夫人怒极,差点就说出真相,旁边的乌嬷嬷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及时住了口。 她指着陆行舟,身体颤抖:“陆行舟如此不仁不孝,早就不配做你兄长,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一想到一个出身如此肮脏的陆行舟占着侯府世子的位置,她心里就一阵阵膈应。她恨不得杀了陆行舟替她死去的儿子报仇。可皇帝盯着陆家暗地里护着陆行舟呢,若是她杀了陆行舟,整个陆家都要倒霉,那陆行川也完了,她绝不能冲动。 陆行川咬咬牙:“母亲说的是,但即便儿子也埋怨他,他毕竟是我大哥,若是父亲醒着,也不想我门兄弟反目成仇,陆家分崩离析。” 闻言,陆夫人更愤怒了。她身体踉跄了一下,气的差点晕倒。 “母亲。”陆行舟和陆行川同时道。 陆行舟伸出手要扶她,可是却被她打开了手:“不敢劳烦。” 陆行舟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晦涩不明,有悲恸还有愧疚。 陆夫人冷眼瞧他,对陆行川道:“扶着我去看你父亲。” 陆行川迟疑了一下,看了眼陆行舟。 陆夫人冷斥:“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再认那个大哥了,他不配!” 陆行川重重叹了口气。本意上他不想与陆行舟疏远的,但陆行舟做的错事太多了,他无法再与他像以前一样兄友弟恭,和睦相处了。 陆行舟站在院子里,看着房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笑话,活了两世,只会更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堪。原本他以为重生后可以弥补沈妤,可是没想到沈妤也重生了,并且恨极了他。他再没有了和沈妤在一起的机会,也就没了活着的意义。 他望着夜空,自嘲一笑,少倾,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院子。 如今他能偿还沈妤的,只有这些了…… * 一个时辰后,陆行川才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陆夫人劝回自己的房间去歇息,但是却不见陆行舟的身影。 “你看看陆行舟,他现在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老爷差点被杀害,他不但不去看一眼,反而先回去了,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陆夫人在屋里踱步,灯火燃烧,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就算老爷不是他亲生父亲,好歹也养了他二十多年,并且还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是怎么做的,一点不念及我们对他的养育之恩。沈妤早就和楚王有了婚约,他却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不愧是太后那个贱人的儿子,一样的下贱、狠毒!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还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乌嬷嬷低声道:“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陆夫人突然大笑起来:“沈妤和太后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帝就无辜吗?他才是始作俑者,为了自己的私生子,就残忍杀害了我的儿子,让我养了陆行舟二十多年。为了掩人耳目,还指使老爷在战场暗杀功臣。若非如此,沈妤怎么会将这笔账算在陆家头上,老爷怎么会被害成这个样子?一想起来我就恨,恨不得杀了沈妤,再和他同归于尽!” 乌嬷嬷似乎是吓到了:“夫人别说胡话了,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护卫保护,夫人如何能报仇呢?快别说了,万一被人听到,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他和太后那个贱人,害了我们一家,我竟然连说都不能说,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仁君,我呸!沽名钓誉,欺骗百姓而已!” “夫人——” “可怜我死去的孩子,我都没有看他一眼,一个肮脏的私生子却顶着他的名字好好活了这许多年。”陆夫人疯了一般大笑,“最可笑的是,我的好夫君,为了他的旧情人,竟然看着他亲生的儿子被人杀死,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乌嬷嬷泪水莹然:“夫人,您受苦了。” 陆夫人咬牙:“可是我有再多苦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我甚至连陆行舟都不能杀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夫人,您千万不要冲动,您还有二公子啊。” 陆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是啊,我只有行川了。” 乌嬷嬷用袖子擦擦眼泪:“夫人,天色不早了,您歇息罢。” 陆夫人却自顾自道:“嬷嬷,我真的无法忍受了,我该如何报仇?” “夫人……” 陆夫人突然趴在乌嬷嬷身上,呜呜啼哭起来:“嬷嬷,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乌嬷嬷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叹道:“老奴伺候了夫人几十年,自然不愿看夫人这么痛苦,也是想为夫人出口气的,只是……” “你不要顾忌什么,直说就是。”陆夫人道。 乌嬷嬷道:“夫人,您也说了,您现在只有二公子了,您只能依靠他。依老奴之意,夫人不妨将这一切告知二公子,二公子是您的亲生儿子,得知真相定然与您同仇敌忾,您也能有个商量的人。要知道,世子背靠陛下,不是可以随意被除掉的。” 陆夫人一怔,陷入了沉思。 她双手生出粘腻的汗珠,交握在一起。过了许久,她下定决心道:“你说的不错,我只依靠自己,不能报仇。若是行川得知真相,便会对陆行舟生出极大地怨恨,会与我一起对付他。” 乌嬷嬷补充道:“二公子之所以不找宁安郡主报仇,是因为世子从中阻拦。若二公子得知了世子的真实身份,还会向以前那样尊重他吗,也不会听他的话了。届时,他就会按照自己的主意除掉宁安郡主。” “我现在就去找行川,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陆夫人脚步生风,疾步走出去。 乌嬷嬷追上去:“夫人慢些,小心身子。” 这个时候,陆行川也没有睡,他生怕沈妤又派刺客来刺杀陆弘致。 桌案上摆着灯火,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把玩,暖黄色的灯辉映照在光滑的匕首上,闪着淡淡的寒光。 他坐在案前,思绪万千。突然,听到外面守门的小厮惊讶道:“夫人,这个时候您……” 不等他说完,门就被推开了,陆夫人面色沉沉,出现在门口。 陆行川放下匕首,起身迎过去:“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是父亲那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夫人想起死去的大儿子,连带着也怨恨陆弘致。 她冷笑道:“放心罢,你父亲好好地躺在床上,死不了。” 陆行川讶然:“母亲,您怎么了?” “行川,你想报仇吗?” 陆行川皱眉:“我恨不得将沈妤千刀万剐,但是大哥他再三警告我……” “我说了他不是陆家子孙,你不要再叫他大哥!”陆夫人疾言厉色道。 陆行川越发震惊,张了张嘴:“母亲,您到底怎么了,就算您气大哥护着沈妤,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陆夫人神情冷冽:“我说的是实话,陆行舟不是陆家的儿子,并非我在说气话。” 陆行舟看着陆夫人冷肃又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心慌:“母亲,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夫人坐在扯扯唇角,眼神讥诮:“你听好了,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听完后该怎么做,你给我个准话。” 陆行舟一愣:“母亲请说。” 陆夫人强忍怒意,看了乌嬷嬷一眼,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乌嬷嬷侍立一旁,却暗暗观察着陆行川的表情。她看着陆行川从一开始的狐疑到后面的惊讶,然后是震怒,最后似乎备受打击,无法置信,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望着烛火。 过了许久,陆行川才缓缓转头看向陆夫人,哑声道:“母亲,这是真的吗?” 陆夫人笑声凄怆:“我有必要编出这种故事来骗你吗?” 陆行川怔了一会,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所以,父亲明知道太后和陛下要杀了那个孩子,仍旧视而不见?” 陆夫人恨意拳拳:“事关他旧情人的名声和性命,区区一个儿子算什么?” “那我们算什么!父亲这么多年把……把那个私生子当成亲生儿子培养,让他安安稳稳坐着世子之位,可想过我们的感受?”陆行川一拳头打在墙上。 陆夫人道:“所以,你现在不该再将那个私生子当成大哥,而是当成你的仇人。若非因为他,陆家不会变成这样。皇帝和太后做的一切恶事,都是为了隐瞒他肮脏的身份,为了他,他们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杀了我的儿子,却要我感恩戴德,凭什么?行川,现在母亲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你一定要杀了那些人。” “母亲……”陆行川心中酸楚。他是真心把陆行舟当成兄长尊重的,可不曾想,陆行舟身上会有这么大的秘密。 “你不要再念及旧情,你可不要忘了,他就是个白眼狼。我和你父亲对他的养育之恩,他全然不在乎,他分明就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既如此,你还要放过他吗?” 想起陆行舟护着沈妤的种种行为,陆行川握紧了拳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如何做。” 陆夫人满意了:“既如此,你就该先打听清楚他的行踪,才能找到机会报仇。” 陆行川深吸一口气:“母亲,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陆行舟他暗地里投靠了景王,不仅如此,还劝说我投靠景王。”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争风吃醋 “什么,你说什么?”陆夫人大惊失色。 陆行川低下头:“母亲没有听错,大哥……不,是陆行舟他投靠了景王,而且还哄骗我一起投靠景王。” “陛下最讨厌朝中大臣与皇子勾结,这么多年,你父亲一直保持中立,以免得罪陛下。而你却暗地投靠景王,你疯了吗?”陆夫人压抑的低吼。 陆行川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母亲,儿子知错了。但是之前儿子不知道陆行舟的身份,他是侯府世子,也是我大哥,他让我如何做,我自然听他的。我也没想太多,只想着陆家满门荣辱全系于他一人身上,既然他这么做,我自然会无条件配合他……” “你呀你,你这是要气死我!皇家之间的斗争,能不沾染就不沾染,只做个纯臣,这样无论以后哪位皇子得到那个位置,陆家都能屹立不倒。可你全然将你父亲的嘱咐抛诸脑后,这种事情,一个不好,就要连累整个陆家,难道你想看着陆家被抄家灭族吗?”陆夫人重重拍着几案,上面的茶盏来回晃动,几星茶水喷溅出来。 “母亲,儿子知错。如今既知道陆行舟的真实身份,儿子自然不愿再冒这个险,可是在外人看来,陆行舟的所作所为就是代表了整个陆家,即便儿子不参与,也是无用的。”陆行川很是懊悔。 陆夫人急红了眼:“那么此事到底该如何解决?因为那个贱种,陆家还不够倒霉吗,难道还要还要配上陆氏一族?” 陆行川怕陆夫人气出什么好歹来,忙拍着她的脊背,劝说道:“您别着急,此事兴许还有办法解决?” “这么大的事,如何解决,你就算后悔了,也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陆行川皱眉沉思,过了一会,他狠狠心道:“既如此,我就不退了。” 陆夫人擦眼泪的手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行舟冷嗤道:“既然他还在顶着我亲生大哥的名字活着,我不妨就继续与他装作兄友弟恭的模样,与他同心协力,帮助景王。” 当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帮陆行舟。 “什么,你还要帮他?”陆夫人受了太多刺激,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听不懂陆行川的话外之音。 陆行川道:“母亲请放心,我不会害了陆家,陆行舟也别想好。” 陆夫人半信半疑:“真的?” “请母亲相信我。”陆行舟正色道,“此事只要你我二人知道,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即便母亲再怨恨陆行舟,也不要像今晚一般说那些‘糊涂话’了。” 陆夫人哀叹一声:“我明白了。” 树影婆娑,映在窗子上形成一片片黑影,这时候,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快的看不见。只听到风声阵阵,窗外的枝叶一下下摇晃。 陆行舟站在窗前,心绪复杂,听见有人悄悄推开门,才回过头。 “世子,的确如您所料的那般,二公子他……”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世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结果于您是极为不利的。” 陆行舟眉眼淡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该知道,凡事守口如瓶,不该问的不要问。” 那人忙道:“属下对您誓死效忠,绝不敢对外吐露一个字。” “这就好。”陆行舟似乎有些疲惫,“你母亲和妹妹可还好?” “多亏了主子出手相救,母亲身子好多了,近来还为妹妹说了一门亲事,想来再过不久就要出阁了。”提起家人,他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陆行舟淡淡笑了:“能和最亲的家人在一起,这是莫大的福分。” 那人嘿嘿一笑:“属下也觉得是这样。” 默了默,陆行舟道:“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和妹妹,下去罢。” “是,主子。” 很快,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屋子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只有他形单影只。 他几不可闻的笑了笑,摇头叹息。少倾,转身走到榻前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户大开,风吹进来,白色的帐幔飘飘扬扬。明明是盛夏之夜,他却觉得浑身置身冰雪之中,寒冷刺骨。 一夜无梦,清晨沈妤醒来,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纸投落到床帐上,廊下的鸟儿也叽叽喳喳乱叫,尤其郁珩送的那只八哥,一声一声叫着‘阿妤’。 沈妤披衣起身,接过紫菀递过来的湿布巾,不疾不徐的净了面,才问道:“昨晚的事成了?” 苏叶悄声道:“有元骁出马,自然是成了的,陆家少不得又要鸡飞狗跳了,而且陆夫人也会更恨陆行舟。” “在我的计划之内就好。” 苏叶道:“姑娘,你真的相信陆行舟吗,就不怕他是故意欺骗你,让你放松警惕,然后想办法联合景王对付您?” 沈妤由着云苓穿上衣裙,坐到梳妆台前:“我自然是信的,他现在已经是众叛亲离,陆夫人和陆行川都恨不得他去死,他若有一点良知,就不会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再者,就算他真的欺骗我,我也有法子脱身,不会给他反戈一击的机会。” “那奴婢就放心了。”苏叶道,“那他帮了您,您还要不要杀他呀?” 沈妤握着玉钗的手一僵,然后轻叹道:“我也不知道。” 苏叶‘啊’了一声,惊讶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吗?” 沈妤心中五味杂陈。 按理说,前世陆行舟那么欺骗她利用她,最后默许沈妗害死她,她应该狠狠地报复陆行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当她得知陆行舟前世也被沈妗卸磨杀驴的时候,她心中涌出极大的快意,比她直接杀了陆行舟还痛快。更何况,自陆行舟重生以来,一直活在痛苦中,每天都在自我折磨,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活着受折磨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而且这个惩罚还是来自他心里的。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再等等罢,等到除掉景王再解决他的事。” 苏叶笑道:“奴婢还以为您会心软呢。” 沈妤红唇微抿,微微蹙眉。心软?怎么会?她是绝不会心软的。她绝不能因为有郁珩陪在她身边感动她,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现在的处境和以后的处境,都会面临许多风险,她可以不要别的,但是必须有一副冷硬的心肠,每时每刻保持冷静和理智。 “我不会的,绝不会。”她淡淡道。 这话不知道是对苏叶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其实,陆行舟骨子里就有一种清高和孤傲,他出身名门世家,又是陆家长子嫡孙,将来要继承整个陆家,备受宠爱和重视,又才华出众,多受赞誉,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追捧。 这样的人,自然会骄傲,也很以自己的出身和才华自得。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身份被揭穿,疼爱他的母亲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不止如此,他还是间接害死陆夫人儿子的凶手,他更是儿子与庶母乱仑的产物,他的亲生父母为了隐瞒他的身份害死了很多人。 这样清高的他,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是很尊敬陆夫人的,并且二十年来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儿子就觉得自己多尊贵,反而是痛恨康和帝和太后,觉得他自己很脏,觉得他愧对陆家人。再加上对沈妤的愧疚,不用沈妤出手对付他,他自己就会折磨自己。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满身罪孽的人,自然不会再助纣为虐,杀了景王报前世之仇是他活着的动力,帮助沈妤,也是他对沈妤的补偿,他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替陆夫人报杀子之仇,也算是替前世的沈妤以命抵命。 沈妤算是了解他的性情,自然不担心他会再次欺骗她。至于陆行舟最后是死是生,她却有些迷茫了。 紫菀看着镜子里的人,笑道:“姑娘在想什么?” 沈妤微微勾唇:“我在想陆行舟这个人,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就像前世,他喜欢沈妗,就义无反顾的帮助沈妗,只要沈妗高兴,他什么都能搭进去。今生他为了赎罪,便也可以舍弃自己这条命。 这样想着,沈妤倒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了。 苏叶露齿一笑:“姑娘这话千万不要让楚王殿下听到,他多么在意您您还不知道吗?” 沈妤轻笑:“我不过是平心而论,实话实说,却不代表我不厌恶陆行舟。” 几人相视一笑,早就习惯了。好像她永远都能如此理智,无论对待什么人或事情,都能将感情剥离开来,冷静分析。 梳洗打扮后,沈妤去慈安堂请安,陪着太夫人用了早饭,与太夫人闲话家常一会,就回来了。 却不想,郁珩和沈明洹正心平气和的坐在棋盘前对弈。 沈明洹一抬头就看见她走进来,立刻站起身:“姐姐回来了。” 郁珩也转过头,唇角微翘:“回来了,快坐罢,刚好可以看看我与明洹谁的棋艺更好。” 语气熟稔又自然,俨然是主人的模样。 而沈妤也是语笑嫣然,真的坐到了一旁:“好啊。” 沈明洹更气了,作为男子,在郁珩没出现之前,明明沈妤只对他好的,她怎么能对一个外人如此亲近呢。 他这样想着,却是忘了两人已经有婚约了,郁珩很快就要成为沈家的女婿。 郁珩挑挑眉:“明洹,该你了。” 沈明洹喜欢习武,棋艺不精,故意赖在这里与郁珩下棋,就是为了看着他。这是他姐姐的闺房,他不放心郁珩在这里。 思及此,他艰难地落下一子。 郁珩笑道:“我给你一次悔棋的机会。” 出于自尊心,他自然不会接受郁珩让着他了。语气冷冷道:“不必。” 郁珩无奈一笑:“好罢。” 说完,他落下一子:“我赢了。” 沈妤缓缓摇着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刚好掩住半张脸,可是眼睛却不由弯了起来。 “姐姐笑话我。”沈明洹不忿道,语气中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沈妤一瞧棋盘:“你这样的棋艺,还怕别人笑话吗?” 沈明洹瞪了郁珩一眼,对沈妤道:“姐姐,今天我不去军中,陪你出去散散心罢。” 沈妤不动声色道:“怎么想起散心了?” “我这不是怕姐姐在府上闷着,没人陪你解闷嘛。”他眼角余光瞥了郁珩一眼,意有所指道,“咱们是姐弟,自然不必避嫌,就是与你出去散心,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沈妤笑笑:“你说的不错。” 沈明洹心中得意,对郁珩道:“楚王殿下,不是我不想留客,实在是现下我们不方便招待你,殿下还是先请回罢。” 郁珩就像看小孩子一样,眼中含笑:“哦,阿妤一会要去何处?” 沈妤作为姐姐,怎么看不出沈明洹那点心思呢,她也乐得成全他,便道:“听闻卉颐身子好多了,我想去看看她。” 郁珩不方便跟去,心里颇为遗憾:“明洹也要去吗?” 沈明洹生怕被人看出心思,冷哼一声:“我要去寻严二哥,正好和姐姐一道。” “原来是这样。”郁珩点点头,“如此,我倒是不可一起去了。” 沈妤望进他那双清润的眸子,心中一动,道:“横竖现在时辰还早,舒姐儿前日还闹着要我带她出去玩呢,不若就去太子府把她接出来,一起随我们去严家罢。” 对此,沈明洹并无异议,欣然同意。再者,他多日不见庭哥儿,倒是想念这个小外甥了。 过了一会,郁珩终于起身告辞了,沈妤送他出了房门,走到一片花丛前,大片大片的木槿开的正盛,娇艳夺目,壮观美丽,将她春绿色的裙摆遮掩住,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如玉似的面容也越发清妩明艳。 郁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走到她面前。 “还有何事?”沈妤笑问。 郁珩剑眉一挑,俯身在她耳边道:“关于陆行舟的事,我回头再与你说。” 沈妤一怔,然后面色浮上红晕:“你又吃什么醋,我与他见面又不是说说笑笑,而是有要事相商。” 郁珩笑的邪肆,语气却是幽怨:“我不管,反正我一看到他心里就不好受,回头你一定要补偿我。” 沈妤无可奈何,低声道:“你先回去。” 郁珩低低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面对着她退后几步,转身去了墙边,抓着藤蔓,飞身而起,很快就消失在墙外了。 沈明洹即便佩服郁珩的身手,仍是语气硬邦邦的:“姐姐,该走了。” 第二百五十章 垂涎已久 从太子府出来之后,沈妤就与沈明洹一同到了国公府。 严家小厮一看是沈家的人,忙请两人进去,又快速去禀告国公夫人。 沈妤缓步行在院子里,少倾,就听见一个婢女匆匆赶来,满脸堆笑道:“夫人请您过去呢。” 沈妤颔首,一边看着两边的花木,一边道:“你家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婢女笑道:“多谢郡主记挂着,姑娘身子已经大好了,也是因着有郡主关心姑娘的缘故。前两天姑娘还念叨着您,想去侯府拜访,可巧您今天就来了,姑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倒是个会说话的丫头。沈妤摇着牡丹薄纱菱扇,淡淡一笑。 出于礼貌,沈妤自当先去拜见国公夫人,陪着国公夫人寒暄一会,就打算去找严卉颐了。 国公夫人笑盈盈道:“不若我让人叫她过来,也免得麻烦。” 沈妤笑容俏皮:“不必了,刚好我与卉颐有些悄悄话要说呢。” “也好。”国公夫人很是欣慰,吩咐婢女送沈妤过去。 沈明洹拱拱手,也告退了。 出了院子,沈妤瞥他一眼:“好了,你自去练武场寻严二公子罢。” 沈明洹却一时没有动作。 沈妤打量着他:“怎么,难不成你还要陪我去看卉颐?” 沈明洹轻咳一声:“我走了。” 脚步却是极为缓慢。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到底年纪还小,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这样想着,沈明洹又回过头来,那目光复杂,似乎还带着几分请求。 沈妤挑挑眉,不理会她,转身离去了。 沈明洹:“……” 心中失落,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夏日炎热,也容易困倦,院子里守门的婢女正打瞌睡,看到沈妤来了吓了一跳,忙打起精神,行礼道:“郡……郡主,奴婢这就去禀报姑娘。” 婢女才刚抬脚,沈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必通报。” 说着,就越过她走了进去。 掀开帘子,就看到身穿一袭象牙白色细纹罗纱的严卉颐正坐在窗前发呆,一只手捧着绣绷子,一只手拿着针线,身旁放着剪刀和簸箩。 经过那件事,她虽然养好了身子,却消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往那样乐观自信了,但是为了不让国公夫人担心,她还是强颜欢笑,让所有人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沈妤迎着阳光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严卉颐却是半点没有察觉。沈妤抿唇一笑,用扇子轻轻拍了她一下。 严卉颐醒过神来,惊讶回眸,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笑意:“阿妤,怎么你来我这里无人通报?” 沈妤笑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么?” 严卉颐憔悴的眉眼生动许多:“我一直想去看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 说着,起身拉着沈妤到一旁坐,又吩咐婢女上茶。 沈妤翩翩落座:“你身子才好,我怎么能让你出门?” 而且严卉颐与周陵和离不久,被人看见会议论她的。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子总比对男子要苛刻,即便她是受害者,还是要被人说三道四。 当然,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地里说,顶着世俗的眼光,和离改嫁的女子不少。 严卉颐笑了笑:“那天的宫宴我没有去参加,又一直病着,所以你和楚王被赐婚,我都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沈妤落落从容,没有什么害羞之意:“所谓赐婚,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严卉颐难得发自内心的欢笑:“是是是,楚王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就算不求陛下赐婚,他也是会去沈家提亲的。我看得出来,楚王是真的一心为你,这世上有情的男子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只要他不负我,我自然也会全心全意为他的。”沈妤笑容粲然。 换言之,若是有一天郁珩敢背叛她,她也不会再留有旧情。 严卉颐一怔,随即笑了,目中流露出几分羡慕。同是世家贵女,她永远无法像沈妤一样活着这般张扬明媚。难怪一向如皎月般高不可攀的楚王会对沈妤那么喜欢,若她是男子,也会动心。 她笑道:“楚王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必担心以后的事。” 沈妤道:“但愿如此罢。” 顿了顿,她试探道:“对于以后的事,你可有打算?我听国公夫人和严二公子的意思,是愿意照顾你一生的,只是国公夫人还是想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她不想让你孤单。” “我……”严卉颐眸光黯淡下去,“我怎么好让母亲和兄长继续为我劳心伤神?” 沈妤皱眉:“你是怎么想的?” 犹豫了一会,严卉颐道:“有一些公主和贵女不愿嫁人,会去道观带发修行……” “不行。”沈妤打断,表情很是严肃。 “阿妤,你……”严卉颐眸光闪动。 “什么带发修行,不过是逃避世俗,不敢面对而已,这是懦夫所为。”沈妤认真道,“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去那里蹉跎一生呢?到头来成为一个心如枯槁的木头人,就是你想要的吗?若是国公夫人知道了,也绝不会舍得。” 沈妤说的没错,严家人的确是她最大的顾虑:“但是我如今只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待着,对于许多事,我已经有心无力了。不再想做那个端庄温婉的严家二姑娘,也不愿去见其他人与她们交际应酬,说些虚伪至极的话。” 沈妤道:“你若真的不想见她们,就先不要出去,安安静静在家中待着,再过些时日你就不会那样想了。你这么年轻,又尘缘未了,道观的师父是不会收你的。” 严卉颐哭笑不得:“阿妤,你呀。” “好了,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否则你就是故意要抛下我这个朋友。”沈妤握住她的手,“你只是一时伤心罢了,不要轻易做决定。再者,你是被害的人,那个负心人只会难过一阵,仍旧一如往常的过日子,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周家老夫人就要给他张罗再娶一房妻室了,你又凭什么搭上自己的一生?这着实是不值得,也对不起一心为你的家人。” 严卉颐垂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轻声道:“阿妤,多谢你。” “只一个谢字是无用的,你可要答应我,不能做傻事。” 严卉颐笑容淡淡:“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沈妤也不逼迫她现在就能想得开,望了望外面的清朗的天,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也好。”严卉颐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园子里花草繁盛,随风摇曳,一阵阵幽香扑鼻,河岸杨柳依依,水面泛起一道道涟漪。 沈妤附身看着荷塘里摇摆的鱼儿,时不时扔下去一些鱼食,严卉颐则坐在一旁,看她欢喜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 几枝荷花探出栏杆,沈妤随手拈起一只花瓣,对严卉颐道:“用荷花做点心也别有一番味道,若是闲来无事可以试试,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严卉颐知道她是怕自己有时间就胡思乱想,所以想找些事让自己做。她弯唇笑笑:“好啊,横竖我素日也是无事可做。” 沈妤笑道:“如此,我倒是有口福了。” 正说着,便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二妹。” 两人循声一瞧,却是一脸笑意的严苇杭,旁边是一身石青色直缀的沈明洹。 很快,两人就走了过来,严卉颐和沈妤站起身。 “二哥怎么过来了?”严卉颐声音温柔。 严苇杭眉目舒朗,笑起来也十分好看:“路经此地,见你和郡主在这里,就来打个招呼。” 然后又看向沈妤,玩笑道:“二妹不喜欢出房门,郡主一来她就愿意了,可见是我们比不过郡主的面子大。” 这样说着,他心中是真心感谢沈妤的,沈妤对严卉颐不只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沈妤暗暗瞥了沈明洹一眼,其中情绪意味不明。沈明洹心虚的转过头去,拱手道:“二姑娘安好。” 严卉颐回礼:“小侯爷好。” 沈明洹暗暗握了握手,压下心中的紧张:“姐姐在家中时常念叨着二姑娘,担心二姑娘,不知二姑娘现在一切都好吗?” 沈妤:“……” 这小子,现在也学的狡猾了,竟然打着她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心。 但是看在他单相思也挺可怜的份上,就不拆穿他了,只是他若真认定了眼前的人,想要得到,怕是路很漫长。 严卉颐对着这个如弟弟一般的人,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怀疑他对自己别有心思,只是客气的笑道:“劳烦小侯爷费心想着,我现在一切都好。” “那就好。”沈明洹心头有些失落。 严苇杭也没怀疑什么,朗声一笑:“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和郡主了,先和明洹告辞了。” 说着,冲着沈妤一拱手,叫上沈明洹一起走了。 可怜沈明洹好不容易和心中的神女光明正大见上一面,只说了两句话而已。 沈妤眉眼含笑:“其实,若是有时间,去外面走走也好。” “我?”严卉颐是个典型的大姐闺秀,鲜少出府。 沈妤点点头:“听闻国公夫人近来常喜欢去慈幼局,也更喜欢四处捐银子了。” 严卉颐面露愧色:“母亲都是为了我这么做的。” “所以,你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呢?” 严卉颐张张嘴,看着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沈妤浅浅一笑:“你若是愿意,我与你一起去。段神医时常去那里为那些孩子诊病,那些孩子都是一些被丢弃的或者父母双亡的,很可怜呢。” 严卉颐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明白了她说这话的用意,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层。 少倾,她道:“也好。”横竖她在一人闷在房里也是胡思乱想,或许出去走一走心境就会改变一些罢。 沈妤知道她听进去了,笑道:“你会骑马罢?” 严卉颐虽是个大家闺秀,但是严家是武将,她也是学过骑马的。她颔首道:“学过。” 沈妤提议道:“明洹和二公子在武场,不若我们去马场骑马?” “好。” 沈妤心下满意,这也是她可怜沈明洹,为沈明洹制造机会。 果然,沈明洹看到严卉颐来了,先是惊讶,随后暗暗高兴,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一番,是以与严苇杭切磋的时候越发认真。 严苇杭心中奇怪,却没有想到别处去。 一直到了酉时,沈妤和沈明洹向兄妹俩辞别,出了国公府大门。 沈妤为他擦擦额头汗水,好笑道:“满意了?” 沈明洹轻咳一声,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沈妤挑挑眉,对紫菀道:“告诉车夫不必着急,慢慢赶路就是。” 沈明洹这才意识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不解道:“姐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要去何处?” 沈妤目眼波幽深:“我突然想起来,去慈幼局有些事要做,先去瞧一瞧再回府。” 沈明洹越发不明白:“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慈幼局的事上心了?” 沈妤挑起唇角:“你现在心里藏了别的事,怎么会注意到我最近在做什么呢?” 沈明洹的脸色更红:“姐姐,我……” “好了,我都明白。”沈妤揶揄道。 沈明洹更加难为情,转移话题道:“姐姐这次答应与我一同出府,是有什么重要的计划吗?” * 舞阳公主垂涎舒姐儿已久,一直想找机会抓住舒姐儿,但是舒姐儿毕竟是郡主,太子府不比普通官宦人家可以随意闯入,更怕舒姐儿身边有高手保护,是以她一直不敢冒险让人去太子府抓人。 思来想去,要抓住舒姐儿,只有等到她出府。 似乎太子和沈妘有意拘着她,一直没听说她露面,舞阳公主只能等,先抓个其他的小姑娘解解馋。 兵部尚书家的幼女虽然也生的不错,但是和舒姐儿比还是差很多,更何况舒姐儿身份高贵,得到舒姐儿舞阳公主更有成就感。 一想到舒姐儿那玉雪可爱的模样,白白嫩嫩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暖糯糯的声音,她就心痒难耐,一直忍到现在,终于无法再忍下去,是以便派人暗中在太子府周围盯着。 今天,她终于盼到了一个好消息,沈妤去太子府接舒姐儿了,并且带着她去严家做客,更让她高兴的是,沈妤现在去了慈幼局。 这可是半路动手的好时机。 第二百五十一章 背了黑锅 “她去慈幼局做什么?”舞阳公主道。 “属下也不知道,兴许是想做些善事?”面前的黑衣人道,“属下奉公主之命盯着宁安郡主,发现近来她的确很关心慈幼局的事。” 舞阳公主冷笑道:“假惺惺,明明就是个贱人,却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 护卫低着头,不敢接话。 舞阳公主斜睨他一眼:“你确定云安郡主跟着她一同出府了?” 护卫笃定道:“属下亲眼看见宁安郡主抱着一个孩子出府,想来是云安郡主没有错了。” “那就好。”舞阳公主笑了一声,“沈妤是不是以为她身边有人保护,我就拿她没办法了,她未免太自信了,只要她敢带着舒姐儿出府,我就有把握。” 反正她看沈妤不顺眼,迟早要除掉这个绊脚石,现在杀了她也好。 思及此,她心中越发得意:“都安排好了吗?” 护卫立刻道:“是。” “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罢。” 这时候,外面有婢女道:“公主,景王殿下回来了,此刻才进了大门。” 舞阳公主摆摆手:“好了,你回去罢。你们可是母妃和二哥千挑万选送到我身边保护我的,从未失败过,这次我希望也和以前一样,你明白吗?”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那个黑衣护卫道:“请公主放心。” 沈妤也不完全是做戏,她是真的去慈幼局看了那些孩子,碰巧遇上了为他们诊病的段逸风,与他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出于好心,段逸风提出送她回去。沈妤瞥了眼外面守着的苏叶,似笑不笑道:“还是不必了,我怕段神医会吓到。” 段逸风不解其意,但是也知道郁珩派了人保护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也没有自不量力的要送她了。 他摸摸鼻子,看看天色:“好罢,你一路小心。”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已经被云霞染红。此地在京城比较偏僻,人烟稀少,却是环境清幽,佳木葱茏,到处是参天大树,显得比别处更为阴凉。 一阵风吹来,紫菀身体一抖:“姑娘,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罢。” 沈妤与段逸风辞别,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里都很是寂静,尤其是性子活泼的苏叶,这次也一反常态,只是低着头拿着一块布擦剑,似乎在等待什么。沈妤气定神闲的看着书,只是偶尔端起茶盏呡一口茶。 道路崎岖,马车有些颠簸,紫菀想提醒沈易驾车慢一些,但是掀开帘子,看着荒无人烟的小路和树缝里筛出来的几道残阳,她又默默将话咽在肚子里。 苏叶把手按在剑上,突然脊背一僵,只觉得有危险的气息袭来。顿了顿,她缓缓转头,给沈妤使了一个眼色。 沈妤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整个道路寂静无声,只有马蹄声和鸟儿飞走时发出的扑棱棱的声响,惊起了一片片树叶,须臾又回归安静。 前面茂密的树林里,无数黑衣杀手掩藏其中,手中拿着刀剑,远远地就瞧见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他们都是万里无一的高手,刺杀几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他们武艺高强,行走之间也是很轻,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近,刺客首领挥挥手,其他人都纷纷向前,聚拢在一起,随时准备出击。 很快,马车就来到了他们对面,他们不再等待,立刻冲了过去。 马儿被砍了一刀,发出一声哀鸣,立刻倒在了地上,马车也轰然倒地。 沈易一惊,大喊道:“公子,郡主,有刺客!” 话音刚落,迎面一把剑刺过来。好在沈易身手敏捷,躲了过去。 车厢里传来惊叫声,紫菀惊惶失措:“姑娘,怎么会有刺客?” 这时,苏叶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与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沈明洹也要出去帮忙,沈妤却拽住了他,摇了摇头。 沈明洹恍然大悟:“姐姐,你早就料到了?” 沈妤神色冷酷:“人家日日夜夜派人盯着我,我自然不能让她白辛苦,给她一个机会也无妨。” “你拿自己做诱饵?” 沈妤笑着摇首,抬起下巴往角落里指了指。 沈明洹心下惊疑,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稻草人,身上穿着小孩子的衣服。 他霍然回头看着沈妤:“姐姐,这是……” “不必担心,我们就在里面待着罢,总比外面安全。” 那群刺客各个身手了得,原以为刺杀几个人不在话下,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更多人,他们有的拿着剑冲过来,有的站在山头上张弓搭箭,乌压压的一群人将他们包围。不但如此,对方的身手不在他们之下,甚至比他们更加狠辣,很明显,他们不是对手。 刺客首领看到眼前的情形,意识到了不对,大喊道:“不好,上当了,快走!” 可是沈妤以身犯险,布下此局,怎么能让他们轻易逃走呢?那些刺客刚跑了几步,就有箭雨落下,密密麻麻,使得他们无处藏身。 就在这混乱之中,沈妤素手拨开帘子,声音清泠泠的:“留两个活口,其余的都杀掉罢。” 这话说完,突然一支箭带着火光飞过来,只听到一声惨叫,一个黑衣刺客痛苦的倒在地上,很快就有火将他包围,冒出一阵阵烟雾。 这烟雾中既有肉被烧焦的味道,又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那群刺客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伙被烧,站在原地,犹犹豫豫,他们想逃跑,可是对方人太多,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突然,一声大叫:“快,屏住呼吸!”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黑衣刺客一个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天地间终于又恢复了宁静,就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好像方才的刺杀不存在一般。 饶是沈易见识过刺杀,也不免被吓到了,反观苏叶却是面无表情,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沈易觉得,他不能被一个姑娘家看扁。反复呼吸几口,又看看面前站成几排的蒙面护卫,平静地道:“公子,郡主,可以出来了。” 苏叶掀开帘子,扶着沈妤走出来,后面是沈明洹和瑟瑟发抖的紫菀。 苏叶露出一口白牙,拍拍紫菀的肩膀:“又不是没有见过刺杀,害怕什么?” 紫菀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所有的姑娘都像你一样吗?”她又一次见识到了苏叶的胆大。 沈明洹看到地上躺着的黑衣人,一抬头,又看到那些保护他们的人,也吃了一惊:“姐姐,这是……” 沈妤面不改色:“回头再和你解释。” 沈妤向前行了几步,道:“可找到他们的头领了?” 有一人出列,十分恭敬道:“回主子,找到了。” 沈妤挑挑眉,轻飘飘道:“留他一命,剩下的你们处理干净。” 男子退下,一挥手,后面的人手脚麻利的将尸体拖走了,沈明洹看的目瞪口呆。 少倾,苏叶不知从何处牵来另一匹马,交给沈易套在马车上:“姑娘,该回去了。” 紫菀磕磕巴巴道:“这匹马,怎么会……苏叶,你……” 苏叶一指身后另一片树林:“这是姑娘让我提早藏在这里的,以备不时之需。” 紫菀脑袋嗡嗡响,不可思议道:“不时之需?” 沈妤笑着点头:“是啊,现在不就是用到了吗?” 紫菀:“……” 很快,马车就套好了,沈妤看着沈明洹笑道:“好了,天色晚了,再不回去,祖母要责骂你了。” 沈明洹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为什么祖母要责骂我?” 沈妤站在凳子上,回眸一笑,比此刻的晚霞还要绚丽:“当然是祖母舍不得责骂我啊。” 沈明洹:“……”差点忘了,每回他和姐姐一起做错事,祖母总会先责骂他。 回到侯府,天色已经黑了,太夫人正在慈安堂焦急的等待,连晚饭都没有吃。 瞧见院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婢女欣喜的进来禀报:“太夫人,五姑娘和公子回来了。” 太夫人忙站起身:“快叫他们进来。” “祖母。”沈妤掀开帘子,就疾行到太夫人身边,声音软软的。 太夫人责怪的话根本说不出来,只是捏捏她的鼻子,嗔怪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又去哪里了?” 桂嬷嬷笑着道:“五姑娘,太夫人等不到您回来,一直心慌意乱,还派人去太子府和国公府问了,却都没有你的消息,太夫人急的连饭都不想吃呢。” 太夫人佯装不悦道:“说这些做什么?” 沈妤摇着太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我错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让人摆饭罢,正好我也饿了,就在这里蹭饭吃好了。” 太夫人轻哼一声:“这么晚回来,还想在我这里吃饭?” 沈妤眨眨眼睛:“不然我去面壁思过,罚自己不许吃晚饭。” 太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宠溺:“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让我操心?” 桂嬷嬷吩咐人摆饭,扶着太夫人去饭厅:“太夫人才舍不得五姑娘饿着呢,到头来还是自己心疼。” 太夫人也笑了,又回过头,板着脸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在外面玩了一天,不饿吗?” 沈明洹一直站在角落,减少存在感,生怕被发现了挨骂。 听到太夫人叫他,头皮一紧,小声道:“哦。” 他心里泛苦,明明他最小,祖母却总是偏心姐姐。挨骂就挨骂罢,谁让他是男子呢。 这件事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过去,太夫人还是问起了他们去了何处游玩。 沈明洹心中紧张,看了沈妤一眼。沈妤却是面色坦然:“听闻归云阁新来了一个厨子,出了一些新菜式,我一时兴起,想去尝一尝,所以就回来晚了。” 沈明洹也附和道:“是,我和姐姐一起去了归云阁。” 太夫人看沈妤一张笑盈盈的脸,没有丝毫心虚,不像说谎,反观沈明洹,明显有些慌乱。 太夫人道:“妤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行事一向很有分寸,归云阁距离城内较远,若是时间不够,她怎么会提议去那里?倒是你,一向贪玩,时常往外跑,妤儿又一向纵容你,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今天这笔账先记下,下次再犯错,两罪并罚。好了,吃饭罢,好早些梳洗休息。” 沈明洹默默吞下苦水,暗暗看了沈妤一眼,低着头道:“是,祖母,孙儿不会再任性行事了。” 陪太夫人用了晚饭,姐弟俩便一起离开了。沈妤望着夜空一钩弯月,唇畔勾起,看起来心情很好。 再次背了黑锅的沈明洹很是委屈,可怜兮兮的跟在沈妤后面,盼望着沈妤说句话表示一下。 沈妤回过头,笑眯眯道:“洹儿,你今天高兴吗?” 沈明洹目光幽幽:“你说呢?” 沈妤蹙眉,轻叹一声:“我以为你今天去严家拜访,心情会很好呢,原来是我会错了主意。罢了,下次我就不同你一起去了。” 沈明洹:“……” 这是威胁,分明就是威胁。 他本来就没有真的埋怨沈妤,闻言立刻妥协:“我没有不高兴,姐姐猜错了。” “真的吗?” 沈明洹点点头。 沈妤含水双瞳在月色下闪着幽光:“原来是我想多了。” 她拍拍沈明洹的肩:“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自己院子歇息罢。” 说完,就转身向青玉阁走去。 沈明洹站在竹林前,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如松似竹,月光洒落下来,他的容貌更加清隽。 沈妤回头看了看,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 苏叶打断了他的思绪:“姑娘,那两个人已经送过来了,您现在要不要去瞧瞧?” 沈妤摇首:“先关他们一天,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晚上,夜色漆黑,万籁俱寂,沈妤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 “你来了。”沈妤笑着走过去。 郁珩转过身,微笑道:“是啊,我亲自接你过去。” 说着,拉住了沈妤的手。 郁珩带沈妤去的不是别处,正是楚王府。 沈妤还是第一次到他府上,倒是有些新鲜,只是现在是晚上,无法欣赏罢了。 郁珩牵着她边走边道:“不过是个普通王府罢了,与其他王府没什么不同,你若喜欢,改日我接你过来看看。当然,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吩咐人把我们的东宫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 苏叶和元骁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黑夜中,看不到她微红的脸色,只是催促道:“说这些做什么,你到底把他们关在哪里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狠手辣 地牢里一片漆黑,元骁和苏叶一人拿着一个火把,将两边墙上的灯火点燃,一簇簇火光亮起,慢慢看清眼前的情景。 郁珩拉着她的手拾级而下,轻柔的声音在黑暗的地牢格外清晰:“慢点,小心脚下。” 沈妤‘嗯’了一声,望着前面。 墙上挂着两个人,都是浑身伤痕累累,血迹和衣服黏连在一起,可见他们已经被审问过了。 郁珩轻声道:“审问了一天一夜,他们却都不肯招认。” 沈妤缓步行去,微笑道:“哦,他们倒是扛得住。” “他们是被精心挑选出来保护舞阳公主的,这点刑罚自然受得住。” 沈妤摇摇头:“我不信问不出来。” 郁珩笑道:“你有什么办法。”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越走越近,墙上两个人抬起头,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人,唇边溢出几丝冷笑,又低下头去。 沈妤淡淡道:“听闻你们二人最得舞阳公主信任,想来舞阳公主做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没有人回答他。 沈妤也不恼,轻笑一声:“冯尚书的女儿被掳走,也是你们做的罢?你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冯家人有多悲恸,冯夫人哀哭不已,不吃不喝,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冯老夫人也一病不起,好好地一个家变得如此凄惨。这都是你们造的孽啊。”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仍是不说话。 苏叶愤愤道:“姑娘,这群人是没有良心的,他们杀人如麻,不分是非,姑娘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这时候,有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沈妤和郁珩缓缓落座,接过茶盏。 她哂笑道:“人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果然不假,舞阳公主,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强掳官宦之女,若是传出去,只怕魏贵妃和平王也保不住她。” 这时候,左边那个男子吐出一口血,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背叛主子,绝无可能。” 还真是硬骨头。 沈妤面色淡然:“我给你们机会,可是你们却不知道珍惜,也罢,我再问你们一次,冯姑娘被你们藏在哪里了?” 男子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你叫凌弋对罢?”沈妤悠然道,“四岁那年,在雪地里被平王捡回去,被当成杀人工具训练,这么多年为平王他们暗杀过不少人,两年前被安排到舞阳公主身边保护她。哦,那位襄王殿下的亲生母亲,是被魏贵妃害死的罢?” 男子猛然睁开眼睛,满脸的震惊:“你怎么知道?“ 沈妤笑笑:“我是大景人,怎么会知道慕容国的事呢,恰好我身边这位婢女有幸去过慕容国,对于慕容国的事略知一二。” “如此隐秘的事,你怎么会……”凌弋不敢相信,突然他死死盯着苏叶,“你是慕容国的人?” 苏叶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你是谁的人?”凌弋又问道。 沈妤听明白了,他问的是苏叶在慕容国的主子是谁。 苏叶故意讽刺道:“你眼睛不好使吗,我自然是我家姑娘的人。” 凌弋已经确定,苏叶的真正主子是慕容国皇室的人,可是她为何会来到大景,并且保护在沈妤左右呢?沈妤到底和皇室哪个贵人在联络? “你来大景有什么目的?”他恶狠狠道。 “自然是为了保护我家姑娘。”苏叶道。 凌弋思绪急转,沈妤从未到过慕容国,谁会煞费苦心派人来保护她。难不成是元丰帝? 若果真如此,舞阳公主在大景的所作所为,元丰帝会不会全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淡定了。魏贵妃和平王、舞阳公主都不知道此事,元丰帝若是得知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如何做?尤其是平王派襄王绑架沈妤一事,依照元丰帝对沈妤的看重,会如何处罚几人? 沈妤不紧不慢道:“怎么,要不要说实话?你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横竖此事瞒不住。但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知道平王殿下如何想你呢。” 凌弋有些心慌,他必须快点将这件事告知舞阳公主,让平王想办法解决善后,否者元丰帝绝不会放过他们。 但是他如今身陷囹圄,命掌握在沈妤手上,如何传递消息? 他声音嘶哑,看着苏叶道:“你是陛下派来的人?” 苏叶扬起下巴:“除了陛下,慕容国还有第二个如此关心姑娘的人吗?” “何以为证?” 苏叶嗤笑一声,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着一簇烈火。她走到他面前:“可看清楚了?” 凌弋瞪大了眼睛,手捏的咯咯作响。看来苏叶没有骗她,她果然是慕容国的人,而且是元丰帝背后的护卫。如今竟派来保护沈妤,可见对沈妤的重视。 那,魏贵妃和平王算什么?元丰帝既然早就知道两人的真面目,却不拆穿,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平王和魏贵妃到底知不知道元丰帝的目的? 他无力的垂下头,身体传来的疼痛使得他开口说话都是一种痛苦。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神情很是温和:“这取决于你。” 凌弋盯着她,眸光凌厉而蕴含疑惑。 “怎么,在平王身边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那位舅舅最在意哪个儿子吗?平王得宠,也不过是太子的挡箭牌罢了,等到太子回去,平王就是拦路石,依照舅舅对太子的疼爱,平王会有好下场吗?你作为平王的爪牙,自然也活不成。所以,你现在的坚持,都是徒劳无功的,陛下对舞阳公主在大景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你还要继续为舞阳公主做事吗?” “你要我背叛公主?”凌弋咬着牙道。 “你有选择的机会吗?还是说,要我将舞阳公主的所作所为告知舅舅,让他派人来收拾你们?”沈妤微笑道,“与其如此,还不如想办法活下去。” 凌弋进退维谷:“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沈妤道:“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在舞阳公主身边做内应,我就替你向舅舅求情,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凌弋嗤笑:“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所以,你答应吗?” 凌弋目光闪烁,方才还信誓旦旦不会背叛舞阳公主的他,犹豫起来。 若是不答应,他就要死,那么这个天大的秘密就带不出去,平王等人会面临险境。若是答应,就要背叛舞阳公主…… 沈妤也不催促,神色恬柔,很有耐心的品茶。 过了一会,凌弋似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沈妤眉梢微动:“做了决定就不能反悔,否则……你是见识了我的手段的,我既然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若有第二次,你就能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了。” “是……”他声音沙哑道,“属下听从主人之命,绝不敢有二心。” 苏叶讽笑:“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用心替姑娘做事,姑娘不会亏待你的,至少能保住你这条命。” 沈妤吹吹茶叶,笑道:“现在可以说出舞阳公主吩咐你们藏起冯姑娘的地方了吗?” 凌弋想了想,道:“京城有处宅院,前面是一家珠宝铺子,用来掩人耳目,铺子的掌柜也是公主安排的人。每次舞阳公主都以上街游玩为名,去那家铺子的后院,里面藏了几个孩子,都是被买来的,冯姑娘身份特殊,只能强行掳走,也被藏在那里。” 沈妤面色一肃:“那几个孩子现下如何了?” “属……属下不知。”他神色仓皇。 沈妤瞬间了然,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愤怒,依照舞阳公主的残酷,怎么会让几个孩子好过呢,只怕冯姑娘也遭遇了不测。 郁珩知道她心底的愤怒和怜悯,吩咐元骁道:“带人去悄悄查看,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话虽如此,但是舞阳公主敢这么做,必定派人在周围严防死守,救出几个孩子的可能性不大。然而,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也不宜将事情闹大。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颔首,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进凌弋口中,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吞下去。 凌弋咳嗽了几声:“这是什么?” 苏叶道:“这是毒药,若是你敢背叛我家姑娘,就肠穿肚烂,折磨三天三夜才会死。” 凌弋心中恨极,面上却装出一副恐惧的模样,战战兢兢道:“属下不敢。”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苏叶警告道。 “是……” 瞥了眼右边的人,苏叶道:“姑娘,这个人怎么处置?” 沈妤觑了一眼,轻飘飘道:“助纣为虐帮着舞阳公主害人,自然要受到惩罚。听闻怀宁公主的别苑养了许多猛兽?” 苏叶瞬间了然,笑道:“的确,怀宁公主虽然死了,但是那些猛兽却还活着。” 沈妤微微一笑:“既如此,就将他丢进笼子喂野兽罢。记着,千万别让他那么快就死了,总要多让它们新鲜几天。” “奴婢明白。” 郁珩低头一笑,吩咐人道:“将他放了罢。” 凌弋舒了口气,勉强死里逃生。他做杀手这么多年,组织过多场刺杀,从未失败过。而今,是第一次被人捉住,受此侮辱,实在是太憋屈了。 从地牢出来,郁珩回头看她:“你真的相信他?” 沈妤勾唇一笑,反问道:“你信吗?” 郁珩只是轻叹一声:“我见多了这种人,骨头硬的很。” 说完,两人目光相碰,心照不宣的笑了。 郁珩温声道:“我送你回去。” 沈妤没有拒绝,笑着点点头。 这个时候,回去自然不能走正门。沈妤仰视着高墙,微微蹙眉。 郁珩轻轻一笑,猝不及防的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抱紧了。” 沈妤还未反应过来,就身体腾空,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很快就落了地。 再往里面走,就是青玉阁了。 沈妤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颤动着,身后传来阵阵清香,不知道是藤蔓上的花香还是他身上的药草香。 过了一会,她轻轻推开他:“好了,你该回去了。” 郁珩挑眉:“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沈妤抬眸望着他。 郁珩不说话,月色下,他一双清泉般的眸子越发幽深,仿若有溪流在流动,月影和星光洒在上面,越发璀璨生辉,里面蕴藏着化不开的情深。 沈妤心中微微悸动,别过脸去:“苏叶……” 可是哪里还有苏叶的影子。 只听到几声低笑,她的下巴突然被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下一刻,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一个绵长而缠绵的吻过后,郁珩气息急促的放开她。她只觉得身子发软,被他揽在怀中。 “这是我要的补偿。”良久,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含着浓浓的笑意。 沈妤顿时记起来了,不觉有些羞恼,隔着袖子狠狠掐了他一下。 这个人真是……太‘记仇’了。 郁珩也不闪躲,仍是笑容宠溺:“关于这种事,我记性一直很好。” 沈妤惊讶于他脸皮越来越厚,没好气道:“我走了。” 郁珩唇角扬起,心中十分满足,在原地站了站,也跟了上去。直到亲眼看着沈妤进了房间,才转身离开。 * 因着昨夜歇息太晚,是以今晨沈妤便起晚了,也没有去向太夫人请安。 就在这时,苏叶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急声道:“姑娘,不好了。” 半梦半醒间,沈妤翻了个身:“怎么了?” “是冯姑娘的事。” 沈妤立刻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冯姑娘有消息了?” 苏叶却是面色凝重,迟疑道:“是有消息了,但却是不好的消息。” 沈妤坐起身,黛眉拧起。 苏叶低声道:“冯姑娘她……她死了。” 沈妤目光一凛,沉默了许久才道:“什么时候?” “就在方才,最多人亲眼所见,四下传开了。冯姑娘遍体鳞伤,被丢在大街上,已经没有了气息。”苏叶声音艰涩。 沈妤的双手暗暗握住,盯着床帐上的流苏:“是吗?” “是,的确没有了一丝气息。可怜冯姑娘,才那么小就……舞阳公主太残忍了,对小孩子都下得去手。” 许是刚醒来的缘故,沈妤的声音有些喑哑:“这么说,其他几个孩子也早就没了性命,现在也抓不到舞阳公主的任何把柄?” “大抵是的。”苏叶没想到沈妤还能保持理智。 “凌弋可传来了消息?” 苏叶连忙道:“凌弋方才传来密信,说这件事与他无关,他没有向舞阳公主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每个落到舞阳公主手中的孩子,活不过两日,所以冯姑娘被杀害,在舞阳公主看来,是件很正常的事。” 沈妤没有说话,苏叶有些担心:“姑娘,您怎么了?” 沈妤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我在想,若是舒姐儿落在她手上,只怕会比冯姑娘的下场更惨。” 在舞阳公主看来,越是出身高门的小姑娘,折磨起来越是让她兴奋,舒姐儿是太子嫡女,在她眼里更有价值。 “叫紫菀她们进来罢,梳洗后陪我去太子府,我实在是不放心舒姐儿。” 半个时辰后,沈妤禀报了太夫人,就乘着马车去了太子府。 因为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惨无人道之事,是以今天的大街比往日更加热闹,许多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京造府衙外更是围满了人。 沈妤落下帘子,叹了口气。 两刻后,马车在太子府门外停下,沈妤下了马车进了府内。 刚走进园子,路过荷塘,迎面便遇上了安王。 沈妤停下脚步,施了一礼:“殿下行色匆匆要去何处?” 安王定睛一看,发现是她,眉眼浮上一抹笑意:“父皇召我进宫。” 沈妤笑道:“原来是陛下召见,既如此,宁安就不耽搁殿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反间之计 安王没有再和沈妤寒暄,便离去了。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紫菀道:“姑娘,您在看什么?” 沈妤笑笑:“只是觉得好奇。” 安王在皇帝面前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更是十天半月见不到皇帝,皇帝怎么会突然召见他呢? 紫菀奇道:“好奇什么?” “没什么。”沈妤道,“去看大姐罢。” 多日来,沈妘只是尽着身为太子妃的本分,越发心如止水,每次听闻郁瑄去哪个妾室房里了,她也只是一怔,然后笑笑,若无其事的去做别的事了,就好像一片落叶落在水面,只是浮起几道淡淡的涟漪罢了。 只有在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她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听闻沈妤来了,她更加欢喜,忙让人迎沈妤进来。 沈妤提着裙角迈过台阶,笑着拉住沈妘的手:“姐姐。” 沈妘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拉着她坐下,与她说些家常话。 沈妤四下看看,笑道:“怎么不见舒姐儿?” “奶娘抱着她去玩了,在自家院子,有人保护着,想来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那就好。”沈妤看着摇篮里的庭哥,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姐姐照顾两个孩子很辛苦罢?” 沈妘笑容里满是幸福:“有这么多嬷嬷婢女帮我,有什么辛苦的?” 沈妤随口问道:“太子殿下可在府上?” 提起郁瑄,沈妘笑容淡了一些:“殿下在书房。”当然,吴惠然和郑盈绣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说不定就会争着去与郁瑄红袖添香了。 一开始沈妘心里还会难受,但是现在她基本不在意了。 “我以为殿下会在宫中。”沈妤道。 “今天陛下并未召殿下入宫。”沈妘没有怀疑什么,又道,“倒是安王,来府上不久,安王府就有人来寻他了,只说是陛下派人去安王府传旨,要召见他,却发现他没在自己府上,便只好急匆匆到太子府来请人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园子里遇到安王,他行色匆匆,差点没有注意到我。既如此,我不好耽搁他,就放他走了。”沈妤扬眉笑道。 “你呀。”沈妘无奈的笑笑,“安王虽然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但是你也要行事有分寸,不要欺负人家,毕竟他是皇子,不像小时候一样,不会与你计较。” 沈妤立刻反驳:“谁欺负他了,再者,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我计较。” 沈妘就是太端庄收礼了,虽然与几位皇子很熟悉,安王脾气也好,不喜欢端着王爷架子,经常与人说说笑笑,但是沈妘从小就那么矜持,一言一行都恪守规矩。 倒是沈妤,从来不怕他们,大家都是自幼相识,也不会在意那些尊卑规矩,是以沈妤也以朋友的态度对待安王,这样大家都自在些。 她也很疑惑,这样随性不羁的安王,为何会喜欢端庄矜持的沈妘呢? 沈妘轻笑:“无论怎样,你记着我说的话,你现在也长大了,很快就要嫁人,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楚王虽然对你好,你可不要……” 沈妤哭笑不得:“姐姐,我知道的。” 沈妘揉揉她的头发:“你知道什么,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你还不是依旧不改?” 沈妤耍赖似的:“那姐姐就不要说了,否则还会累着自己。” 沈妘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也罢,横竖离你出嫁还有半年呢,以后我再细细与你说,你可不许再逃避。” “好罢。”沈妤道。 少倾,她凑到沈妘身边,笑道:“姐姐,你觉得安王如何?” 沈妘讶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随便问问。”沈妤清幽的眸子闪了闪。 想了想,沈妘道:“安王看似玩世不恭,其实是个好人,对帝后和程昭仪十分孝顺,对太子殿下十分尊重,外面人说他整日眠花宿柳,斗鸡走狗,依我看不见得是真的。” 沈妤眉眼含笑:“姐姐与我想的倒是一样,还有,安王对舒姐儿很好。” 沈妘微笑道:“大抵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 就算看在郁瑄的面子上,也不必对舒姐儿那么好罢?沈妤看得出来,安王是真心疼爱舒姐儿的。 沈妤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安王殿下现在还未娶正妃,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眼。” 沈妘笑容淡然:“这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操心的事了。” 沈妤见真的问不出什么,心下失望。 少倾,沈妘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今天到府上来是为了舒姐儿罢?” 沈妤眼睫微颤,看不清情绪:“姐姐也听说冯姑娘的遭遇了?” 沈妘皱眉,眼底有几分担忧:“是舞阳公主做的吗?” 沈妤点点头:“除了她再没人有她那样的胆量和本事了。我不放心舒姐儿,想亲眼看看她。” 闻言,沈妘更加忧心忡忡:“舞阳公主还会对舒姐儿下手吗?” “她一向嚣张跋扈,怎么会轻易放弃?”沈妤怕沈妘吓到,没有仔细告诉她关于冯姑娘的惨状。 沈妘抓着帕子,扬声道:“春雪。” 春雪立刻掀开帘子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沈妘心头涌动着不安:“舒姐儿怎么还没回来?” 春雪有些迷茫:“奴婢现在就去把小郡主带回来。” “不必了。”沈妘走上前,“我亲自去找她。” 春雪错愕的看了沈妤一眼,沈妤道:“我和姐姐去。” 舒姐儿无论去哪里,身边都有一群人跟着,去到园子里,还有护卫保护着,是以沈妘一直很放心。 可听了冯姑娘的遭遇,她心下难安,舒姐儿才出去一会,就有些着急了。 很快,一群人到了园子里,沈妘吩咐人分头寻找,她也和沈妤找了许久,却是找不到。 沈妘仓皇无措,几乎要哭出来,大声喊着舒姐儿名字。 沈妤轻声道:“姐姐不要着急,说不定舒姐儿贪玩,这园子这么大,总不能马上就找到。” 沈妘却是没有听进去,四下环顾,边走边找。 一刻后,沈妘急的差点惊动府上所有人,突然听到沈妤道:“姐姐,舒姐儿在那里。” 沈妘顺着沈妤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身穿粉色衫子的小小人影坐在水榭之上,旁边还有一个人。 沈妘没有想太多,直接就跑了过去,声音既慌乱又严厉:“舒姐儿。” 舒姐儿一回头,立刻从高高的凳子上滑下来,要跑过去:“娘亲。” 奶娘和婢女也赶紧跟过去。 沈妘舒了口气,忙揽住舒姐儿,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见她安然无恙,才放心。旋即,又板着脸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舒姐儿不知道娘亲为何突然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捏着裙子,在看到沈妤的时候,叫了声‘姨母’。 沈妤走上前,柔声道:“找到就好,姐姐何必生气。” 沈妘的表情和声音更严厉了三分:“我这还不是担心她,这里是什么地方,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这是一座水榭,凌空架在河面上,周围围着低平的栏杆,若是不小心,可能会掉下去。 舒姐儿有些委屈,她不明白,以前她也到这里来玩的,娘亲都没有说什么,怎么这次就生气了呢? 奶娘看着沈妘发红的眼圈,也是不解,但还是主动请罪。 沈妘知道自己失态了,不好迁怒,只是拉着舒姐儿手又紧了紧,面色也平缓了许多。舒姐儿很聪明,虽然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却还是扑到沈妘怀里,小脸在她颈窝亲昵的蹭着。 “好了,该回去了。”沈妘站起身,想要抱起舒姐儿。 舒姐儿却是回过头,往水榭那边看了看。 这时候,便听到脚步声,一道熟悉而娇慵的声音传来:“表姐这就要走,是怕我把舒姐儿偷走不成?” 几人循声而望,皆是大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穿着一身玫红色衣裙,上面是金线绣的牡丹,脚下穿着粉色绣鞋,上面的花纹同样繁复精致,还镶嵌着一圈珍珠,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一头乌发绾成发髻,带着凤钗步摇,珠翠满头,华丽而奢侈。脸上略施粉黛,一张脸比满园的花儿还娇媚。 她一直很满意自己的容貌的,可是一看到沈妤,她心中的得意就转为嫉恨。对于这个不动声色压她一头的女子,她一向不是很喜欢。她才是天下第一美人,沈妤怎么配比过她? 沈妤被她的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却是客气疏离的道:“公主怎么在这里?” 舞阳公主身姿曼妙,步履优雅地走过来:“闲来无事,我想来太子府看看表姐,因为想给表姐一个惊喜,所以没有让人通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舒姐儿,我一向喜欢小孩子,便陪她玩耍一番,一时忘了时间,表姐可不要见怪。” 沈妘心下警惕,面上却要保持笑容:“原来如此。” 舞阳公主艳羡似的道:“我真是羡慕表姐有个这样可爱漂亮的女儿。” 沈妘道:“公主已经和景王殿下成亲,假以时日,定然能如愿。” “那就借表姐吉言了。”舞阳公主还摸了摸舒姐儿脸,玩笑似的道,“方才见表姐那般焦急,我还以为表姐怕我伤害舒姐儿呢。” 舞阳公主还真是大胆,残害了冯姑娘,不但没有半分心虚,却还敢光明正大的出府,在沈妤面前说这些话。 言外之意好像在说,就是我做的,你能奈我何? 沈妤表情淡淡:“公主不要介意,姐姐也是关心则乱。毕竟冯姑娘的遭遇实在是凄惨,姐姐未免有些担忧。” 舞阳公主笑容不改:“舒姐儿可是太子殿下的女儿,贼人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到太子府来掳人啊,再者,就算有贼人进来,还有人保护舒姐儿呢。” 沈妤微微一笑:“做母亲的心总是不一样的,贵妃娘娘宠爱公主人尽皆知,想来公主能体会大姐的心情。” 舞阳公主似笑不笑的瞧了她一眼,又继续逗弄着舒姐儿:“表妹所言极是,既如此,表姐可要把舒姐儿看紧了,以防万一。” “多谢公主提醒。”沈妘道。 舒姐儿很抵触舞阳公主的亲近,头埋在沈妘怀里,就是不肯搭理她。 舞阳公主叹气道:“我做错什么了吗,舒姐儿好像不喜欢我。” 沈妘紧紧抱着舒姐儿:“她年纪小,只是认生而已,公主不要与她计较。” “小孩子而已,我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舞阳公主十分大度的模样。 沈妤落后一步,突然道:“公主。” 舞阳公主回头:“怎么?” “公主来的路上,也听了许多关于冯姑娘的事罢?” 舞阳公主眼神难掩倨傲:“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没有听说呢?” 沈妤勾起唇畔:“那么,公主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舞阳公主看着她那双幽艳的眼睛,突然觉得心头一寒,却是冷笑道:“我才来大景不久,与冯家人根本不熟悉,也根本没有见过那位冯姑娘,表妹怕是问错人了。”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公主不知道就算了。”沈妤坦然自若道。 舞阳公主别过脸,目中闪过一抹阴郁。 沈妤害她损失了那么多武艺高强的护卫,她心疼的简直要滴血,没了这些人,她以后要做事就不方便了。更可恶的是,沈妤竟然还想让凌弋背叛她。好在凌弋对她忠心不二,不但没有照沈妤的话做,还出卖了沈妤,将他从沈妤那里得到的隐秘消息全部告知了她。 她又慌又怒,连夜写信让人送到平王手上,绝不能让元丰帝知晓她在大景的所作所为。 但是她还有一事不能确定,不知道平王和魏贵妃在元丰帝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若是平王不能取胜,她在大景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她以为沈妤很相信凌弋,她以为她想到的反间计已经奏效,却不知道,昨晚她送出去的信,落在了沈妤手上。 她知道沈妤来了太子府,所以也过来了,目的就是试探一下沈妤。 这边风波暗涌,毓秀宫中却其乐融融。 安王见过皇帝,就来拜见程昭仪了。 “母亲。” 程昭仪招招手,欣喜道:“快过来。” ------题外话------ 最近几章在做铺垫,虐渣之前有些事要交代清楚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成家立业 程昭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素雅而清新,发上带着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没有半点嫔妃的架子,正和一众宫女说笑,若非这是在宫中,谁也想不到这会是皇帝的昭仪。 安王掀起袍子笑嘻嘻的行了一礼:“母亲。” 程昭仪挥挥手,宫女们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忙扶起他,嗔道:“整日在外面跑,你还想起来要到我这里瞧瞧?” 安王顺势坐在她身边:“母亲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 程昭仪道:“我看你的正经事就是吃喝玩乐,半点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怕陛下责骂你。” 安王笑道:“横竖有二哥和三哥在前面挡着,陛下也不会时常想起我来。” 程昭仪轻笑:“且不说太子和景王殿下为陛下分忧,却都已经娶了正妃。你一事无成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也娶回一个妻子给我瞧瞧,也好有人管管你。” 安王笑眯眯道:“母亲,此事先不急。” 程昭仪瞪他一眼:“怎么不急,你今年都多大了,我还想早早抱孙子呢。” 安王打着哈哈:“好,我记住了,等看到顺眼的就告诉母亲。” “就知道敷衍我,你哪回不是这样说?”程昭仪道。 安王笑了笑,走到一盆兰花面前:“母妃,这花开的好看。” 程昭仪知道他在故意逃避,无可奈何道:“听闻陛下今日召你进宫了?” 安王笑容微滞:“是。” 程昭仪端起茶盏,似乎是随意问着:“哦,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安王犹豫了下,撒娇道:“母亲,是不是你向父皇提议的,不然父皇一向不管我,怎么会突然说起为我赐婚一事?” 程昭仪也有些讶然:“我虽然想看你娶妻生子,可从未想过通过陛下向你施压。” 安王低声道:“那父皇怎么会想起此事了呢?” 程昭仪失笑:“傻孩子,陛下再怎么忽视你,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现在还未娶妻,他自然要关心一下,不然别人该怎么想?” 安王道:“许是如此。” 程昭仪倒是很高兴:“陛下想让你娶哪家姑娘?” 安王淡淡笑道:“父皇只是提起我娶正妃一事,还未说要从哪些人家选。” 程昭仪凝视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陛下还说了什么?” 安王知道,程昭仪对别的事漠不关心,独独在意他这个儿子,他有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了想,安王道:“父皇责骂我整日游手好闲,对我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便想指派我些事做,历练我一番,免得将来只知道靠皇家荫蔽,给他丢人。” “哦,陛下要你去哪里?” 安王轻咳一声:“父皇有意让我去吏部历练一番。” 程昭仪突然剪下一枝花,微微一怔,旋即浅笑:“陛下这样安排,很好。以后等王妃嫁过来,也更有面子,总比做一个闲散王妃好得多,你说是吗?” 安王皱眉:“母亲,你知道的,儿子对那些政务不感兴趣……” 程昭仪摇头轻笑:“在我面前还要说谎吗?” “母亲?” 程昭仪淡淡道:“以前我让你藏拙,是想让你远离斗争,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总能保住你这条命,可你不听我的,偏要与太子交好,既走出这一步,便不能退,我也就随你去了。而现在局势已然明朗,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既然陛下主动提出来,你就听命罢。” “不,不是这样的。”安王退后一步,“母亲,天意难测,父皇突然开始关心我,绝不是什么好事。” 程昭仪看他着急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安王摇摇头:“母亲,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二哥他……母亲,你不懂,我必须永远只做一个耽于享乐的王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王长叹一声,有些为难:“母亲,我不能说。” 程昭仪也是个聪明人,看了他一会,明白过来:“陛下想用你制衡太子和景王,但,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我不能对母亲说,但二哥同样精明,我若是参与朝政,二哥只会防备我,疏远我。有他和景王两面夹击,我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圣命难为,你能拒绝吗?” “我……”安王咬咬牙,“我去求父皇。” 程昭仪眉心微蹙:“你父皇决定的事,谁能改变?” “可是……” 程昭仪无奈道:“顺其自然罢,你父皇既然别有目的,一时半刻就不会看着你被害死。” 其实,安王心里还有一个猜想,但是他怕吓到程昭仪,没敢说出来。 他道:“那儿子听母亲的。” 程昭仪莞尔一笑:“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先说你娶妻的事罢。” “母亲,您不是说给我时间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程昭仪深深看他一眼:“有些事需要快刀斩乱麻。与其看着你一直放不下,不如我替你做决定。” 安王有些茫然,随即觉得背后发凉:“母亲,你在说什么?” 程昭仪无奈叹道:“傻孩子,你是我生的,你的心思我最是了解。以前我想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忘了,谁知你一番心意仍旧不改。你知道,我出身不高,本身也不会在意什么门第出身,只要家世清白,只要你喜欢,我就替你求陛下,为你娶来。这世上所有姑娘你都可以求娶,唯独她不可以,难道你不明白马,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安王震惊:“母亲,你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程昭仪怜悯的看着他:“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看着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但是你瞒不过我。之所以追随太子,也是为了她罢?” 安王面色一变,有种被拆穿心思的慌乱,还有愧疚、失落。 “母亲,我……” “放下罢。”程昭仪握住他的手,“你这种心思本就不该存在,一旦被人发现,你可知是什么后果?你被人唾骂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她,她现在的身份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安王急忙辩解:“母亲,我承认我不该抱有不该有的心思,但我隐瞒的很好,谁都不知道,她……她也一直不知道,对我疏离又客气,我……我只想偶尔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我那么在意她尊敬她,怎么会给她带来麻烦呢?” “那又如何,只要你一天放不下她,就是你的错。”程昭仪低斥一声,又放柔了声音,“放下罢,她不是你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她从前是宁王妃,现在是太子妃,以后还会是皇后,就算崩逝,也要葬入皇陵与太子合葬,她永远不可能是你的,你该明白的。既如此,你还这般执拗做什么?娶妻生子,安守本分做你的王爷,才是你该做的。我从不指望你有什么大造化,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一生安安稳稳。” “可是……”安王还是不想妥协。 “没有可是。”程昭仪道,“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安王只觉得一颗心被一只手捏住了,艰难地出声道:“母亲,你让我再考虑考虑罢。” 见他退让,程昭仪也不想再逼迫他,只是道:“你长大了,不该意气用事。” * 安王知道,郁瑄在宫里有耳目,皇帝召他进宫的事,想来他已经听说了,想必不久就会知道皇帝与自己说了什么。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是以,他绝不能回安王府。 暗暗思忖了一番,他去了太子府。 舞阳公主已经回去了,他进了院园子,便看到太子正陪着舒姐儿玩,旁边坐着的是沈妘和沈妤,当然,两位良娣也不会错过这个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表面上在殷勤的伺候沈妘,实际上心思在太子身上。 安王远远地瞧见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只能压下心中的酸楚。调整好心情,他扬起笑脸,大声道:“二哥。” 郁瑄正抱着舒姐儿举高高,闻言回头望去,笑道:“四弟。” 说着,便放下舒姐儿。 舒姐儿正在兴头上,有些不乐意被中断,牢牢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郁瑄忍俊不禁,轻声哄着:“爹爹一会再陪你玩,你四叔来了。” 舒姐儿轻哼一声。 沈妘起身,要抱过她:“好了,别闹你爹爹了,快过来。” 舒姐儿扁着嘴,不情不愿的朝沈妘张开手臂,到了沈妘怀里。 安王走过来,摇摇折扇道:“二哥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陪着舒姐儿在这里玩? 郁瑄理了理衣袖,朗声笑道:“今天的事处理完了,想到许久未陪她玩耍了,今天正好有时间。” 安王敲敲舒姐儿头:“是啊,二哥整日忙于公务,我若是舒姐儿早就不认你了。” 郁瑄与他落座,接过茶去,仿若随意道:“对了,父皇突然召你进宫,所为何事?不会是又惹出什么祸来被父皇知道了罢?” 闻言,沈妤抬起头,看向安王。 吴惠然和郑盈绣虽然不乐意,但还是退下了,看见岿然不动的沈妤,有些嫉妒。 安王听出了话里的试探,却是故作苦恼道:“可不是?父皇责骂我,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觉得我给他丢脸了。还说我时常到二哥府上,却学不到二哥半点能力,是以就给我指派了些事做,非要把我丢到吏部去历练。二哥,你是知道的,素日让我品鉴音律,赏花养鸟还行,可是这些事我哪里见识过? 只怕届时会做错事,我也不耐烦在那里待着,但父皇的命令我哪敢违背,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二哥,你替我向父皇求求情罢,别让他为难我了,我真的学不会也不想学。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父皇要我娶妻,这样岂不是多个人管我,我哪里还能向现在一样自在?二哥,你说父皇一向不喜欢我,怎么突然管起这些来了?” 郁瑄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却是故意幸灾乐祸道:“四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依我看,父皇说的对,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虽然你的身份不需要立业,但能收收性子也是好的。父皇既然决定了,你就去罢,别让父皇生气。” 安王一脸失望:“母亲不帮我也就罢了,二哥你也不帮我。” 郁瑄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四弟,不是我不肯帮你,我也不敢违抗父皇的旨意。你就在吏部好好学,也可以为我分忧。” 安王一愣,噗嗤一声笑了:“我帮你?二哥,你就不怕我给你拖后腿?” 郁瑄笑道:“横竖届时父皇骂的不是我,当然,我会替你求情的。” “二哥,你见死不救。”安王埋怨道。 郁瑄笑的越发开怀,道:“父皇可说为你选哪位姑娘为王妃了吗?” “父皇只是提了一嘴,还没着人去准备。” “横竖你是逃不掉了,就收敛心性,等着娶妻罢。” 安王苦笑一声:“再说罢,希望父皇忘记此事。” 他下意识瞥了沈妘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沈妘笑意温婉的陪着舒姐儿和沈妤玩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当然,更可能是因为沈妘心里没有他,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娶妻。 安王离开后,郁瑄脸上的笑容落下,目光阴鸷。 沈妤正打算回府,路径外院书房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郁瑄。 她缓步行去,声音含笑:“殿下现在连安王殿下都不相信了吗?” 郁瑄有心事,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闻言一惊,转过头去。在看那张熟悉的脸时,眸子里的阴鸷慢慢褪去:“宁安。” 沈妤唇角挑起:“殿下,你该相信安王殿下。他一直与世无争,只想做个富贵王爷罢了,殿下委实不该想太多,免得坏了兄弟情分。” 郁瑄笑容冷然:“我是想相信他,可是我不相信父皇。宁安,父皇是什么人,你我一清二楚,他一向不在意四弟,为何突然要关心他,扶持他?” 沈妤轻叹:“殿下,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说,您操之过急了。在你那次想在宴会刺杀中趁机弑君开始,陛下就已经对你产生了戒心不是吗?陛下厌弃景王,又不再信任您,他想到安王也不足为奇,若换成殿下,您也会这么做的。” ------题外话------ 这一卷应该快结束了,现在在做铺垫,收尾 第二百五十五章 恃宠而骄 闻言,那个想法在郁瑄心里越发强烈。 是啊,有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敢弑君的儿子,有哪个皇帝会容许这样善于伪装又不择手段的皇子登上皇位? 原先皇帝属意景王做皇帝,但是在他和沈妤的暗中推动下,使得皇帝厌弃了景王,皇帝便想扶持他。 可是,他太着急了,被景王钻了空子,被皇帝怀疑。对于皇帝来说,他和景王本质上并无不同,但是景王敢窥探帝王秘密,触及了皇帝的底线,皇帝不得不放弃了景王,可偏偏,郁瑄的心思比景王还阴狠。 如此一来,皇帝想让郁瑄登上皇位的心就动摇了,慢慢的,便偏到了安王身上。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必须正视这个问题,皇帝有意扶持安王登上皇位。 沈妤发觉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知他已经想明白了,仍旧是不疾不徐道:“其实陛下这样想也没错,安王殿下虽然不像您和景王一般有才能,但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虽不能开疆拓土,但做个守成之君总是可以的。陛下以前不喜欢安王,但是一想到您和景王,再看安王就越发满意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就差一点,我就得到那个位置,绝不能功亏一篑!”郁瑄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都怪景王,若非是他,父皇他……”父皇早就被刺客杀死了,他也早就登基为帝,何须还要落到如今尴尬的境地? 沈妤心中冷笑,他这个时候还要怪景王?是,景王的确是故意破坏他的好事,但若他没有大逆不道的想要弑君,能被皇帝戒备吗?如今皇帝要放弃他,选择扶持安王,又怪得了谁? 她道:“殿下,安王不一定知道陛下的意思,依我看,安王对那把龙椅是没兴趣的。” 郁瑄却是将信将疑:“宁安,你不要轻易下结论,尤其对于皇家的事。就算他以前没有想过,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若是他得知父皇属意他得皇位,他还未这般与世无争吗?有了天子支持,他比谁都有机会得到那个位置。身为皇子,他真的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吗?” 沈妤叹气:“看来太子还是不相信安王殿下。” “宁安,不是我疑心重,而是这因为这是皇家人的本性。安王的确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但他也是有意藏拙,安稳度日。这就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他既能藏拙这么多年,也就能争夺那个位置。” 沈妤明白这个道理,若她是皇子,也无法轻易相信所谓的兄弟情深。是以她也不再劝,问道:“既如此,殿下想好对策了吗?” 郁瑄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宁安,我走到今天经历了无数劫难,若是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我绝不能冒这个险。父皇已经厌烦我了,若是我再不出手,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届时妘儿和沈家也不会幸免。” “殿下真的想好了?”沈妤轻笑,“一旦此事暴露,便是遗臭万年。” “我会做的很隐秘。”郁瑄一脸执着。 沈妤微笑:“既然殿下有了主意,我就不再多说了,宁安祝愿殿下一切顺利。” 郁瑄目中多了几分温情:“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妤微微蹙眉,到底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觉得莫名有些恶心。 “殿下还要不要去寻安王殿下谈一谈?” 郁瑄皱眉:“不必了。”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白,直截了当说清楚,那么连表面兄弟也做不成了。 沈妤心下了然,看看天边的残阳道:“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宁安就告辞了。” 说着,屈膝行礼,转身离去。 “阿妤。”郁瑄下意识开口。 随即便是懊悔,他压在心底那么久,怎么没控制住自己的心喊出来了呢? 沈妤一回头,就看到他复杂的神情,直直望着他,没有言语。她目光淡漠,没有任何情绪,但是郁瑄却觉得她定然是在鄙夷他。 郁瑄深呼吸一口:“天色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沈妤面无表情,毫不留恋的离去。 郁瑄僵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长随小心翼翼道:“殿下,方才吴良娣和郑良娣都派人去书房请您用晚膳呢,您看……” 郁瑄收回思绪,淡声道:“去太子妃那里。” 长随一怔,紧紧握着手中两位良娣给的银子,笑道:“是,殿下。” 回到侯府,去见了太夫人,沈妤便回了青玉阁。 郁珩站在花丛前,风姿洒落,皎若玉树临风,白色广袖随风扬起,残阳余光洒下来,染上一层朦胧的金色,站在此地,格外引人注目。 沈妤笑道:“等了多久了?” 郁珩走上前:“没多久。” 紫菀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便都退下了。沈妤请他坐在树下,周围萦绕着清幽的花香,和茶香交织在一起。 “冯姑娘的事你听说了?”沈妤垂眸,将茶盏推到他手边。 郁珩却趁机覆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要难过。” 沈妤微怔,旋即微笑:“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惋惜。她才六岁啊,却惨遭毒手。” 郁珩暗暗一叹,道:“阿妤,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沈妤见他难得正经,道:“何事?” “冯尚书已经知道杀害冯姑娘的真凶了。” “已经知道了?”沈妤道,“既如此,为何冯家没有半点动静?” 她沉思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是郁瑄暗中透露给冯尚书的?!” 郁瑄喟叹道:“准确来说,是郁瑄和冯尚书达成了交易。” “交易?” 郁瑄点头:“细想一番,其实冯尚书这个决定也不算有错。就算他知道舞阳公主是真凶又能如何,还能告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主持公道吗,又有证据吗?若是与郁瑄合作,不但能为爱女报仇,还能得到许多好处。若是换成其他人,也会选择这么做的。” “我明白。”沈妤声音平淡,“只是——郁瑄的用心,只怕我要重新衡量了。” 郁珩丝毫不意外:“你以为,是郁珩在利用舞阳公主对吗?” “是,我怀疑他就是因为一早就知道舞阳公主玩弄季女的癖好,所以故意派人盯着舞阳公主,他巴不得舞阳公主掳走哪家高官之女,他就有了对付景王的机会。”说到此处,她心神一晃,“不对,舞阳公主是怎么知道冯家有个小姑娘的,又是如何见到她的?” 两人相视一眼,郁珩慢声道:“是太子。” 沈妤闭了闭眼睛:“我被他利用了。” 是郁瑄诱导舞阳公主见到冯姑娘,否则京城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为何舞阳公主偏偏看上了兵部尚书家的女儿? 舞阳公主掳走冯姑娘,冯家人定然恨透了幕后主使,这时,郁瑄再告诉冯尚书真凶是谁,他就能从中渔利了。 恰好,舞阳公主又与沈妤不对付,定然会想办法除掉她。但郁瑄也知道沈妤不是好对付的,刚好利用沈妤。 可是景王呢,景王又是否知道舞阳公主的所作所为? 郁珩道:“要不要给郁瑄一个教训?” “他如此心狠手辣,我自然想给他一个教训。”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不会牺牲无辜,更何况是小孩子。但是郁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孩子的父亲了吗?看冯姑娘小小年纪落入舞阳公主的魔爪,看人家一家人陷入痛苦,他不觉得愧疚吗? 而且,他还竟然在她面前装的若无其事,她差点被他骗过去。 “但是——”沈妤压制住心头的愤怒,道,“若是我现在给他一个教训,只会便宜了景王,更何况,他还有利用价值。” 郁珩呡了口茶,唇角微翘:“是康和帝有意扶持安王,对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沈妤笑着叹了口气,“太子现在无路可走,若想登上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设计皇帝早日升天,他名正言顺登基。 “但,还有个景王。”郁珩眸光璀璨,笑看着她。 沈妤看着风中摇曳的似锦繁花,深吸一口气:“阿珩,我想一切就要结束了,说起来,我们还应该感谢郁瑄和康和帝呢。” 郁珩温声道:“若是郁瑄能杀了康和帝,不但能为姑姑姑父报仇,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沈妤笑容怅然:“是啊,父子相杀的戏码,我倒是很喜欢看。” 郁珩眸中笑意越发浓郁,如一池春水,让人沉溺其中。 他俯过身,靠近她,在她耳边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快就能成亲了?”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她面色微红,别扭道:“这是大景皇帝赐的婚,做不得准。” 郁珩笑声低沉:“那我们一回到慕容国,我就立刻请父皇赐婚好不好?” 沈妤想了想,笑了笑:“这时候说这些为时尚早,有些事需要先解决。” 首先,他的身份就会引起轰动,还有各大家族的反应,需要很多时间才能安定下来。 郁珩却是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妤,人面繁花相映,她的容色越发清艳娇娆,他心中一动,想要一亲芳泽,突然,苏叶在远处大喊:“姑娘,有消息了。” 郁珩若无其事的拉开与她的距离,沈妤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回头道:“何事?” 苏叶疾步行来,拿出一张白纸:“凌弋送来的密信。” 沈妤徐徐展开,接过紫菀拿来的烛火,对着白纸照了一番,少倾,几行字就显现出来。 苏叶好奇道:“姑娘,这上面写的什么?” 沈妤展颜一笑:“凌弋说,舞阳公主又抓了些小女孩,怕上次的地方暴露,又选择了一个地方藏着这些孩子。” “您不是说过,凌弋不会背叛舞阳公主吗?” 沈妤笑道:“所以,这话不可信。” 苏叶瞠目:“舞阳公主要害您吗?” 沈妤拿着这张纸:“既然人家费尽心思给我们挖了陷阱,我自然要如她所愿。” 当然,这信上还写了别的东西,就是为了引沈妤上当的。 就着烛火,沈妤将这张纸烧了:“苏叶,你去将此事告知太子罢。” 苏叶了悟:“原来,舞阳公主的目标是太子。” 沈妤摇摇食指:“不是舞阳公主,是景王。” 说完,她起身进了房间,走到书案前,郁珩自动自发的为她研墨。 其实,沈妤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只是众人被她表面的娇蛮任性迷惑了,忘记了她也能写一手好字。 可是她一落笔,紫菀就惊讶抬眸:“姑娘,您……” 沈妤笑容婉约,自顾自的写完。少倾,她放下笔,对苏叶道:“想办法送到凌弋手中,记得告诉他,这是我亲笔所书。” 苏叶越发疑惑,却还是叠好这张纸,放进了袖中:“奴婢这就去了。” 沈妤目送苏叶离去,发现郁珩正十分体贴的为她整理书案。 她笑嗔道:“堂堂楚王殿下,怎么也做起丫鬟的事了?” 郁珩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挑眉微笑:“我与你红袖添香,倒是十分欢喜。以后我可以经常这样做,你在一旁读书写字,我帮你在一旁研墨。” 沈妤越过书案行至一旁落座:“若是传出去,你就不怕被人笑话?更有人会说,我不知尊卑,恃宠而骄。” 郁珩虚虚揽住她,低头凝视着她,轻笑道:“我喜欢你恃宠而骄。” 沈妤挑唇一笑,却是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偌大的王府只我一人,我心里也空空落落,就让我在这里多留一会罢,等你歇息了我再回去。”郁珩耍赖似的道。 沈妤只是笑,随他去了。 太子府。 郁瑄接到了苏叶悄悄送来的消息,心情大好,遂写了自己的想法,交由苏叶带回去给沈妤。 晚上歇息的时候,他自然去了沈妘的海棠居。 每到这时候,郁珩对她都是浓情蜜意的,但是沈妘心凉了,也不会觉得多甜蜜,只是尽着正妃的责任服侍他。 风雨过后,已是月上中天,两人重新沐浴梳洗后,同塌而眠。孩子由奶娘带着,正安然入睡。 月夜寂寥,清凉的风袭来,外面的夏虫在窗外的花丛中一阵阵低吟浅唱。 沈妘却是心思纷杂,难以入眠,只是侧过身,看着外侧躺着的人,若有所思。 突然,一只手臂横了过来,将她揽住,头靠在她的颈侧。她吓了一跳,不敢动了。 原想闭目逼迫自己睡着,枕边人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不太真切。她皱了皱眉,细细听着,好像听见他喊着谁的名字。 少倾,她只觉得耳边轰鸣,身体一僵,面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然后霍然起身。 第二百五十六章 皇帝病重 黑暗中,郁瑄睁开眼睛,似乎被吵醒了,他揉着额头道:“怎么了?” 沈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着他的眼神分外复杂,只是再不复往日柔情,更多的是冰冷。 郁瑄被这眼神看的心头一凉,也坐起身,隐约可看见他身上穿着的白色寝衣。 他伸出手想要揽住她,可是沈妘却下意识躲开了。 郁瑄觉得不对劲,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妘竭力保持冷静,反复呼吸几口,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郁瑄一怔,随后哑然失笑:“梦见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沈妘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梦见殿下抛弃了我和孩子,和别的女子离开了,无论我如何哭求,殿下都没有转身看我一眼。” 郁瑄摇头笑笑:“我以为是什么呢,怪不得方才你对我这般冷淡,不过是个荒谬的梦罢了,当不得真。” 沈妘笑容酸楚:“可是就如身临其境一般,感同身受。” 郁瑄把她揽入怀中,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一个梦而已,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怎么会抛弃你和孩子呢?” 沈妘不禁又想到他睡梦中唤的那个名字,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犯恶心。她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意,不无担忧道:“但,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郁瑄揽着她的手臂微松:“你是说吴良娣和郑良娣。” 沈妘垂眸不语。 郁瑄心知她心中的委屈,叹了口气,怜惜的道:“妘儿,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但我保证,在我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是你,我最疼爱的孩子也只是我们的孩子。” 沈妘暗自冷笑,若她还是以前那个一心爱慕他的沈妘,说不准就信了,可是她现在只觉得他十分虚伪。 她终于了悟了,难怪沈妤来看望她的时候,他十次有八次能及时过来,难怪每次沈妤走后,他晚上都会留宿海棠居…… 她摸摸自己的脸,原来他是把她当成了阿妤的替身。 可笑,她嫁给他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贤良淑德,到头来却因为这张与妹妹相似的脸才能留住他。沈妘虽然性情温婉,但也是世家贵女,自有自己的骄傲。她可以忍受丈夫朝三暮四,也可以忍受丈夫虚情假意,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靠这样的办法获得恩宠,她也不稀罕。 她不禁仔细回想每次他看沈妤的眼神,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若是有心,也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是啊,阿妤今年不过二八年华,生的又好,比起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她是那么鲜活,那么聪慧,即便行事任性些,也是十足的可爱,有哪个男子见了不会动心呢?难怪一向如谪仙一般不可接近的楚王也要求娶,郁瑄这个骄傲自大的男人,自然更会将主意打到阿妤头上。 她觉得愤怒,这愤怒不是因为她成了妹妹的替身,而是因为郁瑄敢对沈妤起这样的龌龊心思。阿妤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只希望阿妤能一生和乐,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没想到郁瑄竟然盯上的沈妤,这让她觉得恶心。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厌恶郁瑄。 她和郁瑄夫妻多年,也算了解他,他现在是一国太子,野心勃勃,若是不出意外,皇位就是他的。被他盯上的人,能逃过吗?楚王只是个闲散王爷,届时能护住阿妤吗? 她恨不得打他一顿,可是她必须忍住。她知道郁瑄已经不是以前的温润贤王了,但是从未想过他会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嫁给他! 郁瑄不知道沈妘的想法,只以为她仍是不相信他,又温言道:“妘儿,我们相识多年,你该了解我,我既然说出口,就不会食言。别的女人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妾罢了,你才是我相濡以沫的妻子,我保证,永远不会有人动摇你的地位。” 这话沈妘倒是相信,她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但是他敢将主意打到阿妤身上她绝不能忍! 她的指甲陷入手心,才能保持镇静。她扯了扯唇角:“殿下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郁瑄笑道:“既如此,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沈妘有些不好意思,重新躺下:“是我错怪殿下了,打扰了殿下歇息。时候不早了,殿下再睡一会罢。” 郁瑄不疑有他,盖好锦被,闭上了眼睛。 这带点小事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谁都没有提起。 天刚蒙蒙亮,沈妘为他穿好衣袍,系上玉带,理了理领口和袖子,一脸笑容的送他去上朝。 看着天边疏淡的星子,沈妘脸上的笑容褪去。春雪不知内情,道:“娘娘,现在时辰还早,您再去睡一会罢。” 沈妘摇摇头,站在门口望着前方,愁肠百转。 春雪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娘娘,您有心事?” 闻言,沈妘这才发觉,她连诉说心事的人都没有,这种事她又不好告诉沈妤。 默了默,她道:“春雪,你觉得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春雪惊愕:“奴婢……奴婢怎么敢妄议太子?” “无碍,横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春雪想了想,笑道:“太子殿下温文尔雅,才德出众,但也很有威严,废太子难及太子殿下万一,难怪陛下会立殿下为太子呢。关键是太子殿下对娘娘和两位小主子也很好。” 沈妘轻笑:“这样说来,能嫁给太子,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春雪笑嘻嘻道:“娘娘端庄贤良,秀外慧中,也是殿下的福气呢。” 沈妘觉得讽刺,瞧瞧,伪装的多好。外面的人都觉得他和她是一对佳偶,十分匹配,将来还是一对仁君贤后,可其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须臾,奶娘走进来道:“娘娘,小郡主醒了就再不肯睡了,现下吵着要您抱呢。” 提到孩子,沈妘脸上没有以往的温情,只是道:“我去看她。” 舒姐儿正站在小床上乱跳,婢女在一旁紧张兮兮的护着,听到行礼问安的声音,她们赶紧回过头见礼。 沈妘唇边浮起一抹淡笑,接住扑过来的舒姐儿:“怎么不睡了?” 舒姐儿打了个哈欠,在她怀里蹭了蹭:“我要和娘亲一起睡。” 沈妘柔声笑道:“好。” 说完,就抱起舒姐儿到了自己房间。 她把舒姐儿放在里侧,自己躺在外侧,轻轻拍着舒姐儿,哄着她再多睡会。 舒姐儿有些困,但眨动着灵动的眼睛看着沈妘。 “娘亲,我想出去玩。” 沈妘微笑摇首:“娘亲怎么和你说的,最近这段时日不许出去。” 舒姐儿撒娇道:“可是我想姨母了。” 沈妘笑道:“明明你姨母昨天才来看你的。” “但……但我又想姨母了。”舒姐儿红着脸道。 沈妤拆穿她:“我看你就是想让你姨母带你到别处玩。你呀,越发贪玩了,我可要与你姨母说一说,不许惯着你。” 舒姐儿扁扁嘴,有些沮丧,哼了一声。 沈妘轻笑,轻声哄着:“好了,不要任性,以后娘亲再带你去别处玩,去很远的地方玩好不好?” 舒姐儿一下子转幽怨为喜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妘问道,“如果娘亲带你去别处玩,以后都不回来了,你愿不愿意?” 舒姐儿不假思索道:“愿意。” 果然是小孩子,太容易哄了。沈妘柔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可不许告诉别人。” 舒姐儿兴高采烈,又问:“也不能告诉爹爹吗?” 沈妘微笑道:“你爹爹有很多事要做,不要去烦他。” “那好罢。”舒姐道,“姨母也去吗?” “改日我问问她。” “太好了。”舒姐儿咯咯笑着。 沈妘心中的酸楚积聚的越发多了,她道:“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但是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告诉别人哦。” 舒姐儿立刻闭上眼睛:“我很听话的。” 沈妘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很快就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 看着她睡着,沈妘披衣起身。 她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的郁瑄已非昔日的郁瑄,他善于伪装,心狠手辣,又贪婪龌龊。谁能保证他会永远记着昨晚的承诺呢? 若是得不到沈妤,他会不会气急败坏,迁怒于她和孩子?以后他的后宫会有许多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勾心斗角,费尽心机争夺皇位,届时庭哥儿和舒姐儿都会陷入危险。 她想的很清楚,她宁愿不要荣华富贵,不要皇后之位,也要保她一双儿女一生平安。至于解救沈妤,还需另想办法。 春雪和春柳面面相觑,春柳担忧道:“娘娘,您今日好像心事重重的,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沈妘转身道:“春柳,天亮后,你去定远侯府见阿妤。就说是我说的,舞阳公主心狠手辣,又与她不睦,让她近来不要出府,也不要到太子府来了,我会照顾好舒姐儿的。” 春柳没想那么多,应了。 * “姐姐是这样说的?”沈妤见到了春柳。 春柳道:“五姑娘,娘娘实在是不放心您。” 沈妘凝眸沉思片刻,微微一叹:“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姐姐,让她不必为我担心,舒姐儿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春柳笑出声来:“说起小郡主,她今天早上还要来侯府见您呢,好在娘娘哄住了她。” 沈妤也笑:“这个鬼机灵,定然是想去外面玩,知道姐姐不会带她去,便将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春柳又去拜见太夫人,很快就离开了。 沈妤缓缓坐下,纤细的食指不经意敲着书案:“姐姐说,让我不要去太子府。” 紫菀道:“太子妃只说让您近来少去,等风头一过,您仍然可以随时出入太子府。” 沈妤摇摇头,笑容有些无奈和苦涩:“姐姐一向疼我,若非有迫不得已的缘由,她不会拒绝我去看望她。” 紫菀一惊:“难道太子妃遇到了难事?” “许是……姐姐发现了什么罢。”沈妤道,“姐姐也是为我好,她的一片好意我不能拒绝。也罢,最近我就在府上待着好了。” 一连半个月,沈妤都没有登太子府的大门,这是鲜少发生的事。 依照郁瑄现在对沈妤的心思,难保不会发现什么。但他近来忙着别的大事,便没心思注意这些。 很快,从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重。 许多人都觉得意外,想打听皇帝病重的原因,但却是一无所获,而且还有些内侍宫女犯了错被杖杀的,很明显,这次皇帝病重不是什么巧合,宫里的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未免引来杀人之祸,大家都老老实实的,不敢去打听了。倒是三位皇子,每天去侍疾,不知是否清楚内情。 沈妤自然也是好奇此事的,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但是一时不敢确定。 正想着此事,一阵凉风袭来,带来淡淡的药草香,不用抬头,沈妤就知道是谁来了。 郁珩飘然而至,拿过她书案上写的字:“阿妤近来喜欢习字?” 沈妤不抬头,自顾自写着:“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郁珩知道她不会做无用的事,也不拆穿,走到她身边:“你在想陛下病重一事?” 沈妤默然,少倾落下最后一笔,淡淡一笑:“哦,病因到底是什么?” 郁珩拿起笔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声音含笑:“气急攻心。” 沈妤讶异挑眉:“是谁惹得龙颜大怒?” 郁珩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沈妤忽而轻笑出声:“敢背着陛下与侍卫暗通款曲,还被陛下抓个正着,那两人着实是大胆。” 郁珩道:“听闻,昨晚陛下处理完政务,去御花园散心,谁知就在花木繁盛之处,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陛下遣人去瞧,就发现张采女衣衫不整与人……许多人都看到了,是以陛下醒来后处死了那些人。” 御花园野合,不怕被人发现吗?沈妤觉得,此事有蹊跷。 郁珩端详着两人挨在一起的名字,心情大好:“怎么样?” 沈妤眼尾秀长,微微扬起,眸中清水荡漾:“楚王殿下的书法的确是一绝。” “那以后我们的婚书由我亲自来写。”郁珩认真道。 沈妤忍俊不禁:“此事是郁瑄安排的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针锋相对 郁珩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沈妤讥笑道:“他果真是着急了。” “康和帝有意扶持安王,影响到他的地位,他自然要快些行动,若真的任由安王坐大,他以后的路就不好走了。“郁珩道,”也许康和帝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不会杀了他,但会收回他的权力,打压他,他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呢?” 沈妤深以为然:“其实安王坐皇帝也好,他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为人太善良了,况且,我瞧着他是真的无意于皇位的。” 郁珩扬眉:“哦,你这么确定?” 沈妤笑道:“你可要相信我的眼光啊。” 郁珩将又看了一遍宣纸上的名字,将笔递给她:“你写我的名字。” 沈妤摇头:“不写。” 郁珩不依,拉住她的袖子:“写罢,写完了我拿回去挂在我书房,每天就能看到。” 沈妤一抬头,就看到他眼中浓浓的情意,面色微红,接过了笔。 郁珩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指着右下角一处空白:“写这里。” 他就在他身边,一只手臂却越过她身后,将她圈了起来,虽然两人并不是很亲密,但若是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脸红心跳。 郁珩盯着她的侧脸,看到她耳上的流苏一下下晃动着,就像河岸边纤长的柳枝在随风飘扬,搅乱了他心田处一池清水。 他哑声道:“写好了吗?” 沈妤直起身,看了他一眼。 郁珩看着下面那两个秀气的名字,笑的越发满足:“好了,送给我了。” 沈妤含笑嗔他一眼,推开他走了。 郁珩把宣纸叠好放进袖子,跟着她走过去:“你如此关心安王的处境,还是为了太子妃罢?” 沈妤轻叹一声:“姐姐之前派春柳传话给我,让我少去太子府。” 郁珩道:“她发现什么了?” “许是如此。”沈妤略有愁容。 郁珩轻声道:“不要担心,也许这是件好事,可以让她主动离开郁瑄。” 沈妤回眸看着他道:“若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慕容国的人不要对安王赶尽杀绝,他虽然是大景皇室,但着实是个好人,我自幼与他相识,也不忍他成为亡国皇子后还要丢掉性命,至于他怨不怨我,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郁珩笑着颔首:“放心罢,安王是个很豁达的人。” * 此时的皇宫,如黑云压城一般,极为压抑沉闷,尤其是皇帝的寝宫。 不少妃嫔都站在外面守着,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除了皇后,没有皇帝的召见,她们是不能进去的。 至于三位皇子,自然在里面了。 郁瑄和景王站在最前面,各怀心思,偶尔两人目光相碰。也只是淡淡的移开了。而皇后在皇帝榻前,面露忧愁。 少倾,张太医站起身,郁瑄一脸急切,像极了孝子贤孙:“张太医,父皇身体如何?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对吗?” 张太医与王太医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皇后虽然早就和皇帝离心了,但到底是多年夫妻,此时她倒是真的关心皇帝:“太医有话直说,不必为难。” 张太医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几位殿下,陛下的病……微臣只能尽力而为了。” 郁瑄皱眉:“太医此言何意?” 张太医斟酌着道:“陛下年轻时受过伤,之前又病过一次,却还没有大好,现在又动了怒,气急攻心,只会雪上加霜。微臣定会全力以赴为陛下诊治,但若想陛下的身体恢复如初,怕是……怕是不易。” 也就是说,死不了,但是也好不了,只能不好不坏的拖着。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也是郁瑄想要的结果。他心中不胜欢喜,却还是故作焦急道:“果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太医摇头:“是,殿下……” 皇后面露凄凉:“既如此,几位太医就下去想出最有疗效的药方来罢。” 几位太医巴不得赶紧走,免得被迁怒。闻言都是故作平静道:“微臣告退。” 这时,景王道:“母后,大臣们都在外面等着呢,他们都很担忧父皇的身体。” 太子不说话,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病重,自然不能去上朝、处理政务,那么按照惯例,便是要让太子监国,朝政大权也会一点点掌握在郁瑄手上。 郁瑄掩住眼中的喜悦之情,趴在皇帝床前,一脸悲怆,好像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景王心下冷嘲,他这个二哥,还真是会做戏,最盼着皇帝死的人不是他吗?照景王看来,皇帝病重也是被他一手设计。 当然,他不会傻到给皇帝下毒,最好的办法就是剑走偏锋,想来昨晚张采女与侍卫私通就是他一手谋划。 就在这时,听到皇后喜极而泣:“陛下,您醒了?” 郁瑄也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父皇……” 景王也不得不演戏,满目忧愁:“父皇,您醒了。我们和大臣们都很担心您,母后更是在您身边守了一晚上。” 然后又立刻吩咐人请太医进来。 皇帝面色憔悴,眼底的情绪却是很冷淡。他的目光落在皇后青红的眼圈上,声音虚弱:“辛苦皇后了。” 皇后道:“臣妾不辛苦,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就好。” 皇帝躺了这么久,觉得浑身僵硬,他想动动身子,却是发现浑身无力,连抬起手都困难,不由得心头涌上一种慌乱。 他意识到,自己病的真的很重。 虽然他是天子,但也是人,是人自然都怕死,尤其他掌握权力许多年,若是他一病不起,怕死要拱手让人了。 但凡是尝过权力的滋味,就不再想放下。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全天下的人都要跪伏在他脚下。古往今来许多皇帝都寻求长寿之道,他自然也想长命百岁,手掌大权。 可是现在,他竟然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他觉得心慌,又觉得愤怒。 他是天子,不允许自己落到难堪的境地。 他看着围在床前的一圈人,目露怀疑。不禁又想到他后宫的女人敢和低贱的侍卫私通,心中怒火焚烧,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即便他后宫的女人多的数不清,根本就不记得那个张采女的模样,但只要是他的妾,就必须到死也要对他忠贞不渝。 思及此,他剧烈的咳嗽几声:“那个贱人呢?”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张采女。 事关皇帝尊严,皇后也十分小心道:“臣妾吩咐人把她关起来了,等到陛下醒了,由陛下圣裁。” 皇帝冷冷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挥手打翻床头茶盏,气喘吁吁道:“你是后宫之主,一个小小采女也处置不了吗?” 郁瑄等人全部跪下:“父皇(陛下息怒)。” 皇后低着头:“此事是臣妾处置欠妥,请陛下恕罪。” 说着,她给一旁的全公公使了个眼色,全公公会意,悄悄退下,吩咐人立刻将张采女处死。当然,肯定不会让她轻轻松松的死。 才一会,皇帝就满头大汗,凉滑的寝衣上也满是汗水,脸色极为阴沉,目光从所有人脸色扫过,好像看谁都是恶人。 皇后劝道:“陛下,龙体要紧。” 皇帝冷笑:“只怕你们都巴不得朕早日驾崩罢?” 郁瑄被戳中了心事,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与景王、安王异口同声道:“儿臣不敢。” 皇帝又剧烈咳嗽了一阵,宫女立刻端过一碗清水,皇后拍着皇帝的脊背:“陛下,您……” 突然,宫女大惊失色:“血……陛下……”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发现地上一片红色,看起来很是粘稠,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皇帝竟然咳出血来了。 几人皆是心惊肉跳,郁瑄大声道:“太医来了没有!” 很快,太医又急慌慌的赶过来了,粗粗行了个礼,就赶紧为皇帝诊脉。 少倾,郁瑄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问道:“张太医,父皇他没有大碍罢?” 张太医意味不明的给他一个眼神,趁皇帝不注意,摇了摇头。 众人瞬间了然,皇帝的身体是好不了了。 全公公进来,在皇帝床前小声道:“陛下,诸位大臣那里奴婢如何说?”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他们都在?” “是,他们都很担心陛下龙体。” 皇帝又咳了一声,不无讽刺道:“是担心朕,还是看朕死没死,他们心知肚明。”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接话。 景王正站在郁瑄身后,少倾突然出列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瞥了他一眼:“说。” 景王神色恭谨道:“父皇,儿臣以为,母后所言极是,无论什么都比不得父皇的龙体。儿臣斗胆,请求父皇以龙体为重,龙体康健,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至于政务,陛下可以放心交给二哥代为处理。二哥身为太子,又德才兼备,在百姓心中素有名望,代父监国,是名正言顺之事,相信以二哥的才能,定不负父皇所托。” 就算景王不说,皇帝最终还是会让太子监国的,可从景王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了。 皇帝本就多疑,又在病中,听到这番话,一定会以郁瑄盼着他一病不起,早日驾崩。而且,这种事郁瑄又不是没有做过。 郁瑄心头怒极,猛然回头看向景王,对上景王那真诚的眼神时,他不得不压下怒气,道:“三弟此言差矣,父皇年富力强,只是偶然生病,根本就不必急着让我代为监国。我记得许多次,父皇身体不适,却仍然吩咐人将奏本送到寝宫。如今三弟这样说,是在诅咒父皇吗?” 景王恭敬道:“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父皇龙体,觉得太子理应为父皇分忧,这是责任,亦是孝道。” 郁瑄眼底闪过一抹冷嘲,又回过头:“父皇……” “好了,不要吵了。”皇帝看着郁瑄的目光没有半分属于父亲的温情,“景王说的不错,朕的身体着实不适合再处理朝政,你既是太子,代朕监国是你该做的。不必想太多,放心大胆的去做罢,大臣们都会帮着你的。” 郁瑄似乎勉为其难道:“儿臣遵命。” 皇帝疲惫的摆摆手,声音喑哑无力:“下去罢,让安王留在这里尽孝就好了。” 安王,又是安王…… 皇帝果真要把皇位传给安王吗? 郁瑄是真的后悔之前在宴会上做的事了,他也只能认命:“是,父皇。” 路过安王身边的时候,他叹道:“四弟,劳烦你了。” 安王心中有些不安,立刻道:“这是臣该做的。” 郁瑄最后看他一眼,大步离去,他现在要去见那些大臣,与他们讨论政事。 想到这里,他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午后,大臣终于离开,郁瑄站在高处的台阶上,举目远眺。 景王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一边眉毛挑起:“如今二哥独揽大权,终于心愿得偿了,我该恭喜二哥才是。哦,不,应该说,臣恭喜殿下。” 郁瑄似笑不笑道:“三弟可要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若是被父皇知道,你就不怕受罚吗?” 景王不以为意的笑笑:“我相信,二哥不会让人将这话传到父皇的耳朵。” 郁瑄冷冷拂袖:“三弟,你今天不该说的话说的太多了。” 两人俱是容貌俊朗,站在一处恍若芝兰玉树,路过的宫女悄悄红了脸,却都不敢靠近,远远地屈膝行礼就匆匆走开了。 景王随意的抚平衣袖,笑容闲适:“你我斗了这许多年,还需要再演戏吗?当然,二哥若是想,我也愿意配合,只当是为了二哥胸怀宽广、友爱兄弟的贤名。” 郁瑄冷眼斜睨他:“三弟最近倒是春风得意,似乎忘记了父皇对你的厌弃了?” 景王一笑:“有舞阳这个挡箭牌,我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若非我犯了大错,父皇看在慕容国的面子也不会责罚我。” 郁瑄讽刺道:“堂堂一国亲王,居然沦落到要依靠女人了吗?” “二哥不也一样吗?”景王道,“二哥如今与我一样,没有母族,你能依靠的是沈家,尤其是沈家的女儿。二哥不妨想想,若非有沈妤为你出谋划策,你能走到今天吗?可惜,你太急功近利,不听劝告,生生断送了父皇对你的期望。” 郁瑄不怒反笑:“我承认,宁安的确冰雪聪明,可惜三弟身边没有这么一个帮手,两任妻子都是……一言难尽。” 景王笑了笑,眼角余光一瞥,道:“我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我的确该恭喜二哥得偿所愿、独揽大权,可惜,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秘密暴露 这是挑拨离间,郁瑄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皇帝突然要扶持安王,还留下安王侍疾,其他人或许看不出皇帝的用意,但是景王定然知晓。 景王不指望着能挑拨安王对付郁瑄,但膈应膈应他总是好的。 郁瑄哂笑一声:“三弟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景王悠然道:“听不懂没关系,太子心里明白就好。如今父皇病重,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了。” 郁瑄道:“三弟也别在一边说风凉话,你如今的处境与我是一样的。” 景王拂拂袖子,似笑不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罢。” 安王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生出几分涩意。皇帝的所作所为并非他所愿,他了解郁瑄,只是当察觉到郁瑄对自己的怀疑时,心里仍然是很不好受的。 他们兄弟多年,难道感情就这么脆弱吗?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室的手足之情,是多么可笑。 景王一早就看到安王了,见他走过来,故意道:“四弟不在父皇身边侍疾,怎么有空出来?” 安王看了笑容和煦的郁瑄一眼,道:“父皇已经安睡,便让我出宫。” 景王拍拍他的肩膀:“方才我和二哥还说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如此我们兄弟三人倒是可以一同回府。” 安王平复心情,笑着道:“刚好我有些事要和二哥说,一会我就随着二哥一同去太子府罢。” 景王意味深长道:“四弟自小就喜欢缠着二哥,这份感情,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安王听出了这话里的讽刺,惋惜道:“若是五弟还在,定然也会一直陪在三哥身边,咱们兄弟也会更加热闹。” 景王一想到周王的死郁瑄也有一份功劳,对郁瑄的憎恨又多了几分。他冷冷一笑:“是五弟命薄,我不像二哥这般有福气。” 说着他一拱手道:“既然二哥和四弟有话要说,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就下了台阶。 安王看到郁瑄的脸色慢慢沉下去,轻声道:“二哥。” 郁瑄一向善于伪装,闻言立刻温和的笑笑:“好了,咱们也该回府了。” 安王捏捏手指,也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下。 郁瑄满腹心事,终究没有开口问安王,安王也没有主动解释,若是戳破了,反倒是会打破表面平静。 回到景王府,景王问道:“公主呢?” 婢女支支吾吾:“公主她……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去何处了。” 景王眸色微沉:“废物,公主难道还能平白无故的消失?立刻将公主请过来,就说本王有要事要与她商议。” 婢女想起舞阳公主的警告,犹豫不决:“奴婢……奴婢……” 景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走向门外:“仗责二十,以儆效尤,景王府容不下这样的下人。” 婢女身体一颤,倒在地上。 走出门外,长随道:“殿下怎么突然急着要寻王妃?” 景王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一顶华丽的轿子被抬了过来,后面跟着无数仆婢护卫,显然是舞阳公主回来了。 抬轿的人看到景王挡在前面,吓了一跳,忙落轿行礼。 舞阳公主听见外面的动静,立刻伸出手,让婢女扶着她走出来:“殿下。” 她本就生的美艳,笑起来更是娇媚,外表看起来她就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儿家,谁会联想到她就是杀害冯姑娘的幕后真凶呢? 周围人见此,纷纷行礼退下,舞阳公主立刻扑过去,娇笑道:“殿下不是在宫中侍疾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景王并未向往常那样抱住她,只是站在原地,意味不明的凝视着她。 舞阳公主一向被宠惯着,见此有些不悦:“殿下这是这么了?你这样看着我,我好害怕。” 呵呵,她会害怕?景王明知她的真面目却不揭穿,只是沉声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舞阳公主轻哼道:“自然是出去玩了。殿下还好意思问,还没娶我的时候你随时被我差遣,陪着我到处游玩,现在娶到手了,就对我爱答不理,我好几次让你陪我出府游玩,你都不肯,偏说什么公务繁忙,依我看,你就是故意敷衍我。” 其实她这话是有意夸大,只是故意撒娇罢了。 她笃定了景王会向以前一样哄她,可是这次,景王却没有这么做。 “殿下!”舞阳公主跺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景王深吸一口气:“舞阳,今天我没心情与你说笑玩闹,我再问你一次,你今日到底去何处了?不只今天,你近来频繁出府,到底去哪里了?” 回想了一下,他又道:“我记得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护卫分明是你从慕容国带过来的,现在他们去何处了?” 舞阳公主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心头一跳,这一刻她以为,景王早就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不怕沈妤知道她的心狠手辣,但是她希望在景王面前一直是单纯娇俏的女子。 迟疑了一会,她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审问我吗?我二哥把我嫁给你,可不是让我受委屈的。” 景王似乎很是不耐:“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若是哪天东窗事发我也保不住你。” “殿下……” “说罢。”景王道。 “我……我……”舞阳公主咬着唇,泫然欲泣,“都怪沈妤,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而已。” 景王故作震惊,不怒反笑:“教训,而已?” ------题外话------ 这一卷快要结束了,卡文卡死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各取所需 舞阳公主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恼羞成怒:“你竟然为了一个贱人质问我?你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贱人了!” 景王似乎很是头疼:“舞阳,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你到底做了什么,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我……我……”舞阳公主愤愤道,“对,就是我派人去杀她的,怎么了?她敢得罪我,就该死!” 景王冷笑:“可惜,你不但没能杀了她,还赔上了自己的人,打草惊蛇。” “哼,那个狡猾多端的女人!”舞阳公主杏眼圆睁,“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狠角色。我大半的人都折损在她手中,气死我了!殿下,你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替我报仇!” 景王冷声道:“你都没办法杀了她,我怎么有那个本事?” 舞阳公主恼怒的同时亦觉得丢人:“谁知道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她一定早就知道我会派人杀她,所以设了一个陷阱给我跳!” “手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不跳下去,谁能逼着你跳吗?”景王嗤笑,“舞阳,看来你真的被宠坏了,才让你如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舞阳公主瞪着他,好半天都未说出一句话。 她出嫁前被魏贵妃和平王宠着,嫁给景王后,景王也对她温声细语,从不像现在这样嘲讽她! 她不甘心,拽着景王的袖子:“你……你竟然这样待我,从未有人这样对我,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你会一直宠爱我,让我做皇后的……” “够了!”景王扯出袖子,“现在是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再不说实话,你就等着受罚罢!” 舞阳公主神色委屈,不敢再闹了,咬咬牙道:“好,我都告诉你。” 然后她将凌弋的事告诉了景王。 