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天下》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一章 往事成追忆 小序 天之南角有一族,唤曰空荧族,或曰荧惑族,佑于朱雀之神,守荧惑星,隐于空。 天之不动之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亦有族焉。光之所耀之地其曰古蛮,古蛮之陆类龟,或曰龟陆。四洋五海守其中陆,五岛环之,以五行命之金鑫、木森、水淼、火焱、土垚定其位,类阵之,是以五行之力封古蛮之陆。陆央,有一深渊名黄冥,五行之力皆沉于渊,因渊四周有环冥山脉环之,空荧人守,故人不可至焉。传曰,渊封一兽,兽出则古蛮尽毁矣。 居古蛮者,人族也,族中亦有破五行之封者,神通者也,唤为士。士分读者、武者。士常隐于山谷海渊,帝常拜读者,要辅之,传神之逾,窥天下之事,以固国得心。而武者,不可入朝堂,入必噬。 古蛮之初,陆分七国,绛、卫、诩、楚、延、大焱、熙提,主易而国未变。主者,神之逾也,士得逾,必拥其主,告天下之民,则朝易也,但未有动乱之事,或曰每主皆贤也,亦或空荧族人平之,守其衡。故七国之中未有极,皆衡也。 能人出,聚之。后有,三盟四族五帮派,六庄三阁两学院。蛊疆首于盟、欧阳首于族、祁首于帮、儡月首于庄、红袖添香列于阁、赫连首于院。世人皆趋之。 ——摘自《古蛮通志·序》 朱雀历7026年10月荧惑族灭,玥出,乱起。 ——摘自《古蛮通志·大乱世》 熙提于乱世脱出……国强,邻国侧目,皆朝拜之…… ——摘自《古蛮通志·熙提篇》 ……天命之人平其乱,古蛮封,解,士消。生息休养,始。 ——摘自《古蛮通志·新篇·序》 古蛮大陆大乱世后三百年。熙提国上叶湖畔天都城中,一个书楼便坐落在那儿,名曰:半静好。 第一章·正文 “六娘,若你想要什么,便与我说,我定许你。” “六娘,这个书楼是我为你建的,可还满意。” “萧六娘,莫要动她!” 啪…… 萧六娘被书掉在地上的声音给吵醒了,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待眼睛已经适应这阳光时才将手拿开,揉着太阳穴,竟是睡着了。 看来不能将这香妃塌放在窗子对面,太阳晒的让人觉着惫懒。萧六娘看了眼简单的房间,一张书案,然后就是围过半个房间的书架和书,看来得遣他们将塌移到书案旁,兴许还可以躺在榻上写字。 “看样子,咱们的六娘可是刚睡醒?”一个着红衣的女子掩面而笑的走近,容颜貌若桃李,在她眉心点着一滴朱砂,更显媚意,身姿颇为风韵。 她蹲下将地上的书拾起:“遗族秘史,难怪六娘会睡着。” 萧六娘将女子手中的书夺过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看刚刚剩下的内容:“可是那女子的身份确定了?” 当问到正事时,那女子也收起笑容,脸色严肃起来,语气中带着恭敬之意:“只道是唤双蔷,是爷五日前带来天都城的,被安排在丞相府中,对外称其是丞相最小的女儿,体弱被送至宗庙中休养,快成年时才被接回都城。其他的红衣未能查到,红衣无能,请六娘责罚。”说完便单膝跪地,头垂着,等待萧六娘下达命令。 萧六娘未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就这般慢慢的翻着书,整个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翻书的声音,半响才说:“罢了,这天下咱们查不到的事情多的去了,况且,爷要是不想让咱们知道,那咱们怎样查都是枉然。” “兴许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六娘且别往心里去。”唤红衣的女子看着萧六娘漫不经心的模样,担忧道。在她心里爷永远都是六娘的,爷对六娘是那般的好,男的俊俏,女的貌美,且都很有能力,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突如其来的女子,双蔷,虽她觉得不会将爷从六娘身边夺走,但是她担心六娘会乱想什么。 “往心里去甚,他是他,我是我,他不过就是送我个楼要我替他卖命而已。爷想干些什么哪需我来管。” “啧啧,这是怎么了?怎么满屋的酸气,我这还在屋外就给酸到了。”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高挑男子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双很美很亮的眼睛。男子边说边捂着自己的鼻子,似是正被什么气味给酸到。 男子就算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却难掩一身贵气,一双仿若星辰的眼正带着笑意看着萧六娘,眼中的溺宠之意似要溢出般。 “红衣参见爷。”红衣未曾抬头,听着声音就知是爷来了。 萧六娘也不理会那个一进门就绕过红衣径直走到自己身旁的爷,瞟了眼还跪在地上的红衣,说道:“都出去罢。” “是。”屋内人便陆续出去,随便还将门也给关上。 待屋内的人都清空后,萧六娘合上书,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 “在这《遗族秘史》中记载说,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本没有翼人这个种族的,却有一个为荧惑的种族,是一个很近乎于神的种族,那时的人们对那个种族很是敬仰,因为他们生活在天上的一块大陆上,人们往往都对与天有关的东西表现出敬畏,仰慕。可是这个种族却在一夜之间成为历史,而翼人便是在那时开始出现在这片大陆。” “不要说了,我知道昨天的事儿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却没想到会让你这般的不安。”男子拉住萧六娘的手,语气诚恳,怜惜。 “不。”萧六娘也是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的错,是我陷得太深,看不清大局,在我们的计划中你需要一个不被你父君与各公子猜忌你我关系的理由,昨天就正好有那个机会。下次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语气很是肯定。 “但是我更希望见到的是昨天那个六娘,真正的你。” “可阿衡,你有想过你我现在身上牵系着多少的人命么,所以我不能和以前一样任性下去了,在半静好中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性子也养刁了,警觉也弱了不少,这让我不安,我需要找回原来的自己。况且系在你那儿的心多了,我怕哪天感情用事,会让我后悔一生。”萧六娘望着男子,李玑衡的眼睛,眼神坚定。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你要记住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直到我死。当初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能取我性命的也只有你。”李玑衡用尽力气紧紧的搂住萧六娘,用七年才暖了六娘的心,不能就这样被打回原形。 但是自己却别无选择。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彼此的身份有太敏感,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自己手中有兵,萧家又是将军世家,在军中信望颇高,再加上这些年为了帮助六娘,六娘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在萧家可以忽略的小角色。而父君他们是无法忍受兵权几乎都集中在一人之手,尽管自己并不想要那些,但是不会有人信。 十年了他的处境竟还是这般,不过也快结束了。 十年前的他才十八岁,刚刚成亲,一切生活才开始的公子衡,也是熙提国一个刚失去母妃,但却又颇为受宠的英王,被眼红的人每日盯着,恨不得除之后快。 他本以为小心些,不去争那个位子,承着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态度,就可以这样的过完一生,但终在一次围猎时,被人逮住机会,追杀成重伤,新婚的妻子也惨死,他被逼得不急择路地在林中乱跑。 那时六娘还是一个被父亲丢在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小丫头,为了生计冒险进入皇族猎场外围捡草药。 当萧六娘看到满是血的自己时,强装镇定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慌,站在不远处懵懵地看着自己,在确定自己不会伤害她后,她松了口气,然后转身便准备走。但是她听到有动静后便又退了回来。 六娘没有放弃自己。 李玑衡知道,萧六娘选择帮他是无奈之举。这也是他欣赏六娘的地方。 谨慎,镇静,不会意气用事。但这也是李玑衡对萧六娘无奈的地方。不过当初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几年后爱上这个救自己的小丫头,到可以放弃一切。 李玑衡他的仇人们又强大又多,光就行刺那事儿就牵扯甚大,连父君都帮着那些人掩饰过往,他想他需要暂避锋芒。 他同父君请命,游历江湖,虽然国君同意了李玑衡的请求,但却是以四年后戍守边境五年为条件,李玑衡也同意了,这并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儿,就算是现在的旻王当时的公子珏也是曾在边境戍守三年。 然后李玑衡在游历前悄悄地带走萧六娘,在自己游历江湖时教导她,两人算是亦师亦友。 四年时间里,李玑衡一手创建了一个“百鬼夜行”,殿中“百鬼”皆为男子,江湖上的“阎王点鬼,鬼点命;生死簿上,轮回禁。”说的便是这“百鬼夜行”,里面的阎王便指的便是李玑衡,因着他一直带着一个狰狞的面具,便被人称为“鬼面阎”。 江湖中人都不知“鬼面阎”姓氏名谁,真实面貌,师承何处就连他剑法的名字都不知,那鬼灵剑法的名还是江湖中司掌排名的“鸿音楼”楼主评价时取的。大家只知道他的剑法高深华丽中透着灵气或者说是鬼气,很是刁钻,也就凭着这鬼灵剑法李玑衡便位列江湖高手榜十五。 而萧六娘是个要强的女子,在李玑衡创建自己的势力时,她通过李玑衡的帮助,自己办下“七衣阁”,阁中只有七个女子。媚红衣、傲橙衣、柔黄衣、倾绿衣、冷青衣、隐蓝衣、鬼紫衣,都是各具特色的江湖高手。使鞭的媚红衣与使剑的傲橙衣更是江湖高手榜前五十位中的人物。“七衣仙子下凡去,不收礼来只收命。”这说的便是“七衣阁”了。但旁人却都不知“七衣阁”还有一个武功并不高深的阁主。 后来因着两者所建势力都有着不菲的实力,而且都有涉及到人命买卖,此后几年江湖上便将两者并在一起说“七衣百鬼,鬼点则死,衣出无命。” 四年过的很快。回到国都,萧六娘凭着自己手中的实力,成了萧府举足轻重的人;而李玑衡也凭着在江湖磨练出来的实力,在军中混开,今年才重回国都,依旧是那个受宠的公子衡。 过去的四年里,李玑衡每日都会给远在国都的萧六娘写信,偶尔趁着没事会偷偷跑回国都看望六娘。以便慢慢将萧六娘的心捂暖,为了六娘李玑衡甚至已经准备好放弃掉自己公子衡的身份。 “放心,在怎样我和原来的我已经有很大差别了。”说着萧六娘便从李玑衡的怀中挣脱出来,“况且有些东西都已改变,也再改不回去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章 红杏出墙来 不愿再继续与李玑衡讨论刚刚的话题,萧六娘为李玑衡斟上杯茶,递与他,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道:“不过说到这儿,那玉佩可曾找到?” 李玑衡知她指的是当初为救自己而遗落的萧家玉佩。他十年来一直都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玉佩像是突然蒸发似的。 他望着萧六娘,当初的萧六娘还只是个八岁女童,脸又黄又瘦,小小的身板,眼神淡漠,轻蔑的在自己等待死亡时说:“我父亲冷眼旁观姨娘谋了我娘的性命,把我赶到这偏僻的庄子上时,我就知道我不能死,至少在他们之前我不能死。” 当时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死了就会如他们愿,但这样却又很不甘心,所以他一定要活下来,要活下来看他们过的比他之前还要惨,那样心里的那口气才能散。如不是留着那口气,他想他自己是绝对撑不过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李玑衡将自己的那些善全都留在心底的最深处,善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点用都没有,母妃每日也是与人为善,但最后呢,母妃还是这般早就去了,他也遵循母妃的教导与人为善,但最后他呢,还不是被人盯着,那些人都要逼死他。 他暗自下决心以后谁对他好他才会对那人好,若是吃亏,必当报之。 但是后来的事情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为了萧六娘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自己的复仇大业,三个背有母族的公子再加上母族势力的枝桠,要复仇就得伤害或是失去萧六娘,这是李玑衡无法接受的。 初遇时的六娘,冷的让人心疼。 而现在的六娘,眉眼已不似当初寡淡,脸颊不似当初黄瘦,比当初美百倍,却还是冷的让人心疼。他不忍心伤害她,也不想失去她。 “还是没有找到,恐怕是有人特意隐瞒,至少天底下比我们手段高明的人也不少。”李玑衡说道。 “比如隐藏那双蔷的身世?”萧六娘挑眉,质问。 “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有刻意隐瞒。父君在派我寻她前,便下了死命令。”李玑衡说,“那双蔷的身世涉及到皇族,她是三皇叔的私生女,皇族的手段向来要高明许多,半静好查不到也正常。”说到这儿,李玑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但是却没有抓住。 “既然是皇族的事,我也不便多问。不过,阿衡,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还是不安,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萧六娘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杯子,复而又放下。 “莫怕,有我在。”李玑衡轻揉萧六娘的额间碎发,“这两年里战事频发,过几日我便会向皇上请缨带兵出征,而后世上再无熙提公子衡。” 萧六娘听到李玑衡的话,抬头,看着他那双温柔又坚定的眼睛,也露出笑颜,应着刚刚李玑衡的话说:“萧氏女如城,亦随君逝。”语气如同宣誓般坚定。 窗外阳光正好,映着两人相视一笑。若有旁人,定会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竟是那边的和谐。 “既然如此,我先回营中,今日灯节,晚上我去萧府接你。”从早时发生那事后,李玑衡整个人都处于不安中,每个时刻都过的万分煎熬。见误会已解,也是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认真的去做正事了。李玑衡不禁想到,以后娶了萧六娘,自己肯定会被六娘压的死死得。想到这儿李玑衡不禁笑了笑,那日子该是很美的。 萧六娘也不点破什么,对李玑衡说:“便劳烦爷唤红衣来我这儿。” “好。”李玑衡笑答。便转身走出去。 萧六娘看着李玑衡的背影,不禁想到,如果当初没有碰到他,自己是不是就会在那庄子上自生自灭,被萧府中的那群小人随意指个人嫁了? 想当初自己也不过是见他与自己处境差不多,帮他挪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而已,他能活下来和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当他找到自己时,那时便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但是慢慢相处下来,在所谓的父亲尝过背叛,姨娘也送了性命后,只觉得好累,好迷茫,对整个萧府的恨也是慢慢淡下来,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的什么。 所幸有他在。 “六娘?”红衣刚进房间便发现萧六娘竟然在发呆,不禁轻声唤她。见萧六娘也是瞬间回过神,随即恭敬地问道:“不知六娘唤红衣何事?” “还是和原来一样,半静好最近交给你,有什么事儿告诉黄衣。”萧六娘又想了想,“关于我说的那块玉佩,再加些寻找力度。” 红衣听到这就有些为难了,一块玉佩都找了十年,也没找到,待几个月后那玉佩也就会失去它原有的作用,可为何还要加快寻找?不过六娘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的话就应该服从,红衣毫不犹豫的应是。 “对了,六娘。红衣听说卫国的国君亲自到我国来提亲,想娶个大夫人回去。”红衣从袖中取出一张小条,递到萧六娘的手中,说道。 萧六娘看完手中的纸条,喃喃道:“那个曾经的质子胆子也是挺大的,竟然敢亲自来。不过却不敢娶个国母回去。” 萧六娘自是知道。卫国同熙提相较,在十年前,卫国一直都是弱国,为求和平,将卫国二公子送至熙提做质子,待得质子回国后,短短数年,就将卫国发展强大到与熙提比肩的地步,可想而知,这人是有多可怕。 “听说对方国母早已定下。那人虽然曾经是质子,不过听说如今连国君也对他礼让三分,想来娶个公主回去当大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但到现在也没听说要迎娶谁,不如……我们将那双蔷弄去和亲,六娘觉得如何?” 听罢,萧六娘笑着,用手点了下红衣的额头,说:“你呀,尽想些有的没的。” “红衣是认真的,可不是和六娘说笑。”红衣瞧着萧六娘的反应,便不依了,急忙道。 萧六娘的脸瞬间沉下来:“这话我就当从没听到过,以后也不要说这些话。” “是。”红衣低头沉声道。是她逾矩了。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敲过三下,门外人便通报道“楼下有人指明要见老板您。”顿了下,“说只要说玉佩二字老板您便会见他。” 萧六娘垂眼,没有说话。倒是红衣有些着急,冲萧六娘道:“六娘,咱们先前可是查了不少年都没听见有什么风声传出,可今日却有人自己寻来,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章 江山美人 萧六娘捧茶微笑:“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会了方才能知晓。红衣,你回罢,见完那人我便回府。对了,记得遣人将那人带至二楼茶厅,说我就到。” “诺。”红衣接到萧六娘的命令后欠身便退出房间。 倚在窗口,垂目,手中玩弄着刚喝过的白玉瓷茶杯,萧六娘面无表情的思索着。究竟会是谁?想到红衣刚刚说卫国国君亲自前来,当初那人可是在熙提做了五年质子,又联想到因江湖与皇族的情报协定还有各国皇族的关于秘密的协定,那人若想隐瞒些什么,她与玑衡查不到便也说的过去,毕竟实力与势力都有些相差。 萧六娘的美目中也是有了些波动,若是真是他的话,那便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不过,却会很棘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萧六娘平复好自己已经乱了的心态,若心乱了还有什么可谈的,萧六娘不禁自嘲的想到。将水蓝衣裙上的小小皱着轻轻抚平,优雅的走出自己专属的那片小天地。 二楼茶厅同普通茶馆大致一般,整个二楼茶厅就只一个人,一个男人。萧六娘到达茶厅门口时入眼的便是那个男人的背影,背影宽大,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有人接近,男人转过身,阳光打在他半边脸,导致另一半脸隐入黑暗中。男人带着笑,在阳光下显得很是温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萧六娘被惊艳到了。男人俊逸的脸配着久处高位所自然流露出来的威压,是一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不过玑衡也不比这人差。 “萧家六娘,萧如城?”男人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萧六娘,语气似问非问。看到萧六娘快走到自己所坐的桌子时,男人起身,为萧六娘准备好坐下的地方,待萧六娘坐下,男人才坐下。 “谢谢。”萧六娘虽然惊讶这个男人举动,但既然有人献殷勤,自己也不能不给面子不受。 待坐下萧六娘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刚刚已经对这个男人的面容有个大概的观察,可先下细看男人的五官却让她有些眼熟:“卫国的国君?” 虽然知道男子的身份高贵,但萧六娘并不准备同他讲什么礼尚往来,不然平白低上一头,后面还有什么可谈的。 男人挑眉,微微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 “多谢。”萧六娘不确定自己一直寻找的玉佩是否在男子手中,也不确定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不想多说什么,等待男人将话题挑起。 男人也不准备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蓝田墨玉,扁椭圆状,朝着萧六娘的那面刻着“如城”二字。 男人将另一面转向萧六娘,萧六娘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她的玉佩,昭示着她萧家人身份的玉佩。 若只是看到“如城”那面,萧六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快仿制的很逼真的玉佩。但是另一个刻有“萧”字的那面,无论是“萧”字中心那滴给自己带来强烈熟悉感的红色血滴,还是字上的划痕都足以说明那是自己的玉佩,是自己丢了十年找了十年的玉佩。 萧家身为一个百年世家,对身份也是格外的看中,每个出生的萧家人都会在出生时被赐一块玉佩,玉佩用秘术将他们的一滴血液封存。那就是萧家人身份的象征。 “你想怎么样。”萧六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躁动压下。 男子收起玉佩,看着萧六娘并不平静的眼睛,说道:“我要娶这个玉佩的主人。” “哦?国君不要忘了这里是熙提国而并非卫国,而我也并非什么简简单单的萧家六娘。”男子的话触及到了萧六娘的底线。 果然,就知道这玉佩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呵呵。”男子轻笑,“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萧六娘有些不解,她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与公子衡之间的关系。你说,若问公子衡,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会如何回答。”男人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美人。”萧六娘毫不犹豫的就回答,这不是她自己不害臊,而是玑衡本就准备放弃自己的身份与她一起去过寻常人的生活。 “你很自信。不过世事无常,可能会如你说的,他会选择美人,不过也可能是江山。”男子似乎不想再和萧六娘继续交谈和解释下去,他已经说完他该说的,但预定目的是否能达到,他相信自己。 身为一个国君,拥有的私有时间是很少的,特别是不在自己国家的情况下。说完,他便起身,很君子的朝萧六娘躬身告辞。 “为什么?”萧六娘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脱口问道。 当听到萧六娘的问题后,男子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们很像,更合适不是?”男子回头对萧六娘说完便走出了茶厅,一点留恋都没有。就像刚刚那个说要娶萧六娘的并不是他似的。 萧六娘可以从得到的那个答案中推出,自己在初次遇到玑衡时那人就在一旁,也听到了自己对玑衡说过的话,不然他不会说出“我们很像”这四个字。而自己的玉佩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丢掉然后又被他捡到。 不过她更觉得,那人是看中了自己手中的势力。 “该死。”萧六娘有些恼怒。那男人太精明狡猾了,不愧是从一个质子爬到国君位置的人,能耐可真不低。萧六娘回忆着那个人说那句话的眼神,就像自己内心中隐藏的那点黑暗都被他看透般,不过他说的并没错。 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虽旨在挑拨自己与玑衡的关系,但真的很是毒辣,萧六娘不得不承认刚刚有一瞬她的心动摇了,并不是不信玑衡,而是她不自信。 她与那人确实很像。 傍晚,李玑衡将萧六娘从萧府接出,一起看灯时萧六娘同李玑衡交代白日在半静好茶厅中所发生的事情,其中省略了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萧六娘也不想同李玑衡说这件事,因为她信他,吧。 李玑衡思索片刻,皱起眉,说:“事情太突然,我们太被动,只能见招拆招,按原计划进行。六娘觉得如何?” 被李玑衡提问到,萧六娘也回过神,考虑李玑衡所说之法。 “这已经算上等的办法了。” 天平十三年,五月初六,英王李玑衡帅兵出征大焱国。同年五月廿二,国君赐婚,封萧家六娘,萧如城为如公主,远嫁卫国,结为秦晋,婚期定于七月十八。 同年九月,英王李玑衡于启云战场遭遇敌方突袭,失踪。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四章 不悔而已,不悔足以 “驾,驾,驾。”原本失踪在启云战场之上的李玑衡此刻正御着快马,奔驰在赶往卫国的林间。 启云战场与卫国,一直都是熙提两个相距最远的距离。李玑衡已经连续赶路两天两夜,期间快马换了不下于五匹。 为了在最快时间内赶到卫国,李玑衡基本上将自己的所有势力都用上了。 “主子,马上就要进官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主子可以在马车内稍作休息。”在李玑衡身旁出现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中的人骑着快马,稍落后于李玑衡,冲李玑衡汇报道。 李玑衡没有说什么,只是专心御马。快马灵巧一跃,便冲出林间。没去管马儿怎样,李玑衡在看到官道上的马车后便提起内力,轻盈掠进马车内。在他刚进入马车,马车就行驶起来。 “我要这件事情的宗卷!马上把全部案宗都拿来给我。”李玑衡满面疲惫与厉色,说话的声音中是少有愤怒。李玑衡揉着自己疲惫的脑袋。 自己在军中半个月后才收到六娘假死未遂,被迫嫁到卫国的消息,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眯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宗卷也都传递到他手中。他粗略的将所有宗卷看完,心中发闷,竟然被身边人背叛。 青衣,你胆敢背叛我和六娘!很好,真的很好。 李玑衡一直都知青衣对自己有几分情谊,原想着这几分情谊能锁住她,但不想却成了催命的毒药。 “下令,用尽所有方法一定要活捉青衣。不把她的皮刨下一层,我就不叫鬼面阎。” 一声“诺。”从马车外传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玑衡不耐的朝外询问道:“怎么了?” “主子,卫国国君派人在前方围堵。” “杀出去。”李玑衡怒了提剑跳下马车,总是在重要的时候发生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主子,后面有杀手追来了。”又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上来,跪在李玑衡身后,顿了下,然后轻声接着说,“接到线报,半静好被烧了。” “该死!”李玑衡不禁将手中的剑握紧,像远方眺望。眯起眼,思索一会儿后,又闭上眼,没有说话,眉头紧蹙。复而双眼睁开,眼中不在是先前的迷茫疲惫焦急,取之的是坚定,已经做好某种决定的坚定。 他冷静的下达命令,道:“鬼八,等下交手后你趁乱逃出去,拿着这个玉佩去莫城找任先生。”说着他便从腰带上取下一块锦鲤戏珠润玉玉佩递给身旁的黑衣人。 “至于其他的等杀出去再说。” 说罢。李玑衡拔剑,运转身体内不算太充盈的内力,脚尖轻点,便杀进人群。 在马车四周的草丛和树上窜出七八个黑衣人跟随在李玑衡身后杀进人群。 为尽可能保存体力,数十个“百鬼”结阵。他们并没有施展暗杀术,不仅是因为不适合,还因为在李玑衡身份已知的情况下不暴露“百鬼夜行”这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这十二个人都十分有默契,三人一组,六人一群的朝前前进。 “攻”三角的阵型,如同尖锐的矛般很轻易的便冲出杀手的第一到防线。 在四组三角都冲进去后,三角立刻变为六角,将两组三角中的人围死,六角中三人负责三角之中的杀手,另三人负责三角外的杀手,十二人脚下踩着颇为奇妙的步伐,随之打斗而不停的变换着阵法,同一个六角便更换这不同的人操控,有时六角又会变成三角,但是每个阵中组阵的人都是操控着不同的兵器或者是操控着同一兵器,这样能把伤害升到最大。 而李玑衡则负责那些意图使用轻功脱离阵的杀手,只要在空中露头,那就是好靶子。 一共十三人,且战且退,一直这般杀杀杀。 三天后都已是精疲力竭了。鬼五手腕上的劲儿已不敌先前,一个失误,被人握住长鞭,不小心丢了自己的武器,被前赴后继的杀手趁机一个乱戳,就一瞬,整个鬼五就浑身都是血洞。 有一就有二,百鬼不断的被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杀手收割生命。 鬼二和鬼九强行提升内力,七窍流血,两人不要死的冲进杀手人群中,大开杀戒,如同地狱修罗般,牵扯住大部分杀手,争取让李玑衡和另外的同伴更走的更远些。 在两人后继已无力时,将所剩无几的内力逆经脉而行,强行自爆,试图以血肉之躯的微薄力量,阻挡住杀手的脚步。 李玑衡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却还是无法敌过无数训练有素的杀手们。 一直到最后,只剩下李玑衡一个人。 半个月后,在莫城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中。李玑衡费力的睁开眼,入目的一切显的有些陌生。 屋内除了自己身下的床,就只有几个小柜子,四五个形似木桩的桌凳,一扇水墨的屏风。李玑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正宿在莫城任先生家中。很庆幸当初游历江湖时,救下任霆,让自己在最狼狈脆弱的时候还有个能信的人。 十多天的逃亡,只剩了他自己。只有他自己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玑衡躺在床上,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苍白的笑声透着苍凉和绝望。 一袭灰衣的任霆面无表情的倚在门旁,看着躺在床上大笑的男子。 “先生,你说,我还剩下什么?”在任霆出现时李玑衡就察觉到了,他盯着床顶,声音嘶哑,眨了眨发痒的眼睛,轻声的问道。与其说是在问任霆,还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一个月前他所拥有的所有在这一个月中都一一从他身边消失。那么,还剩下什么? “您悔吗?若公子不去追那萧六娘,公子现下也不会损失一半的精锐,背腹受敌。而是带着军功回到都城,受到百姓爱戴,半静好也不会因此而烧毁。” 沉默。李玑衡思考着任霆的话。若是知道结果,然后重来一遍的话,自己可能还会这样选择。 果然还是不悔的。 “不悔。”李玑衡的声音有些嘶哑,但那“不悔”两字却说的很坚定。 “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她?”任霆依旧倚在门口还是面无表情,衬得平凡的脸十分严肃。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就算刚刚他说的是一个问句,但却平静的不像在问一个问题一样。 “嗯。”李玑衡轻声应答。 因为她是自己心中唯一的“善”了。 “霆懂了。”任霆说,“不过若想要霆帮公子做到这事,公子必须要有一定的势力与实力。公子应该清楚您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的您无法办到。” “所以就需要先生助衡一臂之力。”李玑衡对视着任霆的眼,说道。 任霆将手放在嘴边,轻声说:“霆指的是江山。江山还是美人。您只能要求一个,这是规矩。” 任霆在江湖上被称为“帮一次”,而且是只帮熟人。 熟人凭着他给别人的锦鲤戏珠润玉玉佩可帮人一次忙,但只帮一次,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一样。不过只要是答应帮别人就一定会让被帮助的人成功,在这点上任霆从未失败过,这便是他会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原因。这些李玑衡都懂。 “先生会参和进去么?”李玑衡问道。 知道李玑衡是在问他是否会加入夺位战中,任霆很明确的回答:“不会。” 听到任霆明确的表态后,李玑衡微微送了口气。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任霆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在李玑衡醒来时过来本只是来确认一下李玑衡他的选择,现在既然知道了李玑衡的选择后,任霆便觉得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毕竟现在的李玑衡还是个伤患,需要充足的时间好好休息。便对李玑衡说道:“公子好好休息。”说完任霆转身便走。 看见任霆要走,李玑衡不禁问道:“先生对我很失望吧。” 可惜没有人回答,也不知道任霆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答。可是这不重要,不是么? 只要自己不悔就都不重要了。 不悔而已,不悔足以。 “通知鬼十九,让我在战场上被找到。把这次培养的新人都放到死亡之地去,活着出来的就补齐‘百鬼’的空缺。”李玑衡知道鬼八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而既然自己要抢那个位置那江湖的身份就该舍弃了,顿了顿接着说,“从现在起你就是鬼面阎。限五日内追查到那些刺客和烧掉半静好的那群人的身份。而且我要在半个月后看到半静好原本的样子,包括里面的所有情报,这应该不难吧?” “诺。”没有身影,屋内只有回应的声音。 虽然宁负天下人也不愿负她,但有些仇却是不能不报,就算现在自己报不了,也不代表以后报不了。 天平十三年,十月廿十。熙提英王于启云战场外百里的小村落中发现,身被八创,小伤遍布,高烧昏迷,一直不醒。君主忧其伤,传召回都,令御医侍其左右。 十日后,车队行至云关与江州两郡交汇处,于隘城郊外遇刺。幸得隘城巡夜守军相助,虽有伤亡,但英王无碍。 又十五日,队抵都城。舟车劳顿使英王伤势加重,虽每日有多名御医侍于左右,但命仍危在旦夕。君忧,榜之。旻王公子珏,翊王公子璇,庄王公子权,韶王公子韶并公子枢皆领奇人异士,轮流查之。一时英王府门庭若市。 “真是令人感动呢。”在英王府后院一个被丛草藤蔓覆盖的小院内,原本应是危在旦夕,昏迷不醒的李玑衡正坐在形似木桩的凳上与人对弈。此时听到手下汇报前厅的各种情况,不禁自嘲的笑道。他的好哥哥好弟弟们肯定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呢,怎会真心为他。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五章 白玉杯中藏蛊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着墨绿色衣袍,看模样应是二十已过三十未满的样子,五官生的很精致,看着的第一眼便觉惊艳,虽美但却又不显女气,嘴边一直挂着笑,让人不觉生出几分亲切。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低头垂目,似在看棋局又似在看自己手中把玩的白子。整个人显得格外静谧。 他是伏衍,是任先生的徒弟,是个谋士也是一个危险的人。 李玑衡持黑子,落子后,他看着伏衍完美的脸,不禁说道:“阿衍,你的美总会让我忘记你是任先生徒弟,一个谋士的身份。总觉得你不该那么聪明,只要美美的就好。”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李玑衡一直在尝试的试探伏衍,想知道他心中的那根线在哪儿。若是一个人真实的底线高,李玑衡倒不怕,这样的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但若是一个人的底线低,那就只能说此人心思深沉很危险需慎交,但一定不能得罪。 而伏衍此人,李玑衡竟然试探不出他的底线。若不是因他长的太像早先死去的父君宠妃,淑夫人,而且知道他明确的目的的话,就算是任先生的徒弟,李玑衡也不太想与他为谋。 伏衍,他太偏执狠辣,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 听到李玑衡夸自己貌美,伏衍并没有什么情绪,相反,待他将白子落下后,他抬头冲李玑衡嫣然一笑,对李玑衡说:“现在呢,公子觉得是不是更美了?” 真的很美,倾国倾城。李玑衡看着伏衍的笑,心中惊艳的想到,但却并未说出。回过神,李玑衡不再看伏衍,转而研究起棋局,捏着黑子,将手放在唇边,他对伏衍轻声说:“为什么是我?”说完后,黑子落。 白子落,伏衍答:“公子只是衍心中的第一人选而已。” 听到伏衍的话,李玑衡反倒是松了口气。 “果然。”李玑衡又问,“那又为何而选?我以为你的第一人选会是四弟,毕竟他是我们几个公子中最适合的那个。” “您有一个好母妃,仅此而已。况且其他公子也都不差,公子璇只是最适合而已,但最适合却并不能代表那个位子就会是他的。”伏衍依旧把玩白子,看着棋局对着李玑衡说,“速落子罢。” 李玑衡也是将注意力再次落到棋局上,不再说话。刚刚伏衍那语气虽轻但李玑衡能感受到他的不耐,他并不想再说下去。有些事问到即止,问过了就不好了,李玑衡也懂。至少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伏衍此人虽沉,但不屑于欺骗,至少在自己面前不屑于欺骗,况且他母妃生前的确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可以信之,用人不疑,李玑衡他还是懂一些的。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下棋,你来我往,黑子勇,白子更智。后白子设计,黑子入网,黑子被杀的片甲不留。 “我输了。”李玑衡看着被杀的片甲不留的黑子,简直是惨不忍睹。这伏衍是在报复他吧,李玑衡不禁想到。 “承让。”伏衍躬身行礼道。然后默默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 待伏衍将其收拾妥当,李玑衡朝一处挥手,没过一会儿,便有下人捧着白底红妆茶具,外为墨金藤蔓缠绕装饰的红泥小炉,熏香及青铜凤翻云香炉依次进入院内。 下人们默不作声,迅速的将一切都摆放妥当,将一个装有水的小壶沏在小炉上后,又依次退出小院。 李玑衡焚香。 “公子伤未痊愈,还是少饮茶的好。”伏衍轻声提醒道。 等到沏在小炉上的小壶冒出白色的水雾后,李玑衡对伏衍说:“那就让我给衍煮杯茶。” 伏衍做出请的姿势,端正做好。看着李玑衡用小银筷从一个小锦盒中捏出一小块有些缺口的茶饼,至于小炉上微烤。淡淡的熏香混合着茶香在他们坐的那小小的地方弥漫着。 “很优雅,很标准。不愧是皇家教出来的。不过,不如衍。”伏衍带着笑意,就像一个夫子点评学生时的语气一般,对着李玑衡说。 李玑衡没有理会伏衍,他已经领略过伏衍的不要脸和没底线,好歹也有些抵抗能力了。 李玑衡继续优雅的煮他的茶,对面那人是谁?请恕他也不知道呀! 为伏衍斟好茶,李玑衡介绍道:“茶是死亡之地锁灵,水是冬雪初霁的雪水和幽溪山的泉水加了少许梅花封存三年。” 伏衍严肃着脸,端正的捧起茶杯,看了片刻杯中的茶水,然后按着步骤仔细品着茶。低头垂目,还有茶杯中飘起的水雾,都让李玑衡看不清伏衍此时的表情。 沉默。风突兀的吹起,拂过李玑衡与伏衍的衣袍与发梢,拂过院内的古木与院墙上的藤蔓,吹落下些许枯叶,枯叶缓缓在空中打着旋,其中有一片枯叶在两人之间落下,落至小桌的茶杯上。 “以后还是衍来煮茶罢。”伏衍笑着将手中茶杯放下,把方才被风吹至脸前的头发别至耳后。 李玑衡只是皱眉,并没有反驳什么。伏衍煮的茶,他喝过,很好。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欢煮茶这事,有人能将这事包揽过去,那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这个人的茶艺还不是普通的好。 李玑衡为自己斟上煮茶时的沸水,用内力将沸水降成温水,一饮而尽。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杯身白底上的点点红色,就像点点血迹一般,然后盯着伏衍,问道:“计划可否提前。” 伏衍在听到李玑衡的询问后的一霎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并未被李玑衡所察觉。想到可能的原因,他嘲讽的说:“看不下去了?” “毕竟他都当了我三年的替身。”李玑衡说,手不自觉的把玩起手中的茶杯。 “公子会心疼?”伏衍的笑了,语气依旧带着讽刺。 “我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李玑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原因,但他能确定并不是因为心疼。每次看到那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被自己的兄弟“照顾”着自己的替身,他心里就有着一股躁动,那种情绪很复杂,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就像一直不断的提醒着他,那些失去的。 “您随意。”伏衍依旧笑着,很随意的说,然后拾起那片落在茶杯上的枯叶,转动着它的叶柄。 “多谢。”李玑衡看着伏衍脸上肆意的笑容。 “路都是自己选的。”伏衍看着李玑衡,他笑得更加肆意了。然后将手中的枯叶碾碎,散在地上。收起笑容他站起,轻拂微皱的衣袍下摆后,弯下腰,将脸凑到李玑衡耳边,轻声说:“不过,下次别再用这种手段逼衍就范。” 李玑衡没有因为自己的小阴谋被人拆穿而露出任何表情,他本就知道自己的小阴谋会被伏衍看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伏衍他有他自己的秘密。不过他比较好奇,伏衍知道自己在茶水中加了东西,为何他还是喝了下去,他并不怕得罪自己的。 李玑衡侧过脸,与伏衍面对面,他发现他有些无法正视伏衍的脸,复而垂目,轻声问:“为什么?” 伏衍知道李玑衡在问他为什么要喝下那加了东西的茶水,他看着李玑衡垂目的动作,笑道:“因为,我要公子的愧疚。幸而,您虽变,但有些却还是没变。”说完便直起腰,站着俯视着坐在凳上的李玑衡。 李玑衡看着伏衍偏执的双眼,他明白,伏衍此人,只要能报仇便什么都能牺牲,若成功的代价是命,他也愿意。 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何对报仇的执念如此的深。但这也是他会下蛊的原因,他不怕伏衍背叛他,但他怕伏衍的偏执会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他不能失败,这点他与伏衍很像。 他知道这会伤害到伏衍,但若是重来,他依旧还是会这样做。 “我只希望,你不会用到。”李玑衡的眼神有些复杂,又接着说,“我也不会用到。” “兴许吧。”伏衍说。 若是他用到了李玑衡的愧疚或者是李玑衡用了下在他身上的蛊,都证明着,他的复仇并不成功,那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与伏衍这般说了会儿,李玑衡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毕竟身上的伤还未全好。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上桌子,轻揉自己的眉间,对伏衍说:“明日,偷梁换柱,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果然是什么都准备好了。”伏衍笑着,语气中不难听出讽刺,背对李玑衡继续说,“我果然越来越讨厌你们李氏了。哦,对了,公子最好找个时机向他坦白,那人貌似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李玑衡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他的父君,当今国君。 说完,伏衍连“告辞”二字都不曾说便径直离开,并不怕李玑衡会迁怒他什么。 李玑衡抿嘴,看着伏衍离开的身影没有说话,他知道伏衍并不会因他今日的行为而做出什么相应的举动,毕竟他还有仇要报。他不介意伏衍对他的挑衅,不介意在面对伏衍时放低自己的底线,但他若过了,他也不会轻饶。若是过了话,就罚伏衍永远也报不了仇好了。 毕竟父君人才中年,要活过一个求死的人还不容易。 至于父君瞧出了些端倪,对于这个李玑衡还是信伏衍的,而且就伏衍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父君并未看出端倪估计明日他也会将这个端倪坐实。 不过他本人倾向前者,毕竟父君这君主的位置也是杀出来的。 这倒是提醒自己不要小觑了父君。 将事情想透后,李玑衡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待他一放松,便让他想起萧六娘来。 六娘心思虽然也沉,但却比伏衍来的更直白些,比伏衍更理智些,而且六娘古灵精怪的点子多,而且六娘很体贴,而且…… “和六娘在一起总是很轻松呢。倘若她在我身边该多好。”李玑衡喃喃道,嘴边挂着自嘲的笑容。 李玑衡看着被枯叶点缀着的院子,不禁想到,若没有中间那些事儿发生,这个时候自己与六娘应该已经共结连理,然后一同去君山远足吧。 六娘说过她最喜欢踩枯叶和雪了,它们踩上去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六娘说她很喜欢听那声音。也只有在那时,六娘才会显现出二八年华该有的朝气,六娘总是端着成熟的架子,明明自己其实很年轻。 可是自己暖了七年的六娘自己却守不住,真是废物呢。就连半静好也被烧了,烧了,烧个干净了。 “六娘,六娘。”李玑衡两眼无神的望着空中打旋的枯叶,手中的茶杯被他在不自觉下捏碎,“等我。” 只待这熙提江山都在我手,只待我比卫国国君更加强大。说好的白头到老永不离,不需要多久,等我。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六章 静寂林深隐风 天平十三年,十二月初。 一面容模糊男子苏,妙手回春,将那奄奄一息的英王公子衡自鬼门关拉出。君大喜,见之;惊为天人,密谈半日。后封其为国师,赐李姓,封号“夙”并赐其自由。 众臣上书,皆曰:不可。 “寡人才是这熙提国君。”李云势身着玄色龙袍,坐于众臣之首,不威自怒。他虽已年逾四十,但却还是青年般俊俏的样貌,但比之青年又多了几分成熟与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他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接着说,“国师一职,不干朝政,不惑群民,寡人为何不能任之?” “国师,乃国之本,民之柱,不可随意任之。望陛下三思呀。”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傅文景上前一步,行拜礼说道。 “寡人意已决。”李云势厉色说,“寡人今日旨在告与众卿。可还有其他国事?” 满朝都处于一种诡异的沉默,他们都听懂了君上话中的意思,再劝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朝上的三公九卿或低头垂目思索什么,或交头对视。立于群臣前的四位亲王皆无任何神情变化,就像没有听到刚刚那则消息一般。 在这样的沉默中,九卿之一司皇室事务的宗正,李云儒走出群臣的列队,行至大殿中央,行拜礼说道:“臣有事启奏。” 李云势身旁立着的简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云势的脸色,见并没有什么愠色,便大声唱道:“奏。” “现国安稳,战事休停,然,君已有公子五,封王,即当立储君。”宗正李云儒说,他的身躬的更低了。 李云儒身后的群臣皆躬身,附和道:“陛下,当立储君。” 看着除自己的四个儿子外皆行拜礼的众臣,李云势想起昨日苏对他的所言。 “陛下,苏并不想为这国师,但若陛下一定为之,陈蒙厚爱,苏当不辞。不过群臣定会上书,若陛下姿态强硬,群臣定退一步之,劝陛下立下储君。苏为了自己也在此恳求陛下立下储君之位。” 李云势身为国君,阴谋阳谋见的多了,在苏提出此事后便明白苏的意思。若自己不应,众臣的矛头便会统一全部对着苏;而自己立下储君,则群臣分拨,忙于分析站队,对苏的矛盾也会相应的减弱。 他记得当时苏的表情,很坦荡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别人知道他的自私狡诈一面而感到羞愧心虚,不得不承认那个表情取悦了他。 这般想着,李云势冷笑的说:“还真如国师所料。若寡人不遂众卿,岂不是又犯了众怒?” “臣等不敢。”殿上的群臣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个个都闷着头说。 “罢了,储君之事,众卿在寡人继位后便开始提上议程,被寡人驳回多次,寡人这次便遂了众卿。按祖宗规矩,立嫡立长。旻王上前。” “儿臣在。”旻王,李玑珏听到父君吩咐,行至大殿中央,虽然极力的绷住脸,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喜悦。 当一侍女端着银盘走至简公公身侧,简公公从银盘上拿出一卷帛书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均恭敬的跪下。 “神谕,君承国运,诏曰:嫡长子李玑珏,天姿粹美,赤子之心,克己奉公,天下所向,宗祧所定,深得君心。于天平十三年十二月五日,授公子珏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在府中抄书禁足休养一个月后,李玑衡也在御医的允许下终于得了出府的机会。被御医监视了整整一个月,李玑衡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当初在国师进宫后,李玑衡也连夜进宫,向父君坦白。他就知道自己对伏衍那恶意的猜想没错,国师果然什么都告诉了父君。不过也相应的撇开了自己这边与国师的联系,虽然因此死了一些手下但还算没亏。 李玑衡站在半静好的旧址上看着刚建好不久的那个半静好,与原来一模一样,只可惜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半静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正待李玑衡迈出一步,准备踏进半静好时,他听到有人在后叫他。 “三哥?”一个十六七岁样子的月白锦袍少年快步走向李玑衡。少年与李玑衡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不过少年看起来更年轻更有活力些。 “咳咳,七弟。”李玑衡停住脚步,微笑的叫着少年。少年叫李玑韶,是他的七弟,在他的所有兄弟中是唯一让他感觉到兄弟情的一个。 “先前看三哥在前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要不是见三哥一直站在半静好前,我都还不敢叫三哥。”李玑韶站在李玑衡身前,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三哥闭府这一个月,父君都不让我们去探望三哥。许久未见三哥,三哥你的伤可都好了?” 李玑衡看着自己面前羞涩笑着的天真少年,眼神暗下来,有些心痛,就是这个少年烧了这半静好,而在重建半静好时,这个少年又出了大力气。 他不知道他这个七弟到底想要干什么。李玑衡按着原来同少年的相处方式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他想给阿韶一次机会,想知道他还值不值得自己如以前那般的对待他。 李玑衡问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莫怪父君,说来父君也是为了能让我,好好的养伤才这般的。不过,你怎会到这儿来?” 中途咳嗽了不少次才将话说完。 “知道了,知道了。三哥,我长大了,别同小时候一般总揉我头行不?”李玑韶将李玑衡的手拿开,一脸委屈的说,“不过,三哥你确定你这是好的差不多了?怎的老咳嗽呀。”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李玑衡又趁机捏了两下李玑韶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才满意的将手背在身后,不再捉弄李玑韶。这才正经的说:“御医说,整天呆在府里,不利于养伤。让我出来补充点人气儿。” “府里怪清冷的,出来走走也好。不过,亏我前些日子每日到半静好做监工,督促他们整理那些书籍呢。还把自己手上的一些拓本都交出去。可今日三哥竟这般说我,我的心好痛哦。”说着,李玑韶捂住自己的右胸,故作疼痛状,眼角却盯着李玑衡的脸。 当初半静好作为一个普通的书楼送给六娘,李玑韶在其中也是出谋划策过的,包括自己能得到六娘的心悦,李玑韶绝对是其中推波助澜提供助力最大的一个,所以他为什么要烧了半静好。 李玑衡看着在自己面前耍宝的李玑韶,心情更不好了,戏谑地对李玑韶说:“七弟,你捂错方向了,你的心在左边,不在右边。” 被李玑衡无情的嘲笑了一把,李玑韶厚着脸皮一脸死不承认的样子,对李玑衡埋怨道:“三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竟然这样对我。不行,你要补偿我,怎么都要请我吃顿好的。”然后又默默在后面加上一句,“看我不把你吃穷,哼。” “三哥不怕被你吃穷,不过等三哥先看下半静好在带七弟去水听风吃饭,可好?”李玑衡轻声说。 当李玑衡提到要进半静好看看时,李玑韶倒反常的安静下来,脸色有些纠结,轻声说:“三哥还是忘掉萧姐姐的好。姐姐在出嫁前曾来找过阿韶。”说到这儿,李玑韶便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该接着说下去还是就此停下。 “六娘,她说了什么?”骤然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的消息,李玑衡有些不淡定的捏住李玑韶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三哥,你捏疼我了。”李玑韶被骤然重重捏住胳膊,不禁叫疼起来。在李玑韶的提醒下,李玑衡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才堪堪放开自己的双手,他觉得自己就要失控了。 待李玑衡松手后,李玑韶才说话,说的有些慢,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就怕李玑衡又一次失控:“萧姐姐,她,恩,说感觉到不安。说若是,若是计划失败了,就让我,让我将半静好给烧了。”说完便将头撇向一边,不愿面对李玑衡。 “所以,你,就将半静好给,烧了?”李玑衡盯着说话支支吾吾的李玑韶,一字一顿的说。语气过于急切,导致一直咳嗽,咳的脸都泛红起来。 李玑韶看李玑衡一直的咳嗽的样子,忙帮着李玑衡顺气。缓了一会儿,李玑衡对着李玑韶说:“我无碍,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玑韶目光闪烁的躲避着李玑衡的目光,轻轻点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不过,我事先把那些孤本都移出来了。而且看着被大火焚尽的半静好,我心里也不舒服,那时候我就后悔了。半静好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也不想。但那是萧姐姐最后的心愿,我本来就没什么能帮到你们。萧姐姐这最后的心愿,我想尽力去完成它。”李玑韶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想萧姐姐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三哥你忘了她,毕竟,毕竟……”毕竟萧姐姐嫁的人是一国之君。 不,并不是这样的。肯定在哪里遗留了些什么,六娘,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要阿韶烧掉半静好的。李玑衡声音急促的问李玑韶说:“那她,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没,没有。”李玑韶认真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看着情绪不怎么稳定的李玑衡,安慰道,“三哥,你别这样。”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七章 五感六欲藏于心,悲欢喜怒遮于面 “七弟,让我先一个人静静。改日再聚,可好?”李玑衡脸色苍白,眼神茫然而无焦距。 “三哥,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呆着。”李玑韶有些愧疚,若是自己不提萧姐姐,不提烧掉的半静好,三哥便不会这样。李玑韶低头,接着说:“都是我的不好。明知道三哥身体不好,还老提三哥伤心的事情。” “我跟三哥讲些开心的事情吧。”不等李玑衡开口,李玑韶又开始说起来,“五哥又在外面喝花酒了,而且前几日他去小倌馆时被宋正少府的老大撞见,最后被参了一本。听说这次五哥刚换口味,连小倌的手都还未牵着就被抓。三哥你说他有多背,但诡异的是父君竟然只是让他禁足而已,这对五哥来说压根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嘛。还有……” 李玑衡走一步,李玑韶就说着话跟着走一步。虽然没怎么听进去李玑韶说的话,但他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的心中有些烦躁,直到走进半静好,李玑衡才温柔的打断李玑韶的话,说:“七弟,我们已经进了半静好。其实我无事,你也并没什么错。我现在只想去楼上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半静好本是一书楼,李玑韶也知道半静好的规矩,是不许吵吵闹闹的,便闭上了嘴巴。 听李玑衡说要上楼去,就知道他是真想一个人静静,再想到刚刚自己叽叽喳喳口不择言的样子,李玑韶有些郝然,便知刚刚自己多事了,最重要的是刚刚自己竟然还在大街上编排五哥!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不被参上一本就是好的了。 李玑韶带着微红的脸,不好意思的对着李玑衡说:“三哥,刚刚我有些过激而且失言了。既然三哥想上楼,那阿韶也不打扰三哥。我就在下面帮忙整理一下书籍好了。哈哈。” “那便有劳七弟了。”李玑衡也没跟李玑韶客气,行完君子礼便向左侧的楼梯口走去。 待李玑韶回礼完,起身时,李玑衡便已消失在楼梯口。李玑韶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在原地站着楞了一会儿才揉着自己的脑袋走开。 这边,李玑衡不算白皙的手,隐约还可以看出其中的青筋,那手缓缓的抚摸着楼梯的百花雕栏。 他并不记得以前这雕栏上的每一笔是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唯一能分辨出来的就是现在能明显感受到雕栏没有以前圆滑,更糙手了。怎么说都是刚建成的,不是原来的了,也没有原来的那个人了。 这让李玑衡想到以前,他走过这里时都是满心期待地匆匆走过,从来不会去看雕栏上面刻的百花里面有着什么花,去数第一段阶梯是否真的有十二步,第二段阶梯走完一共只有六步,在二楼的转口向里面望去原来可以望见茶厅最左边的那个靠窗边的小圆桌。 李玑衡慢慢走过转口,走过两个普通雅间,停在第三间普通雅间的门前,雅间的门上挂着“竹君阁”的竹林浮雕木牌。李玑衡抬起手,修长的手在门上回转,然后轻轻的推开门。 雅间内并无多余的装饰。 一桌,一壶,一屏风;三盏,四椅,五山水。 轻轻阖上门,环顾雅间内熟悉的场景一遍,最后李玑衡失神的看着雅间右侧面挂着的一副湖心亭的山水画,那副画是萧六娘所作,画的是他封地府上的湖心亭冬景。 他的眼睛好像透过那副画一般,似在赏画又不似在赏画。就在那副画的后面,藏着一个暗道,暗道通向那个曾经属于萧六娘的小天地,半静好的顶阁。 李玑衡有一种畏惧的情绪上涌,他以为在他休养的那一个月中他已经能将那些事放在心底,可以不受情绪控制坦然的面对一切,但是他发现他那时的想法是多么的莫名。当真的要面对以前的一切时,才发现,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还是无法放下,无法割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连面上的平静都无法做到。 李玑衡自己也知道,他不能这样,他需要改变,需要克服,需要忍。 将心绪重新整理一遍,李玑衡撇开看向那副湖心亭雪景山水画的目光,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桌旁,将手搭在桌上唯一的暗铜色滑壁小茶壶上,控制着力道,待小壶下沉一寸三向右转动三次,而后向左倒转半个半圈。 就在李玑衡干净利落地完成手上的动作后,那面挂着湖心亭雪景山水画的墙,向被什么东西从墙里面顶住似的,整面墙向外移动两尺左右的距离,左右各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方可进的小口。 暗道四壁都镶着大小不等的夜明珠,数量并不多,但足以照亮这个并不是很长的暗道,虽然光线不太充足,显得整个暗道有些昏暗,可对于拥有内力的李玑衡却是足以。 依着昏暗的光李玑衡在这暗道中,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有种安定沉稳,就算这时整个暗道塌下来都不会让他动容的感觉。 当李玑衡踏入顶阁,再次步入阳光之中时,他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般。 虽然在这一个月内,他自觉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补好了原来的那张谦谦君子温如风的“面具”,但他却不知那“面具”在某个地方出现的裂缝,它依旧存在着。 而今日,从那暗道中出来后,他“面具”上的裂缝已经合上,“面具”又成了完整的“面具”,李玑衡整个人又回归到七个多月前的李玑衡,就像这七个月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五感六欲藏于心,悲欢喜怒遮于面,李玑衡他现在才算学会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八章 字隐书字现书字,心意君心防君心 还是那个简单的房间,一张书案,还有正对着窗子的那个软塌,然后就是围过半个房间的书架和书。 李玑衡直接走到书案前,将书案旁的宣纸摊开,用貔貅墨玉镇纸,提着装有君山梅上融雪水小壶的手在两方对称的鱼形漆砂砚之间徘徊了一下,最后将小壶中的清水少许倒入搁着白檀松烟墨锭的那方砚中,沉着心慢慢研墨。 他不急,因为他等的人还未到。待墨汁稠度与自己书写时一般时,李玑衡背过身熟练地从书案正后方书架的第六排随意的取出一本书,并不看它的书名是何,直接摊开书。 正准备下笔时,李玑衡才发现,这并不是他常抄的那本。是六娘将书的位置换了,还是他们整理时不小心整理错了? 李玑衡将手中的笔搁下,拿着手中的书回头。 这书架第六排的书都是李玑衡亲手摆放的,一共才摆放十本书,都是他与六娘经常翻阅的书,他经常看的与六娘经常看的交错排,第五本书是六娘最近看的书,第十本为自己最近看的书。 自己一般都会取出其中的第二本《古蛮通志》或者第四本《百年志》来抄写,今日自己抽的是第二本书,该是《古蛮通志》才对,但手上的这本却是一本杂记。但是第四本书还是《百年志》并没有变。李玑衡继续向后看去,第六本书也被换了。被换的两本书都是李玑衡经常的看的,而萧六娘经常看的书却一本都没有被换。李玑衡能确定是六娘将书的位置换了,不过她想告诉自己什么? 在李玑衡思索间,门外传来三声力道不变的敲门声,敲过三下后,门外便有人通报道:“主子,红衣到了。” 听到通报,李玑衡放下书,在案面两沉一轻地敲上三下。随后,红衣首先推门进入,在红衣身后跟着一个弓着腰低着头的麻布奴仆。 “爷(主子)。”红衣与奴仆一同朝李玑衡行礼。 “我要这一年书架各书的造册。”李玑衡说。 “诺。”应完,麻布奴仆便弓着腰低着头退出房间。 交代完,李玑衡才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红衣。 红衣那张清秀中带着妩媚的脸满是憔悴与疲惫,在她的眼下都出现了青色。除了黄衣外,红衣便是六娘最信任也最看重的人,而且红衣能力出众,有着茗册山庄做靠山,在江湖也占着一席之地,因此李玑衡对红衣倒有几分愧意,若不是自己的原因,红衣估计都已经退出江湖,当着茗册山庄的少夫人。 成全红衣是六娘的意愿,但他违背了六娘的意愿。当初红衣火急燎燎的在莫城找到自己后,还没怎么休息又被自己派去星都郡做说客,直到现在才赶回国都。 但他现在需要力量,所以红衣他不能放走。 红衣待麻衣奴仆走后,对李玑衡行礼说道:“幸不辱使命。” 但是一些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李玑衡对着红衣说:“红衣,你可怪我吗?” 红衣摇头,面色坚定的说:“回爷的话,不曾。”她做这些并不只是为了李玑衡,她更多的是为了萧六娘,她很明白六娘有多么看重并深爱她面前这个男人。李玑衡与六娘走到一起不容易,但却在最后时刻分开,她想为六娘做些什么。所以她选择服从这个男人的命令。 “我听说,六娘将‘七衣’散了对吗?”李玑衡漫不经心的问,又接着说,“但那青衣的事情到底如何,你们又准备如何处理?” 红衣听到这儿,心中也是一突,急忙单膝跪下,说道:“我等并无二心,如有二心定不得好死。且我等愿将青衣交予爷处理。” 沉默,李玑衡盯着红衣,最后说道:“我希望,你们之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青衣。起吧。”其实在他心里因着青衣的叛变,对“七衣”的忠诚很是怀疑,“七衣”效忠的是六娘,而他只是属于半个主子而已。 对此李玑衡一直在考虑若是“七衣”剩下之人不能为己所用,那死人便是最好的归处,但现在红衣愿意为她们作保,那便给她们一次机会又如何。 “诺。”红衣应着,然后起身,低着头,尊敬的站在书案旁,接着说,“现下国君对茗册山庄盯的紧,因着怕起疑,借着茗册的势力也不敢有大动作,所以并没有查到那些刺客背后的势力。” “我知道了。”李玑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然后对着红衣接着说,“辛苦你多日奔波,半静好还是依旧交予你,莫让我失望。” “红衣不敢。”红衣抱拳低头,语气坚定。 “先下去休息罢。”李玑衡说。 “诺。”红衣应。 待红衣走后没多久,门被轻敲一次,然后一个麻衣奴仆低着头弓着身动作轻轻地走进房间将一本册子放到书案上后便又退出去。 李玑衡拿起册子,翻到最近更改的地方。 天平十三六月十七。架五排六左二《古蛮通志》,换,架一排二左三《养蛊人》;架五排六左六《法》,换,架九排九左九《五行士基础修炼》。而没有换的两本书分别为《百年志》与《行兵则》。 李玑衡合上册子,思考依着六娘的性子,该是怎样的破解方式。 若是那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养白五行”或是“古养法五”或是其他的,但显然都不是对的。若是那些数字都是指代书中字的话。 想到这,李玑衡顺着册子上写的位置将被交换的两本书找出来,按着顺序将他经常看的四本书摊开摆放在书桌上。 他了解萧六娘,知道她是不会以那两本换来的杂记做“字典”的,所以《养蛊人》与《五行士基础修炼》被李玑衡丢到一边。 依着对萧六娘用暗号的理解,他开始扣身前四本书的字。 首先《古蛮通志》第一面第二行从上至下数第三个字是“守荧惑星”中的“星”字。而《百年志》中第一面第二行只有“国篇”两字,并没有第三个字,将书翻至九面看第九排只有七个字也没有第九个字。 李玑衡推测,这能对出正确字的应该只有被换的那两本。接着,他翻开《法》的第九面看第九行下九为“君顺民”中的“君”字。 “星,君。”李玑衡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寻找着两者间的联系。 难道是“君心”?六娘提醒自己君心难测?李玑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遗漏了,又摊开册子。一二三,九九九,这些数字有些问题。九为极,也可指国君;一二三为数字中最小的三个,且一与二同写似卧着的“小”,三也像。 若是这样,那连起来读便是“小心国君”。那么六娘留给自己的消息便应该是“君心难测,小心国君”。 “果然。”李玑衡在心中说道。他一直都知道父君派了暗卫守在各公子身边,但对各公子的监视却并不严。 在莫城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他就在想这次计划的失败是否有父君的手笔。没想到果然有,估计这就是为何他会疑卧病在床的那个人不是他,因为早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被他盯上了,可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着,真是他的好父君,只是不知道计划失败,他在其中到底出了几分力。 还真是君心难测呀,宠的时候说什么都会答应,但疑的时候就六亲不认。 皇族不就该是这样吗。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九章 四处寻来 当李玑衡从半静好出来回到府中已是酉时,少许的食了些饭后便见管家拿着一张拜帖走进房间。 管家见李玑衡后便行礼,然后恭敬的将那帖子放在桌上后说:“伏先生到了。” 李玑衡只是点头,他曾吩咐过府内的奴仆不用拦着伏衍,他来了只需通报即可。 他拿起管家放在桌上的拜帖翻看,是李玑韶下的拜帖,说是两日后邀自己去水听风吃食。 李玑衡沉吟一下,对着管家说:“回了韶王府,说我应下了。然后给翊王府送一张拜帖,就说我邀他四日后去西郊赛马。还有明日进宫的事宜可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管家很敬重自己的主子,对李玑衡恭敬的说。 放下拜帖,李玑衡看见立在门前背着身等待着的伏衍,然后对管家说:“你下去罢。” “诺。”管家弓着身退出房间,行至伏衍身侧,停下来行礼道:“伏先生。”伏衍颔首,便走进房间。 伏衍先是对李玑衡行礼,然后才坐到李玑衡对面的软垫上,瞥见桌上搁着的红色拜帖,对李玑衡问道:“公子竟只收到一张拜帖,可曾收到母家的拜帖?” 李玑衡为自己倒上水后,将手上的暗黄色小壶搁到伏衍身前,说:“阿衍不是知道么,我母家最近不太平。外祖父身体不怎么好了,二舅在老师手下做官,倒是把老师的倔脾气给学会了十成。现下得罪了老五,哪里敢给我下拜帖。不过幸好事先将那隘城郊外出现的刺客推向老五那边,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若是外祖父身体还坚朗的话,倒还不算什么事儿。” 伏衍为自己添上一些白水,对李玑衡说:“他的疑心最是重了,他们现下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事儿压下或是被他们查到公子身上那就不好了,您还是小心的好。您有一个好母家是您现在唯一的优势。”李玑衡明白他最先提到的那个“他”指的是他的父君。 “阿衍说的是,该断的我都断干净了,而且老五似又犯了错,父君正盯他盯得紧。”李玑衡自嘲道,“只是可惜我有一个奉常老师却是最是看重礼法的,也唯父君之命是从,主张名正言顺。没有像太子,老四,老五一样的母妃,自己本身又很少涉及过朝政。” “这不正好。只是您的老师戈聪,这个可惜了。”伏衍说,“不过,现在只是粗略的支持而已,各臣就算支持了还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都知道现在还不是争夺的时候,只是因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但凡有些脑袋的都知道好好办事儿才有希望。” “对呀。大树底下好乘凉。”李玑衡也感慨道,“现在三公九卿主事中还未动摇的就只有御史大夫傅文景和宗正五皇叔了。小官之中观望的倒是不少,说来这次父君定下太子后倒是让老四与老五有些损失。” “可不是,不少人都在怨,太子定下的这般迟,还不如别定。听说当时朝上的一些臣子都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只是可惜其他公子十几年的经营也不是这一次便能打击到的。大致的都还是没有怎么变化。朝堂局势还是颇为复杂,各种盘结,看着着实让人头疼。”伏衍笑着说,“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其实今日衍来是为着明日公子进宫之事。” “阿衍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此时已不算早而伏衍还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颇为重要的事情。 伏衍挑眉,嘴角微弯,将手中的小瓷杯放在唇边,对李玑衡说:“公子最近喜事将近。” 看着伏衍幸灾乐祸的表情,李玑衡眼睛一跳,心中有些不安:“难道?” “公子已经想到了。您这次是推不掉也不能推。”伏衍看着李玑衡皱起的眉头,接着说,“衍知公子对此很是抵触,但是您必须要面对这事了。” “我知道。”李玑衡垂目,语气淡淡的说,“让我再缓缓。阿衍可知父君备选的人都有哪些?” “不知。不过衍知道明夫人对此倒有些想法。”伏衍不在意的说道。 “恐怕有一半是因着我的母家吧。”李玑衡嘲讽的说,“真是让人厌恶。” 晃荡着手中的瓷杯,伏衍依旧面露笑意,语气漫不经心的说:“那又如何,倘若您这次对正夫人没有想法的话,那到时晚宴上的结果可就很难看了。” “我不知,我也不愿想这事儿。还是阿衍帮我选一个吧。”李玑衡面无表情的望着屋外的天,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哀伤。 “适合的也不多,还有不少都被别的公子看中。”伏衍说着整个人慵懒的靠着桌子,将杯中的水缓缓倒入另一杯中,接着说,“听说宁副卫尉家的小姐好似钟情于您?” “我亦不知。”李玑衡说。 伏衍知道李玑衡心中放不下那萧如城,所以对李玑衡说的话也是不甚在意,他本意就不是在同李玑衡商量人选,他来只是告诉他,人选已经定了,只要按着规矩来就好。 “您是大夫人所出,但大夫人仙逝;而宁家虽算得上老牌世家,虽已显颓势。配着您的身份倒还行。”伏衍放下手中的空杯,倒觉得有些无聊。 李玑衡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淡。 伏衍看着一副不在状态的李玑衡心情莫名的就不舒坦,语气有些不耐的说:“公子还是少去回忆那些往事的好,您是要成大事的人,只能,或多情或无情。莫让衍对您失望。” 听着伏衍的话,李玑衡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回去,眼中一片平静的看着伏衍,说:“阿衍总是能戳中我的软肋。不过阿衍放心,就同阿衍所说,路都是自己选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该如何取舍。” 面对着已经想透彻的李玑衡,伏衍心情更不好了,还是以前那个李玑衡有趣些,可以让自己明目张胆的嫌弃,顺带放松下心情。 李玑衡并不知道伏衍心中所想,但他能从伏衍脸上的不虞得知现在伏衍的情绪不稳定,而且不太好,明明刚刚还是笑着的一张脸突然一下子就沉了,李玑衡也懒得去理会那么多,只要伏衍不当着他的面发脾气,他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注意到。 “阿衍,你说老五这人怎样?”李玑衡问,“他是故意这般胡闹还是他本来就这般扶不上墙?” 伏衍不甚在意的说:“不管他是伪装还是没有伪装,只要他的母家在治粟内史的位置一天,就会一直被人盯着。这么大块肉,太子和公子璇可不会放弃,特别是太子。” “一旦公子权有半数败势剩余公子就都会上去踩上一脚,要知道他母妃可是个会得罪人的角色,只要败的迅速,他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还有就是虽不知是何原因使甄正廷尉公开支持公子权,但正廷尉却是个实打实得要职。不过您现在还不能掺和进去,至少明面上不行。至于最后结果,衍会让殿下得到最有利的结果。” “那便有劳阿衍了,衡自是不胜感激。”李玑衡盯着伏衍的眼睛说,伏衍的眼睛黑白分明,是一双很清澈的眼。 “公子多礼了。往昔公子一直醉心江湖无心庙堂,又常被那人派去边境戍守,与其他公子相比,对治国之道等学问还是不如,这次立过太子后那人应不会放您手捏兵权。况且公子现在在他那儿可是挂了号的,正盯得紧,结交臣子的事儿公子现在还是能不碰便不碰。衍不望公子能将那些事儿做到完美,让人挑不出错即可。”伏衍勾着嘴说。 李玑衡听出了伏衍话中的隐含意思:谢就不毕了,只要别让人逮着错处让衍来收拾摊子就好了。 李玑衡也不接话,伏衍这人一天不讽他几句他都要觉得伏衍是不是遇到什么打击。不过伏衍提到朝堂这倒让李玑衡想到一些事儿,既然伏衍早先说拉拢臣下的事情他来安排,那么就先不告诉他自己曾过救过一个人,并安排他进入朝中,没想当初自己无心之举竟走出步暗棋,也不知他现在在朝中怎样。 若伏衍提及便说明有才,若未被提及便当个暗线罢了。 “天黑了,阿衍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李玑衡感觉有些累了,然后对伏衍说。 “公子刚被解禁,衍可是想与公子对饮一宿呢。”伏衍拿着瓷杯然后将伸到李玑衡身前。但却被李玑衡给移走了。 李玑衡说:“阿衍又开始说笑了,我明日可是要进宫的。” “无趣。”伏衍将瓷杯搁桌上,然后起身拂袖,说,“那么衍就不打扰公子歇息了。告辞。” “鬼八,你去送送阿衍。”李玑衡看着伏衍离去,然后说道。 没有回答,但李玑衡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鬼八,消失。屋里只剩李玑衡一个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便对着屋外说:“来人,备水。” “诺。”是管家的声音。 当李玑衡慢慢跺到浴室时,奴仆们已经将浴桶里的水填满,然后提着小木桶低头弓身陆续退出室内,只余三个并未提桶的奴仆等候在室内。 在奴仆的伺候下将衣服尽数褪去只剩内里单衣,其中两个奴仆捧着李玑衡褪下的衣物恭敬的退出房间,只剩一个伺候在侧。李玑衡光着脚走到浴桶旁,自己将黄白色蚕丝里衣褪下,丢给一旁的奴仆,然后自己踏进浴桶内。 奴仆将李玑衡的里衣挂到屏风上后,正好李玑衡半个身体已经泡在水里,奴仆伸手撩起李玑衡垂下的头发,轻轻地将它们搭在浴桶外。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章 黑白痕分明 李玑衡将自己不算白皙但却十分匀称的手臂搭在浴桶边,在奴仆正准备继续伺候时,李玑衡摆手,说:“下去。” 奴仆没有说话,用他的动作回应李玑衡,低头弓身的退出房间。 “一路无事?”李玑衡说。他之所以会让伺候的奴仆出去,是因为他感觉到身边的鬼八回来了。 “禀主子,无事。”回答李玑衡的只有声音但并不见鬼八的人亦或是影子。 “你先前来找我,有何事?”李玑衡闭着眼,仰靠着木桶,语气淡淡的说。 隐在暗处的鬼八说:“禀主子,这次从死亡之地出来的有十七个。还有五人表现的还不错,只是存活下来了但却并没有走出死亡之地。” 顿了一下,发现李玑衡并不准备开口说话,鬼八便继续用自己并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说:“太子的人今日来‘百鬼夜行’‘点小鬼’,点的是宋正少府的大公子,宋志新。” “宋睿的大儿子?你确定是太子派的人?”听到这里李玑衡才睁开他闭着的眼,有趣,宋睿可是太子那派的,一直为太子提供着钱帛。 这宋家老大听着有些耳熟,李玑衡想起来了,今儿下午老七刚与他说了老五在小倌馆被抓然后被举报到父君那儿,参与其中的似乎就有这个人,而且还是个重要的人。 “属下确定,那人用的暗号是暗卫的暗号,而且最后他进了水听风。” “那宋睿的大儿子宋志新,属下查了此人。此人素来与太子交好,奇怪的是在今年年初宋志新突然阔绰的买进一束血珊瑚做宋睿的寿礼,虽然只是一件东西,但那血珊瑚以他的产业钱帛加起来才勉强凑数。而且太子在年前晚宴的敬献的‘云花容玉屏’也是千金难买的物件。属下还查到那时宋志新正好被宋睿派去同明子乐在江镇作修建堤坝的监官。”鬼八说。 水听风是太子名下的产业,他们当时也是查了不少年,在一次意外中才查到些蛛丝马迹后才知道的。 “当时还以为是他将水听风得到的钱拿来买的那‘云花容玉屏’,却不曾想里面还有这些个歪歪道道。还有那治粟内史明子乐,明夫人的哥哥,他似乎又惹上了个大麻烦。”李玑衡语气带着讽刺的意味,自言自语的说。 鬼八并没有接话,等待着自己的主子给自己下命令。 思索一下,李玑衡说:“派人去看看江镇的堤坝是不是有问题。然后告诉太子那边,点那宋志新的命可以,不过这价钱得再加而且刺杀的时间由我们定。最后将一些必要的消息告知伏衍。” “诺。” 布置完一切,李玑衡觉得水有些凉了,便起身,水珠从他身上不断的滑落。李玑衡由于常年上战场的缘故,皮肤并不如其他公子那般白皙、细腻,但他的身材却是很好的。 拿起放在一旁的新里衣,将自己掇拾的差不多后,便唤奴仆取来外衣为自己穿上。 行在去寝屋的路上,李玑衡回忆着今日接到的诸多信息。 除了一个地方有问题外,其他的倒都无疑虑,他不明白为何太子这般缺钱?伏衍曾说“这么大块肉,太子和公子璇可不会放弃,特别是太子。”但宋正少府能为太子提供可观的钱帛,而且他还有一个水听风,按理来说该是老四对治粟内史的位置更看重些才对。 难道,难道太子他……李玑衡觉得他已经猜出了最接近的理由了,除了那个理由李玑衡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太子缺钱这件事儿。若是这样伏衍他应该知道此事,不然他不会说出那句话。 太子他竟然会做那样的事儿,他藏的可真深呀,而且胆子也真是大呀。就是不知道伏衍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是说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消息了? 李玑衡无法知道,不过得到太子的这个秘密,他已经满足了。 “主子,到了。”管家走在李玑衡后侧,待到达寝屋后便上前一步在李玑衡身侧轻声提醒。 李玑衡微点头,一踏入寝屋便出现不少奴仆伺候李玑衡更衣。待一切都整理妥当,李玑衡说:“都下去。” 没有回答的声音,只有所有奴仆安静的轻声退出屋子。 处在空旷的寝屋内,躺在榻上的李玑衡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六娘的样子,她质问着他为何不去救她,为何他要抛弃她另娶…… 若是平日李玑衡倒不介意被萧六娘折磨一个晚上,但明日他要进宫,以待罪之身面见父君,一夜不眠却是要不得的,思及此,李玑衡不得不起身吩咐道:“来人。备香。” “诺。” 片刻后,便有奴仆持一木质乳黄香盒进入寝屋内,朝李玑衡行礼道:“主子,需几匙可?” “一匙足以。”李玑衡说。 “诺。”答后。奴仆轻舀一匙香粉倾入小小的三足腾鹤香炉中,点燃,后移至李玑衡榻旁,便安静的退出去。 有了安息香的帮助,李玑衡也是顺利的睡下。却又在寅时初便醒来,早醒了半个时辰,李玑衡准备接着睡下去,但却已经睡不着了。 持着榻旁的一盏灯,李玑衡行至书案前,他现在很想念六娘。 铺纸,磨砚,执笔。一刻后,宣纸上便出现一个妙龄女子,一笑倾城。 李玑衡盯着宣纸上他所画的女子,愣愣的跪坐在那儿,突然他用着内力轻轻将那副画抛向炭盆之中,就这样看着宣纸迅速被火噬尽。 眼睛一直盯着火光,感觉到一阵疼痛后李玑衡才将视线微微转移。 墙壁上映着的是屋外梅树的影子,那树枝上的小点应该是那花吧,然后李玑衡看到树枝的影子在微微地晃动,伴随的还有一些花瓣的影子在墙壁上慢慢地飘荡着。再看看四周,不是黑色的就是被光照亮的黄白色。 一时间心中生出不少触动。 “花弄影,梦方醒,弥香散尽,累累何处倚。持灯唯见孤落影,四处寻来,黑白痕分明。”李玑衡轻念着自己在宣纸上写下的字,摇头,将这张写着字的宣纸同那副作画过的宣纸一般,借着内力将其抛入炭盆里,看着它燃尽。 “还是抄书罢。”李玑衡有些自嘲的说。 当李玑衡将《法》的第一节抄完后,屋外管家的声音响起:“主子,寅时二刻了。” “进。”李玑衡应。 随着李玑衡一声“进”候在屋外的奴仆们便捧着物件陆续进屋。李玑衡站在那儿任由奴仆们打理自己。 “早食已备好了。”管家候在一旁,有奴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管家便对李玑衡说。 “恩。”李玑衡不在意的应着。这早食仅仅只是垫垫肚子而已,而自己真正的早食是待父君下朝后同父君一起吃的那餐。 一切准备完毕后,李玑衡才踩着点出府,他不能在父君早朝前到达宫中,同样也不能在父君早朝快结束时到达宫中。 他需要踩着父君刚去早朝的点抵达宫中,然后候在书房外等待父君下朝,要知道他自己明面上的的一举一动都在暴露在父君的眼线中。 这边李云势刚下早朝,他身旁的简公公便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陛下,英王在书房外已经候了一个时辰。”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一章 爹挖坑,儿不跳 李云势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恩。”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对简公公说:“唤他过来陪寡人用膳。” “诺。”收到命令后的简公公便对着自己身后其中一个小公公吩咐让他去完成这个命令。然后继续候在李云势身后。 “安简,你在寡人身边伺候有多久了?”李云势突然问身后的简公公。 “回陛下,奴伺候在陛下身侧已有三十年余。”简公公有些拿不准李云势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听着简公公的回答,李云势目光有些浑浊,似回忆起当初自己在众兄弟中杀伐,靠着阴谋阳谋夺得国君之位的日子,李云势看着安简问:“当初你说你是为何会投靠寡人?” 安简公公连忙将头垂的更低,恭敬的说道:“那时奴的师傅犯了事儿,被关进司邢所,奴想救但怎奈当时奴身份低微。后来正巧当时遇见陛下,陛下施以援手才使奴与奴的师傅脱出困境,是以不敢忘却陛下的恩德,愿以自身报之。” “是啊,那是寡人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李云势带着笑意看着安简。 瞥见李云势嘴角的笑,安简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李云势这番话到底在暗示着些什么,默默跟随着李云势的脚步,说:“奴惶恐。” 李云势知安简此人多虑,不过也亏得他是这般的人,不然在这宫里早就不知死在哪个旮旯里,这也是当初他会帮助他的原因之一,他够谨慎,不够现在倒是有些过头了。 “寡人只是看着儿子们长大了,心思也多了,有些感慨罢了。”李云势有些感慨的说。 “陛下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可治国百年。”安简赶紧说道。 “安简的嘴儿还是这般甜啦。哈哈。”李云势笑道。 安简不禁流下冷汗来,最近国君越发的喜怒无常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惹得国君不高兴而掉了脑袋。 “陛下,到了。”终于到达正宫,刚刚安简时刻保持着神经高度的集中,应对着国君,在这样下去,安简觉得自己可能不会被国君吓死也会被自己累死。 “参见父君。”在看见李云势出现后,站在正宫外的李玑衡便迎上去,行礼,道。 李云势未有动作,倒是安简及一干奴仆行跪礼道:“参见英王殿下。” 等了一会儿,李云势才将李玑衡叫起身。就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从李玑衡身边走过听到李玑衡轻微的咳嗽声,望了李玑衡一眼然后边走边问:“来了有多久了?伤势还没怎么好,怎不进屋里歇着?” “禀父君,儿臣已无大碍,儿臣也是刚刚才到。且儿臣自知有罪不敢放松自己。”李玑衡满脸歉意的说,说话时却忍不住轻咳。 他跟在李云势身后,进入屋内。 “哦,看这咳嗽的还说没事儿,反省一个月可有用?”李云势问。 “禀父君,御医说这咳嗽天冷了是正常情况,还让儿臣多多在外走动,换换气儿。且儿臣在这一个月中不断地进行反省,自知罪深,自是再也不会欺瞒父君了。不管什么事,必定先向父君禀报。”李玑衡一脸改过自新,严肃的说。 李云势听着李玑衡的话,并未当回事,儿子们已经成年了,他难道还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若说有事儿提前禀报绝不欺瞒,这怎可能。 儿子们现下都将自己当个糊涂人,自以为自己聪明,若不是自己有意纵容,怎会任他们这样。李云势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对着李玑衡说:“念在这次事态紧急,国师又为你说情,没罚太过,但记住没有下次了。” “诺。”李玑衡行礼以示谢恩。 李云势见李玑衡重新坐下,执箸,用另一端轻点桌面,说:“起。” 待李云势说完,便有立在身后的奴仆伺候夹菜,整个用膳的过程除了偶尔能听见李玑衡轻轻咳嗽的声音,其他任何声音都不曾发出,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让人难受,好似发出一点声音都是过错。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李云势放下箸子。在李云势放箸时,李玑衡也跟着放箸。不待吩咐,便有奴仆收拾碗箸。 漱口后,李云势看着李玑衡这个儿子,儿子的眉眼与自己很像,鼻与嘴倒是随了他母妃,但论性子的话也不知是随了谁,心底这般想着,但面露关心的神情,李云势说:“衡儿已二十又五了吧,在已封亲王的五个公子里,就你与老七正夫人之位悬空,当年你夫人去的早,寡人可有说错?” “父君说的是。”李玑衡尊敬的说。 “对于你的正夫人,衡儿心中可有人选?”李云势小咪一口茶水,将茶杯放下,问李玑衡道。 李玑衡思索一会儿方才说道:“禀父君,儿臣想娶宁副卫尉的嫡长女,宁鸢为正夫人。” “宁副卫尉的嫡长女。是那个一直钟情于你至今未嫁的女子?”李云势回忆着李玑衡所说的这个人,然后问道。 “禀父君,就是那女子。儿臣自知亏欠甚多,而且儿臣一直在边境,怕会辜负那些女子,所以不曾打听国中都有哪些女子,也没有心怡女子。”李玑衡一脸惭愧的说。 听到李玑衡的这番说辞,李云势不禁在心中冷笑:若是没有心怡女子,那萧家的如城又是何人,李云势也不拆穿什么,面上表情不变,然后说:“这倒也是,寡人原中意丞相家的双蔷,而你明母妃中意明子乐的嫡次女,最后还是国母她提议说让你自己选一个,却不想你已有了主意。” “是儿臣辜负父君与母妃们的好意了,儿臣一会儿就去母亲与明母妃那儿谢恩。”李玑衡现在看起来这么平静的说话,但他的心里却不怎么平静。 双蔷,别人不知,但他怎么会不知此女。虽然现在说是丞相府的小女儿,其实却是皇家之人,虽说可以带来些助力,但却是个大麻烦。 那明家的嫡次女更是不用说了,看明夫人就可以知道明家都是些怎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老五那边的,万一老五有什么好歹,肯定是连着母家一起被推翻的,那么自己也一定会受到一定的牵连。 若是自己真的没有较之两人更适合的人选备着的话,那今日必定会陷入困局。首先自己是待罪之人,其次自己已过适婚年龄,最后就是父君他知道萧六娘与自己的关系,这都让自己完全的不能去拒绝,只能从中选择。 所幸伏衍提前告知,不然这日子可真不好过了。不过最后的决定权在于父君,但是父君既然问了自己的选择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将那宁鸢许给自己,然后再将那两人中的一人指给自己当侧夫人,双蔷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是明家的女儿了,不过还好,只要不是正夫人,其他的都好说,有的是机会将她推掉。 “这事儿还要待寡人与国母商议后再行决定。”李云势说。 “诺。”李玑衡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应着。 “若是无事的话便退吧,对了,记得明日早朝。”李云势看着更漏说道。 “诺。”李玑衡行礼后,随即退出宫殿。 刚出宫殿,便有奴仆快步走到李玑衡身侧候着,李玑衡看了眼奴仆然后吩咐道:“先去国母母亲那儿。” “诺。”奴仆收到命令后,便行至李玑衡前带路。 李玑衡趁着自己奴仆转换位置之时悄悄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奴仆的耳边轻声说:“问清楚,这个点父君都在干嘛?” 他总觉得刚刚父君看着更漏时是有什么事情,而且还是件父君很看重的事情,要知道平时他进宫面见父君的话,父君都会考校他一番,但今日却没有,这有些奇怪。 更何况,自己被父君盯了整整一个月,什么消息都不太清楚,特别是有关宫中的消息,趁这个机会好好探听下也是有必要的。 接收到命令的奴仆,神色不变,就同什么都未听到一般,只是微微勾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所有伴在李玑衡身边的奴仆都是李玑衡当初亲自挑选训练过的,当他看到奴仆勾了下手指,李玑衡便知他接到命令了。 待李玑衡从国母那儿虚与委蛇出来后,奴仆迅速迎上来。李玑衡看那奴仆的神情便知已经探查到了不少消息了。在李玑衡刚走下阶梯后,远处一公公快步走来,然后行礼说道:“英王殿下,明夫人有请。” 李玑衡听着传报,爽朗的笑着说:“正好,衡也要去明母妃那儿谢恩。公公带路罢。” 本来因着刚刚国母母亲说“你明母妃那儿由母亲帮你说着便好,衡儿还是先回去多休息,保重身体的好。”的说辞,李玑衡已决定不去明夫人那儿,倒是不想明夫人自己找上他。估计是为了他母家的那点事儿还有他的亲事,不过她都派人来堵了,自己推辞肯定是行不通的。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二章 姑有心,女必孝 明夫人本名明玉,人如其名,是一个极其明艳的女子,有家世有手段还有样貌,在宫中很是受宠,更是拥有着仅此于国母与大夫人的权利与势力。 但她却是一个不甘于此的人,她还想要更多。她想先扳倒大夫人萧氏,然后将国母取而代之,她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公子权,登上国君的位置。 她也在为此而谋划。 明夫人居景夕宫正宫位,在整个皇宫中景夕宫是除国母宫殿外最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因着明夫人受宠,景夕宫正殿中超过一半的物件都是国君御赐之物,皆是些不可多得的物件。 只消站在宫殿外向宫殿内看去,便能感受到明夫人是个会享受的人。 “夫人,英王殿下到了。”听到婢子的通报,明夫人坐在首座,对着右侧坐一个样貌与她相似但较之更青涩,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笑道:“姝儿,这人姑母可是帮你叫到了。” “姑母还是莫打趣姝儿了,姝儿脸皮可薄着呢。”明姝娇羞的笑道。 彼时,李玑衡也走到屋前,听见有女孩儿娇羞的笑声,心中冷笑,面上笑意融融的,大步走进屋,故作好奇的问道:“拜见明母妃,适才还未进屋,便听着明母妃的笑声,不知明母妃听婢子们说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呢?” 说着将视线投向右边,像刚看到明姝一般,语气就像母子间儿子埋怨母亲般对明夫人埋怨道:“明母妃宫中有贵客都不事先同儿臣说一下,让儿臣候在外边,一会儿也是无事的。” 等着李玑衡将话说完,明姝才上前,对李玑衡行礼道:“民女明姝,参见英王。”李玑衡只是点头,然后便不再看明姝。 明夫人就像没看到李玑衡的动作似的,一脸慈母表情,如被李玑衡的反应逗乐了般,隔着空轻点李玑衡的额头,笑道:“怎能让衡儿在外候着呢,你伤势刚好,你明母妃我可心疼着呢。”说完,便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李玑衡指着明姝说,“这是我母家的侄女,名姝,刚刚母妃正是被姝儿给逗乐的。这不,你们都是年轻人,定比跟母妃说话更有趣。” 听着明夫人的话,李玑衡知她铁心要撮合他与明姝在一起,李玑衡正色道:“明母妃,您这可说错了,儿臣都二十好几,算不得年轻了,怎能与明姑娘相比。哦,对了,刚刚被明母妃一打岔,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说完李玑衡便对明夫人行礼道:“儿臣此番前来除了来看看明母妃外,便是来谢恩的。” “咦,衡儿这是为何?”明夫人装作不知的问道,也不让李玑衡起身。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李玑衡说:“父君对告诉儿臣,明母妃对儿臣的婚事很关心,所以儿臣来此是专门来谢恩的。” “瞧你说的,快起来,你身子刚好,怎这般不会照顾自己呢。且你年岁大了,该找个人来照顾你了,你母妃又去得早,明母妃自然要多担待些。”明夫人依旧端坐在首座,手微抬作出虚拂李玑衡的举动,李玑衡也顺着明夫人的手起身。 “自是不敢忘却明母妃恩德。”李玑衡谦逊的说。 “你这孩子。也真是……”明夫人无奈的笑道。 “姑母,英王殿下这是孝顺呢。”一旁被无视良久的明姝也是寻得个机会,开口说道。 李玑衡也趁机将话头拉至自己的掌控,对明夫人说道:“儿臣可不是孝顺嘛,既然明母妃这儿还有客,那么儿臣就不在此打扰明母妃了。而且御医说了,儿臣虽然需要多出去走走,但不时辰不宜过久。” 听着李玑衡的话,明夫人有一瞬脸色僵硬但随即又变回那个宠溺李玑衡,一脸慈祥的明夫人,点头道:“衡儿的身子更重要。” “明母妃说笑了,父君与母妃才是更重要,可是比儿臣重要多了。”李玑衡立即回复道,明夫人那话可是带着刺呢。不过李玑衡这次话中,母妃前并未加上明字,就算做戏,但有些话李玑衡是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口的。 明夫人也听出了李玑衡称谓上的变化,但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接过李玑衡的话茬,很大度地说道:“是是,就知你嘴最甜了最孝顺了。罢了,你既然身体不适便告退罢。” “谢过明母妃,儿臣便先行告退。”李玑衡说完,躬身行礼后便向屋外走去。 直到看不见李玑衡的人影后,明夫人的脸方才沉下来,冷冷地对身边的明姝说:“你今日可看到了,那李玑衡是多么得不待见明家人。对此你可恨姑母?可后悔?” 明姝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不过明夫人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说道:“为了家族,你要恨便恨罢,不过你并没有后悔的机会。你只要知道明家不养废物。” “姑母教诲得是。姝儿并未恨过姑母,也不悔。”明姝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跪在明夫人身前,低头说道。 看着明姝这般姿态,明夫人心中的火气倒是消去不少,上前牵住明姝的手,将她扶起,对着明姝语重心长地说:“明家官居治粟内史正位,来之不易,守之也不易,你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姝点头,乖巧的说:“姝儿知道,一切旦凭姑母与父母做主。” “真是个好孩子,可比权儿懂事儿多了。”明夫人对明姝的回答很满意。亲切的摸了几下明姝的头,有些感慨,接着的说,“你且在家安心待嫁便是。” “诺。”在谈及婚事时,明姝的脸适时地泛红,娇羞的应着。 刚走出明夫人宫外的李玑衡也脱去伪装,虽然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眼神却透出几分沉重。思索着明夫人刚刚的那番姿态,李玑衡有七分把握肯定那个明姝会被许给他,但正夫人到底会是谁,李玑衡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他没想到明家想把那明姝嫁给自己的决心这么大。不过最关键的就在于父君会将明夫人的枕边风听去几分。 但他这边还有个国师不是,当初父君力排众臣将那人推向国师的位置,连他这个身处府中的伤患都知道这事儿。虽然是将国师推向了风口浪尖,但却也护着国师在,既然将他推到国师的位置,那便也说明了国师在父君心中还是占了不少位置的。 这般想着,李玑衡的脚步倒是轻快了不少。 “回府。”李玑衡对着奴仆们吩咐道。 待得李玑衡顺利出宫,钻进马车后,那个被自己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奴仆也随着李玑衡进入马车内。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三章 早朝风雨,事不关己 马车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两个人相对而坐并不显得拥挤。 奴仆就跪在李玑衡身前,将自己打听的消息以一种十分微弱近乎没有的声音一一禀报给李玑衡,而身具内力的李玑衡却是可以听清那奴仆说的所有话。 “禀主子,每日辰时一刻左右,国君便会去国师殿中,时间不定,不过一般都会呆到午时三刻的样子,而后回寝宫歇息。” “国君独宠贵女殷氏,并在五日前封了妃位封号‘莲’。前些日子莲妃诊出有身孕,但被纯贵女害的小产,最后纯贵女没了,莲妃疯了。” “萧大夫人一个月前去了隐光寺还愿,将于五日后归都。” 李玑衡安静地听着这些明面上的消息。自小生活在宫中的他知道明面上的一些消息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信息,特别是和一些暗中的讯息一起结合。今日后就该有暗中讯息递到自己手边了吧,毕竟父君派着盯自己的人也是被遣走了不少。 不过,首要事情还是明日早朝的事。 以前对早朝都不甚在意,现在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不止这个,其他的政事也要开始重视熟悉起来。 可是明日早朝,自己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进入大臣们的视线,就必须考虑了。强势还是弱势呢? 然而不需要李玑衡过多的考虑,因为在傍晚伏衍便让暗卫捎来信,告知李玑衡。 原话是这样的:“听闻公子明日要上早朝。衍在此先恭贺公子,衍知公子心中所思,衍自觉公子还是病怏怏的样子比较讨人欢喜。公子时间较紧还是少想些旁的,衍自会安排妥当。” 听完伏衍的传讯,李玑衡也是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抿着嘴,旁人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虽然面无表情,但暗卫还是感觉到了主子心底隐藏的不平静,毕竟伏衍说的也太,恩,幽默了点。 “吩咐管家,就照伏衍说的来。”李玑衡最后说道。毕竟自己也是冒着寒风在父君书房外站了近一个时辰,怎能不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次日,李玑衡穿着朝服,一脸的苍白,两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单薄的身躯就像被寒风一吹就随时都会倒下似的,走上一段路便会轻咳一下。 在国君到来之前,候在大殿上的群臣都礼貌的向李玑衡行礼参拜,说着要公子衡注意身体,倒是都对公子衡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并未表示过多好奇,只当是重伤未逾,虽然他们都收到过公子衡出府的消息,也只当是必要的散步,毕竟都知道久在府中对养病也没什么好处。 他们只是好奇国君为何会让重伤并未痊愈的公子衡上朝。 “三哥,脸色怎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更难看了。可是旧病复发了?”群臣都与李玑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倒是后来的李玑韶站到李玑衡身旁,看着李玑衡苍白的脸担忧道。 李玑衡轻咳,然后带着微微地笑意对李玑韶说:“无碍,只是昨日受了点风寒。本以为有内力在身不会有事儿,咳咳,但怎奈……”李玑衡话也不说完,大家也是一副都懂的表情。 有些时候话不说完是一种必要的误导人的手段。 李玑韶点头,面有不虞地说:“三哥,怎这般不会照顾自己。既是有伤,且天寒,便是要多穿着点些。”顿了顿又接着说,“既然三哥身体不适,不如今日便歇息,改日再约去水听风?” “无碍。待下朝后,我便回府歇息会儿,不耽搁午时食饭,况且外出多走走也好,屋子里呆着怪闷的。”李玑衡安抚李玑韶说。 这时太子插了进来,说:“若不是孤今日有事儿,也想同二位弟弟一同去水听风,一起祝贺三弟病愈。” “太子有心了。”李玑衡朝太子,李玑珏行礼,轻咳一下淡淡地说,“不若年关过后,三弟再邀太子去水听风?” “三弟,这话我可记着了。”太子爽朗的笑着说。 “定不会忘。”说罢,李玑衡又转身朝翊王,李玑璇说道,“四弟要来么?” 李玑璇盯着李玑衡,两人就这般对视一会儿后,李玑璇方才笑道:“却之不恭。不过三哥,你把五弟给忘了。” “五弟这不是还未至么,三哥自是不会忘记五弟的。”李玑衡对李玑璇微微颔首,将手握拳放在嘴边,掩住咳嗽的声音。 “咦,你们都在说我什么呢?”这时庄王李玑权从群臣中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身材偏瘦弱,但样貌却是一等一的俊俏。 太子接过话茬,笑着对李玑权说:“五弟你到的可真及时,刚刚三弟正要请咱们去水听风呢。正问你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有人请客吃东西,不去我不是傻嘛。”李玑权特别豪爽的说道,“不过,是什么时候?” “年关过后。”这次说话的是李玑衡。 “这有点久呀,三哥你可不能忘了,然后推掉哦。”李玑权冲李玑衡说道。 “自然。”李玑衡点头。 脱离政治中心很久了,李玑衡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倒是一个人呆着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候着,等着早朝的开始。 待国君在首座坐好后,李玑衡感觉父君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但是父君看见他这般病怏怏的姿态却什么都没问。 父君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却一定不会拆穿自己,还会顺着帮忙掩饰下去,这是在开始前就注定好了的。不过相应的,他在整个早朝上被无视掉了。 整个早朝,就像被所有人遗忘一般,李玑衡就站在那儿,不时地轻咳两声。直到早朝结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群臣也觉得国君与公子衡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他们不知道为何国君会让一副病怏怏模样的公子衡上早朝,也不知道国君又为何对公子衡不闻不问的。大部分臣子选择远而观之,行走至公子衡旁后,行还有的礼节,便匆匆走过,客套话也不怎么说,毕竟年关将至所有人都是忙得很。 倒是李玑韶巴巴地凑到李玑衡身边,轻声说:“三哥身体不好,韶陪三哥回府?” “七弟有心了。”李玑衡手微捂着嘴,轻声说。 一旁的太尉萧策冷冷地看了李玑衡一眼微微颔首,便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看到萧策的冷脸,李玑韶不耐的对李玑衡抱怨道:“三哥,你看,那萧太尉除了看四哥时脸上会温柔点,看其他跟看死人似的,一副棺材脸。也不知大家都欠他多少银子。我还观察过了,那萧太尉看三哥你的眼神比其他人都要冷,话说三哥你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可能三哥欠得比别人更多。”李玑衡笑着说。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四章 有局自远方来,就当锦上添花 这倒是让李玑韶想到,萧如城萧姐姐就是那萧太尉的女儿,行六。这样想那倒是欠大了。 怪不得萧策那般看三哥。不过这样想来萧姐姐外嫁可能也有萧太尉在其中做帮手?萧太尉不想将女儿许给三哥,又不能告诉父君萧姐姐与三哥间的事情,萧姐姐的身份也不够直接向父君请求许配。 但是萧太尉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外嫁呢。难道是父君知道了?李玑韶不禁打了个寒颤,细思恐极。 走在稍前一点的李玑衡倒是不知道李玑韶脑袋中想着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李玑韶打了寒颤。 还未走几步,他就发现御史大夫傅文景竟然朝自己走来。 “英王殿下,韶王殿下。”傅文景走至两人身前,行礼。 “傅大人?”李玑衡不知道傅文景找上来是为了什么。 傅文景中年模样,蓄着美髯,看起来温文尔雅给人一种想亲近的感觉。他问李玑衡道:“英王伤势并未痊愈?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李玑衡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天知道傅御史以前是多么的冷傲,都不会主动与公子们说话的。 李玑衡也只是楞了一下便回神过来,带着一丝敬意回答道:“多谢傅大人关心,衡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是昨儿不小心又受了寒,不过歇息片刻便好了。” 傅文景两手下垂交错放在身前,听着公子衡的话,他跟着微微点头,然后说道:“如此,英王还是多歇息注意身体才是。” “当如是,衡在此多谢傅大人关心。”李玑衡行君子礼,对傅文景说。 “英王不必如此。”傅文景扶住李玑衡的手,不让他将礼行完。待他见李玑衡站定后才接着说,“傅某先行一步了。” “请。”李玑衡作出礼让的姿态。 待傅文景走远,一旁的李玑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哥,你与傅大人熟识?” “并不。”李玑衡慢慢地走,然后淡淡的回答道。 “那为何傅大人会突然找三哥你说那些话,好生奇怪呢。傅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冷傲,虽然人看着挺亲切的,但为人孤傲,性子也冷。今天竟然主动来说话,感觉好不真实哦。”李玑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说道。 “可能是看我今日状态不好,好奇父君为何让我上早朝吧。”李玑衡漫不经心的说。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傅大人会主动找他说话,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理由了,也许还会有别的理由,但是自己却不知道。 看来得好好查查傅文景这个人,不过看他刚刚关心的样子不似作伪,应该是友非敌,若能知道原因拉拢过来也是很好的。但就是不清楚是否就是只有那个理由。若只有真是自己说的那理由,就傅文景中立的强硬态度,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那倒也是。”李玑韶对李玑衡的回答深信不疑,接着说,“不过,今日父君的态度也让人觉得好生奇怪。三哥今日伤后第一次上朝,父君竟然都不提一下。” “许是见了我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怪我未能照顾好自己吧。”李玑衡笑道。七弟总还是像个孩子,接着提点道,“你呀,总是管不住嘴。要知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需知多说多错。” “反正我就一个不受宠的公子,这亲王的位置还是三哥你为我求来的。我也只在三哥面前说这些,别人面前我才懒得理呢。”李玑韶朝李玑衡眨眼,然后挽住李玑衡藏着袖中拢在一起的手,轻快的说道。 “即便是这样也要注意,只怕哪天就被人给听去了。”李玑衡对这个大孩子有些头疼,总是这样,每次说他几句他便撒娇,自己也是拿他没办法。毕竟李玑衡是看着李玑韶长大的,只希望以后不要成了仇人。 “知道了,知道了。”说着正好到了宫门,李玑衡的马车便停在宫门外,李玑韶一眼便认出来了,他转移话茬道,“三哥,我来扶着你上马车。” “你呀。”李玑衡笑道。他也是看出了李玑韶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他也不点破。 回到府中,李玑衡褪掉朝服后便窝进寝室内闭门不出。说是在歇息,但却不然。 在他的寝室内,还多了一个人。 鬼五正跪在李玑衡身前,他是最近才被分配到李玑衡身边来的暗影,接替原鬼八任务的人。 在李玑衡的书案上,摆放着几叠宗卷,上面书写着有关傅文景一切明面上的讯息。 他相信,现在很多人的书案上都摆上了傅文景的宗卷。 让李玑衡没想到的是傅文景当初在自己外祖父被指去做父君的老师前曾求学于外祖父门下,不过只有短短数月而已,倒是没有多少人知道。 以前自己对朝堂并未留心,现在想来这傅大人在以前便暗地里对自己多为照顾。至少自己在涉及到督查方面时都查得挺宽的,原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看在这公子的身份才这般,但细想起来傅文景这般冷傲的人又怎会因为公子的身份就对其谦卑呢。 那么这就事儿也有了个解释。不过自己以后对傅大人的态度就得好好把握了。 这件事儿有了个结果,就该思索另一件事儿了。 “你是说,你们发现父君派着盯梢的暗卫减少了?别的公子也是这样?”李玑衡再次向鬼五确认道。 鬼五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回答:“禀主子,除了安排在太子身边的暗卫,其他殿下身边隐藏的暗卫都减少了。” “其他公子知道了么?”李玑衡微皱眉问。他不知道父君到底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就将安排在各公子身边盯梢的暗卫给撤走了?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毕竟马上就要年关了。 “禀主子,太子还不知道,翊王有所察觉,庄王与韶王可能不知,公子枢暂时不知。”鬼五回答道。 看来四弟的警觉性不低嘛,若不是这次因为事先因禁足而盯着父君派来的暗卫,自己也无法这么快察觉到这件事情。 但他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看来自己与四弟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在思考片刻后,李玑衡才吩咐道:“这事儿就这样,不要再查下去了。”他不能确定这会不会是父君设下的一个局,虽然以父君性子不会这样设局,但现在这个点他不能再犯什么错,冒不得多少风险,只能选择谨慎。 “诺。”对于主子的话“百鬼”们只有服从。 “还有,既然太子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庄王欲买凶杀宋志新的消息,我们也要帮帮忙才是。”李玑衡边说边将手中的纸条一张张烧掉。 “诺。”鬼五答。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五章 话多闲不住 感觉没有什么事儿遗漏了,李玑衡便冲鬼五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鬼五也十分服从的悄悄隐藏到暗处,按着规矩将李玑衡的吩咐传递出去。 做完这些事儿后,李玑衡也显出几分疲态。看了眼更漏发现还有多余的时间,他也不勉强自己,便躺在榻上合衣准备小眯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玑衡便听见管家在外通报道:“主子,韶王到了。” 李玑衡应了一声,看了眼更漏,自己已歇息了半个时辰。 就在奴仆们打理李玑衡时,李玑韶也跟着走了进来。带着满脸的歉意的笑,说道:“我不知三哥还在歇息,打扰到三哥了。” “咳咳,无碍,左右是要在这个时刻醒的。”李玑衡淡淡安抚道。 “那就好。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了。”李玑韶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三哥,你知道吗,我在来的路上听见有人说是五哥被参后恼羞成怒,欲买凶准备杀掉宋正少府的大公子宋志新。三哥,你说这怎么可能嘛。五哥虽受不得欺负,但做事还是挺有分寸的。”说着李玑韶还肯定的点头。 “五弟虽然率直了点,但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别净信些有的没的的事儿。”李玑衡看着自己被打理好的衣袍,不甚在意的说。 听到李玑衡对五哥李玑权的形容,李玑韶不禁笑起来,对着李玑衡说:“三哥,你这个形容真是绝了。率直,哈哈哈,让我再笑一会儿。” 李玑衡也不搭理笑的已没有公子样儿的李玑韶,只是待一切都整理妥当后,才对李玑韶提醒道:“出了府,七弟可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弟弟谨遵三哥教诲。”李玑韶像模像样的向李玑衡行了个拜礼,说道。 但是事实是,在水听风包厢内,李玑韶的嘴巴就没有停住过。他除了吃东西,其余的时候都用来了说话。 从丞相刘子沛刚被接进国都的小女儿刘双蔷,一直说到少府宋睿的两个儿子。三公九卿中闹出的一些事儿都被他给说了出来。 “丞相刘子沛不是多了个小女儿刘双蔷么,长的貌美极了,而且还是个才女,提亲的人快将丞相府的门栏给踏平了,惹得他都不能正常处理事务,后来见到提亲的就说‘不嫁,我女儿暂时不嫁!’。听着就觉得好笑。” “听说御史大夫傅大人上朝前多在府中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下朝后连父君都在问‘傅大人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三哥,你猜傅大人怎么说?” “傅大人很是淡淡的回答道:‘禀陛下,明大人递上的宗卷缺了一些,且他刚回都马上又要去别的地方,为此今日臣晚上一盏茶以便堵住明大人。’,说完父君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奉常戈聪,一副牛脾气又将惹祸的五哥批斗的不行不行的。” “郎中令卫新参国师总随意出入宫中的小本本被父君揪出来了,然后被父君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卫尉萧如坤将他老爹太尉萧策的冷面孔学了十分,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冷,两人见面就像两仇人似的。” “对了,今年国南比往年都冷多了,进贡的马匹慢了十来天,太仆江守敬急的头上冒出好几个泡,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父君体谅他只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他差点当场跪下来哭。” “更搞笑的是,将近年关,廷尉甄士添忙得几日都未回府,带着的手下也跟着处理事务忙得很,然后忘记向他府中亲属汇报,他家夫人与老太太差点跑到父君那儿报案。” “还有,在立太子后,大家都跑去站队,典客吴维去太子府上时正好碰到太子他老丈人与太子喝茶,被冷落一个下午,又跑到翊王那儿,也是巧,他又碰到翊王与他老丈人喝茶,又被冷落一个下午,后来倒是没了吴维的消息。” “宗正李云儒也就是皇叔,他太倒霉了!他被雁鸿长公主拉去处理家事,偏袒雁鸿长公主后被雁鸿长公主讽刺,偏袒驸马也被雁鸿长公主讽刺,差点被雁鸿长公主的利嘴气进医署。” “治粟内史明子乐一直在国都外奔波,不过他儿子倒是整一油光满面的同五哥一起在国都胡吃海喝,潇洒自在。” “少府宋睿在帮他大儿子参过庄王一本后就因年关将近,忙着催匠人们赶工,听说都快与匠人们同吃喝了,不过应该还不知庄王欲谋他大儿子命的事儿,不然他那暴脾气,得炸……” 李玑衡就默默的听着,不时还会为李玑韶添上几杯水,这些东西他都知道,不过七弟的嘴巴,他也管不了。 说完这些,李玑韶突然凑到李玑衡的身边,在李玑衡耳边贼兮兮的问:“话说,三哥你有见过国师的样子吗?” 李玑衡被李玑韶突然的举动吓了一下,然后淡淡说道:“不曾。” “咦,那国师不是为三哥治病了么,三哥怎会不知?”李玑韶疑惑了。 “那时我一直昏迷着呢。”李玑衡敲打了一下李玑韶的脑袋。李玑韶也跟着将脑袋缩回一下。 “也对哦。”李玑韶傻笑道,“告诉三哥你哦,那国师可神秘了,他都进宫这么久了,他的真面貌我一次都没见过。” “对了,还有,在宫中有消息传,那国师说三哥你根本就没伤得那么严重,什么奄奄一息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我当初可是看见三哥你那副样子,根本就是脉微欲绝的样子嘛。真是太可恶了,他竟然诋毁三哥你。”说着李玑韶愤慨的拍起桌案。 李玑衡安抚道:“可能是当时我心病重了吧。” “三哥。”李玑韶一副我错了的表情,怕李玑衡又想起那段往事,连忙转移话茬,悄悄附在李玑衡耳边说道,“三哥,你说太子这都立了这么久,父君怎还不让我们去封地呀?”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六章 狼狈早为奸 听到这儿,李玑衡板着脸看着李玑韶,严肃的说:“我怎么告诉你的!你怎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父君的想法可是我们能置喙的?” 况且,这是水听风是太子的地盘,若是不想让太子记恨上,就少说几句。当然后面的话李玑衡不可能说出来告诉李玑韶,毕竟知道水听风是太子的产业的人很少很少。 “我错了,我就,就安静的吃东西,不说话了。”李玑韶水汪汪的眼睛对着李玑衡说。 这李玑韶也是将李玑衡的弱点拿捏的很好,看见李玑韶这番姿态,李玑衡的脸也软了下来。十几年了,李玑衡还是对那番姿态的李玑韶心硬不起来。 不过,就过了半刻,李玑韶的嘴巴又忍不住了,李玑衡表示信他有鬼哦。 伴随着李玑韶的说话声,李玑衡也终于吃了半饱。后又与李玑韶信步半个时辰,在他回到府中已是未时过。 在他回府后刚在书案前坐下,管家便匆忙赶来,冲李玑衡行礼,然后说:“禀主子,翊王那边回说,待主子风寒愈后改日在约。” 刚刚还一副慵懒姿态的李玑衡突然如出鞘的剑般,凛冽地气势压的管家有些喘不过气来,一瞬之后,李玑衡身上的那股气势又弱下来,回复到刚刚慵懒的样子,对管家淡淡地说:“知道了。” 垂目,李玑衡似盯着书案般,其实却在思考,四弟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自己单只邀请他一人的原因,而这就是四弟的回复么,不管什么条件都不愿交出青衣咯,也就是要和自己撕破脸皮了。 想到这些,李玑衡嘴边不觉泛出一丝冷冷的笑意。那么在卫国路上的那群刺客很有可能是老四派来的。 青衣会背叛的原因他知道了,而四弟会决定要刺杀他的原因他也知道了,不过情之一字嘛。 虽然四弟的嫌疑最大,可七弟同样有嫌疑,在已知的人里面只有他们俩知道自己会去卫国的事儿,只是他在想该不该相信七弟。 不过,既然父君将暗卫撤走不少,也正好方便自己调查此事。 就在李玑衡思索间,“啾”外面响起一声急促的鸟叫。 李玑衡听见后轻点书案一下,然后从窗外便飞进两个十分小巧的竹筒。李玑衡轻松的将小竹筒自空中截住。手摸着其中一个竹筒蜡封的位置,刻着一很小很浅的“伏”字,是伏衍的消息。 将小竹筒放在火烛旁将封闭它的蜡融掉,然后李玑衡取出藏在小竹筒内的纸条。 “国师漏,无碍。”看完后李玑衡便将手中的纸条烧尽。 这则消息倒是让李玑衡立马联系到父君将暗卫撤走一部分的那则消息,不过他倒是好奇,国师到底漏了些什么消息给父君,竟然让父君动用如此多的暗卫。 同时他也庆幸,当时没有要求“百鬼”们接着追查下去。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东西,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是保命后再思索。所以他并不会去问国师到底泄露的是什么,毕竟现在的他急需与国师撇清关系,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容易将关系撇清。 想清后他手触另一个竹筒封蜡的位置,刻的是“韶”字,是有关七弟的消息。用同样的手法处理封蜡,然后取出小纸条。 “吴维拜访韶王,在出韶王府后正好碰到韶王回府。” 烧掉纸条后,李玑衡对着空气询问道:“吴维此人,在立太子后还拜访过哪几个公子?” 当李玑衡问题刚问完,便有声音响起:“回主子,有太子,翊王,庄王,就连主子也曾拜访过,但因闭府被拒。” “所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李玑衡轻声自言自语道。 一般在拜访前都会下拜帖,在刚立太子的那时候下拜帖可能不会被公子们拒绝,但同时碰到太子与翊王都在与丈人喝茶那就有鬼,至少碰到太子与丈人喝茶这件事肯定有猫腻,典客司番邦事务与朝聘,也是个能带来利益的官职,太子不可能会放弃典客。 而后面老四与他丈人喝茶倒像是老四故意这般的,后来他又接着将所有公子都拜访一遍。 那么吴维这样做要么是为了隐藏自己选的主子到底是谁,要么就是他不想得罪人又谁都不想效忠。两者都有可能,若是站了队,他为何又要这般,还有他主子到底是谁?莫不是太子?毕竟这太像在与太子演戏了。 将所有念头在脑中过上一遍后,李玑衡吩咐道:“派人盯紧了吴维与太子。看看他们之间是否有联系。” “诺。”鬼五应道。 而另一边,韶王府中。 李玑韶与吴维对坐,静静地等待着沏茶的奴仆,一直到奴仆为两人满上茶水,安静地退出屋内后,两人之间的平静才被打破。 吴维先开口说:“公子,公子衡正放开手,调查刺客那事儿。” “哦,他竟然放手查了,以他的处境应是父君身边安排的暗卫少了。”李玑韶品了口茶,顿了顿又说道,“那事儿四哥也派了人,再加上我们的误导,左右也该是查到四哥那儿才是。” “公子英明,理当如是。维拿到这消息时,便派人去探了其他公子身边的暗卫,发现均有减少。”吴维恭敬的说道。 “你说父君到底在干嘛?”李玑韶盯着手中的淡黄透色茶杯,边思索着边问。 吴维也是思索片刻后回答道:“维不知道,不过感觉倒像是一个圈套。” “那万一不是一个圈套呢?以父君的为人是不会调动这么多人只为设一个圈套的。”李玑韶说。 “这……”吴维想了下也觉得李玑韶说的有理,但他却又想不出其他答案。 “查,但切莫被发现了。”李玑韶目光锐利,吩咐道。 “诺。维这就去办。”说着吴维起身向李玑韶行礼,准备这就走。 “坐下。”李玑韶冲他微微点头示意让他坐下,稍安勿躁。 “公子可是还有事儿吩咐?”吴维也不废话,遵照着李玑韶的意思,跪坐下来。看见李玑韶杯中已空,便自觉地为李玑韶满上茶水。 “你来拜访我,我总不能让客人还未呆一刻便走吧。”李玑韶带着笑意说道,“陪我再说说话。” “公子但说无妨。”吴维尊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吴大人,你说我与三哥在水听风食饭,但我与他讲到我们还未去封地时,他却突然有些反常,这是为何?”在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李玑韶自己也在思考,三哥李玑衡手中的势力与消息都多于自己,自己有不少消息都是从李玑衡那儿推出来的。 他很好奇,这次他能从三哥那儿推出什么消息。 听到这些,吴维也深思起来,嘴中不停分析道:“公子衡既然回来了,那便是准备夺那个位置的,他本就无须隐瞒,所以提到这些时应很平常才对。到底是哪儿有问题?国君立下太子之后没让各亲王去封地,这本就存了让各公子竞争的心,大家都心知肚明。国君,太子,封地。” “水听风。”两人一同说道。然后都笑起来。他们都想通了,李玑韶所说的那句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不会让李玑衡反常,那让他反常的原因就在于说这句话的地点了,在众人中能听到这句话反应最大是太子,以以往李玑衡对李玑韶的爱护,对此肯定会提点一二。 “看来公子已想通了。”吴维笑道。 “没错,没想到三哥竟然知道的这么多。水听风呀水听风,我一直都在想它背后的人会是谁,但是没想到会与太子有关。”李玑韶有些感慨的说道。 吴维也在一旁点头应和道:“恭喜公子,这可是个大消息。” “吩咐下去,让他们盯紧了水听风。”李玑韶小抿一口茶然后命令道。 “诺。”吴维起身,行礼,不过这次学乖了,问李玑韶说:“公子可还有别的事儿?” “尚无,吴大人你且退下罢。”李玑韶想了下,应是没什么漏下。 “诺。”行完礼后,吴维便翩然离去。 刚一出府,吴维便由那个侃侃而谈的翩翩君子,变成了一个失意落寞哭丧脸。 “三哥,你若是不回来,我便还是你的七弟。可是你却回来了,那便莫怪我心狠手辣。你们已经得到的太多了,而我也想要那么多。”坐在屋内的李玑韶,捏着茶杯,对李玑衡下手,他还是有些不忍的,所以他不断地对自己催眠,让自己的心变得与青铜一般硬。 “你们已经拥有那么多,却为何不知足。我也想要,我现在也不想要父君能多看我一眼,可我也不想再去做那个不受宠的公子,我只想让他们后悔。我只要那个位置。” 心中千回百转,但睁开眼后,李玑韶的眼中充满着无情和冷酷。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七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次日,早朝结束后。李玑韶同以前一般走至李玑衡身边,和李玑衡一起走出宫。边走,李玑韶就边在李玑衡身边说话。 “三哥,昨日吴典客到府上找我。想问三哥喜欢什么。然后我就说了,三哥不怪我吧。”李玑韶捏着自己的手,一脸讨好,有些犹豫的问李玑衡。 一阵轻咳,李玑衡轻捂着嘴,微微皱眉,声音略显清冷,说道:“七弟你何时与吴大人走的这般近了?” 李玑韶挠头,有些为难的说:“恩……这个。那个先前萧姐姐外嫁,就是他负责的……” 听着李玑韶的回答,李玑衡垂目,轻声说:“也是。不过,你这般卖三哥我又是哪般?”说着,李玑衡双眼望向李玑韶,眼神中只有深深的平静。 李玑韶被李玑衡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不觉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有些吞吐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都是,都是那个吴维他太狡猾了。恩,没错,都是他!” “他知道弟弟我喜爱听些八卦,就先告诉我当初他去拜访太子想请太子对番邦朝圣拿个章程时突然太子的丈人来了,是因为国南马匹未及时到达国都,孟大人的二儿子为副太仆,怕被父君降罪便去找太子,所以将他冷落让他自行决定。” “而后又说,他又试着去询问四哥,但被四哥误解,从而又被四哥给冷落。” “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三哥身上,他说想问问三哥是怎个想法,他说他新上任想做出点建树,不想被三哥给误解了,又被冷落了去。我就给他顺口说出来了。三哥呀,你是知道的,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呀。”李玑韶说着说着就揪住李玑衡的衣袖撒起娇来。 “你呀。”李玑衡摇头,带着浅浅地笑意,接着说,“没有下次了。” “没有了,一定没有了。”李玑韶听到李玑衡原谅他了,他也是连忙点头保证道。 看见府上马车已经行驶过来,李玑衡对李玑韶说道:“如此,那我便先回府了。” “三哥,慢走,注意安全。”李玑韶点头,郑重的说。 对此李玑衡只是点头回应。 李玑韶拿着奴仆递过来的缰绳,拉着自己的马,看着李玑衡驶远的马车。心中暗暗说道:三哥,从现在开始防备我吧。不要再像以前一般对我太好了。 马车平稳地到达英王府门前,李玑衡刚下马车,一旁等候的管家便走至李玑衡身前,行礼通报道:“伏先生正在府中。” “恩。”李玑衡颔首,便没了其他的表情或是言语。 在里屋内,伏衍正沏茶等着李玑衡,当看到李玑衡进屋时那虽平静但又不平静的脸后,伏衍不禁笑道:“公子今日不爽?不妨说出来让衍高兴高兴。” “阿衍总是这般不讨喜。寻常人见别人心情不好不该是安抚么,怎到阿衍这儿便变了个样儿。”李玑衡边说边将外袍脱下递给一旁的奴仆,然后在桌案前跪坐下,正与伏衍对坐。 伏衍待李玑衡坐下后便递给李玑衡一杯茶,说:“寻常人如何能与衍相比,衍自然不会用寻常人的法子。” 李玑衡接过伏衍递来的茶,微抿一小口,淡淡地说:“阿衍又在一本正经地说胡话了。不过阿衍你这茶艺倒真是不错。” “公子有品味。”伏衍也不是谦虚的人,别人夸他,他也是安然的接受。 李玑衡对此已经见不怪不怪了。他放下茶杯,接着对伏衍说:“典客吴维,阿衍觉得此人是个怎样的人?” “典客吴维呀。”伏衍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像在欣赏自己手中的白瓷透红底茶杯般说道:“不错,但是却是一个废棋。” 就现在而言,没有哪个公子会收留一个曾被别人拒绝过的人,而且被他这么一闹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效忠的人,都等着日久见人心。 “他通过七弟向我示好。”李玑衡就像没怎么在意伏衍回答一般,放下茶杯接着说。 伏衍是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这“示好”的意思,笑着问道:“他是如何解释的?” “太子这边是因为孟家老二,其他倒与我们猜想一般。”李玑衡坐姿端正,面无表情的说。 话并不详尽,但他知道伏衍一定能听懂。 “倒不像是谎话。”伏衍顿了顿接着笑道,“我就道,那人怎会对太仆罚的那般轻,原来是太子在其中斡旋。不过那吴维也是个怪聪明的人。” 他提前推出了这批进贡马匹会延误,然后选择了一个正好的时机去拜访太子。就是不知道他在进贡马匹的队伍中做了手脚没,不过自己并不想知道。后面的话伏衍并不觉得有说出来的必要。 “应该是事实。只是可惜,他并不想效忠于我。”李玑衡抿嘴脸带遗憾说。 若是真效忠于自己,那么他就会在这般做之前将他的一切想法都告与自己,而不是做完后通过七弟告与自己。 而且如果他并未通过七弟告与自己这些的话,自己会更倾向于,他是为了不得罪人又不想被公子大臣们骚扰而这般做,但现在自己更倾向他是为了隐藏身后的主子而这般做的。 那么那个主子会是五弟还是七弟,太子亦或是四弟? 但若是七弟,他又为何告诉自己这些惹我怀疑他,安稳的隐藏在自己身边不是更好;若是五弟,那就证明五弟一直在伪装自己,想当初甄士添的女儿甄宛可是拒了太子硬是嫁给了五弟,但是真是五弟的话那完全不必这般麻烦,直接当个暗线安插的别的公子身边更好。 太子,四弟道理同样,就像伏衍说的,吴维现在是个废棋,那么他背后主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混淆我们的视线,让局势再更乱些? 伏衍轻笑,轻蔑地说:“那又如何,衍可是至少能抵两个吴维呢。况且幕僚中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 与李玑衡心中千回百转不同,伏衍已经清楚吴维身后的那个主子是谁了。现在时机还不对,他暂时不会告诉李玑衡。 在他看来吴维身为一个聪明的幕僚,应该知道将那些事情告诉别人将意味着别人将会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个主子,先前的事情他已经做的很好了,他不必这般多此一举,这种画蛇添足的感觉应该是他主子给他添的吧。 “阿衍说的不错。”幕僚中确实只要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李玑衡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无趣。”伏衍无趣地拨弄着身旁的小炭炉,接着说:“国南今年苦寒,雪堪比百年一遇。”话中藏着些感叹的语气。 “所以?”李玑衡有些不明白伏衍的意思。 伏衍倒是很满意李玑衡的反应,嘴中吐出两字:“江镇。”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八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江镇位于熙提国南,临渚江后靠凌山,每年春夏之交凌山上雪刚融后的雨季都是渚江的汛期,今年国南大部分地域都降下大雪,大量的雪水融化后汇入渚江,再加上雨季,这次的汛期可能会来的比较猛。 派去江镇探查堤坝的人也回来了,已经确定堤坝确实有破绽。但就只因为雪水,还是无法超过堤坝的那个阈的。 “明年初春较之以往会来的迟些,而且雨季会延长。”看着李玑衡有些怀疑的目光,伏衍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就算不决堤,也会有人从中作梗。 “天意?”李玑衡垂目说。 “天意。”伏衍颔首应道。 指腹轻轻摩擦着桌案一脚,李玑衡沉思片刻,有些不忍的说:“我能否事先转移部分百姓出来?” “公子心善。”伏衍双眼盯着茶杯中的水,心中不断思量,过一会儿后,方才回应李玑衡说:“少量是可以,但他们肯定不愿同我们离去,我们无法让百姓信服。公子若想减少伤亡,还不如差人提醒他们多做防范,让他们更警惕些。居江镇的人怎会没些保命手段。” “阿衍说的是。过后我便遣人‘多多益善’。”李玑衡一副虚心的样子,朝伏衍行上一个君子礼,谢过伏衍的提醒。 “善。”伏衍笑着接受李玑衡的谢礼,接着问道,“公子封地上发现了一个恶金卝(矿)?”说是问句,但伏衍确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来。 “恩,是一农户发现的。虽然发现了,但我并不敢差卝人去,具体情况尚且不详,准备明日报给父君,请父君决定。不过,阿衍你竟这快就得到了消息。”李玑衡手捻案上的糕点,边说道。 说完,他将手中的糕点吞于腹中。糕点糯糯的入口即化。然后将装有糕点的盘子推向伏衍,并对他说:“阿衍,你尝尝我府上新做的糕点,味道还不错。” “不必了。”伏衍摇头,接着说,“衍本就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现在公子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这卝公子切莫贪。” “我明白。”李玑衡点头。 “如此,衍告辞了。”见该告知的都差不多说完了,伏衍也无意久留,便起身告辞。 起身后,觉得有件事儿还是提醒一下为好,接着说:“公子,还是防着点公子韶,莫太亲近了。” “我明白。”点头,对伏衍说完后,李玑衡又朝屋外吩咐道:“送伏先生。” 自他回来后便知道这世上看不得表面,讲不得感情,信不得言语。 所以他不会轻看每个公子,也不会轻信哪个公子,只要他们还在他们的位置站着,便有夺位的资格,只要他们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有夺位的可能。就是连无欲无求的人也会有有欲望的时候,而且就手中的势力而言怎么都不可能强过那一国之君。 说完便有奴仆走进屋内,对伏衍做出请的姿势,待伏衍颔首后,方才走到伏衍身前领路。 早朝之时,大殿之上。 待各大臣都汇报完年关事宜后,李云势将视线移到李玑珏身上问道:“国南各地之事,太子可处理妥当?” 被父君点名后,李玑珏走到大殿中央,行礼,躬身回答道:“五十万白银已下放到各地,儿臣并吩咐府衙神明庙宇等布粥,共度苦寒。除苦寒之初有几起暴动外,局势尚安定。” “善,这次太子你做的不错,赏。”李云势声音起伏不大,也无法从中听出他现下的情绪如何。 “谢父君。”李玑珏跪下,行拜礼,而后起身退会原来的位置。 待李玑珏站定后,李玑衡才走至大殿中央,行拜礼,躬身说道:“禀父君,儿臣有事要奏。” 李云势微微颔首,他身旁的安简得到这一指示,唱道:“准。” “前日在儿臣封地发现了一个恶金卝,想请父君拿个章程。”李玑衡尊敬的说,说完又忍不住轻咳两三声。 “那是你的封地,你自己拿章程。除却上充的,剩余的你自己处理罢。”李云势说。 其实上充后剩下的并不算多,又是在儿子的封地上发现的,总得给人留些甜头才是。虽然看起来国君仁慈,但其实李玑衡在这里吃大亏了。恶金的锻造只能在官府中锻造,私人锻造属于造反,就算要卖也只能卖给官府。 “谢父君。儿臣想今日便回封地安排一下。”李玑衡对父君的安排并不奇怪,儿子的封地闯不得,但恶金卝也给不得。 如果是他,他也会这般做的。 突然他想到些事儿,在父君开口之前接着说道:“且儿臣身体已好很多了。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儿臣一直未能主事封地那边的一些事儿,就年关来说,有些事宜已堆积不少。恳请父君恩准。”说这话时,李玑衡一副憋着咳嗽到脸都泛红的样子,语气十分诚恳。 在李玑衡身旁的太子李玑珏眼中带着深意的看了眼李玑衡后便又将视线转到一旁。 在李玑衡另一边的李玑璇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未曾听到什么似的。 李玑权压根就没将早朝放在心上一般,十分艰难的抑制住自己的呵欠。 李玑韶先是担心的看了眼李玑衡后就将头温顺的低下来,当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朝上的四个公子神情各异,后面站着的群臣也神情各异,有些还窃窃私语起来。 因为李玑衡的这番话,提醒了大家,已封亲王的各公子在年后需要回封地。对此大家在心中都有个数,但今天李玑衡却婉转地提上了明面。 李云势沉默,在思考,片刻后方才说道:“准,不过记得在宴前回。”便没再说其他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那个位置各公子都坐得。 “谢父君恩准。”李玑衡行礼说道,说完便直起身,朝身后退去,退到公子们站的队伍中。 宫外报时的钟恰好敲响,辰时,正是早朝结束的时刻。微等了一会儿,见已没有臣子有事要奏,安简在接到李云势暗示后,唱道:“退朝。”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十九章 一家人入一家门 群臣行礼,待李云势走后,群臣才礼毕,站直。 李玑衡刚起身,太子的声音便在他身旁响起:“多谢三弟。若是三弟缺了卝人,孤帮你同明大人说去。”太子本就知道李玑衡与明家不合。 “多谢太子关心,三弟暂时不缺卝人,咳咳,若是缺了衡定要向太子求助,只是到时候太子可别拒绝了才是。”太子谢他是因为他帮他试出了父君的态度,父君以前的态度算是暧昧,但今日的样子看来却是一个准确的消息,而后的帮忙只是顺水推舟,做不得真。 至于让明子乐帮忙?他不添麻烦就是最好了。 “定是不会。”李玑珏看到李玑韶走到李玑衡身边后,接着说,“这不七弟在这儿,他可以做个证嘛。” 李玑韶露出一副微微受到惊吓的表情,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怎的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身上来了。” “贫嘴。”李玑珏笑着说。 “三弟自是信太子的。”李玑衡朝李玑珏行君子礼,轻咳几声后接着笑道,“太子就莫再打趣七弟了,到时候指不定又要将谁吃穷了去。” “三弟,你还是这般护着七弟。”李玑珏眼带深意的对李玑衡说,李玑衡倒是没注意到般,依旧笑着脸,溺宠地看着李玑韶。 “不说了,三弟走前记得告与孤,孤好为你践行。”李玑珏拍拍李玑衡的肩膀,和气的说。 “咳咳,年前就能赶回来,哪有什么值得践行的。”李玑衡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不过,走前三弟一定告与太子。估计就是这两日。” “恩,那孤还有不少事儿就先行一步了。”李玑珏说完,看李玑衡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等太子离去后,一直当背景般候在一旁的典客吴维凑到李玑衡身前,先是行礼:“典客吴维拜见英王。”然后遗憾地说道,“维上任后一直想着能在年前拜访公子一次,怎奈第一次因着公子养伤闭门谢客,这第二次却不想公子将赴封地。” 说完便从衣袂中掏出一张拜帖,接着对李玑衡说:“您瞧,我这拜帖都准备好了,就准备下朝后递到公子府中。可惜……” 听到吴维自嘲的话后,李玑韶笑起来,这人昨日才害他将三哥的趣好托出,今日便遭到报应了,竟然还称呼三哥“公子”而不是“英王殿下”,哼,李玑韶一副报应不爽的样子,故作严肃地说道:“吴大人还是将心放宽些,年里记得多捐些香油钱给神明。” 吴维谦卑的笑着,讨好般的语气说道:“那是自然,臣定采纳韶王之言。”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玑韶看着吴维这番姿态便有着股劲儿使不出来,准备还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被李玑衡拉住。 看到李玑衡传递来的暗示,李玑韶脸上写满着“我不开心”。想着与其在这儿看着吴维自己受气,还不如走了算了。 他便对李玑衡行礼然后说道:“三哥,我先走了。”说完李玑韶看了眼吴维,敷衍的行了个礼说:“吴大人告辞。”还未待吴维回礼完毕,便有些负气的走远。 “七弟,小孩子心性,望吴大人多担待点。”李玑衡客套的说。 从吴维说出“公子”二字时,李玑衡就对他些不喜。他们还尚未熟至他可以称呼自己为公子。有些谄媚过了。 “哪里哪里,韶王并未说错什么,就算韶王不提,维也准备这般做。除除晦气。若是能得到筮官或是国师的卦那便是更好不过了。”吴维不甚在意,接着自说自话。 国师会卜卦,他也是知道的,就像今年的苦寒,国师也提前卜出来了,但是却因未有多少臣子相信,并未给予重视,父君虽让那人做了国师,但也表现的不怎信国师会卜卦,只是提了下便没继续做些什么。 直到苦寒爆发了暴动后,大家才想起国师当时说的,对国师也是更加敬畏了些。 李玑衡对于这吴维也是颇为无语,聊了半天也不见说正题,李玑衡轻咳数声。 “哦,对了,维那儿有些治咳嗽的方子,挺管用的。不若下午维就送到公子府上去?”吴维听见李玑衡咳嗽,赶紧关心的说道。 “不必了。本王喝着药在,不用几日便能好。多谢吴大人关心。”李玑衡淡淡地说。 “哪里哪里,维下午还是将方子送到公子府上,权当是一种参考。”吴维堆着笑说。 李玑衡见他还是不说正事儿,便挑明了说:“不知吴大人找本王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希望下次拜访公子时能得以通融。”吴维行君子礼说道。 这人也真是锲而不舍,李玑衡不禁在心中想到,面上一片祥和,然后回道:“那是一定,吴大人拜访,本王自当迎之。” 注意到吴维又准备开口说话,李玑衡接着说:“既然如此,本王府中还有事儿,就先行一步。” 吴维听到后脸先是遗憾,然后又笑容满面,行礼说:“公子慢走。” “告辞。”李玑衡回礼。 在宫门转角处,李玑璇与萧如坤瞥见吴维同李玑衡在后方状似聊的很开心的样子。李玑璇嘴角挂笑,语气讽刺的说:“他们俩可聊得真开心呀。” 萧如坤面无表情的说:“聊废。” “哈哈。阿坤总结的不错。”李玑璇听到萧如坤的回答,不禁笑出了声。 聊废,那吴维果不就是满嘴的废话嘛,三哥竟然也能忍他那么久。果然是被七弟那个话唠给练出来的好耐心。 “对了,父君准备明年派我去边境戍守几年,你说我要带着青衣一起去么?”李玑璇问道。 “随意。”萧如坤的回答依旧只有两个字。李玑璇也不恼,反正也没指望萧如坤能回答他。 不过萧如坤的回答倒是让他有几分满意,他想若是旁人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反对,女子怎可带到战场上去。但是萧如坤虽说没赞成,但却也没反对。 对萧如坤很满意,李玑璇心情不错,笑道:“阿坤陪我去边境么?” “没空。”萧如坤淡淡地答。说完便翻身上马,对李玑璇道,“卑职尚有要事,先行一步。” 李玑璇知道他这发小的性子,可以说整个萧家都是这般冷淡的性子,话少,说话又直,面上表情也少的可怜,看见萧如坤的举动,李玑璇没多少排斥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也已经习惯了。 李玑璇冲萧如坤点头,便目送萧如坤策马而去。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章 十里长亭折杨柳 十里长亭。 李玑珏,李玑衡与李玑韶站在一起。亭外七八个奴仆候着,将长亭护得严实,倒是挡住了不少寒风。 李玑珏冲奴仆微微摆手,便有奴仆捧着一银灰轻裘恭敬地走到李玑珏之后,轻抚那皮裘,望着李玑衡说道:“三弟你封地未在国南,但是皮裘这东西也是缺不得的。” “太子说的是。”边说李玑衡便示意自己的奴仆帮自己将轻裘披上,待穿戴好后,李玑衡回礼道,“太子费心了,不过,确实比三弟原先的外袍暖和多了。” “三弟用着舒服便好。”太子不甚在意的说。对李玑衡的举动很是满意。 “三哥披上这轻裘倒是精神不少呢。”李玑韶插嘴道,“还是太子哥哥想的周到,韶倒是什么都忘准备了。三哥不会怪罪吧。” “怎会,到了便是有心的。”李玑衡温和的说。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三弟还是赶路罢。”李玑珏拍着李玑衡的肩说。 “那如此便告辞了。”李玑衡行礼。 “告辞。”李玑珏与李玑衡一同回礼,然后同说。 两人看着李玑衡登上马车,马车上李玑衡坐定后,掀起帘,对两人说道:“太子,七弟,那衡便先走了。” “路上小心。”太子说。 在太子说完后,李玑韶也跟在太子后面点头应道:“三哥,路上小心。” 李玑衡点头后便放下帘,对车夫示意,可以启程。 车夫的技术显得格外熟练,就算是极速行驶着,整个马车也不见剧烈的颠簸,特别的稳。 马车布置的十分舒适,而坐在马车中的李玑衡就像感觉不到颠簸般,十分惬意的捧着本《治国》,另一只手捻着块梅花糕往嘴里递。 就在李玑衡看着入迷的时候,马车外传来奴仆的声音。 “主子,到驿站了。” 听到奴仆的提醒后,李玑衡才放下书,揉揉眉心,撩开帘子。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了,自己一直在看书倒不觉得时间竟过的这般快。 他放下帘子,便对奴仆吩咐道:“下罢。” 说完便有奴仆将一个小凳子放在马车旁,自己候在那小凳子旁,等候着李玑衡。看到李玑衡从马车中出来,那奴仆便伸出手。李玑衡将手搭在奴仆的衣袖上,轻轻从凳上踏过然后稳稳地站到地上。 “参见英王。”李玑衡刚下马车一直等在一旁的地方官员都行礼。 李玑衡待他们将礼行全后才说道:“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罢。咳咳。” 人群中为首的那个不高、身材微胖但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说:“下官田举是昌州的州牧。英王殿下现下定是正是舟车劳顿,下官早已备好一切,请英王殿下移步。”然后做出请向这边走的姿势。 “有劳了。”李玑衡颔首,跟在昌州牧田举的身后。 在李玑衡的身后跟着随身的奴仆,在奴仆后面又跟着一些官员。察觉到后面跟着一个略微庞大的队伍,微微皱眉,李玑衡转身对那些小官员道:“大家的心意,本王已感受到了,而本王只是暂借一晚,不必如此周章,都散了罢。” 大家也都明白李玑衡的意思,留下去便显得惹人嫌了,那些小官员也纷纷道别,只剩下田举、驿馆的管事及一干奴仆。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光后李玑衡才示意田举继续带路。 田举恭敬地陪在李玑衡身边带路,然后语气带着丝赧然说道:“驿馆有些简陋,望英王殿下见谅。” “无碍。”李玑衡有些兴致缺缺,环顾四周的环境,点头接着说,“坏境还不错。” “英王殿下谬赞了。”听到李玑衡的评价田举还是挺高兴的,但却并没有明显的表达出来。 感受到李玑衡因疲惫而显得兴致缺缺,田举安静地带路,李玑衡对此很是满意。 穿过一个不算太大的庭院,绕过一个小湖,将雕花走廊行完,李玑衡一行人终于来到一个小院落前。院落一共有三间屋子,倒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只有两棵参天大树耸在小院左右。 很是简朴。 “这便是落霞院,水酒都已备好,若英王殿下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便差人寻下官与驿馆的主事便可。”田举说着便示意驿馆的主事向前,然后指着他说。 点头,李玑衡观察着落霞院,虽简单倒不失别致,对田举行礼说道:“多谢田大人了。” “这是下官应做的。”田举见李玑衡朝自己行礼,急忙回礼,颇为识趣的说,“那英王殿下早些歇息,下官告退了。” “嗯。”李玑衡点头应。 回礼李玑衡后,田举便带着自己这边的人退下去只留下必要的奴仆。李玑衡目送田举直至他背过身后才踏进落霞院。 李玑衡进入主屋后,看着奴仆迅速的将所有事物都收拾妥当后,便将所有奴仆都遣退。 “阿衍,出来罢。”李玑衡跪坐在主屋正堂上座,用内力对着四周说。 一个身着麻布的奴仆从容的走进屋内,对李玑衡行礼,然后扯掉脸上皮面具,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伏衍毫不客气的就坐到李玑衡下首,李玑衡无视掉伏衍的无理姿态,说道:“阿衍龟息练的不错,我开始还未曾察觉。” “谢公子夸奖,即便如此公子还不是识破了衍的小计谋。”伏衍似笑非笑的说。 李玑衡不答话,如果伏衍不露出那点破绽他也不一定会察觉,但是他并不想在这些琐事上面同伏衍争论不休,依伏衍那好强的性子,自己还是能让则让,明面上就他说的都对,心里再做思量便好。 李玑衡转移话茬,问伏衍道:“阿衍能就这般离了国都?” 他并不会问伏衍为何同自己离开国都,身为一个谋士幕僚,放在第一位的是诚实,不隐瞒。但若是不说,那便是私事,私事李玑衡是不会过问什么。 现在的他只需要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办事儿治国方面才是要事。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一章 南州林间唱泱泱 其实伏衍在成为李玑衡谋士的时候并没有交代过多有关他自己的信息,而当时李玑衡也没怎么去调查。 李玑衡觉得他有些排斥但又好奇伏衍的一切,他有种直觉,对伏衍知道的越多,他就会向危险前进一步。但就算没有这样的直觉,就依着伏衍的性子,他若是知道自己偷偷调查他,可能会撕破脸皮吧。 况且也不难猜到,父君在查他,而他出国也不算反常。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伏衍不甚在意的说。 李玑衡有些无语,难道父君就这般的纵容伏衍这般吗,国师随意离开国都,而且还是装作自己的奴仆。要是被父君知道了,自己不是又要被罚? 似乎看出李玑衡心中所思,伏衍笑道:“公子到时就说是衍以救命之恩胁迫您的。” “……”李玑衡说,“我更希望我与这事儿没有任何关系……”话不说完,李玑衡相信聪明如伏衍,他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衍都还未曾见过这恶金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伏衍自顾自地说,“公子捎上衍,一起么?” 没有正面回答,但李玑衡却相信他这是在默认。不过伏衍的那番托词,你认为我会信么……李玑衡不觉在心里想到。 心中虽纠结的要死,但李玑衡面上还是不甚在意,淡淡的说:“阿衍你这人都跟着来了,可没给我拒绝的选择。” “别这样,衍这还不是为了避难嘛。”伏衍说,“您是衍的主子,衍现在不找公子您还能找谁了?”虽然现在伏衍嘴里说着可怜兮兮的话但是表情却一点都没有配合。 这说了谁信哦,李玑衡只觉得每次同伏衍说话都好难受,但是伏衍也丝毫不在意,不过他也不需要在意。 现在的李玑衡离不开伏衍,伏衍也脱不开李玑衡。 “阿衍说的有理。”李玑衡揉揉自己疲惫的眼,继续说道,“那阿衍明日准备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队伍里?需要我安排么?” 李玑衡只觉得伏衍真是任性的可以,自己还没惹什么摊子,他倒是给自己带了个烂摊子。在对于国师的事情如此上心的父君那边,自己肯定是瞒不了的。就且撇开他那敏感的身份,就算自己现在告诉父君事实,也逃不掉受到迁怒和怀疑。 “衍当然还是以今日的身份继续呆在公子身边。”伏衍回答。 点头,李玑衡微带笑意的说:“还准备安排阿衍睡主屋的,不过看阿衍的想法该是要去同奴仆们挤间屋子了,衡也不好不同意了。” “咦,公子说的对,理当如此。”伏衍被李玑衡将了一军,微微有些吃惊,但未表现的很明显。 恐怕要让李玑衡失望了,他并不排斥同奴仆睡一间屋子,自然是不会恼羞成怒了。 “那就这样罢,不知阿衍还有何疑义。若无的话,那便劳烦阿衍同外面的奴仆吩咐一声,备水。”没有给伏衍添上堵,李玑衡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他本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影响。 “告辞。”伏衍也知道李玑衡舟车劳顿,况且自己也是有些疲劳,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便朝李玑衡行礼后退出房间。 一夜无梦。 在第二日天还未亮的卯时,李玑衡一行便接着上路。 在人力物力的支持下,李玑衡也终于在五天后到达自己的封地,南州。这样看来来回最快也会用去十天,而年关只有半月,年关的最后一日便是晚宴,晚宴第二日就是祭典,也就是说李玑衡能呆在封地处理事务的时间只有不到五日。 李玑衡一行是在午时左右到达的南州,匆匆地食过饭后,李玑衡就舍弃掉午休修整的时间,带着伏衍去那个刚发现的恶金卝视察。 那个恶金卝位于南州中部的一片中等大小的森林边缘,在它的周边散落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村落,因时间紧迫,在刚发现恶金卝时李玑衡便下令征用村落中的人负责看守,而调用大量的兵或是卝人却只能等他亲自带人,这次回封地李玑衡主要便是为了此。 由于一些官兵与几个卝人需要带到那卝上去,李玑衡一行队伍略微庞大。马车行驶的速度自然就不能再同先前一般,这次的速度倒像是出游的感觉。 路过几个村落,但却感觉总少了些什么,有些奇怪,这些村落的农人比别处的都少,而且都没什么人气。 察觉到这些,李玑衡有些疑惑的问:“为何今日田中的农人这般少,不是告诉你们不要从村落中抽调太多人吗?” 在一旁骑马与李玑衡马车保持同行的地方官员恭敬的说:“今日二十,是这些村落年前祭祀的日子,就在林子前的一个空地上,除地为墠,殿下要去看看吗?并不会绕很大的弯。” 李玑衡想了下,点头:“去看看罢。” “我国昌盛兮人来人往 邻邦侧目兮畏我兵强 兵强马壮兮屯我谷仓 谷仓盈盈兮养我儿郎……” 还未到目的地,就听到远处飘来十分豪迈的歌声,不需要仔细的听便能知道这唱的是“泱泱”,李玑衡侧耳倾听这首歌,发现在每个“兮”字和一段唱完的时候便可以听到一声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很有气势,李玑衡也不禁跟着那歌声唱出声来: “豪情泱泱兮远赴边疆 边疆苍苍兮刀刃寒光 寒光凛凛兮御敌四方 四方空旷兮敌血滂滂 敌血滂滂兮昭我国强……” 就在李玑衡唱出两句后,队伍里的人情绪也被这调给带动起来,也跟着和起来,李玑衡这边的歌声与林子前祭祀的村民们唱出的歌声相呼应。 “我国昌盛兮人来人往 邻邦侧目兮畏我兵强 兵强马壮兮屯我谷仓 谷仓盈盈兮养我儿郎。” 边和着歌,李玑衡一行边向村民礼庆的地方行去,在到达目的地后,歌还未结,各村中最强壮的两个农者轮流着扛着碓,舂米,一个妇女就蹲在臼旁加米或是搅合臼中米,每唱过四个字便会打一次。 虽然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但却不难感受到他们愉悦的心情。 “人才济济兮奉之朝堂 朝堂融融兮百家文章 文章累累兮各争所长 以长补短兮铭鼎以阳 铭鼎以阳兮旨在国强。”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二章 拂衣事了欲归家 “哈哈哈。”李玑衡笑着从马车中走出,大声说道,“好久都未这般畅快过了。这让本王想到在军中的那些日子。” “参见英王。”村民也在提示下知道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南州的主人,英王李玑衡,都放下手中的工具虔诚的跪拜李玑衡。 “免礼。”李玑衡接着道,“大家不必理会本王,本王今日前来也是想参加这祭祀而已。在神明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大家都莫因为本王的到来而拘谨才是。” “对了,本王不小心打断了这祭祀可有何影响?”李玑衡突然想到祭祀时是最忌讳被打断了的。 “回禀殿下,并无大碍。”自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这最后的舂米也完成了,就剩拜了。” 南州的祭祀李玑衡也略知一二,分了两个部分,前一半为礼,就是将活的牲畜、未舂的米等当着神明的面做成祭品;而后一半为拜,就是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摆放到神明的身前,拜祭。 既然未曾打断李玑衡也显得轻松不少,对身旁的吩咐:“去帮帮那些农者。”说完,李玑衡又对那个在各村中颇为有声望的老者亲切的笑道,“若不嫌弃,可否让我等也祭拜一二?” 老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对李玑衡行君子礼回应道:“这自然可行,英王殿下身份高贵,受佑于神明,离神明也比我等这些农者近。由殿下领祭自是最好的。” 李玑衡回礼,然后跟着老者走到搭建好的火堆前,面对树林,祭品摆放在火堆两旁。 老者错后与李玑衡,站在右侧,其他人则分层的站在两人身后,前为官员、士兵、卝人,然后是农者,最后是奴仆。 站在奴仆队伍中的伏衍的动作颇为僵硬,在他身旁的奴仆见了,小声对伏衍说道:“知道这样委屈了先生,但先生忍忍罢。” “无事。”伏衍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又苍白了一些,对那个关心自己的奴仆说。 那奴仆该说的也都说了,伏衍能听进多少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也不再言语。 待祭品都摆放完毕,所有人都严肃着脸。 老者大声唱道:“请,神明。” “跪。” 除了老者站着,其他人都跪下来。 几个农者恭敬的将神明的神像抬至火堆后,穿过火焰凝视神像,所有人都有一种敬畏的感觉。但是伏衍却不是,自从那个神像出来后伏衍便有种心被火烧的感觉,疼得他直冒冷汗。 “记,四时和顺,麦穗两歧,天仓,拜。” 所有人都大拜,包括那个老者,片刻,老者唱道:“起。”老者说完后便从跪拜的姿势换成站立,其他依旧跪着。 “记,毕之得兽,弋之有鸟,狩丰,拜。” 片刻后。 “起。” “记,安定和睦,无病免灾,神佑,拜。”这一拜后,伏衍感觉心口更加疼了,就像火烧中又有百万的虫在咬他一样,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再次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现在过的太安逸了,他都快忘记那些日子。伏衍咬着牙,抬头看了眼火焰后的神像,心口更疼了。果然,伏衍证实自己的猜想后,将头低得更低了。 “起。” “祭,天,拜。” “起。” “祭,地,拜。” “起。” “祭,神明,拜。” “起。”这次“起”后,所有人都从地上站起身来。 祭拜已经完成,毕竟村落部族,祭祀礼仪不全也没有过多的祭文需要唱读,祭文都是更贴切生活的,祭祀也显得简单很多,但更加自然。 不过自从那次祭祀后,李玑衡就再也没看见伏衍,伏衍留下则口信便就像消失了一般,派出去的鬼十三也跟踪丢了他的踪迹。 李玑衡也不多想,伏衍若是没那个实力又怎么当自己的谋士。 可那个鬼十三也是个蠢,他竟然在伏衍还是奴仆伪装时便叫“先生”。 花上四日不间断的整理事务,终于在第五日辰时左右,李玑衡拖着疲惫的身体将需要处理的必要事务都给处理完全了,他不禁吁出一口气来,以后也只需要每周上报到国都府中便可以了。 揉着自己疲惫的脑袋,李玑衡对身旁的奴仆吩咐:“今日未时过便启程,午时过半时叫醒我。” “诺。” 在午时半刻伏衍回到李玑衡的府中,刚进府就看到那个在祭祀礼庆上关心过自己的奴仆。 那奴仆虽然面容有些变化,但一双带笑又纯净的眼,让伏衍一眼便认了出来。 伏衍拦住那人笑着问:“你怎还在这儿?你主子竟然没罚你?”顿了顿接着说,“还是说罚过了?不对呀,你这不像受过罚的样子呀。” 鬼十三最先是没有搭理伏衍,与伏衍擦肩后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天机不可泄露也。”伏衍看着鬼十三顶着一张普通又没啥表情的皮,眼睛中泛着好奇的光,不禁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人。 在暗处一直围观着两人的鬼五脸色有些难看,不禁捂住自己的脸,心中千万个真蠢狂奔而过,所以说这么蠢的队友是怎么活过试炼的?又怎么成为百鬼的?要不是主子说他没问题,自己都要想他是不是伏衍安插在主子身边的人了。 在伏衍走后,鬼十三站了一会儿带着满腹的“他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的疑问走到鬼五藏身的树下,悄悄咪咪的问:“五哥,你说我是哪里伪装的不好,怎被先生一眼就看穿了?” “没有,你很好。就是要吃点药。”鬼五用内力包裹声音对鬼十三说道。 “什么药?”鬼十三听到后眼睛泛光的看着鬼五,小兴奋问。 “治蠢的药。”鬼五看不下去了,说完便换了一棵树。 留下鬼十三一个人站在那棵树下,喃喃道:“至纯的药,那是什么药呀。怎么没听说过?”可惜就算问了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 听闻未满2000是不算为更新的,让宝宝凑个字数……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三章 患得患失掩风华 午时过半,该是李玑衡起床的时刻了。 奴仆在屋外将李玑衡叫醒,直到听到李玑衡吩咐后才陆续进屋为李玑衡梳洗。就在快要梳洗完时便有奴仆进屋通报:“禀主子,有一奴仆说主子您要的东西为您取来了,想要面呈您。” 李玑衡并没有遣人去什么地方取过什么东西。不用猜这定是伏衍的把戏。 “带他进来。”李玑衡说,“你们都下去罢。” “诺。”满屋的奴仆都陆续的退出屋。 整个屋内只剩下李玑衡一人。 “阿衍这时间可算得真准呢。”李玑衡自己摆弄下衣袍,也是将自己打理完毕。跪坐在上首,李玑衡看着伏衍慢慢走进屋。 伏衍从容的走进房间,和平常一样对李玑衡说:“那可不。要不衍帮公子算下您的来年运势?” “哦?”李玑衡玩弄着自己右手食指,似在心中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必了,我不信这个。” “那就可惜了。”伏衍歪头,手指在桌案上轻点,然后说,“公子该是知道宋志新死了吧。” 李玑衡点头,有些疑问:“知道,那又怎样?” “没怎么,衍只是想这个年又会有好些人该过不安稳了。”伏衍表情有些神秘的说,“不过嘛,公子的这个年过的估计会很平静。” 李玑衡微笑,回应伏衍:“那便承阿衍吉言了。” “那么便让奴伺候主子上车。”伏衍点头,谦卑地走到李玑衡身前,微屈身,恭敬的对李玑衡说。 李玑衡盯着伏衍,眼睛就像要穿透伏衍似的,片刻过后才搭着伏衍的身,缓缓起身,从伏衍身旁径直走过。 在李玑衡将手搭在伏衍身上时,李玑衡利用自己的血配合着蛊疆的秘术,他能感受到伏衍体内有蛊,是那个含有他血液的蛊,并没有被除去。他明白伏衍这般做法不过是想表忠心罢了,让自己更信他不会背叛。 这次回国都的马车上李玑衡依旧捧着本《治国》捻些酥梅糕,边吃边看。偶尔听听国都传来一些消息,当当娱资放松下心情。 太子导演的这出戏还真是好看呢。 可惜伏衍说错了,这年他过的并不轻松。 宋志新死后,宋睿大发雷霆,誓死要找到凶手。 他听闻坊间传,公子权点“百鬼”杀他儿子,竟然悲愤的将脑子都给丢了,直接杀到庄王府辱骂公子权,随后又跑到国君前告状。 国君当时听到宋睿辱骂公子权时,脸色十分阴沉,对宋睿也带了些敷衍,并告诉他,“权儿又不是真傻,杀人还到处宣扬炫耀,那不是明摆着自己找麻烦吗!” 宋睿不依,反驳国君的话,“这可能就是庄王的计谋呢!”反正宋睿就盯上公子权了,别人与他讲的道理、疑点什么的他都不听,咬着不松口就说是庄王买凶杀了自己的儿子。 国君最后很是无奈,马上就要过年了,竟然还弄出来这么糟心的事儿。大怒之下下旨,让公子权在府中好好的反省,反省期限不定,而宋志新被杀,虽不知道是何人主使,但明确可以知道杀人者是那“百鬼夜行”里的杀手,虽然江湖与朝堂不能相干,但国君依旧下旨逼迫“百鬼夜行”交出买凶的名单,并将那个杀手交出来。 李玑衡有种被太子坑了一下的感觉,父君逼迫“百鬼夜行”为的仅是一个名而已,简单点的做法就是随便拉个奴仆上去。不过父君想要名单,“百鬼夜行”也是有着不泄露雇主信息的誓言,注定是不会轻易解决,怕是自己又要折些人手了。 真想将太子杀了然后鞭尸。 在太子府邸中,太子看着自己身前的谋士,再三确认道:“你确定‘百鬼夜行’并不知道真的雇主是谁?” 太子谋士薛海跪伏在李玑珏的身前,确定的说:“确定不知。” 顿了一下,薛海有些忐忑,接着说:“公子,薛海有事不知当讲否?” “讲,孤恕你无罪。”李玑珏抬手。 “谢公子。公子还是少将心思用在这些算计中,当以福民为主。”说完,薛海又将身体伏下去。 “这些道理,孤都懂,孤本不屑于算计。只是孤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要给老五添添堵。老五与那甄宛当初可让孤丢了好大的人,不过这些年孤下的绊子,你瞧,老五哪次没有度过去。哼。”李玑珏似笑非笑的说道。 薛海对此有些不太赞同,皱了一下眉,然后说道:“就算公子权很聪明,但是他并不能成什么大器的。百姓对他那荒唐的一切都已经印入心中,不得民心,又怎么能上位。” “薛海,你想的太简单了。”李玑珏视线穿过薛海,似乎陷入回忆之中,语气平缓的说,“自古成王败寇,只要没什么大错,一个聪明又眼光独到的国君得民心还不简单?没有心计又怎能在那个位子上坐长久?而且我这几个弟弟可都是很有才能的人呀,能文又能武。” 对于李玑珏说的话,薛海其实心中是有些赞同的,但他却又很排斥。并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跪坐在那儿,似乎在咀嚼消化李玑珏说的话。 “孤现在是太子,输不起。”李玑珏目光深邃的说。 “对了,父君想将双蔷许给孤做侧夫人。”李玑珏看着薛海说,“恐怕是老三不要的然后推给了孤。父君总是偏爱老三些。但是孤才是太子!” 不得不说,李玑珏真相了。 薛海急忙安抚道:“公子冷静些想,这双蔷的身份高贵,但却只能为您的侧夫人,这不说明了国君心中还是在意公子的。虽然身份虽然尴尬了点,但对公子还是大有益的。” 深吸一口气,李玑珏也冷静下来,对薛海淡淡说:“你说的不错。孤也该再冷静些。” 将视线转向更漏,已是申时过。李玑珏起身,整理自己微乱的衣摆,对薛海说:“孤准备进宫,薛先生自便。” 待薛海点头后,李玑珏才有礼地走出房间。 现在这个点去,说不定父君还会留自己享用一餐,不过希望父君今日心情能好些。 太子府门前,李玑珏站在马车前,一干奴仆伺候在侧。正准备踏上马车的他,突然停下动作,对身侧的管家问道:“今日父君除了宣孤进宫外,可还下过其他旨意?”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四章 道是闲聊添作酒 身为太子府的管家,在太子问完话后就反应过来,并对太子所提的问题进行回答:“今日国君还下旨让英王回都后便立即进宫。” 李玑珏听到这个回答后楞了一下,又是李玑衡,那个没了母妃的公子,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夺走父君的宠爱。他心中虽这般想着但面上却已回复到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踏上进宫的马车。 在太子进宫后一个时辰,李玑衡也顺利抵达国都天都城。 在他刚进城时便被一早就候在城门旁的内侍拦住。 “恭迎英王回都,陛下让奴在此候着传一则口信,让您回都后立即进宫。”内侍待李玑衡走下马车后才说话。 “衡明白。”李玑衡回答,顿了下又接着小声问,“公公可知父君为何这般急招?” 内侍朝李玑衡行礼回道:“奴也不知。”当内侍看到李玑衡将一个鼓鼓的香囊不经意的放在自己手上时,内侍变得更加热情起来,笑容满面的继续说道,“这几日陛下心情不怎得好,先前陛下还将太子殿下传召入宫。” “多谢公公了。”李玑衡说。 “不必,奴只是做自己该做的。”内侍听到李玑衡道谢急忙躬身行礼,谦虚道。刚行礼但却被李玑衡打断扶起。 李玑衡接着说:“公公不必如此,那衡先回府放下行李梳洗一番便立即进宫,免得父君见我这般风尘仆仆狼狈样又该心情不好了。” “哪里哪里,英王殿下英气过人。”内侍有些谄媚的笑道,“如此奴便在宫门外候着殿下了。” “有劳了。”李玑衡说完便重新回到马车内。 马车驶去后,留下两个奴仆呆在内侍身边,护着内侍上马,慢慢走去宫门。 李玑衡到达国君书房时,李玑珏与李云势还在书房内讨论。李玑衡正准备让在门外的内侍不要通报就见安简朝自己走来。 “拜见英王。”安简行至李玑衡身前,行礼说道。 “免礼。”李玑衡说,“安公公,可是父君有何吩咐?” “陛下让奴在这儿等着殿下,让您来了便去偏殿稍事休息。”安简恭敬的说道。 “有劳安公公了。”李玑衡说完便跟着安简走进偏殿。 在书房内的李云势也接到消息,只是冲那个附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内侍点头,然后示意李玑珏继续将刚刚的话说下去。 “禀父君,儿臣认为可楼族为我国邻邦,族中公主若是许给公子则不能为正夫人,若要为正夫人则嫁与三公九卿,或是在朝有官职的世家子弟,毕竟三公九卿中未婚配的不多。”李玑珏接到父君给的示意后,接着说出关于可楼族联姻一事中自己的看法。 李云势轻点书桌,李玑珏虽面上平静表情坚定但心中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说的事儿会不会触碰到父君,怎么说父君才是一国之君。 “所以,你觉得最好的人选呢?”李云势过一阵后,捏着眉心问道。 李玑珏更忐忑了,让自己来做决定,万一得罪人怎么办,最最主要的是万一得罪了父君那才是要死人啊。 李玑珏硬着头皮说:“可楼族地处我国东北,以打猎为生,都是强壮的人,而且那里盛产奚毒。所以儿臣私以为七弟为最好人选,可让该族感受到我国最大的善意。” “老七?”李云势楞了,似乎在想这老七到底是哪个公子。 “就是韶王。”李玑珏也看出自己父君的尴尬,赶紧提醒又接着说,“七弟的封地是韶州,地处玉山以阳与可楼族相邻。” 得到不错的回答后李云势的脸色倒比先前柔和不少,接着问李玑珏道:“这次边境戍守要更换,太子认为哪些该跟随你四弟同去戍守?” 熙提国法,戍守边境的人满三年便会更换一次,为的就是可以让将士小兵回家乡探亲休养,不让他们的心倦怠,更是为了能更好的戍守边境。 而在国内每季都会募兵,每个士兵都会在他们的棨上刻上入伍的次数,一般没有军功之人参军两次便可升为屯长,三次便可升为百将,以此鼓励百姓参军,不过一般参军两次的都会有军功。 为做表率,每个公子按着年龄顺序也会依次参军前往边境戍守,熙提各公子都是马背上的好手,战场对于各公子而言不算什么,只能勉强算一个磨练。其实这边境戍守最重要的地方在于它是一次笼络人心的机会。 而这次轮到了四公子李玑璇,但李云势却将选人这个问题让给李玑珏来分析。 父君苦恼这件事儿就证明父君知道这事儿如果和以前一般直接交给尉卫萧策的话,保不准会因连带关系而失去派四弟去戍守的初衷。但又不能因此而委屈了四弟。李玑珏很苦恼,说的好可以得到父君的赞同,可若说的不好,那就咯吱了。 但问题是怎么一个样子才算说的好。 李玑珏思考一会儿后觉得还是打马虎眼中规中矩的比较好,而且还不能隐晦的泼脏水,如果泼脏水的话很有可能会泼到自己身上。 李玑珏思索完然后慎重的回答:“禀父君,儿臣认为可以先从世家中抽调一些适龄的子弟,在战场上磨练一番也该是世家们都愿意的,然后让四弟与几位将军切磋一番,让那个与四弟最磨合的将军带兵,也可以让四弟多学学一些知识。最后的人便是当季民间选拔出的最优者。” 虽然回答的中规中矩,但不失于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办法。 李云势在心中权衡一二后,觉得太子大了需要慢慢掌权了,自己也要慢慢放点东西给他了,况且他也不是一个贪权的人,当失去过比权利给好的东西后,权利在他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已经没了,这权利太子能保住那就是他的,不能保住,谁夺了就是谁的。现在对权利在他手中的掌握更多的是在保命和对某些人的报复,现在的他才不会承认太子就是他给自己竖起的一个大肉盾。 李云势开口道:“祭典过后,这几件事儿先按你的想法拟定个章程出来。” “诺。”李玑珏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满是喜悦。只要将事儿都办好了父君就该知道自己的能力了。 顺利将麻烦事儿推给大儿子,李云势也没什么可吩咐的,便叮嘱道:“明日的晚宴与后一日的祭典寡人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警告完了就是给甜枣了,李云势语气温和的接着说:“这几日你忙,国母这几日总在唠叨你,你有空便多看看她。” “诺。儿臣这就去看母亲,指不定还能在母亲那儿蹭上一餐饭。”李玑珏说完,便向李云势行礼接着说,“儿臣告退。” 待李云势示意同意后才慢慢退出房间。 李玑珏出书房后正经过偏殿,这时一直在偏殿中候着的李玑衡刚得到旨意走出偏殿,两人便这般遇着了。 “参见太子。”李玑衡微微行礼。 李玑珏等李玑衡行礼后才虚扶住李玑衡,一副关心模样的对李玑衡说:“三弟身体可痊愈了?孤府上有些赏下来的道地药材,可需孤托人送至三弟府上?” “多谢太子,衡只是小伤罢了,尚已痊愈。”李玑衡又是行礼说道。 “那三弟缺什么记得找孤,孤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兄长。”李玑衡听到这话后微笑着点头,李玑珏接着说,“当初三弟离都没多久后萧母妃就回宫了,刚回宫那段日子萧母妃还叨念到你了,惹得九弟为此大闹一场。” “咦,四弟没将这祖宗压下去?”李玑衡带着疑惑的口气说。 四弟李玑璇与九弟李玑枢均为萧大夫人所出,李玑枢尚未成年,而宫中就他一个公子,又有着大夫人的庇佑,整个人就成了宫中的祖宗,也只有他的亲兄长李玑璇能治。 至于萧大夫人,李玑衡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这个人她是六娘娘亲的闺中密友,六娘在萧府生活时没少帮助她,后来六娘的报复能顺利进行也有着她的影子。但她也是后宫的女子,而且还是有两个儿子,父君的大夫人,地位仅次于国母的人,而与她处于同一位置的母妃的死,也有着她的影子。 “没有,当四弟进宫时,九弟已经被萧母妃给治住了。不过三弟你可要小心点了,九弟昨日还唠叨要和你决斗呢。”李玑珏笑着回答。 李玑珏的声音打断了李玑衡的回忆。 李玑衡也笑着回:“如此多谢太子告知了。下次进宫前衡定要约上四弟一起走。” “当如是,当如是。”李玑珏笑着说,然后像突然想到李玑衡还要去面见父君似的,语气抱歉地接着说,“三弟要去面见父君,孤倒是一时忘了,这耽搁了不少时间。孤这就走,三弟可莫要怪孤。” “太子言重了。”李玑衡语气不变的回复。 “就知三弟心肠软。”说完,李玑珏便行礼道,“如此,孤便告辞了。” “告辞。”李玑衡回礼。 看到李玑珏走出五步后,李玑衡才收回在李玑珏身上的目光,转过身,便走向父君的书房。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五章 夜幕灯火化深湫 “英王殿下到了。”一个奴仆轻轻地走进书房,在正微微小憩一下的李云势身边小声说道。 听到动静,李云势也睁开眼,他揉着眉心对奴仆说:“让他进来。” “诺。”奴仆应后便恭敬地退出房间。 书房门又一次打开,而进来的只有李玑衡一个人。 “参见父君。”李玑衡走到李云势桌案前,对桌案后的李云势行礼。 “一路可还顺利?”李云势微微抬头说道。 听到父君的问话,李玑衡有些纠结与不安。父君估计已经知道伏衍藏在他的车队中出了国都,不然就不会急召了。 若他说“顺利”伏衍会把他顺利的保住,不接受父君的猜疑么?只有极少的时间留给自己做决定,凝迟了便说什么都是有鬼。 “谢父君关心,一切都十分顺利。”李玑衡决定相信伏衍的能力。况且当初自己也是跟伏衍提过醒的,他应该是有些安排的。 李玑衡面带疑惑的接着问:“不知父君着急唤儿臣来可有何急事?” 一直关注着李玑衡表情的李云势发现李玑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难道是自己隐晦的意思他未曾看出,还是说他并不想珍惜他给他的这次弥补的机会,或者是他真的不知情? 这样想来苏既然有能力在自己眼皮下玩失踪,那老三不知道他在他队伍里也是说的通的。细想下,李云势发现自己冲动了,果然关心则乱。 苏是她的双生弟弟,他很怕,怕是有人遣他故意接近自己的。这样的冲动竟然让他还未调查清楚就将老三急召进宫。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李云势揉着眉心说道,“这几个公子中就你与太子曾于军中磨练过,明晚的晚宴和后一日的祭典太子都无暇相顾天都城的守卫事宜。寡人想让你掌兵,掌管那两日国都的安全,你可愿?” “禀父君,儿臣愿意。”李玑衡跪下抱拳道。他有种刚刚自己一定是想多了的感觉。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吧,父君其实并不是问他关于伏衍的事儿,而是真的有事急召自己。 反正不管是怎样,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李玑衡观察到父君很是疲惫又总在揉眉心的样子,不禁关心道:“父君还是多歇息些,勿太过操劳。” “寡人省得。”李云势皱着眉,淡淡得说。 有些话多说无益,李玑衡不再接着刚刚的话茬,恭敬的问道:“父君可还有何事要吩咐?” “无。”李云势说,“你回府好生安顿歇息罢。” “谢父君关心,儿臣告退。”李玑衡行过礼后便退出房间。 就在李玑衡退出后不久,支着手臂小憩的李云势便被突然在房间内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几日不见,陛下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国师苏同样也是伏衍,他的说话声在整个书房突兀的响起。 李云势并不知道苏是怎进来的,他进来了自己竟然还不知道,那万一他杀了自己是不是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云势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表情淡然的说:“苏,倘若哪日寡人被你杀了,寡人也不感觉到稀奇。” “怎么会。”苏笑着说,但却一直被李云势怀疑的目光看着,苏又严肃地接着说道,“陛下,若您死了苏也便活不长了。” “苏为何这般说?”李云势问道。以苏他的能力与性子,他不是一个轻易会死的人。所以他对苏的话很不解,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苏并没有骗他。 苏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看着李云势,然后笑出声,说道:“你猜。哈哈哈。” …… 苏肯定又犯病了。李云势心中是这样想的。 后来的谈话中两个人都不曾提及刚刚的话题,就像一个禁忌一般。 一年一度的除夕晚宴在傍晚时分开始。 冬日的傍晚已是夜幕降临的样子。 晚宴在专门设宴的厅室举行,虽只是家宴,但却很是靡靡。从第一个人来到宴厅起,宴厅的金石之声便未停下,钟磬相交,丝竹笛瑟相辅。 宴厅不大,四周是镂空的红木雕,中间放着大型六足青铜龙腾风舞镂空圆香炉,袅袅熏香自香炉中冒出。 国君的桌案面正东,夫人及夫人以上后妃的桌案依次在国君下首摆放。面南为各公子桌案,面北的为夫人及夫人以上女眷的桌案,在每个桌案旁都设一个三足赤铜鹤形碳烤小炉,每个桌案上都摆放着酒爵与内放精致点心的漆盒。 宴厅穹顶正中央是用玉石镶嵌进木中拼出的星宿图,星宿图背衬腾龙图案,腾龙用玄色相绘,再以金丝银线相勾。 在星宿的正南方有一只振翅而飞的火红色朱雀,朱雀轮廓以金丝银线相镶,朱雀嘴衔一比周围玉石星宿更为巨大的血红色玉石星,该星名为空荧或是荧惑,取至《古蛮通志》,也是他们所信奉的神灵之一。 宴厅穹顶上的图案在火光的衬托下格外灵动。 当李玑衡到达宴厅时宴厅中只有李玑韶一个公子。李玑衡不觉在心中哂笑,果然只有自己与七弟这没有母妃的公子,到的最早。 在李玑衡刚走到散水的位置,正要上台阶时,坐在自己桌案前摆弄小火炉的李玑韶便瞧见了刚到的李玑衡,然后快步走至李玑衡身前,行礼后说道:“三哥来的早。” “七弟可是真的早呢。”李玑衡回礼然后说道。 “其实只比三哥早来那么一会儿而已。太子才是来的最早的。”李玑韶同李玑衡一起走进宴厅,边走边说。 李玑衡站在宴厅北边的镂空红木雕前,对李玑韶说:“太子负责这晚宴,自然要时刻盯着。” 透过木雕镂空的地方,李玑衡能看到李玑权正在向宴厅走来,在他身旁是他的正夫人甄宛是个很美的女人,而他的身后则是两个侧夫人。在所有公子中就李玑权有两个侧夫人。 今日因着是家宴要守岁,明日一早又是祭典,国君也是特意恩准了庄王李玑权参加家宴与祭典,不过祭典结束后便又会立即禁闭。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六章 佳人佳人,倾国倾城 李玑权刚进宴厅,就注意到李玑衡与李玑韶,边向两人走来边很熟稔的打招呼道:“三哥七弟,你们都来的挺早的嘛,我还以为我会是最早的。” 跟着他的正夫人与侧夫人朝李玑衡二人行礼后便被奴仆领到她们的桌案前坐下。 另一边,一直是公子中的隐形人的李玑韶没有说话,李玑衡接话:“五弟怎没去明母妃那儿?” “咦,三哥你怎么知道弟弟我没有去母妃那儿?”李玑权眯着眼好奇的对李玑衡问道。 李玑衡笑着说:“若五弟你去了明母妃那儿还能这么早便到吗?” “也是这个理。”李玑权也跟着笑起来,并没有因禁闭而愁容满面的。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洒脱,不愧是公子中样貌精致的人之一,这副皮囊笑的样子不知要迷倒多少男男女女。 在李玑衡身旁站着的李玑韶的样貌也是一等一得好,李玑韶因为不受宠,在十岁的时候才得到父君的赐名,因着好样貌而被赐名“韶”,这就足以证明李玑韶的好样貌了。 而夹在两人中的李玑衡便是不同的美,整个人透出的气质是只有经历过杀伐才有的阳刚之气,显得格外成熟。 “话说,在西坊市又开了家酒肆,听说那儿酒不错,改明儿哥几个去喝喝。不,是品尝品尝。”李玑权一脸陶醉的样子说,然后又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三哥你还欠弟弟我一餐饭呢。三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请?” 说着有些逾礼地将手搭在李玑衡肩上,动作有些轻佻。 “手。等你禁闭消了再说。”李玑衡严肃的说。 李玑权听到李玑衡的提醒也迅速将手从李玑衡肩上拿开。待李玑权将手拿开后,李玑衡才接着说话:“还有这是宫中,五弟要记着点,莫要将市井中的习惯带进来了。” “三哥说的是。”李玑权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其实李玑衡知道,跟他说这些完全是一个耳进一个耳出,不长记性说的就是李玑权了。 “五弟这般是又做错了什么?”李玑璇也进来了,在他身边是年仅十岁的九公子李玑枢,另一边是李玑璇的正夫人。 还不等李玑权回话,李玑璇身边的李玑枢倒是先跑到李玑衡身前对李玑衡吼道:“李玑衡,我要跟你决斗!” “放肆。”李玑璇听到李玑枢的话后,脸迅速阴沉下来,说道,“枢儿你读的《礼》呢,都去哪儿了?谁允得你能这般叫皇兄的?” “四哥……”李玑枢嘟着嘴,语气撒娇的说。 李玑璇表示他完全不吃这套,阴沉着脸看着李玑枢。 这时李玑衡说道:“无碍,九弟也是太过心急了。小孩子还是朝气有活力的好。”听到李玑衡的话李玑枢点头,但李玑璇一直阴沉脸看着他,他表示四哥好恐怖,快来个人前面顶顶,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最后在李玑璇阴沉的脸下,李玑枢不情愿地对李玑衡躬身行礼道:“三哥,刚刚是弟弟鲁莽了,望三哥见谅。” 在听到李玑枢道歉后,李玑璇的脸色才转好,一旁旁观的李玑权砸吧着嘴说:“几日不见四哥脾气又见长捏。” 然后将手放在李玑枢的头上,揉揉再揉揉,直到被李玑枢挣扎后,李玑权才在李玑枢瞪着的大大眼睛下心虚的说道:“真是可怜见的。”他才不会说是因为李玑枢的头发太软了,摸着可舒服了而不愿放手。 李玑璇没理会李玑权,他蹲下身,理了理李玑枢的头发,对李玑枢温柔的说:“记住,学谁都莫学你五哥。” “恩,都听四哥的。”李玑枢认真的点头。 “你们这儿真是好不热闹呢。”李玑珏也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说道,“父君,母亲都已动身。” 点到即止,大家都知道这个讯息代表着晚宴就要开始了。 李玑璇拉着李玑枢坐到相应的桌案上,李玑权也跟随其后,李玑韶一直跟在李玑衡身后,在李玑衡走过李玑珏身旁时,问道:“怎没见太子夫人和长孙?” “他们跟着母亲呢。”李玑珏笑着道。 这边李玑衡与李玑珏在交谈,另一边的李玑权跪坐在自己的桌案前,对着乐师歌姬们嚷嚷道:“来首‘佳人’听听。” “许久未见长孙胥伍了,我这次回南州特意寻了些小玩意。改日送至太子府中。”李玑衡是真的对这个唯一的侄子疼爱有加,他在说这些时脸上都泛起些许暖色。 “佳人佳人,倾国倾城,愿与求好,随汝归家。” 说起自己的儿子李玑珏也是特别的骄傲,笑容更深了对李玑衡说:“如此便多谢三弟了,三弟这般待伍儿,也不怪伍儿总叨念着三弟你。” “佳人佳人,气烟韵袅,愿与求好,可与吾嫁?” 听到李玑珏说长孙李胥伍叨念他,他不禁笑道:“说到叨念,完了,我忘给他带大铜鸟了。太子可得帮帮弟弟我。” 李玑珏明显也是知道的,李玑衡从战场回来途经某些部族,曾带回来了一只小巧的赤铜振翅小鸟给李胥伍,但被李胥伍嫌弃不够大,不过因为李玑衡知道自己准备脱离国都朝堂,便拒绝了李胥伍的要求。 可最后结果是他硬被李胥伍纠缠的答应下次要带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但却要大上几倍的铜鸟。 为了让叔父李玑衡能答应自己,李胥伍每日都拿着那只小铜鸟去早朝的地方堵李玑衡,可怜兮兮的捧着小铜鸟目送李玑衡离开,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想到这儿李玑珏不禁感觉好笑。自己儿子真是太可爱了。 “自然。”李玑珏说。说完后他突然发现这奏乐不对,好好的家宴,怎么能奏这充斥着爱情色彩的“佳人”!不用想定是五弟干的好事儿。 “归家归嫁……” “停!奏‘云’。”说完李玑珏有些抱歉的对李玑衡行礼然后向李玑权的桌案走去。 李玑衡与李玑韶回礼,跟随在李玑珏的身后向自己的桌案走去。 “五弟这是想现在就回去关禁闭么?”李玑珏严肃脸沉着音对李玑权说道。 被李玑珏阴测测的声音吓到的李玑权缩了缩脖子,一脸我错了的表情,摇头。 看到李玑权的样子,李玑珏满意的说:“甚好。”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七章 愿与求好,可与吾嫁 没过多久,国母领着众后妃与国君先后到达宴厅。 “今日家宴,无需拘束。”李云势坐到自己的桌案后,看着全部都站着的后妃、儿子儿媳,拂手,示意尔等都坐下来。 “诺。”众人齐声应道。 一声声诺便意味着晚宴开始了。 乐师们换了个曲谱,舞姬在乐师前的空处舞起柔美的舞蹈,女奴仆端着精致的食物走至各桌案前,国君的先被放下,然后其他女奴仆手中的食物同时放置在各个桌案上。 身为一国长孙的李胥伍走至殿厅的前中央,跪在李云势案前,脆生生的说道:“祝陛下爷爷千秋万福,新年事事顺利。祝国母奶奶新年越来越漂亮。” 众人都被这直白的童言逗乐了。 李玑衡笑着对身边的李玑珏说:“太子真是好福气,有着长孙胥伍这般可爱的孩子。” “三弟莫羡慕了,孤可宝贝着呢。”李玑珏举着酒爵对李玑衡说道,“三弟可知,年前的群臣宴上,父君将宁家的嫡长女许给你做正夫人,明家嫡次女为侧夫人?估摸着不日就该到三弟府上吃酒了。” 与李玑珏一同举杯,李玑衡将酒爵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李玑珏说道:“父君下的旨意正躺在府上呢。三弟真希望能得个同胥伍这般可爱的儿子。” 说着说着,李玑衡不觉想到了萧六娘那明艳的脸,不知我与六娘的孩子会不会同长孙胥伍一般可爱。 入了神,李玑珏对李玑衡说:“三弟将来的儿子定是能的。”也被李玑衡无视掉了。 同时,面正东方的李云势对着李玑权严肃地说道:“老五,若不是看在你去年筑坝有功,你觉得你还能在这儿坐着?还不给寡人坐好。” 基本上要伏在桌案上的李玑权被自己的父君点名了,被吓的耸了一下,然后迅速跪坐端正,对着李云势讨好的笑道:“父君,不是说不拘礼么……” 李云势阴沉着脸,扫过李玑权,李玑权便乖乖的闭上嘴巴。 “你怎么不学学太子,寡人怎么就有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李云势说道。 “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宠过了。”明夫人跪伏在李云势的桌案旁。 国母李卫氏一边扶起明夫人一边对李云势顺气道:“老五这般随意的性子陛下不是清楚么。家宴就该和和气气的嘛。陛下说是不是?” 既然国母李卫氏给了一个台阶,李云势也就顺着台阶说:“还是夫人说的是。”随后又对着李玑权说,“多学学你兄弟们,少给寡人惹麻烦。” 就在李云势话音刚落时,在宴厅外响起了吵闹声。 吵闹声中能明显的听到一个女子大声说话如同泼妇,其他的声音倒听的不真切。 “我是国君的夫人,你们胆敢拦我!” 刚刚还在夸奖太子来着,便立马出了这档子事儿,李玑权也是看热闹不闲事儿多,“噗嗤”给笑出声来。 但被李云势严厉的目光给瞪的缩起了脖子。 对于那女子的话,李云势阴沉着脸忘向国母李卫氏。 李卫氏立即回话说:“回陛下,所有夫人及夫人以上品级的后妃都在这里,并无未到者。” 在李卫氏说话后,守在外面的护卫也跑进来,汇报道:“禀国君,门外有个自称莲夫人的女子在外要求见国君。” 同时说话的还有外面那自称莲夫人的女子。 “我要见国君,陛下我们的儿子死了,死的好惨。陛下您要为我们的儿子做主啊。” 除了李云势与李玑珏在心中首先浮现的是宫廷守卫在吃屎?以外,其他人心中首先浮现出来的疑问是这到底是谁做的? “陛下,陛下,我是莲儿呀。” “陛下,您说待我们的孩子出生就封我为莲夫人。可是莲儿无用,不能保住自己我们的孩子。” “陛下,您不是说最爱莲儿唱的歌么,我唱给您听。” “佳人佳人,倾国倾城,愿与求好,随汝归家。” “把她轰出去。”李云势铁着脸命令道。 “诺。”侍卫得令。 发生了这档子事儿,李玑珏也难辞其咎,立马伏跪在李云势身前:“儿臣失责,愿领罚。” 李云势站在桌案后,看着太子,他刚刚还在夸奖他,但瞬间脸就被打的生疼,千万不要让他知道这到底是谁做的! “太子罚禄半年,郎中令罚棍二十,庄王罚抄《礼》五十。”李云势沉着脸说。 “谢父君,儿臣领罚。”太子磕头道谢。 听到李云势的旨意,李卫氏心中一阵恼火,太子是她的儿子,郎中令是她的哥哥。这谋事之人真的罪大恶极。 另一边的李玑权听到自己竟然还被罚,一时无解,正准备向父君问个明白,瞥见自己母妃正向他使眼色,让他别乱来。李玑权也是努努嘴,闷着声磕头说:“谢父君,儿臣领罚。” 就在李云势在下旨意过程中,宴厅外的女子还不断地嚷嚷。 “陛下,陛下,不是莲儿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是那歹人太歹毒。她杀了我们的孩子。” “陛下,您要给我们的孩子复仇。” “陛下,莲儿为您唱歌,就唱‘佳人’如何。” “佳人佳人,倾国倾城,愿与求好,随汝归家。佳人佳人,气烟韵袅,愿与求好……” 女子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为何不堵住那人的嘴?给寡人把她的嘴给堵了!”李云势黑着脸说。 好好的晚宴竟成了这个样子。 李云势站的顺了一会儿气后,才缓缓坐下,对着下面的人说道:“晚宴,继续。” 大家都知道有些不该知的事儿就得瞬间忘掉。就比如说刚刚发生过什么?刚刚有发生事儿?什么都没发生,是我记差了。对就是你记差了。 晚宴依旧一派融融。笑也渐渐爬上所有人的脸。 虽然真正在笑的人却没有几个。 晚宴发生过这样的插曲后便也回归了正常,好歹后面的祭典也没发生什么失误,不然太子就真的难辞其咎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八章 只是黄粱梦醉 虽然在晚宴与祭典上众人并没有什么表示,但早上的祭典一结束,回归各府各宫的人都开始调查起来。 李云势站在寝宫内,拖着疲惫的身子,揉着眉心,一脸严肃,不威自怒。在他的身前跪伏着的郎中令卫新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有一丝其他的颤抖或动作。看守冷宫的内侍奴仆都跪了一大片。 “昨晚之事,给寡人查清楚了,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跪伏在李云势身前的人都诺诺回应。 其他的公子除了李玑权是直接上塌睡觉外,其他都将自己的谋士传召来。 谋士在熙提是被允许的,你有能力别人才会信奉,同样得谋士的多少也代表着公子的能力。但若是对国家有一丝不好的也都会被严惩。这也是熙提能强盛的原因之一。 这次各公子传召只有幕僚中的中心人物,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面对着幕僚,各公子的第一句话均是“派人查,冷宫中的莲妃是何人所为?” 李玑衡刚一回到府中,管家匆匆向李玑衡报备说,伏衍在府上过的年。 “阿衍,是你做的么?”李玑衡将外袍褪下,交予奴仆,然后挥手示意所有奴仆都下去。 支着脑袋,伏在桌案上的伏衍问道:“什么事儿?衍这年都在殿下府上过的,怎么什么事儿都往衍身上推呢。”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先别说,让衍猜猜。” “肯定是宫中发生的事儿咯。” 李玑衡点头,他刚从宫中出来,而且还只在宫中呆着,发生什么事儿,那肯定是在宫中发生的。 “肯定是件大事儿,还是件坏事。与太子和那人有关。” 李玑衡继续点头,父君惩罚太子,五弟和郎中令的旨意很多人都知道的。那是瞒不了的。 “郎中令是司宫中守卫的。那定是有人闯进晚宴。” 李玑衡依旧点头。不过嘴角微微勾起。他明白晚宴上的事儿一定与伏衍有关系。他可不信伏衍会得不到消息,这么大的事儿,但他却什么都不说。 “殿下,您笑的真丑。”看见李玑衡的笑脸,伏衍知道他知道了一些事儿。但是自己不说,那么也只是他的猜想而已。 事情只要看到结果就够了,不是吗? “确实不敌阿衍。难道阿衍没别的要说的么?”李玑衡挑眉,对伏衍问道。 “恩。”伏衍思考一会儿说,“祝,殿下这年里能事事顺利。” 真失望。李玑衡不理会伏衍,将奴仆叫进来,吩咐她们为自己准备水洗漱。向伏衍摆明自己要睡觉了的姿态。 伏衍也顺着来,一点也不想安抚李玑衡,对李玑衡行礼告辞。 彼时明夫人宫中,华丽的宫殿在融融灯火中显得格外美丽。 明夫人明玉端坐在首座,阴沉的脸显示自己的不虞。在她前方跪着一奴仆。 奴仆跪伏在殿中,抬头对明夫人说道:“夫人,现在不能除掉莲妃。”说完又将脸低下。 “那要怎么办,等着那贱人将我供出来吗?”明夫人手紧紧的握拳。虽然人很愤怒但还是保持着一丝清醒,知道说话的声音不宜太大。 奴仆猛地抬头说道:“夫人,她并不知道是我们做的。而且她已经疯了。” “你的意思是……”明夫人挑眉。奴仆点头,凑到明夫人身前,明夫人用指甲挑起奴仆的下颚,露出一抹笑容,然后说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 得到恩赦的奴仆,为逃过一劫并重新获得主子信任而感到欣喜,急忙应道:“诺。” 最后这件事儿在一个月后才渐渐露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你们是废物吗?就这点东西你们还查了一个月,竟然查了一个月,一个月!”李云势拿着内侍递上来的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整个人都有点怒不可解,就像是整个人都要爆掉了似的。 李云势将东西丢到内侍与卫新的身前,揉着自己的眉心,平复自己内心的怒火。 李云势觉得有点不像自己,他竟然会这么暴躁,是最近太疲惫了吗?还是他们太能挑起自己的怒火了?想到这儿,李云势不禁挑眉,看着跪伏在身前的内侍和卫新。 看着真是碍眼。 将怒火压下去,李云势冷静下来,下达命令:“传明夫人来。” “诺。”一直躬身站在李云势身边的安简连忙行礼应道。然后谦卑的退出殿中。 “你们下去罢。”看到安简去传达自己的旨意后,李云势才想到自己面前还跪着两个人。 得到恩赦的郎中令与内侍也送了口气,应“诺”,而后起身躬着身谦卑的退出殿中。 带着国君口谕的安简来到明夫人殿门外,抬头看了眼殿门上的匾额,朱红的“景夕宫”在日的映照下留下一片阴影。恐怕这次明夫人不能善了了。 这“景夕宫”怕是要换主人了。 换过如此多的主人这“景夕宫”还是和以前一样,又有几个主人能在这宫中安稳呆到老。 感伤也只是一瞬的事儿,安简收回思绪,抬腿一步步走上台阶。 明夫人在李云势下令时就知道了,她呆在自己宫中等着宣旨的人来。她甚至在心中祈祷期盼着,自己得到的消息不是真的。 当安简在殿门外站着时明夫人就看见他了,她看着安简一步步踏上台阶,虽然台阶只有五阶但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心也越来越沉。到了现在,明夫人发现她的心竟然越来越平静。 “陛下有旨,请明夫人速去国谕殿。”安简看着安稳跪坐在首位的明夫人,她这是认命了吗?自己记忆中的明夫人是一个很明艳张扬的女子,但现在她看上去却如此平静。 安简将旨意唱完后,明夫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动作,就像在回忆些什么似的。 见明夫人未有接旨的举动,安简不得不提醒道:“明夫人?” 然后安简看见明夫人朝他轻蔑一笑,又不似朝他在笑。在安简的提醒下,明夫人也起身,轻轻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就像在做什么神圣的事儿一般。 明夫人又恢复平常的张扬,行半礼回应道:“妾领旨。” 草草行完礼,明夫人对着安简说:“安公公,带路罢。” “诺。”主子的吩咐奴不能不从,安简行礼应下,“明夫人,请。”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二十九章 恨不得,了无意 明夫人走在这宫中,看着那些自己看了十几年的风景。自己半辈子就在这墙内活着,斗来斗去最后自己还是输了,从莲妃被人放出来时就输了。 国君搜集到的那些东西,她无法找借口也只能供认不讳。只是那针对自己的人太过厉害,国君这般调查,就连自己都被查出来了,但那人却还未没被查出一星半点。 国谕殿中等待明夫人的李云势,跪坐在书案后,揉着自己的眉心,抬头对身边的奴仆示意,将刚刚内侍与卫新呈上来的东西放到自己面前。 那份东西李云势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点,当时太过愤怒了。现下终于可以让自己好好安心地看看自己的好妃子为自己带来了什么“惊喜”。 批阅奏章练就的一目十行,李云势看的很快,他的眼神立即被一条讯息给定住了。 谋害淑夫人与公子琉。 谋害淑夫人与公子琉!李云势看着这一则话,眼睛一阵刺痛。 琉儿因着是早产,身体一直不见好,而阿瑶自从生下琉儿后身体也不怎般好,琉儿死后没多久阿瑶也跟着去了。他一直以为琉儿是因为早产而走的,阿瑶是丧子之痛后郁郁寡欢而去的。 没想到,十多年后竟告诉他这背后有着这样的阴谋。当初的琉儿连一声“父君”都没来得及学会便被人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与儿子被自己枕边人害死了,而自己竟宠着那人十几年。他想他是没脸见阿瑶与琉儿了。 “明夫人,到。”殿外有奴仆传讯道。 “让她进来。”李云势双眼泛红,盯着殿外。 明夫人被奴仆领进殿中,还未完全跪下,嘴里的“参见陛下”还未念完,明夫人的脸便被李云势丢下来的几张纸砸的生疼。那其中分明是加了几分内力的。明夫人心中大叫不妙,她不知陛下竟然会如此震怒。 “看看,你都做过什么好事儿。”李云势泛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明夫人,“好”字被李云势特意加重。 明夫人看着纸上的罪证,什么害死莲妃肚中的孩子,什么害死纯贵女……她会承认这些事儿是她干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她做的,她相信她使些感情上的言语,陛下会看在往日情分、自己的坦率与她父亲护主有功的份儿上善待她,最多也就是被关入冷宫,只要母族不倒,哪里会缺翻身的机会。 但是,当她看到其中一条时她拿着纸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不,她并没有想过谋害淑夫人与公子琉,谋害他们的是国母与那萧氏。她当初仅仅只是一个妃,只添了些助力罢了,她们竟然把这罪全部都推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们可真是好样的! “明玉,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跟寡人说的?”李云势声音低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明夫人的额上冒出汗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这般正式的场合听到李云势念她的名字。她明白陛下是动大怒了。 那淑夫人与公子琉是他的逆鳞,触之则亡。 “这罪纸上的除了其中一项,其他的妾都认了。”明夫人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理直气壮些。若是软下去了便会被视成心虚,那局面就更加不好了。 “哦。”李云势心中已经没有理智了,但丧失理智后的他更加可怕,“你说的是哪一项啊?” 李云势给明夫人带来一种深深的压力,明夫人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明夫人扬起自己苍白的脸对李云势说:“谋害淑夫人与公子琉。”她竟然说出来了。这两个禁忌般的人她竟然说出来了。 怒意又上一重,李云势手掌书案,手背上青筋暴起。对明夫人平静的说道:“你凭什么说不是你?” “我……”明夫人顿住,她没有证据,但是时机不对,她又不能说出真正的主谋,只能铤而走险了。 明夫人双眼直视李云势的双眼,十分坚定的说:“陛下还不清楚妾的性子么。若真是妾做的妾会不认罪么。这本就是妾没做过的事儿,妾为何要认罪。” “呵呵。”李云势笑着说,“你以为你这样说寡人就会信?” 说完,李云势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明夫人身前,躬下身凑在明夫人耳边轻声说:“你们都知他们是禁忌,所以什么罪都可以认就是涉及到他们的罪不能认。你说寡人说的对么?” 听到李云势附在耳边说的话后,明夫人的脸刷的一下更白了。陛下不信她,现在的陛下谁说的话都不信,而陛下已经认为她有罪了。那就是不管自己是否有罪那就是有罪。 “若是陛下这般认为,妾也不好多说什么。妾只想说清者自清。”明夫人稳住自己的心神,决定再赌上一把。 “你是在威胁寡人?”李云势邪邪地笑。 “不敢。”明夫人答。 “寡人可没看出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依旧是平静的声音,但其中的怒火已经掩饰不下去了。 明夫人依旧倔强地直着背,直视着李云势。 李云势不再看明夫人,背过身,下旨道:“传寡人旨意,明氏谋害皇族子嗣,草菅人命,革去夫人之位,压入冷宫。” 听见李云势的旨意,明夫人知道她赌对了。陛下心中对此事还是抱有怀疑,自己的命也保住了。但李云势接下来的话却让明夫人如五雷轰顶般。 “治粟内史明子乐教女无方,帮其女谋害皇族子嗣,当问斩,但因其护主有功。遂革去其职并抄其家。族中四代不许步入朝堂。” 明家倒了。 明夫人想不通,这半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落了个如此下场。 她去拉李云势的衣袍下摆,哭诉着求李云势开恩,放过明家。 怎奈自古君主多无情。自己以为他放过了自己,没想到他拿捏住自己的软肋。自己宁愿让自己的死来换回家族的荣耀。 “来人,将明氏拖下去。”李云势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诺。”便有奴仆上前扣住明夫人,将她拉住,向外走。 被拉住的明夫人嘴里还一直求着李云势说:“陛下,忘陛下能念着往日情分与父亲护主之恩放过明家。啊,陛下。” “陛下,陛下……” 正在国谕殿外准备让奴仆通报的苏,正好看见明夫人被奴仆们拉扯出来。 明夫人也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国师苏。苏的面容还是隐藏在一层迷雾中般,模糊的看不出什么。 明夫人轻蔑的看着苏,就算是成为阶下囚也要成为那个最有气质的阶下囚。 不过她突然发现苏的容貌变了,就那么一瞬,她看到了。然后她大笑起来,倒是将架着她的奴仆给吓住了。 站在苏身边的奴仆行礼歉意的说道:“惊扰到大人了。奴马上为大人通报。” 苏也收回看向明夫人的目光,对奴仆温和的说道:“有劳了。”然后目送着明夫人被人架着走远。 国谕殿内,李云势面前的书案已经被他愤怒时溢出的内力弄的坍塌掉了。他坐在坍塌的书案后,靠着一侧,揉着眉心。 书案前有着三四个奴仆打扫,偶尔弄出些响动。 “够了,都给寡人出去。”被收拾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李云势再次发怒。 “诺。”奴仆通通跪伏在地上,诺诺的应道。然后小心而快速的退出殿中。 就在奴仆都退出殿中时,通报的奴仆在殿口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国师大人来了。” “不见。”李云势现在只觉得烦的很,随手抓起一本折子,向殿口扔去,“今日寡人谁都不见。” “陛下竟然发这般大的脾气。”苏就知道现在的李云势会是谁都不见,既然他不见,那他自己进来见他总行了吧。 苏弯腰拾起地上的折子,对通报的奴仆使眼色,让他退下去。然后自己拿着折子缓步向李云势走去。 轻轻地将折子放在李云势身侧,笑着对李云势说道:“陛下就您一个人烦着多孤单呀,不如说给苏听听,让苏陪着您一起烦心?” 李云势看着苏没有模糊处理的脸,他好像看到了阿瑶正在对自己说话,阿瑶自从自己给了她“淑”这个字,她就特别喜欢用“淑”称呼自己。 当初的自己还问过她,说“寡人每次叫你阿瑶,但你每次都称自己为淑,这是作何?”那时的她就像偷吃糖的小孩子,带着娇羞说“淑是陛下给取的,瑶是父母给取的,这能一样吗。” 而当自己在有烦恼时,也只有阿瑶会顶着自己暴躁的脾气,陪在自己身旁笑着说道:“陛下就您一个人烦着多孤单呀,不如说给淑听听,让淑陪着您一起烦心?” 然后自己会语气很恶劣的说道:“你刚刚没听见寡人的话吗!寡人让你们都滚出去。信不信寡人让人打你板子然后把你关进冷宫!” 这般想着,李云势不觉将这句话喃喃说出了声。 “噗嗤。”看见李云势像失了魂般的模样,又听见李云势的胡言乱语,苏忍不住笑出声,“冷宫?看来陛下是还未睡醒?” 听到苏的话后李云势这次清醒过来,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他的阿瑶,属于他的阿瑶已经不在了,已经找不到了,在这个天地。 李云势没有说话,已经看着苏的脸。一会儿之后,李云势的双眼又朦胧起来,手掌轻轻抚摸苏的面颊,轻声说:“阿瑶,你恨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苏听见李云势的话身体僵硬了一瞬,他不曾想国君会对自己的胞姐用情如此之深,连“寡人”二字都成了“我”。但那又如何,她人都已经死了,这般作态又为哪般。 不过是在求个心安。 苏看着李云势,动作轻柔的将李云势的手从自己脸颊上拿下,放在自己左手的掌心,笑着轻声说道:“恨不得。”又将右手搭在李云势的双眼上,俯下身,接着轻声说,“了无意。”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章 雨疏骤,晚风急 李云势下旨后半个时辰不到,被关在庄王府中的李玑权也得到这个消息。 当时的李玑权正拿着一小碗粟逗着笼中的翠鸟儿。奴仆慌张地跑到李玑权身前,跪伏着向李玑权通报这个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玑权的手紧握住小银雕花碗,然后松手,看着碗掉落在地上,粟全部跳出碗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李玑权像魔怔了一般奔向府门,却被守在庄王府外的禁军给拦住。 “庄王殿下,您在禁闭不得出府。”领队的将士面瘫着脸对李玑权说。 “让我出府。我要进宫!我要见父君!我要见母妃!”李玑权大吼,脸上满是焦急,“耽误我的事儿,我要你们的命。快点放我出府!我要见父君!” 刚刚说话的那个将士依旧面瘫的脸,等李玑权喘气的时候才接着说:“对不住了庄王殿下,恕难从命。” “我要见父君!我要见母妃!母妃一定是无辜的!”李玑权也闹起来,“既然你们不让我出府,那你们告诉父君,就说我要见他。” 说完,李玑权看见将士们都不动,该守的还是守在那儿。李玑权又吼起来:“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怎么还不去通报父君!” 依旧等李玑权将话说完,那领将才接着说:“陛下说了,谁都不见……” “你们都没通报!”李玑权还未等领将的话说完便有闹起来。 “特别是庄王殿下。”面瘫领将还是慢吞吞的说话。 “你一口气将话说完会死啊!草!”李玑权一点公子形象都不顾了,整个人像显得十分暴躁。 李玑权就这般在府门口坐着,像个市井无赖般在禁军中撒泼。最后还是被正夫人甄宛给硬劝才劝进府中食饭。 “先生进了没?”在回正厅的路上,李玑权小声问甄宛。 甄宛点头,同样是轻声说道:“到了。在后厅。” 李玑权听后便不再说话,甄宛也十分默契的跟在李玑权的身后,随着他穿过正厅。在进正厅后,甄宛对着厅内候着的奴仆柔和的说道:“殿下现下心情不好,你们都先下去罢。” 待奴仆都走完后,李玑权拿起桌案上的小酒爵,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室内便传出甄宛柔柔的声音。 “殿下,莫气。消消气。” “喝杯茶。” “少食些饭菜罢。” 但是正厅里面只有甄宛一个人,李玑权却不在正厅。 后厅内,李玑权与先生常华对坐。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堆着一些折子、纸片,甚是杂乱。 “我被关在府中,消息也不抵以前来的全、快,先生知道我母妃和明家的事儿可有迂回的余地?”李玑权语气有些急,但整个人还是颇有几分沉稳。 常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轻声说:“明夫人,她犯了忌讳。” “忌讳”二字一出,李玑权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天下能成为父君心中禁忌之人只有那两人,人都死了却让活着的人活不安稳。 但是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蹊跷。李玑权知道自己母妃是个张扬之人,可母妃却并不愚笨,相反母妃她心思剔透得很。 难道是有人在其中捣鬼?但那个人既然可以在父君眼皮下做手脚,就意味着他的实力不一般。可若真是实力这般强还用得着以这样的方式来击败自己或是明家?光明正大的不更好?还是说母妃当初真做过这个糊涂事儿,现在被父君查出来了? 看见李玑权在思考什么,常华接着说:“国君将这儿事儿瞒得紧,具体的情况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跟那两位的死有关。” “那时,权也尚未出生,对那隐秘的事儿也是知之甚少。”李玑权慢慢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我只怕,母妃当初真犯过这般事儿。那咱们就不好办了。” 常华点头,其实两人心中所思相同,都比较相信当初的明夫人真插手过那两人的死。不过多思无意,常华对李玑权说道:“当收到这个消息时,华便遣人去查了。希望能查出什么好的事儿。” “希望如此。”李玑权跟着喃喃道,“现下权被关府中禁闭,望先生多担待点。若是有什么事儿便还是老方法。” “诺。”常华起身行礼,然后接着说道,“那么华便告辞了。” 李玑权垂目,手轻摆,示意先生常华可以告辞了。李玑权无暇顾及其他,他的脑袋在迅速进行权衡、思考还有选择,李玑权现在心中所想:是否要舍弃掉明家? 这件事儿对他的打击挺大的,不过也幸亏自己被关禁闭。现在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如果没有被关禁闭,他可能还会因慌乱露出些破绽。那就是死局了。 起身,李玑权慢慢走至正厅。抬头便见甄宛一直都等着自己。他觉得他更爱这个女人了。 快步走到甄宛身边,李玑权抱住甄宛,将头埋在甄宛的脖间,闷闷的说:“阿宛,我好累,真的好累。” “那就休息休息。别想太多。”甄宛抱住李玑权,用手轻抚李玑权的后被,从上到下的轻轻抚摸,贴着李玑权耳边柔声说:“别想太多。累了就闭闭眼。” “恩。再让我靠一会儿。”李玑权也顺着甄宛的话闭上眼,靠在甄宛身上,轻嗅甄宛身上淡淡的香味。 甄宛没有说话,依旧顺着抚摸着李玑权的后背。 半盏茶的时间后,李玑权抬起头,一扫颓势,对着甄宛说:“要拜托岳父大人帮忙奔走了,动作在事宜范围内越大越好。” 甄宛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已经猜到李玑权这般做的理由了,点头微笑道:“诺。”然后拉住李玑权的胳膊继续说道,“不早了,殿下还是食些饭吧。” “恩,阿宛准备些吧。”李玑权点头,他现在的身体可不能也不允许倒下。 在国君对明家及对明夫人的裁决诏书颁布下来时,除了李玑权招来谋士外其他公子也招来自己的谋士。毕竟明家要倒是一件大事儿。 太子府。 “这明家的好日子也倒头了,四代不得入朝堂。哼,父君还是好手段。”李玑珏与他的谋士煮茶对坐。 小银壶嘴儿冒着气泡,滚水顶着银壶的小盖。 薛海谦卑的对着李玑珏说:“国君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只是怕,国君知道那两位的死有阴谋后会情绪不稳定。到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办。” “也是。”李玑珏点头,父君最近喜怒无常他也见识过了,这次知道这事儿可能会更加不稳定了,看来以后面见父君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随后李玑珏对薛海说:“这明家倒了,我们就得好好的谋划一下了。” 正在薛海准备说话时,屋外便有奴仆通报道:“太子殿下,国母娘娘请您立即进宫。” 薛海收回刚要说的话,看向李玑珏,李玑珏也回看向薛海,然后对他说:“那孤先进宫了,事情就待孤回府后再行商议。” “诺。”薛海行礼,恭送李玑珏走出房间。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一章 多情即无情,痴情便绝情 翊王府。 李玑璇的谋士姜海行急匆匆的走进府中,还未等奴仆向李玑璇通报完便闯进李玑璇的书房,急急得对李玑璇说:“公子可知明家之事?” 李玑璇将刚写完的拜帖,吹干,递给身旁的奴仆,小声吩咐道:“将这个送至英王府中。” 待奴仆恭敬的拿着他刚写完的拜帖出去后才不慌不忙的对姜海行说道:“自然是知晓的。” “知晓,那公子还在这儿不紧不慢的写拜帖?”姜海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别的公子都在因明家倒了的事儿忙着规划,只有这位在这儿不慌不忙的写着拜帖。 “知道又怎样。”李玑璇将手中的书抛给姜海行,然后说,“我马上就要去边境了,朝堂之事离我远的很。这该急的应该是五弟和三哥吧。”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姜海行接过李玑璇抛给他的书,然后放到书案上,思考着李玑璇说的话,但是又不是这个理呀,接着说道,“就算远离朝堂了又不代表不回来了。倒了一个世家,那可是件大事儿。” “那就要拜托老师了。”李玑璇打诨道。 “胡闹。”姜海行严肃着脸说。但是他的语气却不是那么的严肃。 韶王府。 “明家退出世家行列,在二流世家中,维你更看好谁?”李玑韶坐于首座,看着坐在他下首的吴维问道。 吴维低头思考,不太确定得说道:“维觉得国君可能不会再宠着世家了,倒是会借此抬举几个寒门子弟,如那花朝,赵潜。而且现在有传闻说宫家其实还有位流浪在外的小主子。上次不是国君从各公子身边抽出一些暗卫么,维猜测应是国君得到了些什么消息,寻那宫家小主子去了。” 听过吴维说的,李玑韶轻点桌案,分析吴维说的的可能性,但是越想越不太对。 李玑韶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当初父君那般宠着那位,而且感情不似作假。以前宫家并未有太大的实权,而且已经有些落没了,但一众世家联手对付宫家,父君对此却也是不闻不问。对于这个我一直都很疑惑。” “这点维也不清,可能涉及到世家的一些隐秘。不过维知,自古君王,多情即无情,痴情便绝情。”吴维对此作出评价。 “维你说的对。”李玑韶不知在想什么,双眼茫茫的望着一处。然后接着对吴维说,“父君不会抬举任何一个世家。若是宫家那位找到了,扶着宫家最后剩下的那人上位,父君该是做得出这般事儿的。” “便是这个理。”吴维身体微躬回应着李玑韶,“但是我们还是要做两手打算,治粟内史可不是个闲职。况且那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话音落后片刻,李玑韶才将看向吴维,看着他谦卑的态度,心中有些烦躁。然后对吴维说道:“维安排就好。我有些累了。请自便。” “诺。”吴维依旧谦卑的回应着。 他是李玑韶的谋士,也是最了解李玑韶的人。他是官场上的人,也是最知道同不同人打交道自己该拿出怎样的姿态的那类人。 就像同李玑韶也就是自己的主子打交道,就要将礼仪与谦卑的态度都做足。因为他了解李玑韶,知道他是有着野心,但又自卑的人。不算是个君主的料子,但胜在他在暗处。若胜更好,若败也不会很惨。 而且吴维他自己也是个带着懦弱与野心的人。 后宫之中,母国之寝。 受到自己母亲的召见急忙赶进宫中的李玑珏正站在国母李卫氏的身前,急忙问道:“母亲急忙招孩儿入宫,可是有急事儿?” 李卫氏先示意殿中奴仆都退到殿外,等到殿中只有自己与李玑珏时才语气有些焦急的对李玑珏说:“当初哀家也参与了那事儿。” “母亲也掺和进去了?”听到自己母亲竟然牵扯进去,李玑珏显得有些吃惊但却在意料之内。既然自己母亲牵扯进去了,那事情就不好办了。最近父君又查的紧,如果自己母亲被查出来,李玑珏都不敢往后想,又问道:“可有留下什么把柄?” “尚无。哀家就怕你父君挖得深……”李卫氏不想再说下去了。 “母亲莫慌。一切就交给孩儿去处理吧。”李玑珏安抚李卫氏道,“就算父君查到,群臣也是不允许父君胡来的。” 李玑珏强烈的想要比父君还要强大的实力与势力,那样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那就交给吾儿了。”李卫氏从自己儿子那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也定下来,一边理着李玑珏的衣袍一边说,“你安心在朝中闯荡,母亲帮你稳后宫。” “多谢母亲。”