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官途》 第一章 南下 没有人喜欢火车站的氛围。到处乱哄哄,人头攒动,熙来攘往,接站的人翘首以盼,送行的百感交集,每一个角落,都浓缩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就在此时此刻,一对青年情侣相互依偎着挤进北京站,就像两条小鱼,淹没在大海之中,他们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男青年名叫洪文波,瘦高个子,梳着90年代初期正统青年比较流行的一边倒发型,穿了一件没有牌子的白色T恤衫,灰色运动裤,脚下一双旅游鞋,虽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忧郁,但人显得还蛮有精神。 紧挽着洪文波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停流眼泪的女孩叫白溶溶,是她的女友。她上身紧贴着洪文波,就好像粘在他身上一样,双手缠绕在他腰间,死死抓住他的衣褶,生怕手一松,他就会消失掉。 他们从大学三年级恋爱,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本来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不得不经历一次很可能会长达三年的离别。 洪文波搂着白溶溶的肩膀,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不是说好了嘛,你要笑着送我,你哭成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要笑着送你,让你想我的时候也开开心心的。”这是前天晚上她在床上对他说的悄悄话。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她不想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再留上三年,她想在他临走之前,让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第一次的经历都有些手忙脚乱,但她还是整整兴奋了一夜。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而忽略了身体的感受,她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痛楚,也没有体会到那种夸张的销魂感受,为真挚的爱情而献身,反而让身体的感受变得平淡无奇。 到了昨天晚上,他们才体验到融合在一起是何等美妙,原来爱情还能如此美妙,远不止花前月下,那种如醉如狂的体验结束之后,白溶溶忽然有一种想抱住洪文波大哭的冲动,禁果的滋味越是甘美,将到来的分别就显得更加苦涩。 一夜的时间很短,白溶溶含着眼泪和洪文波一次又一次温存,似乎只有在几乎疯狂的濒死体验中,在肉体和情感的激荡之中,才能放缓时间的漂移速度。 然而,当分别的时候真的到来的那一刻,白溶溶就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洪文波赶紧放下箱子和背包,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而他自己的眼眶里,也早就充满了泪水。 虽然火车站里并不缺少种种缠绵的离别,但像洪文波和白溶溶如此动情却也十分罕见。 洪文波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白溶溶梨花带雨,娇小柔弱,一对金童玉女般的情侣在芸芸众生当中显得卓尔不群。 离开车还有五分钟,洪文波捧起白溶溶的脸,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哄着她说:“溶溶,你回去吧,别等开车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嘛?” 事先说好了什么,现在发生了什么,白溶溶都抛到了脑后,她就那么紧紧地抱着洪文波,又把脸紧紧地贴到他胸前,纤柔的肩膀随着抽泣不停地抖动。 他们是大学同学,郎才女貌,天生地造的一对儿。毕业之后,两个人都顺利留京,白溶溶分到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洪文波分到商业部机关。虽然工作以后不能像在学校那样,每天花前月下,但一周也总能见面两三次。 白溶溶是文化单位,经常有各种内部电影、专场演出票。 洪文波所在的部机关,每周都会发放各种福利,柴米油盐,烟酒糖茶,日用百货,无所不发,像他们这样住集体宿舍的单身汉根本用不完、吃不了。 每到周末,两人炖一只鸡,烧一条鱼,吃饱喝足了,打辆面的去看演出,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让那些分到基层的苦逼同学羡慕不已。 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各大部委忽然要选派一批干部到特区挂职,既是支援特区建设的具体举措,又是锻炼干部,在一线工作中培养、发现一批人才。 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由组织部择忧选派,都是年富力强、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挂职锻炼,实际也是为了增加履历,为今后提拔打基础,因此,很多人要托关系来争取挂职指标,特别是一些闲职官员,更是积极争取,希望通过挂职,能从闲职转为正差,重新点亮自己的仕途。 对于普通机关干部来说,情况就不同了,虽然不能说挂职没有吸引力,但是,有人拖家带口,家里离不开,还有人马山要提职,他们担心,一旦去了特区,位子马上被人占了,失去的机会可能就永远失去了。因此,多数人都千方百计走门路,不想被发配到岭南。 洪文波所在的综合四处,一共六个人,一正二副三位处长,都是业务骨干,都有大领导提携,除了往上升职,基本都不动。另外一位副处级调研员王大姐,丈夫是在计委工作,除非让她升司局长,哪里都不去。还有一位0出头的彭建设,那是处里重点培养的骨干,也是处里唯一的骨干,他要是离开了,三位处长连个使唤人都没有了,因此,即使组织部点名要他,处里也不会放人。 于是,派给综合四处的指标不偏不倚就落到了洪文波的头上。 “小洪同志,你工作一年多了,进步很快,人也很踏实,听说很喜欢学习,很好啊。这次选派优秀青年干部到特区挂职,组织上考虑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年青人,到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去接受锻炼和考验,将来就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啊。” 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孙处长就像面对一位老相识,语气很亲切,态度和蔼,却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组织上给他两天考虑的时间,但洪文波只用了一宿就决定服从组织安排。 洪文波想得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二选一的题,而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向前走,禁止掉头,不许转弯,只通往岭南。 “感谢领导和组织的信任,我服从组织安排,愿意到特区锻炼。” 洪文波的表态简单而明确,超出了组织部门的预期,他成为部机关里第一个确定的外派干部人选,受到了机关党委的表扬。 孙处长说,会把他这种自觉服从组织分配的积极态度记录到人事档案中,作为干部考核的一条评价。 部长也在欢送大会上提到了他的名字:“我们有一位年轻同志,名字叫洪文波,组织上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第二天他就决定了,坚决服从组织分配。同志们,这就是觉悟,高度的政治觉悟。洪文波同志参加工作刚刚一年多,他就有这样的觉悟,说明他理想信念坚定,我这个有40年党龄的老同志都对他十分的敬佩。同志们,到特区去工作,去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这是党的要求,是人民的需要,是事业的需要。有些人讲价钱,提条件,甚至无理取闹,与洪文波同志相比,难道不感到惭愧吗?让我说,洪文波同志,就是新时代的黄继光,新时代的董存瑞,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儿女。” 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洪文波被授予了“青年党员标兵”的称号。 “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广州的6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 洪文波很用力才掰开了白溶溶的手:“溶溶,我得上车了,车马上就要开了。” 白溶溶已经哭得泪眼模糊,无助地望着洪文波登上列车,浑身颤抖得就像风中的弱柳。 列车开动了,缓慢而沉重,白溶溶跟着列车向前跑,不停地挥着手,头发凌乱了,眼泪也流到了耳根。 “文波,你写信来......” 跑了十几步,白溶溶感觉再也没有力气了,脚下一软,瘫坐在站台上,眼睁睁地看着火车把洪文波带走了。 洪文波眼看着白溶溶的身影越来越小,随着车头向南一拐,东便门的角楼也被甩到了后面,整座城市都变得模糊了。再见了,溶溶!再见了,北京! 车厢里渐渐平静下来,昏沉的灯光让空气显得更加污浊。 洪文波是中铺,他还不想窝进那个狭窄夹缝里,就坐在过道的弹簧凳上抽烟,一会儿看看窗外浓重的夜色,一会认真地盯着烟头的红光,脑子里仍然不断闪现出白溶溶瘫坐在站台上的那一幕,偶尔也会联想到像夜幕一样不可知的将来。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前还在学校里书生意气,他和白溶溶约会的时候,两人并排而行,中间相隔一尺远......如今,他们因为要分别三年,虽然心里有千般难舍,虽然身体已经有过交融,但是,谁知道三年之后又会怎么样呢?三年,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 “对不起,能麻烦你别抽烟了吗?有点呛人。”下铺的姑娘面带歉意地看着洪文波。 她长得很好看,乌亮的眼睛,卷花的刘海儿,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看上去十分干练。 洪文波赶紧把烟掐灭,说了声:“对不起。” 姑娘笑了一下:“是我该说对不起。”她拿起一瓶可乐,起身两步,离洪文波近了些:“请你喝一杯可乐吧。” 洪文波忙摆手婉拒:“谢谢,我不太喝可乐,都是糖水。” 姑娘笑了,拉开拉环,喝了一口:“补充点糖吧,这么长的旅途太乏味了。” 对面姑娘对面下铺的一位长者呵呵一笑,也插言道:“他抽烟是打发无聊,你喝可乐是排遣乏味。” 洪文波见长者颇为面善,就问道:“您常出门旅行吧?” 长者点点头:“人生就是一次长途旅行啊,大家都在旅行。人生这个旅途才真是无聊,不如意事常**,所以古人就说:不作无聊之事,何以了此有涯之生。” 姑娘看着长者说:“太消极了吧?” 长者看了她一眼:“你看这一车人,不远千里而来,不惧千里而往,都是因为无聊。不作无聊之事,当下就无事了,哪还用长途旅行呢?” 洪文波点点头:“您说的是禅理啊。” 长者转过头看看洪文波,和善地说:“年轻人懂禅理,不简单。不过,从你的面相看,恐怕也要做几年无聊的事啊。” “您会看相?那您给我看看吧?”姑娘很好奇,坐回自己的铺位,正面对着长者,洪文波正好看到她的侧影。 悬胆一般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颏,颀长的脖颈,峰峦叠荡的曲线,天生的一个美人,处处透出一种魅力。 长者哈哈一笑:“你不用看,天生福相。” “您怎么看出来呢?”姑娘睁大了眼睛连连追问。 “你上车的时候有三个人送行,大包小包都有人拿,你只管往这里一坐,这还不是有福吗?” 长者拿起空茶杯去接开水。 姑娘对洪文波说:“这老头挺神的哈!” “嗯,挺能说的。”洪文波随口附和。 “你是出差吗?去那里啊?” “算是出差吧,去特区挂职三年。”洪文波淡淡地回答。 “三年?天啊!你不怕女朋友让人拐跑了?”她调皮地歪着头,看着他笑笑:“也说不定你被别人拐跑了。” 洪文波笑了一下,没说话。 “还难受呢?刚才看到你们那个分别的样子,我都有点受不了。一个女孩子哭成那样,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可见她对你感情有多好。” 洪文波轻叹了一声:“就是不放心她,她比较内向,不够坚强。” 姑娘嘴角挂了一丝冷笑:“你还不是很了解女孩子,我们一般都比看上去要坚强得多。”她拿起毛巾和牙具,就像对一个很熟的朋友一样说:“你看着东西,我去洗脸。” 洪文波点点头,看着她朝车厢另一头的盥洗间走。 她身材高挑,腰身苗条,修长匀称的小腿完美无缺,绝对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想一直盯着看的魔鬼身材。 长者回到铺位上,斜靠着身子,跟洪文波聊起来:“年青人,做什么工作?” 洪文波答道:“在机关。” 长者又望了他一眼:“嗯,很稳重,话不多,应该这样。孔夫子说,为政之道就是少说、慎行,少言则寡尤,慎行则寡悔,为政之道就在其中啊。”说完,他整整枕头,和衣睡下了。 洪文波看看表,十点半了。转头看看外面,夜色沉沉,什么都看不到,让他联想到一个词——前途未卜。 姑娘洗漱回来,对洪文波说:“水特别小,一会儿恐怕就没了。” 洪文波答应了一声,也拿了毛巾牙刷去洗漱。 等他回来的时候,下铺的姑娘正坐在铺位上看书,阅读灯从斜后方向前投射,逆光的效果就像给她的头上戴了光环,简直美若仙子。她腿上盖着毯子,却露出两只童话里的灰姑娘一般精巧的脚尖,红艳的指甲在昏暗的车厢里仍然无比耀眼,晃得洪文波有些心不守舍,忍不住偷偷瞄了好几眼,匆忙爬进中铺的格子里。 躺下之后,刚刚闭上眼,满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哭成泪人的白溶溶,还有下铺姑娘头上的光晕,以及她那双涂着红艳指甲的足尖。 洪文波的心绪飘到了下铺,好像能听到她翻书页的声音,还有她均匀的呼吸。 她看上去好像成熟一些,好像年龄也比他大几岁,但人真的很漂亮,而且很大方开朗,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美感,跟溶溶的娇柔完全不同。 念头又回到了溶溶。今天一别,什么时候再见?元旦只有一天假,春节只有三天,飞机票那么贵,火车这么慢,真的是相见时难,她会不会变心?会不会真的被人拐跑?机关里道德败坏的人很多,专门勾引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大学同学去年就有遭到插足而分手的了。 “你跟溶溶怎么办?三年不在一起,你们的关系能维持吗?”母亲最担心的也是他跟溶溶的关系。 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她就都不太同意,理由有点老套,溶溶是江南人,生活习惯不同,太娇气,不是过日子的人,完全不符合母亲对儿媳妇的要求。 “咔哒”。下铺的阅读灯熄灭了,车厢里变得更加昏暗 她也休息了吧?能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同路南下也算是很幸运了,她好像对自己有点好感,明天可以找机会相互认识一下,漂亮姑娘不能当面错过,问问她的名字,说不定还有机会联系。 洪文波躺在那里翻了个身,感觉腰部有些酸。 这两天他太消耗了,直到出门之前才从床上下来,也难怪溶溶在站台上会瘫倒在地,他都现在还有点轻飘飘的感觉,难怪老人们常说,年轻的小两口不能把那种事当吃饭一样,一日三餐可不行。不过,以后想把那事当饭吃也不行了,只能自力更生了。 一阵睏意袭来,洪文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吃瓜 绿皮火车是那个时代的标志,而车轮与钢轨的摩擦声就是绿皮火车的声纹。从北京到岭南要行驶一天两宿,咕咚咚咚,光当当当,那单调的声音有时候会让人感到绝望,似乎永远都看不到那个写在车票上的终点站,漫长的旅途被那种噪音搞得永无止境。 洪文波醒来的时候,感觉像腾云驾雾,头有些重,他探身朝窗外张望,看到的是层峦叠嶂,漫山葱茏。 下铺的姑娘见他醒了,就笑着揶揄道:“你老人家总算醒了,大白天的鼾声如雷,比火车的声音还要吵。” 洪文波抱歉地笑笑:“这卧铺实在太不舒服了,枕头又低,总感觉呼吸不畅。”他又朝窗外望望,问:“这是到哪里了?” “大别山,一会儿要到武汉了。