景王皱眉思忖:“这么说,是沈妤要凌弋跟在你身边替她做事,可是凌弋不肯背叛你,你便用了这反间之计?” 舞阳别别扭扭道:“是。” “那封信可还在?” “这是我的把柄,我自然要好好藏着了。” 说着,便让心腹婢女去拿了。 少倾,婢女拿着一封信回来,她犹豫了下,递给了景王。 景王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慢慢看完。 突然,他笑了笑:“沈妤……” 舞阳公主不悦道:“殿下笑什么?” 景王将信叠好,放进信封,交给舞阳公主:“将这封信收好罢。” 舞阳公主迟疑着接过信,不明所以:“你想好如何收拾那个贱人了?” “当然,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舞阳公主这才高兴些,可是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景王审视着她道:“冯尚书的独女被掳走、惨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舞阳公主面色一白:“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冯尚书的独女,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景王淡淡道:“舞阳,事到如今,你就不必瞒着我了,也不要把我当成傻子。” 舞阳公主呼吸一滞,看着眼前的人。 景王虽然面色淡然,可眼底却是无尽的冷酷和阴沉,莫名的,让人觉得心慌意乱,和印象里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截然不同。 “殿下,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但是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来。 景王挑起唇角,上前一步离她很近,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不管你有什么喜好,也不管你要杀谁,可你现在是我的王妃,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考虑清楚,不要连累到我。” 说完,就松了手,转身大步离去。 舞阳公主摸着发红的下巴,过了一会,突然大喊起来:“沈妤,我一定要杀了你!” “公主,您别生气……”婢女忙劝道。 舞阳公主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怒吼道:“滚!” 随后拂袖离去。 景王回了书房,穆昶已经等候多时了。 穆昶笑道:“殿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景王勾唇一笑:“只是得到一个机会罢了。” “这也是殿下谋划得当。” 景王早就派人盯着舞阳公主,知道她对沈妤做的事,也知道凌弋在两边做奸细,更知道冯姑娘的死因。 但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舞阳公主,他一直没有说,直到今天才故作愤怒的做这场戏。 穆昶掀起唇角,似嘲似讥:“属下虽没有亲眼看到,却是听说冯姑娘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一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的样子,若非她的穿戴与冯姑娘相同,谁会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宁安郡主一向‘嫉恶如仇’,看到冯姑娘的下场如此惨烈,定然是极为愤怒的,也更为同情冯家人。但是殿下为了做戏,与舞阳公主发生争吵,公主怕是会不高兴罢?她毕竟是魏贵妃爱女,若是……” “放心,她会安静一段时间的。”景王道,“若她还不是太蠢,就该知道她如今在大景,最该依靠的是谁。再者,她总是胡闹,的确是不成体统,我可不想她再闯出什么祸,落人话柄,届时连累的还是我。” 穆昶道:“原来殿下心中有考量,是属下多虑了。” 景王站在窗前,极目远眺。外面的院落极大,却很是空旷,只是种了几棵树而已,就这样望着,眼界也十分开阔。这时候,听到一阵阵响亮的鸣叫声,少倾,便看到一行大雁从天空飞过,越飞越远。 穆昶笑道:“殿下,这可是好兆头啊。” 景王负手而立:“但愿如此。” 穆昶道:“有陆世子和陆二公子相帮,殿下定能取胜。” “话不能说的太早。”景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我也是没有想到,只差一步就能登上那个位置的太子,竟然会滚下来,枉费他殚精竭虑许多年,到头来却毁在了自己手上。说起来我倒真该感谢父皇,若父皇还一如既往的信任他,我的计划就白费了。” 穆昶笑笑:“依属下看,安王殿下未必想要那个位置。” 景王轻嗤:“现在不想要,不代表以后不想要,没有谁能抵挡住皇位的诱惑。无论如何,父皇既然生出了扶持他的心思,他就没有理由活着了。” “殿下所言极是。” “福德。”景王吩咐身边的心腹长随道,“悄悄送消息给陆世子和陆二公子,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请他们明晚去春满楼一叙。” 福德躬身道:“是,殿下。” * 陆行川自从得知了陆行舟的身世,就不再把他当成大哥了,再加上他处处维护沈妤,陆行川更是怨恨他,就算是为了没见过面的亲大哥,也该想方设法除掉他。 当然,陆行川轻易杀不了他,但总是能想到其他办法的。对陆行舟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他失去一切,身败名裂。 是以陆行川只能与他虚与委蛇,继续替景王做事。 书房里,陆行川大大咧咧坐在一旁:“大哥,你真的要继续支持景王吗,这可是谋反,万一……” “没有万一,必须成功。”陆行舟道,“自从父亲病倒,太后崩逝,陆家的声势便江河日下,大景名门世家多如牛毛,只怕过不了多久,陆家就会彻底没落。若要陆家重新崛起,只能想其他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龙之功,若是我们帮着景王登上那个位置,陆家定然会恢复以前的风光。” 陆行川心下冷笑,陆行舟想的可真好。从龙之功?若陆行舟真成了帮助景王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他必定会在京城在陆家站的更稳,有天子护着他,还能除掉他吗? 同样是从龙之功,他帮助太子不是一样的吗?至少,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风险也比较少。就算太子和沈家有亲,他也能杀了沈妤。 总之,他和陆行舟势不两立,一定要和陆行舟对着干! 他故意道:“大哥,我若是支持景王到最后,你能不再护着沈妤吗?” 陆行舟面色一变:“二弟,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不许妄图伤她。” 陆行川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大哥,你想的是,事成之后,就把沈妤从楚王手中夺回来,求着景王把她赐给你罢?” “四弟,你又胡说什么!”陆行舟眼神一闪。 在陆行川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他冷嘲道:“大哥这样想,倒也不是不可能。楚王虽然是亲王,但也只是名头好听,手中没有半点实权。等到景王登基,想必楚王也会乖乖把沈妤让出来罢?” 陆行舟皱眉:“你想多了。” 陆行川当然不信,讥笑道:“大哥啊大哥,你明明就是为了夺取沈妤才会帮助景王,偏偏说出‘振兴陆家’如此冠冕堂皇的话,越是这样,越是让我瞧不起。” “随你怎么说。”陆行舟不耐烦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上了景王这条船,就不能下去。你不愿相信我也好,只当是各取所需。若是你想,我可以把世子之位让给你。” 陆行川一怔,然后哈哈一笑:“大哥竟如此大方,愿意让出世子之位?把世子之位让给我,你要沈妤,这就是你说的各取所需吗?” 陆行川自嘲一笑:“随你怎么想,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能伤害她。” “大哥,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陆行川早就预料到陆行舟会这么说,却还是故作愤怒道,“好,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不与你争。这笔账,以后我们再算清楚。” “什么是轻重缓急,你想明白就好。”陆行舟一派平静。 陆行川呼出一口郁气:“大哥,景王到底有没有说,究竟要做什么?我可是听说,陛下病的很重,若景王再不行动,太子就会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陆行舟低着头,闻言唇畔微微挑起:“放心,景王不会坐以待毙,太子他得不到那个位置。” 陆行川现在迫切想知道景王和陆行舟的计划,刚要追问,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陆行舟淡淡道:“进来。” 来人是陆行舟的心腹,他关上门,拿出一封信交给陆行舟。 “世子。” 陆行川也凑过去道:“是景王派人送来的?” 陆行舟不答,打开信,目光沉静的看着。 少倾,他把信交给陆行川,道:“景王邀你我明晚去春满楼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 陆行舟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大哥,再过不久,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对吗?” 半个月后,千秋节到了。 千秋节是皇后寿辰,因着皇帝还在病中,是以皇后原不想举办宴会。可是有人却建议,宫中添点喜气说不定有利于皇帝病情。 还有更多人透露出皇帝病重宫里最好不要热闹的想法,被皇帝知道了,立刻大怒道:“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做出这副丧气模样给谁看,是不是以为朕马上就要驾崩了!” 为着此事,宫中不少人被仗责。 面对这般阴晴不定的皇帝,使得人心惶惶,赶紧去为千秋节做准备。 沈妤得到消息的时候,只是不在意的笑笑,吩咐人准备好给皇后的寿礼。 紫菀愕然:“这时候宫中还要举办宴会?” 沈妤微笑道:“天子的心思可不要胡乱揣测,尤其是病中的皇帝。” 若是宫里的人主动准备千秋节一事,皇帝一样会大怒,他会说:“瞧你们一脸喜色,是不是看着朕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提前庆祝?” 结果就是,千秋节宴会只能取消。 可若是反着来,皇帝便会怒气冲冲的吩咐人准备宴会。 紫菀道:“那么,这样的宴会只怕会让人害怕罢?” 沈妤轻笑:“热闹热闹也好。” “所以,姑娘是希望举行宫宴吗?” “我想,不只是我一个人这般期盼的。” 三日后,宫中。 沈妤随着姜氏一同参加宫宴,由宫女引路到宴会之上。 一路上姜氏和各府夫人寒暄着,沈妤趁机寻找沈妘。 由于庭哥儿还小,沈妘不放心,便只带着舒姐儿前来。舒姐儿看到沈妤,拉着沈妘的手:“姨母,姨母。” 沈妘心底有些酸涩,仍是笑容温婉:“阿妤。” “姐姐。”沈妤坐在她和舒姐儿中间,“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可想我?” 沈妘还未开口,舒姐儿就拽着沈妤的袖子:“我想姨母了。” 沈妘笑道:“这丫头,整天吵着要与你玩耍,我这个娘亲在她心里都不如你重要。” 沈妤摸摸舒姐儿头发:“这不是见到我了吗。” 沈妘看着她清艳的小脸,眸中闪过一抹复杂,还有些为难。 第二百六十章 不翼而飞 沈妤想与沈妘长谈一番,但是此地终究不太合适,只能等宴会散了再说。 多日不见舒姐儿,舒姐儿格外粘着她,沈妤将她抱在膝上坐着,轻笑道:“小心点,别伤到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沈妤往殿门口望去,发现是一袭月白色衣袍的郁珩翩翩而来,他目光淡然如水,却是不经意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少倾,他目光落在沈妤身上,冲她微微一笑。 沈妤心下一动,也矜持的微笑颔首。 郁珩由内侍引着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却还时不时的看向沈妤。 他本就生的俊美无俦,只是太难接近,看起来温文尔雅,可鲜少能得到他一个真心地笑脸,只有在看到沈妤的时候,眸中的温情怎么也遮不住。 许多姑娘心下泛酸,虽说她们没想过嫁给楚王,但是看到沈妤能得楚王全心全意的对待,还是觉得欣羡。也就沈家大胆,不在意楚王的身份,敢把女儿许给他。 沈妘看到沈妤温柔娇俏的模样,心中越发忧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妤是心悦楚王的,若是两人成亲,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可她也没想到,郁瑄竟然早就对沈妤存了不能见人的心思,还要拆散沈妤和楚王一对璧人,届时若楚王护不住沈妤,沈妤的一生岂不要被郁瑄毁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贪心了,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可以挑选,偏偏还不放过她的妹妹!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沈妤见她发怔,笑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想庭哥儿了?” 沈妘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是啊,自庭哥儿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我,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哭闹。” 沈妤抿唇一笑:“姐姐这就心疼了。” 沈妘笑容有些惆怅:“等你做了母亲就明白了。” 沈妤啜了一口酒,随意提起一般:“记得幼时,姐姐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我最依赖的就是你,每次不见姐姐,我就嚎啕大哭,婢女和奶娘只能去找你,姐姐便会心疼的赶紧回来哄我。姐姐出嫁那天,我一直在哭,祖母怕我胡闹,让人看住了我,不让我出去。每次祖母提起此事,大家都笑话我呢。” 闻言,沈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越发温柔。她揉揉沈妤的头发:“时间过得真快,当初爱哭鼻子的妹妹已经长大了,而且也要出阁了。” 沈妤靠在沈妘肩上:“无论何时,我们都是姐妹,最亲的姐妹。” 沈妘笑容微滞,继而柔声道:“当然,无论何时我都会像幼时一样护着你的。” “姐姐真好。”沈妤甜甜一笑,仰头望着她。 宴会上,许多大臣和夫人陆陆续续到了,很快,郁瑄和安王、景王也一同到了,表面看起来真是兄友弟恭。 舞阳公主不顾女子的矜持,拉着景王的袖子大摇大摆的从沈妤面前走过,还冷冷瞥了她一眼。沈妤回以一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众人起身给几位皇子行礼,郁瑄笑着道:“诸位不必多礼。” 说着,也坐到了前面席位上,当看到沈妤和沈妘坐在一处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给她使了个眼色,沈妤微微勾唇,趁人不备冲他微微点头。 在郁瑄看来,这是沈妤给他的保证,他心情大好,接过一旁一个大臣的酒杯,一饮而尽。 少倾,又有人到了。 沈妤回头一瞧,却是许久未见的纪晏行,许久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当然,她是不敢在郁珩面前提起纪晏行的,否则依照郁珩的小心眼又要不高兴了。 纪晏行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袍,上面是用金线绣的竹纹,行走之间流光溢彩,雅致又华贵,双眸动人,眉飞入鬓,还是像以前一样俊朗、张扬。 似乎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他挑眉一笑,带了三分戏谑,朝她眨了眨眼睛。 沈妤暗暗觉得好笑,低头饮酒。 沈妘心情平复了些,笑问道:“阿妤,你在看什么?” 沈妤望着后面的席位:“我再看冯尚书和冯夫人。” 此时的冯夫人和冯尚书,仿佛与整个宴会格格不入,别人在一旁敬酒、谈笑风生,他们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席位上,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谁都打扰不到他们。 但是因为这是皇后寿辰,是以两人不敢面露悲伤,能来参加宴会已经是对皇家的尊敬了。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识趣的当他们不存在。 沈妘惋惜的叹道:“可怜他们盼了许多年,盼到一个女儿,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听闻冯老夫人现在还病着呢。我见过冯姑娘,生的可爱极了,脸上还有两个梨涡,可惜遭此横祸,却无人能为她讨回公道。” 沈妤笑容微冷:“公道是要讨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是慕容国公主,能有什么办法把她绳之以法?” 沈妤轻轻一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有时候,要讨回公道,并非要将罪人绳之以法。” 沈妘提醒道:“你可不要胡闹。” “姐姐,你放心好了,她身份特殊,我才不会轻举妄动,否则会引火烧身。” 说到此处,便听到有内侍在门口高声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停止了说笑,起身行礼。 少倾,帝后一同进了大殿,落座后,皇帝道:“平身罢。” 众人谢了恩,神态恭谨的坐下。 康和帝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勉强能下床了。伺候的人有心提醒他不能太劳累,可是又怕惹怒他,便只能伺候他更谨慎些。皇帝的性子除了阴晴不定又多疑外,还很要强,伺候他的人不敢说一句他身体不好的话。 不过,皇帝还是瘦了很多,脸苍白了几分,脸上的肉松垮了许多,还多了很多皱纹,从后面看,他头上也多了许多白发。 皇帝是真的老了,身体也着实无法恢复以前的健朗了。 皇后一向倡导节俭,今天难得装扮的十分华丽,头发叠云似的堆在一起,上面压着金灿灿的凤冠,她微微一动,上面的珠子也来回晃动,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这样的奢侈,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拥有,吴婕妤等人见了,心中暗暗泛酸。 众人再次行了礼,给皇后贺寿。皇帝也一脸笑容,与皇后对饮一杯。 皇后看到皇帝这么好说话,心里反而有些发慌,却还是笑容温和道:“臣妾多谢陛下,如此盛大的寿宴,臣妾不胜惶恐。” 皇帝笑道:“你是皇后,一国之母,自然配得起这样的寿宴。” 皇后笑容不改:“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今天是为你举办的宴会,皇后不必拘礼。” “是。” 很快,便有几位皇子送上寿礼,先不说其他,都是很名贵的东西,而且是独一无二,可见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皇帝夸赞了一番他们孝心可嘉,便让他们回到席位上了。 皇帝想咳嗽,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示弱,只是硬憋着,苍白的脸色憋的通红。他饮了一杯酒,将这阵咳意压了下去,才觉得好受些。 他看向安王,笑呵呵道:“皇后,朕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皇后了然,和她商议,那便是皇室家事。 “哦,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事?” 皇帝的声音高了些:“安王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不娶正妃。是以朕想借皇后的寿宴,择一闺秀,指给安王,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微笑道:“是臣妾疏忽了,幸好陛下想着安王的婚事。如此就如陛下所言,为他定下亲事罢,只是不知道陛下属意哪家姑娘?” 这么说着,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考量,扫向女宾席。 诸位宾客一听要在今天为安王选妃,皆是惊讶。因为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们事先竟然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那些姑娘们则是既又期待又紧张,纷纷低下头去。 照现在的局势看来,她们并不排斥嫁给安王。一则安王母族势力不大,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二则嫁给皇室总比嫁给普通官宦人家好,三则安王与太子交好,太子登基后,安王也会得到很多好处,会给她们娘家带来利益。 吴婕妤拿着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挡住半张脸,悄声道:“程姐姐,陛下要为安王选妃,这样好的事姐姐瞒的可真紧,后宫的姐妹却是全不知道。” 程昭仪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只是笑容平淡道:“我也是现下才知道陛下要为安王选妃一事。” 吴婕妤故作惊愕:“姐姐是安王的生母,竟然事先不知情?” 程昭仪看向前面的帝后二人,淡淡道:“皇后娘娘才是安王的嫡母,陛下与她商议王妃人选才是天经地义的。” 吴婕妤见她根本不受自己的挑拨,觉得没意思起来:“姐姐真是明理懂事,难怪安王早就与太子殿下交好,着实是好眼光啊。” 程昭仪不以为意的笑笑,并不接话。 吴婕妤暗暗翻了个白眼:“姐姐,你说在场这么多高门贵女,陛下和皇后会选谁?” “陛下和皇后决定就好。”程昭仪不温不火道。 过了一会,皇后笑道:“陛下,您觉得哪家姑娘与安王匹配呢?” 此时,不只是在场各位夫人姑娘,安王一颗心也揪起来了。他不愿娶正妃,可是他又不敢违背皇帝的旨意。 难道他真要放弃那个人? 是啊,他与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早就知道,何必再坚持呢? 沈妤看看安王,又看看沈妘,发现她眉眼淡然,只能暗暗叹息,替安王的一腔痴情感到惋惜。 沉默了一会,皇帝朗声一笑:“宴会开始前,朕听闻不少人都送了寿礼给皇后,不知皇后可有十分中意的?” 皇后瞬间了然。那些寿礼她倒是都看了一眼,其中不乏有各府姑娘准备的,如此便可看出女子的心性。 斟酌了一下,皇后开口道:“臣妾……” 才刚开口,突然听到一道响亮清脆的声音,众人大吃一惊,四下环顾,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皇帝亦是不悦的皱眉,全公公见此,也下去查看。 这时,突然一个人越过席位,走上前跪下,身体也有些颤抖:“惊扰了陛下,臣有罪。” “冯尚书,是你?”全公公惊讶的看着他一身酒水,然后看到了地上被打碎的酒杯。 “陛下,这……” 皇后轻声道:“陛下,冯尚书失去女儿不久,想来是思女心切,一时不察,才打碎了酒杯,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也知道冯家的事,难得生出了几分同情,挥挥手道:“无妨,冯卿起来罢。” 冯尚书却是没有起身:“陛下……臣……臣还有要事禀报。” 皇帝有些疑惑:“何事?” 冯尚书面露愧色:“臣这里有几封关于其他国家的情报,便带在了身上,原想着宴会散后求见陛下,禀明陛下。可是……可是方才臣却发现那几封情报不见了,还有一张关于我朝作战的舆图,臣一时慌张,便不小心打碎了酒杯。臣办事不利,请陛下治罪。” 自己家出了那样悲惨的事,他还惦记着公务,倒是让人佩服。可是,他不小心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着实不是什么小事。 郁瑄眉头紧锁:“既是一直带在冯尚书身上,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冯尚书确定真的带来了?” 冯尚书道:“回殿下,臣可以保证,臣真的带来了,并且片刻不离身,就在刚进宫的时候,臣还亲眼看到了,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此时,景王起身道:“父皇,无论是其他国家的情报还是我朝舆图,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若是落入他人手中,怕是会出大乱子。依臣看,应该尽快查明此事,将这些东西找回来。” 皇帝掀起眼皮:“景王说的不错,是该彻查。” “父皇,正如太子所言,这些东西既是被冯尚书带在身上,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想来,是有人图谋不轨,趁机拿走了冯尚书身上的东西。” 郁瑄道:“三弟的意思是搜查?可是宫中那么多人,如何搜查?” 第二百六十一章 舞阳之祸 景王道:“可若是不搜查,这些重要的情报就会被人带出去,尤其是舆图,可事关我朝安安危,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卖给别的国家,谁能承担得起呢?” 郁瑄淡淡道:“三弟所言,亦是我想说的,只是宫中人多,怕是难找,也许那人还会趁乱将这写书信带出去。” 景王几不可察的笑了笑,又恭敬地拱手道:“父皇,事关重大,还请您定夺。” 原本是热闹的宴会,结果又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不生气才怪。 他审视的目光在下面一众人身上扫过,忍不住咳嗽几声:“是啊,此事兹事体大,诸位大臣以为该如何做?” 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皇帝召了禁军统领上前,吩咐他关闭各个宫门,派禁军把守好各处,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出去。 过了许久,都没有一人说话,皇帝皱眉道:“吴卿,你身为刑部尚书,以为如何彻查此事?” 这就是要将此案交给刑部尚书吴山彻查的意思了。 想了想,吴山出列道:“是,陛下。陛下,臣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冯尚书。”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便宜行事。 冯尚书因着丢了重要情报,心下彷徨,是以仍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吴山走到他前面道:“冯尚书,你真的确定这几封密报随身携带过来了,没有记错罢?” 冯尚书笃定道:“老夫确定,一直带在身上。” 吴山点点头:“不知冯尚书路上遇到了哪些人?” 他没有问冯尚书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现密报丢了的,反倒是先问这个问题,倒是心思缜密。 冯尚书眸光一顿,似乎在思考。少倾,他摇摇头:“这几封密报我一直藏在书房,书房每天都有人把守,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密报在何处。我只在进宫之前悄悄拿了放在身上,与夫人乘着马车进了宫。一路上倒是遇上不少同僚,不过是寒暄几句罢了。大家在朝为官,同是大景之人,谁会偷密报,难不成是要通敌卖国吗?我是万万不信朝中大臣会做出这种事的。” 闻言,众人暗暗点头,任谁也不愿被怀疑通敌卖国。 吴山思虑片刻,道:“如此说来,这几封密报只有冯尚书一人知道,别人就算想偷也要从您这里得到消息。” 冯尚书一怔:“吴尚书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觉得老夫会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吴山不紧不慢道:“冯尚书误会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您为国尽忠,兢兢业业,我是万万不敢怀疑您的。只是这些密报无缘无故丢失实在是蹊跷。或者,您可以仔细想一想,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冯尚书道:“在宫里,除了遇上同僚和侍奉的内侍宫女,再无别人。” 吴山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再次问道:“冯尚书路上除了遇上诸位同僚,果真没有遇上别的人吗?” 冯尚书道:“如果引路的内侍宫女也算的话,那便不是。” 说到此处,吴山才问:“请问冯尚书您是何时发现密报不翼而飞的呢?” 冯尚书道:“就在方才。” 吴山看向皇帝,皇帝不言,全公公却是心领神会,吩咐人将那几个内侍宫女带来。 全公公手下人办事很利落,没多久就带来几个内侍宫女。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听全公公道:“搜他们的身!” 一声令下,几个内侍和嬷嬷走过去,十分粗暴的扯开他们的衣服搜身,好在有人在外面挡着,倒也不必看到不该看的。 一刻后,一个内侍禀报道:“回陛下,奴婢们仔细搜查了,她们身上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全公公吩咐他们退下,看向皇帝:“陛下,您看这……” 皇帝还未开口,吴山突然高声道:“请陛下下旨,搜查大殿里的所有人,和这里伺候的宫人。” 其他人一听,不乐意了。搜查宫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搜查他们?难道他们会通敌卖国吗?更何况,此处还有女眷。 吴山表情凝重,再次道:“事急从权,请陛下下旨。”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忍不住小声反驳:“吴尚书要搜查我们,难道以为我们是卖国的奸细?” 吴山冷着脸道:“我自然不敢随意怀疑诸位,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必须谨慎对待,为了找到那个奸细,只能委屈大家了。待此事结束,证明诸位是无辜的,我一定亲自上门向诸位赔礼道歉。” 这位吴大人,平常就不好说话,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更不好说话了。但是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在皇帝心里,自然是密报更重要了。他道:“吴卿言之有理,为了大景江山,只能委屈大家了。” 皇帝都发话了,他们不敢再表露出一丝一毫不悦的情绪,只能配合搜查。 现下天正热,全公公请示了帝后,将大臣和公子们请到殿外,周围由禁军把守着。 然后又请了几个老嬷嬷,带女眷去偏殿。 不过全公公看到那些皇室宗亲的时候,有些为难。 景王率先站起身,对郁瑄道:“二哥,同是大殿里的人,咱们也一起出去罢。横竖我们没有做过,只是走个过场,以安众人的心。” 如此深明大义。 郁瑄心中冷笑,却也站起身:“三弟所言极是。” 安王见此,也与两人一同走向殿外。 皇帝的儿子都纡尊降贵被搜身了,其他宗室子弟,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配合。 那些内侍哪里敢真的搜查这些贵人,只是伸出手轻轻在他们衣服上碰了碰,然后就去搜查别人了。 不知是不是沈明洹的错觉,他觉得那些内侍搜他的身最仔细,用的时间也最多,他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不由担忧起偏殿的沈妤了。 至于其他宫人,也被带到别处去搜查了。 过了许久,终于搜查完了,许多东西堆积在桌子上,这都是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 郁珩身上少了沈妤给他绣的荷包,有些不习惯,隔着重重人影,他目光幽怨的看向沈妤。 沈妤不由低眉一笑。 舞阳公主见两人隔了这么远还眉目传情,轻嗤一声:“不要脸!”就让她高兴一会罢,一会有她哭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沈妤却是在她身边,很清楚的听到了。她神态淡然,满不在意的样子,目视前方。 舞阳公主暗暗咬牙,在心里又将沈妤骂了千百遍。 吴山走到桌子前,把每样东西都检查了一遍,过了一会,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角边,将上面的香囊拂去,轻轻拿起下面的东西。 这个时候,众人都不敢再议论什么了,目光都落在吴尚书手上。他们看到了,这是一个信封,微微凸起,看起来装了好几封信。 吴尚书顿了顿,当众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 他们猜的不错,里面的确是几封信。只是离得远,看不清里面写的什么。 他们只看到吴山突然脸色更沉,紧接着就快步行至皇帝面前,声音有些急切:“陛下请看。” 全公公将几封信呈给皇帝,皇帝先是狐疑,然后勃然变色。他剧烈的咳了几声,拍案而起:“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呼吸越发急促,问全公公:“这是从何人身上搜到的?” 立刻有嬷嬷上前回禀:“回陛下,这是……这是从景王妃身边的婢女身上搜出来的。” 众人一听,皆是齐齐变色。 竟然是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轻声询问:“春思,你到底做了什么!” 春思也是面色仓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着实不知啊……” 舞阳公主神色焦急:“父皇,春思一直伺候在儿臣身边,循规蹈矩,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父皇明示。” 皇帝本就在病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更是愤怒。此时他忽略了舞阳公主的身份,直接将手上的密报丢到她身上:“你自己看看!” 舞阳公主低着头,几张纸飘飘扬扬的落在她脚下。她一脸无辜,把它们捡起来,却是越看越惊怒。 她举着几封信,失声道:“父皇,这些密报事关国家安危,我怎么会去派人偷盗呢?” 皇帝冷声道:“不是你派人偷的,可是却出现在你的婢女身上,你要作何解释?” 众人这些明白了,原来这几封信就是冯尚书所说的各国情报和大景作战舆图。 而舞阳公主是慕容国的人,这些密报出现在春思身上,难怪皇帝会震怒。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一定有人陷害儿臣!”舞阳公主急的似乎要哭出来,她转头道,“殿下,你快替我说句话啊。” 由于病重,皇帝脸色涨的通红,对景王道:“景王,她是你的妻子,现在密报从她的婢女身上搜出来,你怎么说?” 景王瞥了一眼看好戏的郁瑄,上前一步道:“父皇,舞阳绝不会做出这种罪大恶极之事。她虽然是慕容国人,但现在是大景的王妃,儿臣相信她的品行做不出这样的糊涂事。” 听到此处,沈妤有点想笑。舞阳公主的品行?她什么品行?玩弄季女,残忍杀害小姑娘的品行吗? 舞阳公主连连点头:“父皇,真的不是我做的,您相信我。” 皇帝冷笑一声:“朕如何相信你?在场诸位,只有你有理由做出此事。” 舞阳公主又急又怒,声音尖锐:“分明是有人利用我的身份陷害我!父皇是天子,应该明察秋毫,怎么能轻易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呢!” 皇帝的脸更不好看了,景王低斥道:“舞阳,不得无礼!” “我——”舞阳公主很是委屈,泪盈于睫。 吴山道:“陛下,既然舞阳公主坚持说她是冤枉的,但是却解释不出密报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婢女身上,臣以为,应该严加审问那位春思姑娘了。” “陛下,奴婢冤枉,奴婢身上为何会有密报,奴婢真的不知啊。”春思哭着道,“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怎么敢自作主张给她带来麻烦,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奴婢,进而陷害公主!陛下,您可以不相信奴婢,但是一定要相信公主啊。” 面对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吴山不为所动:“舞阳公主才来大景不久,不知道与何人结仇,竟然会遭人陷害?” 其实众人都有所猜想,舞阳公主身份贵重,又才嫁到大景不久,恐怕人都没认全,更遑论与人结仇了,谁会那么大胆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陷害她?毕竟,通敌卖国可是大罪。 还有一种可能,背后之人陷害舞阳公主是为了陷害景王。景王娶了舞阳公主,代表着会得到慕容国的支持,舞阳公主派人偷盗密报和他派人做的有何区别?说不定景王可以趁机篡位呢。 是以,舞阳公主很可能是被利用了,背后之人的目标是景王。 那么谁有理由除掉景王呢…… 皇帝现在不相信景王,也不相信郁瑄。他目光意味不明,扫视过去:“太子,你以为呢?” 郁瑄触及到皇帝的眼神,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慌乱,低下头道:“儿臣以为,舞阳公主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现在是三弟的妻子,与我们一样是大景人,三弟不会纵容她胡作非为的。” 他这话听着似乎在为景王开脱,实际上是牢牢地将舞阳公主和景王绑在一起。言外之意是,如果真的查出此事是舞阳公主所谓,那就是景王在背地里指使。 皇帝突然笑了:“哦,你到是相信他们。” “儿臣身为兄长,自然是不该怀疑他们。”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景王暗自讥笑,别过目光。 春思瘫倒在地上,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吴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要问什么,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吴山道:“什么?” 春思急道:“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的时候,一个斟酒的宫女走过奴婢身边,擦着奴婢的衣服过去,奴婢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被搜出了密报,奴婢就不得不怀疑她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意图自尽 一更 “是谁?”吴山问道。 春思缓缓跪坐起来,环视一圈:“应该就在大殿之上。” 所有人都好奇的跟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她伸出手指大声道:“就是她!”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宫女们站在一起,皆是战战兢兢,其中一个宫人正缓缓地向后面躲去,头垂的很低。 可是下一刻,她就被一个大力拽了出去,一下子扑在地上。她疼痛难当,痛呼出声,但是因为这是在御前,只能生生忍住了。 吴山面无表情道:“你确定是她?” 春思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重重点头:“就是她。” 话音刚落,冯夫人呆滞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亮:“陛下,臣妇也记起来了,此人的确去老爷面前斟了酒。” 舞阳公主盯着地上的宫女,冷笑道:“这么说,就是她趁机偷走了冯尚书身上的密报?” “一定是这样!”冯夫人原本毫无生气的脸立刻变得愤怒起来。她失去了女儿本就很伤心,现在居然还有人为了陷害舞阳公主将他们一家人拖下水,实在是太可恨! 舞阳公主心下得意,面上却是故作恼恨,她冷声道:“还不快说实话!” 那名宫女跪伏在地,炎炎夏日,明明是汗湿衣袖,她却浑身发抖:“奴婢……奴婢……” 这在外人看来分明是心中有鬼。 舞阳公主愤慨道:“父皇,这个宫女一定是个偷盗高手,才能悄无声息的偷走了冯尚书的密报,又让人无知无觉的藏到春思身上,请父皇明察。” 景王也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模样:“请父皇明察。”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扫视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笑。 过了许久,他道:“好啊,真好。你们一个个长本事了,整天在朕眼皮子底下耍弄手段!你们当皇宫是什么,当朕是傻子被你们愚弄吗!” “儿臣不敢。”郁瑄和景王立刻跪下。 后面的人也呼啦啦跪下请罪,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妤跪在人群中,心道皇帝虽然在病中,除了更多疑外,一点也不傻。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出戏又是他那两个好儿子弄出来的,若是在寻常他就忍住了,可是他在病中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若是一会查到谁身上,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翻不了身了——尤其是在皇帝想扶持安王登上皇位的前提下。 皇帝将酒杯丢到地上,酒香瞬间盈满整个大殿。他气笑了:“不是要查吗,好,那就查罢。朕倒要看看,背后做鬼的是谁,届时你们可千万不要后悔。” “吴尚书。” 吴山会意:“是,陛下。” 他站在那个宫女面前,面色沉郁:“春思说的可对,是你趁着给冯尚书斟酒偷走了他身上的密报?你是从何处得知密报一事的,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宫女原本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闻言却是抬起头,擦了擦眼泪,面露讥笑:“吴尚书这么问,不就是已经认定了密报是我偷的了吗?” 吴山道:“那你是承认了?” 宫女不说话,却是仰头一笑,然后面色一沉,闭紧了嘴巴。 康公公大惊失色:“拦住她,她要自尽!” 瞬间,几个拿着剑的侍卫就跑过去,一下子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张开嘴,然后伸进手指。 虽然被咬了一口,但还是阻止了她自尽,从她嘴巴拿出了毒药。 这更证实了她是受人指使偷盗密报陷害舞阳公主和景王。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私相授受(二更) 宫女被绑缚住,没有了自尽的机会。 吴山问道:“幕后主使是谁?” 宫女冷冷一笑,闭上眼睛。 “不肯招吗?”吴山再次问道。 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吴山没有再问,退到了一边。 舞阳公主面露焦急:“父皇,不能就这样放过此人,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还儿臣清白。” 沉默了许久,皇帝似乎很是疲惫,淡淡的俯视着众人。 众人屏气凝神,头深深垂着。 僵持了许久,全公公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皇帝无力的挥挥手:“去罢。” 全公公行礼退下,指了几个人一同出去。 殿内的人皆是不明所以,却不敢问。过了许久,全公公带着人回来了:“陛下,奴婢去盘查了这名宫婢的身份,去她的住处搜查了一番。” 皇帝掀开眼皮,全公公立刻呈上去。 所有人都抬起头,发现这竟然又是一封信。皇帝在众人的瞩目下,徐徐展开信,然后突然笑了。 “陛下……”全公公拾起皇帝丢在地上的信。 皇帝长叹一声:“给他们看看。” 全公公表情有些怪异,展着信,在大殿走走停停,定然要让所有人看清上面的字。 舞阳公主等着沈妤和景王倒霉,自然会先看,可是下一刻,她突然变得面色惶惑,猛然看向景王。 景王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但是他到底比舞阳公主有城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人群窃窃私语,不知道是谁嘴快,将信里的内容念了出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竟然是几句情诗,却不是如他们猜想的那般为宫女和幕后指使联络的密信。 事情闹的这么大,原以为宫女招认了就会找到证据,却是一场空。 景王捏捏着拳头,眸中闪过几分狠厉,看向郁瑄。郁瑄冲他颔首一笑,十足的挑衅。 此时皇帝就像看一场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闹也闹了,审也审了,搜也搜了,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果真是有意思。” 舞阳公主被人这样耍弄,顿时沉不住气了:“父皇,一定是背后之人太狡诈,故意设局。明明这名宫女已经招认了,可是我和殿下仍旧是无法洗清冤屈。儿臣请求父皇派人继续彻查此事,若是查不出来,这件事传出去,人人都会认为我和殿下居心叵测,儿臣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一直在看好戏的郁瑄开口了:“公主说宫女招认了,敢问她招认了什么?是一字一字亲口说‘她趁着为冯尚书斟酒的时候偷走了密报’了吗?没有对罢?如此说来,怎么算是招认了呢?不过是公主凭借她三言两语臆测的。” “这不可能,我……”舞阳公主又急又怒,失声大喊。 她恨极了,从小到大,都是她随便欺负别人,让别人有苦说不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太可恶了!一定是沈妤给郁瑄出的主意,这个女人,心机太深了!她明明从凌弋口中得知了沈妤的计划,明明早就知道沈妤会收买这个宫婢,然后又吩咐宫女背叛沈妤投靠景王,明明亲眼见到过沈妤亲笔所书的那封信,怎么会变成情诗了呢! 被耍了一遭的舞阳公主恨不得现在就打死沈妤,可是沈妤现在就低眉顺眼的站在人群,任谁也想不到今天这出戏有她的参与! 舞阳公主急怒攻心,不顾形象踢了宫女一脚:“你快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宫女被踢倒在地,咳嗽了几声。景王见此立刻拉住舞阳公主,低斥道:“大殿之上,你胡闹什么,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吗!” 舞阳公主气的哭了出来:“我在慕容国,从没有被人这么冤枉过,嫁给你以后没多久就受此大辱!母亲和哥哥定然舍不得这般委屈我,我要把此事告诉他们……” “够了,舞阳!”没看见皇帝脸色很难看了吗? 他深呼吸几口,低声道:“这里是大景,不是慕容国,慕容国怎么能插手大景的朝政,你清醒点!” 然后又立刻向皇帝行礼请罪:“父皇,舞阳自幼娇生惯养,性情单纯直率,因为蒙受不白之冤,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请父皇宽恕她这一回罢。” 说着,给舞阳公主使了个眼色。 舞阳公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能不情不愿的认错。 皇帝心中不悦,但是也不能太过计较,只是不冷不热道:“公主既然嫁到大景,就是大景的人,相信贵国皇帝愿意将你嫁到这里,是为了两国结秦晋之好,而不是结仇的。” 舞阳公主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是……是儿臣一时失言,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父皇恕罪。” “罢了。”皇帝道,“继续审案罢。” 景王瞪了舞阳公主一眼,暗含警告,舞阳公主不屑的扭过头。 景王觉得有些头疼,他娶舞阳公主是为了拉拢平王,再加上她生的貌美,当成花瓶养在家里也不错,至少比傅柠强多了。 可是现在看来,舞阳公主身份是高了,可是也太高了,被宠的不像话,娇蛮任性,嚣张跋扈,不知控制情绪。而且还不许他有别的女人,好几次,伺候他的婢女不小心碰到了他或者多看了他几眼,她就吩咐人把那些婢女活活打死了。 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得罪了皇帝。 若早知今日,他不知道当初还会不会娶她。 很快,全公公将信收起来,问那名宫女:“这封信是谁写给你的?你可知在宫里私相授受是何罪名?”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盆脏水 宫女猛然抬头,面色慌张,眼中氤氲着雾气,却是不肯说。 全公公道:“宫女在宫中与别的男子私相授受,是要杖毙的。看你身体娇弱,怕是受不住。” “我……”宫女看着全公公手上的信,手也死死捏住了衣角。 这时,吴山开口道:“全公公,可否让我再看看这张纸?” 全公公立刻递给了他。 “吴尚书,您发现了什么?” 吴山仔细端量着:“若是我没有看错,这是罗纹纸罢?”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不禁奇怪的望去,皆是面露惊讶。 全公公好像明白了什么,道:“吴尚书眼光好,这的确是尚好的宣纸,罗纹纸。” 吴山点点头,俯视着宫女:“全公公,敢问现在的宫人也能用这样的纸吗?” 全公公道:“此纸名贵,她们怎么配用呢?” 吴尚书道:“这就奇了,既非宫人能用,她怎么会有呢?” “自然是因为……”全公公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了嘴。 众人恍然大悟,看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想来还有内情。 名贵的宣纸上一手龙飞凤舞的字,笔力遒劲却又不失飘逸,明显非一时一日之功。这样猜测下去,给这名宫女写情诗的男子,不是出自皇室宗亲的男子,就是世家贵族,总之,与宫女私相授受的人身份不一般。 既然出身高贵,为何会与区区一个宫女相交,难道是看中了这名宫女长得漂亮? 亦或者,是哄骗着她去偷盗密报? 此事越牵扯越广,全公公看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暗暗捏了把汗。他指着宫女:“横竖都是个死,还是从实招来为好。” 宫女微垂着头,眼睛在人群中扫视着,尤其在男子聚集之处停留的更多。 过了一会,她咬咬牙道:“请陛下治罪。” 这就是不肯招认那个男子是谁了。 如此一来,宫女便会被打死,死无对证,舞阳公主和景王的冤屈也没办法洗脱。 全公公冷笑:“没想到,你这身骨头还真够硬的。” 宫女惨淡一笑:“奴婢与人暗中往来,秽乱宫闱,本就有罪,不敢埋怨别人,但求一死。” 她这样说,却是只字不提偷盗密报一事,好像那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 舞阳公主又要沉不住气了:“你这个贱……” “舞阳!”景王给她使了个眼色。 舞阳公主撇撇嘴,嘴巴高的能挂油瓶。 全公公没办法了,只能请示皇帝。 他刚张开嘴,突然又有人惊道:“这是什么?” 众人循声而望,全公公走过去:“什么?” “公公,这是个香囊,里面好像是纸……”小内侍从角落里找到此香囊,手指隔着布料捏了捏。 “刚才怎么不报?”全公公不悦道。 小内侍低下头:“许是风大,不小心吹下去了,小人……” “好了,啰嗦什么。”全公公不耐的打断,来到皇帝面前,将香囊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是被折叠好的一张纸,从背面还可看到黑色的字迹。 全公公眼皮一跳,打开这张纸的时候,好像被吓到了,连忙呈给皇帝。 皇帝看了,更为惊怒,冷厉的眼神朝人群中刺去。 纸上写的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宣旨和字迹分明和宫女那张一模一样,明显就是同一人写的。 再看那香囊的布料和上面精致繁复的花纹,还有上面的珠子,分明是哪个贵人。 果然,与宫女私通的男子身份不一般。 全公公立刻问道:“此香囊是从何人身上搜出来的!” 那个内侍身形颤抖了一下,艰难的开口:“好像……好像是从定远侯身上搜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当堂指认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至沈明洹身上。 此时的沈明洹站在人群中,形容清隽,身姿挺拔,即便周围那么多人,也不能掩其风采。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茫然的怔愣在原地,讷讷的看着全公公向他走来。 全公公也是心存疑虑,拿着香囊,十分客气的道:“小侯爷,请问这个香囊是不是你的?” 沈明洹薄唇微抿,少倾,点点头:“的确是我的。” 此言一出,周围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明洹承认了,难不成他真的看上那名宫女了?别说他年纪还小,就是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会甘冒风险和宫女私相授受? 他似乎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听全公公问道:“想来小侯爷也听到了,方才就是从您的香囊里拿出了那封信。” 说着,将纸抖开,两行字出现在沈明洹眼前。 沈明洹面色一变,立刻道:“这不是我的。” “可是,它却出现在您的香囊里。” 沈明洹神情微恼,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陛下,臣根本就不认识这名宫女,也从未给任何人写过什么情诗,这是分明是栽赃,请陛下明察。” 这时候,景王开口道:“父皇,儿臣虽然与小侯爷交情不深,却也是相识多年,早就听闻小侯爷霁月光风、光明磊落,颇有先定远侯之风,怎么会做出这种有辱门楣之事呢,我想其中必然有误会。” 此言一出,沈妤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他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沈家人还未开口,景王却先急着做好人,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就罢了,沈妤和郁瑄难道看不出来吗?想来,景王是早有准备啊。 沈妘事先根本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是以现在心头慌乱,当即就要开口替沈明洹开脱。可是,沈妤却拉住了她的手,对她轻轻摇首。 沈妘惊愕:“阿妤……” 沈妤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低声道:“姐姐,我们替洹儿说话是无用的,还是静观其变罢。” 沈妘张了张嘴,终究缓缓点头。 在方才搜身的时候,沈明洹就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如今从他香囊里搜出这张情诗,他一颗心反而落下了。 果不其然,背后之人等不及要行动了。 定了定心神,他道:“陛下,臣真的不知为何臣的香囊会莫名其妙出现这张纸,臣素日鲜少得见天颜,如何会有机会与宫女勾结?臣也知与宫女暗通款曲是何罪名,万不敢知法犯法,更不会拿家族名声玩笑。” 舞阳公主叹息一声:“表弟说的这些自然有理,可也不能作为凭证,任谁也无法直接判你无罪。我虽然与你只有几面之缘,对你不甚了解,但是我相信护国姑姑的儿子绝不会是品德败坏之人,只希望能尽快找到证据证明表弟清白罢。” 然后又转身俯视宫女,神色倨傲:“如今小侯爷就在这里,你大可以认一认。你最好说实话,敢诬陷小侯爷,罪加一等。” 舞阳公主终于从憋屈中缓过来了,原以为她就要输了,没想到此事峰回路转,竟然从沈明洹身上搜出了情诗,而且笔迹、宣纸和这名宫女的一模一样。 她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景王策划的,想来这个宫女也是景王的人,必定会指认沈明洹! “快如实招来。”全公公生怕皇帝发怒,立刻怒指着宫女道。 沈明洹配合的转过身,少倾,宫女抬起头,看向沈明洹,似乎吓了一跳,下一瞬就低下头去。 全公公瞧瞧沈明洹,问她道:“可看清楚了?” 宫女两手交握,身形颤抖:“奴婢……奴婢……奴婢没有见过小侯爷!” 她的表现在别人看来,就是说谎,难道是不忍心牵连沈明洹,所以打算一人承担罪责? 迟疑了下,全公公又问:“那这两张纸上的情诗,你又如何解释,是谁写给你的?” “奴婢……奴婢不能说……”宫女明明害怕,却还是咬牙不招。 “宫女与外男私通,你这条命就不能要了,你不愿说,那么只能按照宫规处置。”舞阳公主悲悯道,“若是你家人得知你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也不知他们还愿不愿意承认你这个女儿。” 宫女猛然抬头,声音凄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了大错,与我的家人无关。” “我自然知道与你家人无关,你的家人也不会被你连累,我只是替他们感到悲哀罢了。有你这样的女儿,着实是丢人现眼。” 宫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沉默了一会,她似乎想到了舞阳公主在用她家人的命威胁她。终于她狠了狠心道:“奴婢愿意招认。” 全公公皱眉:“现在愿意说实话了?” 宫女楚楚可怜的脸转为愤恨:“又不是我一人有罪,凭什么只处罚我一人,就算我死,也要拉他一块死。” “快说!” 宫女笑容阴冷,抬眼望去,指着前面道:“就算他,沈家小侯爷沈明洹。” “简直是一派胡言!”郁瑄勃然斥道。 他瞥了一眼景王,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第二百六十六章 栽赃陷害 圈套,这是你设计的圈套! 郁瑄看着景王的眼神分明这么说。 景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故作犹疑道:“二哥,我知道你是小侯爷的姐夫,相熟已久,定然是不能接受此事,我也不相信小侯爷会是这种人。只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想要为小侯爷脱罪不是那么容易的。” 郁瑄语气嘲讽:“三弟先别急着给明洹定罪,从春思身上搜出那几封密报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合理的届解释,你和公主的嫌疑还未洗脱呢。” 景王满不在意道:“即便如此,我也愿意配合,直到查明真相为止,同理,小侯爷也不能因为他的三言两语直接证明他与此案无关。同是你的家人,二哥,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郁瑄轻嗤一声:“这一点三弟放心就是。不过,我相信清者自清,明洹必定是被人设计。” 这样说着,他抬头看向皇帝:“父皇,虽然这名宫女指认小侯爷,但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所谓字迹相同的情诗,其实也不难,只要找个擅于模仿笔迹的人写下就好了,委实算不得定罪的凭证。这名宫女,说不得就是受人指使,陷害小侯爷。” 景王淡淡道:“二哥言之有理,可是如何解释这张纸会出现在小侯爷的香囊里?难不成,是它自己长了翅膀飞进去的?” 是啊,纵然笔迹可以模仿,但要把这张纸藏进沈明洹的香囊就难了,除非是贴身伺候他的人。 大殿里鸦雀无声,舞阳公主目中含着得意,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沈妤,沈妘则是面色惶急,却不好为沈明洹辩解,郁瑄则是面露恼恨,看着景王的眼神似乎要吃了他,明显是上了当后悔的模样。 唯有沈妤,坦然自若。当然,她一直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是以景王和舞阳公主自然认为她是在故作镇定。 沈明洹对这一连串的变故着实是不知情,他心里没底,却仍旧保持平静:“陛下,先是情诗又是宫女指认,臣知道臣百口莫辩。可是臣仍是要说,臣是被冤枉的,臣根本不认识这名宫女,也不知道香囊怎么会有所谓的情诗。臣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即便臣有心仪的女子,也该是门第相当、端庄温婉的闺秀,臣还年轻,也自认不是愚蠢之人,怎么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与一个出身低微的宫女暗通款曲,就是传出去也不会让人轻易相信。” 话音一落,那名宫女立刻失声大喊:“人都说小侯爷光明磊落,沈家家风清正,现在小侯爷敢做不敢当了吗?小侯爷就算不会时常被陛下召见,但是每次宫宴,小侯爷都会进宫。是你说你喜欢我,等我到了年纪被放出宫的时候,你就纳了我,我这才冒着风险与你暗中往来,你给我写过不止一次信,未免被人发现,我看完后都烧了。这一张,是你近来刚写给我,收买了出宫采买的内侍交给我,我舍不得马上烧掉,便多留了几日,没曾想竟然被人发现了。方才我还一心一意维护你,可是你竟然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我,分明是要明哲保身。枉费我那么相信你,原来是我看错你了。” 沈明洹冷笑:“简直是一派胡言,分明是有人收买你来陷害我。” 宫女满脸泪痕,悲愤交加:“我冒着风险为你做事,你竟然要舍弃我?那几封密报……” 沈明洹面色更难看:“你还想将密报被盗一事栽赃给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肆搜查 舞阳公主故作震惊道:“你说什么?是定远侯指使你趁机偷窃冯尚书的密报,然后偷偷藏到春思身上?” 宫女咬着牙道:“的确如此。” 舞阳公主匪夷所思道:“表弟……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此事一波三折,所有人都惊呆了。沈明洹环视一圈看戏的人,冷冷一笑:“我说了,此事非我所为,想来是有人故意设计,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 “可是,这名宫女为何要这样做?表弟,虽然我们是亲戚,却不能在这件事上包庇你。如今你的嫌疑最大,必须彻查。”舞阳公主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刚嫁到大景就被人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儿臣觉得委屈,请父皇给儿臣一个公道。” 皇帝唇角扯了扯,似嘲似讥,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这时,全公公走到皇帝旁边,对他耳语了一番,皇帝微微阖眼,点头道:“派人去罢。” “是,陛下。”全公公行至沈明洹面前,“小侯爷,请恕小人冒犯,恐怕此事要先委屈您了。” 沈明洹剑眉微挑:“全公公请说。” 全公公道:“既然这名宫女口口声声说,这封信是您写给她的,且两张纸上的字迹一般无二,如此,只能拿来侯爷笔墨,让陛下和众大臣一观了。” “是搜查我的院子?”顿了顿,沈明洹道,“还是搜查整个沈家?” 全公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恭敬地道:“请侯爷放心,奴婢会吩咐下去,不会惊扰到沈老夫人。” 这就是要搜查整个沈家了。 沈明洹不由有些担心,怕吓到太夫人,他目光一瞥,看了沈妤一眼。 沈妤轻轻颔首,神色自若。 沈明洹只能道:“公公请便。” 全公公施了一礼,立刻出了大殿,禁军统领在殿外守着,也与他一起去了。 沈明洹心思百转,突然想起一件事,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就在前两天,他去青玉阁寻沈妤,两人说说笑笑,他看到书案上沈妤写的字,便与她谈论起了书法。他和沈妤一向感情要好,也很会讨她欢心,自然是半真半假的对她的字好一番夸赞,临走时还开玩笑要带走她几幅字去临摹。 原以为沈妤会笑着赶他走,谁知那天沈妤却同意了,顺着他的话,给了他十几张字。他当时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拿走了,并且十分珍惜的卷好,收了起来。 若是现在有人去搜查,定然能找到,届时一定会牵连到沈妤。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却必须保持平静。突然,肩膀一沉,有人靠近。 他一回头,却是发现楚王郁珩眉眼淡淡含笑,凝视着他。少倾,这抹笑意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然。他摸了摸肩膀,莫名的,一颗心平静了下来。 姐姐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出事罢。 煎熬的等了一个时辰,全公公终于回来复命了。他先拜见了皇帝,一挥手,外面又有几个内侍抬着几个匣子箱子进来。 “陛下,都在这里了。”随后,就吩咐人打开。 皇帝随意的点点头。 所有的箱子和匣子被打开,里面是一卷卷白色的纸,一看便是名贵的宣纸。 “陛下,这些都是从定远侯府各个房里搜到的,请您过目。” 皇帝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看着前面被展开的宣纸,上面全都是沈家主人素日所习书法。全公公还把之前两张情诗拿给皇帝,让他比照着看。 沈明洹也和其他人一样,紧张的看着这些字。 慢慢的,他脸上出现一抹放松的笑容。 没有。 这些书法上面,没有他不想看到的字迹。 他就说嘛,姐姐冰雪聪明,怎么会被人算计呢。这样想着,他朝沈妤悄悄眨了眨眼睛,沈妤掩唇微笑,垂下了眼睛。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计划落空 皇帝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他看了看手上的两张纸,突然笑了。 手一扬,飘落在地。 “你们看看,都好好看看。”皇帝指着景王道,“你也是。” 景王面色一变,意识到了不对。 竟然没有,这么多书法,竟然没有一个字与那两张情诗的字迹一样。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早就算计好的。 皇帝讥笑一声,瞥了一眼全公公:“可仔细搜查了,没有遗漏之处罢?” 全公公躬身道:“回陛下,奴婢很确定,将定远侯里里外外仔细的搜查了,各个房里的书法都在这里了。这样看来,此案的确有误会,奴婢没有在小侯爷院子里搜到与情诗一样的字迹。” 皇帝一甩袖子:“你们都听明白了?” 郁瑄舒了口气,道:“是父皇。” 景王心里憋了一口气:“是儿臣一时情急,误会了小侯爷。” 然后,不着痕迹的给舞阳公主使了个眼色。 眼看就要给沈明洹定罪,牵连到整个沈家和景王,没想到,竟然局势又有翻转。舞阳公主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不甘不愿的道:“是我误会了小侯爷。” 沈明洹不以为然道:“问也问了,搜也搜了,那名宫女的指证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也并未从沈家搜出一个与那情诗相同的字迹,现在,不知我是否可以洗脱嫌疑了?” 舞阳公主暗暗恼恨,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既如此,表弟自然是冤枉的。” 沈明洹扯唇一笑,突然扬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皇帝道:“说罢。” “陛下,原本今日是皇后娘娘寿辰,没成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先是冯尚书随身携带的密报被此宫女偷窃,又从舞阳公主的贴身侍女身上搜出来,这名宫女又指认臣与她私相授受,指使她偷窃密报,并且从臣的香囊中搜出了所谓情诗。幸而陛下明察秋毫,派人彻查,才还臣清白。但臣奇怪的是,既然这两张纸上的情诗不是臣写的,那么,谁有那么本事悄悄将情诗藏到臣的香囊里呢?再者,若此事真的是臣做的,臣更不该明目张胆的将情诗戴在身上,是生怕别人不会发现吗?臣以为,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表面看是将舞阳公主与臣拉下水,可细细一想,却是有意挑拨景王殿下与太子殿下手足之情。陛下,背后之人,实在是卑鄙无耻,挑拨天家兄弟,引起纷争,更是其心可诛,请陛下明察,不要给了宵小可趁之机。” 闻言,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随后都附和着沈明洹的话。 沈妘讶异:“阿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洹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是在陛下面前。” 沈妤笑意浅淡:“大姐,洹儿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妘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害得我白白提心吊胆。” 沈妤不置可否:“现在不是安然无恙了吗?” 沈妘仍是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会散后我再与姐姐说。” 现在只凭着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的确不能给任何人定罪,即便皇帝现在看谁都有嫌疑。 是以,也只能将此案交给吴山审理,很快,这名宫女也被带走了。 一场宫宴闹成了这样,大殿的氛围很是沉闷,安王的选妃一事自然搁置了。 全公公指挥人把所有的书法收好,又向沈家人道了歉,吩咐人抬回去。 这时,一个内侍手一松,一张宣纸飘落在了地上,正好落到了吴婕妤脚下。 吴婕妤挑挑眉,将宣纸捡起来,一脸诧异道:“这一手簪花小楷真是秀气工整,不知是谁写的?” 沈妤微微勾唇:“婕妤谬赞,是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写着玩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忌惮之心 吴婕妤笑道:“郡主太谦虚了。” 吴婕妤笑的像朵花,想调节下沉闷的氛围,讨好皇帝,于是道:“陛下,您瞧瞧,郡主的字是不是很好看?” 皇帝随意瞥了一眼:“是很好看。” 吴婕妤道:“没想到郡主能写一手好字,实在是让人佩服。” 其他人也很惊讶,素日里她们只知道沈妤出身将门,性子又骄横,不拿鞭子打人就不错了,怎么会安安静静的习字呢,今日一见,倒是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吴婕妤的眼睛在沈家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笑盈盈:“陛下,妾听闻郡主和太子妃感情要好,郡主也时常到太子府帮着照顾小郡主和皇长孙殿下,实在是令人羡慕,可惜,妾不像太子妃那么好命,有个这么体贴懂事的妹妹。” 沈妤暗暗觉得好笑。她该说吴婕妤心大,还是善于演戏呢?自己的亲儿子被杀了,看不出她精神萎靡,反倒是想尽办法讨好皇帝。 她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皇帝方才下令搜查沈家,惊动了这么多人,现在证明沈明洹是被陷害的,有点下不来台,所以故意说出方才那番话,好让皇帝赏赐给沈妤一些东西,找个台阶下呢。 果然,就听皇帝朗声笑道:“太子妃诞育皇长孙有功,宁安又尽心尽力照顾朕的长孙,朕心甚慰。再者,之前太子妃遇害,差点一尸两命,是宁安随机应变,救了朕的长孙,朕倒是忘了该奖赏你了。” 沈妤立刻行礼道:“这是宁安应该做的,陛下谬赞,宁安惶恐。” 皇帝摆摆手:“朕说你有功,你就是有功。全公公——” 全公公了然:“奴婢在。” 皇帝似乎心情很好,给了沈妤许多赏赐,很快就有人下去准备了。 给了沈妤那么多赏赐,就是变相的补偿沈家了。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朕方才瞧着从定远侯房里拿到的书法,字迹为何与宁安的一样?难不成定远侯也学那女儿家,喜欢写簪花小楷?” 沈明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陛下,其实……其实臣并不喜欢读书,也对什么笔墨丹青没有兴趣,是以素日都不习字的。那几张字,是我从姐姐那里拿回去的,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姐姐便以为我没有懈怠读书一事。” 皇帝龙颜大悦:“原来如此。” 顿了顿,他随意问道:“听闻定远侯如今在军中历练,而且……”他眼神轻飘飘的扫过严家人,“还是在严卿麾下? 这个严卿,说的自然是严苇杭了。 皇帝果然什么都知道。 没有来由的,沈明洹心中一紧:“是,陛下。”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苇杭虽然年纪小,但是与定远侯一样,出身将门,武艺了得,治军有方,他愿意亲自带你历练,你可不要辜负他啊。” 虽然严家交出了兵权,但是严家人在军中还是颇有威望,皇帝还是不放心。沈庭虽然早就战死,但沈家也是百年大族,根深叶茂,更何况军中那些旧部提起沈家依旧是很是崇敬、向往,更别提现在沈家是太子的岳家,沈家和严家交好,皇帝怎么能放心呢? 他现在病重,看谁都不安好心,更遑论他已经有了扶持安王之意,只会更忌惮沈家和严家。 沈明洹心中涌动着一种不安:“无论是臣还是严将军,都是为大景效力,为陛下效命,是以,臣不辜负严将军,就是不辜负陛下。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听见沈明洹这么说,沈家人和严家人同时舒了口气,他们生怕皇帝又胡乱发脾气,届时两家都要倒霉。 皇帝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哈哈一笑:“你是沈卿的儿子,朕相信沈卿,自然也相信你。你就跟着严卿,在军中好好历练罢,以后也能像你父亲一样,为朕分忧。” “臣谨遵陛下教诲。”沈明洹不由屏住了呼吸。 皇帝看他谦卑的态度,方才的不满少了些,又道:“你年纪还小,虽然从武,但还是要读书的,要知道,你父亲不但在战场运筹帷幄,而且还文采斐然,宁安对你的教导严格了些,也是为了你好,以后断不可再说谎。” 似乎被拆穿了谎言,沈明洹讪讪的看了沈妤一眼,讨好的笑笑。沈妤瞪他一眼,含着警告。 众人见此,都低声笑了,冲淡了之前的紧张。 皇帝面上含笑,心中冷笑,少倾,就招了歌舞姬上来,宴会继续。 郁瑄和景王各怀心思,陪着皇帝继续饮宴。 宴会散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沈妤望着高空明亮的云霞,眉眼染上一抹浅笑。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今天的事,宁安郡主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沈妤似乎预料到了,转头看着来人,也不惊讶,淡淡一笑道:“景王殿下这话,我可听不懂。今天发生的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相信殿下也一样,何须我来解释呢?” 第二百七十章 诛心之策 景王冷笑:“沈妤,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装糊涂?分明是你挖了陷阱,等着我跳下去。” 沈妤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景王殿下,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是我逼着你跳下陷阱的吗?若非你用心不纯,先想着害我,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吗?况且,你只是计划失败,也没有像那名宫女一样遭受牢狱之灾,我已经很仁慈了。” 景王怒极反笑:“沈妤,你果然狡猾,是我掉以轻心了。” “殿下的聪明才智为我可比不得,殿下谬赞了。”沈妤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半点也不慌张。 景王暗恼,他怎么总是被沈妤牵着鼻子走? “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算计什么?”沈妤喟叹一声,“我算计的,不过是如何保住自己这条命罢了。” 景王闭了闭眼睛,在睁开时寒意满满:“那些书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情诗上的字迹……” 沈妤淡淡打断:“殿下说的是这个罢?” 说着,她展开纤细的手指,被折叠成一团的纸出现在沈妤手心。 沈妤看着他的眼睛,却是笑意盈盈的打开纸条:“殿下,是不是觉得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景王目光迸发出强烈的冰寒之意,猛然盯着沈妤。 沈妤眉梢微挑:“殿下何须惊讶,里面的内容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与在我和洹儿房里搜出的书法,字迹一模一样呢,就连陛下都称赞我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好看,殿下以为呢?” 景王冷嗤:“我看,宁安郡主这双手,不只能写一手好字,还能写不少阴谋诡计。” 沈妤毫不在意的笑笑:“多谢殿下夸赞。” “说来,我也是为殿下感到可惜呢。若是殿下不想这些弯弯绕绕,直接带着这张纸到陛下面前告我一状,今天倒霉的说不定就是我了,哦,当然,太子殿下也脱不了干系,您的敌人不就能除掉了吗?” 景王一怒,旋即笑了起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这张纸出现在父皇面前,依旧无法治你的罪,只怕我还会背上陷害你的罪名。” “难道不是吗?殿下难道不是一直想着除掉我吗?” 景王凝视着沈妤,眸中情绪复杂,有恨意还有欣赏,甚至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 “沈妤,有时候我真的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出这么多恶毒的计策!” 沈妤勾起唇畔:“其实,殿下想问的是,我是如何猜到你的心思的,对吗?” 景王心中郁闷极了:“沈妤,还从没有人敢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你是第一个。” 沈妤笑意不改:“殿下,你太多疑了。” “沈妤,你明明不相信凌弋背叛舞阳会为你做事,所以,你故意写了这封信给他,对吗?”景王眼中燃起火焰。 沈妤微微转身,望着宏伟的殿宇:“是啊,我也知道,这封信早晚会到殿下手中。” “所以,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就算这封信出现在父皇面前又能如何?我敢确定,若是我一开始就将这封信交给父皇,搜查沈家的时候,也根本在你房里搜不出你那些得到父皇褒奖的簪花小楷,这样浅显的计策,我怎么会上当?” 沈妤摇头,笑叹一声:“殿下,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只能说你太多疑了。多疑是好,可是也容易做错事。你能猜到我心中所想,没有将这封信交给陛下,同样的,我也能猜到你的心思,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放心大胆的将那些书法放在我房里呢?和我交给凌弋的信一样,都是我亲笔所书。殿下,这可全都是证据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通敌卖国 “沈妤,你——”景王意识到被沈妤耍了一遭,既觉得懊悔,又觉得屈辱。 “好,你做的真好!”他狠狠一甩袖子。 沈妤眼睫微闪:“殿下还有什么话要问吗,若是没有,宁安就先行告退。” 说着,她便敛衽行礼,欲转身离去。 “等等。”景王叫住了她。 沈妤挑眉询问:“殿下还有何指教?” 景王死死地盯着她:“这封信怎么又回到了你的手上?” “殿下明知故问。” 景王只觉得在阳光的照耀下,额头青筋在跳动:“那名宫女,到底还是你的人?” 沈妤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是不确定,缓缓笑道:“殿下,我说了,你实在是太多疑了,那名宫女一直是你的人,可是后面么,就不一定了。” “我明白了。”景王冷冷一笑,“这次输给你,的确是我技不如人,可是下次,我未必还败在你手上。” 沈妤微笑道:“恭送殿下。” 景王冷眼瞥她,拂袖离去。 少倾,一道紫衣人影走了过来,轻声道:“阿妤。” 沈妤一怔,回过头:“姐姐。” 沈妘望着景王远去的背影,面露忧虑:“阿妤,你和景王说了什么,我瞧着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沈妤唇角微翘:“不过是告诉他一些实情罢了。” “你呀,真是越发大胆了,他可是景王,和风流肆意的安王不一样。”沈妘不赞同道。 “姐姐,我心中有数,你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沈妘语气责备,“今天我一颗心都要被吓得跳出来了,可是我瞧着你根本是早有准备,半点也不怕的。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耍弄这些手段,你真当陛下是可以被随意糊弄的?” 沈妤笑笑:“我不过是个深闺女子罢了,陛下怀疑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啊,姐姐放心好了。” 沈妘似笑不笑道:“是啊,陛下的确不会怀疑你,却是会怀疑太子殿下。” 沈妤握住沈妘的手,眸中潋滟着波光:“怎么,姐姐是怕我连累太子殿下?” 沈妘捏捏她的脸,无奈道:“又胡说。” 沈妤有意转移话题,问道:“舒姐儿呢?” “我让奶娘抱着她去马车上了。”沈妘没再追问。 沈妤笑道:“既如此,咱们也出宫罢,时间也不早了,庭哥儿一定想你了。” 沈妘点点头:“走罢。” 出了宫门,苏叶和紫菀正在马车前等,只是苏叶表情有些奇怪,要笑不笑的模样。 沈妤有些狐疑,掀开帘子,但刚掀起一角,看到里面的白衣人影吓了一跳。 苏叶捂着唇忍笑,沈妤横了她一眼,上了马车。 至于沈明洹,只能在外面骑马了,姜氏和沈婵在另一辆马车上。 郁珩扶着她坐下,目光十分温柔:“阿妤总算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沈妤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我三婶也在,你就敢上我的马车,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好?” 郁珩十分自信道:“放心,我做事很隐秘,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沈妤没有理会他。 马车在平稳行驶,他斟了盏茶,自顾自道:“此案就这样算了吗?” 沈妤接过茶盏:“我倒是无所谓,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是景王罢,毕竟那个宫女还没死,随时可以出卖他。” 郁珩失笑:“景王也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被你耍弄了一回,他一定气死了。” 沈妤呡了口茶,袅袅茶烟笼罩她的眉眼:“我早就说了,他为人谨慎多疑,谨慎原本是好事,可是太过谨慎就瞻前顾后。他在看到我给凌弋的那封信时,一定在想:沈妤那么狡猾多端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授人以柄,她一定还有后招,等着我跳下陷阱。所以,他只会根据我那封信上所写的那样,来算计我,可惜,他输了。” “凌弋暗中给过我消息,说舞阳公主打算给我安一个通敌卖国之罪,他们以为,我必会想办法反击。”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真假假 沈妤目光幽深,微笑道:“既然他们希望我会予以反击,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是以,我就当做凌弋说的话是真的,将我对付舞阳公主的计划写下来,交给凌弋,让他配合我对付舞阳公主。我也知道,他转头就会将我的计划告知舞阳公主,而景王暗中盯着舞阳,自然会挖个陷阱让我跳下去。” 她信里告诉凌弋,若是从春思身上搜出密信,皇帝一定会龙颜大怒,不管相不相信舞阳公主是被陷害的,都会审问此事。凌弋作为舞阳公主最得力的护卫,若是由他出面指认舞阳公主,定然可信。当然,最重要的是,沈妤交代凌弋,务必将舞阳公主是杀害冯姑娘的幕后黑手说出来,让所有人知道舞阳公主的癖好和残忍的手段。 如此一来,凌弋是真的信了沈妤要对付舞阳公主,舞阳公主怕秘密暴露,只会更急着除掉沈妤。 而景王么,则想从中渔利。 她前脚收买了那名宫女,景王的人后脚就将此事告知了他,对宫女威逼利诱,替他做事。 郁珩看着她如玉精致的面孔,眼睛不舍的移开:“所以,那名宫女到底是谁的人?” 沈妤笑容深深:“一开始的确是太子的人,可是现在么,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是谁的人了。” 郁珩轻轻一叹:“是啊,既然他打算走那条路,宫中一定遍布眼线,若是我所料不错,那位康公公背着全公公彻底投靠了太子罢?” “是啊,早点为自己找到新主子,也是早点为自己铺路,若是太子登基,他就是宫里身份最高的内侍了。”沈妤显然早就知道康公公和郁瑄的交易,也知道皇帝遇见自己的小妾和侍卫苟且与康公公有关。 是啊,康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皇帝夜里去御花园散步,定然是他不着痕迹的从旁诱导了。 “说起来,此事也有他的功劳。” 沈妤收买了那名宫女后,紧接着,她就倒向了景王那边,并且景王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同样的,沈妤和太子也不傻,景王或许为了让两人心甘情愿的上钩,或许为了这出戏能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他会把沈妤交给凌弋的信,转而塞到那名宫女手中——即便他也知道,就算从宫女身上搜出这封信,沈妤也有办法应对。 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或许他只是猜测,果然,郁瑄的人行动了,偷偷拿走了那封信,意图让他一无所获。 郁珩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着小几:“所以,那两张情诗到底是谁写的?” “宫女身上那张,是他写的。”沈妤笑道,“他身边定然有能模仿别人笔迹以假乱真的高人,没想到,他竟然连我的笔迹都能弄到手。” “景王也不是简单之人,不过是区区小事,不是很容易的吗?” 比如沈妤写废了的纸,只要出了青玉阁,自然能到他的手上。 郁珩挑挑眉:“明洹香囊的那张,是你放进去的罢?” 沈妤也不否认:“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不傻。他也算是经过不少算计的了,做事越发谨慎,谁能靠近他把情诗藏到他香囊里?但是,对于我么,他是不防备的。” 岂止是不防备,沈妤能主动去看他,偶尔给他绣个香囊,做身衣服,他都能高兴好多天。 郁珩失笑:“什么时候?” 沈妤黛眉舒展,笑意闲适:“今晨,他去看我,我留他用早饭,把我亲手做的糕点那张情诗一起打包送给他了。” 郁珩一时哑然:“今天他可吓得够呛。” 沈妤点点头:“虽然心中慌乱,但脸上依旧平静,表现不错。” “你也真是大胆,明知道今天会有搜查,还把你那些字大大方方摆在房里。”郁珩的目光无奈又宠溺。 沈妤轻笑一声:“景王觉得我太狡猾,既然用了那手簪花小楷写信给凌弋,自然不会再用。是以,他认为我会换别的笔迹。果不其然,他派去暗中盯着我的人,不就发现了我近来所习笔迹了么?” 郁珩了然:“难怪你最近越发刻苦,于书法上也越发勤奋,原来你是故意诱导他。 沈妤微笑道:“既然他认为我会这样做,那我就成全他好了,总要让他高兴一番。” 郁珩道:“景王原本就没想过会从明洹身上搜出所谓情诗对罢?他只是想让那名宫女指认明洹,顺势去沈家搜查。没想到,事情与他想的有些差别,但是也只能顺着这出戏唱下去了。原来,他在宴会上表现出的惊愕不是做戏,故作震惊和慌张的是太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迫在眉睫 景王自以为他猜到了沈妤的心思,殊不知沈妤在故意诱导他。 郁珩笑道:“话说回来,我却是不知道,你何时写的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 沈妤笑容高深:“这个么——我素日闲来无事会写着玩。” 郁珩勾起唇畔,笑容玩味:“好啊,改日你写一幅送给我。” 沈妤眼波一横,妩媚顿生。 郁珩心中一热,沉默须臾道:“你瞧。” 沈妤垂眸看着他手中的信:“这是……” “昨晚拦截的,舞阳公主送去慕容国的信。” 沈妤将信打开,一目十行的看完:“总是拦截她的信也不是办法。” 郁珩淡淡一笑:“我想,大景的一切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沈妘心下了然:“我知道,现在不只是景王,太子也坐不住了,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康和帝驾崩。而且,我瞧着陛下又起了除掉严家的心思,他现在不喜太子,只怕也容不下沈家了。” “严家倒也罢了,因为沈家和我父亲的那一层关系,他若真的要除掉沈家,也不能贸然动手。严家和沈家虽然在军中有威望,但是没有兵权,可纪家就不一样了。”郁珩唇畔扬起一抹嘲讽,“他如今的身子实在是难以支撑,最不放心的就是纪家。” 沈妤摇摇头,轻叹一声:“他是个精明强干的皇帝,只是也刚愎自用,喜欢过河拆桥。纪家为他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却一次次想置镇北王于死地,就连一向对大景忠心的严家他都不放过,就因为严家在大景的名望太大。” 郁珩低着头,看着她袖口上精致的紫色花纹:“谁让严家是大景第一豪门呢,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得不忌惮严家罢?若姑父还活着,想必和严家一样,成为皇帝想要除掉的人之一,只不过阴差阳错……” 因为无意间发现了皇帝和太后的秘密,被陆弘致暗杀了。 沈妤笑容染上一层寒霜:“我会永远记得的。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父亲对他忠心耿耿,他却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我父亲。我只是个女子,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所以,就算父亲九泉之下不同意,我也要颠覆大景的江山。” 更何况,康和帝还因为喜好美色,玷污了护国公主,她更不能忍受他继续活着。 郁珩默默握住她的手:“放心,一切会很快结束的。现在你要考虑的是,那名宫女该如何处置,若要达到目的,景王也是关键的棋子。” 沈妤倚在引枕上,挑唇笑笑:“我相信,景王和太子都比我着急,接下来我们看戏就好了。不要忘了,还有关键的一张牌,足以让景王不得翻身了。” * 出了宫之后,景王再也沉不住气,一路快马加鞭回到王府,一下马就将马鞭狠狠甩到一边,脚底生风般到了书房,派人将穆昶叫来。 穆昶疾步来到书房,行礼道:“属下参见殿……” 景王沉着脸打断:“先生无须多礼,眼下有一件事,迫在眉睫,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只怕父皇会彻底厌恶我。依照父皇现在的心思,只怕会抓住机会严惩我,或是削爵,或是幽禁!” 穆昶瞧着景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殿下,今天的宴会……” “计划失败了。”景王狠狠一拍书案,“我竟是被沈妤耍了一道!”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张满是褶皱的宣纸,写着几行字,不正是和那两张情诗的字迹一模一样吗? 恼恨顿时涌起,他将宣纸团成一团扔到地上:“原来,我一直在沈妤的全套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退维谷 穆昶心头一跳,俯身将那团纸捡起来:“殿下,这不是……” 景王重重叹息:“我上当了!沈妤她……她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我原以为胜券在握,却是早在她的计划之中。” 穆昶犹疑道:“那咱们派去暗中盯着宁安郡主的人……” “她早就知道。” 既然互为敌人,其实各方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防备,各方都会派人暗中去敌人那里盯着。沈妤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故意改了字迹,很容易就会落入景王手中。 思及此,景王越发恼恨:“她是在故意诱导我,让我一步步走进她设计好的圈套。如今她倒是洗脱了嫌疑,还得了父皇的赏赐,却是给我留下一大堆麻烦!” 这个主意是穆昶为景王出的,见景王恼恨的模样,他脸上带了三分小心:“殿下说的是那名宫女?” “自然是她!”景王气急败坏,“她可以背叛太子,自然也能背叛我。现下她在刑部大牢,吴山又是个油盐不进的,若是不快些行动,只怕她会招认。” “殿下的意思是,杀了她?” “除了灭口,还有别的办法吗?” 穆昶欲言又止。 景王瞥他一眼:“先生有话直说便是。” 斟酌了一番,穆昶道:“殿下,其实,您不必如此着急。” 景王以眼神询问。 穆昶低声道:“殿下,您不要忘了,此案太子殿下也参与了,并且是太子先收买的那名宫女,若是那名宫女果真招认,必然也会使得太子牵连其中。依照太子如今的处境,想来他是不肯冒险的。否则被陛下抓住把柄,借题发挥,太子的地位也会动摇。” “那你说该怎么办?”景王来回踱步,“难不成还有办法将一切罪名推到太子头上?想来太子也是这样想的,意图将一切罪名推到我头上!” 穆昶叹息一声:“如此说来,关键还是在于那名宫女。只要她不开口,就算陛下怀疑,也无法治您的罪。” 景王眉头紧锁:“我考虑考虑,如何才能让她闭嘴。” 两人在书房商议要事,渐渐地天色已晚,疏淡的星子散落在云层,淡淡的月光洒落下来。 舞阳公主知道景王心情不好,难得收敛了性子,派人请景王去用晚饭。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景王给穆昶使了个眼色,穆昶打开门。 一个黑衣护卫走进来行了一礼:“殿下请看。” 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只信鸽,此时正发出‘咕咕’的声音,眼睛来回转动着。 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信,景王接过去一看,眉头皱的更紧,转而将信递给了穆昶。 穆昶轻声念道:“‘静观其变’。殿下,这是宁安郡主写给太子的,只此四字。” 景王已经上过沈妤一次当了,不敢再贸然揣测,他心中一股燥郁油然而生:“先生,你觉得沈妤信中所书,是什么意思?她为何要让太子静观其变?” 穆昶思忖片刻,问护卫道:“这封信你是从何处拦截到的?” 护卫想了想:“就在定远侯府外不远处。” “以前可曾拦截到过宁安郡主和太子的通信?” 护卫摇摇头:“这是第一次,侥幸得到。” “殿下。”穆昶神色一凝,看着景王。 景王意识到了不对,不知怎么,忽而笑了:“沈妤啊沈妤,差点又被你耍了一道。先生想的不错,她如此狡诈、谨慎,以前不曾让我们拦住她送出去的消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她怎么可能如此不小心?她分明是故意为之。” “是啊,宁安郡主分明是故意让殿下的人拦住这封信,以扰乱殿下的思绪。” 说着,给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会意,捧着信鸽出去了。 景王面色凝重:“你说,沈妤到底要做什么?她是想让本王以为太子不会行动,还是太子真的只是静观其变?若太子真的什么都不做,她就不怕那名宫女招认后,将太子牵连进去吗?还是说,她早就和太子商议好了对策?” 穆昶低下头:“属下惭愧。” 景王目光沉沉,嗤笑一声:“可笑,真是可笑。不过区区一个女子,本王竟然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样说着,沈妤那张脸就出现在他眼前,言笑晏晏,却满是讥讽。 他不敢相信,也不甘心会输给一个女子。 穆昶道:“殿下,先不管宁安郡主的心思,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那名宫女。” 他当然知道!可是景王根本不敢迈出那一步,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无论他如何做,都是死路一条! 如今,他是进退维谷。 穆昶看着景王变幻不定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正想着解决之道,可终究,他低估了吴山办案的效率。不,准确来说,他低估了那名宫女贪生怕死的程度。 从刑部传出消息,那名宫女招了。事关重大,吴山不敢耽搁,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没过多久,皇帝就派人召太子景王及安王入宫。 ------题外话------ 景王的盒饭在做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栽赃陷害 正值盛夏,即便是晚上,有凉风吹拂,仍然挡不住燥热。夜色沉沉,大殿的灯火交相辉映,映照在光滑的地面,倒映出每个人的影子。 皇帝穿着一身燕居服,头戴发冠,前面是一盏茶,显得整个人十分闲适。可是他一双眼睛,确实阴沉至极,在众人脸上一遍遍扫过。 景王的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起了一层黏腻的汗珠,一颗心提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皇帝判刑。 而太子却是恭恭敬敬的锤着头,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几分疑惑。 又过了许久,皇帝呡了口茶,压下口的闷痛,笑容讥诮道:“知道朕这时候召你们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景王和太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请父皇明示。” 皇帝嗤笑一声:“你们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呢?” 看了他们一会,皇帝道:“太子,你来说。” 郁瑄故作犹豫道:“想来,是为了宫女偷盗密报一案,父皇夜里召儿臣进宫,是否是因为那名宫女已经招认?” 皇帝放下茶盏,只听到“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殿显得十分突兀。 “是啊,吴尚书已经审问出来了。” 郁瑄看向吴山:“哦,不知道那名宫女怎么说的?我想定然十分重要,否则吴尚书也不敢在这时候打扰父皇。” 皇帝试图在郁瑄脸上找出心虚来,可是郁瑄一脸淡然,一副为此案担忧的模样,看不出半分破绽。 皇帝声音微寒:“太子说的不错,的确是问出了重要的东西。” “不知幕后主使是谁?”郁瑄高声道,“父皇,既然问出了什么,万不可让背后那人逍遥法外,通敌卖国可是大罪,必须严惩!” “这是自然。”皇帝面色威严,看了吴山一眼,“吴尚书。” “是,陛下。”吴山上前道。 他来的匆忙,衣袍上满是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但是他好像没有察觉,仍是一脸严肃,将一张纸拿出来呈给皇帝。 这不是别的,正是供词。 “陛下,这张供词是那名宫女亲口说所说,已经签字画押了。” 皇帝咳嗽了几声,全公公赶紧给皇帝披上一件衣服,皇帝却是摆摆手。 全公公轻声道:“陛下,小心龙体……” 话未说完,皇帝豁然起身,衣服滑落在地。全公公刚想附身捡起衣服,只听到“哗啦”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只茶盏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滚到景王脚边,碧绿的茶水蜿蜒流淌。 “陛下息怒!”景王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吓了一跳,跟着众人一同跪下。 皇帝绕过桌案,走到景王面前,将那张供词丢到他脸上,怒声道:“你好好看看,一字一句给朕看清楚了!” 景王手一颤,捡起那张供词,快速看完。他猛然抬头,面色慌乱:“父皇,这张供词一定是假的,儿臣根本没有做过,是有人栽赃陷害,求父皇明察!” 皇帝怒极,大口喘着气:“栽赃,陷害?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你还想抵赖?她若想陷害你,何须等到现在?早在宴会上审问的时候,就能指认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借刀杀人 景王只觉得整个人浸泡在寒冰里,一颗心被冻僵了,脸上失了血色。 是啊,皇帝这话说的不错。若那名宫女真的想栽赃陷害他,早在宴会上那个宫女就这样做了。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时那名宫女想陷害的是沈明洹,进而牵扯到太子。 再往深的一层想,或许就是太子的对手,景王指使人这么做的。 如今这名宫女招认了,他百口莫辩。 郁瑄神色平静:“吴尚书,那名宫女在刑部大牢,确实没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换言之,也许有人指使那名宫女这么说。 吴山不管皇子间的斗争,只是实话实说道:“回太子殿下,臣回到衙门,便去审问此案,那名宫女一直在臣眼皮子底下看着,不会有人在偷偷接触她。” 况且,短短时间,想要做什么小动作,也来不及。 吴山这话是给了皇帝保证,这张证词是真的出自那名宫女之口,没有人逼她。 想了想,他又道:“在她被带到刑部大牢的时候,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几欲昏厥,臣也并未用刑。” 也就是说,不是屈打成招了。 皇帝怒容满面:“景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收买宫女,诬陷沈家,残害手足,供词上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你还想如何为自己辩白?!” 景王死死握着那张供词,手背青筋凸起:“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也不知得罪了何人,那人要如此陷害儿臣!父皇,儿臣真的不敢这么做。” 皇帝怒极反笑:“好,既然不肯认罪——来人,去刑部将那个贱婢提出来,让景王与她当面对质!” 景王额头一滴汗水滑落下去,他抬起头:“父皇——” “正所谓清者自清,你如此信誓旦旦,说自己是为人所害,那么也不会害怕对质。”皇帝不留情面道。 他原想着能容忍景王,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实在无法忍受了。 并非是他看不清太子的真面目,相反,他比谁都清楚,他这两个儿子论起心狠手辣来,如出一辙,只是他要接着太子的手把景王赶出权利中心罢了。 从他和太后那点事被景王知道以后,他就厌恶了这个窥探帝心的儿子。但是念在他也宠爱了景王二十多年的份上,就留他一命。可是,没想到他争夺帝位的心从未消褪过,为此还想办法赢得了舞阳公主的心,让皇帝没办法轻易动他。 这次,他又私下里耍出这种阴险招数。他处心积虑对付沈家对付太子,不是为了这把龙椅,还是为了什么? 皇帝想着,自己现在身体不好,没有精力再和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周旋了,他若想扶持安王登位,必须为他除掉太子和景王,两个人这次谁输了,他就先处置谁。 现在看来,还是太子手段更高明些。也罢,他也借刀杀人一回,处置了景王罢。 皇帝这么想,同样的,太子和景王也暗暗猜透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才有了这场博弈。 可是景王输了,输的很彻底,若要翻身,只怕难如登天。 大殿里寂寂无声,只听到外面传来的风声。夏天衣衫单薄,景王跪在冷硬的地面,膝盖硌的生疼,却是一动也不敢动,身为皇子的尊严,使得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疼痛绵绵不绝,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那名宫女被带到了,但是受到了惊吓,昏迷不醒。 全公公吩咐人取水来,泼到她脸上,瞬间惊醒。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环视了一圈富丽堂皇的大殿,当她看到御座上的那个人,身体一颤,赶紧爬跪起来。 全公公又将那张供词从景王手中拿过去,问宫女道:“这是你亲口所说,亲自签字画押,没有错罢?” 宫女牙齿打着颤:“是……” “上面的供词可是真的?若有一个字不对,下场你是知道的。” 闻言,她猛然想到刑部大牢那些骇人的刑具,失声惊叫:“是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 “你可知诬陷皇子是什么罪名?”全公公淡淡道。 “我……我知道……我不敢拿这种事说谎,我说的全是实话,的确是景王殿下指使我偷盗冯尚书随身携带的密报,故意藏到春思身上,造成有人故意陷害舞阳公主和景王的假象,进而又从我房里和小侯爷身上搜出那张情诗,让我指认小侯爷与我私通,并且指认小侯爷是指使我偷盗密报之人,这样一来,景王就会洗脱嫌疑,还能营造一个受害者的假象,也能除掉太子殿下和沈家……” 她不只说她房里搜出情诗,还提了沈明洹,想来她也是以为沈明洹香囊里的那封信,是景王安排人暗中放进去的。 景王恨不得杀了沈妤,可是现在沈妤不在场,他也只能在心里将她碎尸万段了。 他咬牙切齿道:“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本王根本就不曾见过你!” 宫女神色凄惨:“我是没有见过殿下,可与我接洽的那个人,却是你的人,他告诉我,是在为你做事。况且,满朝谁人不知,景王和太子是死对头,能让我这样陷害定远侯的人,除了景王殿下您,还会有谁?” 她说的不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只要太子和沈家一倒霉,往景王身上猜十有八九错不了。 什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景王终于体会到了。 他不能背这个黑锅,依旧说自己是冤枉的。 皇帝冷笑连连,直接吩咐人给那名宫女用刑,可是人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那名宫女依旧死咬着景王不放,笃定了幕后指使是景王。 宫女满身血迹,又被拖了回来。全公公问:“与你接洽的人是谁?” 宫女气息微弱:“我……我不知道,他每次与我见面,都黑衣蒙面……” 第二百七十七章 幕后主使 景王怒道:“他说背后主使是本王,那么主使就真的是本王吗,你这样说又有何证据?” 宫女咬咬牙:“我并无证据,那人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景王似乎抓到了什么漏洞,膝行几步,看着皇帝:“父皇,没有证据,只是这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如何能给儿臣定罪?或许……或许是有人在暗中设计这一切,使得我和二哥鹬蚌相争,那人得利。这……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父皇,求您明察!” 皇帝沉吟不语,郁瑄却是道:“父皇,三弟说的不错,没有证据,怎么能轻易给一个人定罪呢?说不得是有人抱着其他目的,离间天家骨肉,父皇,儿臣相信三弟不是那种人,他怎么会害儿臣呢。” 这个时候还在装好人!景王有苦难言,只能忍住恨意:“多谢二哥信任。” “只是——”郁瑄道,“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并设下这样的阴谋诡计,想来背后那人的目的不简单,留这样的隐患在宫中着实令人放心不下,此事还是要详查的。” 说完这话,他转头俯视着宫女:“那个黑衣蒙面人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吗?” 宫女摇摇头,气若游丝:“没……没有。他……他许诺奴婢事成之后给奴婢许多金银,送奴婢出宫,并照顾好奴婢的家人,奴婢这才答应他做这样危险的事……” 郁瑄冷冷道:“看来幕后之人,行事倒是谨慎。” 他又回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那个黑衣人你真的不曾见过?或者……他身上有什么特殊标记?” 宫女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她都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几乎让人以为她死了。 全公公扬声道:“问你话呢,老老实实作答。” 过了一会,宫女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我实在是不知道,每次他与我见面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行事谨慎,我实在看不出什么……” 说到此处,她哽住了,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亮:“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 “有一次夜里,我与他悄悄会面,那天天气晴朗,晚上的月色很好。虽然他蒙着面,但恍惚间,我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似乎……似乎刻着一个字,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特意仔细看,是以着实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字。” 只有犯了大罪的人,脸上才会刺字,这是黥刑。难不成,幕后指使是逃犯?若果真如此,他是如何潜入宫中的?若他真的在陷害景王,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景王立刻道:“父皇,若背后之人真的是个逃犯,那么于您而言,着实是一种危害,万一那人是个丧心病狂之人,害了儿臣倒没什么,若是伤到父皇,儿臣心下难安。” 方才皇帝还是有意看戏,可是一听说背后之人有可能是个逃犯,顿时没有看戏的心情了。他坐上这把龙椅,可是杀了不少人,万一那人是冲着他来的可怎么好? 思及此,他怒容满面,大声道:“来人,给朕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必须把那个脸上有字的人找出来。” 宫里这么多男人,这样找要找到何时?默了默,全公公低声道:“陛下,能出入后宫,去宫女的住所私会恐怕不是侍卫一流能做到的……” 众人瞬间明悟,皇帝深吸一口气:“那就先将宫里大大小小的内侍全部召集起来查看,若是没有,再查其他人!” 景王心下忐忑,却不能做什么。郁瑄低着头,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二百七十八章 落入圈套 夜越来越深了,过了许久,全公公走进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皇帝面色一寒:“带上来。” 全公公挥挥手,少倾,几个侍卫就压着一个内侍装扮的人进来了,在全公公的指挥下走到了前面。 皇帝打量着此人:“就是他?” 郁瑄几人也朝那人望去,果然,看见那人脸上刻着一个‘囚’字,这不正是犯了大罪的人吗? 一个逃犯,竟然藏在宫中,还胆大包天的陷害皇子,着实让人震惊。 见皇帝又有发怒的迹象,全公公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头发散乱,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显然是刚被从睡梦中拉起来的。不过,现在他该是清醒的。 “不说吗?”见他沉默,全公公又道。 过了一会,那人抬起头:“我叫什么名字,公公不是知道了吗?” “孙丞。”全公公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逃犯的话吗?你想尽办法潜入宫中,必定是改名换姓了罢?说罢,你的真实名字叫什么?” 那人笑容冷嘲,却是不答。 全公公道:“本就是逃犯,却还逃入宫中收买宫女陷害皇子,如此罪大恶极,可是要诛九族的。” 那人嗤笑一声:“我本就是戴罪之身,族人早就被诛杀了,还怕再被诛九族吗?” “至少,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郁瑄接过话去,“只要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要进宫设局陷害皇子。你已经难逃死罪了,难道那些话还要跟着你一起下地狱吗?” “该下地狱的人是你们!”那人突然怒吼一声,“是你们这群心狠手辣之人,害死了我的家人,尤其是你——景王!” 那人伸出手指,指向景王,目光森冷,似乎能渗出毒液来。 “你说什么?”郁瑄似乎不解。 那人哈哈一笑:“是啊,太子殿下没有听错,我想办法入宫,就是为了找景王报仇,是他害死了我的家人,就为了你所谓的母族,为了你的皇位!” “你胡说八道什么!”景王忍不住道。 连争夺皇位这话都说出来了,他不禁心下慌张。 同时,他意识到,这是一出连环计,他再次落入了太子的陷阱。 什么宫女被收买,什么逃犯,分明是郁瑄早就算计好的,就等着他按照他的计划跳下去!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郁瑄神色平淡:“三弟,不必着急,先听听他怎么说,也好找出漏洞,免得三弟又被冤枉。” 景王盯着他:“这种亡命之徒的话也可以相信吗?” “是不是可信,三弟先听一听。有父皇和吴尚书在,也不会冤枉了你。” 说完,他不理会愤怒的景王,对那人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视景王为仇人?” 那人冷笑一声,抬手摸摸脸上的字,缓缓看向景王:“景王殿下,您不会贵人多忘事,把为您效忠的汤家忘了罢?” 竟然是汤家的人!难怪,难怪他会是逃犯。 最震惊的莫过于景王,当初他可是为了保全安阳泽也是为了拉拢沈序陷害汤敬业,害的汤家被抄家。若是不出意料,汤家人应该死绝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细想一番,恍然大悟。又是郁瑄!他早就在等这一天了,所以救下了汤家的人!就算不是汤家人,他也会想办法送一个‘汤家人’进宫,只为除掉他落下重重一击!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狠绝到底 “你是汤家的什么人?”郁瑄问道,“汤家的人在场诸位都见过,抄家的时候一同流放了。” 那人冷嗤一声:“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记得我这号人呢,说出去也徒惹人笑话。” 郁瑄挑眉:“哦,我倒是好奇,其中有什么内情。” 那人目光冷冷的扫过大殿上的人道:“我叫汤德,汤家的管家,汤尚书的随从。”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此人是汤敬业的心腹,抄家时他是该跟着汤家人一起倒霉的, 吴山微微皱眉:“你在汤家多久了?” 那人直截了当道:“你想问的是,我为何衷心于汤尚书罢?” 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回想什么,讽刺一笑:“汤尚书是我的救命恩人。幼时我生活凄苦,父母双亡,靠乞讨为生。在我六岁那年冬天,我以为快要冻死街头的时候,乘着马车回府的汤尚书见我可怜,救了我一命,让我跟着他到了汤家,给了我一口饭吃。自那时候,我就发誓,会誓死追随我们大人,大人亦视我为心腹。在汤家被抄家的时候,我侥幸逃脱,非是我贪生怕死,实在是我不为主子报仇无法甘心引颈就戮。只要能杀了景王为主子报仇,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吴山淡淡接过话去:“所以你进宫做了内侍。” 汤德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是啊,你说的不错,为了报仇我宁愿进宫做个让人鄙夷的内侍。不过,我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我计划不够缜密,还是没能杀了景王。” 景王怒极:“满口胡言乱语!一个出身低贱逃犯,竟敢言之凿凿诬陷一国亲王,是谁给你的胆子!” 汤德道:“无人给我胆子,是我对你的仇恨让我有这个胆量做出这一切!即便今天死了,我也绝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我没有直接杀了景王!” 众人越听越不对劲,吴山皱眉道:“若是我没记错,汤家之所以被抄家是因为汤敬业贪污救灾款项,陛下只是依照大景律令惩治他,与景王有什么干系?” 说到此处,汤镇猛然回头盯着景王,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因为我家主子是被冤枉的,而景王就是陷害主子的人!” “哦,这怎么说?” 景王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吴尚书,他的话你也信吗!”又祈求般看向皇帝,“父皇,一定有人在构陷儿臣,这个逃犯所说的一切,儿臣根本就不知情,一定是他受人指使陷害儿臣,求父皇相信儿臣!” 皇帝眸中寒光闪过,还有一丝犹豫。但是很快,这一丝犹豫就消失不见了。 景王窥探帝心,又野心勃勃,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平时还装作不知道,但他既然要扶持安王,就绝不能心软,必须狠绝到底! 景王他就算不死,也必须被他永远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皇帝心中惊疑不定,汤德像是决心不给景王活路,大声道:“真是虚伪至极!枉费汤尚书追随你多年,为你分忧解难,尽心尽力,可是你却为了自己的目的舍弃他,汤家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你的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第二百八十章 主动认罪 汤德的话如一道道惊雷劈过来,响彻整个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汤德这意思,汤敬业当初被抄家流放,是被人陷害,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景王。 其实,那些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明白,汤敬业是景王的人,只是后来倒了霉被抄家。 因着汤敬业是景王的羽翼,是以众人并未怀疑汤敬业的罪名是景王扣上去的,还有人在暗地里揣测,这说不定是废太子和宁王的手笔。 可是现在听见汤德这番话,当初的事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但是也更加好奇了,景王为何要这么做。 景王现在骑虎难下,他心知皇帝已经容不下他了,却还是要喊冤枉。 “父皇,儿臣——” “你闭嘴!”皇帝怒吼道。 景王要说的话梗在喉咙,跪伏在地。 “老三,我只问你一句,这个人说的话,你认还是不认!”皇帝似乎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耐心,指着汤德道。 “儿臣……儿臣……”景王不得不承认,他掉进了郁瑄布置的大陷阱里,无论他如何回答,这个罪名必须背上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怨恨郁瑄,这次郁瑄是打定主意不给他退路了。 郁瑄察觉到了愤恨的目光,淡淡道:“三弟,父皇问你话呢,三弟有什么就说什么,相信陛下会公允评判。” 景王手握的咯咯作响,过了一会,他咬牙道:“是,是我陷害了汤敬业,所谓贪墨救灾款项,是我一手策划。” “为什么?”皇帝居高临下道。 景王呼吸沉重,闭了闭眼睛:“是为了救我那个小舅舅,安阳泽。想来父皇也听说过安阳泽和沈家大公子的恩怨,当初安阳泽酒后无德侮辱了沈明汮,让沈明汮成了京城天大的笑话,为此,还影响了他的科考一事。沈序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明汮受这样的委屈,便找到了安家,要向外祖父讨一个公道。强行侮辱官宦子弟,又是科举考生,此事若是沈序真的要计较,安阳泽必定会遭受牢狱之灾,安家也会沦为京城的笑柄。外祖母和外祖父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自然不愿他去牢狱中受苦,更不愿将此事闹大影响安家名声。为了息事宁人,便有了一场交易……” 皇帝盯着他,笑了两声:“怪不得你那外祖父安炳要推举沈序为继任户部尚书,原来如此!这件事也有你的参与罢,是你为安家出的主意罢?堂堂国朝高官,位居二品,竟然……竟然成了你们交易的筹码!你……你和安家把大景当成什么了,把大景当成你们的吗?” “儿臣不敢!”景王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急急道,“儿臣知道做错了,但儿臣只是想救安阳泽,并没有其他意思……” “欺君罔上,竟然敢拿朝中二品官位做交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再不然,是想让朕将这个皇位让给你们做?”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父皇,父皇!”景王竭力解释,“无论是儿臣还是外祖父,都绝无此意。是儿臣和安家太自私,一心只想维护那个不成器的安阳泽,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是儿子和安家对父皇绝没有不臣之心,儿臣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请父皇治罪!” 他心里很明白,这不是小事,且已经定案,若是再翻案,定然会在大景掀起轩然大波,扰乱民心。最关键的是,此事牵连到皇子,若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所以,虽然他认罪了,但是皇帝不会为汤家翻案,更不会昭告天下,也不会处置他太过严厉。不过,该有的惩罚还会有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低着头,看着砖面上的影子,等待皇帝的惩处。 这时,郁瑄道:“汤德,你是为了替汤尚书报这个仇,才陷害景王的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 赶尽杀绝 汤德还未回答,景王道:“太子殿下,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因为别的吗?我知道,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连累了汤家,这些日子我一直心怀愧疚,没有一日忘怀。无论父皇要如何惩罚我,我都认了,就请太子不要再落井下石了罢。” 郁瑄眸光一闪:“三弟这是说哪里话,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毕竟汤德是陷害三弟的主使,要有他的口供才能为三弟洗脱罪名啊。” 洗脱罪名?景王心中冷笑,只怕是罪加一等罢!汤家当初的事被重新翻出来,即便证明了偷盗密报是汤德设计陷害,但他身上的罪名也是难以洗脱的。 他这次即便不会被严厉责罚,但也是被皇帝彻底厌恶了! 可是,他已经要被打入深渊,无法翻身了,太子还要怎么做!他还要怎么乘胜追击,赶尽杀绝! 思及此,他对着皇帝叩首道:“请父皇责罚。” 郁瑄挑挑眉,目中闪过一抹微笑。 皇帝沉吟片刻,刚要开口,这时汤德冷笑道:“我之所以陷害景王,不只是想为汤家报仇,还有别的缘由。” 闻言,景王也有些懵了。 还有什么原因?果然,这次太子是铁了心要除掉他了!这一出接一出的,是要逼死他! 皇帝也诧异回头,打量着他:“说,我到要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汤德讽刺一笑:“陛下,您现在还不知道,您的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罢?” 景王神色一凛:“你胡说八道什么?!” “景王殿下不必着急,敢做就要敢当啊。”汤德哈哈笑道。 “你……” 不等景王阻拦,汤德停止了大笑:“我陷害他要除掉他,于私,是为了替我家主子报仇,于公么,是不想大景朝的皇帝宝座落入此等篡朝谋逆的贼子手中!他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如此卑鄙无耻,怎么配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今天我拼着一死,也要拆穿你的真面目!汤尚书没来得及做,我替他做!” 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关着许多凶猛的野兽,下一刻这些野兽就破笼而出,一口一口将他吃掉!景王跪在大殿,仿佛觉得汤德要说出口的话就像洪水猛兽,很快将他吞噬! 他以往的镇定一点点消失殆尽。大声道:“父皇,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我从没有……” “景王殿下,你为什么派人在流放途中杀了汤尚书,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罢?”汤德打断道。 大殿里鸦雀无声,各个都屏气敛息,盯着他。 汤德看景王的目光似乎在喷火:“流放不够,为了免除后患,景王你还要赶尽杀绝,好狠的心!枉费主子多年来支持你,为你效力,却落得这个下场!我知道你为何要急着斩草除根,因为这许多年来,主子身为你的左膀右臂替你做了不少事,也知道你许多秘密,你怕主子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是说出去!可你没想到罢,我逃了出去,我是主子的心腹,主子替你做的那些事我也是一清二楚的!说起来,其中还有我的功劳呢。景王殿下狠心绝情,怕是不太厚道。” 郁瑄不解道:“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汤德仰头大笑:“这位景王殿下,为了这把龙椅,做的事可不止一件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招兵买马 “你……”景王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深。汤家人活着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若是这个汤德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就彻底完了! “你把话说清楚!”皇帝冷冷瞥了景王一眼,对汤德道。 汤德斜睨了景王一眼,嘲讽而得意:“陛下,您还不知道罢,景王殿下为了这个皇位煞费苦心,暗地里招兵买马呢。我家主子是户部尚书,景王殿下要钱自然方便,再加上封地每年的供奉,足够置办兵军械铠甲了。” 大景一朝的皇子,虽然不用去之藩,却是效仿前朝皇子遥领封地。不说皇庄上,就是封地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什么!”景王震怒,掩住眼中的慌乱。 “景王殿下是心虚了吗,你做这些的时候可都是和我家主子商议的,其中也有我家主子为你出谋划策。主子替你做事,我替主子做事,这些事我不说了如指掌,但是也知道很多,殿下心里清楚,又何必装糊涂?”汤德脸上褪去了一开始的愤恨,反倒是我越发悠然。 皇帝面色沉沉,盯着景王,在这样阴冷的眼神下,他不仅浑身发冷。 皇帝对于景王和郁瑄、废太子之间的斗争一清二楚,为了制衡各方势力,他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拉拢大臣可以,结党营私也可以忍受,但是招兵买马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景王居然一直想要谋反吗?! 皇帝一步步走向景王,沉声问:“景王,你有没有?” “父皇,儿臣冤枉!”他还是不能承认。 而且,他心存侥幸,他选的地方很隐秘,做的事也如此隐秘,就算有人去查,会被轻易发现吗?毕竟,汤德不是汤敬业。 皇帝突然笑了一声:“冤枉?” “……父皇,儿臣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这种事,这是个圈套,您不要被这个逃犯骗了。” 皇帝不置可否,打量着汤德:“景王说你是胡言乱语,设计陷害他。” 汤德冷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变成老糊涂了?你的儿子是什么人,你不比我清楚吗?” “放肆?”全公公听他言语间对皇帝不敬,立刻呵斥。 汤德不以为然:“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倒也不恼怒,只是道:“证据呢?” 汤德道:“陛下派人去安州去查一查就好了。” “安州?”郁瑄故作疑惑。 这并非是景王的封地。 汤德道:“这是汤尚书的老家,若是在景王殿下的封地暗自招兵买马,岂非容易被人发觉?说起来,主人还真是对景王尽心尽责,连这种事都想到了,生怕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景王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景王心里那个气啊,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剑杀了郁瑄! 他以为汤家人都死绝了,他的秘密不会暴露,才暗中进行这一切,等待时机逼着皇帝退位,登基为帝。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汤家人被郁瑄救走了,还把他的秘密全盘托出。 他敢肯定,汤敬业一定还活着,汤德的所作所为是受郁瑄指使! 可是,他就算心知肚明,也无济于事! 这时,就听皇帝大声道:“既如此,是该派人去安州查一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会甘心 说完这句话,皇帝深深看了景王一眼,回到了龙椅前:“至于景王,暂时就不要出府了。” 这就是幽禁了。 但,总比关到宗正寺要好。 景王深知事已成定局,无可更改,叩首道:“臣谢恩。” 汤德么,自然要被关进刑部大牢了。 这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夜色越来越黑,皇帝摆摆手:“都散了罢。” 说着,就转身出了大殿,其余人行礼目送皇帝出去,才缓缓走出大殿。 安王和郁瑄并排走在后面,他想问什么,终究没有说。恰在此时,景王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外,似乎在等着他们。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等郁瑄。 安王施了一礼:“二哥,我先告退了。” 郁瑄拍拍他的肩膀:“去罢。”顿了顿,他又笑了,“原本今天父皇要为你选妃的,不成想出了这样大的事,又耽搁了下来。” 这正合安王的心意,他道:“我的事什么时候做都可以,这件事耽搁不得。” 说着,他看了眼景王:“我先走了。” 眼看着安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景王前行几步,冷冷一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二哥。” 郁瑄回以一笑:“三弟说哪里话,你的手段也不遑多让。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早就想着那件事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大胆。” 说的自然是背地里招兵买马。 景王心中愤怒,面上笑意越深:“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坐上太子之位,你的手又有多干净!” 郁瑄扯扯唇角,笑容淡淡,但是在景王眼里这就是挑衅。 “可惜啊,浪费了三弟的一番谋划。”他靠近景王,压低声音,“三弟可不要怪我,注定了,生在皇家,就是这般残酷。我不下死手,届时死的就是我了。” 景王压抑着怒火:“你真以为你能彻底除掉我吗?” “我当时知道,你是慕容国公主的驸马,总不能人家刚把公主嫁过来,就废了你。以后,你就做个闲散王爷罢,坐享荣华富贵,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景王只是嘲讽一笑。闲散王爷,坐享荣华?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说到底,他就算能活着,命运也是掌握在郁瑄手上,只要有机会,郁瑄还是会杀了他的。 他既然知道,又怎么会认命? “是啊,我是输在了你手中,可是你就赢了吗?”景王看着前方,一切风景隐没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很是深沉,“你该知道,我完了,下一个就是你。父皇他,是不会容许你这样阴狠的人登上皇位的。话说回来,现在二哥儿女双全,还有贤惠的妻子和美艳的妾室,做一个富贵闲人不也很好吗?反正四弟与你从来感情深厚,想来他坐上那个位置会不忘旧情,善待你们一家的。这样一想,二哥将来的处境可比我好多了。” 说完,就看到郁瑄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景王哈哈一笑,拂袖离去。不远处的侍卫也跟在他后面走了,这是押送他回府的人。 郁瑄在原地站立许久才离开。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翌日朝廷大臣都知道了,小范围内流传开。 这个结果在沈妤的意料之中,接下来,就等景王的下一步行动了。 她相信,沦落到这个地步,景王不会甘心,也不会坐以待毙。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败涂地 苏叶满面欣喜道:“姑娘,景王现在彻底无法翻身了吗?” 沈妤看着铜镜,拔下发上的簪子,一抹笑意绽放在唇角:“表面看来,是如此罢。” “真的会从安州搜查出景王的罪证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景王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会暗中派人逃出王府,送消息到安州,让那里的人销毁证据。 “但,无论如何,景王暗中招兵买马,意图谋逆的罪名是洗不掉了,太子会安排好一切,没有证据也要制造出证据,而陛下为了除掉景王,也会对此深信不疑,想必景王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沈妤徐徐道来。 想了想,苏叶又道:“那个宫女如何处置呢?” 沈妤笑笑:“自然是按照大景律法处置了,为何这么问?” 苏叶有些疑惑:“她不是太子的人吗,进了牢狱又受了重刑,居然没想过出卖太子吗?” 沈妤回头,笑容狡黠:“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太子的人了?” “啊,不是太子的人,难道是姑娘的人?或者,是楚王殿下安排的人?” 沈妤眨眨眼睛:“你想多了,她就是汤德收买的人。” 苏叶越发不解:“姑娘,您明知道奴婢没有您聪明,还一直打哑谜。” 沈妤噗嗤笑出声来:“我说的就是实话,她的确是汤德的人。” 昨晚,景王也回到了王府,身穿铁甲的宫中侍卫整齐有素的分列两边,将景王府包围住。 景王面覆寒霜,直接去了书房,穆昶自然不敢去歇息,在书房等到现在。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忙迎上去:“殿下,您……” 景王没有看他一眼,大步走进去,随手拿起书案上一只花瓶砸到了地上,一双眼睛赤红。但是这并不能消解他的怒气,又拿起碧玉镇纸砸过去,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殿……”穆昶刚要劝说,景王一声呐喊打断了他。 紧接着,又走到了博古架前,将上面的名贵玉器、古玩,全部砸的稀碎,书房里传出一声声脆响。过了许久,直到屋子里没了落脚的地方,景王才停下。 见此,穆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偷眼看看景王,不敢开口了。 景王仰头看着房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输了,一败涂地!” “殿下……” “我不相信,我居然会输给郁瑄,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景王怒极反笑,“看来,父皇是逼着我走那条路啊。” 穆昶小心翼翼道:“属下誓死追随殿下。” 景王理了理衣袖,笑容又变的很和气:“先生的衷心,我自然是相信的,我也十分感谢先生。” “属下不敢当。”穆昶道,“殿下也不必气馁,咱们不是还有准备吗,再加上陆世子和陆二公子的支持,慕容国那边……” 景王冷哼一声:“难不成慕容国还会发兵攻打大景,替我夺皇位?今天父皇没有废了废黜我的爵位,亦没有赐死我,已经是看在慕容国的面子上了。” 穆昶不再多说,问道:“那个宫女指认了殿下吗?” 景王怒上心头:“是啊,她信誓旦旦,告诉陛下幕后主使就是我,就算是刑讯逼供,她依旧这样说,更可恶的是,汤家人还活着,她的幕后主人就是汤家人。” “汤家?” 景王将汤德的一言一行告知了穆昶。 “我敢肯定,汤德入宫一定有太子相助。” 穆昶道:“可那个宫女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知道太子是真正的策划者吗?” 景王沉思片刻,突然狠狠砸了一下桌案,咬牙道:“我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丧家之犬 “那个宫女不肯出卖太子,可能她有什么把柄握在太子手中。”景王勉强平复心情,神色晦暗,“可是,我在让人收买她之前,仔细查了她的出身,并将她的家人牢牢控制在手心,按道理说,她该听从我的命令,咬死太子,可是她没有。” 穆昶沉默的听着,闻言道:“难不成这又是太子的安排,她的家人也是假的?” 景王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手底下的人有多没用,连这点事都差不清楚?” 穆昶道:“您的意思是……” 景王面对着紧闭的窗子,负手而立:“我想我没看错,那个宫女指认本王和汤德的时候,神情不似作伪,与宴会上故意作伪证指认沈明洹的时候截然不同。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她没有在演戏,从头到尾,收买她的人就是汤德,她以为的幕后主使就只是汤德一人而已。” 穆昶心下一惊:“的确有这个可能,太子心思缜密,怕事情败露,早有防备,所以从头到尾只让汤德出面。怪不得,怪不得重刑之下,那个宫女都只死咬着汤德不放。” 景王懊恼极了,他揉揉额头:“真是狡猾啊,太子现在做事越发滴水不漏,让人拿不住把柄,也是因为有沈妤这个军师在啊。” 穆昶看了看紧闭的门窗,走到景王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事已至此,没有多少时间了,您还是早些做决定罢,太子他……他容不下您的。” “我好恨!”景王面上凝起一层寒霜,“我实在是不甘心。” 他感觉现在很狼狈,被郁瑄和皇帝逼到绝境。 郁瑄现在,一定在看他笑话罢?一想到郁瑄那张脸,他的怒气就无法消减! 穆昶低声道:“殿下,要不要和舞阳公主商议一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她商议又有何用?”景王有些嫌弃,“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娶她。 穆昶及时提醒:“可若不是因为您娶了公主,陛下绝不会轻轻放下此事。” 而是把景王关进宗正寺了。 “罢了。”景王叹了口气,“想办法与陆行舟和陆行川见上一面罢。” “是,殿下。” 说到此处,便听到有人敲门:“殿下,王妃吵着要见您,属下听您的吩咐把人拦在门口了。” 景王有些头疼,不耐烦道:“不必理会她,让她自己闹罢,不许放她到书房来。” “是。”门外的人迟疑的应道。 穆昶见景王脸色不好看,不敢再提舞阳公主:“殿下,何时与陆世子见面?” 景王府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是以景王若想逃走,还是可以的。但是,他可不想像丧家之犬一般逃走,还是要谋划大事,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景王道:“就在明日罢,现在就派人去送消息,就在城外相见,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 穆昶应了,行礼告退。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已经安寝,陆家一间房里却燃着明亮的烛火。 陆行川俨然已经听说景王的遭遇,夜半时分便到了陆行舟的房间。 “大哥,景王被幽禁了,你还要继续帮助景王吗,又要如何帮他?” 第二百八十六章 邀请见面 陆行舟淡淡道:“我早就说过,我们和景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上了他的船就别想下去,否则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是以从未后悔过与他合作。” 陆行川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听到陆行舟拿整个陆家做赌注,还是动了气:“大哥,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为了得到她,你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赌上。” 陆行舟不置可否:“你也可以这样认为,最重要的是,若是事成,陆家也可以更上一层楼。” 陆行川口中答应着,心里却暗自腹诽,他才不会让陆行舟心愿得偿,若任由陆行舟支持景王登上皇位,还怎么履行对陆夫人的承诺,杀了陆行舟为他死去的兄长报仇呢? 思及此,他咬咬牙道:“既然无法回头,我也只能跟随大哥赌上一赌了。” 顿了顿他又道:“景王虽然被幽禁,但总有办法与咱们偷偷见面罢,大哥,景王了派人送了消息?”