李玑珏行礼。 英王府。 已是晚上,就明家那事儿已经发生好几个时辰了。相比别府都在分析国君心思时,英王府中的这两位却看起来十分悠哉悠哉。 李玑衡将手中的白子放进棋钵中,看着自己被伏衍杀的惨不忍睹,对伏衍说:“再也不同阿衍下棋了。” 伏衍只是颔首,李玑衡接着说:“阿衍棋艺太过精湛,我自叹不如。” “公子过奖了。”伏衍依旧是那个毫不谦逊的样子。 没理会伏衍的不客气,李玑衡将棋盘上的白子都捻出来,装进棋钵中,低着头然后问道:“阿衍是怎么办到的?” “公子是想衍以哪种身份来回答公子的问题,谋士或是朋友?”伏衍抛出一个问题,将话题牵到自己手中。 “有什么区别吗?”李玑衡有些不懂伏衍的意思。 “当然有。”伏衍笑着说,“若是谋士的话,公子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可以了。若是朋友的话,衍会直接回应,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李玑衡也知道伏衍不想告诉自己什么。说了不就将自己的底牌都摊出来了。也是因为自己对他有些忌惮才会容许他的放肆,若是他没了底牌,那他就不会这般随意了。 对于自己当初既然选择了伏衍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反悔的了。 就在李玑衡收拾棋子时,伏衍看到李玑衡书案上的拜帖。不客气的拿起来,翻开看。 那张拜帖是翊王府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弟弟要去战场了想要哥哥帮忙指导一下功夫,随便谈谈经验。 “公子答应了?”大致看了下拜帖,伏衍将帖子放下冲李玑衡问道。 “自然。”李玑衡皱眉,对伏衍的做法有些不满,但却并未触及到自己的底线。伏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李玑衡接着对伏衍说:“阿衍心情不好?” 从刚刚下棋中就可以看出伏衍心情并不好。李玑衡有些不解,伏衍在大仇得报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他为何又不开心? 谋士的心思总是太过复杂,李玑衡表示完全捉摸不透。 伏衍带笑诧异的问李玑衡道:“难道公子有可以让人心情变好的法子?” “有。”李玑衡一脸认真的对伏衍说,“杀人。” 伏衍很认真的思考李玑衡的提议,摇头说:“这法子有点血腥不适合衍这种谋士,不过可以换个方式来。” “阿衍是接受了我的提议了?”李玑衡分析着伏衍的回答。 伏衍点头,并未说话,倒是在思考什么。 “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那个人是谁?”李玑衡挑眉笑道。 伏衍神秘兮兮的凑近李玑衡,笑道:“衍说是公子您,您信么?” 李玑衡自然是不信的,但他并没有摇头或者点头,只是看着伏衍,等他接下来的话。 “不出三日,公子就会知晓了。”伏衍依旧笑得神秘,但口风依旧很紧。 李玑衡微摇头,看着伏衍说道:“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公子就不怕自己成了这戏中人?”伏衍反问道。 “阿衍你会吗?”李玑衡盯着伏衍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读出些什么。 成为戏中人李玑衡并不怕,但是他却很讨厌那种感觉,被人操纵当成棋子的感觉。若是让自己导出这戏,他其实不介意成为这戏中人。 况且这戏里戏外哪里又能分得清呢。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被人当成这戏中人,而是你的戏从不会有人来看。不会有人记得你曾来过,演过什么戏,什么时候又离开了。 对于李玑衡的问题,伏衍没有说话,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二章 敲锣打鼓,幕起 第二日刚起,李玑衡在早朝前便收到伏衍的消息。 “昨日,月黑风高。”看到这则消息,李玑衡就知伏衍的意思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他的戏已经开始了。 伏衍既然说过他自己不会动手,那便是借刀杀人,但是借谁的刀杀的什么人得靠自己去查。 不过他很期待伏衍的戏能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我要知道从昨晚到今天早上都城及其四周有哪些亡者。”顿了顿,李玑衡突然反应过来,接着说,“而且还是在府尹记案的。” 既然是戏,那就是演给人看的,没人看的,叫秘密。 “诺。”鬼五在暗处应声答道。 感知到鬼五去下达自己吩咐后,李玑衡轻盈的踏上马车。双脚刚踏上马车,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撩开马车的前帘,伏衍正端正地坐在马车的左侧,右手捏一小块白色花朵状糕点,左手捧着一本书。 当李玑衡撩开帘子时,伏衍也正好瞧过来,将手中的书放在马车中后方的小桌案后,伏衍对李玑衡灿然一笑,说道:“今日的雪梨梅花糕还不错,公子可要尝尝?” 说着便将小桌案上盛着雪梨梅花糕的小盘向李玑衡立着的方向推去一些。 李玑衡也就楞了一下便也回过神来,弓着身小步走到伏衍对面,面带疑惑拒绝道:“不用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伏衍给打断了。 “若是不想食这糕点,还可尝尝这甜汤,味道也是好极的。”伏衍说着便从手边的红漆盒中捧出一碗汤。 “这是本王的朝食!”李玑衡看着伏衍毫无顾忌的吃着府中厨子为自己准备的朝食,而且还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语气中带了些不耐。 伏衍挑眉,看着李玑衡,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李玑衡称呼自己为“本王”。以前惹怒李玑衡后,他也不曾这般说话,这次就为这吃食竟然都称呼自己为“本王”了。啧啧,真是世事难料呀。 稍微正常点的人不是应该问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马车上吗?怎到自己跟的主子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伏衍被李玑衡弄的有些转不过来。伏衍现在有些怀疑,他选的主子会不会太笨了点。 见伏衍不说话而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李玑衡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轻咳两下,问道:“阿衍为何在这儿?” 在伏衍看来,李玑衡问得那“为何在这儿?”有着两层意思,一是表面意思,为什么在本不该有你的马车内出现?二是隐藏意思,你是以怎样不惊动旁人的方式上的马车? 这只是伏衍看来,但李玑衡话中是否有这两层含义,只有李玑衡知道。不过李玑衡知道,如果伏衍回答的不好……他也不能拿伏衍怎么办。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做的好心酸。 不过可以借此试探伏衍。 伏衍将甜汤重新放进漆盒之中,看着李玑衡说:“人们只知公子衡的幕僚是任先生的小徒弟,却一直不知其人貌何。正常否?” “衡还以为阿衍是来看戏的呢?”李玑衡挑眉。 虽然刚刚伏衍的解释可以说得通但他还是倾向于伏衍是专门坐他的马车看戏的。没什么事儿伏衍会出现在他面前,笑话。 伏衍不说话,默认。 “此事暂且不提,不知阿衍是怎的瞒过我这手下的人?”说完似才想到什么,李玑衡接着说道,“办事不利,都记得去领罚。” 看到李玑衡在惩罚那些因为被自己坑到的手下,伏衍也没有去求情。那些手下能力不够,是该罚的,不罚又怎会记得教训。 没有规矩和手段,是会将手下的心给养的大,那也不配成为他伏衍的主子。 “公子可得好好操练一番哦。”伏衍笑着说。边说边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物,放到身前的小桌案上。 李玑衡看着小桌案上的小木盒,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养魂木?这里面到底是何物?” 养魂木是死亡之地独有的一种树木的心材,不过现在养魂木差不多已经绝迹了。 其实养魂木与普通木材的心材样子相似,李玑衡能一眼认出这养魂木还是因为皇家族地里有个祖宗的灵牌便是用的这养魂木。 养魂木会发出一种奇怪但又很玄妙的波动,只要内力高深一些的人都可以捕捉到这个波动。 而此刻伏衍拿出来的小木盒让李玑衡感受到了曾经在族地感受过的养魂木的波动。至少李玑衡没有想到,这珍贵的养魂木,伏衍竟然有这么一块。 “没想到公子认得这养魂木。”伏衍虽然说的话意思是诧异的意思,但是语气中一点诧异的感觉都没有。虽然养魂木稀少,但是身为皇族中人养魂木也应该是见过的。 说着,伏衍便将小木盒的盖子揭开,在木盒中躺着四只蛊虫。 蛊虫乳白色,有点透明,肥胖肥胖的,给人一种是白云的感觉。李玑衡自己也接触过蛊虫,怎么说他也曾给伏衍下过蛊,自然知道一般蛊虫的样子。而伏衍拿出来的蛊虫颜色有点怪,他并没有见过。 “这是魂蛊。蛊盟刚依据古籍饲养出来的。可以控人魂魄,而衍刚刚也就是试试魂蛊的效果。”伏衍说着,手指轻戳养魂木中的魂蛊“小宝宝”。 李玑衡看见被伏衍戳进去的魂蛊的那部分凹下去,待伏衍将手拿开,凹下去的地方又弹回原样,软绵绵的感觉。李玑衡也很想伸手去戳那个跟团子一般的魂蛊。 李玑衡将手伸过去,却被伏衍打下去,伏衍带笑的说:“魂蛊可不是一般的蛊虫,公子金贵还是摸碰的好。” 李玑衡看着自己被伏衍打过的手,伏衍打下去的瞬间,他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的手,有种莫名的躲不过去的感觉。 收回自己的手,李玑衡眯着眼看着魂蛊问道:“既然这魂蛊是蛊盟依着古籍刚饲养出来的,那阿衍又是怎么拿到手的?这蛊盟的东西可不好拿。”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三章 粉墨登场,入戏 “山人自有山人计。”伏衍对着李玑衡说道,“不过,玩过后还要送回去的,这毕竟关系到蛊盟内部。” “既然这魂蛊可以控人魂魄,那以后蛊盟岂不是可以独霸天下了?”说道正事儿李玑衡也有着敏锐的感知。这魂蛊的饲养成功可是一件很大的事儿。 “并不。”伏衍摇头,“这魂蛊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只有碰到金贵点的人就会被克死。” “怎个金贵法?”李玑衡不觉问道,刚刚伏衍就有提到,李玑衡本以为是伏衍在嘲讽自己,却不想是这个意思。 对于魂蛊这东西李玑衡还是很好奇的,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伏衍这个人。 就在李玑衡问出这个问题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帘外传来奴仆的声音。 李玑衡听到奴仆的传话,但并没有出声,他转头看向伏衍。伏衍这张脸可不能被别人看见。伏衍当然也明白李玑衡的意思,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面具。 伏衍的手法极快,修长的手在脸上点上几下,便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毫无破绽。而那张略显普通的脸赫然是那个伏衍曾扮过的跟随李玑衡远赴封地的奴仆。 一直旁观伏衍易容整个过程的李玑衡不奇怪伏衍熟练的手法,毕竟伏衍这张脸太特殊了,而他又在江湖上混迹,只要在江湖上混的其实不管是谁都会点易容手法的,连李玑衡自己也能快速的将自己的脸易容成另外的脸,只是没有伏衍那样天衣无缝罢了。 对此李玑衡不觉称赞道:“阿衍真是好手艺。” 看着伏衍将脸易容完毕,李玑衡才轻点几下小桌案,示意奴仆自己准备好了。身为皇族人是十分将礼节的,只要不耽误了早朝,想整理多久就整理多久。 得到主子的同意后,在马车外候着的奴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请主子下马车。 但是出来的却不是自己的主子,而是伏衍先生,奴仆虽然吃惊,但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知道的越少活得便越久,身为奴仆一直都谨记着这句话。 将伏衍扶下马车后,奴仆又小心翼翼的回马车上去请自己的正主子。 在李玑衡在平地上站定,对伏衍小声说道:“阿衍还未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个金贵法呢。” “今日定会让公子知道答案的。”伏衍带着笑说道。 在两人交谈之迹,不少大臣从两人周围经过,恭敬的对李玑衡小行礼后都对伏衍的身份表示好奇。 “三哥。”这时李玑韶将自己的马递给下人,快步走到李玑衡身边。 听到李玑韶在叫自己,李玑衡才转过身注意到有些风尘仆仆感觉的李玑韶。 他感觉有些奇怪,为李玑韶稍微拍了拍肩上少许的落尘,问李玑韶道:“怎了?今儿竟然骑快马来?” “母家那边出了些问题……”话未说完,李玑韶隐晦的看了眼李玑衡身边的伏衍。 李玑衡看出了李玑韶的顾忌之意,对李玑韶介绍道:“这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任先生的小徒弟伏衍。” “久仰大名。”其实李玑韶指知道江湖闻名的任先生但对他这个小徒弟了解并不多,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伏衍的吹捧,能被人称“帮一次”的任霆收为徒弟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认可。 “见过公子韶。”伏衍同样回礼道,然后对李玑衡说,“公子马上就要去早朝了,衍先行了。” 说完然后对李玑韶小行礼道:“告辞。” “告辞。”李玑韶带着微微地惶恐对伏衍回礼。李玑衡站在一旁只是对伏衍颔首而已。 等伏衍走出三步后,李玑衡与李玑韶也回身向宫门内走去。 李玑韶对着李玑衡疑惑道:“那伏先生便是三哥看中的幕僚么?” “是。”李玑衡想了下,又接着说,“亦或是不是。” “怎这个说法?”李玑韶有点被绕糊涂的感觉,他觉得三哥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说这个了。”李玑衡一副被戳到伤处的语气,转移话题对李玑韶问道,“对了,七弟你刚刚说你母家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当听到李玑衡提到“母家”这词,李玑韶便露出几分无奈,有些丧气的说:“昨儿晚上我那舅舅在都城西郊的一个小矮坡上亡了。今个儿一早,我那舅母收到报信就上我府上闹腾。 我在一旁劝说会给舅舅一个交代的,但舅母她依旧哭闹而且还带着那个小表妹。我也不是蠢的,听舅母她那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想要我娶了那小表妹。三哥,你说舅母她怎么能这样呢!” 听着李玑韶的讲述,李玑衡有种伏衍给自己要看的戏就是这出的感觉。 伏衍这是要坑七弟么? 李玑衡不会去探讨为什么伏衍会去针对李玑韶这件事儿,在他看来,伏衍做事儿从来都很随性,可能他就是看七弟不惯吧,而且上次他不是提醒自己要小心七弟么,可能原因也有此吧。 不过就伏衍对七弟这个态度就意味着七弟并不可信了,而伏衍本身秘密太多,所以自己两不相帮,坐着看戏就好。 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大概,也就是一瞬时间,李玑衡面色不变,带着几分安慰与严肃对李玑韶道:“七弟,你母家就你舅舅这一家,你舅舅刚去你这舅母定是伤心糊涂了,亲王的婚姻岂能儿戏,况且父君将那可楼公主许于你,你便该知道你那表妹的身边可配不上侧夫人,若是许以贵女身份,身份倒是陪上了,但那些人又该逮着伦理孝道说事儿了。” “你可得好好劝劝那石田氏。他们当初也没好心对你,现在就是将事情查清楚,你再每月补给些给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就莫再插手了。” “三哥说的是。这些年弟弟能做的也都做了。当初他们所为弟弟早就寒心了。按三哥这般做也算尽了这份血缘。我想我母亲也会同意我这般的。”李玑韶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李玑韶生母身份低微刚生下他便走了。当初的李玑韶生母身份卑微又不讨父君喜爱,本就是寸步难行,可他那家舅舅还总是借着这血缘关系向李玑韶讨要他本就被克下不少的俸禄。要不是有着李玑衡的帮衬,李玑韶恐怖早就饿死宫中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四章 虎视眈眈,有局 而今李玑韶在李玑衡的帮衬下越过越好了,李玑韶的母家舅舅也变本加厉地讨要那些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比如官职。 在李玑韶的暗中帮助与明面的资助下,母家舅舅也某得一官半职,从原来的仗势欺人到后来自己要娶妾的钱都是从李玑韶手中要来的。而自己得来的钱都拿去自己吃喝嫖赌,仗势得来的财帛也都入了自己的口袋。 这些李玑韶可能知道也可能都不太清楚。 李玑衡也知道李玑韶与他这极品母家的事儿,谨慎的提醒李玑韶说:“这件事情你就全权交给都城府尹去查,不过你也千万不要大意,就你与你这母家舅舅的关系很可能会被人祸水东引。” 李玑韶想了想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对李玑衡说道:“韶知道了,都听三哥的。” 话说完,李玑韶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对李玑衡说:“三哥不怀疑是弟弟下的手?” 李玑衡楞了下,他不知道李玑韶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难道真的是他下的手?而不是伏衍的一出戏?不对,这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说的清,不能妄自定论。 “不怀疑你。”李玑衡没有再想下去只是凭着本能地对李玑韶的信任,眼神带着慈祥看着快与自己一般高的李玑韶说,“因为七弟你是我带着长大的呀。” 李玑韶有些架不住李玑衡看着自己的那慈祥的眼神,脸红起来,连忙说道:“三哥,我们到正殿了。”说完就先快走进早朝的正殿。 有些恼羞成怒或是说羞涩的李玑韶,在正殿等待国君,上早朝时,也不同往常一般寻到李玑衡身旁聊话,不过他的双眼却一直瞟向李玑衡身上。 李玑衡只觉得好笑,不过这又让他感觉回到了以前,每次自己逗逗他时,李玑韶也会如这般“羞涩”。 按照正常的发展就该是下早朝后,七弟就会走到自己身边,有些别扭地对自己说“三哥,刚刚弟弟没别的意思。”想到这儿李玑衡不觉小弧度勾起自己的嘴角笑起来。 这一幕正巧被李玑衡身旁的李玑珏看到了,他打趣道:“三弟可是想到什么好事儿,笑得这般开心?” “并没什么。”李玑衡微握拳的手置于唇边,掩住自己为翘的嘴角,准备再次开口时,却被身后的李玑璇给打断了。 “可能是好事将近了吧。”李玑璇面带微笑的说道,“过上一段时间便是洞房花烛春宵千金。想想不是很值得开心?只是弟弟要戍疆,怕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道李玑珏有没有察觉到李玑璇与李玑衡之间的敌意,就算是察觉到了也一副只当李玑璇在打趣李玑衡的模样。 不过李玑衡的侧夫人是明家的人,现下明家犯事儿了,这亲能不能结还是个问题,李玑珏眼神微沉,对着李玑璇笑道:“你只是去戍疆三年又不是不回了,现在就开始打趣三弟,你就不怕他秋后算账。” “弟弟我有那般小肚鸡肠吗?”李玑衡摸着自己的鼻子,诧异中带着几分笑意的说。 然后三人都笑起来。但笑中含义,只有各自知道。 不过说到亲事儿,那是真真正正地戳到了李玑衡的伤口上。 李玑璇是故意的,他知道。所有公子之中只有他知道自己与萧六娘的关系,况且现在自己的侧夫人还是明家的嫡次女,可真是够糟心的。 这亲事想想就让人开心不起来。 大家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儿也是见长。 “国君到,拜。”有内侍在殿中唱道。 所有人都躬身拜礼,待国君李云势在首座坐定后,内侍唱道“起”后,所有人才全部起身。 看大家都站定后,李云势扫视着自己的群臣,然后严肃的说道:“关于明家,寡人希望各位大臣能以此为鉴。后宫不得干政,但前堂也莫要干涉寡人的后宫。对女子的教养也需再注意,寡人希望明家这样的事儿不会再有了。” 也就是说以后再查出与之有关联的人或是世家便会放其一马了。李玑衡眼垂下,不禁想到。只怕伏衍又要失望了,这般看父君对那位的爱也不过如此。 “老三。”李云势点名道。 被李云势点名的李玑衡收回心思,迅速走到殿中,行礼道:“儿臣在。” “明家那嫡次女是寡人为你择的侧夫人。此次明家出了这事儿,是寡人对不住你,若你不想要那明家女也罢。不过寡人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李云势不带语气的说道。 刚说完,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李玑衡身上。 此时的李玑衡得尽快做出决定。不过看父君的态度该是不想让自己退掉明家女,不过他对此想不通。 不对,他明白了,原来父君是想这样安抚其他世家。 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迁怒一个世家,这样会让其他世家不满,但若是给颗枣儿呢,而自己就成了这颗枣儿。 相应的若是不退这亲说不定可以暂时摆脱掉太子的部分堤防,收到一定的赞誉。李玑衡这般想着感觉自己其实不算亏,不就是府中多了个人,自己又不是养不起,就算那个人身份有问题对自己的目的有碍,但是自己身边有伏衍不是。 自从同六娘在一起后,他眼中便再也没其他女子,明家女子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呆着,他也会给她一个宁静无忧的天地,只是其他的他是给不了的。 李玑衡想通得很快,对李云势谦卑的说道:“禀父君,儿臣以为那明家女既已订给儿臣自是儿臣的人,再退亲怕是对女子名誉有损,明家有罪但他们也为罪得到了惩罚。不过既为罪女便降为贵女便可。” 听着李玑衡的阐述,李云势微点头,回道:“善,便按你说的罢。” “谢父君。”李玑衡行礼道。 “恩。”李云势轻声应下,然后对着一干大臣道,“对于治粟内史一职,各位大臣可有人选?” 在李云势说话时李玑衡便恭敬的退回到队列中。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五章 九五之尊,任性 众大臣其实也拿不准李云势心中所想,到底是国君心中已经有人选还是没有人选,真的不知道选谁要比较好呢? 况且除了属于被治粟内史管辖的官员外,其他大臣也都对治粟内史一职不甚了解,说什么都不好,还容易被打到党政中去,实属不明智。 而被治粟内史管辖的官员谁不想上位,但就这样自荐岂不是显得自己格外的自大而且招恨么。一时之间,正殿一片寂静。 “既然众大臣都不知,那便由寡人直接任命了。”李云势严肃的说道,“赵潜。” “臣在。”一身正气的赵潜从大臣的队列后面走出,挺直着身骨向李云势行礼。 “从今日起你就是治粟内史。若是三个月不见任何政绩,寡人便罢免你。”李云势对赵潜说完,又环视着众大臣,对着众大臣道,“寡人相信,众大臣是无异议的。” 原来是为了让那寒门子弟赵潜更好的上位。 众大臣心中一致想到,现在要反驳就是打自己脸了,国君依旧耍得一手好手段。不过既然国君都说给赵潜立下状,便是对赵潜很是看好,怕那治粟内史众人是没得盼头了。 “谨遵君谕。”赵潜知道国君给他立状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也对他能力的肯定,赵潜心中带着欢喜,面上严肃不紧不慢地行跪拜礼谢过国君的知遇之恩。 说完先前的那两件事儿后,接下来的整个早朝都与平常无二。 刚下朝,李云势身边的内侍安简附在李云势耳边说道:“国师尚未回宫。” “知晓了。”李云势颔首,然后吩咐道,“寻人唤花朝过来。”因着昨日的事儿苏看来还在闹脾气,估摸着今日是见不到他了,李云势这般想着。 “诺。”安简恭敬的回应。 散朝后,各大臣三五成群的走,公子们也陆续走出正殿。 李玑衡看着李玑韶急急忙忙的样子,便知他定还是在为母家那事儿烦心,然后向着李玑韶的方向快步走去,轻声对李玑韶说道:“七弟,让三哥陪你去趟府尹衙门吧。” 接收到李玑衡的帮助,李玑韶很是激动,李玑衡是国君宠爱的公子,有他在也免了自己被说闲话的苦恼而且还会让衙门办事更快。 李玑衡说这话完全就是在为自己作保,李玑韶很感动得笑着说:“谢谢三哥。” 在两人相携而行走过一个身着品阶不高的朝服的俊逸青年旁,便见有个小公公凑到那青年身边说道:“花大人,陛下有请。” 声音虽不高,但身怀武功的李玑衡与李玑韶二人都听清了那小公公的话。 待到走远,李玑衡略带疑惑问李玑韶道:“花大人?是那位父君很是信任的寒门子弟?” “便是他了。”李玑韶也凑到李玑衡身边悄悄地说,“三哥常年在外有所不知,那花大人虽是寒门却连不少世家子弟也对他佩服。” “很有本事?”竟然连那一向对寒门子弟轻蔑的世家子弟佩服。后面的话李玑衡倒是没有说出来。只要李玑韶懂自己的意思就好。 “岂止是有本事,能文能武,又有气度。简直不像个寒门子弟,倒同世家悉心培养出来的少主子一样。把几个世家少主都狠狠的压在下面不能动弹。”李玑韶砸吧着嘴语气里带着股酸味,接着补充道,“却又长袖善舞,感觉像个假人一般。” 听过李玑韶的描述,李玑衡心中有了个大概的底子。 花朝此人父君很信任,但是却又不像寒门子弟,那便说明这人很有可能是父君培养起来的。 世家子弟会对其折服很大层面上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估计都想着反正这是国君培养的人,那就不是一般的寒门,佩服固然是那人有真材实料但国君的面子才是主要的,况且自己的面子也保存了。 被李玑衡与李玑韶两兄弟谈论的花朝,此时正恭敬的向李云势行礼。 花朝是寒门子弟,但就如同李玑韶所说,花朝与同为寒门的赵潜对比起来气度上却是有着不少的差别。 赵潜就像一个农者硬汉,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将自己的背挺的十分的直,给人一种不为他人而折腰的感觉。但花朝却不同,他的气度却带着世家的贵气与慵懒,并不是因自卑而做的掩饰,而是真真正正由内让人感觉到的。 “花朝你能力本强于赵潜,但寡人却把那位置让给赵潜,你可有不满?”李云势背对着花朝任由内侍们将自己的正袍褪下,然后换上另外一件柔软宽松的衣袍。 花朝弯着腰,恭敬的说道:“朝并未有不满,朝是陛下的人自然听从陛下的安排。况且赵潜性子刚正不阿,做这治粟内史正好合适。陛下也能少了不少烦恼。” 将衣服拢好,李云势转过身,心情不错的样子,声音带着几分柔和地道:“花朝知寡人。” 另一边,李玑衡与李玑韶一同向宫门外走去。 还在出宫的甬道时李玑衡就已经看到候着自己的马车旁伏衍正站在那儿,就像一个谋士正在等他的主子一般。 看见此景李玑衡心中不禁噗嗤一声,装的可真像。 李玑衡才刚出宫门,候着的伏衍便急急忙忙地走向李玑衡,行礼:“公子。” 起身后伏衍一副刚刚急得未看见自家主子身边有人的表情,连忙又对李玑衡身边的李玑韶行礼道:“参见韶王殿下。” 看见伏衍如此急匆匆的样子,李玑韶不由有些为难的看向李玑衡,又带着些爽朗的语气说道:“三哥既是有急事儿便不用陪弟弟了。” 这话说出,李玑衡面带询问地看着伏衍那张普通的脸,伏衍也知了他主子心中所想,对李玑韶老好人般笑着说:“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 李玑衡将手放在李玑韶脑袋上,轻揉他头,柔声道:“三哥答应你的事儿什么时候作废过?” 歪头思考一下,李玑韶觉得好像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是李玑衡答应过自己的事儿好像都做到了。 比如他曾说过要为自己谋得一个封号亲王,自己便真的有了个封号,成了亲王,虽然那个封号只是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 不过若是三哥知道他这个弟弟心中正在谋那个位置,还会这般待他吗? 心中冷笑,李玑韶面上还是傻呆的笑,甜甜地说:“韶便知道三哥待弟弟最好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六章 金贵者,气运者也 对于李玑韶的话李玑衡只是微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将手从李玑韶的头上拿走,便向马车走去。而跟在李玑衡身后的伏衍就如同牛皮糖般黏在李玑衡身后,跟着李玑衡走。 李玑韶也是个识趣的人,知道伏衍这般态度便是有事儿对李玑衡要说,他也乐得做个识趣的好人。 李玑韶就像个腼腆的小孩子般带着撒娇的语气对李玑衡说:“三哥坐马车里,弟弟骑马护着三哥!” 知道李玑韶这是在变相的为自己的谋士找个单独说话的空间,李玑衡也是欣然接受,手指轻点李玑韶的额头道:“你呀……鬼灵精怪的。” 将李玑衡扶上马车后,李玑韶笑眯眯地看了眼伏衍,然后就去牵自己一早骑来的快马,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看着奴仆将有些笨拙的伏衍扶上马车。李玑韶眯着眼,他发现这伏衍笨拙的动作看起来好似有伤。 看见伏衍的头已经伸进帘子,李玑衡张嘴对伏衍道:“阿衍怎会在这儿?”李玑衡嘴巴在动却并不见有声音发出。 李玑衡有些奇怪,平常辰时一刻伏衍不是都与父君一起,今日伏衍却在宫外。敢不将父君放在眼里,伏衍也是个有胆子的人,不过依着那位的宠,父君对伏衍应是特别的而且是格外宽恕的。 “来陪公子看戏呀。”身为江湖中人的伏衍显然也是看懂了李玑衡在说什么。 拥有内功的人总是耳聪目明,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有声音便会被他们捕捉到,若是不学个一二本领,只怕什么秘密就都被窃取了。而现在李玑衡与伏衍显然在防着有内功的李玑韶。 就算伏衍不说,李玑衡也能从今日早朝中猜出点什么,父君的态度让伏衍心生不满了。 坐稳,马车刚行驶起来,伏衍便带着满脸的笑意,凑到李玑衡的耳边轻声说:“昨日有个小吏死在一个山坡,那山坡有点诡异……”这次是有声的。 “噤声。”在感觉伏衍说的差不多时李玑衡才打断他的话。就像自己也很好奇所以未曾打断他的话,在消息听的差不多时才想起来让他噤声一般。 而伏衍刚刚说到的小山坡,李玑衡立马想起那蹊跷背后的东西,他没想到伏衍会将这个用到他写好的戏文里,毕竟牵扯太大。 虽然有马车轴压过泥沙那吵而杂的声音,但李玑韶因离马车近又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车中所以他将两人的话都分辨清楚了。听那伏衍的描述,该是与他那舅舅有关。 马车内的伏衍笑容比花都灿烂,对李玑衡比口型道:“还以为你不会与我一起谋他呢。” 李玑衡看着伏衍的笑和他的口型,觉得这个人真的很讨人厌,专拿人软肋戳。 李玑衡现在对李玑韶的感觉挺复杂的,他想信任这个他一直疼爱的弟弟,但是却又不敢信。现在他每个人都不怎么敢信,但有些人却是不得不信,比如伏衍。 “适可而止。”李玑衡皱着眉,对伏衍无声地警告道。 “若他刻意,则只会被太子盯上,若他真是现在这般纯良,则什么事儿都没有。”伏衍对自己的行为也进行着无声的辩解。既然李玑衡想撇清关系,那他就按着李玑衡所想来,李玑衡是自己主子,主子开心就好。 这个理儿李玑衡自己也知道,但是他自己并不想做这个恶人。不过伏衍想做,那就让伏衍做这个恶人。 一时之间马车内都没了任何动静。 伏衍带着笑眯着眼看着李玑衡片刻后,整个人向马车窗靠近。撩起帘子,伏衍观察着马车窗这边的街道。李玑衡猜不透伏衍这举动的意思,但他知道伏衍观察街道不会只是为了看国都的风土。 李玑衡也已经习惯伏衍随意的性子,若真有什么伏衍不会不说的。 马车内的李玑衡有些疲惫,看着表现地无所事事的伏衍后便闭目还是养神。 只是片刻,李玑衡便听到伏衍对自己轻声说话的声音:“公子在早朝前不是问过衍,何为金贵?” 听到伏衍的声音后,李玑衡才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伏衍望着自己的那双黑眸。李玑衡将视线从伏衍的黑眸上移开,视线越过伏衍落到街道上。 以着习武人目明的缘故,李玑衡对马车窗外的人和事儿都看的格外清楚,连声音也听得清晰。 街道旁,有个长相清秀,眉目清明的少年正被一群练家子围住,在那少年身边站着一个样貌姣好的少女。少年与那几个练家子殴打在一起,身手还不错,不出意外怎么都会胜过那几个练家子,身旁的少女一脸担忧的表情被少年护在身后。 一副英雄救美的画面。 李玑衡却皱起眉,不为别的,只因那少年衣袖上绣着自己府中奴仆的印记,那个印记很不明显,但李玑衡对这个印记很敏感所以在第一刻便认出了这个英勇少年是他自己府上的奴仆。 袖上只有两条痕迹证明那少年在府中的地位只是微高于下等奴仆而已。以这个身份是学不得高阶点的武功,而从那个少年的身手看明显是有了些内力的,所以这个少年的武动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自己是少年的主子,少年若是忠于自己,那这身本领就该让自己知道,所以少年就算有很强的本领但却很可能是条会反咬人的狗。这样的人就该被铲除,任其发展就是个祸害。 而那奴仆少年身旁的少女李玑衡看着很是眼熟,眉眼与父君很像,他能肯定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后妃的女儿。 知道李玑衡已经看到了自己准备给他看的东西,伏衍将帘子放下,对李玑衡说道:“这就是‘金贵’或者说是有气运。” 伏衍见李玑衡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一个人能得到超出他身份范围所能得到的东西时,这个人就是金贵的。一个人本来身份高贵这也是金贵。一个人能通过他的十分努力步步算计得到高贵身份的也叫金贵。” “前者可称为气运之子,不用怎么费力便可达到旁人无法匹敌的高度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后两者气运平平,不过前者平的起点高而后者低。这三类人均算为金贵。若是一个本不金贵的人在金贵人身边待久了便也会金贵起来,就如主仆般。” 在伏衍说话的时候,李玑衡就对伏衍比口型道:“阿衍这是早已安排好了,包括后面的事儿?” 李玑衡并不准备自己动手。他曾看过一本在古蛮大陆解封前,那个还有“士”的时候流传下来的书,书中曾对“气运”作过评价“人,气拂运,通九霄;运扶气,步青云。”而在其中特别提出了,若是针对或是想除去有气运或是有运气的“金贵”人,则很有可能会被气、运所反噬。若是没有比所针对人的气运更强那反噬便可要人命。 在他的观察中,那少年明显就是气运极旺的人,而李玑衡对自己的气运也是有自知自明的,他知道肯定没有高于那少年。 这让他不禁想到最近这几月自己这般倒霉,是不是有这个少年的缘故? 伏衍也看到了李玑衡传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变化的将自己的话全部都说完后,才无声的回道:“这也属于戏文的一部分。” 一副惬意的样子,就像自己真的在欣赏一场很精彩的戏般。 “那阿衍可还发现我府上有这般的人才?”李玑衡无声的说道,伏衍曾在自己府中做过几日的奴仆,他能发现自己府中奴仆有些问题这并不困难。 李玑衡说完后又开着嗓,笑着轻声对伏衍说:“阿衍这神棍的本事可是在任先生那儿学了十层。” “师父既然是个很博学的人,我这个做徒弟得怎么也得学个几分。”伏衍对李玑衡打趣并不看重的语气随意说道,说完便又对李玑衡无声的回道,“那可是公子府上,衍怎可清楚?”眉间极其挑衅地单挑起来。 这让李玑衡不禁想到那个傻傻呆呆曾在伏衍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的鬼十三。同与伏衍在奴仆中混迹,为何伏衍发现了这鬼十三就没有发现! 李玑衡再次怀疑这个人是怎么混进自己的“百鬼”中的。明明“百鬼”的选拔是十分严格的。难道……李玑衡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眯着眼,看向伏衍。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鬼十三是个有气运的人,不过伏衍既然没有什么表示那就证明着这人对自己并无害。像鬼十三这般傻傻呆呆也好,派人盯紧点,将个有气运的人留在身边为自己多做点事儿也好。 远在英王府中,混迹在奴仆中扫地的鬼十三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不禁想到:感觉有些风寒的迹象,明天让鬼五带点药喝喝。 “三哥,到了。”在李玑衡与伏衍无声交流时,马车外的李玑韶冲李玑衡提醒道。 说完便翻身下马,将身下的马递给奴仆。马车中的伏衍动作略有笨拙地下马车,站定后,撩起帘子,将李玑衡恭敬的请下马车。 被早先遣去通报的奴仆正安静的站在府尹钱鹏身后。跟随着钱鹏等一干人一起对李玑衡与李玑韶行礼:“参见英王殿下,韶王殿下。” “恩。”李玑衡颔首,带着笑对钱鹏道,“钱大人久等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七章 局难辨局内局外,戏不分台上台下 正堂内。李玑衡坐于首座,伏衍就立在李玑衡左侧,就如同一个贴身护卫一般。而李玑韶与钱鹏立于正堂中央。 李玑衡小口品着由奴仆呈上来的清茶,摆明姿态表示自己这事儿不会插手,想怎么样得李玑韶自己进行交涉,他在这儿只是为了施压。而且他也不好怎么插手,这毕竟是李玑韶的私事。 “韶王陛下,这是关于这事儿的宗卷。”说着钱鹏从身后奴仆手中拿起一卷布帛恭敬地递给李玑韶。 李玑韶接过钱鹏递来的宗卷,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对钱鹏说道:“钱大人不必拘谨,唤本王公子韶便可。”说着话,李玑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展开卷起的布帛,看着黏在布帛上的宣纸上的字。 “韶王陛下,钱某惶恐,只是礼不可废。”钱鹏听了李玑韶的话,立马弯腰,声音急促的说道。他听出来李玑韶只是在说客套话而已。 见钱鹏的态度如此,李玑韶也不好强说些什么,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布帛上。 一目十行,李玑韶很快就将纸上的东西看完了。 上面的内容其实不多,大部分算是仵作对尸体状况的描述进行死因的推断,还有些死者生前的人脉网络,一些零星的线索。 说实话,李玑韶觉得并没有什么用,都是表面上的东西。而且照上面写的,他舅舅的死应该是一场意外。如果他当时没有在路上听到伏衍的那话,他也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当然也不排除伏衍这个谋士是故意让自己听到那句“昨日有个小吏死在一个山坡,那山坡有点诡异……”的话。 不过这其中的一切得自己去查探一番。 但伏衍和三哥的举动,是觉得自己势力不够而无法查到其中蹊跷,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 内容看完后,李玑韶将布帛卷起,返还给钱鹏。钱鹏还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接过李玑韶手中的布帛宗卷。 李玑韶看着钱鹏那怂包的样子,声音中不掺杂任何语气的说道:“罢了。起罢。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韶王陛下。”钱鹏赶紧答道。在他看来只要比他职位高的人都是难伺候的人,态度放谦卑点,总是好的。 待钱鹏将腰伸直,正堂外便有奴仆通报:“禀主子,石田氏到了。” 听到自己府中奴仆的禀报,李玑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询问,说道:“这石田氏便是我母家舅母,是这死者的妻子,钱大人不会怪我擅自将人给请过来吧。” “怎,怎么会呢。”钱鹏不觉为自己默哀。就在早上,这石田氏便到衙门中闹过一次,差点让她把衙门给拆了。没想到才一两个时辰而已,这个瘟神又被送来了。 发现钱鹏的表情和语气有些怪异,坐在一旁看戏的李玑衡不觉想象这石田氏到底会有多彪悍,让钱鹏听了就畏。 李玑韶这招倒是走的漂亮,看来他早有准备,自己这趟倒是成真看戏的了。 宫内,李云势刚与花朝密谈完毕,便有暗卫自特定的方式传来消息。 一般暗卫收来的消息都是集中分类放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等待李云势一天之中得空时查看,若是紧急的消息才会以特定的方式及时传递到李云势的手中。而现在在李云势手中就有这样一份消息。 “宫书衍,未亡。”看完纸条上的信息,李云势便用内力将手中的纸条粉为细屑。 当初宫家的主母怀的是龙凤胎,但是却在生产中男孩儿死了,女孩活了下来,那个女孩就是宫书瑶,是李云势他的淑夫人。 这些不光李云势知道,都城的所有百姓都知道。但是当李云势第一次看到苏时,他对这个消息的可靠性开始产生了怀疑。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而且习惯也是如此相似。为此他甚至将自己安排在自己儿子身边“保护”的暗卫都抽调一部分出来调查这件事儿,果然那事儿有蹊跷。 知道这则消息后,李云势发现自己突然好想见见苏或者说宫书衍,他不愿意说关于自己的事儿,李云势也就不问,他只是很想单纯的看看宫书衍。 可是想到昨晚,自己将他惹恼了,怕是最近都见不到他了吧,虽然与阿瑶在很多方面都很像,但他们有着一个很大的不同点,阿瑶是女子,但宫书衍却是男子。 眼神微沉,李云势强迫自己将心态摆正,让自己能继续政事儿。在他的书案上还摆着几摞折子呢。 随意拿起面上的一个折子,里面写的是可楼使团到来的事宜,还没看几个字,李云势就脑袋放空般的发呆起来,想见宫书衍,好想见他,阿瑶唯一的胞弟。 李云势也知道现在这个状态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便对殿外候着的安简道:“召太子进宫,再将这些不算重要的折子给太子送去。”顿了一下,李云势突然想到自己一直都未让太子搬至东宫,似有不妥,又对着奴仆吩咐道:“传寡人旨意,则个吉日使太子迁至东宫。” “诺。”安简跪在殿门口,磕过头后便起身传旨去。 安简走后便有几个奴仆毕恭毕敬的走进殿中,将李云势书案上除中间的那摞折子外的其他折子小心翼翼地搬出去。 看到瞬间被清干净的书案,李云势觉得顺眼不少,信步走到书案左侧搁有各种精美器具的木架子旁,手触其上的一个青花小白瓷碗上将小白瓷碗向下轻摁,再向右转一个小弧度后将白瓷碗抬起。 做完这一切后整个殿中都未有任何变化。如其他机关不同,刚刚李云势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向地宫下负责处理信息的暗卫一个讯号而已,并不是在开启哪个暗室。李云势在告诉暗卫,他要看暗卫你们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 并没有等很久,李云势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声,然后再看殿中左后侧的墙角,原本是没任何东西的地方,现在却放着一个小漆盒。在那个漆盒里面放的就是国内最新的“秘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八章 种下一颗暗卫,收获无数的秘密 李云势拿起漆盒放到桌案上,漆盒分三层。 最上层是属于皇族中的“秘密”,中间为各大臣的“秘密”,最下层为武林中的“秘密”。 其实这些并不能为之“秘密”,这些只是暗卫所能查到的表面上的一层消息,有真有假,若是有人有心隐藏也不一定能查到些什么,不过这对一个国君来说却足够了。 在漆盒的最上层还放着一个并未有任何装饰的小恶金盒,盒子覆有镂空的盖子,在盒子旁有支两头带弯勾的恶金条和一支光滑而笔直的恶金条。 李云势将那小恶金盒取出放在书案上,又将两头带勾的恶金小条拿起,用其中一头勾住恶金小盒的镂空盒盖,将勾有盒盖的小条另一端勾住书案上一个凹下去的小孔处,镂空的盒盖便这样悬于书案边角。 做完这些后,李云势又从一旁的油灯旁取来烟火,点燃小恶金盒底部的少许蜡油。 火光照亮了李云势整个脸,他修长的睫毛将他的双眼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最上层有三份布帛,卷起来的布帛被分开放置,其重要性自右向左依次降低。李云势习惯的先取出中间的那份布帛。 布帛展开来并不大,上面的字正好能将整个布帛占个大概。 迅速看完布帛上的字,李云势便将布帛投入正燃有火的恶金小盒中。 又拿起右侧的那个布帛,布帛上同样也只有几个字。 同先前一样,李云势看完后就将布帛迅速投入火中,直到将上层的三个布帛都看完后将悬在书案一角的镂空盒盖盖在恶金小盒上,将小盒推向一边。然后从书案的夹层取出两片竹片,从漆盒上层取出那支光滑笔直的恶金条。 李云势看到的第一则信息是关于韶王李玑韶的,如果不是最近可楼联姻的事儿被放上书案,李云势想自己估计都记不起李玑韶到底是自己的哪个儿子了。 其上信息是“鼠卫被韶王跟踪”。 “鼠卫”是他派遣出去调查苏身份的暗卫。 他倒是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个儿子也是个有能耐的,竟然藏得这般深,只是手段稚嫩了些,考虑也欠缺些,不敌他的这些哥哥们,不过也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垫脚石。 而这个韶王的称号可是老三向自己要的。不想那李玑韶是个野心,想来老三是要伤到心了,不过也罢,就当是个教训,身为公子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老三这次是养出了一个咬人的狼崽,如果没有本事自己收拾,反被咬上一口的话,那也不配做寡人的儿子。 第二个看到的信息是关于老四李玑璇的,老四倒是个痴情种,上战场竟然还带着个女人,还是个小常伯的女儿。 他不准备去调查这个女子暗处的身份,老四既然将自己的弱点放给别人,那么就看看他要怎么护住那个女子吧。 第三则信息还是牵扯到了老三,李云势不禁想到这老三也是能惹麻烦的。 这第三则布帛上的字比其他两个布帛都要多上不少,其上是这般写的“周天清,疑气运子,疑身怀神秘传承。英王府下二等奴仆,与十三公主交好,疑与太子交好。”这倒是棘手了。 如果这周天清得到的是武林传承那好说,直接杀了便好了;但若是大气运得到的是“士”的传承那就不好办了,虽然《古蛮通志》中只是简要的说道“士消”二字,但只要有些传承的家族都会知道,“士”其实并未消,只是整个大陆对“士”的排斥更大了而已。 李云势不禁想到,如果周天清是承“士”气运者,说不定他会是“士”在大陆寻出生机的一个机会。 李云势捏着那支光滑笔直的恶金条,思索着下一步自己该怎么走。 李玑韶的那事儿好说,李云势直接在其中一片竹片上刻“点到即止”然后放到中间的位置,也就是有关李玑韶消息的位置。 儿子竟然窥视老子的秘密,不打一顿怎么能起到教育的作用! 相比与其他事儿,这周天清可真是不好处理。李云势捏着恶金条顿了两下后,又将手中的恶金条放下,将竹片推到一边。 他想将所有的信息都看完了再说。 世家大臣那格只有一个布帛躺着。能被暗卫盯上的本也就那么几家,现在也不算是特别时期,其中值得立即上报国君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 那个布帛上的大致意思是,庄王与廷尉甄士添为明家四处奔走。李云势嘴角辍着冷笑,将布帛塞入盖着镂空盖子的恶金小盒中。 他们要奔走就要他们奔走去吧。 李云势接着看漆盒最底层的“秘密”。 在最底层躺着的布帛很多,李云势每次都当作是戏本子看。江湖很精彩,属于江湖的消息很多,不过重大点的却不多。 每次的消息不过就是今日某个门派与另一个门派切磋,或是某某某在某次比武中大放光彩,每天都有门派帮派被灭。 不过这次却有了不同,这次竟然出了两个大消息。 一为蛊盟培育出了魂蛊;二为有个人入了鸿音楼的册,但是何人又入的哪册却被鸿音楼瞒得紧紧的。需知整个古蛮大陆的排名榜册什么的全部都是由鸿音楼所出,但鸿音楼却从来都有榜即出不会瞒着众人,这次倒是不同了。 将所有的消息都看完了,李云势才又开始执着恶金小条在竹片上刻字。 “静观其变”李云势将刻着这四个字的竹片放入第一格左侧。 李云势现在也有了慰藉,自己也在这最高位上坐得很稳很稳,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看儿子们上戏,静观其变。 ——小剧场(凑字)—— 李玑衡:为什么让我倒霉。 周天清:因为我是气运之子。 李玑衡:我并没有欺负你,也没让奴仆欺负你。 周天清:因为我是气运之子。 李玑衡:你是奴仆,我对你的待遇都是按着你的奴仆身份来的,所以并没有对不起你。 周天清:因为我是气运之子,所以你得倒头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三十九章 风吹杨柳岸,平地起波澜 宫外。最后有关李玑韶舅舅石氏意外亡去的事儿,一群人在府尹衙门内也没商量出什么个所以然来,又因着时辰晚了便也不了了之,但这事儿肯定是还没完的。 李玑韶对李玑衡泄露出的信息很在意,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查明,他有查下去的最正当的理由。所以李玑韶还在回府的路上便吩咐身边的护卫秘密对那个小矮坡进行调查。 待李玑韶回府时天已黑,将快马递于府门的护卫,从侧门进府。刚进府管家便迎来,恭敬道:“主子,饭食已备好,是否就食?” 李玑韶心不在焉的样子冲管家点头吩咐道:“从库房中清些实用的东西遣人送到石家去,不需太多。” 管家应下后便躬身退下。 在李玑韶脚刚要踏进里屋时,有一护卫模样的下人奔至李玑韶身旁,附在李玑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玑韶的脸色立即便了个样,有几分怒意也带着几分难看。 “知道了。”李玑韶沉着脸道,“下去罢。” 带食案已上满菜后,李玑韶刚随意食下几口后,就听见外面有暗号的声音,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满桌的饭菜也食不下,便放下碗筷走至窗旁。 “禀主子,属下无能,派去的人中有一个在矮坡巽位十里的范围里失踪了。”一黑衣人单膝跪伏在地上向李玑韶回禀道。 “你是说,只有一个在那里失踪了,但是其他人却并没有不见?”李玑韶面上平静但是心里却并不平静,就今天一日就损失掉了一小部分的人手,本来手上的势力就不大,每损失些人李玑韶就觉得有些难受。 特别是这次损失的人手没有跟踪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全都折损在父君的手上。 想到这李玑韶的眼神便深了下来。 这件事儿就只有自己派人去调查了,其他公子都没有派人,他们都知道不能查下去,他不信他们会不知道自己查下去了,但是连三哥也没有提醒过。 呵呵,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谁让自己是个没人关注的无宠公子。不过也学了一课,自己与其他公子比起来还是要嫩多了。 “禀主子,那个地方有些邪门,派出去的人都曾从那儿走过可就那个一个人在那儿不见了。”黑衣人接下李玑韶的问话。 这个件事儿倒让李玑韶回忆起以前在半静好与三哥李玑衡看过的一本偏书上有提过。 在三百年前的古蛮也就是那个还存在“士”的时候,“士可借天地之势卜八卦六爻以布阵,或杀、或困、或夺灵、或养物”。不少的阵都会在瞬间将人带入阵中,让人肉眼所不能观。与现在遇到的这事儿很像,但李玑韶不能确定,他需要其他的佐证来证明自己所想是正确的,而且他还需要小之又小心。 “你手下的这些人不会露出底细,是吗?你可以向本王保证吗?”李玑韶看着黑衣手下,语气带着威胁之意。 “属下保证。”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本王知道,这世上就你们最忠于本王了。”李玑韶声音带着亲和的意味说道,然后又接着吩咐道,“去查查这几年那处可还有什么可疑的事儿。切莫被人察觉了。” “诺。” 另一头与李玑韶在梨门街分手后的李玑衡也在酉时三刻左右同伏衍一起抵达自己的府邸。伏衍表示今天就黏上李玑衡了,一副想甩开都没得商量的样子,跟在李玑衡身后一起进了李玑衡的寝屋。 李玑衡看着伏衍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着指着房间四周对伏衍说道:“这是我的寝屋,阿衍这般可是不好吧。” 被李玑衡提醒的伏衍也回过神,抿着嘴,转身拂袖,向外走去。 “阿衍,你今日不太对……”李玑衡未将话说完整,他只是提醒伏衍一声,至于伏衍到底遇到了什么,他好奇,但不会问。 “恩。”伏衍只是身形因李玑衡的话顿了一下,应了声,头也不回。 盖因为伏衍本就喜怒无常又任性的很,李玑衡对此也未深想,仅当什么都没发生,早早便歇下了。 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李玑衡仅睡了一晚,却是不想这般也能祸从天降。 他刚上完早朝就被告知,他被革职了,美其名曰:养伤外加婚假。 需知,他刚从战场上回来时还手握兵权,接着兵权被夺大半,但好歹有个职务手中有些实权,现在倒好,被剥夺的什么都不剩。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李玑衡乍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就连朝上的众人都觉得震惊奇怪。 被剥夺权力到这般地步的公子,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着。 “三哥,你做了什么,怎惹得父君这般?”刚一下朝,李玑韶便凑到李玑衡身边,对父君的决策感觉特别的奇怪。 听李玑韶问起,众人的脚步也都慢上不少,都想从李玑衡那处听个理由。 李玑衡也是一脸狐疑,虽脸色有些苍白,但好歹不至于很难看,语气带着酸涩道:“我也不知,但父君这般也应是自有道理吧。” 抬眼,看见都是看热闹的人,李玑衡扫了一周,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就像身后跟了个债主一般。 很快人都走远了,李玑衡才转头对李玑韶道:“我先行一步了。” 太子这时也来凑热闹,语带同情的安慰道:“待父君气消了,便会记起三弟的好,肯定会好好补偿三弟你的。” 李玑衡看太子那番作态,他还真想问问,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父君是生气了才这样了?什么理由的生气会让父君下革职的旨意? “太子说得对,三哥莫要忧心。”李玑韶一副认真的模样。 李玑衡谢过二人后,很快便走远,但在李玑珏与李玑韶眼中却多了几分仓皇而逃的感觉。 快步走,路过李玑璇时,他倒是同平常一般,只是看了眼从自己身旁越过去的李玑衡,两人间并未说一句话。 回到府中,李玑衡拿着手头的消息,万分想不出,有什么事儿会让父君突然将自己革职? 若真要信些怪力乱神的,那就只能说,兴是气运之子在府上受了气,自己遭到的反噬?如果真要这么想,这些日子自己遇上的倒霉事儿,说不得还真有了个解释。 这般想着,李玑衡也觉着自己憋屈的很。 不过,就算如此,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既然他有了所谓的婚假,样子也是要做做的。 将拜访蒋府的请柬写好,刚唤管家给蒋府送去后,伏衍递来的消息也到了。 不得不说,李玑衡猜的很准,他被夺权革职的原因还真的出在那气运之子周天清的身上。 原是父君不放心气运之子,怕自己会将气运之子的反噬给传染开,从而降低国运。 伏衍对此表示,气运之子的事他会圆满解决,让气运之子对谁都不偏袒。 说到偏袒,这让李玑衡想起太子来。仅是同气运之子交好,便从当初的旻王升为太子,又从无甚大权的东宫太子变成手握实权的监国太子。说不羡慕那还真是假的。 若是他早与气运之子交好,是不是早同六娘过着快活的日子了?李玑衡不禁想到。但也知道,这都是自己所想罢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无法挽回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四十章 举案齐白头,心牵两相伴 昨日李玑衡忧思过重,一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日睡到莫约寅时模模糊糊醒了一下,发现并未有人叫起,也想起自己被革职,并不需要上早朝了。 又迷迷糊糊的小睡了半刻便彻底清醒过来,今日他还要去母家拜访,明日要同四弟切磋,真是有休了也没得个闲的日子。 李玑衡的母族是天都蒋家,与熙提中北部的景浮蒋家在百年前曾是同一家,景浮蒋家为宗族祖地,天都蒋家只是景浮蒋家入世的一个分支。但这天地大变的百年间,两者间失去联系,天都蒋家也成了个独立的家族。 天都蒋家人并不多,关系也不复杂,三世内尚在的老一辈也就只剩下李玑衡的外祖父撑着蒋家。 他的外祖父曾是今国君的老师,有从龙之功;他大舅与二舅均入仕,官位不低,只是二舅比大舅孤傲固执,不懂变通,在朝堂上树敌颇多;他的母妃是蒋家小妹,在国君还是潜龙时便与之做了夫妻;而小一辈中也不少有本领的。 旁人看着蒋家一副欣欣之色,颇得君宠,但身为老牌世家的蒋家怎会不知其中的危险,近几年蒋家也是低调了许多,不少子弟被压着不允入仕,以向国君表态。 今日并非休沐,蒋家的男丁除了年岁小的尚且在念书外,就也只剩蒋公在府中。 李玑衡到达蒋府时,来蒋府的医师刚为蒋公请脉完,蒋公听闻亲外孙来了,自是高兴极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蒋公若是能一直这般,那您的病要不了多久就可痊愈。”灰袍医师收拾好药箱,准备告辞前,见蒋公容光焕发,不禁笑道。 蒋公笑着不甚在意的说:“老夫已经老了,这病也是老毛病了,治不好便算了。” 灰袍医师并不接话,面带微笑,告辞蒋公。 李玑衡也被小厮引进院子,正与辞走的灰袍医师迎上。 他看着医师觉得眼熟,便多看了几眼,灰袍医师候在一侧等李玑衡走过了才起步走。 “外祖父,身体可还觉得好?”李玑衡一脚正踏进门槛,人还未见到就开口问道。 “好好好。”蒋公笑着说。 “看气色,衡也觉着不错。”李玑衡端详着蒋公带着褶皱的脸,“刚刚那医师瞧着好似是宫里的?” “是宫里的何医师,医术不错。”蒋公点头。 “那衡倒是放心了。”李玑衡自己挪了个小墩子坐在蒋公床头边。 李玑衡对外祖父的感情很深,外祖父对他特别的好,只要是他提过的经意的或是不经意的,外祖父都会很上心的帮他达成,就连他闯荡江湖的班底都是外祖父给他凑的。 “外祖父可会怪衡这么晚了才来看您?”李玑衡说。 蒋公很多事情看得比李玑衡还要透彻,自然明白其中种种:“人没事儿就好。你也别想太多,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的让自己歇息歇息。” “衡明白的。”李玑衡很乖的点头应是。 蒋公见这般乖巧的外孙心中更是高兴,一双有些干枯的手在床榻下方摸索了一两下。 “啪”的一声,蒋公从床榻底部卸下一个木盒子,然后递给李玑衡。 “拿着。”蒋公将那枚躺在木盒中的青铜状小令牌取出,放到李玑衡手中。 “外祖父,这……”李玑衡看清了令牌上刻着前古蛮的“蒋”字,心下已知这是蒋家宗族中的东西,“这东西,衡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蒋公对这令牌丝毫不伤心,低声对李玑衡道,“其实这百年间,我们同本宗也有不少联系,你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拿着这东西去景浮白云山。若是没用到,便还回来。” “谢外祖父赐。”李玑衡也知外祖是铁心让自己收下这东西,也不托辞。 见李玑衡将东西收起来后,蒋公很是欣慰的又瞧了一会儿李玑衡后才恍然醒来般,对李玑衡道:“现下已不早了,让你陪着我这个病老头子这么久,你外祖母那儿怕是早就急咯。” “外祖母定会体谅衡的。”李玑衡笑,顿了一下,接着道,“也是体谅外祖父的。” 外祖父同外祖母感情甚笃,外祖父也惯是宠着外祖母,年轻的时候还被誉为天都第一惧内官人。他是一直都羡慕着外祖父与外祖母这般。 “那婆子才不会体谅老夫呢。”蒋公嘀嘀咕咕的说,转而又对李玑衡道,“还留在这儿作甚?你不是还约了宁府的姑娘么。” 被下“逐客令”的李玑衡只能面色无奈的告辞。 与外祖父院子的冷清不同,外祖母的院子里倒是热闹极了,舅母、几个嫂子连带着几个外甥也都在外祖母的院子里。 蒋齐氏一见着李玑衡,整个人都激动的站起来,对李玑衡道:“衡衡,我的乖外孙。你在老头子那儿待了那么久,身体可感觉什么不适的?” “衡并未觉得不适,不知道外祖母身体可还好?”李玑衡扶着蒋齐氏,带笑说道。 “我自然是好的。只是衡衡乖外孙,你可得注意了,回府后一定要请医师瞧瞧。你外祖父总说同他待久了会被染上病,将所有人都遣了走。你可得小心注意着。” “外祖父只是关心您,才这般说的。”李玑衡听外祖母那别扭的嘲讽,不禁笑着劝说。 “你别帮他说话,他,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吗!”外祖母被李玑衡搀扶着,手中的拐杖向地面使劲的跺了两下。 “您快快别气了。”一旁的舅母也为蒋齐氏顺气。 “禀老夫人,宁夫人到了。”这丫鬟的传报倒也及时。 李玑衡转头对外祖母道:“衡去外面避避嫌,外祖母可要帮外孙将亲事好好商量一番,相一相。” “这是自然。”对于外孙的信任,蒋齐氏心中自是高兴极了,连带着对老头子的怒意也少了好几分。 李玑衡遣下跟在身边的奴仆,独自一个人欣赏着蒋府花园的景色。 蒋府的花园比英王府虽小上不少,但它却胜在精致。 四周假山没几个,树木花草倒是种了不少,显得绿意盎然。其中最觉妙哉的是,那一湾活水,水流动冲击着鹅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给花园添上几分灵动。 李玑衡站在活水上的拱桥上,看着流淌的水,直到有人在身旁叫自己时才缓过神来。 站在李玑衡身旁的女子面带水蓝色轻纱,一双水灵灵的眼中倒映的满是他的身影,清澈极了,眉眼有些似老四的正夫人甄宛。 当初的甄宛可是熙提国远近闻名的貌美才女。 李玑衡想,这女子的容貌当是姣好的。身着深兰的裙褥,腰间系乳白腰带,看起来很是端庄宁静。 不用多想,这位陌生的姑娘当是来蒋府做客的宁府姑娘,宁鸢。 “英王殿下。”宁鸢福身,有些害羞的垂下脑袋。 “宁姑娘。”李玑衡面色不变,忽而想起什么,取下腰间的一个普通的玉佩递给宁鸢,“宁姑娘就当是信物罢。” 在熙提的婚嫁习俗中,女子婚嫁前都会收到男方给的信物。 若是无那便表示着女子并不受男方的欢迎,是最伤人的;若是由长辈赐,则是相敬如宾,虽也有些伤心但好歹也保着女子的脸面;若是由男子给的信物,那才真的是给女子长脸,也代表着男子的心意,一般这样的长辈还会再添上表示长辈的信物。 宁鸢知道自己在天都城的名声不好,本以为一个信物也不会收到的,但不想英王会送自己信物。她也知道英王不是心悦自己的,但收到这信物也是极高兴的。 李玑衡看着宁鸢收下玉佩后,眉眼弯弯的模样,微微颔首便告辞了。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 第四十一章 我的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李玑衡今日到蒋府本就是为了亲事,需要自己出面的事现下已经做完,李玑衡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况且这亲事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愿去掺和。 只盼着远在卫国的六娘能理解。 因着李玑衡的到访,蒋家格外热闹,黄昏归来的舅舅们又将李玑衡拉入书房,谈到开席才将他给放出来,席间表哥表弟们又向他灌下不少酒,弄得他回府后喝了碗醒酒汤后还依旧晕乎乎的。 伏衍看着李玑衡灌下两碗醒酒汤后,眼神依旧有些迷离,轻笑着说:“公子这酒量,可得好好练练。” “阿衍,说的对!”李玑衡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道。 若是以前,他的酒量在众公子中是还算不错的,只是现在很少碰过了。 军中不能饮酒,这是其一,六娘不让,这是其二。 不过这两条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伏衍跪坐在旁,焚香煮茶,默不作声,待茶泡好,递给李玑衡一杯,然后才开口说道:“听闻公子送了宁鸢信物,也不知卫国的那人会怎想?” 伏衍他可是知道,李玑衡对远嫁卫国的萧六娘爱得有多深。 “阿衍有所不知,宁鸢是六娘的人。”李玑衡在说到六娘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柔和起来,抿下一口茶接着说,“不过六娘还她自由。昨日我还想着,她到底会不会去。当然若是今日她不来,那我这信物便是不会送的。” “所以说,说是定亲信物,还不如说是合作信物。你做这事儿也颇伤姑娘家心了。这亲,对姑娘而言可就是一生呢。”伏衍道。 “阿衍心疼了?”李玑衡挑眉。 伏衍不曾接话,李玑衡接着道:“若她真找到心悦的,我也不会拘着她的。” “话说,阿衍,我被革职,其中可有你的手笔?”今日在舅舅们书房中,他就想到这点,一直想问来着。 “公子不觉得看戏颇为无聊,自己上台更为有趣?”伏衍不甚在意的说道,依旧没有坑了自己主子的觉悟。 这事自然是有伏衍手笔的,他身为国师,有必要告知国君,气运之子的重要性,对气运之子而言,改变国运只是件小事儿。 “阿衍,说实话,你这样的谋士,要是旁的公子,你可能小命都不会有的。”李玑衡心中也是不忿的。 “那难道要衍眼睁睁看着熙提国亡吗?”伏衍挑眉反问道。 李玑衡才不信自己会倒霉到将整个熙提给亡了,看伏衍这作天作地的样子,真想知道他在父君面前是不是也同在他面前一般作。 “不过衍能感知到,公子身上有一物可以消灾,还可以交到好运。”伏衍接着道。 李玑衡两眼一横,说道:“阿衍不是说,你有办法吗,怎将法子打到我身上来了?” 伏衍也不怕打击到人,直接挑明说:“那东西虽然现在是公子的,但说句不好听的,那也只是暂时的。公子是拿不稳的,以后说不定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衍怎会知晓?”李玑衡见伏衍这般严肃,知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自然是信的,心中对这事也重视起来。 伏衍既然这般说了,这让他不禁想到自己刚得的那枚“蒋家”令牌。 “那东西并非凡品,以公子现下显颓势的气运而言,您是掌握不住的,只有能压住的人才能掌握住。比如说那气运之子。”伏衍手轻点桌案,等着李玑衡将东西拿出来。 李玑衡也不犹豫,将那枚令牌取出,放在桌案上,推向伏衍。 伏衍并不拿起令牌,只是眼睛盯着看,面上一片了然之色,语气严肃道:“在百年前,士未消时,景浮蒋家便是士族大家,夺天地造化,通仙神。而百年后士隐,景浮蒋家也不见了踪迹。不过看这令牌,与其说是一种归族的信物,其实也可算是一种拜师的凭证。” “拜士师,以修五行,通仙神?”李玑衡明白伏衍的意思。 怕是罩着气运之子的天地想给它儿子找个师父,但又苦于士隐不出,所以就看中了自己手中的令牌。若自己真捏在手中,那便是同天地作对,后果,李玑衡不敢想象。 伏衍见李玑衡被点透了,点头回应。 “可这并非我的,乃是外祖父所赐,不敢轻易交于人。”李玑衡有些犯难了,如果这东西是旁人给的,李玑衡倒不会这般纠结,可偏偏是他最尊敬的外祖父给的。 伏衍轻笑道:“就算你不给,这令牌以后怎么都会到别人手上去,天都蒋府可能是再也瞧不见这个了。” 李玑衡在心中权衡一二后,看着伏衍道:“若是给了阿衍,阿衍当何做?” “寻个仙师,为气运之子卜上一卦,再出面,将人诓住,然后把牌子给他让他拜师去。对了,有说拿着这令牌去哪儿吗?”伏衍倚着桌案道。 “景浮白云山。”李玑衡垂目,思索着伏衍说的话,“就按着阿衍说的,阿衍可不要办砸了。” 说完,李玑衡起身向外走,他一点都不想看见伏衍这人,从第一次见到这人起就不想见,他来,准是没什么好事儿。 李玑衡觉得幸好同六娘待得久,性子也消磨的不错了,不然就伏衍这样的人,他爆脾气起来了,还真的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他觉得现下自己这样无视他的举动,已经是很温柔的了。 回到房中,换了身舒适的衣裳,便有暗卫向他报告,伏衍让人遣了鬼十三过去,然后悠哉的煮了杯茶后才走。 深吸口气,李玑衡问道:“那桌案上的令牌呢?” “伏先生遣鬼十三拿着。” 来真是会挑人,李玑衡轻笑一声,默不作声。 伏衍同六娘比……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更想念六娘了怎么办!也不知道蓝衣有没有将自己的意思传给六娘。李玑衡看着天上的星月一时间思绪万千。 明日又是休沐的日子,又有人陪了,说不定还有乐子看。 第四十二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李玑衡如同小老头般,将两手相交拢进宽袖中,有些冰冷的指间触碰到臂上的温暖,让他整个人缩了下,倒是清醒了不少。 最近他总觉得夜里睡不着,白日里精神又不济,就连往日里最常用的安息香都没什么作用。 幸而还有内力护体,不至于让自己显弱,但李玑衡也知这样下去对大业是没什么好处的。 昨天夜里,又多加了几匙安息香,到最后他还是闭着眼,忆着与六娘闯荡江湖的事一直到眼皮子感觉到光亮。 又是一夜未眠。 反正睡不着,李玑衡便起身,今日还要同四弟周旋,万不得掉以轻心。 李玑璇送来的帖子上写的是三月十七巳时城郊的雨枫林子。 在巳时还差半刻时,李玑衡便到了,不过李玑璇到的比他还要早。 李玑衡到的时候,李玑璇正在给自己的马儿检察马鞍,似乎是他刚从铺子里取的新马鞍,离得近了,李玑衡也发现这马鞍同其他的有些不同。 李玑璇这马鞍在其右侧还附着一剑夹,他的佩剑正插在剑夹上。 “这可是个好东西。”李玑衡牵着自己的宝马,对李玑璇道,“不知做哥哥的能不能向弟弟讨一件?” 李玑衡的话刚说完,他身边的马儿便抬脚发出唏律律的声音,似乎对主人的话很不满。 李玑衡的宝马是在他闯荡江湖时在孤州平原上的遇着的一匹撒泼的野马。 当时他同萧六娘牵着一匹马,正在广阔的草地上散步,突然那撒泼的野马很快的冲过来,他护着萧六娘,不想那撒泼野马直接将他们的马给撞残了! 撞残了还不说,还在那马上踩了几脚,弄得那马横躺在地上只出声却不起了。 李玑衡心中也是冒出一股子邪气,硬是要将这撒泼野马给驯服。 最开始他也是被野马撞的运着轻功四处乱窜,而六娘就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热闹。 本也就说说而已,但不曾想这马竟然这么难驯,不说在心悦人面前丢人了,就连他自己心中的那点邪性也被勾起了。 为了匹马他用轻功将野马留在身边,六娘就在一旁出谋划策,真真是将所有能用上的兵法都用上了但还是没什么大用。 最后还是李玑衡“戏弄”它,让它习惯待在李玑衡身边,才将那撒泼野马留住,到现在这马还没安上马蹄,只是搭了个简单的鞍罢了。 不过这马虽野了点,但胜在有灵气,有时候它的举动就像能听懂人说的话一般。 “三哥,你这马儿似不愿意?”李玑璇看见李玑衡的宝马时,眼睛也是一亮,一看就是匹好马,这般有灵性的马可不多见。 李玑衡突然觉得跟在自己身边的都是些有性子的,就连马都是所见马中最有性子的。 见李玑衡并不接话,李玑璇说道:“十里巷子深处第二家打铁铺子,三哥报弟弟名字即可。” “多谢。”李玑衡安抚好自己的马儿,然后翻身上马对李玑璇道,“来一场?” 李玑璇知道李玑衡的马较之自己的要好上不少,但他也不怯,十分豪爽的翻身上马。 “绕着林子,看谁先到这里。”李玑璇提议。 “好!” 两人都不服输,四目相对,擦出缕缕硝烟。 话不多说,两人默契的夹马腹,两匹马儿同时似箭般冲出。 林子树稀疏,但也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突然李玑璇腾身而起,脚反踏一棵树干,持剑快速向李玑衡刺去。 李玑衡一直都注意着李玑璇的动作,当李玑璇刚腾身的时候,李玑衡伏在马上,待得李玑璇刺后,他再反身旋转,手拍在身边的树上,借力向上,踩过树枝向李玑璇袭去。 李玑璇在刺去一剑后,随即收力旋转腾空,踩着树枝向李玑衡攻去。 李玑衡在人前的武器是把带绸的短刃,平时都缩在袖中,而他的剑一般只有在他戴上面具后才使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平常不使用剑只是他剑使得一般罢了。 李玑衡短刃的刃身正好接住李玑璇刺来的剑尖,发出清脆的声响,强大的气息让两人四周还才发出些嫩芽的树枝剧烈摇晃起来。 一击后,两人又分开。 运着轻功,两人在树林中穿梭着,时不时短兵相交。 一时间整个林子中嫩叶的簌簌声不断,其中还伴着数声短暂又急促的兵器相触的清脆声响。 眼见着就要出林子了,本还打斗在一起的李玑衡李玑璇毫不恋战,最后一击后都分开向自己坐骑的方向奔去。 两人的身影在树枝间时隐时现,他们的马也都颇有默契的向着主人的方向靠拢。 李玑璇先李玑衡一步坐上马,夹马腹,马加速立马将本还在它前方的李玑衡的马超过。 李玑衡也从树枝上翻身而下,在自己的野马上坐好。 这几日精神不济,连带着内力也有些不济,李玑衡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右手,李玑璇的武功又高了不少。 那股麻劲儿一直不退,李玑衡用辔绳紧紧将右手缠住,御马朝李玑璇追去。 出了林子,再过一段空旷的小道便可到达原来的位置,也就是约定好的终点。 李玑衡伏在马上,野马也颇为好面子,不甘自己被那种普通货色给超过了,牟足了劲儿往前冲,不多时,两匹马见相离已是不远。 大概还有一里多的样子,两人都能看见约定的位置,李玑璇御马术齐使,身下马的速度更快了,李玑衡本快持平了,但又被落下。 李玑衡眯着眼,身下马不服气的也提高了自己的速度。 极速的风呼啸而过,割在脸上,李玑衡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像自己融进了这风,自由洒脱。 前马蹄抬起,整匹马就像是后蹄站立般竖起,身上的人也紧紧的夹着马腹,两人竟是同时到达的。 “四弟武功又精进了。这般三哥倒是放心了。”李玑衡坐在马上,轻轻抚摸野马的鬃毛安抚身下躁动的马。 “弟弟武功并未有所精进,只是三哥老了罢。”李玑璇转头对李玑衡说话,语气同平常一般,似在阐述一个事实,一点也没挑衅或是嘲讽的意思。 第四十三章 豪情万丈赴疆意 李玑衡早就被磨的没脾气了,更何况他本就知道四弟李玑璇是个向来耿直,说一不二之人,听了这话心绪一点变化都没有。 “是呀,眼看着还是个小团子的四弟,眨眼间便长这么大了,过几日就要远赴边疆了。”李玑衡顺着李玑璇的话说道。 “不光人长大了,就连胆子也大上不少。”话头一转,李玑衡脸色沉下,沉声道。 李玑璇轻笑道:“三哥怕是忘了,容姬是弟弟买下的人。若是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那弟弟还当什么翊王。” 李玑璇口中的容姬便是七衣阁中的青衣。 青衣本自己开着家清雅的场子,自己端坐于花魁位子上,年年半静好中收集的消息大约六成是由青衣那儿提供的。 青衣怎般与李玑璇认识的,李玑衡并不清楚,只知道大约在两年前,李玑璇在清雅场子中花大价钱将花魁买下。 因为七衣阁本就不该他管,后面发生过什么,他也不知道,六娘也不曾讲与他听。 却不想,两年后他会有主动探知两人消息的时候。 “四弟就不卖三哥这个面子吗?你府中的容姬既然能背主一次,谁说不会背主第二次?” “那这就是弟弟的事了。”李玑璇的态度也很是坚决。 最后两人的交谈无疾而终,下次相见可能会是剑拔弩张吧。 回去的时候,李玑衡是牵着马回去的。途中正好瞧见李玑韶和伏衍的马车都出城去。 李玑衡站在人群中,两人的马车都驶的急,倒是都没发现人群中的他。 也只是看了一眼,李玑衡转身就走远了。 回府的路是需要路过宁府的,正好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李玑衡见宁府的门开着,也不走了,站在拐角处,省的见着宁府的人显出几分尴尬。 他有些后悔,刚刚就应该骑着快马,然后迅速从宁府门口飞奔去过。 站在远处定眼看去,他发现宁府前停着的马车并不是宁家的,而是甄府的马车。 甄夫人与宁夫人是同胞姐妹,他对这事也是有所耳闻。 没过一会儿,甄夫人便被奴仆拥着出府,宁夫人相送,这两人就这般乍看下,竟真的长得似一人般,让李玑衡好生好奇来着。 待着宁府门重新阖上后,李玑衡才翻身上马,骑着马向英王府回。 三日后便是李玑璇远赴边疆的日子。 天平十四年,三月廿巳时,宜祈福、修造、移徙、上官、出行、祭祀。 李玑璇带着数万将士在天都城外三十里外的军营中进行大点兵。 国君李云势坐在高台上,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四儿子,和那些即将要去边疆的将士,心中自有一股子豪迈之气涌出。 巳时刚过,李玑璇带领众士兵单膝跪在李云势面前。 “新兵两万人,二次役一万人,副卫数十,将军三人,欲前往卫疆,抵御外敌,请父君下旨。”李玑璇跪在人群的最前,右臂夹着红缨头盔,抬头对李云势大声说道。 “好!封尔为凯旋将军,愿吾儿三年后凯旋而归!”李云势也站起身,一股巨大的势从他身上发出。 那股势调动起所有士兵心中的豪情,在军营的上空升起似巨龙般发出骇人的咆哮。 一群人带着这般的势从此踏出故土,远赴与卫国接壤的卫疆,往后可能是马革裹尸,可能是军功藉藉,荣归故里。 未来的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但现下一切都还是好的。 “现下四弟也走了,五弟被关禁闭,三弟你也忙着亲事,身边感觉冷清好多。”又是一次休沐的日子,李玑衡偶遇李玑珏,便被人邀去水听风吃酒。 “等弟弟们都上封地了,太子可不是要愁死了?”李玑衡笑着打趣。 “你呀,这嘴巴怎还是没个长进呢。”李玑珏没有任何负面的变化,就像真的只是听了李玑衡开了个玩笑而已。 公子们都不去封地,太子心中怎会不急? 李玑衡发现这个哥哥自从坐上太子位后,那份养气的功夫愈发好了。 包厢外有人敲门。 李玑衡疑惑的看着李玑珏道:“太子有客人?” “是可楼来使。”李玑珏为李玑衡解释道。 “那弟弟便告辞了?”看样子李玑珏本是与可楼的使者约好的,李玑衡也拿不准他将自己约上来做陪客是什么意思。 “不急,三弟你坐着。”李玑珏拉住起身的李玑衡,“帮七弟参谋参谋。” 听李玑珏这般说,李玑衡便清楚了。 虽然父君明面上尚未宣布,可也未遮掩什么,所以有些门路的公子都知道,这可楼来的公主将是要被许给七弟李玑韶的。 说实话,他被太子当枪使了。 说完,房门便被打开。 两个身着简易毛皮的男子进入,两人的服饰同熙提本国的服饰相差有些大,他们的服饰倒是同里衣有些相似,只是更紧身罢了。 先进来的那个男子脸上还用不知名的颜料勾勒出一些神秘的图案,后面进来的男子脸上倒是白净。 那白净脸的人是可楼族的八王子,也是在熙提做客的使者,更可以说是质子。 “太子殿下。”两人朝太子行礼。 见太子颔首后,那个八王子转头看向李玑衡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便是英王殿下吧?在下可楼革苏呙尔。” “有幸。”李玑衡也行君子礼,颔首道。 革苏呙尔一双眼瞟了眼李玑珏,发现他只是端着茶杯喝茶,并不准备说些或做些什么后,便开口问道:“在下想问下,国君陛下到底是什么个章程,我们可楼也好有个准备。” “这事是父君决定的,孤也不甚清楚。”李玑珏说道。 李玑衡坐在一旁不做声。 “不过。”说完,李玑珏又接着道,“父君定是不会薄待可楼的。” “如此就好了。布苏麻尔是父王最是宠爱的公主了,父王想多给些嫁妆但又怕超了规格。”革苏呙尔笑得格外真诚。 这事说完后,革苏呙尔也不再说其他事,三人倒是很融洽的吃了顿酒饭。 四人站在水听风门前,革苏呙尔同他的下属先行一步。 待人走后,李玑珏向李玑衡询问道:“三弟觉着如何?” 李玑衡想了想,道:“那可楼公主看起来很是受宠,就是不知性子如何了。若是个性子好的,到还是七弟的良配。” “三弟真这般想?”李玑珏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李玑衡。 李玑衡不解得看着李玑珏:“太子,这是何意?” “孤觉着这革苏呙尔不是个安分的。虽说七弟如今苦尽甘来,但有个这样的小舅子也说不上好。”李玑珏温润一笑。 李玑衡皱着眉点头,李玑珏接着说道:“孤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太子一路小心。”李玑衡目送李玑珏走后,也乘着自己的马车回府。 第四十四章 情至深处无药医 到府门,李玑衡才知伏衍正在他府上等。 李玑衡到书房时,伏衍正头倚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侍弄着桌案上的棋盘。 他发现每天见伏衍,他要么就是在煮茶要么就是在下棋,想来有些无趣。 “阿衍是今儿回来的?”李玑衡脱下最外的袍子,遣走所有仆人后坐到伏衍对面问道。 “可不是呢。衍为着公子可真的是劳心劳力。”李玑衡看着伏衍又开始作妖了。 伏衍出城,为私的事,他并不知道,但为公的话,他倒是知道一二。 当天李玑韶也出城了,那其中自然有部分是为了布局领李玑韶入戏,还有一部分,李玑衡猜测应是出城寻仙师去了。 “那还真是劳烦阿衍了。”李玑衡带笑说道。 伏衍抬起用手腕撑着的头,看向李玑衡,李玑衡因为睡得不好,脸色有些差,眼底也有不浅的青黛,双唇的颜色并不饱满,带着点乌色。 “啧啧。”发出两声后,伏衍又将视线转向棋盘。 李玑衡倒是被伏衍这样的举动给弄得发蒙。 他这是什么个意思?啧啧? 伏衍捏着棋子,看着棋盘,对李玑衡随意说道:“看公子面相,应是被人当枪使了。” 听了伏衍的说辞,李玑衡挑眉:“这也能通过面相给看出来?” “怎不能。瞧着今日公子面上运势本是在正午时分最胜,但却显颓势,有几分后继无力之态,应是被人借去了几分。而整个城中能借去公子几分运势的人可不多。”伏衍说着,眼神带笑的看着李玑衡。 李玑衡被伏衍说得信去了七八分,不禁有些感慨:“面相之说,竟这般神奇?” 伏衍一脸惊奇的看着李玑衡:“公子还真信了呀。”说完,他又笑了一会儿接着道,“怪不得会被太子做枪给使了。” 好想拔刀杀人怎么办!李玑衡看着伏衍的表情,手腕上青筋暴起,面无表情。 许是李玑衡身上的煞气太重了,本还笑着的伏衍也收敛起来。 伏衍轻咳两下后说道:“现下,翊王远赴卫疆,庄王被囚在府中,韶王是个没势力的,公子您也被革职在府,朝中仅有太子一人。那位又怎会真正放心。” 听着这话,李玑衡觉着有些耳熟,许久未动的脑袋也转了转,发现感情太子在利用他时还同他说过理由,但啥用都没有。 李玑衡发现自己对伏衍太过依赖了,导致自己的脑袋有好些时日未动过了。 不过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军中,自己的地位都是高的,向来直来直去惯了,弯弯道道的还真有点应付不过来。 但也不排除是自己这几日睡不好的原因,精神不济,脑袋转不过弯来也是应该的。 李玑衡自己在心中想过无数的理由为自己的丢人而找借口。 这般想着,李玑衡看向伏衍问道:“阿衍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睡着?” “寻几本书看,看着看着不就睡着了?”伏衍一脸好奇的看着李玑衡。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谋士!李玑衡有些为自己的大业担忧。 伏衍见李玑衡有些难看的脸色,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中,道:“衍说笑呢。其实公子只是以前崩太紧了,猛地清闲起来便思绪过多,不过也有亲事临近的关系。” “老实说,公子您这是心病,需心药医。”伏衍认真的看着李玑衡道。 “这些我也知……”李玑衡神情黯然。 “我想公子应是听过一则消息的。”伏衍顿了下接着道,“熙提的如城公主深得君心,独宠后宫,封大夫人,赐字‘慧’。” 李玑衡听着这个消息愣住了,这个消息他曾听过,但他不曾信过,也选择忽略掉,但他也没想到他其实记的很清楚。 看李玑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伏衍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自古成王败寇,公子只要到后来将人抢过来不就好。”伏衍道。 “你……”李玑衡看了眼伏衍接着道,“不懂。” “衍自然是不懂。”伏衍话中带着戾气。 伏衍起身,对李玑衡说:“那也总好比公子在这儿伤春悲秋来的好。”说完便走了。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交谈。 江山美人,对人的心神而说,真的就只能顾着一个吗?李玑衡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捏紧。 日头一进入四月便开始下雨,阴雨绵绵的。天都城还算是好些的,听闻国南,国西的一些地方从三月下旬便开始下雨,春耕刚种下的苗子近乎被水给淹坏了。 李玑衡大婚的日子在四月,有些仓促,但也让局势本有些紧张的天都城有了些缓和的趋势。 在大婚前的日子,李玑衡又是看礼又是送礼,还要写帖子,虽一些琐碎的事儿不归他管,但其他的一些事还是让他忙的不可开交,幸而有母家人帮衬着,倒没什么出错的。 忙着忙着,李玑衡这几日睡着的时辰倒是多了些,精神比之之前要好上不少。 不少人都打趣,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李玑衡对此不置可否。 四月十二,是筮官夜观星象卜卦得出的吉日,宜嫁娶。 也是这天,一连的阴雨天中难得天公作美放了些晴。 李玑衡在这一天,他披上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红衣。 第一次娶妻还是九年前,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管,孩子心性,有着好奇但更多的是好玩,同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次娶妻更多的是无奈,茫然和不可言说的苦涩。 牵着红绳拜天地时,李玑衡觉得有些恍惚,就像自己正在同萧六娘拜天地一般。 但很快他就被四周吵闹的人给闹醒了,若真的是他同萧六娘成亲,是并不会有这些人在场的。 “你们瞧,英王殿下欢喜得人都恍惚了。”人群中有些打趣道。 “可不是。”有人接话。 然后是大家大笑的声音。虽然李玑衡知众人是善意的笑,但听在他耳边却觉着颇为讽刺,似在讽刺他,你连你心爱的女子都保不住。 夜里,不少人来劝酒,他也都是来者不拒,饮下不少,整个人醉醺醺的,就连去新房都是由着下人人搀扶着。 推开新房,下人们在门口就被李玑衡给遣走了,新房中只有李玑衡与宁鸢两人。 宁鸢头上的盖头已经被她自己揭下,头上的发饰也被卸个干净,此时她正对着铜镜捏着帕子卸妆。 她见李玑衡进来了,转身对着李玑衡道:“蓝衣自作主张揭了盖头,爷不会怪罪吧?” 宁鸢妆卸到一半,一半干净一半红的似猴屁股的脸倒是将李玑衡的酒意吓得消了小半。 第四十五章 事到如今有悔意 “自是不会。”李玑衡揉着自己晕乎乎的头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李玑衡便起身向外走。 “爷,有些话属下还是同您说开了好。”蓝衣顶着半面妆快步走近,拦住李玑衡。 李玑衡看了眼宁鸢,又坐回去道:“你说。” “爷,您是知的,蓝衣并未心悦您,那些子心悦的传闻,皆是假的。” 李玑衡同蓝衣打交道的时候也不算少,他也能感觉到蓝衣并未心悦过他。 宁鸢见李玑衡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后接着道:“当初,蓝衣第一次见到身为英王的您,吃了好大一惊,整个人都懵了,倒是让人传成,属下对您一见倾心二见倾情的话来。而当初属下并不想外嫁,便自己坐实了这传闻。” “这些,六娘都同我讲过。”李玑衡看着宁鸢,等着她将话说完便起身离去。 “蓝衣是想,爷还是别去书房睡。属下向来自在惯了,不愿在这宅子里歪腻着,所以想请爷允了蓝衣依旧以蓝衣的身份在外晃着。”说完宁鸢又着急的补了句,“蓝衣会同六娘商量的。” 李玑衡揉着太阳穴,一双深邃的眼看着宁鸢。 宁鸢被李玑衡看的低下头,她是有私心的,她知道嫁出去后一切的脸面都要靠着夫家给,她不想以宁鸢身份出去时被人看笑话,也不想宁家被人看笑话。 过了许久,她才听李玑衡说:“下不为例。” 她不由松了口气。如果这人不是爷,宁鸢还真不好开这个口。 “对了,你们传向六娘的信息都是怎个传法?”李玑衡问道。 “都是自己去卫国的。因着卫国国君手段滔天,属下们也不敢让底下人帮着。”宁鸢回应道。 一提起卫国国君李玑衡身上的戾气便被彻底释放出来,他身边的桌案都快被强烈的戾气给撕裂开。 宁鸢对此并不吃惊,爷身为鬼面阎又上过战场浴血杀敌,身上的戾气自然不少,当初爷戾气还尚不能收放自如时,她自是领略过的。 爷也只是最近几年同六娘在一起后,才将这些戾气收回去的,而且性子也好了不少,不然宁鸢还真不敢说那些话。 过了许久,李玑衡才将体外的戾气给收回,神情默然,对宁鸢道:“你歇息吧。” 说完,李玑衡便出了房门。 直到半个时辰后,李玑衡才带着夜里的寒气进了屋子,在榻上躺坐着的宁鸢见李玑衡回了,便也放心下来。 李玑衡寻了个地儿,睁着眼坐了一晚。 在李玑衡大婚后第二日,英王府一个小偏门,明家嫡次女明姝坐在一个三人抬的粉色花轿中也进了府。 自李玑衡完婚后,李云势也没其他理由让李玑衡接着无事在府。 所幸,可楼族公主使团在十几日后便要到天都城了,李云势便将可楼族到城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李玑衡。 现在的李玑衡在李云势的心中还真跟块石头般,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原先可楼族的一切事宜由李玑珏掌管,李玑衡这几日都找李玑珏交接,他本以为李玑珏会乐得看自己热闹,却不想,李玑珏并未有什么表示,反倒他自己眉头紧闭着。 “三弟这几日见太子眉头深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连着几日李玑珏都是同一副模样,李玑衡觉得自己还是问下会比较好。 李玑珏听李玑衡问起,不觉向外望去,窗外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雨丝不断落下,檐边水滴也是不绝,望了一会儿,李玑珏才道:“虽说春雨贵如油,但自从入了四月这雨就不见停。” 李玑衡听李玑珏口气,便猜到定是朝中有事儿,但他又不好插手或是说些什么,只道:“天总是怜着世人的。” 说的这话,李玑衡就连自己都是不信的,天怕只会怜着它的儿子罢,世人在它眼中怕是都是草芥而已。 “哎,瞧孤说这些干嘛。”李玑珏伤感完后才回神,语气有些懊恼,僵硬的转移话题道,“不知七弟现下如何?可楼公主不日就到了,他该是知道消息了吧。” 李玑衡被李玑珏这般一提,便发觉自己有好些时日未曾见到李玑韶了,好似自己大婚前便见得少了,大婚后见着的就更少了。 李玑衡摇头道:“三弟也是有好些时日未曾见过七弟了。” “莫是七弟见自己搭上可楼公主了便觉得三弟无用了?”李玑珏并不掩饰自己对李玑韶的蔑视,他自小时候便对李玑韶不对付,李玑衡自是知道的。 “三弟本以为太子能让父君将可楼公主许给七弟,是对七弟的偏见减少了,没想到还是这般深。”李玑衡说道。 “三弟,孤早先就对你说过,七弟是只白眼狼。到时候三弟吃亏了,莫说孤这个做大哥的没提醒你。”李玑珏说完,甩袖便走。 幸好该交接的都已经交接差不多了,李玑衡也不用热脸去贴冷板凳了。 忙活到傍晚,李玑衡才将事理了个大概,撑着把素色油纸伞归府。 雨虽不大,但却绵绵不绝,春风也吹得人衣袂翩翩的。待李玑衡回府后,外袍已是全湿,连内里的衣裳也有了些湿意。 将衣袍从里到外都换下后,便有人通报李玑衡,伏衍先生到了。 “阿衍来了。”李玑衡将银制素色小壶放在红泥小炉上,伏衍便到了。 “衍瞧着这府中不像是有夫人的样子?”伏衍随意的跪坐下。 “她并不在府中。”李玑衡并不想多解释什么。 伏衍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放在桌案上道:“你们可真会玩。” 李玑衡不置可否,翻起两个瓷杯,问道:“阿衍,你老实告诉我,太子是不是盯上玑韶了。” 白日里李玑珏的话,他又想过一遍。 其实李玑珏眉头紧锁的原因并非他所说的忧心洪涝之灾所致,反倒是后面问起李玑韶才是真正的原因。 他似乎在试探些什么,也像在挑拨。虽然他从小时候就在挑拨自己同李玑韶的关系。 “韶王入了局,自然会被太子盯着,而且还是性命攸关呢。”伏衍笑着说,似乎对他人的死活一点都不关心。 反倒是李玑衡有些怆然,捏着空杯,低头。 “公子这般个举动不觉着可笑吗?做给谁看呢?”伏衍语带讽刺道。 第四十六章 风雨已来灌满楼 伏衍说的很对,他这副姿态又是做给谁看呢?自己本就是将李玑韶推向悬崖边上的人。李玑衡不禁在心中自嘲。 “那便冷眼看着罢。”李玑衡复而抬头看着伏衍说道。 他不想让伏衍再出手了,若是伏衍出手,李玑韶就真的是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自然是要冷眼看着的,说好了唱戏唱戏,有冲突的戏才好看嘛。”伏衍抚着衣袖,不甚在意的笑道。 他是看戏的,并不嫌事儿大。 伏衍这般想着,眼底泛起一丝冷意,自嘲一笑,那么他又算是谁的棋子呢? “对于气运之子,衍已经将其送走了。公子怕是过上几日就能时来运转了。”伏衍左手倚着头,右手把玩着瓷杯。 李玑衡看伏衍将食指伸进瓷杯底,旋转着倾斜的瓷杯。萧六娘也常做出这样的举动,李玑衡看着伏衍的手,有一瞬他觉得六娘就在他身边。 但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知道。 “还有四五日,可楼族使团便到了。只要那几日不出问题,我就放心了。”李玑衡被伏衍骗过好几次后,对他说的话也都信一半,更何况时来运转哪里有这么快? “公子,您这想法可得摈弃掉,怎么听都不像是成大事的。”伏衍对李玑衡的想法颇为嫌弃。 “那也总好过阿衍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李玑衡挑眉道。 伏衍无话可说,他并未忘记这事还是他亲口讲给李玑衡的。 伏衍看着李玑衡,发现几日不见了,李玑衡道行高深不少。 在伏衍到英王府后的第二日,李玑衡依旧撑着把伞漫步走回府中。 国南不少地方都下雹子了,这事儿李玑衡白日里就得了消息。 听闻那雹子小的有鸟蛋般的,大的有人拳头大的,不少人都被砸伤,房子被砸毁的也不少。 李玑珏为了这事儿一直奔走,这种事儿说好处理又好处理,说不好处理还真的有些难处理。 不过因为这事儿,李玑韶那边倒是松了口气。 夜里,吴维被暗地里招进韶王府中。 李玑韶的书房有两面都堆满了书籍,第三面还挂着一些字画,整个书房显得格外充盈。 在书房正中,吴维与李玑韶对坐,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还放着一个暗黄色三足小盒。 李玑韶手中捏着吴维刚带来的消息,脸色阴沉,手死死的捏着那则消息,然后将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纸条投进三足小盒中。 “后日可楼族使团就到了,但是我们现在才得到这个消息。”昏暗的烛光映的李玑韶的脸有些阴暗。 “公子,我们可用的人手不够,要不是太子现下没空对付我们,我们怕是很危险。”吴维也皱着眉头说道。 李玑韶势小,根本无法同身为太子的李玑珏对抗,这几日基本上所有的人手都用以应付李玑珏那边,对于其他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机会得到。 也就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父君已经将可楼族公主许给他了。虽然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如此想来我还真的要感谢我的三哥。”李玑韶面上有些狰狞,“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就恰巧被我给碰上了呢。” 从他母家舅舅的死,然后是小矮坡上的诡异,一步步引得他入局。李玑韶回想起来,还真是不得不夸夸三哥,这局可设得精妙。 吴维自然也想到了,语气颇为小心的说道:“会不会,英王已经知道那件事我们也派了人?” “这,可真的说不准呢。”李玑韶轻点桌案,思索着,“不过,虽将自己放在悬崖边上,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巨大的筹码。” 吴维很是赞同的点头:“公子所言极是。若能熬过这段日子,怕不好过的就是太子了。” “是这个道理。若能马上得到可楼族的支持就好了。”李玑韶的眼睛很亮,平静的脸亮亮的眼,在灯下照着样貌极美。 “虽说可楼族现在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但公子,若真要成就大业,异族的正夫人便会是阻碍。”吴维看着李玑韶的脸,揣摩着自己主子心中所想,沉声说道。 李玑韶面无表情,下颚微扬道:“等那个时候,将这个障碍铲除掉不就好了。” “公子说的极是。若处理的得当,应还能拉下几人落水。”吴维将自己说话的身份压低,一边捧着主子一边小心说出心中所想。 “这事离得还颇远,总是会有些变化打得人措不及防。”李玑韶并没有对此表态,但也没有拒绝吴维的计划。 吴维已明白李玑韶所想,顺着说道:“还是公子想得深远。” 吴维从韶王府中出去时,已经是临近子时。夜里的雨下得比白日的急,风也较之更加急促。 大风吹过,带着雨连同这屋檐上挂着的水滴一起砸在窗纸上,发出含含糊糊的声响,听得人发闷。 院子里好不容易抽了芽的树,也在风雨中飘摇着,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带着寒意的风又穿过回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李玑衡翻来覆去睡不着,侧卧着听着屋外这一切声响,总觉得压抑极了,倒不如几声雷鸣来的舒爽。 睁着眼,又从侧卧改为平躺,李玑衡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心底发闷又惶惶不安,他恍惚想到国南的汛期似乎到了,明日可楼使团也要到了。 远在国南的江镇,风雨来的更大,大风不仅刮起雨来,更刮得渚江翻起大浪,一下一下的打在堤坝上。 在前几日,这里刚经历了一次雹子,不少人都暂时住在临时搭好的草屋中。风吹过便带走几根稻草,不少人不得不紧挨着,相互取暖。 胡正郭是江镇衙门里的一个跑腿小厮,被衙门安排看着救济草屋,已经好几日,今日虽不该他值夜,但依旧无法忍受这样寒冷的他着实睡不着。 今日值夜的是同他一道被衙门招为小厮的同村人,胡正和。 “和,今儿你值夜呀?”胡正郭提着个灯笼走到草屋中唯一一个有火的地方。 “可不是。这地儿可冷死了,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去。”胡正和将火拿近些,认出了来人是他认识的。 “雨不停就没得日头盖屋子。也不知今年犯得是什么太岁。又是雪、雹子、雨的,会不会是今年祭祀的供品神明不满意呐?”见着是熟人,胡正和也像打开的话匣般,抱怨道。 第四十七章 风灌满楼楼近摧 胡正郭比胡正和略大些,人也更沉稳些,他敲了下胡正和的脑袋,说道:“净在这儿说些胡话,神明可都听着呢。” 胡正和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轻打自己嘴巴,一边念叨着:“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你这样还不如让你婆娘给你在庙里多烧些香。”胡正郭将有些厚重的蓑衣穿在身上,对胡正和提议道。 “说的不错。”胡正和这才将注意转移到胡正郭的装束上,他指着胡正郭的蓑衣道,“你这么晚了还准备回去呀?” “这儿太冷了,我回去找婆娘拿些衣服,明儿帮我多看着点。”胡正郭拿起雨帽,看着胡正和接着道,“你有什么要的,我帮你带过来。” “你,你就让我婆娘给我在庙里烧些香,在神明前忏悔一下,然后也随便带些衣物来。”胡正和考虑了下,说道。 “行。”胡正郭应完胡正和后便走进雨中。 他刚进雨幕中时,冷得一个劲儿的哆嗦,多走了几步才觉着身体不那么僵了。 回家的路有些偏,走过堤坝后还要走一段泥泞的路才能到家。胡正郭将灯笼护在怀中,死死地护着归家路上唯一的火光。 大风,吹得胡正郭几乎护不住怀中的火光,耳边除了风的呼呼声和渚江江水拍打堤坝的声音外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胡正郭都在怀疑,自己现在回去是不是太过冲动了,他当时也是不知怎的,就只想着回去了。 但抱怨也没用,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一个不慎,胡正郭被坝上的石头绊了一脚,怀中的灯笼也被摔了出去,本就微弱的火光被雨水沁后很快就熄了。 胡正郭连忙寻着记忆中见到火光最后的地方摸索去。 更靠近地面,胡正郭听见了丝丝不同的声音,就像是山石松动的声音一般,紧接着又是一声巨浪撞击堤坝的声音。 胡正郭停止脚步,仔细听着巨浪与风声中隐藏着的那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咔嚓,咔嚓。”声音似乎越来越响。 清楚听见这声音是从自己身下传来时,胡正郭的脸色立马变得惊恐,他惊慌失措的起身,向来去的路跑去,路上不知跌掉了多少回,但他像没个知觉一般。 “大坝要塌了!大坝要塌了!”一边跑着,胡正郭口中还一直大喊着,但是四周空旷旷的,没有一丝灯火,风雨还不断向胡正郭嘴中灌去,模糊了他口中的话。 当他刚跑出大坝,向着高些的地方走去,在他身后一声巨大的声响突然响起,震得他耳朵聋了好一会儿,他转身,看着轰然坍塌的大坝,脸上露出了悲伤与茫然。 在大坝坍塌的一瞬,渚江的水马上涌进镇里。 黑暗中江水如同一个黢黑的大口,吞噬着一切。 因为可楼族使团一大早便到了天都城,所以国君取消了今日的早朝,改为可楼族使臣的觐见。 可楼族使臣是同可楼族公主布苏麻尔一起入宫的,而布苏麻尔可以说是整个使团中身份最高贵的人。 布苏麻尔长得不算美艳,仅是清秀而已,但却带着熙提姑娘没有的大方与灵性。 若是将天都城的贵女比为天上的仙子,那布苏麻尔便似山林间的灵物。 整个觐见的流程下来,布苏麻尔的所有举动都显得落落大方,不见怯场,就连李云势心中也觉得将布苏麻尔许给李玑韶,还真是抬举那个狼崽子了。 而李玑韶本人也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正夫人的可楼族公主感官不错,整个人乐呵呵的还要装作自己很严肃的模样。 “瞧你这乐呵的。对你这正夫人很满意?”李玑衡瞧李玑韶这副小伙子猴急的模样,笑着打趣道。 “马马虎虎。”李玑韶抿着嘴,故作不在乎说道。 “你就吹吧你。”李玑衡轻敲李玑韶脑门,看着李玑韶道,“今日晚宴,父君定会宣布你们的亲事,趁着使团需要休整,你也将自己好好收拾下。” 李玑韶看了眼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袍,李玑衡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接着道:“你三嫂的嫁妆里有个裁缝铺子,三哥瞧着还不错,你裁几匹布来,让三嫂帮你做几套衣裳可好?” 李玑韶本想拒绝的,但话到了嘴边,他有给缩了回去,应道:“好啊,那就要麻烦三嫂了。” 也就叨唠了几句后,李玑衡要安排着使团,李玑韶也就告辞,准备回府好好收拾下自己。 李玑韶行至宫门口时,正好与可楼族使团打了个对面。 布苏麻尔正站在使团的正中,一双眼似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灵气般,她正好奇的看着皇宫中的一切,看起来比天都贵女鲜活不少。 李玑韶也看见了布苏麻尔,布苏麻尔亦见着了李玑韶。 李玑韶见一双含笑的眸子望过来,然后主人又有些羞涩的移开,李玑韶嘴角又微微扯起。 而另一边的布苏麻尔也听闻,不远处那个模样俊俏的男子便会是她以后的夫君,见男子笑了,布苏麻尔整个人都看楞了,她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人,回过神后,她整个脸又烫又红。 李玑韶见布苏麻尔的举动,虽对她迷恋自己的容貌有几分不满,但他也不得不说,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李玑韶同可楼使团打过招呼后便告辞走了,而布苏麻尔却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就像被人勾走了魂,直到晚宴开始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果不其然,李云势在晚宴上便宣布了布苏麻尔与李玑韶的婚事。 对这样的结果,两方都是皆大欢喜。对此,大家的兴致都挺高的,特别是第一次到天都城觐见国君的使臣,更是格外的兴奋,喝了不少酒,同熙提臣子闹腾了好久才被人抬走。 就此结束了颇为闹腾的晚宴。 却说晚宴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一匹快马到达天都城外,一路通报,连夜进宫。 李云势刚睡一会儿便被安简给叫起,整个人显得十分阴沉,气势十足压得安简将腰身又下弯了好几分。 眯着眼,李云势问身边的安简道:“究竟是何事儿?” “回陛下,江镇的消息,说是堤坝塌了,渚江将江镇淹了大半。”安简瞄到李云势脸色越来越差,声音也不越来越低。 第四十八章 怒不可及时运转 听到这消息,李云势默不作声只是脸色阴沉,但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安简知道,此时的国君正是暴怒着。 “将人给寡人带进来,然后宣太子、老三、鸿逸、湘君进宫。”李云势沉声说,说完他又接着加了句,“让老七也进宫。” 丞相刘子沛字鸿逸,御史大夫傅文景字湘君。 “诺。”安简得了旨意,便急着出去传旨。 安简刚退出国君寝殿,就听见殿中黄铜被砸到地面上的声音,怕是殿正中的三足嵌金腾云瑞兽炉遭了殃。 待得安简行至驿殿,见里面乱哄哄的,皱着眉,国君现下正在怒头上,若见着这样的场面那还得了! “你们这样乱哄哄的,成何体统!”安简冲殿中的奴仆厉声道。 “安公公,您可来了。”一个小公公从驿殿偏殿小跑出,不时还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急声道,“那个报信的人昏过去了。” 说着,小公公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安简面前说:“这是那人昏去之前拿出的。” 安简看了眼红漆尚是完整后才对小公公道:“遣人好好照料着。” 说完,安简便拿着信向国君的书房快步走去。 当宫中来人时,李玑衡刚同吴维将这几日可楼族来使的事儿商议完回府,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父君连夜召人入宫。 李玑衡差人将自己刚褪下的衣袍取过来,匆匆套上后便踏入宫中派来的马车中。 “公公可知为何父君在夜里急召?”李玑衡掀开马车的帘子,对坐在外的公公问道。 “夜里凌州来人了,旁的便不知了。”公公也提醒道。 凌州位处熙提国南,前几日下雹子,受灾最为严重的州中便有凌州。 马车疾行踏过一个个水洼,引得带着泥的雨水四溅。 李玑衡挑着窗口的帘子,从缝中向外望,天如墨般乌黑又粘稠,雨也还在下,时不时还有几丝飘进马车中。 如果真的就下雹子事情而言,父君是不会连夜召人进宫的,那么肯定就是有更大的事发生了。 这般想着,李玑衡想起年前伏衍曾对他说过的话。 “国南今年苦寒,雪堪比百年一遇。”伏衍感慨。 “所以?”他问。 伏衍嘴中吐出两字:“江镇。” “明年初春较之以往会来的迟些,而且雨季会延长。” 江镇就在凌州西北部,而凌州渚江在堤坝未修成前,时常在春夏之交时发大水。 而今四月底,正是渚江汛期之时…… 若他没猜错,今夜进宫应是为了此事。 没过多久,李玑衡又见着两辆宫里的马车从旁的地方驶来,同向宫中驶去。 马车疾行摇晃时,窗口的帘子也摇摆不定,让借着微弱灯光的李玑衡差不多辩出另两辆马车中的人。 微落后自己的马车中坐着的是丞相刘子沛,而微落后于刘子沛的是御史大夫傅文景坐的马车。 当三人都快到宫门口时,李玑韶坐的马车才疾行而来。 “三哥,你说父君这般着急召我们进宫会是为了何事?”殿门口,李玑韶微落后于李玑衡问道。 李玑衡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很是凝重,然后摇头。 “殿下,大人,进罢。”入殿通报的安简快步走来通报道。 领路在前,安简小声提醒着四人道:“陛下现下正在怒头上。” 四人也怀着揣测之意,忐忑不安的踏入殿中。 殿中,太子李玑珏正跪在李云势桌案不远处。 四人仆一见皆是一惊,还以为是太子犯了什么大错。 四人忙着跪下请安。 “都起罢。”李云势顺了会儿气后才叫跪着的五人起身,然后对李玑珏说,“太子,将那信给他们瞧瞧。” 李玑珏遵循着父君的话,将手中的薄薄信纸递到李玑衡手中,递过时,李玑衡发现李玑珏的眼神有些复杂。 展信。 是凌州牧曲子缕写的。 大致看下去,四人都是一惊。 江镇的堤坝坍塌,渚江水侧流灌进江镇,将江镇淹了大半,死伤无数。 “这,这……”刘子沛拿过信,手在发抖,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其他三人都皱着眉,沉默不语。 “你们都有何看法?”李云势见他们都将信看过后,沉声问道。 众人头微低,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都不说话。 “寡人叫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来当鹌鹑的!”李云势的声音抬高几分,其中几分戾气泄出,让众人不禁都跪下。 “太子,你先说。”李云势顿了下说道。 “儿臣瞧,这事儿应先将江镇众民安排妥当……” “寡人也知道该安顿江镇众民!”李玑珏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云势粗暴的打断了,“寡人想问的是,堤坝为何会塌!” 说完,李云势环视跪着的五人,冷笑道:“好好的堤坝,它为何会塌?天意亦或是人为,恩?” 国君说出这般的话,众人也都伏在地面上,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这件事……”李云势轻声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案,整个殿中就只听见李云势点桌案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听得跪伏五人心中忐忑极了。 李云势的目光在五人身上一一停留,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三,你尽快去江镇,不光要赈灾还要彻查此事!丞相你派人辅助老三。” “诺。”李玑衡与刘子沛均跪伏着挪上前,谢恩。 “至于你们三个,以太子为主,你二人辅助太子负责其他事宜还有可楼使团的事。”李云势待三人回应后接着道,“明日早朝前,寡人要看见这些事的一切章程。” 话尽,李云势甩着袖子便离开了。 离早朝只有两个时辰不到,商议章程之事迫在眉睫,五人也没得废话,直接商讨起来。 说的最多的是李玑珏与刘子沛两人,其他人则对其中的一些东西进行补充。 匆匆忙忙,五人终于在早朝前将大致的章程草拟出来,写成奏折呈上去。 而后整个早朝的气氛都处于凝重,国君心情不好,众臣子也都忧心忡忡,也都为救助江镇灾民出谋划策。 这次早朝一直持续到很晚才退朝。 连着忙了近乎十二个时辰的李玑衡在下朝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头重脚轻的,身体乏得厉害。 回府收拾时才有了喘息休息的时候,只等着奴仆将衣物都收拾妥当后他就按着筮官拟定的时辰直接出发。 “爷,庄王被关进天牢了。”李玑衡刚略显悠哉得喝完一杯茶后,鬼五出现在他面前,跪着说。 第四十九章 时也,命也 听见这个消息,李玑衡捏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昨日夜里,有宫人穿小路从冷宫经过,正好瞧见明庶人在行巫妖之术。”鬼五汇报道。 巫妖之术在熙提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被发现连坐是最轻的,而重者则会被株连五族。 李玑衡听闻鬼五的话,手一直捏着茶杯,眼睛看着一处,似在思索着些什么。 房间中一片寂静。 “殿下,星阁送的筮官锦囊到了。”屋外,奴仆通报道。 李玑衡扫了眼鬼五,鬼五便消失在屋内,李玑衡这才对外面的奴仆道:“拿进来。” “诺。” 没过多久,便有专人捧着一个放有锦囊的暗黄色托盘进屋。 李玑衡焚香净手后,才拿起托盘上的锦囊,锦囊玄色,上绣星图与一个小小的三瓣草。 三瓣草的图案是星阁的标志,寓意为卜筮的蓍草。 他从锦囊中取出一个小竹板。 竹板上刻着前古蛮的文字。 前古蛮的文字,是每个皇族和世家从小都会习的文字。 “天平十四,四月廿九酉时三刻,吉,宜远行。” 现在刚到巳时,还有好几个时辰还到酉时。 “准备下,本王要去看看庄王。” 天牢里潮湿昏暗,带着窗口的牢房不多,而牢中所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无法透出去,导致整个天牢中的味道令人想作呕。 地面上算干净,只是久湿不干,使牢中带着几分阴冷。 天牢这个地方,李玑衡也是第一次亲自来,当看见环境之差,他不禁皱起眉。 李玑权与甄宛都在这天牢中,庄王府上其他人被收在地狱中。 