你来过武汉吗?” 洪文波点了一下头,然后从中铺爬下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膀和腰背,好像是有意炫耀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上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骑车穷游,在这里转了一个星期。” “骑车?从北京到武汉?那要多久啊?”姑娘忽闪着两只眼,盯着洪文波追问。 “差不多五天,中间还搭了一段车。”洪文波掏出烟,刚想点上一支,又收起来,转身朝车厢连接处走。 姑娘起身也跟着他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问:“你们怎么会想到骑车到这么远的地方?” 洪文波靠在车门旁边的板壁上,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原是为了写论文,做农村经济调查,后来就变成单纯旅游了。” 她仔细打量着洪文波:“你学经济的?现在正是最吃香的专业。” 她伸出左手,向洪文波要了一支烟,夹在葱白一般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十分优雅。 洪文波一边给她点烟一边随口问:“你是出差?能问问做什么工作吗?” 她吐了一口烟,面带微笑说:“你应该先问我叫什么名字,再夸我名字好,然后才可以问工作。看来,你还是个老实孩子,没有搭讪的经验。” 洪文波脸一红,被她说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的确,他不是一个很擅长搭讪的人,自从他开始追求溶溶之后,好像全天下所有的女孩都比不上她,哪里还会去跟别人搭讪呢? 他又抽了一口烟,然后问道:“那你叫什么?” “喂,你不是受过高等教育吗?问女生名字能这么没礼貌吗?”她板起脸来,眼神越发顾盼含情,把洪文波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请问芳名?” 她翻一下眼珠,就像教训弟弟一样说:“真笨,你该先自我介绍。唉,真不懂你是怎么追到女朋友的。” 洪文波嘿嘿笑着,说:“我叫洪文波,在商业部工作,下放到特区挂职锻炼的,很荣幸能跟您同乘一趟火车,请问您怎么称呼?” “哦,原来是部里的大干部。”姑娘含笑翻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装得那么笨。”她大方地伸出右手:“我叫张玫,玫瑰的玫,很高兴认识大干部。” 洪文波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感觉到一种别样的纤柔、绵润,还有些微凉,一时竟不忍松开。 她太美了,红扑扑的脸上绽放着迷人的笑容,真的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张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噗哧一笑:“又装傻了。现在该夸我得名字好啊!” 洪文波挺了挺腰杆,找回一点北方男人的自信:“姐姐,您让我特别紧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去,谁是你姐姐,我有那么老吗?讨厌!”张玫也弹了一下烟灰,两条腿交叉站着,透出一股迷人的小女儿神态。“好吧,我就吃点亏,当一回姐姐。” 洪文波憨笑着:“您有这么好的名字一定也有一份好工作,对不对?” “我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什么生意?”洪文波有点不太相信。“您可一点也不像生意人,我一直以为您是大学的讲师,怎么看也不像生意人。” 张玫把烟掐灭,塞进车厢壁上的烟灰斗里,回过头来说:“生意人也不是都长着一副面孔啊,本来就有一种儒商。” 见洪文波只是点头微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就自己直截了当地问:“愿意留个电话吗?” 洪文波感觉幸运降临得太快了,支吾着说道:“我,到了特区还要等分配,还不知道去什么单位......” 没等他说完,张玫就打断了他:“你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死吗?肯定是笨死的!”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不许乱丢啊。” 洪文波接过去,见上面写着:南国华光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张玫。 “您都是总经理了?真了不起。” 张玫笑了:“你没听说吗?在特区,从楼上往下泼水,被水淋到的都是总经理。” 说完,她又看着洪文波说:“你到特区人地两生,有什么需要帮忙就打个电话给我,这次旅行就是我们伟大友谊的开始。” 她用了一句经典爱情片里的台词,洪文波一听就笑了:“我也喜欢看《卡萨布兰卡》。” 这下轮到张玫脸红了,而是是通红,一下子竟红到了脖子,要不是有衬衣挡着,说不定能看到那个都是红的。 尽管洪文波是用情专一的人,此时看到张玫粉面戴桃花的娇羞样子,鼻子差一点就喷出血来。 常言说,同船一渡,要修行十年。同乘一列火车,同在一节车厢,同在一个卧铺隔间,又是上下铺的相邻关系,几句简短的交谈就互有好感,仿佛一见如故,如果没有前生几十年的修行,怎么会有如此的机缘巧合呢? 那天,洪文波跟张玫一路上相谈甚欢,旅途也就变得没那么枯燥了。 他们从北京的烤鸭聊到广东的烧鹅,从北方冬季的严寒聊到南方夏季的酷热,从北方的官僚主义聊到南方的重商主义,从北方的土气聊到南方的洋气,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话题能聊得来。 洪文波觉得,他自己平生所学大概就是在为这次长途聊天做准备,这些日子以来积郁在心的纠结、焦虑,离愁别恨、孤独寂寞,都在和张玫滔滔不绝的交谈中排遣得无影无踪,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妄想,希望旅途永远不要到终点,火车永远也别停,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聊下去,永无休止。 从湖北聊到湖南的时候,夜幕又降临了。 最后一个阶段的旅途是最难熬的,各种疲惫纷纷呈现出来,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浑浊沉闷,人的精神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瞌睡开始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尽管一整天都心情很好,此时的张玫也感觉有些支撑不住,倚靠在铺位上睡着了。 坐在她铺位外侧的洪文波轻手轻脚帮她盖上毯子,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怜惜之情。她那光洁的前额,精致的眉眼,红润的香唇,简直让人不能自已,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抱紧她,然后一顿狂吻。 如果以后两人真能保持联系,这样一次旅途中的偶遇,说不定就是一个浪漫的故事。 洪文波也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这时,他才感觉到已经精疲力竭,浑身的筋骨都不舒服。 也不知道溶溶现在怎么样了。一想到溶溶,洪文波忽然警醒起来。自己一整天都在跟下铺的张玫说说笑笑,好像把溶溶忘记了,以前,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自己真的被下铺的女孩吸引住了?太容易见异思迁了吧?如果分开之后的第一天就能这样,三年的时间会变成什么样?一千多天,那还不忘得干干净净? 洪文波翻了个身,假装探身向车外瞭望,又偷瞄了几眼已经睡熟的张玫,心里又开始原谅自己。不过就是跟漂亮姑娘聊聊天,打发旅途的无聊而已,什么事都没有。明天到了岭南,各奔东西,以后顶多是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夜不能寐的时候多一点遐想,还能怎么样呢?对溶溶才是挚爱真情,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 洪文波闭上眼睛,一会儿想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溶溶,一会儿又想到就在下铺的张玫,感觉昏头胀脑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文波,文波,你醒醒啊。” 洪文波吓了一跳,这是溶溶的声音啊。他猛地睁开眼,果然看到溶溶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洪文波立刻坐起来,迷惑不解地问:“溶溶,你怎么在这里?” 溶溶嘟着嘴说:“我一直就在这里啊,你只顾跟别人聊天,一点都没注意我。” 洪文波完全懵了:“这、这怎么可能,火车开的时候我看到你倒在站台上了。” 溶溶叹了口气:“你看到我一点都不高兴,我还是走吧,反正你也有人陪着说话。” 洪文波急忙伸手拉住她,嘴里喊着:“溶溶你别走,我不是不高兴,是你来的太突然了。” 溶溶冷笑一声,指着下铺的张玫说:“我来就太突然,她来就不突然吗?你们一路聊得很开心是不是?” 说着,她低下头看看熟睡的张玫,仔细打量了几眼:“她哪里比我好呢?怎么就让你一见倾心?” 洪文波被问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心里一阵阵起急:“我没有,什么一见倾心,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溶溶见他真的有些激动了,这才露出一点微笑:“傻瓜,我们怎么不知道呢?我是故意逗你玩的。你一整天不理我,我都吃醋了。” 洪文波伸手死死拉住她,说:“来,你到床上来,咱们一起躺着说话。” 溶溶像平常一样,顺从地爬到那个狭窄的格子里,挨着他躺下,好像还有点害羞,便用手捂住脸。 洪文波一碰到她的身子,就有些动情了,凑到她耳边说:“害什么羞呢?现在又不是第一次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轻轻把她的手拿开,吓得惊叫了一声。哪里是溶溶,这明明是张玫啊!鹅蛋圆的脸,一双杏眼顾盼生情,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她轻轻启动一双轻薄俏丽的嘴唇,温情款款地说:“你傻傻的看什么?我们已经认识了啊。” 洪文波四处张望,哪里也找不到溶溶的影子了. 张玫捂着嘴笑了:“还在找你的心上人?别找了,刚才是我变成了她的模样,现在你就把我当成她吧,难道我不如她漂亮吗?” 说着,张玫竟然解开自己的衬衣,身上散发出丁香般的芳香,一下子就把洪文波迷呆了。 他张着大嘴合不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润滑如玉的肌肤,心脏狂跳不止,浑身上下血脉贲张,下半身开始狂躁地请战。 “怎么了?傻了?你不想要我?”张玫忽然翻身起来,一把抱住他,主动跟他亲吻。 洪文波再也把持不住了,双手紧紧抱住她,感觉她浑身发烫,早就情不自已了,便腾身压上去,这就要开战。 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洪文波激情一动,早就开始狂躁请战的抢手就搂不住了,还没进入阵地就叮叮当当一阵乱射,急得洪文波又是咬牙又是跺脚,想止住下面的乱枪,可是哪里还能止得住?只感觉自己腰腹一阵阵热流,像是中了乱枪,心里一慌就摊了下去。 张玫见他这么快就摊在地上,忍不住笑起来,冲着他嘲讽道:“你知道你以后是怎么死的吗?不是笨死的,是精尽而亡。” 说完,她用力一腿就把摊在一坨的洪文波从中铺推了下去。 洪文波正在那里羞愧难当,冷不防她这么一推,立刻就从铺位上滑落下去,两手在空中无助地乱抓,嘴里大声呼叫着,身体却早就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洪文波惊叫一声坐起来,四下看看,火车还在单调地行驶着。揉揉眼睛,低头看看下铺,张玫头朝里面侧身睡着,一只脚露在摊子外面。 原来是做了个梦啊,怎么就像真的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都是心里想的,难道真的对这个偶遇的张玫动心了?洪文波正纳闷,忽然感觉腰腹间湿漉漉的。难道是梦里面遗了?怎么会呢?临行前两天都没闲着啊? 再想想刚才的梦,溶溶变成了张玫,要是真能那么变一下也不错,说不定这个梦就是一个预示。不过,一想到最后被张玫嘲笑,洪文波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怎么不坚持住呢?多坚持一会就能进入更美妙的阶段了,等尝到她的滋味之后,就是死了也值啊。 难怪张玫会说他是笨死的,笨死算了。洪文波竟然真对自己有些气恼了。 梦醒了,坐着、躺着都不舒服,洪文波只好拿了些卫生纸去厕所。 虽然车上的条件不好,也总得先处理一下,要不然早晨起来让张玫发现了可就丢脸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赴宴 洪文波在厕所里把遗出来的东西擦干净,又洗了手,洗了脸,折腾了一番,已经睡意全无。朝窗外望望,东方天际已经隐隐发白,不由心中一阵激动。 天快亮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到达终点站了,漫长的旅途煎熬总算是结束了。 小小地激动了一阵,洪文波又轻手轻脚回到铺位前,准备再上去躺一会儿。 他朝下铺的张玫看了一眼,只见她脸朝外侧卧,睡得正香甜,身子蜷缩得像一张弓,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真的很漂亮,某些地方甚至超过了溶溶,尤其是那一双嘴角微微上翘的红唇,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 但愿到了岭南还能跟她保持联络,哪怕成为普通朋友,能经常有个来往也好。 正在那里呆呆想着,张玫的下身忽然抽搐了一下,洪文波一惊,赶紧抓住扶手向上爬,可是,他刚抬起脚,就听张玫“啊——啊——”叫了两声,接着就翻了个身,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朝小腿上抓,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 洪文波松开一只手,俯下身小声问道:“怎么了?” 张玫皱紧眉头说:“腿抽筋了,哎呀,疼死了。” 一听张玫说是她的腿抽筋了,洪文波也不知怎么了,心里竟然一阵窃喜——机会来了——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很沉稳,问:“用我、用我帮忙吗?” 张玫哪里有工夫跟他磨牙,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点啊,疼死啦,啊——” 洪文波赶紧撩开她身上的毯子,只见她的右脚五根脚趾夹到一起,小腿肚子绷得紧紧的,还在突突地颤抖。 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洪文波右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左手扳起她的脚趾向上压,一边压一边对张玫说:“你把腿伸直了。” 经过洪文波一扳一压,小腿的抽筋被控制了,只是肌肉还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张玫咬着下嘴唇,两手向后撑着,把两条腿都尽量伸得直直的。 洪文波问:“左腿也疼吗?” 张玫摇摇头,脸上已经没那么痛苦了,眉头也舒展开了。 洪文波知道,自己这一手英雄救美干得很漂亮,她的腿部抽筋已经被控制了。不过,他不想立刻就松开,左手还在继续轻轻按压她圆润、纤巧的脚趾,右手则顺着脚踝向上按压,舒缓刚才抽筋造成的肌肉紧张。 这真是天赐良机,谁能想到呢?竟然有机会帮她的按摩脚抽筋,甚至还能触摸她的小腿,除了那什么和那什么,这可是女孩身体最敏感的部位啊。洪文波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么完美的小巧、圆润、细滑的女足,连溶溶的都比不上,心里那份鸡动、那份得意、那份流氓就甭提了,简直就叫心花怒放,而且是一放再放,要不是刚才已经遗撒了,现在一定忍不住。 但凡男人了色心,两只眼基本上都是直的。张玫见洪文波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的脚,揉得那么仔细,不由感到一种异样,脸上一热,有些羞涩起来。 这是怎么搞的?脚和小腿竟然被这家伙握住了,多难为情啊。 