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门敲了三下,陆行舟回头:“进来。” “世子,您的信。”心腹护卫把信交给陆行舟,立刻退下了。 陆行川凑近了些:“是景王的信?” 陆行舟没有回答,只是徐徐展开信,就着烛火照了照,少倾,一行细小的字显现出来。 陆行川伸出手:“景王信上说了什么?” 陆行舟避开了他要来拿信的手,将信放在烛火上方点燃了。很快,一张薄薄的纸就被火苗一点点吞噬,最后只剩下灰烬。 他神情淡漠:“殿下说,明日让我们去城外宁国寺等他,他的人自然会来接应我们。” “哦。”陆行川缩回手,心下不满。 在他眼里,他和陆行舟早就兄弟离心了,因为有共同利益才维持表面和平。他觉得,陆行舟太过狡猾、谨慎,一直在防备他,是以故意不让他看信上的内容,说不定上面写了不可告人之事。 陆行舟故作不知:“既如此,你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出城。” 陆行川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快,道:“那好罢。” 说着,就站起身,推门而出。 陆行舟看着门被关上,过了一会,估摸着陆行川走远并且不会回来了,才让心腹护卫进来。 “世子。”护卫又走到陆行舟身边。 陆行舟将写好的一封信交到他手上:“务必要送到宁安郡主手中?” 宁安郡主?世子怎么突然和宁安郡主通起消息来了? 他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应了声“是”,就消失在夜色中。 陆行舟起身,行至门口,他长身玉立,如松竹般修长挺拔的影子落在地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树梢上的弯月。 借着月色,他摩挲着香囊上的花纹,许是经常翻看的缘故,已经有些旧了。而他却爱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另一只香囊里,又佩戴在腰间,以为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下去,幻想着前世沈妤还在他身边的时候。 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门口守门的小厮大着胆子劝他早点歇息,他也不多说什么。突然又回头,对着月亮,喃喃自语似的:“你说,人死了还会有来世吗?” 小厮惊愕,意识到陆行舟在自言自语,便识趣的没有打扰。 陆行舟却是对月长叹,转身去了榻前。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成王败寇 翌日天刚蒙蒙亮,陆家后门走出一辆朴素的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门,直奔城郊。 到了宁国寺山前的时候,有两个穿着普通粗布衣服的男子就装作游客模样在等着了,看见陆行舟和陆行川下了马车,立刻迎了上去,在陆行舟耳边说了什么。 陆行舟听了此人的话,道:“带路罢。” “两位请跟属下来。” 景王安排的地方十分隐秘,前面两个护卫带着陆行舟和陆行川七拐八绕,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道门前停下了。 “两位公子,就是此处了。”一个护卫道。 陆行舟穿着一身青色绣竹叶直身,腰束金带,更显身姿挺拔。眉目俊朗,却是神色冷漠,几乎不近人情,让人不敢直视。 他淡淡颔首,进了房间。 推门进去,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屋子里静谧无声,只闻到淡淡的檀香气息。他知道沈妤不喜欢燃香,所以素日便按照她的喜好也不燃香。乍一闻到,有些不太适应。 等他习惯了黑暗,四下环顾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此处旧不居人,都要发霉了,所以我点了檀香,去去霉味,陆世子不会介意罢?” 陆行舟放下袖子:“自然不会。” 这句话一说完,就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一道火苗燃烧起来,照亮了黑暗的屋子。 他转过头,看着光亮的来源,便看到身穿朴实无华的白衣的景王,出现在角落,而那个角落,明显有一道裂缝,想来,里面还有一间房,景王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陆行舟和陆行川对视一眼,上前行礼:“景王殿下。” 景王拿着烛火,苦笑一声:“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再者,我现在是被父皇厌弃的儿子,算什么殿下呢。” 平心而论,景王被对手打击的的确有些惨,但是陆行舟可没那个心情安慰他,而且陆行舟也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陆行川先开口道:“殿下传信让我和大哥过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吩咐谈不上,应该是我请你们二位相助罢。”景王叹了口气,抬抬手,“坐罢。” 说着,走到一张桌子前,放下烛台,与两人一起落座。 陆行舟接过景王递过来的茶盏:“殿下有什么主意?” 景王没有直接回答,优雅的抚了抚袖子:“继续追随我,陆家就成了乱臣贼子,陆世子不会后悔吗?” “什么乱臣贼子?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再者,这样也可以振兴陆家,不是吗?”陆行舟神色平静,十分理智。 景王一笑:“我就喜欢你直言不讳。放心,你要的那个人,我会留给你的。虽然我与她是仇敌,但既然你要,我也只能饶她一命了。她与楚王的大婚在半年后,一切都来得及的。” 看来景王真的以为陆行舟帮助他是为了陆家前途,顺便得到沈妤。 陆行舟勾勾唇角:“只要她回到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景王一怔,旋即笑道:“好。” 陆行舟道:“我既然说了誓死追随殿下,就不会反悔,有什么计划,殿下请说。” 第二百八十八章 归途偶遇 陆行舟自愿追随景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就算他不想去景王合作了,也不能够。 两人合作这么久,他知道景王不少谋划,若是景王轻易放他走了,景王也不放心。 若是陆行舟所料不错,周围一定还有不少人埋伏着,若是陆行舟敢透露一丁点不愿意再支持景王的想法,一定会丧命于此。陆行舟越是表现得看中陆家前途,越是表现出他对沈妤的喜欢,景王才更放心。有弱点掌握在手中,他才会相信陆行舟。 听到他说这番话,景王放下了对陆行舟的防备,笑容悠然道:“人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沈妤虽然生的美,但世上的美人也不止她一个,行舟何必对她如此执着?” 陆行舟呡了口茶,摇头笑笑:“等殿下遇上真心喜欢的女子,就明白了。” 景王笑了一声,真心喜欢的女子?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他最爱的是权力,女人不过是在他无聊之时用来解闷的罢了,他才不会像陆行舟一样陷进去。 说起来,他唯一动心过的女子倒是沈妤,只可惜…… 陆行舟心知景王对沈妤的恨意不减,只是不语。 景王敲敲桌面,笑道:“沈妤可是个性情倔强的人,而且狡猾,只怕你无法掌控她,还不如让我为你选一个温柔贤良的闺秀为妻。” 陆行舟语气淡淡,却很坚定:“不必劳烦殿下,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会委屈她。” 景王一怔,长叹一声:“也罢,你自己看着办罢。” “多谢殿下成全。”陆行舟道,“其实,殿下可以先逃出京城的,殿下真的想好了吗?只要做了决定,就无法更改,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景王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道:“我宁愿选择赌一回,也不愿苟活于世,拼一拼,就有一半成功的可能。况且,有你们陪着我,届时就算失败了,一起下地狱,也能做个伴。” 皇子么,无论怎样,都是有些骄傲的,不甘心狼狈出逃,景王这样做,在陆行舟的意料之中。 “只要殿下不动摇,我自会配合殿下。” “好。”景王抚掌大笑,又看向陆行川,“如此,还要劳烦二公子了。” 陆行川来了精神,立刻道:“殿下放心,臣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顿了顿,他道:“就是不知道殿下如何安排的,您的旧部在何处?” 足足两个时辰,景王才离开。 推门出来的时候,猛然望见天空刺眼的阳光,陆行川觉得眼睛疼,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方才有人在盯着咱们?”他四下看了看。 陆行舟犹豫了下:“不曾。” 陆行川冷笑一声:“我忘了,大哥不是习武之人,自然察觉不出来。看来景王今天有备而来,若非咱们对他忠心不二,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陆行舟皱眉:“你心里有数就好,就当此事不知道。景王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不敢完全相信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大哥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话虽如此,道还是对景王越发不满。好在他知道了景王的计划,届时反戈一击,景王和陆行舟都完了。 两人本打算回府,路过宁国寺,陆行舟改了主意:“你先回去罢,我想去宁国寺看一看。” “怎么……”陆行川刚要说话,却看到前面众多游客中,一抹纤柔的人影闪过。 他认了出来,脸色瞬间变了。 “大哥,你真是着了魔了。”他冷冷拂袖,“你去见她罢,我先回去了,免得我控制不住自己这双手,伤了你的心上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如你所愿 陆行舟拂袖离去,陆行舟也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径直朝沈妤走去。 陆行川见此,气的七孔生烟,跺了跺脚,对身边的随从道:“还愣着做什么,把马车牵过来!” 随从心下一颤,忙道:“是……小的这就去。” 隔着重重人影,陆行川看到陆行舟那急切的模样,冷笑出声。 陆行舟,这样也好,你如此迷恋这个妖女,届时我对你动手的时候也不会顾忌什么了,我们兄弟之情,彻彻底底的断了! 这样想着,他转身上了马车。 “阿……”陆行舟想叫出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可是当他看到沈妤旁边的人时,清醒了过来,看着沈妤道,“郡主。” 过了一会,他向郁珩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郁珩一见到陆行舟,心里仍旧泛酸,目光幽幽的看了沈妤一眼:“出门在外,陆世子不必多礼。” 沈妤眉眼淡淡含笑:“陆世子也来宁国寺烧香拜佛?” 许久不见她,再次见到她的笑脸,陆行舟一阵恍惚。顷刻间回过神来,道:“是,没想到会遇到郡主和殿下。” 既是来宁国寺,不好穿的太艳丽,是以今天沈妤只穿了一件青色长衫,下面系着一条白色褶裙,领口袖子和裙摆上绣着天青色的小花,显得十分清雅宜人。因着天气炎热,衣料轻薄,沈妤的衣服更是上好的软烟罗做成,华贵而又低调,微风吹来,衣袖飘起,显得十分飘逸,如同清雅的仙子一般,引人注目。而她旁边是一身白衣的郁珩,两人皆是容色出众,站在一起十分匹配。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所有风景都黯然失色了。 陆行舟心中苦涩,这下他想不认输都不行了,他不得不承认,只有郁珩才配得上沈妤,关键是郁珩对她一片痴心,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这样也好,他也能放心了…… 他压下心中的苦闷,淡淡一笑道:“若是两位不介意,不若一同去寺内?” “也好。”沈妤道。 郁珩没有说话,虽然他不喜欢陆行舟,但还是听沈妤的话。 陆行舟上前一步,与他们一同进去。不经意间低头,看到郁珩腰间佩戴的荷包,心下一沉。 他认得出来,这是沈妤的绣工。她肯为郁珩做这些,说明她也是真的心悦郁珩的。曾经那么喜欢他的小姑娘,要把一颗真心交给别的男子了…… 沈妤并不在意陆行舟的想法,一路上三人都在沉默。过了许久,三人走到一处人烟稀少之地。 沈妤开门见山道:“陆世子才见过景王?” 陆行舟神游物外,闻言愣了一会,又淡淡道:“是。” 沈妤笑着颔首:“劳烦陆世子了。” 陆行舟扬起唇畔,似乎是自嘲:“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欠你的。 不过察觉到郁珩不善的眼神,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妤扯扯唇角:“想来,令弟是真的想要对付陆世子了,是吗?” “如你所愿,我现在众叛亲离。”陆行舟道,“这都是我应得的。” 说实话,就连沈妤都觉得现在的陆行舟有点可怜,只可惜,前世她受的苦都是这个人带给她的,无法泯灭。 第二百九十章 狗急跳墙 这样想着,沈妤道:“陆世子心里明白就好。” 陆行舟看着她,目光复杂,还有压制的情愫。郁珩现在已经有了名分,自然不必再顾忌那么多,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击情敌。他自然看得出陆行舟对沈妤的心思,虽然知道沈妤现在对陆行舟只有厌烦,但当陆行舟出现在她面前,他心里还是吃味的,恨不得立刻带她走,把她藏起来。 可是他也知道,沈妤不是被关在笼子圈养的金丝雀,是以只能克制住心中越来越多的独占欲,默不作声的拉住了她的手。 沈妤垂眸,瞥了一眼,颇为无奈。 陆行舟敛眸:“其实,也不必我多说,我相信景王的会做什么,你早就有所猜测。你将他逼到如今的绝境,不就是要的这个结果吗?” 沈妤抬起头,看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古木,阳光正投过枝叶的缝隙筛下来,落在她柔顺的发上,一双明眸波光潋滟。 她也不否认,笑叹了一声:“是啊,我就是要逼的他狗急跳墙,让他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舞阳公主和他是夫妻,自然要患难与共了,届时将她一起收拾掉,也算是为那么多被折磨死的无辜小姑娘们报仇了。 “你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便是。”陆行舟犹豫了一会,声音艰涩,“这次,我不会再欺骗你了,你大可以相信我。横竖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要取我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妤眸中清水微漾,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我与世子合作,自然是相信世子的,彼此都是求仁得仁,不是吗?” 陆行舟一怔,过了一会才轻笑一声:“郡主所言极是。做完这件事,我也算是得偿所愿,功成身退。不过,太子那边……” 提到太子,郁珩目光微沉:“太子那边,我和阿妤自有决断,就不劳陆世子费心了。” 陆行舟接收到了前面冷厉的目光,颔首道:“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了,戏也做完了,我该告辞了。” 他来见沈妤,就是故意做戏给陆行川看,让陆行川误以为他真的痴迷沈妤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么陆行川只会更恨他,更坚定和他作对的决心。 沈妤了然:“世子请便。” 陆行舟即便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所以想趁机多看几眼,只是他没有这个资格…… 看着陆行舟离开,郁珩那股郁气才勉强消退。他挑挑眉:“他说这次不再欺骗你,是何意?” 自然是前世之事了。沈妤心知肚明,却不能明说。她仰起头,笑容绚烂:“不过是一些以前的事罢了,都是小事,不提也罢,我想你也不愿意听罢?” 想到以前他不在京城,沈妤追着陆行舟跑的事,郁珩的确不想听人提起,他会觉得嫉妒,觉得懊恼,后悔不早早回京。好在,现在陪在沈妤身边的人是他,她将来要嫁的人也是他。 思及此,他握着沈妤的手又紧了些。 “现在要去何处?还是说,再在宁国寺游玩一番?” 想了想,沈妤道:“去太子府罢,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我那个小外甥了。” 郁珩知道她的目的,仍是嘱咐道:“我不方便陪你一起去,不过,你要离太子远一些。” 沈妤失笑:“我知道的。”每次都这么说,好啰嗦。 回城以后,将沈妤送到太子府附近,郁珩就与她分别了,沈妤一路畅通无阻,去了海棠居。 听到沈妤过府的消息,沈妘暗暗皱眉,看了正在逗弄庭哥儿郁瑄一眼,亲自去迎沈妤。 第二百九十一章 龙体有恙 沈妤随着沈妘进去,向郁瑄行了一礼。 郁瑄转过去,抬手道:“宁安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舒姐儿就跑过来了,拽住了沈妤的衣摆,笑的眉眼弯弯,奶声奶气的叫着“姨母”。 沈妤弯下腰,抱了抱她,揉着她的头发:“舒姐又长高了。” 舒姐露齿一笑:“娘亲也这样说呢。” 说着,就拉着沈妤的手,到一旁坐下,拿起一盘粽子糖:“姨母吃,可甜啦。” 沈妤笑道:“舒姐儿真乖。” 沈妘暗暗看了眼郁瑄,心下忐忑,口中嗔道:“这孩子,你一来就粘着你。” 沈妤剥开一颗糖,笑眯眯的塞到舒姐儿口中,郁瑄看着朝思夜想的美人安然坐在一边,一颗心上下浮动。 他也笑道:“宁安可有好些日子没来府上了,舒姐儿可是时常闹着要见你呢。” 沈妤心中不以为意,捏捏舒姐儿的脸:“前几日在宫宴上不是刚见过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郁瑄似乎随意说笑道。 沈妤没有接这话,看着沈妘道:“大姐近来好像瘦了许多。” “是吗?”沈妘目光讶异,“我倒是没有发现。” 沈妤道:“姐姐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还有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比不得我清闲。” 沈妘点点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我嘱咐你的话你记在心里没有?不要整日想着玩,都是快出阁的姑娘家了,应该多向三婶学一学怎么当家理事,将来嫁到楚王府,你可是要主持中馈的,若你做不好,将楚王府弄得一团糟,岂不是让人笑话?届时,我也是要跟着丢人的。” 沈妤叹气:“姐姐,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学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你上点心,我可是要考你的。” 两姐妹说说笑笑,郁瑄却是心里不好受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沈妘已经察觉到他对沈妤的心思了,所以便以为这是沈妘随口说的,并没想到,是沈妘故意说给他听的,目的就是提醒他,沈妤会是楚王妃,他最好早点打消那个心思。 他只觉得不甘心,更加把楚王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沈妘暗暗叹息,又奇怪的打量着沈妤:“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去何处了?” 沈妤虽然衣着素雅,但仍是貌美夺目。她看看自己一身衣服,微笑道:“闲来无事,去宁国寺游玩了一番,顺便去给父母亲上柱香。” 沈妘挑挑眉,揶揄道:“楚王陪你去的?” 沈妤被打趣,难得有些羞赧:“是他邀请我去的。” 沈妘握握她的手,十分欣慰:“看到楚王对你这般上心,我也放心了。” 两人正闲话着,舒姐儿已经吃了满口的糖,沈妘一瞧,沉了脸:“舒姐儿,我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舒姐儿看着手里的糖,有些无措。 沈妘无奈的笑笑,夺过她手里的糖:“不许吃了,不然可是要牙疼的。” 以前舒姐儿可是不敢反驳的,但是今天她仗着郁瑄和沈妤都在,佯做委屈道:“姨母,爹爹,娘亲欺负我。” 沈妘用帕子给她擦擦嘴:“告状也没用,我说不许吃就是不许吃。” 舒姐儿乖乖被擦完嘴,就扑到了沈妤怀里,撒娇道:“姨母……” 沈妤笑道:“姨母帮不了你呀。” 舒姐儿扁扁嘴,乌黑的大眼睛看向郁瑄。 郁瑄笑着摇头。 舒姐儿见装委屈撒娇都没用,赌气跑到一边去了:“哼,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四叔给我买糖吃。” 沈妘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和一众婢女都追过去了。 舒姐儿走后,屋子里沉闷了一会,沈妤道:“听闻陛下龙体有恙?太子殿下不在宫中侍疾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秘密召见 郁瑄面上有几分愁苦:“其实,很多人心中有数,陛下原本就病体未愈,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撑着身子在皇后寿宴上露了脸,没成想会发生那样的大事,父皇也是气狠了,病情又加重了。我自然想在宫中陪着陛下的,陛下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了一会,却不让我和四弟侍疾,我与四弟不敢抗旨,便只能回去了。再者,朝中每天都有事要处理,父皇命我监国,陛下那里,我的确有时候顾忌不到。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何陛下连四弟都不想见?” 说到此处,他叹息道:“我监国不久,很多事处置不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各个地方我还没有完全掌握,只想着等父皇身体好了,我也不用这般为难,也免得闹笑话。可是父皇的身体……唉,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话说的可真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孝顺呢,殊不知最盼着皇帝死的就是他了。 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就不想放下,只想着望高处爬,郁瑄当了太子,就想当皇帝,近来监国,他将朝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体会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好处,也看到了朝中大臣对自己的谄媚嘴脸,怎么肯再将权力再交还于皇帝呢? 他如今想要的,就是皇帝快些驾崩,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就可以处置景王,甚至是……安王。 沈妤心知肚明,却懒的拆穿。她淡淡一笑道:“殿下放心,陛下是真龙天子,想来龙体很快就会痊愈的。” “但愿如此罢。”郁瑄道。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妤道:“现在舒姐儿的处境算是安全了罢?” 提起舞阳公主,郁瑄就想到正在被幽禁的景王。景王成了意图谋逆的罪人,被所有人唾弃,算是彻底断绝了争夺皇位的希望。与景王斗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他落到这般凄惨境地,郁瑄心情颇好。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景王被幽禁,舞阳公主与他夫妻一体,自然是没有自由的,不只是舒姐儿,京城所有的小姑娘,都摆脱了被舞阳公主折磨的危险。” 沈妤状若无意道:“没想到,景王犯了这么大的错,陛下还舍不得赐死他。我听闻南昭太子谋逆,那位皇帝可是赐了毒酒呢。” 郁瑄笑容冷冷:“陛下是顾忌着慕容国。不过这样也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呢……” 他后面没说下去,沈妤却是全然明白。 景王如今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却也是郁瑄想看到的。他是想把皇帝的死栽赃到景王身上啊,顺便除掉他所不知道的景王隐藏的势力,等景王造反失败,他就可以借机清洗朝廷,全部换成自己的人了。 很快他就可以登基,他想要的都会是他的…… 沈妤却是不想让他如愿,否则他一旦登基,他心里想的龌蹉事就会立刻施行。 沈妤只是聆听,没有接话。默了默,郁瑄道:“陛下虽然病重,心里却比谁都清醒,他是皇帝,自然关心朝政。听闻今晨天还未亮,父皇突然醒了,大发雷霆,召见了各位大臣,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今天他没有进宫,却能及时收到皇帝的消息,想来是郁瑄在宫里安插了不少人手,所以,皇帝的命早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这样想着,沈妤目光一冷,低下头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有违人伦 沈妤叹息道:“殿下,陛下秘密召见大臣,您真的不知道陛下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郁瑄冷冷一笑:“到底说了什么,你不是也猜到了吗?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父皇真的打定主意那么做了,舍弃我对大景社稷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以为他看重的那个人能守住江山吗?” 沈妤垂下眼睛:“只要那些保持中立的大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大景江山是守得住的。或许,殿下可以去问一问,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有的人喜好权势,有的人是真的无欲无求的。” 郁瑄一摆手:“不必问了,只要和皇位沾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就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 沈妤轻笑:“是吗,希望届时殿下不会后悔。” 沈妘一边哄着庭哥儿,一边听两人说话,却是听的云里雾里,她虽然是太子妃,可是郁瑄从不与她讨论政事,或许在他眼里,她只能在后院做一个贤妻良母。 沈妤道:“殿下果然下定了决心?一旦行动,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不会后悔,我也不允许自己失败。”郁瑄仰头长叹,“我也是迫不得已,是景王和陛下步步紧逼,就算是为了妘儿母子三人,我也必须尽快行动。” 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 沈妤扯了扯唇角:“那么,我就提前祝贺殿下成功了。” 就在这时,有护卫在外面求见,原来是皇帝召见郁瑄进宫。 郁瑄换了一身衣服,又看了看庭哥儿,便走出了海棠居。 沈妘站在窗前,看着郁瑄的背影消失在大门,终于还是问道:“阿妤,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殿下想做什么?” 沈妤笑容讥诮:“想做什么?自然是为皇位谋划了。” “阿妤……”沈妘看着她那双清艳的眸子,喃喃出声。 事到如今,沈妤也不能继续隐瞒沈妘了。她问道:“最近一段时间,您为何不让我到太子府看你?” 沈妘轻轻蹙眉:“我是为了你好。” 沈妤笑了笑:“是因为太子殿下吗?” 沈妘面上有些尴尬,毕竟郁瑄是她丈夫,她的丈夫对自己的妹妹有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她对沈妤也有些愧疚。 她没有直接回答,避开沈妤的目光:“横竖你和楚王就要成亲了,就算他再想,也不敢轻易做出有违人伦之事。” 沈妤淡淡一笑:“姐姐不怪我吗?” 沈妘无奈的笑笑:“怪你什么?怪你生的漂亮,还是怪你冰雪聪明?” 沈妤浓长的眼睫闪动:“可是在女子眼里,一个男人对别的女子产生不该有的心思,第一个责怪的就是那个女子,觉得她卑鄙无耻,勾引男人。就算感情再好的姐妹,也会为了男人反目成仇。” 沈妘冷笑道:“若谁要这么想,那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是男人心思龌龊,管不住自己,却都要怪到女子头上。女子因此憎恶女子,不过是因为嫉妒罢了。” 沈妤莞尔:“姐姐真的这么认为?” “那是当然。”沈妘摸摸她的头发,“你是我妹妹,我该保护你的,可是我没有早点察觉到他对你的心思,恐怕还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我的错。” “姐姐……”沈妤抱住她,“你真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决意离开 沈妘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似笑非笑道:“我这么好,你还有事瞒着我,不肯让我知道?说罢,你还瞒着我什么,免得我再担惊受怕。” 沈妤摇着她的手:“姐姐……” “太子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见她神色认真,只能实话实说:“姐姐,其实,太子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沈妘狐疑:“这话怎么说?” 沈妤笑了笑:“姐姐以为,太子除掉景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殊不知这只是太子侥幸取胜而已,皇后寿宴那天发生的事,若非太子早有准备,今天被幽禁的就是太子了,而且还会被废掉太子之位。可陛下的意思,是想将太子和景王一并除掉。” 沈妘看着她的笑容,异常惊愕,不禁后退了一步:“陛下是要扶持安王?” 沈妤叹道:“是啊。太子和景王一样,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有些事已经触及到了陛下的底线,权衡之后,陛下还是觉得安王配坐上那个位置。这一点,景王知道,太子也知道,所以他才会急着动手。” 沈妘难以置信,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他是要弑君?” 沈妤点点头:“是啊,这京城要变天了。” 沈妘还未缓过来,目光木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 沈妤神色平静:“是迫不得已,但更重要的是为了权力。姐姐不知道,陛下之所以要废掉太子,扶持安王,是因为早在这之前,太子已经那样做过了,不幸的是被陛下发现了。否则,陛下怎么会放弃如此优秀的一个继承人呢?不过,依照陛下现在的身体,想要再培养新的继承人,怕是晚了。” “那安王他……” 沈妤道:“姐姐觉得,此事能由得安王做主吗?即便他不想,也不能拒绝。” 沈妘皱眉:“安王到底与太子多年感情。” 沈妤挑唇一笑:“太子对君父都起了杀心,更何况是异母的弟弟?安王虽然没有与太子争抢的心思,但他的存在,对太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沈妘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看了看熟睡的庭哥儿,满面担忧:“那现在还怎么办?” 沈妤走到她面前:“姐姐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吗?还对太子有留恋吗?” 沈妘苦笑:“我与他夫妻情分越来越浅,他亦不像以前一样待我,我算是看明白了,皇家男子多么薄情。不瞒你说,在发现他对你的心思后,我就想明白了,我愿意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京城。他虽然表面看起来温润如玉,可我却觉得他越来越可怕,就算有一天我坐上皇后的位置,怕也没什么好结果。只是,我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闻言,沈妤觉得出乎意料。她没想到,沈妘竟然愿意离开郁瑄。 这样也好,也不必她想办法劝说了。 她的手覆盖在沈妘的手背上:“姐姐,我们一家人会好好的。” 沈妘点点头,欲言又止。 沈妤笑道:“姐姐要问什么?” 沈妘怅然一叹:“你长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也越发大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总之一切小心。” 沈妤微笑:“当然,我会小心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月过去,可是皇帝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就这样拖着,很多人认为,皇帝就要驾崩了。 郁瑄也盼着这一天,当然,在没有彻底铲除景王的势力前,皇帝必须活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发生叛乱 但就在这个时候,西南发生了叛乱,紧接着漠北也主动侵入大景。 得到这个消息的沈妤,也是惊讶:“漠北不是早就被镇北王收拾的老老实实,怎么会突然入侵大景?” 郁珩眼中盛着细碎的星芒,伸手抚平她腰间的络子:“如今距离大景和漠北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两年了,听闻这两年他们一直躲躲藏藏,休养生息,这次主动攻击大景,是集结了其余部落的兵马。” 沈妤笑道:“可是,他们在镇北王手下吃的亏也不少了,怎么还敢得罪大景呢?他们该知道,就算他们和其余部落联合起来,也不是大景的对手。就算能与大景军队对峙几个月,最后还不是一败涂地,损兵折将吗?只有一个可能,背后有人支持他们,否则他们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郁珩刮刮她的鼻子,笑意缱绻:“是啊,而且还这么巧,和西南叛乱一前一后发生。” 两人相视一笑,俱是了然。 沈妤笑叹一声:“原来是他。” 郁珩道:“的确是他,有了这两地叛乱,谁还会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呢,如此,他就可以行动了。” 太子也在等这一天,现在就看老天爷站在谁那边了。 “事在人为,只指望老天爷是无用的。”沈妤笑意盈盈道,“接下来我们看戏就好了。” 郁珩捉住她的手,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阿妤,我们很快就能回慕容国了。” 沈妤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准备好了?” 郁珩点点头:“前几日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父亲他也想快些见到你们姐妹。” 沈妤勾勾唇角,不置可否。 郁珩眼尾微扬:“你在想什么?” 沈妤摇首:“没什么,等大景的事情结束再说其他事。” 说着,就转身到案几旁坐着,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动作流畅,十分优雅。 郁珩的手覆在她手上,剑眉微皱:“阿妤,我希望你有什么心事不要瞒着我,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生出什么误会。” 沈妤将手抽出来,笑意莞尔:“我没有误会,等回到慕容国你就想明白了。” 郁珩越发迷惑,沈妤却是不再多说了。 少倾,她吹了吹滚烫的茶水道:“这么大的事,宫里已经知道了罢?” 郁珩挨着她坐下:“自然,如今太子监国,所有的奏本先送到他那里。但此事兹事体大,他还不敢一人做主。必须让陛下知晓,并且与各位大臣商议。” 沈妤抬起眼睛,浓长的眼睫镀上了一层金光:“漠北自有镇北王应对,西南叛乱呢,陛下会派谁去平叛?” * 两人正议论此事,很快,这件事也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太子一听闻这个消息,就猜到是景王的手笔,火速禀告皇帝。皇帝正在病重,这两个消息无疑是道惊雷砸下了他寝宫的屋顶,当即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了半日才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众大臣。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现在最该做的就是选个将领去西南平叛,想来想去,众人还是觉得应该让严家人率军平叛。 皇帝好不容易从严家人手上收回兵权,怎么愿意还回去呢?就算给他们几千人,他也舍不得,但是没有办法,他也找不到比严家更合适的人选了。 其实他也可以让纪晏行去,但镇北王还在北方,手握军权,再放纪晏行出京城,他没人质在手,可不放心镇北王。 而严家么——似乎比纪家更让他放心一点点。严家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派他们去定能平定叛乱。 权衡一番,皇帝下了旨。 许是因为有大事发生,皇帝的病倒是没有恶化下去。 此时的太子正处于要除掉景王登基的欢喜之中,没有发现宫中微妙的变化…… 第二百九十六章 皇后有疾 这几日,皇帝又在召见众位大臣,即便身体不好,仍旧没有耽搁。 每次太子劝他注意龙体,他都不在意,只说是让太子去处理政务,至于太子请求侍疾,皇帝自然是拒绝的。一开始,郁瑄并不在意,横竖他在皇帝身边安插了眼线,但奇怪的是,他却问不出皇帝和那些大臣说了什么。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突然间有什么脱离了掌控,这使得他有些心慌,偏偏皇帝留安王在身边侍疾,他对两人更起了警惕之心,总觉得皇帝和安王在商议对付他的计划。 事实上,就算没有安王,皇帝也要除掉他,只可惜了安王,这一切并非是他想要的…… 这几日,皇宫很多大臣或者皇亲国戚来往,没过多久,宫中又传来消息,皇后也病了。 是以,不少命妇也进宫探望皇后,但皇后并没有全部接见,因为人太多,实在是烦不胜烦,即便如此,该去还是得去。 沈妤向太夫人说明之后,翌日便梳洗打扮一番进宫了。恰好,在宫门口遇到了沈妘和严卉颐,三人便一起去了兴庆宫。 说起来,沈妤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和严卉颐见面了,乍一相见,发觉她气色好了许多。 沈妤见她身穿着蓝色上襦,下面系着一条杏色褶裙,上面绣着一片片兰花,身姿纤柔,体态婀娜,发上戴着一支簪子,垂下几颗粉色的珍珠,不施粉黛,肤白如雪,一举手一投足端的是温婉端庄,气质如兰。 不经意间望过去,会让人忘了她已经嫁过人又和离过了,而且还失去过一个孩子。 沈妤感到欣慰,笑容璀璨:“看来你已经想通了。” 严卉颐笑道:“你那天劝过我之后,我想了很多,你的确说的有道理。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何要自己折磨自己?即便我遭遇不幸,还有关心我的家人,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沈妤犹豫了下,低声道,“听闻周家老夫人已经催着给周陵相看了。” 严卉颐笑容微滞,瞬间恢复如初:“应该的。我们已经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是周家长孙,外祖母让他再娶也是为了周家着想。” 沈妤见她脸上并没有伤心之意,反倒是有几分释然,便也笑道:“你说的不错。” 说到此处,她想到了什么,低眉一笑。 沈妘听着两人的对话,讶然道:“阿妤为何突然发笑?” 自然是为沈明洹高兴了。 沈妤心里这么想着,却是收敛了笑容道:“我突然想起了洹儿。” 沈妘饶有兴趣:“洹儿怎么了?” “姐姐知道,洹儿一向崇敬严二公子,听说严二公子要去平叛,他每天到我那里长吁短叹,遗憾自己不能去西南大显身手呢。” 沈妘忍俊不禁:“真是个小孩子,战场是可以随便去的吗,才在军中呆了多长时间,还想学人家去战场。” 沈妤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他却委屈巴巴,觉得我瞧不起他。我为了哄他,只能亲手做了点心给他,他还说我做的没有卉颐做的好吃。” 突然听到沈妤提起自己的名字,严卉颐一怔,随即轻轻一笑:“小侯爷谬赞。” 沈妤暗暗摇头,看来严卉颐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人在偷偷喜欢她啊。 她抬头望向前面,一个身穿墨绿色锦缎衣袍的人影出现在眼前,这人影很熟悉,沈妤认了出来,正是纪晏行。 第二百九十七章 齐聚一堂 沈妤还没来得及想什么,纪晏行就回过头来。他停住了脚步,笑容慵懒,等着她走上前。 既然相遇,便没有避开的道理,三人走上前互相见了礼,沈妤微微一笑:“世子今日何故进宫?” 纪晏行眼眸含笑,似乎荡漾着一池春水:“陛下召见,郡主不知道吗?” 沈妤黛眉微挑:“倒是有所耳闻,想来今天陛下召见世子,也是为了战事罢?” 纪晏行似笑非笑道:“这可说不准,说不定陛下只是召我闲谈呢。” 沈妤神思有些恍然,唇角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世子可真会说笑。陛下身体抱恙,偏偏又有战事,陛下忧国忧民,为了大景殚精竭虑,怎么还有心情与人说笑呢。” 纪晏行没有回答,负手而立,凝视着她:“你要去兴庆宫?” “正是。” 纪晏行点点头:“刚好,其他府上的夫人也到了,大家一起聚在宫中,倒是齐全。” 沈妤若有所思,淡淡笑道:“世子所言极是。不耽搁世子了,我们先行一步。” 说着,便施了一礼,与沈妘、严卉颐一同离开。 纪晏行的话听着寻常,但总觉得哪里奇怪。沈妘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此时的兴庆宫,果然有许多命妇在。按理说,就算她们来探望皇后,也不必挤在一天,可巧的是,她们就像约定好的一样,一同进宫了。 皇后又不好赶她们走,只能让婢女好好招待她们,却并没有相见。 但,皇后是嫡母,太子妃作为儿媳前来侍疾,皇后便没有拒绝相见的道理了,沈妤与皇后关系不错,严卉颐是皇后宠爱的侄女,自然也被召见了。 宫女进去通报后,没一会就出来了,三人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走进了皇后的寝宫。 青色纱帐里,皇后正倚着引枕,由宫女伺候着吃药,脸色明显苍白憔悴了许多。 窗户关着,只留下一道缝隙,有几丝微风吹进来,轻轻吹走寝宫的药味,床帐上的挂着的流苏和银钩也在来回晃动。 三人给皇后行了礼,皇后露出一抹笑容:“起来罢,不必多礼。” 又吩咐宫女给她们看座,三人谢恩后坐下。 皇后明显也注意到了神采焕发的严卉颐,欣慰的点点头:“今天倒是巧,你们三个一起来了。” 沈妘笑道:“母后凤体抱恙,我们本该来侍奉,恰好在路上遇到了,还望母后不要嫌我们人多烦扰。” 皇后轻轻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哪里要你们侍奉,我身边有人。” “劳累母后了。” 皇后意有所指,无奈的道:“瞧她们一个个的,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全都挤到本宫这里来了,本宫实在是烦不胜烦。” 沈妘面容温婉:“您是一国之母,她们也是担心您。” “往常本宫病了的时候,也没见她们这般殷勤。”皇后不以为然,“本宫知道,如今接二连三发生大事,偏偏陛下龙体欠佳,这一个个心思都活泛起来了,谁还坐的住?只盼着打听点什么消息。” 沈妘道:“若果真如此,她们都想错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陛下裁夺,在后宫能打听到什么。” 皇后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罢,她们愿意怎么想由得她们,一会我就让人打发她们走。” 可是,这话说完不久,她们就发现自己走不出皇宫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犯上作乱 沈妤几人正和皇后闲话家常,外面厅上坐着各府的夫人,倒也互不干扰。 女官见皇后心情好了些,也有意说些话逗趣,惹得皇后笑了起来,气色比方才更好了些。 三人见此,也放心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隐约听到几声怒斥。少倾,便有尖叫声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皇后娘娘的寝宫!”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几声冷笑,便听到有人大呵道:“来人,把兴庆宫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哦,记得,要看顾好各位夫人,她们可都是身份贵重,伤了她们一根头发,殿下可是要责罚你们的,尤其是里面那几位。” 说的是谁,沈妤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这伙人是冲着她们来的。 寝宫的人皆是面色一变,皇后神色骇然:“是谁如此大胆,在皇宫如此行事!” 沈妘站起身,就要走出去。沈妤叫住她:“姐姐,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外面厅上就传来一阵阵惊呼,还有冷厉响亮的刀剑摩擦声。 不用亲眼目睹,就可以猜到外面的贵夫人们,定然吓得魂不附体。 果然,便有人声音慌乱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接着是一道冷笑:“我劝你们都老老实实的,或许能活命,如若不然,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了。” “你……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对官家女眷无礼!你们……你们赶紧放我们出宫!” “出宫?”男子哈哈一笑,笑声猖狂,“那你们就该祈祷你们在朝为官的丈夫骨头软一点,那样你们就能活下去了。” 闻言,沈妤瞬间明白过来。 怪不得今天这么多夫人来探望皇后,果然,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想将她们聚集在一起,以做人质,威胁那些官员…… 想来,外面已经乱了起来。 正想着,帘子被刀挑了起来,一群身穿戎装的护卫闯了进来,一个个面容冷肃,目光却是无比张狂,像是在看笼中之鸟。 领头之人挥挥手:“来人,看好她们,务必保护好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顿了顿,他嘲讽的笑笑,瞥了安坐一旁的沈妤一眼,“哦,尤其是宁安郡主,主子可事先吩咐了,宁安郡主有人想要,这条命可不能交代在这里了。” 身后的人道:“是。” 领头人又从头到尾扫视了沈妤一眼。眼中是赤果果的垂涎:“也是,宁安郡主生的如此貌美,又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若换成是我也舍不得伤郡主一根头发的。” 说着,身后那群护卫都哈哈大笑起来。 沈妘面露愠色:“你们放肆!” 领头人收了笑容,冷哼一声:“守好她们!太子妃娘娘,你再最后做一天太子妃罢!” “你把话说清楚!”沈妘神色惊慌,“外面到底怎么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太子妃不必着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说着,就提着剑大步离去,其余护卫自动分列两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 皇后气的咳嗽起来:“这群犯上作乱的混账东西!” 沈妘忙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母后别着急,保重身体才是要紧。” 事到如今,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怒道:“我看,我这条命也不必要了!” “母后……” 沈妤站起身,却是出奇的平静:“是景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及时赶到 “是景王?”听到沈妤这样说,沈妘几人皆是心神一震,“怎么会是景王,他不是被幽禁了吗?” 沈妤没有回答,只是笑容讥诮。 皇后沉思一会,瞬间明白过来。她冷冷一笑:“是啊,景王怎么会坐以待毙,他一向野心勃勃,如今他被幽禁被陛下厌弃,不造反还等死吗?” 说完,又剧烈咳嗽了几声:“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形了。” 沈妘先是震惊,又是担忧,她现在很想知道,郁瑄在哪里。倒不是因为她心里还有郁瑄,实在是他们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郁瑄出了事,她们也跑不掉。 “对了,还有舒姐儿和庭哥儿,景王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关键时刻,会用来威胁郁瑄。 沈妤握住沈妘的手:“姐姐不必担心,你能想到的,太子殿下也一定早就预料到了。” 沈妘面色发白,身形一颤:“你是说,殿下早就料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妤点点头:“也许罢,总该早早就有所防备了。” 沈妘松了口气:“舒姐儿和庭哥儿能躲过一劫我就安心了。”然后,他看看四周的铁甲士兵,低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妤示意她稍安勿躁,走到一个士兵面前:“看你们的装扮,像是禁军。禁军统领被你们收买了?亦或是……被景王杀了?” 那人嗤笑一声:“宁安郡主还是不要费心思的好,只要你老老实实,你这条命是能留下的,说不定下半辈子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说起来,郡主的命可真是好啊,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人保你。” 沈妤一下子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原来是陆行舟。 也对,两人是合作者,陆行舟愿意尽力护着他也很正常。 可沈妘显然不知道其中内情,她心下狐疑,正要发问,却听到外面又有呵斥声传来,接着,是刀剑相搏的凌厉之声,还有一声声惨嚎。 屋里的禁军大吃一惊,迅速拔出腰间刀剑,将沈妤几人围起来。 很快,打斗声就停止了,紧接着,走进来一群人,同样是身披铁甲,唯有领头的那人,一身青衣,染了血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行舟。 围着沈妤几人的禁军一看是他,神色惊疑:“陆世子,您怎么来了?” 陆行舟的目光从沈妤身上扫过,发现她毫发无损,终于放心了。他从容道:“将她们交给我罢。” “什么,您要……” 陆行舟打断:“这是对付太子的筹码,景王殿下先让我准备好。让别人来我不放心,便亲自来带她们走。” 那人不疑有他,赔笑道:“是,卑职这就送她们去。” 说着,就要将剑架在沈妤的脖子上。 陆行舟却是抬手道:“你不必去,我带人来了。” 那人有些踟躇:“那卑职……” 陆行舟道:“你带着人,去程昭仪宫中,务必将她带过去,安王虽说没有太子的本事,但也不能留一个漏网之鱼,你可明白?” 想到近来皇帝对安王的看重,景王心思缜密,心狠手辣,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那人恍然大悟:“卑职这就去。” 说着,收回剑,一挥手:“你们跟我来。” 等到那群禁军呼啦啦走远,皇后就想怒声质问陆行舟。 还未开口,陆行舟就郑重行了一礼:“事情的来龙去脉,请皇后娘娘恕臣来不及细说,现在只能委屈一下娘娘了。” 说完,就出了寝屋,给她们时间服侍皇后穿好衣服。 第三百章 一片狼藉 几人跟在陆行舟身后,迎面就遇上了大厅里那些命妇。 她们看见皇后,一个个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口中叫着皇后娘娘。 皇后被太子妃和严卉颐扶着,忍着身体的不适安抚她们:“你们稍安勿躁,有陛下保佑,你们会安然无恙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们眼见着皇后出去了,一拥而上,但那些拿着刀剑的禁军可不是吃素的,立刻威胁她们回去。 走远了,依旧能听到兴庆宫传来的喊声。 皇后呼出一口气,质问道:“陆世子,你果真和景王勾结起来,做了乱臣贼子吗?” 陆行舟没有说话,却是带着几人避开了人多之地,七拐八绕,不知要去何处。 此时的皇宫,已经是兵荒马乱,远远的就能听到惨叫声。沈妤心里想着郁珩,有些心不在焉。 “阿妤,阿妤。”沈妘叫她。 沈妤回过神来:“大姐。” 沈妘提醒:“小心脚下。” 沈妤这才发现,前面是一道通往地下密室的台阶,越往前走越是阴森。 跟着陆行舟来的护卫并无疑虑,反倒是对她们毕恭毕敬。 沈妤恍然大悟,这是陆行舟的人! 她转头看向他,陆行舟几不可察的点点头,算是默认。 陆行舟现在深得景王信任,要让自己的人混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陆行舟点起火把,推开一道门。皇后站在门口,犹疑不定。 “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绝不敢害您。但是现在外面危险,只能委屈您在此处藏身了。” 皇后心念一动,心中有所猜测:“你……你没有和景王……” 陆行舟道:“很快,娘娘什么都会明白的。” 这次皇后不再犹豫,进了密室。 陆行舟把墙壁上的灯点燃,对沈妤道:“我不能在此地久留,否则会引起景王的怀疑。” 说完,向皇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等等。”沈妤提起裙角,迈上台阶,“我与你一起去。” “外面危险。”陆行舟不赞同。 “我知道,但是我不去亲眼看看,我不放心。” 沈妘开口阻止:“阿妤,听话,快回来。” 沈妤笑笑:“姐姐放心好了。” 她根本不给沈妘再劝的机会,快步上了台阶,身后的门徐徐关上。 沈妘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这丫头任性惯了,我真是拿她一点半点也没有。” 陆行舟心知沈妤不是为了他才跟来,但见沈妤第一次乖乖跟在他身后,他心里是久违的激动。 沈妤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到宫中一片狼藉,宫人门抱头鼠窜,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 “陆世子,不知道楚王殿下现在何处?” 陆行舟悸动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他心里五味杂陈,终究道:“这一点我并不清楚,不过我可以保证,他没有落到景王手中。” 沈妤放了心:“我们现在去哪里?”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风声阵阵,在耳边呼啸而过。 沈妤抬起头,只见为首的那个人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妤。 沈妤并不认识此人,但是此人来者不善,问陆行舟道:“他是谁?” 陆行舟淡淡道:“景王早在禁军中安插了眼线,此人便是禁军统领的下属余谭,却奉景王之命杀了他,接管了禁军。” 余谭勒住马缰绳,摩挲着下巴:“陆世子找到你的心上人了?世子真是痴情得很,对郡主念念不忘。” 第三百零一章 揭破身份 沈妤似笑非笑的看着余谭:“是景王让你来的?” 余谭冷笑一声,对陆行舟道:“陆世子,景王殿下让我问你一句话。” 陆行舟剑眉笔挺,目中闪过一丝怀疑:“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让我问问世子,真的执意要保护宁安郡主吗?” 陆行舟退了一步,护在沈妤身边:“这一点,我想景王殿下已经知道了,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很好,不爱江山爱美人,世子真是个痴心人,果真是难得一见,属下佩服。”余谭哈哈大笑。 他这话着实奇怪,陆行舟道:“你来到底要说什么?” 余谭冷嗤一声:“陆世子,你可不要忘了,令尊是被这个女人所害,你就不想为令尊报仇吗?” 陆行舟看了沈妤一眼,冷冷道:“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余谭似乎唏嘘不已:“啧啧,陆世子,你所作所为也太狠心了。就算陆侯爷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到底养育你一场,你竟然为了自己的私心,放任仇人逍遥自在。不到如此,还这样保护他。不知陆侯爷得知他养了一只白眼狼,会作何感想?” 陆行舟先是一惊,随即面色如初:“景王都知道了?” 余谭惊叹道:“不瞒陆世子说,我一开始得知那件事,我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陆世子的身份这般……非同凡响。宁安郡主想来还不知道罢,这位才名远扬出身尊贵的陆世子,还有另一个身份,难怪陛下忌惮别的世家,独独信任陆家,难怪陛下如此重用陆世子……庶母与养子乱……” 乱仑二字还没说出来,只听一声痛呼,余谭右脸开了花,一把匕首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幸亏他及时闪开,否则一只耳朵就没了。 “陆行舟你……”余谭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恶狠狠的盯着陆行舟。 “闭嘴!”陆行舟的脸色冰寒。 余谭气急败坏:“怎么,你还怕被人说吗,就算你能堵住我这张嘴,也改变不了你出身肮脏的事实。你本不该活着,却霸占着世子之位这么久,若是识趣,你就该自我了断!” 出身,是陆行舟永远抹不去的痛苦,也是他一生的污点。他那么高傲的人,背着私生子的身份活着,即便别人不知道,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是谁告诉景王的?” 余谭擦了擦脸上鲜血:“还不是多亏了你那个好弟弟,亏得他忍了这么久。若早知如此,景王殿下绝不容许你活到现在。” 即便陆行舟的身份不可能大白于天下,但他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只要是皇帝血脉,就有争皇位的机会。更遑论陆行舟隐瞒了这么久,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景王和郁瑄斗争,陆行舟趁机谋夺皇位!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景王也绝不能放任陆行舟活着! 陆行舟目中无波无澜:“所以,景王是拍你来杀我的?” “准确来说,是你们。”余谭笑看着沈妤,得意洋洋,“陆世子生前不能和郡主在一起,死了倒是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 说完,他挥挥手:“念在陆世子帮了殿下这么久的份上,给他个痛快。” 身后几千禁军围了上来,陆行舟和沈妤势单力孤,插翅也难逃。余谭旁边几个禁军,拔出剑走向两人,没有半分犹豫,挥刀砍下去。 陆行舟明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沈妤是个聪明人,但还是下意识挡在沈妤面前。 沈妤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面前的几个人纷纷仰躺在地,从背后穿过一支羽箭。 余谭变色铁青,四下环顾,目光一凛:“楚王?!” 第三百零二章谋朝篡位 余谭震惊的看向沈妤,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又有无数铁甲士兵迈着沉重的脚步,将他们包围起来。 余谭面色惨白,他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个陷阱!他上当了! 景王那里呢,景王也失败了吗? 两方对峙,只需一声令下,就会血流成河,若真要拼杀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可是,沈妤等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布置了这一切,又怎么会输,是不是还有其他陷阱等着他跳下去? 他心急如焚,心念急转。 就在这时,郁珩从宫墙上走下来,一身白衣衣袂飘飘,就像坠落人间的谪仙,明明在这样狼藉破败的地方,依旧不染半分尘俗,行走之间,与生俱来的高贵越发明显。 他疾步走开,面色凝重,看也不看其他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妤一会:“有没有受伤?” 沈妤扬起一抹笑容:“我没事,多亏了陆世子。” 郁珩勉强对陆行舟缓和了脸色:“多谢陆世子帮助阿妤。” 他没有说“保护”,而是帮助,显而易见的,他心中还是很忌惮这个情敌的。再者,他认为,一切他都布置好了,就算没有陆行舟,沈妤也会毫发无损。 陆行舟很明白郁珩心里在想什么,再看看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心中越发苦涩,别过脸去:“举手之劳罢了。” 郁珩唇角微翘,把沈妤拉到自己身边。 见他这般不喜陆行舟,沈妤深觉好笑。只是看着余谭,扬声道:“余谭,你为景王所收买,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篡位谋反,好大的胆子!” 余谭心中慌乱,面容扭曲:“胆大包天的是你们,伙同太子杀害陛下,逼宫造反!太子为了早日登基,杀害陛下,陷害景王,我们是来清君侧,勤王保驾的!” “是吗,那你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郁珩对待别人的时候,仍是冷冷清清,他对余谭道:“放弃挣扎,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不可能!”余谭怒火喷涌。 他对景王很是衷心,不会轻易背叛景王。 郁珩冷笑道:“景王谋反,陛下全然知晓,敢做乱臣贼子,就该付出失败的代价。你死了不要紧,可这些将士呢?事情已成定局,放下你手中的刀罢!” 余谭大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就在你按照景王指使,来拦截陆行舟和宁安郡主的时候,你的主子,已经被人当场捉拿了。” 余谭呆若木鸡,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明明陆……” 沈妤声音含笑,接过话去:“还有陆行川是罢?怎么,你家主子不是聪明绝顶吗,难道不知道,陆行川根本没打算帮助他啊。早在景王与他和陆世子商议谋反计策之时,他就暗中把此事告诉了陛下。现在,他可是护驾的功臣!” 余谭难以置信,摇着头:“怎么会,明明他答应了殿下,那么长时间,他投靠了殿下那么长时间!” 沈妤笑了笑:“同样是有功,同样能高升,他为何要做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他本就是出身世家勋贵,还是四品将军,在军中也有人脉。现在护驾有功,他定然能平步青云。如今只是掌管一个营而已,以后他更能得到重用罢?毕竟,陛下与陆家交情匪浅,你也是知道的,陛下可是难得信任一个家族呢。” 余谭目眦欲裂,刀尖指着沈妤:“你一定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豁出一切跟着景王,想着以后因为从龙之功,青云直上,没想到竟然变成这样! 他不能接受失败! 第三百零三章 一笔勾销 沈妤眉眼含着淡淡的嘲讽:“你大喊大叫也是于事无补,注定了,你和景王要完了。” 余谭声嘶力竭,眼中燃烧着一簇簇烈火:”不,我没输,我也根本不会输!” “看来你还是认不清现实。”沈妤有些同情似的道,“禁军是保护陛下的,你杀的禁军统领,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对陛下忠心不二,你以为,若没有陛下默许,你能调动这么多禁军?陛下什么都知道,就是要看看你们这几个乱臣贼子要干什么,也好抓你们一个现行,直接治罪!放弃挣扎罢,想想你的家人。” 听到这话,余谭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你和景王的计划早就暴露了,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若是你认罪伏法,或许还能有个血脉存留,我记得,好像陛下暗中派人去找你的家人的时候,没有找到你那两个儿子……” 说到此处,余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他还不认罪,他那两个儿子就会被太子杀死!太子这次是要人证物证俱全,让景王再也无法翻身! 沈妤又笑道:“对了,还要多谢你,直接说破了那个秘密。” 余谭有一瞬间的茫然,陆行舟身形微晃,闭了闭眼。 “怎么,想明白了吗?”沈妤望着他身后那群禁军,道,“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活生生的一条命,你自己作孽也就罢了,还要这么多无辜的将士陪你一起死?若是死在战场倒也罢了,偏偏是被你们骗去谋反,若是死了,岂不是太冤枉了?想想你的儿子罢,儿子和景王比起来,哪个重要?” 余谭捏着刀柄,力气之大,手心流出血来。 良久,他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刀狠狠丢在地上:“好,我认输!都把刀放下!” 一阵呼啦啦的响声,所有的禁军放下武器。郁珩带来的那些人,迅速将他们包围,又将余谭拉下马来,死死地压制住他。 郁珩道:“你们都是被人利用,陛下只会惩罚主谋,不会惩治你们,先回去罢。”又看着余谭,“余将军也请罢。” 余谭仍是恨意难消,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从陆行舟身边走过的时候,冷冷一笑:“陆行舟,你的身份暴露了,若是传到民间,陛下就会被万人唾骂,皇室沦为笑柄,你帮了太子又如何,你以为陛下还会容忍你活下去吗?只怕他就算舍不得也不得不杀了你了,区区一个私生子,哪里比得过江山和名声?” 陆行舟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只是轻飘飘瞥他一眼。 余谭哈哈大笑着,被推走了。 沈妤对郁珩道:“景王那边呢?” 郁珩抬手,抚了抚她耳边俏皮的头发:“现在,他应该在陛下宫中,与陛下最后叙一叙父子之情罢。” 沈妤微微一笑:“陆行川现在一定以为我被余谭杀死了,就先不出现他面前了,等此事结束,再给他一个‘惊喜’。” 郁瑄虽然此次获胜,可等他回过神来,就会知道他输了。 他自以为是布局的人,实际上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罢了。 这话她没说出来,可在场三人心知肚明。 “现在要出宫吗?” 郁珩温声道:“我还要去向陛下复命。你和太子妃先回宫,我派人护送你们。” 沈妤点点头:“好。” 说完,目光又不着痕迹的从陆行舟身上掠过。 郁珩自然察觉到了,似笑不笑道:“陆世子,你现在要出宫还来得及。晚了,只怕你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我相信你不会毫无准备,不是吗?” 陆行舟心一沉,眼中是不再掩饰的痛楚,他近乎贪婪的凝视着沈妤。这目光太灼热,沈妤心头一颤。 少倾,她叹了口气:“陆世子,从今天开始,你我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无论你以前做过多少对不起我的事,我都不再计较,也不会管你去何处,就当……就当我们从不认识。” 从不认识?陆行舟想苦笑,可是却发现他根本就笑不出来,只觉得喉咙被一团棉絮堵住,又干又疼。良久,他艰难地开口,却是声音沙哑:“你……不恨我了吗?” 沈妤摇头:“不恨了,也不怨了,但是我也做不到原谅你,从此后,我们就形同陌路。并非是我心软,只是你今生用这条命来恕罪,我无法直接杀了你。你快走罢,再耽搁,说不定我会反悔。” 陆行舟垂眸,心中的酸涩疯狂的涌上来。 他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人,或者是喜欢的人,都不属于他了。他知道他还有机会逃命,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该去何处呢? 沈妤不欲再与他多做纠缠,没有再看他,直接从他身侧走过。 郁珩慢了一步,却是看着陆行舟。 陆行舟叫住他,声音带着苦涩:“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不然……” 郁珩冷冷打断:“不劳费心,我的妻子,我自然会保护她,照顾她。” 陆行舟看着他的背影,自嘲一笑,转而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宫门走去。 “陛下若真的要杀他,方才就该派人带走他。”郁珩提起陆行舟,仍是不悦。 沈妤叹了一声:“是啊,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陛下是想给他逃走的时间,错过这个时间,陛下就不会犹豫了。” 郁珩勾勾唇角:“你在为他伤心?” 其实他想问,她心里还有陆行舟? 沈妤瞪他一眼:“你又胡说什么?” 郁珩怕她生气,忙揽住她哄着:“好,是我错了,我胡言乱语。可我真的是太在意你了,我总是担心,害怕,我希望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 “那是当然!”沈妤没好气道,“你身份那么尊贵,能不能自信一些。” 她现在心中五味杂陈,有些同情陆行舟,也有些惆怅。她很清楚,她喜欢是郁珩,但过去的时光不是那么容易就忘的啊。就算养只小猫小狗,死了以后也会记好几年,更何况是青春年少时候,她小心翼翼捧着一颗真心去喜欢的人啊。 郁珩无赖似的靠在她身上:“我不管,从今以后,你只许看我。” 沈妤失笑,仰起头与他对视,声音温柔:“当然会。” 郁珩依依不舍的与她分开,沈妤去将皇后三人接出来,便与沈妘、严卉颐一同出了宫。 而此时的皇帝寝宫,是剑拔弩张之势。 准确来说,是皇帝在问罪于景王。 第三百零四章 斟酒赐死 皇帝寝宫。 景王跪在地上,一身戎装染了血,发丝凌乱,面如土灰,看起来极为狼狈,但一双眼睛却是亮的惊人,其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而原本该卧病在床的皇帝,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目光如利剑一般直视着景王,景王并不闪躲,唇边含着冷笑。 全公公心里打鼓,小心地道:“陛下别动怒,小心龙体。” 皇帝挥开扶着他的宫人,一步步走到景王面前,声音苍老却凌厉:“为什么?” 过了一会,景王仰头一笑:“不造反,难道要等死吗?” “你毕竟是朕的儿子,虽然朕幽禁了你,但只要你安守本分,朕不会要你的命。” “之后呢?”景王表情阴狠,“像个蝼蚁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被郁瑄踩在脚下,靠着他的施舍活着?哦,不,也许是安王。”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景王继续道:“父皇,当初德恭太子,我那位皇伯父,多么仁德宽厚的一个人,你不也是千方百计害死了他,登上了皇位吗?为了这把龙椅,你连没有出生的楚王都不放过,若非楚王命大,只怕早就死了。同样是争夺帝位,你不择手段,我为何不可以?今天我放手一搏,没想过会输。但是被你赐死,也总比苟活于世好。父皇,如今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你就杀了我好了。” 皇帝看着他不肯低头,怒极反笑:“好,真好,不亏是朕的儿子,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你该知道,我已经给了你好几次机会,可是你全然不珍惜,就算朕赐死你,你也不该怪朕狠心,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景王心中剧痛,口中嗤笑:“既然人证物证都有了,那么,就请陛下动手罢。” 他这时候已经不叫“父皇”了,俨然是不再把眼前这个人当成父亲。 余谭被绑缚着带来,察觉到景王扫过来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脸上有几分愧疚。 郁珩则站到一旁,与己无关的模样。这出戏已经落幕,他本就是“临危受命”,剩下的他没必要再插手。 而陆行川却是毫不心虚,只是在触及到景王那两道视线后,别过脸去。 景王冷冷一笑:“好,好啊。陆二公子,我真是看错你了,还有你的好大哥!” 陆行川义正辞严道:“景王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身为大景的臣子,自然要为大景效命,只对陛下忠心。未免大景江山落入奸佞手中,我自然要拼尽全力。难不成,我得知你的不轨之心,不能禀告给陛下吗?若果真如此,那才叫乱臣贼子,才是不忠不义之徒呢!” 景王咬牙:“你们陆家……没想到永城侯府,世家大族,内里却是如此肮脏,你们兄弟二人,真是有本事。” 这样说着,他却是看着皇帝。 但这话落在皇帝耳中,却是面色一变,景王果然早就知道!他早就查到陆行川是他和太后乱仑生出的儿子!此刻,他更确定,阮昭容是他安排到自己身边的! 皇帝哪里想得到,这是陆行川告诉景王的呢,景王也是才知道。 景王至死也想不到,皇帝冷落他是这个原因。 陆行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陛下,我大哥也是一心向着陛下的……” 景王以为陆行川是在假惺惺的替陆行舟求情,皇帝以为陆行川根本不知道陆行舟的真实身份。 皇帝摆摆手:“此事以后再议。” 陆行川道:“是,陛下。”实际上,他已经派人去追杀陆行舟了,想必他还没有走远。 在陆行舟这件事上,景王和皇帝的思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但是奇迹般的却对上了。 皇帝不想再提和太后的那件有悖伦常之事,对景王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景王剑眉高高扬起,脸上的脏污却是丝毫不掩皇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即便这个时候,他也不打算求饶。 “看来,陛下病重是假的了?朝野上下,一度以为陛下病的起不来,没想到……二哥也被陛下骗了。不知二哥一会知道陛下身体安康,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让郁瑄去处理宫中内乱,把他支开。 但,他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很快,郁瑄就会明白,他一定会很后悔。 皇帝笑了笑:“朕是老了,但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老三,你是个有本事的,可惜,老二比你更高一筹。但是你们别忘了,朕是你们的父亲,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登上这个位置的!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就想夺权,你们还早点。” 景王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我输了,输给了郁瑄,也输给了你!我们还真是一家人啊,心狠手辣如出一辙,现在你借着郁瑄的手除掉了我,又打算如何除掉他,以扶持安王登上那个位置呢?” 皇帝目光冰寒,没有回答:“将景王带到宗正寺。” 景王被拖下去,还笑着喊道:“陛下为何不在这里杀了我,是不忍心吗?” 皇帝转过身,揉揉额头:“都下去罢。” 众人面面相觑,行礼告退。 不到一个时辰,皇帝下旨:废景王为庶人,鸩酒赐死! 第二百零五章 舞阳之死 这道旨意下去,没有在京城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还有什么比景王造反更为震惊的呢? 皇帝已经饶过景王一次,这一次皇帝赐死景王,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赐死圣旨来的太快,众人几乎反应不过来。 而带着这道旨意去宗正寺的,是太子郁瑄。 宗正寺的一间牢房,景王坐在席子上,衣衫凌乱,精神颓靡。因为是牢房,地处阴暗、潮湿,所以点着火把,却是驱不散周围的霉气。如今他已经是庶人,戴罪之身,所以没有一个人再对他恭恭敬敬,一个个面露嘲讽。两边的人,严格看守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景王低低一笑:“陛下派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刻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郁瑄摆摆手,狱卒打开牢门,然后全部下去了。两个小内侍被留在牢门外,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放着酒杯和酒壶。 “三弟果然料事如神。”郁瑄一身锦衣华服,上面是精致的纹路,就连袖口的云纹都是金线绣成,还缀着细小的珠子。 他挥挥手,又有两个内侍搬来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又摆上酒菜,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郁瑄一拂袖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三弟请。” 他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容,亲自给景王斟满一杯酒:“三弟一向锦衣玉食,只怕没有受过这种苦。不过没关系,反正三弟也只委屈这一回而已。”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说话,景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是陛下派你来为我践行的?” “父皇说,他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呵。”景王笑了一声,“是啊,他果然是对我仁至义尽了。二哥,你现在一定很高兴罢?” 郁瑄也呡了一口酒:“说不上高兴不高兴,你我兄弟斗了这许多年,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所以,你就如此等不及,这就来送我了。” 郁瑄摇摇头:“不是我急着要你的命,是父皇。上次,父皇将你幽禁在王府,你都能逃出去,策划谋反之事,可见三弟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未免夜长梦多,父皇只能狠狠心了。三弟,是你做错了,可不要怨恨父皇。” 景王垂首,一边斟酒一边道:“成王败寇,事到如今,我彻底认输了。不过你以为你这就赢了吗,陛下特地让你来送我,你不明白他的用意吗?” 景王手一顿,旋即淡淡道:“我心中有数。”这是皇帝给他最后的警告,最后的机会。 景王长叹一声:“二哥,我输了,你也输了,我们都是父皇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郁瑄扯扯唇角。 景王自嘲的笑笑:“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和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疼爱我,后来我才知道,我想错了,他先是帝王,才是父亲。我朝国号为‘景’,可是他在分封诸王的时候,给了我‘景’这个封号,那时候我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望。当初我也以为,他封我为景王,是在暗示众人,他属意我登上皇位,为此,我不知道受到了多少人的忌惮,就连废太子,也是第一个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陛下的确真心宠爱过我,可同时我也是他用来制衡、对付太子的棋子。我们在一边明争暗斗,自以为很聪明,其实陛下什么都知道。眼看着我们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他转而就要扶持安王。如今他开始收网了,我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用了。说实话,后来,每每听到有人唤我‘景王殿下’,我都觉得可笑。” 默了默,郁瑄放下酒杯:“父皇老了,他必须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大景江山解决后顾之忧。你活着,大景江山就会内乱不断。” 景王嗤笑:“你不也一样吗?你现在定在想着如何登基罢?可惜,陛下还活的好好地,你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只怕暴露了身份。敢弑君,你觉得父皇还能容忍你多久?” 两人相视,少倾都笑了。郁瑄挑眉:“大不了和你一样,殊死一搏了。” “二哥这话可是说早了,陛下都说了,你比我还要狡猾,怎么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更何况——”景王意味深长道,“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女诸葛吗?” 提起沈妤,郁瑄脸上的笑容消褪:“她的确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慧也最无法掌握的女子。” 景王碰了碰他的酒杯:“那我就提前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郁瑄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将剩余的酒一口饮尽。 “三弟,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你解惑的。” 景王眸色深深:“什么?” “三弟不想知道,一向那么宠爱你的父皇,为何突然厌恶了你?” 景王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郁瑄气定神闲道:“三弟既然要上路了,可不能做个糊涂鬼,这个秘密在我心里藏了许久,我自然要分享给你。” 景王死死捏着酒杯,冷笑连连:“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也罢,我这就告诉你。”郁瑄站起身,手中还拿着酒杯,俯视着他,目光充满怜悯,“因为父皇笃定,你窥探帝心,暗自追踪帝王不堪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他和太后暗中苟且,生下了陆行舟,所以大费周章,将与太后容貌相似的阮昭容送进他的后宫,利用阮昭容吹枕边风,陷害废太子。他之所以不拆穿你,一是他也要废了废太子,二则,你还可与我抗衡。父皇极力隐藏的污点被你这个做儿子的发现了,你说他不厌恶你厌恶谁?” 景王眉头紧锁,猛然站起身:“胡说八道,我明明今天才知道陆行舟的人身份——不对!” 他先是怔住,然后恍然大悟:“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是你诱导陛下,让他以为是我在查他和太后的腌臜事,让他误以为阮昭容是我送进宫的!郁瑄啊郁瑄,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太会算计了,太会装模作样!” 郁瑄眉梢微动,笑道:“是我做的。可是争夺皇位,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没有是非善恶,只有成王败寇,你被我算计,是你太愚蠢。所以,你怪不到我身上。” 景王只觉得有一把火在胸腔烈烈燃烧,他的五脏六腑一寸寸化为灰烬,说不出的疼痛。良久,他就像被苍鹰掐住了脖子,声音沙哑大笑起来,笑声十分仓惶。 “好啊,真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罢。” 郁瑄淡淡一笑:“三弟太着急了,有舞阳公主在一天,你就能活一天,说不定何时就能东山再起呢。可惜,啧啧……” 如果不是皇帝快死了,他以为郁瑄要马上登基,也不会这么急着行动。景王现在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舞阳公主也保不住他。 郁瑄又道:“舞阳公主回不回慕容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沈妤不会放过她。” 景王闭上眼睛:“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三弟还真是绝情。”郁瑄挥挥手,又有内侍拿进来新的酒壶和酒杯。他亲手接过,斟满一杯,递给景王,“最后一杯酒,三弟请罢。” 景王明白,这是真正的送别酒了。 本以为他不惧生死,可是当他看到眼前的酒杯时,还是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少倾,他垂眸笑道:“二哥多多保重,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说完,他看着郁瑄,抬起手将毒酒一饮而尽。 景王丢下手中的酒杯,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出了牢房,衣袍拂过,只留下灰尘在空中飘浮。 * 沈妤与严卉颐辞别,随着沈妘回太子府,看过了舒姐儿和庭哥儿,沈妤便告辞了。 回侯府的路上,看到许多大臣和官眷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因为景王造反,闹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城门关闭,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士兵,平民百姓怕惹上事,也赶紧跑回家了。 沈妤掀开帘子:“停车。” 苏叶道:“姑娘,怎么了?” “舞阳公主呢?” “元骁已经去查了。” 正说着,元骁赶来了,苏叶立刻下了马车。 少倾,苏叶回来,对沈妤耳语了一番。 沈妤轻轻勾起唇角:“正愁找不到她呢,现在倒是巧了。” 苏叶会意,对元骁道:“都安排好了吗?” 元骁在外面道:“郡主放心就是。” 慌乱的街道上,不少车轿急匆匆的赶路,少不得要被士兵盘查一番。当看到沈家的马车时,纷纷避让,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马车快而稳的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已是云霞普照,绚丽耀眼,而此时马车已经到了人烟稀少之处。 马车很快就停下了,沈妤掀开帘子,扬声道:“怎么,公主不好好想想如何为景王报仇,这是要去哪里?” 前面,正是一队车马,最显眼的就是那顶华丽的轿子。 不用沈妤吩咐,就有一群人将前面的车马围住,沈妤也下了马车,很快就听到气急败坏的声音:“沈妤——” 沈妤笑看着前方,正是一身华服,容颜娇媚的舞阳公主,只不过因为她尖锐的表情,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你来干什么!”她大声道。 沈妤盈盈浅笑:“听说公主要走,我特来送行。” 舞阳公主指指周围的护卫,怒目圆睁:“这是你说的送行?” “是啊,送你到黄泉路,不也是送行吗?”沈妤上前几步,苏叶保护着她,“你和景王是恩爱夫妻,自然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也不枉你千里迢迢来大景嫁给他,作为表妹,我必须成全你。” 舞阳公主这下慌了,她退后一步,色厉内荏道:“沈妤,你不敢!我是慕容国的公主,你不敢杀我的。否则,我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沈妤云淡风轻道:“哦,你看我敢不敢。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在舅舅心里什么地位,还用我挑明吗?” “沈妤——”舞阳公主恶狠狠道,“你真是胆大包天,区区一个臣女,敢对我动手,你——” “我一向胆子很大。”沈妤轻轻柔柔的打断,“实话与你说,我身后背了不少人命,比你身份高贵的不是没有,一个不受皇帝宠爱、又做了不少错事的公主,我为什么不敢杀?” “你,你……”舞阳公主花容失色,大声道,“那些小姑娘的命你不要了?” 沈妤笑道:“你是想用那些小姑娘的命换你这条命?那你就想错了,那个地方,我已经派人查到了。现在,你该赔的是冯姑娘那条命。” 因为恐慌,舞阳公主失声尖叫起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保护舞阳公主的护卫,立刻拔出刀剑。元骁挥挥手,很快,两方就厮杀起来。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霞越发绚丽,艳丽的红云,如火烧一般,更像一片鲜血,慢慢的流泻下来,染红了脚底这片土地。 耳边是刀剑碰撞的铮铮声,一声声惨叫也此起彼伏的传来。沈妤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空。 过了许久,终于归于平静,元骁身上满是别人的鲜血:“郡主,舞阳公主……” 沈妤转过目光,便看到舞阳公主身体颤抖被人捆绑住了。她一双眼睛充满愤恨,瞪着沈妤,口中骂骂咧咧:“沈妤,你快放了我,不然我母亲和二哥知道了,不会饶了你!” “沈妤,你听到没有,放了我!” “沈妤,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贱人……” “……” 无论她如何大喊大叫,沈妤都无动于衷。她身体无力的蜷缩起来:“沈妤,你放了我,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我给你机会,你别不知好歹。放了我,我就再也不为难你了。” 沈妤不耐烦道:“好吵。” 元骁心领神会,走过去,捏起舞阳公主的下巴,割下了她的舌头。鲜血立刻流下来,她痛的在地上打滚。 沈妤穿着一身淡雅衣裙,脚下是白色绣海棠的绣鞋,鞋尖上粉色的珍珠一下下颤动。她行至舞阳公主面前,怜悯的叹道:“同为女子,我也不想这么对你,但是你却变本加厉,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既如此,我为何还要对你心慈手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你报应,你得受着,与人无尤。” 舞阳公主呜呜咽咽,不断摇头,眼中的恨意被乞求取代。 沈妤俯身挑起她细腻尖巧的下巴:“可惜了这副花容月貌,却有一副蛇蝎心肠。” 说完,她站起身,面色变得冰冷:“动手罢。” 几声惨叫过后,舞阳公主晕厥了过去,她的手筋脚筋被挑断了,就像干枯的草往下垂着。 元骁来请示她,沈妤想了想道:“送去南风馆罢,冯姑娘死前受过什么折磨,她也一样。” “属下这就去办。”元骁道。 回到了侯府,天快黑了。沈妤去宁心堂见了太夫人,只说是多在太子府待了一会,这才回来晚了。 太夫人仍是不放心,仔细询问了宫里发生的事,沈妤捡要紧的告诉了她。 太夫人看沈妤没有伤到,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下了,又赶紧催促她用饭好回去歇着。 沈明洹也担惊受怕了一回,去青玉阁看她,免不了又是一通抱怨。沈妤好不容易才安抚了他受伤的心灵,答应再给他做身衣服,他才回去。 两日后,沈妤刚起身,苏叶就告诉她一个消息。 南风馆走水了。 当然,那些小倌倌逃出去了,舞阳公主和老鸨龟公葬身火海。 沈妤任由紫菀和云苓服侍她穿衣:“哦,怎么会走水,官府派人去查了吗?” 苏叶道:“是有人‘蓄意纵火’。南风馆的老鸨和龟公,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男子,甚至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只要他们看上,就会抢回来,逼着人家做小倌,供那些富家子弟亵玩,但凡是敢不从命的,就会用各种刑罚折磨,不知道南风馆的后院埋了多少尸骨呢。所以,官府的人觉得,这是寻仇。” 第三百零六章 终止合作 紫菀愤愤道:“真是报应!” 沈妤笑容莞尔:“是啊,的确是报应。” 不是她心狠,她也不是乱杀无辜,实在是南风馆的老鸨等人,做了太多恶事,她现在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再者,那些无辜的男子不也逃走了吗?这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卖身契,他们就是自由身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舞阳公主得到了报应。 舞阳公主那么对待冯姑娘,也该让她体会一下冯姑娘受的苦,如今一把火烧了南风馆,毁尸灭迹,谁也找不到半点证据,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京城了。 云苓忧心忡忡:“可她到底是慕容国公主,景王造反被赐死这么大的事,慕容国得不到消息吗,魏贵妃和平王也会派人来打听舞阳公主的消息罢?届时不见舞阳公主的身影,万一查到姑娘身上……” “不是万一,是一定。”沈妤净了手,坐到梳妆台前,“舞阳公主人间蒸发,魏贵妃和平王第一个就怀疑是我动的手。可是那又如何,他们有证据吗?若要报仇,就尽管来,只要他们不怕被我抓到把柄捅到舅舅那里去。” 云苓舒了口气,疑惑道:“慕容国的皇帝陛下真的不在意舞阳公主的死活吗?” 苏叶轻哼一声:“慕容国陛下有十几个儿子和公主,区区一个庶出公主,他素日根本不会看一眼。舞阳公主之所以那么横行霸道,全是因为有魏贵妃撑腰。” 实际上,夸张一点说,除了容皇后所出的太子,在慕容国皇帝眼中,其他儿女就像隐形人一样,也只有平王勉强得他另眼看待罢,而且还是因为太子不在京中的缘故。 云苓笑道:“那就好,我还怕慕容国陛下会怪罪我们姑娘呢。” 苏叶笑眯眯道:“我们姑娘可是他嫡亲的外甥女,他疼爱我们姑娘还来不及呢。”而且,还是慕容国皇帝内定的儿媳,当然,这话苏叶没说出来,沈妤却是听懂了,只是无奈的瞥她一眼。 景王造反一案并没有很快了结,皇帝将此案交给了刑部。 不但要惩治景王的几个同谋,还有私下里支持景王的党羽。有的人,就算没有参与景王谋反,也被按上了造反的罪名,抄家的抄家,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听说,刑部大牢的犯人,挤的都装不下了。 一时间,朝堂内外掀起了血雨腥风,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到处可以闻到血腥味。 半个多月,这个案子才算了结,人也被杀的差不多了。 昨夜一场大雨,将整个京城洗了个通透,雨水的味道加上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大街。 沈妤坐在马车上看书,紫菀将马车的帘子围的严严实实,又点了香,掩盖住外面传来的味道。 沈妤自书前抬头,秀长的眼尾微弯:“有那么夸张吗?” 紫菀点点头:“真的,不信姑娘掀开帘子闻一闻,下了一场雨,那个味道越发浓了呢。” 苏叶擦着手中的剑:“姑娘,这大景朝的皇帝,的确是心狠手辣,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我都不忍心看了。” 沈妤微微一叹:“陛下是在借机铲除朝中景王的党羽,甚至还浑水摸鱼,把支持太子的人也打成了景王的同党,一并杀了。虽然朝堂空了一半,却比以前干净了许多。” 紫菀面露悲悯:“可是这也太残忍了。” “身为帝王,若要巩固朝纲,哪有不心狠的?他这么做是为安王扫清障碍,若容忍景王和太子的人继续存留,安王想要顺利继位怕是难了。” “太子知道吗?” 沈妤笑了笑:“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决定看着景王造反那一日起,就该想到,自己的羽翼也会折损。” 紫菀道:“听姑娘这么一说,我心里越发慌乱了,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沈妤平静地道:“且先看看罢。” 沈妤如此平心静气,郁瑄却是越发焦躁不安。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是装病,那么他的计划岂非是暴露在皇帝眼前,皇帝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将计就计,看着他演戏。 景王说的不错,他输了,自己同样也输了。皇帝除掉了景王,打算何时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呢? 沈妤走进太子府园子,便看到了在凉亭饮酒的郁瑄,身边还有几个随从护卫。 见到她来了,郁瑄放下酒杯,缓缓起身,身边的人立刻退下了。 花木掩映中,沈妤款款行来,身上绣的荷叶莲花似乎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淡雅脱俗,眉梢眼角却蕴含着说不出的娇妩。即便知道她心机深沉,也很难不让他喜欢。 沈妤行了一礼:“殿下知道我今天要来?” 郁瑄站在栏杆旁,看着她走上来:“是啊,我知道今天会来。” 清冽的酒香和淋了雨的青竹之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更佳。沈妤垂眸看了一眼石桌上的杯碟:“除去心头大患,本该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殿下怎么独自在此处喝闷酒?” 郁瑄笑了一声:“到底是输是赢,你心中有数,何必说这话嘲笑我呢?” “我可不敢嘲笑殿下。殿下既然早就料到这一点,就该想到解决之道。” 郁瑄望着眼前苍翠的竹子,摇摇头:“我之所以想看着景王造反,一是想彻底要了景王的命,趁机清洗朝堂,二是想把父皇的死扣到他头上,我名正言顺立即登位。但千算万算,我万万想不到父皇他的病……是假的!如今虽然除掉了景王和他的党羽,可我的面目也彻底暴露在父皇眼前。我觉得脖子上像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争夺皇位本就有风险,我死了没关系,可是我担心妘儿和两个孩子,届时沈家也会被当成我的党羽除掉。宁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明明是自己怕死,却拿沈妘母子三人做挡箭牌,还拉上一个沈家,让沈妤不得不帮他。 沈妤心中冷笑,口中淡淡道:“哦,康公公的身份暴露了吗?” 景王回头:“你知道康公公……” 沈妤似笑非笑道:“殿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全公公对陛下忠心耿耿,康公公还年轻,又急功近利,关键是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你不收买他还会收买谁呢?” 景王心头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觉得刺骨冰寒。少倾,他朗声一笑:“果然,知我者,宁安也。我什么都不说,你就能猜到,我们很有默契,不是吗?” 沈妤忽略了他眼中的温情:“想来,康公公已经死透,只不过这个消息被人隐瞒了。殿下,一颗好棋子,就这样废掉了。” “我终究还是斗不过父皇,他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沈妤唇畔勾起:“殿下,你苦心经营,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却得到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值得吗?” “我……” “还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值得吗?” 闻言,郁瑄神色一骇,好半天才道:“宁安,你此言何意?” 凉风拂过她清冷的眸子,沈妤道:“冯姑娘怎么死的,贴身藏着的密报就在一瞬间被一个宫女偷去了,太子殿下,还用我一一说明吗?” “你敢说,在舞阳公主那件事上,你没有利用我?你知道舞阳公主喜好玩弄季女,也知道她会半路截杀我,更知道我会想办法对付她,你却没有透露一丁点风声,任由皇后寿宴上那个计划顺理成章的进行。”沈妤不紧不慢的说着,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太子殿下,京城那么多小姑娘,舞阳公主根本没见过冯姑娘,舞阳公主为何会第一个掳走她,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手笔?那几封密报,是冯尚书故意露出来被那名宫女拿走还是那名宫女主动偷走,你该比我清楚。只怕那名宫女到死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轻松地拿到几封密报的,她也认定了是自己偷走的。” 面对郁瑄不敢置信的脸,沈妤一字一字道:“所以,冯尚书早就被你收买了罢,我很想知道,你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可以置亲生女儿的死于不顾,与你合作?” 两人目光相对,沈妤直视着她,并不闪躲。 郁瑄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在阳光下,照亮了他所有卑鄙龌龊的一面,他第一次觉得难堪、羞耻,不敢面对也不想承认这样的自己。 最终,他先移开目光,转过身道:“不是他为了利益不顾自己女儿的生死,而是他一开始就以为冯姑娘的死是舞阳公主所为,而景王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其实这话也不假,本来景王也是知情人,但他只是冷眼旁观,而郁瑄却是暗中推动舞阳公主见到并看上冯姑娘。 “殿下,你总该为舒姐儿和庭哥儿想想,同是为人父母,你眼睁睁看着别人失去女儿,看着别人痛哭流涕,你不觉得愧疚吗?” 郁瑄闭了闭眼睛,紧紧握着手:“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质问我吗?” “质问不敢,但有些话总要说清楚。殿下口口声声说与我精诚合作,却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恐怕有违当初你许下的诺言。”沈妤不留情面道,“殿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记得我不止一次与你说过,人可以心机深沉,可以心狠手辣,但那是对付敌人,一个人再坏,总该保留最起码的底线。可殿下再一次食言了,伤害无辜,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郁瑄眸子闪过一抹戾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终止与我的合作吗?” 沈妤没有否认,声音淡漠:“如今殿下的心腹大患已经除去,那个位置近在眼前,触手可及,殿下绝顶聪明,还需要我帮忙吗?” “你还是在怨我,怨我瞒着你,可我……” “不是隐瞒,是利用。”沈妤打断,“殿下,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你之所以瞒着我,不就是怕我阻拦你吗?若是我阻拦你,冯姑娘就不会死,冯尚书也不会与你合作。” 郁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凉凉的笑了:“你早就打算取消与我的合作了,不是吗?” “殿下,我们之间早就有了隔阂,你也一早就知道,不是吗?既然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挑明呢?” 郁瑄再也无法维持温润公子的风度,冷笑道:“你说我利用你,可你也在利用我不是吗?你利用我对付了你的敌人,现在又想把我丢到一边,沈妤,你把我当成什么?” 沈妤眉梢眼角俱是嘲讽:“殿下别把自己说的如此无辜,我们明明就是各取所需,这一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郁瑄反复呼吸几口,勉强平定心绪:“就算你不愿再帮我,可你总该为你姐姐着想,为整个沈家着想,沈家与太子府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无法独善其身。” “殿下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因一时意气做了错事。” 沈妤眉梢一动:“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答应你与合作的条件吗?” 郁瑄一愣,皱眉道:“我记得,你希望妘儿一生和顺,安然无虞,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妘儿的事,也一直很尊重她,无人能动摇她正妃的地位。” 沈妤嗤笑一声:“殿下,你当真没有对不住我姐姐吗?” 郁瑄不解的看着她。 “殿下,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事不宜直接说明。我只希望我们能各自安守本分,记得各自的身份,不要做出逾矩之事。” 这一句话,郁瑄瞬间清醒,一时间,他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说的不错,可是……” “没有可是。”沈妤退后一步,“请殿下永远不要忘了,我是您妻子的亲妹妹,您未来的堂弟妹。无论我是以何种身份站在您面前,中间都隔着伦理纲常。” 郁瑄身体陡然一颤,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被气的。 “宁安,你太无礼了。” “殿下,我只是提醒您,要爱惜羽翼。身为储君,当为天下人之表率,德行有失,何以服众?” 郁瑄眸子一暗,冷笑道:“宁安,你当真如此绝情?” “话已至此,殿下心里怎么想我也没有资格管。姐姐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她嫁给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对你的,你能感受得到,希望你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说完,她施了一礼:“我该去看望姐姐了,殿下请自便。” 走了不远,便听到一声闷响,郁瑄一拳狠狠砸在了柱子上。 不远处守着的人,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郁瑄看着前面绰约的身影,低笑一声:“沈妤,我到底该怎么对你……” 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他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思。他对沈妤并没有喜欢到可以付出所有的地步,可是天生上位者的心态,让他以为他看上的人必须属于他,就算他以后厌烦了,现在也必须得到。 更何况,沈妤这样的女子世上难寻,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到了海棠居,沈妤从沈妘口中得知另一个消息,吴惠然有孕了。 沈妤刚想说什么,沈妘就笑着道:“你不必安慰我,我真的不在意。陛下给他选了两个良娣,本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孕是迟早的事。再者,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还怕她们吗?” 沈妤若有所思:“若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若是个男孩,只怕有些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沈妘不在意的笑笑:“这些与我没有干系,你不是也说了吗,会找机会离开京城,就让他们自己去闹去争罢,只要不伤到舒姐儿和庭哥儿就好。” “姐姐说的是,你暂且忍一忍,很快就会摆脱这个泥潭。” 沈妘有些担心:“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太子他……” 沈妤心领神会:“太子殿下近来心情不好?” “是啊,总觉得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到此处,她压低声音,“近来,他还随口提了一句,舒姐儿眉宇间与你有三分相似。” 沈妤一怔,笑道:“姐姐放心好了,现在大业未成,他就算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只能收敛。” 沈妘点点头:“这样最好。” 第三百零七章 无心帝位 皇宫。 皇帝咳嗽了几声:“太子那里怎么样?” 全公公道:“回陛下,太子府安安静静。” 皇帝笑了笑:“现在安静了,不是当初为了这把龙椅上蹿下跳的时候了。” 全公公没敢接话。 皇帝站起身,在寝宫踱步:“朕这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没办法啊,生在皇家就是这样。朕原本不想做这么绝,是老二太着急了。朕能容许他们在朕眼皮子底下明争暗斗,可朕不能要一个敢弑君的儿子继承皇位。落得这个局面,都是他自找的。” 全公公听的心惊胆战,冷汗直流:“这……太子殿下是太心急了点。” 皇帝冷冷一笑:“帝王一老,所有人都盼着死呢。” 全公公恭恭敬敬道:“陛下,没有管好手下的人,是奴婢的错,请陛下责罚。” 说的自然是康公公。 皇帝挥挥手:“你及时发现他不忠的心思,也是立了大功,否则朕真的要去见先帝了。” “您是真龙天子,自有神明保护。”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贫嘴。” 想了想又问:“陆行舟他……可找到了?” 全公公心中暗叹:“回陛下,陆世子似乎早有准备,派去的人追查不到,您看要不要加派人手?” 皇帝挥挥手:“不必,就这样罢。那个孩子,朕亏欠他许多。” “陛下仁慈。” 思虑了一会,皇帝道:“你说,陆行川知不知道此事?” 全公公迟疑道:“想来是不知道的罢?” “不知道?”皇帝似乎想到什么,嗤笑一声。 “宣安王。” 安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很快进宫觐见皇帝。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虚虚抬臂:“起身罢。” 安王谢了恩,站到一边。 皇帝打量了他一眼:“你可知朕为何召见你?” “请父皇明示。” 皇帝两边的白发似乎更多了,虽然他卧病在床是装的,但实际上是真的老了,身体不好也是真的。 “外面一些流言你已经听到了罢?你是怎么想的?” 安王心下一沉:“回父皇,儿臣以为,景王造反一事刚刚平定,父皇稳定了朝堂,如今该保重龙体。二哥本是储君,又曾监国,父皇可让二哥为您分忧。” 话音刚落,皇帝就冷笑道:“没出息的东西!朕苦心孤诣,为你铺路,没想到你如此上不得台面。” 安王跪下,不疾不徐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没有二哥的能力,亦无三哥的野心,只想孝敬父皇,做个安守本分的王爷罢了,请父皇成全。” 皇帝冷声道:“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这个闲散王爷还能坐的下去?”他拍拍龙椅的扶手,“要么坐上这个位置,要么死,你选一样罢。” “父皇。”安王诧异抬头。 皇帝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有多长时间没去太子府了,嗯?” 安王哑口无言。 果然,皇帝什么都知道。 “实话与你说,朕不打算将皇位传给太子,这一点你早该看清了。你好好想想罢。” “父皇……” 皇帝挥挥手。 安王起身,去而复返:“父皇,严家已经率军归来,父皇一直没有召见赏赐他们……不知父皇有何顾忌?” 皇帝笑了笑:“你会明白的。” 第三百零八章 铲除异己 从宫里出来,安王一直神游物外,神思混乱,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到皇帝那番话,他不禁用袖子擦擦额头冷汗。帝王心思深不可测,谁会想到原本在赢面上的郁瑄,会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呢。 安王是皇家子弟中难得心胸宽厚的人,也不喜欢争权夺势,可如今皇帝要赶鸭子上架,他心中哀愁。若是对别人说,定无人相信他,只会觉得他虚伪,在所有人眼里,皇子们没有一个不想登皇位的。 尤其是郁瑄。 安王是个重感情的人,现下被自小感情深厚的兄长猜疑,他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而且……他再也没有理由去太子府见他心里那个人了。 不知不觉的,来到太子府门口,看着上面悬挂的匾额,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调转马头回去了。 沈妤坐在马车里,风吹起帘子的一角,紫菀道:“姑娘,是安王殿下。” 云苓往外看了一眼,也道:“看样子是从太子府的方向来的。” 沈妤放下书,笑道:“想来他是从宫中出来的,不知怎么到了太子府,门都没进又回来了。” 紫菀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猜的。”沈妤眼波闪动,含着三分狡黠。 紫菀低声道:“姑娘,咱们出太子府的时候遇上了太子殿下,奴婢看到殿下脸色不太好,姑娘和他产生争执了吗?” 沈妤眼尾挑起:“算是罢。” “姑娘就这样和他撕破脸,不怕太子后面迁怒吗?” 沈妤笑笑:“你是想说,他登上皇位后对付沈家,是吗?” 紫菀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妤又翻了一页书:“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 沈妤没有回答,笑容越发幽深。 苏叶噗嗤笑出声来:“因为大景的皇帝陛下时日无多了,他要尽快做完没有做的事,比如……” 紫菀越发好奇:“比如什么?” 苏叶冲着沈妤眨眨眼睛,对紫菀道:“比如除掉心腹大患。” 紫菀更不解:“可这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苏叶嘿嘿一笑,却是不说话了,她用刀柄挑开帘子一角:“姑娘,一品楼到了。” 沈妤点点头,提着裙角下了马车,紫菀和云苓茫然的跟在后面进了一品楼。 二楼雅室,纪晏行一袭墨绿色锦袍,正靠在窗前看风景,神态悠然,风姿洒落。听见推门声,他回过头扬起唇角:“宁安妹妹,好久不见。” 沈妤抚抚衣袖,从容落座:“怎么,世子现在还有心情在此品茶,陛下派来暗中盯着你的人在哪里呢?” 纪晏行似真非真的赞叹道:“这般冰雪聪明料事如神,难怪太子那么中意你,若我是陛下,知道太子身边有你这么一个能人,绝不允许你活着。” 沈妤斟了一盏茶:“这话你说晚了,我和太子的合作已然结束。” 纪晏行意味深长道:“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怨恨你。” “他要怨就怨罢,横竖我是不怕的。” 纪晏行摇头失笑:“一想到将来太子知道你把他坑了后那精彩的表情,我就想笑。” 沈妤端起茶盏,笑容温柔:“世子还有心情笑话别人,该担心担心自己了。陛下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自然要替新君铲除一些不听话的人,你觉得是你先死,还是陛下先驾崩?” 纪晏行笑容顿收。 第三百零九章 抓住把柄 沈妤掀起眼睫,笑着推过去一盏茶:“若不出意料,镇北王就要回京了罢?” 纪晏行也不言语,直直的看着她。 沈妤微笑很是天真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 纪晏行执起茶盏,朗声一笑:“宁安妹妹没有说错。我早该想到,严家平叛成功,非但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被晾到一边,就证明皇帝在算计什么了。更遑论我父亲手握兵权,陛下早就想杀了他,结果没有一次成功的。安王性情温雅,陛下不在驾崩之前除掉纪家,怎么能放心呢。” 沈妤挑挑眉:“既然世子早就猜到了,想来不用我提醒,也不必担心纪家的后路。” 纪晏行呡了口茶:“不是我们纪家背叛陛下,实在是陛下步步紧逼。身为天子,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实在是让人寒心。” 这话听起来像是解释,好像怕沈误会她。 沈妤淡淡一笑:“我理解。是大景皇帝不仁在先,又凭什么要求别人继续效忠他?我相信以镇北王的为人,做不出勾结外族之事,只要江山在中原人手中,谁做皇帝不都是一样吗?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殊不知多少次改朝换代,那些世家大族依旧屹立不倒,纪家也是一样。等那一天真的到了,纪家依旧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异姓王,世世代代,谁都动不了你们。” 纪晏行勾唇,笑容玩味:“宁安妹妹是替慕容国的皇帝陛下安抚我们的吗?” “哪里,只是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我自然希望永远与你和睦相处。再者,若再横生波折,吃苦受难的只会是百姓,更何况还有漠北、南疆、南缙虎视眈眈,只怕他们就等着我们中原内乱,好趁虚而入,届时中原又要血流成河。” 纪晏行叹道:“宁安妹妹无须担心,这个道理我明白,我父亲也明白。纪家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懂得大义。” 说到这里,他看着沈妤,玩笑似的道:“就算最后会被你舅舅兔死狗烹,我们也认了,总之不会让蛮夷踏进中原一步。” 沈妤笑道:“世子可真会开玩笑,你明知道无论谁做皇帝,都离不开纪家镇守边疆。再者,慕容国的皇帝,不会杀功臣。” 纪晏行笑的越发开怀,过了一会他眨着一双动人的眼睛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愿嫁给我?若你嫁给我,无论在哪里都能横着走,就算是宫里的贵人,都要让你三分。” 沈妤笑而不语。 纪晏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楚王就这么好吗,我也不比他长得丑啊。” 沈妤站起身:“得到世子的保证,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世子多保重,这条命交代在京城可是不值的。” 纪晏行晃了晃茶水,目送她离开。 上了马车,苏叶才问:“姑娘,你和纪世子说的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提醒他。来京城这么久,总是东游西逛,嚣张跋扈,惹是生非,小心被人抓到了把柄,届时就是陛下也保不住他。” “啊,纪世子来京城这么久,不是一直这样嚣张跋扈吗,也没见谁告到陛下面前。” 沈妤轻笑一声:“等着瞧罢。” 这话刚说了没几天,一道惊雷就砸了下来。 纪晏行失手打死了端王世孙郁珝,老迈的端王闹到陛下面前了。 第三百一十章 召回京城 若是以前,无论纪晏行闯下多大的祸事,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把人家的儿子扣在京城,就要保证人家儿子的安全,更是因为纪家的权势为皇帝所忌惮。 可这次,纪晏行打死的是端王世孙,皇室宗亲,就不能善了了。 其实,纪晏行虽然喜欢肆意妄为,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至少在京城两年多没弄出人命官司,怎么现在突然打死人了呢,而且被打死的身份不一般。 皇帝不能包庇纪晏行了,见了端王,召见了纪晏行,让两人在金殿对质。 可是,纪晏行一口咬定郁珝不是他杀的,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端王不乐意了,恨不得当堂打死他,幸好有人阻拦,两人才不至于动手。 皇帝似乎很头疼:“纪晏行,敢做就要敢当。郁珝虽然性情顽劣了些,但却是亲王世孙,你太冲动了,如今,你要怎么赔给端王一个孙儿?这次,就是朕也保不住你了。” 纪晏行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他可以肯定,郁珝的死一定是他安排人做的,寻机把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如今他表面是在逼自己认罪,实际上他是找理由让父亲进京,好找到下手的机会! 看来皇帝身子真的不行了,居然想出这种主意。 思及此,他故作愤怒和焦虑:“陛下,端王世孙不是臣杀的,是有人陷害臣,求陛下明察!” 端王满脸褶子,声音苍老,手指颤抖的指着纪晏行:“陷害?谁会陷害你?你四处打听打听,满京城的人,谁见了你不躲得远远的,谁敢陷害你?难不成是我吗?” 纪晏行冷冷一笑:“这我怎么知道?总之,世孙不是我杀的,还请端王先查清楚了再说。” “整个春风楼的人都是见证,就是你杀了我的孙儿!当时不少人看到,你和珝儿争夺春风楼的头牌,见争抢不过,一怒之下就打死了珝儿。”端王颤巍巍的走到皇帝面前,“陛下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春风楼打听一番,老臣是万万不敢造谣陷害的!” 皇帝沉吟道:“纪晏行,你今天是不是去了春风楼。” 纪晏行道:“陛下,我的确去了春风楼,但却是消遣解闷的。至于端王世孙,我确实与他产生了争执,但我根本没有杀他。” 端王暴跳如雷:“一派胡言,你当春风楼那么多人的眼睛是瞎的吗?” 纪晏行懒懒道:“但凡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那名头牌生的丑,我根本就看不上她?为了她和和世孙争抢。她也配?” “你,你---”端王脸色铁青,“你简直是无法无天!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整个大景都是陛下的,不是你纪家的,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这句话,算是戳到皇帝的肺管子了。这不正是他最忌惮的吗,北地可不是纪家的天下吗?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光纪家人。 纪晏行不以为意:“无论端王怎么说,我都不认罪。说不定是哪个不要命的杀了世孙,故意嫁祸给我。” 端王气的捂住心口:“请陛下召镇北王回京,我倒是要问问镇北王是怎么教养儿子的,身为世子如此胆大妄为,残害宗亲!” 第三百一十一章 风雨欲来 纪晏行皱眉:“陛下,为这种事召我父亲回京,怕是不合时宜。” 皇帝还没说话,端王就怒声道:“这是小事吗?你打死了本王的孙儿,难道不该叫你父亲回京吗?我们总该让镇北王知道,在京城这些时日,你都是闯了什么祸!别以为有镇北王为你撑腰你就可以无视法度,为所欲为!” 纪晏行讥笑:“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父亲回京。只是前不久漠北才卷土重来,我父亲刚刚平定,若此刻进京,怕漠北又生事端。” “你这是什么意思?”端王勃然大怒,“你是在威胁陛下吗,北地不还有你两位好弟弟吗,难道没有你父亲,北地就完了?” 不知端王是不是故意的,一句句往皇帝最忌惮的地方戳,非要引起皇帝对纪家的不满,立即处死纪晏行才好。 纪晏行冷冷一笑:“端王殿下,还请您慎言。我今日不过是去春风楼解闷,谁知你那孙儿强迫别人作陪,我一时看不过眼就出手相助,其实,一个相貌平平的青楼女子我还不放在眼中,谁知她却赖上我了,口口声声要报答我。端王世孙见此,自然迁怒于我,拦住我的去路与我争吵,谁知道他怎么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他,但在外人眼里却是认为我推他下去的。” “分明就是你推的!”端王剧烈的喘息着,一张苍老的脸气的发青。 纪晏行反唇相讥:“端王是亲眼所见?” 端王当然没有看到,他只是听到报信的小厮说完来龙去脉,坚持认为他的孙子就是纪晏行杀的。 “强词夺理,你分明是强词夺理!”端王不禁老泪纵横,颤巍巍的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儿,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这老端王比皇帝还大一辈,皇帝怎么会看着他跪下呢,连忙让全公公扶起他:“王叔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他……”端王指着纪晏行。 皇帝叹了口气,揉揉额角:“纪晏行,你真的不认罪吗?” 纪晏行坚持道:“陛下,臣真的是冤枉的,请陛下明察。” “既如此,那就查罢。”皇帝道。 纪晏行和郁珝的身份皆不一般,是以不能只交由刑部审理,还需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参与进来。 默了默,皇帝对纪晏行道:“朕也不想让镇北王从北地赶过来,但你惹上了这么大的官司,朕不能不知会你父亲一声。” 纪晏行道:“臣明白。” “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就只能委屈你去刑部大牢待一段时间了。” 这才是重点罢。 纪晏行很清楚,皇帝这是要找个理由把自己关押起来,借此威胁他父亲,让父亲投鼠忌器!甚至……甚至是要诱杀父亲! 等把父亲扣留京城,皇帝就可以在北地动手了!幸好他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写密信送到北地镇北王府。 纪晏行被带到了刑部大牢,与此同时,他失手杀了端王世孙的消息也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皇帝派人去北地传旨了,京城各府都在暗暗揣测,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要对纪家动手了? 沈妤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大片大片盛开的花,一朵朵千娇百媚,摇曳生姿,像极了风中飘舞的美人。 郁珩无声无息的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沈妤随手拈起一朵花,红色的凤仙花在她指尖弥漫出浓郁的香气,很快便将指尖染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郁珩垂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你在想纪晏行?” 沈妤嫣然一笑:“你不高兴了?” 郁珩轻咳一声:“听说前不久你在一品楼见了他?” 沈妤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点点头:“不错,但我只是提醒他而已。” 郁珩挑眉:“提醒什么?他现在的处境,还是和慕容国的交易?” “都有。”沈妤笑道,“我并非是关心他,只是不想多出不可控制的事。要知道,纪家掌握重兵,就算要做皇帝也是可以的。若是他们有了别的顾虑,想趁乱取代郁家,做大景江山的主人呢?那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的布置岂不是白费了,而且,又会有战乱,百姓又要流离失所了。若是慕容国能吞并大景最好,这样一来,一次性解决问题,不会再时常担心两国交战了,都是慕容国的臣民,相信慕容国皇帝陛下会善待他们。” 郁珩低低一笑。 沈妤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有福气,能娶这么一个深明大义的妻子,还没嫁过去,就这般为我着想。” 沈妤一怔,明白自己被调戏了,打了他一下:“我才没有。” 郁珩只是笑,趁其不备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嗯,你没有。” 沈妤横他一眼,眼波流转:“不理你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良娣小产 郁珩跟随她进了房间,与外面的炽热的阳光隔绝开来。 紫菀几人见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十分体贴的为他们关好门。 沈妤刚走进房间,就觉得身子一轻,被腾空抱起。她轻呼一声:“阿珩,你放开我。” 郁珩鲜少这般,沈妤有些难为情,脸上瞬间染上红晕,一颗心紧张的要跳出来。 郁珩笑声低沉悦耳,到美人塌前坐下,将她搂在怀里。他的手贴在她纤细的腰上,带来一阵阵温热的触感,一双眼睛是难以言喻的炽热,好像要将她融化在里面。沈妤原本还在挣扎,对上他那双饱含情愫的眼睛,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低下头去。 郁珩笑意温柔,低头凝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使得她心头起了一阵战栗。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郁珩半分也不想放开她。 他的唇在她耳边碰了碰,沈妤下意识躲开,愈发羞恼:“你……你又胡闹什么,快放开我。” 郁珩有些委屈:“我抱一抱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行吗?” 沈妤故意道:“不行。” 郁珩无赖似的,揽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三分:“不行我也不放开,我就想好好看看你,不好吗?一辈子不放开才好呢。” 沈妤轻哼一声:“现在说的好听,说不定哪天你就忘了今天的话了。” 郁珩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笑容越发温柔:“我写信告诉父亲,等回到慕容国,就让他立刻为我们赐婚,最好马上成婚才好。” 沈妤失笑:“你这样心急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才不怕。”郁珩拥着她,嗅着只属于她的香气,“阿妤,我已经等了许久了,不想再一直等,不然会生出变数。而且,父亲一直想让我回慕容国成婚,那些大臣也一直盯着这件事。” 沈妤一怔。 是啊,她怎么忘了,郁珩身份特殊,而且早已及冠,若在普通人家,的确该成婚了。他一直等她,她还是很感动的。 想了想,她低声道:“那…那好罢……” 郁珩不胜欢喜,俯过身去,在她还没有开口前,把她要说的话悉数堵了回去。她身体一僵,然后抱住他,笨拙的回应着。郁珩越发欣喜,品尝了许久才放开她,然后继续揽着她。 沈妤无力的瞪他一眼,一双清艳的眸子含着水雾。郁珩帮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笑容有些得意。 沈妤突然想起了什么:“皇帝这是要向纪家动手了,不知道他又该如何对付严家呢?” 郁珩笑道:“你是在担心明洹和严二姑娘?” “是,我觉得他们很般配。”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自然无权置喙,但你想好太夫人那边怎么说了吗?” 沈妤笑笑:“我觉得只要洹儿喜欢,祖母会答应的。当然前提是,不会有人故意捣乱。” 说完,她看着郁珩,意味不明的笑笑。 郁珩莫名心里打鼓:“你又想到了什么?谁会故意捣乱?” “罢了,等到了慕容国再说罢,你应该知道,那些大家族之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和皇室关系密切的家族,很多时候顾虑的更多。”沈妤淡淡一笑,“当然,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允许有人威胁我的家人。” “阿妤……” 郁珩刚要说什么,苏叶在外面敲门,声音急切:“姑娘,您赶紧去太子府罢,吴良娣小产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问心无愧 沈妤匆匆赶到太子府,直接去了吴惠然的院子。 入眼出一派慌乱,婢女嬷嬷们跑来跑去,时不时听到一声尖叫,是房间里发出的声音。 春柳和春雪陪沈妘站在院子里,一回头看到沈妤来了有些惊讶:“阿妤,你怎么来了?” 沈妤看看院子里的人,意有所指:“发生这样的事,我能不来吗?” 沈妘道:“这点事我还是能解决的。毕竟这是太子府后院的事,我身为正妃,看顾有孕妾室这是我的责任,怎么能什么事都麻烦你。” “我不放心。”沈妤道,“吴良娣怎么样了?” 沈妘摇摇头:“情况不太好,太医说,这个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了。”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冷漠,反倒是多了几分怜悯。 沈妘终究时个善良的人,这一点她永远也学不会。沈妤这样想着,越发替沈妘不值。她的姐姐那么好,那么善良温婉,端庄贤淑,配得上世间任何男子,为何要受这种委屈? 而罪魁祸首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个虚伪自私的男人。 事关皇家子嗣,众人都提心吊胆,是以也顾不上沈妤。沈妤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问:“姐姐,吴良娣是如何小产的?” 沈妘秀气远山黛眉轻轻蹙起:“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听见有人去禀告我吴良娣小产。自吴良娣有孕,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尤其在饮食上颇为主意,下面的人也十分尽心,着实想不通为何会小产。” 沈妤想了想,突然道:“怎么不见郑良娣?” 沈妘道:“听闻郑夫人身体抱恙,她昨天请示我会娘家瞧一瞧,我同意了。” 沈妤一笑:“还是姐姐心肠柔软。” 沈妘感叹道:“她们为人妾室本就不易,只要她们安守本分,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沈妤不以为意的笑笑:“就算是做妾,也是她们自愿的,冲着未来皇妃的身份来与姐姐争宠的,姐姐竟还同情她们。” “你呀。” “姐姐,若吴良娣此次小产另有隐情,你该怎么解决?”沈妤收敛了笑容。 这一点,沈妘自然也想到了。她道:“我只需做到问心无愧,做好自己该做的,若吴良娣小产果真是被人设计,我也会查出幕后黑手。” 这样说着,就听到房间里的痛呼声越发强烈。 沈妤淡淡道:“姐姐是问心无愧了,可是别人不这样想,他们会说是姐姐没有照顾好吴良娣,说不定还有别有用心的人胡乱揣测,说吴良娣小产是你害的,为的就是除掉庭哥儿将来的竞争对手。” 沈妘笑容微苦:“他们如何想,我也无法阻止。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只能接受。” 沈妤笑了一声:“我无法像姐姐一样坚持清者自清,我清一定也要别人知道我清,我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我的亲人受半点委屈。” “你还真是小孩子脾气,那么多人,难道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话音刚落,听见院门口有人道:“参见太子殿下。” 沈妤一回头,正是郁瑄步履匆忙的走开。 虽然是庶出,但毕竟是他的孩子,是以他一路上倒是真的焦虑担心。当看到沈妤竟然在这里,他脚步慢了下来:“宁安也来了。” 沈妤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郁瑄仍旧有些怨她,但在这一刻欢喜胜过了埋怨。他深深望着她,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宁安再不肯来太子府呢。” ------题外话------ 这一卷真的要完结了,很快。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另有隐情 沈妤淡淡道:“殿下说笑,姐姐在太子府,我怎么会不来呢,我还怕殿下觉得我不请自来,打扰您和姐姐安宁呢。” 郁瑄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要将她内心的想法全部挖出来。 沈妘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忙道:“殿下回来的正好,吴良娣她……” 郁瑄的目光从沈妤脸上移开:“我听说了。” 沈妘自责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吴良娣,请殿下责罚。” 郁瑄道:“孤知道,你一向懂事识大体,吴良娣小产与你没什么关系,想来是下人伺候不周。” 沈妤握住沈妘的手,劝慰道:“殿下所言极是,姐姐不必自责。您是正妃,自然要看顾几分有孕妾室,但照顾良娣的事,是下人该做的,您何错之有呢?” 在太子面前,她这个妹妹说话如此直白,当真是胆大妄为惯了。沈妘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拍拍她的手:“我明白。” 不知为什么,明明郁瑄以前觉得两人姐妹情深是好事,可今天他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得刺眼。 他心中有些烦躁,拂袖道:“孤去看看吴良娣。” 慌里慌张的仆婢见到郁瑄来了,感激跪下行礼。 郁瑄一挥手:“良娣如何了?” 婢女吓得身体发抖,头也不敢抬起来:“回殿下,良娣她……或许,孩子保不住了。” 郁瑄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淡淡的盯着她。 婢女更加惶恐:“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你们就是这么照看良娣的,照看到小产?”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婢女不禁哭了出来,“奴婢真的认真伺候良娣,不敢有半分纰漏,自良娣小产,吃穿用度上就格外仔细,每次都要检查好几遍奴婢才会拿去给良娣用,不知道怎么,还是出事了,求殿下饶命!” 郁瑄轻嗤一声:“饶了你?谁来还孤一个孩儿呢?” “殿下……”婢女额头冷汗滚滚,一下子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并非是郁瑄多在意吴良娣这个孩子,实在是他一见到沈妤,心情就不好,是以想找个理由处置了婢女给自己撒气。 其他人面色俱是变得惨白,都以为郁瑄在意这个孩子。 一时间,求饶生此起彼伏。 房间里不断传来尖叫声,似乎很是痛苦。沈妘也是当过母亲还差点一尸两命的人,虽然她不喜欢吴良娣,但此刻却能感同身受。 少倾,被请来的王大夫出来了,刚要拜见太子,郁瑄便打断道:“如何?” 王太医抹了把额头冷汗,立刻请罪:“微臣无能,没有保住孩子。” “王太医可知,吴良娣小产的原因?” 王太医摇头:“此事,微臣还需问一问在良娣院里伺候的人。” 沈妘走上前:“殿下要亲自审问吗?依妾身看,需得先问问贴身伺候的大丫头。” 郁瑄点点头。 方才那个婢女花蓉就是吴良娣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刚才郁瑄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现在却暂时保住的性命。 沈妘看向烟王太医:“您问罢。” 王太医点点头。 沈妤不自觉眯了眯眼睛,总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或许另有隐情,又或者是为了对付沈妘。 第三百一时五章 无耻威胁 王太医问了花蓉一些话,关于郑良娣的吃穿用度,也一一检查了,并没有查出有什么能伤害到郑良娣肚子里的孩子。 郁瑄沉了脸:“你现在还敢说不是你们伺候不周的缘故吗?” 花蓉连连磕头:“殿下,奴婢真的不知情,谁知道良娣在外面好好晒着太阳,突然就小产了。” 沈妤微微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是郑良娣自己不小心了?” 花蓉慌张道:“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自从良娣有孕,奴婢们不敢有一丝疏忽懈怠,吃穿用度也都是经过检查,奴婢着实不知良娣小产的原因,求殿下明察秋毫……” 郁瑄一双眼睛很是深沉,如同融进了夜色,他久久不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从里面跑出来:“殿下,小皇孙……小皇孙没有保住……” 即便早知道结果,沈妘还是呼吸一滞。她看了一眼郁瑄:“郑良娣如何了?” “良娣的性命保住了,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沈妘神色晦涩,看着郁瑄:“殿下,郑良娣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将养,还会有孩子的。” 郁瑄淡淡点头,目光漠然。横竖都是庶子,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没多大区别。 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但第二天,春雪急匆匆到定远侯府报信。说郑良娣小产的缘由查到了,但是却牵连到了沈妘。 如今郁瑄大发雷霆,不允许任何人出府,她是提前想办法翻墙出来的。 沈妤扯了扯唇角,跟着春雪去往太子府。 不允许任何人出府?春雪不是出来了吗?若非是有人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春雪早被人抓回去了。沈妤猜想,这定是郁瑄暗中吩咐人,不必留意春雪春柳两人的动向,也好将此事传递给沈妤。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郁瑄拐着弯的要她主动去太子府,是为了什么? 沈妤到了太子府,奉郁瑄之命,门房自然会拦着她,可沈妤知道这是做戏,直接了进去,快速到了海棠居。 刚刚进去,舒姐儿就哭着扑过来:“呜呜,姨母终于来了,舒姐儿好怕,爹爹生了好大的气,舒姐儿害怕。” 沈妤为她擦擦眼泪,牵着她的手行至郁瑄面前行了一礼。眼神一瞥,就看到直直跪在地上的沈妘和泪水连连的吴良娣,神情冷漠:“太子殿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惹您生气?” 郁瑄冷冷道:“事关孤的孩子,难道是小事吗?” 沈妤目露讥诮:“所以,殿下让人拦着不许我进府,就是要审问姐姐吗?” 郁瑄似乎有些恼怒,语气冷硬:“宁安,素日我可以纵容你,是看在亲戚情分上。但事关皇嗣,兹事体大,宁安就不要多言了。” “哦,殿下是说我逾矩了?” 沈妘赶紧给沈妤使眼色:“阿妤……” 沈妤冲她安抚一笑,又道:“现在殿下觉得我逾矩了?当初贤妃娘娘要联合傅杳害我姐姐一尸两命,我闯进太子府救人的时候,殿下怎么不怪我逾矩了呢?” “你——”郁瑄面色冷凝,“宁安,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沈妤笑容退去,眉梢扬起:“我是什么身份,我自然记得,可是殿下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可你也是一个丈夫。这么多年,我姐姐是什么人殿下难道不清楚吗?而你现在,竟然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她谋害皇嗣。殿下,你到底是真的是为了皇嗣,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心里清楚。” 