李玑衡一路走去,天牢中并未有几人,大部分的牢房都是空的。 他先遇着的是甄宛,他看见她时,她正倚着石壁干呕,衣裳还是正夫人的常服,只是人看着很憔悴。 甄宛也听见了脚步声,她抬头正好看见李玑衡关切的目光。 “你是第一个来的人。”甄宛轻拍自己的胸口,以顺气,然后扶着石壁,走到稻草铺成的床榻上,挺直着背,就算是在天牢中她保持着世家风姿。 “我今日便要出行,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便来看看四弟。”李玑衡看着甄宛同蓝衣相似的眉眼,安慰道,“父君一时气愤,左不过就是被关上一段时间,四弟妹放宽心。” “我明白。”甄宛道谢。 “我先走了。”李玑衡颔首同甄宛辞别,向天牢深处走去。 “等一下。”李玑衡转身,正抬脚走,甄宛叫住了他,“三哥,帮我同爷说一声,就说我安好。” “好。”李玑衡应下。 他走到李玑权的牢房时,李玑权正仰头看牢房中那个小小的窗口愣神。 这也是李玑衡第一次看见李玑权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风流样,怕是现在的沉稳才是他的本性。 “为什么?”李玑权听见动静后平静的转头,很疑惑为什么突然将自己抓进来,虽母妃行巫妖之术,但难道圈禁不够吗? “凌州连夜来信,江镇的堤坝塌了。”李玑衡为他解释道。 父君怕是心中有几分认定,四弟从堤坝中中饱私囊。 “呵。”听到这个,李玑权笑了一声。 “父君任命我为钦差,彻查此事。”李玑衡说道。 “那三哥现在进来是为了审我这个犯人吗?”李玑权满脸讽刺的说道。 李玑衡没说话,他一时间还真看不惯李玑权这副严肃的模样。 “我并未做过,我亦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博弈,三哥,你信吗?”李玑权望着李玑衡接着说。 李玑衡看着李玑权认真的表情,他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这样,三哥也要走了,四弟你自己保重。” “还有,四弟妹要三哥告诉你,她尚安好。” 李玑衡转身,刚踏出一步就听见李玑权在他身后说话。 “宋志新的死亡,莲妃纯贵女的死与疯,随后牵扯出的禁忌事,而今的江镇决堤,母妃巫祸。哈哈哈哈。” “在这天牢中,怎可能安好?” 李玑衡伴着李玑权的声音一直踏出天牢,就算走远了,他也觉得李玑权的声音一直绕在耳边。 这么多件事中,他又怎能说是超脱世外? 他站在天牢门口,见外面的光斜着进入,往前走一步就可以看见天空,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囚笼。 踏出一步,他沐浴在光明中,带着疲惫的脸上苍白得很,眯着眼,停住。 “英王殿下?”牢头见李玑衡突然停下,不禁问道。 “无事。”李玑衡摇头,然后接着道,“本王刚见庄王夫人身体有恙,可请医师来瞧过?” “这……”牢头也有些为难,庄王同庄王夫人均是阶下囚,哪会有人去请医师,就算请也不见得能请到。 李玑衡见牢头的模样就明白过来,也不为难他们,只是说了句“好生照料着”便走了。 不过,他事后又遣人带着自己的医师去牢中瞧过,牢头也并未阻拦。 自己的亲弟弟,蓝衣也托他照顾些表姐甄宛,他自然是要多照拂些,这本就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刚歇息一会儿起身,在他临走前,鬼五又带了个消息过来。 “太子的人马出现在南州恶金卝四周。” 南州是他的封地,那里只有一个恶金卝,还是去年年底时刚发现的。那时太子似乎正与气运之子交好。 李玑衡跪坐在窗边,看着院内的景致,若是让太子与气运之子一直交好,他这恶金卝怕真就是专为了太子而被发现。 想起太子在气运之子为他设的阵中藏起的一切,李玑衡不禁低头垂目。 就这般静坐到临近巳时三刻的样子,李玑衡才起身向外走,外面一切都已备好,只等着出发。 他主要查江镇事宜,先行一步,而丞相安排的人除了辅助他外还要安抚国南灾民,主要为了赈灾而去,所以明日才出发,一明一暗,两拨人马约定在凌州州牧府上见面。 所有人进行着最后的检查,确认无误后,李玑衡一行便启程,远离国都这个是非之地。 待得车队行出都城城门,李玑韶骑着快马匆匆赶来,迅速的赶上并超过车队。 “三哥,七弟来为你践行了。”李玑韶勒住马,翻身下马扬声道。 李玑衡在马车中看着李玑韶自信又肆意的模样,就连下马的动作也不同往常拘束,反而洒脱不少。 今日,他算是见着了两个人的本性,亏也不亏。 第五十章 才未所出,权命却失 李玑衡下马车,看着神采奕奕的李玑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同样是连续忙活十几个时辰,自己已显疲态,脸色苍白。反观李玑韶,却还满是精气神。 “三哥怎一声不吭的就走,要不是弟弟问过筮官,便是要将三哥给错过了。”李玑韶牵着马同李玑衡走至路旁,语气埋怨道。 “事急从权,你三哥又不是什么半大的孩子,还需人送。况且最近是多事之秋,你与太子的事儿也不少……”李玑衡道。 “就算事儿多也是可以挤出些为三哥践行的。”李玑韶笑嘻嘻地打断李玑衡的话。 李玑衡看着李玑韶这副模样,心下就软了不少,老生常谈道:“原先派给你的正事不多,懒散些不要紧,但现下父君看重,你再那般却是要不得的。” “有太子在嘛,我也就混个样子啦。”李玑韶不甚在意道。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听李玑韶的话后李玑衡便知他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都是以前三哥教导的好,只要是三哥说的我也都记着。”李玑韶带着骄傲神色道。 “贫嘴。你现在长大了,三哥也不好再说什么。”李玑衡抿嘴道,“朝堂水深着,小心些。” “三哥我知道。三哥也要小心些,国南多灾,乱民也不少,这一路怕不会很太平。”李玑韶一脸担忧的说。 李玑衡点头。 李玑韶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不过,弟弟出门急,身上也没带什么,这把匕首还是三哥曾给我的,这次就先借给三哥用着防身。对了,差点忘了,弟弟走之前,太子让我将这个东西给三哥。” 边说,李玑韶便从袖中掏出一把裹着皮子的短匕首,同时又中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 李玑衡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暗色漆木盒和放在盒子上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他见李玑韶在宫中无依无靠时,求着自己的母妃帮他打的。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李玑韶得到这把匕首时满心欢喜的模样。 而他现在要将这东西还给自己。李玑衡低头看着匕首。 没有拒绝,他无言的接过李玑韶递来的东西。 “三哥走了,七弟也回罢。”李玑衡抱着东西说。 “好。”李玑韶点头应道。 李玑衡头也不回的进入马车中,将帘子掀开一角,看见李玑韶还站在那儿。 他手轻轻抚摸过匕首外的皮子,皮子不似当初带着粗糙反而光滑得很,应该是被主人常带着的。 从此他与七弟便是两路人了。其实早就是两路人了,从他重新归来的那刻起。 “启程。”李玑衡对着外面的奴仆道。 暂时将匕首放置一旁,他拿起太子给的漆木盒,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很普通。 瞧了一会儿,他才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张纸,纸从中间被裁开,在分割的地方放着一只小小的白毛笔,纸张还散发出一股冷香,香味同檀香有几分相似。 李玑衡取出薄薄的宣纸,见上面画了小小的竹叶样式。 纸,笔,香,他已经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纸是他母妃曾最爱的青竹纸,笔是他曾送给李玑韶的白头笔,丢了好些年了,而香是萧大夫人常焚的熏香。 李玑衡觉得自己的心很是平静,他原以为得到这样的消息后他会很是愤怒的,但没想到却是平静的很。 太子他这是想同他结盟,对付这两人。 李玑衡摸着太子送来的漆木盒,思索了很久。 出了天都城,便是昌州的地界了,李玑衡想着上次到昌州来还是自己回封地那会儿。 上次是匆匆赶路,这次也是,想来这地是不旺自己的。 “田大人。”李玑衡下了马车,对田举颔首道。 “英王殿下,下官还是为殿下备着上次的院子,不知可妥当?”田举官袍在身,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嗓子也带着些嘶哑。 李玑衡也瞧见了田举的模样,知道这人是百忙之中来接见自己的。而忙的是他昌州的事,他自然是不会过问的。 “可。” 田举在前头领路:“英国殿下准备从息州走?” “自然。”李玑衡应道。 从息州穿过宜州,这是最快到达凌州的方式了。 “恕下官直言,英王殿下还是从旁的州绕道的好。”顿了下,田举接着道,“最近国南一直都不太平,苦寒时便有不少灾民向北边走,后来又是雹子又是水洪,息宜两州都不甚太平。最近几日昌州也涌入了好些灾民。” 这些李玑衡是知道的,在出发前他就已经让自己手下的人将那边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他想直接从息宜两州走,自然是不惧的。 “多谢田大人提醒。”李玑衡虽说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但他还是感谢田举的提醒。 不过老天却是故意给李玑衡过不去一般,从驿馆出发后,昌州地界还未走出,他便碰到了一波暴民。 他都已经尽量远离着灾民出没的地方走了,但怎想灾民还是未放过他。 他想可能自己的霉气怕是还在,果然伏衍不怎么靠谱。 被侍卫保护在马车中,等一切暴乱结束后他才从马车中走出,不想却碰着了一位熟人。 那熟人便是有名的“帮一次”,任霆。 此时的他正被自己的护卫用刀架在脖子上,一脸焦急的模样,当看见李玑衡从马车中走下来时,他忙大声道:“英王殿下。” 当他说完,侍卫的刀又向他脖子近了些。 李玑衡示意侍卫将刀放下,然后对着小跑过来的任霆道:“任先生怎会在此?” “本是出门访友的,正准备回去时偏生遇着了这群暴民,幸好偶遇英王殿下,殿下这是又救了霆一次。”任霆一脸幸好。 “衡又救了一次先生,就是不知先生是否有东西相赠?”李玑衡看着任霆道。 “破戒的事儿,我不能做,不过霆可随着殿下去凌州。”任霆摇头,很坚决的拒绝了李玑衡,但话也不说绝。 李玑衡深深看了眼任霆道:“这倒让衡觉着,先生是在这儿故意等着衡了。” “殿下您可说错了,霆怎会不惜自己的小命呢。” 任霆的聪明在这江湖上是远近闻名的,有他跟着自己上路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但他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聪明的先生不仅晕马还晕马车。 这倒是让他这一行的速度慢了不少,一个多月后才堪堪走到凌州地界,而后出发的孙允却已经先他们一步到达江镇了。 快到江镇,任霆又忍不住下马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途中李玑衡也劝过任霆几次,让他就此别过,但却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他觉得任霆是拿自己当镖师了,跟着自己可比他一人独行安全多了。 李玑衡坐在马背上看着荒凉的山林,突然有个护卫似得了什么消息跑到李玑衡身边道。 “庄王殿下殁了。” 第五十一章 花团锦簇,内里锋寒 乍一听闻这消息,李玑衡神色极是复杂。 就是不知道是伏衍动的手,还是谁落的刀? 在一个多月前,他请人为甄宛诊脉,回来得到的却是她已有两月多的身孕,只是脉象不显。 想着甄宛同蓝衣相似的容貌,他便有了几分心思。 出发前他特意找来伏衍,告诉他,他要甄宛腹中的骨肉,还要斩草除根。 虽说他下了这样的命令,但现在仆一听到四弟没了的消息,却还是难受了一下。 另一边的任霆也缓过来,向李玑衡走来。 他瞧着李玑衡面色不太好,却也不说什么,转头看着四周荒凉的山林。 江镇现下已经是一片水泽了,不到七八月,水是退不回去的,所以他们要去江镇也只能从附近的山林中穿过去。 “可还走?”看着山林,任霆脸色更白了,说实话他是不愿走的,要不是待在李玑衡身边性命无攸,他是不想动的。 李玑衡木然的摇头,道:“不走了。”翻身下马,他接着同任霆道,“衡要回国都了,这次事急,怕是不能带着先生走了。不过衡会留着几人送先生回莫城。” 说完,也不等任霆开口,他便独自一人丢了马,向着山林中走去。 侍卫见李玑衡走进山林连忙追进去,任霆正准备拦,但想想这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还是有人护着的好。 他便同留在原地护马的侍卫呆着,等李玑衡回。 在这一个时辰里,任霆在侍卫旁旁敲侧听,好在别人也没存什么心思隐瞒,他很容易就知道了李玑衡变脸的原因。 对此,他表示无能为力,他从来都是算计人心的,却并不会安慰人。 任霆在林子外等了一个时辰左右才见着李玑衡隐在林子中的身影。 席地跪坐的任霆在看见李玑衡隐约身影后并不似其他侍卫一般松了口气,反倒更加紧张起来,全身紧绷,就像马上便会发生什么不幸。 任霆向四周望去,并未看见什么,本以为会没事儿的,但随着李玑衡的不断走近,山林另一处,从山中快速跑出一个人来。 还是来了。任霆心下一沉。 “塌了,塌了!” 冲出的人全是泥泞,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人的动作也是疯疯癫癫的,口中还不断怪喊怪叫着。 “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大叫后,他又大笑,笑后又大悲。 那人眼中并未看见李玑衡一行般,眼神茫然无光,向着李玑衡的方向越走越近。 侍卫将李玑衡护在中间,手中的剑已经拔出,似乎只要那人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就会将剑刺出。 “将东西收起来。”李玑衡看着疯癫的人,让身边的侍卫将剑都收起来。 侍卫有些凝迟,但都遵从李玑衡的命令将剑收起来。 他们刚将剑收起来,那个疯癫的人便在他们眼前晕了过去。 “这……”侍卫对此很是无语,他们什么都还没做,这人就倒下来,要是被不明就里的人见了,怕是要被认为他们欺负人家了。 总不能将这活人丢在这儿吧,大家也都认命,准备将这人抬着走。 “等一下。”正当侍卫们弯腰时,一直皱着眉站在一旁的任霆阻止了他们。 侍卫们停下,转头看李玑衡,当见李玑衡颔首后,他们才遵照任霆的话来做。 “先生?”李玑衡看不懂任霆这般举动是为何,难道说这人有什么问题? 任霆蹲下身,手中拿着快帕子,轻擦过疯癫人的脸:“水洪后最是易生时疫了,看这人这副模样,殿下还是小心些的好。” 说着任霆又将帕子附在那人手腕上诊脉。 “先生说得是。”李玑衡看任霆正为人诊脉,任霆的医术,他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当初他那么重的伤都能被颇快的医治好。 待任霆诊脉完毕后,他问道:“如何?” “只是身体很虚弱,并未出现时疫的症状,不过也得小心些。”任霆将已经脏了的帕子丢进一个大布袋子中。 李玑衡看着这人,然后吩咐侍卫将他抬到马上。 他抬眼看了天,现下天色已不早,就算赶路回去也无法在天黑前到达最近的驿站,况且他这里还有个晕马的和一个病人。 “寻最近的村庄,然后看能不能借住。” 孙允那边先他一步到达江镇,这四周的村落应是受到接济的,也许还能碰到孙允那边的人马,李玑衡这般想。 不过当到达侍卫们探知到的最近的村落时,他发现其实并非如此。 运气好,孙允的人马,他瞧见了,但是村落中的情况不太好。 这个村落叫胡家村,村里好些男人都在江镇中做工,所以剩下的也就只是些老弱病残还苟延残喘着。 水洪来了,村里人都聚在一起,将家里的存粮也都拿出来,躲在宗祠中。而外面则被一些从江镇中逃出来的人霸占着,在外面,每日冻死的人不少,躺在地上的伤者也不少。 等孙允来时,除了第一次发生了暴乱,但因着他们后继无力而被镇压后,便也无事。 不过,孙允发现里面好些人都出现发热,呕吐等一些时疫的症状,这一发现倒是让孙允一时之间慌了神。 他手中能用的兵不多,差不多也都是文兵。而一般发生时疫的地方都会被隔离开,将人集中埋了,或是放把火烧掉,可他手中的人马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儿,但又不能放着不管。 昨日他刚派人让凌州牧从最近的城镇调来兵马,想来今晚或是明早就能到,但他万没想到先一步到的竟是英王。 在他离开国都前,丞相曾同他秘密详谈。 而今陛下抬举寒门,例如花朝、赵潜等人,对世家的打压越来越盛,他是丞相的侄子,在朝中一直因陛下的打压而无法出头。 如今受到丞相提携,他自然是想做出一番作为的。所以他的行动一直都比英王要快上一步,他可不想自己赈灾后,所有的名声都落在英王的身上。 “英王殿下。”孙允在接到英王到来后,马上就出了帐篷迎接。 “孙大人,不必多礼。”李玑衡带着自己少量的人马,跟着孙允进了他们的大营。 “看英王殿下是从江镇那边过来?”孙允将上座留给李玑衡,自己坐在右侧。 整个帐篷中除了侍奉的人,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第五十二章 有血劫名休 “恩,还尚未进江镇就来了消息得立即回京。”李玑衡回答道。 庄王殁了的消息,现在只有有些品阶的才知道,不过再过几日,怕是整个古蛮就会知道了。 “英王殿下节哀,只是可惜了……”孙允对庄王的死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庄王的脑袋怕是有问题,不过想想他原先的作为,他对他自尽的举动倒是不好奇了。 国君是他父亲,虽然被明家拖累,但国君也不会要他的命,就算再加上贪了堤坝的银子,顶多就是让明家再多背上一罪,而对他的处罚最重也不过是贬为庶人。 本来国君关他也只是一时气愤,又不是真的要收监定罪,庄王在牢中这般一死,倒是坐实了,自己贪污修建堤坝的银子而导致凌州百姓流离失所。 这样多不光彩,就连国君面子都被扒下一半。 生前无作为,死后不光彩。这位怕是在熙提国史上要留下浓墨一笔了。 最丢人公子是也。 一提到庄王的事儿,整个帐篷的气氛变得沉默又凝重。 “不说这个了。”李玑衡轻吐一口气,接着道,“这村子是怎回事儿?” 他来时就看见孙允的人马将村子围了起来,而且大家脸色也都不太好,就像将整个村子都当作邪物般。 孙允表情凝重道:“这是胡家村,水洪后,江镇逃出的人大多都逃到这个村子里。下官到时看村子里不少人都染了时疫。不久前刚遣人去附近的城镇调兵。” 见李玑衡没有说话或是有所表示,孙允接着道:“只是时疫这种东西拖得越久越不好,不过现在下官看见英王殿下了,心也放下一半。” 李玑衡听着孙允话中的意思,这是让他来做这血腥事? 在来凌州的路上,他就一直有听说孙允孙大人办事儿有多细致,是个大好官,半点也没提到自己的名头。 虽说孙允办事确实靠谱,但是不是太功利了些?连渣都不给留些。 两人同接下这命令后就是一荣俱荣的关系,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有孙允做好,他在父君那儿也是功臣。 但孙允这般一揽,难免有抢功之嫌。单看孙允做的事儿,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李玑衡有些想不通,但血腥事他沾的多,孙允推来,自己接着又何妨,况且时疫传染的极快,这里的灾民随时都会发生暴动,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李玑衡刚想应下。 外面传来一声通报:“英王殿下,有个叫任霆的人说有要事求见。” “任霆?可是江湖上的那个‘帮一次’?”孙允也是听说过任霆的名头,他没想到任霆竟然与英王认识。 如果英王有那个锦鲤戏珠玉佩,并对任霆要求夺得君位,那太子岂不是有危险? 李玑衡似没感觉到孙允突然而来的丝丝敌意,说道:“正是任霆任先生,本王曾在江湖游历时与任先生结交。” “英王殿下真是好福气。”孙允这话说的不假,毕竟“帮一次”答应过的事儿,从来都未见其失败过。 李玑衡面色不变,起身对孙允道:“孙大人,本王去去就回,事情也等会儿商议。” 英王是国君的公子,孙允并不觉得他能大过去,听到李玑衡的话,他也只是脸色难看,语气如常,带着恭敬:“等英王殿下将事处理完,可遣人来寻下官。” “恩。”李玑衡颔首应了一声,便走了。 李玑衡瞧了眼孙允难看的脸色,这样的下面子,他还觉得轻了,这孙允的养气功夫太差了,或者说是这几天别人将他捧得太高了? 出了帐篷,李玑衡便看见任霆站在侍卫旁,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先生,走罢。”李玑衡走到任霆身边。 两人刚回到搭建好的简易帐篷中时,任霆便急急问道:“孙公大夫可有向殿下求助什么的?” 李玑衡不解任霆为何这般焦急的问这样一个问题,不过在六娘与伏衍那儿养的好脾气还是让他平静的回道:“孙大人让衡将村子的时疫处理了。先生这是怎了?” “那殿下可有应下?”任霆更是焦急了。 李玑衡摇头:“尚未。” “那就好。”任霆这才舒了口气。 李玑衡见任霆这副模样,疑惑道:“难道孙允有意加害于衡?” 任霆摇头,将心绪平复后方才对李玑衡道:“霆也不知,只知若是殿下应下则会有灾祸。” 任霆会占卜之术,李玑衡是知道的,在他同任霆一起逃仇者时,任霆便是以占卜术带着他逢凶化吉的,所以他对任霆的话深信不疑。 “在昌州,殿下救了霆一命,霆便发现殿下此行将会逆运,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却为大凶。” 听着任霆的话,李玑衡的眼也沉下来,大凶,可不是什么吉兆。 “在结识殿下时,霆观殿下为气运滔天隐有紫气诞生。但去年殿下在莫城时,霆观殿下气运已显颓势,但半生无攸。可现下观殿下气运,已有逆行之势,若是得了个引子,殿下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李玑衡看着任霆严肃的脸,知道他这并不是危言耸听,那他应该是在刀刃上走过一遍了。 “那时霆便想着跟着殿下,看能不能帮殿下化解一二以报救命之恩。” 李玑衡颔首,表示他明白了。 “这一路上,霆观孙公大夫有急功近利之心,孙公大夫是丞相的侄子,丞相是太子的老师,太子现在气运滔天。而且霆曾听闻这个孙公大夫虽有能力但心胸却不大。” “那时,霆以为殿下会是因为功劳之事同孙公大夫交恶,而后同太子对立,从而逆了运势。” 听到这里李玑衡是懂的,但却有一点想不太明白,于是他问道:“看孙允其人,衡以前也没发觉有急功近利的缺点?” “殿下应该知道,国君抬举寒门,让赵潜任了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以丞相一派的世家自然坐不住了,况且孙公大夫在公大夫位上坐的够久了,他想向上升。还有,殿下您别忘了,您被革职过,也急需功劳,这才使他迷了眼。” 这样一说开,李玑衡也焕然大悟,孙允这是被逼急了。而后他不再开口,等着任霆说完。 任霆接着说:“但霆发现就算是不与孙公大夫抢功劳,殿下的逆运之势并未有所好转,所以霆在近日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您近日有血劫,名为‘休’。”说着,任霆手指蘸水在简单的木质桌案上将“休”字写出。 第五十三章 天不可逆? “人,木,休”李玑衡看着那“休”字想起今日救的那人。 “今日队伍在山林前停下休息时,霆尚未想到,但当那个疯癫的人从山林中冲出时,霆马上就想到了这卦。” 任霆低头看着已经变得很浅的字,接着道:“人,木,休。殿下您最大的变数怕是就在这人身上。” “那人可曾醒来?可知其身份?”李玑衡语气带了些急迫,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救救了个煞星过来。 “都尚且不知。”任霆摇头。 李玑衡站不住了,在帐篷中踱步,然后问道:“先生不是说衡这卦是血劫吗?是说衡将会有血光之灾?” 任霆想了一下才说道:“霆猜,这血光之灾怕不是应在殿下身上的。孙公大夫不是让您处理时疫吗?” “先生是指,血劫的‘血’是应在那村子中的,见血之意。那么衡救下的那人也该是与这村子有关了。”李玑衡一点便透,也明白任霆为何会急急将自己从孙允那儿拉过来了。 “应是这样没错。”任霆皱着眉,点头说道。 “如此,衡该如此才能解开这个局?”这才是李玑衡最想知道的。 他不能被逆运,他的六娘还在卫国等着他。 “想来,不让血劫反到殿下身上,应就解开了。血劫为因,逆运为果。”任霆取出铜钱阵盘,稍微捣鼓了一下说道。 “至于那因果的轴子,应该是应在孙公大夫身上的。”任霆在阵盘上用手画着什么。 说完,任霆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手微颤,将铜钱与阵盘收起来。 “先生可还好?”李玑衡见任霆一副反噬的模样,不禁关心道。 任霆摇头,缓过一会儿才道:“逆行天事,本就是凶险的事儿,霆只是窥见而已,若是殿下改了,殿下受到的反噬怕是比霆重多了。” 李玑衡深吸口气,若逆了天事真能改命,那反噬对他而言自是不惧的。 “先生可知衡该如何做?”李玑衡直视任霆问道。 “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熬过明日清早,启程回都便可解。”任霆轻声道,说完本还算清明的天突的发出一声惊雷声。 自任霆走后,李玑衡就一直待在帐篷中,就连晚食也推了。 他一个人呆着,耳边响起的都是任霆刚刚说的话。 气运气运,若他为天,谁还敢主宰他! 他不知道失去六娘与气运有没有必然或是因果的关系,但他现在明白,气运的重要,可杀人与无形,可翻手为云,可覆手为雨。 “轰隆。”帐篷外,自第一声惊雷响起,雷声便不曾停下,而且还越来越密集。 瞬间帐篷内亮如白昼,映出李玑衡有些苍白的脸,他已经跪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近乎一个时辰了。 又是一声响雷,泼墨的雨瞬间倾下。 如此不寻常的天道! 雨下的十分大,就连这简易的帐篷都有几分支撑不住,李玑衡跪坐的蒲团也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殿下,孙大人求见。”帐篷外有人大声通报道。 过了一会儿,李玑衡才张开干枯的嘴,哑着声音道:“请进。” 孙允掀开帘子进来,拍了拍衣裳,可以隐约看出衣裳基本上已经湿透了。 “听英王殿下的声音沙哑,可寻了医师?”孙允关心道。 李玑衡在来时曾带了一个邋遢的男人,应是灾民,孙允怕那人患了时疫,更怕李玑衡也得了时疫。 “不碍事。”李玑衡也不知道孙允在心中的所想,抬眼看着孙允问道,“孙大人这么晚了,可是有何急事?” “外头雨下得大,不少物资都被雨水浸了,想请英王陛下拿个章程。”孙允自己是有办法的,但在这里,他怎么也不能越过英王去。 李玑衡强行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思索起办法来,却不想外头变得十分吵闹,大火猛地窜起,在黑夜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明亮。 瞧见这样的势头,李玑衡与孙允都知道有什么事儿脱出了掌控。 两人都向帐篷外跑,不顾外面的大雨,李玑衡逮着一慌忙跑过的小兵问道:“发生了何事?” “禀殿下,村子里的人发起了暴乱!”侍卫看清了来人后,恭敬又急促的回复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 雨水顺着脸颊成股留下,李玑衡整个人有点懵,冰冷的雨水湿透了衣裳,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英王殿下?”孙允焦急的看着李玑衡。 他是世家子弟,虽说这样的暴动也经历过好几次,但都被自己的人马给震慑住了,杀了几个人便没人敢动了,但这次明显不一样,那些暴民怕是知道他们命不久矣。 这样的亡命之徒是会拼命的,况且他们身上还带着时疫,这般想着孙允整个人又急又怕,他只能求助于英王。 在这里也只有英王曾上去战场,应是无惧的。 此时护卫和有些品级的也都知道孙允和英王在一处,也都赶了过来:“英王殿下,现下该怎么办?” 李玑衡稳住有些颤抖的手,声音平稳道:“暴民身上带有时疫,我们不可过于接近,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 “是啊。”不少人附和道。 “刚刚孙大人找本王说,不少物资已经被水浸透了,所以我们空手撤退并不会损失太大。而他们已经饿了好几日了,自是不愿放过那些东西。” 大家听了均觉得李玑衡的命令已是上策,也都心甘情愿的按着命令去执行。 待大家都散走,任霆也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赶过来,李玑衡瞧任霆脸上还有道印子,便知这人刚刚怕是还在梦中就被吵醒了。 李玑衡对跟在任霆身后的侍卫道:“将下午那人也带着。” 那人是他劫中最关键的部分,他不放心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任霆听着李玑衡的命令,刚想张口说什么,但却止住了,抱住自己的胳膊撮了两下,又将涌进嘴里的雨水吐出。 “这天气可真是冷啊。”他站在李玑衡身后,看着远处的火光,漫天的大雨,一瞬间的白昼还有响彻天地的惊雷。 “看起来跟渡劫似的。”雨太大,任霆都不敢抬眼望天,也不敢将眼睁大了,半眯着,感慨道。 李玑衡听见了任霆的嘀咕,顺着说:“可不是呢。” 天不可逆?他偏要渡劫逆天。 第五十四章 夜雨急,路泥泞 除却暴动发生时最初的骚乱,李玑衡这边的人马已经有条不紊的执行着他的命令。 身为领将之人,李玑衡自然是最后一批走的人。而早已吓得不行的孙允等大夫侍郎均是第一批撤走的。 他最后时刻才走,自然是因为他不放心。 但好在,所有人都是坚决执行着他的命令,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血光之灾。 其实应对这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将所有暴民都杀掉,这样既解决了时疫又平了暴乱。 倘若他并不知道血劫之事的话,最有可能下达的便会是那个命令。 江湖与战场都教导他,斩草不除根,后患必无穷。 至于其他人不提,主要在于他们惊慌之下想不到这些。 阴差阳错之下,竟也是顺了他的意。 不过长夜漫漫,李玑衡知道他的劫方才开始。 “走吧。”他最后又望了一眼漫天的火光和冲进来的暴民,才在侍卫的护卫下走远。 在他耳畔,那些人的狂喜与咒骂全都涌入耳中,但并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行至营地边缘,地上横躺着十几具尸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血混合着雨水渗进泥土中,染红了大片。 “有几个暴民寻过来了。”后方的侍卫见李玑衡步伐变慢,不禁说道。 另一处,营地偏中间的位置,李玑衡原本呆过的帐篷中,好几个衣容都强过其他的人急匆匆地跑进去。 他们的手中都握着铁犁、镰刀等农具做武器,面容枯黄带着狞色。 “该死,他们都跑了。”一个身形高挑的汉子厉声说道。 “你们确定看见郭子被他们抬来?”一个老者皱眉问道。 “可不是。” “确实瞧见了。” 有好几个人都跟着附和道。 “郭子在县里当差,他们连逃跑都带着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而且他们东西都不拿便走,定是做贼心虚。说不定堤坝塌了就是他们做的。” “下午不是听见了吗,他们不仅要烧了我们村子还要将我们活埋。得病的是外面的人,我们没有得病,也要被他们杀。” 就在他们大吼说话时,有个半大的孩子冲进帐篷对大家道:“族长,我瞧见一个当大官的朝西边儿走了。” “族长,让我们去追。” “是啊!”所有人都举着武器附和道。 “将那当官的抓住,然后宰了,竟然敢杀我们!” “壮子,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只是让那大夫放村子人一条生路。”人群中的老者说道。 “不要伤害他们,只是让他们同我们好好谈谈。”老者接着道。 “倘若他们不愿呢?”有人提出心中的忧虑。 “那就跟他们拼了,他娘的。”被老者称为壮子的人又是愤慨一句。 老者没说话,只是挥手,让他们散去,去追那大官。 被当成孙允的李玑衡一行正寻着孙允一行走过的痕迹,走在满是泥泞的小路上。 营地西边的小路上,不少草叶都被人踩入黄泥中,大大小小的水洼遍地都是,一脚踩下去,黄泥都可将脚埋个大半,走起路来十分的吃力。 看着荒凉的路,李玑衡想着他们到底是有多慌不择路,竟然选了条上山的路。 倘若对面是敌军,将整座山包围,岂不是瓮中捉鳖?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面对孙允那些人,能力是有的,但应变还真不行,真是让人想想就觉无力。 “殿下,不如我们走另一条路,然后遣人与孙大人通禀一声。”李玑衡的贴身侍卫走在泥泞的路上,皱眉,向李玑衡提议道。 李玑衡本就不想去寻什么劳什子的孙允,但在之前,任霆提醒他,“孙公大夫为因果的轴子,殿下同他一起是为上策。”他也就放弃原先的想法。 对此跟在李玑衡身边的任霆也是怨念颇深,唇色泛乌,整个人还不断的发抖,走路也摇摇晃晃的。 李玑衡微微摇头拒绝道:“尚且不知身后是否有人追来,现下与大队人马分开,不明智。” 知道主子的意思后,其他人也不再有其他念头,专心攻克这条泥泞的小道。 脚步一深一浅的走了不知有多久,李玑衡觉得全身变得无力,提不起劲来,就连身体里的内力都凝滞不动,眼前也有些模糊,气息也越来越重。 他病了。李玑衡心中已有猜想。 此时雨依然如泼洒般急促落下,雷声似乎不曾听闻了,耳边只剩雨打树叶与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冰冷的雨水还不断的穿过蓑衣渗进内里的衣服里。 “殿下?”在李玑衡身边的任霆是第一个察觉到他不对劲的。 李玑衡摇了两下脑袋,擦掉快流入眼中的雨水,轻声说:“无事。” 虽然听李玑衡这般说,任霆还是不放心,瞧面相,并非“无事”二字便可盖去的。 他拿住李玑衡的手腕,发现他身上特别的烫,脉相浮紧。 “殿下,卫二那边传来消息,说在前头已经看见孙大人的人马了。”李玑衡贴身侍卫从前退回到李玑衡身侧,说道。 说完,他瞧见李玑衡状态不太对,脸色也是骤变:“殿下!您这是……” “不用管本王,先同孙大人碰头再说。”李玑衡强提着气说道,语气虽重还却透着无力。 侍卫在将剑卸下,递给身边的同伴,然后在李玑衡身前半跪下,道:“殿下,让属下背您上去吧。” “无事!”李玑衡看也不看身前的人,直接绕了过去。 李玑衡的固执,伺候了他多年的贴身侍卫自然是知晓的,被拒绝后,他也只能候在李玑衡身侧,随时准备着。 “殿下,属下们在身后的林间瞧见了不少火光。”又有侍卫来报。 他们快被人追上了。 “殿下,让属下领几人将那些人给处置了?”身边侍卫急忙说道。 李玑衡将手紧握,指甲刺进手掌中的疼痛让他有了几分清醒,然后摆头道:“不用管后面的,先会和。” “诺。”伺候着的侍卫虽然觉得今晚的主子似乎有些反常,但也很坚决的去执行李玑衡的命令。 ------------ 作者有个秘密要告诉小天使们,那就是本书明日就要入v了! 感谢一直支持作者的小天使们,感谢青苏苏给的推荐(虽然死得惨,但依旧很感谢),你们给我的一切支持都是我码字的动力。 说实话,这本书吧,是很好的故事!!!!! 前面有很多的伏笔,等待小天使们往后挖掘! 后面的世界更精彩,欢迎小天使们订阅支持!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 第五十五章 当一切陷入黑暗(一更) 他们又加快了步伐。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而又严肃。 李玑衡气息越来越沉重,眼前模糊的时候越来越多,头也越来越糊,但脚下的步伐却异常沉稳。 “殿下,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前头的火光了。”有侍卫报道。 这般一提,倒是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猛地充满了力量。 李玑衡看不见前方是否有火光,但听见侍卫的话后,他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不过伴随着好消息来的还有个坏消息。 那就是紧随在他们身后的人也与他们越来越近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本放松的心又提起来,一股紧迫感油然生出。 又是一路无言。 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晚上,这样凝重的气氛下,就算是半柱香的时间也显得格外漫长。 觉得像过去好几个时辰一般,李玑衡模糊的双眼终于感觉到前方的火光。 同时而来的还有身后大声说话的声音。 “看见他们了!他们就在前面!” 侍卫们都将手搭在剑上,随时准备着战斗。 “殿下?”那贴身侍卫看向李玑衡,只消李玑衡一句话他们就会冲出去。 “走!”李玑衡气息不稳,使劲将眼睁开些,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径直向前走。 越来越近。 “前面的人,他娘的都站住!” 侍卫们都听见这话了,均是一脸愤怒,想要拔刀冲过去,可他们瞧自己主子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走。 贴身侍卫还想说什么,却在开口时被任霆拦住。 “殿下现在状态不对。”任霆皱着眉轻声道,“五感已闭,仅剩意识撑着,我们管不了也不能管。” 说着,他将手搭在眼角旁的穴位上,闭眼轻柔。 感觉一切都开始超出自己掌控了,他没想到这改命的劫会有这么大的反噬,如果李玑衡在这个状态下撑太久,很可能为此而亡。 “先生,殿下有危险吗?”侍卫忙问道。 任霆不言,侍卫心中便有了结果,接着问:“那,如何方能破解?” 任霆低着头,向前迈步,走了三步后道:“如果不是意识支撑,殿下怕是早已倒下。倘若是这样,那还好办。” 周围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无法理解任霆的意思。 又走了三步,他盯着李玑衡的后背:“意识一向都是由执念支撑,若是没了那股执念,殿下说不定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先生是说执念?”侍卫不太明白任霆说的这些玄之又玄的话。 但他明白,所谓执念是关键。 “是的,这就要端看殿下的执念了。若是好达成,那倒还好,若是不好达成,那恐怕……”任霆话未说完,但侍卫已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任霆他自然是最明白的人,李玑衡的执念在于渡劫改命,但这并不能宣之于口。 “先前殿下下过命令,让我们同孙大人碰头。”侍卫只能回忆先前李玑衡所说过的话,“先与孙大人碰头,孙大人那儿也有些医师,也可一起看看。” 李玑衡不能下命令了,任霆不说话,也只有这贴身侍卫身份最高,他说的话,大家也都无异议。 “可后面的人越来越近。怕会让殿下遭到不测。”一直落于队伍最后的侍卫不安道。 贴身侍卫正想下命令让人将跟在身后的暴民给处理了,却被任霆给拦住。 “先生?”贴身侍卫不解。 “现下最为要紧的是殿下,我们就只管护着殿下。”说着,任霆让侍卫朝前看,而后接着道,“你瞧,孙公大夫也离的不远了,身后的暴民想来他们是乐得帮我们解决的。” “先生妙计也。”侍卫听了也觉着这样做稳妥得很,便遣人在前寻孙大人帮助。 孙允在前听闻英王怕是得了病的消息,心中慌乱极了。 英王同他一起去江镇,但是自己还好好的,可英王却患了病,国君该如何想!暂且还不知英王感染是否为时疫? 后又听闻需要帮助时,孙允自是点了不少人去接应英王,顺便去将那些尾随在后的暴民给解决掉。 孙允派得人也到的挺及时。 刚到,那些暴民也正好冲了上来。 两拨人马交战在一起,暴民口中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却被大雨打落与兵器相接的声音给盖住,在场的人也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也是趁着这个时机,李玑衡一行没了后患之忧,步子放轻快了,速度也提高不少。 没过多久,他们便已临近孙允一行暂时驻扎的地方。 众多的火焰燃烧着,大雨也无法将它们熄灭。 李玑衡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靠近孙允的大部队了,已经脱离了危险,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也骤然松开。 然后他整个人向前倾倒,若不是贴身侍卫一直注意着,李玑衡怕是要脸对着泥着地了。 “殿下!殿下!” 这是李玑衡意识沉入黑暗前听见的最后一句。 沉沉的黑暗中,他觉得十分的疲惫,耳边就像有人在蛊惑他,让他就这样休息下去,不去管任何。 他也这样做了,他放下了一切,他觉得真的很舒服,这感觉美妙极了,就与母妃的怀抱一般,让人沉迷。 就这样一直休息下去,似乎也不错。李玑衡想着。 但是心中为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有什么事还等着他去完成,有什么人还等着他…… 他似乎听见有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说话。 她在说什么?他听着好模糊,完全听不清。 听不清就算了…… 但是他不知道为何,他非常想听清这个声音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李玑衡在黑暗中冲那声音说道,“再说一遍可好?我没听清。” “阿衡,阿衡。”声音又响起。 这是在叫谁? “阿衡”?为何听着有种莫名的熟悉? “李玑衡!你给我醒来!你醒来呀!” “你曾说过,你的命是我给的,只有我才能让你死!”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黑暗中的李玑衡眼前似乎看见一个满是书的小房间,有个男子将女子抱着,男子眼中的溺宠都快溢出来。 那男子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你要记着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直到我死。当初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能取我性命的也只有你。” 第五十六章 逆天渡劫改命(二更) 为何听见这话了,他的心口会痛。 一个落败的院子,落败的大树,打旋的枯叶,男子口中说着:“六娘,六娘,等我。” 只待这熙提江山都在我手,只待我比卫国国君更加强大。说好的白头到老永不离,不需要多久,等我。 “六娘,等我……”李玑衡看着眼前的画面,嘴中也跟着喃喃道。 六娘,是谁? 为什么念起这两个字,自己就像缺了什么一般? 卫国国君,又是谁? 想起这个,自己为什么像被火烧一般,怒气上涌? 这些都是幻象,你心中的幻象,别想了,睡吧,睡着了就什么烦恼也没有。 耳边又响起这样的声音。 睡吗? 睡吗? 不!他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什么阿衡,什么李玑衡,什么六娘,什么卫国国君,他统统都要知道! 答案在哪儿?在哪儿? 李玑衡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找寻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黑暗中找了多久。 似乎久到,他忘记了,他到底在找寻什么。 简单的小屋外,昏暗的光透进来,外面风雨依旧。 大雨自两天前起至今日,一直连绵未曾停下片刻。 雨幕遮天,状若天哭。 若是这雨再这般下下去,怕是江镇四下都会被淹。 在简朴的小屋内,李玑衡脸颊潮红,额上满是薄汗,眉头紧皱,任人怎么抚都无法抚平。 在李玑衡的身侧,萧六娘这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竟是一脸担忧的跪坐在旁,手捏着帕子为李玑衡擦汗。 “先生,怎样?”萧六娘一脸急迫的看着正为李玑衡诊脉的任霆。 现下整个屋内,只有这三人,黄衣站在屋外,整个屋加院子竟是都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任霆眼闭上,摇头。 “先生,难道你也不能救他吗?”萧六娘声音有些哽咽。 任霆站在一旁,道:“若是殿下能熬过今晚,那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仅是这风寒可好起来,就连命理也会一帆风顺。 任霆话说完后,整个小屋内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风雨的声音。 天地白昼,一声惊雷响起。 “先生,你说若是阿衡没熬过呢?” 萧六娘的话音落下,外面又是一声响雷。 萧六娘看着李玑衡写着难受的脸,紧闭的眼,乌紫色的唇,想起她在暗处看着一个个医师替李玑衡诊治后,摇头的模样,她的心就骤然紧缩。 “重则无命,轻则……” 任霆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六娘给打断了。 “不会的!滚,你们既然都治不了他,那便都滚!”萧六娘有些歇斯底里。 任霆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指着骂,虽知道萧六娘是为了李玑衡忧心的缘故,但心中还是存着怨。 他甩着衣袖,不发一言便向外走。 反正,这里也不需要他,他又何必在这儿站着惹人厌。 站在屋檐下的黄衣见任霆脸带不虞的从屋内走出,刚刚房内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所以她走到任霆身边为六娘解释。 “先生大量,小姐刚失去了紫衣,现下又瞧见爷这般,才会失了理智。”黄衣也是满脸忧色,在这里,也只有她这个一直跟在六娘身边的人才知道,六娘这几日里究竟遇到了些什么。 听闻这个解释,任霆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也是因为如此,你们才刚好在凌州?”任霆想起,萧六娘进了卫国宫中,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 黄衣点头,脸色悲怆,似乎想起了那位逝去的友人。 “节哀。”任霆也不会安慰姑娘,只能问些别的,“卫国国君应是不会就这样放你们离宫吧。” “这个倒是不知,只知小姐同国君谈了很久,便得了出宫的机会。”黄衣顿了下,接着道,“幸而出了宫,不然……”说着黄衣向屋内看去。 她不明白,当初大家都是好好的,仅一年为什么却这样了。 她摸了摸手中的玉笛,摸着笛口旁刻的那个“静”字。 这是紫衣的玉笛,从第一次见面时便见她佩戴在身上,她说她不知她的身世,只知道这玉笛自她睁眼时便伴在她身边,上面刻着个“静”字,她也唤自己为“静”。 当寻到紫衣最后所待过的地方后,就只有个书生拿着着玉笛,其他的什么都不剩,连个坟茔都没有。 看着这玉笛,她同六娘便知道,那个鬼灵精怪的紫衣,已经不再会有了。 心中已是难受极了,六娘本想同爷好好哭诉哭诉,但谁想赶来后面前摆着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是啊,幸而……”任霆看着外面的雨幕。 若是萧六娘在的话,李玑衡醒来的可能会更大些吧。 小屋内,萧六娘将头埋在李玑衡胸口,放声大哭,似乎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在黑暗中,李玑衡寻找了好久,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在哭。 哭声让他觉着心疼。 同时也让感觉到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曾忘记的。 “在昌州,殿下救了霆一命,霆便发现殿下此行将会逆运,虽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却为大凶。” “逆行天事,本就是凶险的事儿,霆只是窥见而已,若是殿下改了,殿下受到的反噬怕是比霆重多了。” “先生可知衡该如何做?” “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熬过明日清早,启程回都便可解。” 在脑海深处,他想起了这些对话。 而后是大雨滂沱,他在黑暗中看见一个男人在雨中走,一直走,他身旁的人同他说话,他也没听见一般,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你想要干什么?”李玑衡随在男子身边,问道。 “渡劫,改命。”男子声音很轻,李玑衡并未听清楚。 “你说什么?”李玑衡问完后,将人凑近。 “渡劫,改命。”这次李玑衡终于听清男子所言。 “渡劫,改命。”李玑衡咀嚼着男子的话。 他抬头,想去看男子的面容。 本一直模糊着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李玑衡看清那是自己的脸! 是他,都是是他自己! 当看清那张脸后,李玑衡像是被惊醒一般,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不能死,不能迷失在这里。 六娘还等着他。 他还要逆天渡劫,改命! 第五十七章 本是两情相悦,奈何有缘无份(三更) 他看着身前的“自己”慢慢虚化,慢慢化为一道光。 那道光闪过后,他便听见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这雷,听着怪吓人的。”黄衣站在檐下,雷声响起,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任霆也觉着这声雷挺奇怪的,刚刚就连他自己的心都有些动摇,畏惧了。 雷声过去后,雨势也逐渐变小。 雷停了,雨也在渐停,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先生!先生!”屋内萧六娘惊喜的叫着任霆,“刚刚阿衡他说话了!他醒了!” 任霆与黄衣均听见了这个好消息,都是一脸欣喜地向屋内快步走去。 “水,水。”李玑衡还是闭着眼,脸颊的潮红似是褪去不少,乌紫的唇也回到正常的颜色。 萧六娘附在李玑衡嘴边,仔细听着李玑衡说的话。 “水,水。”萧六娘留着泪,跑到桌案旁,替李玑衡倒水。 只是太过激动,她的手颤抖的不行,壶中的水一直无法倒入杯中。 黄衣一旁看着,心中酸得很,行至萧六娘身边:“小姐,让黄衣帮你。” 萧六娘无法让自己的手不抖,所以她将壶递到黄衣手边,口中念叨着:“黄衣,黄衣,他醒了,他醒了。” 她似乎想让所有人都分享自己此刻的欣喜。 “是是是,小姐,爷他醒了。”黄衣的眼也模糊了,她将刚好倒入的水杯子放到萧六娘的手中。 任霆为李玑衡把完脉后,对萧六娘道:“殿下已经没有危险了。” “既然如此,那霆便告辞了。”任霆也觉得这里已经没自己事了。 在昌州时的救命恩,他也报了,已经是可以离去的时候了。 黄衣看着一颗心都在李玑衡身上的萧六娘,而后转身对任霆道:“先生,黄衣送您。” 行至檐下廊里,任霆突的感觉廊上还站了人,他向左边看去,发现什么都没有,虽有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 而在刚刚任霆望向的地方,有两人站在那儿,却没有人能看见两人的身影。 两人看着像是一对父女,男的是个风度翩翩书生模样的俊俏少年,女的则是个三四岁的女童,着一身紫衣,一双灵气的眼看着怪机灵的。 女童被书生抱着,两人都看着屋内,仅是当任霆的目光看来时,书生才将视线转向任霆。 “好敏锐的人。”书生看着任霆的背影,喃喃。 “为什么我一醒来你便叼我来这儿?”女童偏头看着书生问道。 “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儿。”书生笑着说。 “哦,什么事儿呀?对了对了,还有哦,你到底是谁呀?我的亲人吗?难道说我也是一只白狼?”女童刚醒过来,心中满是疑惑。 书生现在也是心情好,托着女童说道:“你叫欧阳静,并不是只白狼,至于我,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书生说着说着,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在消失前,他看了眼屋内温馨的两人,他们绑在女童身上的因果线已经不见了,而女童身上已经不再有任何因果捆绑。 他等了两世,在第三世时,他终于成功了。 前两世中,李玑衡渡劫时身边并没有刚刚那个男人,也没有屋内的那个女人。 但这一世全部都改变了。 其中奥妙他不愿探究,只要静的劫过去了,便好。 屋内,李玑衡喝过萧六娘喂过的水后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阳光射入后,他才堪堪醒来。 醒后,在他看见萧六娘的第一眼后便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六娘竟然会在。 “六娘。”他动了动干枯的唇,看见六娘眼底的青黛,好不心疼。 就像在做梦一般,李玑衡有些不敢将手伸出去,他怕一碰到六娘,六娘便会如同幻影般碎掉。 眼睛盯着萧六娘,他的手也不知怎的就落在了六娘的脸上,是温热的触感。 他痴痴地笑了,梦里的一切如此真实,好想一辈子都待在有六娘的梦里。 趴在李玑衡身上浅浅睡去的萧六娘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手轻抚着,她猛地睁眼,正好对上李玑衡的满是宠爱的眼。 “阿衡。”萧六娘能感觉到,她又哭了。 今年,她似乎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李玑衡动作轻柔地擦拭着萧六娘的泪水,口中轻声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听见这话,萧六娘噗嗤一声,笑了,本还盈在眼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阿衡,你没有在做梦。”说着,萧六娘握住李玑衡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道,“你看,你可以碰到我。” “恩,还是热的。”李玑衡接着萧六娘的话道。 这次萧六娘倒是笑不出来了,将脑袋靠在李玑衡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阿衡,我好想你。” 李玑衡不说话,但他轻拍萧六娘后背安慰她的动作却透出他的心绪。 “那就留下来。”李玑衡轻声道。 萧六娘没有接话。 但是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在一起了,往后也不会有安定日子的。 这是李玑衡不想看到的,也是萧六娘所厌倦的。 过了很久,萧六娘才闷声说道:“我今儿就要启程回了。” 李玑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说话,又接着轻拍萧六娘后背。 “我等你,阿衡。”萧六娘将头抬起,带着笑与希望温柔的对李玑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将我接回去的。我一直都知道。” 萧六娘信他,这让他觉得心中满满都是感动,他以为六娘见着他后会怨自己怎么没去将她寻回。 “六娘,等着我,我会将你明媒正娶迎回来的。”李玑衡声音沙哑又坚定的说道。 “我会等着你的。十年不见便等十年,百年不见便等百年,我知道你总是会来见我的。”萧六娘轻声说。 “不会很久的。”李玑衡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得疼死了。 萧六娘对着李玑衡浅浅的笑,李玑衡觉得这样的六娘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 两人就这般静坐着,流淌过两人的岁月中带着缱绻之意,远看着便觉温馨无比。 黄衣端着热粥站在小屋门口,她有些不忍打断这样的气氛。 小姐与爷之间太艰苦了,本是两情相悦,奈何有缘无份。 第五十八章 等待是最漫长的告别(四更) 黄衣收回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收起脸上的哀色,笑着对屋内两人道:“爷同小姐许久未进食了,食些热粥罢。” 将两碗热粥放在桌案上后,黄衣也很识趣的退出屋子。 被黄衣这样一提,两人也都觉得自己是真饿极了,特别是李玑衡,病中未食一物,现下又大病刚醒,正是饿的时候。 “阿衡肯定是饿极了。”萧六娘端起热粥,“我喂你。” 李玑衡想自己接了碗勺,自己吃,让六娘自己也吃些东西,但手刚伸出去,便被六娘给避开了。 萧六娘舀了一小勺,吹了两三下,伸过去:“来,阿衡张嘴。” 李玑衡也颇为配合的张嘴,将小勺中的热粥吞下,一双眼就没从萧六娘身上移走过。 “好吃吗?”六娘挑眉问道。 “好吃。”李玑衡点头道。 “好看吗?”六娘笑着接着问。 “好看。”李玑衡痴痴回道。 “傻。”六娘笑容更大了。 两碗热粥被两人吃个干净后,萧六娘将空碗放好,笑着对李玑衡道:“阿衡,我出去将东西放回。” 李玑衡看着萧六娘很是灿烂的笑容,不忍拒绝,点头回道:“好。” 萧六娘走出了小屋,出了院子,李玑衡便是坐在床榻上,看着萧六娘的身影,出了院子,不见了身影。 半个时辰过去,萧六娘还未回。 一个时辰过去,萧六娘还未回。 两个时辰过去,萧六娘还未回。 李玑衡看着院子中的水洼,愣愣说着:“六娘,我才刚醒来,头好疼,怎么办?” 一直到夜幕降临,李玑衡也没等到萧六娘的身影,原本无人守卫的院子外围上了十几个侍卫。 萧六娘的出现就像是他大病初醒时的一场美妙的梦。 “鬼五。”李玑衡知道,鬼五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被主子点名后,鬼五也从黑暗中出来,单膝跪在李玑衡身前。 “她走了?”李玑衡两眼无甚神采。 “禀主子,萧主子已经出了毛湖县。” 李玑衡现下呆着的地方就是毛湖县,是离江镇最近的一个县。 过了好一会儿,鬼五才听见主子的问话。 “可知她们怎么会在这儿?” “禀主子,听黄衣说,紫衣逝了,萧主子同卫国国君密谈后得了出宫的机会。黄衣还让属下告知主子,卫国有意违背两国秦晋之好。” 紫衣竟然没了,李玑衡脑中浮现出一个鬼灵精怪的姑娘,正笑得一脸狡黠。 而对于卫国的出尔反尔,李玑衡并不惊讶,卫国国君是个有野心的,他够强大,又怎会在意什么秦晋之好? 况且熙提与他是有宿怨的。 “先生呢?” “禀主子,任先生说,主子醒了他该做的也已经做完了,便先走一步了。” “可派人护着先生?” “禀主子,派了鬼十相送。” 李玑衡点头,他想知道的差不多都问完了:“这几日可有其他事儿发生?” 鬼五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儿,想着按主子的性子有哪些会是主子感兴趣的。 “禀主子,前几日主子救的那人,在主子晕倒后便醒了。是胡家村的人,而那日一直跟在身后的暴民也是胡家村的村民,那人醒后见村中人被孙大人派的人所屠后,发疯了,属下派人寻其踪迹却什么都没发现。” 寻不到一个普通人的踪迹?这很奇怪不是吗?李玑衡想着,不愧是能让他“逆运”的人。 见主子无悲无喜的模样,鬼五接着道:“庄王殁后,庄王夫人也跟着走了,甄廷尉大憾,而后一直卧病在床,并向国君上书致仕,但被国君暂留不发。” 廷尉一职司法,可是个要职,不少人都盯着,父君会让甄士添致仕,但至少不是现在。 “国都中有传言,太子在庄王缢前曾见过庄王,不少人都觉着庄王的死有猫腻。” 李玑衡对此倒觉得是理所当然。 甄宛尚待嫁闺阁时曾是太子心悦的人,甚至太子为了她还向国君请旨,但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甄宛与老四走到了一起,弄得非卿不嫁的。 最后甄宛嫁给了老四,太子倒是成了个笑话。 而今老四落难,并连累了甄宛,太子不去牢中好生探望一番,李玑衡倒会觉得太子转了性子。 “其他,都是蜡封,等着主子亲启。” 人尽所知的事儿也就这么几件,其他的消息都是“百鬼夜行”探到的,不能随意宣之于口。 “明日同孙允辞行,回国都。”李玑衡下命令。 “可主子您的病……”主子刚大病醒来,是不宜舟车劳顿的。 李玑衡睥睨着鬼五,让他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玑衡才对下属说道:“无事。” “还有,派人查一查,公子权是不是真的殁了。” 已经出了毛湖县的萧六娘坐在马上,眼含不舍的看着身后的县城,轻声说道:“自得分别后,橙衣与绿衣失踪了,紫衣亡了。” “我们在一起真的正确吗?” 待到第二日一早,孙允神色匆匆并曲子缕一起赶来,李玑衡向他们提出辞行之意。 两人反对的态度很坚决,都劝着李玑衡说了不少好话,就连国君都给抬出来。 说是国君那儿有旨意,让他多休息一两日再回无碍,省的在途中病情加重,反倒不是好了。 李玑衡最后推脱不掉,只能又在毛湖县中休养了两日后,才带着两个医师赶回天都城。 路途中,李玑衡遵照着医师说的,好生调养着,途中倒没有旧病复发或是病情加重,反而是一日日在见好。 两个医师都称奇,本以为舟车劳顿,能抑住病情已是很好的情况了,没想到病情还能转好。 两医师对李玑衡的印象都好上不少。 十几日后,一行人抵达天都城。 天都城已有好几日未曾下雨了,李玑衡刚抵达那天,天阴沉沉的,让人见着了便觉压抑,不过更让人压抑的还有天都城的那股气氛。 一个成年的公子丢了命,虽非自然而亡,但也是需按着王侯的身份下葬,在府中停灵便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各王侯大臣都还要写祭文祭拜。 百姓不得在其间有什么活动,穿着也是慎之又慎,所以百姓们一般都是闭门不出的。 当李玑衡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萧瑟少人的大街,偶有几辆马车在街上行驶。 天公倒是挺会作美的,这般的天都城,看了便是让人多了好些伤感。 第五十九章 失去是最美的回忆(五更,求首订) 李玑衡同宫里的两医师告别后,径直回府。 回到府中,他发现他的管家并不在府中。 主子回府当日,管家不在府中?李玑衡皱眉,想着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李玑衡遣身边的人去问,他则进房中将身上满是风尘的衣裳褪下,换了身干净的素衣,准备进宫拜见父君。 刚将衣裳换好,那人也打听清楚,过来向李玑衡禀报。 “禀主子,管家去庄王府了,说是夫人在庄王府中晕倒了。” “晕倒了?”李玑衡惊讶。 蓝衣受伤了吗?庄王府可是多事之地,蓝衣在那儿晕倒,难道说…… 下人接着答道:“禀主子,是的。只是现在还没有从庄王府中听到什么消息。请主子恕罪。” “罢了。”李玑衡摆手,接着安排道,“先去庄王府,然后再进宫。” 若真是因为他所想的,那这样的安排当是最为妥当的。 “诺。”下人应下后,便出去安排了。 李玑衡转着小茶杯,静坐在桌案前,等着,而脑中回忆着这些日子中天都城的那些风吹草动。 在归途的路上,每天都有不少都城的消息传到他手中。 其中让人最在意的是关于他的老师戈聪的事,那事让不少读书人被国君禁了足,其中还包括他的母家二舅。 戈聪身为常奉,为九卿之首,最是固执守礼。 国君想大葬李玑权,但是戈聪并着这些读书人,以庄王为罪人又是自缢而亡为由,跪在宫外联名上书反对。 这举动当即惹怒了国君,让侍卫们将所有人狠狠关了两日才放回去。 戈聪本来年岁大了,身子骨不算硬朗,在牢中呆了两日后,回去直接病倒了,没了人带头,后来便也没人吱声了。 他们倒是忘了,再怎么说,李玑权都是国君的儿子!国君又是历来强势,他为自己儿子操办葬礼,岂能让他人置喙。 同样让他最觉麻烦的事也有一件。 早先就有传言太子同公子权的死有关,而太子为了将自己从这事中摘出去,私下运作,又将百鬼夜行拖出来当箭牌。 太子这般的三番五次挑衅,真当百鬼夜行对他没辙吗? 李玑衡低眉浅笑。 没了后顾之忧,且看他如何将天都城搅个天翻地覆。 将骨子中的张扬收回,李玑衡又是一副谦和模样,踏上去往庄王府的马车。 庄王府外一片素缟,守在门外的奴仆头戴白巾,着麻衣表情麻木的立在府门口两旁。 奴仆将李玑衡的名帖递过去后,只等了一会儿,他便被请进去。 李玑衡回来的不太是时候,正好夹在中间的日子,是祭拜庄王人最少的时候。 可即使这样,庄王府中的人不少,他一路走来,已经同好几个说不出名与官名的官员遇着,不过三公九卿中的官员倒是少得很,除了甄府的人。 庄王现下并没有主子,只剩两个侧夫人,又无所出,应是会同庄王一起下葬,所以两人整日守在灵前痛哭,无心理会其他。 只有甄府夫人与太子夫人操持着整个葬礼,偶尔其他公子的正夫人也会来帮帮忙。 今日正好是宁鸢过来帮忙操持的日子。 李玑衡祭拜完后,就被人迎进后院中。 坐在首座的是太子正夫人,她看见李玑衡后面露喜色,在李玑衡还未踏入房内,她便急急开口道:“英王回的正是好时候。” “大嫂何出此言?”李玑衡站定后方才说道。 “你家夫人有喜了。”太子夫人笑着说,说完又脸上带忧的看了眼正殿中庄王灵柩停留的地方。 她接着道:“只是,可惜了。” 李玑衡也无法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到底是不是时候,但他的表情表明,他确实被这个消息给镇住了。 整个人都懵了,而后狂喜,最后将脸上的神色收回。种种神色一闪而过。 “三弟这就遣人将内人接回去,有劳大嫂了。”李玑衡道。 “恩。”太子夫人点头,然后问道,“英王要与庄王说会儿话吗?” 李玑衡摇头:“三弟准备进宫拜见父君后再来祭拜。” 太子夫人满脸欣慰道:“你竟还未进宫?庄王在天之灵知道了,定是会被感动的。” 李玑衡不接话,正好他瞧见他府上的管家赶过来,又聊了两句不相干的便同太子夫人告辞。 管家一脸欣喜的朝李玑衡拜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她,可还好?”“夫人”二字不知怎的,李玑衡有些说不出口。 管家似乎没注意到李玑衡话语中的不对劲,应道:“医师说夫人身子底不错,只是最近过于劳累。殿下要去看看夫人吗?” 李玑衡微微摇头,对管家叮嘱道:“本王还要进宫,你遣人将她送回去,叫医师过来好生照料着。” “诺。”管家应下,“那奴这就去安排。” 李玑衡站在一旁,见宁鸢被人搀扶进马车回英王府后,他才进了入宫的马车。 “身体可还好?”李云势坐在殿上首座,见李玑衡姗姗来迟,以为是半路上他身体出了什么事。 自从去年这个三儿子重伤痊愈后,就一直多灾多难的,李云势也看在眼中,对他,他心中还是有几分纵容的,权当是在弥补罢。 李玑衡进入殿中,见父君神色安详的端坐在书案前看折子,就连说话语气也颇为平和,心中的忐忑也去了不少。 在刚到天都城时,他便遣人告知父君,但是中间耽搁了这么久,他本以为父君会不高兴。 “谢父君关心,儿臣身体已大好。只是儿臣去瞧了四弟,这才来晚了。”李玑衡声音沉闷道。 听闻“老四”,李云势眼中也闪过哀色,这个儿子虽然是最不省心的,但也是最不怕他的,也只有在这个儿子面前,他才有几分做父亲的感觉。 原是想将他关上一阵,让他从那些事儿中摘出去,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当他刚听闻他殁了的消息,他的心真真是疼了好久。 见父君似在追忆着什么,李玑衡接着道:“儿臣的夫人在庄王府晕倒了,医师瞧了,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第六十章 风又起,云不散 听了李玑衡的话后,李云势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怀疑李玑衡在混淆皇室血脉。 但他又沉下心想了下,怀孕两个月,李玑衡与宁鸢大婚距离现下差不多正好是两个月,那日李玑衡大醉并歇在新房中。 而且他也调查过宁鸢,是个干净的。 这样想来,又觉得还是有那个可能的。 这孩子是在四儿子府中诊出的,他不觉想着,这个孩子会不会是老四的转世。 这般想着,李云势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更多了一层。 不仅是自己的孙子,还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孩子……”李云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生照料着,让她就在府中好生养着。” 说完,他还觉得有什么漏了,接着道:“等下让他们开了库房,你挑些药材给你夫人补补。” “谢父君赏赐。”李玑衡应道。 李云势也没问李玑衡在江镇那边调查出的结果,李玑衡瞧着将李云势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 在李云势心中怕是已经认为李玑权是有罪的,不问只是让这个四儿子能在他心中能保持着原来的形象,让他觉得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那个小事上犯些错,大事上无错的好儿子。 只是父君没想到,李玑权真的是这件事中最无辜的那个。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父君不需要答案,他也不会去解释,更何况他也并没有调查些什么出来。 李云势说完,随意拿起左边垒起的折子,刚一打开便是戈聪致仕的内容。 他面色难看的将折子丢到一边。 李玑衡见父君被折子弄得心烦意乱的,也颇为识趣,准备拜辞。 可他父君并不想就这样放他走。 “老三,戈聪是你的老师,他向寡人上书致仕,你怎么看?”李云势将自己丢掉的折子又拾起,拿在手中玩弄着。 最近一段时间里,李云势对朝中一切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太子的举动。 有些急了,还漏洞百出。 他想可能是他将太子的心放野了。 只是放权不过半年时间,竟让太子着急成这样。 而另一头,被父君问话,李玑衡听到问题后,心疙瘩一声,暗道不好。 老师竟然递了致仕的折子!若是平时老师递着折子还好,但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递上去,那样父君怎么想。 这不是明摆着是在向父君示威耍脾气吗?! “这,老师他老了,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李玑衡低着头不去看父君的表情。 “糊涂?可不就是老糊涂了。”李云势嘲讽道,“你去他府上告诉他,折子寡人扣在这里,让他再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寡人等着他下一份折子。” 李玑衡忙应下。 最后他得了父君同意才缓缓退出殿中,此时他的后背已覆上一层薄汗,凉飕飕的。 从父君殿中出来后,一旁守着的安简公公瞧着李玑衡的状态不太好,搭梯子说道:“抱朴殿最近刚翻修好,英王殿下不如去看看,让奴们将药材都备好?” “如此甚好。”李玑衡点头。 抱朴殿是他在宫中时一直居住的宫殿,但大婚前他在外开了府后便甚少去抱朴殿瞧了。 “那英王殿下要的药材可有什么章程?”安简不愧是在李云势身边伺候时间最长的人,想什么都是面面俱到。 李玑衡想了想,发现他对这方面还真的是一窍不通,只能道:“随意拿些安胎补身的便好。” 安排好后,他先去了一趟国母殿中,说了几句体面话,领了些赏赐,便转弯去了抱朴殿。 每个公子在满六岁时便会从母妃宫中搬出,住入十二抱殿中。 他自六岁便住进抱朴殿中,一直到十六岁成年封王侯从这里搬出去,整整十年时间,也是他记忆中最无忧的时候。 他、李玑璇和李玑权三人年岁差不多,住的宫殿也连着,所以三人总是会凑到一起,在宫中横行,堪称皇宫三霸。 爬树,挖坑,掏鸟蛋,简直“无恶不作”。 倒是太子年岁比他们都大上不少,同他们几个玩不到一块去,常像个小大人般约束着他们三个。 不过闯祸了,太子也总是会在父君面前替三人说情。 但这样的日子怎么会长久? 说实话李玑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无忧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打破的,似乎转个身,几个人就都各自为营了。 他站在抱朴殿中,翻新后的抱朴殿带着几分新木的味道,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却没了原来的感觉了。 在后院,盘腿坐下,感受着难道的宁静。 闭上眼,风拂过,迎面的风带着春日的暖意,将李玑衡的发吹开,他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能闻到青草与水塘的味道,还能听见鸟鸣。 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风带来了有人怒极的声音。 声音是从抱朴殿旁传来的,而抱朴殿旁,左边是抱简殿是李玑权居住过的宫殿,右边是抱廉殿是太子居住过的宫殿。 李玑衡运着内力细细听来,确定声音是从抱简殿那头传来的,而且那声音听着稚嫩,与九弟李玑枢的声音颇为相似。 “你们这些叼奴!”这话几乎是吼着说的。 这话让李玑衡知道在这儿教训人的确是李玑枢。 李玑枢是十二抱殿中唯一的公子,也是皇宫中唯一的公子,被人娇宠惯了,脾气也大,性子也暴,这点李玑衡他自己反正是领略过的。 他在这儿教训奴仆,李玑衡一点也不惊讶,也不想出去掺和什么热闹。 好在这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坐了好一会儿后又晃了几圈,感伤悲秋了一下,便已经是傍晚了。 没想到一呆就是这么久,看来戈府只能明日上门了。李玑衡遗憾想到。 出了抱朴殿,外面有些冷清,早在他进殿后,他便将奴仆遣走,只留一人。 在旁的抱简殿前一抹鲜红,显得格外刺眼。 李玑衡一出殿,便瞧见那刺眼的鲜红,轻叹口气后朝身后唯一伺候着的奴仆道:“遣人将抱简殿前洗刷干净。动作利落些,不要惊动他人。” “诺。”奴仆躬身应道。 李玑衡看着身前身后连绵的宫殿,心中不免感慨:这天都城中风又起,云不散。 第六十一章 信或不信? 李玑衡带着宫中的赏赐回府,发现府中颇为热闹,大大小小的礼单都向库房中送。 看来英王夫人有孕的事都传开了。 管家见主子带着赏赐归府,忙迎出去,为主子接风洗尘。 “奴在此恭喜主子今日双喜临门。”管家乐呵呵的样子将李玑衡也感染了。 李玑衡大手一挥,对管家说道:“赏,这月每人多发十文,明日再向神明供奉些牲畜。” 将所有事情丢给管家处理后,李玑衡换了身衣裳便进了宁鸢的院子。 “殿下回了!”宁鸢半坐在床榻上,身边奴仆全都小心翼翼伺候着。 李玑衡刚一进房间就闻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微皱着眉道:“辛苦夫人了。” 宁鸢带笑,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抬头向李玑衡道:“妾心甚喜。今日明贵女来瞧妾了,而妾有了身孕怕是不能服侍殿下了。” 在宁鸢说话间,李玑衡已经将奴仆遣出屋。 “无事。”李玑衡应道。 见房里没人,蓝衣从床榻上下来,半跪在李玑衡身前,疑惑道:“爷,这怀孕到底是……” 宁鸢自己心中明白,她是怎么都不会怀孕的。 李玑衡看着宁鸢道:“你不知道?” 蓝衣摇头,说道:“属下不知道。今日突然晕倒,然后就被人告知有了身孕。” 说完后,她又急忙解释道:“属下是清白的。” 明白蓝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玑衡也不再解释什么,仅仅只是说了句“我明白”。 “爷明白就好。”蓝衣倒是松了口气,自己的清白算是能被证明的。 李玑衡将蓝衣扶起来,扶她躺回床上,说道:“你怀孕了就该好好在床榻上躺着,我从宫中得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明日请几个医师在府中候着,你便安心养胎。” “什么事儿都有我呢。”屋外能听见李玑衡温柔的声音。 “那六娘呢?”从屋外走进一个奴仆装扮的女子,带着怒意与失望。 此时宁鸢的院子里,一个奴仆都不见。 “红衣?”李玑衡这才认出这奴仆装束的人是红衣。 听见红衣的质问,李玑衡嗤笑一声,道:“你不信本王?” 红衣也明白自己刚刚冲动了,她有些不情愿的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敢。” “你不信本王?”李玑衡还是这一句,只是语气比刚刚更加深沉。 红衣深吸口气,抬到道:“是。属下不信。” “本王就让你们都这样不可信?恩?”李玑衡觉得好笑。 自己同六娘的六年里红衣也是在身边看着的,自己做了那么多,难道她们还是不信? 红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将头垂下。 见气氛僵住了,蓝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实话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怀孕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唯一明确知道的便是爷确实没有碰她。 “红衣,你错怪爷了。”蓝衣下床扯住红衣的衣袖忙说道,“爷并没有碰过我。” 见红衣固执着,蓝衣转头对着李玑衡道:“爷,能让属下同红衣好好谈谈吗?” 李玑衡低头看了眼红衣,颔首,然后走出房间,就站在屋外的廊下。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她们就不信呢?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红衣脸有愧意的走出来,然后对李玑衡跪下道:“属下有罪,请爷责罚。” 李玑衡看着红衣跪着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为什么不信?” “爷真要听?”红衣抬头。 “说罢。”李玑衡颔首。 “因为女子不似男子,她们总是会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她们会凭着自己所能知道的事情,将最坏结果的过程补全。” “然后会坚信自己想的就该是发生的。”红衣道。 红衣话说完后,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 “那六娘会同你这般想吗?”李玑衡看着黑暗中的树,眼中显出几分迷离。 红衣有些为难,低头道:“红衣不知。” 说完,红衣复又抬头道:“不过红衣会为六娘解释。” 李玑衡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道:“你走罢。”说后便自己回了房。 红衣明白李玑衡的意思就是就按着你说的做。 “爷……”蓝衣看着李玑衡进屋,不禁忧心道。 “你歇罢,我静一静。”李玑衡什么也不理的走到桌案前,就这般干坐着。 李玑衡就觉得自己的心绪很乱,有种害怕与恼怒。 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这一切。 稍微休息了两个时辰,天色就已经微亮。 这日,他还要去戈府拜访。 李玑衡到时,戈府冷冷清清的,没有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 这环境倒是对养病不错。 管家打着笑脸一路躬着身,亲自将李玑衡迎进去。 “老师心情可好?”李玑衡在路上向管家打听道。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李玑衡见此心中也有了底,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老师的固执是十头牛也拉不回,还一板一眼的,跟话本里的老夫子一模一样。 “殿下,奴就带到这儿了。” 在李玑衡的身前是一个种满了花草的院子,充满着绿意与生机,感觉同老师的性子不大像。 如果是将那些花草换成蔬菜的话,可能会好上不少,这是李玑衡从拜过戈聪为老师后就一直想过的事。 李玑衡独自一人进入院内,对候在戈聪外的奴仆颔首,确定老师同意他进入后他才站在廊下道:“老师,学生衡。” 等屋内的戈聪允了进后,他才能进。 在戈聪看着,这就是规矩,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包括太子。 李玑衡毕恭毕敬的对戈聪将父君的话传达下来,还十分委婉的劝说他不要同一个父亲讲理。 李玑衡看着戈聪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劝说是有用的,他也不想见老师同父君对着干,那样对谁都不好。 戈聪最后点头,自然是应下,说是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 见已经达成了目的,李玑衡也不再多留,告辞回府。 回府的路上,李玑衡收到宫里的消息,九公子李玑枢被罚禁足,并抄写《礼》百篇。 待着傍晚,伏衍一脸笑容走进李玑衡的书房,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公子可知,今日戈大人向宫中递了折子,也不知道折子上写的什么,竟是将那人气得用折子将戈大人打伤了。” 第六十二章 夜谈 听闻这个消息,李玑衡猛地看向伏衍,似乎想从伏衍的脸上看出什么一二来。 在上午时他分明已经将老师劝说了,老师也是心有动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事情变成这样? “公子看衍作甚?”伏衍摸着自己的脸,然后道,“难道衍脸上写了什么,能让公子看到真相?” 李玑衡摇头。这事他已明白一二。 就算是很多学子被禁足了,但是也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会带着挑唆之意,让老师的心重新坚定起来。 只是不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还是说巧合。 “别猜了,是太子做的。”伏衍笑着说,“那人还帮着扫尾了。” “父君?”李玑衡问道。 不过他心中是信的。 但是对于太子,李玑衡只能说他太过心急,犯糊涂了。 戈聪对他而言该是最好的助力,但他却舍弃不用。 “那人还真是护短得很。”伏衍抿下一口凉水。 李玑衡避而不答,反而问道:“老师会同甄大人一起离开吗?” “这怕是要看人心情了。”伏衍道,但想起下午发生的事,又接着道,“若是没有九公子的事,那倒还算好说。” 李玑衡点头,在天都城中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单独看,它总是一环套着一环,有时候谋事者怕是都不知道以后会带出些什么。 他想着,似乎是从七弟知道太子秘密起,太子便着急起来了。 那时父君也应是有所感的,不然不会将他派出国都后又让七弟辅助太子处理事务,从而对太子进行监视与牵制。 这样反而让太子更加着急了,出错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这般,他的老师受到了牵连。 但结果对他而言,是很好的。 他的老师是他路上的阻力,但道义上他却又并不能对老师出手做些什么。 若是这样想来,李玑衡发现伏衍导出的戏也是演的挺长,牵扯挺大的。 “对了,阿衍,昨日诊出宁鸢怀孕是怎么回事?”李玑衡突然问道。 他很好奇,伏衍到底是怎样让蓝衣在不经意间中招了。 不过其实他更好奇的是他是怎样劝说五弟与甄宛的。 让一个人甘愿赴死,一个人甘愿生下孩子给他抚养。 可这算不能问的问题,他相信,就算他问了,伏衍也肯定是不会答的。 伏衍挑眉,一副这有什么难的的表情,说道:“凡是女子都逃不出一点,爱美。每日都会往脸上涂抹些胭脂水粉的。” “每日微量些,再到需要的时候引一个引子,如此便可成事。” “阿衍好谋计。”总的来说,李玑衡对伏衍隐瞒宁鸢成事是赞成的。 从蓝衣那儿初闻她并不知怀孕计划时,他心中对伏衍是赞赏的,毕竟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伏衍自嘲笑道:“公子常在外,看到的都是直来直去的阳谋,对女子后宅间的阴谋知之甚少,若是公子见过后宅之谋,便知衍这只是其中最易被看透的一种。” 这样想来,女子间的争斗也挺让人害怕的。这让李玑衡不觉想起六娘与自己母妃。 后宅之争,也是颇为要命,丝毫不比那些刺杀来得弱。 “不过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沾上了,颇有些小家子气。”伏衍接着道。 同伏衍在一起,李玑衡觉得他将所有话都说完了,没说的又是两人间都知道的事。 李玑衡颇有几分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三公九卿中有两卿可能离去,阿衍可有什么安排?”李玑衡挑了个近些天便会遇到的事,问道。 他尚记得当初伏衍不让他接触朝堂中人,避免被人瞧着结党营私。 “这些事,那人心中都有个小本本呢。几时戈大人下去,几时某某人会上去,都记得清楚着呢。”伏衍眼带回忆的说道。 说完,伏衍话音一转,对李玑衡道:“衍可不信公子一点准备都没有。当初衍只是说尽量不接触朝堂之人,可没说朝堂之外的人不可接触。” 李玑衡就料到伏衍会这样说,不过他本就是早有准备的,坐以待毙并不是他的性格。 但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已经不早了,大病初愈的李玑衡颇有几分疲惫,捏着眉心道:“只是,近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又是水洪又是五弟的事,怕是举考是不成了。” 举考不成就只有从世家贵族子弟中推举,从而选出几个来填空补。 这几年李云势喜用寒门子弟,对世家贵族颇有几分打压,所以李玑衡也按着这样的喜好接触多的为寒门,世家贵族接触的倒是少。 “但谁知道,那些人能在位置上坐多久?”伏衍道,“任黜皆为一人言。” 有伏衍这句话,李玑衡也放心不少。 伏衍现下是国师,是离父君最近,也是最得父君信任的人。只要不是他特意隐瞒,他说的话都是有意义的。 “衍记得公子传过消息,说卫国有意毁约。”伏衍表情有些严肃。 李玑衡点头:“可是发现卫疆有异动?” 卫疆那地方是李玑璇戍守的地方,李玑衡也不好派人去查探,青衣就在李玑璇身边,他怕派去的人都会回不来。 “卫兵就明面上看着挺平静的,只是暗地里却颇为热闹。”伏衍点头,“不过那人查出来了也不会做什么,也不好做什么。” “卫国想让我们先毁约?”李玑衡明白这暗地里的热闹意味何,不过这事还真不好乱动,“这手段可不光彩。” “有用就成。”伏衍轻点桌案道,“对了,说了这么久,衍还未恭喜公子呢。” “何喜之有?”李玑衡不明白。 “观公子面相,笼于额上的黑云已散,本有颓势的运似有上升之势,红色气运颇有几分紫意,为旺吉之相。”伏衍瞧着李玑衡的脸面说道。 “而且那人已知气运之子承了公子的运踏入修士之门,往后公子的路会好走许多。” 这可是个好消息。 “那蒋家的事,父君可知?”如果知道了,蒋家虽不会有灭顶之灾,也说不定会被父君看重,但他肯定它会成为父君心中的一根刺。 “不知。”伏衍摇头。 “如此甚好。”李玑衡这才长舒一口气,像是要将这半年来的郁气都呼出去。 第六十三章 冷冷冰冰 卫疆地势高,雨水不多,土地颇为贫瘠,树木稀疏,显出几分地广人稀的感觉。 虽然卫疆是熙提与卫国的交界之处,但卫疆地广,两大国间也有不少小部落存在于此。 部落里的人大都已游牧为主,居无定所,但人人都骁勇善战,精通骑射。 通常熙提与卫国两国交战时都会向这些小部落征兵。 李玑璇在前日抵达卫疆,已算初夏了,但卫疆的风中还带着凌冽的冷意,刮得人脸生疼,有的微高矮山上还可见未融的白雪。 军队刚踏入卫疆时,不少士兵都因无法适应环境而病倒,在中途耽搁了好大一会儿,这期间里,李玑璇自然也收到了五弟殁了的消息。 在他的记忆中,五弟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匪人所思事,荒唐事做的也不少,所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显得很平静,倒是没想什么阴谋论。 倒是他亲弟弟李玑枢被禁足的消息传来时,他的情绪才被挑动了些。 “殿下,今日那些部落的人还没来。”李玑璇的副卫大步走进帐篷中,脸色难看的说道。 李玑璇倒是显得不急不慢的样子:“他们怕是瞧不起我这一个公子,想给我个下马威。” 副卫也明白是这个意思,但心中还是着急,殿下现在不将威严立起来,以后也就被那些人给牵制死了。 李玑璇看着自己刚堆砌好的沙盘,一个一个的将彩色小旗放上沙盘的每个位置,然后说道:“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便去。所谓山不来,我动。” “可是,这样有损殿下身份。”副卫为难道。 “等他们受了威胁,谁还敢说?”李玑璇将最后一个小旗放好后,冷声道。 与卫疆的恶劣天气不同,天都城的初夏带着暖意生机,显得格外柔和。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李玑权与夫人甄宛的棺椁都运回了封地,在封地大葬。 因着李玑权并没有子嗣,所以他的所有侍妾都陪葬于陵墓中,庄王府中的下人除了有些阶品的被勒令守陵外,其他下人都遣走或是重新被卖走。 去年还充满生机的庄王府,就这样荒凉起来,就连额上的“庄王府”牌匾都被卸下。 不知道来年出世的小辈中可还会有人知道这里曾是庄王李玑权所住过的地方。 在甄宛上路的前一天,廷尉甄士添又向国君递了致仕的折子,直到第二日,国君才准了。 廷尉一职空缺,国君让其副手暂替。 不过戈聪的致仕折子被压下后,他也没再上书致仕的折子,但是听说,戈聪自从惹怒了国君后,在家病的可不清了。 而因着李玑权的丧事,本准备在五月,李玑韶与可楼公主的婚事也被推迟到了次年。 虽婚事被推迟,但李玑衡知道,李玑韶私下里见过可楼公主好几次,更是将公主哄得每次只要听见“韶”这个字便会脸红。 在几乎所有事尘埃落定后的第二月,赈灾的公大夫孙允也回都复命。 伏衍在皇宫中瞧见了孙允后,还曾在李玑衡面笑过孙允,说他出国都前领的是个好差事,可回国都来却带着一朵黑乌云。 李玑衡听过后手心都被汗湿润了。 如果他没有在昌州遇上任霆,没在凌州逆天改命,那这朵黑乌云可就遮在他头上了。 不过,幸好。 现在他虽然还是没个固定的职位,但一些重要的事,父君还是交到了他手中。 重要也颇为棘手,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个锻炼。 这几日,他就在忙着调查治粟内史赵潜遇袭一案。 二月时父君曾在大殿上为这位寒门治粟内史作保,若是三个月不见任何政绩,他便罢免他。 可谁想,三个月时间政绩做出来了,罢免倒是没有,丢的却是命。 不过就从仵作传来的消息看,这位寒门治粟内史倒像是因劳累过度而突然猝死。 还真是时也命也。 李玑衡只能道:这位仁兄,你也太拼了。 九卿中已有两卿空缺,而戈聪又卧病在床,整个朝堂都热闹非凡,不少人为了能上位,四处奔波。 国君似乎不想过早安排,等着九月推举,朝堂中进了新人后再做安排。 英王府的小院中,李玑衡一脸闲适的煮茶,在等小壶中水沸腾时,他抬头看已是泛绿的树枝,不禁想到:这个时候红衣应该快到卫国了吧。 同国都朝堂的热闹不同,卫疆这几日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在最开始,李玑璇以绝对武力连续“拜访”了三四个小部落后,一切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他再次“拜访”时,后面的所有部落中就只能看见一些老弱病残,似乎部落里的强壮的年轻人都消失不见了。 问了那些人也都说不知。 “他们是真的以为,留下那些老弱病残就会让我奈何不了?”李玑璇走进刚搭好的帐篷中,同青衣抱怨道。 青衣将整个帐篷收拾好,然后对着李玑璇柔声道:“他们敢这般做定是有什么凭仗的,公子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李玑璇看着青衣的模样,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青衣的面容还如同在天都城中一般,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火热,见青衣拉入怀中,将头埋在青衣脖颈处深嗅。 “容姬,你身上好香呀。” 青衣也不推开,自从她背叛了李玑衡后她就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什么事都无法让自己起波澜。 见青衣不说话,李玑璇将手松开,看着面无表情的青衣道:“容姬,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说完,李玑璇又觉得语气重了些,遂又将语气放轻,带着哄意道:“容姬,你眼里除了那人可还有过其他?” 一想到李玑衡,李玑璇心中就有股止不住的杀意。 如果他能先一步遇上青衣,哪里还会有李玑衡什么事! 青衣不回应。 她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好,然后对李玑璇行礼道:“若殿下没什么事了,容姬先告退了。” 李玑璇不说话,青衣也就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儿,等着李玑璇同意。 “容姬,等回国都,我将他的头提来给你可好。”李玑璇带笑说着那些恐怖的话。 “单凭殿下做主。”青衣低头说道。 李玑璇实在是拿青衣没辙了,心中有股气得不到发泄,憋得慌。 他不理青衣径直走出了帐篷,骑着马更远的地方奔去。 第六十四章 遇袭 帐篷外的副卫实在是拦不住,跑进帐篷里见着青衣后,不禁问道:“容姑娘,这……现下天色已晚,殿下独自外出,怕是会有什么意外。” 青衣武功好,在进军营后,整个军中的士兵都见识过的。 就算是军中的高手在青衣的手下也撑不过百招。 所以大家对翊王带来的这个女子并没有为难,反而还有些佩服。 “我知道了。”青衣冷冷冰冰的说道。 边说,边向帐篷外走。 马哨吹响,她的马便向她奔跑而来。 这一手御马术让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惊艳来。 青衣翻身上马,对副卫道:“齐大人可知殿下往哪个方向走了?” 副卫对青衣指了方向。 青衣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对着副卫接着道:“现下天色黯淡,这卫疆常有狼群出没,齐大人还是多遣些人寻着,也有个保障。” “容姑娘提醒的是。”副卫欣然接受了青衣的提议。 青衣见副卫遵照着她的命令执行着,她也没了后顾之忧,轻呵两声,骑快马向着李玑璇离去的方向奔去。 卫疆为熙提国北,虽正是初夏,但夜幕降临的比熙提大部分地方都要早。 李玑璇出去时,外面还能瞧见日的光,但还不到半个时辰,天就已经暗的什么都看不太清了。 青衣骑着马,在她前面有一从灌木丛,她抬头看天,天黑云密布,并没有任何的月光泄露出来。 前方的灌木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妖兽,将一切的黑暗都吞噬进腹。 她怕是要进去寻人了。 青衣翻身下马,从马鞍下掏出一个锦囊出来,她将锦囊中的长布条取出,绑在灌木的高枝上,这样后面的人也有个指引。 牵着马,她小心翼翼走在灌木丛中,运行着内力,时刻保持着警惕。 整个灌木丛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她自己踏在树叶树枝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她有些不能确定李玑璇是否真的进来了。 夜里的丛林最是危险了,青衣想着,若是再走上半盏茶的功夫还未瞧见任何动静,她就退走。 又走了半盏茶时间,她正准备退走,突然心中总有股声音告诉她再走几步,就都知道了。 受了声音的蛊惑,青衣又走了好几步。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到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到。 味道是从巽位传来的。 青衣脸色十分严肃,眉头皱起,眼神尖锐的望着巽位方向。 看来是不妙了。 她将马儿丢在原地,自己运着轻功跳到灌木树枝上,在各个树枝上转换,寻着血腥味儿不断前进。 血腥味越来越浓,就代表着她离目的地越近。 同样血腥味越浓,青衣的心也被揪的越疼。 透过树枝,她能隐约瞧见地上有黑色的东西,看着同人很像。 她有点不敢伸手将身前的树枝扒开。 “嗷呜,嗷呜。”在青衣犹豫之时,泽位方向响起狼群的嚎叫。 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青衣迅速跳下树枝上,看着身前横躺着的尸体,一一遍寻。 过了一会儿,青衣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刚刚自己分明听见了狼群的嚎叫,似乎离这里不远的样子,但是到现在狼群理应该过来了,可却并未过来。 青衣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暗骂一句:“该死!” 以更快的速度向着狼群嚎叫的方位奔去。 越来越近,青衣看见树下闪烁着绿色的光,那些是野狼的眼睛。 那些绿光在灌木丛中飘忽着,看着十分的吓人。 站在高树枝上,青衣隐约看见狼群中央,有个人提着长剑,挥舞着,斩杀着一只只靠近的野狼。 青衣也抽出腰间的软剑,不知怎的,她就觉得前方的便是李玑璇。 当她斩杀掉一只野狼后,不少狼都掉头转而攻向青衣,另一边李玑璇的压力顿时少了不少。 “是容姬吗?!”李玑璇瞬间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青衣不说话,只是杀狼,然后慢慢向李玑璇靠近。 李玑璇也不断努力向青衣的方向靠近。 青衣手都杀软了,身上也负伤不少,两人也行至一起了。 看见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青衣,李玑璇整个人亢奋不少。 “容姬,你说我们都会死在狼群口中吗?” “殿下在说什么怪话?”青衣听了李玑璇自暴自弃的话后语气更冷了。 “只是太高兴了。”李玑璇道,但从声音中便能听出几分中气不足来。 青衣不理会有些傻气的李玑璇,杀着野狼,然后从身上取下先前那个锦囊丢给李玑璇。 “殿下用里面的东西将血止住些。” 李玑璇拿到锦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青衣的面深深的闻了下。 “真香。”说完,他才从锦囊中取出布条,匆匆将伤口随意包扎下后便将锦囊放入自己怀中。 杀的野狼多了,两人身上的煞气也逐渐浓起来,狼头也有些畏惧两人,两人向前走一步,狼群便向后退一步。 “向这边走,那边有很浓的血腥味。”李玑璇捏住青衣的手腕,扯着青衣向青衣来时的方向走。 拉着青衣走了几步后,李玑璇踉跄一下,要不是青衣扶着,他便要摔倒在地了。 李玑璇对此也没放在心上,依旧大力的拉着青衣的胳膊,将青衣护着,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被护着的青衣看着李玑璇满脸血污的脸,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有人护着的感觉。 离血腥地越近,两人就发现围绕在两人身边的狼似乎变少了,但是头狼却还是盯着他们不放。 “殿下,容姑娘。”远处传来副卫的声音。 “这儿,我们在这儿。”李玑璇大声说道。 有了大人马在,他也不怕了,心也放下来,笑着对青衣道:“看来我们不能死在一起了。” 青衣心下的感动已经消失的无隐无踪了,皱着眉看着头狼,不理会李玑璇。 两人都听道副卫领人过来的声音。 “这儿有狼!”有人说道。 瞧见狼群的绿眼后,副卫也知大事不妙:“快,再快些。” 头狼似乎感知到自己的伙伴正在被人猎杀,一双阴冷的绿眼死死的盯着它前面的两人。 它在酝酿着。 第六十五章 卫疆关州,事事之周 头狼正酝酿着雷霆一击,只等前面两人有所松懈时突然爆发。 副卫的人马也越来越近,头狼感觉到了危机。 正当李玑璇与青衣将视线转向副卫方向的短暂时刻,头狼动了。 它的速度比一般的野狼速度更快,更矫健。 “小心!”李玑璇回头看青衣时发现了快速袭来的绿光,忙将青衣揽在怀中,反手握剑,抵挡袭来的头狼。 就算握着剑也无法抵挡住头狼的攻击,李玑璇的手臂被头狼的爪子划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剧烈的疼痛让他握不住手中的剑。 “殿下。”被护在李玑璇怀中的青衣不禁喃喃,伸手接住李玑璇压向自己的身体。 头狼一击之后也不在追击,反而向着反方向逃走。 “殿下!”副卫一行人也到了,看见了刚刚那一幕。 李玑璇看见头狼走后,整个人放轻松不少,但也更加感受到疲惫,整个人感觉到恍恍惚惚的,需要青衣搀扶着才能稳住自己不倒下去。 “殿下,您累了。休息吧,剩下的交给容姬罢。”青衣看着李玑璇硬撑着,不禁有些心疼,轻声在李玑璇耳畔说道。 也不知怎的,原本很强势硬撑着的李玑璇听了青衣的话后,竟然就这般的昏睡了去。 感受到李玑璇倒在身上的重量后,青衣低头看着满身伤痕的李玑璇,复而抬头一双深沉的眼中凝聚着巨大的风暴,再加上满身的煞气,让副卫抖无法在她身前立直。 “刺客,狼群。该都是有人预谋好了的!”青衣看着灌木丛,接着对副卫齐大人吩咐道,“其他野狼没杀完不要紧,但是那头伤了殿下的头狼怎么都不能放!” “还有,每个从这里经过的可疑人,妄图擅闯并去向卫国的杀无赦,然后将尸体垂于城门上以儆效尤!” “这……”副卫显出几分为难。 “齐大人还未看出这都是卫国设下的圈套吗?!卫国人马在暗,我们在明,现下正好有这个机会将他们的计划打乱。”青衣知道自己在军中人微言轻,说的话并没有多少人会听,耐着性子为副卫解释一遍。 副卫明显有着自己的顾虑:“可以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况且殿下倒下了,那些跟来辅佐殿下的将军们才最大。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青衣声音轻轻,但副卫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凛冽的杀意。 青衣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副卫想着,前些日子国君刚失去了庄王殿下,如果接到翊王殿下也身受重伤的消息定是会震怒,以国君的性子,怕也是会这般下命令吧? 副卫瞧着青衣将殿下抱上马车,策马赶回营中,将他们的人马都甩在后头。 这事还是同几位将军商量一二再说罢。副卫摇着头翻身上马。 夜里,天都城刚下过一场大雨,整个天地都带着几分湿气,树叶承受不住两三滴雨滴的重量,低垂着,汇集的雨滴顺着叶脊滑落,正好落入水洼中,发出一声清脆,泛起几圈涟漪。 李玑衡已穿戴妥当,初阳也从地线上露出了半个头。 一夜的雨水洗去前几日的尘气,朝阳带着暖意的光将一夜的湿气驱散开,叶上的小水珠在光下泛着光彩,一切都带着新鲜的味道。 石路里的小细缝中积着昨夜的雨水,路两旁的深草中还能听见几声蛙鸣。 李玑衡心中一片空灵,在院中空地上练了一会儿长剑后便踏着朝阳出府上朝。 他在路上正好碰上了李玑韶。 自从他从凌州回,便没几次瞧见过李玑韶的面,几个月前,李玑韶递来的那个匕首也一直放在他那儿,两人间没人提及。 李玑衡知道自己没忘,就是不知道李玑韶是不是忙忘了。 这几个月李玑韶一直辅佐着太子处理朝中事务,但在李玑衡看来太子倒是有几分将李玑韶当跑腿使唤了。 不过看李玑韶的模样倒是比以前要精气许多,人也感觉自信不少,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三哥。”李玑韶依旧骑马,不过与以往不同,现在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 李玑衡大病后医师说要少吹风,所以一直还坐在马车中。 他挑了帘子应了一声:“七弟。” “前几日弟弟送的小玩意,三嫂可还喜欢?”李玑韶带笑说道。 李玑衡点头道:“你嫂子还想谢你来着,哪知你第二日便出了公差。” “那就成。”李玑韶点头笑道,“这次七弟去了一趟绪城,带了些天都城瞧的少的玩意儿,希望三哥和三嫂不要嫌弃才是。” “怎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李玑衡道,“七弟长大了都知道给三哥带礼物孝敬三哥了。” “这本就是弟弟应该做的。”李玑韶义正言辞。 下了早朝,太子同李玑韶一起去国君书房汇报事务。 李玑衡准备回府来着,却被父君派来的公公给拦了。 “英王殿下,国君有请。” 李玑衡有些忐忑,不知道父君因何事寻他。 他病养好后,也就只得了一个调查治粟内史遇害一案。 难道说父君看了他写的折子,不满这样的结果而恼了? 他进了书房,发现太子与李玑韶都在。 见李玑衡过来,太子与李玑韶也告辞。 李云势从桌案一旁拿起一个折子,随意翻弄着:“你这折子寡人瞧了。” 李玑衡听父君提起这个,低头等着父君接下来的话。 “探子探知,在卫疆,卫国人暗地里手段不断,你马上去关州守着,一旦有个什么便回报,切不可打草惊蛇。” 哪知父君说的竟然这个,李玑衡小楞一下,如此想来赵潜之事他应是处理的不错。 他谢恩后告退,李云势并不挽留。 出了书房,李玑衡见太子与李玑韶刚走不远,两人似乎还说着什么。 “三弟这么快便出来了?”太子瞧见李玑衡身影后,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 李玑衡点头行过礼后道:“父君只是安排了个任务。” “这样也好,三弟也不至于闲赋在府,看的孤都羡慕呢。”太子点头应是,“有用得到孤的地方,可不要客气。” “这是一定。”李玑衡道,其他的倒是避而不谈。 第六十六章 路途遥,闻噩耗 三人快行至宫门,李玑衡拜别道:“弟弟还要去星阁一趟,就此告辞。” 宫门甬道前向走一直走,便是星阁的宫殿了。 太子楞了一下,转念一想,怕是父君又让三弟出国都了。 太子没说什么,反倒是李玑韶开口道:“三哥又要出城?” 李玑衡点头颇有几分感慨:“总觉得常年在外,回府后倒有种客人的感觉。” “父君也真是的,三弟妹刚有身孕就将三弟你派走。”太子自然是不敢责怪父君什么,顶多打个趣,反而显出几分与父君的深厚情意来。 李玑韶可不敢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对李玑衡道:“三哥可要多保重注意着身体,不要这次回了又带着什么伤或是病的,怪让兄弟们担心。” 李玑韶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意思。 “又”?这岂不是在说李玑衡出不得国都? 太子端看着,想知道三弟会怎么回答。 “这样说来也是三哥的错,身边没个知体的人,总是没能将自己照料好。”李玑衡说时还带了几分惭愧。 太子点头:“那倒也是,三弟可得好好训着些奴仆们。” 李玑韶本是想再说些什么的,但太子在前头开了口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同太子与李玑韶告别后,李玑衡拿了筮官的锦囊便径直回府。 这次筮官给卜的时辰颇早,回府后他立刻着人收拾着衣物。 宁鸢得了消息,被奴仆们搀扶着,很是小心的赶过来。 “殿下这是又要走?”宁鸢说着说着便留下了眼泪。 自从她怀孕后便很是多愁善感。 李玑衡点头,快步走到宁鸢身边,扶着她,然后示意奴仆们都退下。 待得奴仆都退出屋内后,蓝衣才自己抹了眼泪,对李玑衡笑道:“蓝衣听闻怀孕中的女子都颇为多愁善感的,还请爷见谅。” 李玑衡并不怪罪。 “爷这次要去多久?”蓝衣本就是假怀孕,若是爷走了她还真不知道生产时要从哪儿抱个孩子过来。 李玑衡摇头:“归期不定,我不在时,你若有什么事儿可去寻伏衍。” 看着蓝衣还是有些担忧的神色,李玑衡接着道:“我会尽量在你‘生产’时回的。国都中魑魅魍魉的东西众多,你小心些,莫要入了圈套漏了马脚。” “属下明白。”蓝衣明白这是命令。 这次李玑衡走的太急,除了太子与李玑韶两人外谁都没有惊动。 国君李云势临时还派了个正卿跟随。 关州离卫疆很近,它同样离卫国也很近。 只要一想到关州离卫国很近时,李玑衡就不觉的加快前进的步伐。 莫约半个月,李玑衡一行人就进了关州地界,只是离他们要去的连柒城还有一段距离。 好不容易进了个相对大些的城池,正卿马烈骑马跟在李玑衡后,咧着嗓子说道:“公子,都连着赶十几天的路了,眼看就要到连柒,不如在这里多休息一阵。” 马烈是个粗犷的武将,不抵文臣世家会约束自己,脾气也有些直来直去的。 李玑衡深知他能被自己拘着连续赶路十几日已是极限,再拘下去,怕是会生事端。 “关州牧可是会来?”李玑衡问道。 被李玑衡提点后,马烈愉悦的笑着道:“他现下怕是已经得了消息,正准备来接公子去连柒,不如公子在这儿等上几日?” 见马烈上道,李玑衡点头:“也好,只是别生什么事端来。” “这个公子请放心,我们也只是喝酒逛楼,哪里能生出事端。”马烈拍拍胸脯很自信。 李玑衡自然也是放心马正卿的,这人绝对不笨。 得了点头,马烈也招呼上他的好几个兄弟般的随从,向着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走,临走前还不忘问李玑衡道:“公子,可要同我们一道?” “不了。”李玑衡笑着婉拒,“这个点该吃药歇息了。” 如此马烈也不强求。 将马烈一行送走后,李玑衡才跟在侍卫身后,进了他们提前打点好的客栈中。 客栈的客房在后院,需穿过大堂。 大堂人很多,但环境尚且不错,还请了戏班子唱戏,所以虽人多,但却一点也不显的吵闹。 贴身侍卫见主子停下脚步看向台上戏班,他轻松解释道:“主子,这家客栈,一般申时里就会有戏班在这儿唱戏。” 李玑衡点头:“这家客栈的主人倒是个聪明的。” “听说卫疆城的城门下都是一片血海,只要从城门口走过呀,都会全身被血淋的湿湿的。”正穿堂过的李玑衡听见有人闲聊说话。 这事他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李玑璇在卫疆遇袭,他们一行才会如此急迫的赶路。 至于捉住那些可疑的人然后将他们掉在城门上的命令,他也是很赞成的,如此可以逼迫卫国那边的那些暗地里的人,让他们慌张起来,露出马脚。 李玑衡更有猜测,这个命令很大可能是青衣下的。 七衣阁的“冷青衣”可不是仅仅只有性子冷,她的心也是冷的。在七衣阁中通常需要从活人那儿得到消息时,都是由青衣动手的。 “我有个远房,过来避难,说里面还有好几个姑娘呢。” “姑娘家不好好在闺中待着,还谋害皇族,真是世风日下。” “可不是,寻个好归宿嫁出去,在后院相夫教子,这样多好。” 围在离戏台最远的那桌,正在谈论此事的都点头,表示赞同。 “听说,里面有个女的长得可标志了,不过也最惨,听说本是一身素衣的,硬是被血染成了红衣。”一人小声的说道。 不少人听了都发出唏嘘声。 “这个我也听我远房说过。”有人附和道。 “你们这般说,倒让我想到,我有一在官家那做事的表亲提起,前几日连柒城莫名少了好几个人。” 听到这里,李玑衡正准备穿过帘子的步子顿一下。 看来连柒城的情况不容乐观。 “别说,这消息我也听从连柒那边回的人说过,听说连柒城现在都戒严了,好多……” 李玑衡已经走远,后面的话便没听见了。 当日马烈一夜未归,直到第二日早上,才被人架着回。 “马大人在花楼中闹了一宿,现下才睡着。”李玑衡着人打听马烈的事后,很快就有人回禀道。 “主子。”贴身侍卫一脸不好的样子突然闯进来。 李玑衡让屋子里的奴仆都退出去。 待得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后,贴身侍卫才在李玑衡耳边轻声说道:“红衣怕是不好了。” 第六十七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听闻这个消息李玑衡整个人都惊住了:“怎么回事?!” “卫国与关州两边暗中接应的人都说十几日未收到红衣消息了。”贴身侍卫回答道。 “可查出什么?”李玑衡语气颇为急促的问道。 “正在查。”侍卫低下头道,“请殿下责罚。” 什么都不知道?很好!李玑衡眯着眼,但身上的戾气却只增不减。 “怕是我不来,他们便准备知情不报吧?” 李玑衡冷冷说着,侍卫只是跪着,承受着李玑衡无形的怒火。 鬼五被他留在府中护着蓝衣,他身边用着顺手的也就这贴身侍卫了。 “鬼十三在吗?”李玑衡想着随行的人里有哪些能用。 侍卫抬头问:“在,殿下可要传他来?” 李玑衡摇头:“既是无用之人,那便用有用之人替了。告诉他,让他坐镇关州卫国联系点。” “诺。” 一整个上午,李玑衡待在客栈的后院中,他总是觉得心绪不宁的,不管做什么都会突然愣神。 “马大人可醒来?”李玑衡又一次问道。 门外候着的奴仆恭敬回道:“禀公子,尚未。” “公子,饭菜已备好。”没过一会儿,门外提醒该食饭了。 此时李玑衡正捏着书脊,眼睛带着茫然的看着一处,门外的声音响起后他才晃过神来。 “起罢。” 奴仆将装在盒中的饭菜小心的摆放在桌案上。 李玑衡将书放下,看着奴仆又问道:“马大人可醒来?” “禀公子,尚未。”奴仆将饭菜也已摆好,“刚刚奴们唤马大人,马大人说不用上膳。” 李玑衡低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了。 他捧着碗,干巴巴的吃了几口后,便将手中所有都丢在桌案上。 “来人,备马!” “公子?”守在门外的奴仆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是院子中的贴身侍卫明白,连忙出去,将李玑衡的马从马厩中牵出去。 李玑衡看着身边一脸无措的奴仆道:“若是马大人醒来问起,就说本王先走了。” 奴仆被李玑衡身上释放出来的煞气给吓到了,过了一会儿才抖着身跪在地上忙应着是。 吩咐完后,李玑衡出了客栈骑上自己的野马,向卫疆的方向快奔。 夜里,在卫国与熙提交接的边境,有两匹马也正向着卫疆赶去,在她们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血腥。 “六娘,我们贸然捣了这点,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快马上的黄衣看着身后的火光,有些担忧。 萧六娘目光深邃:“他们既然做错事了,那便需知要承受我的怒火。” 很快,两匹马便隐藏在黑暗中,分辨不出。 十几日来,卫疆城中一直都是风声鹤唳,白日里就鲜少人出,过了黄昏后街上更是除了士兵外便没别的人了。 受伤的李玑璇便在前古蛮所建的一个将军府中住着。 将军府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看起来显得格外的坚固,不过从外看着,也显得格外的简单。 虽然简单,但若是将将军府的牌匾给去掉,也不会有人将它给认错,它似乎生而就该为将军府,就如同有的人生而就高人一等。 将军府中有石屋也有木屋,有的木屋里满是腐朽的气息,但有的木屋中却带着新鲜木头的味道。 李玑璇就宿在最近几十年中才搭的木屋中。 门被打开,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味。 青衣端着一碗尚还冒着热气的药进屋里:“殿下,该吃药了。” 李玑璇躺在床上,身上多处都绑着白白的绷带,见是青衣进来,连动都不动一下。 这几日青衣听多了“殿下还不能动”“殿下伤太重还动不了”的话,但她怎会不明白李玑璇真正的伤势。 她有好几次瞧见旁人进了屋,李玑璇都能坐起来或是站起来,只等她进了屋,便像个重伤难愈的。 不过,她也懒得去拆穿。 “容姬,我动一下就全身好痛,吃药都不好怎么办?”李玑璇一双狭长的药带着水雾看着青衣,似乎很委屈一般。 青衣不说话,只是将药恭敬的端至李玑璇身前。 “我动不了,容姬喂我。”李玑璇依旧这样说。 青衣也依照吩咐做。 药刚入口,李玑璇便觉得极苦,他最是怕苦了,所以皱眉皱了一下。 青衣自然是瞧见了,她本就在他的药中加了一两味药性不会相反的苦药,她低头轻吹勺中药液道:“殿下不愿喝药?” “不是。”李玑璇笑着道,“容姬煮的药,怎会不愿意喝?” 青衣看着李玑璇笑着喝下自己最不愿喝的东西,心中也是好笑。 青衣喂李玑璇一口一口喝掉,最后一勺也没了后见李玑璇还准备喝下一口,她道:“殿下,喝完了。” 李玑璇才恍过来。 “殿下,容姬告退了。”青衣将碗收拾好,准备退出去。 “容姬,你等等。”这话李玑璇脱口而出。 青衣停下脚步,却并未转头。 “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李玑璇也不想再这样拖下去,他想知道容姬心里到底有没有他,他非常想知道,所以他直接道。 青衣不说话,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 李玑璇接着逼问道:“你为什么就不正视你自己的心呢?” 过了一会儿,青衣看着李玑璇的眼,方才开口:“你欺骗我,你的伤。” 李玑璇笑了:“我的伤本来就痛着,因为我心悦你,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告诉你,也是我心悦你,才会有脆弱的一面。” “容姬,你到底在逃避什么,难道还是忘……” “我们在一起试试。”青衣打断了李玑璇情绪颇为激动的话。 “忘不了……”李玑璇又接着说了几句话后,才反应过来,“恩?你刚刚说什么?是真的吗!” 青衣面无表情,点头,接着道:“若是合不来,便算了。也算成全过你,也成全过我自己。”青衣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茫然。 “不会合不来的。”李玑璇傻笑道。 青衣看着李玑璇傻笑的模样,也跟着勾起嘴,将李玑璇看呆了,直到青衣端着碗勺出了屋子,他才反应过来。 青衣刚将碗勺递给奴仆,遣人备水回房洗漱,便有一百将领着一个小厮寻她。 “容姑娘,这人说有家事要向姑娘口述。姑娘可认识?” 青衣点头,得了确认后那百将才将小厮给放了,人走到一旁守着。 小厮在青衣耳边说了几句,青衣的脸立马变得格外惨白。 “这位百将大人,容家中出了事,想出府一趟,静一静。殿下还有伤正需休息,劳烦不要惊动了殿下。容明日一早便会回。” 百将见青衣神色恍惚,便也应下。 第六十八章 月光凉,人聚疆 出了将军府,青衣觉得整个人格外的冷,恍恍惚惚的,像一个喝醉了酒走不了路的人一般。 心中一直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原本从将军府到卫疆城门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她竟走了半个多时辰。 巨大的城墙像是个巨大的怪兽一般,要吞噬尽黑暗中的一切。 青衣站在城门下,抬头向上望,青灰的石块堆砌的城墙高耸,在上点点烛光闪烁,月光照映下在地面是留下巨大的黑影,正好将青衣整个人都包裹住。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城门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城下守卫瞧见青衣模糊的身影,厉声问道:“什么人?” “容姬。”青衣轻声报出自己名字。 正蓄势待发的守卫瞬间收回自己手中武器,带着笑脸迎到青衣身边:“容姑娘,怎这晚跑这儿来了?” 青衣道:“有些事儿想同谭将军禀报。” “可是殿下的事?”守卫表情更加恭敬了,见青衣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便做是默认,忙道,“容属下向将军禀报。” “劳烦了。”青衣颔首。 青衣有些庆幸今日守门楼的将军是谭将军。 在跟随李玑璇的所有将军中,谭将军是最不看重身为地位的一个,他只看重能力,也是对青衣最为看重与喜爱的一位。 谭将军听闻是青衣来了,乐呵呵的忙遣人去接。 青衣刚进去,就觉一股子热气扑来,将她从外面带来的寒气瞬间晕开去。 谭将军正在小炉上烫酒,见青衣后问:“容姑娘深夜来此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说着,他将小酒壶冲青衣轻荡几下,无声的问青衣需不需来上两杯。 青衣摇头:“并不是。容来此是有点私人的事。” “私事?”谭将军这才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看着青衣,表情似乎对青衣不赞同,“容姑娘,这里可是军营,并非寻常地方。” “容知,只是有些事想确认一下,并不会让谭将军为难的。”青衣依旧立在门口,表情十分认真的看着谭将军道。 看青衣那漂亮的脸蛋,认真的模样,谭将军也有些动摇:“可否告知是什么事?” “容想看城门口吊着的那些人,看完后容自会告知谭将军。”说完,青衣又补充道,“只看女子。” 不懂青衣为何要这般做,谭将军看了青衣许久,似乎想从青衣的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不过他什么都没发现,但也点了头。 “只瞧女子,瞧完就必得告诉我怎么回事!”谭将军起身道。 说实话,要不是这女子有实力有能力还是殿下的心尖尖,他还真不一定会同意。 “谢将军。”青衣语气中带了丝激动。 随行在谭将军身后,一路向城门上走,青衣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轻颤起来,她两手紧紧相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镇静一些。 但她这些细微的举动还是被走在前方的谭将军给发现了,他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就在这儿了。”谭将军带着青衣在一排女墙前停下,女墙的小口处系了不少巨大的麻绳。 青衣站在女墙前,伸头向下望,高高的城楼下有一排黑黑的人头,绕是青衣也不由有些晕眩的感觉。 “这城楼要比其他城的城楼都高上不少。”青衣将视线移开,不觉感叹道。 谭将军一边吩咐着小兵将悬于城口的女子尸体提上来,一边颇为自豪的对青衣道:“卫疆城的城楼可是古蛮中最高的一个,在前古蛮时便就已存在了。” 青衣也跟着点头,只是眼中神色泄露出她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了。 谭将军感觉,青衣在不安,在怕着些什么,他朝身边的副卫使眼色,让他快去将殿下请来。 青衣一双眼看着女墙外的黑暗,并没有注意到谭将军的举动。 突然一道黑影飘过,其中一个小兵拉起了半截绳子。 谭将军脸色突变,立马下令准备放箭,然后还让人将青衣围住。 也不知青衣注意到没,但她的一双眼紧跟着那道黑影,她趴在女墙上,也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 银色的月光下,一个俊秀的玄衣男子半跪在地抱着一“红衣”女子,女子面目青灰,面容有些可怖。 那女子是红衣!男子便是红衣的未婚夫,茗册山庄少主。 庄王李玑权大丧,举国不得穿红衣,一身红衣的红衣,青衣也不难猜出是什么原因。 青衣身形不稳,站立不住,向后退了两小步。 “放箭!”谭将军下命令。 “不!”青衣同时阻拦道,说着,她还从怀中掏出李玑璇给她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翊王。 一时弓箭手们不知道听谁的。 “青衣,你!”谭将军也颇为气氛,但又不能拿她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处理这件事。”青衣说的格外理直气壮,让人听了便信服。 此时从卫国赶来的萧六娘与黄衣也骑着快马赶到,正好看见红衣血染满身被季少庄主抱在在怀中。 萧六娘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栽倒下来。 “小姐。”黄衣忙将六娘扶住。 萧六娘被黄衣稳住后,她抬头正好看见城楼上的青衣,她怒不可遏,拿起身后的弯弓,对准青衣便是一箭。 现在城楼上看着萧六娘的青衣并没有躲开那一箭。 箭矢直接从青衣的耳旁擦过,而后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在更不易被人发现的黑暗处,李玑衡与贴身侍卫步行至此。 看见季少主怀中的红衣,怒不可遏的六娘与黄衣,李玑衡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时酸甜苦辣全迸发出来,急忙向前走。却被贴身侍卫拉住。 “殿下,您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了,就功亏一篑了!” 李玑衡步子停下。抬眼看着前方的那些人,他迟迟没有迈出下一步。 在李玑衡怅然时,萧六娘翻身下马,跑到红衣旁,看见红衣脸色铁青,双眼紧闭,不见生前姣好的面容,身上的血腥味浓郁到刺鼻,引人呕吐,冲城楼上的青衣质问。 “容姬,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六十九章 缘起缘灭,命理难说 青衣站在女墙前,心绪宁静面色平静的看着城下三人。 心,她有,并不冷,只是不热。 月不见,卫疆凛冽的风带着夜里的寒意吹起,卷起地上的沙,扬起身后的发。 寂静,耳边只剩下风吹衣袖,不断拍打的声音。 两厢相持了很久。 “命令是我下的,错也在我。”青衣将背挺直,语气清冷,“我对不起她。” 城楼上的风比地面上的风更大,在前的发丝从她脖颈绕过,更衬出几分白来。 茗册山庄季少主一直无言,手不断地轻轻抚摸着红衣冰凉已经发硬的脸。 听见青衣的话后,他猛地抬头上望,就算在这浓浓的黑夜下也让人觉得害怕。 远在城楼上的青衣虽未瞧见季少主的眼面,但她能感受到一种浓重的恨意酝绕在身边。 “季少主若是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青衣道。 “不可!”一旁谭将军很不赞同。 季少主深情的看了眼红衣,又抬头,面露鄙夷神色一字一顿道:“你的命怎可抵过她的。” 青衣沉默了。 她初见红衣时,红衣带着笑意,看了便让人觉得心暖。 相处过程中,她就像是个大姐姐般,帮其他姐妹们解决着各种麻烦,似乎自己所有都麻烦她都能解决。 她给人的感觉同娘亲一般,媚而不妖,更是成熟稳重。 六娘的知遇之恩,爷的救命之恩,可两人都同自己隔着一层,也只有笑脸的红衣让自己最为亲近。 青衣想:她的命还真不如红衣的命。 “我会,不死,不休,至死,方休。”季少主嘴角溢血,抱着红衣身体站起。 “不死,不休,至死,方休。”青衣与萧六娘同时轻声念着这话,其他意味确是截然不同。 青衣扬声道:“我闻蛊盟有一法,可用他人心使死人复生。” 蛊盟此法六娘听说过,季少主也有所听闻,其他人倒是从未有所闻,只觉得邪性异常。 “我愿用我的心去换她的命。” “那是妖法,容姑娘可别乱来!”城楼上不少人都劝着青衣。 季少主听后倒是嗤笑一声,明显是不信青衣的说辞。 不过萧六娘与黄衣明白青衣是个怎样的人,她最是重承诺的,只是她叛了七衣阁,她们倒有些拿不准了。 知道季少主怕是不信,青衣从身边的小兵腰间取出把剑,狠狠朝心口刺进去,鲜血不断从心口流出剑刺进血肉,在身体血脉中不断移动,发出让人感觉恐怖的声音。 她竟是在剜自己的心! 青衣就像没觉得痛一般,只是面色苍白,她手上动作不变,声音带虚的说道:“听闻只要将活人的心封在寒冰中,一个月内都是可用的。” 说完,她也已经将心从自己体内取出。 暗红的还在不断跳动着的心被青衣捏在手中。 “我现在就将心交给季少主,望能将红衣的命给救回。” 青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嘴角溢出血来,整个人都显得乏力而疲惫。 她现在女墙前,转身看着身边都谭将军,小兵都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她似乎看见李玑璇赶过来了。 青衣带着笑无力的向后仰去,整个人从女墙上翻过去。 “容姬!容姬!”她听见了李玑璇的声音。 她看见李玑璇正被谭将军拉着,伏在女墙上。 她看见萧六娘与黄衣复杂而忧伤的神色。 她还看见季少主冷寂的眼。 她还看见了她四年来一直都心悦的人,李玑衡。 不过现在,在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便是李玑璇了,除了他,她谁都不欠。 她将手中心施巧力掷向季少主的方位,轻声道:“如此,一笔勾销。” 季少主接住心,抱着红衣看着青衣道:“若红衣可活,便一笔勾销。” 身体接触地面,青衣回首往事,她想告诉她们。 心,她有,并不冷,只是不热罢了。 今日的朝阳冒头的格外早,最早的那丝光照在青衣身上,好似一切都很神圣。 匆匆赶来的李玑璇伏在女墙上,大声叫喊着青衣的名,整片天地寂静,唯李玑璇大憾的声音回响。 萧六娘狠狠地抓住黄衣的手,身体带着颤抖,向青衣一步步移动着。 季少主得了心,早已走远,对青衣所做的一切,心中升不起一丝波澜。 “放箭!放箭!”这时李玑璇才反应过来,恨意满满的下命令。 他想让城下那些逼死青衣的人都陪葬!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李玑衡见萧六娘同黄衣还在那儿,他心下暗道,不好。 他撕了衣裳,用布将脸遮住,在贴身侍卫尚未察觉之时便冲了出去。 万箭齐发。 萧六娘似乎还沉浸在失去之中,并未察觉到危险已至。 当万箭降临时,躲闪已是来不及了。 这一刻她想,她会不会也要葬身在这儿,陪着她的两个好姐妹一起。 下一刻,李玑衡便出现在她身前,为她挡住近乎所有的箭矢。 萧六娘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的身影,眼睛的泪止不住都流下去,泪水模糊了她的所有视线。 她呆立在那儿,无声哭泣。 李玑衡看着也很心疼,将萧六娘护在怀中,靠着黄衣与贴身侍卫的掩护,四人也快速脱离了箭矢所能到达的最远距离。 黄衣与贴身侍卫都负了伤,就连李玑衡手臂上也有几处擦伤,但被保护住的萧六娘确是毫发无损。 萧六娘颤抖着身子,靠在李玑衡怀中放声大哭。 李玑衡心疼极了,却知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只是轻轻拍背安抚着。 哭了好一会儿,萧六娘才从李玑衡怀中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质问道:“爷为何现在才知红衣的事?” “我……”李玑衡不知该怎么回答,该说他御下不周,导致下面的人知情不报? 但这也是他的错。 “怕是爷被府中夫人怀孕之事乐得高兴坏了。”萧六娘带着嘲讽之意。 “并不是这样。”李玑衡想六娘怕是误会什么,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他刚要开口,萧六娘便转身,吹马哨,一副想要离开李玑衡的样子。 “六娘!”李玑衡忙去拉住萧六娘。 但萧六娘将李玑衡的手指头一个个掰开。 “红衣,橙衣,绿衣,青衣,紫衣。”萧六娘落寞细数。 马儿正好赶到,萧六娘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她对李玑衡道:“阿衡,失去了那么多,是老天都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会再等你,你也不要再等我,以后我们便两不相干是路人。”说完,不等李玑衡拒绝,萧六娘便策马走远。 第七十章 就此欲离 李玑衡失魂落魄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回连柒城的。 六娘的话,就像要将他所有的信念全部都打翻。 现在的他就像是个进入死迷宫的人,绕着圈,失了所有目标。 马烈与关州牧同李玑衡在连柒城外碰头,他们见此倒是什么都没问。 “英王殿下将自己关在房内,翊王殿下不顾病体四下挑衅其他部落小国。”关州牧,曾义几在房内转来转去的,神色难看极了。 “这倒是发生什么了?怎三日的光景就这样了?”曾义几边走边问坐在右侧的马烈。 马烈大大咧咧的坐着,整个人也显得不耐烦的样子,抬眼看了一眼曾义几,没说话。 “好想知道哦。”曾义几瞧马烈瞧了自己,他也瞥眼瞧着马烈,幽幽道。 “你想知道你去问呀。真是的,老在我前面晃个毛线!”马烈与曾义几本就熟识,关系很是不错,所以马烈说话也很是随意。 “你若是不醉,怎么会这样。”曾义几话中有几分幽怨。 马烈拍桌:“我还是这句话,想知道自己去问,没本事就少在这瞎扯。” 曾义几也不怕马烈这壮汉怒发冲冠,野蛮的样子,无辜的看着他道:“我这不是想知道原因了,然后好想出解决办法。” 马烈倒是想的简单,直接道:“这有啥好想的。最后还不是翊王动作太大同卫国打起来了,然后英王回都复命,我被留在这儿帮翊王打仗呗。” 马烈能想到的曾义几同样也都想到了:“话是这样没说错,只是你可知若是以熙提的名义发动战争,我们可就不占理了。” “这有什么理不理的。”马烈是个糙汉子,喜欢直来直去的,并不爱曾义几那边瞻前顾后。 “若是往前挪个几年,你这话说的倒还像话。”曾义几纠正道,“这几年卫国同以前可不一样了,当年那个质子也不一般呀,怕是打起来,我们会输。” “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马烈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虽然他也知道曾义几说的不错。 “卫国当年的那个质子不一般?”李玑衡将自己从房里放出,一时也找不到想去的地方,便走到正厅,正好听见马烈和关州牧的谈话。 李玑衡的突然出现倒是将马烈与曾义几吓了一跳。 马烈吓的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英王,殿下。”两人慌忙向李玑衡作揖行礼。 李玑衡像是没看见一般,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道:“你们没说错,卫国国君确实不简单。” 但那又怎样!李玑衡觉得自己的心不再徘徊。 说完,李玑衡又沉默的向外走。 房内曾义几与马烈面面相觑。 “殿下,等等。”曾义几好不容易见着英王,书案上好几件自己拿不了章程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李玑衡听关州牧叫自己,转头询问:“何事?” “殿下,就是卫疆的事儿……” 这些日子,虽然李玑衡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但曾义几每日都会将发生的事呈报上去,所以李玑衡自然也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李玑衡看着曾义几在关州待后带着粗砺的黄脸,身上的气息倒是和和气气的。 “曾大人心中可有什么想法?”李玑衡道。 曾义几眼珠转了一下,他心中是有想法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不过,他最后还是开口道:“暂时还……” “曾大人但说无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玑衡给打断了。 眼见着自己的隐瞒被识破了,曾义几也没觉得尴尬,接着李玑衡的话道:“就是冒犯了点。” 马烈对自己好友这番吞吞吐吐的姿态倒有几分看不下去了,不过也没插嘴说什么。 “但说无妨。”李玑衡也不在意。 曾义几能文能武,在他少时便听外祖父提起过此人,是个有能力的,不然父君也不会将关州牧这么重要的州牧给他。 关州虽位偏,环境还恶劣,但它对熙提而言却比卫疆还重要一层。 “翊王殿下有伤,身体也非铁打,若真出什么事,国君肯定不会轻易饶过,若是翊王殿下一直不愿,那也只能采取些强硬手段,只是以下犯上,下面人有些担当不起。” 李玑衡点头,照李玑璇这般捅下去,篓子越捅越大,往后可不好收场。 “这事就这样,本王担着。” 曾义几得了准信,也眯着小眼睛咧嘴笑了,接着道:“至于那些部落小国,我们也只能以翊王殿下重伤未醒做筏子,概不承认。” 听了这个解决办法后马烈皱眉,满脸的不赞同。 李玑衡同样也垂目思考。 熙提是大国,这个做法颇有几分无赖,若真能成事,那还算好,若不行,那可就损了熙提之名,那下命令的自己说不定连公子位都会保不住了。 但不这样,熙提便会处于下风,还有可能被卫国那边牵着鼻子走。 过了一会儿,李玑衡方才说道:“就按曾大人的章程办。明日本王就收拾东西同父君回禀。” 将李玑衡的话听完,曾义几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英王殿下一般,他还以为英王同翊王是一般的呢。 “殿下?!”马烈很不解。 不过他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曾义几给拦下,曾义几行礼同李玑衡道:“下官这就点些人马护送殿下。” “谢曾大人美意,不过不必了。”说完,也不等曾义几再开口,李玑衡道了声告辞就走了。 待得李玑衡走远,马烈同曾义几道:“英王殿下太过草率了。现在他走了,这边乱起来了咋办?” 曾义几瞥了眼马烈道:“英王殿下可比你聪明多了,殿下现在待在这儿才会越待越乱,走才是最好的安排。” 对此,马烈还是没怎么听懂,但他也不想听懂,咧嘴道:“你也知道,我最不耐这些弯弯道道了。” “还是翊王殿下更对我胃口。不说话,就是干。”马烈接着道。 “那才要不得呢。”曾义几这几日被翊王发疯般的举动忙的焦头烂额的,对此深有感触,“就这般瞧,英王可比翊王好多了。” 第七十一章 飞鸟带信知天命 “不同你说了,我还要将殿下的旨意传给卫疆的将军呢。”心情颇好的曾义几不想再同马烈理论什么,说完这句也不理会马烈便径直走了。 马烈心也宽,曾义几不想理会自己,他便自己寻几个人去楼里喝酒。 至于李玑衡,他遣人收拾东西后自己一个人坐在花园后小池塘的石头上。 曾义几为此将花园的人都清了个干净,特别是李玑衡待的小池塘那处。 “殿下。”贴身侍卫从府外回后就径直寻来。 “可是弄清楚了?” 前两日他便将这侍卫派出去查这次红衣的事,他现在来了,想来也是有所收获。 “殿下,卫国那边有几个高层被人策反了。卫国国君早知红衣的事,让人拦住那边我们的高层,不让红衣的任何消息露出。” 这答案与李玑衡自己心中所想无二。 六娘远在卫国国都都能正好赶到,这事又怎会同卫国国君无干系? “殿下,属下听人说,红衣被吊上城门时还能动的!如果没有那些的小人拦着,红衣可能就不会那样!”贴身侍卫脸上带着愤慨和悲切。 能让素衣染红衣,红衣怎会是干脆的死的? 李玑衡并不想再说什么,向远处的假山眺望,然后问道:“季少主那边可还护着?蛊盟可在寻?” “都派了不少人。”侍卫将情绪很快收回,然后回答道,“只是蛊盟那边不好说。虽然百鬼夜行有不少蛊盟的消息,但以心救人的法子听说也就大祭司会,而蛊盟大祭司已经很久没露过面了。” 蛊盟在旁人看来是邪门歪道,不说人人喊打,但对其厌弃鄙视的人却也颇多,好在他们多在阴湿的大山中隐居不常入世,寻常人也寻不到他们。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帮季少主将大祭司请出山。”李玑衡声音淡淡,但不难听出他话中的坚决之意。 萧六娘曾说同他在一起失去的已经够多了,那让他将红衣救回给六娘看。 他既可逆天一次,谁说不会有第二次? 他既可得到六娘,谁说他不会将她夺回? 一国之君与一国公子,他现下是弱势,但若是地位平齐,他可不一定比卫国的弱! 李玑衡看着远方,眼神坚定无比。 一只灰色羽毛的飞鸟从空中略过,不曾在屋檐上停留,不曾留意过渔船上不停跳动的银鳞鱼,不曾加入候鸟大队的征程,直直飞向北方,飞入熙提国中最热闹最繁华富庶的城市。 今日是中元灯节,此时的天都城万家灯火,街道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最热闹的当数东西两坊市,灯节上不少女子手提花灯走在路上,男子猜灯谜,在灯下看美人。 无人知,一只灰色飞鸟隐藏在黑夜中从行人的头顶上飞过,悄无声息的飞入英王府内。 李玑衡在好几日前便回了天都城,同去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回城后就进了皇宫,在父君的书房内谈了大半日才回府。 因为所下命令的原因,他被罚去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从父君的言辞与表情中他能看出,父君对李玑璇的不满,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过就算如此,父君也还是准备时刻与卫国交战,父君最是护短了,他心知。 回来后这几日,他更是没闲着。 老师戈聪久病刚好,在朝堂上又犯了固执的老毛病,甚至还糊涂的倚老卖老起来。 回府后又被太子安排的那个谋士给激了,直接上折子致仕,本以为朝堂正缺人,国君暂时不会同意,却不想第二日一早便被允了。 听到旨意后他慢慢走回院中,却在进房间时猛地晕了过去,这次是真的病了。 李玑衡本着尊师重道,为了戈聪的病也是忙前忙后的,可老师的想法似乎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他开导,老师又固执地不听。 戈聪的病没怎么好,他倒是快被戈聪给憋病了,真想打上一顿,看你还听不听。 “殿下,戈老又将药给倒了。”侍卫行至李玑衡桌案前轻声道。 李玑衡皱眉,对着侍卫道:“管不了便不管了。” “殿下。”贴身侍卫在外,有事要禀。 “进。” 李玑衡这话说完,屋内的侍卫马上退出去,贴身侍卫快步走进来。 “殿下,季少主那边传来消息了。”贴身侍卫将刚从飞鸟鸟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递给李玑衡。 李玑衡神色一凛,那边终于是有消息了。 他忙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帛纸,看后他整个人都沉入了低谷中,内力不断释放,不知觉中,他已经将帛纸捻个粉碎。 “红衣终是没能救回。”李玑衡轻声道。 贴身侍卫只觉得有股恐怖的气息从李玑衡身上不断的释放出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玑衡猛地将身前的桌案掀翻,桌案腾空,在空中翻转了两三下后,突然裂开,桌案的碎片四处散落。 “殿下,请息怒。”贴身侍卫硬抗着主子身上不断释放出来的势,伏身说道。 “滚!”李玑衡面色阴沉,心口不断上下起伏,能看出他怒意不小。 贴身侍卫得了命令忙伏地退出去。 出去后他也一直守在书房外,不过却再也没听见书房内发出什么响声。 一切安静的格外异常,让人觉得难受。 再见房内开启时已是朝阳升起时。 李玑衡两眼泛红,胡子碴冒出头,整个人显出几分狼狈,但背又挺得格外直,不过人倒是很平静。 “更衣。”一夜后,李玑衡说的第一句话。 梳洗好后,他直接去了宁鸢的院子。 宁鸢刚起,还未梳洗,他便也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 对此蓝衣对爷一大早就来找自己显得有些惊讶,问过后,也不见李玑衡答,便也沉默的不说话。 两人一起沉默的用过早食后,李玑衡才开口说道:“大祭司十几年前便云游走了,红衣终是没能救活。” 蓝衣整个人愣住了,脸色苍白,端着茶杯的手不断颤抖着,仿佛使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茶杯稳稳的搁在桌案上。 她十分勉强的咧嘴带笑,声音带着哽咽颤抖道:“爷已经尽力了,这都是命。” “命?”李玑衡轻念着,然后转头问道,“给你一个离开英王府的选择,你想留,还是想走?” 蓝衣一时被问愣住了。 第七十二章 时光飞逝大法好! 进了英王府后蓝衣还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待在府中时,她向往着自由,想在江湖中行走,但当爷问她是去是留时,她却突然又不想走了。 现在她才恍然发现以前同她一起闯荡江湖的姐妹们好像就只剩下自己与黄衣了。 江湖中常出现的也就几个新人,她蓦然觉得这一路好生孤独。 所以这个问题她暂时回答不出。 见蓝衣面有犹豫,李玑衡也给她时间,让她好好考虑。 “你想好后便在那孩子出世前告诉我。我会替你将一切都安排好。” 李玑衡起身,朝着院外,脚步坚定的向前走,这一走便是一年。 过去的一年时间,是李玑衡所过的最悠闲平静的一年。 李玑衡坐在花园的小亭前,感受着初夏暖暖的太阳,一边煮着茶一边回忆着这一年悠闲中他所看过的戏。 当初他在得到红衣未能被救回的消息后不久,便传出茗册山庄季少主失踪的消息。 有人说他曾出现在卫疆,有人说曾看见他在最北的雪都,还有人说他在十万大山中打猎。 李玑衡知道,这事肯定没完。 当初季少主的那句“若红衣可活,便一笔勾销”的话,至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玑衡向小壶中倒热水的动作一愣。 若红衣未可活,自然是不会一笔勾销。 先前因着江镇堤坝贪污案,不少官员纷纷落马,朝中不少职位空缺。 紧接着在九月的推举日,那是李云势登极位后,当朝最大的一次官员变动,虽李玑衡在其中得了些利,但对他而言整体上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这次虽推举的寒门偏少,但国君也没任过多的世家上位。 大多被推举为官的人都被安在编书纂书的古阁熬资历。 至于李玑衡看重的不少人虽没在特别得要的位置,但所呆的位置却也算是重要的潜力位,若有能力又运筹得好,向上走的可能也是极大的。 太子那边得了个治粟内史其他的倒是没捞着,反而不少布局被打乱了。 不过他想,对太子而言,所得足以弥补所失。 九卿中空缺的九卿之首奉常位由古阁中颇为有名的陈阁老担任。 甄士添所辞的廷尉一职则由他大舅填上。 就这般看来,朝中基本大半的财政都掌握在太子的手中。 李玑衡小口抿下茶水,仰头眯眼对着阳光,复而又用手遮了遮,仿佛时间过得无比的缓慢。 他并不急。 父君老了,朝堂上的一干大臣也老了,这天下迟早会是群年轻人的。 感受着口中残留的茶味,李玑衡摇摇头,觉得晕的还不够。 而在年关前,李玑璇的军队也终于同卫国军队第一次交火了。 两方都是早有准备,势均力敌,不过听闻李玑璇而今的战术都偏左了,有些过激又不畏生死,所以熙提这边算是小胜一筹。 只是这般消耗下去,熙提会逐渐趋于弱势,迟早都会输。 国君自然也看出了这点。 在熙提与卫国交战三场后,他便又指派了个稳重的将军将卫疆的一两个思想偏激的将军换回,随即又任命关州牧曾义几协助李玑璇。 至于李玑衡在关州临走时所下的“概不承认”的命令,倒是没在百姓中传出什么对熙提名声不好的话来。 转动着茶盏,李玑衡将茶渣倒掉,敲下一小块茶饼,当在香炉上熏过后,又拿了小炉上微烤。 不过想来,在那些大国的统治层中应是瞒不过的。 可就冲父君的举动来看,该是对他的做法还是满意的。 至于年夕晚宴与祭祀,不提也罢,没了李玑权倒是少了不少乐趣,多了好些凝重。 小心将炙好的茶饼放入小壶中,李玑衡看着身前香料,有了丝不知下步该如何做的茫然感觉。 越了一年后,甄宛的孩子在英王府中降世,是个男孩儿,只是头三个月里甄宛未能好好照顾自己,导致孩子生下便骨弱,却也掩去了李玑衡于时间上的麻烦。 大家也都觉得是早产的缘故,没怀疑其他。 国君更是对这个孩子怜惜非常,特别是见过孩子容貌后。 孩子容貌可隐约看出同李玑衡宁鸢相似,但却与李玑璇更为相似,国君更是觉得这可能就是五儿子的转世。 如果不是怕太早取名会让孩子承受不住,进而早夭,国君怕是早就让古阁寻字去了。 不过,各种的赏赐却是络绎不绝的送上英王府,待得孩子周岁后,还不断地遣人抱孩子入宫瞧瞧。 这是太子长孙也没有的待遇。 想起该加的香料后,李玑衡不紧不慢的按着顺序加入小砂茶壶中。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让人瞧了便觉好看舒服。 可惜的是孩子顺利出生了,但甄宛却大出血,硬是撑了好几天后,在一个清晨安静的走了,无法看见这一幕。 不过她自己走了也好。 李玑衡向加好香料的小砂茶壶中倒上沸水少许,刚刚浸没茶叶,盖上小盖,再微晃两三下。 最后值得一说的也就李玑韶大婚的事儿了。 那可楼公主布苏麻尔的确实是可楼王最宠爱的女儿,单从嫁妆上便能窥知一二。 在可楼刚建立那会儿,可楼嫁公主的习俗中就有带陪嫁勇士这一项,不过最近见得倒是少了,也可以说几乎是见不到了。 不过,前几日李玑韶大婚,可楼公主便带了十几个勇士一起陪嫁到韶王府中。 须知这可楼的勇士,可是个好助力,十几个,已经是颇为巨大的财富了。 想起大婚当日,李玑韶拉着自己,如同小孩子般炫耀自己有个特别好特别美特别可爱的夫人的模样,李玑衡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但又瞬间消失得无踪了。 李玑韶差不多是他养大的,虽知道他狼子野心,但李玑衡心中却忍不住为他的喜悦而高兴。 现在的李玑韶翅膀硬了,要自己飞了,而且飞的还有模有样的,若多给他些时日,李玑衡觉得他定是能同太子分庭抗礼。 用半沸的水晕了好一会儿茶后,又加上少许的沸水,李玑衡为自己小满一杯。 小啄一口。 现在的味道才对了,而他的回忆也就此结束,因为有人过来了。 “主子。”鬼五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单膝跪地。 第七十三章 平淡日常 “那件事有眉目了。”鬼五见李玑衡颔首后接着恭敬道。 那件事,鬼五与李玑衡都心知肚明。 只有关于宫家的那些不能提的事才会被称为那件事,也就是宫中的禁忌。 明面上看到的也就是,当初最为受宠的淑大夫人宫书瑶,是宫家唯一的嫡出,生完公子琉后似乎一直卧病不好,在尚还是牙牙学语的公子琉因高烧不退而丧命后,没过多久她也跟着去了。 宫家当初似乎得罪了不少人,又失了庇佑,朝堂上的宫家人也一个一个倒下,没到一年宫家就倾塌了。 至于国君因淑夫人的死而悲痛,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等晃过神后,宫家已经倒了,宫家人也不复存在了,随之大怒。 凡是迫害过宫家或是帮迫害过宫家人说话的都被牵连,轻则降职,重则丢命,凡是提起这件事的也大都被迁怒。 至此,所有人都不再提起此事,就算在这起起伏伏二十年间也没人提起过。 但就明面上的这些,听着便有种奇怪的感觉,不是? 至于宫家的嫡子,在这二十年来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如果不是伏衍的出现,李玑衡怕也不会冒险去调查二十年前的宫家之变。 不过查了两年多,今日终于有了眉目。 李玑衡正准备动身去往半静好,刚行至前院,宁鸢也迎了上来。 “殿下,宫里递来消息说父君想瞧小阿好了。”宁鸢行过礼,柔声道。 小阿好是英王嫡子的乳名。 自得宁鸢有了小阿好后,她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不少,带着成熟韵味与母性的温柔亲切感,更是整个天都城中贵妇夫人们羡慕的对象。 也不知是不是父君年岁大了的缘故,对小阿好的召见格外频繁。 “知道了。”李玑衡点头,“我去换身衣裳,一同进宫。” “那妾便去瞧瞧小阿好那边可妥当。”宁鸢嘴角带笑道,浓浓的幸福感从她身上释放出来。 从英王府到宫门乘马车,通常要上半个时辰,若是路上堵车,要上的时辰还会更多,索性今日马车不多,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 还未下马车,李玑衡从掀开的帘子后瞧见太子的马车进入宫中后走远。 宁鸢也瞧见了从所坐马车旁经过的那辆沉稳华贵的马车。 她站在马车旁,低头逗弄着奶娘怀中的小阿好,问道:“刚刚那是太子的马车?” 太子正夫人身子骨不好,前几日太子将他夫人送到城外不远的神灵庙宇中养病。 太子爷也在神灵庙宇中宿了一两日,这般算来,太子应该是回城了。 “恩。”李玑衡转头,低头看着宁鸢以及襁褓中的小阿好,语含关心道,“等会儿怕是会碰上太子,你们多注意着。” “好的,殿下。”宁鸢笑着应。 一旁奶娘面色则有些惶恐。 没在宫门口站多久,接引的内侍疾步迎了过来。 “英王殿下,夫人,小主子安。”内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喘,打笑解释道,“刚刚太子侧夫人衣上的玉珠子掉了,奴们被招去寻了,这才来迟了,请殿下恕罪。” “无碍。”李玑衡自然是大度,况且他们本就没等多久。 宁鸢行在李玑衡右侧稍后些,带着几分好奇问道:“那珠子可找着了?” “回英王夫人话,找着了,自然是找着了。”内侍用帕子将额上的汗快速轻擦掉,恭敬的话中带着俏皮道,“那珠子掉入了石路缝里,瞧着与青石无二,这才叫人找了大会儿。” “找着了,那便是好。”宁鸢笑道,“对了,掉珠子的侧夫人刘氏?” “正是刘侧夫人。”内侍恭敬回答。 太子有一正夫人,两侧夫人,刘氏为丞相之女刘双蔷。 双蔷此女,宁鸢对她感觉本就不好,现在感觉更是不好了。 边说着话,内侍带人转向去往国母宫殿的地方,刚转方向时,内侍便开口解释道:“陛下现下正在国母殿中。”末了,他又加了句,“太子同侧夫人也在。” 因太子正夫人病了,所以太子参加什么活动宴会时都只是带着侧夫人刘氏,其中有什么猫腻,旁人也瞧不清楚,毕竟是太子后院的事。 “英王殿下,英王夫人,英王大公子到了。”安简从殿外入大殿,而后向李云势恭敬禀报道。 一直端坐在首座面目严肃的李云势听闻小阿好到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来,看起来像个慈祥的“父亲”。 国母李卫氏看着李云势对英王儿子的宠爱,笑着道:“胥伍一直念着想看阿好弟弟,要不是有早课,他说不准就可以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阿好弟弟了。” “那好办,待得小胥伍下早课,便让他过来,瞧瞧他的阿好弟弟有多乖巧。”李云势也高兴着。 一旁坐着的双蔷反应也很快,接着说道:“那儿媳便遣人告知太子长孙,他定是很高兴的。” 李卫氏眼睛瞥过李云势的脸,笑着点头对双蔷打趣道:“就你惯会哄着胥伍。” “太子长孙招人疼呢。”双蔷端庄跪坐,嘴角微翘,眼睛里却带着沉稳,声音柔柔,“做课久了惯是会烦闷的,偶尔也是需要放松一下的。” “刘氏说的不错。”李云势对双蔷说的很是赞同,“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多放松放松。” “瞧你们说得,都将臣妾说的像一罪人似的。”李卫氏笑着道。 太子打诨道:“不不,母亲不是罪人,孤才是。” 看着眼前若一家子温馨打闹的场景,李玑衡有些不想打断,多精彩不是。 “父君,国母母亲,太子。”李玑衡一一说道,宁鸢也同他一到一一行礼。 “快快,将小阿好抱来给寡人瞧瞧。”李云势听见李玑衡的说话声后才知道他们已经进来了,忙让人将小阿好抱到他身前。 李玑衡行至奶娘身侧,从奶娘的手中接过小阿好,奶娘也识趣的退出殿中,守在殿外,等候随时差遣。 李玑衡抱着小阿好走到李云势身前,将小阿好递过去。 这几日见得多了,李云势抱孩子的姿势也十分熟练。 他将小阿好的头托着,低头正好看见小阿好那双黝黑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一边看还一边吐着口沫。 “小阿好又壮了。”李云势轻轻摇晃着小阿好逗弄着他,然后抬头对李卫氏道。 李卫氏也凑近看,将手上的饰品摘干净后才用手摸着小阿好的脸,同李云势道:“小孩子嘛,就这段时间里长得可快了。” 第七十四章 书房详谈 宁鸢跪坐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双蔷后,望着李云势与李卫氏的方向柔声道:“可不是呢,儿媳每日看着都觉得变化大。” “这几日小阿好食量大的惊人,就怕他吃多了会难受。”李玑衡也顺着说了两句。 “三弟,小孩子嘛,能吃是福。”太子道。 “太子说的不错,可不能拘着寡人的小阿好。”说着,李云势将脸凑到小阿好近前,假意蹭两下道,“是不是呀,小阿好。” 小阿好似乎被突然凑近的脸给逗笑了,发出“啊啊啊”的笑声,咧嘴,口沫也流出来,但李云势却一点也不嫌弃,他反而一脸欣喜,对着身旁的李卫氏问道:“刚刚小阿好是不是冲寡人笑了?” 李卫氏也觉着小阿好可爱极了,李云势问起,她也直应是。 “瞧着咱们小阿好也喜欢陛下爷爷呢。”太子打趣道。 “可不是呢。”李卫氏接着说,“瞧着他这模样,不怪陛下喜欢,臣妾看着也喜欢得紧。” “寡人的孙子,哪个会不喜欢?不喜欢的就将心给剜出来,然后刻上寡人孙子的名字!”李云势十分霸道的说。 在场所有人都被李云势突然说起的血腥给惊了一下。 李卫氏有些哭笑不得:“陛下怎能在小阿好面前说这般血腥的话,万一吓着他了该怎么办。” “若是吓着了,就不该是寡人的孙子。”李云势说着,又逗弄了两下小阿好,小阿好似乎心有所感般,又冲着李云势“啊啊”笑起来。 “小阿好也觉得寡人说的对,是不是?”李云势对小阿好的反应很满意。 待李云势问完后,小阿好又“啊啊”了两声,又短又肥的小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李云势独自与小阿好玩着,一时间大殿中气氛很是尴尬。 大约过了一刻,小阿好眼睛眯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歪在宁鸢的怀中一动不动的。 李云势正同两个儿子讲着话,见小阿好安静的样子,不觉问道:“他可是睡了?” “莫约是了。”宁鸢抱着小阿好在李玑衡的搀扶下起身,然后一脸抱歉道,“妾先出去将小阿好安置着。” “就安置在偏殿里,也好照应着。”李卫氏轻声道。 李云势点头,为了给亲亲孙子腾出安静的地方睡觉,他领着两个儿子一起去书房讨论刚刚的事。 马上就是庆祝古蛮黑暗战乱年代结束的“新日”,这次又正好是整年,自然是需要好好筹划着。 “新日”后一个多月又是“君诞日”,而后还有“祭雨时”。 三人就从“新日”一直说,最后说到了卫疆的战事。 一提起卫疆,李云势眉头就皱起来,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怒意。 “我们和卫国秦晋交好到现下也只有两年,如今竟然闹成这样。”李云势慢慢道,但太子与李玑衡都能听出父君话语中的不满。 太子与李玑衡都知道,那不满有对卫国的,也有对李玑璇的。 卫国不义,李玑璇不智,丢脸的却是熙提。 “四弟为人正气,卫国小道,四弟难免会吃些亏。”太子瞧着李云势的脸色,沉声劝着道。 李玑衡沉默着不说话。 “正气?寡人瞧着是傻气!”李云势嗤笑道,“若不是想着给他给教训,让他记着,寡人怎会让他待在卫疆?” 话毕,太子原本微垂的眼轻抬,而后又状若思考般,李玑衡眼瞟向一边,似乎对这件事很不感兴趣。 见两个儿子都不说话,李云势将外放的情绪收回,看着两个儿子,知道他们不会开口说什么,他接着问:“若是寡人将老四叫回来,再安排他去哪儿戍守着比较好?” 这次可不能不开口了,李玑衡暗中看了眼太子,见太子等着自己先开口说话,他状做思考后道:“熙提北临卫南对大焱,而大焱好战,东靠楚西面延,楚国人善商不喜战,而天都城离楚国最近,父君也好时刻教导着四弟。” 李玑衡话中条理分明,李云势与太子听着都不觉点头赞同。 想着楚国人善商,太子不觉笑着道:“听闻楚国人甚是狡诈,四弟又惯来正气,也不知这样两边凑在一起,哪个会赢?” 被太子这么一提,李云势也觉得好笑:“就让他好好吃点亏,磨磨性子,长长见识。” “对了,老七也刚成婚,总是在你下面帮着做事也不太好。”李云势看着太子道,“寡人想着,他也老大不小了,该出去领兵戍守了,正好让他将老四的位置顶着。” 太子一听要让李玑韶领兵赴卫疆戍守,他眉头不自觉的微皱,他可没忘记,李玑韶手中握着他最大的把柄。 若是真让李玑韶翅膀硬起来了,岂不是都可以扇飞自己?更何况,这人还是个没有心的狼崽子。 太子心中微动,同李云势道:“七弟刚与可楼公主成婚,正是新婚燕尔,这可楼公主又深得可楼王宠爱,现下让七弟上战场,怕是不妥。” “的确有些不妥。”李玑衡也附和道。 卫疆的战场上是绝对不会出现公子死亡的事,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新婚燕尔的,就这样分别个三年,可楼那边难免会有不满。 被两个儿子拒绝后,李云势直觉得心中一股怒气上涌,他硬将这股怒气压下,才说道:“新日结束后就将老四召回,至于老七的事,先让他在朝中挂个职位。” “是,父君。”太子与李玑衡同时行礼应是。 李云势揉着眉心,强压着心中的暴躁与不适,让太子与李玑衡都出去。 将太子与李玑衡都请出去后,李云势急急遣人去召国师。 太子站在殿外,看着急急跑去找国师的内侍,觉得有几分疑惑。 他问身边的李玑衡道:“三弟可有觉得,父君最近似乎变得易怒,动辄便是打杀奴仆的?” 李玑衡回忆着以前的父君,再对比而今的父君,对太子的话深以为然。 “太子是觉得这个国师有问题?”李玑衡也明白太子话中的意思,挑明了道。 国师太过神秘了,太子觉得不太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七十五章 圃园之遇 李玑衡能想到太子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担心着父君对国师格外信任,而国师却对父君不利。 轻叹一口气后,太子看着李玑衡严肃说道:“三弟,在这宫中还是慎言,特别是关于国师的。” “多谢太子提醒。”李玑衡自然是明白宫中的那些个禁言话题。 但他还记着他刚刚可是说的“太子觉得……”,不过太子也惯会将东西往外推,一句提醒,倒像是他说了什么不该的话。 “三弟记着就成。”太子颔首,带着一股子高傲,俯身一般对李玑衡轻声道,“孤还记得,三弟前面重病时,是国师给医好的吧。” 李玑衡被太子戳中难受的地方,脸色一僵,低头,闷声应了声是。 太子眼神颇为意味深长的瞟了眼陷入沉思的李玑衡,见着自己目的达到,优雅的理了理被压过的袖口,而后说道:“孤还要回东宫一趟,就先走了,烦请三弟给母亲说一声。” “好。”李玑衡被太子的说话声给惊醒,忙抬头应下。 太子先走,李玑衡抬头看着太子的背影,面上表情淡漠,同刚刚有着很大的不同。 太子确实好计谋。 宫中谁不知晓当初他重伤时曾闭府养伤一个月,其实就是变相的关禁闭一个月,在这其中国师“功劳”最甚。 可以说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国师取信于父君的一块板子,国师好了,他便不好,国师不好,他也不会好。 总而言之,在他人的认知中,他是所有人中最不喜国师的。 而太子刚刚这么提,自然是想借他手,看能不能让国师受创,斗个两败俱伤那当然是最好的。 李玑衡觉得,若不是他同国师是一伙的,听闻太子的话后,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会调查国师此人,还有父君身体的事儿。 这么大的蹊跷,他怎么会放过? 不过,始终抵不过一个如果,可惜了太子的好计谋。 李玑衡遣走身边跟着的内侍和奴仆后,一个人独自从圃园穿过,准备从背后绕到国母殿。 圃园是宫中无数花园中的一个,它四周有三所宫殿围着,圃园靠边有一个小湖,其他地方均种着各种花与竹。 它旁的三所宫殿中,已经有段时日未有人居住了,这圃园也端出几分幽静来。 微风拂过,遮日的竹林发出簌簌与叮咚的声响,倒也悦耳,穿过竹林,便是花圃。 花圃打理的还算好,至少杂草是瞧不见多少的。 如今夏季,花都差不多谢干净了,只是绿叶堪称繁茂。 青翠的竹,繁茂的叶,端的是一副欣欣向荣之色,而无颓败之意。 李玑衡行至小湖边,湖中荷花正冒头,荷叶连连近乎覆盖了整个湖面。 他站在小湖边向右侧望去,在青翠竹林后可以隐约看见一个大气的宫殿,那是他母妃曾住过的宫殿,也是他在六岁前一直住着的宫殿。 “英王殿下?” 正在他愣神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略带吃惊的声音。 李玑衡转过头,正好瞧见太子侧夫人双蔷站在假山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见李玑衡望过来,双蔷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行礼道:“妾,刘氏参见英王殿下。” “恩。”李玑衡颔首。 他不动,双蔷也不动,两人就这般隔着小湖站着。 双蔷带着几分急促解释道:“英王夫人与国母在殿中守着小阿好,妾觉着无聊,便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碰上英王殿下。” 说话间,风将荷叶吹向李玑衡,将双蔷的几缕发丝吹到面前,双蔷带着恬静的微笑,将发丝别在耳后。 “无事。”李玑衡对双蔷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他送她入天都的温柔大方,对她并无恶感,说话自然也无锐利之感。 听得李玑衡“无事”二字后,双蔷这才松了口气,笑容也增大了几分。 她其实是对这个曾护送她从国南回到天都的人是抱有好感的。 尚在丞相府中待字闺中时,她曾听刘丞相提过,国君想让自己成为他的正夫人,当初刚知道这消息时,她心中是高兴的。 但最后没能如愿,她也不想抱怨什么,她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成为丞相的女儿已是大幸,也不好再向神明奢求些什么。 况且太子的侧夫人也是尊荣非常,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 站也站够了,李玑衡准备接着走回国母殿中,见双蔷站在那必经之路上没有动,他道:“本王准备走了,夫人随意。” “时辰也不早了,妾也要回了,可否与英王殿下同行?”双蔷抬眼看了太阳,然后忙对李玑衡道,知道自己又失礼了,连忙接着道,“妾身边的内侍奴仆都在圃园外候着。” 李玑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双蔷微落后与李玑衡,就像当初她在村中跟着李玑衡离开时一样,怀着几分忐忑,带着几分愉悦。 “自从到了天都,妾一直没找着时间同殿下道谢。”双蔷声音柔柔,同萧六娘声音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软软糯糯的,“当初如果没有殿下,妾也见不着自己的爹爹,也无法认祖归宗,更是过上了从未想过的优渥生活。”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夫人不必向本王道谢,本王当时也只是奉命行事。”李玑衡回答道。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将双蔷送回时他本想利用一下双蔷,但却让六娘生了好一通气,哄了一段时间才将六娘给哄开心了,只是后面好景不长。 这个话题说完后,两人间陷入了平静。 双蔷走在李玑衡身后,面有难色,她心中有些话,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说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玑衡自然有所察觉,他不说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英王殿下。”双蔷带着几分犹豫叫住李玑衡。 “恩?”李玑衡带着疑惑,转头看向双蔷。 “若是,若是殿下知道身边的人在做十分危险的事,该如何?”这话说出来后,双蔷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李玑衡思考一下后,因着对双蔷印象还不错,方才多说了几句:“这就要分人,分事了,人、事不同,应对的方式自然不同,不过一切都得慎思而后行,须知量力而行。” 双蔷听后颇为受益,对李玑衡带了几分亲近,感谢道:“多谢殿下,妾明白了。” 两人转过一个弯,便瞧见了圃园外等着的内侍和奴仆。 双蔷看见等着她的内侍和奴仆后,在李玑衡身侧,轻声说:“殿下可知无为之祸?” 声音很轻,说的很快,李玑衡抬头看向双蔷,但她表现的像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李玑衡看着双蔷,见她带笑行礼说道:“英王殿下,妾先行一步。” 李玑衡颔首,他不清楚双蔷是什么个意思? 无为之祸,关乎兵事。 第七十六章 悄悄话 无为之祸,是前古蛮战乱结束后,新上任的大焱国君还延续着前古蛮无为的统治方式,导致兵权旁落,被人偷兵,而后从大焱国君位上被拉下。 幸而登位的是大焱国君的旁支,倒是没让大焱国落入旁人之手。 李玑衡看着双蔷走远的身影,思考着,面上不显,还是同刚刚一般慢悠悠的走着。 待他回到国母殿中时,长孙李胥伍也下了早课,在殿中坐着,不时还拿好奇的眼睛看着宁鸢怀中的小阿好。 “长孙可想瞧瞧小阿好?”宁鸢瞧着李胥伍好奇得紧的模样,柔声说道。 “可以吗,三叔母?”李胥伍眨眼问道,“小弟弟似乎还在睡?” “小阿好已经醒了。”宁鸢道。 李胥伍又将眼睛移到正让奴仆做指甲的李卫氏身上。 李卫氏瞧着李胥伍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笑着道:“若想瞧便瞧瞧罢,看着本宫作甚?” 得了允,李胥伍高兴的向小阿好方向小跑去,李卫氏看李胥伍风风火火的样子,不觉说道:“你可小心些,莫伤着小阿好了。” “好。”李胥伍应的也快。 李玑衡通报后,方才进了殿中,正好对上朝小阿好跑去的李胥伍,他带笑问道:“小胥伍下早课了?” “三叔!”李胥伍听见李玑衡的声音后很是高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玑衡来了。”李卫氏将手指收回,看着李玑衡问道,“太子呢,怎没同你一道?” “太子说先回一趟东宫。”李玑衡行礼后说道。 这时,本还向着小阿好的李胥伍直接跑到李玑衡身前,就差将李玑衡的腿给抱住了。 “这样呀。”李卫氏得了信,转而说道,“午膳安排在峦阁,等陛下过来了便走。” “是。”众人都应是。 李胥伍拉着李玑衡走到小阿好前,将脑袋凑近,看着宁鸢臂弯中的小阿好。 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小阿好,看见李胥伍的小脑袋后,伸手挥动着,还不住的吐口沫,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李胥伍瞧着小阿好肥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上面轻轻戳了一下。 他发现感觉不错,就又戳了一下,他就像刚得一个新玩意一般,有些上瘾,又连着戳了好几下。 李玑衡忙将李胥伍的举动打断,可不能让这熊孩子将小阿好给玩坏了。 李胥伍不解的看着李玑衡,似在质问为什么不让他戳小弟弟的脸。 “小阿好脸嫩,会被戳破的。”李玑衡哄着道。 李胥伍鼓起嘴,不开心的说道:“三叔是在拐着弯说胥伍脸皮厚吗?” 李玑衡不懂。 “小阿好脸嫩,会被戳破,而胥伍脸怎么戳都不破,那不是脸厚?”李胥伍歪着头道。 一时间,大殿中的人都被李胥伍的说法给逗笑了。 “小鬼精灵。”李玑衡也知道自己被李胥伍给绕跑了,轻点李胥伍的额头道。 李胥伍揉着自己的额头,拉住李玑衡的衣袖,将李玑衡拉到殿门旁的小角落中,轻声问道:“三叔会不会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欢胥伍了?” “怎么会,三叔一直都喜欢小胥伍。”李玑衡蹲下身,也轻声对李胥伍道。 “可是弟弟好好玩,小胥伍怕三叔总是玩弟弟而不跟小胥伍玩了。”李胥伍低头看着鞋尖,有些委屈的说道。 “总是玩弟弟”? 李玑衡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弟弟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玩的。” 李胥伍急忙纠正自己的话,接着说道:“三叔疼弟弟了,是不是就不疼胥伍了?” “不会的。”李玑衡耐心说道。 因为有着将李玑韶养大的经验,他对待小孩子总是很有耐心,也乐得去哄小孩子,当然除了那个只愿意跟着亲哥哥的李玑枢总是同他不对头外,其他的小孩子都爱同他一起闹。 “真的不会?”李胥伍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 “真的不会。”李玑衡保证道。 “那三叔帮胥伍带些话本进宫吧,讲那些那些五行士的,或者是前古蛮异闻录,带了胥伍就知道三叔疼不疼胥伍了。”李胥伍快速说完,带着几分忐忑同李玑衡说道,说完他有些不敢看李玑衡的脸。 “原是在这儿等着三叔我呀。”李玑衡这要是还不知道李胥伍的小九九,那也就别在朝堂上混了,他捏住李胥伍的鼻子,“你这个小鬼精灵。” “三叔这是答应了?”没听见拒绝,李胥伍一双发光的眼看着李玑衡。 “不然小鬼精灵就要怪三叔只疼弟弟不疼他了。”李玑衡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复而又严肃道,“被你爹娘瞧见了,可别将三叔给供出来。” 李胥伍急忙点头,然后道:“胥伍会说,是乔德带进来的。” 乔德是太子与太子正夫人专门为李胥伍选的伴读,是二流世家乔家的嫡子,最近几年乔家发展的不错,太子也是存着扶持乔家之意的。 李玑衡对李胥伍满脑子坏主意的颇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是像了谁,最后只能提醒道:“莫要太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胥伍忙点头,然后对李玑衡笑道,“还是三叔最疼胥伍了,以后胥伍也会很疼小阿好的。” 见到目的达成,李胥伍又跑去看小阿好。 李卫氏见李胥伍满脸笑意,十分开心的样子,笑着问道:“刚刚同你三叔说了些什么,怎这么开心?” “悄悄话呢,国母奶奶。”李胥伍冲李卫氏眨眼,接着道,“不过让胥伍知道了,三叔不会因为小弟弟而不疼胥伍的。” “是吗?”李卫氏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玑衡。 说实话,她是不愿让自己的嫡长孙同李玑衡有过多接触,李玑衡太会蛊惑小孩子了,她怕李胥伍会被他给带偏了。 李卫氏转头对李胥伍道:“跟你三叔讲悄悄话,怎不跟国母奶奶也讲讲悄悄话?” “好呀,胥伍也同国母奶奶讲悄悄话。”李胥伍眨眼笑着道。 “太子长孙可真是又聪明又招人疼。”宁鸢语气带着羡慕之意。 待李云势赶来,已经是一刻后了,太子与太子侧夫人刘氏早就在峦阁候着了。 嘴甜又怪鬼精灵的李胥伍牵着李云势的手,一路上将李云势哄得笑声不断。 第七十七章 夕阳蝉鸣景好 一顿饭,拘谨的吃了半个时辰才食个半饱。 因为李胥伍下午还有骑射课要离开,李玑衡也顺势提出告辞之意,好在李云势并未作何挽留。 李玑衡回了府,将小阿好安置妥当,待宁鸢也歇息后,他才匆匆出府,往伴静好的方向去。 从英王府驶出的马车会路过官巷,官巷中住着的都是朝中官员。 在去年,这里曾有一孙府,每每都是门庭若市,只是如今,却落败不堪。 李玑衡每次从官巷经过,他都会看一眼孙府,看着它从繁荣走向衰败,以此来提醒自己,若是他没度过那一劫,衰败的就该是英王府了。 年前,孙允赈灾而归,事情办得很是不错,国君便将九月举官的事交到他手。 不过没过多久,就被爆出他暗箱操作,让本就少得可怜的寒门,更是没了选上的可能,甚至是以权势压迫寒门退出举官行列,让他原先收到好处的世家子弟上位。 此事一被爆出,国君震怒,将孙允收入地狱中,等候提审。 孙允入狱,孙府本就难以维持,而后不久又爆出孙允的儿子强占良田,孙府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卫疆战事爆发,又临近年关,孙府一众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而后小阿好的出生,李玑韶的大婚,导致孙允的事一拖再拖,不过也让丞相领着的孙府众人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 可是李玑衡却明白,这事肯定没完。 伏衍曾说,金贵之人常伴气运,李玑衡自知自己气运有颓势,但他的金贵也绝对是比得过孙允的,既然这“逆运”可让自己走向死亡,那孙允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死亡更好了。 这般平静的后面肯定酝酿着雷霆一击,他一直都等着在。 马车从孙府门口走过后,李玑衡才将帘子放下,静坐在马车中,直到到了伴静好后他才有了动作。 他进了伴静好后,便让掌柜的挑些神奇的话本包起来,自己则向伴静好二楼走去。 萧六娘的小天地,他已经有好久没来过了,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可却都已是物是人非了。 门敲三下,李玑衡轻敲书案一下,便有麻衣奴仆手捧一卷布帛弓着腰走进来。 麻衣奴仆恭敬地将布帛放置在书案上后便安静的后退。 “派人告诉伏衍,让他晚上来府上。”李玑衡拿起布帛,低头展开布帛,一边对麻衣奴仆吩咐道。 麻衣奴仆仅是“恩”了一声,便安安静静的退出房间。 布帛上有字有图,密密麻麻的。 李玑衡一点点看下来。 宫家的衰败果真不是那么的简单。 细细看来,李玑衡发现宫家之事竟然还牵扯到一件秘事。 二十年前,熙提与延国大战,原本两不相帮的大焱,突然横插一脚,更是出来一个料事如神的军师,两国联手将熙提大败。 好在熙提有个常胜将军,熙提虽败但延国也没讨着好,但大焱却坐收渔翁之利。 而后熙提与延国结盟,一起攻伐大焱,却每有胜利之色时,军中机要便会被大焱知晓。 布帛上写着,这个泄露军机的人便是宫家二老爷。 似乎二十年前,宫家二老爷曾在那次战役中任中庭将军。 李玑衡记得,是淑夫人死后,军中的宫家二老爷跟着就战死沙场了,而后是宫家大老爷不问世事,最后宫家走向了灭亡。 但是如果宫家真的叛国,为何当时什么都没传出? 当时父君对宫家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微妙。 宠妃新丧,不问世事,坐观宫家灭亡。 李玑衡想不明白。 他接着往下看,其上记载的更多是一些琐事。 两年多来对于宫家的事也就只查出这些,至于那个所谓的宫家嫡子竟然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出来。 查到的也就是些琐碎的事情。 什么淑夫人身体一直不好,每月宫家大夫人都会进宫看望淑夫人,然后去神明庙宇为淑夫人做祷告,捐些香油钱,年年如此。 什么就算宫家大夫人只为宫大老爷生下一女,但宫家大老爷一直扛着家族压力硬是不纳妾。 就连宫家大老爷每次祭祖都会在宗祀堂中呆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查出来了,可宫家嫡子硬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玑衡只能感叹,宫家人藏的深,幕后之人也是好手段。 二十年前,宫家被人灭门,导致所有线索都断了。 李玑衡想,会不会是宫家人隐藏了别的大秘密而被人给灭口了? 这样子看,宫家的事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偏偏还问不得。 伏衍呀伏衍,你们宫家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李玑衡跪坐在书案前,抬头看着窗外,明明外面这般的明亮,为何他却觉得如此黑暗,眼睛像是被什么遮住,看不清前方的路到底是去往什么方向。 他站起身,遮住自己的眼,然后慢慢向着光亮的地方走。 所以,这就是路! 手扶着窗柩,他靠在上面,闭眼感受着风、太阳还有温暖。 如果六娘在身边就更好了。 想到六娘,李玑衡又瞬间清醒过来,从窗边走回到书案前,又重新将布帛上的东西看了一遍,最后燃尽。 走出小房间,李玑衡看着房间内如初的一切,轻轻将门锁上。 夏日的夜来得格外的迟,伏衍到府上的时候李玑衡正沐浴完,此时太阳还半挂在树梢。 夕阳光照,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黄色的纱,朦胧极了,树上的蝉鸣叫得人心躁,只是伏衍端得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李玑衡将衣服都穿戴好后,刚进屋便瞧见伏衍凝神静气的烧水煮茶。 “现下正是燥热的时候,阿衍还有心思煮茶?”李玑衡坐到伏衍对面,轻摇手中的折扇。 伏衍低头做着自己的事,动作行云流水,然后说道:“公子没听说过,心静自然凉?” 说完,伏衍递来一个墨绿色小茶杯,李玑衡伸手去接,正好碰到伏衍的手,发现伏衍的手在这初夏中都显得格外冰凉。 “阿衍可是病了?怎手这般冰凉?”李玑衡手拿小杯,疑惑的问道。 伏衍不甚在意的解释道:“自娘胎里带的寒病,怎公子现在才知?”话中还带了几分讽刺的意思。 第七十八章 臣下四不可 李玑衡被伏衍说的有些无奈,道:“所以说是我的错咯?” 伏衍倒是很心安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李玑衡他不想说话了。 他不说话了,刚将茶煮好的伏衍开了口。 “公子找衍来是为着孙允的事?” 这一年多来,李玑衡一直都关注着孙允的事,伏衍自然都是知道的,虽然不清楚李玑衡到底想干什么,但并不妨碍他看戏。 “孙允?”李玑衡有几分疑惑,自他回来后还未收到今日的日报,并不清楚在他回府后的这段时间中又发生了些什么。 “公子不知?”伏衍面色一点都不像问问题的样子,仿佛本就知道李玑衡会不知道一般。 李玑衡很是配合的摇头道:“不知。” “那公子找衍来有什么事?”伏衍道。 李玑衡知道,他又被伏衍给绕过去了。 这一年多来,他与伏衍的每次交谈都是在斗智斗勇,培养自己的养气功夫。 “你先说孙允到底怎了?”李玑衡直接问道。 伏衍提了,他现在对孙允的事倒是更感兴趣了。 伏衍也不准备吊着李玑衡胃口,径直说道:“公子应是知道四月时,国南那边百姓都说孙允是大善人,不会做出卖官之事。最后闹得国君都知了,最后硬是将此事给压了下去。” “自然是知道。”李玑衡答。 这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不需要多加打听都可以听到最完整的版本。 伏衍一直都很满意李玑衡这样的听众,永远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捧场。 他接着道:“今日他派去国南的探子回了。” 伏衍顿了一下,才又道:“探子回报,孙允在国南赈灾时做得太好了,甚至国南的百姓都不知道英王殿下还曾去过国南一同赈灾。” 说着伏衍带笑的看了一眼李玑衡,接着道:“为此,不少百姓都为‘大善人’孙允立了长生牌位,就立在国君的长生牌位旁。” 李玑衡觉着一股冷意从背脊冒出,虽正是初夏,却觉得整个人都凉嗖嗖的。 那些百姓竟然将孙允的长生牌位立在父君旁?!这到底是想让孙允长生还是想加快他的死亡?不过也可以这样想,死亡便是最好的长生。 过了一会儿李玑衡才回神说道:“孙允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衍瞧着,这事呀,公子似乎加了不少柴火。”伏衍抿茶后道。 “有吗?”李玑衡挑眉道,“那时我正病着呢,怎会有心情同孙允抢功劳?” “衍倒是忘了。”伏衍说虽这般说着,但可以看出他一点也不信。 不过也是,自从李玑衡从国南回来后便一直暗中观察着孙允和孙府,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脱身事外的人,也难怪伏衍不信。 人就是这样的,只信着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就算别人告诉正确的答案,也依旧信着错误的自己。 李玑衡不准备为自己辩解,将此事就此放在一边。 “这事估计就告一段落了。”李玑衡道,“阿衍,今日我碰着了双蔷。” “公子与双蔷竟是真的有情?”李玑衡仅是顿了一下,便被伏衍抢了话去。 “阿衍请慎言。”李玑衡板着脸说道。 “好。”伏衍答应的倒是很快,“公子请接着说。” 李玑衡稍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她今日对我说‘无为之祸’,阿衍怎么看?” “无为之祸,关乎兵事。”伏衍轻声念着,思考一会儿后才又说道,“如果真是你我所想,那太子正夫人的病,怕是有几分蹊跷。” “阿衍果然知我。”李玑衡笑着说道。 “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到底是太子故意泄露的,还是说太子并不知道?”伏衍轻点桌案,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不好说。”李玑衡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过我更倾向于,太子是在试我。” 伏衍抬眼,对李玑衡所说有几分赞同。 “既然七弟能知太子藏兵之事,那么我便更有可能知道太子藏兵之事。”李玑衡说道。 “所以公子准备……”伏衍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说道。 “自然是入局瞧瞧到底能勾到些什么好东西。”李玑衡接着伏衍的话道。 伏衍眯着眼笑着说:“公子可是变坏了不少。” “这可是跟着阿衍学的。”李玑衡回敬伏衍道。 “惭愧。”伏衍低头斟茶道。 不过这论厚脸皮的功夫,李玑衡深觉得还未学到伏衍的一半。 第二日,果然不出所料,孙允以最快的速度被问罪。 国君也是花了大力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孙允连同孙府里的那些肮脏事给挖了出来,连带着亲家丞相刘子沛都受了牵连。 证据确凿,孙允的事也没了翻案的可能。 孙允一人月末处死刑,孙府众也是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奴的充奴。 众人皆想着,若是没有后来的事,说不定孙允不会死,最多也就降职,孙府不会倒,顶多多出些钱财,至于刘丞相也不会受到牵连。 不过孙家这事倒是给朝堂众人都提了醒。 功高不可震主,民心不可过主,做事不可瞒主,偏心不可惊主。 在天都朝堂众都战战兢兢的时候,身处卫疆的一干将士们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李玑璇,可是国君的儿子,熙提金贵的公子璇,每次大战,他都用最冒险最勇猛的战阵,甚至大战打到最后,他还脱离大将阵,领着亲兵冲在一阵前。 一众将士都被他吓得不行,就怕哪天翊王殿下出了事,国君要他们的脑袋问罪。 其他将军都是劝说不能,每每一场战打下来,不是敌军让他们伤脑袋,而是任性的翊王让他们觉得苦累不堪。 本是关州牧的曾义几被调到卫疆时,本以为会是个轻松的好差事,同卫国小打小闹,打打闹闹,就这样过去。 但事实却像脱缰的野马,奔向不知名的远方。早知翊王这么会折腾,他说什么都会想办法脱掉这差事! 不过这样的苦日子终于是到头了。 他今日收到了英王殿下的飞鸽传书,说国君终于要将翊王给调回去了。 只要过了新日,一切都将会是美好的。曾义几不禁仰天长啸。 第七十九章 去你丫的 翊王的调回命令,李玑璇自己也是比曾义几晚几日才知道。 他是在国君下旨后,才被自己这边的人告知的,不抵李玑衡从国君那儿直接知道消息后便飞鸽传来来得快。 听闻这个消息后,李玑璇面无表情,但也让身边的人都吓得不轻。 自从容姑娘死后,自家主子就变得喜怒无常,甚至还不要命了,这可是苦了伺候着的众人。 “殿下?”侍卫小声询问道。 “知道了。”李玑璇颔首,然后又接着擦他的佩剑去了。 一直跟着的贴身侍卫还真希望着自家殿下能发发火,而不是这样闷着,感觉太吓人了。 一个月后,也就是“新日”后五天的样子,国君下达的指令才终于抵达卫疆。 至于为什么本应在“新日”前就该抵达的旨意耽搁到“新日”后才抵达,这事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着。 传旨的差使在大军帐前高声念完旨意后,不少将军副将的内心都长吁一口气,不过面上还是表现出对翊王离去的不舍。 李玑璇遣人好生安置着差使,不说一话地独自进了帐篷中。 所有人见翊王都进了帐中,大家也都散了。 马烈跟在好友曾义几的身后,进了曾义几的帐篷。 他大大咧咧的走进去,将刚刚练兵时拿在手中的军棍丢在床榻边,一屁股坐在曾义几的床榻上,大声说着:“一直都觉得你挺会享受的,没想到你这床榻坐着还真是舒服。” 曾义几走过去,将马烈从自己的床上赶到简陋的木桌案旁:“怎随意就往人床榻上坐?” “你以为每个帐篷里都跟你这里的摆设一样?”马烈说道,“两个人在一个帐篷中还真他娘的挤。” “那你怎没想过四个人挤一个帐篷的?”曾义几给马烈递去一杯凉水,示意他别说话了,喝水。 马烈豪饮一杯水,震惊的看着曾义几道:“我看你才是最该想的那个人。” 还真不说,马烈这人看着像是个粗鲁又愚笨的人,但认识的人都知道他脑袋转得贼快了。 “恩,你说的对,我是该多想想了。”曾义几也是贼不要脸的应下。 两人都是贼兮兮的人,腹中黑墨多还贼不要脸,要不是国君有先见之明将两人隔开了,不然两人还真的是无敌了。 在蒲团上跪坐端正后,马烈不怎么开心的说道:“为什么国君要招翊王殿下回去?” 曾义几不说话,他就不信马烈不知道原因。 见好友不理睬,马烈又接着道:“跟在翊王后面打仗贼爽了!真的是太对老子胃口了。” 曾义几相信整个卫疆军营中也就马烈能没心没肺的说出这事儿了。 所有人都在劝翊王不要出大将阵时,偏就马烈像个没事人一般,不吭声,当翊王带军奔出大将阵后去往前方一阵时,这人眼中泛光跟着翊王跑的贼快。 偏一群不明就里的将军副将还对他感恩戴德的,觉得马烈这人厚道,都夸马烈为其他人着想。曾义几每次看着各个将军夸赞好友时,好友的憨笑,都觉得黑得不行。 “如果是让外面的将军们知道你现在的想法,那就热闹了。”曾义几说道。 回复他的便是马烈那带着浓厚乡土气息的憨笑。 “我想着,趁着新将军还没来,跟在翊王后面再爽上两把。”说着,马烈看向曾义几,“大兄弟,帮不帮?” “你的大兄弟在你身上呢,别乱说话。”曾义几斜眼看着马烈,满脸讽刺的说道。 马烈憨笑,他知道曾义几这是同意了,见目的达到,他也不多留,起身回去。 马烈笑着挥手走出帐篷,阳光照在马烈满是笑容的脸上,倒是显出几分神圣来,转头前他说道:“谢了,大兄弟。” “去你丫的。”曾义几忍不住笑骂道。 卫疆这边李玑璇刚接了旨意,那边天都城的新将军也已经启程,如果快的话,新将军应该可以在大半个月后到达卫疆。 太子与李玑衡将去往卫疆的将军送走后,一同骑马向回城的方向走。 太子骑马微前,李玑衡稍微落后,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群侍卫。 “七弟被父君指到城卫尉去了,要不是这些日子有三弟帮衬着,新日上指不定要出些什么乱子。”李玑珏同李玑衡说道。 李玑衡发现李玑珏领的路并非是直接回城的路,不由微微皱眉,而后说道:“太子言重了,父君本就让弟弟多帮衬着太子的,三弟所做也都是分内之事。” 李玑珏笑着道:“那倒也是,不过三弟你还是太谦虚了。” 见李玑珏走的路越来越偏,更是偏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李玑衡不由提醒道:“太子,我们不直接回城吗?” “忙了好几天了,骑马散散心,也算是劳逸结合了。”太子一副惬意的样子,似乎在享受着这短暂的清闲,“三弟不觉得?” 李玑衡点头应是,只是还带着几分犹豫,然后道:“只是心中念叨着府上的妻儿,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哈哈哈,这个孤倒是深有体会,只是孤却没想到三弟你会有这么一天。”李玑珏爽朗的笑起来。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李玑韶娘家舅舅尸首曾发现的地方,也是李玑珏藏兵的地方。 “连三弟自己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总觉得小阿好怎么都看不厌似得,总是想守着他。”李玑衡回忆着,表情甜蜜,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致。 “当初孤刚得胥伍时也是同三弟一般,总是想守着,不过大了便守不住了。”李玑珏颇有几分感慨。 “如果小阿好能有小胥伍一半伶俐就好了。”李玑衡他本就对李胥伍喜爱有加,所以这话倒是说得很真诚。 实话也好,马屁也罢,反正李玑珏听后特别的舒坦。 两人的马也从李玑珏藏兵的阵旁走过,一个小矮坡后,李玑珏顺马道:“这次父君的诞日,也要请三弟帮衬着了。” “太子不嫌才好。”李玑衡不理旁事,安心同李玑珏聊着。 “怎会嫌弃?”李玑珏反问,而后又颇有感慨的说道,“只是可惜了,四弟无法赶回来。” “快回了。”李玑衡在心中算着日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李玑璇应该可以在“君诞日”后半月赶到,正好能赶上“祭雨时”。 李玑珏点头,赞同着李玑衡的话,转而又问道:“看父君的样子,应是决定让七弟去顶四弟在卫疆的位子,只是三弟觉得,父君会让七弟什么时候去?” 李玑衡摇头:“这说不准,三弟又不是父君肚里的虫子,可猜不出父君心中的想法。” “三弟,你又谦虚了。”李玑珏笑着道。 此时他们也终于走回到回城的正路上。 李玑衡觉得他后背湿了一片,不过端看李玑珏的反应,他倒是不清楚自己过关没? 第八十章 骨重命贵,奈何璇痴(两章合一) 自那日见过双蔷后,李玑衡便着人顺着双蔷所说,暗中调查着有关“兵祸”的事。 就在前两日,他刚收到探子探来的消息,所有的箭头竟然大都都指向着李玑韶,他自然也明白了这是个局中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抵如此。 今日李玑珏又将他带到藏兵之处,李玑衡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从鬼门关中走过一般,只盼着没有出错。 不过太子能布下这样的局,那也代表着李玑韶本就有祸心了。 前狼后虎,好在他在这一年多中,与早年在朝堂中埋下的暗线联系上了,看重并培养的寒门与世家也都颇有几分能力,还不至于让他碰上这个情况就相形见绌。 “看见公子还活着,衍便是放心了。”李玑衡刚回到府上,走入正厅时,就听见伏衍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李玑衡看着伏衍一副主人姿态端坐在桌案左侧,他没有煮茶也没有琢磨棋局,管家也说伏衍先生仅比他早来一会儿,他又瞧了眼伏衍衣衫下摆带着的凌乱。 “阿衍怎知我此番有凶险?”李玑衡走至伏衍对面,跪坐。 伏衍将手相交进袖摆中,端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微闭眼道:“自然是算到的。” 李玑衡对伏衍胡说八道的本领早就领教的颇深,现在他也不同以前一般,伏衍说什么就信什么。他现在对这些惯是神秘的东西也就听听罢了。 他随意的捧场问道:“那么,阿衍可还算出什么?” “公子此番凶险必是有惊无险。”伏衍一脸认真的说道。 这当真是废话。 有时候李玑衡觉得,伏衍这人十分的娇气,同个女子一般,脾气还怪得紧。 在李玑衡所认识的女子中也就属了解最深的六娘最娇气了,而今认识伏衍后,六娘不得不退居第二了。 “阿衍算的可真准!”李玑衡捧场道,话中带着几分敷衍。 伏衍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摆着高深莫测的模样。 “那阿衍可能算出茗册山庄的季少庄主为何被逐出茗册?”李玑衡看着伏衍,很认真的问道。 季少庄主也就是红衣的未婚夫,本该是茗册山庄下一任庄主,可就在前一天,茗册山庄突然宣布,季少主脱离茗册,并被剥夺季姓。 此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李玑衡派出去的人还未将消息带回,不过他现在特别想知道这事中有没有父君的手笔。 李玑衡看着伏衍,伏衍也严肃脸看着李玑衡,过了一会儿后,伏衍才将眼挪开,看向李玑衡身后的空中。 “衍观公子身后有一扇金色别致的大门,只需要衍轻轻一碰,这扇门便会轰然坍塌。”伏衍仿佛真的在李玑衡的身后看见了一扇门,他伸手,又缩回,接着道,“所以衍不能推。” “门?还是金色的?”李玑衡听不太懂伏衍话中的意思,只是他自己转头顺着伏衍的视线看去,反正是什么都没瞧见的。 “是。”伏衍眼中露出几分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公子问的原因,现下还不是对的时机,所以并不能告诉公子,衍只是回答公子心中另一所想。” 李玑衡挑眉,他反正是不信伏衍能看见他身后存在着一扇门。 他更倾向于伏衍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以此来搪塞自己。 至于他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伏衍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推不出来。 “此事,与他并没有很大的关系,一切源于茗册山庄自己。” 伏衍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国君李云势。 伏衍的话从不会偏倚谁,所以李玑衡对他的这话是信的。 同父君没什么关系,李玑衡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伏衍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头搁在手腕上,眼睛都快要闭上了,说话都带着几分虚弱:“衍今日专为公子开了天眼,损耗可不小。” 本还存着几分关心的李玑衡在听见这话后立刻便将那几分善心也收了起来。 “阿衍想要什么作为补偿?”李玑衡带笑问道,想知道伏衍这次又想从自己这儿敲些什么东西回去。 “听闻,公子帮衬着太子操办‘新日’得了他不少赏赐?”伏衍听见“补偿”二字后,眼睛瞬间来了光,但整个人还是病殃殃的样子。 李玑衡点头。 “衍要的不多,就公子赏赐药材的一半好啦。”伏衍舔着嘴说道。 “这还不多?”李玑衡被伏衍的狮子大开口给吓到了。 “不多,不多。”伏衍劝道,“公子须知,天眼可是极为损耗气神的。衍专门为公子开了一次,公子自然是要多付出些,况且……” 伏衍话不说完,李玑衡顺着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公子在朝中有个好暗线竟然都不知会衍一声,衍还没就这事向公子要补偿呢。”伏衍道。 李玑衡也心知,只要自己说了“不”,伏衍总是会有各种理由让自己说“好”,遂同意了伏衍的条件。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伏衍笑得格外明亮,心情好,对李玑衡道:“公子,我们现在来说说太子与韶王的事。” 虽然两人详谈仅半个时辰,但李玑衡从伏衍那儿得到了不少消息和点子。 不得不说,撇去一系列问题后,伏衍这人身为谋士,却是确实不赖。 离“君诞日”还有五天,李玑衡照着伏衍的说法,在李玑珏的眼皮子下躲过了好几次,其他无甚大要的也都按着伏衍说的按部就班着。 至于看似远离一切的李玑韶,还真如李玑衡心中所想,有着些祸心,并还在行动着。 李玑韶应是想从军中开始着手布置拉拢的,想来他应也是知道再过一段时间他可能就要去戍守了。 就李玑衡所知的,军中已有不少人对李玑韶的感觉不错,文臣中倒是没几个。 试问一个原本所有人都不在意,都认为资质平庸的毫无存在感的公子,突然展现出好几分实力,他们的第一感觉肯定是惊艳。 李玑韶也是算的一手好人心。 有关朝堂的一切事都很顺利,只是有关茗册山庄与季少庄主的事情却很不顺利。 李玑衡手底的人这么多天来,都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当然茗册山庄从前古蛮便已经存在了,可以算上是一个庞然大物,只是近来衰败,但也是深不可测,这是其一。 其二,他不能排除伏衍在其中遮蔽了些东西,不想让他知晓,至少是现在不想让他知晓。 想到这些,李玑衡就有些烦躁。 伏衍,你不要太过了。 李玑衡放下手中青釉小素杯,起身离去,自他离去瞬间,小素杯中,便有水雾弥漫而出,渐渐升起。 塔哨兵站在巨木搭好的简易的瞭台上,点着灯,在雾霭中警惕的看着朦胧前方。 国北卫疆入夏的清晨大多都是伴着浓雾的。 夜里寒气下地,凝结成珠,而当黎明十分,温暖重归,又将大地里的寒气驱赶,化为腾腾白雾弥漫空中。 所以,在卫疆,清晨是最为危险的,又是最充满机遇的时候。 塔哨兵们不敢松懈,因为在前方不远处,卫国的“毒蛇”正盯着他们。 军营深处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练兵空地上悬着的大锣被敲响。 本还安静得紧的军中,就这样突然的热闹起来。 马烈还扯着自己的腰带走出帐篷时,曾义几已经拿着干饼和着少许水米粥吃起来了。 “嘿,大兄弟起来的真早呀。”马烈看见曾义几后笑着道打招呼道。 曾义几早就放弃了让马烈改口的想法,瞧了眼尚未洗漱的马烈说道:“不早了,翊王殿下早就吃完了,在兵场呢。” “哎呦,这是又要点兵出去?”马烈听了这话,整个人都特别的精神。 曾义几却不同,昨天晚上被翊王和其他几个将军拉去商议战术,晚上又要摸黑整理后勤兵补,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合眼。 马烈见曾义几向着帐篷中走去,忙拉住他道:“你不去列队?” “事情都弄完了我还去干嘛?”曾义几就差对马烈翻白眼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其实只是想打仗了而非好心关心自己。 “这样呀,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马烈接收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后,十分大气的甩手,放过曾义几。 曾义几本就累极,又明白自己好友的德行,马烈松手后,他脚步飘忽的走进帐篷。 熙提与卫国的小冲突越来越多,连着好几日曾义几都只休息了一两个时辰,这次他实在是熬不住了,加之又有那么多将军在旁,想着应是不会有什么事,回了帐篷中他倒头就睡了过去。 自大锣被敲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士兵也都抵达兵场,骑兵和弓箭手等其他种士兵也抵达校场,等候点兵。 李玑璇看着台下整装待发的大军,心知这是他在卫疆的最后一场站了。 他觉得心中无悲无喜,像是从容姬走后,他的心也跟着走了,行将就木,不知喜痛。 “众将士听命,战则迎,不战则守。”李玑璇将今日大致战术下达下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这是众将军在一起昨晚商议出的,这是翊王最后一战,他们不求胜但求稳,也指望着这样可以将翊王给压一压。 要知道,他们一众是非常非常担心翊王殿下会在最后一战中给脱缰。 现在他们现在翊王殿下旁,听着李玑璇在大军前说的话,小松了口气。 底下不明就里的众人都听出了李玑璇话中的凛冽寒意。 等待点兵后,李玑璇方才下令。 “出发!” 众军如长龙般,向着军营在的十里开外的驻扎地进发,大军伴着朝阳薄雾和泥土上扬的灰尘,远看格外的气势磅礴。 到达驻地后,大军有条不紊的进行分配,每个人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时刻准备着。 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做着战前准备。 午时多,太阳升于头顶,没有一丝的风,空气带着夏日独有的燥热,不少里里外外穿了不少的士兵都汗流浃背的。 刚吃过两块干饼的李玑璇看着临时搭建的沙盘,对临时调到自己身边的马烈问道:“卫国那边并没有叫阵?” “禀殿下,还没有。”马烈恭敬的回答道。 在卫疆同卫国的对战中,通常是前几日输的那方过几日便会跑来叫阵,这就是曾义几为何要说卫国与熙提之间的对战,就跟小打小闹一样。 在秦晋之好尚未结束,两国国力相差不大前,卫国与熙提是怎么都不会真的打起来的。 李玑璇想着前几次卫国来叫阵的时刻,大多也就是下午,然后在夜幕前战斗便会结束。 每次都结束的太快,李玑璇总觉得心中的那股气出不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士兵跑进帐篷中,通报道:“殿下,对面叫阵了。” 叫阵声音虽不大,但处于军中最中的李玑璇还是隐约听见了好几句。 “听说你们熙提的公子要回去了?不如让我们卫国将军帮他一把,推他回去?” “熙提的胆小鬼,来战!来战!” “让小爷们交你们什么叫打仗!” 每次的叫阵话都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新意,李玑璇都觉得听厌烦了。 “知道了。”他对小士兵回道。 他将手中捏着的两个小牌放到沙盘上,从上往下俯瞰,可以看出李玑璇摆的像是个偃月阵。 他最后看了眼沙盘,便出了帐篷。 “佘将军,本王最后一战,可否让本王全权指挥?”离指挥台还有一段距离时,李玑璇出声打断了手拿指挥令的佘将军将要说的话。 “这……”佘将军不知该说什么,看向周围的将军副将。 李玑璇这话说的合乎情理,佘将军自己都有种于情于理他都该将指挥权交给翊王,但是在临走前曾义几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将指挥权交到翊王手中。 佘将军现在后悔了,不该放曾义几回去歇息的。 见佘将军不说,李玑璇也不客气,直接上前将指挥令牌拿到手中。 跟在李玑璇身后的马烈直觉得翊王太帅了,他并没有跟错人! “现在,布阵,偃月阵!” 此话一出,佘将军更是后悔了,眼前发黑。 偃月阵,大将本阵可是会直接上战场的! 命令已下,翊王又独裁,身后的将军只能尽量护着,好在翊王本来就是有本领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样放任了。 两军对峙,势均力敌,一时胶着,相分不开。 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两方都有了退意,大军暗中向后紧缩。 李玑璇正下马与卫国一持戟名将打得胶着,一时难分上下。 “殿下。”一直护在李玑璇周围的马烈提醒道。 李玑璇也明白,卫国的那名名将也明白,两人很默契的收回武器,向后退。 “你很强。”卫国那名将道。 “你也是。”李玑璇将发丝上的汗甩掉,“有机会再战!” “好!” 就在李玑璇与马烈等向后方退去时,一只箭矢隐于人群中直直向李玑璇射来。 “殿下!”最先发现箭矢的马烈大声提醒道。 “不要!” 没人知道后来那里又发生了什么。 等将军都回过神时,李玑璇与马烈都倒在地上。 第八十一章 大梦双世 “君诞日”前一天,李玑珏与李玑衡一起又将整个流程都走了一遍,只盼着当日不要出差错。 这时在城卫尉的李玑韶也被李玑珏找进宫。 这是大家彼此都扯破脸后,三人第一次聚在一起。 气氛一点都不剑拔弩张,反而十分和谐。 “弟弟已经让城中守兵在明日多加谨慎。”李玑珏在说清担忧后,李玑韶保证的说着。 瞧着李玑韶一副紧张样,李玑衡笑着说道:“无需紧张,就按着‘新日’那日来。” “三弟说的对。”李玑珏也对李玑韶安抚道,“‘新日’那天,孤瞧着城中就很是井然有序,所以七弟不必有太大压力。” 李玑韶颇为感激道:“多谢太子与三哥提点。” 李玑珏与李玑衡也仅是笑了笑。 “对了,三弟与七弟为父君准备的是什么礼?做哥哥的是否可以提前知晓?”李玑珏挑眉问道,说实话他是没准备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的。 “这个可还不能说,说了岂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李玑衡颇有几分神秘的说道。 李玑韶也跟着附和道:“三哥说得对,等到了明日,太子自然就知道了。” “都是小滑头,不说便罢了。”李玑珏笑着,语气带了少许责备,“再将流程都核对一番,孤做东请你们去水听风食饭,赏脸否?” 李玑衡与李玑韶也都应下。 三人正同采买的大内侍说着话,伺候在国君跟前的内侍突然进来,带着几分慌张,跪在三人面前。 “陛下请三位殿下去大殿商议事情。” 李玑珏将内侍的慌张瞧在眼里,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内侍近乎贴在地面上,说了句“卫疆那边传消息过来了。”便没了音。 乍一听,三人都以为是远在卫疆的李玑璇送给父君的礼刚好送到了,父君高兴,邀三人同去看看。 等到了大殿,他们才知道自己想漏了一点。 就算礼已经到了,但也该是在明日“君诞日”当天送出,而非它的前一天。 跪坐在首座的李云势脸色阴沉,不威自怒,隔得远远的,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父君身上的戾气。 “老四遇袭,重伤未醒。” 这一消息让跪着的三人都是一惊。 “告诉寡人,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手笔?”李云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沉稳,不点都不像一个发怒的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国君是极怒了。 大殿内宁静一片,就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都没有?”李云势反问道,怒极反笑,“好好好!等寡人查出什么后,你们就小心着你们的皮!” 说完,李云势甩袖便走,留三人跪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 李玑衡觉得他的手心中都是汗,整个人有种虚脱的感觉。 李玑璇遇袭,他总觉得与红衣、季少庄主有关。 本还闷热着的天都城,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将干燥地面上的灰尘粉末儿都吹起,阴云翻卷,使得整个天都城猛然暗下。 星阁筮官说今日有暴雨,更有惊雷,果不其然。 卫疆的天同样阴沉又灰蒙蒙的,闷闷的,使人感觉到很难受,整个熙提军中气氛都很是沉闷。 也不知道是天影响了人,还是人影响了天。 曾义几不知道,为何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马烈因护翊王而亡,翊王旧伤复发又兼之添了新伤,一直都昏迷着。 曾义几觉得他的一双手都在抖。 他从不觉得他会为了一件事而后悔,但唯有这一件,他后悔了。 他该看着的。 刚从军医那儿出来的佘将军,整个人比先前轻松不少。 鬼知道当他看见翊王浑身是血的模样时,心中是怎样的崩溃,幸而无甚大事。 他向着大营外围走去,看见站在帐篷前看着双手发愣的曾义几,他缓步走过去。 “不是你的错。”他吐出一口气道。 曾义几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佘将军抬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道:“军医刚刚说了,殿下并未受到重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罢了,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旧伤的缘故。” 曾义几木木的看了眼身旁的佘将军,愣愣说道:“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曾义几与马烈是共患难过的好兄弟,佘将军也是能明白曾义几的悲伤。 他看着曾义几这般失魂的模样,还想着安慰一下,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陪在曾义几旁站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节哀罢。” 过了好一会儿,佘将军都已经走了,曾义几才轻声应道:“好。” “轰隆隆”远处传来雷声,风将土灰吹起,将帐篷的门帘吹开。 远处的雷声响了许久,但却并未有丝丝雨水落下,只是空气中的那些燥热被赶走了不少。 酝酿了好一段时间的雨终于在第三天落了下来,雨不算大,但却足以冲刷点久晴的尘埃。 李玑璇便是在这天夜里醒来的。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似乎他梦到了自己的两世。 第一世容姬还活着,他在众臣的推举下成为国君,容姬则为国母,虽一生无子但堪称幸福美满。 那世,李玑权未亡,与甄宛有一子,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了个闲散王爷。 太子李玑珏因发动兵祸而被废,一生都被圈禁在原旻王府中。 李玑衡因被举在国南水洪时坑杀百姓过多召来残暴不仁的名声,最后因后宅之祸殃及自身,在回封地的时候被自己与卫国派来的人杀死。 至于李玑韶,狼子野心,但能力不足,被贬为庶人。 这是他的第一个梦,他称它为一世。 二世他与李玑珏的处境对调了。 李玑珏在众臣的推举下成为国君,而自己因被李玑珏陷害,发动兵祸被乱箭射死,容姬也跟着一同死了。 李玑衡死了,李玑权死了,他死的时候也李玑韶还未死,李玑枢也还在。 后宫中除了李玑珏的母亲,其他宫妃都死了。 似乎所有人在这一世都格外惨,除了李玑珏。 这是他第二个梦,他称为二世。 梦中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似乎当初便发生过那样的事。 李玑璇捂着自己平坦的心口。 那天,暗中的箭矢并非只有一支,马烈替他挡了一支后,还有支更小更利的箭矢冲着他的心头射去。 他明明看见看见箭矢刺入了心口皮肉,自己鲜血淋漓。 他摸着没有任何伤口的胸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容姬。”李玑璇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时泪如雨下。 这是他自容姬走后第一次流泪。 第八十二章 如此公平 守在帐篷外的侍卫听见自家主子的哭声,也不觉松了口气。 自容姑娘去后,主子就变得格外沉默,不悲不喜但又喜怒无常,什么都闷在心中,他们这些伺候着的人都盼着主子能发泄一下,哭一场,别总是憋在心中。 他们可真的怕主子哪天就这般想岔了。 不过好在,主子现在发泄出来了。 呜咽的哭声,听得门外侍卫的心中都升起一丝悲来。 听闻翊王殿下醒来的消息后,其他将军也很快赶了过去,等在帐篷外,待李玑璇哭声止住后才差守在外的侍卫向里禀报。 “进罢。”李玑璇声音嘶哑的说道。 “殿下现下觉得怎样?”佘将军代表着众将士关切的问道。 李玑璇不答,反而问道:“马烈呢?” 他瞧着其他人都沉默低头的样子便知,马烈是凶多吉少了。 帐篷内一时寂静非常。 “军医来了。”帐篷外有人回禀道。 李玑璇看着众将军将军医迎进来,不说一话。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神迹,至于失去的,除了容姬,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军医是个中年汉子,常年在卫疆待着,所以皮肤粗糙还有些黑,但气质确是带了几分儒雅,还是能同其他士兵区分开。 他走到李玑璇榻前,小心为李玑璇诊脉,又瞧了李玑璇的眼珠,舌苔。 然后他又退回去,道:“看样子翊王殿下应是无碍了,只是以前的旧伤尚需多加休养,不然会留下病根子。” 大家都松了口气,有将军同李玑璇道:“翊王殿下,您就好好休养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吩……” “我感受不到我的腿了。”那将军还未说完,李玑璇轻声说道。 声音中不含任何情绪,就像没有知觉的并不是他的腿一般。 “什,什么?!”刚刚说话的将军被李玑璇的话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有人瞪大了眼,都是一惊。 军医很快走到李玑璇身旁,正要伸手去触碰敲打一番翊王的双腿,却被李玑璇伸手拦住。 “殿下?”军医不解。 “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知道。”李玑璇冷漠道,“告诉你们只是让你们上报给父君罢了。都出去罢。” 说完,李玑璇不理会众人,等着贴身的侍卫将帐篷中的众人都驱走。 将众人都赶出后,贴身侍卫进来想伺候在李玑璇身侧,却也被李玑璇给赶了出去。 与命比起来,一双腿又怎么样? 大梦双世,李玑璇觉得他整个人都放下了。 往后的日子,他虽拒绝了军医给他医治腿的建议,但每日也喝着养旧伤的汤药。 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他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活,也是为了容姬。 若是还有下一世,他猜测他可能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所以他现在很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坐在带轮的木椅上,李玑璇每日都会让贴身侍卫推他出去转几圈。 现在军中的人都觉着翊王变化太大了,原先是个热血勇猛的利剑,现在是沉稳温润的君子。 不过,他们心中对翊王也更加佩服了,没有谁能在失去双腿后还能保持如此平静又温润的样子,至少他们觉得他们自己并不能做到翊王那样。 今日李玑璇让贴身侍卫推他到营地最外,他听闻马烈便葬在那儿。 营地最外有好几处安葬士兵的地方,入土不能的便就只有火化,差同乡人帮忙将骨灰送回家里,不过有些级别的士兵都是有资格入土安葬的。 李玑璇顺着一排排小石碑看下去,寻了两处,都没有发现马烈的名字,当到了第三处地方,他瞧见了曾义几。 他也曾听闻曾义几与马烈是同乡,更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在这儿,马烈的墓大抵也在这儿了。 曾义几也听见李玑璇的车轱辘压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他转身行过礼,恭敬道:“参见翊王殿下。” “你也是来瞧马烈的?”李玑璇颔首说道,眼睛顺着石碑看去,也没有马烈的名字,“这里并没有他的名字?” “禀殿下,臣将马烈火化了,然后将他的骨灰沿着沙场撒了一圈,最后撒到这儿,让他能找到伴儿说说话,歇息歇息。”曾义几看着身前石头堆起的一个小包。 李玑璇倒是没有责备曾义几没让马烈入土为安,这点让曾义几有几分吃惊。 当初他在火化马烈时,不少将士都多加劝阻,事后看他的眼神更是怪异的很。 “合该这样。”李玑璇也从曾义几客套的话中听出了对他的几分不满,他也就当没听出一般,依旧同他说着,“马烈看着就是个自在惯了,又喜爱驰骋疆场的人,让他就这样埋入土中,倒是将他束缚住了。” 说完,李玑璇又静静呆了会,就不再打扰两人叙旧,让人推着轮椅向军营走。 曾义几目送李玑璇走远,然后对着“马烈”道:“你至少还没跟错人,翊王也很了解你呢。” 又站了良久,曾义几带着几分落寞轻声说着:“去你丫的,你倒是先走了。” 天都城中,李云势接到四儿子双腿失去知觉的事后,又好一顿震怒。 倒是李玑珏知道后遗憾了一会儿。 在他看来,虽然父君几个儿子中最宠的是李玑衡,但李玑衡没有母妃,又在草莽军营中度过太久,对他太子的位子威胁不太甚,反而是李玑璇,在他看来,是他最大的威胁。 李玑璇没死,所以他遗憾,但他残了,所以他只遗憾了一会儿。 “你父君现下大怒,珏儿没牵扯其中吧?”李卫氏看着坐在下首的儿子,面色担忧,怕这事牵扯到太子。 去年李玑权自缢那事就牵扯到太子身上,让太子在国君那儿挂了号,这次若再被牵扯其中,太子之位可就坐不安稳了。 李玑珏明白母亲心中所忧,摇头道:“最近儿臣都忙着‘新日’与‘君诞日’的事,哪儿能分出心思管卫疆的事。” 李卫氏听李玑珏保证后,心才稍微放下:“那就好。” 又过了好几日,整个朝堂上下都战战兢兢的,他们至今都还记得去年庄王去后,朝堂的那场大动乱。 直到一天午时,江湖上传来消息,原本被逐出茗册山庄的季少主在一个破庙中自绝了经脉,没了。 第八十三章 悄无声息局已毕 与季少主的死讯一起传来的还有他刺杀翊王的事。 当众人都想着,季少主这是多大仇,连累了茗册山庄遭到一国的报复可不划算。 但他们又突然发现,季少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逐出茗册山庄了。 这事传出后半日,茗册山庄现任庄主便宣布茗册山庄自此闭山门百年,百年内只出不进。 茗册山庄的山门是前古蛮时便存在了,山门有阵,其中奥秘非现在的人可以理解,就连李云势也对此束手无策。 “所以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知道的原因?”李玑衡拿着一卷竹板书掷向刚进屋的伏衍。 伏衍见竹板被丢来也不躲开,就直直的挨了上去。 就在江湖上传出季少主自绝经脉的前两天,李玑衡才收到手下探来的信息。 当初茗册山庄就并不太喜欢自家少庄主爱上的女人,是六娘将手中七衣阁交给红衣手上后,红衣的能力出众才使得茗册山庄众人慢慢接受这个对他们来说身份低微的女子。 在李玑衡看来,茗册山庄众人是开明的,因为当初身份悬殊的两人在一起时,他们并没有做出要拆散两人的举动,甚至在后来还慢慢的接受了红衣,同意两人的亲事。 他认为,为一个女子,而且还是被他们都接受的女子,茗册山庄的人是不会放弃少庄主的。 所以他在听说季少庄主被逐出茗册山庄时都未往红衣身上想过,他本以为会是旁脉趁季少主状态不对时,故意打压季少主那脉,从而导致季少主被逐出茗册山庄。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原因竟然是季少主为红衣偷了山庄内的宝物,自此消失不见,这才引的茗册山庄众人决定放弃掉他们的内定少庄主。 这样的季少主,与李玑衡记忆中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在看到这个原因后,他都没信,要不是而后想到先前伏衍的表现,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信。 “如果当初公子知道了原因,但又能如何?”伏衍将那掷到他身上后掉落在地的竹板书踩在脚下。 刚刚他掷去竹板书的力道他自己知道,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内伤吐血的,但伏衍却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还说出这样的话。 李玑衡心中更怒,将右手放在右侧那个打开的小木盒子上,在那个小木盒中放着一个青灰色的小蛊虫,蛊虫一动不动的,似乎陷入了沉睡中。 “伏衍,你以为本王会不敢动你吗?”李玑衡手已经放在蛊虫身上,厉声道。 说着,他一手将蛊虫压下。 伏衍只觉得心被人狠狠摁住,他明白只要李玑衡手下的力再重些,他便会心脏爆裂而亡。 伏衍捂着心口,皱眉,但不吭一声,这样的疼痛似乎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李玑衡并没有杀心,只是想让伏衍吃点苦头,所以没过一会儿便收了手。 “谢公子不杀之恩。”伏衍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后,行礼说道,说完他话头又一转,“不过,伏衍还是那句话,如果当初公子知道了原因,但又能如何?” 李玑衡心口剧烈起伏着,但右手却并没有再放到放置蛊虫的盒子上。 “阿衍,你想说什么?”他声音喑哑的说道。 伏衍施施然跪坐在李玑衡对面,似乎刚刚的事情在两人间都不存在。 “其实公子再将得来的信息看上一遍该是知道的,只是公子太怒了……”伏衍话没说完,但李玑衡知道他的意思。 李玑衡看着地上被伏衍踩过的竹板书,得来的信息都被贴在那竹板书上,他也拉不下脸去将伏衍踩过的东西拿来看。 伏衍也察觉到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首先,茗册山庄的宝物怎会那么好得手。其次,宝物得手后,季少主又怎么才能在最短时间里从茗册山庄眼皮下消失。再次,茗册山庄为什么没有去寻找丢失的宝物,明面上没有,可以,但暗地里也没有,那就不正常。” 李玑衡听伏衍这么一说,也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漏洞来,只是他刚看时太过震怒了,并没有想过这么多。 伏衍顿了一下,接着道:“再次,季少主去卫疆,如果其中没有人帮助,他是无法那么快到达卫疆的。最后,茗册山庄隐退的太快了。” 自此,李玑衡自然也听明白伏衍的意思。 茗册山庄早有隐退之意,季少主不过是他们拉出来作为一个幌子,让他们有名正言顺的意思,而与季少主撇清关系则是为了不被过多连累。 茗册山庄也想着在隐退前,借季少主的手给古蛮众提个醒,他们并不是变弱了才隐退的,他们要杀一个公子易如反掌,隐退只是他们对熙提的交代而已。 李玑衡不知道这个局是什么时候被布下的,是从红衣被茗册山庄接纳时,还是红衣死去后? 知道这些又能怎样?大家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这是茗册山庄设下的局?”李玑衡不甘心的问伏衍。 “公子心中知道,不是?”伏衍反问,然后又接着道,“所以当初衍才不愿让公子知道。” “是啊。”李玑衡也有几分感叹,“若是阿衍说了,我指不定就要成为茗册山庄又一牺牲品了。” 李玑衡思索着,若是他知道季少主被逐出茗册山庄的原因后,他肯定就会知道季少主很可能去卫疆刺杀李玑璇,那么他便会尽力阻止。 不过,他的阻止必定会失败,李玑璇遇刺,双腿被废,父君震怒,自己也会被查出参和其中。 最后的结果,他不敢想象。 李玑衡闭上眼。 伏衍也不说话。 在他刚刚说的话中他还隐藏了一些东西,不过现在却不能告诉李玑衡,如果将来有机会,就再说罢,包括庄王的事情,一起告诉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玑衡才开口问道:“阿衍,父君准备什么时候派李玑韶去卫疆?” “应不会超过半月,他便会下令的。”伏衍答道,“没了茗册山庄,卫国便是个不错的出气筒。” “那也要看七弟有没有学到什么本事。”李玑衡现下心情不好,说话也带着刺。 第八十四章 命有则有,命无则无 当李玑璇回到天都城时已经是七月。其间,李云势派去不少名医为李玑璇治疗双腿。 因着是父君派来的人,李玑璇也没有拒绝,接受着那些个名医的诊治。 不过他自己明白,他的腿没有过伤,而是用来换了命的。 不出他所料,所有名医都是一个答案,翊王的腿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相反很强健,只是为何翊王感觉不到他双腿,他们也都不甚清楚。 不过大部分都言,此乃心病,需得心药方能医治。 在派去古蛮大陆中基本上能派去的所有名医后,李云势也逐渐放弃了。 他也瞧过这个儿子,发现他并没有因此变得阴沉,反而更加沉稳后,心也放下不少,想着既然儿子都能放开,做老子的也不能不放开。 双腿没了感觉也好,这样反倒可以避过生死局,在夺位之争中留着一命。 不过,李云势亲自查看过李玑璇的双腿,但李玑珏却并没有,双腿没有知觉,他反正是不信的,指不定哪一天李玑璇突然就又能走了? 李玑珏还是坚信着,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不过在此,他要先将尚还未成长起来的李玑韶解决掉。 李玑韶在李玑璇遇刺后半个月时被国君任命为“镇疆将军”,于六月中旬出发,赶赴卫疆,同行的还有可楼公主布苏麻尔,以及她的“嫁妆”,那十几个可楼勇士。 李玑珏知道,军中可是一个很好捞取功劳的地方,特别是尚还打仗的时候。 在已知的公子中,就李玑韶知道自己藏兵之事。 他不想被掌兵的李玑韶威胁到自己。 不过他的谋士却劝停了他趁战乱杀掉李玑韶的想法。 薛海曾道:“翊王殿下在卫疆出祸事,国君派在卫疆的人只多不少。国君是不会再让第二个公子因为遇刺的事而丢了性命的。” “更何况,三年内走了两个公子,他国人都会明白熙提内斗剧烈,不说有他国人浑水摸鱼,就熙提大国也会丢了大国面子,若是他日太子登上君位,实属不利。” 李玑珏被这么一提醒,他那被季少主刺杀李玑璇成功事迹刺激到砰砰直跳的心也逐渐冷却下来。 最终斟酌一二后,他一不愿舍弃如此机会,二更不愿让李玑韶成长起来,所以他又派人去了“百鬼夜行”“点小鬼”。 这次他点的是李玑韶。 他想过,如果“百鬼夜行”答应那是最好不过的,只是若他们不答应,李玑珏便想着让自己人借用他们的名声给李玑韶添添乱也是好的。 不过他没想到“百鬼夜行”竟然同意了,不过刺杀期限却定的比较久,但在刺杀前他们答应多加骚扰李玑韶,这点让李玑珏还是感到满意的,所以他也心甘情愿的付下不菲的订金。 而后在“百鬼夜行”接下任务的三个月后,江湖上便传闻,有人在“百鬼夜行”点了卫疆的镇疆将军。 镇疆将军何人?韶王李玑韶是也。 “可是我们这边泄露出去的?”仆一听闻这个消息,李玑珏立马差人问道。 得到的回答是否。 