她想把脚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死死的,而且,还能感受到他手掌心的热度,一股暖流像过电一样传遍了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通畅和愉悦。 “诶,好了吗?”张玫到底还是女孩子,怕别人看到,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洪文波头也不抬,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好了吗?还疼不疼。” 张玫说:“嗯,不疼了。” 洪文波有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帮她盖好毯子,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别着凉,还有两个小时到站。” 张玫看着他温情款款的样子,调皮地笑着问:“你对女朋友一直都这么好吧?” 洪文波也笑了:“她有一段时间也经常腿抽筋。” 张玫眨巴一下眼睛问:“那她有没有说,腿抽筋之后不能走路,需要人扶着?” 洪文波立刻心领神会,干脆地回答:“等会下车我帮你拿行李吧。” 张玫又眨巴了一下那双弦月般美丽的眼睛,点点头说:“算你聪明。” 终于到站了,旅行的疲惫,闷热的煎熬,再加上意外遗撒,洪文波感觉筋疲力尽,而岭南那种烧烤般的暴热更让他开始后悔当初的草率。假如再拖延两天表态,假如再托托门路,假如辞职下海......可惜,种种假如都挡不住南国的热浪,从下车到出站,洪文波已经大汗淋漓。 洪文波自己有一只箱子,又帮张玫拖了一只更大的箱子,还背着一个双肩包,艰难地走在前面。张玫自己拖一只小箱子,拎着一个大包,一颠一拐地跟在后面。 她小腿抽筋之后,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吃力,不过也有可能故意装出来的,只有这样,洪文波才会心甘情愿帮她的忙。 出了车站,张玫公司里派人来接,而她坚持要先送洪文波去市委组织部:“你人生地疏,走丢了多麻烦?特区可不像北京,你连东西南北都找不到。” 洪文波还想客气两句,张玫已经让接站的司机把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他确实是两眼一抹黑,连公交车站都找不到,只好乖乖地听从她的吩咐。 张玫跟他一起坐在后排,这是他们两天来第一次并排坐得这么近。 车内有空调,已经在绿皮火车里闷了6小时的洪文波感觉就像进了天堂,而张玫就像把他带到天堂的天使。 看着他满头都是汗,脸也胀得通红,张玫从手包里掏出一方真丝手绘梅兰图案的手绢,让他拿去擦汗。 “这么好的手绢,怎么能擦汗呢?”洪文波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等一下到了组织部去洗脸吧。” 张玫却一把按住他的手,一边亲自给他擦汗一边说:“你这样子去组织部,人家还以为你是民工呢,哪里像北京来的领导干部?” 由于张玫侧着身,上半身几乎贴在了他身上,以至于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柔软,让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硬地坐着,让她把脸上的汗擦干。 “这么温柔体贴,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说的艳遇吗?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洪文波心中暗自庆幸:“能遇到这么一位美女也就不虚此行了,但愿这就是我洪文波好运的开始。” “怎么样?我们岭南跟北京不一样吧?”张玫有意识凑过来,向他介绍窗外的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还有正在盖楼的工地。 岭南市其实更像一座大工地,塔吊林立,重型卡车前后相随,托车裹挟着热浪,向四面八方传播着躁动,目力所及,到处都充满动感,让坐惯了办公室的洪文波感到有些眩晕。 张玫淡淡地说:“等你安顿好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洪文波随口答应着,感觉声音都不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仿佛是来自身体之外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市委大院,张玫下车跟洪文波道别,嘱咐他说:“你自己当心,有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假装客气。” “这就很感谢了,要不是你送我过来,现在还找不到北呢,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洪文波握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心里都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一天两夜的旅程,张玫成了洪文波认识的第一位特区人。从火车站到市委大院这段距离,虽然没有太多语言的交流,却加深了彼此的默契,握手的那一刻,洪文波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张玫就是一位相识已久的朋友。 “你快去报到吧,再站一会儿就晒干了,再见。”张玫坐回车里,隔着车窗向洪文波摆手,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又摇下玻璃说了一句:“记得打电话啊。”说完翘起嘴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目送张玫坐车走远了,洪文波这才拖着行李走进大楼。 这是一座十几层的写字楼,岭南市党委机关和主要工作部门都在这里办公。 在大楼门口做了登记,组织部办公室一位姓刘的干事下来接待他。 洪文波拿出介绍信,刘干事看了一遍,然后带他到五楼的接待处休息,还给他沏了一杯红茶。 洪文波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浓酽的红茶,感觉十分苦涩。以前常听说岭南人喜欢功夫茶,今天算是第一次喝,那种苦涩在嘴里完全化不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咽下去,立刻感觉口鼻之间那种燥热被冲散了,连刚刚被热晕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这时,刘干事陪着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进来。 “你好,洪文波同志,欢迎到特区工作。”戴眼镜的人热情地跟洪文波握手。 刘干事介绍说:“这是干部二处的张处长,专门负责挂职干部工作安排的。” 张处长请洪文波坐下,很客气地给他让烟。洪文波连忙推辞, 张处长还是执意给他点烟:“你刚到,还是客人。” 两个人都点上烟,张处长继续说:“特区一切都在发展,条件比不上首都,很多地方条件还很艰苦,中央部委下来的同志要受些委屈了。” 洪文波忙说:“谈不上,到特区就是参加锻炼的,能有机会参加特区建设,是我的光荣。” 张处长夹着香烟的手轻轻一摆:“以后组织部就是娘家人,都不说客套话了。今天下午先休息休息,晚上组织部有一个欢迎仪式,为挂职的同志们接风。咱们关市长,还有沈部长,都亲自出席,跟大家见见面。” 洪文波试探地问:“张处,您看我的工作怎么安排?” “工作上市委专门有过指示,中央部委的同志按照专业对口原则分配到最需要的岗位。你从商业部来,基本上是到商贸系统,具体工作由他们安排。今天晚上各委办局的负责人都会出席,到时候都会见面。当然,如果你对工作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组织上会通盘考量。” 洪文波笑着瑶瑶头:“一切服从组织安排,我会尽快跟上特区的速度,适应特区的新环境。” 张处长竖起大拇指:“部里的同志就是水平高,有些从地方调来的干部,挑三拣四,真是头疼。” 又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张处长起身离开,让刘干事带洪文波去招待所。 招待所离市委大院不远,刘干事找了辆自行车,让洪文波驮着箱子,一边走一边向他询问在部里的工作。看得出来,他很羡慕在部里工作的人。 到了招待所,刘干事帮他在前台安排好食宿,又留下电话,以便有事联系。 按照公务接待规定,洪文波这样的科员要两个人住一个标间。他被安排住在三楼07号,跟轻工部一位叫章谦的同住,他比洪文波来得早,已经入住两天了。 来到07门口,里面好像有人说笑,洪文波便敲了敲门。 里面的说笑声停下来,有人问道:“谁啊?” “你好,我是商业部的洪文波,前台安排我住在这里。” “哦,请稍等,请稍等。” 紧接着,屋里好像一阵忙乱,过了近一分钟才听到从里面打开门锁的声音。 一个年龄比洪文波略显老成的人把门打开,热情地说:“请进,请进。”一边说一边伸手帮洪文波拎箱子,嘴上还做着自我介绍:“我叫章谦,立早章,谦虚的谦,轻工部计划司的。你是哪个部的?” “我叫洪文波,商业部的。” “咱们同住一室,这是缘分啊,以后就是室友了。”章谦有一种自来熟的热情,让人感觉很亲切。 放下箱子,洪文波跟章谦握手,同时看到靠窗户的单人沙发旁还站着一位女同志,年龄跟章谦差不多,中等身材,长得很周正,戴一副眼镜,一脸书卷气。 章谦忙给他介绍:“这位是教委的田红苗处长,北大中文系硕士,也是一起挂职的战友。” 洪文波跟田红苗点点头。看样子刚才的言笑声就是他们两人发出来的,此时脸上还带着些潮红,有点不自然,说不定人家正干好事呢,被他一敲门给搅了。 洪文波感觉有点歉意,下意识地朝床上看了一眼。 章谦指着靠门口的那张床说:“这张床是你的,赶紧休息一下。这一天两夜的火车真够瞧的,以后打死我也不坐了。” 田红苗拿起手包往外走:“你们聊吧,等会儿吃饭叫我。” 章谦把田红苗送出去,又回到里面。 “这鬼天气热吧?就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章谦边说边拿出烟,给洪文波让了一支。“你们商业部物资司的韩司长认识吗?跟我是老乡。” 洪文波摇摇头:“我才工作了一年多,只认识我们司的几位领导,其他领导都不熟。” 章谦笑笑:“咱们今天认识了,以后在这边要多走动,互相关照着点。” 洪文波忙说:“好,我工作经验少,还请你多关照。” 章谦透出很关心的样子问:“你是自愿的吗?” “谈不上自愿,领导定了,我积极相应,不自愿也不行。”洪文波一副无奈的样子。 章谦眼里闪着几分狡黠,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这么想就右了。我是纯自愿的,志愿书就帖在部里宣传栏上,大张旗鼓。知道为什么吗?我工作三年了,现在还是个闲散办事员,靠熬年头提副处,猴年马月啊?就算资历够了,编制还有员额限制,要比贡献,还要比山头。你有靠山吗?没有怎么办?那就得想办法把贡献做大。这次来特区,我自愿的,这就比别人有资本了。三年期满,杀个回马枪,咱们是参加过特区建设的功臣,再比贡献,谁能比?还不给咱们提副处加分吗?想通了这层,在特区工作能不欢欢喜喜吗?如果特区这边给个先进啥的,那就更妥了,说不定也能成为重点培养的年青干部,那就要风得风,要水得水喽。” 洪文波赞叹道:“还是你老兄看得透彻,我这下就真想通了。” 章谦见洪文波听得认真,自己也来了兴致:“还有个小道消息,来这里挂职的干部都加一级使用,只要表现好,以后组织鉴定都会推荐重用。” 洪文波心小声问:“有文件吗?” 章谦吸了一口烟:“那就不知道了,组织工作有时候有文件,有时候就是领导意见,在工作中灵活掌握。” 他站起身来道:“你赶紧冲凉吧,冲完了咱们去吃饭。他们这里的伙食不错,比我们部的食堂强多了。” 章谦起身出了房间,大概又去找那位田红苗了,说不定也是帮她治疗腿抽筋什么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青萍之末 从北京派到岭南特区的挂职干部相继到齐了,市委组织部为他们办了一场为期三天的培训,介绍特区的基本情况。培训结束后,按照单位对口、专业对口、发挥特长的原则进行统一分配。 不知道因为符合了哪条原则,洪文波被分配到刚刚建立了两年的龙湾经济开发区,在开发区管委会贸易发展局二科挂职副科长。 龙湾是岭南市西部的一处海湾,东边一座龙岗山将这片海湾与市区隔开,西边一条虎岭又成为特区的天然区界,北面的五岭余脉与华南山地连成一片。三面环山,南面向海,中间有西江干流蜿蜒流过,使它成为一片相对独立又相对封闭的区域。 龙湾原本属于龙岗区,但由于位置偏远,交通基础设施不完善,与岭南市其他地区相比,落后了一大截,经济一直以农耕、海洋水产为主,年轻人都跑到龙岗以东去寻找机会,使得龙湾变得有些萧条。 两年前,岭南市委提出全区域开放,全方位发展的思路,设立了龙湾经济开发区,要把龙湾建设成特区中的特区,加速这一地区的发展,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发展速度还是比较缓慢。 了解了这些情况,洪文波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如果他是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也就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把他派到条件最艰苦、位置最偏远的地区是理所应当的。可问题在于,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普通小科员,把他派到龙湾,只能说明一件事——软柿子总是要被捏的。 尽管心里奔腾着十万只羊驼,洪文波还要面带微笑表示服从分配。 从市区到龙湾,汽车开了近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绕行龙岗的盘山公路。司机说,穿山隧道已经立项了,只要有了钱很快就会开工。按照洪文波的理解,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一句后来才出现的网络短语——然,并,卵。 到了开发区,洪文波花了几天的时间熟悉工作,但稍微熟悉了之后却发现,他其实帮不上任何忙。 开发区管委会每个人都有招商任务,洪文波一来就分到了5000万元的指标。他在部里工作才一年,位卑人轻,把所有的人脉都筛一遍,也不知道向谁拉这五千万,只有横下一条心,爱咋地咋地,顶多把他退回去,那到是求之不得了。 他所在的商贸局二科主要负责向国内招商引资,原来有五个人。 科长蒋子豪长得肥头大耳,才三十多岁头发就有些稀疏,总是梳得油亮,脖子上明晃晃一条金链子,非常扎眼,看人的时候鼻子眼睛都向上翻,一副牛鼻哄哄的样子。 坐蒋子豪对面的小伙子叫王展雄,是蒋子豪的心腹小弟,负责科里的公文收发,二十出头,浓眉大眼,行动举止有些阳刚不足。 跟他们两人组成品字形的是林香茗,人长得一般,却很会来事儿,每天只围着蒋子豪转,端茶倒水,买饭刷碗,就像贴身大丫鬟,看样子,蒋子豪让她上床伺候,她也会立马脱光。 还有一男一女跟蒋子豪的关系明显没那么近乎。 女的叫尹潇潇,是科里最年轻的科员,刚满岁,却已经工作了四年。据说她父母都在市政府工作,说不上背景有多深,却也有点来头。 坐在尹潇潇对面的是唐志高,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由于生活压力太大,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唐志高学的是财会,却在科里负责法律事务,专业错配大概让他很伤脑筋。 洪文波来到之后,跟尹潇潇和唐志高组成另一个品字,背南面北坐,正好跟林香茗背对背,经常能闻到从她那边飘过来的香水味。 虽然挂职副科长,却并没有具体工作,跟着科里的同事在区内跑跑企业,帮助整理上报材料,大家都出去办事的时候,留在办公室里接电话。不过,多数都讲岭南话,沟通都困难,几天下来,他就变成了连电话都接不了的废物,只能按时出现在办公室,读报喝茶,下班之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念千里之外的女朋友。 来到岭南之后,洪文波时刻都感到形单影只,对白溶溶的相思常常让他夜不能寐,甚至会抱着枕头呼唤她的名字,然后亲自动手把相思的鸡情喷洒到空中,才能暂时缓解心中的苦闷。 洪文波哪里知道,他思念白溶溶,白溶溶又何尝不思念他呢? 自从那天把洪文波送上火车,白溶溶就像丢了魂一样,日思夜想,天天盼着早一点能收到洪文波的来信。可是等了一个星期,还是一个字都没收到,白溶溶那份焦虑,真是如坐针毡,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洪文波,简直都快神经了。 像他们这种正在热恋当中的情侣,本来就如胶似漆,又刚吃了禁果,从感情和身体上都恨不得能粘在一起,冷不丁分开了,那份跌落感特别强烈。