说着,她强行扶起沈妘:“姐姐既问心无愧,何必低三下四求他相信,一个人若是装睡,是叫不醒的。”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胆大妄为。 若说方才还在演戏,现在郁瑄是真的动怒了:“宁安,你几次三番插手我府上的事,孤不与你计较,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妤直视着他:“殿下,你这样对待你的妻子,良心可会痛?我姐姐是你的原配嫡妻,当初殿下与姐姐大婚的时候,也是以同等的身份相互跪拜过的。如今因为某人的一面之词,竟然如此折辱我姐姐,就是到了陛下面前,殿下也不占理罢?” 说完,她冰冷的目光扫向吴良娣。 吴良娣浑身发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郡主,你有话直说,何必如此含沙射影?” 沈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吗?敢把脏水泼到我姐姐身上,你真是好胆量?你是欺负我沈家无人,还是觉得成了太子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吴良娣头皮发麻,求助般看向郁瑄:“太子殿下,妾身真是冤枉啊,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的确是奉太子妃之命,收买了花蓉,每天给郑良娣在安胎药中加红花,前几日才停下。虽然每天下的量少,但每天积累,总会见效。刚好,今天郑良娣就小产了。殿下,都是妾身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妾身也是没办法了,都怪妾身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以前做过不少错事,难免会被人捉住把柄。 太子妃用大哥的性命威胁我,我不敢不从命啊。大哥是吴家唯一的男丁,要继承香火,我不能对不住吴家,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保住大哥。所以……所以我听从太子妃之命,想办法害死郑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按照计划,我是要承担谋害郑良娣的罪责,但我又良心不安,不忍欺骗殿下,就招认了。横竖大哥做了不少错事,受到惩罚也不无辜,只求太子妃饶我大哥一条命罢,否则我爹娘也活不成了……” 这样说着,她哭声越发大了,越发委屈。 郁瑄先扫了一眼沈妤,又盯着沈妘:“你认吗?” 沈妘苦笑一声,眼角一滴泪水滑落,好像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 “殿下,我们夫妻多年,我自认为对你全心全意,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我以为殿下虽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喜欢我,至少会尊重我、信任我。因为我们不只是夫妻,更是朋友。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我都不敢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殿下心里是什么位置。” 郁瑄的心好像被这滴泪灼痛了一下,但是瞬间又变成一池死水。 他的确不该让人陷害沈妘,但他同时又怨怪沈妘,若非是她,他早就得到沈妤了。因为有沈妘在,他和沈妤之间就永远隔着纲常伦理,他如何能拥有沈妤? 他不想真的失去沈妘,他只是想用她逼着沈妤就范。 他知道,沈妤最在意沈家几个亲人,尤其是这个姐姐,用沈妘威胁她是没错的。 沈妤眼中不含一丝感情:“殿下,看着你的妻子受尽委屈,你满意了吗?” 郁瑄道:“清者自清,若太子妃是无辜的,孤自会给她道歉,可她现在有嫌疑,必须彻查。” 沈妤笑了:“彻查?结果到底如何,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吗,你不想要这个妻子,谁能阻止你?毕竟殿下的精明果决我是见识过的。” 弦外之音就是,郁瑄会栽赃陷害沈妘。 吴良娣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沈妤竟然敢这样和太子说话,她不禁觉得,她需要对沈妤的任意妄为有一个新的认识。 沈妤声音多了几分漫不经心:“殿下,我不希望此事闹大,届时不好收场,吃亏的还是您自己。” 郁瑄靠近她一步,声音低沉:“你心里很清楚,到底是什么结果,取决于你自己。” 沈妤听出来了,这是威胁。 她挑挑眉,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如果我说不呢?” 郁瑄摸了摸舒姐儿头发:“我也不希望舒姐儿和庭哥儿凭空多出个继母,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沈妤笑着退后一步:“殿下,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样。” 郁瑄叹了口气:“我又何尝愿意与你交恶?只要你愿意,一切还可以一如往昔。其实证据这种事,说好找也好找,说难也难,宁安是个中高手,我相信,你比我清楚。” “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到太子府告诉我。”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循常理 出了太子府,沈妤一直神色紧绷,清艳的眸子锋芒毕露,周围笼罩着寒冷的气息。 紫菀和苏叶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那车一路行驶到定远候府,沈妤先去拜见太夫人。怕太夫人担心,沈妤并没有实话实说。 面对太夫人的担忧,沈妤笑着道:“祖母是知道的,这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总是事多,姐姐身为太子妃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又有个怀孕的妾室,自然比别人家的主母要操劳些。好在姐姐一向贤良淑德,这一点京城的人都知道,自然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只不过郑良娣肚子里怀的是皇家子嗣,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春雪就急忙来请我去了。说起来她也是小题大做,姐姐管理后宅这么多年,怎么会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呢?” 沈妤神态从容,眉眼含笑,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想来沈妘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太夫人放心了许多:“这样就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只盼着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沈妤微笑道:“会的。” 太夫人又与他说起了别的,当说起庭哥儿和舒姐儿的时候,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闲话家常一会儿,陪太夫人用了饭,沈妤回到了青玉阁,她一直维持的笑脸落下,表情冷凝。 紫菀端来一盏茶,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是太子府秘闻,只有郁瑄和沈妤,吴良娣在场,沈妤去的时候,她们没有被允许靠近,是一直看到几人在说什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沈妤端起茶盏却不碰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她嘲讽一笑:“无碍,我倒要看看他到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人心难测,谁会相信从前温润如玉的宁王殿下,会是如此贪婪又卑鄙无耻的人呢。从前他还装一装,如今他根本就懒得演戏了。 苏叶道:“姑娘,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楚王殿下?” * 沈妤与郁瑄发生了争执,他虽然愤怒,但因为还想用沈妘掣肘沈妤,是以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便下令将沈妘禁足海棠居。 再者,他也不想逼的太紧,沈妤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万一她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得不偿失。 舒姐儿抹着眼泪,推着郁瑄:“呜呜,爹爹欺负娘亲,我不喜欢爹爹了,我要去找姨母。” 郁瑄沉了脸:“舒姐儿别闹。” 舒姐儿打了个嗝,继续大哭。 郁瑄如今没有心情哄她,让奶娘把她抱下去。 沈妘红着眼眶,站在门口:“殿下当真如此绝情?” 郁瑄眸中闪过一抹愧疚,转身之时化为冷漠:“不是我绝情,是宁安想要背叛我。” “何为背叛?”沈妘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分明是殿下怀有私心,想逼迫阿妤遂你心愿。殿下,阿妤只是个姑娘,纵然她有几分聪明,终究不是那等野心蓬勃的男子。她为殿下做的够多了,殿下除掉了废太子,除掉了景王,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你还要她做什么?沈家和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又如何背叛殿下?分明就是殿下不想放手……” “别说了!”被戳中心思的郁瑄恼羞成怒。 沈妘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偏要说。”沈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极为坚持,“这些话已经藏在我心里许久,但为了殿下和沈家的名声,为了一家人的和睦,我一直装聋作哑。我眼睁睁看着殿下一步步变得狠心无情,看着殿下野心越来越大,我只能在心里忍着。我知道殿下的手段多残忍,我也知道废太子妃的孩子是殿下害的,我更知道舞阳公主害死冯姑娘有殿下从中引导,殿下为了拉拢南昭,居然连怀庆都可以送去和亲……从前我希望殿下与我相濡以沫,恩爱如初,可现在,殿下就在我枕边,我却觉得恐惧。但是,没关系,为了孩子,这些我都可以忍,可是我万万想不到,殿下竟然对我的亲妹妹起了那种心思。殿下,她可是你的妻妹啊,是楚王的未婚妻,你怎么能……” “那又如何?”郁瑄闭了闭眼睛,声音喑哑,“孤是储君,将来还会是皇帝,孤想要什么女子都是可以的。” “妾身为太子妃,自然不会心胸狭隘,殿下无论要纳多少女人我都会欢欢喜喜的帮殿下迎进来。可是,天下女子何其多,貌美倾城的不是没有,殿下都可以揽入怀中,为何偏偏看中阿妤?” 郁瑄笑了,笑声阴森,带着几分贪婪。 “是啊,天下美人何其多,但像宁安这种漂亮又聪明绝顶的女子可不多。孤明知她是一朵食人花,却仍旧想要她。”这种欲望十分强烈,就像野火越烧越旺,根本浇不灭。 沈妘不敢置信,失声道:“殿下,你疯了吗?你难道就不怕外人耻笑吗?殿下身为储君,当为万民表率,如此有违伦理纲常,您就不怕连累整个皇室被人唾骂吗?就算殿下不在意,我沈家却在意。沈家是世家大族,断然不会容忍姐妹共侍一夫之事,这实在是有辱家门,令祖宗蒙羞!” 郁瑄冷笑道:“这个不必你操心,我自有办法,绝不会玷污了沈家和皇家名声!” 沈妘退后一步,痴痴的笑了:“郁瑄,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她一向恪守规矩,从没直呼过郁瑄名讳,乍一出口,就连郁瑄都吃了一惊。 郁瑄冷冷拂袖:“孤念着与你以往的情分,就算留下宁安在身边,也断不会动摇你正妻的地位,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沈妘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殿下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若殿下真的这样认为,就太小看我了。我不在意正妃之位,我也不在意皇后之位,甚至庭哥儿将来的太子之位我都可以拱手相让,我只希望我和孩子能平安宁静的度过一生。可阿妤她不一样,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妹妹,她年纪那么小,我只盼着她嫁个好人家,一生无忧。楚王他就很好,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阿妤。但是,殿下为了一己之私,偏偏要拆散一对有情人,我绝不容许有人破坏阿妤的幸福。” 一提到得到沈妤真心的郁珩,郁瑄就怒火中烧。他咬牙道:“留在我身边,她一样能过得幸福。孤将来会给她贵妃之位,凡是你有的她都会有,绝不会委屈了她。你与她姐妹情深,舒姐儿又喜欢她,你们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沈妘反唇相讥:“什么幸福,是与无数女人共同分享丈夫的幸福吗?以阿妤的性情,根本不屑于什么贵妃之位。再者,我沈家的女儿绝不为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阿妤的身份,就算做皇后也是可以的,怎么会委曲求全做别人的妾室,就算是殿下的妾室也绝不可以。” “你——”郁瑄冷笑,“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她会不会心甘情愿做我的人!” 说完,她转身离去。 “殿下,你不能这样做!”沈妘一急,跌跌撞撞的追过去,扯住他的袖子,“就算殿下废了我的正妃之位,我都接受,但请殿下不要伤害阿妤,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 郁瑄紧紧抿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哼一声,一把扯出袖子。 沈妘跌倒在地,看着他走开,泪流满面:“殿下,郑良娣根本就没有孕是不是?” 郁瑄脊背一僵,没有回答。吩咐道:“太子妃生病了,从今日起就安心养病,不许踏出海棠居一步,这件事也不许传到外面,否则孤决不轻饶!” 众人面面相觑,都跪下去。 谁也想不到,一向尊重太子妃的太子殿下,会这般对待太子妃。 郁瑄的所作所为,即便沈妤没有亲眼所见,也能猜到。 郁珩很快就知道了太子府内发生的事,然后迫不及待的到了沈妤这里。 沈妤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微笑道:“你来了。” 郁珩脸色却不太好看,行至她身边,负手而立。 “看来那个人还不死心。” 他已经猜到郁瑄的目的,他还活着呢,郁瑄就敢欺辱他的心上人,当真以为他是闲云野鹤、不争不抢? 虽然生气,他还是有些吃醋的,还没娶回家,就不断有人觊觎。不过,同时他也很得意,谁让他未婚妻美丽又聪明呢。阿妤是他的,其他人看看也就罢了,若是爪子伸的太长,他可不会客气。 沈妤岂会看不出他的想法,淡淡一笑道:“他只是不服输而已,得不到的抓心挠肝,属于别人的一定要得到,并且还觉得这是恩典。” 郁珩忍不住唇角上扬:“阿妤这样说,是承认你是我的了?” 沈妤横了他一眼。 一双剪水双瞳,娇娆妩媚。即便他再镇定,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一颗心也无法控制。这样想着,他理直气壮的握住了她的手,还捏了捏:“不许看别人,只许看我。” “幼稚。” 话音一落,身子突然腾空。她惊呼一声,郁珩已经将他抱起,目光幽深而热切:“除了我,你还想看谁?” 沈妤:“……”真是个醋坛子,她不过说笑而已。 两人相视许久,沈妤无奈道:“看你看你,只看你行了罢?” 郁珩有些委屈:“好敷衍。” “楚王殿下,你很不讲理。” 郁珩“嗯”了一声,抱她到美人榻上坐着,在她未开口之前先行动,细细描摹着她的唇,诉说他浓烈的思念。 过了许久,她觉得不能呼吸了,用力推开他。他埋首在她颈窝,闷声道:“太子的事,你不必插手,我来教训他。” “你要做什么?”其实沈妤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郁珩拂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他想用太子妃和舒姐儿、庭哥儿逼你就范,是笃定了你不会直接和他翻脸。殊不知,你最讨厌被人威胁。也好,陛下那边也需要一个机会,向众人表明他对安王的态度。” “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郁珩碰了碰她的额头:“敢威胁你,自然要付出代价。” 沈妤乐得轻松,笑着应了。 第二天,朝堂之上,就有御史弹劾,说太子宠妾灭妻,听信他人一面之词,觉得太子妃残害皇嗣,将太子妃禁足,还把管家权交给了妾室。 此言一出,在朝堂上引起极大地轰动。 要说沈妘残害妾室和皇嗣,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在沈妘还未嫁给郁瑄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是名门闺秀的表率,就连不是郁瑄亲生母亲的皇后都常常夸赞,怎么会谋害皇嗣呢? 再者,沈妘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傍身,还有沈家做后盾,无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也没必要对妾室下手。大户人家后宅的弯弯绕绕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是太子府?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想趁着太子还没登基,赶紧将沈妘从正妃的位置上赶下去。 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太子难道不明白吗?他这般轻信,就不怕得罪沈家?难不成他真的被妾室蒙蔽了双眼? 听着众大臣议论纷纷,郁瑄面色一变。他明明已经警告过府上的人,这件事不许传出去,怎么会传到御史耳中?不用细想,他就能猜到,这一定是沈妤的手笔。 让她低个头有那么难吗,她一定要和他鱼死网破啊。 皇帝皱眉,扫过郁瑄:“太子,果有此事?” 郁瑄不好睁眼说瞎话,立刻出列:“父皇,郑良娣的确小产,吴良娣和丫鬟都指认是太子妃指使。事关皇嗣,儿臣不能偏听偏信,是以只能暂且将太子妃禁足,再着人去查,这也是避嫌。” 皇帝沉吟道:“哦,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太子打算如何处置,什么时候公布于众?等查明真相以后吗?” 郁瑄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近来父皇政务繁忙,劳心劳神,儿臣不好拿这种事打扰父皇。” “你也说了,事关皇嗣,怎么能算小事?虽然不是太子妃所出,但也是朕的孙儿,难道朕没有知道的必要吗?” 郁瑄心里暗恨。 傅杳被赶到庄子上的时候,他可没见皇帝多舍不得傅杳肚子里那个孩子,怎么偏偏要为了郑良娣的孩子责问他?除了嫡出的舒姐儿和庭哥儿,以皇帝凉薄的心性在乎过哪个孙儿? 分明是故意为难他,找机会责罚他,好给安王腾地方! 若是皇帝真要插手,那么郑良娣假孕的事也会查出来。 他以为,沈妤那么在意沈妘母子三人,不敢把这事捅破天。现在看来他错了,沈妤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他不过是小小的威胁了她一次,她就敢闹到皇帝面前,不惜让沈家和太子府反目成仇,她这样做之前有没有想过他会因此迁怒沈妘母子,会不会找沈妘麻烦? 他千算万算,算对了沈妤对沈妘的在意,却没算对她胆大妄为的程度。和他撕破脸面,下一步她是不是计划着让沈妘母子离开太子府? 皇帝脸色冷凝:“回话!” 郁瑄压住心头愤恨:“儿臣知错,儿臣一时想岔了。” 皇帝冷声道:“朕以为,你的后院一直是清清静静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身为太子,家宅都管理不好,如何治理天下?你太让朕失望了!” 这话说的着实重了。郁瑄知道皇帝是故意找茬,却只能忍住,不能分辨。 “是儿臣无能,请父皇治罪。” “罢了。”皇帝看了他一会,摆摆手,“说到底你只是疏忽大意了,朕能治你什么罪?” “谢父皇开恩。”这样说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皇帝扬声道:“吴尚书。” 吴山出列:“臣在。” 皇帝道:“虽说这是太子府后院之事,但亦事关皇嗣,还需劳烦吴卿去查。” “陛下言重。”吴山被‘劳烦’二字吓了一跳,忙道,“臣遵旨。” 皇帝起身:“无事就散朝罢。” 他没有多看郁瑄一眼,出了金殿。 郁瑄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他这个时候,有些明白景王的感觉了。景王对沈妤又爱又恨,现在他亦是如此。 这个丫头,做事根本不循常理。 他以为他和沈妤合作那么久,已经了解她的性格,了解她的手段,了解她的喜好,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用沈妘威胁她。 现在他后悔了,沈妤的反应根本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突然觉得有些慌乱,因为他不知道,沈妤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 漏网之鱼 散朝后,众大臣与太子行礼告辞,太子笑容温和,留在最后才走。 方才,安王听见沈妘的遭遇,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和郁瑄关系微妙,但终究放不下,只能若无其事的去打招呼。 “二哥。” 郁瑄沉下的脸又习惯性浮起一抹笑容:“四弟有事?” 犹豫了一下,安王道:“父皇身子不好,自景王造反一事过后,有许多事等着父皇处理,父皇也是焦头烂额,所以心情不好,说了几句重话,二哥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二哥与二嫂多年夫妻,了解二嫂的为人,断然不会相信她会做出谋害妾室和皇嗣之事,如论你如何做,都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这样会委屈了二嫂,沈家那边怕是不能理解二哥。” 说到此处,郁瑄的眼神微变,安王丝毫不察。顿了顿,又道:“宁安的性子二哥是知道的。说句不怕二哥笑话的话,素日我都要让她三分,很快此事就会传到外面,她一向和二嫂感情深厚,怕是要去二哥府上找你理论了。” 郁瑄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无奈:“你说的很是,一想到那丫头的性子我就头疼。” 安王状若随意的笑笑:“幸好楚王堂兄性情温和,能受得了她。” 郁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唇角挑起。 楚王?一个病秧子,也配和他相比?能容许他继续活着,是父皇为了名声,当他真以为无人敢动他吗? 思及此,郁瑄假意笑道:“听闻近来父皇特地把你调到身边,听候差遣,看来父皇对你很是满意。” 安王一愣,听出了郁瑄的言外之意。他笑容微苦:“二哥就别拿我打趣了,父皇是怕我去别处给各位大臣惹麻烦拖后腿,又见不得我整日无所事事,无可奈何之下才让我去他身边伺候。我一向偷懒习惯了,在父皇身边我可是战战兢兢,连瞌睡都不敢打,生怕挨骂。” 郁瑄拍拍他的肩膀,玩笑似的道:“对别人来说,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可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既然父皇有意栽培你,你就好好学罢。” 就见吴山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安王拱手一礼:“二哥慢走。” 他看着郁瑄的背影,心中的酸楚无限蔓延。所谓的手足之情,原来竟是这般脆弱。他知道郁瑄是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了,他可以预料到郁瑄登基后他的下场…… 当然,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程昭仪和沈妘。 吴山是和郁瑄一同去往太子府的。 郁瑄倒是有心收买吴山,奈何吴山一向秉公执法,油盐不进,说多了反倒是授人以柄,只能让人请太子妃和吴良娣来,好同吴山一同去郑良娣的院子,接受查问。 足足查问了两个时辰,吴山才离开,只是看向几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一刻,郁瑄几乎以为,吴山洞悉了一切。 吴山前脚刚走,郁瑄后脚就去了海棠居。 沈妘没有向往常一样迎过去,只是抬起眼睛淡淡瞧他:“殿下想好如何处置我了吗?” 郁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沈妘吃痛,柳眉紧蹙。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郁瑄不放开她:“你那妹妹还真是好手段,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家要和我摆脱关系。” 沈妘挣扎,怒极反笑:“这一切不都是殿下自己求来的吗?若非你做的太过分,阿妤又何必与你鱼死网破?原本一切都好好地,全都被你破坏了。” 虽然她不知道沈妤到底做了什么,但她会支持沈妤。 郁瑄目光冷凝,就像处于疯狂边缘的野兽,要一口口吃掉她。沈妘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扭断她的脖子。 关键时刻,郁瑄找回了理智,一把放开她。沈妘一下子扑到前面的桌子上,上面的茶盏玉碗全部滚落在地,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沈妘撑起身子,只觉得手腕生疼,低头一瞧,出现了一道红痕。 “殿下找我撒气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此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她始终不想与郁瑄闹得太难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孩子和亲人。 郁瑄的确后悔了,但他后悔的不是自己太过贪婪,而是后悔他太心急了。早知沈妤会这般排斥他,他该缓一缓的,至少等到他登基后。可是自从沈妤与他停止合作开始,他心中的戾气就像野草一般疯狂生长,迫不及待的想得到沈妤,让她彻底成为他的人。 现在皇帝又在大力扶持安王,他该怎么办?难道也要学景王造反吗? 他看着沈妘,笑容嘲讽:“你觉得我心思龌龊,不顾伦理纲常,可你呢?” 沈妘皱眉,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你和安王的事,还用我明说吗?” 沈妘一听,又急又怒:“殿下自己心怀不轨,何必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和安王清清白白,何曾有过半分逾矩?你自己心思龌龊,所以看谁都和你一样。因为安王和你一向感情要好,时常到府上寻你,我为了你才对安王和气些,不曾想,在你眼中竟是这般不堪。” 事到如今,郁瑄干脆挑明了。 “当初景王比我受宠,他不巴结景王,为何要与我亲近,又为何总是往宁王府跑,为何对舒姐儿好?你当真以为他是因为与我关系好的缘故吗?我告诉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对舒姐儿好也是爱屋及乌!” 沈妘无比震惊,一下子跌坐在榻上。 “怎么可能,安王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觊觎嫂子,说出去多难听,他为了你的名声,这么多年,一直克制,不惜伪装成风流好美色的纨绔模样。旁人以为,他迟迟不娶正妃是还未定心,可谁知道他在为你守着呢。这般痴情,又有哪个女子不会感动?” 沈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安王喜欢她,她从未想过。 郁瑄继续道:“你说,若是父皇扶持他登基,届时他会不会把你抢过去。就像……就像我要得到宁安一般。” “你别胡说,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吗?”沈妘忍不住发怒。 郁瑄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你是不是后悔了?若是当初你嫁的是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沈妘躲开他的手,眼圈红红的:“你早就知道?” 郁瑄笑了笑,算是默认。 沈妘摇着头:“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 这个人,藏的太深了。从头到尾,他都看清楚了安王对她的感情,所以才不拒绝安王的接近。 那么,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感情几分真几分假呢?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好可悲,又可笑。这是她真心喜欢过的人啊,竟然是这般面目可憎。 郁瑄冷冷一笑:“本来我不想挑明,都是你逼我的。” “他那么喜欢你,若是和江山放在一起让他挑选,他会选哪个呢?” 沈妘目露警惕:“你要做什么?” 郁瑄微抬下巴,俯视着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是要舍弃一样的。” 说完,他随意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大步离去。 跪在院里的春柳春雪这才敢进来伺候,看见沈妘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急了:“太子妃,您怎么了?” 沈妘闭了闭眼睛,由两人扶着站起身:“我要见阿妤。” 这边,郁瑄刚出了海棠居,走到园子,迎面冲过来两个人,都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正是吴良娣和本该小产卧床歇息的郑良娣。 郁瑄瞥她们一眼,停下脚步。 吴良娣满脸哀戚,拽住他的袍子:“殿下一定要救救妾身啊,妾身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郑良娣也附和道:“殿下,以妾身的胆量,怎敢拿皇嗣的事开玩笑,妾身是在替您做事啊,您救救妾身罢……吴尚书一向铁面无私,他一定会查出来的,届时……届时不但妾身会被判罪,也会连累您……” 郁瑄嗤笑:“你们是在威胁孤?” 郑良娣和吴良娣慌忙道:“妾身不敢。” “不敢?” 郑良娣连连点头:“妾身真的倾慕殿下,忠心殿下,才冒着风险做这种事,妾身不想离开殿下,妾身想永远侍奉殿下,求殿下救救妾身……” 吴良娣也哭哭啼啼。 郁瑄将衣袍抽出来,淡淡道:“晚了。” 两人相视一眼,脸色煞白:“殿下……您这是何意?” 郁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受的责罚,太子妃岂是你们可以随意陷害的?” 郑良娣心一沉:“妾身都是按照您的吩咐……” “就算你这样说,谁会相信?”郁瑄嘲讽道,“孤会指使妾室陷害太子妃,简直是荒谬。” “殿下,你……你出尔反尔。”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好好掂量掂量,惹怒了孤,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 郑良娣和吴良娣看着郁瑄绝情的背影,呆怔了一会,抱头痛哭。 隔了两天,吴山又来了太子府,因为郑良娣小产一事审问太子府上的人。 这次,却是出奇的顺利。 很快,吴山就查明了真相,将此事禀告给了皇帝。 郑良娣和吴良娣以及丫鬟花蓉都招认了,是郑良娣和吴良娣联合起来诬陷太子妃。郑良娣根本就没有身孕,只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小产的好戏,再有吴良娣配合,嫁祸给太子妃,企图谋夺正妃之位。 届时,郑良娣再做好人替吴良娣求情,吴良娣依旧能留在太子府,而女主人早就换人了。 三人皆是供认不讳。 而且,吴良娣畏罪自尽了。 此案查明,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不少人义愤填膺,还有御史弹劾,大臣纷纷上奏请求皇帝严惩三人。甚至还牵连到了郑家和吴家,连两家一同弹劾了。 吴婕妤跪在殿外替吴家求情,但皇帝看着吴家那些罪证,打定主意严惩吴家。可怜吴婕妤一连跪了三天,都没能使皇帝心软,反而是大病一场。 其实,皇帝也不算冤枉了吴家。吴家人和刑部尚书吴山虽然都姓吴,但人品却天差地别。 吴婕妤的父亲吴罗春为工部侍郎,前些年因为周王的关系,在众多同僚中一直很吃得开。因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没少欺负一些百姓。而且他又是个爱财的,工部每年会有不少款项,他利用职务之便,不知道贪污了多少,拨下去的时候,自然会少很多。下面做事的人也有样学样,这些款项经过了不少人的手,一层一层盘剥下去。开工之时,自然偷工减料。 就算不是吴罗春一个人的责任,但皇帝有意治罪,就会让他背下所有罪名。 最终,所有罪名加起来,足够罢官抄家了。 不过,皇帝看在吴婕妤和死去的周王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全家人流放岭南。 至于吴良娣和郑良娣,被废了良娣之位,不过吴良娣已死,郑良娣没入教坊。 三日后,吴家举家流放。 大街上挤挤攘攘,摩肩擦踵,满是看热闹的人。他们手上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等东西,砸向吴罗春和吴修诚,很快,两人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变的肮脏不堪,甚至还有鸡蛋液从他们头发上流下来。 一品楼上,沈妤一身烟罗紫绣白玉兰纱衣,轻的恍若一缕云烟,衬的她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淡雅。 郁珩坐在她对面,与她一同看着楼下的情景,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满意了?” 沈妤执起茶盏,笑意莞尔:“的确很满意,但,若是再加一把柴我会更满意。” 郁珩了然:“暂且让他们多活几日,一路上山高水远,说不准就遇上什么土匪强盗呢。” “也别让他死的太痛快。”说的自然是吴修诚。 郁珩笑着道:“你很厌恶他?” 沈妤淡淡道:“他和安阳泽是一丘之貉,曾经也想害死洹儿。” 她可是很记仇的,前世,安阳泽和吴修诚联合起来害死了沈明洹,她除掉了安阳泽,也不会容许有漏网之鱼。 安阳泽什么下场,吴修诚也一样。 郁珩不知道前世之事,自然不知道沈妤的恨意。但是他也不多问,道:“郁瑄万万不会想到,你还有这个目的。他只会觉得,你是借陛下的手报复他。只怕他也会狗急跳墙。” “这个我自然是不怕的,他若想快点死,就尽管效仿景王。我是担心姐姐,郁瑄此人虚伪卑鄙,只怕会迁怒姐用姐姐来对付我。” “也许……不会。”郁瑄笑着斟满一盏茶。 沈妤眉心微蹙:“你知道了什么?” “我的人告诉我,昨天太子去了安王府。他应该是忌惮安王的,突然去安王府,难道是去叙兄弟之情的?” 沈妤思忖片刻,豁然开朗,随后便是愤怒。 “他当我姐姐是什么?是什么物件吗,任由他与别人交换?” 郁珩道:“看来,他早就知道安王对你姐姐的心思了。阿妤,这一点,我们都没有想到。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想让安王做个选择。” 沈妤水葱似的指甲不自觉的扣着桌面:“你说,安王会选什么?” “你希望他选什么?” 沈妤目露讥嘲:“选江山是人之常情。但若他真的这样选,就是我高估他对姐姐的感情了。” 她没有权利让安王为了美人放弃皇位,沈妘也不是安王的责任。但,失望还是有的。 郁珩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生气,为郁瑄那这种人不值得。” 沈妤眼睫微颤:“我知道,我是替姐姐感到不值。”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样的,郁瑄都一样舍弃了沈妘。 郁珩道:“无论安王会怎么选,太子妃都会平安无虞,不是吗?” 沈妤点点头:“我只是不想姐姐伤心。她被郁瑄欺骗了那么多年,我不想她发现,另一份痴心也是假的。” 顿了顿她道:“北地离京城千里之遥,但镇北王挂念儿子,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想必很快就会进京了罢?”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决定离开 郁珩意味深长的笑笑:“这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沈妤微怔,长舒一口气:“是啊,天威难测,有些事情,谁能预料到呢。” 正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凝,看着下面的人群。 郁珩笑道:“怎么了?” 沈妤讽笑一声:“才刚说到,人就来了。” 只见一个身穿绛紫色华服的男子到了一品楼门前,翻身下马,左右看看,将马鞭丢给了身边的侍从,被店小二迎了进去。 正是太子郁瑄。 郁珩道:“看来,这个时候我们不适合出去了。” 沈妤怒气不减,饮下一口茶压下火气。 郁珩鲜少见她怒形于色,只有在触及到她最在意的人时,才会这样。不知什么时候,他能有这样的荣幸…… 一刻后,一身青衣的安王也到了一品楼,脚步匆忙的走了进去。少倾,似乎听到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一间雅室的门被打开了,然后被关上。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在隔着两间的雅室,两个男子相对而坐。 郁瑄玉冠束发,腰缠玉带,宽广的袖子上绣着精致细密的云纹,一副高贵从容的模样。 安王来的急,头发稍显凌乱。郁瑄掀起眼皮瞧他一眼,笑了笑:“四弟请坐。” 安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苦涩,沉默的落座。 郁瑄推给他一盏茶:“虽然这里的茶不如宫里面的好,但也是顶尖的,偶尔尝一尝也不错。我知道四弟以前常来,就不用我一一介绍了。” 安王抿着唇,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没有要接茶的意思。 郁瑄轻声一笑:“原来四弟没有心情与我品茶,也罢,既如此,我就不耽搁四弟的时间了,有些事早些说明也好。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四弟肯来赴约,是想明白了?” 安王只觉得有一团棉絮将他的心和喉咙堵住了,却又极为沉重,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开口:“二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郁瑄挑眉,声音冷漠:“机会我给你了,要不要全在你。” 安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凸起:“二哥,我着实无意与你相争,你大可不必如此……” “行了,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何用?难不成你还能改变父皇的决定?父皇一向多疑,可是却一力扶持你,你又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觉得很虚伪吗?”郁瑄不屑道。 “我……”安王张张嘴,却无从辩驳。 他到底是个厚道人,明明现在的局面是郁瑄造成的,可是在郁瑄面前,好像都是他的错。若非郁瑄急于求成,若非郁瑄想要弑父,父皇会转而扶持他吗? 许是因为他爱慕沈妘的事被郁瑄发现了,他在面对郁瑄的时候总是有些心虚愧疚。 郁瑄不疾不徐道:“现在,你能告知我你的决定了吗?” 面对郁瑄冰冷的目光,安王深吸一口气,道:“是,我的确爱慕她,藏在心底很多年,但也仅此而已,她从来都不知道。是我无耻,是我龌龊,与她没关系,二哥又何必抓着不放?自始至终,她心里的人都是你,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多年她是如何对你的,你也看在眼里。如今你为了那个位置舍弃她,实在是让人心寒。” 郁瑄浑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人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四弟身为皇家子弟,未免太天真了些。” 的确,从古至今,为了大业抛妻弃子的人不在少数。对他们来说,妻子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和别的女人生,但皇位不能放弃。 安王笑了一声:“那二哥凭什么以为我与你不同,我就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皇位呢?是不是二哥也打心眼里认为,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郁瑄脸色骤变:“难不成,你改了主意?” “二哥,我与你不一样。她不是个物件,可以用来交换。我的确爱慕她,但就算我要得到她,我也要堂堂正正的追求她,打动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嫁我,而不是趁人之危,用这种卑鄙手段。” 郁瑄一怒,旋即大笑:“若你真的这样想,你今天就不该来。” 安王坦然道:“是啊,所以我痛恨这样的自己,但我又不得不这样做。” 郁瑄眸光闪了闪:“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吗?” 郁瑄拍拍他的肩膀:“有四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不出尔反尔,等到了尘埃落定那一天,我会把她完好无损的交给你。” 既用沈妘交换了皇位,又腾出了正妻的位置,郁瑄很是满意,对沈妤更加势在必得。 之前,沈妤看不上贵妃之位,现在他许她皇后之位,总该配得上她了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郁瑄满面得意,很快就出了一品楼。 安王摇头苦笑,独自在雅室待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打开房门。 门一打开,就和两双眼睛碰到了一起。 他表情一滞,过了须臾,才如往常一样表现出风流不羁的模样,摇着手中的扇子:“宁安和堂兄也来一品楼品茶?” 郁珩不言,看着沈妤。沈妤嫣然一笑:“是啊,看来安王殿下也是这里的常客。”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 安王完全想不到,他和郁瑄的交易已经暴露在了沈妤面前。 “是啊,这里的茶倒是不错。” 沈妤眨眨眼睛:“殿下如今也是在御前当差的人了,难得还有时间到处闲逛。” 愣了愣,安王笑道:“我也是趁着父皇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堂兄可不要找父皇告状啊。” 郁珩不置可否的笑笑。 三人寒暄一番,各自出了一品楼。 马车上,沈妤仍旧想着这件事。 “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喃喃自语似的,“不过,安王选了姐姐,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怕姐姐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愿意接受安王。” 郁珩失笑:“你是不想的太远了?” 想了想,沈妤也笑了:“也是,来日方长,只要姐姐出了太子府那个虎狼窝,以后的事都好说。” 郁珩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陛下身子不行了,他现在迫切想要替安王铲除全部的障碍,而他现在就两个儿子,你说,郁瑄要让安王怎么做?” “他是想让安王去死?”届时皇帝只剩下一个儿子,无论皇帝喜不喜欢郁瑄,都必须把皇位交给郁瑄。 当然,安王不可能真的去死,只要他假死,带着程昭仪离开宫中,郁瑄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还会把沈妘交给安王,过一段时间,就宣称沈妘得了急病不幸去世,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郁瑄自然也猜到了,他冷哼一声:“岂止如此?我猜,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抢过去。” “这只是他痴心妄想,那么恶心的人我多看一眼就厌烦。”心知眼前这个人是个醋坛子,沈妤只得哄着他,“他可是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你总是那么在意他干什么?” 郁瑄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三分,幽怨道:“他就算只是看看,我都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睛。” 沈妤哭笑不得,这人真是小孩子气。不过,偏偏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 宫中。 程昭仪正坐在窗前绣花,窗外是大片的兰花,涌动着清雅的香气。 看见安王进来了,她忙站起身,喜笑颜开:“你来的正好,前几天我给你做了件衣服,谁知你迟迟不来,倒是让我好等。” 说着,她吩咐宫女去取衣服。 安王心思纷杂,闻言忙道:“先不急,母亲,我有事要与你说。” 程昭仪笑容凝滞,少倾她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罢?” 安王扶着程昭仪到榻上坐,斟酌了一会道:“母亲,你觉得在宫里生活好吗?开不开心,自不自在?” 程昭仪诧异:“为何这样问?” 安王看着她,难得执着。 程昭仪笑着叹了口气:“好不好,不都是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吗?” “那么……若是给您一次机会,您会离开宫中吗?” 程昭仪更加震惊,放下针线:“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看他的眼神这般认真,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该不是想……” 安王咬咬牙,坚定地道:“是,我想离开京城,母亲愿意与我一起离开吗?” 程昭仪意识到了不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若是我不这样做,很可能会葬送性命。我死了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你们与我一同……” “我们?”程昭仪皱眉,“还有谁?” 安王只能将郁瑄与他的交易告知了程昭仪。 程昭仪难以置信。 “太子他真的这样说?”她并不因此讨厌沈妘,反而很是同情这个被丈夫舍弃的女子。为了皇位,把贤良淑德的妻子送给别人,良心简直是被狗吃了。 安王苦笑:“我不会拿这种事撒谎。二哥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为了那把龙椅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亲,二哥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他绝不容许皇位被别人抢走。想必您也听到了风声,父皇在扶持我与二哥抗衡,他是要放弃二哥了。如今,我便是二哥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我不答应他,他也有法子把皇位抢到手。到那时候,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程昭仪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趁早脱身?” “是。母亲,您知道的,论起心机手腕,我比不过二哥,论起治国之道,我更是没有什么本事,我只想平静地度过一生。这么多年,二哥都在为那把龙椅拼搏,想必他早就有了准备,就算父皇把那个位置传给我又如何,早晚会落到二哥手上,届时又要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何必呢?他想要这把椅子就给他,我们不与他争,离开京城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不好吗?母亲,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可以舍弃皇子的身份,做个寻常百姓。” 闻言,程昭仪心下微动:“你真的非她不可吗?” 安王言辞恳切:“是,母亲,我心仪她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我想试一试。” “不后悔吗?” “无论是她,还是那把椅子,我都不后悔。” 程昭仪淡淡一笑:“好。” 安王欣喜若狂:“母亲,您答应了?” 程昭仪点点头。 安王有些激动:“我以为……我以为您舍不得父皇。” 程昭仪摸摸他的头发,怅然道:“入宫从不是我所愿。” 当初,她明明心有所属,可阴差阳错,还是被皇帝看上入了宫。她出身低微,被皇帝看上,自然没有反抗的权利。再者,父母为了攀附皇家,求之不得,欢天喜地的接了圣旨。 就在入宫前一天,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等着那个人来找她,她可以隐姓埋名与他离开。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她不方便与安王说。 安王道:“既如此,我们就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就不怕她不答应?” 安王故作轻松:“日久见人心,我总会打动她的,只要她不嫌弃我没了皇子身份。” 话虽如此,他很确定,沈妘不是那样的人。 *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皇帝受了风寒,突然病倒。 太子和安王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两天后,皇帝终于醒来,立刻有人去兴庆宫告知皇后。 很快,就有内侍进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皇帝咳嗽了几声,转了转眼珠:“皇后?” “是皇后娘娘。” 皇帝面上闪过几分厌恶:“不见。” 他一向不喜欢严皇后,当初娶严家女儿不过是为了拉拢严家。一提起严皇后,他就想到严家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更何况,上次严家人率军去平叛,在军中的威望上升了不少。若是严家人振臂一呼,军中那些人未必不会跟着严家走。 北地纪家,更是个心腹大患,若是两家联合起来,非要改朝换代不可。安王心地仁厚,可做个守成之主,但却是斗不过那些老狐狸的。 看来,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寝殿的氛围越发凝重,人人看得出来,如今皇帝对皇后的不喜真的是懒得掩饰了。 “陛下,您……” 皇帝打断了全公公的话,声音无力:“都退下,退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限将至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踌躇了一会,只能退下。 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全……全成春。” 全公公赶紧道:“奴婢在。” “朕有事要吩咐你去办,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奴婢全听陛下吩咐。” 皇帝有气无力:“扶朕起来。” 因为皇帝生病,大殿的窗子全部关上,只听到风拍打窗子的声音,繁密的树影映在纱窗,来回晃动。 皇帝被扶到书案前,已经是满头大汗,明黄色的寝衣黏贴在脊背上。 全公公擦擦额头汗珠,拿过一道空白圣旨,开始研墨。 皇帝拿着笔,明明手臂颤抖,还是紧咬牙关,一字一字写下。全公公低着头,不敢多看。 大殿沉寂了许久,皇帝虚弱的声音传来:“朕要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全公公立刻打起精神:“回陛下,是有眉目了,但是没有彻底查清。” “抓紧时间。”等圣旨上的墨迹干了,皇帝亲自卷起来,放到了锦盒里,交给全公公。 全公公怔忪一瞬,忙双手接过。他是皇帝的心腹,有些密旨皇帝会放到哪里,他自然是清楚的。 两天后。 全公公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对床上的人轻声喊道:“陛下。” 过了一会,皇帝睁开眼睛:“何事?” 全公公见皇帝苍老的模样,不由心里打了个突。每天和皇帝共处一室,他没有注意,今天突然发现皇帝生出这么多白头发,一张脸爬满了皱纹。这模样就像……就像渐渐枯死的树。 他伺候皇帝多年,看见皇帝日薄西山,不禁悲从中来。 但这个时候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让奴婢查的事,查出来了。” 闻言,皇帝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空洞的眼神生出几丝光亮。 “是他吗?” 全公公低下头:“是。” “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他可真会算计!”皇帝先是大怒,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郁瑄,朕真是小看他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在算计景王了。” 枉费他误会了景王那么久,以为阮昭容是景王找来的人,原来这一切都是郁瑄设计的。 这个儿子,隐藏的够深的。他早就知道他和太后那点事,也知道陆行舟的真实身份,却忍着不说,一步步的谋算,将他蒙在鼓里。 皇帝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他赐死景王的行为好像变成了一场笑话,笑话他的无能和自作聪明! 这样想着,他笑声越来越大,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嗓子,他的脸涨得通红,愣了一会,呕出一口血来,重重倒在枕头上。 全公公一惊,大声喊道:“叫太医来,叫太医来!”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集在一起,诊了脉又探讨了许久,仍旧说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眼看着皇帝昏迷不醒,全公公急切道:“各位太医,陛下的龙体到底如何了?” 众人看着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张太医和王太医,都不回答。 最后还是张太医道:“公公,陛下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庇佑。” 言下之意,皇帝的病已经药石无医,回天无力了。 全公公自不能为难太医,只能送他们出去。 “各位太医。”全公公叫住他们,“这次陛下昏迷,还请不要透露给旁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太医们不敢多问,一同离开了。 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皇帝才勉强睁开眼睛。 全公公不敢多提皇帝的病情:“陛下,方才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来过了。” 皇帝淡淡颔首:“宣安王。” 全公公应了,吩咐一个小内侍去请安王。安王原本也是焦头烂额,正考虑以后的事,得到旨意快速进了宫。 到了寝殿外,安王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整理了衣冠,才随着内侍进去。 “陛下,安王殿下到了。” 皇帝倚在床头,咳嗽了几声,模糊的视线看着门口的方向。 “你来了?” 安王看到皇帝的病容,也是吓了一跳,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招招手:“过来,让父皇看看你。” 迟疑了一下,安王走上前:“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笑着叹气:“朕好不了了。” “父皇……” 皇帝摇头:“别说那些虚话了,朕时日无多,有些事想嘱咐你。” 许是皇帝看透了一众儿女的德行,对忽略了二十多年的四皇子产生了些许愧疚。其实他有些后悔的,安王是难得的仁厚之人,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他早点看清景王和郁瑄的真面目,暗地培养安王该多好。可惜,一切都晚了。 安王不明白皇帝复杂的心思,谦恭道:“请父皇训示。” 默了默,皇帝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心太软了。” 安王没法接话。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意思。非是我容不下你二哥,实在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我能容忍的底线。大景有我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帝就够了,你的仁厚足以得到百姓拥戴。朕给你留了一些大臣,他们会尽心尽力地辅佐你。至于郁瑄和那些不老实的家族,你不用担心,朕会尽快帮你解决,让你免除后顾之忧,安心做个好君主。” 安王惊诧,猛然抬头:“父皇,儿臣不……” 皇帝抬手制止:“拒绝的话朕不想听。朕知道以前的确忽略了你和程昭仪,现在想弥补已经来不及。让你突然接下这个担子,你顾虑重重也很正常。但你既是大景的皇子,这就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王还是想劝说皇帝改变主意:“可是二哥他毕竟是儿臣一同长大的兄弟。更何况……更何况无论是才干还是手段儿臣都及不上二哥,望父皇三思。” “这就是朕深思熟虑过的,那个逆子不配坐在这把龙椅上!” 安王惊疑,思忖片刻又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可再生杀戮。镇北王镇守北地多年,劳苦功高,严家亦是对父皇忠心耿耿。还有沈家,看在为国捐躯的先定远侯的份上,父皇也不该……不该赶尽杀绝,更别提还有别的家族。若是有南昭和慕容国趁虚而入,于大景而言是灭顶之灾,求父皇三思。” “你呀。”皇帝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可以怪朕狠心,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你为人宽和,这很好,可当皇帝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不说那些世家大族和功臣,就算是父母兄弟挡了你的路必要时也要除之而后快。你现在心软,其实是养虎为患。人人都爱权利,谁不想分一杯羹?权利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上为好,若是像南昭一样,形成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再想动他们就难了,届时朕就是到了地下也闭不上眼。” “父皇……”安王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皇帝打定主意要推他登上皇位,那么郁瑄能甘心吗?他会有什么后招? “别让朕失望。”皇帝又咳嗽了一阵,安王连忙扶着他,给他顺气。 皇帝摆摆手:“朕已经着人打探过,南昭内部本就一团乱,没有心思在大景横插一脚。至于慕容国,近来正对付南疆,慕容国南地一个藩王要造反,自然也顾及不到大景。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既能帮你铲除大景一些大族,又不至于让南昭和慕容国趁虚而入。” 安王声音晦涩:“原来父皇都考虑好了。” “全成春。”皇帝给全公公使了个眼色,全公公心领神会,先退下了。 很快,他捧着一个长形匣子回来,询问般看向皇帝。 皇帝指指安王。 安王惊讶之时,匣子已经落到自己手上。 感受到匣子的重量,安王有些疑惑:“父皇,这里面是?” “回去再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 皇帝的眼皮好似越发沉重,很快就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挥手,安王捧着匣子行礼:“父皇先歇息罢,儿臣先行告退。” 没有得到回应,安王抬眼一看,床上那个老人好像真的睡着了。 出了寝殿,安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极目远眺。 夏天的天空湛蓝,一碧如洗,被宫墙切割成好多块。宽阔肃穆的殿宇,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琉璃瓦,在阳关下闪动着流动的光影。他就这样望着,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有风吹拂,可他不觉得凉爽,反倒是感到沉闷,那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沉闷…… 青玉阁。 沈妤坐在窗前,以手支颌,面前是玉石打磨的棋子,如她的指尖一般泛着莹莹光泽。 对面坐着的,是正在冥思苦想的沈明洹。 沈妤笑道:“要不要我让你三子?” 沈明洹脸色一红:“不要。” “可你思考的时间也太长了,若非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才不想和你对弈呢。” 沈明洹脸色讪讪:“再等一等。” 听到一阵脚步声,苏叶进来回禀:“姑娘,我方才看到安王从宫中出来了。看起来愁眉不展、失魂落魄。” “哦,看来陛下已经下了决心。”就是不知道安王的心是否会动摇。 “姑娘,陛下会处置太子的罢?” 沈妤淡淡笑道:“他知道郁瑄做的那些好事,就算之前有些不忍,如今也不会再留郁瑄一命了。至于那些家族,便和郁瑄一起死罢。” “姑娘说的是纪家,严家?” 沈妤落下一枚白子:“我想,沈家也在陛下的灭族名单上。” 沈明洹吃了一惊,手一抖,棋子不小心落在地上:“姐姐……说什么?” 沈妤轻描淡写道:“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倒不如一次杀个干净。沈家是太子妻族,陛下连太子都不要了,还留着沈家做什么,给新帝添堵吗?再者,陛下可是谋杀父亲的幕后指使,父亲知道他和太后的龌龊事,以他的小人之心,定然怀疑沈家人全都知道。如果是你,你会留着沈家吗?” 沈明洹嘴唇翕动了一下:“那陆家人也知道他和太后那点事,横竖现在陆行舟不知所踪,他岂不是要连陆家也一块除掉?” 沈妤点点他的额头:“倒是不傻。” 沈明洹打了个寒颤:“难怪太子无情无义,原来是一脉相承。若陛下真的要动沈家,就不怕慕容国发难吗?” 沈妤唇角弯起:“慕容国现在和南疆有些不愉快,又有藩王叛乱,自然是无暇顾及我们的。” 沈明洹皱眉,觉得不对劲:“姐姐如何得知?” 沈妤清艳的眸子似乎覆上了一层薄雾,幽深而神秘。 “是啊,我从何得知。” 沈明洹眼睛闪了闪,仍是不解。 沈妤丢下棋子,站起身:“走了。” 沈明洹也忙起身:“去哪?” “去慈安堂。”沈妤瞥了一眼他手边的棋盘,“别想着做手脚,回来后还要接着下的。” 沈明洹轻咳一声,将袖子里藏起的棋子拿了出来,又赶紧追上去:“姐姐,等等我。” 太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沈妤会来,笑着问道:“到时候了吗?” 沈妤拿着一把牡丹薄纱菱扇,穿着一身淡紫色绣兰花的挑线裙,风姿款款走来。太夫人眼见着一手养大的孙女出落得越发光彩夺目,心中越发不舍。若是可以,她才不想早早地就把孙女嫁出去呢。 沈妤浑然不知太夫人对郁珩的怨气,语笑嫣然道:“是。” “都安排好了?” “祖母放心,我们一家人都会平平安安。” 太夫人吹了吹热茶:“妘儿那里怎么样了?” 自从御史弹劾郁瑄的事传出去后,关于沈妘失宠的事就街知巷闻,太夫人自然也听到了传言。沈妤也没打算瞒她太久,索性就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沈妤坐到太夫人身边,摇着扇子:“伤心是一定的,但能彻底摆脱太子,开始新的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说的是安王?” 沈妤笑道:“安王的确是对姐姐一往情深,只怕姐姐不肯接受。” 其他的还好说,关键是沈妘还有一双儿女,她一定会认为自己配不上安王,不愿接受安王的心意。 太夫人不以为意:“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触犯国法,不妨碍别人,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明明是别人的错,为何总是为难自己?” “姐姐是沈家嫡长女,从小严以律己,克己守礼,说服她再嫁真的很难。” 太夫人道:“罢了,以后再说罢。说到底,让她嫁给郁瑄,也有我的错。” 太夫人一想到沈妘受的苦,就悔不当初,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叹气。 沈妤轻声道:“不怪您,是郁瑄太没良心,太卑鄙。” 太夫人点点头,转了话题:“什么时候动身?” 沈妤低声道:“很快。” 毕竟在大景生活这么多年,要离开这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至于沈妘那边,沈妤悄悄派人送了信。这样一来,即便沈妘不想跟安王离开,也只能离开。 其实,沈妘早就想离开京城的,但她不想作为一个“交换物”被人带走,这让她觉得屈辱。 安王出了宫,快马加鞭回到了安王府,打开锦盒后,在书房踱步了两个时辰,悄悄从后门出去,去往太子府。 郁瑄听到安王过府拜访,并不惊讶,直接将他请进书房。 一关上门,安王就问道:“二……她呢?” 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说“二嫂”,可是现在的局面,明显不合适。 郁瑄温和的笑容底下藏着冷嘲:“四弟特地到我府上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罢?” “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郁瑄心情颇佳:“放心,我既说会把她完好无损的交给你,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她现在除了没有自由,被人好好伺候着,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安王面无表情:“但愿你不会后悔。” “我最不会后悔的就是与你的交易。” 安王暗暗咬牙:“舒姐儿和庭哥儿你如何打算?” 郁瑄面上露出三分惊愕:“难不成你还想带走他们?” 安王直视着他:“有何不可?” 郁瑄拍了一下几案:“沈妘你可以带走,但我的女儿和儿子,你不能带走。”顿了顿,他讥笑一声,“难不成,四弟就那么喜欢给别人当父亲?” 安王皱眉:“随你怎么想,但是孩子绝不能与母亲分开,不为别的,我不希望舒姐儿过得不开心,也不希望庭哥儿变成下一个你,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再者,你以后会妻妾成群,多得是女人给你生儿育女,没有舒姐儿和庭哥儿对你也没什么妨碍。但凡母亲真的疼爱孩子,都不希望孩子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庭哥儿跟着你,说不定会被你那些儿子害死。我既是心悦她,就不想看到她为孩子担忧一生。” 郁瑄冷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安王忽而笑了,在郁瑄的注视下,从怀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 郁瑄眸中迸发出火光,这分明是……圣旨! 第三百二十章 抄家灭族 郁瑄强忍着夺过去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没想到父皇早就给你留了后路,他对你真好啊。” “若是二哥没有做那些事,你依旧能安安稳稳做你的太子,成为父皇满意的继承人。” 郁瑄眸光阴冷:“父皇要用什么罪名废了我的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不是说废就能废的,否则皇帝也不会等了那么多年才废掉废太子。 安王目光清澈,和郁瑄燃烧着野心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哥聪明绝顶,怎么会想不到呢?” “哈。”郁瑄笑了一声,饱含愤恨,又带着几分自嘲,“没想到,我设计别人的用的手段,最终落在了我自己身上。” 安王道:“我知道二哥有勇有谋,一定会想到应对之策。你早该知道,父皇已经容不下你了,不是吗?” 郁瑄面色僵冷:“你就如此笃定,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我有圣旨在手,就算你成功夺得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我把传位昭书公之于众,你谋反的证据就会人尽皆知,被群起而攻之。人人都会唾骂你,他日史书会记下一切,你便是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 郁瑄手握的咯咯作响,恨不得下一刻就抢过来,撕成碎片。 安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我出府时已经告诉了我的心腹,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去,兴许就没命在了,他自会进宫禀告给父皇。所以,若二哥想杀我抢圣旨,可是要掂量掂量了。” 郁瑄怒极反笑:“好啊,真好,四弟如今也变得有心计了,往日我真是小看你了。” “总是和二哥在一处,耳濡目染,就是傻子也学聪明了。况且,就算我有点小聪明也只为自保,二哥何必这般忌惮?”安王面色平静,心中却很是紧张,“怎么,二哥答应吗?” 郁瑄看着他,一时无言。 安王也不催促,仍是笑容满面:“离一个时辰还有很长时间,二哥可以慢慢考虑。” 这分明是威胁。郁瑄并不怕安王的威胁,但目前的状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的处境,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走错一步。 到底是疼过抱过的骨肉,郁瑄的确舍不得舒姐儿和庭哥儿,可是和江山比起来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安王说的不错,没了这两个孩子,等他登上皇位,多得是女人愿意给他生儿育女,少了舒姐儿和庭哥儿也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影响。 他心念急转,反复衡量,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 安王讽笑:“二哥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们。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他们跟着谁生活才会幸福。” 郁瑄有意忽略心底扯出的那点痛楚,冷着脸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安王扬扬圣旨:“只要二哥让我们顺利走出京城,我立刻销毁圣旨,从此远走天涯,再也不到你面前碍眼。当然,我也希望二哥不要食言而肥,若是你赶尽杀绝,就实在是让人瞧不起了。” 郁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会。” “最好这样。”安王暗自松了口气,“我想见她一面。” 郁瑄扬起眉头。 安王要见沈妘? “她的性情,想必你也了解,只怕她不只会怨恨你,也会怨恨我。未免她不肯跟我走,或者寻了短见,我必须当面与她解释清楚。” 虽然郁瑄决意用妻子换皇位,但一想到有个男人觊觎沈妘,仍旧是心里不舒服的。或许,男人就是这种德性,得不到的费尽心机,得到的不珍惜,但是又不肯给别人。在他们心里,只要他们拥有过的,就算毁了也不会让给别人。 但如今情况特殊,他只能忍着膈应答应了。 安王被郁瑄的心腹带到海棠居,外面是重重护卫把守,显然是怕被沈妤的人劫走。 安王忐忑不安,在门口踟躇了一会,又敲了敲门。 但是无人回应。 迟疑须臾,安王还是推门进去,又快速掩好门。 沈妘只觉得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转瞬又消失了,下意识抬起头往门口望去。在看见一身湖蓝色锦衣的安王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多日不见,她还是那么眉目秀美,温婉娴静,只是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面色憔悴,还瘦了许多。安王大感心疼,在原地站了一会,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了口。 沈妘注视他一瞬,继续低头做女红。 这反倒使安王更加急张拘诸,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少倾,听到他声音微颤:“二嫂……不,沈姑娘……” 也不对! 闭了闭眼睛,他破釜沉舟一般,开口道:“阿妘。” 沈妘手一抖,针不小心刺进了手指,一滴鲜血流淌下来,把红色丝线绣的梅花染成了殷红色。 安王下意识上前,可是触及到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他把手缩了回去。 她这样平静,可是他的心还是被灼痛了一下。她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她已经心如死灰了。 见她不想搭理他,安王心中越发苦涩,自顾自的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让你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其实我也很痛恨我自己,一想到我对你的心思,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我情愿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心底。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趁人之危,可如今的局面,只能如此。你怨我也好,骂我无耻龌龊也罢,我必须带你走。至于舒姐儿和庭哥儿,你大可安心,二哥答应让我把他们一同带走,不会使你们母子三人分离。” 听到此处,沈妘霍然抬头:“什……什么?他愿意把孩子交给我?” 安王颔首:“是。” 沈妘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很好,很好。” 两人目光相碰,她一眼就看到他未来得及收敛的情愫,略显尴尬的低下头。 安王也是局促不安,语无伦次道:“你……希望你不要怪我,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求。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你,你这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深吸一口气,沈妘道:“我不会怪你,反而是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只是经历过了欺骗,她也没那个心去喜欢别的人了。 安王很好,但是她承不起这份情谊。 安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下失落,还是挤出一抹微笑:“那……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因为怪我,不愿意与我一同离开。” “能活下去自然是好的。” 况且沈妤偷偷派人传了消息给她,让她答应和安王一起走。郁瑄派人严格把手海棠居,沈妤想救人也难,和安王一起离开是最安全的。 安王忍住不舍,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沈妘道:“殿下慢走。” 出了太子府,安王一颗心还砰砰直跳。他以为沈妘会骂他,会厌恶他,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以前他把这份感情强行压制在心中,觉得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就连呼吸都是极为沉重。可现在把一切说开了,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沈妘拒绝了他的感情,可至少他对她的喜欢能见光了,这是个极大地进步。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书房里,郁瑄还是忍不住砸了许多花瓶古玩。 心腹长随躲过满地碎瓷,低声道:“殿下,安王殿下出府了。” “知道了。”郁瑄甩甩袖子,“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长随回想了一下道:“安王好像很高兴,就像……就像看到了什么希望。” 郁瑄冷冷一笑:“这般迫不及待。也罢,我就成全他,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是否真的能不改初衷。” 他以为世上的男子都和他一样么,那么喜欢见异思迁,利益至上? 长随赔笑:“安王哪里能和殿下相比。” 郁瑄挥挥手:“叫谈远进来。” 谈远是太子府护卫统领,也是郁瑄的心腹护卫,对郁瑄忠心不二。 人来了后,郁瑄与他交代了一番,睨着他道:“这件事至关重要,可不要办砸了,否则孤唯你是问。” 谈远抱拳:“殿下放心。” 郁瑄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过了一会才道:“去罢。” 窗外,大片大片的海棠盛开,离远了看就像一片红云,随风飘荡,摇曳生姿。又像妩媚袅娜的美人,笑盈盈的瞧着他。 郁瑄抬手探出窗外,折下一枝,在手中转动着。花瓣层层叠叠,就像美人的衣服,穿在那人身上别有一番风韵。尤其是一双眼睛婉转生辉,潋滟着柔情,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那般清冷。 是沈妤。 郁瑄手指一用力,海棠瞬间零落成泥,凄艳的落在地上。 心里好像一把火在燃烧,他越发想得到皇位,届时她将无处可逃。 翌日,安王又去拜见了皇帝,然后又去看望程昭仪,到了傍晚时分才离宫。 皇帝的病已是回天无力,翌日他习惯性地召见安王,要嘱咐他一些事。 突然,小内侍急色匆匆的闯进来:“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全公公低斥道:“怎么慌慌张张的,在宫中当差这么久,连规矩都没学会吗?”又看看皇帝形如枯槁的模样,他道,“什么事?” “安王殿下他……进宫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毒蛇,咬死了安王的马,安王不小心坠马,被毒蛇咬了一口!” 什么?路上怎么突然有毒蛇窜出来,好巧不巧的咬了安王? 只听一声巨响,皇帝扫落了床边的瓷枕,又咳出一口血来。 全公公忙跪下去,扶着他:“陛下,这件事说不定是传言,奴婢这就遣人去打探……” 皇帝毫无血色的脸气的通红,捶打着被褥:“逆子,逆子!朕……朕应该不顾一切杀了他才对!” 他这完全是气话,其实他很明白,郁瑄羽翼丰满,杀他谈何容易? 原想着给郁瑄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将纪家、严家、沈家、陆家一网打尽,对外宣称太子和他们联合一起造反,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没想到郁瑄竟敢直接派人刺杀安王,先下手为强。安王一死,他就是唯一的皇子,他不做皇帝谁做皇帝? 原以为景王的心黑手很得皇帝真传,没想到郁瑄也不遑多让! 这几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全公公跑到寝殿外,吩咐人去查清此事,又跑回来劝慰皇帝:“陛下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大景江山还要靠您啊。” 皇帝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把……把那个逆子给朕叫来!” 屋里伺候的人僵立在原地。 全公公催促道:“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小内侍赶紧下去了。 郁瑄接到皇帝口谕,并未慌张,大摇大摆的带着护卫进了宫。 两刻后,皇帝已经确定了安王死了的消息,在看到郁瑄这张含笑的脸时,恨不得用瓷枕砸死他。 “你这个孽障!” 郁瑄没有上前:“我是孽障,父皇又是什么,景王又是什么?” 皇帝瞪着浑浊的眼睛:“你还敢和朕提景王?!” 郁瑄给谈远使了个眼色,谈远直接将屋里伺候的人打晕,在全公公没有叫出声时,直接砸晕了他。 皇帝脸上的肉抽搐着:“你……你真是无法无天!”进宫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带护卫,他是要公然造反吗? 郁瑄淡淡一笑,语气闲适:“看来父皇什么都知道了,没错,阮昭容是我的人,景王是个替罪羊。但他后来造反可不是我逼他做的,他是被父皇逼的,走投无路,只能殊死一搏。再者,他本就野心勃勃,想要做皇帝,死了一点也不无辜。他能争皇位,我为何不行?” “父皇说我狠毒,难道你就没有错吗?同是你的儿子,景王得到的宠爱自小就比我多,你还给他景王的封号,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你想让他继承大统,凭什么?论出身论才干,我一点不比景王差,你怎么那么偏心?你讨厌废太子,就算要从其他皇子中挑选继承人,也该是我才对。立嫡立长,没了废太子,我就是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只是想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可你宁愿扶持安王这么无能人当皇帝,也不愿意成全我,我不该怨恨吗?” 皇帝目眦欲裂:“你好,你真好。朕为什么憎恶你,难道你不清楚吗?朕一开始立你为太子的时候,的确想精心培养你,可你贪心不足,一刻也等不了,想杀了朕尽快登基,你这样的逆子若是登上皇位,郁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安息!” 郁瑄仰头一笑:“你只说我,可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和养母暗通款曲,生下孽障,才是真正的令祖宗蒙羞!” “你……你……”皇帝恼羞成怒,偏偏又无法打死这个逆子,又接连咳出几口血。 郁瑄好心道:“父皇,你就少说几句话罢,儿臣还想让你多活几日呢。” 皇帝大口喘着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给朕滚,滚!” “我知道父皇在想什么,可惜你的计划全部落空。为了大景江山,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也只能隐忍,否则皇位就会落入旁支兄弟手上了。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罢?”郁瑄低笑,“难不成,你想把好不容易抢来的皇位还给德恭太子那一支?楚王可是活的好好地呢。” 皇帝的喉咙发出一阵阵轰鸣,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在皇帝满是恨意的目光下,郁瑄继续道:“父皇未完成的事,我也会替父皇完成的,纪家、严家、沈家、陆家参与谋反,我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诛灭九族,永除后患。当然,这是父皇的意思,就算引起众怒,百姓唾骂的也是您。等我登基,就会为他们平反,赢得一个仁德的好名声,百姓一样会拥戴我。父皇别恼,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只是四弟没那个命谢过您的好意了。” 皇帝的嘴唇翕动着,郁瑄凑近了他些:“父皇说不出话就别说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儿臣也该告退了,毕竟陛下病重,太子应当监国,有许多事需要我处理呢。” 说完,他给谈远使了个眼色,谈远立刻领着一个人进来,那人身穿内侍服侍,对着郁瑄和皇帝行了一礼。 郁瑄笑道:“父皇,以后就由他伺候您了。” 当然,继续病重还是好转,也是他说了算。 出了寝殿,郁瑄吩咐谈远:“把安王被毒蛇咬死的消息传扬出去,届时他们该明白,大景的主人应该是谁。” “是,殿下。” 安王的死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就快要风平浪静的时候,又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是镇北王在回京路上遇刺,性命不保,再是有人趁着皇帝病重联合起来造反。 太子监国这几天,不断有人弹劾纪、严、陆、沈四大家族,太子无可奈何,让人去查,果然,找到了人证物证。太子自然不会做出头鸟,只说此事兹事体大,要去请示皇帝,按照皇帝的旨意行事。 很快,刚立下大功洋洋自得的陆行川被当场拿下,与此同时,太子按照皇帝吩咐,派禁军去几个家族拿人、搜查。 至于镇北王,昨天得到消息,镇北王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却仍是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太子立刻派人去北地接管那几十万大军。 当然,郁瑄还有一个私心,他想用沈家逼沈妤就范。 若沈妤答应嫁给他,他就放过沈家,届时沈家依旧是定远侯府,屹立不倒。 可若她不答应,他就只能除掉沈家了。 郁瑄笃定了沈妤看重沈家,正在宫中等好消息。 这时,谈远匆忙赶过来求见。 “怎么样?人都拿下了?楚王和宁安郡主可带来了?”郁瑄低头把玩着一支簪子。 谈远一张粗狂的脸满是急切:“殿下,沈家人都跑了,楚王府也空无一人!” “你说什么?”簪子被拍在桌子上,碎成两截。 “千真万确,属下带人去往沈家,发现沈家人都不见了,贵重的东西也全被搬走,楚王府更是没有一点活人气。殿下,看起来他们是早有准备,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先逃跑了。” 郁瑄紧紧握着断掉的簪子,恨声道:“原来如此,我上当了!” 他放走了沈妘和两个孩子,沈妤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就在楚王的带领下,一起逃跑了。他们是如何逃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去追了吗?” 谈远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希望渺茫。” 郁瑄越想越气,一拳头砸在桌面。 沈妤,他真是对她又爱又恨! 谈远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那严家和陆家……” “先关押起来。” 这时,又有人禀告,皇后要闯进皇帝寝宫。 谈远道:“殿下,想来皇后娘娘是想替严家喊冤。” 郁瑄冷声道:“吩咐下去,就说皇后娘娘忧思过甚,一病不起,需要养病,不能出宫。”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前来禀报的人心领神会,立刻下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郁瑄还想着沈妤的事,外面又传来消息,百姓发生了暴动。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局已定 抄家这种热闹,百姓一向很喜欢看。是以,在得到消息后蜂拥而至,几乎连衽成帷。 身穿铁甲的禁军推着一群锦衣华服人,口中不耐的大喊:“快点走!” “都让开,让开!”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没有敢扔臭鸡蛋和菜叶子。 严家和陆家是大景数一数二的世家勋贵,尤其是严家,许多人连门槛都摸不到。百姓们倒也罢了,但是来抄家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幸灾乐祸的模样。平日羡慕严家门第,一朝倒霉,都跟着看笑话。 他们推搡着宣国公夫人,严苇杭立刻护在国公夫人身边,脊背挺得笔直:“敢对我母亲无礼!” 押解他们的禁军摸着下巴:“啧啧,到这个时候了,还以为你是什么贵公子吗,很快你们都会是阶下囚,谋逆的罪人,是要诛九族的。不过,府上的姑娘么,倒是可以活着……” 很多时候,犯了大罪的家族,男子被杀或者流放,女子没入教坊或者被充为军ji,看他的模样,严苇杭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一只手臂伸过来,要去碰严卉颐的脸,严苇杭反应敏捷,抓住了他的手臂,只听“咔哒”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禁军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哭嚎。 严苇杭的行为激怒了其他禁军。 “也不看看你们如今的下场,竟然还如此嚣张!” 说着,就要去打他。 严苇杭紧紧握着手,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怒气,毫不犹豫的动了手。他本就是行伍之人,即便对方人多势众孔武有力,对付他们仍旧不在话下。很快,大街上就乱了起来,一声声惨叫响彻京城,倒在地上。 国公夫人赶紧拦他:“苇杭,你别做傻事!” 严苇杭踢开一个禁军,一向平静的脸第一次怒形于色:“母亲,人家都要给我们扣上谋反的罪名诛我们九族了,我们还忍什么?想我严家百年大族,对皇室忠心耿耿,可换来的是什么?人家一直猜疑我们,打压我们,现在连这些阿猫阿狗都敢欺辱我们,我不甘心。” 宣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在嘈杂的人群中,轻的好像听不见。 严卉颐扶着她,眼圈红红的。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那些渣滓侮辱。 国公夫人看向宣国公,声音哽咽:“老爷,我们真的要被诛九族了吗?” 严苇杭被推搡着走在人群中,头顶着炽热的太阳,额头青筋直跳:“平叛回来没得到封赏也就罢了,严家也不稀罕那些。身为将门子弟,战死沙场才是死得其所,可是现在算什么?我们倒是死不足惜,可母亲和妹妹怎么办,严氏一族一千多口人,全部和我们一起死吗?” 见多了抄家灭族,自然知道灭族的惨烈,诛九族,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扯出绵延不断的痛苦。 宣国公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只是唉声叹气。 严苇杭冷笑道:“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真这样死实在是憋屈,我知道陛下忌惮严家,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宣国公叹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逃走已经来不及,陆家不也与我们一样吗?” 严苇杭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陆夫人:“父亲说错了,我们严家可和陆家那群小人不一样。” 那群禁军被打了一顿,不敢再挑衅,只是嗤笑一声。 严卉颐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沈妹妹怎么样了。” 这样一说,严家人都是面露疑惑。 是啊,陆家都被抄了,怎么不见沈家人? 这时候,有人大喊道:“什么谋反,分明是故意冤枉人!” 此言一出,霎时间所有人停不下了脚步,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个身材粗壮,容貌看起来十分憨厚的男子站出来,义愤填膺的指着禁军:“他们是故意冤枉好人!严家怎么可能造反?大家想一想,严家分明是好人啊,和其他做官的根本不一样。” 听到这话,只顾着看热闹的人陷入了深思。 很快,有人大喊:“是啊,严家素日做过不少好事,经常造桥铺路,遇到灾荒还总是救济我们,从没有欺压过我们。” “是啊,是啊,每次胡人骚扰大景边境,严家公子都抢着上战场杀敌,立过不少战功,救了许多被胡人欺凌的百姓,这样的好人怎么会谋反?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们!” “我也听人讲过严家的故事,说书的先生最喜欢严家和沈家哩,他们都是好人,才不会谋反!” 还有人大声道:“听说书的说,这叫什么……哦,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好多皇帝都喜欢杀功臣。大景皇帝一定和话本的皇帝一样,嫌弃严家立功太多,要杀了他们呢。” “呀,这岂不是卸磨杀驴?” “就是这个理呢。” 有人担忧道:“他们被杀了,胡人杀进来,谁来保护我们呢。” 严家本就在大景威信很高,一听这话,百姓顿时慌了,纷纷大喊,要求这群禁军放了严家人。 至于陆家,才没有人管他们呢。自从传出陆弘致杀了先定远侯的流言后,陆家再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不知是谁起的头,好多男子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推搡着禁军,要闯进去救严家人。 禁军统领在前面骑着马,听着后面的喧嚣声,调转马头,大声呵斥:“这是怎么回事?” 被推到地上的禁军捂着臀部,哭丧着脸:“这群刁民……” 话未说完,百姓一拥而上,拽马的拽马,扯衣服的扯衣服,马儿被束缚住,急的不停嘶鸣。 突然,一把刀差在了马背上,马儿奋力一甩,将禁军统领甩到了地上。 “你们这群刁民,都反了,反了!”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呵斥,把他包围住,对他拳打脚踢。周围的禁军立刻去救人,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被打飞了出去。 还有人声嘶力竭道:“打死他打死他,把严将军救出来!” 百姓越来越多,一个个似乎杀红了眼,打不到禁军统领就去打禁军,场面极其混乱。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罢,我们也是无辜的。”这道声音的来源竟是陆家。 众人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子趴在地上:“陆家人犯了罪,可我们这些下人是无辜的,我们不是陆家族人,不应该连我们一起杀。” 一道道狐疑的眼神射过去,男子伸着手臂大喊:“我……我是陆家的管家啊,我家侯爷的心腹。是他奉皇帝的命在战场一箭射死了先定远侯,你们要打就打他,与我们无关啊。” 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在京城炸开了。 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杀死先定远侯的幕后指使竟然是皇帝? 但也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管家又急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把杀了先定远侯的弓箭还在侯爷书房挂着呢,是御赐的,御赐的弓箭!我家侯爷和先定远侯无冤无仇,杀他干嘛。是皇帝和太后暗通款曲又珠胎暗结的事被先定远侯无意间发现了,所以皇帝故意派先定远侯去战场,让我家侯爷杀了他。陆行舟就是太后生的那个孩子,很多人都见过的。今天抄家,独独没有找到他,一定是皇帝不忍心杀了这个儿子啊。” 众人下意识在陆家人身上搜寻了一圈,果然不见陆行舟。 难道,陆行舟真的是太后和皇帝的儿子。 这样说来,皇帝就是杀害先定远侯的真凶!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却听到有人高声惊叹道:“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无视礼教和太后私通,这样寡廉鲜耻,配做皇帝吗?更何况,他还为了掩盖真相杀了沈将军啊,太无耻了!” 在百姓眼中,皇帝就像神明,高高在上的接受众人膜拜。当他们看到他们信奉的神明这么肮脏,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百姓的怒气越来越重,更有人摇旗呐喊,要闯进皇宫为沈家和严家讨回公道。 在阵阵声讨中,严家人才如梦初醒。 这……这是逃跑的好机会啊。 宣国公和先定远侯虽然交情不深,但乍一听到先定远侯战死的真相,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同为将领,他觉得很悲哀。 这就是他一直效忠的皇帝,卑鄙无耻又龌龊,他一直在退让,可皇帝仍是不放过他们。 宣国公和严苇杭目光交汇,下定了决心,护着国公夫人和严卉颐离开。 至于严家其他子弟,在各地任职,只希望皇帝的爪牙动作慢些,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白衣,头戴斗笠的男子站在人群,身边是一个黑衣男子。 “世子,严家人走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纪晏行勾起唇畔:“再拖这些禁军一会,就让他们回来罢。” 带头闹事的人是他镇北王府的护卫假扮的,至于陆家的管家也是被他收买。人为了活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管家为了不和陆家一起死,不管那些话是真是假都会一字不差的喊出来。 只要引起百姓的众怒,后面的事都好说。 如今大景皇室声名狼藉,郁瑄如何拉拢人心?不,应该说,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谭煦笑嘻嘻道:“世子对宁安郡主可真好。” 纪晏行踹他一脚,笑骂:“滚!” 谭煦麻利的躲开,嘀咕道:“属下哪里说错了,您完全没必要救严家,还不是因为宁安郡主和严姑娘交好,请您帮忙救人。” 纪晏行斜睨他一眼,抚了抚斗笠大步走开了。 这场闹剧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有个禁军成功脱身一路跑到宫门。 “严家人逃了?”郁瑄听了禁军的禀报,怒气上涌。 禁军被人扯的盔甲都破了,脸上还有一道道血印子,滑稽又狼狈。 “是逃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人押解他们居然让人逃了?” 禁军磕了一个头:“殿下,您没有看到那个场面,全城的百姓……” “我不想听这些!”郁瑄在原地踱步,可还是无法镇定下来,“禁军统领呢?” “统领他……他被那些刁民打死了……” 郁瑄勃然变色,抄起一只茶盏砸了下去:“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围攻宫里的人,还打死了禁军统领。 “一定有人煽风点火。”郁瑄睨着禁军。 禁军心惊胆战,硬着头皮把百姓说的那些话复述给郁瑄。 郁瑄仰天大笑,目光阴鸷:“沈妤,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刮目相看,明明走了还给我留下一大推麻烦!” 禁军试探着道:“殿下,陆家人还在,还要不要继续抄家?” “怎么,那些百姓没有管陆家吗?” “并无。” 郁瑄好像明白了什么,冷笑着道:“她还真是记仇啊。” “殿下,现在要不要搜查?” 郁瑄眯起眼睛:“这点小事还用孤吩咐吗?” 禁军心下慌张:“是,卑职这就让人去抓捕他们。” 人走之后,谈远进宫求见。 郁瑄闭着眼睛,揉着额头:“有线索吗?” 谈远道:“城里城外都搜查了,根本没有找到沈家人和楚王的踪迹。” “安王和太子妃呢?” 谈远摇头:“也没有。” 大殿里瞬间沉寂下来。 郁瑄的目光落在那支碎成两截的簪子上,这是他精心挑选的,想要送给沈妤的,可惜—— 他猛然抓起,狠狠砸在墙上,簪子又碎了几段,发出几声哀鸣。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狡猾的女子?孤自以为看透了她,对她是势在必得,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谈远低下头,不敢接话。 少倾,郁瑄才缓了缓怒意:“纪晏行还活着吗?” “殿下放心,他在刑部大牢活的好好地,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他来威胁他那个弟弟,,不信镇北王府的人不投鼠忌器。” …… 找了整整十日天,根本没有沈家和严家人的半点踪影。这些天,郁瑄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百姓安抚不好,朝臣整天吵闹,他心中焦躁,却没有办法发泄。 去北地接管大军的人还没回来,他担心生出什么变故。虽然他手上掌握着兵权,却总是不安心。 他心力交瘁,可是一点也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他太轻信沈妤。 皇帝终于还是驾崩了,朝堂之上,众大臣全都是不胜哀戚的模样,却还是要请郁瑄尽快登基。 郁瑄盼望这一天盼了许久,假意推辞一番就答应了。 刚要登上台阶,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闯进来,根本听不到斥责声,一路跑一路喊:“殿下,不好了,他们都反了,全都反了!” 郁瑄僵了一会,快步上前:“你说谁反了?” “军中许多将领都曾是宣国公麾下,还有从前跟过先定远侯的旧人。他们听说了先定远侯战死的真相和严家被灭族的事情,竟然直接反了。还有各地百姓,也揭竿而起……” 郁瑄捏着袖子里的兵符,只觉得分外可笑。这分明是一场阴谋! 什么百姓揭竿而起,他们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定是有些人早就存了谋反的心,所以趁乱造反。百姓很容易被人蛊惑,自然会加入造反大军。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还有邻国的参与?是南昭,还是慕容国? 可他得到的消息,南昭和慕容国根本无暇对付大景。 郁瑄的面色越发阴沉,侍卫擦了把额头冷汗。 朝堂上乱了起来,这时又有人快速前来禀报:“殿下,不好了,镇北王杀了陛下派去的人,已经反了!”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镇北王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带兵谋反? 事到如今,郁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纪晏行呢?” “跑……跑了,刑部大牢里的人根本不是他。”报信的人抬眼看了看郁瑄的脸色,“还有……慕容国派兵攻打大景,已经攻占了边境十几座城池……” 郁瑄踉跄了一下,面色变得煞白。内乱也就罢了,想办法镇压就好,可慕容国参与进来,就不好办了。难道他刚坐上皇位就要成为亡国之君吗? 不,他筹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成为大景皇帝,绝不接受亡国的结果! “不知那些百姓是从何处得到的传言,知道了先定远侯的死和陛下太后的流言,也得知了严家沈家被抄家的事,他们本就愤愤不平,对于慕容国大军的到来也没有多做抵抗。而且,慕容国大军的将领说,只要他们投降,绝不伤害他们的性命,还会善待他们。”他大着胆子,瞧了郁瑄一眼,继续道,“况且……况且慕容国人和大景人都是同族,只要对百姓好,做谁的子民不都是一样的吗?” 对于那些官员也是一样,只要不是被蛮夷统治,只要慕容国将领不屠杀百姓,做慕容国的官和做大景的官有区别吗? 金殿上鸦雀无声,甚至还有人考虑这番话。 唯有吴山沉着一张脸,行礼道:“殿下,如今大景内忧外患,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平定内乱,一同抵御外敌。” 郁瑄当然知道该这么做,可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啊。无论是大军还是百姓,都不听他号令了,他能怎么办? 如今他们只能等叛军攻进来,或者慕容国的大军攻进来。但结果只有一个——死。 这一刻,郁瑄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如梦初醒般,惨淡一笑。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沈妤这是在报仇啊,是在替先定远侯和护国公主报仇. 康和帝害死了先定远侯,沈妤要整个大景为他陪葬!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帮助郁瑄登上皇位,而且她在报复他。明明皇位触手可及,可是她却在他要得到的时候斩断他的退路。最痛苦的不是拥有后又失去,而是在马上拥有的时候失去所有,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郁瑄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淌下来。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沈妤这么恨他,难道只因为他想占有她吗?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前世沈妘被害死的时候,他选择袖手旁观,沈妘多么绝望。 大景烽烟四起,沈妤等人却是悠闲自在。 郁珩走到树下,递给她一盏茶:“累了吗?” 沈妤站在树影下,眺望远方:“慕容国的太子殿下,怎么也做起丫鬟的活计了?” 郁珩把她发上的叶子拂去,声音温和:“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王爷,也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个一心喜欢你的普通人罢了。” 沈妤接过茶盏,横他一眼:“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郁珩笑声清越:“不会甜言蜜语是不行的,如今你我远离大景,婚约暂时不能作数,我若是不好好哄着你,你一怒之下不愿意嫁给我了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二章 班师回朝 沈妤似笑非笑道:“这也说不定。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嫁入皇家,或许我为了过平静的日子,就不想嫁你了,我想舅舅也不会逼迫我嫁给你罢。” 郁珩瞬间黑了脸:“你若是敢反悔……” 沈妤秀长的眼尾扬起:“你待如何?” “你说呢?”郁珩阴恻恻的道。 因为人多,他不敢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是以只能暗暗气恼。 沈妤眼睛弯弯:“我不知道。” 她本意只是说笑,却不知郁珩当真了,心里想着回到慕容国就立刻请元丰帝赐婚,免得人跑了。 几辆马车停在树荫下,碧绿的草地铺着厚厚的毯子,太夫人一手抱着舒姐儿,一边哄庭哥儿,还和许夫人说笑,好像看不到那边的情景,沈妘抬起眼睛看到前面一对璧人,欣慰的笑笑,再想想自己的人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安王倚在树上,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沈妘,程昭仪看的直叹气。 除了这些人,还有韦家。 沈妤并非是多管闲事的人,实在是因为沈婉是沈家姑娘,横竖韦家就那几口人,带上他们也不算是累赘。 至于许暄和的妻族卫家,就不是沈妤该操心的了。横竖郁珩说了,慕容国的人不会伤害大景百姓,想来卫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卫若菡贤良淑惠,一直在旁边照顾许夫人,许暄和偶尔往沈妤那边看一眼,在触及到沈妤的视线后立刻低下头。关于大景近来发生一连串的事,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多问,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沈妤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郁珩多待,很快就在郁珩幽怨的注视下走开了。 见沈妤回来,沈妘笑看了她一眼,她面色微红,转而去逗弄庭哥儿。 沈婵扯了扯她的袖子:“五姐。” 沈妤回头:“怎么了?” 犹豫了一瞬,沈婵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五姐要我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我们走了,沈氏其他族人呢,那些旁支的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全族一千多口人呢,他们怎么办呀。” 沈妤失笑:“那些族人你见都没见过,倒是为他们操心。” 沈婵吐吐舌头:“我就是担心嘛。” “放心好了,在离开大景前祖母就给沈家族人去过信了,让他们不要慌张。阿珩事先安排好了,慕容国的人不会伤害他们。” 沈婵捂着唇笑:“五姐还没嫁过去呢,就叫的这么亲密,也不知羞。” 沈妘笑出声来,沈妤一怔,旋即大大方方的露出一个笑容。 这些日子,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妘发自内心的笑,她终于放心了些,只愿沈妘能慢慢走出来罢。 下意识的,她转过目光,看到了望着沈妘的安王。安王一怔,尴尬地咳嗽一声,赶紧垂下头。 少倾,听到脚步声传来,一截湖碧色的裙子出现在他眼前。安王诧异抬头,不尴不尬的笑笑。 “安王殿下。” 安王笑容微僵,不自在的道:“不要叫我安王殿下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沈妤点点头:“好。” “宁安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沈妤微微一笑:“大景已经不复存在,世上再也没有宁安郡主,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唤我沈妤或者和我姐姐一样唤我阿妤。” 的确,现在唤殿下和郡主已经不合时宜,以两人的关系,安王觉得直呼姓名不礼貌,叫沈五姑娘太疏离,“阿妤”这个称呼刚刚好。 听沈妤提到大景,安王的眸子黯淡下来。无论如何,背井离乡总是难以开怀的。更何况他是大景的皇子,即便只是个闲散王爷,看到大景灭亡也会觉得悲哀。 沈妤淡淡道:“你可怪我?” 安王一怔,然后笑笑:“并无,毕竟我早就决意离开,大景的存亡与我无关了。” “放心罢,大景的子民不会被屠戮。”沈妤不是大公无私的人,她能保证的只有这些。 “那就好。”沉默须臾,安王还是问道,“先定远侯真的是父皇指使陆侯爷杀的吗?” 沈妤笑容渐渐凝结:“那些流言全是真的,康和帝不但杀了我父亲,还逼死了我母亲,你说这个仇我能不报吗?” “什么,护国公主也是……” 沈妤面无表情:“关于我母亲的事,我不能多说,但她自尽的确是被康和帝害的。沈家满门忠烈,对大景忠心耿耿,可换来的是什么呢?严家同样如此,一步步退让,得到的却是猜忌和灭族。所以,我为什么不能报仇呢,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帝,就算杀光了我的家人,我也要忍气吞声吗?对不住,我办不到。就算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安王一双桃花眸黑白分明,神色认真:“我能理解你,所以我不会怨怪你。” 沈妤温婉一笑:“那就好,毕竟咱们是自幼相识的,若因此老死不相往来,多可惜。” “不会。”安王脱口而出。 沈妤眸光一闪,笑容深深:“我明白。” 若是他真的和沈妤老死不相往来,如何追求沈妘呢。 安王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请帮我转交给她。” 沈妤淡淡挑眉。 安王解释道:“昨天她的手臂不小心在车壁上碰了一下,但是怕你们担心没有说。这是宫里的药膏,若是伤到了,可以用上。” 沈妤抬手接过:“既如此关心姐姐,为何不亲自送去,这不是表达心意的好时机吗?” 安王苦笑:“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她……已经拒绝过我了。” 沈妤把玩着瓷瓶,面色一正:“你对姐姐是认真的吗?” 安王微怔:“自然。” “你不介意姐姐嫁过人,还有一双儿女?” 安王垂下眼帘:“没什么好在意的,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沈妤把药交给了沈妘。 沈妘奇怪的接过去:“这是什么?” 沈妤朝安王那边使了个眼色,沈妘瞬间明悟,突然觉得这个瓷瓶很沉重,就像安王对她的感情。 “我不要,你去还给他。” 沈妤笑道:“人家给你的,怎么能还回去?若姐姐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给个回礼。” 沈妘摇头,分外执着:“这种人情不能轻易欠下,否则我会一生不安的。” “姐姐,你不能只活在过去,是郁瑄的错,为何要惩罚自己,沈家的女儿从来不需要受这种委屈。” 沈妘笑着叹了口气,满是怅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真的没那个心喜欢什么人了,我只希望陪着祖母,把舒姐儿和庭哥儿养大成人就够了。” 沈妤也不失望,以沈妘的性子,若立刻就接受安王那才怪呢。 “但他在江山和你之间选择了你,世上哪个男子能抵挡得了权力的诱惑呢?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信赖他?” “阿妤,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经历了许多事,感情于我根本就不重要了。再者,就是从礼法上讲,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他是郁瑄的亲弟弟,我被抛弃后转而嫁给了前夫的弟弟,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他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样也会使沈家蒙羞。” 沈妤没料到她介意的是名声:“可是到了慕容国无人会认识你们,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 沈妘仍是拒绝,并且她也觉得安王应该娶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沈妤见劝不动她,只能暂时放弃,只希望安王能持之以恒,慢慢打动她罢。 沈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忽而面色肃然:“阿妤,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沈妤扯了扯帕子,心道欠下的账终究要还的。 磨蹭一会,她讨好的笑笑:“姐姐说的是什么事?” “你呀。”沈妘捏捏她的鼻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再这么胆大妄为,我早晚被你吓死。亏我还为你提心吊胆,怕郁瑄伤害你,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什么事都敢参与。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离开京城的?” 沈妤老老实实道:“半年前。” 沈妘揉揉眉心:“你早就知道楚王的身份了?” “祖母也知道了,只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便瞒着你和洹儿。” 沈妘眼角余光飘向郁珩:“等到了慕容国,你们的身份就不同了,你还执意嫁给他吗?” 沈妤轻松地笑笑:“顺其自然罢。” 她并不是为了爱情悲春伤秋的人,也不会寻死觅活。若两人两情相悦,能天长地久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在一起,她也不会守着这份感情不放。余生还有那么长,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过了。 “你倒是想得开。” “若姐姐也和我一样想,余生也能过得清闲自在。” 沈妘不置可否,而且她好像有点同情郁珩。若郁珩知道沈妤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吐血。 有这样一个想得开的心上人,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行人并没有耽搁许久,歇息了一个时辰继续赶路,此时离慕容国的京都,已经很近了。 * 云鹤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这里是达官贵人的云集之地,也是平民百姓向往的所在。 只是风景好、美酒佳肴丰富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这里美人如云,不但模样好身段好,而且舞姿优美,歌声悠扬,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与秦楼楚馆的姑娘不同的是,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若是有人强迫,云鹤楼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习惯,楼里每天都是座无虚席。 不怕得罪贵人,想必酒楼背后的主人不一般,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再也无人敢惹是生非。 就听琴音一响,一个怀抱琵琶的红衣丽人走到了台子上,后面又有十几个穿着同样衣裙的女子走过去,脚步轻盈,身姿袅娜,就像一片片云彩飘动。伴随着舞蹈,丝竹管弦之声嘈嘈切切响起,又如同珠玉落入玉盘,回响在整个云鹤楼。 这里不只有锦衣玉带的贵公子,许多姑娘夫人也喜欢来此处吃酒游乐,清脆的笑声和喝彩声连绵不断。 “阿妤,你喜欢这里吗?”二楼雅室里,沈妘和沈妤相对而坐。 初来慕容国,沈妘还是有些不适应,作为一个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沈妘见到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惊奇。 “我喜欢。”沈妤笑了起来。 她穿着一身藕色绣芙蓉花衫子,下面系着一条雪青色缕金挑线纱裙,生的是雪肤乌发,唇红齿白,一双清妩的眸子流转之间动人心魄,她就安然静坐,不动声色间压下了万紫千红。殊不知云鹤楼多少姑娘,都难以与她比肩。 她的性子本就张扬肆意,到了慕容国,更是不必看别人脸色,沈妘无可奈何,却只能随她去。 “姑娘,殿下给您的信。”苏叶进了雅室。 沈妤徐徐展开:“程夫人和公子可安置下来了?” 苏叶笑道:“安王……不,应该是四公子。他买了处宅院,离咱们的宅院很近,若是姑娘想去看望程夫人会很方便的。” 郁珩,不,现在应该叫他慕容珩了。他原本已经给沈家人准备了府邸,却被沈妤拒绝了。身为太子,他找的宅院自然在皇亲贵胄的云集之地,盯着他的人不少,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的行踪。如今慕容国的大军还未凯旋,在没有见到元丰帝之前,沈妤还不想打草惊蛇。 沈妤猜得不错,他的宅院与他给沈家找的宅院仅有一墙之隔,为的就是时刻见到沈妤。被沈妤拒绝后,他的眼神别提多幽怨了。 若是沈妤没猜错,他现在已经悄悄入宫去见元丰帝了,至于沈家人何时入宫,还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对于和母亲感情深厚的那个舅舅,沈妤还是很期待见到的。 沈婵不在意她们在说什么,她在意的是去哪里玩。 “五姐,五姐。”她兴奋地道,“我听人说,京都有个叫‘畅春园’的戏园子,一会咱们去瞧瞧罢?” 沈妘板着脸道:“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那个地方?” 沈婵笑嘻嘻道:“横竖祖母不在,咱们既然出府了,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沈妘瞪了沈妤一眼:“你瞧瞧,七妹也和你学坏了。” 这时候,又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台上的歌舞姬退了下去,很快又有另一群白衣姑娘登台。水袖扬起,白衣飘飘,如同天上的仙子。 沈妤放下酒杯,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婵被拉起来,哀怨道:“现在就回去吗?” 直到出了云鹤楼,沈婵还回头望着里面,沈妘哭笑不得:“还是改不了贪玩的性子,小心三婶又要罚你。” 一边说着,一边拾级而下,突然,一阵风呼啸而过,伴随着风沙,响亮的马蹄声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让开,都让开。” 路上的行人惊呼不已,快速躲开。苏叶、沈明洹和沈易挡在他们身前,过了许久,风沙才过,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明,大队人马已经远去。 云鹤轩的宾客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或者探出窗子,大街上几乎万人空巷,很快就议论起来。 “听说陛下派兵攻打大景,今天定是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啊。” 众人皆是与有荣焉。 又有人高声道:“二十多年前,先帝为了百姓安危降于大景,如今慕容国吞并大景,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陛下的亲妹妹护国公主不是嫁到大景的沈家了吗,听说那个沈将军是被大景皇帝害死的,还留下三个儿女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京都拜见陛下。” 有人哈哈一笑:“皇家的事,就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了。不过,我倒是听人说,护国公主的女儿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护国公主的名望在慕容国很高,是以他们对沈家也特别感兴趣。 白色轻纱微微飘扬,她的精致的面孔若隐若现。沈妤扶了扶幕篱,轻声道:“该回去了。” 沈妘点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睛吗?”这道声音很是尖锐,沈妘身体一晃,被苏叶及时扶住。 春柳见不得有人对沈妘无礼,蹙眉道:“你们太过无礼,我家姑娘好好走着路,你们主动撞上来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郁瑄之死 沈妤微微蹙眉,只见一个女子神色倨傲的站在前面,不可一世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丫鬟嬷嬷。 她身上穿着一袭红色的蝶戏水仙裙,头戴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并其他钗环,满头珠翠,皆是十分华贵。鞋上踩着一双粉色绣孔雀软底鞋,镶嵌着硕大的珍珠,满身的牡丹花纹全都是金线织就,每走一步,皆是金光流动。一张桃花小脸,细长的柳叶眉,细细擦着胭脂,更显得她容颜娇艳。 这样一看,的确是个美人,可是她脸上的倨傲刻薄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沈妤觉得有些熟悉,这样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倾,她想起来,舞阳公主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只不过这个女子没有舞阳公主的与生俱来的尊贵。 不过,应该也是出身哪个世家大族。 这样想着,高傲女子身边的婢女厉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和我家姑娘这般说话。” 春柳气的脸色通红,要知道她在沈妘身边伺候多年,谁见了她不是好言好语的,就连沈妘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丫鬟,竟也如此嚣张跋扈。 “分明是你们无理在先……” 还未说完,那个丫鬟就扬起手,春柳大吃一惊,一时忘了作何反应。然而,这巴掌还没落下去,就听到一声惨叫。 “啊,放开我,放开我!” 苏叶扭着她的手腕,冷笑两声:“狗仗人势,是该教训一番。” “姑娘,救我,救我。”婢女奋力往后扭着脖子。 春柳和春雪对视一眼,不无担忧。尤其是春柳,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了。她们初来慕容国,若是惹怒了什么贵人,会给主子惹祸的。 春柳一慌,出声道:“五姑娘……” 沈妤淡然自若,没有吩咐苏叶放手。 那名女子面色微变,声音娇柔却满是戾气:“如今什么东西都能来云鹤楼了吗,竟然敢动我的人,还不放开!” 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却听到“咔哒”一声,婢女捂着手腕,泪流满面,明明痛的要打滚,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很明白,姑娘开口救她不是维护她,而是维护自己的面子。 女子怒目圆睁,瞪着沈妤。沈妤却懒得看她,对沈妘道:“姐姐可伤到了?” 沈妘摇摇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觉得心头发怵:“我无事,咱们该回去了。” 沈妤颔首,侧身而过。 “等等,我让你们走了吗?”这道声音含着嘲讽和不屑,沈妤觉得不舒服,转过头去。 她依旧戴着幕篱,声音清冷:“还有什么事吗?”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伤了我的婢女,就这样离开?” 沈妤不慌不忙道:“是你们无事生非,还不许我的人给她一些教训?” “大胆,你们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那婢女揉着发红的手腕,恶狠狠地道。 “我没兴趣知道。”沈妤似乎很不耐烦,拉着沈妘的手要离开。 “你站住!”那婢女想去掀沈妤的幕篱,却被苏叶一把挥开了。 苏叶十分嫌恶道:“我家姑娘不想与你们计较,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婢女被一掌推到地上,只觉得全身骨节都断裂了。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出奇的大。 女子并不关心一个丫鬟的死活,但沈妤此为已经激起了她的怒火,对后面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 不知从哪里走出了几个护卫,保护在女子身边,一双手保持着拔剑的姿态。沈妤浑不在意,转身就走。 女子一愣,她这是被无视了? 醒过神之后,她呵斥道:“要如何做,还用我吩咐吗?” 一个黑衣护卫犹豫了下,道:“依属下看,暂且还是不要对几人动手为好。” 女子刚想怒斥,护卫又道:“属下察觉到,不少高手隐藏在人群中,看她们毫不惧怕,想来也是知道的。若是属下动手,就会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 女子高高挑起眉头:“你们不是对手?” 护卫面色难堪。 女子冷笑一声:“一群废物!” 护卫好像早就被骂习惯了,神色越发恭敬。 女子越看越恼:“还不滚下去?” “是。” “等等。”女子顿了顿,眸中闪过锋利的光芒,“去查一查他们的身份。” 一路上,春柳都在自责:“都怪奴婢不好,若是奴婢忍一忍就好了。” 紫菀叹气:“姑娘说了不怪你就是不怪你,你不要再埋怨自己了。” “可是那个姑娘一看就是不是好惹的,咱们初来乍到,万一她找上门来……” 沈妤不以为意的笑笑:“是啊,那个姑娘不是好惹的,可是你觉得我就是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春柳哑然。 回想一下在大景的日子,还真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五姑娘,就连皇子们也对她很客气。 可现在不是在大景,五姑娘为何会这般有自信呢? 一直回到了暂时栖身的宅子,春柳都在担惊受怕。 几人先去见过了太夫人,一直陪着太夫人用了晚饭,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期间太夫人并未多问什么,好像完全放任沈妤不管了。 行到一棵石榴树下,沈妘叫住她:“阿妤。” 沈妤笑着回眸:“姐姐。” 沈妘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天色渐晚,最后一丝云霞也被掩盖住了,一钩弯月不知何时移到了树梢,一颗颗星子穿过稀薄的云彩散发出疏淡的光芒。院子广种花木,涌来一阵阵花香,夏虫也在花丛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吟唱。 沈妤乌黑的眸子比月色还明亮,眼睛俏皮的眨了眨:“姐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沈妘走过去,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吗?” “姐姐说的是今天遇到的那对主仆吗?” “是。” 沈妤笑了笑:“我与姐姐一同来到此地,怎么有时间结交什么贵女呢?” 沈妘嗔道:“你莫要与我装傻,我不信你认不出来。你的聪明我看在眼里,别想骗我。还不从实招来,不然我就去祖母那里告状。” 沈妤心知瞒不过,摊摊手道:“好罢,横竖迟早要见面,我先告诉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快说。”沈妘催促。 沈妤云淡风轻的笑笑:“说起来,她还要唤你一声表姐呢。” 沈妘有些讶异:“表姐?” 沈妤点头:“若是我没猜错,她就是顺宁长公的女儿,薛恬如。” 茫然过后,沈妘道:“难怪看她的言行举止觉得有几分熟悉,原来她和舞阳公主是表姐妹。” 沉默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握住沈妤的手:“阿妤,你跟我说实话,舞阳公主不见了踪影,是不是你做的。” 沈妤笑容敛去:“她是咎由自取。” 沈妘忧心忡忡:“她是魏贵妃的女儿,如今咱们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若是被魏贵妃发现我们的存在,她会放过我们吗?” 她也觉得舞阳公主该得到报应,但这和沈妤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重要。 沈妤浑不在意:“姐姐不必担心,她不会有那个机会。” 沈妘:“……” 所以,沈妤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子是薛恬如,早就知道魏贵妃会报复她,却大大方方的出去游玩? 对于这个任性的妹妹,她真是没办法了。 沈妤眸色深深:“姐姐只需要照顾好舒姐儿和庭哥儿,陪伴祖母,其他的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还有,今天慕容国大军凯旋,想必我们很快就会入宫了。” 又安抚了沈妘一会,踏着月光,沈妤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比起曾经的定远侯府,这个宅院只能称得上是清幽雅致了。但在京都寸土寸金之地,普通人能买到这样一座宅院已经很好了。 院子没有什么丫鬟嬷嬷,倒是静谧宁静。沈妤最喜欢的就是窗前的藤萝架,这样的夜晚,坐在藤萝架下吃茶赏月最好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院子里立了两刻,正想起身,听到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踩在花瓣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不进去?” 这声音清越低回,就像潺潺流水,沈妤自然知道是谁。 她只是转过身,笑看着他,等他走过来。 几日不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清润的眸子,如玉的眉眼,温和的笑容,一袭白色锦袍,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但她能察觉到他身上细微的变化,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呢,举手投足间的彰显上位者的雍容和贵气。 “还习惯吗?”他望着她,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还好。”沈妤心下一动,仰头凝视着他,“你呢?” 慕容珩眉梢微挑,拉着她坐到石桌前:“不能时常见到你,自然是不习惯的。” 沈妘斟了一盏茶,笑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略一思索,他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 听他这么说,沈妤还是很高兴的,便与他说起了云鹤楼的事。 慕容珩皱眉,颇为不喜:“以后还是少去那里为好。” 沈妤横他一眼:“为什么,别的姑娘可以去,我为何不能去?” 他目光幽幽的望着她:“我怕你乐不思蜀,不要我了。” 沈妤捧着茶盏,没有哄他。 慕容珩一急,一把覆住她的手:“你答应过我的,不能食言。” 沈妤反握住他的手:“你还没告诉我大景的事。”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慕容珩心下欢喜,平静地道:“你想问的是郁瑄?” “是,没有亲眼看到他死,我总是不能安枕。” 慕容珩轻笑:“那么从今晚起,你尽可安睡。” “他死了?” 慕容珩颔首:“慕容国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大景城池,一路直接去了京城。大景百姓本就人心散乱,再加上慕容国将领使用怀柔之策,自然是畅通无阻。等到了皇宫,发现他自刎而死了。” 沈妤望着屋檐下的灯火,说不出话来。 慕容珩声音深沉:“你不相信?” 沈妤摇头,喟叹道:“那么心高气傲、视皇位如命的人,怎么会轻易自刎呢?他甘心吗?” “你应该了解他,不是吗?到底是皇室子弟,骨子里总是有些气节的,若到了亡国的时候,他还苟且偷生,也就不配做一国之君了。” 沈妤不得不承认,慕容珩这话说的有道理。若她是郁瑄,也会以身殉国。郁瑄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关键时刻却没有丢了大景皇室的颜面。以往他做错了不少事,但这件事做得很对。 沈妤的确憎恶他,但在这件事上,她是佩服他的。 “不只是郁瑄,吴尚书也自尽了。”慕容珩徐徐开口,“严皇后也随着康和帝去了。” 其实,以吴山的才干,到哪里都会得到重用,就算他不殉国,慕容国的元丰帝也舍不得杀了他。严皇后一向不为康和帝所喜,她也没必要跟着康和帝离开。 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不为别的,只为问心无愧。 沈妘心下感叹,道:“他们的尸身……” “放心,他们都被安葬了,康和帝、郁瑄和严皇后都被葬进了皇陵。” 沈妤垂下眼睛:“这样很好。” 其实仔细想一想,对于他们殉国的行为并不意外,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一群人,无畏无惧,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便是中原人的气节,融入到骨子里的。 “找个时机我会将这件事告诉姐姐和安王的。” 这一点就不是慕容珩能操心的了。斟酌了一下,他道:“明天宫里会举办回朝宴,届时你们也需要入宫。” 沈妤似笑不笑道:“这么说,我倒是能见到许多世家贵女了,尤其是那位薛姑娘。” 慕容珩掩饰性轻咳一声:“你遇到她了?” “是啊,不愧是长公主的女儿,那般趾高气昂。” 慕容珩目光一沉:“她找你麻烦了?” “想必她正找人查我呢。” 慕容珩鲜少明显的对一个人表露出嫌恶:“若她不知收敛,不必忍让。” 元丰帝并不喜欢顺宁长公主,再有她曾经派人去大景刺杀沈妤一事,元丰帝对她仅有的一点兄妹之情也磨光了,更别提一个感情并不亲厚的外甥女。就算沈妤真欺负了薛恬如,元丰帝也不会替她讨公道。 沈妤道:“平王知道你回京都了吗?” 慕容珩深深凝视着她:“你猜。” 沈妤了然:“他倒是沉得住气。” “你放心,有我和父皇在,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慕容珩突然正了脸色。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妤有些茫然:“什么?”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笼罩着她:“以前你在大景怎样,到了这里依旧怎么样,不必看别人的脸色,不必忍气吞声,你永远可以做那个明艳张扬的宁安郡主,随心所欲的生活。” 沈妤慵懒的靠在他身上,望着迷蒙的月色:“话虽如此,可有些事已经变了。” “不会,你从前怎么对景王和郁瑄,现在可以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平王等人。” 沈妤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笑出声来:“他们若是为难我我可以反抗,我不高兴了也可以顶撞他们?” “当然。”慕容珩也忍不住轻笑,“难道你忘了在大景时,把景王他们气成什么样子了,怎么来到这里就胆小了呢?” 沈妤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是胆小,只是初来乍到,还没有熟悉、了解敌人,不能轻举妄动。” 慕容珩抚了抚她白皙的脸,温声道:“如论你做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妤忽而抬起头,眼睛里倒映着星芒:“不对,你不会无缘无故与我说这些。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他摸了摸鼻子,笑意更深:“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快说。” 慕容珩笑道:“此事需要明洹知晓。” 沈妤眨眨眼睛:“与洹儿有关?”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入宫赴宴 慕容珩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推到沈妤面前。 沈妤面露狐疑,凝视着他。 “打开瞧瞧。” 犹豫了下,她慢慢打开小匣子,当看见里面的躺着的东西时,呼吸一滞,惊愕的抬起头。 “这是……” “这本来就是属于沈家的,只是时隔多年重新回到沈家手中而已。”慕容珩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大景内乱,群龙无首。我安排了人留在大景,打着沈家的旗号收拢了不少人,免于落到别有用心之人手中。还有些武将曾经是沈家旧部,先定远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在不知前路的情况下率军投奔了沈家。严家之前为了自保,主动交出兵权,现在兵权自然又回到了他们手上。” 默然良久,沈妤道:“这样也好。” “其实,你也知道,就算先定远侯没有察觉到康和帝和太后的秘密,康和帝也会找机会杀了他,沈家的下场不会比严家好。功高盖主,最是为人忌惮。” 沈妤并没有很高兴,手指摩挲着匣子上的花纹,若有所思。 慕容珩心头一沉:“阿妤,你有心事?” 沈妤关上匣子,轻轻一叹:“说实话,我有些害怕。” 慕容珩诧异:“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妤瞪他一眼。 他抵唇一笑:“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情,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 沈妤站起身,抬手摘下一片叶子,笑容微苦:“一个家族,声势太大,会惹人忌惮,可若没有权利,就会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所以,你送来的这个东西,不会使我安心,但我也不能送给别人。” 慕容珩随之起身,与她站在一起:“一个家族若想世世代代永葆繁荣,怎么会不承担风险呢?虽说铁打的皇位,流水的世家,可族中子弟不争气,家族迟早要没落,我想这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罢?”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只是洹儿还小。” “但这是他该承担的责任,想一想沈氏一族,你就该明白他不能永远在你的保护下生活,我想他也不会愿意一直被你保护着。”慕容珩劝解道,“如今已无大景,沈家若想重新立足,权势声望都必不可少。你看纪家,谁敢轻易动他们呢?” 沈妤展颜一笑:“身为皇帝,不都是忌惮手掌大权的家族吗,你身为慕容国储君,居然教我如何揽权,就不怕陛下生气吗?” 慕容珩低下头,一双眸子璨若星河,倒映着她的影子。他低低一笑:“你是我的,我教你揽权不也是为我自己揽权吗?” 