当晚,李玑珏便收到“百鬼夜行”的质问,说他泄露信息,不接他这单了,至于订金,对不起,充公了。 这时,李玑珏还不知道自己被“百鬼夜行”耍了,那他就真傻了。 瞧着熟悉的手段,李玑珏也明白,“百鬼夜行”应是知道了什么,比如点宋志新与点李玑韶的人都同一批人,也有可能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细思恐极,李玑珏突然有种四面皆敌的感觉。 心中戾气上涌,他只想待自己登上君位后,将威胁自己的和对自己有威胁的通通都除掉。 听着鬼五汇报着“百鬼夜行”这几日的消息,李玑衡不觉出了口气。 上次他被李玑珏卖的损失了不少人,这次他便让李玑珏做做他的挡箭牌! “主子,这样会不会让太子那边对我们出手?”鬼五担忧道。 “鬼五,你以为李玑韶做过这些事后,我还能让他好过?”李玑衡冷冷说道。 李玑韶做过的一些事,他早已查清,什么与萧大夫人一起谋了他母妃,三年前,在他寻六娘的路上派人刺杀自己,甚至六娘假死未遂远嫁卫国中也有他的手笔,当然那吴维也是好样的! 白眼狼,不过如是。 若不是他看着李玑韶那张笑靥的脸,不忍动手,不然李玑韶怎能安稳的在天都城待着? “属下明白了。”李玑衡提点,鬼五也明白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莫要出什么差错被人寻了去。” 做挡箭牌这事虽说着简单,但执行起来却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最后李玑衡还是对鬼五多叮嘱了一两句。 “还有那个吴维,也多多照料着,聪明就留着,不聪明就看着办。”李玑衡接着道。 鬼五应是。 “主子让查翊王双腿的事,也有些眉目了。”太子的事说完后,鬼五又又汇报另一件事。 李玑衡颔首,示意鬼五接着说。 “不过这事有几分蹊跷。”这事是交给鬼十三查的,但鬼十三这人鬼五也接触过,很有点蠢,这次查到的东西也有些怪力乱神的。 想到这些,鬼五有些犹豫了。 “怎么了?”见鬼五过了一会儿还未开口,李玑衡疑惑的问道。 “禀主子,没什么。”鬼五低头,接着道,“属下们查到,翊王的双腿并没有受过什么伤,身上也就只有一些皮外伤罢了,就算是旧伤也没有会伤及到双腿的。” “不过,听当时在翊王身边的将军说道,当时翊王浑身是血,他们还以为翊王受了重伤。” “可知道哪处染血最多?”李玑衡问道。 “并不清楚,当时翊王穿的衣服都被烧了,知道情况的将军们都被下封口令。”鬼五而后又说了一句,“这些都是鬼十三查出来的,派去的其他人倒是什么都没能查出。” 鬼十三,李玑衡记得,便是那个运气颇好的。 “等卫疆与卫国那边的事务都处理好了,便将他调回来。”李玑衡如是说道。 “是。”鬼五应下。 待得鬼五离去后,李玑衡出了屋子,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思索着,这世上是否有可能,用一双腿换来一条命? 第八十五章 众人都说英王太疯癫 李玑衡看着满天的星,想不出答案。 深秋夜里的凉风穿廊拂过,李玑衡有了几分凉意后才回房。 在回房前,他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正屋旁的偏殿。 偏殿现下暂时住着小阿好,原本给准备的屋子空置着,等着小阿好长大些后再安置进去。 李玑衡低头瞧着小阿好乖巧的睡样,小嘴微张,还可以看见一丝银线从他的嘴边流出。 睡得可真香,他伸手抚摸小阿好嫩嫩的肥嘟嘟的脸蛋,看着这张与李玑权小时极其相似的脸,可惜这不是他自己的儿子。 他看着小阿好,想着,将来他会不会又养出一只白眼狼? 手中的力气不觉加重了些。 “殿下?”身后传来宁鸢的声音,李玑衡才恍过神来,低下头看着小阿好的脸上出现的那一道浅浅的手指印。 宁鸢见李玑衡的状态似乎不太对,于是对着身边的人道:“你们都先下去罢。” 待偏殿内的奴仆都退下后,宁鸢才走到李玑衡身边,顺便李玑衡的视线,她也瞧见了小阿好脸上的那道印子。 “爷?”宁鸢神色担忧的看着李玑衡,刚刚的李玑衡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无事。”李玑衡淡淡说道,“等下取些白膏抹抹罢。” 白膏是他们对白梅养肤膏的简称,而白梅养肤膏则是最为高级的去伤膏药之一,李玑衡那罐子白膏也是偶然得到,一般用得极少。 宁鸢自然是应下,明日她还要抱着小阿好进宫,自然是不能让小阿好看出来有任何的闪失。 她轻摸过小阿好脸上的印子,然后抬头问道:“爷可是累了?妾这就遣人去备水?” “好。”李玑衡瞧着自己那只掐过小阿好的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宁鸢说什么便应什么。 瞧着李玑衡这般,宁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爷这是怎么了?是在烦恼些什么吗?” 李玑衡转头看着宁鸢,突然想到先前困惑着他的一个问题,他问道:“蓝衣,你觉得世上有以旁的东西来换取性命的事儿吗?” 虽不知道爷为何突然问起问题,但宁鸢心知,爷怕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不过她也认真思考着,而后摇头道:“倘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事,岂不是人人都不惧生老病死了?” “也对。”李玑衡若有所思般,向着屋外走去,临走前他转身对宁鸢道,“今晚我宿在书房。” 宁鸢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应道:“诺。” 自从这晚后,李玑衡只要得空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就连小阿好也被他弃在一边。 除此,李玑衡还叮嘱管家为他收些有关“士”的书籍。 关于“士”的书籍,那都是前古蛮的。前古蛮大乱,士消后,有关士的一切也都被隐藏起来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从一些普通古籍中看出他们存在的痕迹。 正因为此,李玑衡大肆收买这种书籍的事,在整个天都城甚至是整个熙提国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外面皆道,英王突然迷上的修炼,想将自己修成前古蛮一般的“士”。 又过了半个月,英王府开始买前古蛮专门用来炼药的丹鼎丹炉,又大肆收购许多的草药。 住在英王府旁的皇族,每隔两三天便能听见隔壁英王府发出轰鸣声。 在轰鸣声刚传出来时,他们还以为是英王府遭了贼,特地遣人询问,得到的却是英王炼药炸炉了。 自从后,只要听见英王府中传出了轰鸣声,他们便知英王炼药又炸炉了。 有段时候,他们还特地摆出赌局,压这次英王炼药炸炉后再隔几天会再次炸炉。 刚下了早朝,李玑衡匆匆回府,正准备抬脚回书房接着炼书上写的洗华丹,迎面而来的宁鸢急忙拦住了他。 “殿下,还有半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宁鸢提醒道。 这几日她出去参加宴会时,太子正夫人拐弯问,英王殿下这个生辰怎么还没请几个公子,做哥哥嫂嫂的都想借这个机会聚聚。 这事宁鸢还真不知道,这近一个月来,她基本上都没能见到殿下,只能含糊其辞道有什么计划便会提前通知。 不过,她还真怕殿下入了迷,将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还别说,李玑衡还真的就将自己的生辰给忘记了。 他这几日还奇怪呢,为什么太子看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要说,不过他下朝后走得又早又快,便也没放在心上。 怕是太子凝迟的便是这事吧? 毕竟四弟自卫疆回来后就闭门谢客,就连他自己那亲弟弟李玑枢都见得少,更不说他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哥哥们。 太子想见四弟,那么最近的一次机会便是他的生辰了。 更何况,在英王府中招待,还可以借机试探他,可谓一举两得。 “就几个兄弟聚在府中吃顿饭罢。”李玑衡说道,“同去年一般。” 在李玑衡眼中,每年的生辰都是一个样子的,还真同寻常日子过得没什么差别。 交代完后,李玑衡不理其他,径直向着书房走去。 宁鸢还未开口再说些什么,就看着李玑衡已经走了,她转头看着李玑衡的背影。 现在的她在整个贵族夫人中就跟个笑柄似的。 以前她们有多么羡慕她,现在她们就怎么变本加厉的嘲笑她。 说英王府上后宅安宁,但她的日子比她们这些后宅女人多的夫人的日子还清苦。 说得宁鸢也觉得自己生活的很清苦,以前在江湖上多少缤纷多彩,潇洒肆意,现在后宅称大王,就连点宅斗都没有,日子无聊得很。 看着李玑衡的背影消失,宁鸢板着脸对身边的奴仆道:“将明贵女请来,就说本夫人想无聊了,想跟人谈谈天。” 她还未行至院子,便有奴仆道:“禀夫人,明贵女并未在房中。”奴仆顿了下,又接着道,“下人们报,在春宁亭瞧见明贵女调香。” 宁鸢听后眼睛一下就亮了,春宁亭,那可是殿下去书房的必经之路,明贵女这般,目的很明显。 “着人瞧瞧,若殿下有心,妾也不拦着。”宁鸢一副忧心的模样,“只盼着明贵女能让殿下分出点心来。妾真怕殿下迷上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问世事了。” “诺。” “夫人有心,殿下以后自然是会收心的。只是苦了夫人了。”宁鸢身边自宁府带来的奶娘安抚宁鸢道。 半个时辰后,便有奴仆来报:“殿下瞧也不瞧明贵女,直接走了。” 宁鸢掩住心中幸灾乐祸,幽怨道:“这可怎么好呢。” 待得晚上,明贵女因受了寒,夜里发热。 宁鸢猫在房里,笑了好大会儿,但还是要端着说:“快遣些人将府医请来。” 第八十六章 卫园遇熟识 这晚,宁鸢睡得格外好。直直睡到自然醒,日头起了大半,才醒来。 早在前几日,卫家便送来了帖子,卫家嫡出大姑娘今日及笄,请她过去观礼。 卫家是国母的娘家,太子的母族,宁鸢自然是推脱不得的。 懒懒起身,让奶娘将小阿好抱过来瞧瞧。 待得小阿好抱过来后,她也简单的洗漱完了,然后一边逗弄着小阿好一边让人捯拾着自己。 “昨日明贵女那儿怎样了?”宁鸢逗弄着小阿好然后问着身后的奴仆道。 “禀夫人,昨日府医来瞧过了,说是受了些寒,喝几副药便好了。”伺候着的奴仆回禀道。 至于明贵女为什么会受寒,整个英王府中的人都心知肚明。 “可怜见的。”宁鸢逗弄着小阿好,用担心的口吻说道,“让她好好休养着,本夫人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让她莫要再折腾自己了。” 宁鸢话音刚落,小阿好便笑了起来。 “小阿好真真是可爱极了。”宁鸢轻捏着小阿好的小鼻头亲昵说道。 “可不是呢。”宁鸢的奶娘忙附和道,“小少爷可聪慧了,同宁娘小时一般呢。” 宁鸢笑了笑,没说话。 梳妆打扮完毕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问了时辰,瞧着已经不早了,便让人将小阿好仔细照料着,她着人安排着,起身去卫府。 乘着马车,在还未至卫府时,马车便已经堵在巷子里了。 卫府可真真是风光呀。 宁鸢掀开帘子向外看,这排场都跟公子们刚建府时的排场一般了,也不知国君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她看过一眼后,便将帘子放下,安静等待着。她一点也不急,因以她的身份,应是会有卫府人来接的。 果然,马车停下没多久,便有卫府的人引路在前,其他马车纷纷旁停让路。 进了卫府,卫府管家看宁鸢后,点头哈腰道:“英王夫人,里面请。” “恩。”宁鸢颔首。 跟在她身后的奴仆提着一堆礼交到管家手中。 管家笑眯眯地着奴仆将英王夫人引到堂中。 刚入正厅,宁鸢便被太子夫人给拉住了。 “你可来的正好,我们刚刚才说起你呢。”太子夫人对宁鸢亲昵道。 宁鸢一边走过去,一边状若吃惊道:“说我什么呢?都言背后言坏话,被说之人便会现,你们刚刚可是在说我坏话吗?” “怎会?有太子夫人在,我们怎会说夫人的坏话。”卫家三夫人带笑说道。 “我们刚刚正说起你府上的明贵女。”太子夫人一手拉着宁鸢,一手轻点卫家夫人。 宁鸢听后不太好意思的说道:“这还不是怪殿下不解风情。” 话说到这,宁鸢就不再透露,她相信不少夫人都会将这些脑补得比现实中的还要精彩。 她说完后,不少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几丝羡慕。 英王府中人本就少,满打满算也就夫人宁氏与贵女明氏。就这样英王还对着明贵女视而不见,这是要守着夫人过一辈子节奏呀。 她们府中的男人可没有一个如同英王一般守着夫人过日子,就算现下英王迷上的那些子虚无缥缈的炼丹术,但当夫人的却是轻松得很。 孟家大夫人似是个爽快人,她笑着打趣道:“若英王殿下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怎会就有了小英王殿下呢?” 宁鸢被她给说羞了,然后对着她道:“你这嘴真真是,该打。”虽然话是严肃的话,但她语气一点也不严肃,大家也都知道是句不做数的话。 “是是是,该打。”孟大夫人配合着说,然后轻拍自己的嘴。 说完这些,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大家聚在一起说过一些话后,不少夫人们都瞧出太子夫人似乎有什么话想单独对宁鸢说,便一个个借口逛卫园。 卫园是卫府中最大的一个园子,里面花卉繁多,各个时节盛开的花均有种植。 闺中贵女们举办诗社活动时便常设在这卫园,久而久之,这卫园也就在天都城出了名。 现下已是深秋,各种品种的菊花在卫园中争相开放,将卫园点缀得美丽异常。 众夫人们结伴走在前方,太子夫人与宁鸢落在后头。 宁鸢向前看着,她突然在那群夫人中瞧见了一个熟人,一时愣住了。 “怎了?”太子夫人瞧见宁鸢看楞了,不禁问道。 说着,她顺着宁鸢的视线看去,是个着橙色衣裙的夫人,头上首饰不多,但整个人看着便有股英气,就这般瞧着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是花府的夫人,怎么,弟妹可是熟识?”太子夫人说道。 花朝,虽为一寒门子弟但却是国君心腹,太子也颇想拉拢,但这人只跟在国君身后,并不想依附于哪个公子。 若是宁鸢与他夫人熟识,这可是不妙。太子夫人暗想到。 宁鸢皱眉道:“只是瞧着同我一闺中密友样子颇为相似,只是那密友嫁去国南了,刚刚猛地瞧见,我还以为我那密友从国南回天都城了呢。” “原是如此。”太子夫人不再深究,接着问道,“还有半月便是英王的生辰了,太子在府中就跟我唠叨着,说好久没热闹过了,这次要趁着英王生辰好好闹闹。” “那感情好。”宁鸢笑道,“昨日殿下刚说了,要请各位公子在生辰时都到府上聚聚呢。” 这些事两人提过后,说着说着就又从衣裙说到首饰上去了。 卫家府上及笄礼正开始,英王府上,伏衍不请自来。 李玑衡接到禀报后,便在书房中边看着古书边等着伏衍。 伏衍刚一进书房就瞧见了中央的那个别致的青铜丹鼎。 “公子还真的是沉迷进去了?”伏衍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不过公子可修出或是炼出什么来?” “我也不知,明明是按着书上写的,却总是炸炉。”李玑衡有些疑惑的问道。 伏衍瞧了眼李玑衡手中书的封面,便道:“这些玩意先不说是不是真品,若是真的,那这也是写给前古蛮‘士’的,公子没那个资质,修不成士,自然是炼不出什么的。” 第八十七章 英王笑众人脑补多 “阿衍说话,还真真是打击人呢。”李玑衡听着伏衍的话,然后将书放下,问道,“阿衍,觉得怎么才算有资质?” 伏衍笑道:“像衍这样的便可。只是前古蛮大乱后,大陆便不再适合士成长了。” “阿衍这是在解释为何你没有成为修士的原因吗?”李玑衡挑眉道,“我还以为前古蛮说的士都是胡编乱造的。” 伏衍避而不谈前面的问题,哭笑般对着李玑衡说道:“公子可不能因为自己什么都修不出,炼不出,就说别人是不存在的。” “既然我修不出,炼不出,那就自然是不存在的。”李玑衡反驳道,“不过我不否认天道的存在。” 伏衍听后不说话,反而陷入思考,他觉得其实李玑衡说得也是挺对的。 士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见又摸不着,李玑衡觉得他不存在,那自然是一定的。只是…… 伏衍突然觉得李玑衡这人也是挺怪的,他既然不信这个,那当初自己提起这些时,他怎么就信了?还全权交给了他。 既然想到了,伏衍自然也是问了出来。 李玑衡倒是笑了,然后说道:“我虽然不认为它是存在的,但我也没说我不信。” “信或是不信,与其存在不存在并没有什么关联。”李玑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伏衍有些无法理解李玑衡的思想,只觉得又怪又顽固。 他也不想同李玑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转而说道:“衍原以为公子很认真的在府上专研修‘士’,但现在看来,公子可是有力无心呀。” “我从未说过我在修‘士’呀。”李玑衡带了几分轻笑。 伏衍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那这般思来,赌局的盘口是公子设的咯?”伏衍突然想到李玑衡炸炉的那段日子,天都城不少地方都开设了盘口赌英王几天会炸炉一次。 “不错。”听伏衍提起这个,李玑衡很开心的笑起来道,“可谓赚了不少。” “衍可恭喜公子了。”伏衍状似抱拳作揖道。 李玑衡笑了笑,看着伏衍然后问道:“阿衍知道,这世上可有用旁的东西换命?” 伏衍没有立即回答,然后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公子应该是查到了一些东西吧,有关翊王的?” “没错。”李玑衡不否认。 “这就能说通了。”听到李玑衡的回答,伏衍颔首道,“衍还一直困惑着翊王的腿怎突然就没了知觉,不想公子给了衍答案。” 听伏衍这般说道,李玑衡便知伏衍是信的。 “阿衍,你相信?”他问道。 “为何不信?”伏衍反问,接着又说道,“凡事都是公平的,衍还知道翊王失去的应该不止一条腿,可能会有一条命。” 李玑衡正准备说起救了李玑璇一命的马烈,但被伏衍打断了:“衍知公子要说马大人,但是衍指的命可不是马大人的命。” “倘若公子要问是谁的命,那衍也只能说不知道。”伏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衍只知,一命才能换一命。” 李玑衡想着伏衍说的,觉得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不过他说的太肯定了,反而让李玑衡有几分不信,总觉得他在胡编乱造。 若是真能这般的一命换一命,那红衣说不定也就救活了,六娘说不定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伏衍看着李玑衡越来越阴沉的脸,并不清楚李玑衡现在心中想着着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他趁李玑衡脸色还未彻底阴沉下来,转而说道:“说起翊王的双腿,衍在宫中倒是看了好几番好戏,不过就是血腥了点。” 被伏衍被沉思中拉出来,李玑衡抬头,然后问道:“什么戏?不过瞧阿衍说起血腥,我倒是想起了小九。” “自然是关于公子枢的,昨天公子枢又杖责了两个奴仆。”伏衍应道,“现在宫中翊王的腿都成了禁忌,没人敢谈,生怕被这魔王给听了去。” “就这两三个月里被小九杖责的奴仆数量也不少了。”李玑衡颇有几分感慨,不知道这样喜怒无常,手段血腥的李玑枢到底是随了谁。 “还不是那人给惯的。”伏衍轻笑道,“现下翊王没了可能,不少翊王一派的都准备扶持公子枢,不过看样子,不少人是会望而却步了。” 李玑衡颇为赞同。 现在李玑枢这个性子,说不定能让他在夺位动乱中活下去,但若是以后不敢,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不过有李玑璇压着,他也是翻不了什么天。 李玑衡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走到丹鼎旁,轻敲一下,然后道:“所以阿衍不请自来,是为何?难不成就是看我是不是真的沉迷于修‘士’?” 这两三年里,他与伏衍见面得不多,一般都是他将伏衍请来,而伏衍不请自来的时候倒是少,一般情况下不请自来时伏衍的表情都是不太好,倒像是散心般。 这次,李玑衡瞧着,脸色似乎还好,应不是单纯“散心”的。 “自然不是。”伏衍跪坐着,看着书房中央的李玑衡,接着道,“衍来,只是想告诉公子,要做准备了。” “做准备”?李玑衡自然是知道做什么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 “怎么这么快?”李玑衡惊愕道。 “他一直都有旧疾,只是压着,近些年里同衍待久了,旧疾压不住了。衍猜测,今年严冬怕就是一个坎,就算越过了,也没多久了。”伏衍眼睑下垂,轻声说道。 李玑衡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书房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伏衍的声音才打破了平静。 “每个人都是有自个儿的寿命的,天不会多给,此所谓生死有命。” 李玑衡不想同伏衍说这些,命阿理的东西,他问道:“太子知道吗?” “太子马上就会知道。”伏衍很肯定的说道。 快到黄昏了,李玑衡才将伏衍送出府,正好碰上了从卫家归来的宁鸢。 宁鸢正准备同李玑衡说起花府夫人时,还未开口,便见李玑衡有几分心不在焉的走了。 宁鸢也只能将事憋在心中。 第八十八章 英王他在卖安利 十月廿九,晴,天高云淡。 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秋雨,朝阳刚升起的时候,空气中透出一股颇为刺骨的寒意,待得日头再上升些后,一切都才有了几分暖意。 一早宁鸢便起了,洗漱完毕后便去书房外等着。 今日是英王的生辰,其他的殿下公子也会来,英王府众人也都格外的小心,可不能出了错。 至于英王府中的透明人明贵女,受了寒还未好,正养着病,宁鸢不能也不敢将她给放出来。 宁鸢站在书房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书房门才被打开。 “祝殿下,生辰吉祥。”宁鸢一见着李玑衡便开口笑道。 李玑衡楞了一下,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生辰就到了。 “殿下刚起,妾已经遣人将长寿面准备好了,殿下现在可食?”宁鸢说道。 李玑衡有些木然的点头道:“好。” “对了殿下,宫里头来了消息,说是公子枢被禁足了,来不了了。” 李玑衡颔首,那个大魔王不来,那真是太好了。 今日是他自己的生辰,待得午时几个兄弟也要过来,他也不能再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炼丹了。 这样想着,李玑衡突然有点不开心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逗弄着明显大了不少的小阿好。 发现小阿好竟然可以站起来了,他大感惊奇,也觉得有几分有趣。 小阿好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李玑衡便又将他按了回去,小阿好又接着自己站起来,李玑衡又将他弄回原样,如此数次,李玑衡终是将小阿好给玩哭了。 小阿好哭得那叫一个惨,李玑衡哄过五六岁的孩子,但这样还不曾开口说话的孩子,他但是从未哄过。 任凭他怎样说,怎样哄都止不住小阿好的哭声。最后还是宁鸢来了,抱着小阿好在屋内转悠着才将他给哄没声了。 李玑衡也不好意思呆在房内,便一个人出去了,在正厅里等着好兄弟们到来。 首先来的是太子与太子夫人,他们在巳时时便就到了,翊王是巳时刚过后来的,就他一个人,并没有瞧见翊王夫人。 “四弟,你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谢客,孤也是今日才见到你呢。”李玑珏一见着李玑璇就语带些些许埋怨道。 李玑璇坐在轮椅上,面色红润,并没有任何颓废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刚双腿没了知觉的人。 这让李玑珏更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对的,李玑璇的双腿没了知觉,便是他自己装的。 李玑璇向李玑珏行过半礼后才说道:“医师说要静养。” “四弟你这闭门静养着,连小九的面都不见,他心里可不高兴了。”在场众人都知道“小九”李玑枢为了李玑璇的事被禁足了,李玑珏现在却当着李玑璇的面提了起来。 李玑璇一点也不在意,那场大梦后,他就已经看清了李玑珏的性子,心中气量少得很,又记仇,跟卫家人一个德行。 他开口回道:“太子言重了。小九迟早都要一个人过,不能总是赖着四弟我。” “如此也是。”李玑衡见李玑珏还想开口,忙将话头接过来,对李玑璇道,“只是现在小九性子过于暴躁,他自小都只听你与父君的话,你可还是好好同小九说说才是。” “自然。”李玑璇应道。 李玑珏瞧着两个弟弟聊的欢快,他插嘴道:“听说老三最近在炼丹?” 此话出来,李玑衡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瞎玩玩罢了,捣鼓了近一个月多了,但丹药总是炼不出来。” “哈哈。”李玑珏笑起来,“听闻炼丹这事还需颇有几分资质才行,在前古蛮中,会炼丹的士也不多,普通人中更是没有。三弟可不用多想。” “士这东西虚无缥缈的,炼丹之说更是闻之甚少。三哥可莫将精力放在上面才是。”李玑璇说这话时看着李玑衡。 李玑衡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将自己看透了一般,听着话也像是另有所指。 李玑衡只是一个劲儿的笑,李玑珏与李玑璇都知道,他这是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写士的古籍,里面写的十分神秘精妙,高深莫测的,可能是我的资质不行,一直不得要领。”李玑衡一脸遗憾道,“不过我想兄弟们都比我聪明着,应该是可以得要领的。” 说着说着,李玑衡眼睛中的光也越来越亮。 “士云:天地有常数,人亦有常数,修而为士,便是以身为笔,以天地五行为墨,改自身常数。” “所以果然我们能修成士,不仅可以飞天遁地,还可以有无常寿命。” “随便捏个小法术都可以有排山倒海的威能。这般想来岂不是很酷?” 越说李玑衡的眼睛便越亮。 “士又云:天有七星,人有七星,点七星灯,同窍……” 李玑衡一个人在那儿说着,李玑璇与李玑珏也都插不进去话,两人都坐着,小口品着茶。 今日是李玑衡生辰,他最大,他愿意说多久他们也都奉陪着。 只是他们不知道讲起“士”来的李玑衡会这般能说会道,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热的李玑衡。 不过遇上这样的状况,李玑珏有些着急又为难。 李玑衡说着话,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还想同李玑璇说话试探他,看他双腿究竟是怎样,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李玑璇倒是很仔细的听着李玑衡的话,他不太清楚,这世的李玑衡能活下来会不会就是信了这些东西的缘故? 况且他能活下来也是件很玄妙的事,他对前古蛮的士还是抱有几分好奇的,所以李玑衡这般说着,李玑璇也那般听着。 直到管家过来通报,午食备好后,才将这样的状况给打破了。 食不言寝不语,直到后来李玑璇要走了,李玑珏也没寻到机会同李玑璇多说几句话。 李玑珏又准备同李玑衡谈谈,但刚一开口便被李玑衡张口闭口“士云……”“士又云……”的给堵住了。 最后李玑珏只得看了下小阿好后便同夫人告退了。 等太子也走了,李玑衡又一个人钻进了书房。 第八十九章 被告状了 从英王府出来的李玑珏越想越不忿,心中对李玑衡的成见,自被挑起时现在已经快攀升到顶点了。 入了宫,他同太子夫人一起往东宫的方向走。 路上正好碰上了国君。 李云势有意问问自己三儿子生辰宴如何,小阿好可好,遂将李玑珏叫来,两人一同向着国母宫中去。 李玑珏心中不郁难平,父君让他说李玑衡,他自然有了发泄的地方。 李玑珏说,三弟炼丹修士的快魔怔了呀,因为今日是他的生辰,做哥哥的又不好说什么,所以从食饭前到我们都要走了,他就一直在那儿说。 父君呀,儿臣心里苦呀,儿臣心里很为三弟担心呀,三弟再这样魔怔着,怕是会不好哦。 李玑珏一顿诉苦,李云势一听,这可不行,儿子怎么能沉迷于这些邪门歪道。虽然他是国君,明白那些士与炼丹确实都是真的,但他同样也知道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可是被天道束缚永远不能成士的。 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沉迷于一个不可能的东西,这还怎么得了。 你既然研究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那肯定是很闲了,既然很闲,那就不如去做做实事。 于是李云势大手一挥,就将朝中这几日争得多的城郊神明庙改建的差事交给了李玑衡。 一直想让自己人得到这个差事的李玑珏,听后欲卒。 一直待在书房闭门不出的李玑衡突然得到这个差事也是愕然得紧。 真是人在家中坐,幸福天上来。那差事可是肥缺,他还没想过自己会得到。 不过之后,李云势将李玑衡叫到书房中好好的说了一通,说你这不能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呀,看我这般岁数都没有信这些,你咋就信了! 所以不能信,坚决不能信,这些都是假,要信就只能信各祖宗还有我说的话。 倔强的李玑衡就问了,为什么不能信咩?既然要我不信,那为什么还要我去负责改建神明庙宇? 李云势见儿子胆儿大了,竟然顶撞他,他操起身边的棍子就是一顿打,打完后才觉舒了口气,然后才语重心长的对李玑衡解释。 神明庙宇是因为神存在,是我们的信仰,而那些虚无缥缈的士则是说信自己能逆天改命,是不敬神的!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听父君将这些剖析的很透彻,李玑衡心下想着父君以前那是同他一般过,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李玑衡露出一点同道中人的眼神后,他又被李云势抽了一顿。 被狠狠抽了两顿的李玑衡最后还得感恩戴德的同父君谢恩。 李云势深知三儿子倔强得很,虽他不太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点倔强还真是同他一般。 为了让李玑衡将教训记得更深些,他特意嘱咐内侍下人们让他就顶着这么身伤回去。他自己下的手他知道分寸,反正出不了什么事。 于是李玑衡干爽的走进书房,出来时却身上带着伤,不用想肯定是国君干的。 李玑珏做完事正好掐着时间回东宫,两人就碰上了。 李玑衡还算整齐的墨竹色袍子上还能看见隐约渗出的丝丝血来。 现下是深秋,大家也都穿的不少,这都能看见血丝来,可见伤的不轻。 “三弟?”李玑珏看着李玑衡带着苍白的脸,关心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对?” 李玑衡可不觉得李玑珏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面上还得同他虚与着。 虽然需要虚与着,但李玑衡一点也不想说话,也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轻声“恩”了一句。 但李玑珏不吭声,就这样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接下来说的话,他若是不接着说,他就不会放他走一般。 李玑衡心中暗道,算你狠,也知再不说些什么可能就走不了了。 “今日被父君教训了。”李玑衡轻声说。 说实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父君教训,说出来也是挺丢人的。 李玑衡突然想到老五李玑权不是经常被父君教训么,他这脸皮是怎么练成的哦。 李玑珏倒是一脸差异,说道:“三弟,你可是做了什么惹怒了父君?” 面对始作俑者的质问,李玑衡说道:“还不是那点事,父君说我不务正业,让我好好做事,一边做事还要一边在神明庙宇中好好反省。” 一提起神明庙宇,李玑珏的面色就不太好,面前这厮还得了便宜就卖乖。 好,他忍! “三弟可得心诚些,切不可在神明前说着士的事,那可就不尊重神明了。万一神明怪罪那就不好了。”李玑珏提醒道。 “多谢太子提醒,弟弟记着了。”李玑衡如是说道。 李玑衡深知,如果再让李玑珏得了话头,他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回不了府,现在这些伤还好,如果再拖下去,他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病根。 他在李玑珏说下句话前马上开口道:“弟弟现下有伤,父君说只有回府了才给医治,现下正疼得紧,所以就先告辞了。” 李玑珏无法,再加上看见李玑衡受了伤,心中郁气舒了几分,便将李玑衡放过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府,李玑衡忙将府医招来。 他的背现在可疼了。 宁鸢接到消息也很快就赶来了,就连明贵女也在府医来之前赶过来。 “殿下,父君怎下如此重手?”宁鸢瞧着衣衫上染上的血迹,不禁流泪道。 明贵女也跟着抹眼泪。 “别哭了,本王还没死呢。”李玑衡被两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闹得心烦。 恰巧这时,府医正好过来,恭恭敬敬的将两个女人和一些女奴仆赶出去。 李玑衡也知道自己语气似乎重了些,在宁鸢正踏出去时,他补了一句:“父君知道分寸,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伤着筋骨。” 府医诊脉后也点头道:“殿下说的不错,请英王夫人放心。” 待得将房内人都驱得差不多了,府医也慢慢为李玑衡背后的伤医治起来。 差不多将所以伤口都清理干净了,房外便有奴仆禀报。 “殿下,国师送来了几本书,说是听闻殿下欲炼制丹药,遂送来这些书。” 李玑衡眼前发黑,让他又记起了下去被父君棍棒抽身的情景。 他忙说:“就说谢过国师了,然后将这些本子都递进宫给父君。” 第九十章 暗中一双大手,是谁? 国师给英王送礼了!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天都城的权贵大臣们都知道了。 国师何人?一个放荡不羁,性子孤僻,三句话中有两句都是得罪人的,除了国君没人能入他眼的人。 他怎么会给英王送礼?难道是英王入了他的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了不得了。 如果不是,那么可能就是国君授意的,须知下午时,国君可是将英王给打了一顿,那伤得重的呀,听说英王现在都下不了床呢。 不对呀,我这里听说的是伤的不重。 不是不是,我听宫里当值的亲戚说的,都能闻到血腥味儿了。 大家也都是各有猜想。 没过一会儿,英王将国师送的礼给退回去的消息也传开了。 大家表示都没看懂是怎么个事。 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心中对英王的佩服。 在天都城中,谁敢得罪国师?!谁敢拒绝国师?!没有一个人!就连国君都放任着国师“胡作非为”! 在天都城中,国师就是个止儿啼哭的名头,虽然大家都知道国师其实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他就是让所有人都敬畏着,害怕着。 而在今日,英王他竟然退了国师的礼物! 英王真乃大勇士也。 不过接着又一分析,还是不对呀,英王敢退国师的礼物,那不也证明着英王说不定同国师熟识? 再往深的地方想想,他们突然想到两三年前英王重病欲亡,是国师救回了英王的命而后才入了国君的眼的。 而后不是又传出英王并没有重病的传闻,这样想当初会不会是国师与英王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 大家的思维同脱缰的野马,奔向四面八方。 这些言论本该引起两个最高统治者的注意的,但知道所谓“内情”的他们并没认为这些脱缰野马的思维得到的东西是令人信服的。 他们只相信他们所得到的看到的,所以他们失去了一个得到事实真相的机会。 第二日早朝时,李云势当着众大臣的面,夸李玑衡孺子可教。 这时大臣们也都回过神知道了,国师到底送的是什么,送的是烫手山芋呀! 这般又一回想,当初英王并非重病的消息为谁传出?分明就是国师也。 所以英王与国师并非亲家,而是仇家? 国师唯二干的两件坏事,都是冲着英王的。 不过李云势知道,李玑衡只是正好碰上而已,如果那日挨打的不是他,那国师送礼的也就不会是他了。 国师这般只是恼了他罢了,李玑衡只是夹在中间的人。 这点,李玑珏也明白。 至于一直待在府中静养的李玑璇可就不与父君与太子一般想,他现下正站在漩涡外,有些事看的比漩涡中的人看的更清楚明白些。 他总觉得国师是与李玑衡有些联系的,至于怎么个联系法,这他就不清楚了。 他坐在轮椅上,一边向池塘中抛饵,一边看着聚在一起的鱼儿们,眼中透出几分睿智。 只看不说,不理不睬。 “主子,您说的东西属下们查到了。”黑衣人运着轻功飘到李玑璇的身前,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那地方果真有?”李玑璇将手中剩余的鱼饵全部抛出,轻拍手以此净手。 果然真的有,那么他的梦境怕是真的存在过,只是而今的现实却已经与他的梦境相差很大了。李玑璇垂目想到。 “是。”回复完,黑衣人起身,恭敬的行至李玑璇身侧,跪下,俯在李玑璇耳边轻声说道,“属下们还查出,韶王也是知道这事的。” 李玑韶竟然也知道这事?! 这似乎就更怪了。 李玑璇轻笑起来,不再听身旁黑衣人的话。 至此他总算是明白了,这次怕是有个人早在暗中安排着。 这一世,胜的人注定是李玑衡了!从他的命运被改变时,有人就为他安排了一切。 真真是好魄力! 李玑衡,他自己,父君熙提的所有人都是那人的棋子!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会是谁? 李玑璇仰头,看着淡淡蓝色的天空,手放进搭在腿上的长毯下,发出一声轻蔑地笑。 同样看着天空的还有处于传闻最中心的李玑衡。 背上的伤搽完药后,就感觉好了个七七八八的,府医说要多晒晒太阳,才能有益伤口长好,李玑衡也照着在做。 只是外面是不是传来的一些言论,倒是让他听得心惊胆战的。 伏衍可真是越来越能惹事了! 别人不清楚,但他还能不清楚吗?伏衍此人最爱看戏不嫌事大了,昨日送来的书本古籍,明摆着就是来戳人伤口,看笑话的。 还惹出这么多的事,真真是罪过。 不过幸好,父君与太子没有怀疑,不然可就在劫难逃了。 李玑衡仰头,略微忧伤的叹了口气。 卫疆那边的局应该布好了。等他去了神明庙宇,就能坐山观虎斗了,也就不用担心李玑珏会暗地里下绊子。 十日后,李玑衡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在李云势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下,他也启程去往城郊的本象神明庙。 而被他惦记着的卫疆之事,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深秋的卫疆,风吹得格外凛冽,因着秋日里少雨,风中总是会夹杂着不少沙土,打在人脸上带着刺痛。 在卫疆待得久的人也都知道,这样的深秋过不了多久的,可能十几日后连绵不断的雪就会将一切都覆盖。 将士们都是期盼着卫疆的冬季快些来,因为卫疆的冬总是比它的秋好过很多的。 不巧,李玑韶一行便是在卫疆一年中气候最为恶劣的时候到达的。 不过好在他们一行人都身强体健,面对恶劣的环境,他们调节的很快,就连苏布麻尔与她的两个女奴仆也都很快的适应了卫疆恶劣的环境。 当卫疆的将士们看见这次的殿下又带着一个女子时,他们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们都还记得前一任殿下是怎么为了一个女子差点没了命的。 但是对于这些,他们不能说。 不过排除掉这一点,将军与副将们对李玑韶的感觉还不错。 说实话,在李玑韶还未到来的时候,他们对韶王是没做什么指望的,但是人来了后,又显露了几手,立刻就让人给惊艳住了。 第九十一章 聪明的人 这般看着,原先的韶王分明就是在藏拙呀。 能忍,又有才,这个韶王可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对此感受最深的还是曾义几。 身为卫疆三军的军师般存在的人物,曾义几可以算是所有将军中地位最高的一个,虽然总是被使唤做些杂事。 李玑韶初来乍到,并没有全权接手军中的事,反而跟着几个将军,士兵在校场中参加练兵,美其名曰同甘共苦。 基本上所有的人还是以前谁在负责,那现在就是谁接着负责,而曾义几手中的权利,李玑韶一个都没收回,有时候还特别礼贤下士的来找曾义几讨论问题。 放权,礼贤下士,同甘共苦,真真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就连曾义几也忍不住为韶王鼓掌了。 后几日可能又要打仗了,曾义几估算着,应该是这一年最后一次战争吧,然后就可以休整整整一个冬季,想着卫疆冬季整整有五六个月,曾义几便觉得全身舒畅。 “每次看见那个什么可楼公主,我都有种担惊受怕的感觉。”佘将军一边撩开曾义几帐篷的幕布,一边说道。 正在桌案旁看折子的曾义几抬头好笑道:“她招你惹你了?” “还不是怕出现翊王殿下那种状况呗。”佘将军也不客气。 自从马烈走了后,原本同曾义几还有些距离的佘将军也慢慢同他走得近些。 慢慢的相处中,佘将军也不觉得曾义几同看上去的那么难接触,反倒是个不错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佘将军自从与曾义几交好后,就没动过脑子了。凡事有着曾义几,他总是会将所有的问题解决得很好,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添乱的了。 不过佘将军觉得这样很好。 曾义几给了佘将军一个你想多了的表情,然后低头做着自己是事,边做事边说:“可楼公主又不是容姬那样的风尘女,身份高贵,又不是普通人想遇见就遇见的。” “再说了,你也是瞧着那十几个勇士了,那都是可楼公主的嫁妆,除了可楼公主,谁使唤得动?”曾义几又敲了敲干结的墨块,说道。 见曾义几的动作,佘将军忙帮他向砚台中加着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磨墨。 “再说了,人家想学前古蛮的梅夫人,你管那么宽干嘛。”曾义几将佘将军的手敲掉,武将就是武将,要墨块是他这般研磨的,恐怕半个月就得重新换一块了。 前古蛮的梅夫人,是古蛮大乱中有名的大将人物。她同夫君一起征战沙场,十战十胜,其名头更是远胜其夫君。 被鸿音楼评“虽为女儿身,却胜众将才。”称为“乱世灵将第三”,这已是很高的评价了。 佘将军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下,然后憨笑道:“你这般说的也在理。只是梅夫人那般将才,这世上怕是再无女子能敌罢。” “这自然就不用你操心了,可楼人人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说不准人家就是梅夫人第二呢。”曾义几手缩在衣袖中,用衣袖包裹着墨块,细细研磨着,接着道,“再者,这位是过了明路的,我们只管护着就成,万一有什么闪失,合该怪不到我们头上。” “至于你心中担心的。”曾义几依旧做着自己的事,也没去瞧佘将军被他堵的欲言又止的脸色,他说道,“这位殿下不似翊王是个性情中人,他能忍,不会做出翊王那般冲动的事。” 不过曾义几倒是给了佘将军刚想问出的话一个答案。 曾义几很聪明,佘将军也是在与他熟识后才知道的。 不过他也只对熟人展现过他过人的聪明,陌生的或是有些距离的,他从不多话。 佘将军想着这曾义几说的,回忆起韶王这人,前前十几年里都没人知道他有什么本事,若没有英王的存在,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韶王这人。 但而今看来,藏的颇深,是个能忍的,但却不知道是不是个记仇的。 “义几你可看得真透彻,如果你不提我怕是还瞧不出来。”佘将军对此还是很有疑问的。 “这自然是他高明的地方。”曾义几抬头,眼中神色复杂的看着远方,道,“一年前国君让韶王辅助太子,韶王怕就从那时开始便在改变,改变的少,不让人觉得惊讶,但却每每都让人觉得惊艳。” “潜移默化?”佘将军惊讶,“能做到这个程度,这可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咱们国里的几个公子哪个是常人?”曾义几反问道。 “你这话也不错。”佘将军突然想到了庄王,脸色有些奇怪,不过细想来,世上能做到庄王这般糊涂的也没谁了。 “现下将军中有半数对韶王印象不错,军中将士也挺喜欢韶王的。那这般瞧着,莫不是韶王也有心?”佘将军突然想到了些事,面色严肃,语气放得很轻,在曾义几耳边轻声道。 若是真的有心,那他先前心中的疑惑也有了答案,韶王能忍,还很能记仇。 曾义几手中动作一顿,然后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说道:“若不是瞧你还清醒着,我也是不想同你说这般多的。” “不过,我以为你会说韶王在帮英王拉拢人脉。”曾义几道。 “你不说,我这还没想到呢。”佘将军拍了下大腿道,“不过我又不傻,韶王在帮太子做事的时候也没瞧见英王帮衬着,怕那时英王已经瞧出了他的心思。想来那些个对韶王不错的将军怕是都以为韶王是中立呢。” 佘将军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却又偏是个严肃的大叔脸,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多谢义几兄提点。” 曾义几看着佘将军的脸,猛不丁地笑出声来。 倒是笑得佘将军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那些将军为何觉得韶王中立,那自然是武将的自大让他们觉得韶王并没有那个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曾义几向着帐篷外望去,看方向正是韶王帐篷的方向。 韶王真的就没有能力吗?谁又说的清楚? 此时的韶王帐篷中,李玑韶刚午睡起,布苏麻尔正帮他整理着外袍。 第九十二章 烂摊子 “殿下等会儿可是又要在校场中同人比试?”布苏麻尔一边为李玑韶整理着衣袍,一边说道,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李玑韶自然知道布苏麻尔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却不点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同她道:“恩,上午便约好了,让我去考校他们一番。” “殿下,可以带上妾不?”布苏麻尔整个人都快扑在李玑韶的身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中充满渴望。 李玑韶不甚在意道:“带上你,作甚?” “自然是一起同人比试嘛!”布苏麻尔说着说着,还挥舞起小拳头来,“书上不是都说过,雌雄双煞,天下无敌!” 李玑韶被布苏麻尔的话给逗乐了。 “你从哪本话本上看来的?雌雄双煞,天下无敌…这可不是一句好话呢。”李玑韶轻点布苏麻尔的额头。 “殿下知道意思就可以了。”布苏麻尔吐着自己的小舌头道,“殿下可以不?我们可楼人可是各个都骁勇善战的,妾当初还能一箭射上两份猎物!” “不仅如此,妾还会摔跤,有一次连大棒勇士都输给了妾!”布苏麻尔在李玑韶的面前使劲的推荐自己。 不过她却不知,李玑韶在听见她同勇士摔跤后脸在瞬间变得阴沉了,但又马上恢复过来。 “大棒勇士?那是谁?”李玑韶装作无意问道。 布苏麻尔一脸骄傲的回道:“自然是这三年中整个可楼中第一棒的勇士咯。这一次的勇士大比妾没能参加,听说是得骨家的二小子得了第一。得骨家那个,殿下也是瞧过的。” 听布苏麻尔提起,李玑韶也记起来了,得骨家那二小子看着不是最壮的,但是确是最机灵的,能称为第一勇士,可见实力不可小觑。 “那同你摔跤过的第一勇士又是谁?我可曾见过?”李玑韶接着又问。 “殿下自然是见过的,他曾护送妾来天都城,不过没呆上几日便被父王给召回了。”见李玑韶同她说起可楼的事,布苏麻尔也是十分高兴,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部都告诉李玑韶。 李玑韶记起来了,当初可楼使团到天都城时,有一身上涂着可楼图腾的壮汉,身份高于其他人,没待上多久,就被召回可楼了,他想应该就是此人了。 心中想着那人外貌,李玑韶试着问了一句:“是那见摩普什么尔的?” “是是,摩普呱尔,他的名字,没想到殿下竟然还记得!”布苏麻尔吃惊的说道。 李玑韶很是享受布苏麻尔的吹捧,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不记恨那个叫摩普呱尔的。 布苏麻尔永远也不知道,她自己的一句无心的话,要了一个第一勇士的命。 “所以殿下对妾最好了!”布苏麻尔讨好的笑道。 “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还不行。”李玑韶揉着布苏麻尔软软的毛发,轻声道。 见李玑韶脸都变得严肃了,布苏麻尔也知道殿下现在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的。 虽然稍微委屈了些,但布苏麻尔还是可以接受。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最近这段日子是卫疆气候最为恶劣的时候了,你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要听本王的,好好待着,等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天气后,我再带你去校场,可好?”李玑韶语重心长的同布苏麻尔解释道。 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布苏麻尔依旧觉得像是吃了蜜一般,甜甜的,只肖李玑韶对她一笑,她就会全部点头。 “那殿下可得小心着些,妾那十几个勇士便凭殿下差遣。”布苏麻尔红着脸,鼓着嘴道。 “那些勇士还是待在你身边,你更需要被保护。”李玑韶皱着眉,不同意布苏麻尔的话,带着少许的责备,但布苏麻尔只觉得这责备都带着暖意,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她道:“保护殿下,也是很重要的!殿下不要推脱,妾现在在帐篷中待着,哪儿都不去,自然是没什么危险的,倒是殿下总是在外,到处都是危险。” 不待李玑韶接着开口,布苏麻尔忙堵住他的嘴道:“殿下不让妾出去也就罢了,可不能拒绝了妾的这番好意!” 李玑韶无法,只能接收了。 不让布苏麻尔出去,李玑韶也是没有办法的。 在来之前谁知道李玑璇上战场暗地里也带了个女子,而那女子突然死了,因为这个,李玑璇冲动的挑起了两国的事端,更是带着大军勇打。身为大将又不好好待在大将阵中,弄得整个大军将士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现在李玑韶接了这个烂摊子,而先前因为女子而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发生的事,布苏麻尔自然是不能被带出来的,至少在众人还未遗忘掉翊王前,布苏麻尔都是得很少出帐篷的。 想想在出发前,他还想着将布苏麻尔培养成梅夫人第二,这个想法现在是落了空,不过好在时日尚多,好在还有十几个勇士。 第二日,李玑韶跟随将军一同往卫疆最前的驻扎地赶去时,五六个勇士就跟在李玑韶身后,护着李玑韶,看起来好不威风的样子,看的一众将士眼馋得紧。 佘将军暗地里对骑马在微前方,这时又正好转头的曾义几竖起了大拇指。 昨日曾义几还同他说了韶王是个很会算计人心的能人,这不,第二日便应验了。 五六个可楼勇士就这样到手了?似乎太简单了点。 只是佘将军与曾义几不知道的是,被李玑韶握在手心的可楼勇士可不止五六个! 曾义几没理会佘将军对他做的小动作,而是对着李玑韶一点点介绍起来。 “今年的驻扎点也就这几日走过的那么些个,若是放在以前,一些小部落是会被当作驻扎点的。只是今年,可叹了。” 周边的各个小部落都叛变了,这在李玑韶还在天都城时便早就知道是事。 “那些小部落全都归附卫国了吗?”李玑韶问道。 曾义几也只是点头。他可不能说,就算没有归附卫国的小部落也被当初的翊王打得归附卫国了。 众人骑马踏上一个矮坡,便有将军指着遥远的前方同李玑韶道:“殿下,前方便是卫国驻扎的地方了。” 第九十三章 刺客和信徒 李玑韶顺着那个将军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卫国大军的玄银纛旗。 只要秦晋还在,卫国尚还不想翻脸,那熙提的这些驻扎地便会一直安稳着。 他在那矮坡上向着玄银纛旗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才对着身后一干众将说道:“回罢。” 一群人又在驻扎地上休息巡查一番后,才向着大营回。 一大早便出去,当他们回到大营时,却已经是日落时分,黄沙弥漫。 先前还只是一开口说话,黄沙才会被吃进嘴中,现下是一呼吸便会有黄沙钻进鼻子中。 李玑韶用内力护着鼻子与嘴巴,同将军们交代了几声,便径直钻进自己的帐篷中。 他觉得就算用内力护着,也感觉嘴巴中进了不少的沙子。 这天气可真的是要命,不过也幸好没让布苏麻尔同去,让她这般受罪,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的。 带着笑,李玑韶掀开帐篷厚重的幕布帘子,低头吐出些嘴中的沙子,发觉有几分不对。 他抬眼,见布苏麻尔正拿着双弯刃站在帐篷中央,心口剧烈起伏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 帐篷内的一切也有些混乱不堪,能看出帐篷中曾发生过战斗。 “你,可还好?”李玑韶疾步走到布苏麻尔身边。 他准备去扶布苏麻尔,但却被她突然拿着双弯刃对着,不过一瞬后,布苏麻尔也反应过来,靠近自己的并不是刚刚的刺客。 布苏麻尔看着是李玑韶,手中力气突然就没了,双手中的双弯刃就这般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带着明显的哭腔,唤着:“殿下,殿下。” “我在,我在。”李玑韶顺势将布苏麻尔搂在怀中,安慰道,“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布苏麻尔没有流眼泪,靠在李玑韶身上一会儿后才将起伏不定的心给平定下来。 见怀中的布苏麻尔红着脸抬头看他,李玑韶便知她已经恢复好了,这才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刺客。”布苏麻尔尽量找回些理智,让自己的话更有条理些,接着道,“有听到帐篷外有人说殿下回了,妾便想着在这儿等着殿下。不想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刺客。” 说着布苏麻尔还有些后怕,目光中带着惊色,先前脸上的红色也褪去。 李玑韶听着布苏麻尔的阐述,这般看来,刺客应该是没呆多久的,不然怎么都会弄出些动静的,而不该如此安静。 “那你可有伤着?”李玑韶问道,似乎对那个刺客一点都不在意。 布苏麻尔摇头,回忆着刚刚惊险的一幕,接着语气急迫的同李玑韶道:“殿下,你可得小心些,妾瞧着那刺客刚进来时并不知妾在帐篷里。” 布苏麻尔与李玑韶并不在一个帐篷中住着,他们现在待着的是李玑韶的帐篷,而布苏麻尔的确是这顶帐篷后的那顶小帐篷。 而这个功课没做透的刺客,明显是准备先进了帐篷埋伏李玑韶的,却不想正好碰上了布苏麻尔,自己的计谋被拆穿,不敢久留,所以逃得快,这才使旁人在帐篷外没听见什么动静。 “我知道了。”李玑韶轻拍布苏麻尔的后背。 他自然是知道有刺客一直暗杀着自己。 就在来卫疆的路上,他就遇上了不下于五次的暗杀,他都瞒着布苏麻尔,好在那些暗杀并不致命,倒像是试探。 不久前不是刚传出有人在“百鬼夜行”里点他死吗?这个消息传出后便没了刺客的踪迹,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了,就连防备都放低了不少,却不想今日突然来了一个。 不过依照“百鬼夜行”行走江湖的风格来看,这次派来的刺客应不是他们的人,倘若不是,那就只能是那个所谓的雇主了。 至于雇主的人选,李玑韶心中很清楚。 应是太子无疑! 以李玑珏的脾性,怎会容忍一个知道他秘密而后又手有兵权的人蹦哒?就算兵权之兵山高路远,也让他寝食难安。 李玑韶很快就想清楚一切,这次如果没有布苏麻尔,那个刺客怕是会得手也说不定。 “殿下,前不久不是传出,有人在‘百鬼夜行’点殿下的命。会不会是‘百鬼夜行’的刺客来了?”布苏麻尔越说越觉得李玑韶现在处境危险得很,不觉有些口不择言,“殿下,您可让那些个勇士十二个时辰里都跟紧些。去了战场更是要小心些。” 说着,布苏麻尔更是想起了翊王似乎就是在战场上被偷袭的人得手了,心中的担心更是被放大到了最大,她道:“如果殿下不上战场就好了。” “别胡思乱想了。”李玑韶安慰道,“只是你确定要勇士十二个时辰都跟着?”说着李玑韶的手伸向布苏麻尔的衣服里,惹得布苏麻尔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殿下!”布苏麻尔红着脸,声音中透着软软娇媚的感觉。 “你说,我听着呢。”李玑韶颇为无赖的应和着,声音带笑,同路上小痞子一般语气。 很快帐篷中出了喘息声便没了其他的声音再传出。 与李玑韶在卫疆,虽环境恶劣了些,但却风流着做对比的是李玑衡,虽本象神明庙是个山水妙哉的通灵宝地,但他过得很是清心寡欲。 在翻修过程中,本象庙中的信徒要求翻修的所有工匠和监工都需在心中默念本象记以示对神明的尊重。 他们还要求早上他们做早课时不得修,午时三刻日头正盛的时候不得修,傍晚敲过大钟后不得修。 不仅如此,那些信徒还每过一个时辰看一次天象,算一次吉凶,如果他们感觉不好,那便要停止翻修。 随叫随停,时候不到还不让翻修的工匠进本象庙,真是任性得很,比小妖精还磨人。 李玑衡干了半个月,他就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彻底了断了。 开玩笑,他以后才不要成为那些信徒一般的人! 不过却是又让他再次领略到父君的磨人手段。 可他就想不通了,为何当初太子就想让人拿下这个差事?难道这本象庙中藏着什么秘密吸引着李玑珏? 第九十四章 本象本相 不过没过多久,李玑衡的这个疑问便被解开了,当然,这也只是他自以为的解开了,至于事实是怎样的,他却也不清楚。 某日,李玑衡独自一人去往本象庙那个摆放了神明像的正庙中休息。 这一个多月已经被整的没脾气的李玑衡,在踏入正庙时很自然的就将本象记的开头给默念了一遍后才抬脚踏入本象正庙中。 低头抬脚,越过高高的门槛,然后再抬头,李玑衡看着神明像前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丈。 那人背对着李玑衡,老丈这一称呼也只是他从那一袭垂地白发中猜测的。 那人似乎感知到李玑衡停下来的步子,语气中带着随意,声音听着年轻,透着清冷,说道:“小友,过来坐呀。” 说着,那人转过身,李玑衡看着那人面容不觉有些发冷。 那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很年轻,看起来同李玑衡一个岁数的样子,眼睛没有眼白,全黑,偶尔还能看见点点星光,仿佛他的眼睛中收纳着整个星空。 这里是本象神庙,但这男人与台上放着的神明像一点也没有相似的地方。 不过,若不是这里是神明庙宇,李玑衡怕是会觉得自己遇着了妖怪! 李玑衡觉得身体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深吸一口气,他才感觉到自己的那口气还在。 他慢慢向着那个白发男人走去,男人对李玑衡的磨蹭也不恼,反而蛮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你本该是死人的,却还活着。”男人的话在李玑衡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这事就任霆知道,就连伏衍也没瞧出什么,可这男人一眼便看破了。 李玑衡还等着这男人接下来的话,但男人接下来却只是喃喃说了一两句,李玑衡也听不太懂。 “也是,我本该是沉睡的却也醒了。”这是第一句。 “相,天命,士的希望出现了。”这是第二句,男人在说这句时带着一丝了然。 “仙士。”李玑衡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沉稳些。 男人并未理睬李玑衡,反而眼光透过了李玑衡看着神庙外的天空。 “有个多余的人。”说完这个,男人便不再开口。 李玑衡听着男人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却也知不得吵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 过了好大一会儿,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玑衡,盯着李玑衡有些发毛。 “小友帮大人将这地给修得好些,我便送你个小机缘。如此因果,可好?” 李玑衡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但他知道他还没那个能力左右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只能男人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见李玑衡知趣,男人多了个嘴,指点道:“你身上蛊虫味儿重,可得远着些,不然你这身份可压不住。” 李玑衡听见男人提起味道,他习惯的垂目扫了眼衣衫,而后又瞬间抬眼,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在接到这个命令时可从未想过会遇见这般神奇的人,或者那个男人并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心一时思绪万千,所有所想全部都卷成一团线,纠结在一起,理不开。 看着正庙中的神明像,这是那男人的大人,所以他的身份该是有多高? 李玑衡将一切所想收入心的深处,而后踏出正庙。 现下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还未行多远,李玑衡便看见不少信徒都向着正庙走近,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崇敬之意。 “殿下。”为首的信徒见着了李玑衡,领着众人行礼,虽他们对李玑衡还是有着敬意的,但却不如对神明的敬意更深更狂热。 当然,李玑衡自然是与神明比不得的。 李玑衡随意问了下:“这是要去做课?” “禀殿下,卦中言,现在正是得神谕之时。” 这句话,在这一个多月中李玑衡曾听说过不少次,不过他就第一次跟着参加了一次,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后面便没有在意过了。 而今再听见这话,便觉得有几分信了。 怎么办,这次事后他又开始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怕是要辜负父君所望了。 那信徒同往常一般询问道:“殿下可要同去?” 李玑衡摇头,同一众人颔首后,便走了。 回了临时的住处,看见房内熟悉之物后,李玑衡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他刚坐下,正准备煮茶宁静心神,感知中,鬼五正向着他这处赶来。 午时的样子,伴静好突然有事,说得了件东西,需得交给他,但却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任先生所留。 李玑衡自然是尽快让鬼五去看着,说实话,如果真是任霆所留,那他对这东西倒是颇为感兴趣的。 李玑衡轻敲一下桌案。 鬼五从房梁上轻盈落下,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和一片竹板,然后双手奉上。 锦囊很是普通,是那种寻常的绣房都能买到。 竹板边角已经有些发黑,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保存起来的模样。 拿起两样东西,李玑衡首先注意到的是竹板上刻着的字。 “见此后将袋中锦囊直接交于英王,任霆留。”字后还刻了个双鱼样。 李玑衡自然也认出这就是任霆的东西。 那些字的小缝中还藏着点污垢未清理干净。 李玑衡一边拆锦囊,一边问道:“这锦囊究竟是何时在伴静好放着的?” “禀主子,伴静好那边也不甚清楚,是这几日伴静好需得大清理才被人从大屋里清出来的,旁边还附着这张竹片。”顿了一鬼五接着道,“不过伴静好中最后一次看到任先生是在国南之行后不久。” 每年的十一月中旬,伴静好便会进行大清理,所有的房间都会清理一通。 大屋是放着所有杂物的地方,一年之中也就只有这么一次大清理,会将大屋中的所有东西清出来,重新放置一次。 任霆是知晓的。 至于国南之行,但现在李玑衡都记忆犹新。 拆开锦囊,里面就放着一块小布帛。 李玑衡取出,展开看。 “本相庙”上面写着这三个字。 李玑衡倒是很疑惑了,本相庙?整个熙提也就只有一个本象庙,何来的本相庙? 他将布帛递到鬼五身前,示意他看看。 鬼五恭敬地接下布帛,看着上面的三个字,脑袋中不断思索着本相庙的信息。 “禀主子,似乎整个古蛮都没有上面写的本相庙。” “查。” 第九十五章 如此蹊跷 被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塞满整个脑袋,李玑衡觉得脑袋涨涨的。 若是没有任霆的这个消息,他说不准还有心情将茶水煮下去,但现在消息太多了,他不得不先将脑袋里的东西理一理。 手中轻捻着锦囊,李玑衡目光深邃看着一处。 首先是那个白发男人,他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幻象,应该是有存在过的,虽然他真的很像是个幻觉。 他说的话中,除了第一句他听懂了,第二句听得半懂外,其他的他都没怎么听懂。 其中更让李玑衡觉得不安的并非最先那句“你本该是死人的,却还活着。”或是最后的那句“你身上蛊虫味儿重,可得远着些,不然你这身份可压不住。”,而是他说的那句“有个多余的人。” 他还活着,这已经的过去的事了,至于蛊虫,这也是可以避免的。 但是多余的人?怎么算是多余的人?不过瞧着男人所言,这个“多余”一定不会很简单。 李玑衡更倾向于“多出来了一个人”。 当一片天地中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无需多想就会觉得很恐怖不是?那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大乱将起? 若乱,李玑衡想想就觉得不安。 至于男人说要送自己一个小机缘,以此来了结因果。 李玑衡尚且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机缘,但这些事大类都是依附时机的,他相信时机到了他也能知道这机缘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心中已有猜测。 就凭着他马上就接到任霆给的布帛,和李玑珏以前的反应同现在的反应,他便也想到不少,该是与这本象庙有关的。 最为主要的是任霆的这个锦囊出现的太巧了。 为什么偏偏就在那男人说送机缘时,它就出现了,不早不晚,正是恰好,这让人不得不多想一二。 不过李玑衡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太多。 他性子又不同李玑璇、李玑枢一般冲动,他喜欢一点点谋划,只要不会太久,他都能等。 况且,机缘机缘,肯定会在最为及时的时候出现。 现下最为重要的便是这个“本象庙”或是说“本相庙”? 本象神庙需得翻修,在前两年那边信徒就上报了,不过因为国南天灾,各边境又有战事,熙提国库不丰,所以一直将这事压着。 如果不是神庙有贵人…… 等一下,这般顺着思路理下来,李玑衡也察觉到丝丝不对劲。 神庙翻修被重新翻出,是有贵人在神庙中小住后发现环境不好,问过信徒后,信徒说,早在两年前便曾上报朝堂,只是一直未得到音信。而后他也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才被翻出来的,得了父君的允。 李玑衡皱眉,那个时候他正沉迷于修士炼丹,况且这样如同野事的消息,他压根就不怎么会去关心,心中有个印象就已是不错了,谁想其中会藏着这么些歪歪道道。 不过,他似乎隐约记得有个贵人曾在神明庙宇中待过一段时候,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鬼五,几个月前我记得有谁去哪个神明庙宇中住了一段时间?”李玑衡对着空气中问了一句。 鬼五立刻出现在李玑衡身前,单膝跪地。 鬼五的记忆很好,只要李玑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都会问鬼五,他必定都记的一清二楚的。 微微想了一下,鬼五回道:“禀主子,一个月前卫家大夫人到本象神庙小住三日,十月初,傅家女眷也曾在本象神庙中小住四日。同样十月初,宁家女眷曾在仁母神庙中小住五日。九月末……” “并不是这些。”李玑衡打断鬼五的话,他说的并不是他所想的贵人,而城郊光神明庙宇便有五六个,但他只想知道有关本象神庙的。 “主子?”鬼五也拿不定自家主子心中所想所指。 李玑衡抿嘴想了下,然后形容道:“公子中有没有谁最近在本象神庙中小住过?” 这般明显的示意,鬼五也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着相关的消息。 “禀主子,从七月到现在的并没有殿下小住,但太子夫人曾在四月时,在本象神庙中养病,一直住到七月才走。其间太子也常来探望。” “对,就是这个。”李玑衡也想起来了。 他记得有一次,父君让他将小阿好带进宫中时,正好碰上李玑珏从城郊神明庙宇中回。也是那一次双蔷在圃园同他说了“无为之祸”。 而那个城郊的神明庙宇便是这本象神庙。 蹊跷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李玑衡不觉在心中猜想。 他可以有些肯定的说,这个神庙中藏着李玑珏的秘密,太子夫人养病,可能是真的,但更多的只是一个借口,为了方便李玑珏的行动。 至于翻修本象神庙,不过也只是顺势而为。 现在他确定了李玑珏在神庙里藏了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玑衡将目光放在任霆的锦囊上,直觉告诉他,这个锦囊能帮他找到些什么。 现在他只需要知道“相”同“象”的区别与含义。 将所有事都理了一遍后,他觉得头脑清爽了不少,就连呼吸也都轻快不少,虽然还是有不少不知道的,但比之之前,却是要强上不少。 况且很多不知道的还都是他不需要知道的,将不需知道的斩掉,留下需要知道,一切就只剩下一条线。 想通后,李玑衡将锦囊收起来,现在也有了颗宁静的心,有了煮茶的那份静。 他准备重新煮些泉水,风雅一回,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当他想静下来时却总是会出现一些状况。 外面闹闹哄哄的,起初李玑衡并未放在心上,信徒与工匠之间的矛盾已是一个解不开的结,索性要不了多久翻修工作便要完结了,这个结是否当解开,已经并不重要了。 但闹着闹着,便有人寻到李玑衡跟前。 “殿下!”监工之一的曹大夫急忙忙的敲响的李玑衡的房门。 李玑衡轻叹口气后,无奈的将手中茶饼放下,打开房门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殿下,信徒们要驱逐本木殿中的所有工匠!”曹大夫喘着粗气说道。 李玑衡苦笑,这可是大事了,他立即动身同曹大夫一起去往本象神庙的侧殿本木殿。 在路上,李玑衡才问道:“怎么就闹起来了?” “信徒说工匠们动了他们上贡给神明的香。” 第九十六章 如此闹腾 听到这个,李玑衡便觉着要不好了。 这里的信徒们特别看重上贡给神明的东西。 比如贡品上面不得落有灰尘或是其他,烧给神明的东西,旁人不得动,也不得靠近,待得一日后他们便会专门去清扫。 而其中他们对香是最为看重的,香炉外的好几尺距离都是不得进入的。 在他们看来,香便是他们信仰的寄托物,是唯一一个可以将他们信仰传递给神明的东西。 在李玑衡一行刚来时,那些信徒们就千叮咛万嘱咐过,说香炉一定不能碰!在翻修过程中,更是提醒过上千次。 这次工匠们动了香炉,怕是有的闹了! “不是都说过那么多次了,怎就突然动了香?”李玑衡语气有些低沉,旁人能听出他的责备之意。 “殿下恕罪。下官来时也只知这些。”曹大夫擦着额上的汗,心中也是有着一把火。 离本木殿还有好几里的时候李玑衡就看见聚了不少人。 信徒与工匠们泾渭分明,两厢僵持着。 索性他们倒是没有打起来。 他将袖甩开,顺带着将衣袖下摆微理下,脚下步伐不变但走起路来比先前慌忙时要更平稳些。 很快他们离人群也就一里加好几级台阶而已。 “英王殿下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叫了一嗓子。 所有声音突然就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李玑衡出现的地方。 李玑衡面无表情,不说一话,步伐沉稳,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在场人都莫名觉得一种压迫感,似乎英王的每一步都踏在他们心上一般。 没人开口,吵闹的场面似乎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压了下来。 跟在李玑衡身后的曹大夫觉得,殿下果然就是殿下,仅凭气场就能控制住整个场面。 李玑衡一步步走近,所有人也都从惊愣中脱离出,刚刚还颇有些严肃的气氛猛地不见了,所有人也回过神来。 工匠那方中,站在最前的一黑脸壮汉突然向着李玑衡跪了下来。 “殿下,我只是不小心在这儿摔了一跤,扶了一下这个香炉,并不是故意的,请不要赶我们走!”一个大汉话说得十分焦急。 熙提国中匠人,官匠都签过死契的,一辈子就只能为官家做工,若有一日被辞退是不能再靠着手艺过活的,虽然条件很苛刻,但架不住官家工钱高,一月休息时日也不少,所以不少匠人都是会同官家签这死契。 现在在李玑衡面前的匠人大部分已经是壮年,熙提人一般到五六十岁就已是高寿,他们算是已经将人生走过了一大半。 干了大半生的工匠事儿,兀得被辞后,他们可能是找不到好的事儿做的。 被官家辞过的人,肯定是犯过事的,谁想要?谁又敢要这样的人? 信徒们听了那大汉的解释也很理直气壮的同李玑衡说道:“殿下,早先就一直说不能触碰香炉,如此耳提面命了,在走过香炉旁就该小心又小心,怎就会摔了?” 越说信徒的声音就越愤慨,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大汉接着道:“这人分明就没将这话放在心上,没将神明放在心上,他这般做就是渎神。” “我并没有!”壮汉大声反驳道,“我没有!殿下,我只是那时有些困顿,才一时没注意脚下!” “哼!你这难道还不算是渎神?”信徒那边有人冷哼道。 “就算是你们说的这般,那为什么要将我们所有人都辞掉!”匠人这边有人在人群中责备说道。 “而且我们都属于官家,是不属于你们的匠人!你们没有权利辞退我们!”有人附和道。 “渎神了,还不走?你们是还想接着渎神吗?”有信徒冷冷说道。 李玑衡从两方争辩的话语中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儿事。 不过这样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得同不少管事的商量,毕竟他们才是这些匠人的直接管理人。 “我们没想要渎神,翻修本来就是给神明更好的寄身!”匠人中同样有人反驳。 “好了,别争了。”李玑衡明白后自然要住阻止两方人的争吵。 李玑衡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只等着他给个交代。 “既然你们认为匠人们渎神了,需得安抚,便让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不进本木殿,待得一切安定下来,再遣另一批匠人来翻修本木殿。”李玑衡对着信徒这边道,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有脾气有些暴躁的不太满意李玑衡的决定,正想说什么,却被旁的信徒拉住,示意就按着这般来。 随后李玑衡又对着匠人们道:“辞退或是不辞退,本王并不能做决定,这段时间你们就暂时去旁的庙殿中帮忙,不要来这本木殿了。至于你,歇着,等不更的命令罢。” “是。”匠人们对这个决定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跪着的壮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瘫在地上,等不更的命令?那不是辞退?若是不辞退,这事还能怎么决定? 这事暂时也就这般解决,李玑衡松了口气,他也是不愿在自己做监工的过程中出现差错或是麻烦的。 信徒们向李玑衡行礼,表示他们遵从命令,见李玑衡颔首后,他们便高冷的向本木殿走。 其中还是有个脾气不好的狂热信徒,表情有些恶狠狠的,冲匠人们道:“渎神之人必受果报,业力缠身,好自为之。” 听着那人的话,匠人们都面面相觑的,不过他们都从身旁人的眼中瞧出了担忧,大多都想着去别的神明庙殿中去秽。 看着信徒那都走了,剩下的李玑衡也管不了,便也带着人走,又遣人将刘不更请来。 不过现下已经不早了,等遣去的人进城寻到刘不更时估计也就到了闭城门的时候,所以人来还得等到第二日。 李玑衡心中藏着事,睁着眼看着房梁,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太阳露头后才懒懒起身。 他估摸着,等他洗漱完,说不定刘不更就到了。 不过,待他洗漱完,最先得到的却并非刘不更的消息,而是奴仆们传来的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昨日渎神的那个匠人死了。” 第九十七章 如此惩罚? “死了?”李玑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将衣袍整理妥当后,便向着死人那处走。 在路上他正好同刚赶到的刘不更碰了面。 “英王殿下。”刘不更擦着额上的汗水,他刚来也是听闻了那匠人死亡的事。 如果没有英王在此,这事其实很好处理的,既是渎神了,那便是死有余辜的,他们是不会管的,只需安抚好其他匠人,这事儿就可以解决了。 但英王在,这事就不好拿捏了,万一英王是个什么都不信的,偏要将此事查个清楚的话,那就麻烦了。 “刘不更可听说了?”李玑衡对刘不更颔首道。 “已是耳闻,英王殿下先请。”刘不更行礼,然后恭敬的侧站在一旁,等着李玑衡走后,他再跟上。 李玑衡走在前,刘不更微落后,李玑衡问道:“不知刘不更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禀殿下,刘某现下还不敢有什么看法,一般都要等看过后才能下决定。”刘不更还不清楚英王是怎么个想法,所以他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说完刘不更小心抬眼,瞄了眼微前方英王的面色,见英王面色无表情,也没有说话,刘不更的心中更是忐忑了。 他抿着嘴,收拾心情,小心的跟在李玑衡身后。 那个死去的人是在本象神庙以外的后山上被发现的,吊在树上,风吹,尸体还摇摆着。 当李玑衡与刘不更赶到时,那匠人的尸体已经取了下来,那儿聚了好一些人,从面色中就能分出哪些是匠人,哪些是神明庙宇中住着的信徒。 匠人们在此都不敢上前,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同身旁同伴窃窃私语,他们面色难看,似乎很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 而信徒背依旧挺的很直,似乎在他们身后真的有一个神明在为他们撑腰。 “渎神之身,不要妄想能逃脱神明的惩罚!”信徒昨日那个脾气暴躁的也在,这话就是他说的,语气中带着对死去匠人的轻蔑。 李玑衡看着现场众人的表情,轻呵一声,众人也都反应过来,齐齐拜见英王殿下。 “免了。”李玑衡颔首,而后朝着正在现场勘察的差吏走去。 此时差吏旁还站着一个小个子奴仆,正弯着腰,同差吏说话。 “怎个事?”李玑衡询问道。 “回英王殿下,就从这四周看还未看出有什么痕迹。久晴,所以地上并没有脚印,只是,这里。”说着差吏领着李玑衡向着曾吊有尸体的地方走去,他指着地面上的一撮白灰,道,“在尸体下有着这些灰。” 看着这些白灰,李玑衡蹲下身,捻了一点白灰,放在鼻下,闻了闻。 白灰上有些檀香的气味,果然如他所料。 “香灰?”李玑衡站起身,看着差吏问道。 “回殿下,是的。在场信徒说,这檀香味的香只有本木殿与无相殿,这两个侧殿才会用,而本象正庙中的香是神香。”差吏回道。 李玑衡颔首,然后指着刚刚同差吏说着话的奴仆问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回殿下,就是这人发现的尸体。”差吏照旧回复道。 见英王殿下点了自己的名,那奴仆皇城惶恐地道:“参见英王殿下。” “说说看吧。”李玑衡背着手说道。 “诺。”奴仆应着,腰弯得更低了,接着道,“神明庙宇外的后山上有泉,小人就是每日提泉水的。今日小人也同往常一般,起初以为这是信徒大人们挂的是番旗便也没管,提了泉水回后,又路过时,小人鬼使神差的转了个头,就正好看见一张脸正对着小人笑。” 说着奴仆的声音颤抖起来,他被吓坏了。 “那人是笑着的?”李玑衡问道。 差吏面色有些沉重的点头,然后带着些犹豫道:“回殿下,那种笑看着就像是神明普度众人的笑容一般。” 他第一见时也觉得头皮发麻得紧。 听了差吏的描述,李玑衡也是一愣,难道这真的是对渎神者的惩罚? 但是神会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渎神者吗? 李玑衡也觉着不好说。 他看了眼四周,对刘不更道:“匠人们的事就交给不更了,本王四处逛逛。” “诺。”刘不更忙恭敬应道。 李玑衡向着山中走,贴身侍卫也紧随在后。 现在快到冬日,树叶差不多都落光了,所以衬着山中林木稀疏。 李玑衡走在山林中,每步都会发出咯吱的枯叶碎掉的声音。 他往山上走,瞧见了那个清澈的石泉,这些日子他也是一直用着这里的泉水煮茶的。 他想着自己拎着桶向回走,人都会选哪天路?自然是最近的那条。 他比划了一下,然后顺着直线向下走,在行至临近案发地时他停了下来,将头转了,正好可以瞧见那棵吊过人的树。 看得出那个奴仆并没有说谎。 晃悠了一圈后,李玑衡回到原处,他没瞧见刘不更的身影,但是瞧见了曹大夫。 曹大夫见着李玑衡后,贴过来,道:“英王殿下。” “都安置妥当了?”李玑衡询问道。 “是,让刘不更去安置了。”曹大夫答。 “去瞧瞧那人的尸体罢。”李玑衡对着一直守在树下的差吏道。 曹大夫先一步开口道:“使不得呀,殿下。殿下万金之躯,还是不要去看了,免得污了眼,万一神明怒火未散岂是不妥?” 李玑衡看了眼曹大夫,然后思索着,想着曹大夫的建议是否可行。 过了一会儿,李玑衡才道:“那便算了罢。本王在此也只是个监工,其他的事都交给你们解决罢。” “卑职惶恐。”曹大夫被李玑衡说得将腰又下弯了不少,额上也冒了一层薄汗。 “别总是惶恐不惶恐的。”李玑衡转身便准备回自己的小屋子,背着手接着道,“有那么多闲心还不如好好地将这事儿给办妥了。” “诺。”曹大夫连忙应道。 见李玑衡走了,他也准备跟上,送英王回,但却被李玑衡拒绝了:“曹大人还是先去查案罢。” 第九十八章 如此大雪 曹大夫不想他接触尸体什么,李玑衡是乐得这样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说是渎神了,自然是别的理由都是不信的,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调查,进而推翻他们所信? 不过如此,李玑衡还是很有必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渎神后的惩罚? “让他们查一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玑衡手中把玩着曹大夫前几日“上贡”的润玉玉珠,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颇有些萧瑟的景致,对着隐藏在暗处的鬼五道。 卫疆在深秋时温度已经变得格外低了,空气中又没个水,干巴巴的,吹得人脸生疼。 还未入冬,第一场大雪便早早降下,大雪纷纷,很快就将整个卫疆大地捂了个严实,仅仅一个晚上的光景,卫疆便变了个颜色。 自得第一场雪降下后,卫疆的雪像发疯了般,隔三差五便来拜访一二。 适才入冬,卫疆的雪却也积了又一尺厚,照这个样子下去,怕是卫疆的雪得积到好几尺。 至于大军也都从前方战地上撤回到卫疆城中。 一直到开春,整个卫疆的都不会有很多人出没。 看着窗外飘洒的雪,只是卫国比之卫疆更北,布苏麻尔不禁想着,卫国的人是怎般度过这样的冬日的? 她将心中疑问说出,李玑韶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不禁笑道:“卫国人自来是长的比熙提人壮实的,他们夏日颇少所以都是耐寒不耐热的,且他们临海,与子海铭海相邻,待得冬日,封海,便能直接与水淼岛相接,水淼岛上可是四季如春呢。” 布苏麻尔坐在榻上,厚厚的被褥盖在双腿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若是这般说,卫国人都去了水淼岛,那卫国不就空了?” “难道夫人不曾听说过卫国的传说?”李玑韶有些差异。 在前古蛮时,七国都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的,被神明祝福的。 大乱起,卫国在最偏,环境恶劣,牺牲最少,保护的那股能量也被损耗的最少,况且每到冬日,水淼岛与卫国大陆相连,水淼岛上的神秘东西也会将把与它临近的卫国大部分疆土给囊括进去。 所以整个古蛮大陆中,就属卫国人最排外了。 不过在冬日里攻伐卫国,那也得能熬过整个冬日才行。 “卫国有什么传说?”布苏麻尔最是喜欢听这些神秘的传说了,说话时,她两眼泛着光。 李玑韶见了布苏麻尔这样子,突然就起了戏弄人的心思,他看着布苏麻尔说道:“传说呀,卫国是块特别神奇的土地,卫国人一出他们的疆土就会变成我们现在这种样子,一回到他们疆土,他们就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什么样子?”布苏麻尔满眼的好奇,扯着李玑韶的手臂问道。 “听说有三个头,六只手臂,四只眼睛,一对长在头上,另一对长在胸脯上,他们生来只食肉,冬日里没有肉了,便食人。”李玑韶说着,还故意做些怪动作引着布苏麻尔相信。 单纯的布苏麻尔还真就信了,她皱着眉头,说道:“这卫国人比我们可楼人还野蛮。” “怎么你觉得你们可楼人野蛮?”李玑韶听了布苏麻尔的话来了几分兴致。 “野蛮不过是同你们熙提比罢了。”布苏麻尔也红起了脸,小声说,“可楼国土大部分都在深山老林里,像天都城这般的城池,在我们那儿都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李玑韶带着笑打趣道:“哦,这样呀,我还以为可楼人也是食人肉的呢。” “怎么会。”布苏麻尔皱着鼻子说道,“这年头,除了卫国人谁还会食人肉?” 李玑韶大笑:“是是,除了卫国人谁还会食人肉呢。” 布苏麻尔在一旁颇为赞同的点头。 “小呆子。”李玑韶瞧着布苏麻尔呆头呆脑的单纯样,眯着笑脸,用手轻刮她的鼻梁。 布苏麻尔倒是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摸着刚刚李玑韶刮过的地方,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夜里,卫疆又刮起了大风,风中夹着这雪花不对敲打着小小的窗户。 布苏麻尔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主要还是睡前水喝多了,想起夜了,但外头又冷得慌,她不愿从暖和的被褥中出来。 最后实在是不行了,她才小心翼翼的从被窝中钻出来,又将被褥扎好,不想扰到李玑韶的熟睡。 恭桶就放在房间口,布苏麻尔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她半蹲下后觉得背后格外的冷,像后望,原来是房门不知道怎么的露了一丝缝。 因着卫疆夜里特别冷,所以布苏麻尔也让守在廊间的奴仆们在夜里回屋睡觉。 布苏麻尔正准备将门合上,不经意间向外看,发现满天的大雪中有几个人影?她又盯着看了几下,发现似乎真的是人影,他们好像朝着殿下的书房方向走。 布苏麻尔紧咬着下唇,看了眼正在榻上熟睡的李玑韶,最后还是取了自己的皮毛外袍套上,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外面的风大得紧,又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脚刚踏出房间,布苏麻尔就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了,只觉得冷得慌,她忙将皮子拢了拢,向她看见人影的方向走。 索性风大,她脚一深一浅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听着倒是全都被风给盖住了。 不断吹来的风中带来一丝丝血腥的气味。 布苏麻尔皱着眉,心中暗自小心起来,身为可楼人,血腥味可没少闻过。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出门前没将自己的武器带上。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她深一口气,继续向着血腥味儿飘来的方向走。 在血腥味的源头,李玑韶看着雪上的鲜血,尚还有余温的尸体,眼中带着浓厚的戾气。 “太子这般没完没了,是当我不会发作了?”李玑韶冷声说道。 现在李玑韶身旁的侍卫低头站着,沉默不说话。 “幸好我早些时间就将书房给围起来了。”李玑韶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然后问道,“卫国国君见了那东西,可有说什么?” 正提起这事,突然空中有一声低呼。 “谁?!”侍卫低声轻呼。 第九十九章 如此心性 那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李玑韶的眼中的嗜血兀得冒出,但又很快收起。 侍卫已经拔出还残留着血迹的剑,正准备去将偷听之人了结。 李玑韶看着远方,隔着大雪,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制止住侍卫的举动,看着那个背影深情复杂。 本在雪地里看见好似李玑韶的身影一时愣住的布苏麻尔,正想着靠近些,想看得更清楚时,脚下一不小心打滑,差点摔倒,她低声惊呼了一声,不想就被前方的人给发现了。 一声“谁?!”把布苏麻尔惊的转身就向着李玑韶的院子跑。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像是被人揪着一般疼。 提起颇为简易的裙褥,布苏麻尔捏紧套在外的毛皮。 脚下急急忙忙地,贴在雪地上的毛皮被布苏麻尔不小心踩住,她整个人都扑倒在雪地上。 不断渗透进来的雪水,让她的全身冰凉,感觉要冻僵了。 不过她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她脑海中就只有快跑。 一路跌跌撞撞的,布苏麻尔整个人都狼狈极了,好在,她平安的回了屋。 喘着粗气,她直接将房门推开,现在房内口她就能感觉到房内的热气不断的向外涌。 僵硬的手将房门合上,发出一声咯吱。 “怎了?”房内响起李玑韶的声音,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布苏麻尔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见布苏麻尔没说话,李玑韶睡眼惺忪的将榻旁的蜡烛点上。 烛光摇曳,将房内的两人都照出。 李玑韶穿着白色里衣,声音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反观布苏麻尔,毛皮上沾着水珠,脸上被冻得通红,衣服也凌乱着,整个人狼狈不堪的。 “你这是怎么了?”看清布苏麻尔的样子后,李玑韶穿了鞋下床,秉烛,一脸关心的走到布苏麻尔身边。 布苏麻尔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李玑韶一点点靠近自己。 李玑韶见她傻愣的模样,带笑轻点她的鼻头,然后帮她将披在身外的毛皮取下。 布苏麻尔感觉到李玑韶的手十分的暖和,从被褥中带来的暖和气息笼罩着她。 她的心陡然就放松下来,刚刚果然都看错了,不过看那两人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殿下的手下罢,不过那些子血迹。 布苏麻尔最后还是想了想,看着李玑韶疲惫困乏的样子,决定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李玑韶见布苏麻尔一直愣愣的不说话,他又问了一次:“你这是怎么了?去哪儿了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没,没什么。”布苏麻尔开口,发现嗓子哑着,轻咳通嗓,将眼睛移向地面道,“妾,妾好似看见鬼了。” 布苏麻尔脑袋空白着,她并不会撒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随便扯一个话来,碰巧前几日李玑韶刚讲了鬼事,她也便借来扯扯。 “鬼?”李玑韶轻声询问,不太相信见鬼之事,但看见布苏麻尔脸色苍白,人又狼狈,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同她说了些鬼事,莫不是那些故事将她给魇住了。 布苏麻尔见李玑韶不信,忙说道:“对,妾晚上喝多了水,起夜从门缝中瞧见有人影。然后妾好奇,便跟出去看,但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说着说着,布苏麻尔整个人冷得打了个颤。 李玑韶以为布苏麻尔吓着了才发抖的,便将人半搂着,带到火炭旁,为她烤暖手,轻声劝说着:“不怕,不怕。” 布苏麻尔顺着依偎到李玑韶的怀中,听着李玑韶强有力的心跳,她觉得十分安宁。 “再靠一下,一下后不怕了。”布苏麻尔埋在李玑韶怀中撒娇道。 “好。”李玑韶也乐得哄她,附在布苏麻尔耳边道,“前几日见你听了些鬼事,面不改色的,原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倒是没想到只是埋在深处,等着今日呀。” 听着李玑韶的话,布苏麻尔的脸猛地红了起来,只是她将脸埋在李玑韶怀中,才没被人发现。 不过她突然对鬼事来了兴趣,抬眼问道:“殿下,前几日说的那些鬼事可是真的?” 李玑韶低头看着布苏麻尔亮晶晶的眼睛,应道:“自然是假的。” “妾就知道是假的。”布苏麻尔舒了口气,越发放松了。 “好了好了,等奴仆们将水烧好,泡一泡,小心染寒了。”李玑韶关心道。 “殿下对妾真好。”布苏麻尔将脸对着炭火来掩饰自己红彤的脸。 “不对你,我还能对谁好?”李玑韶咬着布苏麻尔的小耳朵轻声道。 布苏麻尔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两人坐在炭火让耳鬓厮磨了大半天,又共沐鸳鸯浴,折腾到快天亮时才上榻睡觉。 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布苏麻尔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两颊红彤彤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李玑韶坐起身,低头看着身旁的布苏麻尔,他的手捏了捏她的脸,发现她一点动静都没有,睡得同猪一般,他又点了点她的鼻子。 虽然卫疆暂时不会有战事,但每日饭点前都会在议事房中议事。 李玑韶轻轻地从床尾绕下床,然后示意服侍的奴仆们别将夫人给吵醒了。 还在去议事房的路上,李玑韶正好碰上谭将军。 谭将军看见李玑韶后,笑眯眯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带着卫疆汉子的粗狂说道:“殿下,听闻昨日叫水了?今日还起得这般早?” 说这话时,谭将军本来还显得憨厚的脸瞬间变得几分猥琐起来。 李玑韶现在也终于是知道为何谭将军这人挺好的,为什么就是得不到重用了。 就冲着这张嘴,活该守城一辈子。 心中诽谤着谭将军,李玑韶面上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笑了笑不说话。 可谭将军丝毫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厚着脸皮的同李玑韶攀谈起来,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直到到达议事房中。 这几日大家都在讨论着冬日粮草,木炭等一些民生问题。 现在这些东西的数量尚还充足着,所以大家也都不怎么着急,有时候说着说着又会变成战术的讨论。 几个大老爷们会越说越起劲,直到奴仆将饭食拿来才会就此停下一会儿。 第一零零章 如此狠心 奴仆们将饭食呈上,李玑韶发现外面有自己院子里的奴仆候着。 他走出去,那奴仆便凑上来说道:“殿下,夫人病了。” 病了?李玑韶想着,定是起夜在外受寒了,他问道:“可使了府医来看?” “禀殿下,府医正使了医女来看。” 正准备向外走的曾义几瞧着李玑韶的面色不对,关切问道:“殿下可是有事?” 李玑韶也不矫情,说道:“夫人病了,怕是昨夜受了寒。” 身为军师的曾义几自然也是知道昨夜李玑韶叫水的事,他还尚未娶亲,而卫疆又是个女子都不怎愿意呆的地方,咋一想到这样的话题,曾义几就忍不住有几分尴尬。 被所有人都曲解的李玑韶没有从曾义几脸上发现什么,所以也不知道曾义几在心中怎般的曲解他,他又问道:“曾师,可否让韶先行一步?” “自然,反正最近事比较少,待得议事结束后,几便差人将事录抄一遍后呈给殿下。”李玑韶礼贤下士,但曾义几却不能因此拿大,说话时还是保持着君臣距离,不亲近也不显无礼。 “如此便有劳曾师了。”李玑韶谢过后,脚步急急的向着院子里走。 “韶王殿下是怎了,看着身影如此匆匆?”在房内同谭将军说着话的佘将军,看着李玑韶的背影对着曾义几问道。 “韶王夫人病了。”曾义几颇有几分感慨。 “病了?昨日殿下叫了水,今日韶王夫人便病了,这是有蹊跷。”谭将军听后,一脸贼兮兮的模样说道。 这样子让曾义几突然想到了马烈,但马烈与谭将军确是两种人,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听着谭将军的话,佘将军不禁扶额,哪有这般编排一个公子的? “老谭哟,你这话可别在殿下面前提了。”佘将军轻声提醒着谭将军。 “怎会!韶王殿下最是仁慈了,不会因为这事就和谁不对的,况且来时我还同殿下提过这事。”谭将军笑嘻嘻,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这事?是什么事?”佘将军对自己的老好友存着几分忧心。 “还能是什么事?”谭将军一脸奇怪的反问道。 佘将军倒是被堵得失了言语,忙说:“你是不是早上又喝酒了?可真真是醉的不清呢!” “这你又知道了?”谭将军一脸也不知是在故作惊奇还是真的惊奇的道。 曾义几看着说话的两人,突然觉得这谭将军也是个妙人。 另一边赶回院子的李玑韶进了房间,发现布苏麻尔并未在房间里,就连她身旁伺候着的奴仆也没一个就在他院子中。 “夫人呢?”李玑韶问道。 被李玑韶带着阴沉的脸吓到的奴仆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奴该死,没能劝住夫人。” “夫人回自己的院子了?”李玑韶从奴仆的话中听出几分消息来。 “禀殿下,是的。当夫人知道自己病了,就遣人收拾东西搬回侧院里。”奴仆整个人都附在地上,冰凉的地面不断渗出凉意,但正害怕着的奴仆并没有感受到一般。 李玑韶也没说赦免不赦免,径直就向着侧院走。 当李玑韶到达时,医女还未走,正在同奴仆交代着些什么。 “拜见殿下。”见着李玑韶后,众人也都行礼。 李玑韶让人先将医女拦下,自己径直向着屋内走。 “禀殿下,夫人刚刚睡下。”见李玑韶准备进,便有奴仆上前禀报道。 手附在门上的李玑韶动作停下,而后将手收回,转身对着奴仆们道:“既然睡下了便算了,尔等好生照料着。” 见李玑韶没了动作,奴仆们也松了口气,夫人让她们拦住殿下,免得将病气染给殿下,但她们又怎能对着殿下以下犯上。 没有进门的李玑韶转头就向着医女处走。 向医女询问完布苏麻尔的病情后,李玑韶只是吩咐奴仆好生照顾着,也没能再进布苏麻尔的房间。 因为他身边的侍卫来报,卫国来消息了。 李玑韶同卫国国君之间的联系快有十年了。 当初卫国国君尚还是一个质子时,李玑韶便同他交好。 那时,他虽然有着李玑衡的庇佑与关心,但他自己也明白他同李玑衡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接受李玑衡给的庇佑与关心,但并不觉得他就是他可以交心的人。 反而这卫国质子,同他年岁差不多,处境也相似,而他有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庇佑着,但卫国质子却没有,这让他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渐渐成为了友人,偶尔会通书信。 在宫中,李玑韶想要报复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会借卫国质子的手。 而卫国国君能顺利娶到萧如城,这里面居功至伟的便是李玑韶了。 两人被利益紧紧套在一起。 卫国国君知道不少李玑韶的阴私,李玑韶亦然。 拿着卫国国君刚传来的书信,让李玑韶想起昨晚之事。 又将书信看了一边,李玑韶将东西燃尽,随后吩咐道:“遣人告诉那边的人,我这儿人手尚足,不需要国君的帮忙。” 卫国国君敢如此托大传书信,可他却不敢,只能传去口信。 得了吩咐后,侍卫便去办。 见得侍卫出来后,一直跟在李玑韶后面一同来到卫疆的第二谋士,也候在卫外面不久了,敲过门,得了允后,他才进去。 “公子,夫人的病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汪谋士说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韶王殿下与夫人太过胡闹,弄得第二日韶王夫人患了病。 “外面的传言我也听过了,汪先生也是这般觉得?”李玑韶跪坐在首座,把玩着手中的剑穗。 听了李玑韶这话,汪谋士便知道,实情其实并非如此。 他忙将话头引到另一边,道:“公子新婚,若是夫人在卫疆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两边都不好交代。” 李玑韶自然的知道汪谋士口中的两边到底是哪两边。 一是可楼二为国君。 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布苏麻尔完全至于自己的掌控中,如果有可能,他是希望死人来保守秘密的。 可是却又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略有些敷衍的应付道:“我知道。她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第一零一章 如此正常 李玑韶知道,他不能一直让布苏麻尔这般病着。 当晚,他便遣了人给身在天都城的吴维递去书信,让他想想他该怎样解决这事。 至于韶王夫人病了的消息传回天都城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临近年关,大家也都愈发的繁忙,当然身在神明庙宇的李玑衡却很轻松。 韶王夫人病了,消息没什么特别的,在这繁忙的日子里本是不会有几个人在意的,但偏偏它就在天都城中传的人尽皆知。 这就在于它拥有一个很风流的原因。 这个原因,使整个天都城里的权贵正好可以聊以度过这繁忙的年关。 李玑韶是最后才知道旁人将布苏麻尔生病的原由给想歪了,为此他在书房中狠狠发了场大火。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又不能说,无法为自己辩解,而布苏麻尔的病本来就是他的手笔,种种巧合下他也只能将苦果暗自吞下。 那日晚上若不是太子派来的刺客,他怎会出门?布苏麻尔又怎会听到些什么? 李玑韶在心中狠狠地记了太子一笔。 可惜了,太子要平白无故的背上一锅了。 相对于其他权贵而言,几个公子得到这个信息的时日可比他们早多了。 最早知道的还是李玑衡,他在神明庙宇中,但卫疆的信息却来得很及时。 他不光知道布苏麻尔病了,还知道她生病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天晚上的刺客是他的人。 他在遣人散布百鬼夜行欲刺杀镇疆将军时,便遣了不少人时常试探着李玑韶。 结果也是如他所料,李玑韶多疑,又有他的误导,李玑韶自然是认为那些刺客都是太子派去的人。 越多的接触,从百鬼夜行反馈的消息看,李玑韶似乎与卫国那边联系颇为紧密,只是他一直没能找到什么实际的东西证明这点,而且他自己也十分想知道他的七弟到底同卫国的谁联系紧密。 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卫国国君,只希望不要真的是他想得这般。 这次派人夜探李玑韶的书房,李玑衡倒是没料到会被发现。 弟弟成长的很快,但这也不正好证明着,书房中有些旁人不能知的秘密。 李玑衡一边想着,一边在宣纸上划上一个圈。 看着白纸上的黑圈,李玑衡想着,他在神庙庙宇中呆了两个月了,但却不曾见太子暗地使绊子,这有点不似太子的性子。 莫不是太子转性子了?还是说他正同李玑韶在暗地里闹得厉害? 想着,李玑衡在圈上画了个倒弯勾,连起来正好是个问号。 神明庙宇,同样也是一个问号。 他至今还不知道那个仙士说的机缘到底是什么?至于任霆送来的那个锦囊的意思,他想不明白,派人去问任霆,他却什么都不说。 伏衍那儿也是一样,自得他进了神明庙宇后,伏衍便不再同他联系,他也懒得派人去联系他,关系僵持得都不像是主子与谋士了。 而这个什么都正常的神明庙宇中一切又都太正常了。 一个月前的渎神事,死的那个渎神匠人也死的十分正常又合理,就连他的人马都无法探知到任何其他的线索,这太奇怪了,不是? 还有一周不到,对神明庙宇的翻修就正式完毕了,冲着那个机缘,他对翻修事宜也是毕恭毕敬,亲力亲为,只盼着别让他失望才是。 这般想着,李玑衡不觉笑了,他本是不信这些的却又沉迷其中到了魔怔的地步。 可笑,可笑! 同李玑衡的悠闲不同的是李玑珏那边可是碰壁不少。 年关将至,整个朝堂都忙得不可开交。 特别是今年收成都尚好,可上充的东西都比去年少上不少时,李玑珏可就怒了,但偏偏又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里面不少人还都是他插进去的。 还有蒋家老二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压根就不会看人脸色,同他的老师戈聪一般,真是弄倒了一个戈聪又来了个蒋二爷。 只要他一有略微出格的举动,就会被参小本本,就连私下见了大臣一起去水听风食饭过了时辰,也被参过,认为一国储君不该随意抛头露面,在外就食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除了这个还有那个花朝也让李玑珏头疼。 本是想着结交的,花朝是有才能又忠于父君才被父君看重,所以他只能从他夫人那处入手,但他夫人似乎是个江湖莽人,在每次宴会时跟个刺猬似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最后硬是什么都没个进展。 还有儿子李胥伍,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他三叔迷上了修士! 想想就觉得更头疼了。 这些还是没有李玑韶暗地里动手脚的事儿,若是再将那些事加起来,那麻烦事可就数不尽了。 幸好还有谋士和暗卫,不然这段时间又要出乱子了。 要不是年关他伸不出手来,李玑韶可还能有精力给他找麻烦? 太子夫人安静地跪坐在李玑珏身旁,轻声说道:“刚刚父君又召医师了。” 李玑珏表情严肃,若是父君身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了。 “母亲可有说什么?”李玑珏问道。 “母亲说,父君的身体看着倒是坚朗,只是没能唤着医师证实一二。”太子夫人答。 听着这话,李玑珏明白了,父君的身体怕是没有看上去那般好了。 他想着什么时候能向那些医师询问一二,若是一则他的计划得变了,若是二则还是徐徐图之。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今日就是李玑衡最后一次待在本象神庙了。 但一切的进展都是如此的缓慢,让他不觉有几分焦躁。 待在小小的房间中,他只觉得坐立不安,心中揣着事,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冬日里的阳光射进房间,李玑衡觉得他该出去走走了。 他尝试将心中的事放下,但却又觉得放不下,他顺着自己的心来到本象正庙,就是那儿他碰上了那个仙士。 他踏进正庙,虽然翻修过,但一切除了更新外,并没有与以前有什么差别。 第一零二章 如此机缘 李玑衡抬头看着正庙最中所供奉的神明的慈祥的笑。 那笑容中似乎包含了很多的东西,李玑衡不由的看痴了。 说看痴了其实是不对的,李玑衡就感觉自己的处在一种有些玄妙的处境中,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 颇有几分无我的禅意。 良久,李玑衡才从那样的状态中挣脱出。 他向外看了眼天,发现自己竟然毫无防备的站在这儿半个时辰了,他不禁冒出一层冷汗来。 虽是冬日,但在此李玑衡却并没有严冬的感觉,就连雪也只是洒些小雪罢,吹来的风也没有寒冬的凛冽。 李玑衡抬头又看着神明的笑,他现在觉得整个人的心境没了刚刚的浮杂,心中一片安静祥和。 难道这就是那个机缘? 李玑衡做足礼数,心怀敬畏的向神明像拜谒,而后踏出正庙。 冬日里的天黑的很早,李玑衡出门前尚还是白日,踏出庙外便已是夜幕降临。 心绪正好,李玑衡也乐得将整个本象神庙再看一遍。 没了烦人的信徒在耳边说着这不该这个时辰做,那该在另一处做的话,又加上心绪祥和,李玑衡看本象神庙的一切,都变得同往常很有些不同。 庙宇建在半山腰,正庙的院子很大,院子中种满了花草和树,有那些信徒的监督,庙中花草并没有因翻修而有什么损伤。 现在看来那些信徒也是为着神庙做了不少贡献的。 刚踏出正庙的院子,李玑衡迎面就碰上两三个信徒,其中一个信徒李玑衡记得很清楚,那人似乎在信徒中颇有些声名的。 “拜见英王殿下。”那三个信徒见着李玑衡后忙快步走来行礼。 李玑衡颔首,问道:“现在去正庙是去点香?” 在这神庙中住了两个多月,李玑衡也知道这些信徒的一些日常规律。 比如黄昏后便要派人为神明念文书,临走前要为神明点上九支香,分别插在不同的香坛中,做完这些后才能给殿门落锁。 “禀殿下,是的。”为首的那名信徒如是说道。 说完,那人又抬头看了眼天对李玑衡说道:“今日夜里水土不济,土尚不得克水,水有逆。殿下需得在亥时前回得好。” 听了两个多月的这种调调后,李玑衡对这些还是懂了点,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凭什么这般说,但并不妨碍他听懂他们话中的意思。 似乎再那些信徒的认知中每个时辰都有它独特的五行属性,比如黄昏属土,亥时属水。 这人刚刚说水土不济,也就是说人都应该在亥时前全部回到房中,以免发生什么大的祸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玑衡自然是应下。 同三个信徒告别后他又向着偏殿走,离亥时还有半个多时辰,李玑衡并不急。 他先去的是本木殿,他对这个殿最大的印象在于那件渎神事了。 他一步步缓缓走在台阶上,而后停在尚未落锁的殿门口,在殿门口便摆放着一个大香坛。 当初那个渎神匠人就是不小心碰了这个香坛的。 殿廊点的灯火将香坛的模样照出,在灯下,这香坛的模样似乎更加神秘了。 其上的纹路都是前古蛮盛行的样式,刻在黄铜上显得格外生动形象。 祥云随性,瑞兽争鸣。 站在一旁观赏一二后,李玑衡才顺着廊,绕着整个本木殿走上一圈。 抬头看檐角灯,复而又低头,这一低头可就了不得了。 李玑衡低头时恰好看见殿与廊相连的细缝中藏了一点灰白色的东西。 这种灰白色的东西他曾在渎神者被发现那处瞧过,那是香灰,还带着檀香味。 李玑衡蹲下身,用手指头沾了点那个灰白的东西,他似乎隐约闻见了檀香味儿。 不过他还是有点拿不准,便遣了鬼五赖瞧瞧。 两人将各自得到的信息拿出来一比对,便确定这就是香坛中燃尽的香灰。 细缝中有些香灰,倘若这是在其他庙宇中发现,那还不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他在这里见识过这里信徒的疯狂,特别对香的痴狂更胜。 如此这般倒显得不正常起来。 