晚上下班回来,白溶溶在宿舍独守空房,想一阵,怨一阵。想他对自己的好,怨他这么久也不来信,有时候还会在枕头上哭一阵。 就这么一个多星期下来,白溶溶明显瘦了许多。白溶溶本来就只有95斤,又瘦这一圈,体重就不到90斤了,整天没精打采的,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谁看着都心疼。 快两周过去了,白溶溶这才收到洪文波的第一封信。如果洪文波在不来信,她都要怀疑人生了。有时候恨上心头,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飞到南方去,当面质问他是不是变心了,然后明白告诉他,再这样下去,就一刀两断。 恨归恨,想归想,拿到洪文波来信的那一刻,白溶溶那颗柔软的小心脏立刻就被幸福充满了,一个人躲到单位阅览室的书架后面,把来信反反复复读了七八十遍。 亲爱的溶溶, 到特区已经一周了,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在组织部培训了三天,被分配到龙湾开发区管委会,在贸发局挂职副科长。没想到,我第一次升官竟然是在离京千里的岭南。虽然官不大,还是副职,但毕竟挂上衔了,自己走路也感觉带劲。 是不是有点肤浅?就让我肤浅一点吧。在北京的时候,感觉就是一个碎催,而在这里,别人看你的眼光都充满尊敬和羡慕。有些人干了十几年还是科员,而我一到就当副科长,感觉还真像一根大葱。 岭南的发展速度惊人,开放的活力巨大,特区人都像正在裂变的原子,能量成几何级爆发,都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干劲。能够来到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工作,开始感到一点小小的骄傲了。但愿未来能够尽快汇入这股蓬勃的大潮,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也不枉青春一场。 目前,我的工作主要是协助招商引资。你也帮我留心一下,看看有什么投资方面的消息,及时告诉我。原先看来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到了这边就会变成重要信息,拿鸡毛当令箭有时候也挺好使的。 当地在生活方面很照顾,给我分了一间宿舍,40多平米,家具、电器全配套。一名当地家具厂的老板听说我是北京来的,特地送来一套真皮沙发,说是借给我用。我客气了半天,只好先收下,还主动向科长汇报。科长说,这种事以后不用跟他讲,跟他讲了反而不好处理,只要自己把握尺度就好。这是不是在纵容我受贿? 以前在机关,虽然也有烟酒之类的礼品,可那是处里分配的,我自己从没单独收过礼,还是有点担心,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好处受到组织处理,就太不值得了。不过,在这种环境中,不饮贪泉之水也做不到,只能加倍小心。 你上班忙吗?每天都很想你,感觉度日如年,恨不得让时间插上翅膀,赶紧结束这漫长的分离,重新回到你身边。回想那些在一起的日子,憧憬未来的久别重逢,是我现在最大的精神寄托,。 秋天了,你要多喝水,多吃水果。对了,这边的水果品种非常多,如果有人出差到北京,我会托人给你带一些过去。 随信附上一张照片,在海边公园照的,离我们办公室不算太远,如果你在就好了,咱们可以一起去赶海,我一个人就没那份心情了。 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特别想在这个时候抱着你,吻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回想起现在遥相思念的日子,会感到另一种幸福吧。此致千万次亲吻! 落款是“你的文波”,后面还用红笔画了两颗心。 白溶溶把信反复读了好几遍,精神一下子就被激活了,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紧锁的双眉也舒展开了。她在字里行间仿佛能看到洪文波伸出双臂,拥她入怀,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忍不住在“你的文波”四个字上吻了又吻。 下班回到宿舍,白溶溶又把信读了几遍,在龙飞凤舞的笔迹上寻觅他的激情,从墨水的味道中分辨他的气息。只要知道他好好的,只要他把爱她多重复几遍,分离之苦就会被甜甜的幸福感冲淡,让分离也别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也让爱情变得更加纯净。 “溶溶,你在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叫门。惊醒正陶醉在情书中的白溶溶,她轻声问道:“谁啊?” “阿娇,你听不我的声音来吗?” 白溶溶惊喜地跑过去开门,跟站在门口的阿娇拥抱在一起:“亲爱的,你来了真好。” 阿娇拍着白溶溶的后背:“我就知道你无聊,所以来陪你啊!” 阿娇学名叫陈瑜,跟白溶溶是室友,也是亲密无间的死党。 她上下打量着白溶溶,煞有介事地说:“嗯,瘦了,看来相思真是最好的减肥药。” 白溶溶笑着说:“我今天才称的体重,比上周轻了三斤。” 阿娇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也赐给我一个男朋友吧,然后让他滚到天涯海角,让我为他相思,也瘦个三斤五斤的。” 白溶溶嘻嘻笑着:“你动机不纯,老天爷才不管你的闲事。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出去吃?” 阿娇右手食指勾住溶溶的尖下巴:“快打扮一下,姐带你出去玩。”然后又退一步,色迷迷地看着她感叹:“啧啧,这小蛮腰,这小翘臀,甭管什么样的男人,有一个迷一个,这还是得穿着衣裳,要是脱了,男女通杀!” 白溶溶拧了她一把:“快说,去哪里玩?” 阿娇拿起书桌上的小镜子顾影自怜:“前几天给大陆石油公司做了一条新闻,他们宣传处长被我迷住了,今天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公司有个大party,请我过去。” 她把镜子放下:“我要是一个人去,万一他有非分之想,我不好脱身。干脆带上你,他看到你,就不会动我的歪脑筋了。” “你是让我当电灯泡吧?那我不去了,在一边晾着多没意思。” “别废话,赶紧换衣服,车还在外面等着呢。”阿娇催促着。 “车?什么车?” “就是那个处长专门派来接我的车啊,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哇,你傍上大款了!得了好处不许独吞。” “没出息,处长算什么大款?我们台里还有人还傍上部长呢。” “你们电视台还了得,别人得傍你们。”白溶溶对着镜子梳好头发,擦了点唇膏,又描了描眉毛。 “别臭美了,刚才还不愿意当灯泡呢,现在就臭美起来没完了。” 阿娇挽着白溶溶走出宿舍楼,坐上一辆停在门口的皇冠轿车。 陈瑜的小名虽然叫阿娇,但天生性格爽朗,有一股闯劲,人长得清秀俏丽,在哪里都是人气女王。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一位经济电视台的编导,几杯酒下去,他就答应介绍她到台里实习。在电视台实习,凭着一股机灵劲,很快就跟上上下下混熟了,做出来的新闻也有模有样。经济节目中心的领导爱惜人才,在她毕业的时候,就把她正式招了进去,成了一名真正的电视新闻记者。 虽然从工龄来说是刚参加工作,实际上却已经在经济新闻圈里打磨了三年,算名副其实的老记者了,如今在台里台外都小有些名气。 轿车开出市区,进入一片茂密的人工林。 天色已晚,白溶溶有些紧张,小声问阿娇:“这是到哪儿了?” 阿娇问前边的司机:“师傅,咱们去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来过这里?” 司机微笑着回答:“这里是我们集团的绿化基地,培训中心就在前面了。” “这培训中心什么时候建的?”阿娇随口跟司机聊起来。 “前年才建的吧。” “河滩绿化不是不让建楼堂馆所吗?” “政策上当然是不让,可是,这一大片人工林有几万亩地,总得有个养护基地,要不林子就没人管了。等于是用人工林养护基地的名义,把培训中心修起来了。等一会到了您就知道了,说是培训中心,规格比五星酒店不差,水上娱乐、网球场、什么都有,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也快完工了。”司机讲得神采飞扬,透着一种自豪。 阿娇话锋一转:“我听人说,你们集团的康总特别了不起,上任三年,就把集团带上了三个台阶,你们自己人怎么看。” 司机从倒后镜瞟了一眼阿娇,笑着说:“我一个司机怎么能背地里议论大老板呢?不过,我个人挺感谢他,职工的收入一年一个台阶,很多人的住房也解决了,我就是受惠者。要不是康总搞资产整合,人员优化,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啊!” 阿娇连连点头:“看来康总还真是很有本事啊。” 司机的话匣子似乎已经打开了,继续说道:“肯定是有本事,没本事国家也不会把这么大的国企交给他。不过啊,咱们哪儿说哪了,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有靠山,得有人用你。像你们二位,都是大学生吧,能说没本事吗?你要是没认识的人,能到这种地方参加晚会吗?你有本事,还得有人照应你,那你干事才能无所畏惧,要不然,别说改革这么个大企业,你改一个部门试试,到处都是地雷阵。” “您说得太深刻了。”阿娇顺着他的口风追问:“那康总的靠山是谁啊?” 司机不说了,笑了笑:“这个,靠党的领导啊,党的方针路线,就是改革者最大的靠山。” 阿娇竖起大拇指:“高,师傅您水平太高了。” 正说着,前面出现了一座灯火映照的拱形大门,从大门进去,酒看到一座隐秘在丛林中的豪华酒店,简直就像童话世界里的仙境一样。(未完待续) 第五章 淡疼的时候 阿娇和溶溶下了车,从旋转门进入大堂。 大堂里灯火辉煌,水晶灯华彩绚丽,音乐声悠悠扬扬,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金黄色调的装饰风格显得十分夸张。 在人群中巡视了一遍,阿娇看到了邀请他来参加活动的那位郑处长,便拉着阿娇朝他走过去。 郑处长名叫郑大庆,是大陆石油集团宣传部媒体联络处处长,专门跟媒体记者打交道,在集团中层干部中属于少有的细致人。他身材不高,有些微胖,头发很少,这让他看上去像是50多岁的人。 “郑处长,活动搞这么大场面啊?”阿娇走到郑大庆近前,立刻抢了众人的风头。 “陈老师一到,立刻满堂生辉。”郑大庆热情地招呼阿娇,又看看白溶溶问道:“这位是......” “我朋友,白溶溶,来蹭饭的。” “说哪里话,来的都是客嘛。”说着,郑大庆很自然地掏出名片,双手递向白溶溶。 阿娇一把拿过名片,插进白溶溶的包里,说:“这些俗套就免了吧,我已经跟她介绍过了,郑处长是康老板跟前耍得开的人,要是做成品油的生意就找你,保证发财。” 郑处长笑道“两位一看就都是文化人,哪用做什么生意啊。” 阿娇问:“郑处,什么时候开饭?我们还饿着呢。”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面对一位老朋友,这让郑处长感觉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回答说:“等康总一到马上就开始。如果饿了的话,那边有点心,有茶水,可以先用一点。” “今天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康老板?你上次答应过,得说话算数。”阿娇一直想采访大陆石油集团总裁康海明,就是一直都没机会。 “好,我来安排,陈老师交办的事,我是一定落实。”郑处长满口奉承。 他们正说话,门口那边一阵骚动,一辆加长奔驰停在门外,从里面下来一位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威猛,穿一件深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敞着,满面笑容朝人群频频招手,显得很有气派。 溶溶踮着脚尖朝那边看,小声问阿娇:“他就是你说的康总?我还以为是个老头,还挺帅的嘛!” 阿娇笑着跟她打趣:“你看上啦?托郑处长给你递个话?” 白溶溶搡了阿娇一把:“你没正经。” 康海明穿过人群,走进电梯,随即大堂的广播响起来:“各位贵宾,请到五楼宴会厅就坐。” 宴会厅里弥漫着阵阵酒香,三十张圆桌渐渐坐满了来宾,其中多数是各大媒体财经部门的编辑记者,还有一些是给大陆石油集团提供服务的公关公司、会展公司、广告公司等,都与宣传口有关联。 阿娇和白溶溶被安排在第六桌,座次相当靠前。落座之后,同桌的人开始彼此交换名片,有报纸财经版的主编,杂志社的编辑记者,还有电台的主播和采编。 那时候,在媒体圈子里电视台是老大,经济电视台又是国家级的大台,所以陈瑜立刻就成为那一桌的核心,其他同行多少都流露出一些艳羡的目光。 “听说经济台要分出一个娱乐频道,有进展吗?” “台里也在传,那是大脑袋们的事儿。” “今年你们台的广告标王又要创新高吧?” “还是电视台好,不用操心销售,我们杂志要求采编人员每人每年一百个全年订单,都要疯了。” 白溶溶见阿娇跟同行们聊得热络,自己插不上话,就起身去洗手。 在卫生间,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前后左右照一照,看到苗条的身段,清秀的眉眼,不禁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了洪文波的来信,心情有几分幽怨。 女为悦己者容,这么好的姿容没有人欣赏,只能陪着闺蜜跟一群陌生人吃饭,实在是无聊。 从洗手间出来,她兴味索然地从贵宾室走过,脑子忽然抽了一下——那位康老板大概就在贵宾室吧?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她竟然放缓了脚步,向贵宾室的大门看了一眼。 在贵宾室与宴会厅之间摆放着一架巨大的观赏石,在背光的映衬下显得雄浑苍劲,粗糙的砾石表层下,隐隐透出斑斑点点晶莹的碧色,顶部有一块皮层自然剥落,露出里面娇艳欲滴的翠色,在强光照射下闪着幽幽的宝光。 白溶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冰凉沁骨,又滑润无比,轻轻一触,就感觉像通灵一般心有所动。 不会是翡翠原石吧?白溶溶凑近那一块翠色,完全被那种纯净碧透的翠色迷住了,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贵宾室的门开了,康海明跟几个人谈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正好撞见白溶溶在那里观赏宝石。 白溶溶一惊,赶紧转身想走开,可是,脚下却有点慌乱,竟然在大理石地板上滑了一下,啊地一声尖叫,一个趔趄便倒了下去,右手下意识一抓,蹭到了那块观赏石,被划破了几道小口子。 康海明正走在前面,看到白溶溶慌慌张张地摔倒在地,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扶起来,嘴里关切地询问:“怎么样?要不要紧?哎呀,手划破了,快带她包扎一下。” 白溶溶没想到竟在康海明面前摔了跟头,还被他亲手扶起来,又是尴尬,又是害羞,顿时满面通红,本来白皙的瓜子脸,一时红得就像盛开的桃花,心脏更是狂跳不止,要不是她紧咬着嘴唇,早就从嘴里跳出来了。 康海明出手去扶白溶溶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多想。等他两手握住她柔软的手臂,把她轻轻托起来的时候,看到她满脸的羞红一直红到脖子下面,心里也是一动,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 大大的一双凤目,弯弯的两道娥眉,翘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就像动画片里的美少女,丹唇皓齿,粉面如酥,浑身上下娇娇柔柔,有一种难描难画风流意态,简直就是从天宫落到凡间的仙女,一下子就把康海明的魂给勾住了。 康海明让人带白溶溶去医务室,眼睛仍然望着她的背影问:“她是哪个单位的?” 郑大庆正在他斜后方,赶紧上前回答:“是跟经济电视台的一位记者朋友一起来的。” 康海明点点头,说:“你去照顾一下。” 他又朝身后一个人说:“韩主任,这个地面确实太滑了,很不安全。搞工业的人,安全生产永远是第一位,你不落实安全责任,就有人摔跟头。人家来这里做客,出了问题怎么办?里面坐了几百名记者,传出去是什么影响?工作要做实、做细才行。” 他说话的语气透出一种威严,让身边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那位韩主任赶紧检讨,康海明摆摆手:“不用检讨了,一会儿看你们的拿手菜再说吧。” 他朝身边一位客人说:“赵总编别见怪,我这个人什么事都联系到工作上,有时候说梦话都在谈工作,还训人哩。” 赵总编笑着打趣说:“你训人不新鲜,什么时候有人训你,那才是新闻。” 