她眼波微漾,媚意横生。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笑道:“你就不怕将来外戚干政?” 慕容珩面上欣喜:“你决心嫁给我了?” 沈妤不置可否。她愿不愿意并不重要,她看重的是慕容珩的心意,依照现在的情况,两人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她若敢反悔,这人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舒了一口气,她道:“改日我将此事告知洹儿,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慕容珩笑道:“不出意外,严家和纪家明天也会出现在宴会上。” 沈妤很是欢喜:“这么说,明天我可以见到卉颐了?” …… 黑夜笼罩下的皇宫,更加巍峨肃穆,一座座宫殿相连,宽阔的宫道两边是高高的红墙,走在这里的人显得各位渺小。偶尔有人穿梭而过,红色的灯笼在地上投映出一个个光影,和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慕容珩走过一条条宫道,沿路有人停下行礼,他不做停留,往前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走去。 高高的台阶上面,两个高大的汉白玉柱子,上面盘旋着金龙,似乎下一刻就会一飞冲天。大殿内外灯火通明,亮得刺眼,里面却是空荡荡的,静的压抑。一阵风吹过,外面的灯晃了晃,里面伺候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瞧一瞧。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一看,赶紧笑着迎上去:“殿下来了。” 璀璨的灯火下,他俊朗的面孔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淡淡开口:“陛下可歇息了?” 石公公神思一晃,忙道:“回殿下,陛下正在里面看书呢,奴婢带您进去。” 慕容珩点头。少倾进了殿内,就看到金色的龙椅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男子。他穿着一身常服,头束玉冠,一手支撑着扶手,一手拿书,看起来有些疲惫。 慕容珩行了一礼:“父皇。” 元丰帝挥挥手,石公公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慕容珩没有说话,少倾元丰帝才放下书,露出个慈爱的笑:“还知道回来?” 慕容珩笑了笑,走了过去:“不敢不回。” 在这个儿子面前,元丰帝完全没有帝王的架子。他换了个姿势,松松骨头:“见到人了?” 慕容珩不说话,不好意思的模样。 元丰帝轻哼了一声:“怪不得不肯住在宫里。”原来是方便见心上人。 “大婚后再搬进宫里也是一样的。” 听他主动提起婚事,元丰帝叹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的确耽搁了婚事,平王两年前就大婚了。我多次让你回来,你也不肯,如今倒是肯收心了。” “见不到阿妤,我总是不放心的。”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半点也不难为情。 元丰帝一噎,瞪他一眼:“你对她倒是上心。” 当着他的面就叫的这般亲密,也不害臊。他和容皇后感情那么好,在外面也是恪守规矩呢。 慕容珩轻笑:“难道父亲就不想早点见到阿妤吗?” “还不是你非要拦着。”元丰帝不悦道。 照他说,他是皇帝,见一见自己的外甥女怎么了,随便外面人如何猜测、议论。但这个儿子却说时机未到,不宜相见,让他等了这么长时间。 “她们一切都好?” 慕容珩想了想道:“阿妤冰雪聪明,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只是表姐一个弱女子,要照顾两个孩子……” 实际上,沈妘只比他大一个月,这声“表姐”他挣扎了好久才说出口。 元丰帝拍拍扶手:“她的确受苦了。” 慕容珩很清楚他在元丰帝心里的地位,是以有些话也不避讳,直接道:“表姐是郁瑄的太子妃,被欺骗抛弃也就罢了。郁瑄死了,她两个孩子都是大景皇室血脉,只怕会引人非议。她又一向克己守礼,怕是无法忍受世俗的眼光。” 元丰帝冷笑:“朕的外甥女,谁敢妄议?” 女子再嫁并不少见,只要有他做主,自然能给沈妘指一门好亲事,届时看谁敢胡说八道。 当初护国公主代表慕容国和亲大景,元丰帝本就心存愧疚,后来又被人害死,他更是自责。对沈妤姐妹好也是为了补偿。 慕容珩了解他的心思,道:“京都多的是别有用心之人。” 元丰帝瞧他一眼:“我明白。” “父皇想好给表姐和阿妤什么封号了吗?” 慕容国承袭前朝的礼法和制度,一般来说,亲王女儿封郡主,公主的女儿封县主。当然,若是特别受宠的公主,女儿的品级也许可以高一点。薛恬如都有个县主封号,护国公主是元丰帝的亲妹妹,自然不会亏待她的女儿了。 “这点小事你也如此上心。”元丰帝觉得,这个儿子有了媳妇亲爹都忘了。 不对,还没娶进门呢,就满心满眼的都是沈妤。 慕容珩笑道:“父亲不要忘了就好。” 元丰帝突然放下书,一脸肃然:“你真想好了,非她不可?” 慕容珩心头一惊,正色道:“是,我就要她。” 元丰帝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心下一沉,父皇不会要反悔罢? “父亲,你早就答应的。况且,沈家女儿做太子妃也有别的好处,不是吗?” 元丰帝思索片刻,转而问道:“我那个外甥……” 慕容珩提醒道:“沈明洹。” “我记得,不用你提醒。” 慕容珩:“……” 就听元丰帝又道:“他马上十六了罢,可定亲了?” 慕容珩愣了愣,怎么突然提起沈明洹的婚事了? 迟疑一会,他诚实道:“并无。明洹年纪还小,又未建功立业,不急着娶妻。” 元丰帝又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十六岁还小?” 慕容珩心里波澜顿生,面上含笑:“难不成父亲要给明洹做媒?” 元丰帝没有否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是要先问过沈家老夫人的。” 听到这番话,慕容珩心里有了底。他突然想起来,在大景的时候,阿妤提起过沈明洹的亲事,难道在那个时候,阿妤就预料到父皇会为沈明洹赐婚吗? 他心里只有沈妤,若非沈明洹是沈妤的亲弟弟,他也不会连亲事都为沈明洹留意着。他也知道,沈明洹应该中意严卉颐,若父皇有了别的想法,沈明洹会答应吗? 元丰帝拍拍他的肩膀:“方才我问你是不是非沈妤不可,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阿珩啊,你是太子,朕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慕容国那么多世家贵女,朕不会委屈了明洹。” 慕容珩恍然大悟,父皇竟然有联姻的意思。 想想也是,慕容国兵不血刃,刚吞并大景,大景许多名门望族并没有真的臣服于元丰帝。想要他们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慕容国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通婚。而沈家不但和慕容国皇室是姻亲,更是大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沈家和慕容国的世家联姻,也代表了慕容国皇室的态度。 其实,元丰帝想让沈明洹尚公主的,但是他不喜欢后宫妃子给他生的儿女,也不想委屈了沈明洹。左思右想,挑一个世家千金嫁给沈明洹比尚公主强多了。 元丰帝有私心,却也尽量考虑沈家的感受。 这么一想,慕容珩什么都明白了,他甚至猜到了元丰帝想让沈明洹娶哪家姑娘。 当然,作为大景第一豪门的严家,也逃不了联姻的命运。严家和沈家都这样做了,大景其他家族自然会效仿。严苇杭是个理智的人,他该知道如何做对严家最好。 而元丰帝让大景的女子做太子妃,也是向大景那些名门望族示好。刚好慕容珩又那么喜欢沈妤,那就让沈家女儿做太子妃好了。 这样一来,元丰帝既能照顾妹妹的女儿,又能拉拢大景世家,是件一举双得的好事。 只是让沈妤做了太子妃,又会得罪慕容国的世家贵族,是以,元丰帝想到了沈明洹。 思及此,慕容珩原本的欢喜沉寂下来,他喜欢的是沈妤这个人,不想掺杂其他。 元丰帝知道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很多身不由已。你身为储君,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已经很幸运,就不要再苛求别的了。你也说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想必她心里一清二楚。” 呡了口茶,他又道:“你回京都这么久,还未见过你外族家的人罢?” 慕容珩眉头一动:“的确。” “明天就能见到了。” * 翌日一早,门口出现两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旁还有护卫守着。 紫菀一路小跑,进了房间:“姑娘,外面有人来了,说是接我们进宫。” 沈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神色平淡。 紫菀气喘吁吁:“姑娘,您早就知道今天有人来接我们?” 沈妤笑容柔婉,却藏着一抹神秘:“去瞧瞧大姐和洹儿,不要耽搁了时间。” 紫菀讷讷道:“是。” 等她回来,沈妤已经梳妆完毕,路上遇到端丽温婉的沈妘,她仍觉得如置梦中。 太夫人也早早收拾好了,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吃茶,一边等她们。 “祖母。”沈妤给太夫人施了一礼。 太夫人抬起眼睛:“真决定了?过了今天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沈妤托住她的手臂,扶着她起身:“没什么可后悔的。” 既然慕容珩坚持要娶她,那她就嫁。她连大景那些仇人都斗倒了,还怕慕容国这些人吗?再者,不嫁皇室未必会一帆风顺。严家为避风头,让严卉颐低嫁到周家,仍是遇人不淑,遭遇不幸。 她对太子妃的位置没多大兴趣,但慕容珩对她一片真心,她不忍辜负。 问过这句话,太夫人就不再多说了。大家都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苏叶掀开帘子道:“姑娘,到了。” 三百二十五章 远道而来 沈妤一抬头,就看到高大的朱墙,层层叠叠的琉璃瓦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屋檐上金龙的金鳞也闪着刺眼的光。宫门两边是身材高大的侍卫,宫女太监穿梭往来,一辆辆马车慢慢走过。 沈妤不知大景和慕容国的规矩是否相同,询问般看向苏叶。 苏叶不知和车夫说了什么,少倾,马车平稳向前面驶去。 到了宫门口,马车被侍卫拦住了,但是很快就放他们进去了,跟着前面的马车井然有序的前行。 沈妤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慕容国的规矩倒是和大景相差不多,能直接进这道门的应该出身都不凡。沈家初到慕容国,也无人认识他们,但却被侍卫轻易的放进去了,想来一定提前得到了吩咐。 很快,就到了第二道门,苏叶轻声道:“姑娘,您进去罢,奴婢不能陪您了。” 沈妤点点头,扶着太夫人下了让马车。周围不少锦衣华服的姑娘公子和夫人,大家皆是笑容和气,遇到相熟的人结伴而行,偶尔有人望过来,发现是几副生面孔,露出好奇的神色。 沈家人并非是出自小门小户,自然不会慌乱,陪伴在太夫人身边,沈妘则在后面牵着舒姐儿。至于庭哥儿,被留在府上了,他年纪小,免得被一群陌生人吓到。 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就在有人暗暗揣测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袍的内侍和几个粉衣女官迎了上来,脸上陪笑,不知说了什么,殷勤的为沈家人引路。 其余人面面相觑,越发觉得稀奇,一边走一边和身边人窃窃私语。 舒姐儿性子活泼,但初来乍觉得新奇,她东张西望,突然奶声奶气道:“娘亲,爹爹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 小孩子不记仇,她早就把娘亲被父亲气哭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了想念。 沈妘心下一紧,低声道:“娘亲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爹爹有事要忙,很长时间不能见你了。” 舒姐儿懵懂无知的样子:“四叔去哪里了,他好几天没来看我了,他说了下次带我出去玩的。” 沈妘生怕被人听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意板着脸道:“舒姐儿,娘亲昨晚怎么嘱咐你的,你忘了吗?” 舒姐儿扁扁嘴,有些委屈:“娘亲说,今天不让我乱说话。” 沈妘柔声哄着:“你乖乖听话,明天娘亲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闻言,舒姐儿露齿一笑:“好呀好呀。” “那从现在开始,娘亲不让你说话,你就别说话好吗?” 舒姐儿一只手捂住嘴,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连连点头。 沈妤听见舒姐儿天真的话,心中生出些许悲哀,即便郁瑄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舒姐儿心里的地位都是不可替代的,也不知道能瞒她多久。 一路上遇到不少宫女太监,遇到为沈妤等人引路的内侍纷纷停下行礼,并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不知走了多久,那名内侍笑道:“几位贵人,前面就是了。” 太阳划过云层,慢慢升上天空高处,雪团似的云彩在空中飘荡,一点点移到一座精巧宏伟的宫殿。 华丽的宫殿,光可鉴人的砖面映照出无数人影,无数宫灯悬挂上方,不知从何处飘来龙涎香的味道,和茶香酒香融合在一起,仿佛衣袖上也沾染了香气。 此时,不少贵人都到了,男女分列两边,又按照身份排好位置,皇帝和后妃还没到,是以不少女眷坐在一起攀谈。 “听说了吗,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回来了。”一个身穿秋香色华服的夫人拿着一把扇子,遮住半张脸,与旁边一位夫人道,“容皇后的所出的嫡子,在外养病许多年,也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旁边那位夫人也笑了:“当初容皇后可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美人,她的儿子自然容貌不俗。只是太子殿下的身子不太好,昭阳宫那位……” “这话可不能乱说。”秋香色华服的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左右看看,立刻闭了嘴。谁不知道容皇后不在,魏贵妃一直代为管理后宫呢,况且魏家声势颇盛,平王又很有才干,私下里不知道多少大臣暗暗支持平王。太子纵然是嫡长子,对上平王胜算又有多大呢。 “说起来,太子殿下早就及冠,却还未娶妻,也不知道哪家贵女有福气,能入主东宫。”届时,魏贵妃就必须把管理六宫的权利交给太子妃了。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万一传到魏贵妃和魏家耳中就不好了。 又有一位大胆的夫人抿唇笑道:“听人说,这次陛下也想借着回朝宴替太子殿下选妃呢。虽说那位王爷颇受重用,可太子有陛下宠爱,祖宗礼法也站在他那边,还有容家作为母族,一定有不少人家希望把女儿嫁到东宫,也不知道陛下会选谁。” “呵呵,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有谁家女儿能和容家姑娘争呢?” 就听有人低声笑道:“这可不一定。” 有夫人好奇:“难不成还有比容家女儿更适合做太子妃的?你不会觉得薛家的姑娘最有胜算罢?前不久陛下还训斥了顺宁长公主呢,明摆着陛下是故意敲打。” 那人神秘的道:“难道你们没听说大景沈家要进京了?哦,不对,已经没有大景了。” “你说的是护国公主嫁去的那个沈家?” “还有第二个沈家吗?陛下和护国公主兄妹感情很是深厚,又和沈家是姻亲,借机来个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能。” “可……大景已经灭亡了,陛下就算要补偿妹妹,也不会让没落世家的女儿做太子妃罢?” 听见一声叹气,声音压得更低了:“谁说沈家没落了,严家都好好的呢,还被陛下请到京都参加宫宴呢。” 静默了一会,有位夫人道:“无论陛下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对护国公主两个女儿很好奇,尤其是护国公主的小女儿,听闻生的倾城绝色呢,和公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倾,突然听到一声轻嗤:“这话说的,太子选妃又不是儿戏,岂能凭感情用事?至于样貌并不是最重要的,端庄贤淑才符合太子妃的标准。” 几位夫人抬头一看,齐齐变色。眼前的女子,衣着艳丽,容色娇艳,神色倨傲,正是清和县主薛恬如。 众人都看不惯她飞扬跋扈的样子,但因为她是元丰帝的外甥女,素日让她三分,如今听到她这番话,都是心中不屑。 薛恬如分明是嫉妒了。沈家在大景也是名门世家,就是薛家也不一定比得上,这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大方典雅,知书达理。可方才她那番话,分明是故意贬低人家,把人家说成以色侍人的女子。 有看不惯她的夫人笑道:“县主所言极是,要论起端庄贤淑,谁能比得上容家姑娘呢?” 薛恬如脸色忽青忽白,又是嫉妒又是愤恨,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内侍唱报:“陛下驾到——” 大殿里鸦雀无声,都站起身看着殿外,薛恬如也只能拂袖回到自己的位置。 元丰帝龙行虎步的走来,身边伺候的是石公公,后面就是魏贵妃和一众妃嫔及皇子公主了。 众人行了礼,元丰帝先坐在龙椅上,才朗声笑道:“平身罢。” “谢陛下。”众人起身,趁着落座的时候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皇帝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接过一盏茶,大笑道:“这次宁将军率军攻打大景,凯旋回京,功不可没,朕一定要好好赏赐你一番。说罢,想要什么,朕都答应。” 一个穿着古朴黑衣,身姿挺拔的男子站起身,面上是谦恭的笑容,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他施了一礼,道:“陛下信任臣,才让臣率军去大景,臣感激不尽。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尽忠,臣所作所为都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求赏。” 皇帝笑容更加爽朗:“宁卿,你太谦虚了。可惜你没有子女,不然朕与你结个儿女亲家也好啊。” 宁国公府宁家也是慕容国名门,宁忱是现任宁国公,只是至今没有娶妻,膝下更无一子一女,听人说,他曾经有未婚妻,但是未婚妻意外身故,他便没有心再娶。但是他有个庶出弟弟,有三子一女,倒是也不愁家业无人继承。众人仍是暗自惋惜,宁忱为整个宁家劳苦一生,挣下庞大的家业,最后却便宜了庶出的弟弟和侄儿。虽说宁家三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品貌不凡,总归不是自己的儿子啊。 知道元丰帝在开玩笑,宁忱仍旧是心下一痛,他只是笑了笑,敬了元丰帝一杯酒,翩然落座。 比起魏家,元丰帝明显更信任宁忱,大家都认为是宁忱保持中立、忠于皇帝的原因。但那种若有似无的亲近之意,众人看在眼里却想不明白。 平王看着这一幕,不由握紧了酒杯。他早就预料太子会回来,为了能对付太子,想方设法拉拢宁忱。但宁忱根本就像是木头做的,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放弃。宁忱不支持他,也不会支持太子,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太子回来第一天,他就得到消息了,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被元丰帝怀疑,便一直忍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生的什么模样。但是,元丰帝一定会很快给太子选太子妃,想来定是对太子的大业有帮助。 他一直嫉妒太子,嫉妒自幼被元丰帝保护的太子。他恨自己没太子会投胎,若他是嫡子,岂会这般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不过没关系,他一定会夺走太子的一切,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样想着,他缓缓勾起唇畔,饮下一杯酒。 大殿的气氛活络了许多,皇帝扫视着众人,笑道:“除了我朝吞并大景的好消息,朕还有另一桩喜事要告诉诸位。太子在外养病多年,身子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所以朕便召他回京。”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都反应过来,一齐行礼:“太子安康,是社稷之福。” 皇帝满意的点头:“还有,今天还有客人远道而来,趁这个机会,诸位与朕一起见见罢。” 说着,给石公公使了个眼色。 石公公会意,行礼退下。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大殿内越发安静。 宫殿的门大开着,光亮的晃眼。这时,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一身月白色衣袍,在光影下看不真切,却是风姿洒落,翩翩而来。离近了,众人终于看到他的容貌,纷纷惊叹。这般无双样貌,如玉公子,谁会想到他就是一国储君呢。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可举手投足却是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威仪。他眸子如一泓清泉,清润幽深,唇边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却有种疏离之感,只可远观不可亲近。 薛恬如瞠目结舌,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就连顺宁长公主唤她都没听见。 平王心神一震,几乎想拍案而起,可是理智却让他牢牢坐在席位上。他分明认出来了,此人就是大景的楚王,什么时候他摇身一变成了慕容国太子了? 他惊怒交加,却很快想明白了,一双手几乎青筋爆裂。 原来如此! 父皇还真是煞费苦心,为了更好的保护太子,不惜把他送到遥远的大景,做了德恭太子死去的儿子!谁会想到,慕容国太子会在大景生活那么多年呢?所谓在外养病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枉费他一番苦心在慕容国寻找太子,原来人家早就金蝉脱壳去了大景了! 皇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平王的恨意,笑着招手:“太子,到这边来。” 慕容珩行了一礼,走上前去。 皇帝看着大殿众人,道:“你多年不在京都,许多人都不认识,借此宴会认一认罢。”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地起身行了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珩笑容温和,温声道:“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谢恩落座,忍不住又多看太子一眼,发现太子的确和元丰帝生的很像,那气度仪表平王也是及不上的。尤其是在座的姑娘,不禁悄悄红了脸。 又想起太子还未娶正妃,许多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平王压制住要怒吼的冲动,笑着举杯:“大哥终于回京,弟弟敬你一杯。” 元丰帝看看平王,对慕容珩道:“这是你二弟。” 慕容珩看过去,也举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却如短兵相接。 平王一敬酒,其他皇子也起身敬酒,言语上很是恭敬,却心思各异。 襄王坐在平王旁边,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在心里暗暗摇头。他不禁想到了在大景时,楚王和沈妤的婚约,想来沈妤也早就知道楚王真实的身份了。如此看来,太子娶沈妤娶定了。 他刚要劝解平王一番,却听到殿外的内侍高声唱和了一连串的人,很容易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原来,来的是大景严家、纪家和沈家的人,男子倒也罢了,都是仪表堂堂,风采卓然。他们在心里赞叹后,最关注的还是沈家的女儿。 沈妤今天穿着雪青色的漩涡纹纱绣裙,月白色的衫子,绣着浅紫色的淡雅小花,腰间系着丝绦,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越发显得娉婷窈窕。雪白的皮肤,在光下有些透明,五官精致就像上好的软玉雕刻而成。尤其是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潋滟生辉,原本清丽的容貌更添了三分妩媚,却又丝毫不流于艳俗。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来,目不斜视,优雅天成,脚步轻盈,裙裾恰到好处的浮动,所过之处如同莲花盛开了一地。分明是明艳的容貌,一举一动又是那么端庄典雅,没有丝毫违和。 其实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护国公主的女儿,气度仪表自然不会差的。 而她身边那个女子,与她容貌相似,只是更偏于温婉,也是个出挑的美人,想来是护国公主的长女了。 慕容珩一直看着沈妤,更多的是得意和骄傲,这样好的姑娘,是他的! 元丰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心情激动,却还保持镇定。 他轻咳一声,慕容珩立刻收回目光。 沈妤与严卉颐默契的相视一笑,随着众人向元丰帝行礼。元丰帝笑道:“如今诸位都是我慕容国的人,又是远道而来,不必多礼,都坐罢。” 他不禁又多看了沈家人一眼,有些感叹:“说起来,朕和沈家也是姻亲啊,却是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今有幸得见,阿瑶却不在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亲上加亲 元丰帝口中的阿瑶,就是护国公主慕容瑶。 提到护国公主,众人脸上生出些许微妙的变化,毕竟现在天下之人都知道,护国公主是被康和帝逼死的。 皇帝眉宇间凝着些许悲哀,叹息道:“记得当年阿瑶和亲的时候,她还说会回慕容国省亲的,届时与朕一同骑马打猎,不曾想还没再见就是天人永隔。也是朕对不住她,若先帝和母后在天有灵,也会怪朕的。” 堂堂一国帝王,竟然在众人面前说这些,好像此时此刻他就是个失去妹妹的兄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种时候,沈家人不好说什么,也面露哀痛。 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陛下不要太过自责,护国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受万人敬仰,不少人都为公主的死愤愤不平呢。能得天下人悼念,对于公主来说也是一种安慰。说到底,罪魁祸首是康和帝那个昏君,不但害死了沈将军,连公主也不放过。如今大景灭亡,您也是为公主报仇了。想来公主泉下有知,也会感谢陛下。” 沈妤循声而望,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一身藕色华丽宫裙,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芍药。明明不再年轻,却是皮肤细嫩,吹弹可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娇媚,难怪舞阳公主也是生的娇美可人。许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代行皇后之职,竟也变得端庄许多。 忽而,两人目光相碰,她笑意不改。但是沈妤却知道,她现在一定恨极了自己,是一定会寻机为舞阳公主报仇的。 元丰帝转头看她一眼,怅然道:“贵妃言之有理。” 魏贵妃善解人意道:“好在两位沈姑娘都是安然无恙,陛下见到她们就和见到公主一般。” 元丰帝笑了笑:“是啊。话说回来,我这三个外甥自幼失怙,又没了母亲,劳累沈老夫人一力抚养他们长大,朕心中觉得感激。”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老夫人没想到元丰帝这么客气,缓缓站起身。皇帝抬手,笑道:“老人家无须多礼。” 石公公给一旁伺候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立刻扶着沈老夫人坐下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沈妘姐弟三人身上,叹息道:“朕一见到你们就想起阿瑶,好在你们到了京都,朕心里倒是觉得安慰些。尤其是阿妤,生的最像你母亲了。” 一声“阿妤”,足可见沈家女儿在元丰帝心目中的地位了。众人心思各异,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都打定主意,以后对沈家人一定要客气些。 皇帝随意转动着酒杯,突然道:“听闻明洹小小年纪就承袭了爵位,还去了军中历练,可有此事?” 沈明洹有些惊讶,立刻起身:“是,陛下。” 元丰帝朗声一笑:“不愧是阿瑶和沈庭的儿子,想来将来一定大有作为。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以后自当支撑起定远侯府的门庭才是。” 元丰帝这句话又像是一颗石头砸进水底,激起一片水花。 听他这话,是想保留沈家的爵位?那么严家和纪家,想来也是一如往常的。 也对,既然已经臣服慕容国,手上又有权,怎么会不给些好处呢?尤其是沈家,护国公主的夫家,得到的照顾自然更多。 沈明洹也想清楚了元丰帝的言外之意,拱手行礼:“谨遵陛下教诲。” 旁边一位身穿妃色宫装,眉眼清雅的女子抿唇笑道:“人都说外甥肖舅,陛下这般英明神武,想来沈公子也不会差的。” 这话说的十分熨帖,元丰帝果然很高兴:“丽妃这话甚得朕心。” 魏贵妃不经意间扫过何丽妃,目光闪过一抹冷意。 慕容珩优雅的坐在席位上,其实一直在暗暗着急。他忍不住用眼神提醒元丰帝,可是元丰帝根本不理会他。他一心想着和沈妤的亲事,没有察觉到一道痴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薛恬如一心想要做皇后,原以为在外养病的太子真的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现在一见,才知什么是天人之姿,谦谦君子,她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只有这样尊贵又俊逸的男子才配得上她! 当然,纪家那位世子仪表和气质也很出众,可惜将来只是个异姓王,未来妻子也只是个王妃,哪里有皇后尊贵? 顺宁长公主一直在暗中观察沈家人,再看看女儿这副着迷又嫉妒的模样,柳眉蹙起:“恬如,现在是宫宴上,你收敛些。” 薛恬如面露慌张:“可是母亲,听闻舅舅今天要为太子选妃的。” “就算如此,你能阻止吗?” 薛恬如面色一白:“母亲难道改了主意?你不是也希望我嫁进东宫,光耀门楣吗?” 顺宁长公主一双凤眼微眯,笑着道:“只是赐婚,又不是大婚,急什么?再者,就算大婚了,也可以病逝。” 薛恬如依旧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顺宁长公冷了脸:“你是大家闺秀,应该端庄稳重。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怎么就记不住?” 薛恬如狠狠盯着沈妤:“我就是生气嘛。方才那贱人一说话,我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她就是上次顶撞我的人,她还让人折断了碧儿的手。母亲,从小到大,可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欺辱我,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顺宁长公主笑容凉薄:“你给我记着,不管你有多么厌恶她,从今天起,见到她要客气些,至少表面如此。” 薛恬如脸色一变,让她让着沈妤,比让她死还要痛苦。 顺宁长公主很了解这个骄横跋扈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会收敛情绪,向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人也不敢不给她。可现在么,她是遇到对手了。 “你若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就听我的,不许再冲动行事。你也长大了,再不改改性子,就算当了太子妃,没我护着你也会被人拉下来。”她压低声音警告道。 薛恬如鲜少被顺宁长公主训斥,闻言不情愿道:“我知道了。可是母亲,你到底要如何帮我?” 顺宁长公主扫了眼旁边席位上的女子,眼神深了许多:“等着瞧罢,太子妃之位可是个香饽饽,沈家那丫头真以为自己能坐得稳吗?” 元丰帝就是有意让慕容珩急一急,故意不提赐婚的事。他与纪宗是旧相识,自然是需要寒暄一番的。 “朕与纪兄可是不打不相识,以前朕时常惋惜不能和你把酒言欢,如今却是得偿所愿了。” 纪宗面容疏阔,性情豁达,饮下一杯酒:“当初若不是陛下放我一马,我这条命早就不在了。虽然过去多年,我还是要郑重谢过陛下的。” 若换成其他人,成了敌人的手下败将,定然是遮遮掩掩,怕被人笑话。而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方的说出来,可见是个心胸坦荡之人。 这也正是元丰帝最欣赏他的地方。不过,他那个大儿子倒是个有心计的。 元丰帝第一次见纪晏行,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慕容珩在他面前为情敌上眼药了。 若换成别人,慕容珩自然不屑于多管闲事,但事关沈妤,他一向很小气。 元丰帝朗声一笑:“宴会过后,你一定要在京都多留一些时日,朕与你再好好切磋一番。” 纪宗并不因为对方是皇帝而说些谄媚之言,笑着应了:“陛下有如此雅兴,我一定奉陪。” 元丰帝又指指宁忱:“等到秋狩的时候,你们与朕一同去狩猎。上次宁卿拔得头筹,这次你有对手了。” 宁忱笑道:“臣自是不敢与镇北王相比的。” 听着几人说笑,宴会上的氛围松泛了许多。元丰帝自然不会忘记严家,照样与宣国公客气寒暄了一番。 过了许久,元丰帝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终于说到正事了,慕容珩莫名有些紧张,脊背不由自主挺得更直了。 元丰帝扫了慕容珩一眼,笑道:“太子在外养病这些年,朕错过了他的及冠之日,也耽搁了他的亲事,如今他既已回京,是该娶正妃了。” 这是皇帝家事,自然是想选谁就选谁,众人没资格多嘴,但依旧打起精神,甚至还抱有一丝期盼。 魏贵妃转过头,发上八尾凤簪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哦,不知陛下属意哪家姑娘?” 大殿里静谧了许久,才看见皇帝把目光落在沈家人身上,薛恬如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让沈妤占了便宜。 就听皇帝高声道:“朕与沈家本就是姻亲,沈家又是名门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定然是端庄得体,秀外慧中。所以,朕想与沈家亲上加亲,沈老夫人以为如何?” 沈妤低下头,心跳不自觉快了些。这一瞬间,殿中所有夫人姑娘的齐齐看向她,既意外又羡慕。 太夫人笑道:“陛下有此意,正是沈家的荣幸,不知陛下看中的是老身哪个孙女?” 皇帝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答案:“自然是阿妤。” 沈妤眼睫一颤,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与纪晏行复杂的眼神相碰。她微微一愣,礼貌的微笑颔首,又别过脸去。 走神的这一瞬,沈妘暗暗扯扯她的衣袖:“阿妤,该谢恩了。” 沈妤收回神思,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离开席位和慕容珩一同谢恩。 魏贵妃笑容满面:“沈姑娘与太子天作之合,臣妾恭喜太子,恭喜陛下。” 慕容珩压下心中的雀跃,接受众人的贺喜,沈家那边也是很热闹。 沈妘悄悄在沈妤耳边道:“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了,才刚到京都,就急不可待的情陛下赐婚,生怕你跑了似的。” 沈妤面色微红,却是一本正经道:“嗯,他的确很好。” 沈妘嗔道:“一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些吗?” 沈妤失笑:“我尽量,免得招人恨。” 沈妘一怔,环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嘱咐道:“你被赐婚给太子,可是把不少贵女比下去了。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些,依我看,盯着太子妃之位人家可不少。” “大姐,你觉得我是那种任人算计的吗?”婚事还没定下也就罢了,如今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无论是太子妃之位还是慕容珩,只属于她一个人。谁要敢抢夺她的东西,那就是自寻死路。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都是那么任意妄为,现在来到慕容国,她依旧不打算忍让。 这时,慕容珩趁其不备朝她笑着眨眨眼睛,沈妤低眉浅笑,冲他遥遥举杯。 宴会散后,沈妤吩咐苏叶把太夫人送回去,石公公把沈妘姐弟请到了别处,里面坐着的则是元丰帝和慕容珩。 慕容珩亲自迎上去:“你们来了。” 元丰帝在呢,这人就敢与她这般亲昵。沈妤可不想被人说轻浮,离他远了些,和沈妘一同上前行礼:“参加陛下。” 慕容珩被忽略了,哑然失笑,也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元丰帝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威严。他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朕就是想和你们叙叙家常。” 话音刚落,就有宫女搬来绣凳,几人谢恩落座。 元丰帝换了一身常服,靠在椅背上坐着,一手搭在扶手上。 沉默须臾,他对沈妤道:“阿珩都告诉朕了,此次能顺利击败大景,你功不可没。” 沈妤淡淡道:“我只想替父母报仇。” “朕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元丰帝笑道,“你与阿瑶相貌相似,却性格不同。阿瑶表面冷冰冰的,实则心思单纯。你是表面柔弱,其实内心坚韧。若阿瑶像你一般聪明警觉,也不会红颜薄命了。别看她熟知兵法,在战场上与人厮杀,可是她不懂朝政上的弯弯绕绕,也不懂后宅和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别人对她笑一笑,她就觉得对方是好人。殊不知,人心比战场凶险得多。” 这些沈妤前世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世上在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了。 “你与阿珩相识多年,有你陪在他身边,朕安心。”元丰帝瞥了一眼郁珩,“尤其是他,一直催着朕赐婚,人在京都,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慕容珩脸不红心不跳:“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吗。” 元丰帝嫌弃道:“亏你还是太子,竟是这般沉不住气,也不怕被人笑话。” 慕容珩笑道:“这不是没有外人知道吗,除了您,谁还能笑话我?” 沈妤很是惊愕,她知道元丰帝看重容皇后所出的嫡子,可是没想到身为一国皇帝竟然这般随性,在喜欢的儿子面前完全是一个慈父。即便以前康和帝再如何宠爱景王,也绝不允许他冒犯龙威。 元丰帝不再理会他,目光落在舒姐儿身上,舒姐儿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样。 “到外舅公这里来。”舒姐儿记得沈妘的嘱咐,并不说话,靠在沈妘怀里。 沈妘轻声道:“舒姐儿去罢。” 舒姐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元丰帝面前。 元丰帝两手轻轻落在她肩膀上,笑道:“是个好孩子。” 舒姐儿并不怕生,盯着他的胡子,好像在考虑能不能摸一摸。 元丰帝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乐了,对沈妘道:“朕听阿珩说,还有个哥儿,怎么不一起带过来。” 沈妘微笑道:“庭哥儿太小,不敢把他带出来。” “改日再抱给朕看也好。”顿了顿,元丰帝叹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沈妘心下酸涩,想说自己没受什么委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可否认,郁瑄给她带来的伤害是永远无法磨灭的。 “朕会好好补偿你们。” 沈妘一惊:“不……” 元丰帝抬手打断:“阿瑶已经不在人世,你们是她留下的血脉,这是朕应该做的。” 沈妘看了眼沈妤,没再推辞。 第三百二十七章 顺路送回 又与元丰帝叙话一会,石公公进来了,在元丰帝耳边说了什么。 元丰帝点点头:“让他们去御书房等着。” 沈妘与沈妤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行礼告退。 皇帝吩咐石公公送她们出宫,慕容珩笑道:“父皇,儿子也告退了。” 元丰帝嫌弃的挥挥手,不想和这个媳妇迷说话。 送走元丰帝,慕容珩跟上沈妤几人:“石公公,你去伺候父皇便是,孤送太子妃回去就好。” 石公公满脸堆笑:“是。” 沈妤左右看了看,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垂着头,恍若未闻。 再看石公公明显忍着笑的样子,她不禁瞪了慕容珩一眼,与沈妘相携出了大殿。后面的宫人这才敢抬起头,一脸羡慕。 “刚才我都没敢多看,不过这位沈姑娘真是生的国色天香,和太子殿下真是相配。” “是啊,太子殿下还亲自送她回去,可见是极为中意她了,真是让人羡慕。”一个宫女痴痴地看着前面修长的身影。 旁边的宫女低笑道:“这可是我们羡慕不来的。之前不是有传言说容家大姑娘会成为太子妃吗,现在被一个外来的姑娘捷足先登,可见有个皇帝舅舅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外面人会如何议论?” “横竖我们出不了宫门,哪能知道呢?” 刚说完这句话,身边传来一道咳声。两人心头一惊,闭紧了嘴巴。 石公公错身而过,斜睨了她们一眼,警告道:“在御前当差,这点规矩还没学会吗?再敢妄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不要留在这里了。” 两人懊悔不已,慌慌张张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石公公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走出殿外。 出了宫门,慕容珩要扶着沈妤上马车,突然从高墙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面色晦暗,目光冰冷,正是纪晏行。 慕容珩自然也看到了他,嘴角牵起一抹闲适的微笑,可在纪晏行看来这就是挑衅。良久,两人都没开口,却是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少倾,听到一声轻嗤,纪晏行道:“多日不见,楚王殿下别来无恙?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太子殿下了。” 慕容珩明目张胆的靠近沈妤,笑道:“原以为纪世子身陷囹圄,没想到却是李代桃僵,康和帝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怎么敢和太子相比,你隐藏之深,隐藏之久,着实是让我佩服。也不知道平王殿下作何感想。” “你若想知道,亲自去问问他不就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小心谨慎些,不要被人误会。” 纪晏行从宴会一直忍到现在,为了不让慕容珩看笑话,仍是不动声色。 他不再理会慕容珩,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沈妤:“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这样问,但他已然知道答案。 沈妤舒了口气:“是,我早就知晓他的身份。若是世子怪我没有早日告知你,我只能说声抱歉。但这并不代表我有错,每个人都有秘密,此事事关重大,更是不能随意透露出去。就连我的家人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相。” “可笑,太可笑了。”纪晏行的眼神在沈妤和慕容珩脸上游移。 在大景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告诉沈妤,他和她才是最相配的,可如今他只觉得那句话就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时刻提醒他是多么自以为是。 沈妤道:“无论世子怎么想,事已成定局。大景的事,知道的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最该痛苦后悔的是平王。世子如今是慕容国的臣民,不该再抓着过去的事不放,你该想的是纪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是在提醒纪晏行,只要他不参与到皇子之间的斗争,纪家的繁荣会一直延续下去。纪家作为掌权者,是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纪家最好小心些,别落入别人的圈套。 纪晏行听懂了她的言外之音,漠然道:“该怎么做我自然明白。” 沈妤不再停留:“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说着,转身上马车。慕容珩冲纪晏行笑着拱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去,又把舒姐儿抱进去。 他自己上了元骁牵来的马。 直到马车走了很远,纪晏行才策马离去。 谁知刚走了不远,就被一个黑衣侍从迎面拦住,客气的笑道:“纪世子,我家主子想请您去云鹤楼一叙,不知您可否赏光——啊——” 侍从捂住脸,趔趄了一下,撞到旁边的大槐树上。这一撞用了很大的力,惊落了树上的叶子。 拿下手一瞧,满满的鲜血,他能感受到鲜血在脸上流淌。 他又惊又怒,身体打着哆嗦:“纪世子,你……你怎么……” 纪晏行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应付什么人,偏偏有人上赶着跑来做出气筒,他自然笑纳了。 侍从还想说什么,碰到对方凉凉的目光,嗓子就像卡了壳,只剩下惊恐。 纪晏行把玩着镶嵌着珠宝的马鞭,慵懒勾唇:“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挡路,简直是自寻死路。” 侍从抖着唇:“小人……小人不是故意挡您的路,是奉我家主子之命请您一叙——” “你家主子让我去我就一定要去?”纪晏行哂笑一声,“初来京都,我还不想招惹是非,滚!” 侍从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鲜血,暗自腹诽:平民百姓都知道天子脚下遍地权贵,就算是魏家人和容家人也不敢这样嚣张。这位刚来京都行事就这般肆意,说打就打,他这不是招惹是非是什么? “纪世子,小人是平王殿下派来的!”无可奈何,侍从只能搬出平王的名号。 纪晏行掂了掂鞭子,漫不经心道:“与我何干?” 侍从瞠目结舌,老天,他还第一次见到这般胆大包天的人,连皇室亲王都不放在眼里。 他还想劝说,纪晏行已经没有了耐心,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侍从呆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发现血迹已经被风干了。摸了摸脸,他痛的“嘶”了一声,跺了跺脚,疾步到云鹤楼。 云鹤楼里,平王和襄王相对而坐,听到侍从支支吾吾的禀告,襄王惊诧:“他竟然这般大胆?” 侍从重重点头:“他二话不说就用马鞭打了小人,不得已,小人报了平王殿下的名号,他却不屑一顾。” 襄王挥挥手:“下去上药罢。” 门被打开,又关上,平王这才面露不悦:“他竟是这般肆意妄为,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 襄王道:“二哥何必和他置气,听闻他在大景的时候,就是这般目中无人,就连景王等人都要让他三分。说白了,他是仗着镇北王的势罢了。父皇和镇北王有些交情,镇北王又手握重兵,寻常人自是不敢得罪他,可是纪晏行也太……“ 饶是平王素日心机再深,此刻也不禁怒形于色。 “镇北王是怎么教儿子的?”这般光明正大的仗势欺人,气死人不偿命,就不怕有朝一日被群殴吗? 这是平王第一次被气成这样,偏偏只能忍耐。 襄王觉得稀奇,轻咳一声:“二哥,此事不能传到父皇耳中,否则他会怀疑你结党营私。“ 若非怕被皇帝知道,他才不会忍让一个臣子。平王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太子和纪晏行在大景就认识,我怕纪家会转而支持太子。” “也许不会。”襄王道。 平王看着他:“这是为何?” “我听说,纪晏行好像与太子不对付。”襄王笑着解释,“并非是因为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我恍惚听闻纪晏行也对沈妤有意,但却被楚王抢了先。宴会上我看的清清楚楚,纪晏行发现楚王的身份,也很是震惊,想来对于楚王的真实身份,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沈妤联合楚王欺骗了他。他那般骄傲自大,怎么会支持太子呢?” 平王坐直了身子:“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襄王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这不仅仅是一个女子的问题,还有作为男子的尊严。” 平王讥笑一声:“若果真如你所说,对于拉拢纪家一事倒可徐徐图之了。” 襄王把玩着扇子,道:“二哥对太子的婚事怎么看?” “自然是有利可图了。”平王将酒杯重重搁在桌面,醇香的酒喷溅出来,“父皇太偏心了,给太子选的不是容家女儿就是沈家女儿,谁看不出来他在为太子找强有力的支持者?而我连宁家二房的女儿都娶不到。” 襄王皱眉:“宁家二房应该是愿意的,却被宁国公阻拦了。” “那个老匹夫,任本王如何对他示好,他都无动于衷。”平王冷冷道,“罢了,多说无益。” 默了默,他忽而对襄王道:“四弟,襄王妃可是大景公主,应该是认识沈妤的罢?” 襄王一愣,道:“同是大景人,自然是认识的。” 平王目光深深:“既是故人重逢,自当常去拜访。” 寿宁公主在大景本就不受宠,为了自己的前程,用计嫁给了襄王。大景没有灭亡,她自然可以安安稳稳坐着王妃之位。可大景亡国了,她这个公主成了有名无实的,私下里不知多少人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巴不得她早点退位让贤。她为了保住正妃之位,只能尽心尽力照顾襄王,想方设法永远依附着襄王。 是以,无论襄王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襄王觉得,他与寿宁公主同病相怜,不想为难她。但他也是依附平王生存的,思虑再三,他点头道:“我明白。” 平王仍是惋惜:“储君之位、绝色美人,还有父皇的宠爱,这世上的好事怎么全都被他占了呢?” 马车里,沈妤正逗弄舒姐儿,紫菀掀开帘子一角:“不对啊,这不是回府的路。” 闻言,沈妤和沈妘也望着外面,果然如紫菀所言,不是回府的方向。 “是不是走错路了?”紫菀嘀咕道。 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茶楼酒肆鳞次栉比,喧闹声不绝于耳,很多华丽的车轿和锦衣华服的公子穿梭往来,一派繁华富贵景象。 沈妤恍惚明白了什么,掀开帘子一角:“阿珩。” 慕容珩勒马,等着车厢与他齐平。 “怎么了?” 沈妤没好气道:“你说怎么了,这是回府的路吗?” 慕容珩眼睛里好像闪着光:“这就是回侯府的路。” 如果不是沈妘还在,她真的会以为他想直接把他拐到他府上。 “快说实话。” “好罢,原本我想给你个惊喜的。”慕容珩笑道,“你们总不能一直住在那里,我给你们找了新的府邸,这是父皇默许的。” “祖母呢?” “我吩咐元骁和苏叶护送太夫人去侯府了。” 沈妤无奈:“你故意的。” 慕容珩轻轻一笑,有些得意:“我不先斩后奏,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你才能搬过去。” 沈妤:“……” 不想再搭理他,直接落下了帘子。 慕容珩挑眉一笑,策马向前。 马车平稳行驶了一路,越往前走,越多宽广华丽的府邸。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慕容珩在外面道:“阿妤,到了。” 紫菀下了马车,先把舒姐儿接下来,又扶着沈妘下车。当她看到身后的慕容珩时,默默退到了一边。慕容珩对于她的识趣很满意,伸出手扶着沈妤下来。 沈妤趁人不备,含笑嗔他一眼。他转过头道:“就是这里了。” 朱红大门紧紧关闭,门前两个威严的石狮子,门两边种着两棵粗壮的槐树,落下一片绿荫。守门的两个小厮正在树荫下乘凉,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 “定远侯府”的匾额已经挂上了,沈妤抬头望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意图开口。 慕容珩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笑道:“放心罢,原先宅子里的东西,我已经派人收拾一番,全部拿过来了。至于一些死物,侯府一应俱全,就暂且搁置在那里罢。还有护国公主带去大景那些嫁妆,我派人从大景运过来了,前两日才到,锁在了一个库房,有时间我把钥匙给你送来。” 沈妤似笑不笑:“劳烦殿下了。” 什么有时间送来钥匙,分明是找借口翻墙来与她幽会…… 慕容珩丝毫不觉心虚:“小事而已。” 既然人家安排的这么妥当,她还能说什么呢,与沈妘一同进了府。 整个侯府坐北朝南,占地广阔。几人步入正门,走了一会,便看到无数院落,亭台楼阁。走到园子,景色更是清幽雅致,小桥流水,茂林修竹,遍植奇花异草,远远望过去,随风摇曳,乱花重重,似乎迷了人的眼睛。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恍惚觉得这个府邸的布置有些熟悉。慕容珩邀功似的道:“这里的一应陈设和景致,是我吩咐人模仿原来的定远侯府布置的,你瞧着可还喜欢?” 沈妤眉眼舒展:“多谢。” 穿过园子,就到了内院,沿路经过许多院落房屋和一些婢女,看到突然出现的一行人,惊愕了一会纷纷避开。 来到侯府,自然要先去拜见太夫人。 太夫人的住所还和以前一样的名字,沈妤看看头顶匾额,抬脚走进去。 才刚走到慈安堂门口,一个粉衣人影就扑了过来,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出现在沈妤眼前。 沈婵激动又兴奋:“五姐,府上的管事说,这就是咱们沈家的府邸,你是何时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去我的院子看了看,一应布置和陈设居然和我原来的院子差不多,这真是个惊喜呢。” 沈妤笑着推开她,看了慕容珩一眼:“我哪有时间准备这些,都是太子提前安排好的。” 沈婵眨巴着一双眼睛,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早就被这个惊喜砸晕了,这才想起了,原来的楚王是慕容国的太子殿下了,她的五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沈妤失笑:“别让祖母等急了,先进去罢。” 沈婵拉着她的手,掀开帘子走进去:“祖母,五姐回来了。” 姜氏正和太夫人说笑,闻言立刻皱眉:“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毛毛躁躁,我都嘱咐你多少次了?” 沈婵不以为意,看见小几上的白色小碗,立刻喜笑颜开:“什么时候送来的酸梅汤,现在天热正合适喝。” 姜氏觉得头疼,突然看见慕容珩也在,更加头疼了。 “婵儿!”她站起身。 慕容珩阻止道:“不过是顺路送阿妤回府,不必多礼。” 姜氏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太夫人,也顺势坐回去了。 不过,要说太子殿下顺路……这屋里好像无人相信。 第三百二十八章 侯府宴会 慕容珩面容温和,语气尊敬,半点不摆太子的架子,就像素日小辈拜见长辈的模样。 太夫人在心里暗暗点头:“殿下请坐罢。” 慕容珩没敢坐在沈妤旁边,刚接过茶,就听太夫人问:“不知道殿下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他倒是很坦然自若:“并无要事,只是顺路送阿妤和表姐回来。” 饶是姜氏再淡定,也不由惊到了,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出奇的诚实啊…… 当着姑娘家人的面就叫的这么亲密,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早就被打出去了。 太夫人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人比花娇的孙女:“真是劳烦殿下了。” 慕容珩谦虚道:“这是晚辈该做的。” 沈妤想捂脸,这人脸皮越发厚了,她都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太夫人虽然惊诧于他的厚脸皮,但看到他对沈妤这般上心,倒是安心许多。身为太子,他对沈妤始终如一,比那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强百倍千倍。 想了想,太夫人又道:“关于府邸的事,殿下着实是用心良苦,老身在这里谢过殿下了。” 慕容珩忙道:“举手之劳罢了。” 太夫人没再客气,又与他寒暄几句,便执起茶盏。 慕容珩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他虽然心生不舍,但不得不告辞。毕竟他一个男子,不宜多留。 太夫人没有发话,沈妤自然不能亲自送他,只吩咐一个小厮为他引路。 等帘子落下,太夫人对姜氏道:“原本我还担心妤儿嫁进皇家会受委屈,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太子会好好待妤儿的。” 姜氏笑看了沈妤一眼,却是对太夫人道:“您终于能放心了。” 沈妤觉得脸上发烫,端起一碗酸梅汤。酸梅汤是冰过的,冒着几丝凉气,才喝下一口,只觉得那凉意沁入肺腑,整个人都舒爽了。 慕容珩打发了小厮,闲庭漫步般走在园子,时不时四下张望,好像下一刻沈妤就会出现。 突然,一道纤弱的人影出现在前面,乍一看那面容与沈妤有一两分相似,仔细一瞧却是天差地别。他微微皱眉,过了一会想起来,前面的女子是阿妤的堂妹,沈婳,曾经还害过阿妤来着。 这么一想,他对沈婳没什么好印象,直接侧身而过。 沈婳先是欣喜,然后是慌张,下意识道:“楚……太子殿下。” 慕容珩转过身,目光淡然。 沈婳手足无措,鼓足勇气道:“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珩仍是语气淡淡:“不必多礼。” 说完,就转身离去,根本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 沈婳嘴唇翕动着,纤长的指甲陷入手心。 若说她以前想要嫁给许暄和,纯粹是利益使然,但对于慕容珩,她是真的爱慕和崇拜。遇到刺杀的时候,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即便不是来救她的,可她依旧不受控制的动了心。她也曾痴心妄想过,说不定就能入了他的眼呢,但当她得知他心里的人是沈妤时,她一颗心急速坠入谷底,她知道,她连做他妾室的可能都不会有。 姐妹共侍一夫之事,沈家做不出来,更何况,沈家也绝不允许出现做妾的女儿,否则就会如沈妗一样,被家族舍弃。 她现在依附沈家大房活着,自然不能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可她是真的不甘心啊。原以为楚王只是个闲散王爷,谁知道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慕容国太子,沈妤依旧和他扯不开,从未来的楚王妃变成了未来太子妃。 她见识过沈妤的手段,不想再与沈妤为敌,可是一看到慕容珩,她好不容易熄灭的妒火又被勾了起来,那样一个风华无双、地位尊贵的男子,怎么偏偏对沈妤死心塌地呢? 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了,最好的一切永远都是属于沈妤的,而她有什么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万一被沈妤察觉出她的心思,一定不会放过她。 在凉亭吹了好久的风,稍稍恢复了理智,举步去了慈安堂。 慈安堂里,几人正谈笑风生,沈婳行了礼,安静地坐在一边。 就听姜氏道:“母亲,咱们初来京都,是不是该举办场宴会,请慕容国那些世家贵族前来参加?” 大房无人,二房没了,是以沈家现在依旧是姜氏管家。 太夫人沉吟片刻:“你说的不错,不管外人怎么想,该有的礼数咱家必须做到。” “那我回去就着手安排。” 沈家初来乍到,又被元丰帝特别照顾,不知道私下里那些人怎么想。想要在一个新的地方立足,只依靠皇帝那点照顾是不够的,也要适当和其他世家联络一下。不为别的,只是认识一番也好。 闻言,沈婳的心砰砰直跳,举办宴会?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子也会过来? 她不禁偷看了一眼沈妤,顿时有了答案。是啊,慕容珩那么在意沈妤,自然不会错过与她相见的机会。 * 皇帝给太子赐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让人惊奇的事,太子妃人选不是容家女儿,而是初来大景的沈家姑娘。关键是,太子居然没有反对,反而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甚至有人亲眼所见,宴会散后,太子亲自护送沈家五姑娘回侯府。 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姑娘的心都碎了。 与此同时,还有人更加关注容家的动静。 慕容珩很急,第二天元丰帝就派人到沈家宣旨,圣旨一下,这门亲事才是真正定下。 沈家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又拿到祠堂供奉。许家人和沈家是亲戚,很快就上门贺喜了。其实贺喜不是最重要的,是许夫人在府上太闷了,想找个人说话解闷,想了一圈,发现在京都她只和沈家熟悉,便很快过来了。 太夫人也是喜不自胜,要留许夫人小住几日,许夫人自然是同意的。 是夜,月明星稀,风清气明,沈妤让人在屋里放了冰,就着明亮的灯辉在窗前看书。 窗外是一片花丛,花开似锦,茂密鲜艳,一阵阵香气涌进来,还有清脆的虫鸣。 沈妤手搭在窗框,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 紫菀和云苓俱是一惊,下意识转身,就发现一身广袖白衣的慕容珩慢慢走来,唇边噙着笑意:“这院里的人也太不警醒了,我来了许久都未发现。” 沈妤站起身,瞪他一眼:“你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除非是神仙才能发现你。” 紫菀和云苓眼观鼻鼻观心,犹豫一下还是退下了。 “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侯府换了新人,可还满意?” 沈妤把书反扣在桌面上:“没什么不习惯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府上的人都是你挑选的,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慕容珩笑声低沉,如风拂过:“那就好。” “你来做什么?”见他自来熟的模样,她微微挑眉。 “当然是送钥匙。”他笑容越发清朗,从袖中取出来,放到她手心。 “你看,我说话算话,没有骗你。” 钥匙被他随身携带,触手温热,好像与她的体温融合在了一起。 她心跳有些乱,走到书案前,放到下面的抽屉里。 “劳烦殿下跑一趟,只是为了这点微末小事吗?”她眉眼含情,水光潋滟,勾魂摄魄。 “你说呢?”慕容珩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似乎倒映着星子,光华璀璨。 沈妤瞧着他:“我可猜不出。” 这一眼含娇带嗔,他忍不住心神一晃。愣神的时候,心上人已经靠在窗前,仰望着树梢上的明月。 他也走过去,关切道:“别站在这里吹风,对身体不好。” 沈妤眨眨眼睛:“太子殿下,如今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我还不至于这么娇弱,吹吹风就病倒了。” 慕容珩哑然失笑,他是关心则乱了。一看到沈妤,对她身上的细枝末节也格外注意。 沈妤拿着团扇摇着,手臂微微抬起,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腕。那肌肤白的晃眼,似乎与月光融为一体。无论何时何地,他一向都是淡然自若,可是在她面前,他是没什么自制力的。 再者,眼前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他看一眼怎么了?慕容珩理直气壮的想着。 如今天正热着,大户人家姑娘的衣服都是上好的轻纱做成,上面绣着各色花样,很是清新雅致。 此时,沈妤穿着一件杏色绣芙蓉花衫子,下面系着一条白色褶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纤细的玉颈显露在外面,目光下移,便可看见杏色绣芙蓉花的袔子。衣料轻薄,离近了还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雪肤。再配上她清丽的容貌,妩媚的眸子,实在是夺人心魄。 偏偏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样子多么魅惑人心,笑望着他。 外面有风吹进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凉爽,反而越发口干舌燥,一颗心越发滚烫。他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拿起茶壶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 沈妤一怔:“茶凉了,吃冷茶不好。” 慕容珩缓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无碍。” 沈妤走上前,拿过茶壶:“我让紫菀换壶热茶来。” 她突然想起来,人家走了一路,她连盏茶都没有给人家准备。 慕容珩不想被人打扰他和沈妤的单独相处,下意识抬手阻止:“不必。” 这一瞬,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沈妤不觉有异,毕竟又不是没有牵过手。 但是对某个一直在克制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无论这么压制都是无用。 “紫……” 沈妤刚开口,手腕却被紧紧的握住了,她目露惊讶:“怎么了?” 这表情很是无辜,慕容珩轻叹一声:“阿妤。” 沈妤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低下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下意识想推开他,可是却被他牢牢禁锢着,半点也动不了,只能由着他。 他的动作很轻柔,如同细细的雨丝,她好像也慢慢被蛊惑,不由自主的抓住他的衣服,慢慢回应着他。渐渐地,他好像不满足于此,越来越深,等她微微清醒,已经倚在了美人榻上。来不及说话,又被推进一个漩涡中,迷乱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她觉得后背发烫,彻底清醒,用力推着他,低声道:“你快放开我!” 他停了下来,仍是虚虚环抱着她,声音喑哑:“等一等。” 沈妤无力的瞪他一眼,一双眸子雨雾蒙蒙。 少倾,他放开她,有些尴尬和狼狈。 沈妤缓缓呼吸,警惕的看着他。 慕容珩轻咳一声,替她拢了拢衣服,别过脸去,掩住眸子里的炽热。 想到他方才的行为,沈妤有些生气,沉着脸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他自然不好再赖在这里,点了点头:“宴会那天我再来看你。” 沈妤不搭理他,看着他走向门口。 “还有——”他转过身,“今天父皇召见了许暄和。” 沈妤一怔:“这是为何?” “父皇听闻许暄和中过状元,不忍埋没人才,便想见见他。问了他一些话,父皇很满意他的答案,便想留他在京都当差。不过他拒绝了,主动提出去外地任职,只当是历练一番。” “陛下答应了?” 慕容珩笑道:“这样一来,父皇更加欣赏他,已经答应了。”顿了顿他又道,“父皇有意召见大景原来各地方官员,量材录用。不过,被选出来的,不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做官了。” 略一思索,沈妤就明白了:“陛下是不是还打算让慕容国的官员去大景个地方任职?” “应该是这样。” 元丰帝会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更容易得民心。 “也好,这倒是符合许表哥的性子。” 慕容珩又道:“前几天鸿胪寺少卿犯了错被免职,父皇听闻府上三老爷是进士出身,而且博览群书,熟知各国风俗习惯和语言,有意让他去鸿胪寺任职。” 沈妤心下一动:“这是你的主意?” 他不否认,笑道:“我可不是任人唯亲,这是选贤与能,我想府上三老爷是能胜任的。” 这一点沈妤倒是相信,至于其他大景官员,就看元丰帝的意思了。 这样一来,她对他那点气恼也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他连沈庐和许暄和的事都考虑进去了,她怎么能不感动呢? 慕容珩岂会看不懂她的心思,轻轻一笑:“是不是很感动?” 沈妤不回答,嫣然一笑:“你该回去了。” 慕容珩不舍的看她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沈妤站在窗前,一直看到他的背影融进夜色,才坐下去继续看书。 她自然也听到些许传言。回朝宴上宾客云集,美人更多,即便有一面之缘,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容家大姑娘。她不在意外人怎么想,也不在意容家人怎么想,她只知道慕容珩心里那个人是她,所以她并未问他。 再者,觊觎慕容珩的人那么多,她若因为这个生气生的过来吗? 沈家来到京都第一次宴客,自然要好好准备。宴会前五天,沈家就忙碌起来了,偌大的侯府,只有姜氏一人管家,幸而有许夫人在,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很快,就到了宴会那一日,紫菀和云苓打定主意要为沈妤好好打扮一番,不要被其他人比下去。沈妤哭笑不得,仍是不想太张扬,嘱咐紫菀适度就好,不要太奢华,也不要太朴素。 紫菀不能大显身手,很是遗憾:“好罢。” 定远侯府门庭若市,有的人别有所图,有的人是因为好奇心,有的人是因为元丰帝看重沈家,有意结交。 宴会还没开始,不少宾客遇到熟悉的人谈笑风生,夫人们自然也要交际应酬,至于姑娘们则是找到相熟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笑。 荷花池的对面,有个名为“观雨亭”的八角亭,几位姑娘坐在一起谈笑。 一个身穿烟霞色衫子的姑娘捏着帕子笑道:“要说这位沈家五姑娘真是好运,初来京都,还没在一众贵女中站稳脚跟,就被赐婚给了太子殿下。以后有陛下护着,谁都要让她三分。” 另一个粉衣姑娘也道:“那也要太子殿下喜欢才是,否则她要一辈子靠陛下庇护?” “你没听说吗,太子殿下是极中意她的,那天宴会后还亲自送她回府,而且有人看见,殿下是过了好长时间才从沈家出来。” 粉衣姑娘一愣,扯了扯帕子:“如此说来,她岂止是好运那么简单?才见了一面,就把太子殿下的心勾去了。” “不过,说句实话,沈五姑娘的确生的很美,就连魏家二姑娘和清和县主都比不上……” 刚说到这,她立刻闭了嘴,笑容讪讪的:“见过县主。” 略一侧目,她又道:“魏姑娘也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十八学士 魏玉昙是魏国公府二姑娘,也是魏贵妃最喜欢的侄女,容貌和魏贵妃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生的一副琼姿花貌。自从魏钧从一个庶子变成了魏国公,魏玉昙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好像所有人都集体忘记了一般,无人再提魏钧以前的身份,魏玉昙也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身为国公府姑娘,身份比别人都要尊贵。 素日里巴结谄媚她的人也很多,现在听见有人说她的容貌不如沈妤,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在场姑娘都沉默了下来,方才议论的两个姑娘更是面色发白,额头出了一层汗珠。 薛恬如瞥了魏玉昙一眼,阴阳怪气道:“方才就听见这里正热闹着,怎么我一和魏妹妹过来,你们就鸦雀无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什么妖怪要把你们吃了似的。” 众人尴尬地赔笑,在心里骂了那两个人好几回。 立刻有人给薛恬如让座,薛恬如毫不客气的坐下,环视一圈:“方才我恍惚听见有人提起我和魏妹妹,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接着说罢,我们也听一听。” 那两位姑娘心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一颗心七上八下。 少倾,烟霞色衫子的姑娘硬着头皮道:“沈五姑娘生的天姿国色不假,但身为未来太子妃德容言功才是最重要的。太子殿下也是初见五姑娘,自然和普通人一样被五姑娘的容貌吸引。而县主和魏姑娘身份尊贵,端庄娴雅,是慕容国出了名的名门闺秀,并非那种靠容貌引人注目的肤浅女子可比。” 听到这番话,薛恬如心里的怒气消减了些,似笑不笑道:“你是说沈家五姑娘以色侍人?” 魏玉昙故作惊讶:“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妄议未来太子妃,你说出这样的话,岂非也是说太子殿下肤浅,为美色所惑吗?”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方姑娘说说,方才你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名女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本意是想补救,贬低沈妤一番,顺带讨好薛恬如和魏玉昙,谁知道两人抓着她的错处不放呢。 “好了。”薛恬如拂了拂帕子,很是宽容大度,“她也是无心之失,魏妹妹就不要为难她了。都是相熟的姐妹,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咄咄逼人。” 魏玉昙笑道:“还是县主性子宽和。” 心里却不以为然。 薛恬如和魏玉昙表面上关系亲厚,实际上暗地互相攀比。薛恬如瞧不上魏玉昙的出身,却又碍于魏国公府的声势不好与她为敌。魏玉昙厌恶薛恬如仗着公主之女的身份颐指气使的模样,却又不敢得罪她。 两人权衡利弊,互别苗头,这么多年倒是相安无事。 薛恬如轻叹一声:“其实,方姑娘说的也没错,沈家五姑娘的确是倾城绝色,我看京都第一美人的位置非她莫属了。那次宴会,只远远的看了她一眼,说到底我们还是表姐妹,也没有机会正式认识一番。” 魏玉昙声如莺啼:“这还不容易,五姑娘可是侯府的主人,她一定会出来见客的,届时也好与县主一叙姐妹之情,不过——” “不过什么?” 魏玉昙笑道:“不过,听说五姑娘性子不太好。她初来京都,若是惹县主不高兴了,县主可不要生气,免得破坏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薛恬如笑吟吟道:“都是姐妹,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到底是县主心胸宽广,有大家风范。”魏玉昙笑容藏着一抹讽刺,“说到底,都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家,难免有些小性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五姑娘是长房嫡女,生母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听说府上那位太夫人可是宠的厉害,她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差了些也是在所难免。县主可千万不要和她产生龃龉,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陛下处事公正,但难免看在护国公主的面子上爱屋及乌,届时只怕县主会受委屈。” 薛恬如若是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就真是傻子了。 魏玉昙是在嘲讽她,说她的公主母亲不过是庶出,而且不如护国公主和元丰帝感情好,元丰帝会向着沈妤,却不待见她。 她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在意的道:“魏妹妹说笑,沈五姑娘不是小气的人。”才怪。 她可是见识过沈妤的性子,从她亲眼所见沈妤吩咐人扭断碧儿的手腕,她就知道那贱人不是省油的灯。在京都生活这许多年,除了舞阳公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她嚣张的人。 以后沈妤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她就要向沈妤行礼、低头…… 不,绝对不可以,她绝不能输给沈妤,皇后之位只能是她的。等她做了皇后,她一定要狠狠收拾她看不顺眼的人,沈妤的下场只会更惨。凡是和她抢东西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她压住心头火气,睨了魏玉昙一眼:“突然想起来,贵妃管理六宫多年,着实辛苦。等沈五姑娘嫁进东宫,贵妃便可好好休养了。” 魏玉昙脸色僵了僵,她只顾着绵里藏针和薛恬如斗嘴,怎么忘了这事了。 按照规矩,太后和皇后不在,太子妃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是最有资格管理后宫的。贵妃位分再高,也是个妾,需要向太子妃行礼。元丰帝不喜欢宫里那些公主,这些年因为魏贵妃掌管后宫,她仗着是魏贵妃的侄女,去宫里就像进自己家门一般,还喜欢欺负不受宠的公主。 若沈妤成了太子妃,她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岂非要夹着尾巴做人,看沈妤的脸色行事? 她心头慌张,仍是故作平静:“县主所言极是,一切自然要照着规矩来。” 薛恬如扳回一局,心里痛快了些。 “不愧是贵妃的侄女,魏妹妹果然很懂规矩。” 魏玉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眼神飘忽的时候,突然抬起下巴指着前面:“那不是容家大姑娘吗?” 薛恬如轻飘飘的瞧了一眼:“今天的宴会,容家人自然会来了。” “不过,容大姑娘一向清高孤傲,难以深交。” 薛恬如轻轻笑了:“容家嫡长女么,自然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要说在沈妤未来京都时魏玉昙最讨厌谁,薛恬如只能排第二,容家大姑娘排第一。 容家和魏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势均力敌,分庭抗礼,经常被人作对比。魏家别的不比容家差,但魏钧的出身时常被人诟病,许多人私下议论魏钧的国公之位是捡来的,他的生母不过是个丫鬟,妻子也出身不高,连带着魏玉昙私下也被人瞧不起。这一点,魏家拍马也难及容家。 所以,魏玉昙总是喜欢往人群里凑,到哪里都摆国公府姑娘的款,还到处宣扬自己才貌双全的美名,就是为了把容家姑娘比下去。可惜,人家根本不接招,任由她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跳来跳去。 是以,魏玉昙一看到容家人就气血上涌,精神紧绷,好像时刻准备迎接战斗。 她盯着前面的人影,不尴不尬的道:“县主说的是。” 在场众人对于魏家和容家的关系心知肚明,更加不敢出声议论。少倾,前面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身去了别去。 很明显,人家是看魏玉昙在,不想与她碰面。 魏玉昙有一种被漠视的恼恨,站起身道:“我觉得有些闷,想去别处走走,县主一同去吗?” 薛恬如曼声道:“我就不去了,魏妹妹自便罢。” 魏玉昙强笑道:“好。” 走了几步,她顿时沉了脸,看着风景如画的园子,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过了许久,婢女小声道:“姑娘,天气炎热,不如去竹林那边的亭子休息一会罢?” 魏玉昙正在气头上,闻言声色俱厉道:“怎么,你也越发娇贵,觉得伺候主子累了,想去歇息?” 婢女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担心姑娘的身子……” “你诅咒我?”魏玉昙气急败坏,若非周围那么多人在,她早就扬手打下去了。 婢女仓皇失措:“奴婢不敢,奴婢……” “行了,做出这副委屈模样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婢女赶紧擦干眼泪,不敢开口了。 * 沈妤梳妆后,就去慈安堂拜见太夫人,出来的时候路过一片竹林,从里面闪过一个人影,扯住了她的袖子。 她骇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那张俊朗又熟悉的脸。她左右看看,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珩幽幽道:“我那天不是说过,今天会来看你吗?” 沈妤目露嗔怪:“今天来的都是京都世家大族的人,你来了会引起轰动,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呢。” “平王襄王他们可以来,我为何不可以?” “明知故问。” 慕容珩笑了笑:“我送些东西给你。” 沈妤哑然一瞬:“这次又送什么?” 慕容珩往后面一瞥,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出现了,几人合力抬着一个大花盆,枝繁叶茂,开着典雅精致的花,而且花瓣重重,花朵也不止一种颜色。 沈妤一愣,惊愕的看着他:“这是十八学士?” 慕容珩笑望着她:“闲来无事,随便养养,花开的正好,送来给你赏玩。” 沈妤:“……”随便养养? 这么名贵的花随便养养能开着这般好看吗? 不过,她最惊奇的是,这花居然是他亲自养的。 沉默了一会,她认真道:“陛下没有让你处理政务吗?” 身为一国太子,他很闲吗? 慕容珩失笑:“你想什么呢,难不成我一天时间都要用来处理政务吗?这点小事,我还是有时间做的。” “你就不怕被陛下责怪,说你玩物丧志?” 慕容珩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养养花而已,怎么算玩物丧志呢,这分明是修身养性。” 沈妤暗自腹诽,那些御史文官的嘴巴不是很厉害吗,尤其是太子,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怎么到了慕容珩这里就无波无澜呢? “放心,父皇不是这么迂腐的人。”其实皇帝也很讨厌那些多嘴多舌的言官,却无法教训他们。元丰帝作为一个慈父,很能体谅自己的儿子。 当然,这仅限于做慕容珩一个人的慈父。 以为她在为他的名声担心,慕容珩笑道:“再者,父皇也根本不知道我素日在府上做什么。” 沈妤知道他心有成算,不会授人以柄,不再追问。 “把花送到青玉阁罢。”这是阿珩亲自养的花,她要珍藏在自己院子,“紫菀,你带着他们去。” 紫菀轻轻颔首:“跟我来罢。” 沈妤仰头看着他:“好了,我该去宴会上了,身为主人家我不能迟迟不露面。” 慕容珩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我稍后就到。” 到了宴会上,无数道目光望了过来,好奇有之,探究有之,审视有之,羡慕有之……沈妤在密切的视线下坦然自若,和姜氏一同招待客人。 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脾气是不太好,但那是在别人先招惹她的情况下。大部分时候,她能做到温淑娴雅,也可以戴上一张假笑的脸和众人寒暄,再加上她谈吐风雅,进退有度,很难不让人喜欢。 很快,她就收获了许多夸赞,处处彰显一个名门贵女的涵养。 薛恬如远远地瞧着沈妤在众多贵夫人和姑娘中游刃有余,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妤的容貌和仪态很出众。 今天的宴会,沈妤也给严家许家下了帖子,严卉颐与沈妤关系要好,自然会到场。 周围是说笑声,严卉颐在她耳边悄悄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园子有点熟悉呢,要修缮一座府邸可不是一朝一日之功,你总不能人还在大景,就安排人到慕容国修建府邸了。” 听着好友的打趣,沈妤难得赧然:“你明明猜到了。” 严卉颐笑道:“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他生怕你来到京都不习惯,按照原来的定远侯府修建布置的。” 沈妤微笑道:“我也很意外。” 苏叶看到慕容珩和沈妤感情好也由衷地高兴,她笑嘻嘻道:“岂止呢,太子殿下还亲自养了一棵十八学士送给我家姑娘。” 沈妤横她一眼:“要你多嘴。” 苏叶捂着唇笑的越发开怀。 严卉颐亦是吃惊,她知道在大景的时候慕容珩就中意沈妤,没想到他为了讨沈妤欢心这般纡尊降贵,就算是普通男子,再爱重妻子,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罢? 她很为沈妤高兴,同时对那盆十八学士也很感兴趣:“我得了一盆翡翠兰便觉得弥足珍贵,不让丫鬟照看,每天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没想到你这里还有更名贵的花。” “你若喜欢,我带你去瞧瞧,其实方才我也没细看,便匆忙到宴会上来了。” 严卉颐一向稳重,此刻却有些急切:“好,我们现在就去罢。” 沈妤点点头,与姜氏说了几句话,就和严卉颐相携离开,去往青玉阁的方向。 园子里除了说笑声,还有云板声。 侯府修建了一个戏台子,沈家人不经常听戏,是以不像其他贵族,家里专门养着戏子。因为今天举办宴会,所以姜氏提前派人去畅春园请了戏班子。 此时,有不少人正坐在席位上,一边谈笑一边看戏,周围风景清幽,百花竟放,微风熏人欲醉,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越往前走,越是安静,喧闹声越发小了。 “小心脚下。”沈妤笑着提醒。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道锐利的斥责声:“府上的下人这般不懂规矩吗,冲撞了客人还敢顶嘴?” “就是,把我家姑娘的衣服都弄脏了。” “这位姑娘,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又一道焦急而愤怒的声音。 第三百三十年章 花被毁了 沈妤面色微变,这分明是紫菀的声音,她不是带人安放十八学士了吗,怎么会在此处与人争吵? 严卉颐也察觉出了不对,道:“许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先去看看罢。” 沈妤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此时,争吵已经越发激烈,沈妤听着愈发觉得那个女子得理不饶人。而紫菀却节节败退,似乎是敢怒不敢言,想来与她发生争执的人并非婢女,而是某家姑娘。 这样想着,那道声音更加尖利:“身为婢女,这般没有眼色,和客人顶嘴,更是没有规矩。难不成这就是沈家的家教?” 沈妤脚步一滞,黛眉微拧。责骂紫菀也就罢了,居然还捎带上了沈家,分明是有意想找沈家麻烦。 沈家初来京都,根本来不及与别人结仇。那声音听着也不是薛恬如的,沈妤回忆了一番京都各大家族,一时无法确定那人是出自谁家。 两人走到近处,就看见一个婢女装扮的人要扬手打紫菀。她心头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就听见有人先道:“住手。” 那名婢女的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下去。 沈妤停下脚步,望向前面。就看到一个身穿淡青色裙衫的姑娘越众而出,生的文雅端丽,气质沉静,即便周围美人众多,也能第一眼被人注意到,举手投足尽显清贵之气。 一众人不解的看着她,却听她温温柔柔道:“魏姑娘,在这里动手,怕是不太合适。” 沈妤微惊,原来那个找紫菀麻烦的是魏家姑娘。 她顿时想通了,魏家和容家是死对头,同样的,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也和魏家是死对头。魏家姑娘想借着为难紫菀排挤她,也不足为奇。 在场的人大多是些小姑娘,不多敢得罪魏家,也只有容家可以与魏家抗衡,难道主动替紫菀说话的是容家姑娘?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魏玉昙扬起眉头,冷笑道:“怎么,难道容大姑娘想要为这个小丫头出头?是啊,容姑娘一向宅心仁厚,只是我没想到,容姑娘多管闲事管到沈家来了。” 容姑娘好像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淡声道:“魏姑娘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在沈家。” 沈家可是太子的妻族,元丰帝的姻亲,魏玉昙敢招惹沈家吗?魏玉昙从容姑娘的话里听出了这个意思。 可她已经借题发挥闹了一通,若现在偃旗息鼓,岂非是让人看笑话?若果真如此,只怕第二天就会生出许多流言蜚语,说她惧怕沈家。 思及此,她理直气壮道:“沈家也是名门世家,想来府上的规矩极好。如今宾客云集,一个小丫头竟然冲撞客人,传出去丢的可是沈家的脸。我不过是想小小的教训她一下,也不行吗?难不成我还要忍让她?” 容姑娘平静地道:“下人做错了事,是该责罚。可这毕竟是沈家的婢女,就算要责罚,也不该是由我们这些外人打骂。魏二姑娘身为国公府千金,涵养非常,竟要在别人家动手惩戒婢女,怕是有失身份,若传出去恐怕会影响魏姑娘的名声。” 这一点魏玉昙自然想到了,只是她被薛恬如刺激了几句,恨死了沈妤,就想故意给沈家添堵。她打听到紫菀是沈妤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故意撞上去,先倒打一耙,又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最好能毁了沈妤的名声,被皇家退婚。 偏偏容家人又与她作对,这更使她怒火高涨。她若是退缩,岂非是输给容家姑娘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假清高的容家人,是以她仅有的一点后悔也烟消云散了。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容姑娘操心了。或者,容姑娘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人?” 容姑娘并不恼怒,无奈一笑:“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她只是个小丫头,你与她计较什么?再者,到底是谁撞的谁,还未有定论,魏姑娘就急着越俎代庖惩戒别人,怕是不好罢?” 魏玉面色骤变:“容姑娘的意思是,我故意冤枉她?呵,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又与我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冤枉她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魏姑娘何必恼怒?” 魏玉昙冷哼一声:“若换成容姑娘被人冤枉,你还能这般坦然自若吗?” 容姑娘淡淡一笑:“清者自清。” 魏玉昙不阴不阳道:“容姑娘真是好忍性,不愧是定国公府的女儿,有家门风范。” “多谢魏姑娘夸赞,父亲也说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有时候忍一忍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兴风作浪呢?”容姑娘笑容很淡,就像微风拂过。 听到“兴风作浪”四个字,魏玉昙忍不住柳眉倒竖。这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在嘲讽魏家。偏偏她不能说出反驳的话,别提有多憋屈了。 “容姑娘,你有这份好心还是冲着别人使罢,这个丫头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 说着,她给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扬起手冲着紫菀打去。 紫菀跟着沈妤时间久了,也不会平白无故挨打,她一侧身躲了过去。 魏玉昙瞪大了眼睛:“你竟然敢躲?” 不躲,还乖乖挨打吗?紫菀目中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沈妤松了一口气,再看容姑娘,显然也是一样。她若有所思,这位容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 “把她给我拉过来!”魏玉昙恨声道。 “这位姑娘好大的威风。”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回头一瞧,却是走来两个貌美的姑娘。她们方才已经在宴会上见过了,正是沈家五姑娘沈妤。至于另一位,她们并不是很关心 沈妤瞧了一眼气红了脸的紫菀,脚步缓了缓:“不知紫菀做错了什么事,要劳烦魏姑娘代我惩戒?” 她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很明显是要庇护紫菀的。 魏玉昙看见沈妤,就想到薛恬如那番话。且看沈妤护短的模样,这般桀骜不驯,若是真做了太子妃,于魏贵妃和魏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她再也不能在宫中横行无忌了。 她笑容冷嘲:“沈家的婢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明明犯了错,却能得沈姑娘无条件的庇佑。” 沈妤眉心微动:“紫菀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一向稳重伶俐,我实难相信她会这般笨手笨脚,又独独冲撞了魏姑娘这样的贵客。” 这分明暗指她故意找茬。魏玉昙也没有想到,沈妤竟是这般强势。 “哦,原来这是沈姑娘的人啊,难怪……”她没有说完,却是深意悠远。 魏玉昙身边的婢女接到她的暗示,义愤填膺道:“沈姑娘身边的人我们自是不敢得罪,可她也太过分了,你看我家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一会还如何出去见人,岂非是让人笑话?” 沈妤没有看她,问紫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菀有些委屈:“奴婢奉姑娘的命带人把那盆十八学士放置在青玉阁,便回来寻您。谁知道迎面跑来一个人,奴婢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撞倒了。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指责冲撞贵客。方才魏姑娘还指使人打我,可奴婢没有做错,若是被人打了就是给姑娘丢人,给沈家丢人,所以……所以我就躲开了。” 沈妤拍拍她的手,欣慰道:“你做得很好。” 众人:“……” 天哪,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主子,就算是再宠身边的大丫头也没有这样的宠法罢? 换成别的姑娘,只怕是为了家族名声和自己的面子,无论丫鬟有错没错,都要让她认错,然后惩罚一番,给足贵客面子。 可沈妤是怎么做的,就明晃晃的护着紫菀,和魏玉昙对着干。 亏她们还以为沈妤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现在看来分明是个肆意妄为的女子。 沈妤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就是要借此事告诉众人,虽然沈家初来乍到,但不会因为怕得罪人就忍气吞声。从今天起,他们要习惯她的恣意张扬。 紫菀破涕为笑:“谢谢姑娘。” 魏玉昙面色忽青忽白,更加心疼这身衣服。为了参加今天的宴会,她可是让绣娘连着几天几夜赶制出来的,料子是魏贵妃赏赐给她的,后宫也只有十几匹。丝线及绣娘的绣工也是最好的,上门的芍药花栩栩如生,蝴蝶似乎能展翅欲飞。 她满肚子气无处发泄,眼圈气的通红:“沈姑娘,就因为她是你的贴身婢女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她,就不怕被人笑话吗?一个婢女,冲撞贵客还可全身而退,这就是沈家人的门风?” 沈妤神色稍敛,声音含着些许冷意:“魏姑娘,因为你是客人,我也不想伤了两家和气,所以我不打算将此事闹大。大家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不好吗,魏姑娘何必得理不饶人?”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现在让她偃旗息鼓,那么她在众位贵女中如何立足,以后还有什么底气和魏家姑娘作对?她不想向沈妤低头,但更不想让容家看笑话。 若是方才容姑娘没有开口替紫菀鸣不平,或许她见好就收了,偏偏容姑娘开了口,那么她再退缩就是主动承认自己无理。 是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出戏唱完。 见沈妤态度强硬,她立刻泫然欲泣,本就娇俏的脸带着十分的委屈:“沈姑娘何必这样对我,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罢了。难道沈姑娘的贴身丫鬟金贵,值得维护,我就要任人欺负吗?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一个婢女欺负还要忍气吞声,整个魏家都要被我连累。沈姑娘与我同是大家族的女儿,为何要为了一己私心让我委曲求全?我委曲求全不要紧,我的父母却不能被人嘲笑,被别人说他们养出来的女儿没有半点骨气,任由一个婢女作贱……” 沈妤毫不动容,眉眼微杨:“正是因为我了解魏姑娘的心思,才维护紫菀。紫菀是我的人,不但代表了我,还代表了沈家。若我明知她没错,我还要让她认错,丢的是整个沈家的脸面,人人都会觉得沈家人卑躬屈膝。久而久之脊梁都被压弯了,我也是为了沈家的名声考虑。” 魏玉昙的眼泪要掉不掉,表情惊诧:“你……” 她从未见过沈妤这样的女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为自己痛快。 沈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吗? 不知何时,苏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冲着沈妤眨眨眼睛。 沈妤微微颔首,冷笑一声:“魏姑娘还想说什么?” 魏玉昙忍无可忍:“你欺人太甚!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不错,但这也不是你仗势欺人的理由!” 沈妤不以为然:“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怎么成了欺人太甚了?再者,仗势欺人这种事,魏姑娘未必没有做过。” “你……你说什么?” 沈妤神情轻蔑:“其实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说破呢?今天是沈家初来京都第一次宴客,却出了这样的事,魏姑娘又口口声声说我仗势欺人,非要紫菀认错受罚。说白了,紫菀认错事小,但丢了我和沈家的脸面事大。我这样说,魏姑娘可明白?” 魏玉昙她能理解沈妤这话表面的意思,但往深处想怎么就不懂了呢? 正要开口反驳,就见一个人影风一般的跑来,火急火燎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沈妤认出来了,这是青玉阁的婢女兰茵。 她轻轻蹙眉:“怎么了?” 兰茵左右看看,在沈妤耳边私语一番。 沈妤明显震惊:“怎么会……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兰茵慌作一团:“奴婢也不知道……花被搬到花房,那几个小厮就走了。奴婢和兰雨只是出去了不到一刻,回来的时候花就被毁了。奴婢办事不利,请姑娘责罚,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侯府在修建的时候,慕容珩吩咐人在青玉阁修建了一个花房,里面收集了许多种花,以便沈妤能随时欣赏。兰茵和兰雨两个有些手艺,被慕容珩派来照管花房。 沈妤面色一沉:“随我去看看。” 其余人皆是茫然不解,魏玉昙生怕沈妤借机逃脱此事,急声道:“难道在沈姑娘眼里,一盆花被毁了,比贵客受辱还要重要吗?” 沈妤转身,似笑不笑道:“是啊,说不定一盆花的确比魏姑娘金贵得多。” 她居然不如一盆花的价值?这是一个身为主人的名门闺秀该说的话吗? 魏玉昙气的浑身发抖,立刻拦住沈妤:“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如一盆花了?” 沈妤冷声道:“魏姑娘还是让开为好,若是去晚了花彻底没救,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说着,她一把推开魏玉昙,扬长而去。一阵风吹来,她浓密乌黑的头发被风卷起。 魏玉昙被推了一个趔趄,幸而有婢女扶着才没有摔倒。 “姑娘,不如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罢……” 魏玉昙盯着前面的人影,咬牙道:“算了?那我岂非成了全京都的笑话?” 微微侧目,就看到容姑娘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还有许多道视线将她包围。 她一把推开婢女,快步跟了上去,明显是要继续找沈妤讨要说法。而且,她认为所谓花被毁了,就是沈妤为了让紫菀逃避惩罚找的拙劣的借口。 被留在后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也都跟过去了。但却有一人留了下来。 “姑娘,咱们不去瞧瞧吗?” 容姑娘摇首:“去哪里做什么,看戏吗?还是幸灾乐祸?” 雪晴有些失望:“魏二姑娘仗着姑母是魏贵妃,趾高气昂,屡次与您作对,但您都不放在心上。方才她欺负沈姑娘的贴身婢女,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您为什么突然为紫菀打抱不平呢?” 容姑娘轻叹一声:“很明显,魏姑娘是故意刁难紫菀。我素日不与她争,不是怕她,是我不屑于和她争。但紫菀只是个婢女,被她盯上能落得什么好?不过我没想到沈姑娘却那样护着紫菀,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雪晴笑道:“姑娘就是心善,真不知道那魏姑娘有什么可得意的,论才情论容貌论出身,她都远不及您……” “别说了,该回去了,否则母亲该着急了。”容姑娘轻声打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御赐之物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青玉阁,守门的婆子看到这群人,吃了一惊。犹豫了一瞬,仍是站在原,没有阻拦。 此时,沈妤好像顾不得跟来的姑娘们,直奔花房。 一个身穿绿色裙子的丫鬟跪了下去,一脸恐慌。 沈妤皱眉:“在何处?” 急匆匆跟来的兰茵指指前面:“就在那边。” 沈妤冷冷瞥了兰茵和兰雨一眼,径直去了花房。 其他人原本是来看热闹的,却是对青玉阁产生了些许兴趣,饶有兴致的参观,看着沈妤的身影小声议论。 “沈家五姑娘果然受宠,你看这院子,足足比我的芙蓉苑大两倍不止呢。而且她还有一个单独的花房,一个晚辈住这般华丽的院子,不太符合规矩罢……” “你管人家合不合规矩,沈老夫人宠爱五姑娘自然会给她最好的,咱们羡慕也无用。” 这时,魏玉昙从身边走过去,有人挤眉弄眼道:“有些人啊,自以为是国公府千金,趾高气扬,目下无尘,觉得自己比公主还尊贵,瞧不上大景来的人家,现在她该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受宠的贵女了罢?” 又有人低声笑道:“是啊,人家五姑娘可是长房嫡女,父母也是嫡出,自然受宠了。” 魏玉昙听到这些话,面色越发难堪,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 馨儿心惊胆战:“姑……姑娘……” 魏玉昙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对于沈妤的受宠生出些许嫉妒。自从魏钧夺得爵位,她就成了真正的国公府小姐,所受到的待遇和以前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以前得不到的,现在招招手就有人送来,母亲对她也很是宠爱,父亲对他也很好。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受宠,是因为有利用价值,将来可以用来联姻。是以,她素日的颐指气使也是看碟下菜的,最爱欺负比她家世低的姑娘。但是有时候她也需要收敛,比如在遇到薛恬如和容姑娘的时候。甚至遇到宁家姑娘她也要避让,万一得罪了宁家把宁家推到太子那边去就不好了。 原以为沈妤初来乍到,会忍气吞声,不曾想她却是无畏无惧的,也根本不在意她是魏家人,不将魏家和魏贵妃放在心上。 那一刻她意识到,沈妤比她命好,比她还要骄纵、骄傲,并且那种骄傲是刻入骨子里的。 她不想承认她不如一个外来的沈妤,可事实就是如此。 思及此,她暗暗揪紧了帕子,找到沈妤的身影追了上去。 “沈姑娘,花找到了吗?” 沈妤像是没听见一般,进了花房。 魏玉昙拔高了声音,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你的婢女冲撞了我,你居然只顾着一盆花,有你这样的主人吗?若是你执意逃避,我就只能劳烦沈老夫人了,我相信她身为长辈,总不能故意为难我一个小辈。” 话音一落,一张冷凝的脸出现她面前。魏玉昙的声音戛然而止,呆怔了一会:“你……你……” 方才沈妤突然转身盯着她,让她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沈妤勾唇冷笑,问兰雨:“这就是才送来的十八学士吗?” 听到此处,进来的人惊奇的盯着前面看。 只见花盆碎裂,根部裸露在外,花瓣也散落在地,余下的花瓣凄惨的挂在上面,叶子上一个脚印,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兰雨声音颤抖:“是……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妤蹙眉沉思,唇角紧抿。 紫菀道:“姑娘,一定是有人趁着兰茵和兰雨不在偷偷进去把花毁了,咱们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不可。” 严卉颐是个惜花之人,尤其看到这般名贵的花被毁了,很是心疼。 “阿妤,依我看,毁花那人就是冲着你来的,并且就是这院子里的人。” 沈妤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想来那人一直在盯着花房,否则也不会趁着兰雨和兰茵不在的间隙就进来毁花。他只打碎了花盆,踩了一脚,是因为他没有时间做的更多。最重要的是,这是你的院子,谁能随意进来?小厮更是不可能。依我看,毁花的人是院子里的丫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兰茵和兰雨贼喊捉贼。可是花被毁了她们第一个就要承担责任,毁花对她们没有任何好处。 思忖片刻,沈妤转身走出去:“紫菀,把院子里的人全部叫过来。” 她路过魏玉昙身边,照样没有施舍她一个眼神。 魏玉昙气不打一处来:“沈姑娘,你……你太无礼了!” 众人看她狼狈的模样,都偷偷笑了。 很快,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集结在了一处。 紫菀看了沈妤一眼,转而沉着脸道:“想来方才这院子里的事你们都听到些风声,既如此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到底是谁趁着兰茵和兰雨离开把那株十八学士毁了,最好自己站出来,兴许姑娘能对你们从宽处置。可是若你们死不承认,被找出来后,就不要怪姑娘严苛了,府上可留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话分明在说,有人收买青玉阁的婢女毁花。 “别的花都完好无损,偏偏刚送来的十八学士被毁成那样,到底是为了什么,还用我继续说吗?” 众仆婢低着头,屏气敛息,时不时互相看看,都是不知所措。 苏叶冷冷一笑:“姑娘,那人既然敢吃里扒外,想来是得了什么好处,不若仔细搜查一番,不救水落石出了吗?” 想了想,沈妤道:“是这个道理。” 苏叶行礼退下,指挥着一群人去各个房间搜查了。 沈妤好像这才注意到院子跟来许多姑娘,她歉疚的笑笑:“原本是沈家宴请诸位,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惊扰了大家,请见谅。” 众人原本是来看热闹的,闻言都有些讪讪。 “沈姑娘言重了,谁家没有一两件糟心事呢,只是不巧发生在今天罢了。” “是啊,若是找出那个背主的丫鬟,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沈妤笑容温婉:“多谢大家体谅。” 魏玉昙瞠目,这个女人会变脸不成?方才还与她据理力争,分毫不让,现在又变了一个态度,惺惺作态说了两句话,众人反倒是安慰她了。 那她闹了一通算什么,岂非是白费心思? 听沈妤这么说,众人更坚定了留下看戏的心思,横竖这么多人在呢,沈妤也不可能赶走她们。 魏玉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体僵硬的站在花房门口。好像是心照不宣似的,那些姑娘都对她敬而远之。 苏叶行动很快,带的人又多,不到两刻,就回来复命了。 沈妤淡淡道:“可发现什么了?” 苏叶的目光在一众仆婢和姑娘身上扫过,从腰间拿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钗,递给沈妤。 周围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么到底是谁收买了青玉阁的丫鬟呢? 沈妤接过玉钗,垂眸观察了一会:“在哪里找到的?” 苏叶一回头,管事婆子道:“五姑娘,方才老奴跟着苏叶姑娘一起去搜查,这只玉钗是从秋心床底下一块砖下面找到的。” 苏叶道:“藏着这般严密,定然是这支玉钗来路不正,不知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妤望着前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人,缓缓道:“谁是秋心?” 院子里沉默了一阵,苏叶高声道:“没听见姑娘的话吗,谁是秋心?” 这一嗓子,彻底把众人吼清醒了。不约而同的,她们的目光汇集了某一处。 管事婆子走过去,伸出手臂,提着领子将中间的人揪了出来。她生的身材粗壮,力气很大,直接将那人拖到沈妤面前。 “姑娘,她就是秋心。” 沈妤端量着她,摊开掌心,碧绿的钗子在阳光下莹莹闪光,在场的姑娘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支玉钗价值不菲呢。 “何处得来的?” 她这么说,已经认定了这支玉钗就是秋心的。 秋心心慌意乱,竟然一时忘了否认。她面色惨白,嘴唇抖动着:“奴……奴婢……” 紫菀冷冷道:“你可别说这是姑娘赏你的,我伺候姑娘多年,可从未见过姑娘有这么一支钗子。” 秋心身体一软,没有力气般扑到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姑娘,奴婢知错,奴婢只是一时贪心,只想着不过是一盆花罢了……奴婢一时财迷心窍,犯下大错,求姑娘饶我这一回。” 紫菀愤愤道:“什么叫‘不过是一盆花’罢了,你可知……” “咦,姑娘,我好像见过见过这支玉钗。” “哪里?”紫菀急声道。 苏叶没有说话,似乎在找什么人。突然,她眸光一冷,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就是她。”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看见前面那个人时,都震惊当场。 当即就有人捂着唇道:“这不是魏姑娘身边的馨儿吗,怎么会是她?” 这一刻,严卉颐福至心灵,对沈妤道:“我恍惚记起来,方才在园子里她要打紫菀时,头上就带着这支钗子。” 又有人小声道:“这支钗子一看就非凡品,一个婢女哪里有这么好的钗子,许是主子赏赐的罢?” 言外之意,这件事魏玉昙也脱不了干系。 怪只怪魏玉昙素日喜欢仗势欺人,人缘太差,所以发生这种事无一人替她开脱,反倒是落井下石。 沈妤唇角微扬:“苏叶,你可要看仔细了。魏姑娘可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涵养非常,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也是守规矩的,且又与我无冤无仇,怎么会收买秋心毁了我的花呢?你说是不是,魏姑娘?” 魏玉昙惊怒又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牵扯到她。但她分明认了出来,那支玉钗是她的,可是怎么会到了秋心手上,苏叶又怎么口口声声说玉钗是馨儿的? 在无数道鄙夷的目光下,她只觉得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张脸火辣辣的疼。 她忍无可忍,大声道:“这是诬陷!” 沈妤乜斜秋心一眼:“你亲口说,这支玉钗是谁送给你的?” 秋心慢慢爬起来,指着馨儿,结结巴巴道:“就……就是她,她用……这支钗子收买我,又威胁我不许说出去。” “哦,你们是在哪里碰面的?” “奴婢想趁着今天宴会偷偷出府,才走到梅花坞,就被一个陌生女子拦住了。奴婢一开始也犹豫,但见她出手大方,就……就答应了。我以为姑娘发现不了,谁知……” 苏叶嗤笑:“果然,富贵险中求,你为了钱财倒是甘冒风险。” “姑娘恕罪!”秋心以头抢地,声音哽咽。 沈妤径直走到馨儿面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馨儿看着沈妤手心的玉钗,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慌张无措,噗通跪在魏玉昙面前:“姑娘,我根本不知道这支玉钗怎么成了我的,我也根本与沈姑娘无冤无仇,我没有收买秋心毁了她的花,不是我做的,姑娘要为我做主啊。” 魏玉昙火冒三丈,一把推开馨儿,死死盯着沈妤:“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妤神态悠然:“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的清清楚楚,还用我再重复一遍给你听吗?” 魏玉昙咬着唇,突然想到了什么,怒声道:“你陷害我!” 沈妤突然笑了:“陷害?敢问我是如何陷害你的,是我把馨儿头上的玉钗抢过来的吗?还是我吩咐秋心故意指认馨儿,为此不惜赔上御赐的花。”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那盆十八学士居然是御赐的?但是也有人心里嘀咕,陛下不赏赐金银珠宝,赏赐一盆花算什么? 苏叶毫不心虚,堂而皇之的点头:“那棵十八学士就是陛下赐给我们姑娘的,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大家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总不会为了诬陷馨儿拿御赐之物撒谎罢?” 严卉颐适时道:“那株十八学士可是珍品中的珍品,我寻了好久都寻不到,原来最好的果然在宫中。也是阿妤得陛下喜爱,陛下连这点事都想着你,将它赐给了你。原本我还想近水楼台常来观赏呢,可惜……” 一边说着,她目露惋惜扫了魏玉昙一眼。 魏玉昙:“……”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玉钗怎么成了馨儿收买秋心的证据,秋心毁了的花还是御赐之物? 第三百三十二章 解决之道 魏玉昙哪里知道,沈妤在刚看到她故意为难紫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主意。之所以在院子里和她据理力争,不过是拖延时间让苏叶会青玉阁毁花罢了。 当然,那株十八学士本就是珍品,更重要的是它是慕容珩亲自养的。沈妤也舍不得毁了它,但无可奈何,只能出此下策。好在没有伤到根本,应该还能救回来。 沈妤故意激怒魏玉昙,之后兰茵故意跑过去告诉沈妤花被毁的事,她表现的极为焦急,要将此事闹大些。魏玉昙在气头上,认定了她是故意躲避,只会抓着她不放。趁着人多局面一团乱的时候,苏叶趁人不备把魏玉昙发上的比碧玉钗子摘了下来。至于秋心的一言一行,自然也是苏叶安排好的。 在勾心斗角中生活,越是直来直去越是会惹人怀疑,越是拐弯抹角越是会让人深信不疑。苏叶按照沈妤的吩咐,让秋心指认馨儿。馨儿是魏玉昙的贴身丫鬟,她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魏玉昙。 更何况,馨儿一个婢女,没必要给沈妤添堵,众人只会觉得是魏玉昙指使她这么做的。其实,若只是一盆十八学士被毁也不算什么大事,关键就在于这盆花是御赐。 损毁御赐之物可大可小,若是陛下心情好,或许一笑而过,不与沈家计较。可若陛下心情不好,说不得就会重重治罪。沈家是护国公主的夫家,皇帝或许不会从重处罚,但是却不会再宠爱沈妤,沈妤的名声毁了,很有可能会被皇家退婚。 而魏家是平王的外祖家,魏玉昙是平王的表妹,她很有动机这么做,包括方才指责紫菀,也是想刁难沈妤。 好在沈妤也不是好惹的,做事雷厉风行,直接将秋心和幕后主使揪出来了,否则她不但会被退婚,以后也难嫁出去了。 这么一想,不少人暗暗为沈妤捏了一把冷汗,看向魏玉昙的眼神十分复杂,含着畏惧和警惕。 魏玉昙勃然变色,指着沈妤:“你……你这是污蔑!” 她失策了,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心机这么深,栽赃陷害信手拈来,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怜的魏玉昙哪里知道,沈妤早就见多了明争暗斗,现下所用的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魏玉昙素日只需要依仗身份欺负人就行,家里也没有别的房头,堂兄堂妹也都死了,那些尔虞我诈怎么也轮不到她。 如今遇到沈妤这样的人,她自然出师不利并且惨败。 沈妤一双秋水明眸很是无辜:“人证物证俱在,魏姑娘还口口声声污蔑,难不成因为你是国公府的姑娘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吗?在场这么多姑娘看着,难道她们都在帮着我污蔑你吗?况且我又与诸位姑娘初识,交情尚浅,如何让她们帮我一起陷害你?” 魏玉昙语塞。 沈妤说的不错,人证或许能造假,但物证确确实实是她的,若是馨儿否认,沈妤完全可以说她是忠心护主。 这下子,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妤轻轻一叹:“方才我就劝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两家颜面,最好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可现下,损毁的是御赐之物,要如何息事宁人呢?” 魏玉昙怒不可遏,偏偏沈妤说的义正辞严,句句在理。她不免心慌,她该怎么办,如何洗脱罪名? “沈姑娘,你真是好本事,好手段!你这般栽赃陷害,会遭天谴的!我……我绝不认罪,我根本没有做过!” 沈妤不疾不徐道:“认不认罪是魏姑娘的自由,横竖人证物证在此,也不会跑。十八学士乃是御赐,事关重大。既然魏姑娘不服气,我们不如一起进宫请陛下圣裁,定然会给魏姑娘一个公正的判决,你看如何?” 紫菀方才差点挨打,见此不由觉得解气。 “方才魏姑娘不是还说要寻太夫人为你主持公道吗,没有太夫人,陛下也是一样的。” “你们……你们……”魏玉昙先是愤怒,忽而觉得委屈,她一下子哭出来,“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当即有人鄙夷道:“明明是她收买婢女损毁了御赐之物,人家苦主还没叫苦呢,她倒先委屈上了,什么世道。” “呵呵,谁让人家是魏国公府的千金呢,事情败露只能耍赖。有人撑腰,损毁御赐之物算什么?” “是啊,我们可没有她会哭,也没有她那样的家世。” 魏玉昙一向骄横任性,哪里被人这样冤枉过,偏偏她无法证明清白,除了哭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沈妤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她不想主动招惹是非,可偏偏有人来招惹她,既如此她就不客气了。平王一心要谋取皇位,魏家作为平王的母族也定然视沈家为死敌,两家对上是迟早的事。 现在魏玉昙主动算计她,她就拿魏玉昙开刀,这场争斗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当然,仅仅是一盆“御赐”的十八学士,根本不可能撼动魏家分毫,而魏玉昙身为魏家女儿,元丰帝也不会为了一盆花严惩她。沈妤不过是小惩大诫,让她知道沈家虽是外来的却不是她能欺负的。 “怎么,魏姑娘考虑好了吗?”沈妤淡淡道,“我倒是忘了,应该将此事告知魏夫人。” 魏玉昙睁大哭红的眼睛,停止了哭泣。 她失声道:“不许去!” 若魏夫人知道了,意味着魏国公也会知道。虽然素日父亲待她不错,但她是打心眼里畏惧他的。 可笑,她以为这么多人在场,如果沈妤真要宣扬,这事能瞒得住吗? 魏玉昙疾步走到沈妤面前,色厉内荏道:“不准去,听到没有!” 苏叶气笑了:“魏姑娘可真够霸道的,可惜这里不是魏家,还轮不到你耀武扬威。” 魏玉昙眼眶红肿,杏眼圆睁。僵持了一会,苏叶要离开,她立刻道:“我赔,我赔你还不行吗?” 沈妤唇角扯了扯:“这株十八学士可不易寻,魏姑娘确定要赔我?” 魏玉昙神情僵硬:“我……我慢慢找,总能找到。再者,你那株十八学士不是还有救吗?” “御赐的,自然与别的不同。”沈妤道,“魏姑娘,我这个人不喜欢赶尽杀绝,却也一向没什么耐心。若是魏姑娘肯马上送来一株一模一样的十八学士自然是好,若是办不到……我可是不想等的,说不得我哪天进宫拜见陛下,无意间提起此事。” 魏玉昙咬咬牙:“你马上就让我送来,还要一模一样的,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沈妤声音柔和:“这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了,魏姑娘不同意,我也莫可奈何” 魏玉昙气的跺脚:“你明知我做不到,还不肯宽限时日!” “还不是怕你耍赖吗?”苏叶没好气道。 “我——” 这时,沈妤轻轻巧巧道:“若魏姑娘实在觉得为难,做不到,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相互抵消。” 魏玉昙迫不及待的问:“什么办法?” 沈妤笑容轻柔,恍若云烟,却又如云霞绚丽:“听闻魏国公府有一株素冠荷鼎,极为罕见珍贵,不若你把它送来,便可抵了十八学士的损失,你我便两不相欠。魏姑娘以为如何?” 把素冠荷鼎送来?她怎么不去抢啊。魏玉昙很不情愿,明明那株十八学士还没彻底损毁,能救回来,偏偏沈妤还要她的素冠荷鼎! 这样一来,沈妤就有两种极品名花,她好不甘心! 沈妤看着她的脸色变幻不定,淡淡道:“魏姑娘考虑清楚了吗,你的时间可不多。” 魏玉昙天人交战,终于还是狠狠心道:“好,我答应你。明天……明天我就派人把花送来。” 沈妤轻声提醒:“那好,明天我在府上恭候,魏姑娘可不要食言啊。” 说完,她瞧了一眼秋心,又动了动手上的玉钗。很明显,是在警告魏玉昙不要做什么手脚。 魏玉昙心里憋屈,忍着不让眼泪再次流下来:“我自然会说话算话,但沈姑娘也不要抓着此事不放。” “这是自然,我一向很守信用的。”顿了顿,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我沈家的下人,一向很听话,我能保证他们不会将今天的事传出去,至于诸位姑娘都是大家闺秀,想来不会私下里乱嚼舌根。” 魏玉昙扫视了一圈跟来看热闹的姑娘,冷笑道:“是吗?” 诸位姑娘心头发寒,连连道:“当然,这种事我们自然不会胡言乱语。” 魏家可不是好惹的,万一她们传播流言,损伤魏家名誉,说不得魏钧就会暗地里对付她们的父亲,届时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就连方才奚落魏玉昙的几个姑娘,也低下头去,不敢开口了。她们不是容家姑娘,也不是沈家女儿,着实没有与魏玉昙争锋的能力。 魏玉昙又看了她们几眼,似乎要记住她们的名字。少倾,她恨恨道:“最好是这样,若是让我听到一句闲言碎语,你们等着瞧!” 院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很快都告辞离去了。 早知如此,她们就不该来看热闹。现在好了,沾惹了是非,若是外面有任何流言蜚语,魏玉昙就会怀疑到她们头上。 很快,院子就空了,沈妤转过头:“兰茵,兰雨,那株十八学士还能救活吗?” 兰茵擦擦为做戏流出来的眼泪,笑道:“没伤到根本,自然是能救活的,姑娘放心就是。” 沈妤微笑颔首:“麻烦你们了。” 两人立刻道:“奴婢不敢当。” 太子既然把她们送到这里,她们就只能认沈妤为主子,万万不敢托大。 此时,院子里的仆婢也下去了,沈妤又转头看向秋心:“做的不错,下去领赏罢。” 秋心感激的道:“谢谢姑娘。” 她原本正在院子里做活,突然被姑娘身边的苏叶找到,而且还是一副着急的样子。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犯了错要被赶出去,没想到却是被安排了一个“惊骇”的任务。虽然紧张,但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她尽量好好演,没想到姑娘这么满意。 秋心退下后,紫菀笑道:“秋心倒是个机灵的,看戏的人可都信了。” 沈妤脚步一顿,说起来,除了苏叶,她身边只有两个大丫鬟,以后嫁入东宫,只有她们两人是少了点…… 思索片刻,沈妤道:“紫菀,过两天让她到屋里当差罢,你和云苓仔细瞧着她。” 紫菀一下子明白过来:“姑娘放心罢。” 严卉颐听得七七八八,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被你骗了,不过幸亏你聪明,找到办法反击,否则那魏二姑娘非要不依不饶惩治紫菀不可。只是那十八学士遭受了无妄之灾,你这么做太子可知道?” 沈妤笑道:“他很快就会知道了。”但她要好好哄哄他是真的,十八学士可代表着他对她的一片心意。 严卉颐顿时了然,所谓御赐自然也是假的了。 但是魏玉昙为了名声,不会将此事传出去,那么沈妤说谎一事也不会传到外面。她不得不佩服沈妤的思虑周全,冒领御赐之物还能全身而退,让对方有苦难言。 “损伤了十八学士我自是心疼,不过得了素冠荷鼎也勉强让我出口气罢。”沈妤道。 严卉颐笑道:“等明天魏姑娘把那株素冠鼎荷送过来,你可要派人通知我,我也要见识一番。” “这是自然。” 两人说了一会话,又回到了宴会上。 此时宴会上热闹不减,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很快严家人也融入进去了。要在京都立足,光有权利是不够的,交际应酬必不可少,这一点严家人很明白。他们悲痛于严皇后的死,但和诛九族相比,已经是幸运了。他们也是到了京都才知道,他们能成功逃脱,是纪晏行出手相救,而纪晏行又是受沈妤所托。 沈明洹作为主人,要招待客人,但很快,他的心就飘远了。 沈易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又在搜寻什么,道:“公子,严二公子在那边呢。” 沈明洹情绪低落:“我知道,我才和严二哥敬了酒。” “那公子在找什么?” “我在找五姐。”他灵机一动,“对,我在找五姐。” 沈妤和严卉颐感情要好,两人很可能在一起。 沈易越发不解:“公子,你想找五姑娘不应该在这里啊,这里都是些男子。” 闻言,沈明洹又垂下头,叹了口气。 沈易笑了:“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沈明洹语气高深:“你不懂。” 沈易摸摸鼻子。他从小就在沈明洹身边,并且比他还大一岁,怎么就这会看不懂他的心思了呢? “走了。” 沈易跟上去:“公子去哪里?” “去……去找太子。”表哥他叫不出口,姐夫他更不想叫,每次提到慕容珩,他都硬邦邦的称呼他太子。 沈易暗自嘀咕,公子可“不待见”太子,怎么会主动找他呢? 沈明洹打了一路的腹稿,想着一会见到了慕容珩该说什么,用什么语气,就连沈易叫他都没听到。 打听到了慕容珩在哪里,他一路走过去。 突然听到“哎呀”一声,他被什么撞到了。 定睛一瞧,是个穿着粉蓝色衣裙的小姑娘。 沈明洹只瞧她一眼,拱手道:“抱歉。” 其实,这并不是他的错,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先开口道歉。此处僻静,景色宜人,也不奇怪会出现姑娘家。 小姑娘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突然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沈明洹像是没听到,径直前行。 婢女小声道:“姑娘,该回去了,不然夫人和大姑娘又要着急了。” “哎呀,我第一次来定远侯府,有些好奇,想四处逛逛嘛。” 婢女劝道:“夫人说了,在别人家做客不能乱跑,否则会被人笑话的。” 小姑娘不情不愿道:“那好罢,不过这侯府还挺好玩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进宫告状 魏玉昙换了一身衣服回到了宴会上,路上遇到不少和她打招呼的姑娘,她都沉这一张脸,根本不理会人家。 薛恬如风摆杨柳一般,拿着团扇从她身边走过,笑盈盈道:“呦,魏妹妹这是怎么了?” 魏玉昙定住脚步,勉强笑道:“无事。” 薛恬如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定远侯府倒是风景不错,魏妹妹要不要与我去走一走?” 魏玉昙忙道:“不了,我才刚回来,有些累了。” 薛恬如没再强求,点点头:“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送走薛恬如,魏玉昙揉了揉笑僵的脸,抬脚去了前面。 花园的凉亭,不少夫人在一处说说笑笑,魏玉昙一眼就认出了魏夫人,吩咐馨儿:“你去将母亲请来。” 馨儿仍是惊魂未定,愣了一下,赶紧道:“是。” 魏夫人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有些小聪明,否则也不会把魏钧哄得服服帖帖。她之所以能在魏家站稳脚跟,得益于她为魏钧生下三个儿子。因为长女早逝,她现在只有一个女儿,是以她最宠爱的就是魏玉昙,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只要见魏玉昙撇撇嘴她一颗心就软了。久而久之,把魏玉昙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但也只会嚣张跋扈。 是以,沈妤只是稍稍用了点手段,她就无计可施,只会大哭。 现在,她自然是来找魏夫人告状的。 馨儿匆匆走来,悄悄在魏夫人耳边说了什么。魏夫人一怔,向各位夫人告辞离开。 人一走,人群中就议论开来。不少人都打心眼里瞧不上她,在场的许多夫人都比魏夫人出身好,却还要捧着她,就是因为她现在是魏国公夫人。 魏夫人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阳奉阴违的嘲笑她,她现在心里只想着女儿。 很快,馨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杏花林。 此时正值盛夏,杏花早就凋零,只留下青翠的枝叶,在地上投落大片阴凉。 魏夫人对于女儿的关心事无巨细,一眼就看到她换了一身衣服。忙加快了脚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昙儿,你怎么了?” 魏玉昙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扑到魏夫人怀里:“娘,你要为我做主啊,呜呜……” 魏夫人紧紧搂住魏玉昙,倏忽沉了脸,瞪着馨儿道:“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怎么任由别人欺负她?” 馨儿直直跪倒:“奴婢错了,没有照顾好姑娘,让姑娘被人冤枉。” “冤枉?”魏夫人眉头挑起,“怎么回事?” 馨儿看了魏玉昙一眼,支支吾吾。 “你照实说!”魏夫人想拔高声音,可意识到这是在外面,低声斥道,“别吞吞吐吐的。” 踟躇了一瞬,馨儿只能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 “你说什么?”魏夫人难以置信,看着魏玉昙,“你去找沈家姑娘麻烦了?” 魏玉昙懊悔又愤怒,垂头绞着帕子:“我被清和县主刺了几句,一时气愤,就……” 魏夫人不忍心生女儿的气:“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离那个清和县主远一点,她可不是什么纯善之人。” 魏玉昙小声辩驳:“可她说的也有道理啊,沈妤嫁进东宫就会与姑母争权,若是再生下一个皇孙,她的位置可坐稳了。”太子有了嫡子,太子之位也更稳固了。 魏夫人脸色微变,她知道魏玉昙说的不错。太子娶了沈家女儿,又增加了一个助力,再早早有了嫡子,平王想夺位就更难了。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去找沈妤麻烦,更重要的是你被清和县主当刀使了。你别忘了,顺宁长公主也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呢。” 魏玉昙瘪瘪嘴:“娘,我知道错了嘛,可再怎么样,沈妤也不该故意冤枉我啊。人人都让我三分,凭什么她那样对我。娘,你没有亲眼所见,她咄咄逼人,非要女儿认罪不可,女儿招架不住,只能暂且拖延时间,先假意安抚好她……” 魏夫人板着脸:“你所谓的安抚她,就是主动认罪吗,还答应她把素冠荷鼎送过去?” “我还能怎么办,人证物证她都有。难道不认错,我就能立刻洗脱罪名了吗?” 魏夫人哑然了。 是啊,当时那种情况,除了认错没有别的办法。万一沈妤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传的人尽皆知,魏玉昙的名声也毁了,说不定还会被陛下惩罚。 魏夫人反复呼吸,勉强平静:“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风一吹就倒,居然心思那般刁钻狡猾。哼,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魏玉昙拉着魏夫人的衣角:“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真的要向她低头吗?” “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手里可捏着你的玉钗呢。” 魏玉昙啜泣道:“难道娘就任由女儿被人欺负吗,娘没有听到她们是怎么嘲笑女儿的,都认为是女儿指使人毁了陛下御赐的花,女儿被人冤枉死了,娘还不为我报仇。” 魏夫人心疼极了,赶紧哄着:“娘怎么能让你白白受委屈呢,你放心,娘会想办法为你出这口恶气的。” 她做了多年的魏国公夫人,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如今女儿竟然被人设计、欺负,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思量了一番,她拉起魏玉昙的手:“走,进宫去见你姑母。” 她还不信了,她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魏夫人让婢女去太夫人那边传话,只说身体不适先回府了,然后带着魏玉昙匆匆进了宫。 昭阳宫。 殿外有穿着蓝袍的内侍守着,宫内十几个宫女低眉顺眼的侍立一旁。隔着一层珠帘,一个影影绰绰的玲珑身影倚在贵妃榻上,有几个宫女为她揉肩按腿。 一个宫女掀开珠帘进去,轻声道:“娘娘,魏国公夫人带着魏姑娘求见。” 魏贵妃睁开眼睛,神色慵懒:“请进来罢。” 说着,她站起身,宫女立刻为她拖着裙摆,掀开珠帘。 魏夫人母女已经被请进来了,一抬头,就看见华丽的裙摆迤逦在地,再往上就是纤细的手指,乌压压的发髻上珠围翠绕,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仍是增娇盈媚,艳如桃李,仿若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这个小姑子,她一直是又羡又惧,却又说不上哪里可怕。明明以前那么娇俏的小姑娘,怎么现在看不到当年的一丝影子? 她一边想着,一边拉着魏玉昙给魏贵妃行礼。 魏贵妃淡淡道:“起来罢。素冬,给魏夫人看座。” 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官轻轻退下,招呼人搬绣凳过来。 魏夫人母女道谢落座,斟酌着该怎么说明来意。 魏贵妃坐在上座,笑了笑:“嫂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定远侯府的宴会散了么?” 魏夫人缓了心情,笑道:“我和昙儿正是从宴会上过来的。” 魏贵妃不冷不淡的“哦”了一声。 魏夫人心里打鼓,笑容有些僵硬:“原本是不该惊扰娘娘的,只是沈家欺人太甚……” 魏贵妃太了解这个嫂子了,懒得和她绕弯子:“嫂子有话直说罢。” 魏夫人心头一震,忙道:“是。” 迟疑了一瞬,她将在沈家发生的事全部告知魏贵妃。她心知魏贵妃是个精明的人,也不敢帮魏玉昙隐瞒。生怕魏贵妃生气,又道:“娘娘,昙儿的确冲动了,但后来沈五姑娘竟使用那种卑鄙手段陷害昙儿,也着实过分。昙儿性子直率,哪里见识过那些阴谋诡计,所以只能暂且服输,求娘娘为昙儿讨个公道。” 魏贵妃一时无言,凝视着母女俩。 魏夫人心下一沉,刚要开口,就听魏贵妃嗤笑一声:“讨个公道?” “娘娘,沈家这样对付昙儿,也是不把魏国公府放在眼中,不把您放在眼中。再怎么说,魏国公府是世家勋贵,您以后也是她的长辈,她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该那样欺辱昙儿,难道咱们魏家还怕她一个小丫头吗?” 魏贵妃顿时收了笑容:“嫂子,我早就说过让你好好教导昙儿,可是你却当做耳旁风。现在闯了祸,收不了场又来找我,你以为我很闲,专门为她收拾烂摊子?” 魏夫人面色一白,有些紧张:“贵妃娘娘,昙儿她年纪小,又受人挑拨……” 魏贵妃冷冷一笑:“不就是蠢笨了些,容易被人利用吗,嫂子以为这样说就能改变她蠢的事实?既然技不如人就回家思过,到我面前来哭诉,让我给你讨公道算什么本事?再者,我如何为她讨公道,是以贵妃的身份向沈妤施压吗?沈家那两个丫头,可是陛下要护着的人,要我为难沈妤,是生怕陛下不厌恶我吗?” 魏玉昙的眼泪滚滚而落,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扯着帕子竭力压制。 魏夫人一急:“难道昙儿就将这份委屈咽下去吗,只怕沈家会得寸进尺。” 魏贵妃很瞧不上这个嫂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心性、气度、涵养都比别家夫人差一大截,虽说有点小聪明,但没有大智慧,一遇到大事就慌,尤其是遇到魏玉昙的事,在魏夫人眼里就和天塌了似的。 若非看在她为魏家生养了几个儿女的份上,魏贵妃早就想办法除掉她为魏钧选个世家贵女了。 “此事先不着急,我自有主张。”魏贵妃警告道,“不要轻易招惹沈家。” 魏玉昙咽不下这口气,可在魏贵妃面前她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她是国公府千金,沈妤只是个侯府姑娘,她凭什么要让着沈妤? 魏贵妃睨了她一眼,随意提起似的道:“若是不出意外,陛下派去沈家传旨的人已经出宫了。” 魏夫人怔忪片刻:“传旨?” “是啊,册封圣旨。” 少倾,魏夫人露出恍然的神情,有些不以为意:“按照规矩,公主的女儿是册封县主,顺宁长公主再不得圣宠,女儿不也被封为清和县主了吗?” 魏贵妃勾起唇畔:“不是县主,是郡主。” 魏夫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默了许久才发出干涩的声音:“郡主?还是两个?” 魏玉昙呆若木鸡,随即涌出疯狂的嫉妒。 一般来说,就算公主之女册封县主,也只能有一个。可沈家女儿不但破格封为郡主,还是两个…… 又是太子妃的位置,又是郡主之位,皇帝着实偏心太甚! “陛下不喜欢顺宁长公主,却还是给了薛恬如县主之位,更别提是他同胞妹妹的女儿了,还有对护国长公主的愧疚。”魏贵妃语气淡淡,好像丝毫不在意皇帝对沈家的偏袒。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何不让你们轻易招惹沈家了罢?” 魏夫人深吸一口气:“多谢娘娘教诲。” 说着,给魏玉昙使了个眼色。 魏玉昙眼眶里还闪着泪光,声若蚊蝇道:“昙儿知错了,姑母不要怪罪昙儿。” 魏贵妃不置可否:“行了,你们先回去罢。” 魏夫人母女走后,素冬奉上一盏茶,为魏贵妃捏着肩膀:“娘娘别生气,魏二姑娘也是一时义愤。” 魏贵妃轻笑一声:“没脑子已经不是第一天了,本宫若是为她生气早就气死了。” 素冬看了一眼她美丽的侧颜,欲言又止。 魏贵妃瞥她一眼:“有话直说。” 素冬笑了笑:“娘娘,二姑娘的确是受了清和县主挑拨才找沈五姑娘麻烦,可是清和县主说的也是事实。若是沈五姑娘嫁入东宫,会对您不利……” 魏贵妃摩挲着茶盏上花纹,笑容阴冷:“原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世家女儿,没想到倒是颇有心计,若她入主东宫,定然会是太子的得力臂膀。” 