李玑衡手捻着一小撮香灰,沉思着,而后对鬼五吩咐道:“瞧瞧,有哪些地面是空的。” 见鬼五出现在自己面前,李玑衡抬头看天,问道:“此时什么时辰?” “戌时过半。”鬼五立刻说道。 想着信徒们一般都会在戌时三刻到本木殿落锁,李玑衡不觉吩咐道:“要快。” 鬼五应下后立即开始检查落有香灰的地面,李玑衡走进本木殿,对着神明像说了句“得罪了”,便开始一一轻敲地面。 本木殿中一共八十一块大青砖,四十九块小青砖,李玑衡与鬼五凭着轻功在各个青砖上跳动,手指轻敲,凭声音来判断青砖下是否空心。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将本木殿中殿外廊间都检查了一遍。 李玑衡这儿并没有发现什么空心的砖块,他看向鬼五,鬼五摇头,也没有发现什么。 这样的结果很正常不是?若是青砖下为空,那岂不是有人踩在上面轻轻跺脚便会被发现。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里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李玑衡思索着。 没多少时间,就会有人来了。 鬼五恭敬又无声的站在李玑衡身侧等待着主子下达命令。 李玑衡环视四周,想着还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 环视一圈后,李玑衡眼神落在殿口的香坛上。 “可瞧过那香坛下?”他问道。 鬼五应道:“未曾。” 两人行至香坛前,香坛很大,长形,其下有两块大青砖拖着,正底还有块小青砖。 李玑衡尝试将香坛小心抬起,却发现他竟然抬不动,若真要抬起的话说不准会将香灰洒得到处都是,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不过这么重的香坛,李玑衡笑了,还是他此生罕见,如果没猜错,当初那个渎神者可不就是因为这香坛而被夺了性命。 出了那事后,所有香坛旁两三尺的地方都没人敢去触碰。 虽然想通了,但事实是否如此,李玑衡尚且不知。 “寻个时间让他们瞧瞧这些香坛。我们走罢。”李玑衡负手说道。 第一零三 长命百岁 待得李玑衡走后,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刚刚在正庙碰到的三个信徒也到了本木殿。 三人在本木殿中念文点香后,便一起离开本木殿。 夜晚的本木殿,静悄悄的,除了偶有风儿轻拂而过,便没了其他的动静。 李玑衡是在第三日清晨收到消息的,那天是他刚同匠人们辞行回到府中的第一天。 东西被放在竹筒中蜡封写在布帛中。 在那些香坛下面是一个被挖空的洞,几乎每个香坛下都有那样的一个洞,有的洞中堆有东西而有的洞中是空的,堆有东西的洞上的香坛是轻的,而没有堆东西的香坛是重的。 他们又扒开香坛中的香看见香坛中藏着本该放在香坛下洞中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有的是武器,有的是粮草。 见此,李玑衡已经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太子的兵补大多都是从这个本象神庙运向藏兵之处的。 那些信徒中绝对有很大一部分是太子的人,而那个在信徒中颇有些声名的绝对是太子的人。 当初太子为了能得到翻修本象神庙的差事,可下了不下力,当他莫名得到差事后,还高兴了一阵,却没想到会这么折磨人。 不过现在看来,那些折磨人的举动一为隐藏本象神庙中所藏之物,二为太子故意之举。 他当初可是问过的,匠人们都说他们还没见过哪个神庙翻修时有这么多的规矩。 李玑衡轻笑,怪不得他觉得李玑珏这两月就像是转了性子一般,都不做些小动作了,还以为是被李玑韶给缠住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名死了的匠人也应该是太子那边的手笔,因为香坛的重量可是个有猫腻的地方,不管那匠人有没有察觉到,他都会被杀人灭口。 死了一个人,可以以此作为警示,让人都不敢靠近香坛,这可是个好办法。 李玑衡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个小布帛,那是任霆装在锦囊中的那个。 他将小布帛摊在桌案上,看着上面“本相庙”三字。 本相庙,当初他可是什么都没查到,整个古蛮包括前古蛮都不曾出现这个神庙,他还疑惑了好长一段时候。 “象”被替换成“相”,是否就是让人想到“香”? 李玑衡回忆那时他收到锦囊时前后发生的事。 收到锦囊前,仙士允诺给他一个机缘,而后就是收到锦囊,再就是那匠人因为香坛而亡。 原来一切早已有提示,只是他自己没有想到罢了。李玑衡恍然大悟。 他持着油灯,将两份布帛都递到火苗上,染火的布帛被丢在黄铜小盒中,李玑衡看着它们燃尽后才将盒盖阖上。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今日是天平十五年的最后一日,卫疆又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住一切,就连将士们趁着不多的几日晴天张罗上去的红灯笼也被大雪附上,见不着原先的色彩了。 住在将军府中的布苏麻尔,病一直这样拖着,吃了药也不见有什么好转,一直反反复复的。 不少人私底下都暗传着,这个将军府怕是克女人。 上一次翊王殿下带来的女人住在将军府中没一年就没了,这次韶王殿下带来的夫人住在这将军府中还没一年就病了,怕是……后面的话大家也都只是在心中说说,没人敢宣之于口。 今日的布苏麻尔脸上瞧着多了几分红润,正半卧在床,闭眼小歇。 李玑韶端着药碗进来,门刚发出咯吱声时,布苏麻尔便被惊醒了。 “殿下。”布苏麻尔带笑道。 原先她一直不愿让李玑韶进屋子,怕自己的病气传给了他,但却耐不住李玑韶坚持,而她自己也想见他。 就允了让李玑韶每日来瞧上自己一次。 每日她也就盼着这么一次了。 “可是我将你给吵醒了?”李玑韶将药碗放在布苏麻尔床榻旁的小矮墩上,轻声道。 布苏麻尔忙摇头:“本就刚睡醒,殿下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就好。先将这碗药喝了罢。”李玑韶端起药碗,用勺舀了一些,嘴轻碰些,觉着温度正合适,便将勺递到布苏麻尔嘴边。 布苏麻尔的脸瞬间就红了,虽然每次李玑韶都是这般喂药,但她每次都会脸红,然后有些结巴的说道:“还是让妾,自己来吧。” 李玑韶故意板着脸,然后沉声道:“喝。” 布苏麻尔也听话的将递到嘴边的药给喝下去,喝完后,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李玑韶看着布苏麻尔红彤彤的脸,轻轻点过她的鼻尖,笑着道:“这样才乖。” 布苏麻尔木讷得不说话,动作有些僵硬的喝着李玑韶递来的汤药。 “今日是这年的最后一日,晚上我陪着你一起过罢。”李玑韶轻声说道。 “殿下,妾可病着呢,万不可让妾的病气过给殿下了,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一说到这个,布苏麻尔的态度就坚定起来。 “你的殿下身体可好着呢。”李玑韶将激动的布苏麻尔压回去,然后说,“这是最后一日了,难道你想一个人过这个日子?还是想让我一个人过这个日子?” “妾……”布苏麻尔被李玑韶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既不想一个人过今日,也不想让殿下一个人过今日。 见布苏麻尔有意动,李玑韶忙说道:“你就安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我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玑韶将汤药喝完的药碗搁置在一旁,自己做上床榻,一边为布苏麻尔理被褥一边柔声道:“我会给你将很多的故事,讲到你不想听为止,可好?” 李玑韶的声音像是妖们的蛊惑般,引得布苏麻尔点头,点头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她却很开心,连带着脸色也比前几日瞧着好多了。 不过她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眼中的光彩瞬间又降下来,小声问道:“殿下,妾听说这个将军府克女人,那妾一直住在这儿,会不会……” “不会的。”布苏麻尔话还没有说完,李玑韶便将她的话打断,“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恩,有殿下在妾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布苏麻尔开心的笑道。 第一零四章 如此骄傲 与卫疆中两人温情不同的是,这日远在天都城中的李玑衡却过得不怎舒心。 心眼小心思多的李玑珏,双腿没了知觉的李玑璇,张口闭口就是杖毙的李玑枢,脾气越来越暴躁又古怪的李云势,再加上自觉是唯一一个正常人的李玑衡,年前晚宴堪称难受极了。 待第二日祭典礼毕后回府,李玑衡发现有两个不速之客正在他府上。 一是伏衍,二是花朝。 伏衍此时皮面上还覆着一层面具,一张清秀的脸正同坐在他对面的花朝对弈,花朝此时手捏棋子,似乎在琢磨着怎样走才能解开现在的困局。 花朝皮面白净,三十多岁正是充满男人成熟魅力的时候。 李玑衡站在两人间的桌案旁,看着两人对弈的棋局。 棋可观人,特别是两个棋逢对手的人对弈更是能看出一个人深处的性子。 伏衍依旧持白子,花朝黑子。 李玑衡不知道最初的棋局是怎么个样子,但就现在看来白子要略胜于黑子,而且伏衍还是一副轻松的模样,但花朝却需谨慎沉思。 伏衍的棋多变,李玑衡同他下不到一处,但他与花朝有过对弈,知道花朝这人,下棋在稳,每一步棋都走得很稳,虽然有兵行险着的地方,但也是有八九分把握下才会如此。 不过看现下棋局,两方黑白,白子处处设有陷阱,这可不是一朝之事。 若是将花朝的棋说是走一步算十步,那伏衍的棋怕是走一步算百步了。 “朝认输。”花朝将右手中的黑子放入木盒中,抬头对着伏衍承认认输。 “你这棋艺已是不错,若是公子来,怕是输得更惨。”伏衍笑眯眯的眼转向一旁的李玑衡,笑问道,“公子,衍说得可是?” “殿下!”花朝跟着伏衍的眼神也看见了沉默不语的李玑衡,忙跪下。 李玑衡将花朝扶起,而后对着伏衍道:“这是自然。阿衍的棋艺超然,我想着大抵棋神也是比不过阿衍的。” 伏衍听了李玑衡的夸赞一点谦虚都没有,反而对此颇为赞同,微微抬起下颚优雅的微笑道:“公子说的极是。” 花朝虽然是第一次见伏衍,也是第一次见自家殿下同伏衍之间的相处,但却未曾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就像刚刚发生在他身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不该说话时,他便是闭而不言,不该看到时,他便闭眼不见。 国君为何为这般喜欢花朝此人,大抵也是因着这般吧。 “不过衍瞧着,花大人也是不错的。”伏衍说着将眼移到花朝的身上。 花朝倒是比伏衍谦虚多了,忙君子礼道:“伏先生谬赞了。” “花大人太谦虚了。”伏衍将视线又转到李玑衡身上,而后说道:“国君身前宠臣,公子又瞒得紧的心腹,怎会是谬赞?花大人是当得的。” 听着伏衍话中的讽刺意味,李玑衡也不知道这人又是从哪里吃了枪炮的。 花朝自然是感受到了自家殿下的谋士似乎对自己不满,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不满是从何而来。 不过他似乎从伏衍的话中听出了嫉妒之意?花朝将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自己的脑袋中去掉。 伏衍对他有敌意,但他也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 花朝脸上带着官场上圆滑的笑容对着伏衍问道:“伏先生之意,朝听得有些糊涂?” 不待伏衍开口,花朝又接着道:“朝幼时潦落,幸得殿下之资,一步步踏入朝堂,彼时殿下在野,朝在堂,而后殿下入堂,朝拳拳之心以抱知遇之恩,何来心腹之说?” “朝自知聪慧怕不敌先生,但却胜常人多以,是以国君有慧眼而识,晓朝之才,爱惜之,方有提携之意,故而宠之。” 一番话下来,花朝说的有头有理的,在李玑衡看来,比起伏衍可是要好多了。 李玑衡见伏衍脸上的笑不断变少,然后板着个严肃脸,他道:“阿衍不是同我说过,幕僚中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 李玑衡本想着是借用伏衍的话来刺一下他,但却不想反被伏衍抓了空子,他道:“公子既然这般说,想必是认为花大人并非幕僚?” “既然不是幕僚,那不就是个暗线棋子?”伏衍接着说道,“这般想来,衍的身份还是要高上不少。” 短短数句话,花朝已经将伏衍的性情摸了一遍,在他瞧着伏衍这般的天才大多都会有伏衍这般的性情,乖张,自视甚高,不过他们也有骄傲的本事。 花朝也遇到过这般的人,他一贯是将这些人当作小孩子般哄的,哄两下也就好了。 这让花朝想到先前瞧见殿下与伏衍之间的相处,殿下怕是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都是将伏衍当是一个小孩子般在哄。 想通后,花朝带笑说道:“伏先生说得极是。朝只是殿下身边的暗线棋子,在国君身边也不过是想实现自己的野心。” 见得花朝如此诚实,伏衍也点头颇为赞同,脸故作严肃道:“孺子可教也。” 见此事告一段落了,李玑衡才想起,他尚还不知两人到府上到底是有什么事。 “阿衍和花朝今日都上我府上来,说来可真是巧呢。”两人一同登门,这可真是巧着了。 不过这般也好,李玑衡想着,当初伏衍说着让他不要插手拉拢大臣的事,他照做了,不过却也瞒下父君宠臣花朝是自己暗线的事。 此事一被伏衍知道,李玑衡便被伏衍暗恨了好一段日子,他本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让伏衍同花朝见个面,将这事给了了,但却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今日可真真是巧了。 “朝特地登门是为了给殿下拜年的,只是内子有恙,不能一同前来。”花朝施施然朝李玑衡行礼道。 待花朝说完,伏衍才开口:“衍是为了给殿下就太子的事而来出谋划策的。” 太子的事,李玑衡基本上都告知了伏衍,告别本象神庙中藏有兵补的事情。 只是伏衍一直都在宫中不得出,两人除了偶尔的书信便也没了其他的联系,这才拖到现在才开始商议有关太子的一些事。 第一零五章 如此如此 花朝并不清楚他们现在谈论的事情他该不该听,但没有说让他来听,他便当作是不该他知晓的事情。 他站起身,然后对李玑衡同伏衍说道:“既然殿下与伏先生还有要事商议,朝便先行告辞。” 伏衍一副你很识相的表情,颔首不说话。 李玑衡想着伏衍身份特殊,再看着伏衍那副表情,便也允了花朝就此回府的意见。 他对着准备离去的花朝道:“花朝来带了礼来见我,而我却招待不周,不知花朝想要什么礼来做赔罪?” 李玑衡开了这个口自然也是想着弥补一下花朝,这人在往后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该拉拢时还是要拉拢的,可不能因着伏衍这个疯子而失了一员大将。 花朝没有推脱,思考一下后,方才说道:“不如殿下赏赐朝几个美人。” 李玑衡倒是没想到花朝竟然会提出这般的请求来。 “朝与内子成亲已有好几年,却一直无子,内子早年在江湖上闯荡伤了身体,但朝却不能不为了花家留下根苗子。”说着说着花朝的面色戚戚。 花朝的夫人曾是江湖中人,这是整个天都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在花朝在朝堂上尚且刚露头时,不少权贵没少嘲笑他有个草莽夫人。 听了花朝一番自我剖析,李玑衡自然是忙应下,将后宫宫妃和朝中大臣塞来的一些美人,挑了两个性子好人又瞧着不错的,指给花朝。 不过他现在倒是没想到,没过一段日子,花朝的夫人便没了。 待得花朝走后,伏衍将面具皮子从脸上扯下来,俊美的脸上木着,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似乎是对花朝不满。 还不等李玑衡接着猜测,伏衍便忍不住开口道:“花大人才华不错,但德行瞧着却不怎得好。” “阿衍又是如何见得?”李玑衡有些想不通,不就是要了两个美人,又不是代表着花朝就会对他夫人不忠。 “自然是对自己的槽糠妻不忠!”伏衍如是说道。 李玑衡反问:“将美人领回家便算不忠?” “自然。”伏衍语气颇有些急促道,“内子本就有恙卧病在床,丈夫又领着两个美人进门,这难道不是在对对槽糠妻无言的说,你已经失宠了。” 李玑衡就伏衍的话,他想不明白,后宅不就该是妻该管的吗?这两个美人进了府还不是圆的扁的任妻管? 不过再这般争辩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李玑衡忙转过话头说道:“我们不说这些了,阿衍你也先消消气,时间不多了,还是先谈太子的事罢。” 提及太子的事,伏衍也知道正事为主,不能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他微微调整自己的呼吸,很快他便冷静下来,而后说道:“衍瞧过了,本象神庙的翻修请示折子早在两年前便递了上去。只是那时国库不丰,才被暂留不批的。” “而后又前前后后的上奏了两三次,却依旧没得到回音,好像便就歇了这个心,然后就是去年太子夫人身体有恙在本象神庙中小住,这才让神庙的人寻了机会同过太子夫人报给了他,他这才将这事提上议程的。” “这般说来,本象神庙藏着兵补的事在两年前便已经存在了,或者说这事情发生的还要早一些。”李玑衡说道。这般想来,已经是很恐怖了。 “太子想得到这个差事就是想更好更方便的将本象神庙作为自己的一个兵补运输的中转地。”李玑衡接着道,“幸好这差事阴差阳错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公子头上有金光紫气,背后隐有贵人相助,自然是较之太子而言是更加幸运的。”伏衍又摆出神棍的那张高深莫测的脸说道。 伏衍看见李玑衡又是一副你又在胡说八道的眼神,便知他定是又要说,别扯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正事。 他本就是能瞧见活人身上的气,李玑衡不信,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提起正事,在李玑衡开口前说道:“就在前两日,太子买通了一为替他诊治的医师。” 李玑衡也知道伏衍转移话题的小把戏,虽然有些差异伏衍竟然转了性子,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也确实都放在了这个上面,没精力同伏衍扯些别的。 “阿衍的意思是说,太子应是知道了父君病了?”李玑衡问道。 伏衍想了下方才回道:“应该只是知道大致的情况,不过过不了多久应该会都知道的。” 听着这话,李玑衡有些脸色复杂,同父君最信任但又是最恨父君的人一起谋父君的性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阿衍现在可知,父君最近的身体怎样?”李玑衡带着少许的担心问道。 伏衍垂目,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大好。不过公子,他同衍在一起又怎会好?” 李玑衡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却又发现将伏衍早早的推给父君的人便是他。 “公子,事到如今,您还是有着那些没用的妇人之仁?”伏衍瞧着李玑衡的表情反问,然后又一副释放的口气说道,“不过也是,所有公子中怕是性子最合适的还是公子璇了。可惜,残了。” “那伏衍是想让我成为谋害亲身父亲的人?”李玑衡反问。 “可公子别忘了,您失去的一切背后都有着他的影子,或是他从没两您当是您的儿子。”伏衍说道。 字字诛心。 说完这些,伏衍话又一转:“公子现在只是一个垂钓者,他的命您又没有谋,一切也没污着您的手,只是就这般旁观看着罢了。” “阿衍说的是。”李玑衡说完后,不想再提这一茬,接着问道,“就算父君身体有恙,但要让太子兵行险着,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阿衍心中可是已有谋算?” “那是自然。”伏衍微微抬头道,“只是需要公子全全的配合着。” “阿衍说罢。”李玑衡说道,便是应下伏衍的要求。 伏衍有他的计划,李玑衡自然也是不会将所有都压在伏衍身上,可他依旧任由伏衍动手,不过是仗着他手头有个可以控制伏衍的蛊罢了。 第一零六章 借 自得李玑衡与伏衍在书房祥谈后,没过多久,花朝的夫人便因病亡了。 李玑衡自然是要去瞧瞧的,正要出发,却看见宁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宁鸢和小阿好,他这才恍惚中发现已经很久没注意到他们了。 他瞧了眼在奶娘怀中睡着的小阿好。 小阿好似乎长大了很多,肥嘟嘟的脸也长开了,不过李玑衡看着越发觉得同李玑权小时一模一样。 李玑权,他并不是很想想起这个人。 小阿好的存在就像在示意着,他曾经做过的事。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转头对着宁鸢问道:“你怎了?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说话时李玑衡能明显感觉到宁鸢想闪躲却强迫自己正常面对他的反应。 宁鸢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带些些许悲伤道:“只是圈子里好不容易见得一个有趣的人,就这般没了,有些怪可惜的。” 花夫人是江湖中人,宁鸢也曾是江湖人,她觉得有趣,李玑衡倒觉得这很情理之中。 “我要去花府,你可同去?”李玑衡问道。 宁鸢难得拒绝了一次李玑衡,她摇头道:“不了,殿下还是自己去罢。” 说着她走近些,为李玑衡将衣口又理了一遍。 李玑衡得了答案,也不强求,一个人径直走了。 “夫人您可真是傻呀!殿下好不容易在府中,还关切着夫人,夫人怎就生生将殿下往外推!”伺候着宁鸢的嬷嬷为着宁鸢着急的说道。 宁鸢见李玑衡走后,便将视线转向沉睡的小阿好。 小阿好这长相,宁鸢自然是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是她也很想知道她的表姐最后到底怎么了?还是说同花夫人一般了? 宁鸢看过小阿好后,转身向着院子回走,然后道:“花大人是一介寒门,花夫人为一介莽妇,虽得是父君器重,但殿下本就同花大人相交不多,我去了不好。” 说着这话,宁鸢觉得口中苦涩,花夫人为一介莽妇,她又何尝不是?虽她不明白本已失踪的橙衣为何会成为花朝的夫人,又为何不肯认自己的身份,但现在她人都死了,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过说实话,宁鸢是很想去拜上一拜的,毕竟是情同姐妹的人,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她可真怕到了那里她会忍不住大哭。 那嬷嬷见宁鸢如此说道,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些,但见着自家主子这般说,那便应是这般的,她道:“还是主子想的周全。” 说完后,嬷嬷又忍不住接着说:“殿下有好几月未踏入夫人的院子了,只是苦了夫人又要成话柄了。” 宁鸢笑着说:“奶嬷可别多想,你瞧殿下也不是很少踏进小阿好的院子?而且一次都未曾踏足明贵女与一众美人的院子。” 嬷嬷被宁鸢这般一提醒,发现还真是那样。 “殿下只是临近年关太忙了,现在年过了,殿下刚刚不就同我说话了?”宁鸢道,“现在我只要守着我这一亩三耕地,将来时间不是长着?” 想着也是,嬷嬷很容易的便被宁鸢给说服了,安心的伺候着主子更衣。 已经坐在马车中的李玑衡去花府自然不是真的只为了拜祭花朝死去的夫人,他去其实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花朝。 到了花府,李玑衡匆匆拜过花夫人,看着灵堂中牌位上刻着的名字,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在脑中搜索一遍后,却并没有发现他认识的人中有叫这个名字的,就也没放在心上,向着花朝的书房走。 与花朝对坐,李玑衡看着花朝憔悴的模样,这次很诚心的对他说:“节哀。” “谢殿下。”花朝声音听着尚好,谢过李玑衡后,他接着问,“殿下说言可属实?” 在见花朝前,李玑衡曾要人递话给花朝,也是那句话后,花朝才冒着风险同李玑衡在书房见面。 两人所谈自然是关于太子的。 李玑衡只是将太子在城郊藏了兵,在本象神庙中又藏了兵补的事告诉了花朝,其他的他倒是什么都不曾提过。 得知后,花朝面上也有些惊讶,他可不知道已经为太子了,李玑珏竟然还做着这般危险的事,不过转念想着太子的性子,做出这般的事倒也觉得不是很意料之外。 “殿下,最近国君的身体似乎不好,殿下可得小心些。”花朝颇有些忧心道,这也是在向李玑衡透露出一些信息。 国君身体有恙,那一切都在太子掌控中,而太子又有私兵,这怎么看都是会赢的局面。 李玑衡自是应下,而后说道:“本来是来告诉你这些的,让你提防着,别在这几日让人钻了空子。” 花朝一一应下。 “那殿下,应是想有怎样的安排?”花朝明白,李玑衡在今日找自己说这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告知而已,一定是有什么任务需要他来完成。 李玑衡手指在桌案上慢慢写出一个“借”字。 花朝明白了,脸色颇为严肃的回禀道:“朝定不辱使命。” “你却还是当小心些,尽力而为即可。”李玑衡也是严肃的脸色。 花朝是个有才的人,他早就有爱才之心,不然早年也不会帮了困境中的花朝,他可还不想失去这个往后的左膀右臂。 该说完的都说完了,李玑衡便起身准备同花朝告辞。 李玑衡绕路,从后花园的林子里走出,出现在花园中,随后跟在奴仆的身后同好几个大人一同出了花府。 公子中除了李玑衡来过外,太子李玑珏也来瞧过,不过也是没呆多久便走了。 夜里宾客大多都走了,花朝并没有什么亲戚,他夫人也是,两个孑然一身的人搭在一起过日子最是好不过了。 花朝将所有奴仆遣走,一个人待在灵堂前为夫人烧纸钱。 纸灰被夜里的寒风吹起,渐渐迷了花朝的眼,他恍惚瞧见了他第一次见到橙衣时的场景。 两人都是狼狈不堪的,在一个破屋中捎着两三根湿木头,那木头中的黑烟充刺在整个破屋中,呛得两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第一零七章 言 分别后各自也未曾想过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当然更是没想过两人最后会兜兜转转的在一起了。 花朝觉得这个大陆真得很小,缘分真得很玄妙。 一个在堂一个在野,这样的两个人都能够走到一起。 花朝嘴角不禁露出丝丝笑来,颇有些无奈的轻轻摇摇头。 只是朝堂与江湖终归是走不到一起的。 花朝抬眼看着灵堂正中的排位,只有在一起了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的矛盾,还有好多地方都尚需磨合,只是他们却都没有时间。 准确说是他自己没有时间。 花朝想着,总归来说,是他对不起她。 屋外又吹来一阵寒风,带来了数声有些尖锐的猫叫,那声音仿佛是孤魂野鬼嘶哑的嚎叫般,在整个灵堂中听着怪可怕的。 花朝倒是不怕,听着这凄厉的猫叫,他竟是笑了,不过很快笑容又消失了。 他将手上最后一张黄纸丢入火盆中后,他看着正中的排位喃喃道:“我不会拘着你,你走罢,如今熙提局势复杂,你现在走了也好。” 花朝的话落后,屋外的风吹得比先前更加剧烈了,风带着呜呜声将火盆中的纸灰吹得漫天飞舞。 花朝看着在半空中飞舞的纸灰,他知道,她曾来过。 花夫人的死在天都城没有掀起什么波浪,天都众人该聚会的聚会,该吃酒的吃酒。 聚会的帖子,宁鸢早就接到了好几个,本是在橙衣头七那日,她是都不想去的,但是其他的可以推,却还有一个不得不去。 一早起来,她觉得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夫人瞧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需要请府医?”伺候的奴仆小心问道。 “不了,不碍事。”宁鸢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说道,“今日是鸿雁长公主的生辰,早些去。” 宁鸢手捧着自己长长的黑发,而后道:“打扮得精神点。” “诺。”奴仆齐齐应下。 “小公子前来请早安。”屋外有人通报道。 奴仆们瞧了宁鸢的脸色,便将小阿好一行人给迎进来。 小阿好被奶娘抱着在,虽然已经不小了,但还不怎么会走路,宁鸢还有奶娘也不想小阿好走得那般早。 虽然小阿好走路还不稳当,但却能含糊的说出几个字来。 奶娘抱着小阿好问安宁鸢。 宁鸢忙让人将小阿好抱到身边放着。 小阿好正是活泼的时候,一会儿爬到宁鸢的腿上,一会儿又攀上桌案,将手伸向那些亮闪闪的首饰上,眼神中透出几分好奇与欢喜。 “这可不是你该用的东西哦。”宁鸢见此笑道。 宁鸢的奶嬷在一旁说道:“说不准,小公子将来讨女人喜欢的。” “小阿好这么可爱,女人自然是都喜欢的。”宁鸢道。 瞧着宁鸢黏着小阿好一副欢喜的模样,奶嬷不禁说道:“夫人舍不得,何不将小公子也带着?” 这般说,她其实是存了别的心思的。现下英王殿下尚在府中,但也一直同夫人分房睡着,可却又不见碰其他的女人,旁人见英王殿下后宅干净,却又不进夫人房中,倒是大多存了看宁鸢笑话的心思。 嫉妒作祟,宁鸢得到的越多,旁的夫人就越喜欢看宁鸢的笑话。 奶嬷想让宁鸢将小阿好带着,其实是想让其他夫人瞧瞧,更是羡慕了就没个精力笑话了。 宁鸢没想到这么多,不过她惯是知道自己奶嬷是个藏不住话的,但是人忠心得很,她用着也是很放心的。 “不了,小阿好才这么小,长公主府今日肯定乱哄哄得很,我可不想让小阿好受到什么不好。” 被宁鸢这般一说,奶嬷也回过神,知道自己想差了,幸好自家小姐聪明着。 这时,面前有传讯的奴仆进来伏地问道:“前头殿下问,什么时候可启程?” 宁鸢瞧了瞧自己的头发与面妆后这才道:“你回去告诉殿下,尚需半个时辰。” “诺。”奴仆应道。 “夫人也是好命,殿下对夫人也是体贴得紧。”奶嬷笑着说道。 “所以奶嬷无需替我操心。”宁鸢也是笑应道。 当李玑衡与宁鸢到达长公主府时人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今日虽是整生辰,但长公主也只是请了皇族的人与闺中好友而已。说起来不多,其实人也不少。 男眷与女眷在进小门时便分开了,宁鸢坐在四人抬轿里被送到正厅。 同正厅的主人鸿雁长公主说了些体己话,又祝贺她生辰后才被迎到园圃里,同众皇族夫人一道坐着。 “瞧瞧,谁来了。”夫人们对英王夫人可是想瞧见得很。 只因英王夫人是她们在座中过得最好的一个之一了,着实让人羡慕得紧。 “英王夫人可来了,外面传的热闹,我们也都想瞧瞧。”有人笑着道。 “不过说起热闹,花家那位现在传的可热闹了。” 宁鸢尚未开口说话,便有另一位高权重的夫人插嘴,似乎并不将宁鸢这英王夫人放在眼中。 不过也是,李玑衡现在职务也没有很多的实权,又常出外差,回来也被太子牵制,不少太子一派位高的并不很将英王放在眼中,更何况是他的夫人? “花家的那个传闻我也听过了。”有人附和道。 “说来听听呗。”立马有人捧场道。 宁鸢一点也不见为难,自个儿坐到位置上,圈中好友在她耳畔轻声道:“她们惯是这般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话的这个好友是一个小侯的夫人,性子尚不错,宁鸢也挺喜欢同她一起相处的。 “我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们的话,我怎会放在心上。”宁鸢笑道。 不过在她们提到花家那位时,她的手紧紧地捏住小杯,手背青筋微冒。 这事她自然是听说了。 在花朝夫人去了没多久市坊中便流传出,花家这位夫人善妒,自己不能生,但又不让花大人纳其他美人,一直提防着一切靠近花大人的女人,心思过重而病倒了,最后英王殿下送了两个美人给花大人后,花夫人就病的更加重了,最后一命呜呼。 第一零八 传言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流言。 宁鸢身前那群人一边说着,还一边看瞧了两眼宁鸢。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不算小,本来就有些内力的宁鸢自然是能听个一清二楚,也自然是知道她们看自己是什么个意思。 她们的意思大概就是,英王殿下在无意间间接逼死了花家夫人。 说实话,起初听到这些时,宁鸢迷茫过一段时间。 现在再听见这些话整个内心倒是还好,对那些太子一派人的眼神也能忽略不看。 其实这事儿,李玑衡也觉得委屈得不行,自得花夫人去后,伏衍就修书,将他狠狠的讽刺了一遍。 现在走在外面,他都觉着不少人见他的眼神都不太对。 不过李玑衡现在也不在意这些,这只是后宅事罢了,对朝堂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顶多让人多瞧上两眼,该是效忠于他还是会效忠于他。 “夫人可莫往心里去了。”坐在宁鸢旁的戈家大夫人小声道,“花家娘子善妒,这是圈子里都知的,她们也不过将这事儿做了个筏子。” 宁鸢闷声应了两句,本来兴致就不高,现在更是低落得很,若不是场合不对宁鸢的脸早塌下来了。 另一头的李玑衡,被驸马招待在前院的花园中,同李家皇族的人聚在一起。 在李玑衡到之前,大家正在投壶,不过在场诸位都是知道公子衡是极少玩投壶这玩意的,也只是通他打了招呼,便又接着玩他们的。 太子还未至,在座又都是与皇族沾亲带故的,其中自然是以李玑衡身份最高,他在一旁坐着看场中人投壶,场中人也多了好几分急迫感,家世已有落魄的子弟更是卖力得很。 郭霄身为鸿雁长公主与驸马的小儿子,在太子还未到来时,自然是要好好的招待着公子衡。 他同掷壶的少年们说了几句话后便坐到李玑衡身边。 “好久不见了,三表哥。”郭霄将手中的小酒杯中倒满,然后对着李玑衡举杯道。 “好久不见。”李玑衡也是对着郭霄客气举杯,“鸿雁姑母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前厅瞧着似乎气色很好。” 鸿雁长公主的脾气不好,总是板着个脸,旁人瞧着就觉得气色不好。 “母亲这几日气色是挺不错的。”郭霄面不改色的回应着。 将酒杯中酒水饮尽,郭霄颇为感兴趣的向李玑衡问道:“听闻三表哥在本象神庙时遇到不少趣事?” 本象神庙的“趣事”,可是不少,天都城中所传的也不少,有的是李玑衡派人传出去的,有的则是那些匠人们吃酒时传出去的,不过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了,李玑衡只能将这控制在自己所想的范围中。 “趣事?”李玑衡笑着说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道,“其实在本象神庙中并没有什么趣事,麻烦事倒是不少。” “霄听外面传得热闹极了,说是神明降临,可有此时?”郭霄明显是对那劳什子的渎神事感兴趣了。 “霄表弟是指渎神事?”李玑衡挑眉问道,“那可没什么好说的。” 当他们俩提到渎神那事后,李玑衡能感觉到不少少年们的注意力或多或少的都集中过来。 不过见着表弟那双满是好奇的眼睛后,李玑衡也满足他,说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完,李玑衡顿了一下,郭霄好奇的看着李玑衡,眼睛里写满了你快说完。 李玑衡接着道:“你也听过外面的传言了,神庙翻修最是忌讳多了。晨起后要待信徒们做完早课方才能开始翻修,傍晚不到敲过钟后,便得停下,中途信徒们还会观天卜卦,若是不吉,还得停下。献给神明的东西不能碰,特别是香。进正庙时得心中念文,以示尊重。” 郭霄点头,这些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天都城五年内可不止有本象神庙有过翻修,其他的神庙也是有过翻修的,只是那些都没有本象神庙忌讳那般多。 不过既是有神明显灵的神庙自然忌讳多,大部分都是这般想着的,对本象神庙中的诸多忌讳倒是没有什么疑虑。 “当时,有个匠人有了疲惫,正好在香炉边动了香炉的香。前头不是提过么,香是碰不得了,那是给神明的祭品。”李玑衡说道,“待得第二日,那人便在脱离神明不到一尺的地方吊在树上没了。” “就这也能算是神明显灵?”郭霄疑惑的问道。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是听说过这个故事的。是的,他就是当故事听的,他对这事的真实性怀有疑问,所以想问问。 在天都城中大部分人都是对此怀有很大的疑惑的,神明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虚无缥缈又神秘非常的东西,一方面他们想知道,另一方面又不信。 “你待我说完。”李玑衡笑着示意郭霄稍安勿躁,接着道,“那渎神的人面戴悲悯世人的笑容,在那人下的地面上,还洒了一圈香灰。而本王派人去查过,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笑容?”郭霄状做思考道。 不过李玑衡瞧着他这模样是不怎么信的,但是却也没有将这事件归属到阴谋上。 这就是人在思考上的阴影了,与灯下黑一般。 该说的也说完了,李玑衡端坐着,看着又接着将全部精力放在掷壶上的少年们的身上,瞧着他们活力非常。 也就在这时,李玑珏也到了。 李玑珏面上带着笑,驸马在一旁作陪。 但熟知李玑珏的李玑衡自然是能看出李玑珏并不是真的很开心,他似乎不太高兴,只是这不高兴是因为郭驸马的原因还是因为本象神庙那些子传言的原因? 李玑衡想着因为渎神事被传成神庙显灵后,本象神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不少宁可信其有的人都向着本象神庙朝拜,似乎只要自己诚信敬拜,神庙中神明就是让自己心想事成一般。 络绎不绝的朝拜人,让本象神庙再白日里没有一刻是空闲的,这也让李玑珏的兵补不能及时在本象神庙中得到中转,造成了不小的约制。 第一零九章 知 刚到的李玑珏自然也是看见了端坐在桌案前的李玑衡。 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对着李玑衡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也不再理会他,颇有一分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 在快要开席时,国君李云势为鸿雁长公主赐下的礼也被送到,将筵席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待得午时吃了正餐,李玑珏与李玑衡陆续告辞,那些与皇族沾亲带故的也都相继告辞,只剩下一些被鸿雁长公主留下的女眷尚在长公主府中,其他的人全部都告辞了。 听闻在鸿雁长公主生辰宴办完后不久,不少世家的姑娘也定下了一门不错的婚约,这就是后话了。 且说鸿雁长公主的生辰宴办后一两天的样子,一直告假在府的花朝也重新回到朝堂,没了夫人在旁,他做起事来也更加无所顾忌。 李云势瞧着这两日花朝做事的方式,改进不少,至少在他看来已是可以担上大任了,便将人给召进宫中。 李云势轻揉着自己的眉头,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疲惫,瞧着那些子的奏折就头疼的要紧,幸而奏折分了半数到太子那处,不然他觉得自己的头会更加的疼。 花朝到得很快,他在外整理自己衣服的动静李云势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花朝既然到了,李云势也有了理由让自己好好歇息一会儿。 外门候着的下人帮花朝将书房门撑开,等花朝恭敬走入后才将门给合上。 “臣,花朝拜见陛下。”花朝跪伏行礼。 “起。”李云势说道,语气强势不容质疑。 李云势拿着花朝的折子笑着对低头垂目立在一旁的花朝道:“你这几日做的事倒是不错。” “谢陛下赞誉,臣不敢当。”花朝恭敬回答,但话中并没有过多的自谦,让人听着觉着舒坦。 李云势也是很喜欢花朝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事情本就办的好,被夸那是应得的,并不需要有什么自谦。 朝中那些一夸就恨不得伏在地上求他收回夸奖的话的臣子,李云势还真是瞧一次便觉得不顺眼一次,性子这般的软,怎么能办好事? 这般想着李云势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一团火,但瞧了眼候着的花朝,李云势也是压了好一会儿后才将心中的火压下去。 “寡人瞧着你没了夫人后做事似乎更加大气了。”李云势说道,“寡人倒觉得寡人这儿子办了一件对事。” 李云势所说的便是李玑衡送花朝美人,花朝夫人善妒成疾而亡的事。 “这些年来,你夫人将你给绊住了,没能让你将能力都发挥出来,现下没了这个羁绊,你这能力也越来越显眼了。”李云势接着评价道,“花朝你可觉得寡人说的很凉薄?” 说完,李云势反问了一句。 花朝忙跪在地上,被挺得直直的,而后道:“陛下说的朝都明了。” “天降大任与下,必苦其心智,朝当作是诸天给予的磨炼。”花朝如是说道。 这个说话,很明显的取悦了李云势。 李云势听过花朝的解释后不禁笑道:“还是花朝你看得透彻。” “陛下谬赞,臣惶恐。”花朝应道。 李云势笑了两声后。让花朝从地上起来,而后说道:“寡人瞧着谁惶恐,你都不会惶恐。” 这次花朝不接话,只是嘴角微微带笑,但又将笑容收回,接着回禀道:“禀陛下,其实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报。” “恩?”李云势还是第一次瞧见花朝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倒是对花朝所说的事起了不小的兴趣,他道,“你说,寡人恕你无罪。” 李云势如此知趣的保障过,花朝也不再犹豫,反而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 “前一段日子,天都城中不少传言道本象神庙中有神明显灵过。” 这些传言,李云势自然都是知道的,听着花朝提起,他亦是应和般的点了点头。 “不过朝觉得这渎神的事有些不对劲,追查下去,却是没什么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朝当时总觉得不对劲,忽而想着,这事太完美了,太天衣无缝了。” “如此有两个可能,一是真正的神明显灵,二是有人为。” 听着花朝的解释,李云势也将这几日忽视的东西都拾起来。 李云势瞧着花朝的反应便觉得他肯定是认为这是第二种可能。 而且他更倾向于花朝在向李玑衡无言的挑衅,因为当时在本象神庙中就只有李玑衡一人,他人就在神庙中,需要布置什么自然是最轻松的。 李云势只是在心中如此想着,却并没有打断花朝的话。 他听着花朝继续说道:“朝一点点推算,甚至自己去推那香炉,但却发现香炉的重量似乎不太对。” “朝趁着他人都不注意时悄悄看过香炉中香灰下的东西,臣瞧见了兵补……”花朝小声将话说完。 “兵补?!”李云势吃惊了。 有兵补就意味着有人藏了私兵,私兵在熙提是明令禁止的,除非有人想谋反。 李云势眯起眼,盯着花朝,似乎想从花朝的眼中举动中看出一二来,但是却发现他并不能看出什么,花朝的眼与举动瞧着都很是自然。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李云势将自己的势收回,沉声问道。 花朝跪下来,说道:“朝所言句句属实!” 李云势瞧着花朝的模样信了四五分,他问道:“你可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否?” “尚未告知任何人。”花朝说道,他知道如果他将这事说出去,他怕是连着听过消息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事,就先这般,你那边就别管了。”李云势如此说道。 花朝知道李云势这是自己想去查明此事,他也乐的做一个双眼被蒙住的人,他自是忙应下。 原本想将花朝再提拔一下的,可被这个消息一冲撞,李云势也将这个心思搁置下来。 他将花朝遣退,心中悄然动了杀心。 若是这件事真的属实,肯定是哪个皇族人心中藏了龌蹉,有道是家丑不得外扬,花朝的命怕是就不得了,只是可惜了他一身本领。 李云势瞧着花朝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遗憾。 第一一零章 安排 也就十日差不多的时间,李云势手下的人也已经探查到本象神庙中最为真实的真相。 他有想过在背后捣鬼的是李玑衡,但他却没怎么怀疑太子李玑珏。 可事实却给了他一掌,他想差了。 起初李云势其实并不是很相信,便遣人又查了一遍,两遍过后得到的是同一个结果,李云势也就歇了那个心。 当他收到消息时,他都想撬开大儿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都如此放权了,大儿子竟然还有着造反的心。 李云势捏着竹板,开口道:“将花朝召到宫中来。” 自得被召进宫中后,花朝在李云势书房中呆了到晚上才回去。 也是自从花朝被召进宫商讨良久后,朝中一些大臣也隔三差五的被召见。 “今日你父君又朝医师了。”国母殿中,李卫氏正同李玑珏说着话。 国君私下又请了医师,这可是大消息,李卫氏有些慌,拿不定主意,只能求助于惯是有主见的儿子。 李玑珏听着母亲说的消息,眼睛中的光闪烁着。 “还是不知父君的身体到底是怎了?”李玑珏问道。 “你父君瞒得紧。”说着李卫氏叹了口气后才接着道,“就怕是什么……” 李卫氏都不敢接着说下去了,但是他们都知道那话中的意思。 如果李云势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是得了什么绝症的话,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过李玑珏转而又想到远在卫疆的李玑韶,虽然山高路远的,但却知晓他的秘密,而且他现在手握着兵马。 “父君不会有事的。”李玑珏安慰着李卫氏道,但他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他又在国母殿中待上一阵后又准备去同父君李云势问安。 李云势在书房中,李玑珏捧着折子去父君的书房。 还未踏入书房的院子,李玑珏便被候在外的奴仆给拦下。 “禀太子殿下,陛下现下正在歇息。” 现在并非是歇息的时辰,李玑珏颇有几分关心的问道:“父君可是累了?”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悄悄递到那奴仆的手中。 奴仆也顺势接下,然后对着李玑珏道:“陛下偶感不适,歇息片刻即可,太子殿下可过一会儿再来。” 李玑珏摇头,让身后的奴仆将一堆折子交到伺候在李云势身边的内侍手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你们将这些折子呈给父君便好。” “诺。” 事情办完后,李玑珏也退了出去,临走前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飘了些许药味的书房。 不喜汤药的父君竟然开始服用汤药了,李玑珏想,父君的身体怕是真的快不行了。 时刻掌控着宫中信息的人不光李玑珏一人,李玑衡每日夜收着宫中递出来的各种消息。 这几日出来了一个好消息,父君有动作了。 布置了那么多,李玑衡还真怕会是一场独角戏。 李玑衡看着眼前的布帛,只能等着太子什么时候弄出些动静来好让他派人好好刺激他一下。 “吴维那边怎么样了?”李玑衡冲藏在暗处的鬼五问道。 “禀主子,吴维彻底反了他原主子,将不少事儿都抖了出来。”鬼五恭敬地跪在李玑衡身前回禀道。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吴维可真是个聪明人。李玑衡想着这人,他得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怎样将吴维利用个彻底。 李玑衡想过半天后,方才说道:“让吴维给李玑韶传个信息,就说国君身体不敌往前,怕是撑不过多久了,让李玑韶想办法速回天都城。” 鬼五有几分凝迟,让韶王回京?韶王狼子野心,天都城岂不是成为大乱斗了?主子的胜算不是又会被人夺去几分?虽然鬼五心中有疑问,但作为下属排在第一的便是听话。 鬼五自然是很听话的应下来。 李玑衡手指轻敲着桌案,而后才对着鬼五道:“让鬼十三好好准备着,如此重任可马虎不得!” 对于这个,鬼五又是无声应下。 同样关注着宫中变化的还有李玑珏。 这几日里,李玑珏一直都处于一种担忧兴奋又很是焦躁的状态,时不时他都会去水听风中找谋士薛海喝茶食饭。 李玑珏每日频繁召着个大臣进宫商议要事,心中就越发的忐忑。 他手中的褐色小杯被他拿起又放下,不断重复了好几次,皱着眉,满是心事的样子。 “殿下,越是这般,我们就越要稳重些。”薛海说道。 “孤知道。”李玑珏将手中小杯放下,向薛海问道,“你说,父君这般召见大臣们是为何干?” “不是听闻国君身体不好,怕是在为殿下物色朝臣。”现在太子正是烦躁的时刻,薛海知道现在自己说的话只能是顺着太子的意说。 果然李玑珏听了这话后眉头舒展了不少,而后应道:“孤也是这般觉着的,只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孤也不好妄下定论。” 薛海默默喝着杯中的凉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前,他们都不知道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如此说后,李玑珏看向薛海道:“我们的人还是不能从那些大臣之中得到些什么吗?” 薛海恭敬地回答道:“禀殿下,国君传召的那些大臣都是忠于国君的,嘴巴严实得紧,私下里又动不得,我们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 李玑珏的眼皮下垂,声音冷冷道:“孤就是将来的国君,他们现在效忠孤不就是在效忠国君,那些人就是迂腐!” 说完,李玑珏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又道:“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孤不信有什么人是没有弱点的。” “诺。”薛海应道。 “还有,本象神庙的东西还没周转开吗?”李玑珏现在一想到天都城的人都疯狂的去本象神庙拜谒就觉得烦得紧,自己藏在本象神庙的兵补一直滞留在那儿,大军补给有些周转不开。 这样想着,李玑珏直想将李玑衡给撕开,就是不知道李玑衡到底看出来了什么没? 第一一一章 傻 “本象神庙中的东西还未转移出,现下去本象庙的人太多了,并不允许我们行事。”薛海如是说道,眼中带了几分考虑,然后接着道,“这批东西又不会被放坏,不如就放在那儿,那些产业下如果周转不开便别出售了,或者抬高价格,限量出售,说不定会更好。” 说着薛海的眼中发亮,越想越觉着他的想法好。 “不行。”李玑珏直接拒绝了薛海的提议。 他至今都还未同薛海提起过他藏有私兵的事。薛海是个正直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藏着私兵,怕是会气到吐血,所以薛海一直以为本象庙中藏的只是普通的物件罢了。 薛海被李玑珏拒绝后,他看向李玑珏希望能得要一点点答案,却见李玑珏什么都不准备说,便也不问为什么,反而说道:“海也只能尽力催促些。” 李玑珏脸色缓和下来。知趣,这是薛海身上最大的特点,也是李玑珏会用他这么久的原因了。 “快些,但是也不能出什么纰漏。”李玑珏如是吩咐道。 “诺。”薛海应下。 半个月的时间,天都城各种局势也稳定下来,国君不再召唤大臣入宫“谈心”,而李玑珏依旧没有从那些大臣嘴中探查到什么,不过属下们报,有一个人的嘴就要松了。 相比之下,李玑衡比较幸运,他在这半个月里又得了份新差事。 这份新差事还是很有实权的,父君竟然分了天都城中部分兵权给他,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 李玑衡瞧着手中的小军旗,似乎当初急促收回他手中兵权的并非父君这人般,也是好笑。 贴身侍卫时刻候在李玑衡身侧,见李玑衡起身,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又时刻准备着动身。 李玑衡将小军旗随意的搁在书案头,将外袍披上,把长发拢出来,披散在身后,而后问道:“李玑韶那边可收着消息了?” “前几日便收着了。”贴身侍卫恭敬回道。 李玑衡嘴角带笑,端看卫疆会传什么消息回来了。 被李玑衡挂记的李玑韶正在与曾义几清点物资,过了一个冬季,只待再暖和些,卫疆的战事说不定就又要起了,他们需要做好准备。 他们刚清点完毕,曾义几两库门落锁,将一把钥匙放在自己身上,另一把钥匙放到李玑韶手中。 “今年的物资运来得倒是早了不少。”曾义几捏了捏在袖中的钥匙,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 “往年来的很迟吗?”李玑韶随意一问。 曾义几也是随意一答:“也不算迟,往年物资到的时候就已经四五月了,不像现在,这雪还未化东西便到了。” “难道这么早到不好吗?”李玑韶看着前方的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曾义几说着。 “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东西到的早了,怕放陈了便没多大用处了。俗话不是说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曾义几说得也随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玑韶念着曾义几的话,复而又嘴角带笑道,“不会放很久的。我倒是觉得来得很好。” 后面李玑韶的话音已经降到最低,走在他身侧颇为心不在焉的曾义几倒是没听清楚李玑韶后面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李玑韶想着前几日吴维给自己传来的信息,天都城中怕是要乱了,而他得好好谋划谋划。 他同曾义几默默走到将军府门前,他对曾义几客气的邀请道:“天寒地冻的,曾大人不如进府暖暖身子再走?” 曾义几摇头,恭敬的拒绝了李玑韶的好意。 本就是客套话,李玑韶自然没准备多做挽留,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李玑韶才将曾义几放走。 回到府中,李玑韶首先去瞧了卧病在床的布苏麻尔,见她面色有几分难看,陪了她好一会儿,将她的心情开解后,便有奴仆禀报:“汪先生到了。” 布苏麻尔听是殿下的谋士到了,知道殿下还有不少正事需要处理,忙道:“殿下还有正事,便去罢,妾并没什么不适。” “你就这般赶我走?”李玑韶故作板脸模样,吓唬着布苏麻尔,“你就这般想我走?” 布苏麻尔一下子就被李玑韶的质问给问蒙了,她脸涨得红红的,一脸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急忙解释道:“妾没有这个意思!” 见李玑韶未说话,布苏麻尔急得流泪了。 见着布苏麻尔哭了,李玑韶绷着的脸马上被打破,手轻点布苏麻尔的鼻头,带着几分哭笑不得道:“小傻瓜,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本想唬一唬你的,没想到你却将我给唬住了。”李玑韶轻声道。 埋在李玑韶怀中的布苏麻尔脸猛地便涨红了,结巴道:“我,我才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李玑韶将布苏麻尔埋在怀中的脑袋揪出来,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语气轻柔,带着丝丝惬意道,“我先去瞧先生,而后再来看你。” “恩。”布苏麻尔被李玑韶看的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闷闷说道。 瞧着布苏麻尔那模样,李玑韶不禁笑道:“瞧你这样,真是怪傻的。” 布苏麻尔听后抬头瞪了一眼李玑韶,而后又快速将头低下。 李玑韶依旧笑着道:“傻点好,我就喜欢傻傻的姑娘。” 调戏完布苏麻尔后,李玑韶便除了院子向书房走去,汪先生是他请来的,他有不少事需要同人商量着。 布苏麻尔低着头,发现屋内很久没了动静,再次抬头发现殿下果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神情中带了几分落寞。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布苏麻尔皱着眉,也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她很不喜欢这般虚弱的自己。 李玑韶自然不知布苏麻尔的寥落,带着贴身侍卫走到书房前,听奴仆们禀报,谋士汪刚刚才进了书房候着在。 李玑韶推门而入,刚刚跪坐在蒲团上的谋士汪立马起身,恭敬的将李玑韶迎进书房。 两人都坐稳当后,谋士汪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急召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需得属下去办?” 第一一二章 妾信 “还是回都城的事。”李玑韶说道。 如何弄出一个借口回天都城,谋士汪与李玑韶早先在收到吴维消息时他们便讨论过了。 他们准备将借口用在布苏麻尔身上,如果布苏麻尔没了…… 有什么能比一国公子的夫人的死更正规的借口,更何况布苏麻尔还是可楼的公主。 谋士汪为李玑韶曾分析过,布苏麻尔的死能给李玑韶带来不少的利益。 利益有两点。 其一,他们可以有借口回到天都城,现下天都城正是风云际会的时候,李玑韶本就是个有野心的,现在局势动荡,如果不早早回去,那位置可能就没他什么事了。 其二,布苏麻尔为可楼族公主,有一个异族公主作为正夫人,是他登上极位的障碍,如果能除,现下是最好时机,这般顺水推舟下来,还能将那十几个勇士给收服了,这是一大助力。 这是谋士汪先生给出的几点,李玑韶在心中又默默加了一点,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住秘密的,至此李玑韶一直都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布苏麻尔撞破他的事。 布苏麻尔一直不言不语,李玑韶便越觉得心惊。 听李玑韶提起回天都城的事,谋士汪便觉得自家殿下颇有几分心慈手软,在所有计划中布苏麻尔是一定要死去的,但殿下却一直拖着。 “殿下,有消息说国君不断召见大臣,而且天都城的消息传过来需要不少时日,所以殿下,拖不得了。”谋士汪劝说道。 “本王知道。”李玑韶瞧着桌案,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说道。 谋士汪自然是听出了李玑韶话中的不耐,于是闭口不言,等着李玑韶下命令。 李玑韶将外露的情绪压下后,才对着谋士汪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禀殿下,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殿下了。”谋士汪依旧不忘提醒李玑韶。 “可能保证我们回去前,天都城中不会有什么变故?”李玑韶又问道。 “这个倒是不大能。”这次谋士汪的话说的有几分犹豫,天都城中他们的势力还不够强大,尚且还不能左右天都城的局势,这也是他为何催促李玑韶早早回去的原因了。 “不过,都遣人盯着在,万一有什么事,也有吴大人从中周璇着,应是不会有什么大事。”谋士汪接着说道。 李玑韶点头,这是现在最好的举动了。 “汪已遣下人们将马匹干粮人手都备好了,到时候殿下先回天都城,殿下在暗,他们在明,这样也正方便行动。”谋士汪一边看着李玑韶的脸色一边说道。 李玑韶在谋士汪说完后,开口道:“本王先回去,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动更多的人马追随而来,待得本王进了天都城,将太子的私兵捅出来,你们就煽动更多的人马随本王进都。” “汪明白。”谋士汪了这番话,神色一凛,十分严肃的应下,“定为殿下带来更多的人马。” 听了谋士汪的回应,李玑韶只是轻点头,而后脸色又变得几分高深莫测来,道:“切记,万不可轻瞧了李玑衡。” 李玑韶想着这个对自己好了半辈子的三哥,想当初自己这边得到的不少信息都是他露出来了,思来,他也是很有些本事的,更何况天都城有部分兵力都握在他手中。 李玑韶不觉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将李玑衡给盯紧了,也别被他给发现了!” 李玑韶如此郑重,谋士汪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他没有看轻过任何一位公子殿下,自然也不会漏下拥有最大可能登上极位的公子衡。 谋士汪将李玑韶提出的问题一一记下,而后下达下去一一施行。 两人一直讨论至夜里才将所有事都对了一遍,确定所思无遗漏了,才都长舒一口气,告辞分开。 分开后,李玑韶又走至布苏麻尔的院子,他站在院子外,瞧着院子内正屋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橙色,看着就觉得暖暖的。 他看着那丝丝微弱的光,拥有内力的他很容易就听见布苏麻尔咳嗽的声音。 然后就是女子轻柔的说话声:“乏了,将灯都灭了罢。” 话音落后不久,正屋内中的光都被熄灭,只有悬在正屋外的檐灯还亮着。 灯都灭了,李玑韶最后瞧了一眼屋子后,转身就走了,待他再次踏进这屋子,便已经是第二日午时了。 他在进来时正好碰上呈药碗的奴仆,他接过奴仆手中的药碗,将奴仆遣走,自己拿着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屋子。 “将药搁案上,我会吃的。”布苏麻尔倚着手臂瞧着窗外的景致,背对着李玑韶,将他当作奴仆嘱咐着。 “这般冷的天你还将窗子开着。”李玑韶瞧着布苏麻尔的样子,不禁带着些许责备的说道。 “殿下?!”布苏麻尔自然知道是谁进来了,她脸红红的,心中直呼坏了,被殿下发现自己不着边幅的样子。 李玑韶瞧着布苏麻尔这般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又害羞了,他好笑的走到窗前,将窗门阖上,然后将药碗端到布苏麻尔床边,道:“好了,该吃药了。” “恩……好。”布苏麻尔被李玑韶靠近然后突然说话的声音与样子迷得什么都忘了,当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红彤彤的。 “小傻瓜。”李玑韶与布苏麻尔待得久了,自然都知道布苏麻尔又在想些什么,他点着她的鼻尖,语气带着宠溺。 布苏麻尔顽皮般的皱鼻,带着几分孩子气。 李玑韶将盛了汤药的勺置到布苏麻尔嘴边,示意她别闹了,该喝药了。 “殿下,你说妾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布苏麻尔饮下一口,可苦死她了,她不由皱起眉来。 每日里喝药最是痛苦了。 李玑韶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温柔的说道:“将这药喝完了,马上就会好的。” “哼。”布苏麻尔轻哼一声,但还是饮下李玑韶凑来的下一口,接着道,“每次殿下都这般说,但妾瞧着没一次是对的。” “这次我说的一定是对的。”李玑韶手中动作不停,带笑说道,“你可信?” 布苏麻尔望着李玑韶带笑的脸,整个脸又红了起来,笑眯眯道:“妾信。” 第一一三章 真的真的好喜欢 李玑韶瞧着布苏麻尔这模样又不禁笑着说道:“真是个小傻瓜。” “妾才不傻!”被李玑韶连着说了两次傻后,布苏麻尔皱着鼻子反驳道。 她刚说完,嘴巴还未闭上,李玑韶便将汤勺中的汤药递到她嘴中,可是将她给苦到了。 没有一点防备,就这样苦到快要流泪。 “殿下,您好坏!”布苏麻尔带了几分哭腔,声音倒有几分撒娇的感觉,听得李玑韶有几分心猿意马,不过…… 李玑韶想到那事,一切的火也都被心中的冰水给浇熄了。 “好好,你不傻,乖乖吃药。”李玑韶像是哄小孩般哄着布苏麻尔。 布苏麻尔被当作了小孩子,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小声叨念着:“妾才不是孩子呢,殿下别总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妾。” “你瞧瞧,你现在的语气,说的话,还说自己不是个小孩子。”李玑韶道,但看见布苏麻尔大大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他忙改口道,“是大孩子。” 布苏麻尔还想说些什么,李玑韶忙道:“瞧着,药喝完了。” 布苏麻尔还没觉得,同李玑韶打趣的不知觉中她竟然将那般苦的药给喝完了,布苏麻尔在心中又是感动了一番。 李玑韶将药碗搁在一旁,从另一个碗中取了颗梅子给布苏麻尔。 布苏麻尔吃下这梅子,现下正是午睡的时刻,她觉得乏了,瞧着李玑韶的模样,她关切说道:“现下正是午休时,殿下回去歇会儿罢,都忙一上午了。” 李玑韶见布苏麻尔犯疲的模样,让她半躺着,他为她将被子掖好,而后轻声道:“我还好,你若是困了便睡吧。” “那怎么行呢。”布苏麻尔睁着大大的眼看着李玑韶,然后道,“殿下的身体金贵着,可不能累着了。” “是,我听你的话,等你睡下了,我便回院子歇息一会儿。”李玑韶哄着布苏麻尔道。 他见布苏麻尔还准备说话,他忙又接着道:“你也得听我的话。” 这话出口后,布苏麻尔刚想说出口的话又被她给咽下去,眼中带着几分关心的看着李玑韶,然后酝酿着自己的睡意。 见布苏麻尔不说话反驳他,李玑韶倒是舒心,而后顺着布苏麻尔的意说道:“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上战场,带你骑着马儿在军阵中穿梭。” “果真如此?”布苏麻尔双眼发光。 “这是自然。”李玑韶点头,接着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将你培养成第二个梅夫人。” “恩。”布苏麻尔眯着眼应着,整个人似乎正在幻想着在遥远未来她与李玑韶两人在卫疆的沙场中驰骋着,屡屡建功,好不痛快的样子。 李玑韶在她耳边说着话,帮她将她心中的幻想勾勒得更加完整。 伴着如此画面,布苏麻尔甜甜睡去,李玑韶在床边瞧着布苏麻尔天真的睡颜,将她耳侧的头发往后撩,手轻抚过她的面庞,李玑韶轻声道:“待你病好以后,你大约就会心想事成了。只是那时候玩的开心些,最好将我给忘了,没得责备,没得痛苦,最是好不过了。” 李玑韶的声音十分的轻,似乎一阵风吹过便可将他说的话全部打散一般。 仔细端详完布苏麻尔,李玑韶起身便向着外走,只留下一个背影。 李玑韶刚走到门口,布苏麻尔的眼角一串晶莹水珠滑过,没入发丝间。 回到书房中的李玑韶,难得拿着书发起呆来。 他就这般坐着,直到奴仆禀报汪先生到了。 谋士汪在行至将军府书房中时还特意询问了韶王夫人的状况,但被告知布苏麻尔午睡后又小吃了些许糕点后,他便知道,他这个主子是又心软了。 “参见殿下。”谋士汪进入书房内后行拜礼道。 抬眼,他便看见李玑韶发愣的模样。 自古情难过,情难了,此乃人之常情,谋士汪表示他能够理解,但是江山美人,从来都是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主子既然选择江山而放弃美人,自然就容不得再心软了。 过了一会儿,李玑韶才堪堪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谋士汪,说道:“你来了。” “殿下。” 谋士汪还想说些什么来着,却被李玑韶给打断了,只听李玑韶道:“本王知道,晚上,就今日晚上,就说她没熬过这夜里的寒,去了。” 听得李玑韶保证,谋士汪将刚准备说出口的话有吞回去,既然主子都这样说了,自然是能说到做到的。 这事就就此揭过,谋士汪从袖中取出好几个蜡封的小竹筒,推到李玑韶身前,这些都是下面的人收来的消息。 李玑韶正准备一一拆开看,顺便同谋士汪聊上几句时便有奴仆慌慌张张的跑到书房,在屋外大声说着:“不好了殿下,夫人好像不行了!” 被李玑韶拿在手中的竹筒瞬间掉落在地面上,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谋士汪的脚边。 谋士汪也对这消息颇为惊讶,挑眉,不知道该做出怎么的举动,说什么样的话。 李玑韶愣愣的站着,没过多久,他也晃过神来,冲出书房,对着那奴仆厉声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遍!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本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被李玑韶这般恫吓后,奴仆马上跪伏在地上,语气焦急又带着些许的哭腔,说道:“禀禀殿下,夫人夫人在房内一直咳血。” 李玑韶好不容易才将这奴仆的话给听清楚了,他怒得对着这奴仆的心口就是一脚,将奴仆踢得一口血涌上来。 得到这消息后李玑韶心中万分焦急,他不顾一切的就向着布苏麻尔的院子跑,将身后的人都丢的远远地,只有贴身侍卫依旧跟在他身边。 推开房门,屋内所有奴仆见是韶王来了,忙让开一条路。 李玑韶见到路尽头的布苏麻尔,她正捂着嘴,手指缝中不断的渗出血来,她眯着眼就像眉眼带笑一般。 见着这样的布苏麻尔,李玑韶有几分害怕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手竟然还在抖。 “殿下。”布苏麻尔轻声唤着李玑韶。 李玑韶这才迈出步子,向着布苏麻尔缓慢的走去。 “你,别说话,好好躺着,府医马上就到了。”李玑韶握住布苏麻尔带血的手。 “治不好了。”布苏麻尔倒是十分洒脱。 她笑着对着李玑韶道:“殿下,布苏麻尔真的真的,好喜欢您。” “真的真的。” 话音越来越小,李玑韶手中的手也无力下垂。 “府医到了。”有人话中带着欣喜的通报道。 但当府医瞧着屋内场景时便知,韶王夫人已经走了。 第一一四章 无甚波澜 李玑韶握着布苏麻尔的手,感受到那双手正在慢慢变凉。 “府医!府医!”李玑韶搂着布苏麻尔,大声叫道,当府医应声后,他忙道,“快点,本王命令你救她,将她救活!” 府医也很想将布苏麻尔救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擦着额头上的薄汗,弓着身说道:“禀殿下,夫人她,她已经没呼吸了。” 说完这话后,府医就像是全身的力都被抽走一般,不过整个人却也轻松不少。 “谁允许你乱说的!你这庸医!”李玑韶双目刺红,对着府医大声吼道,“倘若救不活,你,还有你们就给她陪葬!”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得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其中府医最是为难了。 现在才赶到的谋士汪隔得老远便听见李玑韶迁怒的声音,到了屋内后更是瞧见狼藉一片,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他轻声唤了一声“殿下”,想让李玑韶将冲动收些回去。 眼瞧着李玑韶的情绪被压了一些下去后,府医突然战战兢兢来了一句:“殿下,人死不能复生啊殿下。” 李玑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一点情绪又迸发出来,谋士汪瞧着李玑韶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 画蛇添足,盖是这般。 “请殿下节哀。”谋士汪迅速跪下,然后说道。 既然压不下去,那就让李玑韶好好额发一次火。 谋士汪起了一个头,不少奴仆也跟着念:“请殿下节哀。” “请殿下节哀。”说的人越来越多。 受了刺激的李玑韶呗众人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布苏麻尔的死亡,他终是受不了,厉声叫道:“滚!滚!滚!” 得了信的众人如得了赦免一般,全部都利索的爬起来,迅速从房间内退出去。 屋外,虽然已是春天,但卫疆的天却并不温柔,寒意依旧料峭,可屋外候着的人不见丝毫抱怨或是懒散。奴仆跪伏,有些身份的人则都候在旁侧,大家都等待着韶王出来。 那些经历了两个公子殿下的将军们站在外,瞧着这颇为壮丽的将军府,心中暗想,难不成真如那些传言一般?这将军府克女子?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 夜里,寒风凛冽,除了风声便不再有其他声音传出,将军府韶王夫人院子前如此多人,却没有任何的生息,仿佛时刻在此停止。 直直过了一夜,屋子的门才被打开。 一直候在外的将军们瞧着李玑韶的模样,仿佛苍老了好十几岁的样子。 众人得了李玑韶的示意后,有条不紊的操办着韶王夫人的后事。 布苏麻尔病逝的消息被快马加鞭传回天都城,在天都城这边刚收到消息时,李玑韶已经将人马仪仗都备好,只等国君那边下旨回都。 水听风二楼隔间,李玑珏正站在窗前向外望去,一匹快马从水听风下快速驶过,马蹄带起不少的尘土,马上的人说着“卫疆急报”,不少百姓也都给快马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他一直看着卫疆快马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将窗子落下,转身坐在桌案上首。 “瞧瞧,这七弟的消息灵通,动作也够快,就连自己的夫人也可以舍弃掉。”李玑珏在卫疆快马到达天都城前一两日便知道了布苏麻尔病逝的消息。 端坐在李玑珏身旁的薛海听着李玑珏的话,评价道:“公子手段太过了。”明显就对李玑韶为了在此间回都的不择手段而感到不满。 “江山与美人,七弟选择了江山,自然是不会心软的。”李玑珏倒是对李玑韶的手段无甚感觉。 薛海听着李玑珏的话,皱着眉,自己心中不甚赞同,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李玑珏说的有几分道理的。 李玑珏知道薛海的性子,他永远知道该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就算他自己不赞同也不会同戈聪蒋二爷一般硬劝着他人去按着他们的规矩来。 薛海沉默着,李玑珏端起一杯茶而后对着薛海吩咐道:“现下时刻非常,容不得出什么乱子,所以吩咐下面的人都小心着,李玑韶来者不善,小心他在暗地里使些小动作让人着了道。” 李玑珏语气颇为严肃,向来正直的薛海对李玑珏这般严肃的模样不是太理解,也不理解为何自家殿下会评价公子韶会“暗地里使小动作”?在薛海看来,一国公子怎会这般小气? 虽然心中疑惑,但殿下吩咐,薛海自然是应下。 见薛海应下了,李玑珏也放下一半的心,他对薛海办事的能力还是很相信的。 心中计算着时间,卫疆快马从水听风前路过后有半个时辰了,李玑珏方才施施然起身同薛海道:“先生再多坐一会儿,孤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薛海忙起身相送。 就在卫疆快马带来卫疆消息的半天时间里,整个天都城都知道了韶王夫人病逝的消息。 身为英王的李玑衡自然也遭到了国君的召见。 他坐在马车中闭目想着。 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这些词用在李玑韶身上还真的是恰当极了。 他与李玑珏都认为着,布苏麻尔的死便是李玑韶的手笔,他们从不认为布苏麻尔会是简简单单的病死。 入了宫后,李玑衡正巧碰上同样刚入宫的李玑珏,两人相携一同想着国君书房走去。 “七弟与七弟妹刚成亲,这七弟妹便没了,真真是让人觉得悲伤。”李玑珏轻叹气道。 李玑衡自然是附和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道:“是啊,七弟妹如此一妙人,说没了便没了。” 说完,李玑珏尚还未开口接话,李玑衡接着道:“当初两人离开天都城时,七弟像是要将七弟妹给宠到天上去了,现在他怕是伤心极了。” “可不是呢。”李玑珏应道。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聪明人,说的话中暗暗藏了嘲讽,各自也都听出了那么几分意思。 “就是七弟妹刚嫁过来,又是可楼族最受宠的公主,可楼那边似乎不好交代。”相对于布苏麻尔的死,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件事会对朝堂有什么影响。 第一一五章 成王,败寇 其实对可楼的交代,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须知熙提可是比可楼要强大不少的大国,多送些礼,许诺些条件,这事便可以一笔勾销。 很明显那话只是李玑珏随口一提,李玑衡也不准备作答。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走到了李云势的书房前。 将衣袖发冠都整理妥当后,两人才一前一后地进了书房。 李云势捏着眉心,从面色可以看出几分憔悴。 这般瞧着李玑珏倒是对父君身体不适的消息深信不疑。 李云势将儿子叫来也就是说一下布苏麻尔后事的安排,询问了近日差事的一些事宜后便让两人都回了。 李玑珏与李玑衡都能看出父君才说了几句话便有几分力不从心。 两人不敢过多打扰,当李云势让他们都退下时,两人也都迅速退走。 李玑珏要回东宫,所以同李玑衡没走多久便分开了。 李玑衡刚出宫,就正好遇上了太子夫人回宫的马车。 太子夫人病了许久了,需得每月去神庙中静养数日,这在天都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从去年太子夫人在本象神庙中小住一段时日后,太子夫人便不断的在神庙中小住,就连东宫后院的相关事宜也都是让侧夫人刘氏把持着。外面盛传着,太子夫人怕是失宠了,恐怕再过上几个月就要将夫人的位置让侧夫人刘氏了。 不过这都快到一年了也没见太子夫人的地位动摇过,太子夫人所出的长孙胥伍也深得太子宠爱,那些子传言也就不攻自破。 随着太子夫人出东宫的时日频繁,人们也渐渐接受太子夫人是去外养病了。 太子夫人的马车停在正在宫门等着马车的李玑衡身旁,正等待着宫城守卫一一盘查,太子夫人撩起窗幕,正好对上马车下的李玑衡,她道:“三弟要回府了?” 李玑衡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夫人后又低头,回道:“是的,大嫂。再过几日便是要让大嫂操劳了。” 太子夫人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瞧着倒是很精神的。李玑衡心中明白她这次回来,肯定是太子为了布苏麻尔的事而特地叫回来的。 “参见英王殿下。”李玑衡说完后,双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原来侧夫人也在。”李玑衡依旧低着头,不看太子的女眷。 双蔷瞧着李玑衡低着头,心下有了几分低落,但又很快将心收拾好。 “太子让刘氏接我回宫。”太子夫人笑着道。 多说这么一句话自然是因为太子让掌管后宅的刘氏接她归来,显示出了对她的敬重,也是在告诉众人她可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不受宠。 李玑衡也说着太子夫人的话道:“太子同大嫂的感情真好。” 这话说完,太子夫人脸色如常,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正好李玑衡的马车也来了,本就无甚好聊,他便踏上马车,站在马车上同太子夫人与侧夫人道了声“告辞”。 马车一直驶入英王府,李玑衡回府后什么都不理,一头便扎进书房中闭门不出。 “鬼五。”李玑衡坐在书案前,瞧着案前的书,唤了一声。 黑衣鬼五立刻出现在李玑衡书案前,单膝跪着。 “给曾义几飞鸽传书,让他想办法拖慢李玑韶回都的速度。”李玑衡吩咐道。 鬼五心中疑惑,曾大人并不会随同仪仗队一起回都,所以拖慢韶王归都速度的不应该让百鬼夜行来做吗? 虽然他心中有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嘴上倒是很快便应下。 “着人盯着李玑韶每日都到哪儿了,每日都要及时向我禀报。”李玑衡看着书,眼却在眼眶中转了一圈。 “诺。”鬼五应道。 整个熙提,这样的平静持续了七日,而李玑韶的队伍也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鬼五如往常一般同李玑衡汇报李玑韶的进程。 这日李玑衡倒是与往常不同,往常他听了鬼五汇报后只会“恩”一声后便让鬼五退下,可今日,他听完鬼五汇报后闷声不言。 李玑衡沉思良久后方才对鬼五道:“同伏衍联系,告诉他可以开始了。” “诺。”鬼五应道。 “伏衍那边回了消息后便通知鬼十三,让他行动。” 夜里,李玑珏终于收到属下们汇报,那个被父君召见过的大臣想通了,准备开口了。 李玑珏忐忑了良久,硬是坐在灯下,等待着属下将得到的消息传过来。 他从未觉得时辰可以过得这么慢。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收到了困扰了自己近乎一个月的消息。 当他看完这消息时,他整个人都笑了,笑得泪水都涌了上来,控制不住的情绪让他将手中的宣纸捻成碎片。 父君他发现了!李玑珏眼中凶光迸出,他在谋父君,而父君也在谋他! 真是可笑! “来人!去查,查父君的病是不是真的!”李玑珏癫狂中又带着几分冷静。 若不是现在是夜里,宫门早已关闭,他早就将薛海给请进宫了。 李玑珏觉得自己脑袋十分的混乱,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却没有一丝的睡意,可也看不下任何的东西。 他这般瞧着烛光发呆一直坐到了天明。 天蒙蒙亮时,他抬眼朝外望,光将天空的黑暗驱散,带着温暖射入屋内,可李玑珏却觉得犹如冰窖。 “殿下。”有贴身侍卫表情凝重的进入屋内,单膝跪在李玑珏身前,道,“已经查明,国君身体很好并没有患病。” 李玑珏动了动眼,声音清冷道:“知道了。” “大事不好了!”原本只有两人的屋内突然出现第三个人,那人穿着黑衣,脸也只露一半,跪伏在李玑珏身前,喘着粗气,而后道,“殿下,有人闯进了‘隐秘’将士兵们都捅出来了!” 在这个时刻“隐秘”竟然被捅出来了!李玑珏猛地站起来,睡眠不足的他眼前一阵发黑,头也一阵阵头痛,不过一会儿后又好了过来。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李玑珏想着这两日收到的消息,这分明就是在逼迫他造反! 李玑珏大笑,谁在暗处操控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知道的必要了,他只明白他如今已是不得不反! 笑过后,李玑珏很快冷静下来,下达命令道:“出宫,领兵造反!” 说完,李玑珏又吩咐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道:“你即刻将胥伍送出宫外藏起来!” “殿下!?”贴身侍卫猛地抬头看着李玑珏,但对上的便是李玑珏严肃的眼神,他知道主子心意已决,容不得任何人反对,他也只能应下。 李玑珏知道这次造反很有可能不会成功,但是他也要放手一搏。 成王,败寇。 第一一六章 乱了 “告诉舅舅,让他准备着,将宫门闭了,不能进也不能出,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国君。还有,让他千万别被国君给控制住了,能策反多少人便策反多少人。” “让母亲将宫妃和公子都召聚到一起,锁在一个宫殿中控制住了。” “朝中各臣也一样,尽量都控制住了。将暗卫派去,父君召见过的大臣能杀几个便杀几个,动作要快。” “至于李玑衡与李玑璇,先遣一部分的兵力攻伐两府,如果速攻不行,便包围住,软磨,势必要将两府都牵制住了。” “至于其他大军,等着孤前去,亲自点兵,而后攻入天都!” 李玑珏在养兵时便已经在脑海中演化过领兵反时该如何做,所以现在下达的命令也十分迅速有条理。 下达完命令后,李玑珏从屋子走出,太子夫人正十分焦急的站在屋外,见着李玑珏出来了,跑到他身边焦急问道:“殿下,有人将胥伍带走了!” 李玑珏轻拍太子夫人的后背,冷静道:“是孤下的命令。事情败露了,你收拾下,去宫中帮助母亲。” “殿下……”太子夫人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不过反应过来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应道,“诺。” “那刘氏手中还握着殿下给的对牌。”太子夫人带着几分迟凝,虽然她回来后将权利收回,但刘氏手中握着对牌便也是握着部分权利,便能与之对抗。 太子夫人提起了刘氏,李玑珏眼中起了一丝厉色,而后道:“不过是枚棋子,孤拨你些许侍卫,你想如何便如何。” “诺。”太子夫人忙应下。 同时,尚在途中的李玑韶也在今日得到李玑衡暗地动作频繁的消息,他知道他回天都城的速度要再快些了。 李玑韶不能让李玑衡阻碍自己,他得给李玑衡找点事做。 这般想着,李玑韶招来贴身侍卫,然后道:“将卫国的那个消息递给李玑衡。” “诺。”贴身侍卫自然是知道李玑韶指的是哪件事。 “要快!”李玑韶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天都城中,私兵被捅出后,李玑珏也在最快时间内到达城郊,将兵力整合。 既然父君早就知道他藏有私兵的消息,他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出奇制胜的可能。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海刚被请来,掀开帐篷的幕布,焦急问道。 “薛先生还不知?”李玑珏反问道。 薛海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外面那么多的士兵,整装待发的模样,他自然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是想再问一下。 “殿下,您糊涂呀!”薛海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般的话。 李玑珏仿佛没听到一般,对着薛海问道:“薛先生,你准备作何选择?” 被问及的薛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万分的不赞同李玑珏这般的做法,但是李玑珏与他又有知遇之恩,他本是就为李玑珏的谋士,出了这事,他自然是难辞其咎。 瞧着薛海为难的脸色,李玑珏便知薛海心中是不愿的,他声音淡淡的对着薛海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请薛先生在帐中歇息罢。” 说完,帐篷外几个奴仆进来,将薛海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李玑珏在后吩咐道:“你们好生照料着薛先生。”说完他又对薛海道,“也请先生再好生想想。” “殿下,薛海不愿从我们,杀了便是,若是留着,以他的性子保不准会坏事。”候在李玑珏身侧的第二谋士轻声说道。 李玑珏眼扫过说话的谋士,说道:“若是你有薛海之智,照你这般说的做也是无妨。” 听到主子暗讽,那谋士只是哂哂一笑。 “传令下去,在黄昏前点兵并将所有全部事宜都调度好,而后要在夜里将所有兵力整合完毕并进入城内!”李玑珏声音沉稳,下达着最终的命令。 天都城外聚集着大量士兵,这消息在瞬间传遍了整个天都城,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有人起兵造反了。 接着便是不少士兵进入一些大臣的府中,特别是被国君今日召见过的大臣,人们都能听见那些府中传出的凄厉的叫喊声。 街上人们在混乱中前行,原本繁华非常的天都城中现在混乱不堪一片狼藉。 李玑珏身边的贴身侍卫将李胥伍抱在怀中,小心护着,不让他去瞧那些混乱。 李胥伍也很乖的趴在侍卫怀中,一动不动的。 混乱中有人袭向侍卫,侍卫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来对抗袭来的人。 “小殿下抱紧属下了。”贴身侍卫在李胥伍耳边轻声说道。 李胥伍听话的用手臂圈紧侍卫的脖子。 那些袭来的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不光人数众多还招招毙命,这是想让他们的命! 贴身侍卫有些后悔,没有多带些人,这样下去,他们这边迟早是撑不住的。 侍卫瞧了眼怀中将脑袋埋在他怀中的李胥伍,心想着如何才能将他护好。 又是一剑划过,侍卫的手臂又添上了一道伤痕。 他定神,正好看见路上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心中有计,便开始向着人群多的地方跑去。 被他引去的刺客也进入人群中,没有任何的留手,凡是挡住他们路的人全部被他们毙命。 贴身侍卫快速跑到那个小孩子身边,他将李胥伍身上的外袍脱下,套在小孩子身上,他在李胥伍耳边道:“小殿下快去郊外,有人等着。” 说完,他将李胥伍向外推,推到人群中,顺势将地上的小孩子抱起,向着反方向跑。 被推出去的李胥伍朦胧着眼,在人群中穿梭着,他不明白为何一觉睡起来一切都变了。 他小小的身板,不断的被人踢到,摔在地上,要不是他反应快,有好几次都快人踩死。 “等等,那个不是小胥伍吗?”李胥伍抹掉脸上的泪,正是绝望的时候,他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 他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英王夫人一身蓝衣站在混乱的人群中,身旁的护卫将人护着。 “你们将长孙接过来。”宁鸢皱着眉对身边的人道。 第一一七章 对峙(两章合一) 护住宁鸢的侍卫分了好几个,向着李胥伍的方向走去,李胥伍记得父王身边的贴身侍卫所说的话,他想跑,但是却已经跑不动了。 带着几分抗拒,他被那些侍卫护着来到宁鸢的身边。 “小胥伍为何在这儿?”宁鸢蹲下,用帕子将李胥伍脸上的尘土擦尽,语气轻柔。 轻柔又带着暖意的话,让李胥伍瞬间没了抵触,抱着宁鸢便大哭起来。到底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在经历了刚刚那些事后,已经被吓到了,好不容易遇到了认识的大人,他心中的情绪也有了发泄。 宁鸢被李胥伍抱着她大哭的举动给弄的一时无措,好在也是带过孩子的人了,她搂住李胥伍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胥伍乖,不怕了,不怕了。” 街上的混乱依旧,伺候在宁鸢身边的奴仆忍不住道:“夫人,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小公子还在府中等着呢。” 宁鸢低头看着李胥伍的小脑袋,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是学过武的,就算抱着七八岁的李胥伍也不觉得有什么累的。 伺候的人见宁鸢将李胥伍抱起,神色紧张,冲宁鸢道:“夫人还是将长孙给小的们抱着吧。” “无妨。”宁鸢一双严厉的眼瞧了一圈,左手托着李胥伍的小脑袋,沉稳说道,“回府。” 一行人回到府中时,哭过后的李胥伍沉沉的在宁鸢怀中睡了过去,两眼红红的,睡梦中不安的皱眉。 宁鸢将李胥伍安置妥当后,让人将小阿好抱来,同李胥伍一道待着方便照应,而后又召来管家问话。 天都城中发生如此大的事,宁鸢着实是坐立不安,管家刚一踏进房间,宁鸢便急急问道:“可知殿下什么时候回府?” 管家摇头,神色瞧着也不太好,他道:“禀夫人,殿下刚刚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领兵造反了,怕是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听了管家的话,宁鸢的心下沉,最近爷的动作频繁也没避讳着她,其中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二的,不过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宁鸢只是充愣了一会儿便就回过神来,问道:“府中卫兵几何?” “三百不到。”管家回道,“不过殿下留了些跟着上过战场的老兵在府中。” “快,快将他们召集起来!”知道府中还有兵力可以护着周全,宁鸢的心也放下一半。 不过管家尚还未去执行宁鸢的命令,便又有奴仆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 “禀夫人,外面来了一群士兵将全府围住了。” 听到这消息,宁鸢便知道祸事来了。 “快!一定要挡住他们,别让他们闯进来!”宁鸢急促的说道,整个人不断在屋内来回走动。 直到前面有人禀报,抵挡住了府外士兵的进攻后,她才松了口气,坐下来,抖着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若是她孤身一人,她倒是不怕的,只是她现在需护着的是整个英王府,她背后还有宁家! 刚喝下一口水,宁鸢依旧心神不宁,大呼道:“来人!” 一直候在屋外的奴仆连忙小跑而入,跪在宁鸢身前。 “可知现下宁府怎样了?”宁鸢稳住声音不颤抖,问道。 “禀夫人,还不知道。”奴仆生怕这样的答案会让宁鸢发怒。 “也是。”宁鸢回过神喃喃道,“现下英王府被人包围了,出不去也进不来,没有消息怕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奴仆一直跪伏在地上等待着宁鸢的命令。 过了好一会儿,宁鸢手指顶在太阳穴上,问道:“小阿好与长孙可醒了?” “算了,我自己去瞧瞧罢。”说完宁鸢摆手,撑着桌案起身,便向外走。 跪伏在地的奴仆待宁鸢走过后,便惶诚惶恐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宁鸢身后。 当宁鸢到达小阿好院子时,李胥伍已经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了,他转头正好对上小阿好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好奇与笑意,亮晶晶的似乎装满了整片天空一般。 小阿好发现李胥伍睁开了眼,小手直接糊上去,搭在李胥伍的脸上,嘴中还呼呼说道:“抱,抱。” 李胥伍被软绵绵的小阿好看得一阵心软,当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圈住胖嘟嘟的小阿好。 “参见夫人。” “小阿好与长孙可醒了?” 屋外传来宁鸢的声音,李胥伍抱着小阿好就像是做坏事马上要被大人发现一般,一时无措。 但他看见宁鸢在婆子的簇拥下走进来,心下又平静下来,他并没有坏事,何须心虚。 宁鸢一进来便是瞧见李胥伍正抱着小阿好,一脸无措,小阿好一脸喜欢的望着李胥伍,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的模样,将宁鸢不安的心稍微有了些安抚。 “三姑母。”李胥伍将小阿好放在一旁,想起身对宁鸢行礼,却被放在身侧的小阿好给拉住。 宁鸢看着小阿好一直向着李胥伍的大腿上趴,眨巴着眼似乎不解为何李胥伍会把他放下来,被放下后,他又接着向上趴,仿佛认为这是哥哥在同他做游戏。 宁鸢带笑的对李胥伍道:“好了,小胥伍不用多礼。” 李胥伍抿嘴,低头看向还在向自己大腿上爬的小阿好,小阿好见哥哥正低头看着自己,他也对着李胥伍痴痴笑起来。 “抱,抱。”小阿好张开手臂,想让李胥伍抱住自己。 “看来小阿好挺喜欢胥伍这个哥哥。”宁鸢半点不提李胥伍为何会在宫外的问题,反而说道,“瞧着小阿好喜欢这个哥哥便是让我舒心不少。” 说着,宁鸢将头转向李胥伍,表情严肃的看着李胥伍然后道:“现下整个天都城都十分乱,小胥伍便安心待在这儿,等一切结束后三姑母便将你送回宫。” 李胥伍记着有人在城郊等着自己,但是他也知道凭着他自己的力量时到不了那里的,而且在他醒来时他曾听说英王府被一群士兵围着。 宁鸢见李胥伍低头不言,将手搭在他的小脑袋上柔声说道:“所以小胥伍在这段时间里就好好帮三姑母看着小阿好,可好?” 听到这话,李胥伍抬眼看了宁鸢然后又低头瞧着小阿好,脆生生的应道:“我会护着小阿好的。” 宁鸢满是欣慰,在房内陪着两个小朋友又玩耍了一会儿后,又有奴仆附在宁鸢耳边道:“外面士兵又攻府了。” 一时失态的宁鸢将手中的木质小玩具都给捏断了,将李胥伍吓了一跳。 宁鸢勉强对着李胥伍与小阿好笑道:“三姑母有些事,小胥伍便在这儿玩着。小阿好一定要听着胥伍哥哥的话,可知道?” 见两个孩子都应下后,宁鸢心事重重的转身出门。 出了房门,见奴仆将门合上后,宁鸢才一脸严肃的对小阿好的奶娘道:“你盯紧点,莫让两个小公子出事儿了,也莫让两个小公子起了矛盾。” 宁鸢还是相信李胥伍并没有同他父亲一样心术不正,也不认为他会对小阿好做些什么的,况且爷也一直对着李胥伍宠爱有加,她只希望她将小阿好托付给李胥伍的决定没错。 不过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宁鸢深吸一口气后,脚步沉稳的向着外走去。 城郊尘土飞扬,数万的士兵都聚集在空地上,仿佛出鞘的利剑,等着它的主人握住它,剑之所指,皆为所伐。 李玑珏正在等一个消息,只等这消息收到,他便挥剑出发。 可惜这消息一直没来,李玑珏整个人带着焦躁,在帐篷中来回不断的走来走去。 “殿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将领在李玑珏耳边轻声提醒着李玑珏。 “再等一下。”李玑珏竟然做出脚不断轻点地的举动。 将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候在李玑珏身侧的谋士暗暗示意,不再说话催促。 李玑珏又在帐篷中转悠了好几圈,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可却没等到想要的消息。 “殿下,属下该死,未能完成任务,请殿下责罚!”来人一进帐篷便跪下,低头,不去瞧李玑珏的脸。 李玑珏站定,手握住桌案上的油灯,然后便是将灯狠狠扫在跪在地上的人的身上,狠狠问道:“到底是怎回事?” “属下并没有等到小公子,也没有看见长侍卫。然后派人去寻,发现了长侍卫的尸体,还有个套着小公子衣服的小孩子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小公子的身影。”那人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可恶!”李玑珏咬牙切齿,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从牙缝中好不容易出吐出几句话来,“找,只要有任何线索全部都不能放掉!” 吩咐完这些后,李玑珏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了,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完成。 “昭告所有士兵,准备攻伐!” 李玑珏说完这话后,跟随在他身后的人都格外的亢奋,眼中都亮闪闪的。 两三万的士兵开始向着天都城进发,尘土飞扬,万千脚步踏在地面的声响震耳发聩。 这个声音,守在天都城上的人都明白城外的攻伐马上就要开始了。 现在天都城一团糟,皇宫中更加的乱,所以能抽出来守卫天都城的人马并没有多少,至少没有城外攻伐的人多,守在城中的人都很忐忑,不知道他们能守卫这城门多久。 李玑珏骑马身披深灰盔甲,头戴红缨头盔,别在腰间的剑被他紧握在手,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剑拔出,刺向敌人。 当他已经看见天都城高大的城墙时,有匹快马奔到他的身边,马上的人附在李玑珏身边说道:“刺客是英王那边的人。” 李玑珏抬头,看向天都城门上的女墙上,他能看见城门上女墙后,有个身份显赫的人站在上面,他身边的人都包围着他,护着他。 那人似乎感受到李玑珏的目光,他低头,李玑珏知道那人正在看自己,远远相隔的对视。 他知道,女墙上的人便是李玑衡,虽然瞧不清那人的样子,可他就是知道。 看着女墙上的身影,李玑珏对身旁的人下领命令道:“英王府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着,他眯着眼,眼中带着危险的光,嘴角带着笑意,就算是他即将粉身碎骨,也要拖下一个垫背的! 站在城门上的李玑衡瞧着城外两三万的士兵,就光看气势,他们这边就已经输了大半。 “英王殿下,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守城的卫尉伴在李玑衡身侧,神色中藏着忧色,向李玑衡询问道。 李玑衡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一片,觉得他可能还是估错了一些东西,现在他只盼着父君那边没出什么岔子。 他皱着眉,声音在风中有些断断续续的:“我们这边有多少人?” “一万不到。”卫尉很快便回答出来这个问题。 “一万不到?”李玑衡听见卫尉的话后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宫中和天都城中抽调了不少城卫走了,但是为什么只剩这么少了? “萧太尉与萧卫尉呢?”李玑衡问道,似乎从暴乱开始时便没瞧见这两人的踪迹,他们可是天都城中手中所握兵力最多的两个人。 守城卫尉抹掉额上的薄汗,带着结巴道:“小人不知,一直都没瞧见萧大人与小萧大人,也未曾接到过两位大人的传话。” 李玑衡确定,父君应是有所安排的,可是父君的安排却并未告诉他,怕是父君对他也存着防备。 思索片刻后,李玑衡道:“若是能守住便守着,挡不住的话,就算了,尽力而为。”反正他是没瞧出守城这边的胜算。 “若真的要弃城门的话,你们最好将人都分散了,尽量保护着城中百姓,莫因为你们的弃城致使城中百姓遭殃。”李玑衡又接着道,不过想来,李玑珏是瞄着那个位置的,所以不会对城中人下什么杀手。 “诺。”城中将士听命。 李玑衡最后瞧了一眼城门下的叛军,转身不带任何犹豫地走下城门。 第一一八章 德行 天都城的城门在午夜时终是抵不过外面数万叛军的攻击,燃烧着的木梯灼噬着青灰城墙,巨大的城门在撞锤不断的打击下剧烈颤抖着发出呜咽声。 当城门被从外轰开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和着叛军的高呼,传入天都城中每个人的耳中。 早在前几日李玑韶专门透露给李玑衡的消息也如他所愿,传入李玑衡耳中。 当时李玑衡尚与一干幸免于难的大臣聚集在某个民宅中商议局势与后面的发展,消息被他听入耳中时他整个人如被雷劈中一般。 远在卫国的六娘竟然怀孕了! “英王殿下这是……” 李玑衡的反应太过剧烈,所有的大臣都看向他,说来也巧,此时一声轰隆巨响还有人们高呼的叫喊声不断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也如同李玑衡一般,脸色骤变,如被雷劈。 天都城被破了!每个人的心头都浮现出这句话来。 那些大臣似乎都明白了英王殿下脸色骤变的原因了。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大臣问道。 但李玑衡依旧无法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一个人一言不发的便向外走。 门外披着一张清秀脸的伏衍正候着,见李玑衡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并慢慢向着宅子外走,他挑眉问着李玑衡的贴身侍卫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侍卫看了眼伏衍,心知现在也只有伏衍能压住殿下了,遂说道:“卫国传消息来了。” 听到这个,伏衍便知,坏大事了。 卫国的消息能让李玑衡如此反应的也就只有萧如城怀孕的消息了。 这消息伏衍在半个月前便已知晓,只是想着关键时刻便瞒了下来,更是禁了李玑衡卫国那边的消息源,没想到这关键时刻还是出岔子了。 不用想,这定有李玑韶的手笔。 伏衍看着李玑衡这幅模样真是气打一处来,怒意上涌,拽着李玑衡的衣服,直将他拽到院中水缸前,一瓢水直接泼到李玑衡的脸上,而后质问道:“公子这时候以这个样子出去,是想将大家都暴露给太子殿下瞧吗?” “公子,这点挫折就将您败成这样。”这话说完,伏衍俯身贴在李玑衡耳边道,“你这样怎么能成为熙提国君,怎么能强过卫国国君,这样的你,怪不得萧六娘会背叛你。” 背叛一词一出,李玑衡整个人眼都是赤红色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声嘶力竭的感觉,他喊道:“不会的!六娘不会背叛我!她会等我的!” “等你?等你被太子杀掉的消息吗?”伏衍语气带着嘲讽说道。 “不!并不是这样!”李玑衡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伏衍瞧着激将法似乎不管用,只得用武力来强行让李玑衡安静下来,他一记手刀便将本就精疲力尽的李玑衡给劈晕过去。 贴身侍卫在一旁瞧着,面上不显任何情绪,但心中却已是目瞪口呆。 “幸而有先生在。”贴身侍卫见主子被劈晕,忙跑过去扶住主子。 伏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这战事不会拖很久,明日一早应该便会有变化。所以待得明日一早,你便让公子进宫,懂否?” “懂。”贴身侍卫忙点头应道,而后他又将头转向缩在屋里当乌龟的大臣身上,问道,“那那些大人呢?” “管他们做甚!”伏衍对那些人倒是不屑一顾,“到时候只有公子一个殿下候选,除了公子他们没得选!” 伏衍在此待不了多久,他还得以国师的身份候在李云势的身侧,临行前,他又看了一眼侍卫怀中的李玑衡,心中怒火猛地窜起,拂袖扭头便走。 李家人都是一个德行。伏衍阴着脸在心中暗自说道。 远还在从卫疆赶回天都城路上的李玑韶,在夜里天都城破后半个时辰中也得到了太子叛变的消息。 这消息他还是借用了卫国国君的消息途径才这么快知道的。 刚收到这消息时,李玑韶整张脸都阴沉着,他能想象,如果这消息是在十日后收到的话,他可能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卫国国君给他卖了一个十分大的人情,以后怕是不好还了。 李玑韶牙齿咬住下嘴唇,心中有些不甘的想着,若不是自己这破烂身份,哪里还需要那个心机深沉人的帮助? 等待李玑韶下达命令的暗卫跪伏在潮湿的土地上,湿冷的土地带着凉意,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一动不动的,只有眼中流露出的狂热将他的情绪泄露出几分来。 “想办法,务必要在明天太阳升起前让这个消息在卫疆传遍。”李玑韶敲打着桌案说道,“告诉汪那边准备行动。” 李玑韶本是准备在路途达到一半时将李玑珏的事给捅出来,逼他造反,所有关于这后续的一切他都早已准备妥当,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比他还要迅速。 他并不清楚太子那事其实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其中就包括他的父君,而他现在只需要李玑珏这样的出其不意,父君能多抵抗些时日,让他能有机会帅兵名正言顺的入都城。 是夜,李玑韶去了一趟布苏麻尔的灵车。 他找来了寒冰放入华丽的棺椁中,用布帛重重包住,让那些寒冰能将布苏麻尔的容貌保存得再久一些。 他还将早在天都城就为她打造好的红色盔甲放在她身旁,望她来世可以成为梅夫人一般的人,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李玑韶一步步踏入布苏麻尔的灵车,里面如同凛冬一般,就算他穿着一袭厚厚的盔甲也抵挡不了多少的寒意。 李玑韶站在棺椁旁,瞧着里面睡着的布苏麻尔,沉默的看着,不曾伸手去摸她的脸或是手。 寒冷让李玑韶握着剑柄的手冻得僵硬,感受不到什么知觉。 就这般静静地,过了良久后,李玑韶才开口道:“我要先行一步了,不能将你送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会在天都城中等着你。” 说完,他不带任何留念转身出去,向着天都城进军。 第一一九章 心比天高,珏败于斯 李玑珏的叛军仆一攻入城内后,便在李玑珏的示意下,分了两小拨人,一拨向着英王府的方向另一拨则向着翊王府的方向,而自己则率领大部队向着皇宫进发。 清晨的天都在东升太阳的照射下仿佛染上了一层暖黄的轻纱,若是寻常,此时这条条大街上已是人来往人熙熙攘攘了,叫卖声不断,但今日一切都静悄悄的。 街上没有行人,没有小摊,冷冷清清,只有穿着兵衣,手握兵器的士兵。 那些好不容易攻入城内的士兵情绪依旧亢奋着,面色潮红,举止放肆,若是没有李玑珏与各将领约束着,他们便会像野狗一般“乱咬人”。 不过李玑珏也只是约束而已,对他们的放肆却并没有任何的制止,因为他尚还需要这样的放肆去攻打那些训练有数的天都城士兵。 从城门进入,大道一直通向着天都城最为中心的皇宫。 走过一排宅子,瞧着越来越近的宫门,李玑珏握剑的右手也将剑握得越来越紧,他几乎都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又前进了几里,从大道两侧的小道里杀出不少士兵来。 李玑珏的马儿微微受惊,前蹄上腾,不过却被李玑珏给安抚下来,他拔出腰间的剑,而后说道:“杀!” “杀!”无数的士兵也附和着他,仿若这声“杀”为他们增加了不少力量一般,他们比之前更加勇猛。 天都染血,这段路上,从李玑珏一方遇上第一波前来阻止的人马后,往后的每一步,都是以血铺就而成的路。 进宫的步伐被拖慢很多,不过好在,在傍晚时分李玑珏终是到达了皇宫门前,只剩下一扇门的距离,他便是赢家。 他知道皇宫中的父君可不是好攻略的,他不能急。 强压下心中的躁动,李玑珏下令,所有人在宫门前安置,等待明日一早便攻入皇宫! 下了这个命令后,李玑珏又多派了好几拨只有数十人的队伍,扫荡那些被他重点圈出的府邸。 士兵们开始烧水做饭,而本该待在帐篷中的李玑珏却并没有待在帐篷里,他被几个人护着,着黑色衣袍,以帽这遮脸,从一道小门中进入皇宫之中。 他的舅舅,卫新正在宫内接应着他。 “怎么突然就被捅出来了?”卫新烦躁的问道。 李玑珏的不少事卫新都是知道的,本是想着侄子成了太子,原本那些兵就这般养着,有那个什么阵法,怎么都不会出什么事,不想本来国君位十拿九稳的,现在就只有放手一搏,凭运气。 这事任谁经历了,都会气得骂娘,卫新这反应明显还算被时间消磨了,还算好了。 “如果不是父君,那便是孤的那些好弟弟们,他们没一个可以逃脱嫌疑的。”李玑珏见着卫新后,本被他压住的火又开始向上冒。 “怪不得我率兵包围陛下书房时什么都没有,再发现陛下踪迹时,陛下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了。”卫新说道。 李玑珏想心头的火狠狠压下去,声音还算平静地问道:“现下宫中情况到底怎样?母亲那边可有什么差错?” “除了陛下那儿,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差错……”卫新话还没说完,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差错,那便是最大的差错! 卫新有些涩涩的,李玑珏自然也是明白其中原因。 “倘若舅舅临时反水,卫家可否能逃过一劫?”李玑珏揉着眉心道。 “殿下!你!”卫新被李玑珏这话给吓着了。 当这事暴露时,卫家便已经在李玑珏这艘船上下不去了。 李玑珏所说,自然是可以将卫家短时间保住,往后降罪也不至于祸及整个家族,但却会让卫族的名声败坏,没个数百年,卫氏一族怕是都会没有翻身的机会。 看着卫新惊讶的表情,李玑珏接着道:“望舅舅三思!” 国君早有防范,知晓国君厉害的卫新知道,李玑珏的这次反叛是注定失败的了。所以卫新对这个提议其实是有几分意动的,不过他默不作声。 李玑珏能从卫新的脸色上瞧出几分意动来,他也不责怪什么,他只怪自己没有再心狠手辣点,怪自己的心高气傲,没将那些弟弟们真正的放在心上! 在他面前摆着的是失败,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他却不想就这样败了,他更想来点更加波澜的东西,他想在最后疯狂一次。 “孤准备此时便攻进来,来个出其不意,舅舅觉得如何?说不准还能有一线希望。”李玑珏带笑说道。 既然无力改变结局,那么他便在过程中再加些石头罢。 这个出其不意,还真真是出其不意,就是连李云势在第一时间里也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早先的准备十分的周全,说不准还真的会被李玑珏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不过没有如果,时间也不会倒回。 这并非一场鏖战,战斗很快便结束了,最终还是李云势略胜一筹,再加上卫新的临时反水,李玑珏最后败得很彻底。 宫殿中血溅得到处都是,狼藉中透着丝丝妖异。 李云势旁站着国师苏与李玑衡,身后御使大夫与太尉左右站着,至于丞相,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李玑珏被挺得直直的,跪在大殿正中央,脸上带笑,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输家。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却一点也不知悔改的李玑珏,李云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孽子!”这个词来。 见李玑珏一点反应也没有,李云势冷声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李玑珏抬头直视李云势,看着苍老不少的父君,淡淡说道。