康海明听了哈哈大笑,带着众人一起走进了宴会厅。 虽然是一次媒体招待会,既然康海明亲自出席,自然要讲话。 他端起一杯酒,走到话筒前,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 “各位新闻媒体的朋友们,今天请大家来,不仅仅是要跟大家吃一顿饭,喝一杯酒,还要代表我们大陆石油集团十三万干部职工,对大家表达十三万分的真诚感谢,谢谢大家多年来对大陆石油的支持。 “三年前,我刚刚调到大陆石油的时候,《人民经济杂志》就发表了一篇文章,叫作《十年亏损,大陆石油危在旦夕》。文章历数了大陆石油存在的问题,管理混乱、生产停滞、人浮于事,其中有一句话写道:康海明这个时候执掌帅印,他能把大陆石油带入正轨吗?那篇文章对我们触动很大,给我们敲了警钟,也激发了我们破釜沉舟、通过改革断臂求生的动力!今天,我把那篇文章的作者请来了——” 他伸手示意主客位置:“赵红兵总编,一位了不起的新闻人。” 宴会厅响起了掌声,赵红兵站起来向大家致意。 康海明接着说:“赵总编一直关注大陆石油的改革,多次深入企业,组织写作了大量关于大陆石油的文章,其中很多都带有批评性,真是良药苦口啊。如今,我们通过资产重组、人员优化,发挥绩效工资的调节机制,以改革带动全局,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大陆石油已经实现了脱胎换骨,凤凰涅槃。所以今天我要特地向赵总编、向所有关心大陆石油的朋友报告,我们的军功章里也有你们的一半!让我们共同努力,在不同的战线上推动改革的事业不断前进!干杯!”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便是觥筹交错,接着席开五味,菜列八珍,整座宴会厅在嗡嗡嘤嘤声中一齐开动。 阿娇一直聚精会神地聆听康海明的讲话,上了两道菜之后才发现白溶溶还没回来,正要出去找她,却看到郑大庆陪着白溶溶从侧门进来,不由得有些讶异。 “你跑哪儿去了?” “别提了,刚才摔了一下,擦破手了。” “啊?要紧吗?” 白溶溶举起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有几处擦伤,涂了碘酒。 “不要紧,就擦破了点皮。” 郑大庆说:“康总已经批评我们没照顾好客人,稍后我来弥补过失。” 阿娇更加惊讶:“都惊动康总了?你运气真好,早知道我也去摔一跤,只要不摔到脸,怎么摔都行。” 郑大庆笑着说:“再把您摔了,我们就更担不起责任了。” 他跟这一桌的其他人一一招呼,然后到主桌向康海明报告,康海明还朝这桌望了一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康海明和大陆石油的几位负责人分头到各桌敬酒,很快就敬到了第六桌。 “我们刚才见过面了。”康海明似乎就是冲着白溶溶才到六号桌,刚走到桌边就先跟她说话。“手怎么样啊?要不要紧?” 白溶溶还是含羞摇摇头:“不要紧,不要紧。” 康海明笑着说:“不要进就好,一会儿让郑处长负责赔偿。来吧,各位朋友一起干杯,谢谢大家的支持。” 同桌的人纷纷举杯跟康海明碰杯,到了白溶溶那里,她却只端起饮料,康海明笑着说:“喝饮料不算数,要喝酒才行。” 旁边阿娇立刻抢着说:“康总,她这杯我替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做一次专访才行。” 康海明见阿娇有股冲劲,就故意跟她开玩笑:“好啊,你连喝三杯,我就答应。” “好,一言为定。”说完,阿娇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把溶溶那一杯喝了,接着拿起酒瓶讲两杯都倒满,又一口干了一个,最后端起第四杯酒,直视着康海明说:“康总,这一杯我敬您。” 看到眼前这个俏丽的姑娘如此豪爽,康海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叹,跟她碰了一下杯,说:“你这个性格很像我们石油工人,跟我对脾气,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接受你采访。” 阿娇高兴地跳起来,康海明笑着对跟在后面的郑大庆说:“你的情报工作没做好,要是知道她这么好的酒量,我就让她喝十杯再答应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阿娇更是得意地起来:“只要您答应采访,喝二十杯也行啊,反正是你们请客,喝多少我都是赚的。” 康海明笑着嘱咐郑大庆:“一会儿你安排一下,让大家喝好,一定要尽兴。还有,特别要照顾好受伤的小白姑娘。” 说完,他跟大家摆摆手,在属下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宴会厅。 大老板走了,客人们也纷纷离席,阿娇和溶溶随着人群出了宴会厅。 有跟阿娇相识的,就邀请她们一起活动,但溶溶的手不方便,保龄球、游泳什么的都不能玩,只好先到处转转。 在歌舞厅门口,郑大庆从后面追上她们,满面带笑地说:“两位喜欢玩什么?咱们这里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阿娇说:“你们应有尽有,可是我们溶溶的手受伤了,也玩不了啊。” 郑大庆朝见两边没人,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两个信封,塞到阿娇手里,低声说:“这是贵宾卡,欢迎你们以后常来。只要这里没有会务,打球、唱歌、开房间休息,统统免单。” 阿娇笑着问:“真有那么好使吗?” 郑大庆认真地回答:“当然好使,这是康总刚刚特批的。” 阿娇接过金卡,对溶溶说道:“你这一跤摔得太值了。”然后又对郑大庆说:“郑处,专访的事你要帮我盯紧了,酒我可不能白喝。” “放心,再过一段时间。”他神神秘秘地说:“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前,我们要为集团做全面的宣传。”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郑大庆笑了:“已经给你们安排了房间,明天早餐后有中巴车送大家回城里,你们看可以吗?” 阿娇一副被感动的样子:“安排得太周到了,那就悉听尊便。” 阿娇柔媚的样子让郑大庆有些乱了,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郑大庆转身去了,溶溶对阿娇耳语道:“郎有意,姐有情吗?” 阿娇摇摇头:“姐还要放长线钓大鱼。” “大鱼你也钓到了,康总不是答应你做专访了吗?” 阿娇看了溶溶一眼:“你没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八成看上你了。” 溶溶一愣,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乱讲,你自己看上他了吧。” “你看,脸又红了,你动心了吧?放心,我不会告诉洪文波的。”说完,阿娇转身就跑,溶溶快步追了过去。 那天,她们玩到很晚,阿娇又喝了不少酒,第二天九点多才起来,早饭也没吃,就搭中巴车回到城里。 下车之后,溶溶跟阿娇告别,独自打车回宿舍。 回到宿舍,她感觉萎靡不振,有一种从天堂到人间的落差,坐在书桌前发呆,回想着昨天跟康海明相遇的场景,好像还能感觉到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托着自己的手臂。 桌上放着洪文波的来信,而她只是淡淡地想着,应该给他回信。 这个念头一闪,溶溶像被电了一下。从昨天到现在,她并没有想念文波,竟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实在太可怕了。 她赶紧把金卡放在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信笺,准备给洪文波回信。 “亲爱的文波,来信收悉,得知你一切安好,十分欣慰。” 刚写了开头几个字,她就写不下去了,坐在那里,又想起了康海明敬酒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神。 康海明真的会看上她吗?不会是自己痴人说梦吧。(未完待续) 第六章 夜朦胧 溶溶的来信让洪文波如获至宝,读信、写信、盼信,他自己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鸿雁传情成了最大的精神寄托。 可是,工作仍然没有起色,没有人管他能不能完成招商指标,科长蒋子豪基本就当他不存在,看到他总是耷拉下眼皮,一副死相。 尽管心情郁闷,每天还要按时上班,然后花大量的时间读报。《岭南特区日报》、《龙湾开发区报》,一直到《人民日报》,一边读一边做笔记、做摘抄,偶尔写几句感想,十分认真。这是在大学养成的习惯,并非只为消磨时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直到管委会主任石守正被双规。 那是星期一上午,办公会开得比平日时间长,还有市里来的人参加。 会刚开一半,就有消息传出来,石守正因为涉嫌受贿已经被双规。机关里一下子就炸了锅。 临近中午办公会才散,二科的蒋子豪也铁青着脸回到办公室,他朝大家扫了一眼说:“刚才传达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发现洪文波不在,问:“洪科呢?” 唐志高指指门口:“好像去洗手间了。” 蒋子豪嗯了一声,打开笔记本:“会上传达了市委的通报,龙湾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石守正严重违纪,涉嫌受贿,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市委、市政府决定,免去石守正的龙湾开发区工委书记和管委会主任的职务,由副主任孙抗美暂时主持开发区的全面工作。” 恰好此刻洪文波回到办公室,蒋子豪斜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上级要求,全体干部职工认真学习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吸取石守正违纪的教训。对于掌握石守正违纪、违法证据和线索的人,要主动检举揭发。有问题的同志,要主动说清问题。” 他晃了晃沉重的身子:“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报告,谈自己对石主任。。。。。。石守正问题的认识,写好了就由洪科汇总。” 这还是蒋子豪第一次在会上给洪文波布置工作,大家感觉有些奇怪。 “这件事十分严重,大家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上蹿下跳,谁出了问题,自己负责。”蒋子豪又招呼洪文波:“洪科,这段时间科里的学习你主抓一下,你水平高,多带动带动大家。” 洪文波明白蒋子豪的用意,他是石守正提拔的人,如今领导出了问题,他既不能落井下石,又不能是非不分,这才让洪文波主要负责,替他挡挡风言风语。 “还是蒋科你来把总,具体工作我多做一些。”洪文波很谦虚,蒋子豪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石守正是龙湾开发区的元老,人脉极广,根深柢固,他这棵大树倒了,树上的猢狲也难免受牵连。一时间,管委会里山雨欲来,很多人都担心会发生一场强烈的人事地震,各个办公室里都充满压抑、不安的情绪,只有挂职的洪文波能超然于事外。 红头文件下发到各科室,接连几天开会学习,严肃而沉闷,每个人都强打精神,但还是会有人昏昏入睡。 每次开完会,蒋子豪都要走到洪文波旁边,浏览一遍会议记录,而且看得非常仔细,一个字都不落,看完之后会说声不错,然后才离开。 这样的学习到了第三天就已经让人脱胎换骨、灵魂出窍了,被消耗一空的洪文波终于那天迎来了他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通电话。 “洪科,你的电话。”电话是尹潇潇接起来的,把听筒递给洪文波。 洪文波感觉奇怪,自从到开发区之后,只有章谦打过一两次电话,谁还会突然给他打电话呢? 洪文波轻轻“喂”了一声,听筒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是洪文波吗?” “是我,你是哪位?”洪文波感觉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哈哈,总算逮到你了。你以为不跟我联系就找不到你了?快交待,为什么这么久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一种春暖花开一般的感染力,让人无法抗拒。 这是张玫的声音,那位跟洪文波同乘一趟火车的漂亮旅伴。 洪文波心里一阵狂喜,定了定神才说:“是你啊,真神通广大,怎么找到我的?” “你还好意思问呢?到了开发区也不告诉我,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号码丢了?害得我还托人到组织部去打听。诶,你在开发区怎么样?” 洪文波嘿嘿一笑:“还好,一天一天混日子呗。” “听来有点消沉,你过来,我给你打气。” “我在上班呢,有时间再说吧。”洪文波很想马上就答应,可嘴上还在装。 张玫的语气陡然冷峻:“你不许找借口,你要是不来,咱们的友谊就算到了终点站,以后也不用联系啦。” “我并没说不去啊?听你的,这样行吧?”当着办公室同事,洪文波尽量保持淡定。 张玫笑了:“这还差不多。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下午6点。你认识这里吗?” “我是特区人,要你这个外地人担心吗?你下班后到大门口等我,我开车过去,红色本田,尾号666,记住啦?” “这还记不住吗?放心吧。”挂上电话,洪文波感觉如沐春风,狭小的空间里已经装不下他心中溢出的喜悦了,就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尹潇潇朝对面的唐志高努努嘴,指指电话:“女的。” 唐志高瞪了她一眼:“三八。” 尹潇潇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林香茗回过身,指着电话对尹潇潇说:“说话的声音好甜的,下班约会。” 尹潇潇说:“洪科那么一本正经,这么快就在这边有女朋友了。” 林香茗冷笑一声:“男人哪有正经的?都是假正经。” 那是洪文波到开发区之后第一次强烈地盼望着下班,六点钟一到,他就赶紧收拾了东西。 林香茗在旁边说:“洪科今天这么着急啊,是不是有约会啊?” 洪文波只是笑笑,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他本想先回后院的宿舍洗洗脸,换身衣服。刚走出大楼,就看到对面的路边停着一辆红色轿车。 张玫到了?洪文波犹豫了一下,朝那辆车走过去。刚刚穿过马路,车窗就摇了下去,露出张玫甜甜的笑脸。 大波浪的披肩长发,戴着一副黑框墨镜,穿一件红色露肩圆领衫,双唇娇艳欲滴,嘴角微微上翘,展现出迷人的微笑。 “你也太漂亮了,比在火车上还要漂亮一百多倍。”眼前的张玫让洪文波惊艳不已,简直就像一个乡镇干部面对公主,说话都怯生生的。 张玫仰着脸,从墨镜后面望着他:“别啰嗦了,快上车。” 她颀长的脖颈白皙鲜润,他一低头正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酥胸,这种诱惑来的太强烈,让他感觉一阵阵激情澎湃,赶紧绕到另一侧,坐到副驾位置上。 张玫娴熟地开动了车子,颇为得意地笑着:“没想过我会等你吧?”。 “没想到,我本来还想去洗把脸的。” 张玫扭脸看了他一眼:“看上去有点疲惫。” 洪文波苦笑着:“每天闲着很累,呵呵。” 张玫伸手轻抚着他的小臂:“真可怜。”她手上有一股兰香,虽然淡雅,已经足以让洪文波情动,再加上她绵柔的手指轻轻的抚触,洪文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百爪挠心,只好努力把目光投向窗外。 已经是黄昏时分,流霞染红了天地,也照亮了前方的龙岗。 洪文波指着前面问:“那是什么山?” “石头山啊,山上有个石头洞,洞里有个石头精,我就是石头精派来抓你的。” “认真聊天。”洪文波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束手无策,完全被她控制了。 张玫收住笑,认真地说:“这座山就是龙岗,龙岗再往东是市中心。”她指指背后:“向西0公里,那座山是虎岭。左青龙,右白虎,面朝大海,北跨西江,西江再向北,是五岭余脉,名叫葛仙岭,所以,龙湾是风水宝地。” 洪文波连连点头:“把坟地选在这里,可以让后世子孙兴旺发达。” 张玫戳了他一下:“乱讲,做生意也要看风水的。” 洪文波开玩笑说:“那你到龙湾做生意吧?就算我拉到的第一笔投资。” “好啊,但是要谈条件,看你能不能给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offer。”张玫星眸一转,那种难以名状的妩媚差点把洪文波融化掉,他感觉自己已经难以自拔了,在她的温柔陷阱中越陷越深。 来到了龙岗山脚下,转入盘山小路。