关键是,她不想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低头。 太后早就不在,皇后也崩逝多年,身为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子,她一直代为打理后宫。除了拜见元丰帝,谁还能让她屈膝?后宫那些妃子公主,哪个不是要看她脸色生存? 可现在太子回来了,她的身份在太子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说好听点是长辈,其实也是个妾而已。出于礼貌,太子可以以晚辈的身份对她客客气气,可若哪天他不高兴了,完全可以端着储君的架子让她下不来台。 太子也就罢了,毕竟是皇帝的嫡子,一国储君。可沈妤算什么,一个小丫头!一想到要向她行礼,还会被夺走管理六宫的权利,魏贵妃就恨。可礼法规矩就是如此,太子妃管理后宫是名正言顺的,她能怎么办? 她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你说,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好命的人。出身好,相貌好,嫁的还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被陛下费尽心机的保护着。” 都说帝王无情,若是对所有人无情也就罢了,偏偏他把心里唯一柔软的地方给了一个人,并且那人死了多年,他还是念念不忘,这怎么能不让人嫉恨呢? 元丰帝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否则不会坐稳皇位许多年,也不会把其余公主皇子视若无物。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元丰帝就是这样的人。 他珍爱容皇后,就会爱护慕容珩,袒护容家,千方百计让慕容珩承嗣大业。他和护国公主兄妹情深,便会爱屋及乌,宠爱沈妘姐弟三人。 同样的,他不喜欢魏贵妃,不喜欢后宫的女人,便让她们在后宫自生自灭。尤其魏家和魏贵妃没有自知之明,想要和他最喜欢的儿子争夺皇位,他更要除掉魏家。 魏贵妃知道元丰帝对容皇后的感情,对魏家的厌恶,却对他又爱又恨。 素冬心下一惊,不敢接话。 魏贵妃环视着华丽却冷寂的昭阳宫,自嘲一笑。 元丰帝已经几个月没有来昭阳宫了,应该说,他鲜少踏足后宫。这样想着,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怨恨。 谁也无法抢走元丰帝的心,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后宫任何女人身上。 魏贵妃站起身,喃喃自语一般:“容皇后,为什么你死了这么多年,还阴魂不散呢?” * 酒宴半酣之际,突然寂静下来。 众人不明所以之时,前面已经让开一条道,几个内侍打扮的人走来。很快,有眼尖的认出来,为首的内侍是石公公的徒弟万公公,想来是来传旨的。 难道元丰帝还想给沈家什么赏赐? 带着好奇心,不少人走过去瞧。沈明洹得了消息也赶到了,万公公左右望了望,笑问道:“侯爷,贵府两位姑娘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长平郡主 宣完旨之后,场面一派寂静,众人的神情很是古怪,不约而同的看着沈妘姐妹,好像在寻找两人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两人是元丰帝的外甥女,也没其他的不同之处了罢,怎么能这般得元丰帝另眼看待呢?放眼整个京都,谁家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万公公轻咳一声,把圣旨交到沈妘和沈妤手上,脸上陪笑:“两位郡主,旨意宣完了,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看着沈家人的眼神充满艳羡。 沈妤得了郡主封号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横竖她半年后就要嫁入东宫。沈妘得了长平郡主的封号,意义非凡。毕竟从大景的太子妃一下子变成了普通贵女,还带着一双儿女,落差不可谓不大,元丰帝给她长平郡主的封号,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补偿。更重要的是,元丰帝借此告诉所有人,沈妘是他护着的人,谁敢因为她的身份非议她就是不敬皇帝。 只要沈妘愿意,她仍旧可以嫁给世家子弟做正妻。 不少人心里泛酸,同时也有人在心里盘算着。沈家家世不错,又圣眷正浓,还是太子的妻族,若是能和沈家扯上关系倒是能给家族带来不少好处。 沈家人也惊到了。说实话,沈妤原本就没想起册封一事,没想到在今日宴会上元丰帝派人给了两道册封圣旨,而且不是县主,是郡主。 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她觉得沉甸甸的,心中五味杂陈,沈妘也亦是如此。 但沈妘更多的是欣慰,这道圣旨代表着元丰帝对她的庇佑,从今以后没人再敢拿她曾是大景太子妃的事议论她,也没有人敢公然议论她嫁过人。如此一来,她带着两个孩子,日子也过得轻松些。 太夫人年纪大了,倒是神态安然,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会意,笑着道:“劳烦公公了,公公留下吃盏茶再走罢。” 万公公笑眯眯道:“不必劳烦。” 说着,就要做辞。 桂嬷嬷送万公公出去,塞给他一个荷包,里面放着银票。万公公也没推辞,冲着前面行了礼退下。 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不但有京都各个府上的人,还有各位皇子。平王和襄王与慕容珩站在一处,兄友弟恭的模样。 平王瞥了一眼前面两道娉婷的身影,笑道:“一下子册封两位郡主,在整个慕容国可是头一份,看来父皇真的很喜欢护国姑姑两个女儿。” 慕容珩眉眼淡淡:“这是父皇的恩典。” 襄王斜睨了一眼后方,笑容若有深意:“慕容国那么多公主,谁也比不得护国姑姑在父皇心里的地位。” 慕容珩唇边浮起一抹浅笑:“父皇一向和护国姑姑感情好,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这声音不大,但注意着这边动静的薛恬如却听到了,顿收气填于胸。 沈妤被赐婚给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得了郡主封号,生生压了她一头。原本她想着,只要没有举办大婚,没有入玉牒,沈妤就不算皇家儿媳,那么她就可以仗着县主身份堂而皇之的为难沈妤。 可现在沈妤成了郡主,她还凭什么压制沈妤呢? 心中翻江倒海,她不想在这里多留,不甘的看了慕容珩一眼,甩着帕子离去。 婢女连忙跟上:“姑娘,您要去哪里?” 薛恬如头也不回:“自然回公主府。” 万公公走后,很快聚集在一起的人就散了,慕容珩被平王缠着假意闲谈一会,抬脚去寻沈妤。 树林阴翳,遮挡住她的影子。沈妤将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笑意莞尔:“这又是你的手笔?” 慕容珩轻笑:“不过是随意提醒了父皇一句罢了,父皇本就对护国姑姑存着愧疚之心,给的封号也重了些。” 再者,元丰帝听到康和帝给的沈妤郡主之位,自然不愿落于下风,否则倒显得他小家子气,比不上康和帝。 即便慕容珩说,康和帝是因为杀了沈妤父母心虚才破格给臣子之女郡主封号,元丰帝仍旧怒意不减,而且亲自选了两个封号。 沈妤轻笑出声,没想到堂堂皇帝,竟然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两人说笑一会,沈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收敛了笑容。 慕容珩微微挑眉:“怎么了?” 沈妤目光微闪:“方才在宴会上发生了一件事,魏玉昙不知为何突然刁难紫菀,非要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慕容珩笑容微寒:“哦,她可真是大胆。” “为了给她一个教训,我做了一些事……” 沈妤难得心虚,慕容珩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眼睛危险的眯起:“怪不得苏叶没有来禀告我。做了什么,说罢,难得你也有慌乱的时候。” 沈妤轻舒一口气,将十八学士的事说了。 果然,就看到他脸色沉了些,沈妤忙道:“兰茵说还能救活,我当时也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再者,明日魏玉昙就会送来素冠荷鼎,也能偿还十八学士的损失。” 慕容珩心知沈妤也是无奈之下才这样做,但他难得看她着急,有意逗弄她,故意绷着脸道:“能比得过我送你的十八学士吗?” “当然比不过,那可是你亲自养的。”沈妤笑靥如花道。 慕容珩双手落在她的肩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阿妤,我不高兴了。” 沈妤垂眸,纤长的眼睫眨动着:“你想要什么,我赔给你?” “我要好好想一想。”慕容珩窃喜,忽而凑近她,在她耳边道,“你可不能拒绝。”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红:“只要不过分。” 慕容珩的眼神很是无辜:“你觉得我会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沈妤难得羞恼,刚要说什么,紫菀过来了:“姑娘,太夫人叫你去慈安堂。” 说完,赶紧退到一边去,还转过身。 慕容珩无声的笑了,沈妤瞪他一眼:“不和你多说了,我先走了。” 慕容珩目光宠溺,看着她远去,才转身走开。 少倾,背后传来脚步声。 “太子殿下。” 慕容珩一回头,发现是一袭竹青色衣袍的沈明洹。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走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开口。慕容珩挥挥手,元骁退下了。 沈明洹拱手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珩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看的他额头直冒汗。 少倾,他试探着道:“表哥?” 慕容珩目光含着似笑非笑。 犹豫了一会,沈明洹狠狠心,笑容微微尴尬:“姐夫。” 慕容珩满意了,负手而立,如松似竹,一双眼睛就像冰雪初融的清泉,清澈见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就连他细微的表情也影射其中。 “什么事?” 深呼一口气,沈明洹道:“上次那件事多谢……多谢姐夫。” “想清楚了?” 沈明洹重重点头:“我想去军中。” 慕容珩并不意外:“但是你姐姐不放心,再者,军中有危险。”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父亲自幼和祖父在边境军中长大,在战场历练,我也可以的。镇北王常年在北地,纪晏行也在北地长大,自幼和北地那些贼寇打交道,都是出身将门,我为何比不上他?” 慕容珩笑着点头:“你有这个决心很好,只是……” 沈明洹急急道:“现下沈家只我一个男子,我必须撑起沈家门楣。” “哦?” “不然的话,大姐五姐和七妹就没有后盾。”沈明洹哼了一声道,“谁让五姐以后要成为太子妃呢,若是娘家不强势,她被欺负了,我都没办法替她出气。” 他意有所指一般,深深看了慕容珩一眼。 慕容珩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 沈明洹翻了个白眼:“你们别当我是傻子,我知道好多人家都觊觎我五姐的位置呢,不知多少人都想送女儿到东宫。这么多姑娘想嫁给你,你是不是很高兴?” 慕容珩:“……” 这熊孩子,他都是从哪里听到的? 像是故意气他,沈明洹做了个鬼脸:“你以后若是欺负我姐姐,我就把姐姐带走。” 然后再打他一顿。 慕容珩哑然失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罢,不会有这一天的。”顿了顿他道,“军中有我的人,该怎么做他会教你。” 未免伤到沈明洹的自尊心,他没有说那人也是保护他的。 沈明洹咧咧嘴:“多谢。” 慕容珩笑道:“好了,我先走了。” “姐夫。”他叫的越发顺口。 慕容珩回头,以眼神询问。 沈明洹讪笑:“我还有事……” 慕容珩突然一脸严肃:“明洹,既然你决定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就不能感情用事,仔细想一想我说的话。” 沈明洹怔怔的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他恍然大悟:“姐夫是说……可我……” 慕容珩缓了语气:“记住你的身份,有些事注定不能两全。” 说着,他大步离去。 沈明洹在原地站了许久,长叹一声,若有所失。 沈易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沈明洹苦笑:“没什么?” 没什么?是个人都不相信好吗。 “公子要不要去寻五姑娘?” 想了想,沈明洹摆手:“不了。”他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姐姐替他解决。 因为安王身份特殊,平王和襄王都见过他,未免给沈家带来麻烦,是以宴会散后程昭仪和安王才到沈家拜访。 舒姐儿很喜欢安王,先是抱怨了一通安王好多天不来看她,直到安王拿出给她带来的小玩意才喜笑颜开。 沈妘并没有露面,自从得知安王对她的心意,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王了。 安王心中落寞,却还是强颜欢笑,直到离开都没见到他一直期盼的人。 太夫人将舒姐儿抱给奶娘:“带姑娘下去玩罢。” 舒姐儿得了新玩意,也顾不得娘亲了,很快院子里满是欢快的笑声。 “出来罢。”太夫人放下茶盏,淡淡道。 踟躇了一会,沈妘从离间走出来:“祖母。” “你都听到了?” 沈妘点头。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妘轻声道:“我只想陪着祖母,守着舒姐儿和庭哥儿。” 太夫人摇头叹息:“若是我死了呢?” 沈妘霍然抬头:“祖母会长命百岁。” 太夫人笑了笑:“这些话不用说。依照我的心思,倒觉得安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沈妘轻轻皱眉:“我知道祖母为我担心,可是我与安王不合适。” “舒姐儿很喜欢他。” 沈妘笑容苦涩:“祖母,你别说了,我意已决。阿妤和洹儿也会照顾舒姐儿和庭哥儿的。” 太夫人觉得惋惜:“真的想好了吗?” 沈妘重重点头。 太夫人长叹一声:“也罢,都由着你罢。” “阿妤以后嫁入东宫,不能常出宫陪伴祖母,孙女代替阿妤一直陪伴您不好吗?” 太夫人招招手,沈妘挨着她坐下,慢慢靠在她身上。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太夫人道:“苦了你了。” 出了沈家,已经是夕阳西下,云霞漫天。 路上一辆马车平稳的行驶,安王和程昭仪在里面坐着。 程昭仪知道安王的沮丧和失落,默默覆住他的手。 安王转过头,笑道:“母亲,我没什么。” 程昭仪不忍心打击儿子,犹豫了好久才道:“我知道你对她的一片心,但如今你们两人的身份是天壤之别。就是慕容国的皇帝,也不允许她的外甥女嫁给一个没有功名的人,更何况若是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你们之间更没有好结果。” 安王摇摇头:“我了解她,她不是在意功名利禄之人。有以往的情分在,太子也不会让元丰帝为难我。她不答应,是因为她忘不了以前的事,自卑于她嫁过人的事。”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安王笑笑:“走一步看一步罢。” 程昭仪也不逼迫他,只是心疼这个儿子。 马车行驶到一家名为“邀月阁”的酒楼,安王吩咐车夫停下。 安王欲下马车,回头解释:“听人说邀月阁的如意糕最是美味,母亲以前也喜欢,不知是否和大景的口味相同,我去给母亲买些尝尝。” 程昭仪眼眶一热,轻声道:“好。” 以前虽然他们母子不受宠,却也是身边仆从无数,有人照顾,而今安王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她是不怕吃苦的,横竖她也不是出身大户人家,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心疼儿子罢了。虽然他们不缺金钱,不愁吃穿,但和以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样的落差,她担心安王无法适应。 很快,安王就回来了,程昭仪掀开帘子冲他笑了笑。 安王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路。 这时候,路上的人并没有减少,许多高楼已经点满了灯火,锦衣华服的公子三五成群走在街上,马蹄声在路上不停地响起。 到了傍晚,风不似白天那般夹着热气,变得凉爽许多。帘子被风吹起一角,灌进车厢。 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这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过,宽广的袖子随风扬起,不少人自动避让。 “老爷,咱们回府?”随从问道。 男子面无表情:“不回府还要去邀月阁赴宴?” 随从讪讪一笑:“总是有人邀请您去吃酒,我这不是提醒您一下吗。”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我早就说了,再有下帖子的不必告知我,扔了就是。” “哦,小的记住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而回头,看见侧面后方一辆马车行驶。风一阵阵吹着,帘子也一下下飘动。 他不由自主放慢的速度,随从道:“老爷?” 男子暗暗摇头,一定是天色晚了,他看错了。 他扬起马鞭:“回府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容家嫡女 回到宁国公府,天已经黑了下来。 正值盛夏,天朗气清,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无数星子环绕周围,洒下清冷的光芒,与满园灯火交相辉映。 宁国公府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勋贵府邸,和其他府邸一样宽广,只是更加庄严肃穆。 门人看见熟悉的马儿往这边疾驰而来,立刻打开大门相迎。 “国公爷回来了。” 马儿被勒住,宁忱翻身下马,随意点点头,将马儿和马鞭丢给随从。 不在军中,今天他穿着宽袍大袖,腰束玉带,头戴金冠,显得身材更加高大挺拔,月色掩映下,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明明是个武将,却像个文人一般儒雅。两边的小丫鬟见了,不禁悄悄红了脸。 只可惜,国公爷不是她们能肖想的。这么多年以来,国公爷不曾娶妻,也没有纳妾,即便老夫人看不过眼送几个美人过去,也都被国公爷无视了。不是没有起歪心思的,却都被国公爷打发了。久而久之,老夫人也撒手不管了。 走在路上,就被一个婢女拦住:“国公爷,老夫人请您去静心堂。” 宁忱没有多看她一眼,淡淡点头,大步离去。 屋里点着檀香,又放着冰,更加宁神静气。窗户大开,风吹进来,吹淡了一些香气。 宁老夫人靠着一张紫檀木的小几,手上转动着佛珠,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睛。 “回来了。” 宁忱拂了拂袖子上细微的灰尘,才走进来,行了一礼:“母亲。” 宁老夫人一指对面:“坐罢。” 宁忱落座,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却是滴水不沾:“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宁老夫人白他一眼:“让你到我这里坐一坐说会话都不行吗?” 宁忱笑了笑:“母亲说的是。”他最怕的就是宁老夫人提起成亲的事,他觉得他这个年纪已经没必要成亲了。 宁老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悦地皱眉:“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不能成亲了,以你的身份还怕委屈了姑娘不成?” 宁忱很是无奈,这话母亲都说过好多次了。 “母亲,你不是说不再插手此事了吗?” 宁老夫人把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我是说过不再插手,难不成还不允许我想一想?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不孝。” 宁忱苦笑:“母亲,儿子不能失信于人。当初若不是她,儿子的尸骨都回不到慕容国,儿子答应她会娶她……” “好了,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若非因为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就凭你违拗父母之命拒绝娶妻不为宁家传递香火,就该逐出家门。” 宁忱道:“母亲不还是心软了吗?咱们宁家可做不出背信弃义之事。” 宁老夫人无奈摇头:“可人已经没了,你还守着那个承诺有什么意义?” 沉默一会,宁忱道:“儿子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心,若是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儿子不知道这一生怎么过下去。” 宁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盼着你娶妻生子的。你现在正值壮年,还是有时间培养个继承人的。” 宁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母亲,不是还有二弟吗?” 宁老夫人不以为然:“到底不是同胞兄弟,与你始终隔着一层。再者,依我看,无论是你那个二弟还是几个侄儿都是资质平庸,若非因为有你在,怎么会在京都处处受人恭维?把宁家交到他们手上,我可是不放心的——”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不对,你是怕若是现在娶妻生子,将来他们会欺负你儿子罢?” “母亲心如明镜。” 人若是从未有过希望,就不会失望,顶多是羡慕嫉妒不能拥有别人有的一切。可若是有了希望又被人收回,就会转化为怨恨和不甘,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取别人的东西。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这么殷勤的侍奉我,孝敬我,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宁国公的爵位。若他们都像你一样的人品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想着如何钻营。他们打量着我不知道,一个个想攀附皇家,暗中和皇子往来,这是咱家该沾惹的事吗?陛下信任你,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哪天你不在了,皇家会放过咱们家吗?还有你那几个侄子,也不是一条心。你还活着呢,一个个想着争夺家业了,若哪天你我都死了,他们还不闹上天去?” 一般来说,像宁忱这样无子的人,会选择从堂兄弟中过继个儿子,百年之后,爵位自然是过继子的。可宁忱现在并没有提出过继,那他死了爵位就是弟弟宁恺承袭,宁恺的长子承袭爵位就是名正言顺的。 若是过继,一般过继的是同胞弟弟那一枝,可宁忱没有同胞弟弟,只能过继庶弟的儿子。但嫡长子是不能过继给别人的,就只能从弟弟的其他嫡子里选。 两种继承家业的办法,但选定的继承人却不一样。 也难怪宁家二房内部就开始明争暗斗了。 宁老夫人道:“你在外面拼死拼活,差点命都搭进去,积攒下庞大的家业,让那样一群人坐享其成,说实话,我不甘心。若是他们都襟怀坦然,为了宁氏一族的前途,我不介意将宁家交给他们。可他们一个个汲汲营营,偏偏还沽名钓誉,我着实是不放心啊。可以想象,宁家落在他们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思索了一会,宁忱道:“长翼年纪最小,除了不够稳重外,心性还算纯善,不若……” “你想过继他?”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大的甘心吗,宁长翼斗得过他们?” “母亲觉得该怎么办?” 宁老夫人呡了口茶:“今天去沈家参加宴会了?” 宁忱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 “你觉得沈家如何?” “看起来倒是很和睦。” 太夫人瞥了他一眼:“沈家就一个男孩,还早早承袭了爵位,能不和睦吗?” 她头一次恨自己的丈夫死的早,没多给她留个儿子。 宁忱一头雾水:“母亲是什么意思?” “沈家不是还应该有个二房吗?” 宁忱恍然:“我倒是有所耳闻,不知沈家二房犯了什么事,在大景的时候就被抄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庶女跟在沈老夫人身边。” 宁老夫人意味深长道:“这下真是清净了,失去一个儿子,也比兄弟阋墙给家族招惹灾祸要好,那沈家二老爷还是沈老夫人亲生的呢。” “母亲为何说起这个?” 宁老夫人瞪他一眼:“亏你还是朝中重臣,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打听清楚。自从大景的沈家、严家、纪家来到京都,暗地里不知多少人把三家的家底都查的清清楚楚,你是一家之主,这点事还用我提醒吗?” 宁忱哑然失笑:“儿子又不结党营私,查这些做什么?” 宁老夫人一脸嫌弃:“就你刚正不阿,倒是我白操心了。” 宁忱笑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 你个老夫人轻哼一声:“说起来,我还不如沈家老夫人,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宁忱笑而不语,任由宁老夫人抱怨。 “昨天老二家的来我这里请安,明里暗里提起宁莞然的亲事。那母女俩心气高,让她嫁给普通世家子弟她们定然不乐意,到头来还要埋怨我。可你已经拦住一次她嫁给平王,难道还要再阻拦第二次第三次?”虽说孙女的亲事要祖母过目,可她也不愿意总是做恶人啊。 宁忱微微拧眉:“能拦就拦罢,若实在拦不住就由他们去。” 正说着话,婢女进来禀告:“老夫人,大姑娘过来了。” 宁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罢。” 宁忱起身行礼:“儿子告退。” 刚出了门,就和一个身穿樱色衣裙的女子打了个照面。 正是宁家大姑娘,宁莞然,虽是庶出的嫡女,但因为是宁家唯一的女儿,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众人都高看她一眼。 因着今天她要去凌云寺为宁老夫人祈福,没有去沈家参加宴会。 “大伯父。”宁莞然乖巧的施了一礼。 宁忱微笑颔首:“母亲在里面,进去罢。” 说着,走下台阶。 宁莞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她是长房嫡女就好了,虽然她是宁家独女,可和真正的国公之女比还是有区别的。她现在就盼望着二房能早点袭爵了…… 想到她曾经差点嫁给平王,眸中闪过一抹凉意。 回到书房,宁忱拿出一个香囊,就着烛火轻轻摩挲着。不由自主的,他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一抹人影。 其实,时隔多年,他早就记不清那人的样貌,只是惊鸿一瞥,忽而觉得心悸,好像他一走就会错过什么。 终究是他想多了,她怎么可能会来京都?这么多年早就杳无音信,这么会在这遇见呢。 薛恬如从沈家出来,就到了顺宁长公主府。 伺候顺宁长公主的赵嬷嬷迎上来:“县主。” “我母亲呢?” 赵嬷嬷往旁边屋子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薛恬如不方便进去,却又不想回自己房间,只在园子里四处走动。 园子里一片片海棠开的热闹,随风摇曳。薛恬如心不在焉的盯着它,不知怎么,眼前的海棠幻化成一个人的脸,那么明艳夺目,将在场的众多闺秀都比下去了。 她心中的恨意排山倒海般涌来,拿出腰间的鞭子狠狠抽下去。被抽打下的花朵发出凄惨的哀鸣,飘落在地,变得残缺不全,却还有一种凄艳的美感。 碧儿一颗心猛烈的跳动,低声劝阻:“姑娘,快别抽了,这是公主最喜欢的花。” 闻言,薛恬如这才停止动作,狠狠把鞭子掷在地上。她犹不解气,又用力在残花上踩了几脚。 这时,那边的花丛动了一下,薛恬如一回头,呵斥道:“谁?” 一个婢女走过来,声音颤抖:“县……县主,赵嬷嬷让奴婢来传话,公主已经醒了。” 薛恬如俯视着她,声音冷漠:“看管不力,让雪团毁了母亲喜欢的花,下去领三十板子罢。” 雪团是顺宁长公养的一只猫,一身光滑雪白的皮毛,还有两只异瞳,生的可爱又漂亮,顺宁长公主很是喜欢。素日给雪团的吃食比人吃的都好,曾经不小心抓伤过顺宁长公主,也没忍心责罚它。 在她眼中,一只猫可比一个大活人更贵重。 婢女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却不敢反抗:“是,县主。” 薛恬如原路返回,恰好几个年轻男子从顺宁长公主院子里走出来,皆是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就是胆子太小了,一看到薛恬如就如同惊弓之鸟。 薛恬如不屑于施舍他们一个眼神,径直去往顺宁长公主的房间。 屋里摆放着艳丽的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有种靡靡之气,就如同现在的顺宁长公主。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薄纱衫子,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粉色绣牡丹花袔子,斜倚在美人榻上,钗横鬓乱,更显娇慵。 薛恬如几不可察的皱皱眉:“母亲。” 顺宁长公主坐起身,低头瞧着涂着蔻丹的长指甲:“瞧你气冲冲的模样,又发生了什么事?” 薛恬如上前走了两步,柳眉拧起:“母亲,今天沈家宴会上,舅舅派万公公到沈家宣旨,给了沈妘两姐妹郡主之位。” 顺宁长公主抬眸,一张脸白里透着红,有一种成熟的娇媚。她冷冷一笑:“这么多姐妹,除了容皇后生的那个贱人,你舅舅把谁放在眼里过?不让沈家两个丫头压你一头,他怎么对得起短命的慕容瑶?” 呵呵,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人家一母同胞的妹妹,不对护国公主好,还对她好不成?再者,就凭她做的那些事,元丰帝没有处置她已经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了。 可是她犹不知足,还想做未来皇帝的岳母,妄想在朝政上插一手。 薛恬如气不过:“娘,你说过要我做太子妃的,可我现在就被沈妤压了一头。舅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旨意,岂非是打我的脸?那些人私下里一定会嘲笑我的。” “稍安勿躁。”顺宁长公主坐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薄衫,“陛下刚赐婚,你就急吼吼的对付沈妤,是生怕陛下不厌恶你吗?” “可我实在无法忍受。母亲,你没有亲眼所见,太子对沈妤多好。” 顺宁长公主翘着兰花指,唇角弯起:“对她好又如何,也要有命享才好。” “母亲,你有办法?”薛恬如一脸急切。 “先不急,等等看。” …… 沈家一下子出了两位郡主一个太子妃,足以证明元丰帝对沈家的恩宠,是以最近总是有人到沈家拜访,亦或者下帖子邀请沈家姐妹去做客、游玩,但都被沈妤拒绝了。 至于沈妘,更是习惯了深居简出,自然也不愿轻易出府。 这一日,沈明洹却是带着沈妤几人去凌云寺烧香拜佛。 虽然沈家举家迁徙京都,但沈家祖坟还在大景。祖坟自然不能动,但曾经供奉在宁国寺的牌位被带来了,并且要安放到慕容国的凌云寺供奉。 初来慕容国,自然是要祭拜一下。太夫人年纪大了,不能远行,沈明洹带着几人去是应该的。 自从来到慕容国,还未在京都好好游玩一番。今天一早几人就出府了,一路上马车且走且停,最兴奋的无异于是沈婵了。 沈婵掀开帘子,眼睛亮闪闪的:“快停下。” “怎么了?”沈妤道。 沈婵伸手一指:“前面是‘玉容阁’,听说是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我要去要瞧一瞧。”说着,她狡黠的笑笑,“祖母说了,让我们玩的尽兴,不用在意银子。” 沈妘摇头失笑,吩咐车夫停下。 几人相继下了马车,一同走进玉容阁。 沈婵向玉容阁的老板娘询问着什么,沈妤则是随意看看,并不十分感兴趣,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后面一道声音响起:“阿渝。” 沈妤下意识回头,却发现一个绿衣姑娘笑着叫住旁边的女子。 沈妤暗暗好笑,原来那个姑娘的名字也有一个‘yu’字。 她欲转过目光,不经意间看清那名女子的正脸,不由微微惊讶。此人是别人,正是宴会上见过的容家姑娘。 刚巧,她也看到了沈妤,愣了一下,冲她微笑颔首:“郡主。” 绿衣姑娘眨了眨眼睛:“长宁郡主也来买胭脂水粉吗?” 沈妤轻轻颔首:“顺路瞧一瞧。” 这时,沈妘回头,道:“阿妤。” 沈妤和容姑娘都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容姑娘道:“我记起来,郡主名字也有一个‘yu字。’” 沈妤温声道:“是很巧。” 绿衣姑娘笑道:“不知郡主是否和容大姑娘的yu字相同?” 容姑娘大大方方道:“我曾有幸见识过郡主的闺名。” 然后,说了自己的名字。 沈妤了然,原来是容渝。 第三百三十六章 寺内偶遇 沈妤心中浮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两家都和皇室关系匪浅,准确来说,是和太子关系匪浅,两人又都是家里的长房嫡女,偏偏名字里都有一个yu字。 不知怎么,沈妤想到了曾经听到的传言。在大景没有灭亡以前,众人都默认容家女儿会成为太子妃。这样想来,就是容家大姑娘容渝了。 说实话,乍听到这些传言,沈妤是有些不高兴的,她不喜欢慕容珩的名字和别的女子扯上关系。 可眼前的女子,生的端静清丽,矜持端庄,观之可亲。再加上上次沈家宴会上,所有人都在一边看热闹,唯有她站出来替紫菀说话,足可见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更何况,容家又是慕容珩的外祖家,于公于私,容渝都是值得结交的。 思及此,沈妤暗暗笑了,她如今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即便有那些传言,可慕容珩从来与容渝不甚熟悉啊。 绿衣姑娘又掩唇笑道:“容渝姐姐,你和长宁郡主还真是有缘分呢。” 容渝笑嗔她一眼,对沈妤道:“这位是薛家二姑娘,薛微如。” 沈妘和沈妤相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错愕。她们只知道顺宁长公主嫁进了薛家,却不知薛恬如还有个妹妹。 想来,这位薛二姑娘不是顺宁长公主所出。 虽有疑问,但显然不能直接询问人家,是以沈妘姐妹只是微笑颔首:“二姑娘。” 薛微如笑的眉眼弯弯:“不知两位郡主还要去何处?我和容渝姐姐可以作陪。” 沈妘微笑道:“我们打算去凌云寺烧香拜佛,听闻那里的佛祖最灵验了。” “那里的素斋也很好吃。”薛微如面容天真。 一说起吃的,挑花了眼的沈婵转过头:“素斋?很好吃?” 薛恬如微讶,旋即失笑:“真的,你们可以尝一尝。” 沈婵拽拽沈妘的袖子:“大姐,咱们若是午时到凌云寺,正好赶上用饭的时辰呢。” 沈妘笑道:“那就尽快去凌云寺,回来的时候再在京城游玩。” 沈婵重重点头,吩咐丫鬟结账:“大姐,咱们走罢。” 几人还未登上马车,薛微如忍不住道:“容渝姐姐,我也想去。说起来咱们也许久没有去凌云寺了,那里的风景最好了,你若是要作画刚好去那里瞧一瞧。” 犹豫了一下,容渝还是不忍拒绝她的要求,道:“好。” 薛恬如笑逐颜开,对沈妘姐妹道:“若是郡主不介意,我们几人可以一道去。” 沈妘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正有此意。” 就这样,一行人一道去了凌云寺。 薛微如显然常来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很是熟悉。 她迎着风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笑容欢畅:“总是在府上待着真是闷得慌,就是要经常出来走动才好嘛。” 站了一会,她走到一旁折下一朵花放在鼻端轻嗅,一回头,看见沈妘姐妹远远地走在后面,立刻挥手高声道:“快过来呀。” 不多时,几人才走过去,都是第一次来凌云寺,皆是觉得新奇。 “我可以为你们引路。”薛微如自告奋勇道。 沈妤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笑道:“多谢。” 凌云寺绿树环抱,山水环绕,风景如画,每天来此处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因着这是皇家寺院,来往的贵夫人更多。 容渝是个性子沉静的人,一路上只是观赏风景,并未言语,薛微如和沈婵一样性情活泼,倒是意趣相投,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两人走在最前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其实我来凌云寺,是想看看新来的得道高僧。”绿枝低垂,薛恬如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听人说那位得道高僧是主持的师弟,这么多年一直云游四方,不知怎么突然回来了。” 闻言,沈妤心念一动,笑问道:“不知大师法号是什么?” “好像是空明大师。”薛微如转头,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长宁郡主也想见见吗?” 沈妤心中有个猜想,这个空明大师和大景宁国寺的空明大师是同一个人,若是她没记错,慕容珩和他有些交情。想当初慕容珩为了破坏她和许暄和的婚约,特意请了空明大师做戏、说谎,欺骗太夫人和许夫人,说沈妤和许暄和八字不合。 想到慕容珩为了她曾做过的事,她眼睛里有笑意闪过。 “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下空明大师的庐山真面目。” 薛微如笑眯眯道:“听说空明大师解签最灵验了,我倒是想试一试。” 一边闲谈一边行路,两刻后众人上山,进了凌云寺。 凌云寺里古木参天,枝繁叶茂,就像一把把巨大的伞,遮天蔽日,不少人坐在树荫下乘凉。 慕容珩一早就得知了沈妤会到凌云寺的消息,为了给她个惊喜,便没有告知她,直接来凌云寺等她。估摸着时间不短了,他结束了和空明大师的对弈,到外面等沈妤。没过多久,就接到消息,沈妤上山了,很快,一抹素衣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 “阿……”刚想迎上去,两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沈妤身边,使得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沈妘和沈婵、沈明洹和沈妤在一起也就罢了,那两个人是谁?而且几人有说有笑,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五姐。”沈婵悄悄拉了拉沈妤的袖子,以眼神指了个方向,笑容揶揄,“这才几天不见,人就找到这里来了。五姐快过去罢,看样子等了你许久呢。” 慕容国民风开放,随处可见相携游玩的眷侣。 沈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临时起意? 一个大活人站在前面,众人自然都能看见。立刻停止了说笑,走上前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今天原本就是到凌云寺随意逛逛罢了。”意思就是,不必暴露身份。 他这样说着,目光落在沈妤身上的时间最长。 慕容珩一袭月白色衣袍,刚巧沈妤今天也穿了一身淡雅的衣裙。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料子透着淡淡的蓝,袖子和裙摆是用银线绣的暗纹,低调内敛,乍一看,倒是和慕容珩的衣服相得益彰。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清风皓月恍若谪仙,一个清妩娇娆如海棠盛放,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却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 沈妘隐约猜到慕容珩来凌云寺的目的,飞快的看了沈妤一眼:“我和阿妤要去拜见父亲母亲。” 慕容珩了然,侧过身让她们过去。沈明洹跟在后面,冲他拱了拱手。 一向多话的薛微如此刻没有心情说笑了,颇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偷偷抬头看太子殿下一眼,以眼神示意容渝。 似乎在询问她,到底要不要告辞? 踌躇了一番,容渝开口道:“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容渝就告退了。” 慕容珩一心想着沈妤,并没有注意到她们。听到这话,他反应过来:“两位自便就是。” 他好像记起来了,眼前的女子是他外祖家的女儿,按照亲戚关系,这是他的表妹。 薛微如明显松了口气,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倒是个温润公子。 两人刚要走开,慕容珩突然道:“容姑娘。” “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容渝知道两人并不似别人家的表兄妹关系深厚,是以仍是客气疏离的称他殿下。 慕容珩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沉吟道:“听说这几天外祖母身体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容渝摇摇头:“祖母有头痛之症,每次请太医诊治,吃几副药就会好些,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反复发作,太医也没有办法。只说这是积年的老毛病,需要常年服药。祖母料到殿下会问起,请殿下不要记挂,毕竟没有性命之忧。” 容皇后早逝,慕容珩很小就被送出慕容国,直到现在才回来,他对容家并无多少感情。但毕竟是他外祖家,于情于理他是该关心一下的。 “虽没有性命之忧,可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一次次的折腾。我有一位朋友,颇通医术,改日我会带着他去定国公府,是为拜访府上长辈,也是让他替外祖母诊治。” 容渝不禁面露惊喜,忍不住问道:“殿下那位朋友现在何处?” “现下他还未回到京都。” 容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很好的掩饰住了:“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慕容珩道:“分内之事罢了。” 容渝颔首,转而道:“微如,你不是要去找空明大师解签吗,咱们先去抽签。” 薛微如却是没有回应。 “微如,该走了。”容渝低声提醒。 薛微如这才回过神来,眼睛一亮:“太子殿下身边这位护卫,我见过。” 容渝眼中流露出困惑,就连慕容珩也有些奇怪,往后面扫了一眼。 元骁就如同一道影子站在树后面,保护着慕容珩。突然有人提到他,他睁大了眼睛,慢慢走出来,暗暗腹诽,这位薛二姑娘眼力那么好,竟然注意到他了。 “殿下。”他抱拳道。 薛微如杏眼圆睁:“真的是你。” 元骁挠挠头,也是心存疑惑。但他是男子,自然不敢直视人家姑娘。 薛微如挽着容渝的手:“一个月前咱们去庄子上小住了几日,回来的那天马车坏在了路上,偏偏四下无人,恰好有人经过帮了咱们,我这才想起了,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的护卫。” 她的目光落在元骁身上,很是感激:“本来想派人登门致谢的,你却不肯透露姓名,原来你是太子殿下的人,难怪……” 元骁有些不好意思:“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只是听从殿下之命行事。” 当时路上人烟稀少,只有一辆马车并旁边几个护卫和嬷嬷,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劫匪就不好了。慕容珩刚好路径此地,交代元骁一番话就率先离去,并不知马车的主人是谁。薛微如在马车里,没有看到慕容珩,不知道元骁是慕容珩的人也实属正常。 容渝明显意外,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过两位。” “是是是。”薛微如也附和道。 又答谢了一番,两人告退了。不多时,沈妤几人回来了,远远地看见薛微如和容渝离去的背影。 沈婵“咦”了一声:“薛二姑娘之前还说为我们引路,带我们在凌云寺赏游呢,怎么这就走了?” 沈明洹随意接过话去:“有太子殿下在,无所适从,紧张不安下把方才的话忘了也不足为奇。” 沈婵恍然大悟,挤挤眼睛:“大姐,我只去过宁国寺,还是第一次来凌云寺呢,没想到和宁国寺不相上下,咱们去别处玩罢?” 沈妘自然不会破坏慕容珩和沈妤的独处,欣然应允。 沈明洹也不情不愿的跟着一同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慕容珩神色一松。他唇角挑起,眸色温柔:“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沈妤忍住笑意,仰头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珩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想你了。”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觉得脸颊发烫。这人越发厚脸皮,“想你”这种话都能直接说出口。 “空明大师也来京都了?” 慕容珩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他本就是慕容国的人。” 默了默,沈妤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出家人,愿意帮着他说谎,坏人姻缘。 慕容珩自然也想起了那件事,直到现在他还是为此事心虚的。 未免沈妤翻旧账,他转了话风:“你与容家、薛家人认识?” “路上偶遇。”沈妤顺便把宴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容大姑娘敢于仗义执言,不愧是容家人。原本我还想好好感谢人家的,却被你吓跑了。不过——” 沈妤微微挑眉,眸中水光潋滟:“她可是你外祖家的表妹,按理说你应该与她认识才对。” “不过是回朝宴上一面之缘。”他笑声低沉,微微俯身,“放心,我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的。” 沈妤眼睫一颤,似笑非笑道:“可我方才好像看到你们相谈甚欢。” 慕容珩欣喜道:“你不高兴了?” 沈妤:“……” 她本意是玩笑,现在看他这般表现,懒得和他说了。 虽然她和容渝只有几面之缘,但可以看出来容渝是个端庄沉静的大家闺秀,因为太矜持,所以会被一些人认为她是故作清高,其实她应是个纯善之人。 “薛微如是薛家二姑娘,她是薛家二房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薛家嫡子 慕容珩道:“薛家只有一房。” 沈妤微怔:“那薛微如是……” “她和薛恬如并非是一母同胞,只不过记在顺宁长公主名下而已。” 沈妤轻轻蹙眉,她初到京都,对于薛家人最关心的是顺宁长公主母女,倒是对整个薛家不甚了解。 不过,顺宁长公主那么骄傲自大,怎么会同意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成为嫡女呢? 慕容珩解释道:“南安侯薛运,在还是世子的时候,与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两情相悦,他力排众议,苦苦哀求,才让老侯爷和侯夫人答应他以正妻之礼迎娶那名女子。可是不知怎么,薛运被顺宁公主看上了,以公主身份给薛家施压,逼着薛运娶她,薛运自然不愿意。当时先帝还在,顺宁长公主还算受宠,老南安侯夫妇本就是迫于无奈才答应薛运娶那名女子,可是公主主动下嫁,自然比娶个出身低微的女子要好,对薛家也有帮助。是以,老南安侯夫妇以死相逼,让薛运娶顺宁公主。一边是喜欢的女子,一边是亲生父母,薛运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婚后,薛运对顺宁公主尊重有余,亲近不足,念念不忘前未婚妻。顺宁公主看在眼里,表面假意放低身段,私下里则在寻找那名女子。” 沈妤眉心一动:“找到了?” 慕容珩点头:“那时候那名女子刚生下一个女孩,就是薛微如。薛运把她保护的很好,直到三年后才被顺宁长公主找到。他以为他已经和顺宁公主生下一儿一女,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可以暗地和喜欢的女子长相厮守了。是以便不想再做戏,渐渐疏离了顺宁公主。可顺宁公主是什么人,即便薛运不喜欢她,她也依旧牢牢抓着他不放,甚至三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那名女子。薛运以为顺宁公主不会发现什么,行事越发大胆。谁知,有一天晚上他去外面的宅子找那名女子,只看见冷冰冰的尸体,还在厨房的柴堆里找到了一个女童。” 沈妤也是惊骇,旋即冷笑一声:“直接杀人,连尸体都不处理,顺宁长公主真是嚣张得很呢。” 她就是要让薛运知道,他心爱的女人是她杀的,敢于背叛她的人都该死——即便薛运是被逼无奈才娶她,她也不允许薛运和别的女子双宿双飞。 “薛运看着满院子的尸体和啼哭的女童,悲愤欲绝,直接抱着女童回了薛家,手持长剑找到了顺宁公主,若非老南安侯夫妇及时赶到,薛家就要背上谋杀公主的罪名了。薛夫人耐心劝说许久,薛运勉强恢复理智,他可以不找顺宁公主报仇,但前提是将薛微如记在她的名下,并且要薛夫人亲自抚养。薛夫人也心存愧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薛运一向是个脾气温克的人,顺宁长公主也被他的反应震住了,不敢再提过分的要求,同意将薛微如记在她名下。” 顺宁长公主杀了那名女子,却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而薛家为了脸面,也只能将此事隐瞒下去。那名女子做了别人的外室,她的父母也不肯认她,按照规矩,除了正妻,小妾外室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薛运只能为她找个风水宝地孤零零的葬在那里。 发生了这件事,薛运和顺宁长公主彻底撕破脸面,没有再踏足过她的房间一步,堂而皇之的纳妾。顺宁长公主怒不可遏,杀了小妾,薛运也不在意,第二天再领回别的女子。如此互相折磨了两年,顺宁长公主搬出了南安侯府,常住公主府,甚至公然养面首,不少人都暗地笑话薛运。 她当然可以与薛运和离,可是她偏不,她这辈子直到死都要和他绑在一起。就算他死了,也要和她葬在一起,薛运生不能和心爱的人同衾,死了也不能同穴。 她定要永生永世折磨他,她就要占着他妻子的位置给他戴一顶又一顶绿帽子,这是对薛运的羞辱,会让她觉得痛快。 沈妤摇摇头:“顺宁长公主真是个疯子。” 慕容珩笑道:“所以才能教导出薛恬如那样的女儿。” “其他人知道薛微如的身世吗?” 慕容珩道:“就算有所猜测,谁又敢说出来呢,横竖他们只是看客罢了。” 沈妤微笑道:“那么,愿意和薛微如交好的姑娘也不多罢?容大姑娘不惧顺宁长公主的威势,不惧怕目中无人的薛恬如,愿意和薛微如交好,倒是难能可贵。” 慕容珩一双眼睛深若寒潭,清润又泛着寒意:“顺宁长公主除了公主身份和薛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容家何等门第,没必要惧怕她们。” 沈妤眸子清妩,数点光芒潋滟其中:“即便顺宁长公主没有陛下恩宠,薛家也逐渐式微,但人家还惦记着把女儿送进东宫呢。” 慕容珩眸光一滞,低下头凝视着沈妤:“她是做梦。” “可人家并不愿意从梦中醒来。”沈妤声音清泠,带着几分娇嗔。 慕容珩心里一热,可是此地显然不适合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他眸色微沉:“她们最好安守本分。” 沈妤浅浅一笑:“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宁家那位姑娘呢。” “以后你会见到的。”慕容珩意味深长的笑笑。 其实,沈妤最感兴趣的是那位宁国公的事迹。为了死去的未婚妻,竟然至今未娶,倒是难得的痴心人。 但她这话不敢明说,她心知慕容珩是个“小心眼”的人,若她在他面前夸赞别的男子,他又要吃味了。 “宁家这样一块肥肉,平王定然舍不得放弃,只可惜宁家婉拒了他想娶宁莞然的要求。” 慕容珩道:“宁家一向保持中立,父皇很信任宁国公,但也只是宁国公。” 沈妤淡淡挑眉:“难不成还有其他隐情。” 慕容珩深深看她一眼,幽幽道:“要知道有些人表面上是良才美玉,实际上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沈妤哑然。她听出来了,慕容珩是在暗示她。在大景的时候,她还对宁家几位公子“颇为欣赏”呢。 她无奈道:“是是是,谁能及得上你呢?” 慕容珩失笑:“我无心与他人相比,只要在你眼中我是最好的便好。” 沈妤一愕,不禁轻笑出声。 慕容珩轻轻拉住她的手:“走罢,我带你去别处逛逛。” 沈婵惦记着凌云寺的素斋,是以几人在寺内用过饭才下山回去。 还有其他人在,慕容珩不能像以前一样和沈妤乘坐一辆马车,只是在后面策马护送几人回去。 因为还未尽兴,到了城内,沈妤几人并未急着回去,而是逛起了铺子。如此一来,慕容珩自然不必留下了。 沈妤下了马车,走到慕容珩面前:“你先回去罢。” 慕容珩看着马车两边的护卫,点点头,策马离去。 马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沈婵兴致勃勃的拉着沈妤四处走,几乎每个铺子都要进去瞧一瞧。 这些日子,每天闷在府上,着实把她闷坏了,是以沈妘和沈妤也不阻拦她。很快,婢女手上就拿了不少东西。 从一家名为“珍玉阁”的珠宝铺子出来,沈婵终于觉得累了,指着对面的茶楼:“咱们去里面坐一坐罢。” 沈妘递过一方帕子让她擦擦额头汗珠:“也好。” 几人是生面孔,但是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非富即贵。茶楼的伙计殷勤的迎过来,请他们上二楼雅室。 一推开门,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布置也也格外华丽,掀开纱帘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 伙计带他们上来,便下去了。 刚下了楼梯,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那人生的皮肤白皙,容貌俊雅,一身绯色衣袍,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一副潇洒风流之姿。 伙计一眼认出他,满脸赔笑:“薛公子有何吩咐?” 薛之恒“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往楼上瞧了一眼,懒洋洋的道:“方才上楼的几个姑娘是什么人?” 伙计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薛之恒在京都有些名声,不过却是纨绔好色的名声,他打听上楼的三位姑娘,想来是看人家了。 薛之恒敲了下他的脑袋:“开门做生意,怎么会不知道?休想瞒我,如实招来,否则……” 伙计连忙道:“公子,小人真的不认识,那几个姑娘是生面孔,以前从未来过小店。” “生面孔?”薛之恒若有所思,又往上瞟了一眼,摩挲着下巴,“倒都是美人。” 尤其是穿素衣姑娘那位,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 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随从:“你可认得她们?” 随从摇摇头:“小的不知。” 薛之恒一脚踢在他的臀部:“这点事都不知道,我要你何用?”明知道他最喜欢美人,竟然不事先打探清楚。 随从舔着脸笑道:“小的这就去打探。” 薛之恒啧啧道:“京都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美人了。” 随从偷偷看他一眼,在心里给那位姑娘说了句抱歉。没办法,为了不被主子迁怒,助纣为虐祸害个姑娘算什么,反正这件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公子,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小户人家的姑娘,万一……” 薛之恒不耐烦道:“京都大户人家的姑娘我都见过,从未见过有这几位。” 随从陪着笑脸:“公子说的是,说不定是寄居在哪个府上的表姑娘呢。公子放心,小的保证给您打听到。” 薛之恒挥挥手:“还不快去?” “是。”随从弯着腰退下。 伙计暗暗叹气:“薛公子,您……” 薛之恒一下子坐在桌前:“我先不走了。” 他丢给伙计一锭银子:“再上壶茶来。” 这是要在这里等几位姑娘下来了。 伙计心生同情,但也不敢得罪贵客,下去吩咐人送茶来。 薛之恒从未这么有过耐心,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喝了一壶茶,那几个美人还未出现。 就在他几乎想上去找人的时候,楼上传来脚步声,三个女子一个男子,并几个婢女拾级而下。他自动忽略了沈明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三个女子,眼睛里藏着兴奋,整个人呆住了,茶水顺着喉咙流淌进衣服里。 他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腿像被定住一般走不动路,等他醒过神来,人已经走出去了。 他用袖子擦擦嘴上的茶水,也跟了上去,走在人群中尾随着她们。 对此,沈妘几人一无所觉,不多时,沈妘看看天色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沈婵觉得累了,笑着道:“是该回去了。” “等等。”沈妤突然道,“我想进去瞧瞧。” 抬头一看,上面挂着书写“墨文斋”三个字的匾额。 沈妤难得主动要求去何处,沈妘笑道:“好。” 薛之恒一路跟到这里,在门前停了停,也跟了进去。 坐在柜前的白袍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接着看书,不屑于对他笑脸相迎。 薛之恒一心想着找到美人,没有在意男子对对他的冷淡,一双眼睛乱转,在众客人身上扫过。 少倾,听到一道轻柔的声音传到耳边:“姐姐,你看看这本书。” 薛之恒耳朵一动,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突然眼睛定住了,大放光芒。 这不就是他一眼看中的美人吗? 他立刻酥倒了半边身子,不受控制的走过去。 沈妤刚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男子出现在她面前。这男子虽生的俊俏,却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厌恶。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直接冷了脸,拉着沈妘去结账。 薛之恒嘴唇翕动了下,还未开口,美人就走了。他呆了一会,赶紧追上去。 出了墨文斋,沈妘询问道:“阿妤,怎么了?” 沈妤轻声道:“上了马车再说。” “姑……姑娘……”看着美人要上马车,薛之恒的魂魄也跟着飞走了。他心下一急,下意识挪动过去。 苏叶挡在他面前,冷声道:“你做什么?” 薛之恒伸着脖子,直勾勾的望着沈妤。 沈妘回过头,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苏叶看着沈妤。 刚好,沈明洹从一旁牵着马走来:“苏叶,这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薛之恒。 薛之恒拂了拂垂在肩头的头发,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 他恍若察觉不到周围冰冷的气息,拱手施了一礼:“在下薛之恒,南安侯府嫡长子。” 沈明洹翻了个白眼:“你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劳烦让一让,别挡路。” 沈妘一看薛之恒望着沈妤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想来这个人是冲着阿妤来的。不过,看他的模样不像个好人,十有八九是个好色之徒。 “该走了。”她示意沈妤和沈婵上马车。 还真是巧啊,没想到此人竟是薛家人,顺宁长公主的儿子。沈妤给苏叶使了个眼色,由紫菀扶着上去。 薛之恒张开手臂:“哎,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苏叶一把推开他:“劳烦让一让。” 薛之恒这才注意到苏叶,不耐烦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无礼,知道我是谁吗?” 一边说着,一边睨着沈妤。好像因为他身份尊贵,沈妤就会怕他,乖乖讨好他。 沈妤根本懒得看他一眼,再加上苏叶拦着他,他顿时恼了,扒拉着苏叶要去抓沈妤的手。 可还未挨到沈妤的袖子,他腹部一痛,哀嚎一声,被踹开了。他痛的龇牙咧嘴,捂着肚子,打着滚要爬起来。 “你……你们……你们胆大包天!我可是……” 苏叶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了,你是南安侯府嫡长子,不过是个仗着家世胡作非为的登徒子罢了。” 薛之恒瞠目结舌。这是谁家的小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打他、嘲笑他?! 他肚子疼,臀部也疼,动一动都困难。 苏叶朝他做了个鬼脸,登上马车,吩咐车夫驾车。 沈明洹翻身上马,犹不解气,给了他一鞭子。 薛之恒目瞪口呆,他刚想站起来,却因为疼痛重新跌倒在地,锥心刺骨一般。他没想到,那个小丫头力气这么大。 少倾,有人围上来指指点点,他表情狰狞,怒吼道:“滚!” 有人认出来他的身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被当成猴子围观了许久,随从才找过来。 “公子,您怎么了?”随从扶着他。 “哎呦。”薛之恒破口大骂,“笨手笨脚!” 随从只能小心翼翼的背起他,薛之恒疼痛难忍,却还想着沈妤。原本他想用手段好好把美人哄到手,现在看来不必了,不识相的人就该给点教训。 “查清楚那几个人的身份了吗?” “没……没有。”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他怎么可能查清楚。 薛之恒拍了他一巴掌:“快点!” 第三百三十八章 鸿门宴会 薛之恒这副模样,自然是不能躺不能走,更不能骑马,是以随从一路把他背回家。 他一向横行无忌,素日吆五喝六惯了,现下这般狼狈,他不愿让人看笑话,趴在随从背上,用袖子遮住脸。 随从一路小跑,到了南安侯府大门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门人见此,吓了一跳:“公子……这……这……” 薛之恒甩着袖子:“快回房间,回房间!” 随从不敢停下,在数道惊讶的目光下背着薛之恒进了院子。 “快去叫太医来!”小丫鬟听了这话,丢下手上的活计就要往外跑。 “等等。”薛之恒龇牙咧嘴,“这件事不许让父亲和祖母知道。” 薛老夫人一向溺爱这个孙子,若是她得知此事,整个薛家都不得安生,闹得鸡飞狗跳。若传到薛运耳中,他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设想的很好,可是不知怎么,还是走漏了风声,太医回去的时候,薛老夫人也拄着拐杖急匆匆的赶来。 薛之恒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趴在床上,口中骂骂咧咧。 “那个小贱人,别让我找到她,否则——嘶。” 他只觉得身上一痛,被人按压了一下,刚要转头大骂,一道苍老急切的声音近在耳畔。 “哎呦,我的乖孙儿,这是怎么了?” 正是薛老夫人。 薛之恒一口气没喘上来,呲着牙道:“祖母,痛……痛……” 薛老夫人低头一瞧,赶紧拿开手。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的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伤的这么严重?” 薛之恒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薛老夫人陡然沉了脸,转头盯着伺候的人:“你们是怎么照顾公子的,怎么会让他摔了?” 满屋子的人都跪倒,垂着头不敢言语。其实他们真是冤枉,薛之恒到底是怎么伤到的只有他的心腹随从吉祥知道。但吉祥守口如瓶,想来是不会说的。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承受薛老夫人的怒火。 “怎么不回话?”薛老夫人声音中气十足,一手敲着拐杖。 薛家可就薛之恒一个男丁,是以薛老夫人素日对他很是纵容、溺爱。每次他闯了祸,薛老夫人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的时候还替他隐瞒、善后。薛运不喜欢这个纨绔儿子,有心严格管教,可每次都因为薛老夫人的阻拦而失败,久而久之,他也就不管了。 但薛之恒最怕的就是这个严肃的父亲,他在外面横行霸道,可是一见到薛运就像老鼠遇见猫。 他生怕此事闹大被薛运知晓,强忍疼痛撒娇:“祖母,孙儿真的没有大碍,吃几副药养几天就好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薛老夫人立刻换了一张温和的脸:“什么没有大碍,明明伤的很重。不行,我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要再请太医为你诊治一番。” 说着,就吩咐人再次去请太医。 薛之恒急了,顾不得疼痛,扭过身子:“祖母,不用去……若是兴师动众,只怕会惊动父亲,届时孙儿一定会被父亲狠狠教训的。” 薛老夫人恍然,冷哼一声:“你那个父亲,对你太苛刻了,谁家的父亲这个样子?也罢,我会让人悄悄地去,不会惊动你父亲。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你父亲若是问起,我就说你去公主府小住了。” 薛之恒讨好的笑着:“还是祖母最疼我……疼……” 薛老夫人赶紧道:“快趴好,别乱动。” 薛之恒的头缓缓靠在枕头上,薛老夫人拧着眉道:“恒儿,到底是谁那么胆大妄为,竟然敢伤你?” 提起此事,薛之恒就怒火喷涌:“一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 这是又招惹什么姑娘去了,然后碰到硬茬,被人家打了? 薛老夫人眼皮一跳:“那女子是谁家的?” “不知,我总会查到的。” 薛老夫人的怒气不比薛之恒少。在她看来,薛之恒调戏姑娘或许不对,但对方动手打人就是蛮横无理。以她对孙子的溺爱,若她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薛之恒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祖母,此事您千万要瞒着父亲,别让底下人乱嚼舌根,否则……” “否则怎么样?”来人气势汹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火苗在其中跳跃。 薛之恒心一颤,目光闪躲:“父亲,您怎么来了?” 薛运大踏步走到他床边:“我若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薛之恒心惊胆战,差点哭出来:“父亲,我……我……” “行了。”薛老夫人一敲拐杖,“不会好好说话吗,每次对你儿子不是教训就是打骂,瞧你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薛运顿觉头疼:“母亲,儿子也是恨铁不成钢。他每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这也就罢了,偏偏还仗势欺人,四处闯祸,儿子怎么能放任自流?” “你不会慢慢教吗?他还是个孩子。”薛老夫人明显护着薛之恒。 薛运无奈道:“母亲,他已经不小了,身为侯府继承人,怎么能……” “够了。”薛老夫人意扰心烦,“恒儿伤的如此严重,你不关心他也就罢了,一进来就是责骂,天底下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母亲。”薛运唉声叹气。 他目光冷肃的盯着薛之恒,怒指着他:“母亲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薛老夫人别过脸去,用湿布巾擦着薛之恒额头汗水。 薛运一股火窝在心里,不吐不快:“他在大街上公然调戏良家女子,人家不理会他,他强行去拉扯人家,这才被人打了。那姑娘身边有护卫保护,明显不是小门小户出身,你色欲熏心,非要给薛家惹出大祸吗?” 薛之恒不以为意,小声嘀咕:“什么高门贵女,我怎么从未见过?” “你还不知悔改!”薛运忿然作色,扬手就要打他。 薛老夫人猛然站起身,挡在薛之恒面前:“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恒儿被打成这样,你不为他报仇,反而替别人说话,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即便顺宁做错了事,但恒儿是你的独子,你……” “母亲,你又扯到哪里去了?”薛运揉揉额头。 薛老夫人睨着他:“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把话撂在这,有我在,你别想打骂恒儿。” 薛运想发怒,终究只是摇头笑笑:“罢了,母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说完这话,他没再看薛之恒一眼,拂袖离去。 “诶……”薛老夫人伸手,望着他的背影。 看见薛运这次这么轻易的饶了他,薛之恒舒了口气。心里暗暗腹诽,等养好伤就去公主府住一段时日好了,免得父亲秋后算账。 不过他心里存了一丝疑虑:父亲这么快就得知了此事,到底谁是告诉他的? 但他很快就将这个烦恼抛到九霄云外,转而想起那个带刺的美人。 薛老夫人又嘱咐了他几句,便由婢女扶着回去了。 薛之恒急不可待,赶紧吩咐人吉祥打听三个女子的身份。 他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半夜,吉祥敲门进来。 因为疼痛,他毫无睡意,让吉祥进来禀报。 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脸更见苍白,扬眉道:“可打听到了?” 吉祥有些犹豫。 “快说!” “的确是打听到了。但是……” 薛之恒恨不得打他一顿:“既打听到了,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 吉祥脸上是惊惶不安,心一横道:“公……公子,那三位姑娘是沈家的人……” “什么?”薛之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吉祥抬眼瞧他:“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年纪最小的是沈家三房的,一个是长平郡主,另一个是……是长宁郡主,也就是……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什么?!”薛之恒失声尖叫,差点跳起来,却是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一股钻心的疼袭遍全身。 他难以置信:“你没打听错?” 吉祥焦急道:“千真万确。” 薛之恒彻底僵住了,震惊掩盖住了痛感。 天啊,他竟然调戏了陛下的外甥女,未来的太子妃! 他当时还自报家门,直接告诉了沈家人他的身份。 万一沈妤跑到元丰帝面前告他一状,元丰帝就能直接替薛运收拾了他。 他目光呆滞,声音颤抖:“怎么办,怎么办?”他抓住吉祥的手,“你说,我该怎么办?” 而且,不能将那个美人的身份告诉薛运,否则薛运真会亲自压着他到御前请罪。 吉祥冷汗直冒,心念急转,突然灵光一现:“公子,咱们可以去问长公主殿下,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 薛之恒很是激动:“对,我怎么忘了,我可以让母亲为我出主意啊。母亲是沈妤的姨母,她怎么能不给长辈面子呢?” 若是沈妤知道他的想法,定然会嘲笑他自以为是。长辈?沈妤从不会因为某人是长辈就原谅她的罪行。但是沈妤暂时不想将此事闹大,吓唬吓唬薛之恒总是好的。 当然,这双儿女都是顺宁长公主的手中宝,若是顺宁长公主母女得知沈妤让人打伤薛之恒,不怨恨沈妤才怪,说不定就会沉不住气,主动出手对付她。 薛之恒战战兢兢了一夜,没有合一下眼睛,翌日清晨就催促吉祥去公主府送信。 顺宁公主府。 天才蒙蒙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扣响了顺宁公主房门。 顺宁长公主身份尊贵,就算嫁了人也不必每天去婆婆面前晨昏定省,自从搬出南安侯府,活的更加恣意、快活,常常睡到日上三竿。伺候的仆婢知道她的习惯,也不敢去叫醒她。 现下她正在梦中,被敲门声吵醒。不悦地皱眉,声音懒散:“怎么了?” 赵嬷嬷声音焦急:“殿下,是公子身边的吉祥送信来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顺宁长公主清醒了不少,坐起身:“进来说。” 门一推开,透进去些许光亮,掀开纱帘,映照着她白皙的脸,绸缎似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薄纱做成的水红色寝衣披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肩头,一只玉足露在外面。 她懒懒拢着薄纱,玉足一抬,勾起床下少年的下巴。 “下去领赏罢。” 少年松了口气,看来昨晚的服侍公主很是满意。 他面容羞涩,磕了一个头,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赵嬷嬷已经见怪不怪,拿出信交给顺宁长公主。 长公主心中纳闷,若是有急事,薛之恒怎么不亲自过来,两府离得不远,偏要吉祥送信? 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信封,快速看完。 赵嬷嬷观察着她的表情。她先是疑惑,又是惊讶,最后转为愤怒,狠狠地将信丢在地上。 “殿下……”赵嬷嬷心头一跳。 “这个小贱人!”顺宁长公主磨牙凿齿,“她好大的胆子,明明我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居然让人打伤了我儿,现在恒儿卧床不起。这个贱人,下手也太狠了,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姨母,也是不将薛家放在眼中,莫不是以为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就可以肆无忌惮?!” 赵嬷嬷附和道:“想来她也是依仗陛下的宠爱,才这般无法无天。” 顺宁长公主本就厌恶护国公主,憎恨抢走太子妃位置的沈妤,现在沈妤让人打伤了她的儿子,她更是恨不得将沈妤碎尸万段。 一把将薄被丢了下去,恨恨道:“现在就这般恣意妄为,若是她真做了太子妃,岂非要只手遮天?届时,她更会变本加厉。” 她更坚定了把沈妤除掉的想法,好好折辱沈妤,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赵嬷嬷试探道:“您看,公子伤的这么重,要不要进宫……” 顺宁长公主气急败坏:“进宫告状?还是自投罗网?” 赵嬷嬷一愣:“殿下要饶过长宁郡主?” “你觉得呢?”顺宁长公主瞥她一眼,“陛下一心向着沈家那两个贱丫头,若是被他知道恒儿挨打的原因是调戏他未来的儿媳,他会放过恒儿吗?皇兄本就与我没有多少兄妹情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惹怒他。” 赵嬷嬷犹疑不定:“若长宁郡主去陛下面前告状呢?” 顺宁长公主了挑起细长的峨眉:“若是她不想所有人知道未来太子妃被人当街调戏就尽管去告状。” 赵嬷嬷轻叹一声:“可公子急匆匆让人送来这封信,明显是担心陛下责罚。” “他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想来是提心吊胆一夜未眠罢?” 赵嬷嬷劝慰道:“公子到底是个男子,哪里深谙这些弯弯绕绕?殿下寻个机会好好与公子说一说便是了。” 顺宁长公主面色一寒:“恒儿信里说,薛运也得知了他被打的经过。” “啊,侯爷一向对公子严格……” “好在老夫人疼爱恒儿,让恒儿逃过一劫。”顺宁长公主眸中冷意更深。 对于那个男人,她是又爱又恨。 她是公主,天生就高人一等,是以她认为她看上的男人必须属于她并且喜欢她。可事实是,她一见钟情的男人钟情别的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出身低微。她不服气,她求而不得的东西那个女子怎么配拥有?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她,让薛运失去挚爱,和自己一样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 现在,沈妤要和她的女儿抢太子妃的位置,她自然也不会让沈妤活着。 顺宁长公主不愿踏足薛家,但是为了儿子还是去了。很快,薛恬如也得知了薛之恒被沈妤打成重伤的事,因为顺宁长公主劝告她不能自作主张,她才暂时隐忍。 从薛之恒院子里出来,刚好遇到前来探望薛之恒的薛微如。 薛微如在冰冷的端量下,施了一礼:“大姐来了。” 薛恬如抬起下巴,傲然睥睨:“二妹也来探望大哥?” 薛微如完全没有了素日的活泼,点点头:“是。” 薛恬如轻嗤一声:“听闻二妹妹昨日与容大姑娘相约出府了?” 薛微如老老实实道:“是。” “哦,去哪里了?” 薛微如小声道:“随意逛了逛,便和容渝姐姐去了凌云寺。” “凌云寺?”薛恬如挑起柳眉,“二妹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同是昨天出府,大哥却被人害成这样。” 薛微如听着这话不对,忙解释:“原本昨天我与容渝姐姐没想去凌云寺,只是一时兴起。若早知大哥会遇害,我一定不会出府。” 薛恬如冷嘲道:“瞧你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薛微如:“……”听她这话说的,难道私下里她欺负自己还少吗? 她闭口不言,薛恬如却是不依不饶:“说罢,昨天为何一时兴起去了凌云寺。” “一时兴起”四个字,她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薛微如对她的执着感到意外。 “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微如莫名所以,只能将遇到沈妤的事告诉了她。 薛恬如眼睛微微转动,笑盈盈道:“哦,是二妹告知沈家姑娘凌云寺的素斋很好吃,又与他们一道去了凌云寺,一路上相谈甚欢。” 明明眼前的人在笑,薛微如却觉得头皮发麻:“两位郡主很平易近人。” “呵,二妹还真是左右逢源,先是和容大姑娘成为好姐妹,又巴结上了沈家姑娘,真是好本事。” 薛微如皱眉:“大姐,我和两位郡主只是偶遇,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薛恬如明显不信,意味不明的笑笑:“在凌云寺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薛微如怔了怔:“没有,我们随意游玩了一番就回来了。不过归家时,我们与郡主并不是一路。” 薛恬如笑容突然变得阴冷:“是吗,难道是二妹记性太差,没有留意过太子殿下?” 薛微如神情错愕,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她面色窘迫道:“大姐怎么知道?” 薛恬如敛容,黑黢黢的眸子盯着她:“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二妹妹竟然对我这般不诚实,难道你不把我当成亲姐姐吗?” 薛微如退后一步:“我……我……大姐多心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子殿下是为了见沈妤才去凌云寺?” 薛微如干脆不说话了。 薛恬如拍拍她的肩膀:“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说完,最后看她一眼,错身而过。 薛微如转过身看了一会她的背影,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竟然还警告她不要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难不成薛恬如以为谁都和她一样吗?她不过是和沈家姐妹一道去了凌云寺,却被她这般盘问,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薛恬如怎么知道太子去凌云寺的事,而且还知道是为了长宁郡主去的?难道薛恬如一直在暗暗盯着自己? 这么一想,薛微如浑身战栗了一下,抬脚进了房间。 “大哥,我来看你了……” 薛恬如怒气冲冲的出了侯府大门,恰好顺宁长公主也才出薛家。 两人上了马车,薛恬如依旧是愤愤不平的模样。 顺宁长公主轻抚着袖口上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淡淡道:“又怎么了?” “沈妤根本就是个狐媚子,勾的太子为她神魂颠倒。”薛恬如攀上顺宁长公主的手,“母亲,太子竟然为了和沈妤幽会,放下政务,纡尊降贵去凌云寺等她。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顺宁长公主笑的千娇百媚:“还没嫁过去呢,就把一国太子迷成这样,也算是她的本事。” “娘,女儿都要气死了,你还笑。她不但勾引太子,还对大哥大打出手,母亲居然要放过她?” 顺宁长公主收了笑容,沉声道:“她当真以为我顾忌皇兄,不敢对她出手吗?”若果真如此,她就不是逼婚、杀情敌、养面首的顺宁长公主了。 闻言,薛恬如勉强退去些许怒意,突然想起来:“很快就是母亲的生辰了,届时也不知道大哥的身体能不能恢复。不过,您的寿宴定要大办一场,近来发生的烦心事太多,也好去去晦气。” 每年顺宁公主寿宴,都是大办,极尽奢华,今年自然也是如此。她扯了扯唇角:“一年一次而已,自然要大办。”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殊不知她一场宴会,所需费用,够普通人衣食无忧几辈子的开销。 “沈家、严家、纪家初来京都,别忘了给他们下帖子。” 沈家收到了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沈妘道:“阿妤,是顺宁长公主寿宴,邀请府上的夫人公子姑娘都去参加。” 沈妤接过去一瞧,笑道:“邀请我们?” 沈妘却有些不安:“我觉得顺宁长公主是冲着你来的,不然你称病不去好了。” 沈妤把帖子丢在桌子上,摇摇头:“不妥,咱们才到京都不久,拒绝其他人的邀约也就罢了,顺宁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人,也和沈家有些亲戚关系,按理说咱们还要叫她一声姨母,若是我拒不赴约,只怕会落人口实。” 再者,若顺宁长公主真是冲着她来的,她就算躲过一次,还有第二次,总不能躲一辈子。倒不如大大方方前去赴约,正好看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妘迟疑一会,笑道:“我忘了,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我不该拦你。既如此我们就一同去参加宴会罢,但是届时你定要小心谨慎。” 沈妤微微一笑:“自然。” 很快,到了宴会那天,沈家人乘着马车到了公主府。太夫人年纪大了,除了必要的宫宴,其余宴会一律不参加,以她的身份,拒绝那些天潢贵胄毫无压力。 沈妤第一次来顺宁公主府,一路上观察着公主府的布置。所过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璀璨夺目,就连池塘周围都是玉石堆砌而成,数头锦鲤畅游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水面折射数道粼粼波光。水流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底的精美玉石。 几人被婢女引着去待客的堂屋,道路两边栽种奇花异草,芬芳扑鼻,到了宾客聚集之地,更是金玉古玩无数,就连小小的茶盏上都是镶金嵌玉。 沈妘轻轻叹气,她也是做过太子妃的人,可府上也从未像顺宁长公主这样尽显富贵。 穷奢极欲,说的就是这位了。 沈妘等人和诸位宾客打了招呼,便被请入座。 少倾,热闹的堂屋寂静了一瞬,众人纷纷起身,原来是清和县主薛恬如到了。 薛恬如难得表现的温雅文静,客气的请他们落座,眼睛落在沈妤身上,温柔的笑道:“表姐,你们来了,我可是等候多时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觉得惊讶,不禁侧目而视。然而她们不敢看太久,毕竟那几个人身份都不一般,很快就若无其事的与旁边人说笑起来。 沈妤面色不改:“公主殿下的寿宴,我与大姐自然要来。” 薛恬如掩唇轻笑:“表姐怎么与我如此生疏,难道你忘了,咱们可是表姐妹,应当是最亲近的,不是吗?” 沈妤笑笑,不置可否。 第三百三十九章 威逼利诱 薛恬如觉得,沈妤这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表现。 她心中暗恨,面上故作哀伤:“姨母早逝,咱们表姐妹到现在才见上一面,表姐与我生疏了些,也在情理之中。早就听闻姨母是巾帼英雄,我一直仰慕姨母,盼望着与姨母相见,只可惜……”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眼中水光流转,一副真情切意的模样。 沈妤面无表情。 这么多人在,沈妘不想薛恬如下不来台,也道:“县主说的是,大家都是表姐妹,没必要疏远了。” 说完,她不着痕迹的看了沈妤一眼,饱含无奈。 沈妤扯扯嘴角,完全是个任性的妹妹。 薛恬如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亲热的拉住沈妘的手:“既是一家人,表姐就不必唤我‘县主’了罢。” 沈妘温婉一笑:“表妹。” 薛恬如笑了:“那天在回朝宴上,母亲虽然见到了表姐,却没机会说上话。她一直很想你们、关心你们,想与你们聚一聚,一叙亲情。”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若非沈妤经历过顺宁长公主安排的刺杀,兴许她会相信三分。再者,若顺宁长公主真的想与她们联络感情,早在回朝宴过后,就会下帖子请她们来公主府做客,何至于等到现在,这般虚伪,当谁看不出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了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继续说笑。 沈妘道:“今天是姨母寿辰,我们该先去拜见姨母的。” 薛恬如笑道:“方才母亲还念叨着你们呢,若是看到你们来了,一定很高兴。刚好我也要去寻母亲,不若表姐和我一起去罢。” 人家这么好心,沈妘自然不能拒绝,她碰了碰沈妤的袖子,笑道:“劳烦表妹了。” 薛恬如带着两人来到顺宁长公主住的院子,却是不见人影。 薛恬如问守门的婢女:“母亲去何处了?”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 若是在往日,薛恬如早就沉了脸顺带教训婢女一通,发泄怒气,可此时她却面带歉疚,对沈妘姐妹道:“许是前面来了重要的客人,母亲亲自去迎接了,劳烦表姐在这里等一等。” 婢女目瞪口呆,这般温柔的女子,真的是清和县主吗? 沈妘却觉得那目光就像一把刀在她身上游走,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刚想开口,沈妤接过话去:“既如此,我们自然不好催促。我们第一次来公主府,府上风景着实赏心悦目,我想和姐姐去欣赏一二,若是姨母回来了,劳烦遣个婢女去知会我们,我们自会前来拜会。” 留在顺宁长公主的院子,她可不安心。 薛恬如笑容一滞,瞬间恢复如常:“既然表姐有此雅兴,我陪着你们一起去。” 沈妤玩笑似的道:“不过这点小事,怎敢劳烦表妹,今天是姨母寿宴,府上来了那么多贵客,我们可不敢霸占着表妹。” 薛恬如碰到了个软钉子,心里那个气啊,偏偏她现下必须对她们客客气气。 “妤表姐真会说笑。”薛恬如转而对沈妘道,“昨晚母亲还提起妘表姐一双儿女呢,怎么今天没有带他们来,小孩子嘛,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 沈妘笑道:“我们来京都不久,小孩子还不熟悉,再过些时日让他们出门为好。”她虽然不如阿妤聪明,却也知道顺宁公主不是什么好人,才不会带着孩子来冒险。 薛恬如颔首:“表姐说的是。” 一边说着,几人走出了院子。 “碧儿,你带两位表姐去园子里逛逛,记得,要好生服侍。”和沈妤起争执那天,沈妤带着幕篱,她假装不知道那人就是沈妤,这样沈妤才会放松警惕。 婢女上前一步行了礼:“见过两位郡主。” 沈妤突然开口,含笑道:“你叫碧儿?” 在触及到沈妤那双妩媚又清冷的眼睛时,碧儿心尖一颤:“是。” 沈妤神色悠然道:“模样生的好,名字也好。” 碧儿面色僵硬:“奴婢不敢当。” 明明县主知道沈妤一眼就能认出她,却还是派她服侍沈妤。说实话她一看到沈妤就心怀畏惧,尤其是在看到苏叶时……接上的手腕好像又隐隐作痛。 若是早知道那天在云鹤楼门口遇上的女子是皇帝的外甥女,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掀沈妤的幕篱啊。 她的心头立刻盘旋着一个念头:县主不会是为了让沈妤出口恶气,故意派她去服侍沈妤的罢?毕竟沈妤的狠毒她可是见识过了。 薛恬如给碧儿使了个眼色,碧儿挤出一抹笑脸:“两位郡主请。” 沈妘朝薛恬如微笑颔首,携着沈妤一同离去。 等人走远,薛恬如的脸阴沉的可怕。 “珍儿。” 一个穿着草青色裙子的婢女小跑过来:“姑娘有何吩咐?” “宴会上的人都到了吗?” 珍儿眼睛一转,知道薛恬如问的是什么。 “回姑娘,容家姑娘和魏家姑娘都到了” 薛恬如勾起唇角:“去瞧瞧。” 这边,沈妘和沈妤来到了园子里,碧儿心下忐忑,却还是强作镇定,十分贴心的为两人介绍园子的布置和奇花异草的名字。 沈妤始终神色淡漠,偶尔驻足观赏。宴会上来了许多宾客,很多都是宴会上沈妤见过的,大家互相打招呼,寒暄两句也就罢了。 倒是有人想攀附沈家,但是看到沈妤身边一脸警惕的苏叶时,都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又走了一会,沈妤停下脚步,望着前面清凌凌的荷塘,上面荷叶连连,漂浮在水面,开满了清雅的荷花,还有几艘小船飘荡其上。 碧儿以为她感兴趣,忙道:“前面是荷花池,县主最喜欢了,夏日的时候,姑娘喜欢坐着船在荷花荷叶间穿梭。若是郡主喜欢,奴婢带您去。” “不了,那边不是还有个水榭吗,我去那里坐坐就好。”沈妤笑道,“姐姐,你想去歇息一下吗?” 沈妘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虽然她没觉得累,但身为姐姐她习惯了照顾妹妹。 一路穿花拂柳,几人上了水榭。水榭建在水面上,周围有低矮的栏杆,一低头就可看见宽阔清澈的池水,以及铺天盖地的荷叶莲花。 沈妘和沈妤落座,碧儿立刻为两人斟茶。她端起茶盏,先递给性子温和的沈妘,第二盏才奉给沈妤。 “郡主,请用茶。”很是低眉顺眼。 沈妤却是没有伸手去接,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碧儿心头一凛,硬着头皮再次道:“郡主请用茶。” 过了一会,就在她以为沈妤不会接的时候,突然手上一轻,沈妤接过茶盏。 她越发惶惶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像下一刻苏叶就会把她的手再次拧断。 前面不断传来欢声笑语,还有不少姑娘结伴而行,语笑喧阗。 她眼角余光悄悄望去,发现两个姑娘一同往水榭方向走来。她像是隐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盼望着其他贵女赶紧过来。当着其他人的面,沈妤不会为难她罢? “苏叶。”沈妤轻描淡写道,“去外面守着,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苏叶立刻道:“是。” 碧儿一颗心直直下坠,几乎要昏倒。 少倾,果然就看到两位姑娘走过来,却是被苏叶拦住了。不知苏叶和她们说了什么,她们往里面看了一眼,遗憾的走了。 沈妘察觉到了异常:“阿妤,怎么了?” 沈妤淡淡吐出几个字:“秋后算账。” 沈妘一愕。 沈妤的目光落在碧儿身上:“姐姐不会忘了罢,这位碧儿姑娘可了不得呢。” 此言一出,碧儿觉得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冬,刺骨冰凉。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惨白:“郡主,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郡主,请郡主饶恕,奴婢真的知错了。” 沈妤凉凉一笑:“饶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饶你?” 紫菀冷笑道:“仗着自己是清和县主身边的大丫鬟,就以下犯上,欺辱郡主,若是轻易饶恕你,我家姑娘岂非是任人欺负的?” 碧儿声音发颤,眼中含着泪珠:“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您,若知道是您,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无礼啊……” 紫菀睃着她:“照你这么说,若是我家姑娘不是如今的身份,就可以随意被你欺负了?” 碧儿冷汗淋漓,她心知紫菀说的是真的,但还是想狡辩。 “不……不是的……” “我可不是听你狡辩的。”沈妤轻轻打断,故做沉思,“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清和县主与我‘姐妹情深’,若是我向她讨要你,她会不会把你送给我?” 送给沈妤?那她岂不是要日夜被沈妤折磨?碧儿怛然失色:“不……不……” 沈妤放下茶盏:“你不愿意?” “我……我……”碧儿以头触地,泪流满面,“郡主,奴婢真的知错了,您饶了奴婢这一次罢,奴婢再也不敢了。只要您饶了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一生服侍您……” 沈妤讥笑:“这种虚话谁不会说?你真以为我有耐心等到下辈子?横竖你是个丫鬟,若是我告诉清和县主你办事不利,冲撞了我,她会不会惩罚你?” “郡主,不要——”她深知薛恬如的残忍心性,若是她让薛恬如在众宾客面前丢脸,薛恬如只会杀她泄愤。 沈妘不由忧心,看了沈妤一眼。 沈妤示意她不要担心,对碧儿道:“你家姑娘还不知道那天在云鹤楼门前的人是我罢?” 碧儿自然而然的撒了谎:“那天郡主带着幕篱,县主不知道那人是您,若她知道,定然不会……不会冲动。” 她又哀求道:“求您看在县主的面子上,饶了奴婢一次……” “怎么,你以为我顾忌公主府及薛家,会饶了你?”沈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吃亏,所以,我绝不会因为顾忌公主府的颜面就放你一马。” 碧儿瘫倒在地,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沈妤会如何折磨她,她会被苏叶再扭断手腕…… 这时,沈妘劝道:“阿妤,她毕竟是公主府的人,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就饶她一次罢。” 沈妤摇摇头:“她有什么价值,值得我留下她?” 碧儿的心狠狠一跳,居然萌生了一种希望,也许……她能活下去! 思及此,她晶莹的目光望着沈妤,满面乞求:“郡主,只要您饶了我,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是吗?” 碧儿重重点头。 “若我让你背叛主子呢?”沈妤嗅了嗅清淡的茶香,风轻云淡的笑笑。 碧儿面露骇然,嘴唇翕动:“您要我……要我背叛县主?” “只要你肯为我做事,我保证你可以置身事外,之后我会帮你逃出公主府,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可若你不答应,我就只能……”她没再说下去了,悠闲地呡了口茶。 紫菀和云苓呆住了。天啦,姑娘竟然想让碧儿帮着她对付清和县主。 可是她们跟在姑娘身边时间长了,也算有些见识了,她们隐约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呢。 “怎么,考虑清楚了吗,死或生,选一样罢。”沈妤十分平静,好像杀了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寻常。 碧儿被恐吓住了,一张脸白的像鬼。过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怒……奴婢,奴婢想……想活着。” 沈妤冲着沈妘笑笑:“姐姐瞧,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县主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 碧儿摇摇欲坠,强撑着道:“但凭郡主差遣。” 沈妤声音很轻,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蛊惑:“这就对了嘛,只要你能得到好处,为谁做事不都一样吗?” 紫菀忍住笑,冷着脸道:“更何况,不是谁都像我家姑娘这么善良,事成之后不但不杀人灭口,反而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给你一生花不完的银钱。” 这话的确有道理。碧儿心一横,道:“请郡主吩咐。” 沈妤给云苓使了个眼色,云苓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和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塞到碧儿手上。 碧儿茫然:“这是什么?” 沈妤微微一笑:“听闻顺宁长公主有一只爱猫,叫雪团?” 碧儿微讶,长宁郡主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她愣了愣,赶紧点头:“是。” “这就对了。”沈妤勾勾手指,她忙走过去,听沈妤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少倾,沈妤摆摆手:“去罢。” 碧儿踌躇,身体僵硬。 沈妤挑眉:“怎么,没听清楚?” 碧儿连连摇头:“奴婢一定照您的吩咐做。” 沈妤笑意更浓,比园子里的海棠还绚丽三分。碧儿却浑身发冷,脚步沉重的走出去。 沈妘忧心忡忡:“你也太大胆了,她伺候清和县主多年,焉知她不会临时反悔?届时受到指责和惩罚的就是我们,太冒险了。” 沈妤不慌不忙道:“姐姐说的是,她的确不可完全信任。” 沈妘峨眉轻轻皱起:“再者,宴会上不乏聪明人,万一有人瞧出来清和县主是被陷害的呢,岂非是白费力气?” 沈妤随意点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阿妤——”沈妘无奈。 沈妤轻笑出声,摇摇沈妘的袖子:“姐姐放心好了,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再者,我也没指望今天就扳倒顺宁长公主母女,不过是闲得无聊,给他们添点堵罢了。” 沈妘:“……”这话说的好轻松,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她再一次感慨,她为何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妹妹。 沈妤站起身:“好了,该去别处逛逛了。严家人也会来参加宴会,说不准卉颐正四处找我呢。” 几人出了水榭,重新回到人群中。果然,就看到严卉颐朝她招手。 沈妤走过去,旁边与严卉颐说话的姑娘也站起身与她见礼,然后识趣的告退了。 严卉颐拉着她坐在凉亭的桌前:“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出现?” 沈妤笑道:“我和姐姐早就到了,方才在园子里随意逛逛,去水榭坐了一会。对了,怎么不见严夫人?” 严卉颐指了指:“母亲在那边。” 沈妤一转头,就看见严夫人被其他夫人包围着。严夫人身为大家族的宗妇,交际应酬自然不在话下,即便与这些人不甚熟悉,却很快能融入进去,博得众夫人的好感。 沈妤抿唇一笑:“最近可好吗,也不见你去找我,在京都除了你我可没什么朋友。” 严卉颐笑叹道:“刚搬到新府邸,好多事需要打理,还时常有人请母亲和兄长去做客,我也不能幸免,一时间把你忘了。” 沈妤笑道:“横竖我们两家离得不远,等忙完这一阵你可要去看我。” 她当然猜到元丰帝想要为沈明洹指婚的事了,她也能猜到元丰帝想让沈明洹娶谁,但她还是想让沈明洹娶真心喜欢的女子。当然,身为定远侯府的主人,一切要以家族利益为先,可她依旧不忍心让沈明洹与心上人错过一生。 只是,她还不知道严卉颐的心思。 她有心试探一番,笑容变淡了些:“卉颐,以前的事,你放下了吗?” 严卉颐微微错愕,随后释然一笑:“到了今天,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大景的京城成了景州,周家人仍旧在那里,与严家天各一方,也许永远不会见面了。 “这样就好。”沈妤道,“你可想过以后的事?” 严卉颐苦笑:“你怎么和我母亲一样,也操心起这些了?” “我可不是闲极无聊与你说这些,如今到了京都,你也放下过去,当然可以重新开始。你还这般年轻,难不成就要孤独终老?就是严夫人也不会同意。” 严卉颐低下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是想过这些的。其实再嫁给什么人,我并不抱什么期望,左右有父母在,他们不会害我。” 沈妤拉住她的手:“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男子吗?” 听到沈妤这样直言不讳,严卉颐微红了脸:“阿妤,你……你怎么……” 沈妤不在意的笑笑:“这里又不是大景,你可以过得轻松自在些。” 严卉颐眼眸含笑,嗔她一眼。 沈妤笑道:“真的没有吗?” 迟疑了一下,严卉颐摇摇头。 她和沈妘一样,是个克己守礼的大家闺秀,素日都不和外男说几句话,哪里有特别倾心的男子呢?若真要想出一个……那就是沈明洹了,毕竟他和严苇杭关系很好,时常到严家做客。 可是沈明洹是她好友的弟弟啊,她怎么能有别的想法呢? 沈妤突然觉得沈明洹有些可怜,事到如今,她只能点破了。 “卉颐,也许是你不敢承认呢?” 严卉颐脸色更红了:“阿妤。” 沈妤轻叹一声。 严卉颐纳闷:“怎么了?” 沈妤失笑:“卉颐,你是个聪慧的女子,难道真没看出来吗?” 严卉颐瞧她神色认真,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沈妤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幽深的潭水,清凌凌的望着她:“今天洹儿也来参加宴会了。” 严卉颐与她目光相碰,好像看到了什么。她有些迷茫和不敢置信:“阿妤,这和小侯爷有什么关系?” “卉颐觉得呢?” “我……”她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却是被巨大的涛声掩盖住了周围的声音,模糊了她的思绪,茫然无措,如置梦中。 “你好好想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落下这句话,沈妤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事,我去去就回。” 严卉颐神色复杂,轻轻点头。 “长宁郡主。”薛微如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沈妤坐在凉亭,她身边的人是容渝。 沈妤走过去:“薛姑娘,容姑娘。” 三人相互见了礼,薛微如笑道:“郡主也来参加母亲的寿宴?” 说到这里,她突然拍拍头:“我真是傻了,母亲是郡主的姨母,郡主自然会来。” 容渝温柔的笑笑:“说起来,微如还是郡主的表妹呢。” 薛微如生的娇憨可爱,笑起来更是天真,惹人喜爱。她抚了抚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她和沈妤没什么亲戚关系,所谓表姐妹,是因为她记在顺宁长公主名下。 好在沈妤平易近人,不会计较这些。 恰在此时,一个婢女急色匆匆的赶来,四下张望,在看见容渝的时候,几乎喜出望外。 “大姑娘,大姑娘。” 容渝回头:“怎么了?” 婢女与她耳语了一番。 容渝面色微变:“真是不省心,带我去看看。” 说着,她与沈妤说声抱歉,先行离开了。 沈妤若有所思:“容姑娘这是怎么了?” 薛微如眨眨眼睛道:“许是容渝姐姐去照顾二姑娘了。” 沈妤没有多问:“原是如此。” 就在沈妤也想回去的时候,薛微如突然正色道:“郡主,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妤惊讶:“什么?” “是那天我与郡主一同去凌云寺的事。”她将薛恬如对她说的一些话告诉了沈妤。 生怕沈妤误会,她忙解释:“我也不知道大姐是从何得知太子殿下也去凌云寺的消息,我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但她显然早就打听到了,我只好承认。” 默了默,沈妤笑道:“薛姑娘不必自责,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薛微如松了口气:“郡主不误会我就好。不过,那天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谁会告诉大姐?我甚至还怀疑大姐在盯着我的,吓得我几夜没睡好觉。” 沈妘和沈婵厌恶薛恬如还来不及呢,和薛恬如联络根本是天方夜谭。薛微如看起来毫无心机,又与薛恬如不睦,应该也不会。容渝和薛恬如关系泛泛,且看起来又是端庄自持、才德兼备的大家闺秀,也没理由做这些事。 难不成,薛恬如真的在时时刻刻盯着她们? 若果真如此,苏叶应该察觉得到。 这么一想,明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也有些离奇。 说完这些,薛微如就走了。 苏叶行来,低声道:“姑娘。” 沈妤四下看了看,朝沈妘走去:“大姐,我们去别处走走罢。” 第三百四十章 主动认错 碧儿回到了薛恬如面前,尽量表现的坦然自若。 “姑娘。” 薛恬如坐在上首,抬起下巴:“她与你说了什么?” 碧儿战战兢兢:“姑娘,长宁郡主认出奴婢了。”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若非因为她认出你我,我如何会让你去服侍她?” 碧儿心头一惊,懵了一瞬:“姑娘为何这样说?” 薛恬如毫不掩饰对沈妤的憎恶:“她可不知道我早就认出了她,只有这样,她才会主动踏进陷阱。” 碧儿着实意外,薛恬如让她去服侍沈妘姐妹的时候,可没事先告诉她这些。 薛恬如乜斜着她:“沈妤不会那么心慈手软,放过你了罢?” “奴婢……”碧儿想要说谎,可在两道审视的目光下,嗓子就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袖子里还藏着沈妤给她的东西,就像滚了火,灼烧着她的肌肤。 “说罢。”薛恬如声音懒洋洋的,目光却含着威胁。 珍儿站在她身边,道:“碧儿,难道你有事瞒着姑娘?别忘了你是谁的人,这么多年,姑娘可对你不薄,就连你的家人也因为你得到了不少好处罢?” 碧儿心头一震,霍然抬头:“姑娘……” 她很明白,薛恬如是在警告她。 是啊,薛恬如明知沈妤一眼就认出她,还让她去伺候沈妤,明显就是早有准备,说不定就等着她回来呢。 犹豫了一下,她道:“长宁郡主认出了奴婢,翻了旧账,并且吩咐奴婢为她做些事,否则她就会杀了奴婢。” 她当然不敢说沈妤许诺了她什么好处,否则薛恬如也不允许她继续活着下去。 “哦,她怎么吩咐你的?” 碧儿咬咬唇,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上次被苏叶扭断的手腕还颤抖着。 珍儿拿过去,交给薛恬如。 薛恬如摩挲着香囊和瓷瓶,又轻轻闻了闻:“这是什么?” 碧儿道:“香囊里有一种特殊的香料,可以让人暂时产生幻觉,若是给猫儿狗儿用了,可以疯癫,攻击人……” 薛恬如面色一变,立刻将香囊丢到珍儿身上。 珍儿双手颤巍巍的托着:“姑娘,长宁郡主也太狠毒了。”她这样说,倒是忘了薛恬如的狠毒不遑多让,而且喜欢伤害无辜。 薛恬如没敢把瓷瓶打开,皱眉道:“这是什么?” 碧儿低下头:“里面是一种毒药,涂抹在雪团的爪子上,若是划伤了皮肤,毒药也会浸入皮肉。” 薛恬如骇然,拍案而起:“好一个长宁郡主!” 珍儿白了一张脸:“碧儿,长宁郡主想害姑娘吗?” 碧儿握了握拳头:“长宁郡主想让雪团抓伤魏姑娘,让奴婢将毒药藏在姑娘身上,这样一来,既可以除掉魏姑娘,又能栽赃陷害姑娘。” 薛恬如冷笑:“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这就要置我于死地了!” 珍儿道:“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薛恬如走到碧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再给你个机会,若是办不好,我会像沈妤一样处置你。” 碧儿面无人色:“但凭姑娘吩咐。” 园子里,沈妤和沈妘走在阴凉处,风掠过湖面带来阵阵凉意,沈妤惬意的眺望着远处的景色。 沈妘仍旧有顾虑:“那件事真的万无一失吗?” 沈妤微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安心看戏就好了。” 沈妘心中暗叹,目光一转,不经意间看到独坐一旁的严卉颐。她有些疑惑:“你方才和严姑娘说了什么,我发现你走了后她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妤笑道:“没什么,就是和她说了一些实情。” “实情?”沈妘思忖着,低声道,“听闻近来不少人去严家拜访,我想许是有人打上了联姻的主意,你该不会也和她说了再嫁的事罢?” 沈妘觉得自己和严卉颐是同病相怜,应该感同身受,是以她理解严卉颐的心情。 沈妤点点头:“我的确与她说了这些,不出意外,她不会孤独终老的。” 沈妘怔然:“我觉得你该委婉一些……” 沈妤轻轻一笑:“身为好朋友,我自然希望她能过得幸福,是以我打算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沈妘更是一头雾水:“你?阿妤,你何时喜欢给人家做媒了?” 沈妤笑容深深:“我可对做媒没兴趣,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投缘的弟媳罢了。” “洹儿?”沈妘惊了。 虽然她也想着沈明洹的亲事,却从未想过沈明洹会和严卉颐有什么交集。 沈妤没有否认,轻轻一叹:“襄王有梦,不知神女有没有心。” 沈妘越听越糊涂了,正想一探究竟,听到花丛一响,一道白色的影子飞过来,还听到铃铛清脆的响声。还未反应过来,沈妘就吓得退后一步,那道白影变成了一团,落在了她脚下。 “姐姐别怕,是只白猫。” 沈妘垂眸一瞧,那团白色动了动,抬起了头喵喵叫着,一双异瞳看着她,脖子上还挂着金色的铃铛。 沈妘松了口气:“原来是只猫,方才真是吓了我一跳。” 不过,这只猫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一身皮毛十分顺滑,一看便知是被人精心养着的。突然,她想起沈妤对碧儿提起的那只猫,意识到了什么:“阿妤,这是顺宁长公主的爱猫罢?” 沈妤颔首:“不出意外,这就是了。” “它怎么会来这里?”沈妘觉得裙子下坠,是被猫咬住了裙子。 她弯下腰,想把猫抱起来,沈妤阻止:“别碰它。”然后给苏叶使了个眼色。 苏叶会意,强行把猫抱走。 恰在此时,听到一声惊呼:“呀,雪团,原来你再这里啊,公主可急坏了……” 这话一落下,她一转头就看到沈妘姐妹,呆愣了一会,赶紧行礼:“雪团顽皮,冲撞了两位郡主,请郡主恕罪。” 她这道声音很大,许多人都望了过来。 沈妘与沈妤对视一眼,道:“无妨。” 婢女走到苏叶面前,笑道:“这位姐姐将雪团交给我罢。” 苏叶任由她把雪团抱过去,雪团在她怀里一边叫挣扎着,还张口咬着她的手。她却是不敢对雪团半点“无礼”,就这样抱着它走了。 苏叶轻哼一声:“果然是公主的爱猫,比人还要贵重十倍百倍。” 沈妤心潮起伏,唇畔弯起:“自然,公主府的一草一木可都比一条人命值钱。” 沈妘觉得有些不对劲,看着妹妹平静的脸,什么都没说。 两人又去往别处,不多时,被一个婢女拦住了。 “两位郡主,县主让奴婢传话,公主殿下请两位过去一叙。” 沈妘温声道:“带路罢。” 公主府很大,两人第一次来,并不认识路,一路上都需要婢女引路。 去往顺宁长公主的院子,刚好路过那片池塘,路上遇到有不少人,遇到魏家人更不奇怪。 魏玉昙从对面行来,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妤,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狭路相逢,自然不能躲避。魏玉昙暗暗咬牙,勉强挤出一抹笑脸:“真是巧啊,两位郡主也来参加长公主殿下的寿宴。” 沈妤笑道:“又遇到了魏姑娘,的确是巧。” 一看到沈妤,魏玉昙就想到那株被送出去的素冠荷鼎,只觉得十分肉痛。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沈妤对她的羞辱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偏偏沈妤那开不开提哪壶,语气轻松道:“对了,魏姑娘送我那株素冠荷鼎着实是珍品中的珍品,难得一见,刚好与十八学士作伴。都是爱花之人,魏姑娘放心,我的人会好好照看它的。” 故意的,她分明是故意的! 魏玉昙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自然是相信郡主的。” 沈妤故作歉疚:“我实不忍夺人所爱,只是我知道魏姑娘是大家闺秀,定然不会占人便宜、知错不改,我若是不收素冠荷鼎,你心里定会过意不去,以后怕是不能与我放下芥蒂好好相处了。我之所以收下素冠荷鼎,也是不想你为此疏远我,彼此可以揭过那件事和睦相处。” 魏玉昙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沈妤嘴里说出来的。明明那天是她咄咄逼人,栽赃陷害,逼着她把素冠荷鼎送来,现下她又装成宽容大度的模样。 这个女人实在是心机深沉! 她心中巨浪翻涌,努力压下怒火:“郡主所言极是,若是不赔给你那株素冠荷鼎,我定然心下难安。但愿郡主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小心。” 沈妤轻声道:“魏姑娘这是说哪里话,你也不是故意的。” 魏玉昙:“……”好气啊,她真想抓花沈妤那张脸。 她怕再和沈妤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打人,便想告退。 还未开口,沈妤就笑盈盈道:“魏姑娘可见过清和县主了?” 魏玉昙下意识道:“还没有。” 开什么玩笑,她和薛恬如的情分都是假的,实际上她很讨厌薛恬如。再加上沈家宴会上,薛恬如故意挑起她对沈妤的怨恨,拿她挡刀使,她就打定主意渐渐疏远薛恬如了,才不会主动去靠近乎。 沈妤又问:“县主现在应该与长公主殿下在一处,不若魏姑娘与我一同去?”她又补充道,“我知道魏姑娘和清和县主是好姐妹,想来她也正想见你呢。” 拒绝的话被堵在喉咙,魏玉昙只能咬牙笑笑:“自然,我刚好也在找县主呢。” 沈妤笑眯眯道:“如此,咱们这就去罢。” 引路的婢女没有阻止。县主交代了,只要领着沈妤在这条路上走就可以了,至于会不会牵扯到其他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横竖,她只听从县主的命令。 周围的人看见沈妤和魏玉昙亲密的模样,面色各异。 在沈家宴会上亲眼看到两人起争执的姑娘,见此情景更像是见到鬼一样,忍不住小声议论。 “是我眼花了吗,长宁郡主和魏姑娘,她们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是啊,沈家宴会上闹成那样,怎么转头就亲密无间了?” “魏姑娘把素冠荷鼎送去沈家了,两人就握手言和了?魏家和沈家……居然能和睦相处?” 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快来人,魏姑娘落水了,快来人救一救魏姑娘啊。” 这道声音似乎响彻天际,传遍了园子。 众人赶到的时候,便看到魏玉昙在池塘挣扎着,婢女和婆子赶来,利落的跳进池塘,把魏玉昙拖了上来。 因为是夏天,衣衫单薄,浑身湿透,显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头发也湿淋淋的,往下面滴着水,一双眼睛满是惊恐。 立刻有人拿出一件宽大的外衣给她披上:“快去请县主过来。” 很快,在场的宾客都被惊动了,魏夫人脚底生风似的赶来,失声道:“这是怎么了?” 魏玉昙扑到魏夫人怀里,哭哭啼啼:“母亲!” 魏夫人心疼极了,紧紧搂着她,怒声质问:“馨儿,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大白天好端端的居然就落了水!” 薛恬如作为主人,自然也需要到场。 她不着痕迹的瞥了沈妤一眼,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愕,然后又被兴奋取代,面上却关切道:“是啊,魏妹妹怎么突然落水了。” 馨儿一阵后怕,更多的是惊慌:“奴婢……奴婢……” 她口中结结巴巴,目光闪烁,又忍不住去瞧沈妘和沈妤。 魏夫人疾言厉色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馨儿怯怯道:“奴婢陪着姑娘到园子里来,半路遇上了长宁郡主,郡主便提议姑娘与她一同去拜见长公主殿下。” 薛恬如好像这才注意到沈妘姐妹也在场,却故意问引路的婢女:“芝儿,我不是吩咐你带着两位表姐去见母亲吗,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害的魏妹妹落水,简直是丢尽了公主府的脸面!” 芝儿摇着头:“县主明察,魏姑娘落水不关奴婢的事啊……” “还狡辩!” 芝儿神色惶急,突然一指馨儿:“县主可以问问馨儿,她当时就在魏姑娘身边,看的最清楚,奴婢着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魏姑娘突然就落水了。” 薛恬如转眼一瞧,魏夫人顾不得仪态,率先给了馨儿一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蹄子,实话实说!” 馨儿身体颤抖,突然哭出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宁郡主主动邀请姑娘一同拜见长公主,却伸手把姑娘推了下去……” 什么,竟然是沈妤将人推下去的?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魏夫人虽然恼怒,却还记得沈妤的身份,勉强压制住怒意:“郡主,是这样吗?” 魏玉昙靠在魏夫人怀中,如同风中落叶。眨动着一双杏眼,怯生生的样子:“母亲,您不要怪罪长宁郡主,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昙儿!”魏夫人根本就不相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妤,“你怎么会不小心就掉下去了,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魏玉昙轻咳一声,楚楚可怜:“母亲,我没有说谎,此事与长宁郡主无关,是我粗心大意……” “可馨儿亲眼见到她推了你!” 若非顾忌沈妤的身份,魏夫人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长宁郡主,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紫菀愤然道:“分明是信口雌黄,你女儿掉进水里,与我家姑娘何干?红口白牙说是我家姑娘推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魏夫人横眉怒目,“长宁郡主,这就是沈家的家教吗?” “紫菀。”沈妤示意她退下。 紫菀欲言又止,仍是愤愤不平。 薛恬如轻叹一声,状似为难:“妤表姐,你看这事……” 魏玉昙慌忙打断:“县主,我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与郡主无关。” 这样说着,她却是泪流满面,目光闪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说谎的表现。 面对众人投来怀疑的目光,沈妤落落从容:“是啊,魏姑娘亲口所言,她落水与我无关,难道魏夫人不相信自己女儿说的话吗?” 魏玉昙啜泣声一滞,这事情发展不对啊。 她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要故意激怒沈妤,怎么她半点也不着急呢? 魏夫人不知女儿心中所想,她是真的以为是沈妤推的魏玉昙。是以听到沈妤这么说,她已经忍不住怒骂了。 薛恬如想了想,对魏夫人道:“夫人别急,说不定真的是魏妹妹离池边太近,不小心……” “胡说八道,莫不是因为县主和郡主是表姐妹,就联合起来欺负我女儿?”魏夫人气的口不择言。 薛恬如面色尴尬:“怎么会……” 魏夫人冷笑道:“我知道郡主身份高贵,可我女儿也不是任人糟践的。我是不敢责问郡主,不如去御前分辨个清楚,反正在场之人都看见了,也不怕我冤枉你!” 容渝和薛微如也瞧见了这一出戏,俱是担忧。 薛微如绞着帕子:“我觉得长宁郡主不像这样的人。” 容渝叹道:“是啊,只怕郡主这次有麻烦了。”她举步欲走,“我去看看。” “容渝姐姐,你不能去。”薛微如一下子扯住她的衣服。 “怎么了?” 薛微如看了眼魏玉昙,低声道:“姐姐怎么也糊涂了,容家和魏家什么关系,沈家和魏家什么关系,容家沈家又和太子殿下什么关系。你若是前去替长宁郡主说话,魏夫人又要借题发挥,说你和郡主联合起来欺负她女儿,这样一来,郡主更难证明清白了。” 容渝皱眉:“你说的不错,可若是眼睁睁看着,未免过意不去。” 薛微如灵机一动,在她耳边道:“顺宁长公主可是太子殿下的姨母,殿下和诸位王爷都来了,容姐姐不若派个人悄悄请殿下?有殿下在,魏夫人就顾忌的多了,说不定不必去御前就能帮郡主洗脱冤屈。” 此事最好在公主府内解决,若是一群人去宫中,还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子呢。 想了想,容渝道:“雪晴,你去。小心些,别惊动旁人。” 雪晴应了。 慕容珩人在宴会上和平王虚与委蛇,心却跑到沈妤身上了,可惜,他找不到机会与她见面。 平王笑着举杯:“大哥,我敬你。” 慕容珩随意呡了一口,笑着解释:“太医说了,让我少饮酒。” 被拒绝的平王面色不改:“是我大意了。” 正要找个理由离开这几个虚伪的人,雪晴就找到这里来了。 她先与几位皇子见礼,才道:“太子殿下,奴婢有事禀报。” 慕容珩早忘了这个婢女是谁的人,却还是问她发生了何事。 雪晴低声说了什么。 慕容珩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对平王道:“我有些事,先走一步,几位请慢饮。” 襄王摇着扇子,笑道:“二哥,那个丫头是容家大姑娘身边的罢?” 平王饮了一杯酒,眼睛微眯:“难得见大哥心急。” 他招招手,吩咐心腹随从安排个婢女去打探一番。 池塘边,局面依旧僵持着。 魏玉昙字字句句为沈妤开脱,可分明是告诉众人,她就是被沈妤推下去的,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她只能忍受委屈。 魏夫人站起身,步步紧逼:“长宁郡主,你若是问心无愧,怎么会不敢到御前分辨?” 沉默许久,沈妤垂下眸子,无奈的叹息:“罢了,既如此,我承认便是。好在魏姑娘被救上来,没有性命之忧,相信魏夫人不会要我的命罢?” 魏夫人一噎,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言辞犀利要求沈妤给她一个交代,她以为沈妤会狡辩,没想到她居然承认了! 薛恬如和魏玉昙也看不懂她了,这么快就认错,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宽容大度 静默了一会,魏夫人冷笑道:“既然长宁郡主已经承认是你推的昙儿,也就不是我有意冤枉你了,郡主身份尊贵,我自是不敢责罚,只能请陛下裁决了。” 说着,她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馨儿忙站起来,扶起魏玉昙,跟在魏夫人身后。 这就是要进宫了。 薛恬如心中暗喜,却是面露为难:“魏夫人,妤表姐也是不小心,横竖魏妹妹被及时救上来了,没有性命之忧。您是长辈,大人有大量,不要抓着此事不放了。妤表姐毕竟来京都不久,为此事闹到舅舅那里,怕是对表姐的名声有损……” 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还未说完,魏夫人就冷着脸打断:“县主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就沈家女儿尊贵,我家女儿就任人欺负吗?就是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能偏私。” 说完,她轻轻一推前面的人,作势要往前走。 瞥了沈妤一眼,阴阳怪气道:“郡主,请罢。” “慢着。”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众人一回头,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太子怎么会来,是长宁郡主派人通风报信去了吗? 慕容珩仍旧是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看起来温润如玉。走进了,才发现他眼中盛满了冷意,又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 魏夫人与众人一起向慕容珩行了礼,在太子面前,她自然不敢大呼小叫,甚至是畏惧的。可她心里认定了,就是沈妤派人通知的太子,让太子替她撑腰。 这么一想,魏夫人越发愤恨,勉强保持恭敬的态度:“不知太子殿下何故到此?” 此时,雪晴已经回到了容渝身边,慕容珩的目光落在沈妤身上,淡淡道:“听闻孤的太子妃与令嫒发生了些争执,孤以为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特地来看一看。” 袒护的还真是理所当然,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他不相信沈妤会推魏玉昙落水。 魏夫人牙齿都在颤抖:“太子殿下,方才众目睽睽之下,长宁郡主亲口承认,是她把我女儿推下了池塘,这么多人皆可作证,您还要包庇她吗?” 慕容珩平静地看着沈妤:“是这样吗?”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和许多,声音低沉清醇,如春风过耳。 沈妤与他对视,眼睛里满是歉疚:“自然是这样的。” 魏夫人直视着慕容珩:“殿下,您亲耳听到了罢?请殿下不要插手此事,若您实在放心不下,可以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慕容珩的眼神没有离开沈妤,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沈妤面前。 苏叶像是看到了希望,眼睛一亮:“太子殿下,我家姑娘她……” 她一激动,碰到了沈妤的手臂,却听到一声轻呼,沈妤黛眉紧蹙。 紫菀焦急道:“姑娘,您怎么了?” 沈妤像是在掩饰什么,不自然的躲开慕容珩的注视:“无事。” “怎么会无事呢,临行前太夫人可是嘱咐奴婢要照顾好您的,您若有什么闪失,太夫人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沈妘也柔声道:“阿妤,别逞强了,让我瞧瞧。” “不必……”沈妤刚想躲,沈妘就一把拉住她,掀开她的一截袖子。 “姐姐!”沈妤满面慌张,要把袖子落下。 “这是什么回事?”沈妘脸上写满担忧和惊怒。 紫菀凑近一瞧,惊呼一声:“姑娘,您的手腕何时被猫儿抓伤了?” “小伤而已。”沈妤不悦道,“不要小题大做,回府后用些药就好了。” “那怎么行,姑娘何时受过这种伤,那猫儿毕竟是畜生,谁知道伤势会不会加重?”紫菀急的差点哭出来。 沈妘皱眉,对薛恬如道:“劳烦表妹请个大夫过来,为阿妤诊治一番。” 薛恬如深感意外,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不祥的预感。 “表妹?”沈妘又唤了一声。 薛恬如回过神来,吩咐人去请大夫。 魏夫人不乐意了,她觉得沈妤是故意博取同情,好逃脱惩罚。 她现在急切的想要压着沈妤进宫去,立刻道:“横竖都是要进宫去面见陛下的,不若郡主现在先随我进宫,顺便可以让太医诊治。” 这话刚说完,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魏夫人脸色一僵:“殿下。” 慕容珩漠然道:“魏夫人别忘了,受伤的是孤的太子妃,千金玉体,若是延误治疗,稍有损伤,你能担待得起吗?” 魏夫人更急了:“恕臣妇直言,身为太子妃不更应该善良宽厚吗,长宁郡主此为恐有仗势欺人之嫌。” 慕容珩淡淡道:“魏夫人这是对父皇选的太子妃不满意?” 魏夫人一噎:“臣妇不敢,臣妇只是想为女儿讨个公道罢了。” “你要公道,孤自会给你。”他清泉般的眸子如同流淌着温暖的清水,望着沈妤,“可疼?” 对上他那双眸子,沈妤有些愧疚,摇摇头。 “多谢殿下关怀,长宁无碍。” 看到太子明目张胆的袒护、关心沈妤,不禁让人艳羡。薛恬如心火更旺,暗骂一声狐狸精。 薛微如感叹道:“容渝姐姐,太子对郡主可真好,真让人羡慕。”这样说着,她却没有一丝对沈妤的嫉妒。 人各有命,沈妤能得太子这般用心对待,是她的幸运,其他人强求不来。 薛微如只顾着羡慕,突然想起来曾经容渝会做太子妃的传言,立刻回头看她,面色尴尬。 容渝却是一脸平静,望着前面一对璧人,笑道:“殿下和郡主是陛下亲自指婚,的确让人羡慕。” 薛微如见她没有失落,松了口气。随后她又暗暗唾弃自己:容渝姐姐一向宽容大度,端庄矜持,怎么可能介意这些?再者,她可从未表示过她心悦太子,想做太子妃呀。 身为好姐妹,怎么能以己度人呢? 这时,慕容珩问沈妤:“你说是你把魏姑娘推下去的?” 沈妤颔首。 “为什么?” “大概……是不小心罢?”沈妤无奈的笑笑,“毕竟我与魏姑娘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要故意害她?” 沈妘接过话去:“再者,就算阿妤要害人,也不会在这里,应该找个人烟稀少之处。” 听到这话,众人露出恍然的神色。方才她们只顾着看热闹,却是忘了往深处想。即便沈家人和魏家人是敌人,沈妤要害人的话也该做的隐蔽些,不让别人抓住把柄。 而今,光天化日之下,在园子里就害魏玉昙,她岂非傻子? 也许,真的是她不小心? 魏夫人不相信,她坚持认为沈妤是故意的。但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根本就不足以让人信服。 她也不能说出沈家宴会上沈妤和魏玉昙发生争执的事,否则魏玉昙就要背上损毁御赐之物的罪名了。 这个狡猾的女人!就算是不小心又如何,沈妤亲口承认推了魏玉昙却是真,今天她一定不会放过沈妤! 这时,苏叶突然道:“奴婢想起来姑娘为何会受伤了。” 沈妘疑惑道:“怎么回事?” “方才走到池塘边,一只白色的猫快速从郡主和魏姑娘面前窜了过去,然后魏姑娘就落水了。当时我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只顾着救魏姑娘,把一只猫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看到姑娘手腕上的抓伤,才知道那只猫伤到了姑娘。” 慕容珩的眸子又沉了几分:“可看见那只白猫从哪个方向窜过来的?” 没有犹豫,苏叶脱口而出:“是从魏姑娘那边窜过来的。” 慕容珩看向魏玉昙:“哦,为何魏姑娘没有被猫儿抓伤?” 魏玉昙呼吸一窒,目光呆滞了一瞬。明明她被沈妤推下水去,怎么反而审问起她来了? 再者,她并未看见一只白猫从她那边窜过来啊。 事关魏玉昙,魏夫人顿时沉不住了:“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 慕容珩脸色微沉:“魏夫人,孤在问话。” 魏夫人心头一颤,不敢开口了。她真是太着急了,竟敢顶撞太子殿下。 魏玉昙不明所以,根本答不上来。 沈妤犹豫了一会:“许是因为魏姑娘落了水,才免于被猫儿抓伤。” 众人互相看看,更加惊奇了。 沈妤徐徐道:“方才,我的确看到一只白猫从池塘边窜过来,好像要扑到魏姑娘脸上。我当时就在魏姑娘身边,来不及想太多,下意识伸手推开她……魏姑娘就在池边,突然就掉下去了。当时人多忙乱,我也是担心魏姑娘,是以一时把被猫抓伤的事忘了。” 慕容珩有些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为了布局不惜伤了自己。但是现在人多,不好“教训”她,等唱完这出戏再好好与她“算账”。 “那你为何方才不说?” 沈妤笑了笑:“不过是些许小伤,若是兴师动众,县主定会追究到底,惩治负责照顾猫儿的人。今天本就是公主寿宴,与大家一起同庆的好日子,我不愿因为自己惹她烦忧。” 薛恬如:“……” 枉费她设计要给沈妤一个教训,结果却演变成这样,沈妤竟然成了好人? 而魏夫人和魏玉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魏夫人想揭穿沈妤的谎言,可是谁会相信她呢? 紫菀愤愤道:“姑娘做好事不留名,却是被别人钻了空子。明明好心救人,不但没得到一声感谢,反而被倒打一耙,就是奴婢也替您委屈呢。” “紫菀。”沈妤低声斥道。 紫菀不情不愿的闭了嘴,还瞪了馨儿一眼。 沈妘嗔怪道:“你呀。为何不说出实情,难道你想让陛下责罚你吗?” 沈妤轻笑出声,就像枝头含苞欲放的花儿,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天真:“不就是被陛下斥责几句吗,陛下不会真的狠心责罚我罢?在别人家做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就不要责怪我了。” “真拿你没办法。” 沈妘适时道:“方才这位馨儿姑娘,口口声声说说是我妹妹把魏姑娘推下水的,我想知道,你这么说,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馨儿求救般看着魏玉昙,神色仓皇:“我真没有看到有什么白猫……” 沈妘一向性情温柔,语气难得有些凌厉:“你的意思是,是我妹妹说谎,是她诬陷你?” “我……我没……” 苏叶扬起眉:“方才不少人看到,的确有一只白猫跑到了我们面前,还缠着长平郡主不放,幸好一个婢女找来将它抱走。” 她环视一圈:“不信的话,魏夫人尽管问问大家,有没有亲眼见到。”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她们的确看见一只白猫跑到了沈妘姐妹面前,还咬着沈妘的裙子不放,后来一个婢女找来了,还说那是顺宁长公主养的猫。 而且,那只猫很凶,会四处乱跑咬伤客人也不足为奇。 这下子,魏夫人母女哑口无言了。 魏玉昙更是觉得憋屈,本想害沈妤,怎么最后沈妤变成了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人,她反而变成了倒打一耙诬陷沈妤的人。 比她还憋屈的是薛恬如,她苦心布置一番,就是为了报复沈妤,最后却为沈妤做了嫁衣。而且,她还要代替那只猫向沈妤道歉,谁让雪团是公主府的呢! 她走到沈妤面前,满面愧色:“雪团伤了表姐,说到底是下人看管不利的错,我身为公主府的主人,也有责任。改日我必定亲自去定远侯府向你赔礼道歉,表姐千万不要怪我。” 沈妤目光盈盈:“表妹说哪里话,畜生不懂事,与你何干?也请表妹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那个丫鬟一次。” 此言一出,魏夫人气的一脸涨红。 方才她还说沈妤身为未来太子妃,仗势欺人,不善良宽厚,现在沈妤无形中给了她一巴掌。人家为了救她女儿被猫抓伤,为了不让婢女遭受惩罚选择隐瞒真相,为了息事宁人选择一力承担错误…… 这样心地善良、宽容大度的人,怎么不配做太子妃了? 薛恬如眼底的阴冷一闪而过,轻叹一声:“表姐,你真是太好心了。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那丫头的过错了。” 魏夫人知道局面无法挽回了,只能压住怒气,拉着魏玉昙向沈妤道歉。 沈妤微笑道:“不过是一场误会,魏姑娘也是因为受到惊吓。都是下人眼神不好,一时看错了,与魏姑娘无关的。” 魏玉昙擦擦眼泪:“郡主不怪罪我就好,都是我的错,让郡主被人误会。” 沈妤摇头,表示不介意。 “姑娘,你的伤口——”紫菀吃了一惊,“你的伤口怎么发黑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赔礼道歉 “大夫,我家姑娘的伤口怎么样了?”紫菀急声道。 大夫面色变幻不定,似乎是吓了一跳:“郡主是被猫抓伤的吗?” 紫菀皱眉:“当然是了,大夫一瞧不就知道了吗?” 大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支支吾吾:“郡主的伤口好像有毒……” 沈妘一惊:“怎么会有毒?” 大夫时常被请去诊病,自然听说过大户人家一些弯弯绕绕的事,犹豫了一下,他道:“应该是猫爪上有毒。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初时看不出来,只是普通的抓伤。慢慢的毒药会渗入肌肤,届时就算看出来也晚了。一开始人只是感染风寒,渐渐地病情加重,就会……就会丢了性命。一般人看不出这是中毒所致,好在我师父四处游历,见识过不少毒药,便教给了我。” “此毒可有解?”沈妘十分担忧。 大夫道:“有的。不过草民资质浅薄,还未学得解毒之法,昨天我师父刚回京,若是郡主信得过我师父,可以请他为您解毒。” 沈妘点点头,吩咐春柳跟着大夫请人。 转而,她又看向薛恬如,疑惑道:“猫爪上怎么会有毒呢?” “不可能!”薛恬如下意识道。 她一开口,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尤其是慕容珩,就目光淡漠的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却让她觉得心慌。 “我……我的意思是,雪团是公主府的猫,有人精心照顾,爪子上怎么会有毒呢。母亲时常把它抱在身边,万一伤到了母亲怎么办?”她望着慕容珩,一双眼睛充满柔情和期盼,企图让慕容珩对她心生怜爱,“殿下,你要相信我啊。” 薛恬如对慕容珩的心思,沈妤是知道的,即便她知道慕容珩不会为薛恬如动心,可她还是厌恶别的女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她似笑不笑道:“表妹,我并没有说雪团爪子上的毒是公主府的人下的,表妹何必着急?” 薛恬如眼神微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她和沈妤有仇,所以她以为沈妤一定会将这把火烧到她身上,想也不想就向慕容珩诉说冤屈。 雪团的爪子上的确有毒,而且是她亲自下的,就是沈妤给碧儿的那瓶毒药。她原想着,让雪团抓伤魏玉昙,栽赃嫁祸给沈妤,谁知魏玉昙突然落了水。 她根本没有和魏玉昙串通好,所以在听说魏玉昙被沈妤推下去的时候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只要沈妤能倒霉,她不介意作壁上观。她以为是魏玉昙自己跳下水,然后诬陷沈妤,所以一直在暗中配合魏玉昙踩沈妤一脚,等着沈妤被陛下责罚。 可她的期望落空了,事情突然来了一个反转,沈妤成了勇敢救人的人,魏玉昙成了忘恩负义之人,现在还牵扯到了雪团身上。雪团是公主府的猫,它爪子上的毒不是被人涂上去的,难不成还是自己涂上去的吗? 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会怀疑她。若是现在把雪团抱来,发现爪子上有毒,公主府脱不了干系。若是爪子上无毒,那就是她做贼心虚,在伤了沈妤后吩咐人把猫爪子上的毒药洗干净。 就算她现在说自己是无辜的,在其他人眼里也是狡辩。 沈妤柔声笑着:“不过,还是请表妹派个人把猫儿找来罢。” 若是薛恬如敢说找不到,更证明了她的心虚,反而坐实了她有心害沈妤的罪名。 咬了咬牙,她强笑道:“自然。” 说着,她给珍儿使了个眼色。珍儿会意,知道要把证据藏好,把雪团爪子上的毒洗干净再带过来。 众人一同等着,炽热的太阳蒸腾着大地,大家到凉亭和长廊下,终于觉得凉爽了些。 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寻猫的人还未回来。 薛恬如心生不妙,却是不能主动离开此地。 众人也不敢催促,看热闹的心也没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珍儿才匆匆回来。 薛恬如道:“找到了?” 珍儿往沈妤那边飞快的瞧了一眼,低头摇了摇:“没……没有……” “没有?”薛恬如气闷,“照看它的人呢?” “她……她说雪团不知跑哪里去了,许是贪玩,晚些才能回来。” 沈妤笑道:“还真是不巧。” 言外之意谁都能领会得到,她分明是在说,雪团是被藏起来了。 这分明是薛恬如做贼心虚。 她心念急转,试图为自己开脱,就听沈妤轻轻一叹:“既然猫儿找不到那就算了,横竖我没有大碍。” 紫菀故意拔高了声音:“都中毒了您还说没有大碍,若是大夫没有诊治出来呢,那么您岂不是……” 沈妤摇摇头:“我这不是没事吗,何必再为难一只猫?” 然后她对薛恬如道:“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拜见长公主。” 薛恬如强忍着怒意:“表姐慢走。” 慕容珩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今天发生的事,孤会如实禀告给父皇。” 炽热的阳光下,魏玉昙的衣服早就干了,可她依旧觉得浑身冰凉。她当时就是灵机一现,想趁机陷害沈妤,怎么就变成这样的结果了?真的闹到御前,她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这一眼,薛恬如觉得一颗心坠入了冰窖。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明明该倒霉的是沈妤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这里不能多留,也散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沈妘板着脸拉过她的手,亲自为沈妤涂药,不发一言。 沈妤知道她生气了,撒娇道:“姐姐别气我,我一点事也没有。不过是被猫抓了一下而已,按时涂药不会留疤的。” 沈妘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反正做都已经做了,姐姐就不要责怪我了,而且此事不能传到祖母那里。” 沈妘冷冷一笑:“怎么,你胆子这么大,还怕祖母责骂你吗?” “当然。”沈妤摇着她的手臂,“姐姐……” 沈妘用帕子把她的手腕包扎好:“既是没有中毒,大夫为何会那样说?” 沈妤笑看了苏叶一眼,苏叶笑嘻嘻道:“姑娘早有安排,只让人在公主府的必经之路守着,等看到大夫被请来,就把大夫带走,由咱们的人顶替。” “你早就想到今天的事了?”沈妘惊愕。 沈妤微微一笑:“薛恬如那么怨恨我,怎么会让我平安离开公主府?我知道碧儿不会背叛她,所以故意吩咐碧儿那样做,薛恬如自然会从碧儿口中得知我的计划,然后有所行动。若是我所料不错,那只白猫是薛恬如吩咐人故意接近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到,届时魏玉昙被猫儿抓伤中毒,就可以推到我们身上,说我们给猫下了毒。