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所以他的心很平静,甚至是喜悦,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他想他会笑出声的。 笑什么? 笑他自己,蠢。 至于父君又说了什么,李玑珏并没有听见,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 他,太子名号被废,终身圈进在早先的旻王府中。 这可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第一二零章 宫书衍 虽然天都城反叛头领李玑珏被拿下,但天都城中的暴乱依旧在爆发。 李云势借着这次暴乱悄悄在其中铲除好几个正面不方便处理掉的臣子,而李玑衡的人手便藏在李云势的背后悄悄铲除着他们的异己。 这次兵祸,其实得利最多还是李家人。 而这次兵祸最为遭殃的是朝堂众与各世家。 凡是直接参与兵祸的,除李玑珏与卫新外,全部都没有好下场,丞相刘子沛更是在头身分离,被无数士兵踩踏过,至于现在没被斩的其他人当场被压下去,等待局势稳定后判刑。 李玑珏是因为是李云势的儿子留得一命,至于卫新,若没有他最后的反水,帮助李云势更快的拿下叛军,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云势定眼看着被士兵压下去的李玑珏,一直到李玑珏走出了视线之外他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旁的地方。 他紧握着身边国师的手,忍不住轻咳起来,而后转身对着李玑衡道:“叛乱结束了,你也回罢。” 李玑衡瞧出了父君在赶人了,他行礼后便也告辞,现在说什么关心的话都是包藏祸心的表现,做了父君二十几年的儿子,他自然知道父君最是多疑了。 李云势见李玑衡告辞的颇为干脆,面无表情,也没有什么表示,转身扶着国师便向着大殿最高的位置走去。 等李玑衡也走后,大殿中除了一些近身的内侍士兵与臣子外,大部分的人早都出去收拾残局了。 李云势一步步踏上台阶,声音随意的吩咐道:“都退了。” 众人都知道国君这是被废太子伤到心了,须得一个人静静,所以众人也都是不吭一声安安静静的退出大殿。 国师也准备遵照着李云势的吩咐退出去。 谁知,他正准备动,却被李云势紧紧地抓住了手臂,他抬头,眼中带着疑惑,似乎在问为何不放手。 李云势看出了伏衍眼中的疑惑,轻声说道:“陪着寡人。”声音颇有几分无力。 伏衍刚想说些什么回绝,但李云势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他整个人都无力的靠在伏衍的身上,抓住伏衍的手随着咳嗽还不断颤抖着,手上的力还在不断的紧缩。 “你……”拒绝的话,变成了半截的关心。 李云势虽然咳嗽的脸都潮红了,但背依旧挺得直直得,手捂住嘴,当手拿开时,手心已经被血湿润。 伏衍自然也看见了李云势手心中的鲜红,刺眼,这是伏衍的第一个感觉,而后是心疼,最后是麻木。 这是一个既定的结局,他本就知晓。 李云势借着伏衍想在台阶上再上一层,却发现他已经没有力气向上踏一层了,整个人失去平衡,拽着伏衍一起倒在台阶上,他也索性就坐在了台阶上,拉着伏衍一起。 伏衍想起身,站起来,告退,但无奈李云势拉得紧,任他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 “宫书衍,你可是叫这个名字?”李云势紧拽着伏衍的手腕,盯着伏衍问道。 伏衍被这个问题给问楞住了,他的身份其实在他与李云势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但是现在却被撩开了中间那层纱。 宫书衍,他已经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伏衍已经记不起来了,似乎只有爹娘才会叫这个名字提醒着他,他叫这个名字,当爹娘没了后,也就没有人会这样叫他了。 当身体正常后,他便以伏衍这个名字入世,宫书衍,这三个字可真是陌生又熟悉。 回过神来后,伏衍不甚在意道:“殿下很早便知了不是?” “呵呵。你这性子……”李云势笑着摇头,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但是笑容很快就被收回,他道,“寡人吐血了,你开心吗?” “殿下这是说什么话?”只要没被直接说出来对峙,伏衍是不会承认这些的。 李云势苍白的脸嘴角微扬,凑到伏衍身侧,在伏衍身上轻嗅两下,端的是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却又带着丝丝风度翩翩的风流。 在伏衍快要发怒前,李云势眼睛黑得如墨色般看着伏衍的眼,他道:“你身上,有蛊虫的味道,很浓。” 伏衍没想到李云势就这般说出来了,他抿嘴不说话,他也无话可说。 “看把你紧张的,寡人问你借样东西。”李云势看着伏衍一脸被拆穿了但是还要死不承认的模样,眼中的墨色被冲淡不少,终于有了些情绪。 听了李云势的话后,伏衍转头看向李云势,似乎在问你想要什么。 “你身上可有那种让人瞧着十分健康的药或是蛊虫?”李云势整个人倚在伏衍身上,看起来十分惬意的样子。 “有。”伏衍点头说道,不过马上又接了一句,“那些是压榨人精力的,如果。”伏衍顿了下,接着道,“殿下好生休养一段日子,还能活上不少时日。” “难道你不想寡人死了?”李云势语气带着惊讶但是他人却还是微闭双眼的惬意模样。 伏衍又被问住了,还没等伏衍开口说话,李云势道:“阿瑶。” 刚刚还只是被问住了,但现在伏衍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阿瑶,出来陪寡人聊聊天。”李云势道,“寡人告诉你,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空旷的大殿中,台阶上有两个人,伏衍靠在台阶旁的伏栏,李云势倒在伏衍的怀中,闭着眼,他嘴中不断讲述着十几年前的事情,而伏衍也就愣愣的听着十几年前的那些隐秘。 两人待着,莫名的和谐。 宫殿外,却没有宫殿中的宁静,除了宫中的混乱外,最为混乱的是宫外。 宫外的叛军依旧在作乱,就算有军队告诉他们,他们的首领已经被降的被降,伏诛的伏诛,但他们也仍是宁顽不灵,对抗着大军。 李玑衡踏出皇宫时,宫内的秩序差不多已经被安置的不错了,但他还真没想到宫外面会这样乱! “萧大人。”刚一出宫门,他便碰上了领兵的萧太尉萧策。 马上的萧策也看见了李玑衡,虽然他不喜欢李玑衡,却也按着礼数同李玑衡行礼。 第一二一章 活着 李玑衡没瞎,自然是能看出萧策的冷淡,虽然萧策这人对所有人都淡漠,但唯独对李玑衡最冷淡,李玑衡知道原因,也不在意。 他看到萧策身后的北卫军,而后问道:“萧大人前去平叛?” 萧策颔首。 李玑衡开心的笑了,道:“正好,本王府上听说也有不少叛军,萧大人可同去呀。” 萧策这个人虽然不算一个值得说道的人,但他手上带出的兵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倒是没堕了萧家的百年将军世家的名头。 李玑衡想让萧策帮着平复府上的叛乱自然是因着那些士兵,但着他们怕是平乱的速度会快上不少,而且他可算好了,萧策这人怕是不会同他一起前去,对于那些士兵他可是眼馋了很久了。 萧策不说话,反而将头扭向一侧,李玑衡不太明白,也顺着萧策扭头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卫尉萧如坤骑马向这边奔来。 萧如坤的马停在两人身前,他对两人行礼道:“参见英王殿下,见过萧大人。” “宫中动乱可都压下去了?”萧策依旧一张冷脸对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是。动乱之人已被全权控制。”萧如坤同他父亲一般,也是一张冷脸。 李玑衡插不进话,感觉被萧家父子给排除在外了。 萧策对萧如坤的执行能力表示认可,虽然冷脸一张但明显有丝解封的感觉,他转头对儿子道:“英王殿下府上有叛乱,若是宫中之事解决了便顺道为英王殿下平去叛乱。” 萧如坤听着父亲的话,转头看向李玑衡,李玑衡从萧如坤的面无表情中并不能解答出什么,只听萧如坤说道:“若是英王殿下不嫌弃,便让下官护送英王殿下回府。” 萧策也对着李玑衡道:“让犬子护送殿下回府,殿下可满意?” “满意,这能有什么不满的?”李玑衡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萧家人的能力,他都是颇为信任的。 萧家人,这让李玑衡不免又想起了萧六娘。 而今六娘怀孕了,在刚听这消息后的激动后,现在李玑衡的心中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不过他能感觉出,他是不甘的。 李玑衡手紧握住,指甲在掌心印出四个月牙,复而他又松手,走在前方,萧如坤带着士兵微落后于李玑衡。 当到达英王府前时,李玑衡很庆幸,他请来了救兵。 他还真的没想到,李玑珏竟然会派那么多的兵力来攻打他的府邸,就算他留了好些老兵在府中,却也没避免掉英王府的被攻陷。 英王府大门敞开,零星的几个叛军士兵被李玑衡这边的人好不留情的斩杀。 看着敞开的大门,李玑衡心中焦急,府中尚有他的家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遭遇不幸,只希望他们平安无恙。 未等清理着零星叛军士兵的萧如坤,李玑衡一个人进入府内。 原本干净整洁的过道上躺着的都是尸体,鲜血在地上肆意流淌,廊上、抚栏、花丛中全部都是横七竖八倒着的人。 “殿下。”萧如坤也带着一拨人进入英王府,追上李玑衡。 “不会有事的。”萧如坤干巴巴的安慰着李玑衡。 随着不断的向前,地面上的尸体也越来越多,鲜血也越来越粘稠,李玑衡的心也越来越冷。 他真的很怕整个英王府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堆尸体。 索性他的担心并没成真。 他看见了活人,虽然是叛军的服饰,越往里走叛军便越多,到后来,李玑衡看见叛军将宁鸢院子围做一团。 李玑衡转头对萧如坤示意,萧如坤明白,带着手中的人马向前冲,同叛军胶着在一起。 拥有着武功的李玑衡也加入了战局中。 许是看见萧卫尉与英王殿下一起回来甚至还带着精锐人马,叛军中不少人都隐约知晓自己这方怕是败了。 不少人开始心生摇摆,动作也没有攻进来时勇猛,很快那些人便被李玑衡与萧如坤这方人马给全部擒住。 “殿下,是殿下回了吗?”院内小门紧闭,里面传出宁鸢带着喜悦的哭腔。 “是,是本王回来了。”李玑衡大声说道。 有了李玑衡这话,小院的门也终于被里面的人打开,首先出来的是宁鸢,她衣衫上沾着不少鲜红的血迹,脚步急促,跑到李玑衡身前,脸上是喜悦的泪水,站在李玑衡前好几步,她便不敢往前走了,她有些庆幸的道:“当时妾在想,怕是妾再也见不着殿下了,不想殿下便到了。” “恩,本王回来了。”李玑衡向前,走到宁鸢身前,将宁鸢脸上的泪水擦掉。 在宁鸢身后,不少受了伤的士兵,奴仆也一个个从小院中走出来。 “殿下,夫人身手可好了!”劫后的人,都带着喜悦,在李玑衡身前夸宁鸢。 李玑衡听了,也笑着夸宁鸢道:“你做得很好!” “宁家是功勋世家……”宁鸢被夸的低下头来,突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忙问道,“殿下来时可见着长孙与小阿好了?” “长孙?”李玑衡疑惑了,为何李胥伍会在他府上? 听见这个问题后,萧如坤的眼也眯起来。 “府门被破时,妾使人将长孙与小阿好带过来,却一直未曾见到,殿下可瞧见了?”宁鸢又问了一遍。 李玑衡摇头,然后看向萧如坤,萧如坤也是摇头。 宁鸢看见两人都摇头,便知两个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发软,她的牙在上下打颤。 李玑衡瞧着宁鸢这副模样,也有些慌神,两个孩子都还那么小,所有的事情,孩子是最为无辜的。李玑衡他也怕,怕他们遭遇不测。 “找,若是英王府没有便在天都城中找,一直找到两个孩子为止!”李玑衡声音带着嘶哑道。 “下官这就派人去找。”萧如坤领命。 李玑衡又向宁鸢询问了一些细节,宁鸢也一一作答。 大家都盼着两个孩子没有事情。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等得十分焦急,感觉这样的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不过这种煎熬过后,他们获得了希望。 “士兵们说在小花园的假山下看见两位小公子了。”萧如坤进入屋内,对着李玑衡与宁鸢道,“都还活着。” 李玑衡舒了口气,喃喃:“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第一二二章 承诺 两个孩子被发现了,府医也被要求停下手中的事,只等着两个孩子被抱回后,便开始诊断。 李玑衡不太放心,也跟着士兵一起去那个发现了李胥伍与小阿好的地方。 本来宁鸢也准备跟着一起过来的,但是却被李玑衡给劝住了。 小花园宁鸢的院子不远,是在小阿好院子与宁鸢院子之间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岔路上,因为有些偏,便也是一直荒废着,很少有人踏足,没想到就是因为它又偏又荒这才让两个小孩子躲过一劫。 “怎么了?”李玑衡一行很快就赶到了两个孩子藏身的假山,却见一行人就这样的围着,不见他们将两个小孩子给抱出来。 士兵们瞧见英王与他们的上峰都来了,也是松了口气,两位小公子现在这样子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小士兵能解决的。 “英王殿下,大人。”士兵中的领队百将对李玑衡与萧如坤行礼后面有难色的说道,“长孙将英王小公子护着不让属下们近身。” 李玑衡闻言,从士兵们让出的一条空隙间穿过,径直走到假山后。 假山后,李胥伍蜷缩着身体,将一团东西牢牢护在怀中,明眼人都知道他怀中护着的便是小阿好了。 士兵们守在两个孩子两侧,就算说着“长孙殿下已经安全了”的话,李胥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李玑衡慢慢走近,他能看见假山的棱角上有一抹鲜红,粘稠的血液还在不断的向下滴着。 他站在李胥伍旁,这才能发现李胥伍整个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 他蹲下身,一双手覆在李胥伍的脊梁处,手下他感觉到李胥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身体紧绷,他在畏惧害怕着。 “小胥伍,三叔来了,来接你与小阿好了。”李玑衡附在李胥伍耳边轻声说道。 这个声音传到李胥伍的耳中,李玑衡能感觉到李胥伍的身体比刚刚的紧绷相比要舒缓不少,他知道他听到了,只是却还未将所有的防备都放下。 瞧着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李玑衡继续在李胥伍的耳侧道:“三叔带人将坏人都赶跑了,小胥伍莫怕了,不会再有坏人了。” “你要三叔带的话本呀小玩意呀,三叔都已经准备好了,正想着明日就进宫带给你,所以小胥伍听三叔的,放松些,让三叔抱你回去,可好?” “不会有事了,莫怕,莫怕。”李玑衡轻拍着李胥伍的后背,不断在李胥伍耳边说着安抚人的话。 感受着李胥伍不断放松着的身体,李玑衡瞧着他不再对亲近的他反抗了,他忙趁此机会将李胥伍抱起来。 被抱起来的李胥伍依旧是刚刚蜷缩的姿势,李玑衡瞧着便心疼。 被突然抱起的李胥伍也终于找回了一些意识,他虚弱的眯起眼睛,看见是熟知的三叔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而后对着李玑衡,眼睛中充满着完成任务等待夸奖的神色,轻声说道:“三叔,我有好好保护好弟弟。” 在抱起李胥伍的那刻李玑衡自然是看见了被李胥伍很好的保护着的小阿好,小阿好面色红润,呼吸匀畅。 李玑衡满是心疼的对着李胥伍道:“三叔看见了,小阿好很好,小胥伍长大了。” 听到这话,李胥伍十分熨帖的笑了。 虚弱的笑容,李玑衡看着有些刺眼,他道:“小胥伍若是累了便睡吧,一切有三叔在。” 李玑衡抱着李胥伍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李胥伍的回答,他低头看,发现李胥伍早已闭上了眼睡着了。 回到府上唯一还算干净的院子中,李玑衡将李胥伍放下,正准确召来府医瞧着,刚抬手,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和衣袖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凭李玑衡的眼力,自然是能瞧出这到底是谁的血。 在看见李胥伍时,他身上便沾着血迹,他本以为是旁人的…… “府医!府医!”李玑衡的声音有些急躁。 一直候着的府医得了信后马上背着箱子跑到李胥伍身前。 “快瞧瞧,到底他哪儿受伤了?”李玑衡忙吩咐道。 说完,他便退到一旁,为府医留下充足的空间和安静的环境。 这时萧如坤也走进来,站在李玑衡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公子睡着了,并无大碍。” 李玑衡心中系着李胥伍,一时听见小阿好的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着萧如坤感激的说道:“那便好,有劳了。” 萧如坤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李玑衡道:“殿下客气了。” 两人都等在一侧,等待着府医给出一个答案来。 这时,李玑衡从宫中请来的医师也到了,背着个大药箱,一路小跑到屋内,刚进屋时还喘着粗气。 那医师同李玑衡与萧如坤行过礼后,便也同府医一起瞧着李胥伍。 李胥伍被两个医术高明的医师摆弄着。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医师商讨过后才对李玑衡说道:“长孙殿下头部被钝物打击过,幸而失血不多,身上也有不少创伤,肋骨断了两三根,情况还算好,好生调养着,补些气血便可痊愈。” 听闻医师们的结果,李玑衡的心也松开了,能痊愈便好。 李玑衡吩咐奴仆们为李胥伍擦拭身体,又遣人将医师送走,而后才退出房间,去小阿好的屋子。 萧如坤跟着李玑衡一起退出房间后,便对李玑衡合手道:“英王殿下府上乱已平,下官也该告辞了,不过这事,下官会告知陛下。” “这事”自然指的便是李胥伍的事情。 “有劳了。”李玑衡颔首,“府上还有不少事,便不送萧大人了。” 萧如坤面色如常,将手下召集到一起后便从英王府中退出去。 目送萧如坤走后,李玑衡便去瞧小阿好,说实话他现在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绪去看小阿好了。 他确实对小阿好有迁怒,但是他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玑衡轻摇着头便也不想了。 刚走到房间外,李玑衡便听见屋内宁鸢颇有几分气虚的声音,温柔道:“小阿好,小阿好,幸好你没事。” 第一二三章 失忆? 李玑衡推门而入,宁鸢也察觉到了,看见进来的是李玑衡,她忙起身想来行礼,却被李玑衡给拦下,拉着她一起瞧着刚睡醒的小阿好。 宁鸢看着活泼的小阿好,想起了将小阿好护着的李胥伍,她神色忡忡,向李玑衡问道:“长孙胥伍可还好?” “还好”?李玑衡不知道以怎样的说法才能定义“还好”这个词,只是说道:“尚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还需好生照料着。” “那便好。”宁鸢也是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因为这个而使得李胥伍出什么事,若真是这样,她怕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宁鸢尚还记得,在她临走前曾对着李胥伍说着要护着小阿好,未曾想他也就真真的一直护着小阿好,想到这儿,宁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小阿好也用两只小短腿站起来,向着李玑衡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抱,抱。” 李玑衡与宁鸢都听见了小阿好说的话,李玑衡挑眉,他倒是不知道小阿好既会走路也会说话了。 宁鸢暗地里也看着李玑衡的表情,见他表情还算温情,也想让小阿好在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面前留下多些的好印象,于是她指着李玑衡,对着小阿好柔声道:“这是父王,小阿好,叫父王。” “不好(父王)。”小阿好脆生生的说道,一双黑眼珠亮晶晶的,好不漂亮的样子。 李玑衡看着这双眼睛心也软了一半,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宁鸢听着小阿好吐词不清奶声奶气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是父王。” “不好(父王)。”小阿好依旧这般。 宁鸢纠正着小阿好的读音,但小阿好却屡教不改,到最后,小阿好实在是不想同宁鸢说这些了,直接对李玑衡张开小短臂道:“抱,抱。” 李玑衡见到小阿好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听了小阿好的要求后也就捞起小阿好,抱在怀中。 只见小阿好刚进了李玑衡的怀中,便皱着眉头道:“臭,臭。”说着,将头转向另一边,对着宁鸢伸手要抱。 小阿好这样的反应,李玑衡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块的,自己竟然都忘了换件衣袍。 宁鸢看出了李玑衡心中所想,连忙将小阿好接过来,搂在怀中。 “辛苦了。”李玑衡看着宁鸢抱孩子甚是熟练的动作,又想到她守着英王府刚度过了最为危难的时刻,不觉说道。 “殿下。”宁鸢也没想到李玑衡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后便笑着说,“这都是妾应该做的。” “恩。”李玑衡抿嘴,应了一声,随后对着屋内的奴仆道,“你都先下去。” 待得屋内奴仆都退下后,宁鸢不解的看着李玑衡。 只见李玑衡兀自在房内脱掉脏掉的外袍,宁鸢也将小阿好放下,拿着管家刚送来的一些衣物,伺候着李玑衡换衣。 “爷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宁鸢伺候着李玑衡,疑惑的问道。 李玑衡配合着宁鸢抬手伸臂,而后说道:“六娘怀孕了。” 初听闻这消息,蓝衣整个人都懵住了,脱口而出便是:“这怎么可能?!”她的反应与李玑衡当初的反应比一点也不过激。 六娘与爷的感情十分深厚,七衣阁的人都十分清楚。只是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蓝衣有些茫然了。 她突然想到红衣青衣都死在卫疆,一个被悬城门素衣染血,一个从城门上纵身而跃;橙衣亡在天都城,带着善妒的名头亡得不光彩;绿衣失踪,紫衣也死的不明不白,而她自己也困在这四方天地中,所以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愣了好久,当宁鸢反应过来时,李玑衡已经换好衣服走了,房间里就只有小阿好伸着手想让宁鸢抱。 宁鸢看着小阿好伸手要抱的模样,泪水止不住的向下流,她将小阿好搂在怀中:“我还有你,还好有你,小阿好啊小阿好。” 等李胥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天色已经不早,英王府中的事宜也处理得差不多,只是需要修补的地方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工。 李玑衡也接到了父君要他将李胥伍送回宫中的旨意,只是他想着等李胥伍醒后再着手将他送回宫。 想到李胥伍又想到废太子,也不知道这孩子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佣兵造反,该怎样去面对外面那些人的目光? 瞧过小阿好后,李玑衡正看着暗暗的天担心着,便有奴仆禀报说,长孙殿下醒了。 李玑衡又是担心又是开心的,大步跨进李胥伍的房间。 房间里满是药味儿,窗子微微露出一丝的缝来,吹进些活风,让房间不见得闷得慌。 一踏进房间,李玑衡就对上了李胥伍的眼,那双眼黑黝黝,亮晶晶的,里面装着好奇与害怕?李玑衡有些奇怪,为何他会在李胥伍的眼中读出好奇与害怕? “小胥伍醒了。”李玑衡放低声音,语气温柔道。 李胥伍抿着嘴,不说话,但是对李玑衡的到底有些抗拒又有些亲近,感觉很矛盾的样子。 李玑衡虽然没得到李胥伍的回答,认为是昨日的事情被吓怕了,现在还有些后遗症,他慢慢向前走,靠近李胥伍。 李玑衡每向前走一步,李胥伍就会向后缩一点,似乎很怕李玑衡的靠近。 看见李胥伍不断后退,李玑衡皱眉,依旧放低了声音温柔道:“小胥伍不怕,没有坏人了,也没有危险了。” 说着,李玑衡向前走了一步。 瞧着身前的人不断的靠近自己,李胥伍终是没忍住,颤颤地说道:“你,你不要,过来。” “小胥伍?”李玑衡不明白李胥伍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过激。 “不要过来。”李胥伍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 “好,三叔不过来。”李玑衡不想李胥伍又受到什么刺激,顺从的说道,他心中有了个猜想。 为了证明他的猜想,李玑衡对着李胥伍问道:“小胥伍知道我是谁吗?” 李胥伍迟疑后才微微摇头。 瞧见李胥伍的反应后,李玑衡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第一二四章 瞧见李胥伍如此举动,李玑衡忙让人将府医请来,又遣人进宫,同父君将这里的情况禀报了,再将宫中医师请来。 最先到来的是府医,在府医到来时,李玑衡还是无法靠近李胥伍,因为害怕,李胥伍甚至将自己都缩到墙角。 李玑衡又心疼李胥伍,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自然也就顺着李胥伍,不靠近他。 李胥伍不让他靠近,同样也不要府医靠近,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防备又恐惧的看着所有人。 “小胥伍,莫怕,我们不是坏人。”看着李胥伍这般,李玑衡也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对李胥伍轻声哄着。 李玑衡同李胥伍说了好些话,都是关于李胥伍小时候的事情,想帮他想起一些事来,但是却都失败了。 好在李胥伍该是听进去了不少,李玑衡瞧着李胥伍看他的眼神中防备在逐渐便少,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李胥伍应该是不会排斥他了的。 不过,在宫中的医师与国君身边的内侍都过来了,李玑衡只是成功的向前移了一小步罢了。 医师们进了房间,同府医一起哄着李胥伍,因着要招待父君身边的内侍,李玑衡便退了出来。 “英王殿下,这……”内侍自然也瞧见了房内的样子,李胥伍的状态。 “现在长孙胥伍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就连本王也近身不得。”李玑衡眼看着院子内的小树苗上,语气带着无奈,“府医就这般瞧着,说怕是脑袋上受了伤影响的,具体的还得仔细瞧过才知道。” 李玑衡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于内侍,借着内侍的嘴将这里的情况转告于父君。 “长孙殿下真是叫人心疼。”内侍不好评论些什么,只是瞧着李玑衡的脸色顺着李玑衡的心说道。 “的确。”李玑衡颔首,眼睛终于从小幼苗上转移到内侍身上,迟来的问道,“公公到此,父君可有什么吩咐?” “陛下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有吩咐。”内侍挂起宫中惯有的笑容,道,“陛下让英王殿下好生歇息着,让殿下将英王府好生翻修一般。” 李玑衡明白,父君这是不想让他插手整顿事宜了,他又问道:“那长孙胥伍的事情,父君如何说的?” 问话时,李玑衡的眼又瞧了一下李胥伍的屋子。 内侍笑容依旧,不过他将腰身放得很低,他知道他马上说的话就要得罪人了。 “长孙殿下自然还是要进宫的。” 李玑衡微愣后皱眉,他倒是没想到父君如此想将李胥伍接进宫中。 “公公也瞧见了,小胥伍现在的状态很差,这样也依旧要接进宫?”李玑衡皱眉眯眼看着内侍道。 内侍被李玑衡盯得冒出丝丝薄汗来,像他这种伺候在国君身边的内侍,也时常感受到这样的压力,好在也受得住,他头更低了,声音讨好:“不然奴们也不能交差。况且陛下有言,宫中医师召来方便也比府医强上不少……” 说着说着,内侍该说的也说完了,只剩下讨好的笑。 “啊啊啊!”屋内传出李胥伍大声尖叫的声音。 这声音让李玑衡猛地抓住内侍的肩膀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瞪了内侍一眼后,李玑衡快速向着屋内运着轻功奔去。 到达屋中后,只见三个医师将李胥伍擎住,手中还握着一个布包,李胥伍无力的挣扎着,很快便没了动静。 “你们好大的胆子!”李玑衡大声道。 “得罪了,英王殿下与长孙殿下。”医师们见李胥伍晕了过去,便很快下窗,跪在李玑衡身前而后道,“只是陛下的命令,臣下们不得不执行,望英王殿下理解。” “理解?!”李玑衡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 此时,好几个奴仆从李玑衡身边走过,走到李胥伍身边,将李胥伍带走,李玑衡只能看着却不能出手阻止。 他心中的怒火暴涨,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掉一般。 李胥伍被那些奴仆抱走,跪伏在地的医师们同李玑衡道:“得罪英王殿下了,臣下们告辞了。”说着一个个慌忙爬起来,弯着腰退出房间。 “好一个理解!”李玑衡看着宫中的一行人将李胥伍带走后,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想将那内侍给手撕了一般。 不过他心中最怨的还是父君。 “殿下,那小的也告辞了。”府医瞧了出戏,心中忐忑,特别怕他突然便被英王殿下给灭口了,只想回去让自己好好静一静。 李玑衡没说话,府医以为自己怕是难逃一难了,正心灰意冷的时候,李玑衡开口道:“滚!” “诺。”得了开赦的府医拎着药箱脚步格外轻快的走出房间。 偏偏有些尚不知情的奴仆不长眼,在李玑衡暴怒的时候凑上前,进屋禀报:“禀殿下,刚刚公公留下陛下赏的物件儿,想问殿下如何处置?” “处置?”李玑衡现在一想到宫中的人和事怒火便是止不住的向外冒,手朝奴仆拍下,跪在地的奴仆瞬间倒下,嘴中冒出丝丝血迹。 李玑衡瞧着地上的尸体,声音轻轻,说道:“这便是处置。” “想办法联系上伏衍,让他将宫中的情况传出来。”李玑衡对着暗处的鬼五冷冷吩咐道。 带着怒意,李玑衡走到小阿好的房间门口,看见李胥伍父亲被圈禁,人又变得呆傻失忆,又想到被发现时小阿好面色红润的躺在李胥伍怀中睡觉的模样。 他对小阿好更是瞧不惯了,他总觉得小阿好是一个灾星一般。 “小阿好,可醒了吗?”还未推门,李玑衡就听见了房内传出宁鸢的声音。 “小阿好,你怎么还不醒呢?”宁鸢似乎正在同睡着的小阿好说话。 房内似乎有奴仆同宁鸢说了什么,让宁鸢焦急的向着房外走。 “殿下?”宁鸢似乎很惊讶李玑衡为什么会在这儿悄无声息的站着。 她很快也反应过来,一脸担忧问道:“长孙胥伍的事儿,殿下莫要忧心,毕竟宫中要比现下的英王府要好上不少。” 宁鸢着实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李玑衡,她想若是六娘在,这事儿可就好解决了。 第一二五章 面谈 李玑衡听着宁鸢的话,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想着果然都是自私的人,如果被带走的是小阿好,他可不信宁鸢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得不说,暴怒状态下的李玑衡思想偏激了。 “小胥伍似乎失忆了害怕所有的人,宫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放在府上我还能照顾着,在宫中,我可真的怕。”李玑衡对宁鸢的话表示不赞同。 “那孩子命苦,若是真能忘记了烦恼,对他也是一种幸运,况且宫中还有父君看着,下人们都得好着伺候着。”宁鸢继续开解着李玑衡。 李玑衡却偏偏没有被宁鸢开解到,反倒对宁鸢的印象越来越不好。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说着同样的话题,却走在两条相反的道路上。 所以这场谈话注定是不欢而散的。 李玑衡冷眼瞧过宁鸢后便不再踏进她的院子,也不再踏进小阿好的院子。 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先前的温情也都不复存在。 宁鸢的奶嬷认为两人是吵架了,过不了多久便会和好,但宁鸢知道李玑衡这次是真恼她和小阿好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为何而恼,只是她猜测应是与李胥伍有关。 宁鸢心中也苦涩着,为了仇人的儿子而同跟了他几年的属下生分,李家人还真是任性着。 自从那日受了刺激后,李玑衡便为自己找了好些事情,白日里就监督着英王府翻修,晚上便喝酒买醉,在书房中宿一个晚上。 如此数天,天天如此。 今日月色正好,李玑衡手中拿着一坛烈酒一个人待在书房中,将窗子撑开,独赏这美丽的月色。 前一日他与李玑璇一同进了宫,瞧过父君也瞧过李胥伍。 父君比之前更加有精神了,但李玑衡知道这其中肯定不会简单,就是他不知道李玑璇是否知道。 至于李胥伍,病情没有丝毫的缓解,似乎更加疯癫起来,甚至头一日刚认识的人待得第二日,李胥伍便会将所有事情都忘记。 他询问过医师,医师说:“当初长孙受了惊吓又伤在头上,所以会有段时间失忆的后遗症,并会下意识的害怕周边的所有人,至于每日都忘记头一日的事情,这下官也是第一次见着。” 每一句话都打在李玑衡心上,这都是他害他成这样的。 在一旁听着的李玑璇颇有几分感慨道:“真是可怜了他竟是发生这般的事情,想当初也是个很伶俐的孩子。” 听在李玑衡的耳中,他总觉得有几分嘲讽,但他也无力反驳什么。 李玑衡又是灌下一口烈酒,酒的辛辣在他的口中,刺激着他的舌喉。 事事不顺,大抵如此。李玑衡看着窗外的月如此想到。 不过,又是一口烈酒,李玑衡擦掉嘴边的酒渍,他想到这几日他暗地里与朝臣接洽的情景,总还是有些事让人觉着开心的。 正在他赏着月色自我安慰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李玑衡的身前。 鬼五跪在李玑衡前,道:“禀主子,伏先生要您明日进宫。” 听到这消息,李玑衡笑着想着,伏衍终是肯同他联系了。 对着父君,李玑衡总是怕到最后一步了,他突然心软下来,却不想到这一步了心软的是伏衍,而自己却是那个心最硬的。 这般想着,李玑衡不禁自嘲的笑着。 伏衍同父君之前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但他眼睛却不瞎,后面这一年里,伏衍每次谈及父君时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情可不只是有恨意。 神情很复杂,有恨有爱?初次看见时李玑衡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奇怪,不过越是到这紧要关头,李玑衡就越确定,伏衍对父君的情感中确实有着爱意。 第一次李玑衡觉得惊世骇俗,所以他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几日便要恢复早朝了,李玑衡本还以为伏衍会心软,他还准备将蛊虫拿出来控制伏衍来着,却不想伏衍主动联系了他。 李玑衡抱着酒坛子,眼神尖锐,盯着一处,想着伏衍的事情。 又是一口,李玑衡才对着鬼五回道:“知道了,你遣人告诉伏衍,本王知道了。” 是夜,李玑衡酒喝多了,夜半盘腿坐在榻上将刚刚喝下的酒又给逼出体外。 折腾了一个时辰,李玑衡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这让他不觉想到这几日的他,还真是穷折腾。 第二日,李玑衡以要进宫瞧李胥伍为原由进宫。 先是拜会了父君,正与在父君身边伴着的国师伏衍打了个正面。 这几日父君一直都要国师伴着他,不过李玑衡知道,以伏衍的手段,他自然是能够寻到机会与自己单独谈话。 同父君谈了好些话后,李玑衡才得了允从书房中出来,不过父君却只给了他最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他同李胥伍一起。 李玑衡想不通,为何父君一定要将他与李胥伍给隔开,但他也没开口问,以他对父君的了解,怕是不会得到结果的。 穿过花园,瞧着前几日才被攻破的宫中,现在可什么都瞧不出来,依旧是原先的模样,好似那兵变不曾发生一般。 皇宫本就是个惯会粉饰太平的地方。 李玑衡跟在内侍的身后,一直都到一处静谧的宫殿外。 玄色宫殿门紧闭,须得两三个内侍合伙才能将这门推开。 “请。”内侍候在门口,恭敬的对着李玑衡道。 “长孙便会关在这里?没有医师来瞧过吗?”李玑衡跟在一个内侍身边,瞧着还算整洁的宫殿,发现宫殿中并没有几个伺候的人。 前几日来时,李胥伍可还不住在这儿。 “禀英王殿下,医师说长孙殿下需要静养,不宜见太多的人,不然病情便会加重。”内侍小心解释道。 李玑衡来宫中瞧李胥伍的次数比较勤,大家也都知道这英王殿下最是关心长孙殿下的。 “这里便是了。”内侍站在正屋门前,并不推门。 “阿衍?”李玑衡歪头瞧着身前的内侍,突然说道。 被问道的“内侍”突然露出笑容,将门推开,又做出请的举动,道:“公子眼力可真好。” 李玑衡不说话,若不是伏衍自己露出些破绽来,他还真是没有发现。 进入屋子,李玑衡看见李胥伍正沉沉的睡着,眼神带着质问的瞧着伏衍。 “衍并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伏衍微微扬起下颚对李玑衡的质问很不屑。 “我信阿衍。”李玑衡轻声道,怕将沉睡的李胥伍给吵醒了,“所以阿衍找我来,是准备好了?” “那是自然。”伏衍黝黑的眼中满是纯粹的颜色。 两人详谈半个时辰,李玑衡整个人都被那些接二连三的秘密给震惊到了,直到出了宫回到府中他的心情都十分的复杂。 第一二六、一二七章 紧闭 过了几日,李玑衡同往常一样,准备进宫瞧李胥伍。 还未进宫便瞧见不少大臣的马车都向着宫中驶去。 还有两日便会重新开朝,从昨日起父君便在不断的找大臣详谈,至于谈些什么,不外乎前些日子天都大乱空缺出来的位置需要旁人来填补,至于让谁来填补,这就得靠与各位大臣的商量了。 还未细看便已经看见御史大夫,奉常,宗正的马车,李玑衡将马车帘子放下。 这般大的阵势,父君这是要举行小型的早朝吗?虽然现在已不算早了。 李玑衡皱眉,他可不想进宫后正巧碰上父君在同大臣商议事情,于是他朝车夫道:“驶快些,早些进宫。” 听见车夫应了声“诺”,李玑衡能明显感受到马车加速的感觉。 到了宫门,刚下马车,李玑衡便碰见了刚下马车正站在宫门外的花朝。 花朝见着英王殿下,立马躬身行礼。 李玑衡从马车上踏下,颔首回礼,却又皱眉,问道:“父君召各位大人前来,本王可是来迟了?” “禀殿下,并非殿下来迟了,只是朝来早了罢了。”花朝对着李玑衡道,他自然是明白李玑衡所说的“本王来迟”的意思。 说完,花朝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国君所言巳时。” 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所以果真的是花朝来早了。 “那便好。本王还以为要打搅到父君与各位大人商议国事呢。”李玑衡瞧着又陆续抵达宫门的马车,对花朝道,“不如花大人同本王一起走?” 英王殿下有命令,花朝自然是推脱不掉的。 两人便结伴而行,走在宫中倒有些随性的感觉。 不少奴仆内侍瞧着二人都是低头匆忙离开或是候在一旁等着他们走过后再离开。 花朝微落后于李玑衡,垂目似乎正瞧着小道两旁的花花草草一般。 “英王殿下又是要去瞧长孙殿下吗?”花朝轻声问道,说是问其实还不如说是一种无言的夸赞,这在官场中可是必须掌握的。 “自然。”李玑衡道。 听了李玑衡的话,这些日子朝臣们私下里的话,花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玑衡,但是想着凭英王殿下的能力,想必也是曾有听闻,但他还是忍不住多了一个嘴,道:“英王殿下可能有所不知。” “本王该知什么?”李玑衡对花朝突然说的话起了兴趣。 “不少大人私下里都言,殿下如此频繁入宫是借了寻长孙殿下的借口,欲掌控宫中事务。”花朝如是说道,此时两人身边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得他们信任的侍卫外,其他人倒是没有了。 “本王还需要这般?”李玑衡讽刺的笑了,那些话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他并不放在心上。 “韶王殿下带着卫疆的不少人马勤王来了,不少大人都觉得殿下是慌了。”花朝继续道。 李玑衡知道,花朝这是在提醒他。他的不少计划都没有告诉花朝,所以花朝并不知道他与伏衍曾经的密谋。 有这样一个时刻为自己着想的聪明的属下,李玑衡觉得很赚,对花朝说话的态度也颇为柔和。 “父君现下还健康着呢,待得天都城的消息传回去了,七弟自然便会回去的,本王相信七弟的为人。” 李玑衡这话还真是讽刺得很,若是换一个不知情的人,听到这话自然是不觉得什么,但花朝是个知情人,他知道李玑韶是个白眼狼,殿下这般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花朝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 “不过什么?”李玑衡问道。 花朝眉头紧皱似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拼命想来却没有什么不对劲,微歪头道:“只是觉得国君太过精神了,像是又年轻了一样。” 李玑衡眼中的神色颇有意味的瞧了花朝一眼,花朝瞧出来了,他自然也早就瞧出来了,其他浸淫在朝堂好几十年的大臣们自然肯定是瞧出来了,不少油滑些的大臣在昨日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就连对他诸多关照的御史大夫傅文景也拐着弯提醒他,国君怕是有些有些回光返照了。 “花大人觉得如此?”李玑衡没有正面回答花朝的话,反而反问道。 花朝抿嘴不说话,两人都选择不在这上面多说任何的话。 李玑衡低头瞧着繁绿的大树遮蔽出一片阴影将两人的身影都隐藏着,颇有几分感慨道:“这树可真大呀,站在这树下像是去了另一片天地一般。” “另一片天地”,花朝听懂了,他忙低头掩饰住眼中的骇然。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殿下想登上君主的位置,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快到他没有任何准备。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殿下没有任何准备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动作,想必没有现在他的试探,殿下怕是提都不会提,毕竟这样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便是多一个保障,但现在殿下提醒了他,怕是殿下的计划正在进行! “到了。”李玑衡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花朝本出神得想着心中之事,被李玑衡提醒了才反应过来,收起脸上的表情,忙恭敬的对李玑衡道:“英王殿下先行。” 李玑衡颔首,而后道:“如此,本王便先去拜见父君了。” 进入书房内,李云势正低着头瞧着手头的折子,神采奕奕的,通身的气势也锋锐着,这样意气风发的父君,李玑衡还是在十几年前瞧见过。 “儿臣见过父君。”李玑衡朝李云势行礼,过了好一会儿,他得了李云势允后才起。 李云势抬头,眼中的浓墨的黑让李玑衡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他觉得父君似乎将自己都看透了一般。 前几日他进宫拜见父君时,父君也很是瞧着年轻精神的模样,但却没有今日这般对他以势进行压迫。 这势其实对李玑衡没什么,但是它却是李云势施加给他的,儿子见老子,天生就是老鼠见猫的,带着本能的畏惧。 李云势见李玑衡快支撑不住了,他很快将周身的势收回,对着李玑衡随口问道:“你这是要去瞧胥伍?” “是。”李玑衡应道。 李云势没有允也没说不允,李玑衡总觉得今日的父君好生奇怪。 “老七佣兵从卫疆赶来,到现在还未曾收到天都城已安全的消息。”李云势陈述的语气说道,似乎不像是在与李玑衡说话一般。 他话说完,李玑衡低着头默不作声,李云势瞧着李玑衡这模样,将手中这折子看完后才问道:“你怎么看?” “儿臣不敢妄加猜测。”李玑衡忙跪在地上说道。 李云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玑衡,没让他一定要说个一二出来,反而有几分厉色的说道:“身为一国公子怎能为了一些小小的质问便跪地!” “儿臣知错。”李玑衡依旧跪着,这是认错,认错自然是要跪着的。 他很有些不明白为何父君的脾气变得如此让人捉摸不透。 见李玑衡依旧跪着,李云势脸色不变也瞧不出他对李玑衡的举动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不过这事也就这样盖过去,李云势也不想同李玑衡在这些小事上深究,便开始检查李玑衡的功课并考察他的能力,这是每次李玑衡进宫后拜见父君后都会照旧的事情。 在以前,若是他回答的好,父君便会留他在宫中用饭,若是回答的不好,便会直接劈头挨骂,慢走不送。 而现在,便是若是他回答的好,父君便会让他去瞧李胥伍,若是回答的不好,他好像还没遇到这个情况,不过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他并不知道父君是怎个评判的方式。 又是提了好几个朝堂与处理事务的问题,李玑衡照着自己所想说了好些答案,李云势只是听着,也不说话,只有在他说的过于偏了的地方会提一下,脸色也不变,倒是让李玑衡把握不到他说的是否可行。 将所有该说的都说完后,李云势只是说了句:“你去瞧胥伍罢。”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心中含着一口气,李玑衡手握了又松开后,他朝李云势行过礼后便走出房内。 “英王殿下。”在李云势考察李玑衡的时间里,书房外的院子中已经聚集了不少朝臣们,他们候在外面等待着国君的传召。 人数不多,两个手指头也能数出来,李玑衡瞧着,人群中基本上都是朝中重臣和父君的宠臣,都是颇有些实力与手段的人。 李玑衡同朝臣们行过见面礼后,便退走,也不耽误他们商议国事的时间。 一直走到李胥伍所住的宫殿中,李玑衡才有闲心想着伏衍同他说的话。 其实伏衍只是对他说了一些秘密并让他在今日进宫,其他的便不曾提到,所以他也不清楚伏衍心中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玑衡站在李胥伍的宫殿门前,瞧着玄色大门,有些发愣,他似乎太过冒险了。 什么都不知道便顺着伏衍的话进宫,不过李玑衡想着若不是有那些秘密冲击着他,他怕是也没有这般冲动或说是信任伏衍。 到底是他太嫩了,李玑衡如是想到。 一切也来不及去后悔什么,李玑衡只能将这些抛之脑后,屏去奴仆内侍一人进入李胥伍殿中。 刚踏进院子,李玑衡便看见李胥伍正在太阳下,样子傻傻呆呆的坐在木凳子上,眼神木讷瞧着一处。 听见有动静后,李胥伍反应很快,径直跑到屋内,整个人缩在门后。 见外面又没有什么声响后,他又将小脑袋伸出来看。 他看着李玑衡站在门口的身影觉得有些疑惑又熟悉,但是这都无法压下他心中的恐惧。 他依旧抗拒着所有的人。 李玑衡见小胥伍躲在门后,伸出小脑袋瞧自己,他压下心中的心酸,步伐轻柔的走到李胥伍刚刚所坐的小木凳旁停下。 至于李胥伍,从李玑衡踏出第一步起,他便跑到床上缩在锦被中,过了很久,却并没听见再有动静后,他才大胆的从锦被中出来,慢慢下床,又缓缓走到屋子门口,以门挡着自己朝外望。 起初看见李玑衡坐在自己曾坐过的木凳上时,李胥伍害怕的缩了缩,但他发现这个坐在他木凳上的人并没有其他举动,而且还让他感觉到一股亲切感,他便是好奇多了几分,扒在门旁,伸出半个脑袋瞧着李玑衡。 李玑衡也温柔的瞧着李胥伍,见李胥伍不再躲闪后,他才声音轻柔的同李胥伍说话,基本上说的都是将李胥伍小时候的事编成的故事,当成一个个话本故事讲给李胥伍听,盼着这样可以让李胥伍得到好转。 李玑衡讲,李胥伍听得很认真,不时还会止不住的轻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正当李玑衡将李胥伍小时顽皮将宫中花草都给挖出来拖五叔带出去卖钱这儿,一个面色急迫的内侍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内侍仆一瞧见李玑衡后便如同瞧见救星一般,道:“英王殿下,陛下在朝臣面前口吐鲜血而后昏了过去!” 被内侍大声的说话声惊到的李胥伍迅速躲回锦被中。 李玑衡本皱眉对内侍的举动很是火大,但却在听到内侍所说话后所有的火都没了。 他整个人都是飘的一般,向着李云势的书房走着。 当他达到父君书房时,书房外的院子,所有被父君请进宫的朝臣都候在外面,他们见着英王殿下来了,都纷纷让来一条路来。 “医师在里?”李玑衡问道。 李玑衡话音刚落,朝臣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好几个医师纷纷赶来,不用他人说,李玑衡也知道,里面待着的并不是医师。 “谁在里面?”李玑衡语气有些不耐,“难道父君一人在里?” “国师在里。”有大臣说道。 其实在场大臣中有不少人对国师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他们都是不赞同国君将国师一人就在身旁,可无奈国君赶人,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将最近的英王寻来。 “国师?”李玑衡的话中多了不少怒火。 众人都知,国师与英王的关系可以用仇家来形容,所以对与英王这般反应,大家也都觉得正常,他们本也就是想接着英王推门瞧着。 虽然英王暴怒着,但是却还是保持着理智,没有直接伸手去推门,反而先对着书房中父君大声询问:“父君,医师到了,请父君以身体为主。” 第一次没有反应,李玑衡便又多喊了两次,但是还是没有动静,外面的人也觉着不对劲,怎会一点动静都不传出。 “英王殿下,这很不对劲……”有大臣提醒着。 李玑衡皱着眉,环视了一圈,见不少人都想着他进去瞧着,他心中也着急,便也没做多想,推开了书房的门,瞧见了房内的一切。 第一二八章 崩 书房内的光线昏暗,房内小窗都紧闭着,这样的环境让人瞧着就有种心闷的感觉,不仅如此,整个房内还弥漫着一股腥味儿,那股腥味同血腥味儿不同,饶是李玑衡这种上过战场的闻到这股腥味儿也觉得恶心。 至于李玑衡身后的那些没沾染过任何血腥的朝堂清流,刚站在书房前还未瞧见里面光景就被这味道给逼退了。 “这是什么味道?”那些什么都没瞧见的人在外问道。 这股味道李玑衡感觉熟悉,似乎他在江湖上闯荡时便曾闻到过。 尚记得在大山中修行时,他曾遇到过蛊盟之人杀人,他们杀过的人身上就会有这样的味道,是蛊虫从寄主身上爬出,寄主身上的味道。 首先是奇臭无比,待得蛊虫爬完后一刻钟的样子,寄主尸体便会奇香无比,直到最后气味全都散发走了,那尸体会如同寻常自然死亡的人的尸体一般,瞧不出任何痕迹。 “是蛊虫的味道。”站在李玑衡身后的傅文景表情凝重的回道。 李玑衡倒是有几分惊奇,好奇这御史大夫又是如何知道的?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他身前这件事。 书案后的榻上,国师背对着众人站着,正好将躺在榻上的国君的面容挡住。 国师食指上竖,光看背影也能看出国师正在瞧他手指头上的东西。 以李玑衡的武功,他自然是可以在这昏暗中瞧清他手指上的东西。 一只又一只的黑色小虫子慢慢爬上他的手指头,被他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小钵中。 房间诡异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 “国师……你,你!”古蛮尚武,不管有没有上过战场,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学过一两招式,眼力也是不低,所以凡是瞧见屋里光景的也都瞧见了国师指尖的蛊虫。 蛊虫最是神秘不过了,它能在你还未察觉到时便种到你的身体中,慢慢从人体内侵蚀,直到体内无法供给蛊虫生长或是主人召唤时,蛊虫便会离开寄主身体,至于寄主自然只有死这一条路。 众人都对国师指尖的蛊虫抱着畏惧的态度,他们都不敢上前,怕被国师所伤,成了那虫子的客栈。 “嘘。”国师转头,带笑做出让众人安静的手势。 一直都未曾见过国师样貌的众人也都在此时瞧见了国师的样貌。 那张脸,分明就是已逝淑夫人的脸! 淑夫人是国君心中的禁忌,也是国君前面最不能提到的人,而朝臣是为国君办事的,对国君的忌讳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淑夫人,就算是很多人都不曾见识过真人,不曾经历十几年前的那些事,但也都知道这样一个女子。 而传说中的“这个人”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除了惊骇再无二意。 “淑,淑夫人,你不是死了吗?”身为皇族的宗正李云儒也是他们之中对淑夫人最为了解的人了。 此时大家听到李云儒如此说道,先前心中是觉得像,现下在李云儒的佐证下便变成了一模一样。 国师不说话,依旧瞧着指间的蛊虫,侧面对着众人,嘴角微挂,绝美的容颜透出妖异的感觉。 安静一会儿后,众人才从震惊中惊醒,不过他们也明白国君怕是已经崩了。 “国君如何?”外面的人瞧着门口的人都愣愣的站在那儿,只是听见提了一个“淑夫人”便没了音信,语气颇有几分焦急的问道。 “崩了。”这话是国师说的,声音清冷,听着悦耳但却能明显听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崩……”外面人应了一声,而后是惊讶得近乎扭曲的声音,“崩了?!” 所有听闻此消息的人心中都很是复杂,虽说心中已有猜想,但听到确切的消息时他们还是难受了一下。 众人情绪复杂,李玑衡在其中算是反应最迅速的,他立即吩咐道:“国师谋害一国之君,立即召萧太尉,擒拿国师!” 国师转头瞧着刚下命令的李玑衡,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配合着他俊美堪称妖异的脸瞧着让人发麻。 李玑衡只对视了一眼,便将头转向一边。 众人也没动,与国师对峙着。 因为前不久宫中刚发生过兵变,人马来得很快。萧如坤率兵先到,萧策紧随而来。 兵马将国家书房紧紧围住,萧策进了书房后,看见国师面容他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回过神来。 “宫家人?”萧策向着经历过淑夫人薨与宫家灭门的傅文景,说出的话倒是不像李云儒一般不经大脑。 淑夫人是死人,而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这是萧策所坚信的,所以当他看见国师的面容后想的第一个猜测便是“宫家人”。 傅文景摇头,说实话他也并不清楚。 一时房内又是一场静默,他们见着国师将说搭在国君的脸上,看着他轻柔的样子似乎是正在轻抚国君的脸。 国师脸上带着丝丝柔情,看着尸体像是看着情人一般,那样的眼神倒是瞧着众人头皮发麻。 “宫书衍。我叫宫书衍。”宫书衍看着李云势的脸,也不知道是在同门口的大臣们说话还是在同李云势说话。 说完他后面又加了一句。 “宫书瑶是我阿姐。”说这话时,宫书衍是瞧着门口的众人说的。 当士兵持着兵器不断进屋与宫书衍对峙时,宫书衍都是一副随意随性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是围着宫书衍的士兵们瞧着宫书衍比女人还美的皮囊都不进吞咽下一口口水,看着宫书衍的笑容,却又都不由自主的将手中兵器再次握紧。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在他们强行捉拿宫书衍时宫书衍表现的十分顺从,整个过程下来,就只有说过三句话。 “他似乎已有死意?”傅文景在众臣中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谋害一国之君,想来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有人附和道。 “不管怎样,都得给悠悠众人一个结果。”李玑衡看着宫书衍离去的背影,面色悲痛,“本王一定会给父君一个满意答复。” 第一二九章 可笑 朝中公子,废太子公子珏发动兵变,被永久圈禁;顺次下来的翊王公子璇双腿无知觉,入不了朝堂;庄王公子权已逝;韶王公子韶生母地位卑微,不堪大统;至于最小的公子枢尚未成年不说,性情暴躁,也是受不得极位。 这般看来,所有的公子中也就英王公子衡可堪大统!除却废太子,英王公子衡便是所有公子中的长子,况且他生母身份不低为大夫人,也只比国母矮上一级,如此看来倒是名正言顺的。 而且国君崩时,英王正在宫中,守在国君的身侧,自然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一切先机,就连旁的有些勉强资格的皇叔也都给挤了下去。 待得罪魁祸首宫书衍被带下去后,所有人都跪地,拜英王为国君。 李玑衡怀着对父君死亡的悲痛,象征性的推脱,最后终是在大臣们的坚持下,登上国君的位子。 仅仅半日,天都城已是满城素缟,一日以后,天都城周四同样是素缟,国君崩了的消息如风一般想着四周飘散走着,很快便传遍了熙提全国。 似乎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李玑韶,十几日了还有一小半路程才能到达天都城,在卫国国君的耳目下也早早得到了父君崩,英王上位的消息。 初听闻这个消息,李玑韶首先是觉得心情复杂而后很快便是愤怒,再想到被他留在后面的冰棺中的布苏麻尔,他简直都要气炸了。 他都开始怀疑,这些年的筹划还有舍弃的那些东西,到底应不应该! 他既然都舍弃掉了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就是没有任何的回报?!李玑韶心中很不平衡,不是说有付出便会有回报吗? 这几日军中一直缺这缺那,人心涣散的,曾义几还不断在他耳边说着军中士兵哪哪似乎不太好的话。 现在看见这消息了,李玑韶若是还不知道曾义几是英王的人那他就是傻子了! 他也是没想到,他的好三哥手段如此高明,在来卫疆后他便将所有人的背景都查了一遍,曾义几背景干净而且一直在国北,至于李玑衡却一直在国南,到国北的次数也就寥寥数次,他倒是没想到见过一次面后,三哥便将曾义几这个人才给收服了。 让李玑韶觉得自己败得更彻底的是,他的谋士吴维竟然倒戈向了李玑衡! 不过想到吴维的为人,李玑韶倒是觉得不怎么惊讶了。 李玑韶轻点着桌案,想着怎样才能力挽狂澜,虽说他手中有兵,但李玑衡现下已经是准国君了,他再佣兵进城那又与废太子有什么区别? 他将视线又投到那些信息上。 吴维的为人他清楚,他是个墙头草,两边都不愿得罪的人,这样的人混朝堂只要有能力,便能吃开。 既然吴维是个两边都不愿得罪的人,若是他向他抛枝,让他当个双面人,为他提供消息其实也是不错的。 李玑韶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便着手立马修书给吴维。 既然现在英王已经是准国君了,他再快些到达天都城也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但是李玑韶眼中寒芒起,这支从卫疆带来的军队他是不会舍弃的,这是他同李玑衡抗衡的筹码之一。 准国君,可与国君不同,李玑韶想着如果他再加把劲,说不定可以让李玑衡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李玑韶想着,毕竟李玑衡是最疼他的三哥,就算他做了不少坏事,李玑衡也不曾说要了他的命,越想李玑韶越觉得他的机会很大。 李玑韶做着白日梦,而正被他所惦记着的李玑衡却忙得脚不沾地的。 父君的国丧要办,国君的交接也要办,所有册封也要拟,先前兵变遗留下来的问题一大堆,虽说前国君处理了不少,但是剩下来的依旧不少,其中更棘手的便是朝中官员的职位的调动。 丞相一职空缺着,这人还真是不好选。 和平年代,三年朝中便有了两次大的人员变动,这在熙提史上都是第一次见着,国丧举考也将暂停,朝堂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新人进,况且新人初次进朝堂都得放在古阁中熬资历。 李玑衡上位后,花朝也公开站在李玑衡身旁,让不少朝臣都明白花朝在前国君尚还在世时便已经是公子衡的人了。 如此瞧来,很多人都觉得公子衡能登上国君的位子可真不是什么运气的问题。 李玑衡颇想将花朝放在丞相上面的,但是却又堵不住悠悠众口,当初父君都未曾将一个寒门放在三公中或是九卿中前几个位子上,他这个准国君又怎么能做? 最后李玑衡还头疼着国师宫书衍的处置问题。 一连好几日,李玑衡同好几个朝臣们同吃同住,在书房中商议以上事情,一直在前国君头七前一日才将一些需要急急给出答案的事情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宫书衍的处置。 他们决定用火烧。 宫书衍善蛊,而蛊最怕的是火,这是其一;身为国师却未能为百姓带来幸福,反而行刺一国之君,理当以儆效尤,这是其二;熙提不准备再有国师一职,这是其三。 李云势头七那日,天空中的云压得格外低沉,仿佛有千斤重般,若是再重一点便会直接压到地面上一般。 天都城已经许久没下雨了,这乌云压城的样子,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了。 李玑衡差人在天都城最中央的地方搭了一个高台,高台仿佛连接着天地,在天都城中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在高台上,衣裳面容还算干净的宫书衍被绑在上面,在他脚下是一堆干木,一点及燃。 百姓们瞧着宫书衍,看不清宫书衍的样貌,只能感受到他似乎正在笑。 这笑容倒是如同讽刺一般,让不少百姓都是不满极了,对着宫书衍指指点点的,说着国师作恶二三。 不过听在宫书衍耳中也就翻来覆去一两点,一点新意也没有,瞧着曾经帮助过的熙提百姓,宫书衍倒是觉得可笑。 他的一生真真是,可笑! 不过这可笑的一生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一三零章 斗法 正午,前国君头七,皇宫众人哭灵,无数人的哭声汇聚,传出皇宫,百姓们听闻哭声也后都朝着皇宫的方向放声大哭,整个天都城若一个哭城一般。 早在一旁候着的弓箭手,取出一支木箭,将箭尾放在火中,手搭上弓,瞄着宫书衍脚下的木堆便是一箭。 箭插在木堆中,火苗不断上窜,很快将宫书衍下的木堆点燃。 火蛇不断扩散开,不断舔着宫书衍的腿脚。 本就是极易燃烧的衣袍,一遇上火星后便燃烧起来,一路向上。 在众人都跪着哭灵时,一个黑影从众人头顶跃过,朝着宫书衍的方向飞去。 就在那人马上就要靠近宫书衍时自宫书衍身后也冲出一人,正好挡住那人的前进。 两人在空中相触,手中兵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哭声中显得不怎么起眼。 “竖子尔敢!”那个冲过来的人朝着从宫书衍身后出来的人厉声吼道。 那人衣服颇为奇特,没有宽松的袖口,也没有飘逸的长袍,瞧着与异族人的服饰差不多,手握着一个系着各种布袋子的粗长木棍,头发被灰色发巾包裹住,只能出鬓角便看出此人头发已花白。 不过就从面容上瞧,除了眉毛是白色的外皮貌看着与年纪轻轻的男人无二。 至于与那鹤发童颜的男人对峙的,便是几年前拿着蒋家令牌去景浮白云山修行的气运之子周天清。 “蛊盟大祭司?”周天清一身清气,端的是一股仙的气质,瞧了眼正笑靥如花看着蛊盟大祭司的宫书衍后又转头对着他身前的男人问道。 “你是修士。”大祭司直视着周天清,细细端详着周天清,发现只是个修行不足三年的黄毛小子。 虽然普通人是无法与士抗衡的,但是他本就不算什么普通人,且他身为蛊盟大祭司已经好几十年了,周天清这样的他还是不放在眼中的。 他道:“你这修士,莫要多管闲事。”不过就算不放在眼中,但他也不想与之正面相抗。 周天清正气凛然道:“蛊盟作恶已久,尔身为大祭司更是为祸多年,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听闻这黄毛小子的厥词,蛊盟大祭司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大声笑起来,本就因着两人的突然出现惊异到忘记哭灵而安静下来的环境中,这笑声倒显得格外刺耳。 “黄毛小儿也敢对本祭司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蛊盟大祭司对着周天清面色冷漠,看着周天清如视蝼蚁一般。 两人同时出手,动作快的惊人。 蛊盟大祭司擅长用蛊用毒,手中木棒轻轻一挥便有数只毒蛊飞出,不用音也能控制所有蛊虫。 周天清首先为下方百姓设下阵法,将他们护住,而后才手擎着剑,使出剑气与毒蛊相迎。 第一次面对蛊这种生物的周天清开始是有些兵荒马乱自顾不暇,但随着不断的抵御,他对这些毒蛊的攻击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样进步的速度,就连蛊盟大祭司看着也是一阵心寒。 周天清似乎已经掌握了战斗的方式,开始以御转攻击,想着蛊盟大祭司攻击而来,蛊盟大祭司也没了先前的自信从容,有些慌神,自乱阵脚。 终是被周天清寻了个空子,一剑刺入心脏。 被绑在高台上的宫书衍,全身都是火,但却毫发无伤,绑着他的绳子也早已烧尽,他看见气运之子见剑刺入蛊盟大祭司的心脏后,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忍不住提醒周天清,道:“他有蛊在心脏!” 正当宫书衍的话音落下,本已倒地的蛊盟大祭司突然睁开眼,对着高台上的宫书衍阴测测的说道:“阿衍,你就是这般对你主人的?” 当蛊盟大祭司的话音刚落下,宫书衍便觉得全身近乎炸裂的疼。 而站在蛊盟大祭司身前的周天清看见本该死去的人突然在自己身前复活,仅仅只是微愣了一下,皱眉,手中的剑被他握的更紧了。 “小子,你是第一个将本祭司逼到这个地步的人,你应该很荣幸的。”蛊盟大祭司不理会宫书衍,他擦掉唇边的血迹,扶着武器木棍站起身,边起身边对着周天清道,“你既然惹怒本祭司了,那便承受本祭司的怒火吧!” 两人再次打斗起来,这次周天清明显处于下风,受了不小的伤,他趁着蛊盟大祭司释放蛊虫的间隙对着宫书衍问道:“你可知他的弱点?” 宫书衍靠着木桩,隔着大火,听到周天清的问话,他理了理自己的呼吸,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头,头身分离,他便亡了。”这话似乎将宫书衍所有的力气都耗费得一干二净。 听到答案后,周天清心中立马有了对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另一边的蛊盟大祭司则是怒急攻心,对着宫书衍笑道:“不过区区蛊人,等今日过了,本祭司便将你的心智除了,看你还敢不敢背主!” 周天清皱着眉听完蛊盟大祭司的话,心想这人果然如宫书衍一般作恶多端,更是坚定了要铲除此人的想法,他正气道:“可惜,你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斗法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便结束了。 周天清灵剑染血,而蛊盟大祭司的头与身体也错开来,大量的血不断从颈部涌出,血中还是夹杂了不少黑色的小虫。 一代蛊盟大祭司便这样的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手中。 瞧着带着小虫的血,周天清不得不释放出五行之火来将那些带虫的血销毁掉。 做完这些后,周天清悬在半空,同宫书衍对视,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宫书衍而后道:“当初答应你之事,我已达成,你我不再有因果。” “多谢。” 宫书衍整个人自蛊盟大祭司死后身体便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 周天清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很快便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越来越透明的宫书衍在火中转身,靠着木桩,向着皇宫的方向望去,模样恬静,面带微笑。 皇宫中君王停灵的地方,李玑衡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看着身前泛着黑气的心脏一点点便红,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待得身前心脏完全恢复后,他才伸手取下,将此心放在父君的身边,然后将棺椁盖住,转身离去。 第一三一章 宫家旧事 一直候在殿外的内侍满脸焦急,瞧着李玑衡终于出来后,便急忙迎上去,慌忙说道:“禀陛下,萧大人报国师那儿出差错了。” 不用多说,李玑衡已经知道大致发生过什么,他神色淡淡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轻声“恩”了一声。 又朝前走了几步,他才对内侍吩咐道:“让萧太尉处理便好。” “诺。”内侍得了命令立刻安排去了。 李玑衡怀着心事,回到书房中,所有人都去了大殿哭灵,正好留给李玑衡安静的地方让他好好将情绪理一理。 他很是疲惫的揉着自己的眉心,然后对着屋内的人道:“都下去,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 国君的吩咐,内侍奴仆们自然不敢不从,纷纷退出房间。 一个人待在安静的书房中,李玑衡有些发愣。 在父君未崩前,伏衍曾与他在李胥伍的宫殿中详谈。 那日似乎阳光明媚,但是宫殿中门窗都闭着,显出几分闷暗来。 伏衍穿着内侍的衣服,一张普通的脸瞧不出有什么表情。 李玑衡与伏衍对坐,他道:“我还以为阿衍在父君重开早朝前不会主动联系我呢。” “怎会。”伏衍眨眼,然后带笑的说,“今日阳光正好,衍为公子讲个故事如何?” “阿衍找我来只是为了讲故事?”李玑衡问道。 “心中有些事儿想找个人说说,衍这不就想起了公子。”伏衍话说的十分理直气壮,但李玑衡觉得这个故事肯定不一般。 李玑衡不说,他等着伏衍接下来的故事。 伏衍道:“公子应是知道宫家的,衍今日讲得是宫家的故事。” 宫家是个老牌家族,颇有些重男轻女的。三十多年前,宫家主母有孕在身,宫家上下都十分高兴,宫家家主也高兴异常。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次分娩让差点要了宫家主母的命,虽然命保住了却也伤了身。 就在主母分娩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来主母怀的竟是两个!而且两个孩子竟然连在一起彼此无法分开! 当两个连体的孩子被接生嬷嬷抱出后,宫家家主立刻检查两个孩子的身体。 他发现,两个孩子竟然共用一个心,而那颗心却是长在女孩儿体内,孱弱的男孩儿只能借用女孩儿的心存活着。 宫家家主与宫家主母恩爱非常,不想再纳贵女入府,但主母伤了身体往后不会再有孕,而宫家不能没有子嗣,可两个孩子的情况却又如此诡异。 宫家家主十分发愁,他看着孱弱的男孩儿变得越来越虚弱,心中酸痛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也就在此时,曾与宫家家主有数面之缘的蛊盟大祭司登门造访。 宫家家主便与蛊盟大祭司说了这事,蛊盟大祭司听后,便说他有办法保住男孩儿的命。 那个方法便是用蛊虫来替代男孩儿的心脏,每月用女孩儿的血孕养,待得一切成熟后,便将两人心脏交换过来,这样男孩儿便可以拥有正常的心脏了。 因为突然有了希望宫家家主便是想都没细想便同意了蛊盟大祭司的方法。 蛊盟大祭司将两个孩子分开,又将蛊虫种在男孩儿的心口处,带着男孩儿定居在城郊宫家的一处庄子上。 虽说是住在那庄子上,但大祭司却经常带着宫家小男孩儿四处奔走,只有在每月约定取血的时候才会出现。 此时没有人知道蛊盟大祭司的野心,他将小男孩儿当作是一个试验的东西,从而培养出一个蛊人。 十几年过去了,蛊盟大祭司真的成功将那个小男孩儿培养成一个蛊人,一个能够成长的蛊人,但是这个蛊人有着明显的缺陷就是没有自己独立的神志,因为他没有一颗真正的心。 大祭司便同宫家家主说,时机已经到了,可以为两个小孩子换心了。 而此时宫家的那个小女孩被选入了宫中,受到国君的独宠。 就算这样,宫家家主想也没想,便联系了宫中的国母与好几个夫人贵女,一起谋他自己的女儿。 最后他成功了,成功将女儿的心取出来交到大祭司的手中,不过宫家家主却没想到,他还未见到自己的儿子活着出现在他面前时,宫家便被人灭门了。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国君将女孩儿视为一个禁忌。 男孩儿被按上了女孩儿的心,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却总是会在夜里梦到女孩儿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蛊盟大祭司说,这是这颗心中藏着女孩儿执念的缘故。 为了让自己的蛊人更加完美,蛊盟大祭司想将男孩儿送到国君的身边,让他将女孩儿的执念完成,但为了控制住男孩儿,他给男孩儿灌输了不少诋毁国君的话,让男孩儿十分憎恶国君。 可是男孩儿现在发现了真相,却又已经来不及了,男孩儿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公子,您说男孩儿该怎么做?”伏衍轻声问道,眼中情绪晦朔不明。 李玑衡被伏衍所讲的事情给震惊到了,听到他的问题后,他张了张嘴,发现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伏衍也没期盼能从李玑衡那儿得到什么答案,他本就是来讲故事,而不是寻求答案的。 过了好一会儿,李玑衡才将思路理清,他想到当初他曾查到的有关宫家的消息,他不禁问道:“听闻宫家二爷叛国,阿衍,你这故事里可知道是否有这事儿?” “有。”伏衍垂目,修长的睫毛将他的眼挡住,“宫家二爷是真的叛国了,只是被那个国君给瞒了下来。” 李玑衡无言,只是他没想到父君竟是这般痴情的人,至于他身前的伏衍,他都不知该以怎样的心绪面对他了。 没有再说其他的事,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后便相继离开。 而后的见面便是在书房,伏衍以国师谋害国君。 前些日子还同自己说着后悔的话,转眼间便谋害了国君,李玑衡当时整个人都震惊了,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想保都保不了。 将伏衍压下去,本是李玑衡的权宜之计,当他挤出时间去探望伏衍时,伏衍让他杀了他。 第一三二章 没有光透进来的房间显得格外昏暗,房间外八个侍卫守着,交叉巡逻的侍卫也不少,将整个房间围得与一个铁桶一般。 谋害国君的国师便被关押在这个小房间中。 身为现任国君的李玑衡在要进入这个小房间时便被守卫的人和贴身侍卫劝阻着。 毕竟蛊虫这类术施展起来神出鬼没的,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们也不知道国师会不会对李玑衡不利。 最后是李玑衡坚持并以国君身份压制才得以进入这个被众人守得严严实实的小屋中。 房门被打开,带着外面的阳光也挤了进来,李玑衡看着射进去的光,能瞧见光中飞舞的细微尘埃,伏衍就十分随意的坐在桌案前抬头眯眼看着他。 “公子来了。”伏衍面对李玑衡随意的模样就像是面对老朋友拜访一般,“果然就只有公子还肯进这房子同衍面对面说话了。” 李玑衡看着从容的伏衍,想着若是在伏衍身前的桌案上摆上煮茶的器具或是棋盘,怕是同往常见着没什么两样了。 “还有谁来过?”李玑衡问道。 “不过朝臣们罢了。”伏衍看着光溜溜的桌案,不好意思道,“抱歉,没有好茶招待公子了。” 李玑衡实在是看不惯伏衍这般作态,抿嘴又放开,道:“阿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完,李玑衡看着伏衍将视线转向四周,似乎在环视着房间内的一切,随后他听他道:“衍想成全公子,也想成全自己。” 说着,伏衍站起身,拂衣跪在李玑衡身前:“衍恳请公子,赐衍火刑。” 李玑衡看着身前的伏衍久久说不出话来。 伏衍接着道:“公子初登极位,不杀衍不足以服众,而衍本就为蛊人,只有火才能将衍彻底杀死,待得百姓们瞧着国师在熊熊大火中烧出蛊虫来,定是对公子更加敬畏。” “还有呢?”李玑衡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接着问道。 “衍恳请公子,将衍的心剜出来,将衍的火刑执行的日子定在那人头七之日。衍会想办法将阿姐的心还给那人。”伏衍在提到国君时依旧以那人代替着。 “你想如何?”李玑衡问道。 “衍布了一个局。”伏衍说道,“作恶多端的蛊盟大祭司肯定是不能再存活于世的,只要他死了,阿姐心上的蛊气便会消失。她便可以伴着她一直爱着的那人长眠。” “那你呢?”李玑衡认真的看着伏衍,他不会阻止伏衍做这些事情,但是他想知道伏衍对他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 “衍?”伏衍像是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笑起来,笑容格外的吸引人,“这世上本就不该有宫书衍的存在,或者说他本就不存在于世,他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杜撰而已。” 说着,伏衍将他的脸凑到李玑衡的近前,而后说道:“公子便让这个‘杜撰’的死再帮您最后一次。” 最后的最后,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李玑衡想,可能他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个被看守在小黑屋中的被杜撰出来的人。 李玑衡将自己锁在书房内半个时辰后才将自己的情绪都整理妥当,让奴仆们进来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袍,便向着哭灵的大殿中走。 大殿中所有人都在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不过李玑衡瞧了,虽然大家面色都悲愤不已,但要论真正流了眼泪的,却没有几个,基本上都是那些后宫中尚无子女的贵女夫人们,不过她们哭怕是更多在哭自己所剩无多的生命。 “禀陛下,国师已经死了。”完成了任务的萧策走到李玑衡身前,动作很自然的单膝跪在李玑衡面前,认真说道。 “恩。”李玑衡只是点头,从面色瞧着似乎对这事并不感兴趣,但见萧策不从地上起来,他疑惑问道,“萧大人为何不起?” “陛下,那国师竟然是由无数的蛊虫变的。”萧策汇报着自己在下属们那儿听到的事情和自己出宫查证到的事情,“蛊盟大祭司也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杀死在刑场上,如此蛊盟那边该如何交代?” “交代?”李玑衡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却对萧策说的另一话感了兴趣,“萧大人所说国师为蛊虫所变,可真?” “千真万确,臣亲眼看过了。”萧策回答道。 “这样的话,那蛊盟的大祭司瞧着倒像是背后的那只黑手。”李玑衡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找蛊盟要交代便是好的,他们还敢来找我们要交代?!” 萧策心中所想也是如此。 李玑衡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然后对着萧策道:“将典客吴维找来。” 萧策知道国君这是准备对蛊盟施加压力了。 没过多久,不少在大殿中大殿外哭灵的朝臣也知道了国师为蛊虫的事情,大家都是一阵后怕,他们竟然同一堆虫子在一起如此长时间,对国师的憎恶也急剧上升,但心中更怕的是他们体内会不会有蛊虫? 同时,他们也庆幸着,新人国君是将国师处以的火刑,若是处以普通的死刑怕是那些蛊虫会失了控制向着人人群到处爬,那时候天都城怕是有一场大灾。 在萧策去寻吴维时,李玑衡遣身边的人将宫中几个有些偏门的医师请来,让人瞧瞧大殿中人是否有中蛊的人。 吩咐完后,李玑衡又想起伏衍对他说过,蛊虫最是怕神明了,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让众人都去拜拜神明。 于是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基本朝中所有的人都将各种可以驱走蛊虫的方法试了一遍,神明庙宇中也每每都是爆满。 至于蛊盟,李玑衡直接将此事交给吴维去办,他只是下达命令,让蛊盟给出相应的赔礼。 蛊盟大势又离熙提颇远,所以这事可不好办,但吴维没法推脱,只能捏着鼻子接下,每日苦恼得不行。 李玑衡对此倒是乐于见到的,李玑韶马上就要回都了,可不能让吴维闲着出来蹦跶。 第一三三章 两蛟相持,成败韶执 在李云势头七之日李玑衡为自己的父君拟了一个“尧”字作为谥号。 三日后,李玑韶也带着兵马回都,兵马被他安置在天都城郊外,而他自己则带着跟着过来的将士一起进宫朝拜新任国君。 李玑韶这番举动虽然不算失礼,但却颇有几分势大的感觉。 收到消息的李玑衡便知,他这个七弟怕是还没有放弃。 “韶王此举……”与李玑衡在书房内议事的花朝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皱眉转头看向李玑衡,可惜他并不能从李玑衡的脸色看出什么表情。 似乎从李玑衡成为国君后,便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让人恭恭敬敬的请人去大殿中。”李玑衡下达命令。 花朝忙起身告退。 李玑衡并不做挽留。待得花朝退下后,李玑衡让奴仆们为他换了一身衣袍,起身便向大殿走。 当李玑衡到达时,李玑韶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李玑衡踏入大殿,李玑韶连同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都纷纷跪下,口中恭敬说着:“陛下万岁。”但他们的心中怕是一点敬畏之心也没有。 李玑衡走到他们前方站定后才让他们起身。 “韶王终是回了。”李玑衡话中颇有几分感慨的说着。 李玑韶也做出一番悲痛的模样道:“没能赶上父君头七,是儿臣不孝。” “你……寡人知道你尽力了。”李玑衡也是一脸悲痛。 虽是做戏,但李玑衡这怕说得还是颇为从心的,他让曾义几拖慢了李玑韶回都的进程,李玑韶能在此时赶到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快速度了。 李玑韶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一脸担忧说道:“陛下,臣当初听闻前太子造反便领着兵马从卫疆匆匆赶来,只是没想到还未来的及收到前太子被圈禁的消息便听闻了父君驾崩的不幸事儿,臣也没顾得上其他便将兵马带回了天都,请陛下恕罪。” 说着李玑韶跪在了地上,随着李玑韶跪下,他身后的将士们也跪下,齐声道:“请陛下恕罪。” 李玑衡的神色沉了一下又瞬间回复平静,众人都低着头自然也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只听见李玑衡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快起来,寡人明白,寡人明白。”李玑衡道,“只是下不为例。” 李玑韶干脆应下,从地上起身。 看着成熟不少的李玑韶,李玑衡的眼又泛红了,他有些哽咽道:“瞧瞧,在卫疆可变得成熟不少。”说完,他又提到,“布苏麻尔的灵柩可还是在后面?” 被提起伤心事的李玑韶也低下头轻声应是。 “等你夫人回来后可得好生办着。”说着,李玑衡也瞧出李玑韶并不想谈及此事,忙转移话题道,“不提这些了,既然你现在回了,便随寡人拜父君罢。” 李玑韶应下,其他将士被内侍们引到其他偏殿中歇息,而李玑韶则跟在李玑衡身后去往李云势灵位放置的宫殿中。 一路上安静异常,李玑衡在前方走着,李玑韶在后方跟着,两人都不说话,面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玑韶恭敬的跪在李云势的牌位前,李玑衡瞧着他磕头上香。 “当初寡人母亲的死是不是有你的手笔?”待得李玑韶从蒲团上起身后,李玑衡问道。 李玑衡的问题让李玑韶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抬头直视李玑衡道:“是,确实有我的手笔。三哥知道了,所以想杀了弟弟?” “当初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李玑衡听到答案后的反应很平静。 “因为,嫉妒。”李玑韶一番豁出去的模样。 在来此前他便得知吴维被安排处理蛊盟之事,心中便有猜想,李玑衡应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想留下任何路给他。 现在李玑韶更是能确定李玑衡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他豁出去了,并不怕李玑衡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他接着道:“三哥,你怕是不知道小时候我有多嫉妒你。我没有的我想要的,你全部都有,若是没有你,我也许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就这样困死在宫中也好,可是你偏偏总是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一直瞧着你拥有着那些我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炫耀让我觉得眼红,也让我起了争夺的心,三哥,你知道吗?我的野心是被你带出来的。”李玑韶笑着对着李玑衡道。 李玑衡一点也不惊讶,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声音冷漠道:“你的野心一直都在,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有这样的野心,你天性如此,怨不得别人。” “我天性如此?”李玑韶反问道,“难道让我在这宫中不争不抢的过一辈子?” “若是你不争不抢,我便可以护你一辈子。” 李玑衡话刚说完,李玑韶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怎么护?李玑衡,你可别忘了,当初说要舍弃公子身份的人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被戳中伤心事的李玑衡不说话,任由李玑韶将自己的悲愤释放出来。 “你若是死在外面多好!”李玑韶红眼看着李玑衡,声嘶力竭道,“你可知我为了这个位子舍弃了多少东西又受了多少的怨气吗?你可知我的付出?” “那又如何。”李玑衡看着发疯的李玑韶,眼中没有狠意只有平静,就算眼前这人将他的伤口撕开后又戳了几次他也是平静着,接着道,“你只知你自己付出多少,却不知我又付出了多少?” “你本来就拥有很多,付出这些对你来说本就不算什么!” 李玑衡无法理解李玑韶的偏激,他觉得他无法同李玑韶再交谈下去。 “七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寡人给你一次机会,放弃国君这位子还是一定要争个高低?”李玑衡目光尖锐的看着李玑韶。 李玑韶一下子便愣住了,他不想做这个选择,争了便会没命,他相信李玑衡是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天都城,但不争,他却又不甘心。 过了良久,李玑韶哑着嗓子道:“等布苏麻尔回天都城后,我便回自己的封地,不再踏入天都城。” 第一三四,一三五章 大结局(上) 又五日,布苏麻尔的灵柩被运到天都城,七七四十九天的作法超度后,她的灵柩被运往韶王封地,下葬在韶王陵寝内。 同时,李玑韶也领着自己的属下们离开天都城,天都城的府邸中就留着一个管家与必要的奴仆。 同月,李玑璇也与李玑衡辞行想带着还未有封号与封地的李玑枢一起回他的封地。 最近这些日子,李玑衡时常会碰见李玑枢,他瞧着李玑枢的性子越来越暴躁且喜怒无常,萧大夫人在前太子发动的兵变中薨了,现在唯有李玑璇进宫后才能压着些。 所以,李玑璇的提议李玑衡只是暂留了几日,其实并未做多想便也同意下来。 初登国君之位,而且上任国君还将那一大堆的烂摊子留下来,李玑衡真的觉得很苦恼,他已经忙得好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不过摊子虽然烂,但也让李玑衡有机可乘,朝中不少大臣都在前太子的那事上丢了性命或是受了重伤,导致朝中不少职位空出来,这正好便宜了李玑衡,让他将自己的人手给安插进去。 朝堂大换血,进行的比李玑衡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李玑衡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将整个朝堂都握在手心。 将朝堂事宜与尧太君的丧事全部安置妥当后已经是三个月后。 李玑衡低调上位,但却还是要等到半年的国丧期完后才能举办登基大典。 书房中,李玑衡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来,看着身前向自己汇报朝中之事的花朝。 他抬眼声音带着些沙哑道:“登基大典的名帖可都发出去了?” “均已发出去了。”花朝说道,“除了一些偏远小国只是捎来贺礼,其余国家均会来观礼。” “寡人给你的帖子可交到卫国国君手中?”李玑衡对其他国君是否会来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比较想知道的是卫国的六娘会不会来。 花朝自然是知道李玑衡话中的意思的,忙道:“卫国国君有言,会带着如城公主观礼。” 这里花朝并未提及萧如城在卫国的品级,只是说她出嫁时在熙提国的封号。 李玑衡手中的折子被他紧紧握住,忽而松手,对花朝道:“你下去罢。” 又想起了萧六娘,李玑衡觉得手头的折子都看不下去了,他马上就要登上极位了,马上就可以去寻任霆了,马上就可以看见六娘了。 李玑衡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六娘,有任先生的帮助,不要多久他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带着期待李玑衡强迫自己稳住自己的心绪,现在需得以国事为重。 转眼三个月过去,期间李玑衡收到了萧六娘诞下一子,卫国国君欣喜异常,并早早为这个儿子拟下封号,有传闻言不仅是赐了封号,就连封地都早早圈好,圈的是卫国最为富庶的一个州。 诞下一子的萧六娘更是子凭母贵,本就已是显赫身份的她现在更是连卫国国母都要避其锋芒,宠冠卫宫。 李玑衡当初听到这些消息时,已经能将自己的情绪保持住了,虽然忙碌让他心痛的感觉减少了,但是他依旧想要将萧六娘夺回。 “陛下,时辰快到了,礼官们已经在催促了。”宁鸢一袭玄衣头戴金色凤冠,整个人看着庄重非常,就连她的妆容都是庄重的深色为主,显得更加成熟。 她身上负着如此多的东西,走起路来都需要一步步端着。 李玑衡瞧着黄铜镜中的自己,也是玄衣为袍,上面是用金线勾出的日月龙纹,头戴冕冠,周身气势相拥,英气十足。 他又将衣袖相拂后才对着宁鸢道:“走罢。” 国君与国母相携,一步步从朝臣们的朝拜下走向权力中心。 虽然要求是目不斜视,但李玑衡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寻找着萧六娘的身影。 好似真的有缘分一般,李玑衡只是一眼便发现了端坐在大殿旁的萧六娘。 好久不见,萧六娘又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虽说萧六娘过得很好便好,但是看在李玑衡眼里却还是觉得有些噎人。 在萧六娘身边的卫国国君似乎感知到了李玑衡的目光,他望向李玑衡,私下里却握住萧六娘的手。 宁鸢就在李玑衡身旁,自然也是感知到了李玑衡突然变化的情绪,再顺着李玑衡目光的方向,宁鸢便知是怎么回事。 “陛下?”此时可是个不得出任何差错的时刻,宁鸢小声提醒着李玑衡。 “寡人知道。”李玑衡声音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则让宁鸢有了些惊奇。 白日里将一切程序都走了一遍,李玑衡觉得比每日里批折子还要累,稍作休息了一下,夜里还有晚宴,收起疲惫,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在晚宴前,李玑衡让人给萧六娘递了话,他觉得他等不及想同六娘说会儿话了。 萧六娘也如约到了,李玑衡将周围的人屏退,瞧着萧六娘的眉眼,在见面前的激动欣喜现在全部都化为了平静。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李玑衡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干巴巴问着那些一眼便能看出答案的问题。 “过得很好,你呢?”萧六娘也是眼神平静的看着李玑衡。 两人之间似乎并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反而像是仅仅只是认识的陌生人。 “我过得不好。”李玑衡摇头道,“你可知我每日都在思你……” “陛下请慎言!”李玑衡的话还未说完,萧六娘便打断道,“妾为卫国大夫人,还请陛下不要在妾身前说这些话,以免让人误会了。” “误会?!那便让人误会去吧,我不在意这些,六娘你在意吗?” “妾在意!妾现在是卫国国君的夫人,若是没有什么事了,妾便告退了。”萧六娘起身准备离开。 “不要走!”李玑衡见萧六娘要走,脱口而出便要挽留,这话说出口后,李玑衡又接着道,“我三日后便要去寻任霆,让他助我将你迎回来。” 李玑衡的话让萧六娘的动作瞬间停止,她没有说话,没有瞧李玑衡,只是停着站在那儿。 “在失去你时我便去寻了任霆,想让他帮助我将你迎回来,可是他告诉我想要迎你回来便需要以这江山为聘礼,但是那时候我一无所有,任霆便让我从江山与美人中选一个。” “我选了美人,所以在夺得这个位置的过程中并没有任霆的帮助,中间失去牺牲了很多,但所幸终是得到了这个位置。马上我便可以将你迎回来了,六娘你高兴吗?” 萧六娘有些恍惚,她恍惚想到某日在伴静好中有一个人也曾问她“若问公子衡,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他会如何回答。”她记得她当时很干脆的回答“美人”。 但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所有事情都变了,身份变了,羁绊也变了。 良久后,萧六娘才道:“阿衡,放弃吧。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将这些年的事情忘掉,我们重新来难道不好吗?”李玑衡一脸认真的说道。 “回不了了,回不了了。”此时萧六娘已经泪流满面,但是却依旧保持着话语的平静,“这么多人为了我们的事情丢了性命,怎么可能忘得掉?又何谈重新来?” “当初七衣阁的七个姐妹,死得死,失踪得失踪,阿衡你在想想,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人还剩哪些?” 还剩哪些?李玑衡低头,似乎只剩下花朝了,但是那又如何! “这些事情本就是会有牺牲的,但是只要结局不错,过程残酷伤心些又能如何?” “但是我已经不能承受了,这个结局对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我有了一个儿子,我需要保护好他,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萧六娘道,“而阿衡,我们手中的血腥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因为我们的事情而让整个天下都动荡。” “所以,阿衡收手吧。好好的待蓝衣,好好的将你们的儿子养大,教成才,好好的治理国家,让熙提昌盛起来,然后再好好的忘了我。” “我不愿!”李玑衡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我做这么多本就是为了迎回你,而你要我忘了你,我怎么能愿!” 萧六娘早就知道李玑衡的性子,明白一直这般说下去他也是不会屈服的。 她从袖中掏出李玑衡曾送给他的匕首,撩起裙摆,用匕首狠狠将裙摆割下,被割下的布与匕首从萧六娘手中落下,她无情道:“断袍如断情,我将从此忘了你,一心一意守着我的儿子,若是让我知你扰了我安宁,我必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也不能李玑衡反应过来,转身便走。 整个屋子内只剩下李玑衡瞧着地上的布与匕首。 他这一生只送给两个人匕首短刀,一个李玑韶一个萧六娘,可兜兜转转两把匕首却又都回到了自己手中。 做了这么多,六娘突然就不爱了,突然就放弃了,所以他这么多年来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在哪里!”李玑衡将桌案前的东西全部扫倒,大声吼道。 萧六娘转身走得十分决绝,李玑衡心中没有想象中的悲痛万分,更多的是愤怒,他找不到这些年坚持的意义在哪儿?! 还没等李玑衡将自己的心绪处理妥当,便有奴仆小心翼翼的走进,而后跪伏在地道:“陛下,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滚!”李玑衡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朝着奴仆便是怒吼。 国君正在怒头上,没有人想要触这个眉头,奴仆也是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外面的人正愁着晚宴要开始了,国君还没有出来时,原本房间内怒着的李玑衡将紧闭的房门推开,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喜悦,正是登基大典本该带着的表情。 “走罢。” 李玑衡在房间内想过了,与其让萧六娘忘了他,他还不如让她一直记恨着他,好歹也是将他放在心头了。 另一头萧六娘也将心绪都收好,只是眼睛带着红,回到卫国国君身边时,卫国国君轻声问道:“哭过了?可还好?” “还好,妾将一切都与国君说清楚了,现下心中也好轻松不少,往后便守着小宝好好过日子。”萧六娘回答道。 “不只是守着小宝过日子,还要守着寡人。”卫国国君带笑的在萧六娘耳边说着。 这话让萧六娘的脸瞬间变红了起来。 这时李玑衡正好入场,倒是看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心中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匆匆扫过便不再看两人。 一场晚宴结束,李玑衡喝得烂醉,宁鸢也跟着照顾了一夜。 六娘将事情都同宁鸢讲过了,让她帮着照顾好李玑衡,宁鸢也是应下了,不过若李玑衡不需要,她便也不多手,安安静静的做着她的国母,养着自己的儿子,给母族无上荣耀。 第二日天还未亮,宁鸢只是撑着手臂打了个盹,再次睁开眼便发现床榻上的李玑衡不见了,在她身前只有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出宫,午时前回”。 宁鸢知道这是让她帮着打掩护。 李玑衡没有烂醉?并没有,他的确是烂醉了,但是武功高到一定境界时醉其实也是可以控制的。 却说李玑衡让自己好好烂醉了一次后,但却并不敢让自己醉上很久,只是醉了一刻钟,他便用内力将酒劲儿给逼出来,后面的烂醉也都是他装出来的。 早在登基前,李玑衡便派人将任霆接到天都城中,只等他登基后便去寻。 他今日出宫便是为了见任霆。 轻轻敲响任霆的房门,房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现在这个时辰任霆竟然还没睡下。 任霆见到李玑衡的到来他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任先生难道是等着寡人,所以一直未睡下?”李玑衡进屋后问道。 “不过看书看久了罢。”任霆回答,就算是他知道李玑衡今晚会来,他也不会开口说出来。 “陛下现下寻霆,定是为了当初那事?”任霆将李玑衡引至书案前坐下。 李玑衡点头。 “不知,陛下现下的坚持,江山还是美人?” 第一三六,一三七章 完结(隐藏的BOSS与穿越人士) 江山还是美人? 李玑衡不似当初直接了断的回应说“美人”,这次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便已经犹豫了,是夜里六娘的话吗?李玑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将眼皮微抬,扫了一眼李玑衡,任霆将手缩在衣袖中不说话,跪坐在书案前,等待着李玑衡给他的回答。 沉默得越久,房间内安静的气氛就越让人觉得难受,就连永远风轻云淡的任霆,两只手在袖中都不由自主的握紧。 他看向书案旁的小壶,里面有他刚凉下的一些热水。 任霆提手拿起旁边的小壶,翻起一个小杯满上后,才拿到书案上,推向李玑衡:“陛下喝水。只有些凉水,招待不周。” 李玑衡结果凉水的小杯,入手清凉,李玑衡看着杯中清水,而后抬头对着任霆道:“江山。” 说着又接着道:“江山与美人寡人都要!” “这怕是霆无法做到。”任霆对李玑衡的回答倒是不惊讶。 尝过权力的滋味,看过江山最高处的风景,没有人能够放弃掉这些,就为了一个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美人。 “先生只需帮寡人谋划天下江山。寡人想让熙提成为古蛮第一大国!”李玑衡说话是眼中发出耀眼的光。 任霆听着李玑衡的豪情壮语,抿嘴不说话。 “先生可愿助寡人?”李玑衡直视着任霆,“寡人不以当初约定要求先生一定要帮寡人,但是名流千古亦或是困于江湖,先生愿选什么?” 本来眼皮塔拉着的任霆在瞬间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呼吸带着急促,却又在瞬间被他平复下来。 刚刚是李玑衡苦恼着如何选择,现在变成了任霆苦恼着如何选择。 看见任霆沉思的模样,李玑衡将任霆递来的凉水一饮而尽,带着凉意的水滑进口中,将原先带着几分火意的五脏六腑都浇了个凉。 “先生?”李玑衡将小杯搁在书案上小声问道,提醒着任霆,他能出宫的时间不多,“若是先生一时无法选择出,便过几日想好后再向宫中递消息。” “陛下向让霆以怎样的身份入宫,又该怎样入宫?”机不可失,任霆知道等他过几日再说什么都不如今日说的效果好,他需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古云言,礼贤下士,先生之智古蛮之人皆知,若先生入宫,寡人必定是扣门请之。”这是李玑衡能给出的最大条件了。 虽然他与任霆有过患难的交情,对任霆的能力也见识过,但相交不深那些见识也有些片面,但伏衍的心智,李玑衡了解过,任霆身为伏衍的师父,能力方面他也是颇有些期待的。 “那霆便等着陛下的消息。”任霆起身朝李玑衡大拜。 此拜是为了报李玑衡的知遇之恩,有智慧的人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够一展抱负名流千古,李玑衡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自然是要拜谢的。 李玑衡自然是受得此拜的,待得任霆拜完,李玑衡才忙将人扶起,说道:“先生莫要如此。” 两人又详谈片刻后,李玑衡觉得收获良多,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无比的正确。 起身,告辞,李玑衡对任霆道:“同先生相谈一番后寡人真的是收获良多。” “是陛下太能看得起霆了。”任霆谦虚回道。 李玑衡有些恍惚,想着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谈,同伏衍的那般不谦虚……怎么突然想到了伏衍?李玑衡微微摇头,背着手朝宫内的方向走去。 登基大典虽然完了,但是天都城却依旧热闹非凡,街道焕然一新全都是最近刚翻修一番过的,街道上的人各种奇装异服的都有,人来人往的,颇有几分盛世强国的模样。 因着萧六娘本就是熙提的人,卫国国君特意提议卫国一众在天都城中多待上一些时日,不想却被萧六娘以不放心宫中的小公子为由拒绝了。 卫国国君也不恼,天都城不待了,熙提卫国还有那么多的河山,他与萧六娘还有很多时间,至于自己的儿子,乖乖守着皇宫就好。 所以登基大典第二日,卫国一众便向李玑衡辞行,又被留下食饭后才回到驿馆中收拾东西。 在每个人都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时,卫国国君带着一壶酒翻进了任霆的小院。 “先生,寡人来给你送酒了。”卫国国君话语中无不透露出对任霆的熟悉。 房门被任霆打开,他脸色不太好,昨日睡得太晚了,现在又被吵醒,真的是心情很不好,他对着卫国国君冷声道:“国君还是别闯霆的院子了,免得招人嫌话。” 卫国国君进入屋内,将酒瓶搁在书案上,说道:“听这话,先生的是成功了?” 任霆不说话,将酒盖打开,卫国国君便知他所说没错。 他笑着恭喜道:“看来寡人着酒来得颇为及时。” “勉强算是。”任霆闻了闻酒香,点头道。 “寡人一直都想问,先生当初为什么不答应寡人到卫国为相?”卫国国君问道。 “霆身为熙提人自然是要为熙提卖命。”任霆品着酒,很是随意的回答道。 卫国国君却不信,但是他也只是笑笑不问,转而说道:“下次见面怕就是先生的敌人了,还需先生手下留情。” “陛下,霆为您将江山与美人都谋来了,可您怎么也得给霆一点活路不是?”任霆带笑说道。 两个带笑的人对坐着,喝着酒畅谈,虽说是畅谈,但两人之间的刺探却从未停止过。 酒也喝完了,卫国国君起身欲回,任霆也起身相送,正送到房门口时,卫国国君突然转身问道:“先生,若是让李玑衡知道你将他的美人谋给了别人,还让他一步步走上这条路上,你说他会如何?” 任霆眼皮都未曾抬起,语气颇为随意道:“他不会知道的。” 卫国国君瞧着任霆这模样,小愣一下后方才转身笑着翻墙出了任霆小院。 任霆就站在房门口看着卫国国君翻墙,心中忍不住对着心中系统吐槽:“你说这好好的国君,为啥就爱翻墙?” “他爱怎样就怎样,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吧,想成为修士然后踏破虚空回家,你就得快点将任务做完!”在任霆脑中想起系统的声音。 “系统你就说,为什么当初穿的时候不让我穿成有灵根的凡人,却偏偏让我穿成这么一副破烂身体,想修行还要自己搞灵根。”任霆在脑中同系统抱怨着,“希望熙提宫中的传国宝真的可以为我重塑灵根。” 听着宿主这话,系统纠正道:“传国宝是次要的,主要是功德!功德!没有功德你就算有灵根了也不可能强过气运之子!更不可能踏碎虚空!” 也不知道这是多少次系统在他耳中强调这些了,任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说得格外敷衍。 任霆瞧着古蛮蓝蓝的天,有飞鸟飞过,心中一时感慨万分。 古蛮,古蛮,既然他任霆穿进来了,那便让整片天地都随着他,任霆这个人而转动吧! 心中满满的豪情让任霆眼中光芒越发亮,整个人也如同一把刚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一阵风刮过,将任霆的衣袍袂角吹起,任霆眯着眼瞧着皇宫的方向。 …… 大夏天的,学校一直说着要为每个宿舍都安上空调,说了两年了也没见安好,任霆躺在凉席上就像在烙烧饼的,躺一个位儿后没一秒那位儿便是热的不行。 虽然如此热,但是任霆倒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般,总是抱怨着。 他抱着手机,就算汗流浃背了也坚守着阵地,只因为他唯一的接线板被他接到了床上,他只能在床上充电。 电扇已经开到了最大挡,风对着任霆呼呼地吹。 刚冲凉出来的室友对着床上躺尸看手机的任霆问道:“昨天我介绍的小说怎样?好看吧。” “还不错吧。”任霆没工夫应付室友,嘴上随意糊弄了下。 “权谋爽点全部都有,男主角就该是李玑璇那般的,颇有几分项羽的感觉。”室友坐在任霆的床边蹭着任霆的风扇,“爽啊。” “是挺不错的。”任霆用脚踢了踢室友,让他别挡着他的风了,然后道,“不过这小说是不是是个系列小说呀?这个大陆的设定我前不久刚看了,而且和这结局还不一样。” “欸,我也不知道也,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说说书名,改明儿我也去翻翻。”室友来了兴趣。 任霆坐起来,将风扇抱在怀中,边想边说:“那啥,你昨天推荐的不是什么翊王登基嘛,我前些日子看到一本叫古蛮第一修士,讲得是一个叫周天清的,应该是这个,你就听听,在古蛮末法时代一个修仙成功,踏碎虚空带着那个大陆所有的修士全部迁移的故事。” “你说的这个应该就是古蛮大陆是对的上的,其他的完全对不上呀,我给你安利的这本可一点玄幻的色彩也没有。”室友挤了挤任霆,让他给他风给他。 “急什么急,我这不是没说完嘛。”任霆屁股微挪,漏了些风给室友,接着道,“里面也有一个熙提国,也有李玑璇李玑珏什么的,只是里面的李玑珏交好了主角顺利将所有的弟弟们干掉,顺利登上国君的位置。” “咦!”室友也听明白了,对着书来了兴趣,“你再把名字告诉我一遍。” “古蛮第一修士!”说着,任霆瞧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忙起身准备冲个凉便去教室里蹭空调。 “你不去上课?”都准备要走了,任霆发现他室友还坐在他床边看着手机。 “不去了,外面辣么热,热坏了怎么办。” 任霆耸耸肩,然后一个人出了宿舍,谁知这一出门,任霆就穿了!而且还正好穿进了刚看完的小说中,就是刚刚同室友安利的小说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室友安利的小说,当知道这个时,任霆只能说欲哭无泪,他tm的不知道这里按着哪个小说的发展趋势发展。 于是救苦救难的系统绑定了他,告诉他这是个无限可能性的世界,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在功德为负的条件下远离那些有主角或者配角光环的人,而需要回家的话,就需要与气运之子一般踏碎虚空,但是他并没有灵根。 只有更坑爹没有最坑爹,反正就是很坑爹。 而在任霆欲哭无泪的时候,他的室友正搜索着有关古蛮大陆设定的小说,他发现不仅有两本,还有第三本,这第三本还在连载,竟然还有他室友任霆的名字。 室友突然就来了兴趣,一点点开始阅读。 全剧终。 ……番有些人的结局…… 李云势找伏衍要蛊,伏衍自然是给了,但是给了之后便后悔了,他看见李云势本是颓势的脸变得给外精神起来,便知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国师的宫殿内,伏衍手中握着一个小瓷瓶,他将李玑衡的夫人约出来。 他将小瓷瓶推到宁鸢的身前。 宁鸢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国师为什么会突然交给她这个东西。 “庄王的尸体被冰封在寒河谷中,这枚药可以让他活过来,现在我交给你,一切都是你自己定夺。” 听着伏衍的话,宁鸢也明白这个国师怕是爷的人,她拿着小瓷瓶,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甘的问道:“国师为何不给殿下?” “若是给了,庄王可还有活着的希望?”伏衍道。 经历了这么多,宁鸢也知道国师所言是正确的,爷是绝对不允许庄王在还世,她又想到了小阿好,想到了花朝橙衣,手也慢慢将小瓷瓶握紧,对着国师不在迷茫道:“我明白了。” 十几年后,江湖上崛起了一个门派,门派中全部为女子,惩恶扬善,宣扬女子也是有自由的,不该将自己束缚着。 不少人都闻这门派的掌门便是以前七衣阁的橙衣,一身武艺高超,在门派中还有个诡谲的智者,智慧了得,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得罪。 橙衣骑在马上,瞧着身前越发成熟的男人,这些年多亏了他的帮助,他的门派才得以崛起,她将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在耳后,道:“这些年了多谢。” “我们夫妻一场,不必如此。”花朝温润一笑,君子如玉说的便是花朝这般的人了。 花朝对橙衣颔首,说道:“国君召我回都了,就此别过。” “好。”橙衣亦是颔首。 两个人两匹马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走,从此便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