路边高大的棕榈树顶天立地,亚热带灌木密不透风,到处都生机勃勃。 “你真跟石头精下了套儿吗?”洪文波不知道要去哪里,有点好奇。 她莞尔一笑:“怕了吧?等会儿我就会吃掉你的。” 从西侧绕到山南,眼前豁然开朗。暮霭笼罩着苍茫无际的大海,岸边岩礁上几处航标灯明灭交替,指引海上的风浪直扑海岸。 “海天一色,真壮观。”洪文波有点激动。 “白天的时候风景更好,龙头岩延伸入海,退潮的时候,可以到龙头岩上挖紫菜和生蚝,周末一起去。” 不经意间,她又安排了周末的约会。洪文波感觉自己插翅难逃,心里美滋滋的。工作上虽然失意,能情场得意也不错,能跟张玫这么漂亮的女孩约会,纯粹是上天的眷顾。 转过一个S形大弯,穿过一道拱形大门,迎面一块影壁巨石上写着四个镀金大字:龙岗花园。 从巨石前左转,沿着缓坡向上不远,来到一座双层独栋别墅前。 “我们到了,欢迎光临。”张玫把车停好,招呼洪文波下车。 洪文波环顾四周,赞叹道:“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别墅区。” 张玫走近洪文波,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问:“是别墅漂亮还是我漂亮?” 她总是那么直接,让洪文波难以招架,只能笑而不答,享受着被她半拖半拽的感觉。 走上台阶,她甩掉绛红色高跟凉鞋,露出那双最让洪文波心动的纤巧双足,涂成红色的指甲,在门灯下显得更加红艳撩人。 走进房门,张玫打开吊灯,让整座一层都灯火通明。 洪文波环顾大厅的布置,格调十分淡雅,高大的落地窗装饰着蜜色碎花窗帘,左边摆着两对卡其色沙发和一张茶几,右边是一个小型酒吧,靠墙的酒柜与书架错落,左前靠墙是一道木楼梯,通往楼上。 张玫拉着洪文波走到吧台,让他坐在外面高脚凳上,她自己转到吧台里面,跟他面对面站定,右手托腮,风情万种地问:“先森喝什么?” 洪文波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平静地说:“有什么就喝什么。” “什么都有。”张玫眼睛眯着,左手食指轻轻搔着洪文波的鼻尖。 “那我就什么都喝。” “那你会醉死。” “我不怕。”他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张玫朝他吹了一口气:“那就和威士忌。” 说着,她拿起两只平底杯,从架子上拿了一瓶芝华士,斟了两杯酒,把其中一大杯推到洪文波面前。 洪文波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喝干。一股灼热感从胃里直冲上来,他忍不住大口呼出一口气:“哦,这酒还真有劲。” 张玫笑而不语,又给他斟了一杯:“再来。” “还喝?”洪文波感觉胃里像着了火,他以前从来没有空着肚子喝过酒。 ”要喝,这是拦门酒,要连喝三杯。”张玫把杯子举到他嘴边。 “好吧。”不知为什么,张玫那种不容质疑的口气让他感觉很舒服,有点心甘情愿受她摆布,大概这就是犯贱吧。他举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张玫笑着,果然又倒了第三杯。 洪文波抹了一把嘴,心想:酒能乱性,她这是有意要灌醉我吗? “怎么光让我喝?你呢?” 张玫狡黠地笑了:“这一杯我陪你喝,来,干了。” 三杯酒下肚,洪文波有点兴奋起来。 “你这是什么风俗,进门先灌三杯烈酒,不怕我喝醉了?” 张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烈酒才能试出男人的性情。” “是吗?这倒是听着新鲜。那我是什么性情?”洪文波拿起酒瓶,主动倒了两杯酒,等着她回答。 张玫凝视着洪文波,温情款款地说:“你目标远大,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就是禁不起诱惑。” 洪文波有三杯酒壮胆,主动握住张玫的一只手:“不是我经不起诱惑,是因为你太诱惑了,你是终极诱惑,让我无法抵御。” 张玫忽然把脸一绷:“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把我忘到九霄云外?” 洪文波憨憨一笑:“我一直想跟你联系。到开发区之后,想先安定下来,要不然那么急着联系你,你会怀疑我心怀不轨。” 张玫笑着问:“那你有没有心怀不轨?” 洪文波迟疑地说:“有,有时候有。” “坏人,你想怎么不轨?”张玫的声音很轻,双眼闪动着妩媚的柔波。 洪文波的防线早就开始瓦解了,男人的本能和酒精的热力正在激烈地挑战他最后的底线。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轻声说:“张玫,我有女朋友,我们很相爱。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热情,不过,我不能伤害到你。” 张玫从另一侧绕到他身边,背靠吧台站着,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没有伤害我,只是喜欢我,我是终极诱惑,你抵挡不住。” 她猛地勾住他的脖颈,轻吻他的上唇,又吻他的眉心和额头,让他的脸贴在自己柔软的胸前。 洪文波呼吸到从她皮肤下散发出的馨香,那种销魂让人窒息,他内心的堤防彻底奔溃了,刹那间转守为攻,就像一条极具攻击性的猎狗,疯狂地咬住她的红唇。 一个热吻之后,他捧着她的脸,声音粗重地问:“为什么我这么幸运?” 张玫直视着他:“一见钟情,第一眼就喜欢你。我对自己说,不能错过你,要死死缠着你。” 她抱紧他的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滚烫的身体更刺激了他的狂野。洪文波凶猛地吻着她脸颊,还有脖子,贪婪地呼吸着她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气味。 烛光摇曳,将两人缠绕在一起的身影投射到地板上,紧接着,两个人的身体也滚落到地板上。(未完待续) 第七章 贵人 自从跟张玫第一次约会之后,洪文波就像变了一个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羁旅孤单被张玫的温情融化了,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原来四平八稳的短袖衬衫配西裤,也换成了新潮的登喜路套装,手腕上还添了一块海诗丹顿名牌手表。洪文波不得不自认老土,他是头一次听说这些时尚品牌,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块手表的价格竟然相当于天文数字,如果不是来到特区,如果不是遇到了张玫,或许他会一直那么老土地生活下去,并且也不会感觉到缺憾。 “我这样大概就是被保养的小白脸吧。”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也会感觉到内心深处隐隐的一丝羞耻,但洪文波还是很庆幸遇到张玫,美貌、青春、财富集于一身,更难得的还对他一见钟情,谁能对这样的女人无动于衷呢?洪文波也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刚刚进入社会不久、对未来还充满欲望的普通人。 在首度良宵之后,他内心曾经充满对溶溶的愧疚,痛恨自己竟然如此轻薄地移情别恋,可是,当他再次触张玫飘逸的长发,嗅到她散发的迷香,感受到她肌肤滚烫的热情,所有的愧疚感、羞耻感便都瞬间烟消云散了。张玫给他的温存是如此销魂,起初是欲罢不能,渐渐变成难以言表的依恋,是恋人,又不是恋人,是朋友,又分明比朋友的关系更密切,几番寻思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洪文波索性弃了这种无谓的计较,把这一切都看成是上天的恩赐。 如果不是天意,怎么会让他遇到张玫?如果不是天意,张玫怎么会对他这样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公务员投怀送抱?如果不是天意,他们又怎么会在热烈的欢愉中相见恨晚?一切只能是天意,索性就顺天而行吧,不管走多远,不管将来如何,也不管结局会怎样,当下的甜情蜜意,当下的如胶似漆,让洪文波乐不思蜀,把南国的羁旅当成了温柔之乡,甚至连想念溶溶的时间都用来与张玫共度良宵。 “喂,洪文波吗?你怎么搞的?怎么溶溶都说你失联了?”阿娇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如同五雷轰顶,把洪文波从温柔乡炸了回现实。 “是,是,阿娇啊?真没想到是你。”洪文波努力镇定下来,把话筒从左手换到右手,仿佛害怕被电话里的阿娇看到他左手腕上的海诗丹顿名表。 听筒里传来阿娇爽朗的笑声,还跟从前一样爽朗:“没想到吧?还有你没想到的呢,我下周要去特区采访,你得来接我,我要替溶溶拷问你,怎么老不写信。” 听阿娇这样说,洪文波才定住心神,呵呵一笑:“好啊,领导亲自来考察,我自然要接站,一切听领导的指示。”他灵机一动,追问道:“你最近跟溶溶见面了吗?她好不好啊?” “呦呦呦,这会子又问溶溶了,真肉麻。你还没问我好不好,凭什么我要告诉你她的情况?”阿娇跟洪文波一向很熟,说话也就显得霸道。 “对不起,领导您怎么样?这次来特区怎么安排?”洪文波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这态度还差不多。”阿娇放平了语调继续说:“我们是专题采访,有人接待,要不是溶溶托我给你带东西,我才懒得给你打电话呢。” “那你们具体什么时间到啊?我好去接你啊,总得赏光吃个饭吧。” “下周二下午两点的飞机,我们四个人,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晚上在棕榈酒店见吧。” “不用我接啊?那不是太怠慢领导了。” “我们四个人你怎么接啊?人家接待单位派专车,就不劳你的大驾了,到时候你来酒店,把溶溶带的东西给你,我完成任务就行了。” “什么东西啊?还让你大老远的带来。” “废话,她给你带什么东西能告诉我吗?我也不想知道,肯定是你们俩之间见不得人的东西呗。”说着,阿娇又是一阵大笑。“好了,不跟你啰嗦了,我现在是借着联系工作打私人长途。对了,人家还让我告诉你,她挺好的,让你不用老惦记她,好好工作什么的,反正都是肉麻的话,我也不学舌了,你自己发挥想象力吧。另外,你看看那边有没有朋友需要发消息的,送给你个人情,等到了之后再细聊吧。” 挂断电话,洪文波沉默良久,耳畔还回响着阿娇的笑声,心里却泛起一阵不安。 已经两周没给溶溶写信了,有几次想写,可是刚拿起笔就感觉到强烈的负罪感,写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寡淡无味,便把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那些牵肠挂肚的话没有了,那些遥相思念的感觉也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写些什么,他做不到用满纸谎言去欺骗溶溶的翘首以盼,于是回信的事便一拖再拖。 “洪科,您真是红鸾星照命,给你打电话的都是女生,一听声音就知道,肯定又是美女。”跟洪文波熟了,尹潇潇开始拿他打趣。 洪文波也不介意,笑笑说:“是同学,经济电视台的名记者,市委宣传部请来做采访的,让我看看有什么要报道的。”洪文波也是有意要显摆一下,所以做了些合乎情理的夸大。 “哇,经济电视台的?好厉害啊!难怪都要去首都,好像每个人的工作都那么牛。”尹潇潇充满惊羡地说:“那你清她来报一下我们开发区啊,让我也出个镜头,说不定一下子就火了。” 洪文波还没答话,坐在尹潇潇对面的唐志高就鄙夷地冷笑一声说道:“你上火了吧?回家赶紧吃凉药去。人家经济电视台报道的都是正经事,又不播八卦,让你出什么镜头?” 尹潇潇抓起桌上一团废纸丢过去:“你废话那么多干嘛?我就不能说正经事吗?我可以给开发区代言啊,等我有了名气,以后出去招商也容易一点。” 坐在里面的蒋子豪忽然也插话进来:“对啊,洪科,请你朋友来咱们这里做个采访啊,要是能在经济电视台播一下,那广告效应可不得了啊。” 洪文波转脸答道:“好吧,等她来了商量一下。”稍做停顿,他又问蒋子豪:“如果真做报道,是不是要请示一下啊?” 蒋子豪呵呵一笑,说:“咱们就是随便说说吧,要是你觉得合适可以问问宣传科,这种事他们主管,如果真上了经济台的节目,也是一件功劳啊。” 听蒋子豪如此说,洪文波知道他是怕多事,不想担责任,便也随口答应:“好吧,那我就问问。” 尹潇潇回转身对蒋子豪说:“科长,是我提议让洪科请他朋友帮忙的,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吃完午饭,多数人都回宿舍午休,一部分爱玩的凑在一起打牌。由于下午两点才上班,办公区几乎都没有人。洪文波本来也想回去睡一会,可是,隔壁开了一桌麻将,搓牌声,叫骂声,声声聒噪,让人不得安宁,因此,他只略眯瞪了一下,就洗了脸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王展雄在,好像正处理一件招商的公文。按照机关的习惯,除非是领导交办的紧急公务,否则谁都不会牺牲休息时间办公,因此,洪文波只跟王展雄点了个头,就径自坐到自己位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美国未来学家凯斯勒的《大趋势》,点上一支烟,然后开始读书。 过了好一阵,王展雄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整理好公文袋,对洪文波说:“洪科怎么不休息啊?下午又没什么事。” “我刚休息了一会儿,你还在忙啊?”王展雄平时话很少,特别是蒋子豪场的时候,因此,几个月来洪文波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有一间香港公司要办审批,是蒋科亲自引进的,需要加急。”说着,王展雄把公文袋放进背包,匆匆朝门口走。刚拉开门,又转回来,从背包里拿出三包香烟,往洪文波桌上一放:“上午来办事的人给的,您抽抽看。”没等洪文波推辞,王展雄就匆匆离开了。 这种小意思在机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无非是私下跟领导拉拉关系,所以,洪文波只大声说了句谢谢,顺手打开一包,点上一支,其他的都拢进抽屉里,继续看书。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洪文波被书中描绘的信息革命浪潮深深地吸引,那种慷慨激又昂振聋发聩的文风也非常有感染力,他沉浸在一种近乎忘我的阅读状态之中,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而入,直到来人轻轻敲了一下旁边的桌面,他才猛地一抬头,看到一位梳着整齐的二八分头的中年男人站在唐志高的座位旁边,正和颜悦色地看着他。 洪文波以为是来办事的人,就放下书,很平静地问了一句:“您是来办事的吗?什么事情啊?” 来人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们怎么都没人上班啊,我看这一层楼里几个办公室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洪文波望了那人一眼,见他眉宇间凛凛有股英气,目光犀利,很有穿透力,不禁心里一怔,暗暗思忖:他这样问话,一定不是一般的办事人员。只电光火石般一闪念,洪文波已经礼貌地开口答道:“您请坐,现在还是午休时间。”他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上班,有什么事您不妨先讲一下,看我能不能帮忙。” 中年人也不客套,就在唐志高的座位上坐下,双臂习惯性地放在桌面上,两手自然交叉,平静地望着洪文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洪文波毕竟是在部里历练了一年下来的,平常司局长找人谈话大体都是这副架势,再看来人言谈举止,平易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绝不是等闲之辈,于是,便敛容正色,严肃地回答:“我叫洪文波,是内贸部派来挂职的,现在参加二科的招商工作。”洪文波态度从容,语气平和。 对方听了点点头,说道:“难怪,我看你也不像南方人。”他指指洪文波面前的书:“这本书你读完了吗?有什么体会?” 话题转到书上,洪文波就更加认真地回答:“我刚刚看了一半,体会谈不上,就是感觉有一种紧迫感,压迫感,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隔膜感觉,就好像山那边已经酝酿了一场风暴,我们这边却还没看到一点云头,明明山雨欲来,却又不知道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风暴。” 中年人听了连连点头:“你这个比喻很贴切,山那边已经是暴风骤雨了,我们这里还在午休,不知道风暴将至。”他长吁了一口气:“我们的体会差不多,我读这本书也一种压迫感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啊。