再加上我和魏玉昙曾经起过争执,许多姑娘亲眼所见,我完全有害她的理由,甚至还会说我栽赃陷害给薛恬如。这样一来,我不但害了魏玉昙,还意图陷害薛恬如,两个罪名,我的名声不但完了,太子妃的身份也会丢掉。” 沈妘恍然大悟,摇头笑笑:“薛恬如自以为一箭双雕,既害了魏玉昙又能除掉你,没成想,她一直在走你给的设计的路。还有,方才我与你一同在池塘那边行走,可没见到什么猫。所以,你手腕上的抓伤是怎么回事?” 沈妤笑了笑,拔下发上的金簪。沈妘狐疑的看看,发现金簪下面如同针尖一般,十分锋利,轻轻一划便能划伤人。 “阿妤,你素日也戴这样的簪子吗?” 沈妤将簪子簪进发髻,笑容狡黠:“姐姐知道,我的仇人太多,需要时刻警惕被人报复。可我总不能随身携带匕首,只好另寻他法。姐姐若是喜欢,回到府上我给姐姐送去几支?虽然姐姐不喜欢出府,但也算是有备无患。” 沈妘:“……” 她明白了沈妤手腕上的抓伤怎么来的,又问道:“魏玉昙故意诬陷你推她落水,这事就这么算了?” 沈妤表情十分无辜:“姐姐,我不是亲口承认就是我推的她吗,怎么能说是诬陷呢?” 沈妘张张嘴:“你没有说笑吗?” “姐姐觉得我是会背黑锅的人吗?” 沈妘哑然。她怎么忘了,这么“强悍”的妹妹,怎么会任人冤枉呢? 她看着沈妤的眼神很是复杂:“所以,真的是你把她退下去的。” 沈妤笑道:“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不知踩到了什么,可怨不得我。” 沈妘笑叹:“无论如何,这一局是你赢了。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薛恬如害你,但消失的雪团,已经足够使人深信不疑了。不过,明面上,她与咱们并没有结仇,说不得过几天众人就把此事忘了,那你岂非是白受伤?” 沈妤靠在引枕上,笑意闲适:“我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哦,这话怎么说?” “我已经派人在京都传播流言,就说我在大景的时候曾经被一群高手刺杀过,侥幸逃过一劫,还抓住了两个人。经过审问,他们招认来自慕容国,奉顺宁长公主之命来杀我,原因是我挡了她女儿做太子妃的路。” 沈妘一愣,旋即笑出声来:“看来我是白白担心了,你什么都计划好了。” 沈妤呡了口茶,看着左面车顶悬挂着的香球,淡淡一笑。 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同样的,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顺宁长公主母女整天想着要杀了她,就要承担起被报复的后果。 宫中。 慕容珩见到了皇帝,在御书房停留了大半个时辰。 恰好石公公进来禀告,说魏贵妃求见。 元丰帝收敛了笑意:“让她进来。” 魏贵妃穿着一袭烟罗紫的桃花云雾烟罗衫,款款而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她给元丰帝行了礼,又忍着不甘对着慕容珩屈了屈膝:“太子殿下也在,妾叨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元丰帝淡淡道:“不知贵妃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魏贵妃笑道:“妾听闻陛下一天都在御书房,便亲手做了些点心请您品尝。陛下,政务重要,可是您的龙体也很重要。为了慕容国江山,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元丰帝点点头,石公公接过食盒,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一一摆放在龙案上。 元丰帝只看了一眼,没有要品尝的意思。事实上,总是有妃嫔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求见,他对点心没有很大的兴趣。 对此,魏贵妃也不介意,斟酌了一番,她面露愧疚:“妾求见陛下,是来请罪的。看见太子殿下在这里,想来您已经知道了,不必妾多嘴了。” 元丰帝道:“贵妃说的是在顺宁府上发生的事?” “那贱婢不懂事,居心叵测,冤枉郡主,意图挑拨郡主和昙儿的关系。昙儿性子单纯,又一向信任她,被她蒙蔽,才会误会郡主。改日魏国公夫人会带着她亲自去定远侯府赔礼道歉,乞求郡主原谅,请陛下饶恕她这一次。” 元丰帝似乎在考虑,没有说话,慕容珩却是唇角微扯,笑了。 元丰帝瞧着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珩面容温煦,眼底却藏着冷芒:“说到底此事和贵妃并无干系,贵妃没必要替魏夫人和魏姑娘请罪。” 魏贵妃道:“话虽如此,可昙儿是妾的侄女,妾也算看着她长大,如今她犯了错,妾也心生不安。” “所以,贵妃想凭着几句话,就让魏姑娘逃脱责罚?”慕容珩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贵妃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局面。众目睽睽之下,魏夫人咄咄逼人,恶语相向,逼着长宁承认错误,长宁念着她是长辈,不和她计较,她却是得寸进尺。待事情真相大白,她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若非是长宁相救,只怕魏姑娘不但会毁容,还会中毒致死,若非大夫医术高明,长宁性命堪忧。可事后魏夫人和魏姑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可以不追究她们恩将仇报,但两人丝毫不觉得愧疚,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魏贵妃心下冷笑,真是和沈妤一样狡猾。这一切分明是沈妤的阴谋,她却无法揭穿!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算计! 她暗暗咬牙,面上故作内疚:“殿下所言极是,她们的确该重重责罚。” “长宁是个善良宽和之人,不想将事情闹大,宁愿被人误会。魏夫人或许是爱女心切,口不择言,可长宁不但是父皇亲封的郡主,还是未来的太子妃。魏夫人一言一行,可有半点念及自己的身份,念及长宁的身份,可有把父皇放在眼中?”慕容珩笑了笑,“贵妃觉得,这能是一句道歉就能抵消她们的罪责吗?” “陛下!”魏贵妃面色一变,猛然看向元丰帝。 元丰帝是什么意思,是要借题发挥,真的责罚魏夫人和魏玉昙? 倒不是她多喜欢这个嫂子,实在是魏夫人受到责罚,连累整个魏家和她被人笑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小惩大诫 皇帝看着魏贵妃的眼神没有半点温情,语气平平:“太子说得不错。” 这么多年,魏贵妃鲜少受这种委屈,偏偏面前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储君,她不能对他们说任何无礼之言。 二十多年了,她一直被人捧着,何曾吃过这种闷亏?可慕容珩一回来,她别提多憋屈了,她可以对任何人颐指气使,唯独要在这对父子面前做小伏低。 她好不甘心! 容皇后是个短命的,她儿子自小体弱,可是却命大,安安稳稳活了二十多年,还有元丰帝无条件的维护。 凭什么?她的儿子样样比慕容珩好,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她到底是个有城府的人,即便心存怨恨,面上依旧谦恭:“她们做错了事确应该惩罚,但请陛下看在妾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元丰帝淡淡道:“朕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从重处置,否则不敬皇室,藐视朕,足以以谋逆论处了。” 皇帝这话轻飘飘的,可听到魏贵妃耳中,却是一阵阵胆寒。 方才她还想以误会为由,让魏夫人母女向沈妤道个歉,这事就揭过了,想必皇帝看在魏家的面子上不会真的插手此事。 可现在,就因为慕容珩那一番话,魏夫人母女犯的错就成“谋逆大罪”了,元丰帝这是铁了心要惩治魏夫人母女,给魏家一个教训。 从前魏家再如何势大,皇帝也没有明面上和魏家杠上,甚至有魏家子弟在外面仗势欺人,只要御史不弹劾,皇帝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贵妃以为是皇帝忌惮魏家,不,应该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可现在,元丰帝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处罚魏夫人母女,这是为什么? 难道…… 魏贵妃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有些慌乱。难道,皇帝要对魏家动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终于不再忍了吗? “陛下!”她失声道,“魏夫人母女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敢谋逆呢,这个罪名太大了,妾无法领受。” 慕容珩面容依旧温和:“不敬皇室和陛下的又不是贵妃,自然不需贵妃领受。魏国公夫人在京都生活多年,应该比旁人更懂得规矩,可她明知长宁什么身份,依旧口出妄言,她所依仗的是什么,难道贵妃不知道吗?若是今天的事轻轻揭过,其他人也会以为皇家软弱可欺,人人争相效仿,那孤这太子做的也太没意思了,不若让出去好了,贵妃以为如何?” 魏贵妃心头一凛,这分明是诛心!当着元丰帝的面他都敢说这话,元丰帝却面色不改,显然是任由他行事的。而且,她听出来了,慕容珩是光明正大的给她和平王上眼药! 魏贵妃掐了掐手心,强做平静:“殿下言重了,你是太子,身份贵重,无人敢对你不敬,也无人能取代您的位置。” 慕容珩笑笑,眼底藏着嘲讽。 元丰帝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耐,挥挥手道:“此事朕自有决断,贵妃先回去罢。” 魏贵妃知道再为魏夫人母女求情,只会引来元丰帝的厌烦,行礼道:“是,妾告退。” 出了御书房,魏贵妃一张脸变得阴沉起来,素冬不敢多问。 回到昭阳宫,她才敢开口:“贵妃……” “哗啦”一声,魏贵妃将桌案上一盆白羊脂玉雕刻的兰花拂到地上,瞬间裂为数瓣,一盆精致的兰花就这样凋谢了。 “娘娘……”素冬挥退了伺候的宫女,虚扶着她。 魏贵妃双手支撑在桌面,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发上八尾凤钗上的珠串来回摆动。 她闭了闭眼,声音冷沉:“不愧是容皇后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实在是狡诈。他想动魏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素冬左右看看:“娘娘。” 魏贵妃冷笑道:“怕什么,昭阳宫都是本宫的人。” 素冬怯声道:“娘娘……陛下他要……” 魏贵妃没有回答,紧紧握着拳:“本宫修书一封,你让人送到魏国公府。” “是,娘娘。” 魏贵妃缓缓坐到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碧蓝的天:“把平王请来。” 皇帝要除掉魏家,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御书房,慕容珩依旧没有离开。 “父皇,您要给魏夫人母女什么惩戒?” 元丰帝睨他一眼,满脸嫌弃:“你方才和魏贵妃杠上,是想给你的太子妃出口气,还是为了帮朕对付魏家?” 慕容珩笑道:“对付魏家,也不妨碍替阿妤出气。” 元丰帝嗤笑一声:“魏家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原本只要他们安守本分,朕不会赶尽杀绝,可他们生出太多痴心妄想,不知暗地里谋划什么大事。你说的不错,朕若是再忍,这皇帝做的也没意思了。” “陛下英明。” 皇帝忍不住笑了,却是有些沧桑:“魏铉很不错,朕一直很欣赏他,只是此人有些优柔寡断。说好听点是老实厚道,依朕看,就是愚蠢,没有发现魏钧的狼子野心,被魏钧欺骗。因为那点手足之情,竭力栽培他,反而是引狼入室,害了自己,也害了魏家其他子孙。” 慕容珩道:“若是魏家没有落在魏钧手上,父皇也不必为了魏家劳心费神了。可惜了魏家百年世家,声名显赫,却要毁在魏钧手上。” 元丰帝年轻时上过战场,也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之人。他欣赏、重用有才干的人,只要对他忠心,他轻易不会动手除掉。可像魏钧这样的,他丝毫不会心软,注定了,魏家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朕以前不出手,是因为要对付大景,不能起内乱,如今大景已经被我朝吞并,再无后顾之忧,朕也能腾出手来收拾魏家。”说到此处,他看了慕容珩一眼,“当然,朕也是为了你。在朕把皇位传给你之前,先把一些不老实的家族解决了,朕才能放心去见列祖列宗。” 慕容珩笑容顿收,突然觉得心一凉:“父皇,您怎么这么说,您可是真龙天子,要长命百岁的。” 元丰帝咳嗽了一声,笑着摆手:“朕心里有数,你也不必说那些虚话哄我。” 慕容珩无奈的笑笑:“段逸风回京了,明日我让他进宫来拜见您。” 元丰帝点点头:“朕也想多活几年,让他瞧瞧也好。” 暗忖片刻,慕容珩道:“魏家人早就视皇位如囊中之物,一心要把平王推上去,压倒容家、宁家,成为慕容国第一外戚,把持朝政。魏钧既早有这个想法,想必很早就在准备了,若届时真动起手来,魏家人不会坐以待毙。” 元丰帝冷笑:“也好,届时朕便可肃清朝堂。” 平王是他亲生儿子,虽然他不喜欢平王,却没想过要杀他。只要平王安守本分,他会给他划一块封地,让他做个富贵闲王,世世代代永保荣华。 可平王不满足,还想坐上龙椅,那是属于他的吗?这么多年,他一直暗中寻找慕容珩,意图除之而后快,难道他以为元丰帝不知道吗?他私底下的小动作,暗地拉拢大臣,元丰帝一清二楚,只是时机不到,无法揭穿他。 可笑,他明知道元丰帝多么宠爱容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居然到现在还想着皇位,居然还以为元丰帝不对魏家出手是忌惮魏家。 他也不想想,即便他私下拉拢了不少大臣支持他,可是容家、宁家都是忠于元丰帝的,现在在加上一个沈家和纪家,元丰帝要除掉魏家很难吗? 也许,他也想到了这些,可是对皇位的渴望盖过了一切,为了皇位,他自欺欺人,以为自己还有时间除掉太子。 慕容珩低头一笑:“父皇这般有自信,儿子就放心了,儿子就指望父皇了。” 元丰帝笑骂:“敢和朕在这里耍贫嘴,滚罢。” 慕容珩起身行礼:“儿子告退。” 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对了,父皇。” 元丰帝狐疑的看着他。 慕容珩笑着提醒:“父皇可别忘了让人去魏家传旨。” 元丰帝笑着丢出一本奏本:“滚,快滚。” 慕容珩一个闪身躲开了,一眨眼就出了御书房。 元丰帝看了一会门口,摇头失笑。 不多时,万公公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玉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 “陛下,该用药了。” 元丰帝翻着书:“放那罢。” 万公公大着胆子道:“陛下,一会药就凉了。” 元丰帝随意点点头,背对着他看书。 他还想再劝,石公公给他使了个眼色,万公公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少倾,元丰帝放下书,舒了口气:“研墨。” 石公公赶紧扶起他:“是,陛下。” 魏国公府。 魏钧闻讯赶来,打断了魏玉昙的哭诉。 他一向不管后院之事,尤其是女人的事。只要魏玉昙闹得不出格,随便她怎么仗势欺人,横竖一般人也不敢得罪魏家。 可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女儿给他闯了多大的祸。 “这种事你都敢瞒着我,若非今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魏钧一到魏玉昙的院子,就指着魏夫人,劈头盖脸的质问。 想来,他已经听说了在沈家宴会上,魏玉昙故意找沈妤麻烦反而赔了一株素冠荷鼎的事了。 魏夫人在外面风风光光,可是她一回到家里,还是害怕魏钧的脸色。她知道魏钧是个狠毒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杀光了他的兄弟和侄儿,夺取爵位。 这么多年,他打击异己,为平王拉拢各朝臣,暗地里不知使用了多少阴险手段。曾有御史弹劾他,他表面在元丰帝面前虚心认错,第二天他就想法子罗织罪名,把弹劾他的人下狱,甚至连人家的家人也不放过。 魏钧最痛恨被人提起他的出身,提起他生母和妻子的出身,一看到魏夫人,他就像看到自己,是以自他对魏夫人隐隐有些厌恶。他不是没想过休了魏夫人,再娶个高门贵女,可念着魏夫人给他生了几个儿女,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外人会说他发达后不忘糟糠之妻,可以挽回些名声。他身边很多美人,自然不再到魏夫人房里,但却会给她正室夫人的尊荣,以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前提是魏夫人别给他丢人。 可现在,顺宁长公主府发生的事传的人尽皆知,他面上无光,自然要来指责魏夫人教养不好女儿。 魏夫人吓了一跳,强笑道:“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别气坏了身子。” 魏钧重重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一向会在魏钧面前撒娇的魏玉昙也打了个哆嗦,眼泪汪汪,却是咬着唇不敢哭出来。 魏钧冷笑道:“国公夫人这个位置,若是你坐不好,我不介意换个人坐。 魏夫人脸色煞白:“老爷……我是上了长宁郡主的当,她挖了个坑让昙儿跳下去,我一心想着昙儿,所以说错了话。老爷,是长宁郡主太狡猾,您应该找她报仇啊。” “长宁郡主是狡猾,可你们偏偏跳进她挖的陷阱里。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魏夫人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嫌恶,备受打击,身子一晃:“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就算此事是我做错了,但我会带着昙儿亲自去沈家赔礼道歉,他们总不能继续拿乔,识相的就会顺着台阶下去。” 就算是势均力敌的容家,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和魏家明面杠上,会维持表面和平,难不成沈家还能比容家更难缠? 魏钧一甩袖子,看都不看委屈的女儿。刚迈出一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赶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请您过去接旨呢,那位公公说了,务必请魏夫人和魏姑娘一同接旨。” 魏玉昙顿时慌了,拉着魏夫人的袖子:“母亲,陛下不会真的会管这种小事罢?” 魏夫人看着魏钧铁青的脸,低声道:“你没听见,太子进宫向陛下禀明公主府发生的事了吗?” “陛下会为了沈妤严惩我吗?” 魏夫人觉得,一点小事,皇帝顶多就是训斥一番,但她一颗心砰砰直跳,有种不妙的预感。 三人到了前面待客的花厅,万公公放下茶盏,起身走出去:“魏国公,魏夫人,你们终于到了。” 不待魏钧开口,他就伸出手,接过后面小内侍递过的圣旨,徐徐展开。 魏钧和魏夫人母女跪下,屏住呼吸。 万公公垂头睨了他们一眼,高声道:“魏国公夫人孙氏,不明真相,口出狂言,不敬皇室,藐视天子,当以谋逆论处。因贵妃求情,朕网开一面,从宽处置,夺其诰命,无旨不得入宫。钦此。” 说完,有个内侍托着一摞书放到魏玉昙面前。 魏玉昙不明所以,万公公笑了笑:“陛下说了,既然魏夫人不会教养女儿,他就多管一次闲事,替魏夫人管教一二了。这些是女则女戒,限魏姑娘一月之内抄完一百遍,也好明白什么是温良恭俭,什么是知恩图报。魏姑娘性情直率是好事,但太直率了也不好,抄写这些,也可以修身养性。魏姑娘,一月后会有人登门来取,请魏姑娘务必亲手所书,一字不落。” 魏玉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一百遍? 这么厚一摞? 她一个月抄得完吗,岂非是要不吃不睡? 她简直要晕倒了。 然而,比她更想晕倒的是魏夫人。 诰命被夺了,她可成了京都的笑话,以后还如何在贵妇圈里立足? 无旨不得入宫,意思就是,就算是魏贵妃召见,没有得到皇帝同意,也是不行的。 天啊,她如今成了白身,还怎么耀武扬威呢?素日她得罪了不少人,此事一传出去,她们一定会嘲笑她。 第三百四十四章 流言蜚语 万公公道:“魏夫人,接旨罢。” 魏夫人仍旧没能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她木讷的盯着万公公手上的圣旨,没有接过去。 万公公显然已经不耐烦了,魏钧猛然望向魏夫人,目中暗含警告。 魏夫人打了个激灵,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圣旨。 万公公收回手,笑吟吟道:“旨意宣完了,咱家也该告辞了。”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公公且慢。”魏钧起身叫住他。 万公公回头,客气的道:“国公爷还有何吩咐?” 魏钧左右看看,周围的人识趣的退后几步,万公公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万公公,陛下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 万公公眼睛一转,笑道:“陛下的心思,我们做奴婢的哪里能揣测得到,我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来宣旨。” 魏钧暗骂万公公狡猾,面上不得不客客气气:“圣旨上说,贵妃去陛下面前求情了?” “正是,若非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从宽处置。”万公公依旧笑眯眯的。 什么从宽处置,分明是老皇帝故意寻机给魏家添堵!魏钧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在帝王心腹面前要忍着。他给远处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心领神会,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悄悄塞入万公公手心。 万公公不动声色的推拒,谦恭的笑道:“时候不早了,咱家真的要告辞了。” 说着,一甩拂尘,跟来的小内侍相随离去。 呵呵,他虽然爱钱,却也不是傻到谁的钱都赚。上赶着收皇帝要收拾的人的银子,他要不要活了? 万公公一走,魏钧立刻怒形于色,提起魏夫人的领子,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又把她丢到地上,怒目圆睁:“你们母女给我闯了多大的祸!” 魏夫人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哀声道:“老爷,分明是陛下偏袒长宁郡主,小题大做……” 魏钧指着她的鼻子,恨声道:“若非是你太蠢,落入长宁郡主的圈套,陛下会有借题发挥的机会吗?你们素日嚣张跋扈我不管,横竖一般人也不敢和魏家作对。可是你竟然连沈家都敢得罪,沈家可是陛下护着的人,长宁郡主又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你有几个脑袋敢和皇家作对!” 魏夫人泪流满面,脸上的胭脂都花了。若是她年轻的时候,见她这般模样,魏钧还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意,点现在她已经是徐娘半老,魏钧只会觉得厌恶。 “老爷,陛下不是……” 魏钧恶狠狠地打断:“就算陛下忌惮魏家,但到底是皇家。若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家岂非成了外人眼中的笑话?” 更何况,他怀疑,是元丰帝故意为之,目的就在于昭告天下,他很不喜欢魏家。普通百姓不能领会圣意,但京都这些大户人家却是很快能明白过来,对魏家敬而远之。 魏夫人嘴唇颤抖着,不敢再开口。 魏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哼一声,佛袖离去。 才进了书房,心腹就立刻迎上来:“老爷,宫里传来的消息。” 魏钧很明白,除了魏贵妃,不会有别人。 推开门走进书房,他缓缓打开信,面色一凝。 “老爷,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吗?” 魏钧将信拍在书案上,怒极反笑:“好一个太子,好一个沈家!” 魏贵妃将宫里的情形仔仔细细说与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一下子猜出来了。 元丰帝要对魏家动手了。 外患已除,该解决内忧了! 心腹一惊:“老爷?” 在书房踱步一会,魏钧道:“悄悄去平王府附近盯着,平王一回府,就去送消息,告诉他今晚在云鹤楼一叙。” 心腹低下头:“是。”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宫里的公公带着人到魏家宣旨呢。许多人家得知此事,立刻派人去打听陛下下了什么旨意,很快,京都就物议沸腾。 原以为不过是贵女之间的小打小闹,就算太子告知了陛下,陛下也不会插手罢?让他们震惊的是,陛下竟然真的插手了,不是训诫,不是思过,而是夺了诰命!魏国公夫人,从一品诰命变成了白身,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从今天起,国公夫人孙氏,真的是京都最大的笑话了。 还有反应灵敏的,从此事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陛下精明强干,怎么会不知道魏家人以前的所作所为呢,可他一直没有动作。现在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夺诰命,还罚魏玉昙抄写女则女训,足可见对魏家的不喜。 这是不是陛下要对魏家动手的信号呢? 原本魏家的事已经够热闹的了,又有一则流言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京都的人酒楼茶馆戏园子都热闹起来,处处可听见有人议论纷纷。 顺宁长公主寿宴第二日傍晚,薛恬如闯进了院子。 赵嬷嬷守在门口,一眼就看见薛恬如气红了的脸,忙拦住她低声道:“姑娘,是谁惹你生气了?” 薛恬如看也不看她:“我要去寻母亲。” 赵嬷嬷往后面瞥了一眼,门口旁边,艳丽的海棠开的如火如荼,甚至隐约能闻到几丝香气,远远地飘过来。 “姑娘,殿下在歇息,您过一会再过来罢。” 薛恬如挥开她的手:“我有急事要告诉母亲。” 赵嬷嬷笑着劝说:“殿下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您这样闯进去,殿下会生气的,不然您再等一等?” “我等不了!”薛恬如一把推开她闯进去,很快就跑到了正屋门口。 浓密的海棠枝丫伸过来,勾住她的裙子。她抓住花枝恶狠狠地连根拔起,丢的远远地。 赵嬷嬷急的拍了下大腿,拖着胖胖的身子小跑过来:“我的姑娘哟,您……” 话音未落,听到“吱嘎”一声响,门被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成熟娇媚的脸,似乎她刚睡醒,眼睛半眯,红红的眼尾上挑,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自她身后走出两个面如傅粉的少年,只着一件中衣,抱着怀里的衣服匆匆跑出去了。 顺宁长公主懒懒的瞥了薛恬如一眼,挥退赵嬷嬷:“我总是与你说,要沉稳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学不会?” 薛恬如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娘……” 顺宁长公主拢着薄薄的樱红色绣牡丹花衫子,转身走回去。 薛恬如也跟着进去,一阵靡靡之气扑面而来,又被浓郁的花香掩盖,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又怎么了?”顺宁长公主端起一盏温茶。 薛恬如皱了皱鼻子,也坐在顺宁长公主对面。她看到顺宁长公主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娘,您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 薛恬如气血翻涌:“外面都在说……都在说雪团爪子上的毒就是我下的,就是我要害沈妤!否则的话,为何雪团消失不见了呢,分明就是我把雪团灭口了!” 顺宁长公主冷笑:“我早说让你稳重些,不能轻举妄动,你不听我的。好在此事并无证据,皇兄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薛恬如更急了:“不是啊,娘。他们都说,咱们要害沈妤是有理有据的!” 顺宁长公主目光一凝:“怎么回事?” “娘还不知道罢,不知怎么回事,今晨开始就有一个流言悄悄在京都传开,不到一天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就是随便到一家茶馆坐一坐,都能听到有人议论。” 顺宁长公主意识到了不对,放下茶盏:“议论什么?” 薛恬如咬的嘴唇更加殷红,气急败坏道:“那起子听风就是雨的贱民,都在说,我们要害沈妤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不知他们在哪里听说的,说是大景还存在的时候,您就派了一群高手去暗中刺杀沈妤,因为您早就知道陛下属意沈妤为太子妃,所以先下手为强。可是沈妤命大,没有死成,到了京都,您又忍不住下手了。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所见似的。娘,您要想想办法,制止这些谣言继续传播啊。” 闻言,顺宁长公主面上立刻阴云密布。 她狠狠将茶盏丢在地上,霍然起身:“就算现在制止了又有何用,不是已经传遍了吗,难道还能杀光那些人?” 薛恬如又气又急,眼圈也红了:“娘,万一此事传到舅舅的耳朵,他会不会彻查那件事?” 顺宁长公主咬牙冷笑:“他那么宠爱护国那个贱人,能不彻查吗?” “还不是怪那个狡猾的贱丫头,手段这般阴险毒辣。她昨日陷害我还不够,今天又散播谣言,她是要赶尽杀绝!” 她恨不得将沈妤扒皮抽筋,却根本不想想他们是害人在先。 在这对母女眼里,她们害人没关系,但别人若是不乖乖被害死反而反击,就是不得好死。 “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顺宁长公主牵起唇角,明明是娇媚的容颜,此刻却显得极为狰狞。 “就算皇兄要彻查此事,我也可以说有人陷害。说不定刺杀沈妤的另有其人,散播谣言的目的就是祸水东引、挑拨离间。” “可……可舅舅不相信怎么办?” “就算他认定是我做的,但是有证据吗?” 薛恬如惊疑不定:“可是这样一来,舅舅定然会厌烦了我们,就算沈妤死了,京都还有其他贵女,舅舅会让我做太子妃吗?” 顺宁长公主眼神越发阴沉,突然她重重一拍桌子,水葱似的指甲应声断开。 薛恬如心神俱震:“母亲……” 顺宁长公主突然笑了:“放心,我定会让你成为慕容国的皇后,不惜一切代价。” 让她做个安享荣华的公主?不可能。 生在皇家,谁不爱慕权利?公主名头说出去好听,却没有实权,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宫里那人恩赐的,人家一不高兴,随时可以收回。她要让女儿成为皇后,她的外孙成为太子、帝王,谁都要让她三分。 她自小就嫉恨慕容瑶,她的女儿绝不能输给慕容瑶的女儿! “殿下,宫里来人了。”赵嬷嬷的声音打断了顺宁长公主的思绪。 得了吩咐进来,赵嬷嬷有些忧心:“殿下,是宫里的人。” 顺宁长公主一挑眉:“宫里?” 那就是奉元丰帝之命了,想来他也听说了外面的流言。 薛恬如皱眉:“娘,舅舅是相信了吗?” 顺宁长公主没有回答,对赵嬷嬷道:“让外面的人等着,我换了衣服就进宫。” 她料想的不错,元丰帝这个时辰召见她,的确是为了京都那些传言。 进了宫,元丰帝没有说废话,单刀直入问她有没有派人到大景刺杀过沈妤。 顺宁长公主当然否认,而且还梨花带雨的诉说委屈,有人心怀不轨故意冤枉她。 她仗着元丰帝没有证据,就有恃无恐,殊不知元丰帝早就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 元丰帝没有再进一步审问,直接让她回来了。 “陛下。”石公公走过来,为元丰帝揉着额头。 元丰帝闭着眼睛,倚在龙椅上,似乎有些疲惫。 少倾,他叹了口气:“她从小就嫉妒阿瑶,即便阿瑶和男子一样奔赴沙场,立下不少战功,赢得满朝赞扬和先帝的宠爱,她也坚持认为,阿瑶比她得宠是因为嫡公主的身份。她一直恨阿瑶,如今竟把这恨意延续到了长宁身上。朕着实不明白,她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石公公一愣,不尴不尬的道:“顺宁长公主的确是……骄纵了些。” “骄纵?”元丰帝笑了。 应该是狠毒罢? 无论是护国公主,还是沈妤,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甚至护国公主没嫁人前一直让着这个妹妹。可是她呢,总觉得是别人对不起她,把抢夺别人的东西当成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元丰帝不禁想起了那个倒霉的薛运。 “一双儿女也都被她教导她的模样。”他这样说,自然也听说了薛之恒对沈妤无礼的事。 石公公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陪笑。 皇帝又叹了一声,笑容讥诮:“她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朕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只是她变本加厉,朕怎么还能再忍着她?” 石公公是皇帝的心腹,很能领他的意图,心道顺宁长公主再作妖,命就要没了。这位陛下,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元丰帝想给顺宁长公主教训,有一万种法子,他要拿出人证物证也不难,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石公公想,或许陛下另有打算? 皇帝瞥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想多了。 石公公讪讪一笑:“陛下,天色晚了,用了药您该就寝了。” 皇帝点了点头,站起身。 他不是不想处置顺宁长公主,但慕容珩说了,此事交给他办就好。 元丰帝心里哼了一声,这小子当他不知道?想来顺宁长公主定是留给沈妤收拾的。也罢,他就不插手了,只听说过那个外甥女的聪慧,还未亲眼目睹过呢,不若见识一番。 夜色漆黑,皎洁的月华穿过雕花窗子洒进来,落到窗台,映在月白色的纱帐上。坐在窗前的美人,面容似乎蒙上一层薄纱,一双眼睛更是清亮得很。 慕容珩拉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的为她涂药。 沈妤眼睛弯弯:“还在生气?” 慕容珩抬眼,眸光幽深,定定的凝视着她。 沈妤有些心虚,笑意愈深:“你看,这疤痕是不是淡了许多,再过两天就会全部消失的。” 慕容珩气笑了:“原本我还担心你到京都会顾虑重重,被人欺负,现在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事急从权。” 慕容珩明显不信,她分明是怕他事先知道了她的计划会阻拦她。 第三百四十五章 婚事之约 慕容珩拿过纱布,小心翼翼的缠到她的手腕上,神情很是专注。 他垂着眼睛,沈妤低下头,便看见他长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了一双清润的眸子。 沈妤嫣然一笑,突发奇想,用另一只手靠近了他的眼睛。 似乎有所感应,他眼睛动了动,眼睫也跟着眨动,却仍是全神贯注的为她包扎。 她越发觉得有趣,真的伸出手指戳了戳,感觉被眼睫扫过的指尖痒痒的,不由轻笑出声,窗外花丛的夏虫也发出一阵阵清脆的低鸣。 月色朦胧,与他月白色的衣衫相映,玉石雕刻般的五官越发好看,更衬得他丰神如玉。 可见人生的好看就是赏心悦目,女子如此,男子也是一样的。 正欣赏美色,不经意间陷入一双幽幽的眼睛。沈妤一怔,春水潋滟的眸子眨了眨。 她纤细的食指就在他眼睛下方,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握住了手腕。 慕容珩笑容有些戏谑:“想调戏我?” 沈妤面色一红,想抽回却是抽不回来。她轻咳一声,脸色一正:“我看看不行吗?” 慕容珩挑唇微笑:“你若想看,自然任你看个够,横竖,我不是你的人吗。” 说着,拉着她的手覆在他脸上。 沈妤比不过他厚脸皮的程度,横他一眼用力扯回手。 慕容珩低低一笑,倒是放开了她。 沈妤快速缩回手,只觉得方才的触感仍在手心存留,心突然起了几丝涟漪,对方含笑的眼神让她生出几分慌乱。 风涌进来,送进阵阵花香,她的衣角上仿佛也沾染上些许,屋子里萦绕着清雅的兰花香气。慕容珩觉得这香气很熟悉,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她些。 沈妤难得有些羞赧,开口打破了沉默:“听闻今天顺宁长公主被陛下召进宫了。” 慕容珩闻着她周身若有似无的香气,笑道:“是啊。” “那陛下……” “父皇与她的兄妹情分本就浅薄,再加上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就磨光了父皇对她的最后一丝感情,如今她的行为愈发疯狂,父皇不会再对她心软了。” 沈妤颔首:“那我就放心了。” 慕容珩道:“所以,你想做什么,不必有顾虑。” 想了想,沈妤又道:“陛下对魏夫人母女的处置,也有你的推波助澜罢?” 慕容珩笑叹:“即便我有心推波助澜,也要父皇允许。” 沈妤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么说,陛下要对魏家动手了吗?” “是啊,这颗毒瘤已经存在了太久,是时候祛除了。” 这就是元丰帝该和慕容珩该操心的事了,沈妤没有多问。 默了默,她道:“你知道吗,昨晚,洹儿突然到青玉阁,对我说了一件事。”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洹儿对我说,过几日他就进宫向陛下请旨去西面军中。” 慕容珩怔了怔,笑道:“西面曾是先定远侯的镇守之地,如今沈家的人都在西面,他作为现任定远侯,的确该去那里历练一番。” “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慕容珩点点头:“你不同意?” 沈妤怅然一笑:“这是他自己的人生,自然由他自己做主,况且,她总不能一辈子在京都做个富贵闲人罢?宣国公世子早就回到军中稳定人心了罢?” 当然,严家人不能全部走光,总要留下几个在京都,让陛下放心。 慕容珩笑笑:“我以为你会怪我。” 沈妤黛眉微挑,似笑不笑道:“阿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想让洹儿娶谁家的女儿?” 慕容珩有些心虚:“我这不是怕你一气之下不肯嫁给我了吗,我知道在你心里,明洹始终比我重要。” 他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委屈。 沈妤白他一眼:“你错了,我是希望洹儿承担起家族责任,但我也希望他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样才不会有遗憾。若二者不可兼得,只能放弃后者了。” 慕容珩轻轻一笑:“我就知道,阿妤一直那么深明大义。” “可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不能改变呢?无论陛下怎么想,我会给他们一次机会。”沈妤撑着下巴望着他,“你不会有异议罢?” 慕容珩立刻道:“自然没有。” “明天我就给卉颐下帖子,请她到府上做客。” 又在这里磨蹭了一会,沈妤赶他走他才离开。 慕容珩拉着她的手:“你送我。” 沈妤嗔笑一声,起身送他走到院子。 青玉阁的墙边,种了大片大片的蔷薇,密密麻麻爬满了墙壁,绿暗红嫣,艳丽多姿。芳香袭人,很容易就盖过了她身上清雅的兰花香。 沈妤停下脚步:“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罢。” 慕容珩一手搭在树上,回过头来。夜色寂寥,只有一盏灯在远处被紫菀提着,传来风吹草木窸窸窣窣的声响。 “怎么了?” 话音刚落,慕容珩就松开手,扑到她面前,猝不及防的抱住她,唇瞬间落下来。 沈妤一愕,忘记了如何反应,等清醒过来,脸色顿红,却是没有推开他。皎洁的月色,映照着大片花海,更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下巴放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仿佛灼烫了她的皮肤,她望着前面的蔷薇,神色有些迷惘。 又一阵风吹来,她脸上的热度褪去不少,神色霍然清醒,轻声道:“好了,你该回去了。” 慕容珩退后一步,目不转睛,眼睛里似乎倒映着星河:“还有四个月。” 沈妤一怔:“什么?” 慕容珩笑声低沉:“还有四个月我们就要大婚了。” 沈妤脸一板:“我回去了。” 说着,她真的不再留恋,很快就消失在月夜中。 慕容珩看着她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才攀着跳墙离开。 翌日一早,严卉颐收到帖子,很快就乘着马车到了沈家。 沈妤亲自去门口迎她,两人相携去慈安堂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很喜欢温婉端庄的严卉颐,和她说了会话,就让沈妤陪着她去别处玩了。 两人在院子里逛了一会,走到一座凉亭小坐。 严卉颐穿着一身湖碧色衫子,系着一条同色裙子,面上不施粉黛,打扮的十分清新雅致。 她望着对面的池塘,摇着一柄水墨团扇:“阿妤,你不是说做了种新鲜糕点,让我尝一尝吗,咱们不去青玉阁吗?” 沈妤推给她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笑着道:“横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不必着急,咱们先四处逛一逛。” 严卉颐端起碧色小碗,笑着点头。 “听闻严世子前几日就动身去军中了?” 严卉颐颔首:“大抵到秋狩后,父亲也要去了,只留下我和母亲、二哥在府上。” 沈妤看着她的神情,随意道:“洹儿说,过两天他也要向陛下请命去军中呢。” 严卉颐笑容一滞,很快恢复如初:“小侯爷能有这样的志向,是沈家的福气。” 沈妤轻叹一声:“他若是走了,就要等我和阿珩大婚的时候再回来了。他从未离家那么长时间,祖母定会舍不得。不过,身为男子,总要建功立业的,祖母再不舍也不会阻拦他。” 严卉颐笑容淡了些:“是啊,我大哥走的时候,母亲也是十分不舍,连续两日都无精打采,今天才好些。不过,好在大嫂一直跟随他,有大嫂照顾大哥,母亲也放心些。” 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欢笑声,三位穿着轻纱锦衣的姑娘朝这边走来。 严卉颐拿着团扇的手一顿:“你还请了别人吗?” 沈妤道:“是容家两位姑娘和薛家二姑娘,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尤其是那位容家大姑娘,和你一样,才貌双全,矜持典雅,更是心地善良。” 严卉颐失笑:“阿妤,你这样夸我,我可不敢当。不过,听你这么说,想来那位容姑娘真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了。” 虽然沈妤把她和容渝放在一起说,但是她不觉得有丝毫危机感,她性情淡泊,从不会与谁攀比。再者,严家在大景的时候就是第一世家贵族,严家的女儿不比容家女儿差。 从不因为出身尊贵骄傲自大,遇到势均力敌者也依旧自信从容,不争不抢,淡泊宁静,即便遇人不淑过依旧不改心性,这是沈妤最欣赏她的地方。 甚至,她觉得,严卉颐比容渝更真实一些。 两人站起身,迎了上去。 容渝姐妹和薛微如看到严卉颐也觉得意外。 几人相互见了礼,薛微如善意的目光打量着严卉颐:“这位姑娘好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沈妤轻轻一笑:“卉颐是我的好朋友,沈家宴会上和顺宁长公主寿宴上,她都在,许是当时人多,薛姑娘没有留意。” 薛微如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当时就觉得郡主身边的姐姐生的漂亮又温柔,却是没机会结交。” 严卉颐笑道:“等得薛姑娘青眼,是我的荣幸。” 薛微如摸摸头发道:“严姑娘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她的语气和表情十分真诚,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严卉颐。 严卉颐不经意间转头,与容渝的目光相碰,两人礼貌的微笑颔首。 这一瞬间,两人的心都起了涟漪,却是不动声色。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一眼,便觉的两人有些像。不是容貌,是身上的气质。可作为旁观者的沈妤,却是明白,两人乍看相似,相处时间久了,会发现两人有很大的不同。 “哇,又看到两个漂亮的姐姐。”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几人中间响起。 容渝一怔,拉着旁边少女的手,笑着道:“这是我二妹,容渺。” 沈妤不动声色的端量着她,温和的笑笑:“二姑娘好。” 原来这就是元丰帝想让沈明洹娶的姑娘,容色秀丽,看起来直率纯真。外人看来,定会觉得与沈明洹相配。更何况,容渺出身容家,两家门第相当。 可是……沈明洹心里早就住了位神女啊。 也不知道容家人怎么想的,他们也愿意两家联姻吗? 容家和沈家,一个是太子外祖家,一个是太子妻族,表面上看都是太子的支持者,可等到除掉共同敌人,太子登上皇位,两家定会暗中生出矛盾。更何况,对于元丰帝没有让太子娶容渝为太子妃的事,容家人心里未必没有埋怨。 未免太子后院起火,皇帝想到了两家联姻的办法。 说起来,元丰帝为了儿子,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而容渝今天带容渺过来,想必也对两家联姻之事心知肚明。 想想严卉颐,再想想容渺……沈妤暗暗叹气,难道真的要牺牲沈明洹的婚姻吗? 容渺歪着头,好奇的盯着沈妤:“你就是护国公主的女儿呀?” 沈妤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忽而笑了:“是。” “那你也会打仗吗?” “渺渺。”容渝低声嗔道。 又充满歉疚的对沈妤一笑。 沈妤毫不在意,微微俯身:“我没有母亲的本事,所以我不会打仗。” 容貌小脸一皱,遗憾的道:“真是可惜了。” 容渝哭笑不得,对沈妤道:“郡主不要介意,她一向口无遮拦,总是闯祸,我和母亲都拿她没办法,偏偏又舍不得责罚她。” 沈妤莞尔:“令妹天真,很让人喜欢。” 容渝摸摸妹妹的头:“不过,还有一年她就及笄了,母亲左思右想,还是要狠下心管教,免得将来说错话做错事让人笑话。” 沈妤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容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她是在暗示容渺快及笄了,及笄后可以嫁人了。所以容家会好好教导她,不会给沈家惹祸。 沈妤莫名觉得心堵,微微一笑:“咱们去别去逛逛罢。” 容渺杏眼明亮:“郡主还没去过我家罢,嘿嘿,过两天我也给郡主下帖子,郡主一定会赴约罢?”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沈妤抿唇笑道:“自然。” 容渝无奈又宠溺道:“她总是想用自己的名义下帖子请人去家里陪她玩,乍一见到郡主,她的心思又活泛了。” 几人在池塘边的廊下坐了一会,容渝提出要先去拜见太夫人。沈妤当然要亲自陪着客人去。她给云苓使了个眼色,云苓留在严卉颐这里,严卉颐有些不解。 等人走远了,严卉颐奇怪道:“你家姑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云苓笑了笑:“姑娘的确交代了奴婢一些事,但要请严姑娘移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故人相见 云苓带着严卉颐走到一个僻静之处,周围是一片梅林,若是到了冬天,暗香疏影,踏雪寻梅,定别有一番意趣。梅林旁边有一条青石甬路延伸,直通一间梅花坞。 严卉颐欣赏美景的同时,越发疑惑:“你要带我去哪里?”这里好像没人呢。 云苓只是笑笑:“一会您就知道了。” 不多时,云苓停下脚步:“严姑娘,就是这里了,请您稍等片刻。” 说着,还扫了一眼严卉颐身边的婢女。 严卉颐会意,吩咐婢女也和云苓一起下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若是仔细听,可以听到主人压抑的急切。 严卉颐转头,定睛一看,与来人四目相对。 她有些错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四周寂静无声,听到对方道:“你不要怪姐姐,是我央求她让我与你单独见一面的。” 他今天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直缀,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似竹。随着年纪渐长,容貌也出落的越发清隽,越发成熟稳重。 严卉颐心头惊讶又慌乱,强行露出一抹客气的笑容:“是你要见我?” 沈明洹踟躇了一下,还是在原地没有动。他脸色微红:“是……是我要见你,我有话要与你说。” 严卉颐知道了沈明洹对她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明洹暗暗握紧了拳头,鼓足勇气道:“我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去西面军中了。” 严卉颐淡淡一笑:“我听阿妤说过了。” “所以,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 “小侯爷……”严卉颐好像料到他要说什么,下意识开口阻止。 沈明洹却是急急打断她:“你让我说完。” 他紧张而认真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我心悦你,在大景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太傻,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早知如此,我当初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你……”嫁给周陵。 后面的话他没说,接着道:“好在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愿意,我立刻禀明祖母,亲自去严家提亲。” 即便严卉颐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她的心还是生出一阵阵悸动。她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一步:“不,我不愿意。” 沈明洹有些失望,突然咧嘴笑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是我家世不好,还是你嫌我读书不多,亦或者你觉得我生的……丑?” 严卉颐摇摇头:“不,你是世上难得的好人,任何姑娘嫁给你都是她的福气,你该选择的是她们,而不是我。” 沈明洹收了强挤出来的笑容:“有何不可?我知道,你还是会嫁人的,为什么你不能嫁给我呢?” 叹了口气,严卉颐笑容微酸:“小侯爷,以你的家世才貌和人品,京都的闺秀任你选择,但绝不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沈明洹愈加坚持:“那又如何,我并不介意,祖母一向欣赏你,也不会介意。” “可我介意。小侯爷,说起来我算是与长平郡主同病相怜,以她的身份,若是再嫁自然可以,没人敢说三道四,但她没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沈明洹哑然了一会,道:“无论你答不答应,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若令堂为你定亲,我会想方设法从中破坏,叫你没机会另嫁他人。” 严卉颐:“……”怎么突然耍无赖了?这是谁教他的? “你有时间考虑,但是等五姐出阁的时候我会回来,你要给我答案。” “你……”严卉颐欲言又止。 沈明洹正色道:“在这期间,无论外面有什么传言,你都不要相信。没我的点头,祖母不会擅自为我定下亲事的。”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等严卉颐反应过来追过去,他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云苓见沈明洹离开了,这才出现,带着严卉颐原路返回。 刚好,沈妤也和容渝几人从慈安堂出来,和严卉颐打了个照面。 沈妤眸光一闪,拉住严卉颐的手:“你去做什么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严卉颐笑着道:“我瞧见那边的蔷薇开的好,索性无事,便去欣赏一二。” “青玉阁的蔷薇最多,开的也最好,不若几位一起去瞧瞧?我新学了一种糕点,做给你们品尝一番。” “没想到郡主还会做糕点。”薛微如惊讶道,“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几人渐渐熟悉起来,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候,沈妤亲自送她们出府。 才出了大门,刚好遇到站在大门口的沈明洹,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松叶色锦袍的男子,仪表堂堂,风姿卓然。看见沈妤,又看看前面几位姑娘,微微一愣,拱手见礼。 严卉颐只看了沈明洹一眼,便别过目光。她走过去:“二哥,你怎么来了?” 严苇杭淡淡笑道:“应邀和明洹与几位公子小聚,顺道接你回去。” “好。”她看向容渝几人,为她们介绍,“这是我二哥。” 几位姑娘回了礼,皆是矜持淑雅,唯有容渺目露好奇,盯着严苇杭看。 少倾,她发现了沈明洹,杏眼微瞠:“原来你就是沈家小侯爷,我见过你。” 沈明洹拱手见礼,并不说话。 容渝暗暗拽了拽她的袖子,容渺只能克制住好奇心。 “劳烦郡主相送,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了。” 沈妤微笑道:“几位慢走。” 容渺一脚榻上车凳,回过头来朝沈妤招手:“我两天我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啊。还有严姐姐,我也会给你下帖子的。” 沈妤和严卉颐相视一笑,同时道:“好。” 回去的路上,薛微如坐的是容家的马车。她拈起食盒里一只如意糕,啧啧称赞:“我原想着,像长宁郡主那样貌美又矜贵的姑娘,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各色点心呢,那位严姑娘也是心灵手巧,难怪能和长宁郡主成为闺中密友。听闻大景皇帝曾想将严家诛九族的,幸而严家福大命大造化大,逃过一劫,若严家覆灭,严姑娘香消玉损,长宁郡主不知该有多伤心呢。而且,经过今天的相处,我发现严姑娘真是个温婉大方的名门闺秀,举止优雅,谈吐不俗,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若是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会和她成为知己的。” 容渝含笑道:“你说的不错,人果然要相处后才能相互了解。那位严姑娘更是才思敏捷,却又虚怀若谷。”可若说成为知己,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那位严姑娘,是真正的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就像在幽静中盛开的牡丹。就算有人想和她争,但是她也不愿意争,也许会有人觉得她是遇强而退缩,殊不知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无欲则刚。 和一个根本不想争的人争,会觉得挫败、恼怒。论家世论才学论容貌,两人不相上下,甚至严卉颐还和离过。这样的人,是值得欣赏的,可不知为何,容渝没有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兴趣。 容渺一边吃着沈妤送的如意糕,一边听着两人说话。她忽而露齿一笑:“那位长宁郡主,生的就像仙女一样,我一见到她心情就好,想多和她玩耍。严姐姐生的也很好看,笑起来好温柔,还给我做点心吃,可我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托着下巴,很是困惑:“这是为什么呢?” 容渝袖中的手僵了僵,看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 虽然是童言无忌,但她觉得容渺说的不错。这一刻,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她输了。 同样是只可远观难以靠近,京都嫉妒她的姑娘说她清高,可却无一人这般评价严卉颐,而她也切身体会到,严卉颐就是个大方温婉的姑娘。 有了这个认知,她突然觉得恐慌。随后她自嘲的笑笑,或许……她想的太多了。 容渺兴奋地道:“那位严公子也生的好俊朗呢。” 薛微如没察觉到容渝的异常,摸摸容渺的脸:“小小年纪,倒是这般注重美色。” 容渺歪歪头,眸子闪闪发亮:“谁都喜欢生的好看的人。” “严家在大景颇有名望,以前就听说严家公子各个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薛微如感叹道,“我那个纨绔大哥和他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容渝笑笑:“这话你和我们说说就罢了,可别传到他们的耳朵,否则……清和县主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薛微如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其实,我倒是想快些嫁人,好离开薛家。” 目送客人离开,沈妤与沈明洹一同走进府。 见他低头不语,沈妤挑挑眉:“都和卉颐说了?” 沈明洹尴尬地点点头。 沈妤看出了他的沮丧,也预料到严卉颐会拒绝他,便不再探究,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严二公子是你请来的?” 沈明洹颔首。 “二公子该不会……” 沈明洹头垂的更低:“姐姐,你先不要问了。” 原来是害羞了。 沈妤笑意盈盈:“好罢,我不问了,你自己做主就好。” “我……我先回去了。” 不等沈妤说话,他几乎落荒而逃。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此事沈妤并未告知太夫人,既然是沈明洹心悦严卉颐,自然要他自己去说。至于容家……她倒是有一个解决之道,却也要好好筹谋一番。 翌日,沈妤刚陪太夫人用了早饭,正坐在廊下吹风看书,却是有个意外来客登门造访。 沈妤跟着太夫人身边的婢女再次来到慈安堂,掀开帘子进去,便看到太夫人下首的黄花梨木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一袭锦绣双蝶钿花衫,黑鸦鸦的云鬓梳的一丝不苟,绾成发髻,发上戴着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长长的流苏垂下,熠熠生辉,衬得她一张脸玉似的白,整个人显得很是雍容华贵。 看到此人,沈妤眼中的光芒跳跃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女子站起身,笑容和气而亲切:“宁安姐姐不认得我了吗?不,现在应该叫你长宁姐姐了。” 姐姐?她们之间有那么熟悉吗?不过是进宫的时候,偶然见到,打声招呼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妤走上前,笑着道:“贵客临门,委实意外。” 太夫人招手:“妤儿,快来拜见襄王妃。” 沈妤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寿宁公主忙站起来微微侧身,没有受她的礼。 “咱们都是旧相识了,何必这般客气。” 心里想的是,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她可不敢托大。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在大景的时候,沈妤就是许多闺秀羡慕又不敢招惹的人,即便她有个公主身份,生活的依旧是如履薄冰。直到她成为和亲公主,嫁给襄王,日子才好过些。那些人不知道她在大景不受宠,因为襄王和平王走得近,所以恭维她讨好她的人不少,她委实志得意满了一阵子。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大景就灭亡了,从前恭维她的人都来落井下石。即便襄王依旧对她和颜悦色,甚至还安慰她,但是她的心依旧不能安稳,总觉得她襄王妃位置很快就会被人取代。 偏偏沈妤到了京都,成了元丰帝宠爱的外甥女,还被赐婚给太子,并没有因为大景的灭亡而落魄,反而比以前更加风光。 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私心里,她不想看到沈妤,可是她现在依附襄王,若要牢牢把持着王妃之位,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所以当襄王隐晦提出让她见沈妤时,她思量了一夜就坚定了信念。 沈妤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思,请她落座,也坐在了她对面。 寿宁公主巧笑嫣然:“许久未见,原本应该早些上门拜访,只是近来人多事杂,一时没得空。” 沈妤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回朝宴上也没见到王妃,” 寿宁公主眼底的异常一闪而逝,笑容不改:“再次和你相见,发现你一点都没变。你听说了吗,现在外面人都说,你取代了舞阳公主,成了京都第一美人呢。同是大景人,我也与有荣焉。” 这样明显的示好,沈妤看在眼里,心头升起浓浓的疑惑,微笑着道:“不过是有些人茶余饭后无所事事胡乱议论,当不得真。” “长宁姐姐太谦虚了。”她端起茶盏,宽大的袖子滑落手肘,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只是原本无暇的白好像多了什么…… 还未仔细看清楚,寿宁公主立刻放下茶盏,袖子随之掩盖好手腕,又状似随意用另一只手端起茶盏。 沈妤敏锐的察觉出她神情细微的异样,只是神色淡然的品茶。 寿宁公主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大景后宫生存下来,还能在众多公主中脱颖而出和亲慕容国。即便看出沈妤对她的疏离,她依旧从容不迫,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出于礼貌,沈妤也应和着,却是暗暗起了警惕之心,直觉告诉她,寿宁公主放下身段向她示好,是别有目的。 但直到寿宁公主告辞,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好像真的只是来拜访旧相识。 送走客人,沈妤回到青玉阁,却是拿着一本书发呆。 紫菀拿着簸箩绣绷子坐在廊下做绣活,笑道:“我还以为寿宁公主是有求于您呢,原来只是叙旧。不过,我记得在大景的时候,姑娘和她没多少交情呀。” 云苓拿着一只小巧的碗喂廊上挂着的鸟,猜测道:“许是因为,咱们都是大景来的,寿宁长公主觉得见到故人,倍感亲切?” 紫菀轻叹一声:“仔细想一想寿宁公主如今的身份,好像有点可怜。” 沈妤心中一动,吩咐紫菀:“你去打听下寿宁公主嫁到慕容国以来的事。” 晚上的时候,苏叶就带来了消息。 “姑娘,襄王妃的事都很平常,每天除了在王府,就是受邀参加各位夫人举办的宴会。她毕竟是大景公主,是以那些夫人小姐对她巴结有余,亲近不足,之所以以她为尊,是因为襄王是魏贵妃的养子,可实际上,她只有个尊贵的身份,襄王有什么大事和秘密不会告诉她。” 沈妤看着几页纸,的确找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难道是她太多疑了? 沈妤暂时将此事搁置,只是让人悄悄留意着襄王府,不要被襄王府的人发现。 过了一段时间,魏家和顺宁长公主府的风波过去,京都着实风平浪静了几日。 这一日,沈妤正在海棠居陪着沈妘和舒姐儿,紫菀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冲着沈妤挤眉弄眼的。 沈妤戳了戳庭哥儿白豆腐似的脸,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叶道:“是宁家。” “宁家怎么了?” 苏叶也是一脸莫名,更多的是兴奋:“也不知道流言哪阵风刮来的,一个个说的就像亲眼所见似的。现在外面人都说,战功赫赫、至今未娶的宁国公,居然找到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还有个大儿子。” 沈妤讶然,也很是感兴趣:“既是已经去世,怎么又死而复生了呢?” “奴婢也纳闷呢,不过传言就是这样,兴许那个女子当年没有死呢。” 沈妘抿唇笑道:“如此说来,两人是缘分未尽,必有后福。” 沈妤想的是,既然宁国公自己的儿子找到了,爵位就不必传给二房了,她可以想象,宁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她不必参与,难得看一次别人家的热闹,倒是觉得新鲜。 很快,她将此事抛于脑后,苏叶却又带了一个消息给她。 “你说什么,宁国公死去的妻子是程昭仪?”沈妤正喝着茶,听到这个消息,被呛到了。 紫菀忙拿过帕子给她,轻拍着她的脊背,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如此说来,宁国公的儿子就是……” 沈妤摇摇头,她是不相信的。安王分明就是康和帝的儿子,那么程昭仪怎么成了宁国公死去的妻子了呢? “这件事是如何传出来的?” “听说是程昭仪和安王去凌云寺烧香拜佛,恰好与宁国公相遇。一向稳重的宁国公,竟是拦住人家的去路,拉着人家的手腕不让人家走。姑娘是知道的,去凌云寺上香的,有许多夫人小姐。又事关不近女色的宁国公,消息一下子就像长了翅膀飞到各处。安王就在程昭仪身边,那些人想也不想就认为安王是宁国公的儿子。” 说完,苏叶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我还真是佩服他们,一个没有证据的事就能传的沸沸扬扬,三人成虎,由不得大家不信。” 紫菀迫切的问道:“后来呢?” “反正已经被人看到了,宁国公也没有刻意避开,不知和程昭仪说了什么,亲自送她下山了。想必,现在宁家也很热闹罢。”尤其对于盼望着有亲孙儿的宁老夫人说,她是最希望这件事是真实的人。 沈妤:“……” 这世上的事真奇妙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囊中之物 暮色四合,院子里和屋里灯火通明。门口廊下数个丫鬟分列两旁,却是屏气敛息,就连笼子里的鸟儿也老老实实,不敢唧唧喳喳的鸣叫了。 静心堂里,府上的主子齐聚一堂,却是气氛沉闷。宁忱站在宁老夫人面前,被好几双眼睛盯着。 宁老夫人嘴唇动了动,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想要问却又不敢问。 宁恺和他三个儿子站在后面,似乎要将宁忱的后背凿出一个洞来。此刻他真想大声问问,他的大哥是不是真有一个大儿子! 又静默了许久,宁老夫人终于开口了:“老大,你告诉我,外面的传言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盯着他。 宁忱难得有些尴尬,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母亲,这件事等以后儿子再细细与你说……” “到了现在你还想搪塞我?”宁老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 若是传言是真的,她就有个亲孙儿了,不管儿子看上什么女人她都能接受,也不知道他为何还要藏着掖着。 宁忱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他知道宁老夫人现在激动的心情,也知道宁老夫人多盼望有个亲孙儿,若是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很失望罢?这样一来,他若想娶思念了多年的女子进门,怕是不容易。 宁恺比宁老夫人更着急,劝说道:“大哥,你就告诉母亲罢,若真的是……宁家的子孙可不能流落在外。”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有多心痛,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杀了那对母子。 宁老夫人严肃道:“说!” 宁忱现在又欣喜又无奈:“母亲——” 宁老夫人懒得再和他兜圈子:“你前两天不是到凌云寺给你父亲上香去了吗?” 宁忱摸摸鼻子:“是上香去了,碰巧遇上了。” “所以,你就不顾体统的拉了人家的手腕?还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宁老夫人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宁忱有些讪讪:“多年未见,儿子一时有些激动。” 宁老夫人呵呵一笑,眼神带着嫌弃:“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说谎:“当初儿子流落到大景,受了伤,被她所救,被她细心照顾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儿子与她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还写下一纸婚书,承诺很快就会与她成亲。后来战事紧急,而且若是被人发现我并非大景人,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我便匆匆赶回来。等战事缓和了些,我便回去找她,却是找不到她。后来,我在悬崖便上看到我送她的玉玦,以为她死了。” “为何现在又死而复生了?” “这个……儿子不知道,她不肯见我。” 宁老夫人轻哼一声:“想必人家以为你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所以不想见你罢?” 宁忱含糊的应着。 “她可知你的身份?” 宁忱苦笑:“当时两国交战,儿子哪里敢轻易透露真实身份……正因为如此,她料到她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不敢让她父母知道,我们只能私定终身。” 宁老夫人有些幸灾乐祸:“隐瞒身份,一声不吭就走了,换成是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若那个孩子真是宁忱的,他的罪过可更大了。一个女子未成亲就有了孩子,会遭受多少白眼?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孤儿寡母是怎么过的。 这样想着,她倒是对那个未见面的儿媳生出几分同情。 她越想越觉得程昭仪的儿子就是她的孙儿,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她现下住在何处?”宁老夫人激动地站起身,可是眸光一瞥,看到了规规矩矩站立一旁的宁恺,缓缓落座,“罢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万一把她吓坏了,她更不会跟你回来了。” 其实,她更想亲自去看看。 一想到很可能有个孙儿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她看着宁忱的眼神就更嫌弃了:“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我一大把年纪了帮你把媳妇哄回来?” 至于程昭仪为何会辗转来到慕容国,她并不十分感兴趣,横竖她已经从儿子口中得知,程昭仪没有嫁人就已经足够了。她迫切想知道母女俩的名字和住所,但碍于二房“虎视眈眈”,只能先忍着。 宁恺回到房间,低吼道:“把门关上!” 长子宁长旭挥手吩咐婢女小厮退下,轻轻关好门。 “这是怎么了?”焦急等待的赵氏站起身迎上来。 宁恺肃然危坐,面色冷凝。深呼吸几口,还是无法平息怒意,一挥手扫落小几上的茶盏,哗啦啦碎了一地。 赵氏跳脚躲过,轻呼一声,看向三个儿子:“那件事难不成是真的?” 宁长旭看了宁恺一眼,点点头:“十有八九就是大伯父的儿子。” 赵氏呆若木鸡,木然的跌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喃喃道:“大房要有儿子了,大房要有儿子了?” 那这么多年,他们算计的一切不都落空了吗? 宁长翰神色复杂:“若那母子两个真的认祖归宗,祖母定会更偏心大房,不出意外,大伯父定会为他那个儿子请封世子。” 枉费他和大哥明里暗里为了宁国公的爵位互别苗头,殊不知却被一个外来者抢占了先机。那他这么多年的谋划算什么,岂非可笑? 若大房有了儿子,爵位怎么也不会轮到二房,更轮不到他。他宁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就是一文不值,庶房的次子,哪里能比嫡房世子身份尊贵? 赵氏如遭雷劈,呆愣了一会,她猛然拽住宁长旭的袖子:“长旭,万不能让那对母子把爵位抢走啊,否则……否则宁国公府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宁国公府的一切,怎么能交给那对来路不明的母子?” 她一直羡慕嫉妒魏国公夫人,每天都想着宁恺继承爵位,她也能当上国公夫人,如今国公夫人的位置就要被别的女人占去了,她怎么能甘心?大房多年没有女主人,她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私下里捞了不少好处。当然,她一直认为宁家迟早是她的,所以她并不认为她多拿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这么多年,二房一直把爵位和宁家家业当成是囊中之物,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大房后继有人呢? 宁长旭额头青筋直跳,看向一言不发的宁恺:“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宁长翰暂时放下了和宁长旭的暗斗,急切道:“父亲,若是真的让那母子俩进门,被大伯父放在眼皮子底下保护,怕是做什么都晚了。” 赵氏附和道:“是啊,老爷,您快拿个主意罢。” 沉默许久,宁恺紧紧抓着扶手,掀起眼皮看着两个儿子:“做干净些。” 这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宁长旭道:“父亲放心,此事绝不会牵扯到二房。” 赵氏捏着帕子道:“万一被老夫人怀疑到咱们身上呢?” 宁长翰目光阴鸷:“大伯父并未告诉我们那母子俩住在何处,就算他们被杀了与我们何干?再者,就算祖母不喜欢二房,难道还想让宁国公府后继无人?怀疑又如何,她还能杀了我们?” 宁长旭一拍桌子:“二弟说的不错,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解决为好。祖母再不喜欢二房,也改变不了我们是宁家子孙的事实。” 赵氏放心了些,转而冷笑道:“那老太婆气死了,可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她早就看不惯宁老夫人了,偏偏还要小心伺候她、恭维她。早在宁老夫人阻拦她把女儿嫁给平王之时,她就恨不得宁老夫人赶紧死。只有宁老夫人死了,她才能真正的当家做主,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届时就算她要把女儿嫁给太子,都没人阻拦。 宁恺站起身,重重叹了口气:“既如此,就安排妥当,尽快行动罢。” 自从沈妤得知程昭仪就是宁忱死去的妻子,就吩咐人暗中保护她和安王,宁家二房可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能容许守着多年的爵位被别人夺走? 果不其然,翌日就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姑娘,您猜的不错,宁家二房果真行动了。”苏叶急匆匆进来禀报,“昨天夜里,有人暗中刺杀程昭仪和安王。” 沈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他们还真是心急啊。” “可不是心急吗,他们小人之心,定会觉得此时不杀,等安王进了宁家动手就难了。不过——”苏叶轻声道,“原本咱们的人要与那些人厮杀的,谁知还有另外一波人在暗中保护,所以他们便没有动手。” 沈妤拿起一支红翡翠簪子:“是宁国公的人吗?” “想来是的。” 苏叶从腰间拿出一枚令牌,递给沈妤:“事后,咱们的人在程昭仪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沈妤接过去一瞧,忽而笑了:“二房那几个,倒也不算傻,还知道栽赃给魏家。” 苏叶嘿嘿一笑:“找不到这枚令牌,宁国公便不会相信是魏家派人刺杀程昭仪和安王的了。” 沈妤把令牌放下:“宁国公不是傻子,否则也不会派人暗中保护两人了。就算他看到这枚令牌,也会认为是有人栽赃陷害给魏家,那个人是谁,想必他能想到。” “那程昭仪和安王岂非有危险?” 沈妤展颜一笑:“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呢?” 苏叶瞠目:“被人刺杀还是好事?” “宁国公本就看不上二房,原本是不得已才容忍二房暗地里折腾,容忍他们上蹿下跳勾结平王。如今,不过是个还未确定的儿子,二房那几个就坐不住了,宁国公脾气再好,也不会再容忍他们了罢?”更何况,他们要杀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心上人。 苏叶迟疑:“姑娘的意思是……宁国公很可能会认下安王这个儿子?” 沈妤唇角微翘:“论起品行,宁家三个儿子哪里比得过安王一根手指头?最重要的是,安王若不是宁家的子孙,程昭仪怎么能和宁国公破镜重圆呢?” 就算宁老夫人不在意程昭仪嫁过人,程昭仪也不会允许把儿子“抛弃”了,嫁进国公府。 沈妤喟叹一声:“其实只要安王的名字写入宁家族谱,只要所有人都认为安王是宁家子孙,只要宁家后继有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这也算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罢。” 要么,宁忱把爵位交给心怀不轨的二房,一辈子也别想娶到心上人。要么,认下安王做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好把二房赶出去。 再者,若是宁家真交给了二房,只怕宁家早晚会被他们毁了。但以安王和慕容珩及沈家的关系,若他继承宁家,对宁家只有好处。 当然,沈妤还有个私心。安王有了新的身份,将来想娶沈妘也会更容易。 苏叶恍然:“姑娘,既然宁国公猜到了幕后指使,会不会告诉宁老夫人。” 沈妤笑容粲然:“若是宁老夫人知道了,只怕宁家会更热闹了。” 宁国公府。 宁老夫人再次催促:“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他们?若你再拦着我,我就亲自去,横竖我已经知道他们的住处了。” 她作势要走出去,宁忱赶紧扶住她:“母亲。” 宁老夫人气呼呼道:“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孙儿就那么难吗?” 宁忱思考了一夜,听到宁老夫人这句话,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是。” 宁老夫人炯炯有神的眼睛更亮了:“你说什么?” 这话一出口,纠结了许久的宁忱,好像如释重负。他笑了笑:“他的确是您的孙儿。” 宁老夫人竟然激动地热泪盈眶,抓住了他的衣襟:“你说的是真的?” 宁忱点头:“实不相瞒,昨夜儿子偷偷去了他们的住处看望两人。这么多年,她都是孤身一人,后来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看那孩子的年纪和生辰八字,也的确是我的儿子。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她,让她遭人非议,被父母唾弃,一人承受许多苦难。” 既然已经承认,“我的儿子”四个字好像也不难说出口了。 当然,昨夜潜入程昭仪的住处,是假的。 宁老夫人白他一眼:“既是你的妻儿,干嘛要晚上偷偷摸摸的去看?” 宁忱笑笑:“这不是白天不被允许进门,又不好青天白日的翻墙么?” 宁老夫人拍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怎么这般蠢,这么久了,还没把媳妇哄回来?” 被嫌弃了的宁忱:“……” 这么久了?多久?明明才过去几天。 宁老夫人更坐不住了,她推着宁忱:“你快随我一同去接他们回来。看在我老婆子的面子上,所不定她就原谅你了。” “母亲,您不要心急,总不能就直接去罢?” 宁老夫人瞪他一眼:“我这么着急还不都是为了你?” 宁忱哭笑不得,扶着她坐下。 宁老夫人狐疑的望着他:“还有话说?” 沉默了一会,宁忱突然脸色一正:“母亲,有件事我要告诉您,您听了千万不要生气。” 宁老夫人皱眉,以眼神询问。 宁忱一向冷静稳重,难得眉眼染上些许怒气。 “其实,儿子昨晚会去看她,只因为接到消息,有人要杀了他们。” 宁老夫人手一抖:“什么?” 宁忱劝道:“您别担心,儿子早就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了,他们安然无恙。” 宁老夫人松了口气,旋即大怒:“是谁做的?” 宁忱目光幽深,没有说话。 宁老夫人试探着道:“难道是二房那几个……” 宁忱点头:“不出意外,是他们。” “畜生!”宁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我早就说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但为了宁家香火,这才由着他们折腾,他们反倒得寸进尺,这般急不可耐,他们真以为宁家是他们的吗?哼,他们把宁家当成囊中之物,我偏要断了他们的念想。” “母亲,您的意思是……” 宁老夫人果决道:“我定要亲自去看母子二人,这样看热闹的人也都会知道那是宁家的人,心存忌惮,未必不是对他们的保护。” 宁忱点点头:“母亲所言极是。” 宁老夫人又斜睨着他,意味深长道:“我亲自过去,你也能进门了。” 宁忱:“……” 两日后,就听说宁老夫人和宁忱亲自去找程昭仪母子了,而且,她并没有刻意避着人,很快,此事又在京都传开了。 这下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凌云寺遇到的母子俩,就是宁忱早亡的未婚妻和儿子。 当然,也有人想到了别处。原本众人都认为二房会袭爵,所以很多人想巴上宁家二房,没成想是白巴结了。人家宁国公有了亲生儿子,爵位怎么也轮不到庶出的二房。素日瞧不上宁恺父子狐假虎威的人,对他们心生鄙夷。没了袭爵的可能,看他们还怎么自鸣得意。 沈妤只是派人保护程昭仪和安王,并不知道人家母子的私下里会说什么,也不知道宁老夫人和宁忱对他们怎么说。 众人翘首以盼了大半个月,终于看到有一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程昭仪的宅子,还有小厮打扮的人抬着箱子。为首的人,竟然是宁国公和宁恺夫妇。 人越聚越多,有人大喊道:“呀,这是不是送聘呢?” 周围人一看,真是这么回事,连声附和。 “没想到宁国公居然要娶妻了。” “未婚妻没死,还有个儿子,可不是要赶紧成亲吗?” “啧啧,谁会想到宁国公的婚事竟这般一波三折,简直比戏文上的戏还好看。” “说不定是国公爷的痴心感动上天了,才让他在许多年后找到了妻儿。” “才过去大半个月就送聘了,可见国公爷的娶妻心切。” “你没听说?国公爷当初原本就写了婚书,按照律法,两人就是夫妻了,如今不过是补上聘礼罢了。” 其实这话不错,宁忱当初是写下了两份婚书,还按了手印,留下一枚玉玦做信物。当初程父逼程昭仪入宫时,程昭仪把婚书拿了出来,被愤怒的程父撕毁了。 当然,看客们并不知道程昭仪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她嫁过人。 宁家放出话去,说程昭仪本是大景一个富绅之女,二十多年前两国交战,宁忱受伤,被敌军追杀,流落到那里。未免被敌军发现踪迹,不得不隐瞒身份。因为程父程母不同意女儿嫁给一文不名之人,所以两人只能自己定下终身。后来战事紧急,敌军追来,宁忱只能匆匆赶回去,程昭仪以为他言而无信,被他欺骗,便想自尽。被家人救回,却被诊出有了身孕。父母勃然大怒,将她赶出家门。走投无路之,万念俱灰,想跳崖自尽,又被人救了,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好在那孩子是个有本事的,母子俩的日子还过得不错。 当然,程父程母早就去世了。 这些都是宁忱安排的,就连宁老夫人和二房的人也信以为真。 消息传到沈家,太夫人也十分惊愕。 沈妘不敢置信:“程昭仪要嫁给宁国公了?” 沈妤莞尔一笑道:“应该是程夫人,很快,我们就该叫她宁夫人了。” “那安王岂非是……” 沈妤轻声道:“以后没有程昭仪,没有安王。好在,除了平王和襄王以及寿宁公主,慕容国的人无人见过两人,若他们不是傻子,就不会把这事拿出去说,就算他们敢说出去,也是故意造谣生事。” 沈妘欲言又止。 沈妤替她开口:“大姐是担心六妹罢?” 沈婵不会乱说话,但沈婳和她一向不睦,现在老老实实,不过是害怕沈妤而已。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受人挑拨,惹是生非。 沈妘点点头:“我知道,我不该胡乱揣测,但我实在不能完全放心。” 沈妤笑道:“姐姐放心,警告的事由我来做,我和她之间早就不需要维系虚假的姐妹之情了。” 她眸中闪过几分狡黠,压低了声音道:“姐姐分明很担心安王。” 沈妘神色一慌,尽量保持平静:“都是朋友,事关安危存亡,我自然不能置若罔闻。” “原来如此。”沈妤笑的揶揄。 原本沈妘还好奇,程昭仪怎么同意嫁进宁家,安王又怎么成了宁家的子孙……但她怕再被沈妤打趣,便不敢再问了。 ------题外话------ 不想在配角身上花费太多笔墨,所以关于程昭仪为何会同意嫁进宁家,宁忱是怎么劝说的母子俩的,安王是怎么想的……这些问题就不详细写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宁府世子 宁国公娶妻并且有了一个儿子的事情在京都引起了极大地我轰动,毕竟宁国公在百姓心目中很有威望,再加上他信守诺言为了亡妻终身不娶的事迹,更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现在突然听闻他的未婚妻死而复生了,许多人都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可是宁国公将他们保护的很好,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皇亲贵族也无缘得窥。 一时间,宁国公和他未婚妻的故事广为流传,时隔多年,有情人终成眷属,传为一段佳话,甚至还有人改编成戏本子,颂扬他们坚贞不渝的爱情。 男人对此嗤之以鼻,虽然宁国公守得云开见月明,但终究是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为一个女子守这么多年,简直是可笑。而女子大多是羡慕,人生在世,若得这样一个真心爱护自己的男子也不枉此生了。 宁家人似乎很急,早早地就定下了大婚之日,但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很快,程昭仪就要嫁进宁家。 着简直让某些人措手不及。 平王府。 平王坐在书案前,脸上乌云密布,下面跪着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宁忱哪来的未婚妻,你们事先没有查到吗?”平王越想越气,霍然起身,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这么两个大活人,就在京都,你们竟然看不到,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屋里几个人皆是心惊胆战。 “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平王怒极反笑:“责罚你们有用吗,这么重要的讯息,你们——” 他闭了闭眼睛,呵斥道:“滚!”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出去了。 人都出去后,幕僚温谦小心地劝说:“殿下,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还请殿下息怒,等过段时间在想办法破局未尝不可。” 平王怒容满面,绕过书案走过去:“过段时间?要过多长时间?难道你不知道,父皇已经准备对魏家动手了吗?只怕再等,本王这条命就要没了。” 温谦摇摇头:“这件事的确发生的猝不及防,不管那个突然出现的儿子是真是假,但只要是宁国公和宁老夫人承认的,他就是宁家的长房嫡子。宁恺这步棋……” 平王冷笑道:“一群庸碌之辈,若非为了拉拢宁忱,本王怎么会接受那几个蠢人的示好?” 可他们不但半点忙没帮上,把宁家的爵位也丢了!若是要宁家上他的船,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他原本想退而求其次娶宁莞然为正妃,偏偏宁老夫人不识抬举,婉拒了他。 “宁忱那个老匹夫,他是木头做的吗,根本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温谦道:“殿下想放弃宁家这条大鱼?” 放弃?他怎么甘心?宁王看着窗子,负手而立:“先生还有什么办法?” 温谦笑笑:“宁家姑娘虽说是国公府独女,但却是庶房女儿,说句实话,她若成为平王妃,的确是高攀了,魏宁两家联姻,也着实是委屈了魏姑娘。如今宁家长房嫡子回归,可是比二房三位公子有价值的多。” 平王神情一凝。 “先生的意思是,让魏玉昙嫁给宁忱的儿子?” “殿下,不出意外,宁家就要有世子了。” 平王在心里权衡一番,道:“可宁忱不会同意。” 温谦眼中精光乍现:“殿下,要成一门婚事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先经过双方父母同意。” 平王心动了,他还是有些顾虑:“万一此事不成,并且暴露,怕是对我们不利。” 温谦十分自信:“从一个市井小民一跃成为勋贵嫡子,他能有多少心机,说不定只要使用个小小的美人计他就能乖乖踏进陷阱。大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宁国公心爱的女子所生,只要我们控制住他,还愁宁国公不为我们所用吗?” 平王深以为然。他也觉得,一个初回宁家的少年,连皇室和世家勋贵的都不能完全了解,能避过一个又一个陷阱吗?把宁忱的儿子握在手中,可比二房那几个有价值多了。 温谦又加了一把柴:“殿下不要忘了,太子的支持者还有容家和沈家,听闻严家和沈家关系很好,再加上太子在大景生活多年,也许严家也能被太子拉拢。” 平王面色更加阴冷。容家、沈家已经成了太子强有力地支持者,严家和宁家绝不能也站到太子那边。 至于纪家——他一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的纪晏行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孽火。油盐不进,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好在纪晏行和太子不睦,虽然不会为他效命,也不会投靠太子。 沉住气,他思忖片刻道:“容家和沈家的关系,也并非是坚不可摧的罢?” 他可是听说了,容渝和容渺前不久还去了沈家做客,没过两天,沈妤和严卉颐就去了容家做客。难道容家和沈家的关系这么好了吗? 温谦瞬间明白了平王的心思,笑道:“只要殿下有心,再牢固的关系也能土崩瓦解。容家和沈家是因为太子才能精诚合作,可沈妤取代容渝成为太子妃,容家当真心服口服吗?同是外戚,太子偏袒谁全看私心,等到太子登基,两家定然是连绵不断的明争暗斗。两家联合,看似牢不可破,其实一触即溃。” “温先生,你能想到的,父皇何尝想不到?” 温谦道:“殿下此言何意?” 平王转过头,眸中黑墨翻滚:“前不久,沈明洹进宫,向陛下请旨去西面军中,但陛下没有同意。” 温谦眼睛一跳:“没有同意?” “是啊,陛下说,他们甥舅才相见不久,舍不得外甥这么快就走。不过,沈明洹再三请命,陛下终于松了口,让他年后再去军中。”等沈妤和太子大婚,就快到过年时候了,还不如年后走。 其实,说是年后,怎么也要等到上元节后。元丰帝是有意拖延时间。 平王挑起眉头:“温先生,你可知陛下此举何意?” 温谦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道:“陛下想让给容家和沈家联姻。” “的确,只要两家联姻,就不必担心太子后院起火了。” “若是容家女儿再嫁到严家——”温谦满目骇然,“殿下,这对您更加不利。” 平王仰头长叹:“父皇啊父皇,你非要逼的我无路可走吗?” * 宁家婚宴,给各府下了帖子,沈家人也要到场。 只是,未免众人怀疑,他们须得装作不认识程昭仪和安王。 到了傍晚时分,宁国公府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四处洋溢着喜气。府内高朋满座,互相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偌大的宅院,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沈妤看着花轿入门,到了喜堂。原本想和沈婵前去凑凑热闹,却是根本挤不进去,最后在喧闹声中,只听到一句“礼成”,一对新人就被送入了新房,身边跟着数个嬷嬷婢女。 许多人都好奇素未谋面的宁国公夫人生的什么模样,但碍于一向严肃古板的宁忱,无人敢去新房看新娘子。 沈妤抬头望着皎洁的月牙,摇头轻笑。 紫菀奇道:“姑娘怎么了?” “真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不知道让多少认羡慕。” 宁家真的给了足程昭仪面子,京城各府人家,能请的都请了,恨不得昭告天下,宁家有女主人了。长长的队伍中抬着丰厚的嫁妆,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一路走一路撒钱,真是晃花了人的眼睛,甚至有人一直跟到国公府门口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排场还是其次,关键的是宁家对程昭仪的重视,宁忱对她的一片心意,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紫菀笑嘻嘻道:“等到姑娘和太子殿下大婚,婚礼定然比这个更盛大、更热闹。” 沈妤但笑不语。 她垂下头,突然看到旁边多出一道影子,转头一瞧,不知何时安王走到她身边。 四目相对,她勾起唇角:“现在我是不是该叫你宁世子了?” 安王长身玉立,还和以前一样如临风玉树,一双桃花眼使他整个人更加文采风流。只是却没有了以前的放荡不羁,越发稳重了,眉眼染上了几分惆怅。 他淡淡一笑:“其他人都是这样叫,你若是喜欢,可以和他们一样。” 沈妤目视前方:“最后一次叫你殿下,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喧嚣声回荡在耳边,两人的声音被掩盖,却听得真切,又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 默然良久,她转身与他对视:“你怎么会同意进宁家,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安王没有回答,转而望着新房的方向:“宁国公对母亲是一片真心。” “仅此而已吗?” “虽然母亲对他还有些冷淡,但我看得出来她是高兴的,只是因为放不下以前的事,因为有我,她才拒绝他。”安王笑了笑,“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 沈妤望着他,一双眸子星光熠熠:“私心?为了宁家的荣华富贵?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这般直言不讳,安王并不生气。相反,若她什么都不问,才不是她的性格。 “其实,我只要进了宁家,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者,你可以把此事当成一场交易。” 沈妤眼波横掠过去:“交易?” 安王颔首:“宁国公为了母亲,可以接受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做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一切。条件是,我必须忠心陛下,忠心宁家,守住宁家,不要把宁家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妤明悟,宁国公是不放心二房啊。 “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安王苦笑:“这种事自然不难查到,他依然选择让我做他儿子,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你答应他,除了成全你母亲和他,还是为了什么?” 安王伸出手,接过空中飘浮的一片叶子:“我知道,勋贵子弟若想考科举,可以跳过童生秀才,直接参加秋闱。” 沈妤惊讶:“你想考科举?”可是据她所知,勋贵子弟要步入仕途,可以不必通过科举的。 安王笑道:“若能考中,固然只是锦上添花,至少说明我是有价值的。毕竟在外人眼里,我本是一只麻雀,侥幸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他也想让沈妘看看,他不再是以前养尊处优的富贵闲王了,他有能力让别人对他另眼看待。 沈妤知道,安王以前的风流不羁有一半是装的,其实他也是天资聪颖,文采斐然,否则也不会把那么多小姑娘迷住了。 “你也觉得我做的没错,是不是?” 沈妤微微一笑:“是。” 她没有问他和沈妘的事,横竖能不能坚持在于他自己。 当然,宁家大房现在就他一根独苗,宁老夫人定然希望他快些娶妻生子,为宁家传递香火。宁家对安王有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顶得住。 “阿妤……”沈妘来找沈妤,突然看到了安王,她立刻停下脚步。 沈妤走上前:“大姐。”说着,还瞥了安王一眼。 安王想离她近一些,终究只能当成一个陌生人,与她施了一礼。沈妘不自然的笑笑,回了一礼。 这一刻,好像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偶尔,夜空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如同一块石头投入湖底,在她心田砸出巨大的水花。 安王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听到有人道:“世子,老夫人请您过去。” 没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他只是轻轻道:“带路罢。” 周围的喧闹声不绝于耳,鞭炮声响彻夜空,红色的绸缎在他们眼前掠过,一切重新变得清晰。 “姐姐,咱们去别处罢。”沈妤道。 沈妘温婉的笑笑:“好。” 沈妤没有多问什么,说到底这是她和安王之间的事,旁观者看的再清楚,也无法教他们该如何做。 今晚,宁家还特意请了畅春园的戏班子,来宴会上唱戏助兴。戏台前和两边的楼上,围满了看戏的宾客,一边吃酒一边谈笑,好不热闹。 严卉颐随着严夫人来的,一眼就看到了沈妤,朝她招招手,沈妤和沈妘说了一声,就去她身边坐了。遇到不少见过的夫人姑娘,只是客气的问声好。 隔着几个席位,与容家姐妹目光相触,沈妤冲着她们点头示意,款款落座。 “洹儿也来了,和二公子在一处。”沈妤打着扇子,看着前面的人影攒动。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景楚王 严卉颐握着团扇的手一紧,没有说话,园中灯火璀璨,看不出她微微泛红的脸。 沈妤只说了这一句,微微一笑,望着前面的戏台。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喝彩声,在一旁伺候的宁家管事,立刻把赏钱拿过去。 沈妤来得晚,并不知道这是一出什么戏。 恰好,听闻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县主也喜欢看戏?” 沈妤眸光一瞥,就看到一个身穿妃色衣裙的女子坐在右边的席位上,裙衫上用彩线绣满了大片芍药,头戴点翠嵌珍珠岁寒叁友头花簪,当真是秾丽富贵。 正是清和县主薛恬如。 她神情倨傲,目视前方,仿佛所有人都不在她眼中。 在顺宁长公主寿宴上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京都每个角落。还有关于顺宁长公主曾经派人去大景刺杀沈妤的事,虽然没有证据,陛下也没治罪,但许多人都将信将疑,如今薛恬如出现在这里,众人不禁又想了起来。 不约而同的,那些姑娘都默默疏远了她。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陛下宠爱的外甥女,一个是不被陛下喜欢的公主之女,不用脑袋想就知道该站在哪边。 薛恬如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怒火焚烧,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栽在沈妤手中! 身边穿粉色衣裙的,正是之前在沈家宴会上得罪过她的方姑娘。虽然宴会过后她并未和方姑娘计较,但方姑娘却是心惊胆战,回去后就被方夫人责骂了一回,让方姑娘立刻带着许多礼物到长公主府,向她道歉,勉强获得了她的原谅。现在,方姑娘可是以她马首是瞻,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见薛恬如不理会她,她神情有些尴尬,还是讨好的笑道:“这出戏是新写的,畅春园也才唱过一次,县主若是喜欢,改天可以请戏班子到府上。” 薛恬如眉梢动了动,似乎很感兴趣:“我中途才到,这出戏已经唱了一半,倒是不太明白讲的什么。” 这话清晰的传到沈妤耳朵,她也不禁侧耳倾听。 方姑娘忙道:“这出戏讲的是一对年轻男女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定下婚约,后来男子家中突逢大难,女子嫌弃男子家道中落抛弃男子领攀高枝的故事。男子却是对女子一片痴心,千里迢迢寻找未婚妻,却发现女子早就与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有了婚约。男子不相信女子是嫌贫爱富之人,觉得她是被人逼迫,想问清她事情真相,寻机带她走。可是女子怕男子的出现阻拦她嫁入高门,拒不相认,还派人暗中刺杀男子,后来男子被一位侠女所救,并且被侠女精心照顾,心生感动,两情相许,终成眷属。” “听着倒是感人至深,抛弃男子的女子呢?”薛恬如道。 方姑娘掩唇轻笑:“要说老天无眼也不假,那个女子抛弃落魄的未婚夫,另择高门,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薛恬如笑容嘲讽:“是啊,真是老天无眼啊,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居然能尽享荣华,只可惜那个男子一片真心被糟蹋了。” 又有人忍不住愤愤道:“要我说写这个戏本子的人考虑欠妥,这样朝三暮四的女子,就该让她一无所有,怎么偏偏有这么好的结果?虽是戏说,却使人意难平。” 方姑娘眼神往左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笑道:“不是写戏本子的人想写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因为不能更改。” 薛恬如侧目:“这是为何?” 方姑娘叹息:“据说,这出戏是根据真实发生的事改写而成。男子没有戏文上所说的那样,被侠女所救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而是沦落天涯,甚至是食不果腹。” “竟然是这般凄惨吗?” 方姑娘点头,惋惜的道:“想当初男子也是个金尊玉贵的翩翩公子,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实在是命运不公。” “这么说来,那个女子也太可恶了,也不知道哪户人家倒霉,竟然娶了她。要知道娶妻不贤,可是要祸延三代的。即便女子生的再美,也不配做当家主母。” 三人说话的声音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皆是面露好奇。 既然是根据真实故事改写而成,她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寡廉鲜耻。 薛恬如轻轻一叹:“话虽如此,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若是真找出那名女子是谁,她的名声也毁了,如何再嫁人呢?何必闹出来,给两家徒增烦恼呢。” 方姑娘谄媚道:“到底是县主心善,若换成别人,定是无法容忍。” “女子的另一桩婚事没了,总不好再没了这么好的婚事。” 其他人纷纷附和,却皆是对戏文里的女子心生鄙夷。 沈妤不知不觉放缓了摇着团扇的动作,今天是怎么了,清和县主是转性了吗,怎么会变得如此善良?她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薛恬如别有居心。 “姑娘。”苏叶不知何时挤过人群,来到沈妤身边。 沈妤的声音隐没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怎么了?” 苏叶低声道:“太子殿下说,让你小心清和县主。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担心。” 沈妤淡淡看了眼薛恬如,轻轻颔首。 人群中又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只见从后面走出一个武旦,相貌美丽,但眉眼很是英气。她一见男子被人刺杀,立刻与几人缠斗起来,救下了男子。 打斗场面十分精彩,不少人看了都是心情澎湃,在看到男子受伤的时候,越发厌恶抛弃男子的女子。 沈妤的神思仿佛游离此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她纤长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茶盏,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严卉颐微微一笑:“我忘了,你不喜欢看戏的。” 沈妤笑道:“偶尔看看也好,只当是凑凑热闹,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这出戏终于结束,戏子们拿了赏钱之后,便去了台后。 严卉颐和沈妤一同起身,离开这里。紧接着,又是下一出戏,很多宾客仍旧停留在此。 穿过席位,走过人群,沈妤提着裙角,缓缓下了楼梯,苏叶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 有一道炽烈的目光正追随着她的背影,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突然,一道青衣人影从黑暗处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到沈妤面前,大声道:“妤儿,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道声音在周围回响,很快引来众人的注目。 苏叶下意识拔用剑横在他面前,厉声道:“你干什么?” 男子好像吓了一跳,明明害怕,却是不管不顾的要去拉沈妤的手:“你是我未婚妻啊,难道你忘记我了吗?” 苏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沈妤,自然不允许任何心怀不轨之人靠近她。 是以在看到男子的动作时,苏叶一脚把他踢开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郡主无礼?!” “郡主?”男子捂着腹部,哀声道,“妤儿现在还是郡主,可我已经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变成了一个如蝼蚁般的低贱之人,不过,我想你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我们两人心意相通,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不会抛弃我对不对?” 戏台上的戏还在进行,但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席位,渐渐围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神色各异,震惊有之,好奇有之,鄙夷有之……还有幸灾乐祸的,数道目光落在沈妤身上。 若换成其他人,早就急的大哭了,可沈妤仍旧坦然自若,没有半分心虚。她淡漠的看着哀戚哭诉的男子,目光幽深璀璨,面容依旧清艳脱俗,如同深夜静静盛开的昙花,仿佛任何脏污都不能沾染她分毫。 薛恬如心中暗骂,这个贱丫头惯会装腔作势,一会看她还能不能这般淡定。 沈妘挤过人群,到了沈妤身边,不禁恼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向性情温柔,从不以身份压人,但涉及到沈妤的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宁家是怎么待客的,任由一个下人惊扰长宁郡主?” 如梦初醒一般,立刻有人大喊:“快把他拉下去,把他拉下去!” 说完,就有几个小厮冲过来,把他拉走。 男子却是趴在地上,哭声悲哀:“妤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了找你,一路乞讨,千里迢迢来到京都,你不能不认我啊。我路上遇到了贼人,侥幸逃过一劫,即便失去半条命,我也要找到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听他这么说,众人不禁想到方才上演的一出精彩的打斗戏码。什么遇到贼人,分明是有人要杀了他啊。如果这个男子所言属实,那刺杀他的幕后主使不就是沈妤吗? 管事的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下去!敢惊扰贵客,定要严惩!” “且慢。”众人闻声望去,竟然是清和县主施施然走了过来。 众人不解其意,沈妤与她目光交汇,也没有开口。 沈妘知道薛恬如对沈妤的敌意,直觉她出现没什么好事,开口道:“清和县主有什么话要说?” 她也不叫“表妹”了,俨然已经不屑再和她虚与委蛇。 薛恬如轻音柔和:“我知道妘表姐护妹亲切,所以要赶走此人,我也相信,以与妤表姐的人品,不会做出背弃盟约、嫌贫爱富之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人大放厥词,胡言乱语,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还不知道外面人如何揣测呢。知道的说妤表姐被人陷害,不知道的还以为妤表姐真的做出什么不耻之事呢,这不但有损表姐和沈家的名声,更加会影响皇室的名声。要知道妤表姐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颜面,若是不查清楚,不但会损害表姐清白,还会损害皇家名誉。身为表妹,我着实为妤表姐担忧,我以为应该当场问清楚,还表姐一个清白。若此人真这样走了,定会有人觉得表姐心中有鬼,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呢。” 一顶杀人灭口的帽子扣上来,沈妘脸色更加难看。她已经见识了薛恬如的狠毒程度,说不定就会杀了这个男子,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沈妤头上,届时流言蜚语不断,沈妤就算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不过,薛恬如非要当着众人的面查明此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此事与她有关? 她忍不住道:“清和县主,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薛恬如很是无辜:“我也是为了妤表姐的清誉着想,不想让人随意议论表姐而已。难道,妘表姐不相信自己妹妹的为人吗?” 沈妘声音冷了下来:“阿妤是什么人,我身为长姐,自然清楚。” “那就是了,既然清者自清,又何必怕人问呢?难道妘表姐不想还妤表姐清白吗?” 她当然想了。可是事有反常即为妖,薛恬如坚持当众审问,定然背后耍弄了什么手段,一盆盆脏水泼到阿妤身上,洗都洗不掉。 见沈妘不说话,薛恬如挑眉道:“两位表姐不敢吗,还是真如此人所言,妤表姐……” 这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当然不是。”沈妘打断,“清和县主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胡言乱语。” 这时,一旁的容渝也道:“县主说的有道理,可仅凭此人的一面之词,就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吗?此人的来历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概都不能确定,就算他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也不足为信。说不定就是受人指使,故意等在这里诬陷长宁郡主。” 薛微如也想替沈妤说话,但她惧怕薛恬如,不敢开口。听到容渝这番话,她很是激动。 沈妤看向容渝,深感意外。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唯有她替她辩解。 容渝只是微微一笑,仍旧那么清雅高洁,如同荷塘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沈妤回以一笑,心中起了些波澜。 薛恬如斜睨了容渝一眼:“容姑娘和长宁郡主关系越发好了,只是以你们两家的关系,容姑娘还是少开口为妙,免得说你出于私心替长宁郡主狡辩。” 容渝纤眉微皱:“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县主此言,怕是有失公允。” 薛恬如笑容讽刺:“容姑娘说什么那就是什么罢,在场都是眼明心明之人,看得很清楚。” 这句话,众人还是赞同的。容家和沈家都是太子的支持者,容渝向着沈妤说话,也不足为奇。是以,容渝即便说的有几分道理,在别人眼里也是出于私心,不能全信。 容渝面色一变,旋即看向沈妤,有些愧疚。 沈妤冲她摇摇头,笑容带着安抚之意。 但一向与沈妤关系要好的严卉颐,却没有开口替沈妤辩解。不过众人只顾着看热闹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下一刻,男子就大喊道:“我不是故意诬陷,我不是信口雌黄,我有证据,有证据!”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薛恬如扬眉道:“哦,什么证据?” 男子双手颤抖,从怀中拿出两样物什,静静地躺在手心。 众人一看,这分明是一块黄金制作的鱼符,还有一块玉制的令牌,上面刻着名字。 薛恬如压抑着要大笑的心情,拿起鱼符,吃惊的道:“你是……是大景的楚王?” 鱼符是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亲王及三品以上的官员的鱼符用黄金制作,一眼就能认出此人的身份。 而且细细观察,发现鱼符已经有些旧了,没什么棱角,明显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男子重重点头:“我是大景的楚王郁珩,你们的长宁郡主,在大景还是宁安郡主的时候,就与我两情相悦,被康和帝赐婚。我没有撒谎,她真的是我的未婚妻!” 第三百五十章 跳梁小丑 此物一出,众人越发相信沈妤抛弃落魄未婚夫另攀高枝,再加上方才戏台子上上演的一出戏,更加使人先入为主。 他们相信,沈妤是个朝三暮四嫌贫爱富的女子,而且心狠手辣,为了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竟然派人刺杀前未婚夫。这么一想,众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看起来弱质纤纤、容貌绝美的小姑娘,竟然有这般歹毒的心肠。 紫菀忍无可忍:“简直是一派胡言,什么楚王,我家郡主根本就不认识你!” 男子悲痛不已:“妤儿,你当真如此绝情吗?当初我们山盟海誓,你说过此生非我不嫁的,怎么转而就要嫁给别人了呢?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我们自幼相识,感情深厚,你说抛却就抛却吗?” 这话刚说完,苏叶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冷笑道:“放肆,郡主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识相的你就赶紧滚!” 薛恬如好心劝道:“就算赶他走,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况且……况且那鱼符和令牌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哎,说到底妤表姐和他也是相识多年,青梅竹马,就算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好啊。既然他是大景的楚王,沦落到别人家做下人,着实是可怜。妤表姐不妨向舅舅求求情,舅舅一向疼爱你,说不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条活路。他到底是大景宗室,为了找你,连性命都顾不得了,到京都抛头露面。你不为和他的夫妻之情,只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该太过绝情啊。” 即便沈妘知道这个男子的身份是假的,有慕容珩在沈妤不会被人陷害,但听到薛恬如故意火上浇油的话,还是勃然变色。 “清和县主,请你慎言!”什么夫妻之情,薛恬如分明是故意夸大,让人误会。 薛恬如像是被吓到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妘表姐为何冲我发脾气?” 男子擦了擦嘴角鲜血:“我绝没有说谎,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大景打听一下,康和帝是不是为我们赐婚了,对了,赐婚圣旨我带来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唏嘘声,居然还有圣旨,看来这个男子说的话绝无虚假了。 沈妤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勾起唇角:“圣旨?” “是,我可以现在去拿来。” 说完他爬起来,就冲出人群。沈妤并未阻拦,由着小厮跟着他。 不多时,男子果然回来了,一路上紧紧地抱着双臂,一直回到这里才把圣旨拿出来。 明黄色的圣旨被抖开,男子绕了一圈:“大家都看清楚了,圣旨可不能随意作假,上面还有日期。” 众人好奇的凑近,不少人家也接到过圣旨,自然看得出来,这份圣旨不是假的。上面的日期,正是大景还未灭亡的时候。 “大家现在相信了罢?” 薛恬如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叹了一声:“妤表姐,此事还是不要闹得太难堪为好,有什么话,你们说清楚也好,我们也好做个见证。只要你与这位……楚王解除婚约,相信太子殿下不会介意。” 不介意?怎么可能?这可是选太子妃,又不是蓬门小户家娶媳妇。再者,就算太子被沈妤的美色所惑坚持要娶沈妤,那些嫉妒沈家的大臣可不能同意,定会上书弹劾沈家家风不正,沈妤品行不端不配做储君正妃。 沈妤笑意不达眼底,含着浓浓的嘲讽:“那我还要多谢表妹这般为我着想了。” 薛恬如暗自窃喜,竭力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无论什么大事,说开了就好。” 沈妤环视一圈,淡淡道:“这么多人看到了,想来此事是隐瞒不了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请太子殿下过来了?” 薛恬如眼睛转动,叹道:“事到如今,只能对太子殿下实话实说了。” “既然要请太子过来,那就一道把平王和襄王两位殿下一同请来罢。” 薛恬如目光微滞。 请平王和襄王,这是为什么?按道理,沈家和平王是死对头啊。 沈妤眼尾微挑,吩咐苏叶:“去罢。” 不等薛恬如开口,苏叶就行礼退下了。 见薛恬如有些莫名,沈妤淡淡一笑:“表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真是劳累你了,如今该轮到我说了罢?” 薛恬如心里打了个突,不知道沈妤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表妹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沈妤看了一眼严卉颐,忽而嫣然一笑,“卉颐与我同样来自大景,并且是大景皇后的侄女,她可是能经常出入宫中,时常能见到皇子亲王的。表妹认定了这个无赖是楚王郁珩,为何不问一问她?哦,我知道了,表妹定然以为卉颐与我关系要好,一定会帮着我说谎,所以根本没有想过问她是不是?” 薛恬如拧起眉头,她和严卉颐根本就不熟悉,也从不把别家贵女放在眼中,自然忽略了严卉颐。况且沈妤这话说的也不错,就算她问了严卉颐,严卉颐也不会承认这个男子就是楚王。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对此男子就是楚王的事情深信不疑,所以也不会问严卉颐。 她对上沈妤那双好像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皱眉道:“那又如何?无论是鱼符还是圣旨,都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和他所言是不是属实,你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沈妤轻笑一声。 薛恬如有些恼:“你笑什么?” 沈妤面色不改:“我笑,自然是觉得你可笑。” “你……” 沈妤云淡风轻道:“表妹,以后在给一个人定罪之前,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薛恬如眸中燃起一簇火苗,沈妤这是什么意思?事情到了现在地步,她还能凭一己之力峰回路转不成? 很快,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大家纷纷让出一条道,定睛一看,是太子和平王襄王到了。 薛恬如冷笑一声,和众人一同向三人行礼。 襄王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处,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回话。 “这是……”襄王拿着折扇指了指跪伏在地上、脸颊红肿的男子。 月光下,慕容珩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长身玉立,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的轮廓,一双眼睛如同清澈的泉水,倒映出月影和星芒。端的是翩翩公子,温文如玉。平王和襄王同样有一副好皮囊,却比他还要逊色三分。 薛恬如望着他,这一刻心跳乱了节奏。这样的仪表气度,这样尊贵的身份,凭什么要被沈妤霸占?她看上了,就必须属于她。 其他人也同样惊叹,却是不敢多看,直勾勾望着储君,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慕容珩一眼就看到了沈妤,刚要上前,薛恬如下意识迈出一步。 她仿佛看不到对方眼底的不耐,声音温柔:“太子表哥。” 沈妤眼波一横,眉眼含了几分戏谑。表哥?叫的倒是亲密。同是表兄妹,容渝一直恪守君臣之礼,规规矩矩叫太子殿下呢。 “表哥不好奇发生了何事吗?”见慕容珩不说话,她又道。 襄王打开扇子摇了摇:“哦,大哥叫上我和二哥一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恬如眼波盈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襄王和平王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古怪。 没有想象中看到两人的震惊和慕容珩的惊怒,薛恬如也懵了一瞬,轻声道:“太子表哥?” 慕容珩看了看跪伏在地的男子,又看看沈妤:“他说他是大景的楚王,还与长宁有过婚约?” 薛恬如以为慕容珩会生气,道:“是呢,表哥不信的话,可以看他手上的鱼符和圣旨。” 慕容珩只是垂眸瞧了一眼,浅浅勾唇。 襄王噗嗤笑出声来,指着男子:“清和,你说他是大景的楚王?” 薛恬如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有些得意:“是啊。他可是和妤表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襄王不说话了,换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慕容珩懒得给薛恬如多余的眼神,对着沈妤放温和了声音,眉眼含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沈妤眸光潋滟:“是啊。” “你让人叫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沈妤笑道:“自然,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能不来呢?” 两人说话这般随意,让薛恬如妒火更盛。 “太子表哥……” 突然,一道冰冷地眸子注视着她,她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我倒是不知道,我的未婚妻,竟然被人这样陷害。” 薛恬如张张嘴,指着沈妤:“表哥,她……分明是她嫌贫爱富、朝三暮四……” “你放肆!”在别人眼中性情温润的太子殿下,难得疾言厉色,“在孤的我面前诋毁我的太子妃,是谁给你的胆子?” 薛恬如更懵了,随即是无边无际的愤怒。她指着地上的男子:“所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大景的楚王,平王和襄王去过大景,应该见过他的。” 她转过头,看着平王和襄王:“二表哥,四表哥,你们说话啊,你们去大景的时候,不知道康和帝给沈妤和这个人赐婚了吗?” 襄王轻咳一声:“清和,你……哎……” 薛恬如给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心领神会,虽然惧怕这几个人,却还是强作镇定道:“虽然大景已经灭亡,但我的确是曾经的楚王郁珩。你要杀便杀,我今天是要找……” 他想叫沈妤闺名,但触及到那双冷厉的眸子,硬生生转了口。 “我今天就是要找长宁郡主问个清楚。” 薛恬如观察着慕容珩的表情,发现他的怒火没有冲着沈妤去,从一开始的愤怒,渐渐变得困惑。 却听慕容珩讥笑:“一个地痞无赖,竟敢冒充本王。无论你背后的人是谁,这步棋她都走错了。”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珩说的分明是“本王”…… 薛恬如更是彻底愣住了,看着沈妤脸上闲适的笑容,仿佛舌头打了结。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珩瞥了平王襄王一眼:“二位看戏也看够了,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平王给襄王使了个眼色,襄王忍住笑,轻咳一声:“清和,太子就是大景的楚王,这个无赖是冒充的。” “怎么可能?!”薛恬如失声道,“我可是亲自……” 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又改口道:“他可是有证明身份的证据!” 襄王摇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偷来的。我和二哥去大景的时候,亲眼所见,当时的楚王就是我们的太子皇兄。” 薛恬如仍是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清和,我们不会拿这种事说谎。具体是怎么回事,陛下最清楚。” 是啊,平王和沈家是死对头,不会为沈妤说谎。 薛恬如茫然了一会,很快火冒三丈,愤怒和羞辱交融。怪不得沈妤半点也不着急,严卉颐也不开口替沈妤说话,原来她早就看出来这个男子是假的楚王。 可笑,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诘问沈妤,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吗?她还如何出去见人? 襄王道:“清和,你该不会还不相信罢?反正我说的是实话,你可以进宫找陛下证实。” 薛恬如恼羞成怒:“你们早就知道?” 襄王摸摸鼻子,点点头。 薛恬如肩膀一下子垮了。早知如此,她绝不会用这个法子对付沈妤。 当时她听说曾和沈妤定亲的楚王还活着的时候,欢呼雀跃,立刻派人去找,终于在一个茅草屋找到了穷困潦倒的“楚王”,并且还在他身上找到了鱼符令牌和赐婚圣旨。 为了把沈妤死死地踩在脚下,她让人编写了这出戏文,给沈妤扣上狠手辣的名声,众人先入为主,“楚王”再适时出现,毁了沈妤的名声。 可如今竟然发现,太子就是楚王,那她找到的男子是什么人,他为何会承认? 薛恬如暴跳如雷,怒视着男子:“你骗我!” 男子目光躲闪:“我一个小混混,怎么会跑到千里之遥拿到亲王府的东西,都是你让我……” “你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薛恬如生怕他当着太子的面说出什么。 “够了!”慕容珩淡淡斥责。 薛恬如泪盈于睫,一双水露似的眼睛望着他:“表哥,我真的是被他骗了,才会误会表姐。可他现在计划败露,就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慕容珩面无表情:“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攀咬你,我只知道,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向阿妤道歉。” 阿妤,阿妤,叫的这么亲切!薛恬如妒火中烧,只能向沈妤道歉,但语气却硬邦邦的:“对不起,表姐,是我因为那人的一面之词,误会了你。” 沈妤扯扯唇角:“清和县主的道歉,我听不出诚意。” 薛恬如忍着屈辱,屈了屈膝:“对不起,表姐,是我一时糊涂,冤枉了你。” 沈妤神色淡淡:“以后,县主还是唤我郡主罢。” 薛恬如心头一梗,咬咬唇:“是。” 沈妤睃了那个男子一眼:“满口胡言,不知要如何处置他。” “交给我就行了。”慕容珩道,“不过,有句话他说的不错。” 沈妤目露疑惑。 慕容珩淡淡一笑:“他说我与你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真的。” 四周一下子鸦雀无声,沈妤却蓦然红了脸,好在这是晚上,无人看到。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欣然接受陛下赐婚,怪不得对沈妤那么好,原来人家从小就认识啊,感情当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这么一想,有传言说沈家截胡了容家和东宫结亲的机会就不是真的了,两人本就是两情相悦,又得康和帝赐婚,太子回到慕容国,不选沈妤选谁?想必元丰帝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才给两人重新赐婚。 太子妃不但生的倾城绝色,和太子感情那么好,那些想把女儿送进东宫的人家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就算侥幸进了东宫,也不一定能得宠。 薛恬如只敢把怒气发泄到脾气最好的襄王身上,她狠狠剜了襄王一眼:“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害的她白忙活一场,还被人看笑话。 平王和襄王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是元丰帝一手安排送慕容珩到大景,顶替德恭太子嫡长子的身份活下去,可慕容珩归来,在众大臣面前,他却只字不提,还是和以前一样,说慕容珩在别处养病。 很明显,元丰帝不想让别人知道慕容珩在大景的事。 平王和襄王又不傻,他们将此事传出去,是生怕不被元丰帝怀疑、厌烦吗? 薛恬如自己往陷阱里跳,怪得了谁? 平王不禁往沈妤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猜想,今晚的事,她参与了多少?他看得出来,那个冒充楚王的人是故意欺骗薛恬如,薛恬如以为他真的是郁珩,才想出了这个计划。 若果真是沈妤设计的,她的心机也太深了。薛恬如这个蠢货,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平心而论,薛恬如这个计策也不算太蠢,可她怎么会想到太子就是楚王呢。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都没心情看戏了,呼啦啦都去了别处。 薛恬如自觉丢人,不好再摆款儿,捂着脸跑了。 薛微如和容渝走在人群中,现在还处于惊讶之中:“万万没想到太子就是大景的楚王,并且早就和长宁郡主有婚约了。两人竟然是青梅竹马,实在是不可思议,但也的确让人羡慕。看来,太子殿下对长宁郡主那么好,是有原因的,可笑外面人都揣测是太子看上了长宁郡主的美貌。” 容渝的视线掠过前面那对璧人,又很快移开。她笑容浅淡:“是啊,谁会想得到呢。” “这下我大姐可丢人了,方才就她咄咄逼人的最厉害。” 容渝对沈妤的性情和手段又多了一层了解。她笑着叹了口气:“希望清和县主能吸取教训,别再无缘无故找别人麻烦了。” 薛微如撇撇嘴:“我看未必。她那性子我还不了解,只怕她会更恨长宁郡主。不行,我得提醒郡主小心些。” 容渝拉住她,无奈的笑笑:“你觉得长宁郡主需要你提醒吗?” 薛微如一愣,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是啊,长宁郡主比我们聪明多了,我去提醒她是多此一举。” 远离了人群,慕容珩看着她的侧脸,轻轻一笑:“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我是青梅竹马,早已有婚约在身,我只会娶你一人,不会再有人说是你取代了容家大姑娘。” 沈妤诧异回眸:“你竟是为了这些?”他费尽心思设计这出戏,竟然只是为了这点微末小事。她一直以为,这个计策是为了对付薛恬如。 慕容珩抬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缱绻:“你可以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可我在意,我不允许你受任何委屈。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和第三个人扯上关系。” 更不想让容家人觉得他和沈家、元丰帝欠他们。 沈妤心下动容,眉眼瞬间温柔了许多:“阿珩……” “是不是很感动?”慕容珩垂眸看她,直望进她的眼底。 沈妤低下头,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若非还有人在,他定要好好向她讨要“报答”。嗯,就先记账上罢。 “你方才明明有机会把罪名扣在薛恬如头上,为何轻易放过了她?” 只要让那个男子咬着薛恬如不放,给薛恬如定罪是很容易的。 沈妤笑笑:“猫吃老鼠,直接一口吃掉就没意思了。再者,就算把罪名扣在她头上又如何,她能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吗?”倒不如一次次打击她,激怒她,逼疯她。 慕容珩了然。 他抬头看看天色:“要不要回府?” 已经达到目的,就不必多留了。沈妤道:“我去找大姐。”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安王的事,陛下他……” “宁国公早就暗中告知父皇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皆是君恩 宁忱对元丰帝忠心不二,也很了解元丰帝。元丰帝虽然每天在深宫中,看似不关心各大世家的事,实际上他对任何事了如指掌。 他会不会责罚宁忱是一回事,宁忱有没有刻意隐瞒是另一回事。与其担心会被人告发,还不如主动告诉他。 “那……陛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慕容珩道:“宁国公向父皇保证,安王绝不会有不臣之心。况且,父皇也明白他多年不娶的原因,对他免不了些许同情,便没有怪罪他。更何况——” “更何况,安王的确不会有什么不臣之心,对吗?”沈妤笑着接过话去。 慕容和淡淡一笑,本就俊美的脸越发柔和:“是啊,安王从没有过什么野心,也从不受康和帝喜欢,他最在乎的便是程昭仪了。” 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沈妘。 “如今程昭仪是慕容国的宁国公夫人,他的心上人是慕容国的陛下的外甥女,他最在意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他能做什么大事。”因为安王重感情,有弱点,这才是元丰帝放心安王的原因。 沈妤笑容更深:“还有你的原因罢?” 慕容珩点点头:“到底都是旧相识。” 他和安王做过那么多年的堂兄弟,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仍旧有情分在。看在慕容珩的面子上,元丰帝也不会追究。 “若是平王看到刚回到宁家的世子就是安王,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沈妤有些期待。 慕容珩眼波幽深:“会不会吓到不能确定,但我知道的是,他一定会很愤怒。” 平王本就抱着拉拢宁家的心思,想把刚回到宁家的继承人握到手中,可国公府世子成了大景的安王,以他和慕容珩的关系,十有八九会支持慕容珩。平王面对的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要算计安王自然是不容易的。 沈妤和沈妘几人汇合,亲自向宁老夫人辞别,一同回了沈家。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刚出宁家大门,平王也回去了。不出意外,他遇到了成为宁家世子的安王。他当即变了脸色,好在他是有城府的人,才控制住质问的冲动。但到底无发再忍着气继续留在宁家了,回到平王府就大发雷霆,还不小心伤到了去劝说他的平王妃。 平王都如此,以薛恬如的性情,更是暴跳如雷。 马车到了公主府门口,门人赶紧开门迎出去。 “县主回来了……”刚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直接被马车撞倒在地。背部和腿上传来剧烈疼痛,好像骨头都断了。 马车行驶的速度根本没有缓下来的意思,飞快的冲进去,惊到了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婢女,好多来不及躲开,就摔倒在地。 赵嬷嬷听到动静,提着裙子疾步出来:“这是怎么了?” 马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留下一阵风。 一个婢女的膝盖摔伤了,艰难地爬起来。 “赵嬷嬷,我也不知道,公主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听说守门的阿兴骨头都被车轮压断了。” 赵嬷嬷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赶紧向顺宁长公主的院子跑去。 顺宁长公主正在由面首们捏肩捶腿。这些面首不但生的俊俏,而且很会伺候人,她觉得浑身舒适,不知不觉有些困倦,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才合上眼睛,门就被大力的推来了,她有些恼,登时睁开眼睛,一看是赵嬷嬷,怒气减了三分,懒懒的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赵嬷嬷一瞧跪在地上的面首,附到她耳边说了什么。 顺宁长公主眼神一滞,一脚踢开了给她捶腿的面首。 “把她给我叫来!” 说的自然是薛恬如。 其他人都是战战兢兢,立刻跪下。 赵嬷嬷给一个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赶紧出去请薛恬如了。 顺宁长公主气得面色涨红,迁怒于面首,厉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吗?!” 面首们吓的抖如筛糠,一张脸惨白:“是……是……” 说完,他们几乎是踉跄着走出房门的。 赵嬷嬷劝慰道:“殿下别生气,事情的经过还未问过县主呢。” 顺宁长公主怒极反笑:“还用问吗,定然是又失败了。” “殿下,县主还小,凡事自然需要您的指点……” “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顺宁长公主恨铁不成钢。 赵嬷嬷不敢接话,吩咐婢女将地上的碎瓷收拾了,再退出去。 不多时,薛恬如就木着一张脸进来了。她看见顺宁长公主的脸色,心里打了个哆嗦:“女儿见过母亲。” 顺宁长公在没给她好脸色:“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恬如瞬间委屈上涌,几乎要哭出来:“母亲,我们都被那个人骗了,什么大景楚王,都是假的,太子才是楚王。” 顺宁长公主愣了愣,像是听不明白:“说清楚!” 薛恬如将宴会上发生的事全部告知了她。 听完,顺宁长公主良久没有开口,表情阴晴不定。 薛恬如擦擦眼泪:“母亲?” “狡猾的贱人!”顺宁长公主重重拍了下美人榻,犹不解气,随手抄起用来把玩的玉如意,狠狠丢在前面的墙壁上。玉如意发出一声哀鸣,断成两截。 赵嬷嬷大感心疼,忙劝道:“殿下仔细伤了手腕。” “这个贱人,我上了她的当!”顺宁长公主呼吸浓重,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居然连我也敢耍弄!” 赵嬷嬷心道,沈妤本就和公主是敌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再者,人家后面有太子和元丰帝撑腰呢。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想办法让顺宁长公主熄灭怒火。 顺宁长公主紧紧抓着赵嬷嬷的手腕,长长的指甲似乎要陷进去。赵嬷嬷也不敢喊疼:“公主,当心气坏了身子。” “分明是那个贱人给我挖了个陷阱!”顺宁长公主猛然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明白了,那个冒充楚王的人是她安排的,又想方设法让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为了对付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绝妙的机会。