信息技术将带来第三次浪潮,我们大部分人对他还一无所知,很可怕啊,再不警醒,一个浪头打来,我们都要被时代的浪潮吞没啦。” 洪文波听他这一番感慨,便不失时机地问道:“您是......” “我叫刘刚天,以后咱们就要一起工作了。”说着,他站起来,伸出右手,洪文波赶紧站起来,跟他握手,脑子里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这个刘刚天到底是何许人也。 刘刚天笑呵呵地说:“咱们这就算认识了,你是新来挂职不久,我是刚刚到任,往后咱们还要互相关照啊!”他拿起那本《大趋势》,翻了几页,见洪文波在上面划了许多重点,有些地方还做了标注,还有随笔写下的感想或问题,连连称赞道:“嗯,你读书的习惯很好啊,说明你是认真在读,读进去了,这样读完之后才会有收获。”他又看着洪文波,说:“能不能交给你一个任务啊?写一份读后感,把你说的那个紧迫感、压迫感,写得再具体一些,详细一些,特别是跟我们的工作形势结合得紧密一些,山雨欲来,既然我们看到了苗头,就要赶紧招呼大家警醒,你看怎么样啊?” 洪文波心口怦怦直跳,虽然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既然他开口布置任务,一定大有来头,赶紧应承道:“好啊,我尽最大努力。” “那么,什么时候能完成啊?”刘刚天目光炯炯盯着洪文波追问。 洪文波明白,一般领导这样询问下属,一定是希望越早越好,便毫不犹豫地回答:“明天可以吗?明天上午。” 刘刚天点点头,对洪文波的回答感到满意,面带微笑说:“很好,工作就是要雷厉风行,拖泥带水,那是干不好事情的。”他看看表:“大概睡午觉的人也都该醒了吧,我再去转转,咱们下午开会再见吧。”说完,刘刚天迈步走出二科办公室。 洪文波把刘刚天送出办公室,心口还在跳个不停,他仔细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回味着刘刚天说的每一句话,猛然间想到,自从开发区管委会前主任石守正被双规,一把手的位置一直空缺,最近几天一直有人传言,将会有新官上任,莫非这位刘刚天就是新来的管委会主任?如果他真是新来的一把手,那他洪文波可是太有造化了。 下午一上班,管理科的人就开始逐个办公室查考勤,一个个表情十分严肃。很多人不明就里,还不免发几句牢骚,责怪他们多事。 蒋子豪公出没回来,洪文波代他在二科考勤表上签字,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让尹潇潇赶紧呼蒋子豪回电,对谁都没有透露中午发生的一切。 刚刚查完考勤,开会通知就来了,各科室只留一个人值班,其他人都到一楼大会议厅开会。大家稀稀拉拉、晃晃荡荡来到一楼,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管理科科长、副科长和两名科员分列两侧,手拿考勤表按照进场顺序逐个画勾,进去一个勾一个,表情紧张,脸色难看。紧挨着考勤人员的是主持工作的管委会副主任孙抗美,他旁边一个中都能身材的人就是刚刚跟洪文波谈话的刘刚天,孙抗美还不时向刘刚天介绍科室的负责人。 洪文波一见,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脚下却加快了速度。 洪文波走到跟前,孙抗美也介绍了一下:“这是二科洪文波,是内贸部派来挂职的同志。” 刘刚天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跟洪文波握手,神态中透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洪文波感觉心中一颤,暗自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午睡:但愿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未完待续) 第八章 天上落下乌纱帽 走进会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嘈杂声中隐含着不安、不解。 “静一下,现在开会。”孙抗美副主任主持会议,布满细纹的脸上没有表情,广东腔的普通话生硬而怪诞。 “今天开会,要传达特区党委和政府的重要决定,下面请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沈周同志讲话。” 沈周走到发言台,调整了一下话筒:“同志们,我受特区党委和特区政府的委托,宣布关于调整龙湾经济开发区领导班子的决定。” 他朝台下扫视了一眼,郑重地宣读:“为了进一步促进龙湾经济开发区的改革开放,全面提升龙湾经济开发区的发展,岭南市委、市政府决定,任命刘刚天同志任中共龙湾开区工作委员会书记兼龙湾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主任。” 沈周转身朝向坐在主席台的刘刚天,带头鼓起掌来。 “刘刚天同志参与了岭南特区筹建工作,政策水平高,工作能力强,在特区基础设施建设领域有突出贡献,领导工作经验丰富,推进工作力度大,特区党委认为,由刘刚天同志出任龙湾开发区党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一定能团结、率领全体同志,打开龙湾开发区建设的新局面。下面,请刘刚天同志讲话。” 台下刚才还茫然无知的群众,毫不吝惜地把热烈的掌声献给站起来的刘刚天,注视着他迈步走到话筒前面。 刘刚天目光炯炯,环视了一下会场,然后用洪亮的声音说:“同志们,我坚决拥护特区党委和政府决定,同时也感谢特区党委和政府对我的信任和重托。站在这里,感觉肩上有千钧重担,责任重大,使命光荣,从现在开始,我愿意和同志们一起,用辛勤的工作向特区党委和政府,向特区人民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希望同志们帮助我,鼓励我,也监督我,把这份工作做好,让我们共同奋斗,把龙湾开发区打造成特区改革开放的新标杆,让龙湾区成为特区的新地标、新名片。” 台下依然有掌声,但是显然已经不那么热烈了,有人开始低声窃窃私语,大概是这种话听得太多了。 刘刚天话锋一转,表情陡然严峻:“今天我刚刚到任,下车伊始,按说应当只是握握手,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过,我上任之前,梁天明书记和关汉青市长特地把我找去,他们说,刘刚天,你去龙湾是要干事的,不是让你当好好先生的,你要是不能打开龙湾区发展的新局面,最好现在就提出来。 “同志们,我是头脑一热,在书记市长跟前拍了胸脯啊。”他声调提高了八度:“我跟梁书记和关市长立下军令状,龙湾开发区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五年之内龙湾开发区要成为特区的金字招牌。” 刘刚天扫视着鸦雀无声的会场:“胸脯我是拍了,可是,就在刚才,沈部长宣读决定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啦——” 刘刚天的话引起一阵哄笑和骚动,他举起几张纸,声调又降低了一个八度:“这是管理科做的考勤统计,在编干部5名,出勤只有7名,公出9名,请假名;在编职工76名,出勤才多少啊?59名,请假的只有名。” 他严厉地望着鸦雀无声的台下,一字一顿地问道:“不在岗的人员去哪里了?有些科室的负责干部也不在岗,而且没有公出记录,没跟领导打招呼,怎么回事啊?”他又晃晃手里的考勤表:“还是这份考勤表,刚才在会议大厅门口按人头统计,来参加会议的在编干部4人,在编职工4人,除去留在办公室值班的同志,没来开会的人去哪里了?” 会场上鸦雀无声,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只见他把考勤表一放,语气忽然缓和了许多:“我相信,这些没出席会议的同志,并不是冲着我来的,那他们为什么理由不出勤呢?这是不是管理的问题?是不是作风的问题?”他盯着台下陡然严厉命令道:“人事科、管理科的负责同志请站起来。” 人事科科长、管理科科长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感觉如芒在背。 “请你们把今天把未到会的人员情况汇总给我,能通知到的,今天来见我;今天不能来的,明天来见我;有特殊情况的,我登门拜访;两天还见不到人的,按组织程序处理,该处分的处分,该除名的除名,这种情况决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他又指着管理科长说:“管理科当着领导的面在考勤上弄虚作假,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啊?你们要自查,下班之前把自查结果报给我,不适合在管理科岗位上工作的,今天就要调离。” 他停顿了几秒钟,会场的气氛就像冻住了。 “同志们,干事业是要有精气神的。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抖擞精神,鼓足干劲。我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今后,奖勤罚懒绝不是一句空话。混日子的,另请高就,龙湾区养龙,不养猪。今天咱们大家就算认识了,以后在工作中还要加深了解,会就不开那么长了。散会!” 人们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视角审视着刘刚天首次亮相就放出的雷霆霹雳。 回到办公室,洪文波默默回想着刘刚天的讲话,揣摩着他微服巡视的用意,思考着该如何写出一篇能让新领导满意的《大趋势》读后感。 尹潇潇在外面串了一阵才回来,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对大家说:“听说了吗?刘主任以前是梁书记的秘书。”见没有人答话,尹潇潇又强调了一句:“这可不是小道消息,是真的。” 唐志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接茬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烦不烦啊?”尹潇潇回到座位上,小声怼了一句:“就你不烦。” 洪文波问唐志高:“老唐,蒋科回电话了吗?” 唐志高摇摇头:“没有,我呼了好几遍。” “再呼一下展雄,看他能不能联系到蒋科。”说着,洪文波拉开抽屉,想拿一支烟,忽然感觉手感很重,心里一惊,赶紧把那包烟向里面推了推,从开包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点上,开始整理读书读报笔记,想从中找出一些灵感。 下班之后,洪文波带着那本《大趋势》和王展雄送给他的香烟回到宿舍,关好门窗,将其中手感比较沉的两盒打开,去掉表面排列整齐的过滤嘴,里面装的竟是两块金牌,黄灿灿,亮光光,成色十足。 洪文波惊愕半晌,将金牌和打开的香烟盒都用手帕包了,放进抽屉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王展雄是蒋子豪的人,跟他这个挂职副科长没说过几句话,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送两块金牌呢?有什么用意?洪文波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找机会跟王展雄聊聊,然后再相机而动。 洪文波把王展雄送的东西锁好,开始起草领导交办的《大趋势》读后感。他是学经济的高材生,对《大趋势》的感受很深,平时又积累了不少资料,对开发区的工作也有一些思考,经过一番梳理打磨,很快就写成了一篇与现实密切结合的议论文章,工楷誊录在公文纸上,倒头睡了几个小时,天就大亮了。 大概是因为有很多人撞了枪口,今天早上各科室基本都是全员出勤,这种情况几乎从来都没有过,所以,整栋大楼里都显得非常热闹。 洪文波走进二科办公室,蒋子豪满脸堆笑跟他打招呼:“兄弟,不好意思,昨天让你担心了。”说着还拿出烟来,给了他一支。 跟洪文波称呼兄弟,这也是破天荒从来没有的事,洪文波也有点不适应,忙说:“应该的,这种时候别撞枪口就好。” 蒋子豪用一只金灿灿的zippo打火机给两个人点上烟,顺手把打火机放进洪文波上衣口袋,爽朗地说:“关键时刻才见兄弟情分。晚上我请客,大家一醉方休。” 洪文波惊喜地问:“这么开心,是什么喜事啊?” 蒋子豪哈哈笑着:“我准备辞职了,下海做生意,以后你兄弟还要多关照我啊。” 洪文波十分惊诧:“辞职?太突然了吧?” 蒋子豪没有回答,对大家说:“今晚都要去,谁不醉就是看不起我,以后绝交。”说完,乐呵呵地晃出办公室。 洪文波坐下来,看看尹潇潇,又看看唐志高,说:“这两天都是突发事件。” 唐志高说:“也不算突然,蒋科人脉广,做生意很快就发达了。” 尹潇潇说:“我也想下海呢,当个小科员,早七晚八,就那么几百块,图什么呢?” 洪文波侧脸看看一言不发的王展雄,见他正伏案在写什么,就问:“展雄,晚上去哪里啊?” 王展雄停下笔,转过头来回答:“不知道,蒋科还没安排。”他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不同。 这时,管理科一位办事员进来大声说:“各科室负责人今天都别外出,领导要谈话。”他看着手中的花名册,说:“洪科,你十点半去找刘书记。蒋科不在啊?” 王展雄赶紧回答:“在孙主任那里。” “好吧,那你通知他十点去见刘书记。”说完,转身走了。 十点钟,蒋子豪准时去见刘刚天,很快便结束了谈话,回到办公室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大概已经递交了辞呈。 按照顺序,接着就是洪文波,他正犹豫要不要提前过去,管理科的电话就过来催了。 蒋子豪笑呵呵地提醒:“小心一点啊,这位领导够厉害的。” 洪文波来到五楼的主任办公室,刘刚天正背靠班椅,在看手里拿着得一份履历表。 刘刚天示意他坐到对面,开门见山地说:“咱们是第二次谈话,一回生,二回熟,不要拘谨。” 他目光炯炯有神,两道剑眉眉梢上翘,让人望而生畏。 “蒋子豪刚刚交给我一份辞职报告,你知道吗?” 洪文波点点头:“今天早上听他自己说的,感觉很突然。” “他这个人怎么样?你了解吗?” 洪文波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了解不多,感觉他工作能力很强,经验也比较丰富。” 刘刚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然后直奔主题:“好吧,说说你的情况,挂职三个多月了,工作上有什么想法?” 洪文波从口袋里取出连夜写好的文稿,呈给刘刚天:“这几个月我主要是学习,适应新的工作环境,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做了一个梳理。” 刘刚天接过去,看了一眼标题——《从信息革命的趋势看龙湾开发区建设》,把文章放在桌面:“你简单说说。” 洪文波清清喉咙,像做论文答辩一样,从容说道:“我来到开发区之后,主要参与二科的招商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在招商方面特别被动,完全依靠下面找关系,找门路,引进的项目大部分都是简单加工业,而且在行业上杂乱无章,有金属加工,有服装,还有食品,都挤在一起,看上去挺热闹,实际上没有任何规模效益,与龙湾开发区建设的定位和目标相差很远,等于是把一张白纸画乱了,很难起到带动特区发展的作用。” 刘刚天认真听着,见洪文波停下来,就问:“你认为应当怎么改进我们的工作?” 洪文波感觉心跳加快,但仍然保持着从容的态度,说:“应当重新规划,战略定位要高,要有大手笔,大视野,重点抓住两条主脉:第一,把龙湾的发展与国家层面的企业改革相结合,引进国家重点企业入住,把龙湾区建设成为大型国企的升级发展基地;第二,要结合世界经济发展的大趋势,重点引进信息化产业,努力打造信息产业发展高地。做好了这两点,龙湾区的发展才有后劲,才有可能成为特区发展的排头兵,能够引领经济的潮流。另外,招商引资不能仅仅依靠给下面的人压指标,要通过明确发展战略,提高龙湾的知名度,形成一种凝聚力、吸引力,让全国、全世界的企业以在龙湾落地为荣,我们的工作应该是为他们做好服务,为他们的发展创造条件,而不是疲于奔命拉关系、找项目。简单做个比喻,我们应该是栽种梧桐树,梧桐树栽好了,自然就能引来凤凰。” 刘刚天一边听洪文波讲述,一边快速把他的文章看了一遍,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问题的?就靠一本《大趋势》?” 洪文波举起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我平时会把一些学习到东西记下来,包括一些想法。” 刘刚天示意他把笔记本递给自己,认真地翻阅着,又问:“这篇文章写了多久?” “连夜写出来的。” 刘刚天把笔记本还给洪文波,说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奋时。文章不错,先放在我这里,我还要仔细看看。标题的立意很好,就是还缺少一点气势,要考虑再改一改,气魄更大一些。” 