原本这个计划不会出错,她定会身败名裂,但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岔子会出在慕容珩身上,慕容珩就是大景的楚王,并且是元丰帝一手安排的。 那她做的这一切算什么?岂非是一场笑话,贻笑大方? 想她费尽心思,不但没能毁了沈妤,反倒是让所有人知道了慕容珩和沈妤的感情多深厚,她简直要气的呕血。 “但是那鱼符和圣旨,看起来不像假的。”薛恬如愤愤道。 顺宁长公主停下脚步,瞪着她:“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沈妤给那个骗子的。为了取信于我们,她竟然连这些东西都能拿到。” 薛恬如咬牙道:“是啊,若非是鱼符和圣旨,我怎么会相信那人是楚王郁珩呢。” 她们到现在还以为,这是沈妤的阴谋,却不知道,其实是慕容珩安排的。薛恬如一直抱着嫁给太子的期望,打心眼里不愿承认慕容珩会对付她,她坚信,是沈妤太狡猾,所以迷惑了慕容珩。 想到方才慕容珩为了维护沈妤斥责她,她气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她多么希望太子护着的人是自己,别的女人怎么配! “母亲,沈妤她实在是欺人太甚,您一定要给给她个教训。” 顺宁长公主顺畅日子过惯了,自然不能忍受被一个小姑娘算计。她岂止要给沈妤一个教训,她要的是沈妤的命! 她手指握的咯咯作响,明明是美艳的容貌,笑起来却格外狰狞。 “这个丫头,真的不能留了。” 赵嬷嬷不觉打了个寒颤,仿佛又回到当年,顺宁长公主得知薛运把那个女子养在外面的时候。那天晚上,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那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里血流成河,在月光下静静流淌,还闪着光。 薛恬如却是觉得兴奋,她知道母亲终于忍无可忍,要对沈妤出手了。一想到沈妤的惨状,她恨不得抚掌大笑。 “母亲,您要怎么做?” …… 去宁家参加宴会的人家不胜枚举,再加上慕容珩没有警告他们不许外传,不出意外,第二天,太子就是大景楚王的事情人尽皆知。 除了震惊以外,不少人只剩下了对沈妤的羡慕嫉妒。和太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又早被康和帝赐婚,即便回到慕容国,太子依旧选择娶她做太子妃,老天爷还真是偏袒沈妤。 这个消息一传出,关于沈家抢了容家尊贵女婿的流言不攻自破。 虽说就算没这门亲事,容家作为太子母族依旧会支持太子,但只怕将来会和沈家生出嫌隙,甚至是怨恨沈家。如今真相大白,容家便不值得同情,将来太子登基,容家也没理由怨沈家女儿抢了皇后之位。 定国公府。 容老夫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却是精神奕奕,此时正坐在榻上,靠着大引枕。 下首坐着的则是定国公夫人叶氏。 容老夫人吹了吹热茶,眼皮撩起:“方才我和老大说过了,知道我为何还要单独留下你吗?” 叶氏笑道:“母亲有要事吩咐媳妇做去做?” “有什么大事我要瞒着他们,单单交代你一人?” 叶氏见容老夫人话风不对,心头一紧:“媳妇请母亲示下。” 容老夫人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气高,又最看重渝儿,对她寄予很大的期望。她是我第一个孙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我也很是孝顺。府上好几个孙女,我最喜欢的就是她,我自然也希望她嫁得好。我和你一样,觉得世上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她。可现在想来,身份什么的都是虚的,孩子们能一生平安顺遂才是最重要的。” 叶氏觉得一颗心像被什么抓住了,面色微变:“母亲!” “论出身论才貌,渝儿都是万里挑一的,我……” 老夫人抬手打断:“是,慕容国开国以来,容家备受皇恩,出过好几个皇后。可这不意味着慕容国的皇后只能是容家女儿的,所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容家女儿不嫁入皇家是好的。” “可是……”叶氏明显不甘心。 “我知道,换成任何人家都会与你一样心有不甘,可是太子和沈家的亲事是陛下定的,难不成你还敢对陛下不满,左右皇家的亲事?” 叶氏一噎,道:“儿媳不敢。可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觉得渝儿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如今又闹出太子和长宁公主在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的事,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暗暗看咱家的笑话,这让渝儿如何出去见人?” “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传言是传言,圣旨是圣旨,陛下没开口,谁敢说传言是真的?老大媳妇,我看你是早就把太子妃之位当成自家的了。还是说,陛下对沈家的恩宠,让你得意忘形了,以至于敢怨怪陛下?”容老夫人语气含了三分警告。 不得不承认,老夫人说的不错。因为元丰帝爱重容皇后,一直很信任、照顾容家,再加上容渝的确很优秀,所以叶氏一直觉得太子妃的位置合该是她女儿的。可后来,太子回京,回朝宴上被赐婚,她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先是大失所望,后来恼羞成怒,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痴心妄想,觉得是沈家仗着是护国公主的夫家,抢了容家的乘龙快婿。 她绝不承认,她这么优秀的女儿太子会不喜欢,都是元丰帝对护国公主心存愧疚才给太子选了沈妤。 容老夫人深深看着她:“现在你该明白了罢,太子妃的位置不是沈家抢来的。” 叶氏满面通红,哑口无言。 “所以,你对沈家的怨气也该散了,若是被人瞧出什么来,大做文章,觉得你敢置喙陛下的决定,陛下会怎么想?”老夫人苦口婆心道,“陛下是看重容家,但也一样看重沈家,圣心是最难揣测的,他可以给你什么,也可以收回,这都是君恩,谁都不该生出‘应该是我的’这种想法,这个道理还用我说吗?” 叶氏低着头:“母亲说的是。” “容家作为皇后娘家,在慕容国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几个孩子又争气,容家是不会倒的,你还求什么呢?难道非要让渝儿坐上皇后之位,才是为她好吗?” 叶氏心思纷杂,只能聆听教诲。 老夫人轻叹一声,呡了口茶:“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别钻了牛角尖,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罢。” 叶氏起身:“是,儿媳告退。” 回到自己的院子,恰好迎面遇到容渝。 “母亲,你回来了。” 叶氏看到她手上提着的食盒,勉强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容渝笑道:“那次去定远侯府做客,惊叹于长宁郡主会做各种精致的点心,所以我也想试一试。这是才做好的,我送给母亲尝尝,母亲可不要嫌弃。” 叶氏心中更复杂了,这般懂事识大体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做太子妃呢?昨晚她也见到了沈妤,只觉得除了长得更漂亮些,没什么与众不同的,怎么就得了太子青眼呢? “母亲,咱们进去罢。”容渝笑容恬淡,乖巧懂事。 叶氏点点头。 进了房间,她看着摆在面前的糕点,却没什么胃口,但因为是女儿亲手做的,她还是尝了尝。 容渝觉得她心不在焉,问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氏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的亲事。” 容渝一怔,旋即失笑:“母亲是嫌弃我在家惹你心烦了吗?” “说什么傻话,我是为了你好。总觉得京都的世家子弟,无人配得上你。” 容渝低下头,看起来似乎是害羞了:“母亲说这些太早了,女儿还想多陪您和祖母几年呢。” 怕女儿多想,叶氏没提太子和沈妤的事。 私心里她觉得太子没眼光,却是不好说出口。 “总要先仔细挑选一番。”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意偏袒 “母亲,这是祖母的意思吗?”容渝问道。 叶氏忍着没流露出对容老夫人的不满:“不只是你祖母,你父亲也觉得该为你选人家了。” 怕容渝不乐意,她又赶紧道:“你若是有不满意的,只管说出来,母亲绝不能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容渝垂着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没什么不满意的,我想母亲也不会害我。” “那是当然!”叶氏面露疼惜,“不过,虽然母亲也舍不得你,但你已经十七岁,的确该定下亲事了。” 容渝乖巧的点头:“一切由父母亲做主就是了。” 迟疑了一下,叶氏道:“你父亲觉的,严家二公子不错,言语间对他倒是颇为欣赏。只是他到底是嫡次子,将来又不能继承爵位。刚回到宁家的那位倒是长房嫡子,有爵位承袭,但却在外面流落这么多年,虽有了尊贵的身份,品行才学怎么能比得过其他世家子弟。薛之恒是公主之子,将来的南安侯,却是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我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怎么配得上你?” 她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她的女儿是容家嫡长女,才貌双全,端庄娴雅,配得上世上任何一个男子,怎么偏偏寻不到合适的?严家也是高门,严苇杭容貌俊朗风姿卓然,可是怎么能比得上太子呢? 她很明白,严苇杭是最好的人选,但一想到沈妤将要嫁给太子,还是意难平。 容渝脸上波澜不惊:“看来,父亲看好严家二公子?” 叶氏挤出一抹微笑:“是啊,你祖母也觉得他好。但还是要看你的意思,你不愿意,他们也不会强迫你。” 容渝微微一笑:“我相信父亲和祖母的眼光。” 看到女儿这般淡然,叶氏反倒是惊讶了。她笑了笑:“此事不急,总要再好好挑选的。” 回到自己房间,雪晴给她斟满茶,笑着打趣:“姑娘,那位严二公子也是生的一表人才呢。” 容渝若有所思,良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雪晴眨眨眼睛:“姑娘,您不高兴了吗?” 容渝站起身:“方才做了糕点,又陪母亲说了会话,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雪晴赶紧走到床边,把被褥铺好,扶着她躺下。 “姑娘歇息罢,有什么吩咐您叫我就好。” 容渝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从宁家宴会上回来,平王就一直处于愤怒之中,自己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他打开门,叫人来伺候他梳洗,打着探亲的幌子去了魏家。 魏钧与平王一同进了书房,屏退了下人。 “殿下急匆匆的赶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没有外人在场,舅甥两人说话很是随意。 他抬手,请平王落座。 平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面色阴沉,冷笑了两声:“是啊,的确发生了大事。” 魏钧脊背绷直了:“何事?” 平王直视着他,眼睛黑沉的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魏钧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殿下?” 平王道:“我之前与舅舅商议,借由联姻一事拉拢宁家,就算拉拢不了,太子也不会再信任宁家。” 魏钧眉头紧锁:“让昙儿嫁给刚回到宁家的宁长洵,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殿下现在这样说,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妥?” 平王面色更沉:“舅舅可知道,宁长洵根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而是大景的安王!” “什么?”魏钧震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也很震惊,可这是事实,我和四弟在大景见过他多次,他就是安王,确凿无疑。” 魏钧仍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么说来,宁忱娶的那个女人就是康和帝的妃嫔?” 平王点点头:“她就是康和帝的昭仪。” “宁忱的确与她是旧识?” 平王缓了口气:“我派人去查了,程昭仪为入宫前的确救过一个男子,并且照顾他多日,只是却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两国交战的时候,受了伤流落到大景的宁忱。” 闻言,魏钧愣了愣,继而冷笑:“宁忱是出了名的古板刚直,没想到居然也有这般感情用事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把别的男人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还让他成了世子继承宁家的一切。” 平王摇摇头:“宁忱不是傻子,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想一想宁家二房,那几个人的野心,宁忱认下安王当长房嫡子也可以理解。” “但是这样一来,宁家二房必定失势,宁家更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了。”魏钧道,“既然拉拢不到宁家,不如毁了。” “舅舅的意思是……” 魏钧目光阴狠:“把大景皇子当成亲生儿子,还向陛下为他请封了世子,这可是欺君之罪。更有谋逆的嫌疑。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宁忱定会被弹劾,陛下也不一定会容忍他。” 平王叹道:“晚了。” “怎么会晚?” 平王抬起眼角,慢慢道:“因为,陛下已经知道了。” 魏钧一张脸忽青忽白:“殿下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宁忱已经进宫向陛下说明了真相,可陛下根本没有将宁忱治罪,还封了世子,舅舅觉得陛下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魏钧胡子一抖,跌坐在椅子上:“陛下他……他是打定主意偏袒宁忱,更想让宁家成为太子的人。” 平王站起身,望着紧闭的窗子,叹了一声:“是啊,凭着安王和太子‘堂兄弟’的情分,还有安王和沈家的关系,他自然是支持太子的,而陛下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题外话------ 就快完结了,很卡文,今天先更这么多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容家宴会 魏钧突然想到了什么:“殿下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个消息?” “在父皇宫中伺候的一个内侍。”平王对于收买元丰帝身边的内侍一事,在魏钧面前并不隐瞒。 当然,石公公和万公公才是最得元丰帝重用的,其他内侍和他们二人根本没法比,但两人都是老滑头,根本就无法用银钱收买,是以平王只能收买别人。 魏钧沉思片刻,皱眉道:“不对。” “怎么了?” “殿下认识那个内侍时间也不长了罢,除了这一次,有哪次能得到特别有用的消息?”魏钧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平王心中忽而觉得一寒:“舅舅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是父皇有意透露给我的?” 魏钧道:“当今圣上是何等精明之人,这般隐秘的事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听到,又恰好传到你我耳中?” 平王心头一凛,脸色骤变:“父皇为何会这样做?” * “你以为陛下为何会这样做?”青玉阁的院子,沈妤与慕容珩坐在藤萝架下的石桌前。 已经快入秋,天气却还很热,院子里花草繁盛,佳木葱茏。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衫子和裙子,上面绣着精致的小花,倒是与眼前的景色相得益彰。 慕容珩随手抚平她袖子上的褶皱,淡淡笑道:“若是我没猜错,陛下既是警告他,也是想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沈妤微微扬眉:“平王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到底还是不想直接杀了他的。”可若平王依旧执迷不悟,元丰帝也绝不会心软。 “的确如此。” 元丰帝此为是在告诉平王,平王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几乎毫不掩饰的告诉平王,他就是偏袒太子,他就是要宁家、严家全部成为太子的得力助手,平王想依靠魏家夺取皇位,是不能成功的,识相的就赶紧收手,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他可以饶平王一条命。 不过,魏家是别想存在了。 沈妤道:“平王谋划多年,对皇位有着很强烈的执念,只怕就算他明白了陛下的暗示,他也不会放弃。“ 慕容珩笑容依旧温和:“那就怪不得别人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慕容珩目光幽深了许多:“未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越好。” 沈妤心下一动,顿时明悟。她点点头:“是啊,我早该猜到的。” 解决了大景这个外患,南疆北疆也很老实,正是收拾魏家的好时机。以元丰帝现在的实力,完全能让魏家灰飞烟灭。 沈妤并不同情魏家,因为魏钧这个爵位本就是抢来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杀了扶持培养他的兄长,和其他的兄弟侄儿,何其狠毒,何其无耻?人心不足蛇吞象,后来还想除掉元后所出的嫡子,让平王登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慕容珩叮嘱道:“最近小心些,我怕魏家和平王狗急跳墙。” 沈妤笑道:“你怕他们用我来威胁你?” 慕容珩没有否认:“我不能容许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想让我们之间生出一丁点波折。” “我明白。”沈妤凉滑的手覆住他的,轻声道,“放心罢,我身边有人保护,就算平王想从我这边入手让你投鼠忌器,也是不可能的。” 慕容珩知道金麟令在她手上,不缺高手保护,可他还是不能放心。应该说,只要她不在他眼前,他便不会安心。他暗暗叹了口气,真希望婚期能提前些,这样他便能每天看到她了。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一回头,发现是一脸尴尬的元骁。 打断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浓情蜜意’,他觉得像犯了什么大罪,硬着头皮走过来。 慕容珩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元骁抱拳行礼:“殿下,陛下派人请您入宫。” 说完这句话,他动作十分麻利的跑开了。 沈妤:“……” 才和沈妤待了一会,又要进宫,慕容珩在心里抱怨院元丰帝,还是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沈妤看到了他眼中的幽怨,忍着笑道:“嗯,快去罢,别让陛下久等。” 慕容珩暗暗磨牙:“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她就没有一次舍不得他吗? 沈妤低眉一笑,突然唤他:“阿珩。” 慕容珩凝视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沈妤勾勾手指,他有些莫名所以,还是俯下身去。 下一瞬,沈妤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嫣红的唇主动凑了过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他却觉得晕乎乎的,怔怔的立在原地。 沈妤莞尔一笑,提着裙角跑回了房间。 等门关上,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唇角,摇头轻笑,转身离去。 元丰帝召见慕容珩所为何事,沈妤能猜到,便没有多问。 半个月后,她接到一张帖子,容家老夫人寿宴,要举办一场宴会,沈家也和京都其他人家一样,要去参加。 她去过容家一次,也见过容家老夫人。那是个和蔼可亲又能认清大局的老太太,沈妤对她颇有好感。 紫菀正为她梳妆,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沈妤玩笑般道:“我们的紫菀也有心事了?” 紫菀扁扁嘴:“姑娘还拿人家打趣,我是为姑娘担心呢。” 沈妤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笑道:“担心什么?” 紫菀道:“当然是担心容家人。您忘了曾有传言,容家姑娘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却被您抢走了。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您和太子青梅竹马早有婚约之事,容家可不是丢脸了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亲密无间 紫菀的担忧很正常,原本就有些嫉妒容家的人,一定会借机嘲笑容家,容家是大家族,人口多,难免有听了闲言碎语便迁怒沈家的人。 不过,沈妤相信,就算容家有人不喜欢她,也不会轻易对她做什么,毕竟现在容家和沈家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不但平王十分忌惮,陛下也很是重视。这个时候,容家和沈家万不能闹出反目成仇的事。 沈妤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罢,该怎么做,容家人心里明白。” 紫菀给沈妤梳着头,叹了口气,脱口道:“幸好容家大姑娘不心悦太子殿下。” 沈妤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梳洗打扮后,沈家姐妹就跟着姜氏一同去了定国公府。 国公府门庭若市,停着许多华丽的马车,无数身着锦衣的达官贵人全都到了,相互寒暄几句进了大门。 容家几位公子姑娘亲自站在门口迎客,各个芝兰玉树,谦和有礼,十分引人注目。尤其是容渝,她今天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裙,在配上端丽的面容,温婉的笑容,越发显得她端庄温雅又不失矜贵,就像池塘里亭亭玉立莲花。 众人一看到她,就想起沈妤,不禁暗暗将两人作对比,甚至有人还借机和沈妤打招呼,似乎想故意让容渝难堪。 然而,她依旧是从容不迫,好像根本没听到外面的传言,感受不到众人微妙的心思,反倒是让想看热闹的人脸色讪讪的。 容渺心思单纯,看见一身丁香色衣裙的沈妤款款行来,眼前一亮,朝她挥挥手:“长宁郡主。” 沈妤循声而望,笑盈盈的行过去,与容渝姐妹见了礼。 容渺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很甜,眨动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指着前面道:“呀,严姐姐也来了。” 沈妤转过头,就看到婢女扶着严卉颐下了马车,身边是严夫人和严苇杭。 突然想到叶氏曾提到的亲事,容渝不着痕迹看了严苇杭一眼,上前与严夫人和严卉颐打招呼。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给长宁公主府下帖子。顺宁长公主与容家关系不好,若在平常是不屑于给容家这个面子的,原本容家只是照规矩给公主府送了帖子,没指望她会来。 所以,容家人在看到顺宁长公主出现的时候,面面相觑,掩住了眸子里的惊讶。 在场之人给顺宁长公主见礼,她抬起下巴,目不斜视走进去,与容家姐妹错身而过。顺宁长公主一向性情高傲,目下无尘,众人早已习以为常,让她先进去。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顺宁长公主脚步一顿,微微转头。少倾,唇角勾起,睥睨着前面的人。 她看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妤。 沈妤知道她现在恨极了自己,微微一笑,一派平静。 顺宁长公主笑容转冷,一拂袖子,抬脚进了大门。 人群中又热闹起来,沈家人和严家人一道先去拜见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夫人姑娘,沈妤一到,纷纷起身,相互见了礼。 容老夫人身为慕容珩的外祖母,是长辈,沈妤自然不会端着未来太子妃的架子,对她行了个晚辈礼。 容老夫人暗暗点头,笑呵呵道:“郡主不必客气。” 她暗暗端量着沈妤,也不禁为沈妤的容貌惊艳。容貌如何倒是其次,这个姑娘一抬手一投足皆是气韵天成,高贵典雅,让人见之忘俗,比之容渝竟是丝毫不差。更重要的是,一看便知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她暗暗叹息,难怪太子这般喜欢沈妤,就算是她,也很难不欣赏这个姑娘。可叶氏一直不服气,觉得除了容渝无人配得上太子,其实,应该还有嫉妒的成分在罢。 沈妤并不知道容老夫人心中所想,也不在乎容家人是否喜欢她。她要嫁的是慕容珩,只要慕容珩的心在她身上就好,她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道:“襄王妃到——”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只见寿宁公主一身华服,身边跟着几个丫鬟。 对方是王妃,容老夫人自然不敢托大,起身与众人一同相迎。 寿宁公主忙道:“您是长辈,合该我给您行礼。” 容老夫人顺势坐下,笑道:“这怎么行。福儿,请王妃上坐。” 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婢女立刻请寿宁公主落座,没给她真的行礼的机会。 襄王是平王的支持者,身为襄王妃,寿宁公主很明白容家人对她客气又防备的态度。她在宫中生活多年,见识到的嘲讽和鄙夷多的数不清,自然不会在意容老夫人对她的疏离。 “长宁姐姐也来了。”在场这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沈妤。 沈妤微笑颔首:“今天是老夫人的寿宴,身为晚辈,我和王妃一样,怎么能不来呢?” 寿宁公主唤她长宁姐姐,她却客气的唤对方王妃,明显不想让人误会她与对方的关系。 不过,沈妤发现,寿宁公主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虽然对方笑容温婉,她却觉得她像是强颜欢笑。 寿宁公主仿若听不出沈妤对她的疏远,笑道:“以前在大景的时候,长宁姐姐和怀庆姐姐关系最好,我也能见到你。后来我嫁给襄王殿下,原以为再也不能与你见面了,不曾想老天怜悯,长宁姐姐也来到了京都,更被赐婚给了太子殿下,以后咱们就是妯娌了,能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 听她这话说的,好像沈妤与她关系多亲密一般。 然而沈妤猝不及防的碰到了她带着乞求的眸子,心下疑惑,到底没有拆穿她,只是微笑。 况且,沈妤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上 沈妤并没有在容老夫人这里多待,便先行离去。 容府里人来人往,阵阵说话声或选或近,也有看到沈妤上前寒暄的,她只能耐心应对。 看着偌大的府邸,她莫名有些烦闷,便寻了一条相对安静的道路走,有意躲开那些“熟人”。 绿竹掩映,曲径通幽之处,有一处凉亭,微风吹来,就像水面一样浮起一道道绿色的波纹。 沈妤站在凉亭里,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平静了许多。 突然,听到守在不远处的苏叶高声道:“襄王妃,您来了。” 苏叶和云苓循声望去,面露奇异。 “姑娘,是寿宁公主。” 沈妤听得出来,苏叶是故意让她听到的,便缓步下了台阶,在寿宁公主面前堪堪停住。 许是走得急,她鬓角有些凌乱,但还勉强维持着端庄自持的模样,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沈妤回以一笑,却是没有开口。 相对无言一会,寿宁公主似乎下定了决心,左右看看:“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称呼沈妤“长宁姐姐”了,可见她内心深处十分清楚她和对方只是泛泛之交。 沈妤讶异,眉梢微挑。看寿宁公主这般表现,想来是真的有要紧事要对她说了。 “紫菀,你们先下去。” 紫菀三人面面相觑,苏叶不放心,想要说什么。沈妤对她轻轻摇首,她抱着剑,才和紫菀云苓一同退下,一双眼睛却是警惕着望着这边。 寿宁公主的婢女早就被她留在了远处,孤身一人来见沈妤,一是真的有重要的话要对沈妤说,二是向沈妤表明,她不会伤害沈妤。 她笑了笑:“以前在大景的时候,见过紫菀和云苓,她们陪伴郡主多年,依旧对郡主忠心耿耿,实在是难得,也让人羡慕。” 沈妤语笑嫣然:“她们从小陪我一起长大,自然与一般人不同。其实,主仆之间和朋友之间一样,你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全心全意为你。当然,也有那种白眼狼,只要好好防范就是了。” 寿宁公主拂了拂耳边的头发:“郡主所言极是。” 沈妤笑容不改,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妃走了一路也累了,不如去凉亭歇息一会,吃盏茶罢。” 这就是要和她好好聊聊的意思了。 寿宁公主暗暗松了口气,上了台阶,与沈妤相对而坐。 亭子里,八面来风,在配上眼前的风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寿宁公主却是无心欣赏美景,接过沈妤递来的茶盏,笑容微微僵硬。 沈妤闻着茶的清香,不禁赞叹道:“容家不愧是大景最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待客最是周到,就连人烟稀少的竹林凉亭,也时刻为客人准备上好的糕点热茶。王妃也尝尝,慕容国的云雾茶与大景有何不同。” 寿宁公主紧紧握着茶盏,强笑道:“容家的茶,自然是最好的。郡主知道的,我在大景并不受宠,这样的好茶鲜少轮得到我,我着实品不出什么不同。” 沈妤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寿宁公主见她不接话,握着茶盏的手又紧了三分:“郡主有所不知,其实在大景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你。” 沈妤眉眼一动,静静地看着她。 寿宁公主自嘲一笑:“其实不只是我,京城的姑娘哪个不羡慕你呢?我虽有个公主身份,可生母却是个歌姬,一向不得父皇宠爱,去世也早。皇后娘娘慈爱,但我生活的依旧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知道,若非必要,父皇也想不起来我,京城的世家公子也不会愿意娶我,就连和亲慕容国,父皇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怀庆,若非是我主动争取,只怕现在早就流落街头,或者成为一堆枯骨了。用那种法子嫁给襄王,我很愧疚,同时亦感激他。他给了我王妃的身份和体面,让我在京都有了立锥之地,至少明面上无人敢小瞧我,我在这里的生活比大景好上几百倍。我身为大景公主,对我来说,襄王就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依靠,可如今,这份依靠也要没了。” 沈妤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王妃现在是向我诉苦?” 寿宁公主望着她,声音含着几分苦涩:“郡主,你自幼有家人宠爱,太后维护,就连几位皇兄见了你也是对你和和气气,还有一个对你一往情深的楚王。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太子殿下了。你有那么多宠爱,是体会不到我的苦楚的。” 沈妤唇角轻勾,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每个人都有不能为人道的苦楚,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承受的苦难?” 寿宁公主眼神一滞,她突然想起来,沈妤的父母是被太后和元丰帝及陆家害死的。或许沈妤早就知道真相,却还要与仇人虚与委蛇。 沈妤嘲弄的笑笑:“但我从不会向别人诉说我受的苦,也从不要求别人体谅我,我想要做的事会一步步按照我的计划,达到目的,无论这条路多长多么艰险。如今,我不是达到目的了吗?” 这样说着,她笑看了对方一眼,呡了一口茶。 寿宁公主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突然意识道,沈妤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是颇有心机的女子。她这话是在告诉自己,即便仇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太后,她都能想办法除掉,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她是在警告自己,收起那点小心思,别在她面前耍花招。 只听沈妤又柔声道:“说起来,咱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却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叙旧,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若非大景灭亡,王妃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两难之地?同是大景之人,我却成为了未来的太子妃,只怕王妃定然心有不甘罢?” 寿宁公主手一抖,茶水喷溅出来:“你……你为何这么说,我从未这样想过。” “哦,是吗?” 寿宁公主点点头,苦笑道:“父皇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论起父女之情,着实是浅薄得很。听闻父皇驾崩,我也没什么好伤心的,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你。” 沈妤眼中是明显的怀疑之色,寿宁公主心下紧张,一颗心乱了节奏。 沉默了一会,就在她以为沈妤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对方笑了:“可你的确嫉妒我不是吗?” 寿宁公主一张莹白的脸紧绷,下意识想否认,但对上对方那双好像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时,她要狡辩的话堵在喉咙。 直觉告诉她,不要意图欺骗并且害沈妤,否则她的下场会很惨。 内心剧烈挣扎着,她深呼吸一口道:“无论是在大景,还是在慕容国,有多少女子不嫉妒你呢,我只是个出身低微不受宠爱的公主,自然和普通人一样。” 沈妤微微一笑:“王妃倒是坦诚。” 寿宁公主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十分憋闷。 沈妤微微扬眉:“所以,以我们的关系,王妃要与我说什么呢?” “我……我想……”寿宁公主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沈妤淡淡接过话去:“是先引起我的注意,然后博取我的同情,赢得我的信任,外帮着你的好夫君和平王算计我和太子是吗?” 寿宁公主面色一变,心头大骇:“你……你怎么……” 沈妤瞥她一眼,突然伸出手,拉过她的手。 猝不及防的,她手中的茶盏打翻,在石桌上滚了几圈,落在地上,裂为数瓣,发出清脆的碎瓷声,淡淡的茶香弥漫在风中。 沈妤干净利落的掀起她的袖子,轻笑出声:“这就是你用来博取同情的办法?伤害自己?” 那白皙的手臂,赫然是几道狰狞的伤痕。 寿宁公主觉得那伤痕分外刺眼,亦觉得难堪,愣了一会,用力抽回手。 沈妤松开手,随意抚平自己的袖子。 “你那次去沈家拜访,故意遮遮掩掩,却是故作平静,就是为了引起我的好奇心。接下来,你向我诉说你的困苦,自然而然的,我会发现你身上的伤,觉得你是被襄王虐待,会主动接近你,慢慢信任你。得到我的信任后,你便可以为襄王做事了,不是吗?只可惜,我不是傻瓜,你这种把戏,我见多了。更何况,你我不过点头之交,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你。所以,注定了,你的楚楚可怜,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 沈妤的声音很轻很淡,目光无波无澜,没有讽刺,没有炫耀,只是陈述事实。可在寿宁公主看来,却是比直接嘲讽她更能打击她。 “你……” “我之所以耐着性子在这里见你,听你说这些,就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也是看在安王的面子上给你一次机会。这条路该怎么走,你好好掂量掂量。” 寿宁公主诧异:“四哥?” 沈妤唇畔勾起:“你不会不知道安王现在是什么身份罢?” 寿宁公主低下头:“四哥对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让我看着办。不过,我想他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的。安王一直都是个好人,即便你与他没有多少兄妹之情,他还是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公主,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啊。”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称呼寿宁公主“王妃”,寿宁公主心头一动,霍然抬头。 沈妤淡淡道:“他不方便单独见你,有些话我就替他转达了。跟着襄王平王一起死,或者做一个富贵闲人,你选一个罢。” 寿宁公主嘴唇动了动,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四哥他……他真的这么说吗?” 沈妤笑道:“路摆在你面前,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选错了,谁都救不了你。” 两人对视一会,寿宁公主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我都听郡主和四哥的。” “公主不会反悔吗?” 寿宁公主有些迟疑,赶紧摇头:“不会。” 凉亭外,斑驳的竹影投映在地上,阳光透过浓密的缝隙筛下来,形成一个个跳跃的光圈。 沈妤望着外面大片大片的影子,忽而笑道:“公主可还放不下襄王?” 寿宁公主一怔,继而坚定的摇头:“我没有。” 她嫁给襄王本就不是因为爱慕襄王,只是为了襄王妃的身份和荣华富贵。就算她曾经对襄王有些心动,但对方身边妾室美人众多,她那点心动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想保全王妃的尊荣。现在,是生死关头,襄王更是可以放弃的。 沈妤道:“很好。在所谓爱情中,女子比男子更容易泥足深陷,我是怕公主会无法舍弃。” 寿宁公主垂眸不语。 没想到,今天欺骗沈妤不成,反倒是她的真面目暴露在沈妤面前。 除了和沈妤合作,她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襄王就算扶持平王登基,她也还是个王妃。平王不登皇位,依照沈妤的承诺,她也能享受荣华富贵,安王看在两人是亲兄妹的份上,也会护着她。 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也听说了元丰帝对慕容珩的宠爱,容家沈家宁家也是站在太子身后,平王要争皇位,能有多大的胜算?再者,她身为一个亡国公主,就算平王登基,她的位置也摇摇欲坠。但是若她向沈妤投诚,无论是沈妤还是安王都会保全她的一切,她何必要冒着风险帮助襄王和平王? 以前她觉得襄王是她的依靠,现在想来,襄王是靠不住的。有安王这个亲兄长,不比襄王可靠得多吗? 沈妤又拿起一只茶盏,斟满茶推到她面前:“慕容国的人不知道你在大景受不受宠,却知道你在大景是太子的堂妹,就算没了襄王妃的身份,你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若你想再嫁,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娶的。” 这句话,就算给她的保证了。寿宁公主心中升起激动之情,强忍着没喜形于色。 沈妤知道她彻底被自己说动了,道:“好了,现在可以与我说一说,襄王和平王让你接近我,是为做什么了罢?” 心里一块巨石放下了,寿宁公主放松了许多,犹豫了一下,将襄王对她的吩咐和盘托出。 一个时辰后,沈妤目送寿宁公主离开。寿宁公主一步三回头,她笑着道:“回去后,公主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无后顾之忧。” 寿宁公主点点头,恢复了端庄的模样,转身离去。 她带来的丫鬟也紧随其后。 沈妤已经知道,这个叫翠儿的婢女,其实是襄王的人,看似尽心尽力侍奉寿宁公主,其实是奉命监视她。不过,没关系,一个丫鬟罢了,应付她不必费多少心力。 紫菀望着寿宁公主的背影,迎上去:“姑娘,我看见寿宁公主眼圈红了,她是哭了吗?” 沈妤含笑点头:“是啊。” 紫菀挠挠头:“她在襄王府过得不好吗,否则怎么会在您面前哭?” “是过得不太好。” 紫菀更不明白了:“难不成她还指望您出面帮她?” 沈妤点点头,轻叹一声:“是啊。” 紫菀瞠目:“啊,您不会真的帮她罢,她可是襄王妃……”襄王可是平王的人! 沈妤屈指敲敲她的额头:“好了,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再不回去姐姐该着急了。” 紫菀揉揉额头,“哦”了一声,又喊苏叶。 出了竹林,沈妤沿路回到热闹的宴会上,一路走一路欣赏风景。 前面是一座假山,上面建了一座凉亭,周围还有枝繁叶茂的绿树,以及争奇斗艳的似锦繁花,下面是宽阔的湖水。 云苓指了指一旁的石阶:“若是去上面赏景最好了。” 沈妤摇着团扇,顺着她指的方向瞥去。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掠过湖面,突然顿住了,猛然停下脚步,只觉得心头一凛。 紫菀奇道:“姑娘,怎么了?” 在原地站了站,沈妤还是走了过去,紫菀三人连忙跟上。 此处离竹林不远,环境清幽,却也偏僻,是以没什么客人。由于周围是浓密的树木,所以比别处更阴凉些。 不知怎么,她觉得这阴凉似乎沁入了骨髓。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她该回去。可是,随着越走越近,湖面上那道红色的影子也越发显眼。 苏叶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姑娘,怎么了?” 沈妤用团扇指指前面的湖水:“那里……” 苏叶会意:“奴婢去看看。” 苏叶脚步很快,一会就返回了,但面色却是不好看。 沈妤蹙眉,心头愈发疑惑。 苏叶有些着急,低声道:“前面的湖水里,飘着一个死人。” “什么?”紫菀惊呆了。 苏叶担忧道:“姑娘,咱们绕道走罢。”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妤点点头,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前方一阵脚步声,一群小厮婢女朝着湖水的方向奔来。 “啊,就在这里!”一个婢女尖声道。 “这身裙子……这身裙子分明是魏姑娘穿着的!” 魏姑娘?是魏玉昙? 沈妤不由回头,只听见“噗通”一声,两个小厮跳了下去,不多时就将水里的人拖了上来。 一众婢女吓的花容失色,捂着唇:“是魏姑娘,是魏姑娘啊。” 魏玉昙抄写完了佛经,终于能出门了,是以今天随着魏夫人来参加宴会,可是她怎么会落水身亡呢? 紫菀几人同样疑惑,也有些不安,她扯扯沈妤的袖子:“姑娘,咱们……” 她们现在还走得了吗? 话未说完,就听见有人朝这边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无法脱身,就只能停留在此。 苏叶上前几步,道:“这位是长宁郡主,听闻定国公府上风景独特,我们陪着郡主来赏玩。” 前面人一听是沈妤,立刻减了气势。 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推搡了一番,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道:“不知道郡主方才有没有看到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沈妤轻摇团扇:“不曾。” 一众人白了脸:“那魏姑娘是怎么落的水……” 还有人哭嚎着:“魏姑娘在这里落水身亡,我们的命也可能保不住了。” 在这里哭喊终究是解决之道,很快,便有人将此事禀告给容家主人和魏夫人了。 但是,却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来,为首的是定国公夫人叶氏,还有满面慌张的魏夫人。 看见地上躺着的红裙女子,魏夫人哀嚎一声扑了上去。 “昙儿,我的昙儿——“她哭的撕心裂肺,“是谁害死了我的女儿!” 这件事是在容家发生的,叶氏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魏玉昙在容家被人杀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忙劝道:“魏夫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还不能确定魏姑娘是如何落水的……” “你什么意思?”魏夫人猛然回头,表情和声音都很尖锐,“你是说,我在用女儿的死来冤枉你们容家?” “魏夫人误会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魏姑娘不幸殒命,我也深感心痛,但我容家也万万做不出谋害贵客的事来,此事还是查清楚为好。” “事实就摆在眼前,还要如何查清楚!”魏夫人霍然起身,指着魏玉昙的尸体,“你看看,看看我的女儿,好端端的参加宴会,竟然死在了你家,你身为主人,能推卸得了责任吗?我不管,今天容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叶氏对泼妇一般的魏夫人深感头疼,同时越发瞧不起她。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这么没涵养。 在场的人都是唏嘘不已,亦是震惊。尤其是姑娘们,一个个吓的面色惨白。虽然她们素日不喜欢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魏玉昙,但是看着魏玉昙的尸体躺在她们面前,她们还是难以置信。 有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魏玉昙身体肿胀,瞳孔放大,耳朵和眼睛里还有血丝。嘴唇青紫,面露痛苦。种种迹象表明,魏玉昙就是被人摁在水里活活溺死的。 容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下人们自然不敢懒怠,老老实实做活,所以地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块小小的石子都看不见,自然不存在用什么东西打晕魏玉昙再丢进水里的情况。 而凶手竟然将魏玉昙活活溺死,到底是和魏玉昙有什么深仇大恨? 众人胡乱猜想着,少倾一个来参加宴会的太医被叫来了。 魏夫人死死地盯着他,太医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是拱手道:“魏夫人,请节哀顺变,但请容许看我一看令嫒是被如何杀死的罢?” 魏夫人仍是面色酷寒,却还是让开让太医检查。她也不喜欢女儿的身体被一个男子随意检查,但为了给女儿报仇,只能如此。 果然,太医的说法和众人的猜测一致,魏玉昙是被人溺死的。 “请看魏姑娘两边颈侧的手指印。”太医站起身,指了指,“若是我猜得不错,凶手应该是个女子,为了压制住魏姑娘,两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因为是女子,力气小,无法直接掐死魏姑娘,只能将她用力摁进水里溺死她。魏姑娘为了活命,自然是挣扎了。” 且魏玉昙身上的首饰没少,身体里面也没别的痕迹。很明显,凶手不是谋财害命,也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只为了杀人。 闻言,众人目瞪口呆。 杀害魏玉昙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魏夫人怒不可遏,猛然吐出一口血,虽然觉得头晕目眩,但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环顾一圈,好像看谁都像凶手,把人的心看的都七上八下的。 突然,她尖叫一声,挥舞着手臂朝沈妤跑去,口中大喊:“沈妤,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众人大吃一惊,屏住了呼吸。就在她们以为沈妤会被愤怒的魏夫人伤到的时候,苏叶及时挡在沈妤面前,将她推开了。 “魏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魏夫人从地上爬起来,身体颤抖,目光狠厉盯着沈妤:“除了你,谁还会杀害我的女儿?” 或者说,谁敢杀害魏家的千金。 “只有你会这么做!” 沈妤默然不语,淡淡地看着她。 苏叶怒声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姑娘可是你能随意攀扯的?” 魏夫人指着沈妤:“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做?就因为昙儿得罪过你,你就要杀了她!别人不敢,但是你敢!今天,你必须还我女儿的命!” 苏叶气笑了:“魏夫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家姑娘杀了你女儿?还没调查,就将这盆脏水泼到我家姑娘身上,你凭什么?” 魏夫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脸气的涨红:“我听说了,发现昙儿尸首的时候,你长宁郡主就在这里,除了你谁还会是凶手!” 紫菀大声道:“你这是胡搅蛮缠。我家姑娘来参加宴会,在容家欣赏风景,刚好走到这里,还没靠近湖岸,那群人就跑来了,我们事先根本不知道水里的人是你女儿。不信你问问去给你报信的人,我家姑娘到了这里的时候,你女儿是不是早就在水里了?” 放才几个小厮婢女相互看了一眼,道:“郡主走到这里的时候,魏姑娘的确早就……早就死了。” “那也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魏夫人认定了沈妤,怒吼道,“说不定她是刚杀了昙儿,然后想逃走,刚好就有人寻找到了这里。” 这时,太医轻咳一声道:“魏夫人,魏姑娘的皮肤已经变白变皱,至少泡在水里一个半时辰了。”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若真要指认是沈妤杀害的魏玉昙,从时间上就对不上啊。 魏夫人脸色忽青忽白,厉声道:“说不准是她提前很长时间杀了昙儿,现下过来,就是看热闹的。她笃定了有人为她作证,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众人一听,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但现在魏夫人已经失去理智,无人敢开口替沈妤说话。 这时,严卉颐和沈妘匆匆赶到,来到了沈妤面前,刚要开口替沈妤辩驳,沈妤安抚般对她们摇摇头,表示无碍。 沈妤面色平静,上前一步道:“魏夫人,我念你失去女儿,悲伤过度,对于你随意污蔑我行为不与你计较,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胡言乱语,毁我清誉。” 魏夫人一噎,气急败坏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沈妤嗤笑:“这话真是可笑。你没有证据,就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反倒要求被污蔑的人找出证据自证清白,这是什么道理?在场的贵客都是出身名门,想必懂得律法,什么时候慕容国的律法变得这般随便了?” “你——” 沈妤接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自然不会承认,也不会任由你污蔑我。我的确是来到这里不久,一个时辰前在竹林那边的凉亭,竹林离这里很近,走到这里连一刻都用不到。根据太医所言,魏姑娘至少死了一个半时辰,试问我如何杀她?至于你说的我早早地杀了她又折返,更是可笑。我若要杀她,用得着在这里,闹得人尽皆知吗?魏夫人别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是蠢货!” 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蠢货,魏夫人当即就要翻脸。苏叶忍无可忍,满面寒霜道:“魏夫人,注意你的身份。” 魏夫人身体一僵,感觉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 她已经被夺去了诰命,成了白身,而且就是因为得罪了沈妤被夺去的诰命。 “怎么,魏夫人还不相信?” 魏夫人嘴唇紧紧抿着,显然就是要将谋杀魏玉昙的罪名扣在沈妤头上。 “我可以证明长宁郡主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在众人的注视下,寿宁公主越众而出,径直走过来。 魏夫人瞪大了眼睛:“襄王妃?” 襄王可是平王的人,寿宁公主怎么替沈妤说话? 寿宁公主道:“因为我有重要的事要私下和长宁郡主说,便追着她去了竹林的凉亭,一个时辰后才离开。此地人烟罕至,无人作证,但是从容老夫人的住处去往竹林的方向,一路上却有很多人看见,这一点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那一个时辰,我一直和长宁郡主在一起叙话,甚至长宁姐姐比我离开的还晚一些,她怎么可能杀害魏姑娘?我知道魏夫人爱女心切,但请不要随意诬陷别人。” 魏夫人张张嘴:“王妃,你……” 寿宁公主皱眉:“或者说,到了现在,魏夫人还要说我作伪证,故意偏袒长宁郡主?若果真如此,魏夫人着实是过分了。” 魏夫人身体一晃:“我自然不敢。” 她信不信不要紧,重要的是,在场的人信了就好。谁也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魏夫人是无理取闹,沈妤完全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虽然众人不懂襄王妃为何要帮沈妤作证,但襄王和平王会明白,寿宁公主在博取沈妤的“信任”。 魏夫人泪流满面:“那凶手到底是谁,我的女儿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有人提议:“为今之计,只能报官了。” 叶氏皱了皱眉,和杀人案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不能反对,只能默认。 她不由看了沈妤一眼,暗自腹诽,凶手不是沈妤,太遗憾了…… 看到沈妤,她自然想到了容渝,左右看看,却是没有容渝的身影。 她不做他想,吩咐人将刑部尚书请来。 很快,人都散去了,沈妤随着人群走回去。在路过碧草青青的湖岸时,不着痕迹的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怔了怔,少倾也发现了什么,俯下身去,又快速站起来。 出了人命官司,宴会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众人向荣老夫人膝行,纷纷告辞。 马车上,沈妤将苏叶捡的东西拿出来,沈妘道:“这是什么?” 沈妤笑了笑:“这是轻纱,姐姐不认识吗?” 沈妘观察了一会道:“这是流云纱?” 沈妤道:“是啊,这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魏玉昙那件衣服,就是流云纱所制。 面前一截白色轻纱上,绣着缠枝花,只这一点布料,却用了不下五种颜色的丝线,周围还有暗纹,而且针脚细密,绣工繁复。 看料子的边缘,很明显是被人硬生生撕开的,这应该是衣服上的一部分。 沈妘摇摇头:“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那个世家贵女会狠心杀害魏玉昙。阿妤,这截衣料的主人真的会是凶手吗?” 沈妤微笑道:“我相信是这样。” 沈妘叹了口气:“参加寿宴,竟然也能闹出这种事。今天顺宁长公主和薛恬如也在,她却没有找你麻烦,着实让我惊讶。” 沈妘不说,她差点忘了两人。沈妤笑道:“是啊,今天难得看她们安安静静,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沈妘猜测道:“你说,魏玉昙的死会不会和薛恬如有关?” 沈妤摇首:“我不能确定。左右就那几个人,我让人去查一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样说着,她看着手上的衣料,若有所思。 魏玉昙被杀不是小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魏夫人哭哭啼啼的回到了魏国公府,找到了魏钧,向他哭诉,并且忽略事实真相,将罪名扣在沈妤头上,意图激起魏钧对沈妤的憎恶,好杀了沈妤为魏玉昙报仇。 魏钧当然不会仅听信魏夫人的一面之词,着人去容家打探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魏夫人“谎报军情”很不满,但念及女儿不幸殒命,没有责骂魏夫人。 他自然也是愤怒伤心的,但男子不比女子,一个枉死的女儿还不足以让他豁出去找沈家麻烦。魏夫人觉得魏钧冷漠无情,把魏钧也恨上了。 后来她就像疯了一般,整天大喊大叫,哀声啼哭,还说女儿托梦给她,让她为她报仇,闹得整个魏家日夜不得安宁。魏钧忍无可忍,只能吩咐人把她关押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于魏贵妃,人在宫里,也听说了容家发生的事。她虽然心疼魏玉昙,更多的是觉得魏玉昙太蠢,总是闯祸,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魏家也失去了一个用来联姻的女儿。 可转念一想,反正元丰帝早就想着要对魏家出手了,就算利用魏玉昙联姻也无多少用处。如此看来,魏玉昙死了,也并不是多可惜。 回到襄王府,襄王问道:“如何?” 寿宁公主抚了抚因为做戏在手臂上留下的伤痕,道:“她似乎有些相信我了,我今天在容家替她说话,也是为了进一步取信于她。” 襄王温和的笑笑:“我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温柔的执起她的手,掀开袖子,露出斑斑伤痕,怜惜道:“你受委屈了。” 寿宁公主善解人意道:“我只是个不受宠的亡国公主,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殿下,为了殿下,我愿意做任何事。” 襄王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等一切结束,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寿宁公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相信殿下。” 接下来半个月,寿宁公主又以上香为由,两次去凌云寺与沈妤私下相见。当然,这种私下相见是在襄王的默许下的。 慕容珩最近似乎很忙,已经许久没有晚上翻墙来偷偷看望沈妤了。沈妤知道有些事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打扰他。 但是,没想到,慕容珩竟然还会忙里偷闲想着她,有时候会派人送来一封“情意绵绵”的信,有时候是一包点心,有时候是一支玉簪……沈妤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笑弯了一双眼睛,告诉她他没有一刻忘记她。 紫菀将一支珍珠碧玉簪放进梳妆台上的匣子里,笑嘻嘻道:“太子殿下真是体贴,三天两头派元骁送礼物过来。” 可怜元骁也是太子殿下身边有品级的护卫统领,竟然做起了小厮的活计。 云苓笑着道:“太子殿下果然最看重咱们姑娘了。” 沈妤站在窗前,唇角微翘,并没有害羞。 这时,苏叶进来禀报:“姑娘,有客人到访。” 沈妤回头:“什么人?” “是容家大姑娘。” 竟然是容渝? 沈妤道:“请她到花厅稍等,我换身见客的衣服就去。” 容渝在花厅等了一会,沈妤就款款行来。 面前这个女子,生的是仙姿玉貌,出尘脱俗,眉眼间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来。既可做端庄娴雅的名门淑女,又可做魅惑人心的红颜祸水,骨子里散发出与生俱来的气韵。如今,她只是穿了件素雅的衣裙,依旧是美艳不可方物,让人移不开眼睛,一双眸子尤其动人。 同是世家嫡女,容渝自小受到四面八方的赞美和恭维,也不得不承认,沈妤丝毫不比她差,甚至宣国公府的严卉颐,也是个高贵淡然如牡丹花般的人物。 她收起复杂的心思,站起身,温柔的笑笑:“郡主。” 沈妤请她落座,笑道:“贵客临门,倒是我失了礼数。” 容渝忙道:“是我太唐突了,没有提前给郡主下帖子。” “容姑娘客气了。” 斟酌了一下,容渝歉疚道:“其实我早该来的,只是我实在走不开。不瞒郡主说,自祖母寿宴过后,母亲大病了一场,二妹也被吓到了,近来我一直在照顾她们。” 沈妤吃惊:“国公夫人病了?” 容渝无奈的扯扯嘴角:“太医说,母亲是气急攻心。” 沈妤也有所耳闻,魏玉昙死在了容家,请刑部介入查明真凶,接连好几天,都有衙门的人到容家去查案。这也就罢了,关键是魏夫人也跟着一块去,还吵吵嚷嚷,说叶家难辞其咎。叶氏又不能和她对着吵,终于在第三天被气晕了。这事传出去,魏家丢了好大的脸,人人都说魏夫人疯了,再加上魏钧也受不了魏夫人了,是以便遣人把她看管起来。 沈妤轻叹一声:“魏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只是连累了容家。” 容渝道:“其实,我们也很愧疚,事情到底发生在容家。若非我们疏忽大意,可能魏姑娘也不会无辜枉死,更不会让魏夫人有机会污蔑郡主。” 沈妤笑道:“容姑娘实在是多虑了,魏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更是贵客,难道还需要府上派人跟着她吗?此事纯属意外,也是她的命,容姑娘不必自责。” 容渝皱眉:“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只要这件案子一天不了结,容家上下就寝食难安。” 沈妤安慰道:“容姑娘不要太过担忧,有刑部在,迟早能将真凶绳之以法。” 容渝笑道:“郡主所言极是。” 默了默,她难得有些难为情:“其实,今天我到贵府拜访,还有一事相求。” 沈妤心下感到奇异,面上不动声色:“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容姑娘直说便是。” 容渝摇头叹气:“还不是二妹。她被魏姑娘的死吓到了,连续几天高热不退,现在倒是不发热了,却是精神恹恹,也不爱吃饭,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她突然提起,要吃碧玉糕,我派人去买,可是她却不肯吃,偏偏要吃郡主上次做的。是以,我就厚颜来拜访郡主,请郡主相助。” 她说的无比真诚,看起来真的很疼爱这个妹妹。 沈妤客气的笑笑:“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种微末小事。容二姑娘想吃我亲手做的碧玉糕,遣人来说就是,我做好了派人给她送去,何必劳烦容姑娘亲自上门。” 容渝道:“这怎么行?” 她也知道沈妤只是说客气话,毕竟人家是郡主,下厨做糕点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不是谁想吃就能指使她做的。 沈妤吩咐紫菀去厨房准备,又道:“劳烦容姑娘在这里稍等。” 容渝站起来:“我和郡主一同去罢,虽然我在厨艺上没什么天赋,却可以给郡主打打下手。” 沈妤看她一眼,微笑道:“好。” 许是因为觉得麻烦了别人,容渝在厨房很是勤劳,还谦虚的询问沈妤做糕点的步骤,沈妤一一作答,耐心的教她。 快到傍晚的时候,容渝带着食盒离开,沈妤亲自将她送到大门外,看着马车走后才回去。 紫菀感叹道:“我以为像容姑娘这般高雅矜贵如莲花的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每天在家中读书写字赏花就好,没想到居然也跟着姑娘在厨房忙了几个时辰。 路过花房,沈妤驻足欣赏了片刻,笑道:“莲花圣洁清高,出淤泥而不染,让人佩服,容姑娘一出现,的确给人这种感觉。” 紫菀想了想:“容家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姑娘在京都,以后见到容姑娘的机会多着呢,说不定会多出一个好朋友,就像严二姑娘一样。” 沈妤只是笑容浅淡,不置可否。 近来京都风平浪静,顺宁长公主母女不兴风作浪,魏家也没有找沈家麻烦。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诡异。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时候,平静却又压抑。 元丰帝的行动很快,不,或许是平王和魏家早就预料到,心知躲不过,便不再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挣扎。 太阳还未升起,一队人马便冲进了平王府和魏家,不由分说开始搜查。 两府上人仰马翻,婢女小厮倒了一地。 平王府里,有人高声道:“找到了,在这里!” 身穿铁甲的禁军赶紧过去,原来,王府后院,处理夜香的地方,竟然有一条密道。众人忍着臭味,走下去瞧了瞧,却发现下面是几间地下密室。 几个禁军合力将门砸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皆是震惊当场。 这里面,竟然藏着兵器铠甲。这也就罢了,毕竟就这写些械,也无法攻入皇宫。最让众人吃惊的是,密室里竟然摆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龙椅,旁边的衣架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还在一个铁盒子里发现了浑身扎满针的小木人,上面是用明黄色的料子写的生辰八字,这是巫蛊之术啊。 众人脸色一变,平王敢这么做,这……这话分明是谋逆! 他们开始寻找平王,可却发现平王早就潜逃了。接着,接到了从魏家传来的消息,魏钧和他几个儿子也不见了,只留下被关押着的疯婆子——孙氏。 他们几乎要把魏家翻个底朝天,却也没有找到兵符,想来是魏钧拿走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回宫复命。 因为平王嫌弃带着一个女子碍手碍脚,是以毫不留情的抛下了平王妃。 大殿上,元丰帝听着玩禁军统领的禀报,龙颜大怒。审问了平王妃一番,却是一问三不知。元丰帝立刻下令,废了平王妃的身份,将她幽禁于平王府,非死不得出。然后,又派人去襄王府缉拿襄王。 结果,也是一无所获,甚至连寿宁公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元丰帝气的差点晕过去,立即派人去捉拿平王等人。元丰帝又让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审理平王和魏家谋逆一案。虽然平王逃了,但是以往暗暗支持平王的人还在朝堂。 查出平王党羽还是很容易的,很快,那些人全部被揪出来了,平王支持者众多,竟然占了朝堂半数之多!索性都和兵权沾不上什么关系,即便有几个官位高的,到了关键时刻,也不管用了。 皇帝眯起眼睛:“原来你们都是这样效忠朕的,一个个结党营私,勾结皇子!朕还没死呢,太子也活的好好地,你们就想着扶持平王上位了!即便太子久不在京都,他却是朕亲自立下的储君,你们打量着太子身体不好,便早早地站队,盼着太子早点死!什么时候,这朝堂成了他平王的了!” 众大臣纷纷跪倒,求饶的求饶,喊冤的喊冤。 他们错了,原以为他们私下里的小东西可以瞒天过海,不曾想元丰帝了如指掌。之所以以前不收拾他们,是时机未到。现在时机成熟,就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好肃清朝堂。 元丰帝毫不心软,挥挥手:“拖下去!” 对于这种一心盼着他和太子死,好凭借平王青云直上的大臣,他没必要手下留情,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没诛九族已经是他从宽处置了。 与此同时,封锁城门,禁军挨家挨户搜查叛贼。一时间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平王和魏家谋反,贵妃魏氏定然一早就知情。”元丰帝道,“来人,带魏氏。” 让人惊奇的是,魏贵妃竟然凭空消失了。 青玉阁。 沈妤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捧着一本书看。天气渐渐转凉,紫菀为她穿上一件披风。 “姑娘,过一会就进屋罢,小心着凉。” 沈妤放下书,望着前方碧蓝的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 “姑娘在担心京都的事吗?” 沈妤站起身,随手拈起一瓣菊花:“今年的秋狩怕是不成了。” 紫菀笑道:“秋狩什么的,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还有两个多月,姑娘就要和太子殿下大婚了。希望在那之前,京都恢复平静,不要影响姑娘出阁。” 沈妤失笑:“是啊,须得一切尘埃落定才好。” 紫菀撑着下巴:“原本我还想帮姑娘绣嫁衣呢,如今却是用不到我了。” 太子大婚,自然非同寻常。太子妃大婚的冠服,也不像寻常人家一样,需要按照太子妃的规制来。大婚的流程也由礼部负责,她不必操一点心。 “在想什么?”一阵淡淡的药香传来,沈妤回过头,对上他的清润又饱含深情的眸子。 紫菀见此,偷偷笑了,轻手轻脚的退下。 沈妤莞尔一笑:“今天太子殿下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慕容珩轻笑,声音清越:“来看看我的太子妃。” 阳光下,她浓长的眼睫镀上一层金光,就像羽毛一般。她眨眨眼睛:“都忙完了?” 慕容珩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亲昵的蹭着:“没有。” 沈妤笑道:“那你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 “想你了。”他毫不脸红道。 沈妤眼波盈盈,横他一眼:“油嘴滑舌。” 他啄了啄她的额头,笑声低沉:“只对你这般。” 沈妤挑挑眉:“还有心情说笑,想来你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了?” “跳梁小丑罢了。”他有些骄傲,完全不将平王放在眼中。 “父皇给过他机会,他非要自寻死路,怪得了谁呢?” 沈妤勾起唇畔:“魏贵妃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她的寝殿有一条密道,想必她早知道一旦父皇对魏家动手,也不会放过她,便逃走与平王汇合了。” “原来她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后路。” 慕容珩揽住她纤细的腰身,轻柔的吻落在她头发上:“近来不要出府,无论是谁邀请你。” 沈妤点点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慕容珩哑然失笑:“不亲口嘱咐你,我不放心。” 突然想起什么,他道:“你说不必我插手魏玉昙的事,想来杀害魏玉昙的人找你已经到了?” 沈妤推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啊,找到了。” 慕容珩被看的莫名所以:“你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此事与我有关?” “是啊,毕竟想嫁给你的女子可不止一个。” 慕容珩抽空来看了她一次,接下来又在忙碌。 没有亲自参与,她到底是不放心。虽知如今风雨飘摇,但她还是想进宫瞧一瞧。顺便……解决一件事。 思虑了一夜,翌日用过早饭,她决意道:“苏叶,安排一下,我要进宫。” ------题外话------ 原以为一章就能写完大结局,现在看来,还需要一章,大结局下明天更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结局下 未免太夫人担忧,沈妤没有禀告她,直接乘着马车从后门出府了。 马车行驶的有些急,却很是安稳,车轮轱辘辘的声音和车檐上的铃铛相撞声越发清晰。 沈妤拿着本书看,在舒适的马车里紫菀昏昏欲睡。 忽而,马车停下了,她顿时惊醒,揉着眼睛道:“发生何事了?” 似乎听到外面有谁在说话,很快马车继续赶路。 紫菀疑惑地掀开帘子,神情变得惊愕:“姑娘,不对劲啊。” 这才发现,以往喧嚣热闹的大街变得格外安静,街上偶尔有几个人影晃动,还有将士在巡逻。 “怎么了?”沈妤放下书。 “姑娘,您瞧。”紫菀伸手指着外面。 沈妤似乎早就料到,依旧淡然自若:“天子脚下,居然这般安静,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姑娘?” 苏叶低头擦拭着宝剑:“姑娘,您真要冒险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妤笑容有些高深莫测。 苏叶有些犹豫:“若太子殿下知道了……” “放心,不是还有你们在吗,我能出什么事。”这个大麻烦,沈妤必须要解决。 * 宫中。 大殿内,伺候皇帝的不是内侍宫女,而是手持刀剑的侍卫。 已经到了秋季,现下还是早晨,风有些凉,四面窗户大开,风灌进来,反而越发觉得沉闷压抑。 早朝的时候,那些大臣争论不休,突然有兵将闯进来,将大殿团团包围。大臣被逼至角落,看着面前的锋利的刀剑,稍微一动就会死于刀下,哪里敢冲上去救驾?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依旧不减威严,看着面前的人横眉冷笑:“平王,你非要走这一步不可吗?” 沈妤刚走到大殿,就听到这句话,不由驻足细听。 平王一身戎装,拿剑抵着皇帝的脖子:“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非要逼我走这一步!” “朕逼你?”皇帝突然哈哈大笑,“平王,你扪心自问,难道你不知道朕给过你机会吗,可是你根本不愿意停手,你有什么资格怪朕?” “什么机会?是在慕容珩手下苟延残喘的机会吗?但凡是皇子,有哪个不想做皇帝,我为自己争取有错吗?让我做一个卑躬屈膝的王爷,被慕容珩决定生死,绝无可能!”平王笑声猖狂,一双眸子宛若寒冰,“父皇啊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如此偏心。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吗?论才干,论为君之道,我不比慕容珩差,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不过,没关系,你不肯给,我就自己抢,如今我不是抢来了吗?父皇若写下禅位诏书,说不定我会饶了你的好儿子一命,我也是尊你为太上皇,好好孝敬你,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你敢!” 平王挑眉:“父皇不肯写?” “怎么,你还想弑君?” “父皇可就是冤枉儿臣了,儿臣怎敢弑君,是大哥他迫不及待要做皇帝,这才要杀了父皇,儿臣是捉拿逆贼的功臣呢。”即便平王素日再淡定,此刻也不禁得意洋洋。 “你这个逆子!”皇帝怒不可遏,随手抄起御案上的茶盏扔到他脸上。 平王一刻侧身就躲开了,满脸笑容:“父皇何必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逆子,逆子!”皇帝气的用力拍着御案。 平王丝毫不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空白圣旨,亲自展开放在皇帝面前。 “父皇,您还是写罢。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和大哥父慈子孝,大哥会不会为了您的性命放弃皇位?” 皇帝急促呼吸着,他怒到极致,站都站不稳,重新坐在龙椅上,冷冷的乜视着平王。 平王自顾自地拿起拿起笔:“您不写也好,我自己写……” 话音未落,皇帝道:“你何时收买的禁军统领?” “这个么,就不是儿臣的功劳了。”平王微微一笑,“事已至此,告诉您也无妨。” “说到底,父皇还是心软了些,若是你早就杀了你的妹妹,顺宁长公主,又怎么会落到被逼宫的境地呢?” “顺宁!”皇帝眼睛迸发出寒光,“什么时候?” 平王轻叹一声:“顺宁姑母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府上面首门客众多,虞典会成为其中之一也不足为奇。父皇还记得十年前的秋狩,虞典一箭射死了白虎,救了顺宁姑母的事吗?那时候,他还不是禁军统领,这要多谢陛下慧眼识英雄,一直重用他,提拔他,否则,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机会。” 皇帝面容一僵,随后冷笑:“原来,那么早开始,虞典就和顺宁勾结在一起了。” 平王故作惋惜:“若父皇早点遂了顺宁姑姑的愿,让薛恬如做太子妃,哪里还会发生今天的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朕看在先帝的面上,对她宽宏大量,她反而不知改过,得寸进尺。如今,竟然还与你勾结,谋朝篡位!”皇帝眯了眯眼,“你许了她什么好处?” “除了皇后之位,还有什么更值得她动心?” 皇帝面色变了数便,紧紧捏着拳头:“好,很好!” 平王笑容更深,气定神闲地研墨,少倾拿起笔:“父皇可想好了,是你写还是我写?” 皇帝勃然大怒,抬手掀翻了御案,溅了平王满身的墨汁。 “滚,你给朕滚!” 平王轻轻皱眉,掸了掸衣服,又拾起空白圣旨:“也罢,既然父皇不肯,就由儿臣代劳了。” 他阴冷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挥挥手,瑟缩在角落的一个小内侍慢慢挪动过去,在平王的示意下弯下腰,充当平王的书案。 现在,大殿里都是铁甲士兵,全部是他的人。他自认皇帝跑不掉,皇位会是他的,所以放松了警惕,把剑丢到地上,撸了撸袖子,提笔写圣旨。 手刚碰到小内侍的脊背,却见那小内侍冲着他龇牙咧嘴一笑。平王怔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就看到寒芒一闪,一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平王微微转头,看到身后那人时,咬牙切齿道:“聂丞!” 聂丞面无表情:“平王殿下,谋反可是大罪,臣怎么能和你一样背叛陛下做乱臣贼子呢?” 聂丞是副统领,一直唯虞典马首是瞻,也是虞典一步步将他提拔上来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和虞典站在一条线上,包括顺宁长公主和平王,没想到,他一直在演戏。 “父皇,你早就知道?”想明白之后,平王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皇帝。 此刻,皇帝哪里还有半分暴怒的模样?他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朕告诉过你,朕给你后悔的机会,可惜你不知悔改。你如此,朕也不必顾念与你的父子情分。” “你,你们……” 聂丞扬声道:“还不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他缓缓扫过那些禁军,“难道你们还要跟着平王造反?” 那些禁军拿着刀剑的手抖了抖,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别听他的!”平王大喝,“父皇,你真的以为收买了聂兴就万事大吉了吗,别忘了,我舅舅手中还有二十万大军,很快,他就会带着人杀进皇宫,届时皇位仍然是我的!” “陛下——”聂丞心头一凛。 皇帝笑了,面色古怪:“你的?” 平平淡淡两个字,平王莫名觉得浸泡在寒水中,冷的刺骨。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后招?不可能,他明明放出消息,此刻宁国公和定国公都该悄悄离京集结大军往边境去了。 突然,听到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转瞬之间,大殿内涌来无数士兵。为首的那个男子,一身白色铠甲,手持长剑来到皇帝面前,在路过平王身边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刻,平王一颗心直直下坠。 纪晏行行了一礼:“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点点头:“太子呢?” 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厮杀声,离得远,有些缥缈。 平王面色一变:“舅舅他们……” 他这话没说完,但是在场众人已然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纪晏行扫视了一圈:“怎么,还不放下屠刀吗?” 一向意气风发的平王,第一次露出颓唐之色,更多的是不甘。 他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喃喃自语一般:“怎么会,怎么会,我明明……” “你是想说,你明明前两日才放出要与南昭、北疆、南缙合作攻打慕容国的消息,是吗?”一回头,却是一直不见人影的慕容珩从容的走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沈妤。 触及平王怨恨的眼神,沈妤轻轻勾唇:“平王殿下有话要说?” 慕容珩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了眼平王,淡淡道:“南昭皇帝说了,不参与我们慕容国的事。南昭都这样说,南缙和北疆作为蛮夷番邦,自然不敢参与了。哦,二弟也许还不知道,我早就与南昭皇帝通过信了,不信你等着瞧,瞧一瞧边境还有没有南昭的大军。” 平王恨得几乎要吐血,良久,他哑着声音,吐出几个字:“怎么会……” 这时,皇帝哈哈大笑:“还要多亏了长宁。长宁,你可是有功之人啊。” 沈妤福了福身子,坦然自若:“长宁虽为女子,但得知有人要毁我慕容国江山,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说得好。”皇帝笑看着慕容珩,“朕没有选错人。” 平王面如土灰,额头竟然起了一层冷汗。他不由自主趔趄了一步:“是襄王妃——” 沈妤淡淡回视着他,唇角掀起讥讽的弧度:“你想利用襄王妃给我传递假消息,意图调虎离山,逼宫造反,可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来到慕容国根本是无依无靠,焉知你登上皇位不会杀了她?即便你不会杀人灭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你做事?但,她和我合作就不一样了——” 顿了顿,沈妤笑笑:“你想利用苦肉计,让我对襄王妃产生同情,相信她会背叛你们替我传递假消息。你以为她只在这两日才告知我你要与北疆,南缙,南昭合谋进宫慕容国的事,将大军调离京城,其实她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将你们的计划告知了我,我们这才有时间和南昭周旋,使得南昭放弃参与我朝之事。” 平王整个人如同置身冰天雪地,声音也如同冻僵了一般:“你们……实在是阴险!” “若论起阴险,我们怎么比得过平王殿下的十之一二呢。”慕容珩面色一正,“在大景时,我就见识过无数皇室倾轧,明争暗斗,所以我也并没有因为你想争皇位而愤怒,可是,你竟然与外族勾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可你依旧这样做了。你这种人,别说是做皇帝,就算做个普通百姓也不配。” 这时候,厮杀声越来越近,一个士兵闯进来:“回禀陛下,叛贼已经伏诛。” 完了,全完了。平王满目颓唐,跌倒在地。 其实,他这次逼宫造反,完全是孤注一掷。他深深明白,除了魏家有兵权,宁家、容家、纪家同样有,而他们都是皇帝的人,甚至严家和沈家从大景带来的人也可以为皇帝所用。是以,他只能想办法将皇帝的人调离京城,有魏家二十万大军还有被收买的禁军统领,要逼宫造反成功还是有一半的把握的,没想到,皇帝早就洞悉了一切,早就在禁军中安插了聂丞这个钉子。南昭北疆南缙放弃与他合作,皇帝自然不会将那么多大军调离京城,只是守株待兔,将魏钧擒拿。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襄王妃会临阵倒戈,他料错了一个女子对丈夫的依赖。对于寿宁公主来说,只要能过安稳富足的日子,襄王这个丈夫是可有可无的。 皇帝面色一下子变得冷肃,盯着平王:“将叛贼带进来。” 平王第一次觉得仓皇无措,下意识道:“父皇——” 皇帝别过目光,俨然是不打算再对他留有一丝父子感情了。 很快,魏钧被押解过来,刚刚被拿刀顶着的大臣们个个义愤填膺,情绪激昂开始弹劾,要求严惩乱臣贼子。 这种时候沈妤没必要留在此处,冲着皇帝施了一礼,离开大殿。 刚下了台阶,慕容珩大步追了上来:“我派人送你回去。”这些日子,他太过忙碌,许久未和沈妤单独相处过,自然想亲自送她回去,可是现在他仍是走不开。 沈妤仰头看着他,温煦的阳光下,她的清妩的眸子顾盼生辉,别有一番风情。 “好。” 慕容珩四下看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等我。” 沈妤莞尔一笑:“我该走了。” 有一件事,想必今天应该解决。不过,她是不会告知慕容珩的,若他知道,定然不会同意。 马车出了宫门,本应该顺着去侯府的方向走,却听沈妤道:“去凌云寺。” 被安排送沈妤回去的元骁大为惊愕:“郡主,殿下吩咐属下送您回侯府的。” “不必,直接去凌云寺。”沈妤道,“今天是父亲的生辰。” “可是……”元骁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迟疑。 他听命于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殿下听沈妤的,如今他该听谁的…… 等他反应过来,车夫已经调转马头去了凌云寺的方向。 元骁:“……” 罢了,还是听太子妃的罢。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凌云寺。 佛门清净之地,沈妤不好让那么多护卫大张旗鼓的跟过来,免得打扰别人,只带了几个护卫,让他们在禅房外面守着,她自己则带着苏叶紫菀云苓进去。 门一关上,她跪在蒲团上,前面供奉着佛祖,还有两尊牌位,桌上浓浓的香火袅袅盘旋着。 不知怎么,她有些困倦,很快便浑身无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根蜡烛燃烧,勉强照亮一方天地,雪白的墙壁上映照着两个影子。 沈妤坐直身子,打量着四周,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似有凉风拂过:“郡主醒了?” 她瞬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轻轻一笑:“容姑娘。” 少倾,一道影子移动过来,一张美丽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你知道是我?” 沈妤没有对方意料中的慌张,反倒是气定神闲:“除了容姑娘,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容渝忽而摇头笑了,“什么时候?” “在凌云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妤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道,“是你把我和阿珩见面的事透露给薛恬如的罢?” 明明是精致的眉眼,但是在烛火的映照下,有种森然之感。 容渝本就白皙的面孔更见苍白,死死盯着沈妤:“是。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唤他阿珩。”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吗?沈妤笑笑:“我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唤他阿珩有什么不合适的?” 容渝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戾气。 “外面关于我抢了你太子妃的位置的传言,是你派人传播的罢?若非在宁家宴会上,阿珩就是楚王的事暴露出来,容家是不是还理所当然的以为陛下和沈家欠你们的?” 容渝闭了闭眼睛:“难道不是吗?” 沈妤轻笑出声:“我倒是不知道,慕容国哪条律法规定,太子妃和皇后只能出自容家?更何况,从头到尾,与阿珩有婚约的人都是我,他喜欢的也只是我。” “我从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他。”容渝目光沉沉,一股阴冷之气袭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太子,后来当我得知他的身份时,我很高兴,我以为我会嫁给他。可是没想到,陛下直接在回朝宴上给你们赐了婚,你知道我多失望吗?” “这不是你要害别人的理由。” 容渝喟叹一声:“而我,还要假装不喜欢他,还要想尽办法与你成为好友,对我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对于这个觊觎自己未婚夫的女子,沈妤丝毫不觉得同情,“在宁家宴会上,薛恬如找到一个假的楚王意图损我名声的时候,你看似替我抱不平,其实不过是做戏而已。你知道我当时听见你那些话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你惺惺作态的样子真可笑,纯良素洁的莲花装久了,你就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了吗?实话与你说,我早看得出你是什么人,阿珩也早就看得出来,所以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喜欢你。” 容渝终于恼羞成怒:“你——” “容姑娘,魏玉昙是你杀的罢?”沈妤从袖中拿出一截衣料,丢在她面前,“你为何急匆匆在容家就杀了她,难不成是她撞破了你什么秘密?” 容渝看着地上那截衣料,脸色忽青忽白。 沈妤猜的不错,魏玉昙的确撞破了她一些事。她当时正和心腹商议对付沈妤的计策,谁知被魏玉昙听到了。魏玉昙一向是个没脑子的,又素来讨厌容渝,她自以为抓住容渝的把柄,当即嚷嚷起来,还要告诉沈妤,让所有人看清容渝的真面目。 容渝自然不能允许她这么做,情急之下,直接将她摁在水里溺死了。她端庄善良的形象深入人心,没有人会想到她才是杀人凶手。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沈妤意识到自己猜对了:“若阿珩没有在大景认识我,他回到慕容国,不出意外,你会成为太子妃,所以,你唯一的障碍就是我,偏偏阿珩又对我用情至深,你只能假装不喜欢他,这样除掉我的时候别人才不会怀疑你。等你做了太子妃,无论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在阿珩眼里,你都是‘迫于无奈’,听从陛下和父母之命,为了朝政稳定为了家族不得不嫁给他,届时阿珩不但不会怀疑你,还会同情你,觉得你与他是同病相怜,即便他不会爱你至深,也会善待你、尊重你。说不定,他还会令六宫虚设,这样一来,即便他不会爱你,却也没有多少女子与你争夺他。我说的可对?” 容渝呼吸一滞,旋即挑眉:“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但现在你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哦,看来容姑娘很自信。”沈妤慢慢站起身,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意,“你认为一个聪明人,会轻易落入你的陷阱吗?” 容渝面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妤拍拍手:“出来见过容姑娘罢。” 霎时间,几个黑衣人鬼魅一般跳出来,手持刀剑将她围住。 本应该晕倒在禅房的苏叶,来到沈妤面前,警惕地盯着容渝:“姑娘,她没伤到你罢?” 沈妤摇摇头,语气无辜的像个孩子:“哦,容姑娘,忘了告诉你了,凌云寺里的空明大师曾经在大景生活过,香炉里的香他早就换掉啦。” 容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长宁郡主。方才你是装晕?你耍我?” 沈妤摇摇头:“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顺便……给你个教训,免得你再出去害人。不然的话,就算是天大的事,我也不会选在今天出门啊。” 容渝意识到了不对,可她被刀剑环绕,退后一步都不能。她喊着自己护卫的名字,却无人回应。想想就知道,应该是被沈妤的人解决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妤拂了拂衣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双眸子如寒潭一般幽深,还沁着凉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还要让你知道,阿珩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任何想用卑鄙手段与我争他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竟如此狠毒,他……” “在他面前,我从未掩饰过自己,他一直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我。”沈妤的声音很温柔,但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害人不成反落入别人手中,容渝这才觉得什么是恐慌:“我可是容家女儿,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容家绝不会放过你,传到陛下耳边,他也不能护着你。” 沈妤眨眨眼睛:“所以,我没打算放你回去呀。” 容渝喉咙一梗,更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你——”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算你从这个世上消失,他们也绝不会怀疑我。当然,我会将一切安排好的,横竖魏家已然成了乱臣贼子,他们应该不介意再背上一个掳走容家嫡女的罪名罢?” “沈妤!”容渝仍旧说不出求饶的话。 沈妤收敛神色:“你在调查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死心,偏偏要与我作对呢?容渝,落到现在的下场,都是你自找的。陛下不欠你,沈家也不欠你。可你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先是暗中挑拨薛恬如对付我,现在又要害我。若我没有准备呢,落到你的手上你会怎么对我?现在放你回去,只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将来我嫁给阿珩,日子也过得不安生。所以,为了免除后患,我自然要斩草除根,你也别觉得委屈,只当是偿还魏玉昙一条命了。” 说完,她挥挥手,立刻有人堵上了容渝的嘴,将她打晕带走。 沈妤又回到了禅房,云苓紫菀正焦急地等待,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去。 “姑娘,你在路上吩咐我们装晕,到底是为什么?您方才去了何处?”紫菀迫不及待地问。 沈妤跪下对着牌位拜了几拜:“不过是解决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 沈妤没有回答。 禅房外,元骁早就等急了,却不敢贸然敲门催促。沈妤瞧见门外来回走动的人影,站起身抚平衣衫:“好了,出去罢。” 推开门,元骁看见沈妤好端端站在他面前,松了口气:“郡主,您回府吗?” 沈妤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啊,是该回去了。” * 平王造反一事并未引起太大的轰动,就好像众人早就知道平王会造反,如今事情发生了,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作为主谋,平王被鸩酒赐死,魏家抄家,至于襄王,则是终生幽禁。顺宁长公主也被处死,薛恬如被褫夺县主封号,贬为庶民。因着寿宁公主对这次平叛有功,再加上有太子为她求情,是以皇帝准许她和襄王和离,她想安享富贵也好,再嫁也罢,都和皇室没什么干系。 话虽如此,大家都不敢小看了她,有太子这个“堂兄”,想来她将来的日子会很好过的。 就在平定平王谋逆的第五日,终于有人发现,容家大姑娘好像失踪了。 容家人知道此事瞒不住,不再悄悄寻找,直接去衙门让京兆尹配合搜寻,并且进宫请求皇帝,让皇帝派禁军严加搜查。皇帝念着容皇后,答应了容家人的请求,然而一连搜查了半月,就连京城周边的城镇村落都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反而闹得人心惶惶。 皇帝也爱莫能助,只能下令让禁军撤回。 终于有一天,容家人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幕后主使直指魏家,可是魏家早就被满门抄斩,根本找不到有关容渝的身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帝看在容皇后的面子对容家很是眷顾,但并不意味着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容渝劳心费神。很快,此事就被他抛诸脑后,专心处理平王谋逆后留下的一大摊子的事,好在有慕容珩,他不至于太过劳累。况且他有心锻炼慕容珩,很多事都是直接交给慕容珩处理。 是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又有一个月不能见未婚妻了。 而这个时候,太子大婚将至,宫里也在紧张忙碌着。 第二年二月,太子大婚。 五年后,皇帝突然宣布退位,太子登基为帝,册封太子妃沈氏为皇后,不置妃嫔,六宫虚设。帝后琴瑟调和,恩爱白首,传为一段佳话。 ------题外话------ 不好意思,因为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大结局下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等事情解决完,作者菌已经没有码字的动力了,所以拖到现在。 其实,慕容国这一卷,原定计划是写的和大景卷一样长的,但作者菌实在是没有精力了,便写的简略了些。但剧情走向和原定计划是一致的,各个人物结局也是早就定好的。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有一点没有交代清楚的,放在番外。 番外一 前世今生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两天,风吹杨柳,雨打娇花,泥土的潮气和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清甜。 屋子里燃着檀香,香气四溢,茶烟上空盘旋几圈,在飘到窗边的时候,瞬间消散。 慕容珩正拿着奏本看,他似乎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又起身把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等他转过身,发现榻上的人已经睡着的时候,不由摇头轻笑。 沈妤倚在榻上,右手还拿着书,却是要掉不掉的样子,长长的羽睫服帖在眼下,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容貌不改,依旧是那般清妩绝艳,但又比以前多了几分温柔,在这个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静谧安然。 慕容珩看了她一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来,为她盖上一张毯子。忽而,她眼睛动了动,慕容珩紧张的屏住呼吸,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吵醒她的时候,她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慕容珩哑然失笑。 人人都说,太子妃性情温柔,待人宽厚,再加上生的倾城绝色,难怪太子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只肯守着她一个人,不肯让别的女人近身。可谁又知道,太子妃私下里多么“凶悍”呢。 若在别人家,定然无法忍受妻子这般霸道、善妒,可是他乐在其中。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同样的,他也只属于她。 终于忍不住,他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吻,在看到堆积如山的奏本时,大感头疼,认命的去处理公务。 不知怎么,沈妤近来总是觉得劳累,愈发嗜睡,是以没一会就进入了梦香。 朦胧之中,她好像从白日睡到了黑夜,恍惚中,她看到一座熟悉宫殿。灯火与星空交相辉映,整个宫殿亮如白昼,琉璃瓦如白日阳光下一样璀璨夺目,流光溢彩,地上铺着的金砖光可鉴人,柱子上的蟠龙展翅欲飞。 大殿外的台阶上,站着一男一女,身着龙袍和凤袍,那么尊贵和高傲,睥睨众生的模样,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她心头一颤,仔细走近辨认。 这两人,不正是景王和沈妗吗?不,应该是已经做了皇帝和皇后的景王和沈妗。 而台阶下,被众多禁军押解跪着的男子,不是陆行舟又是谁呢? 默然许久,才听到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哑声道:“为什么?” 沈妗掩住眸子里的心虚,看向景王:“这个么,你就要问陛下了。” 陆行舟依旧执拗的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欺骗他,背叛他?他对她一往情深,为了她,他欺骗沈妤的感情,害死沈妤,还把从不参与夺嫡之争的陆家拖下水,现如今,却被喜欢的人兔死狗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就不敢相信。 景王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抹讥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着一个祸患?” 出身,是陆行舟永远抹不去的污点。他的心狠狠一痛:“原来你们早就知道。” 景王笑而不语。 “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要争夺皇位!反倒是我为了帮你登上皇位,尽心尽力。景王,你真是卑鄙无耻!” 景王也不生气,淡淡笑道:“若论起卑鄙无耻,你也不遑多让。沈妤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呢,做了什么?” 陆行舟闭眼沉思许久,再睁开眼睛,满是怒火,直要将沈妗燃烧殆尽。 “是你,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是沈妤仗势欺人,才使得你无法嫁给我,我才会怨恨沈妤,怨恨沈家大房……” 沈妗生怕他当着景王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冷笑着打断:“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蠢?我心里的人一直是陛下,是你会错了主意,自以为天下女子都该爱慕你。你太自以为是了,只可惜了沈妤,哎……” 陆行舟怔然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怒极,又似乎是自嘲,笑着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景王没再废话,挥挥手,包围着他的禁军举着锋利的枪头齐齐刺进他的身体,瞬间鲜血迸流,染红了他一身青衣,鲜血在光滑的砖面肆意流淌,一直流到沈妤脚下。 万箭穿心,惨不忍睹。 沈妤退后一步,抬起眼睛,恰好与陆行舟那双绝望的眼睛对视。这一刻她有种错觉,陆行舟看到了她。 就在他栽到在地的前一瞬,他突然朝她伸出手臂,语声喃喃。 阿妤…… 沈妤有些骇然,抬起眼睛,看着高台上面带笑容的两人。 “陛下,咱们该如何向陆家交代?”沈妗看到陆行舟死去,一颗石头落了地。 景王笑了:“放心,朕早有准备。” 沈妗笑容一滞,不知为何,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景王挥挥手,一个内侍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快步上前:“陛下。” “宣旨罢。” “陆行舟不臣之心已久,假借禀告公务之名,行暗杀天子之事,并且勾结皇后沈氏,收买侍卫内侍一干人等,意图谋朝篡位。今朕已查明真相,将陆行舟绳之以法,按照大景律法,陆家当诛九族。同谋沈氏,即日起废除后位,赐死。沈序、吕氏为废后沈氏之父母,定然全部知情,即刻派人捉拿归案,着刑部、大理寺严审陆行舟、沈氏谋逆一案。钦此。” 沈妗如遭雷劈,身子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一双手死死拽住景王的龙袍。 “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做?你明知我心里……” “住口!”景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一边吊着陆行舟,让他为你卖命,一边想着嫁给朕做皇后,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惜,朕不是陆行舟那种傻子,你是什么人,朕看的一清二楚。你这种女人,也配陪在朕的身侧,坐着皇后尊位吗?” “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沈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即便……即便我骗了陛下,可我都是为了您的大业啊。” “为了我的大业?”景王嗤笑,一把甩开她,“我看,你是为了皇后的宝座罢?” 他似乎早就厌弃了她,懒得再和她多说一句,转身就走:“带下去罢。” “陛下,陛下——”沈妗被人拖下去,不死心的大喊。 看到这一幕,沈妤轻叹一声。 狡兔死,走狗烹。沈妗费尽心机,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她早就知道景王是什么人,依旧要为了皇后宝座拼搏,结果,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随着惨叫声越来越远,她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迎着寒风猎猎,站在城墙上,她身边站着的,则是一脸凝重的景王。 “不好,慕容国的大军攻上来了!” 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好像刀子一般在人的脸上切割着,不知下一刻,是否会是漫天大雪。 城墙下,聚集了慕容国的千军万马,为首的那名男子,骑着高头白马,身穿白色戎装。俊朗的容貌,温润的眸子,由内而外散发的矜贵之气,却是不掩上位者的威严。 “是你,竟然是你!”景王怒火中烧,“楚王,你没死?” 元骁在慕容珩身边,大声喊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们慕容国的太子殿下。” “太子?”景王握紧了双手,“楚王怎么会是慕容国的太子?” 元骁扬眉:“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来取你的狗命!” 说完,他挥挥手,无数将士张弓搭箭,冲上城楼。一时间,战火又起。 实际上,自慕容国和大景开战以来,大景节节败退,很多地方官员都是不战而降,最终,慕容国大军来到了大景京城。 不用想也知道,大景如今是强弩之末,这一战必败无疑。 景王心知大势已去,看着前面混乱的厮杀,转身仓皇逃走。 慕容珩勾起唇畔,抬起手,元骁将弓箭递到他手中。 就在景王的身影要消失的时候,听到箭气裹挟着寒风的声音。景王背部中箭,直直扑倒。慕容珩不紧不慢,再次张弓搭箭,这次两箭齐发。景王的脖子和背部又多了两箭,原先他还在挣扎,这次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慕容珩抬头,不知何时,天上飘起雪来,漫天大雪瞬间笼罩整个京城。朦胧间,仿佛那抹倩影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手,几片雪花落于掌心,少倾融化成水。 他的表情似怅然,是悲恸,喃喃道:“阿妤,这次我是真的为你报仇了。” 北风凄厉的呼啸,卷起大雪。血流成河,不知何时被大雪覆盖。大雪纷飞,阻隔了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唯有那人的笑容,好像越发清晰…… 他突然调转马头,飞驰而去,元骁在后面大喊:“殿下——” 风在耳边拂过,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过了许久,他来到宁国寺,翻身下马,冲入一间禅房。 禅房供奉着佛祖,香火烧的很旺。空明大师睁开眼睛,笑道:“你来了。” “她还好吗?”慕容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明空大师抬手一指:“你再不来,她的尸身就要腐烂了。” 慕容珩跪在一张棺木面前,一个红衣女子躺在里面,已然是浑身僵冷,没有呼吸。 他手指颤抖,揭开她脸上的帕子,入目处再也不是她鲜活的面容,而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棺木上,无声的痛哭。 明空大师叹了口气:“你可想清楚了?” 慕容珩又看了她一会,走到明空大师面前,跪下:“求大师帮我。” “逆天改命,是要遭天谴的,施法者也要殒命。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死了没关系,可是你真的决定好要这么做了吗?你如今是一国太子,将来还会是天下的主人,为了一个女子舍弃一切,真的值吗?” 慕容珩笑了,语气坚决:“没了她,我要这江山又有何用,还不是行尸走肉、孤家寡人?大师不必再劝,尽管施法。” 明空大师道:“你可知你要受多大的折磨,‘生不如死’四个字,可不是简单说说的。” “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逆天改命。” “好,既然你坚决如此,我也只能帮你。但是有句话我要告诉你。”明空大师神色郑重,“即便再有来世,你不会记得你为她做的这些,她爱的依旧不是你,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这样,也值吗?” 慕容珩看了眼沈妤,笑容里满是幸福:“我相信,老天不会对我这样残忍。” “也罢,既如此,我就不再劝了。” “何时施法?” 推开窗子,明空大师看了看天色:“明日子时。” 明空大师早早准备好施法需要的一应事宜,很快到了第二天夜里子时。 昨天一场大雪,今天天已放晴,一轮圆月高挂枝头,天地间洒满星辉。 沈妤的尸体就放置在冰天雪地,皎洁的月色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刀疤越发狰狞。而慕容珩丝毫不嫌弃,痴痴地望着她。 “好了,要施法了。”明空大师拿着一个白玉瓶,“要取你的心头血,装满这个玉瓶。只这一样,你就要丢掉半条命,更何况,我还要分离你的血肉,取出你的骨头,做成法器。当然,我会保住你的命,让你清醒的承受这种痛苦,还要在外面晾晒七七四十九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你也愿意?” 慕容珩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愿意。” “既如此,那就开始罢。”明空大师丢给他一把刀。 慕容珩接过刀,来到沈妤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脸,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如春风:“阿妤,等我。” 他用刀分别取下他和沈妤的一绺头发,打成结,放到沈妤的棺木里。 下一瞬,听到刀没入皮肉的声音,血流如注。 沈妤看着这一幕,心痛的无以复加,她骇了一跳,下意识要开口阻止,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吓的退后一步,猛然惊醒,却落入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那人就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脊背。 “怎么,做噩梦了?”慕容珩给她擦了擦额头冷汗。 沈妤一下子握住他的手:“阿珩。” “我在,怎么了?”慕容珩清泉般的眸子格外温柔。 沈妤摇摇头:“好像……是做了什么梦。” “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沈妤回忆了一番,可就像被人抽掉了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觉得身临其境,就像真实发生过的。 “不知怎么,我就是记不起来了。” 慕容珩把她抱到床上:“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 沈妤不发一言,凝视了他一会,突然紧紧抱住他。 慕容珩挑眉,顺势搂住她:“这么喜欢我,大白天投怀送抱?” 他这样说着,唇在她耳边,颈侧摩挲巡回,气息灼热,让她心头一颤,身体也软了下来。 “阿珩……” 温香软玉在怀,还有心爱之人在耳边软语呢喃,他缠的她更紧,手也不老实起来。 突然,她脸色苍白,一下子推开他。慕容珩吓了一跳,急声道:“宣太医!” 番外二 不负君 沈妤有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慕容珩又喜又愁。 喜的是,他和阿妤终于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愁的是,两人才成亲半年,就要多出一个人和他抢阿妤了。 不管他怎么想,都改变不了妻子有孕的事实。其他人更不会在意他的想法,他们只会因为太子妃有孕而欢喜。 皇帝第一次要抱孙儿,心情异常激动,不顾群臣劝谏,执意要大赦天下,流水般的赏赐送入东宫。沈家人也很高兴,得了空就到东宫看望沈妤,就连太夫人也来了,一个劲的嘱咐沈妤要小心些,不要疏忽大意,沈妤抚着还未隆起的腹部笑的甜蜜。 慕容珩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了,独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幽怨的目光看一眼她。 沈妤忍俊不禁。 虽然他们口中不说,可是沈妤很明白,无论是皇帝还是沈家,亦或是大臣们,都希望她能先生下嫡长子。毕竟慕容珩年纪不小了,又是国之储君,他需要一个儿子。 沈妤并非是重男轻女之人,她也希望有个像舒姐儿一般玉雪可爱的女儿,可是在家有皇位要继承的情况下,生下嫡长子,无异于会免去很多麻烦。 欢喜的同时,也免不了人心浮动,不少人开始算计让自家女儿嫁进东宫。现在看来,太子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了,将来太子登上皇位,他们的女儿能给家族带来无上荣耀。所以,不少人开始旁敲侧击,失望的是,都被太子拒绝了。 皇帝皇子们选妃,都是后宫该管的事,那些大臣管天管地,也不敢把手伸进后宫,是以在被太子拒绝了几次后,他们只能偃旗息鼓。他们觉得,现在太子不纳妾,是因为刚大婚不久的缘故,等再过个两三年,太子就忍不住碰别的女人了。 可是他们等啊等,等了两年三年,五年六年,七年八年……太子都有三个儿子了,也没有要纳妾的迹象。这下,他们只能放弃。 太子有三个嫡子,就算她们把女儿送进宫,侥幸生下一儿半女,也争不过沈妤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慕容珩原本就把沈妤宠的任性娇气,如今她有了身孕,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但凡有时间,就亲力亲为照顾她。偏偏自从有了身孕,沈妤性子越发急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哄着。一国太子,对一个女子这般温柔宠溺,丝毫不怕有人说他“惧内”,沈妤竟也习以为常,着实羡煞了旁人。 刚处置了一个想趁着沈妤有孕爬床的宫女,慕容珩一手虚揽着沈妤,一边给她剥葡萄。 沈妤吃下他喂到嘴边的葡萄,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你都说了不想纳妾,可那群人还不死心,看来太子殿下的风采依旧让人仰慕啊。” 慕容珩用帕子给她擦擦唇角,失笑:“他们哪里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看上的是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 “哪有?”沈妤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爱慕你的姑娘那么多,要我数一数吗?不说别人,只说薛恬如和容渝……”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烦心的人。”慕容珩讨好的笑着,“无论她们怎么想,我是根本没有多看她们一眼的,我心里想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那倒也是。”沈妤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我听说容家人还在寻找容渝?” “他们愿意找就找罢,她想害你,就该付出代价。不过,你以后绝不可再以身犯险。”慕容珩突然变得严肃。 沈妤笑弯了眼睛,亲了亲他的唇角:“有你在我身边,我当然不会再冒险了。” 美人在身边,巧笑嫣然,虽然已有六个月身孕,她的容貌依旧精致的没有一丁点瑕疵,肌肤白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菱唇小小的红红的,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让人忍不住采撷。他看了心中一热,握住她的手,垂下头慢慢靠近。 这时候,紫菀进来禀告:“姑娘,大姑娘来看您了。” 被打扰和妻子浓情蜜意的太子殿下很不高兴,捏了捏她的脸,无奈起身,把宫殿让给两姐妹。 沈妘被请进来,看见沈妤要起身,赶紧过去拦住她,嗔道:“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合该小心些。” 沈妤拉着她坐下:“我哪有这么娇气?姐姐不知道,阿珩不许我出门,我每天就只能在东宫的小园子里逛一小会,也不能出宫去看你们,实在是闷得慌。” 沈妘点点她的额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越发像个小孩子了,太子还不是爱护你?” 沈妤弯了弯唇,没有否认。 “看你现在的模样,我就知道太子对你很好,祖母和我可是彻底放心了。不过,嫉妒你的人也不少,你可要当心。” “姐姐放心罢,不用我费心,阿珩就会主动解决的。” “那就好。”沈妘摸摸她的脸。 沈妤拉住她的手:“姐姐好不容易进一次宫,也别光说我的事,上次我问姐姐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沈妘沉默了片刻,道:“阿妤,此事就别再提了。” “为什么?” 沈妘叹了口气:“阿妤,他现在是宁国公府的世子,而我不但嫁过人,还有两个孩子,与他着实不匹配。” “可是,他喜欢你,这一点,姐姐比我看得更清楚才是。” 沈妘苦笑:“我们是不相配的。” “姐姐。”沈妤正色道,“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什么匹配不匹配的,根本不重要,你也别拿这些来哄我。我知道,这半年来,到沈家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很多都是冲着你来的,其中世家子弟不在少数,他们都不介意你嫁过人,宁世子对你一往情深,更不可能介意,你还犹豫什么呢?” 因为沈家成了太子的妻族,将来还是后族,所以不少人家想和沈家结亲。再加上慕容国民风开放,沈妘又才貌双全,出身高贵,不少人都想求娶她。就连宣国公夫人,也在为严卉颐相看婚事。 沈妘神情一僵,摇摇头:“这不一样。” “姐姐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姐姐分明就是喜欢宁世子,不是吗?” “阿妤,你……”沈妘低下头,脸上生出一抹红晕。 “因为喜欢,才会觉得配不上。”沈妤轻叹一声:“姐姐,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珍惜眼前人。他这么多年的喜欢,你我都看在眼里,他为你做了什么,你比我更能体会到,你忍心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情深吗?错过这样一个人,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直到回到沈家,沈妘依旧是神思不属,回想着沈妤那番话,一颗心不觉揪了起来。 强打精神回到自己房间,春柳递上来一封信。 “这是谁送来的?” 春柳道:“奴婢也不知道。” 犹豫了一下,沈妘打开瞧了瞧,一下子变了脸色,把信合上。 春柳不解:“姑娘,怎么了?” 沈妘压下心头的慌张:“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哦,那姑娘先歇息罢。小小姐在太夫人那边呢,您不必担心。” 沈妘点点头,等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她又打开信重新看了一遍。 这封信是安王送来的,信上说,明日邀她在烟雨楼会面,没有说什么时辰,只说他会一直等她。 她将信叠好,放在心口,缓缓闭上眼睛。 她知道,宁家老夫人一直在操心孙儿的亲事,安王既要报答宁家的恩情,又不想放弃自己,所以会给她送这封信。若明天她赴约,就意味着接受他的心意。 被这样一个人喜欢着,说不高兴是自欺欺人,可是心里总有道坎踏不过去。她真的配得上他吗,真的能幸福吗?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下起了细雨。 沈妘梳洗好,来到窗前,打开窗子,细密的雨点被风吹进来,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袖上,浅浅晕开。 难道这是老天的意思,让她不要去赴约?或许,那人也不会去了罢? 舒姐儿昨晚在太夫人处歇息,现在还未回来。她有心事,忽略了舒姐儿。太夫人也仿佛忘记了一般,没有派人来叫她,亦没有把舒姐儿送来,倒是无意中给了她时间认真考虑。 到了中午,依旧雨势不减。风雨交织,外面哗哗作响之声在耳边回荡,雨水冲洗着明瓦,滑下屋檐,形成一道道雨帘。雨点砸在地上,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翻滚,周围景色也越发朦胧,别有一番趣味。 若是在寻常,她定会欣赏这样的美景,坐在窗边,或是读书,或是写字,或是作画,或是下棋…… 可现在,她没有这样的兴致,反而觉得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按捺,告诉自己,她不在意。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雨还未停,她伸出手接着雨丝,在心里说:就等雨停罢,若是雨停,她便去赴约。 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期待还是顺其自然。可又是两个时辰过去,雨还没停。 她忍不住绞紧了帕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是时辰了?” 春柳道:“姑娘,现在刚好是酉正时分,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沈妘打开门,冲进雨幕。 春柳一惊,忙放下绣活追上去:“姑娘,天色晚了,还下着雨,您要去哪里?” 迎面遇上春雪,春柳急慌慌道:“姑娘冒着雨出去了,咱们快跟过去看看罢。” 春雪笑道:“我已经让人准备好马车了。” “马车?” 春雪道:“这是太子妃吩咐的,下雨的日子,也是钦天监算好的。” 春柳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 烟雨楼前,安王从早晨等到日西时分。他看着雨幕中行走的每一个人,唯独不见他朝思暮想的那一个。 抬眼望着阴沉的天空,他不禁自嘲一笑。看来,她是不会来了,终究是他痴心妄想了。 这样想着,走进雨幕,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到五脏六腑,把他的心也冻住了。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他的性格,做不出强迫沈妘的事。除了放弃,他别无他法。 这个念头一出,心头涌上悲凉。 就在这时,突然头顶出现一把油纸伞,伞柄下面还系着一条穗子。 他诧异回头,却看见凄迷的雨雾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笑容和语气如以前一样温柔:“在这里淋雨,你不怕生病吗?” 他只觉得如置梦中,忘了作何反应。良久,他激动地握住她拿着伞的手:“妘儿,真的是你吗?” 这一刻,沈妘如释重负,点点头。 “你……你答应了?” 她脸上染上一抹薄红,低眉敛目。 安王只觉得欣喜若狂,再也按捺不住,将她紧紧拥住。沈妘身体一僵,没有抗拒。 过了许久,安王才从狂喜中走出来,只是看着她,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 沈妘越发羞赧,看了看天色:“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安王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不再迟疑,更紧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好,我们回家。” 番外三 得圆满 安王将沈妘送回沈家后,回到宁家,还未回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就被人请到了宁老夫人处。 “孙儿拜见祖母。”安王拂了拂衣袖,行礼道。 宁老夫人吓了一跳:“你是去淋雨了?” “今日出府,忘了带伞。” 宁老夫人心疼道:“千万别生病了,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再过来,我让人熬好姜汤,回来刚好能喝上。” 又训斥跟他的小厮办事不利,居然不知道提前拿好伞。 这个时辰,宁忱和程静思正陪在宁老夫人身边闲话家常。 程静思听了老夫人的话也很是感动。这些日子,她将宁老夫人对他们母子的好看在眼里,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慈爱的婆婆。 思及此,她对安王道:“快些去罢,换了衣服就回来,母亲有话要与你说呢。” 安王行礼退下,不出一刻,就赶来了。 宁老夫人吩咐人送上姜汤,嗔笑道:“急什么?难道你一早就知道我与你娘要给你挑媳妇,所以就巴巴的赶来了?” 程静思附和着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安王捧着碗的手一顿,终于下定决心,把碗放到小几上,提起袍子跪下,声音恳切:“孙儿有一事,求祖母成全。” 宁老夫人一怔,忙让人扶起他:“有什么事这般着急,慢慢说不行吗。” 安王并不起身,认真的望着老夫人,满是乞求:“实不相瞒,孙儿已有了意中人,早就下决心非她不娶,求祖母成全。” 原以为老夫人会生气,没料到老夫人抚掌大笑:“有意中人了?这是好事啊。你说说是哪家姑娘,只要家世清白,无论出身高低,祖母都给你娶来。” 安王打了一路腹稿,没想到老夫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语塞。 老夫人摆摆手让他起来,呡了口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没必要依靠家族联姻在京都站稳脚跟。虽说门当户对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喜欢。毕竟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将来必定争吵不断,祸事不断,还不如就娶自己喜欢的。这也是在遇见你娘之前,我没逼着你父亲娶妻的原因。” 老夫人这样开明,安王松了口气。 宁忱早就听程静思说过安王和沈妘的事,此刻却是故作不知,疑惑道:“你祖母说的不错,到底是哪家姑娘?” 安王一颗心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回祖母,是定远侯府的长平郡主。” 宁老夫人沉默了。 安王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就像面临判决的犯人。 却见老夫人若有所思,良久,她低声道:“原来是她啊。” 安王以为老夫人不同意,又道:“祖母,孙儿在大景偶然见过她一面,就对她倾心,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敢痴心妄想。如今又在京都遇见她,她也非已嫁之身,孙儿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若是无法与她相守,孙儿会抱憾终身,一辈子不会开心。” 老夫人深深看着她:“没想到你对她用情这么深。” “是。” “你们啊,不愧是亲父子。”老夫人无奈的看了眼宁忱和程静思。 宁忱轻咳一声,自然而然的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充满了情意绵绵的味道。 老夫人只觉得牙酸,嫌弃地道:“罢了罢了,我当是什么大事,既然你这般喜欢她,过几日安排停当,我就亲自去沈家为你提亲。长平郡主身份是高了些,但咱们宁家也不差,想来沈家老夫人会答应的。”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皆是错愕不已。 “母亲,您……”宁忱端着茶盏的手一抖。 老夫人斜睨他一眼:“听说到沈家提亲的人家越发多了,我们煜儿无论出身样貌还是才学都比起那些世家子弟强千倍百倍,沈家老夫人不选煜儿还能选谁?” 她口中的煜儿,就是安王了,宁长煜是他作为宁国公世子的名字。 程静思心下一喜,对安王道:“听见没有,你祖母答应了,还不快谢过你祖母?” 安王喜形于色,磕了个头:“孙儿多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笑叹一声:“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长平郡主嫁过人,有过孩子,这你是知道的。若是你心里有一丁点介意,就不要娶人家,若是娶了人家,就要好好待人家,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祖母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老夫人点点头:“你能早些娶妻生子,我就放心了。” 安王和程静思回去后,宁忱留了下来。 “母亲,您真的想让煜儿娶长平郡主吗?” 老夫人笑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他喜欢,我没什么可反对的。” 宁忱却是不信:“可儿子总觉得,您答应的这般痛快,还有别的原因。”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罢了罢了,这个秘密我总不能带进土里,告诉你也无妨。” 宁忱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秘密?” 老夫人不紧不慢道:“你可知陛下为何那么信任你,待你比待定国公还亲近三分?” “因为儿子忠于陛下,不结党营私。” 老夫人摇摇头:“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你姑母是护国公主的亲生母亲。” 宁忱吃了一惊:“怎么会?” “事实就是如此,只是除了贤明皇后和当今陛下,无人得知,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贤明皇后虽然也是出身容家,但是薛太妃也很是受宠,她一直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便想尽办法拉拢宁家,可是宁家从不参与夺嫡之争,她便使用卑鄙手段,让她的弟弟也就是已故老南安侯侮辱了宁素翎。宁素翎为人清高,又极讨厌薛家,她不愿意嫁入薛家,更不想让薛太妃的计谋得逞,是以便悄悄离开京都,在一个庵堂落发出家了。 她和贤明皇后是闺中密友,便请求贤明皇后帮她。那时候贤明皇后也有了身孕,后来便谎称生下了双生子,让宁素翎的女儿护国公主和元丰帝一起长大,两人虽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元丰帝看在护国公主的面子上,对宁忱很亲近,这种亲人不像是陛下对忠臣,更像是对待亲人。 宁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宁老夫人道:“长平郡主既是你姑母的外孙女,恰好煜儿又喜欢她,这也是一种缘分,咱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亲,现在成了亲人也是上天眷顾。” 宁忱又惊又喜:“母亲说的是,这是上天眷顾。” 三日后,宁老夫人就和程静思亲自去沈家提亲了,沈太夫人欣然应允。 沈妤原以为事情会经过一些波折才能圆满,没想到宁老夫人答应的这般痛快,动作也很快,就像在急着给孙儿娶媳妇一般,才几日就给安王和沈妘正式定了亲,还选好了大婚的日子。 沈妤听得咋舌,想了许久,她只能归结于宁老夫人的开明,而且宁老夫人年纪大了,的确着急抱孙子。她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可有些秘密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秘密只会埋进泥土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消失,被所有人遗忘。 解决了安王和沈妘之间的事,沈妤又该操心沈明洹和严卉颐的事。 这两年,沈明洹在边境历练,很少回京。可如今他年纪也大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与此同时,这几年元丰帝身体越发不好,隐隐有退位之意,可他还是不放心,他希望他退位后,给慕容珩留下的是个稳固的朝局。 所以,容家和沈家联姻之事,势在必行。 可是,沈明洹喜欢的是严卉颐,这该怎么办?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这几年,沈明洹在边境,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也愈发沉稳、果决。当他被元丰帝召回京都时,他已然猜到元丰帝的目的是什么。是以,他拜见了元丰帝又去看望了沈妤后,出了宫直奔严家。 “我娶。”严苇杭道。 “苇杭,你真的要娶容渺?”宣国公夫人不想女儿错过好姻缘,但也不想牺牲儿子的幸福。 严苇杭笑道:“母亲,我也大了,是该娶妻了。横竖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娶谁不都一样吗?况且容家姑娘性情直率,心无城府,也值得人喜欢。我能保证,即便我不爱慕她,也会好好爱护她,不会让她受委屈。这样一来,明洹就可以和二妹有情人终成眷属,容家严家和沈家也算是站在了一条船上,陛下也能放心,何乐而不为呢?” 严夫人心动了:“你有把握吗?” “据我所知,那位容姑娘没有见过明洹几面,明洹待她也不热络,是以她应该不是非明洹不嫁。可是我——”严苇杭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有次恰巧遇到容姑娘爬墙头偷偷跑出去玩,不小心从墙上坠落下来,我路过那里,救了她。” 严夫人大喜:“既有这桩事,你要娶她就容易多了。” 严卉颐站在窗外,听到两人的对话,急忙进来道:“二哥怎么能为了我用自己的婚事做交换?” 严苇杭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我娶谁都是一样的,倒是你,不要错过大好姻缘。你不要再找借口拒绝,我是你兄长,难道看不出你的心思吗?明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这几年越发成熟稳重,他只比你小两岁而已,你与他没什么不合适的。” 严夫人也道:“是啊,而且沈家人口简单,沈老夫人也通情达理,绝不会有人为难你。最重要的是,定远侯对你的一片真心啊,你再看看宁世子和长平郡主,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京都人人皆知,宁世子和长平郡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宁世子洁身自好,身边连半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对长平郡主极尽宠爱,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 同样是嫁过人,严夫人不希望女儿错过这门好亲事。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可是无一人比得上沈明洹。 “妹妹,你就答应罢,不要因为一念之差,抱憾终身。” 不由自主的,严卉颐想起那个第一次对她表白心迹认真又羞涩的少年。几年过去,他变了许多,但自始至终没有变的,是他那颗真心,真诚而又炽烈。 思虑许久,她红着脸点了头。她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就一次而已。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也许她会和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至于周家给她带来的伤痛,早就过去了。 她现在才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周家人,反而是那个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占据了她的生活。 无独有偶,容家也在考虑和沈家的亲事。和严家、沈家不同的是,他们对容沈两家联姻,是乐见其成的。 不曾想,问题出现在容渺身上。 不知怎么回事,容渺怎么也不肯答应嫁给沈明洹,还以绝食相逼。在容家人的逼问下,她才红着脸说出真相。原来她不是看不上沈明洹,而是早已有了意中人。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出了意中人的名字,还催促着他们想办法让严苇杭娶她。 容家人对这个任性的小女儿很是无奈,但是一合计,严苇杭也是世家子弟,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论起才貌和品行,鲜少有哪家公子能与他比肩,若是容渺嫁给他,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商议了一番后,容老夫人在一次宴会上,隐晦的向宣国公夫人提起了两家结亲的事,没过几天,宣国公夫人就亲自上门提亲了。 很快,沈明洹和严卉颐的亲事也正式定下,严苇杭和容渺大婚过后,严卉颐也嫁进了沈家。 对于这个结果,皇帝也很是满意。 宫中。 沈妤站在门外,看着头顶一轮明月,笑着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圆满了。” 说完这句话,只觉腰间一紧,慕容珩从身后走来,手臂紧紧环住她:“是啊,这下你该高兴了罢?” 沈妤轻轻“嗯”了一声,抬头仰视着他,笑容如月光般皎洁:“有你在我身边,我每天都会很高兴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是这么承诺她的,也的确做到了。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无论什么时候,她在他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他对她如珠如宝,珍之重之,她不得不感动。 这让她越发“贪婪”,生出了来世还要与他相守的念头。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开始悄悄派人四处搜罗“神仙真人”,让他们施法,以求来世两人还能再续前缘。 “我不只今生要和你在一起,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与你相守才好。”他吻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呢喃。 沈妤一怔,眉目舒展,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嗯,我也这是这样想的。” ------题外话------ 番外写到这里,全文正式完结了。 磕磕绊绊更了一年多,终于完结了,感谢各位支持正版的小伙伴,作者菌也要在这里说声抱歉。 若是有缘,江湖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