他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刘刚天对着话筒说道:“是组织部吗?我是龙湾开发区的刘刚天,找沈部长。” 对面很快接通了沈部长,刘刚天热情地问候:“沈部长,我是刘刚天啊,对、对,已经开始收拾烂摊子了,压力很大,所以,沈部长要多多支持啊。是这样,我们这里有一名商业部的挂职干部,洪文波同志,对,小伙子很有潜力,我想把他提到正科级使用,应该怎么走组织程序啊?” 大概对方认为有些妨碍,刘刚天说:“手续上的事,就拜托你沈部长,你总会有办法的,改日我登门道谢。当然也欢迎沈部长经常莅临龙湾指导工作。好的好的,那就太感谢了。” 刘刚天放下电话,看着一脸懵圈的洪文波:“你听见了,我要升你的官。”他若有所思地自问:“给你个什么职务呢?主任助理,够你施展吗?” 洪文波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太没经验了。” “经验都是锻炼出来,年青人要敢于挑重担。”他指了指桌上的文章:“这篇文章要好好作,争取发到特区日报上去。你说的有道理,龙湾发展得有大手笔,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一笔一定要写好。” 洪文波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升到了主任助理,虽然是个虚职,但从此以后就是领导的左膀右臂了,地位比科室的正职还要高。 前不久刚跟张玫洞房花烛,今天就来个金榜题名,喜事一桩接一桩,看来洪文波是时来运转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交换提升价值 张玫一直到周末才知道了洪文波升职的消息。她的公司在市区,只有周末才能来龙湾跟洪文波小聚。 洪文波想给张玫一个惊喜,在电话里一点口风也没透,直到两个人到龙头岩散步的时候,他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张玫听了简直喜出望外,立刻踮起脚,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端详,明亮的双眸透出万种柔情:“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大主任。” “是助理,主任助理,比较高级的碎催。”洪文波轻轻揽着张玫的纤腰,幸福的感觉就像一个被姐姐宠爱的弟弟。 张玫主动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是不是很有眼光?快点夸我。” “你独具慧眼。”洪文波把她抱紧,上身前倾,想跟她更热烈地亲吻,却被张玫用双手托住下巴,向后躲闪着说:“别那么急,要好好想想,筹划筹划,让你发挥出最大的能量。” “筹划什么?挖空心思往上爬?我可没有野心。”洪文波松开张玫,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而行,踩着松软的沙粒在海滩上漫步。 张玫很认真地说:“不用挖空心思,只要紧跟着提拔你的领导就行,这就叫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我没想那么多,我又不是特区的干部,三年挂职期满,还是要离开。” 张玫看了他一眼,这是她最不喜欢的话题,她希望那个三年的期限永远都不要到来。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能有这个机会,也要好好珍惜。”张玫这么说似乎一语双关,并不单指洪文波的工作,还有他们的关系。 洪文波当然能听懂,握紧她的手说:“当然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最宝贵的时光。” 虽然明知道洪文波领会了她的意图,她却偏偏故意否认:“我说的是要珍惜你的工作机会。你要成为领导最信任的人、最倚重的人,将来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你很有价值的人脉关系之一,就像,就像一起上过井冈山,一起爬过雪山、走过草地,这种战斗情义历久弥新啊。” 洪文波被她说得大声笑起来:“爬雪山,过草地,你说话怎么就像政委?放心,我会好好干,怎么说刘主任也算我的伯乐,凭一篇文章就认定我是可用之才,遇上这样的领导,真是造化。” 张玫转过身去,跟他脸对脸,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倒退着走:“我才是你的伯乐,我可比你们那位刘主任更有眼光。” 洪文波拦腰抱起她来:“你不仅是最有眼光的伯乐,还是我的幸运女神,是你把好运气给我来的。” 张玫开心地笑着,扭着他的两只耳朵:“开放下我,我还有要紧的话要说。” 洪文波把她放下,两人继续挽手而行。 张玫说:“你说梁书记把他秘书派到开发区来,是不是说明他对开发区很重视,要不然也不会派自己最信任的人过来。” 洪文波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说明梁书记很重视龙湾的发展。” “如果梁书记很重视龙湾,那么今后市里对龙湾的支持就会加大,发展速度就会加快。”张玫停下脚步,两眼闪闪放光,显得有点激动。 洪文波没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含糊地接了一句:“很可能。” 张玫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笨,还不明白?这就是商机啊。” 听张玫这么一说,他好像才有了点意识,但仍然不清楚她具体指的什么,就问道:“发展快了肯定会带来商机,那又怎么样?” 前方不远处有一块突兀的礁石,张玫说:“你闭上眼。” 洪文波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样,但还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张玫牵着他的手,让他在原地转圈,说:“转十圈,不许停下。” 洪文波笑着在那里转圈,张玫却悄悄地朝那块礁石跑去,跑出一大段距离之后,才回头朝洪文波大声喊道:“傻瓜,我都跑远了。” 洪文波睁开眼,有点眩晕,再一看张玫,已经快跑到礁石上了,他赶紧追了过去。 张玫站在礁石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洪文波,笑嘻嘻地说:“现在明白了吧?这就叫先发优势。既然我们知道龙湾的发展要加速了,就要领先一步抓住机会。” 洪文波也爬上礁石,张玫指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说:“看那些房子,五年前只有千多一平,现在差不多要5千了。” 她又指指身后的龙岗:“龙岗的环境这么好,面朝大海,山清水秀,别墅才卖5千多,而龙湾的新楼刚过千。”她兴奋地拉着洪文波说:“你看,商机就摆在面前,我们可以提前布局啊。” 洪文波已经明白了,但还是装做懵懂:“我们布什么局?” 张玫甩开他的手:“榆木疙瘩。这跟下围棋一样,龙湾发展快了,这个角就做活了,将来这里的房子会大幅升值,现在买房子,将来就大赚。” 洪文波像是恍然大悟:“哇,你太有经济头脑了,竟然对洼地效应运用自如。” 张玫这才发觉洪文波是故意装糊涂,他学的就是经济,怎么能不明白呢? “你讨厌。”她用力捶打他的胸肌,却被他抱住,还被强吻了好久。 等他松开之后,张玫充满柔情地说:“我们在一起,能抓住很多机会,创造很多财富。” 洪文波深情地说:“我已经抓住机会了。” “你爱我吗。”张玫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我想听你说爱我。” 洪文波犹豫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声:“我爱你。” 张玫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嘟起嘴说:“根本不是真心的,眼神都不对。” 她背对着洪文波,面朝大海,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白纱裙,在蔚蓝色的海天映衬下,宛如一尊女神。 洪文波从后面抱住她,紧贴着她的耳轮,柔声说道:“我爱你,真心爱你。” 张玫任凭他耳鬓厮磨,还是冷冷地问:“真的爱我?” “真的爱。” 张玫转回身;“那你跪下发誓。”她歪着头。含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洪文波不敢再犹豫,单膝跪下,捧着她的左手,像演戏一样说:“我的女神,我爱你,忠于你,永远做你卑微的奴仆,请赐给我一个温柔的吻,让我的灵魂得到你仁慈的抚慰。” 张玫得意地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命令:“现在像狗一样亲我的脚。” 洪文波毫不犹豫:“那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他立刻伏地汪汪叫了两声,扑上去就舔舐张玫的脚面。 张玫大笑不止:“痒死啦,不玩啦,不玩啦。” 她推开洪文波想逃走,却被他抱住双腿,高高地举起来,扛在肩上,任她捶打、扭动、叫喊,却再也无法挣脱,然后就像凯旋的英雄一般,扛着战利品走回山坡上的龙岗花园。 毫无疑问,回到别墅之后,洪文波会嚣张地把张玫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样的游戏,他们会翻来覆去玩上一整天,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为止。 很快就到了周二,阿娇跟随采访组一起飞到了岭南,洪文波按照约定到棕榈泉酒店去跟她见面。 棕榈泉是岭南特区最好的酒店,奢华的氛围让洪文波有些紧张,坐在咖啡厅里左顾右盼,直到看见阿娇从电梯间走出来,才感觉轻松起来,赶紧起身跟她打招呼。 “你好阿娇,几个月不见更漂亮了。” 阿娇穿了一条米色碎花吊带裙,露着软滑的香肩和锁骨,性感十足,手里拎着一个手提袋,看到洪文波就把手提袋甩给他:“少来,油嘴滑舌跟我不好使。”她上下扫了他几眼。“不错嘛,都穿上名牌了?果然是衣不如新啊,人模狗样的。” 他们是大学同学,阿娇又是溶溶的闺蜜,所以说气话来非常随便,而洪文波只能笑脸相陪,比在溶溶面前还要低眉顺眼。 阿娇在他对面坐下:“等多久了?” 洪文波看看表:“没多久,才半小时。” 阿娇像发现了他的名牌腕表,让他把左手伸过去,攥住他手腕,仔细端详了几眼,冷笑着问道:“好你个洪文波,来特区没几天就变质了,名牌衣裳名牌表。你交待吧,不用跟你讲政策了吧?” 洪文波赶紧解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这些都是福利,发的。” “什么单位这么好的福利?几万块钱的表都发,甭问了,肯定还发老婆吧?溶溶那个傻丫头,巴巴的让我给你带条破围巾来,还说是她自己亲手织的,我看你不需要了,给她带回去吧。”阿娇故作一脸冰霜的样子。 洪文波一个劲陪笑:“领导,我可是冤枉,天地良心,我一直都是好人。”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礼盒,毕恭毕敬地递给阿娇。“领导不远千里来特区,还给我们带东西,真是说不出的感谢。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阿娇瞥了一眼:“这是贿赂我的?” 她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枚镶着红色碎宝石的梅花形胸针,十分精美。托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又在胸前比了比,然后才说:“好吧,下不为例。” 阿娇把胸针收好,说:“你有什么给她带回去的?抓紧送过来,我时间紧着呢。” 洪文波说:“我还想请你吃饭呢,你必须得抽点时间,怎么也得到我工作的龙湾看看啊。” 阿娇斜了他一眼:“洪文波,你也学会曲线救国了?说话还绕弯子?有话直说。” 洪文波嘿嘿一笑:“好,那我就只说。我呢,在开发区得了一个主任助理的衔。。。。。。” 阿娇惊讶地叫起来:“哇,癞蛤蟆踩电门,你抖起来啦。” “见笑见笑,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可是总得弄点事,脸上才有光。我准备搞一个宣传活动,给我们开发区鼓吹鼓吹,请媒体都来报一报。” “嗬、嗬,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刚挂上衔儿,这就你们开发区了。”阿娇揶揄着。 洪文波一垂头:“他们,他们开发区。可是,这件事让我来弄,我到哪里找关系去?这不就想麻烦一下领导嘛,请您在百忙当中抽那么一点宝贵时间,帮我筹划筹划,看看怎么做才好。当然了,如果正好跟领导的工作方向有契合点,那就再好不过了,咱们两好凑一好,帮我干成这一票活儿,让我在他们开发区的人面前露个脸,我对领导就感激不尽了。” 阿娇略想了想,问:“总得有个题目,有了题目才好拿来说事。” 洪文波一拍手:“题目有一个。”说着,从随身手包里取出一张报纸,指着头版头条的文章说:“就是这个题目。” 阿娇接过去一看,是昨天的《岭南特区日报》,大字标题十分醒目——《乘时而上,弄潮信息时代,开创龙湾开发区新局面》,作者洪文波。 “是你写的?哇,真是树挪死,人挪活,才来特区几天啊,你就成了人物了。” 洪文波一摆手:“你就别挖苦我了,咱们说正经的。” “谁跟你说不正经的了?上了特区日报的头版头条,你不得了啊,看来以后我得跟你混了。” “我这是被领导扔出来投石问路的。”洪文波小声说:“跟你透个底,我们龙湾开发区的主任刘刚天,原来是特区市委书记的大秘,绝对亲信。这篇文章是刘主任授意写的,梁书记亲自过目之后,批示给特区日报刊发,所以,后面的文章要做得更大才行。” 阿娇是资深记者,完全明白洪文波这番话的分量,神情严肃了许多,问道:“我能帮你什么,你就说吧。” 洪文波竖起大拇指:“上阵亲兄弟,关键时候还是老同学仗义。不过,我也老实交待,对你们新闻界的事我是不明白,所以,你得帮我出出点子,怎么把这事做大,做出影响,最好是轰动性的影响,咱们争取一炮见红。” “呸!少说流氓话!”阿娇瞪了他一眼。 洪文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打死我也不敢在领导面前胡说八道啊。我是急于求功,有点口不择言了。” 阿娇把报纸卷起来,慢悠悠地说:“这两天我先看看你们特区发展的大好局面,然后再替你斟酌吧。不过有一点要说明白,宣传也是要讲经济效益的,你们特区人应该懂这个。” 洪文波忙说:“他们特区人肯定懂,既然这篇文章梁书记批示了,下面就会跟进,宣传的费用应该不是问题。还是那句话,这一炮得打得响才行,不能变成哑炮。” 阿娇站起来,没好气地说:“你是真学坏,满嘴都是打炮、打炮,离开打炮就不会说话了。” 说完,她迈步朝咖啡厅外面走,洪文波赶紧跟着,满脸陪笑:“哎呀,领导,我又错了,您千万别生气啊,我是臭嘴不臭心,心里是干净的。” 阿娇晃晃手里的报纸,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电梯间,边走边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的忙,回头咱们通电话吧。” 洪文波跟她走到电梯间,殷勤地说:“那什么时候再联系?我是随时恭候。” 电梯来了,阿娇迈步进去,朝洪文波摆摆手:“明天吧,明天要是我心情好,又有空的话,就给你打个电话。” 洪文波急忙递过去一张名片,说:“上面有我的呼机号,可以随时呼我。” 阿娇接过名票,忽然朝他露出一个笑脸:“还有这么多话没说完,要不你送我回房间去?” 洪文波听了先是一愣神,接着赶紧退后一步,电梯的门就关上了,只听见阿娇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个疯丫头,连这种玩笑都敢开。洪文波心里嘀咕着走出酒店,到停车场去找张玫。 等洪文波上了车,张玫一副怪怪的神情问道:“这么快就谈完了?久别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说啊。” 洪文波听得出,她是在有意酸他,就解释说:“跟你说过了,她只是我同学。” “知道,是同学,可是,这么漂亮女同学,哪个男生不垂涎三尺?只是没机会下手对不对?” 见洪文波不回答,张玫伸手去勾他的下巴:“说话啊,对不对?” “我们的关系就跟兄弟似的,怎么会垂涎三尺?” “哦,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同学做兄弟,以后我可要小心了。”她又看了一眼洪文波手里的那包东西,有些伤感地说:“千里送寒衣,礼轻情意重。” 洪文波轻轻抚摸着她的香肩,想安慰她,却又没有合适的话,只好把溶溶托阿娇带给他的那包东西扔到后排作为上。 一边是溶溶,一边是张玫,虽然两个人都让他难以割舍,但是,毕竟张玫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他感觉自己感情的天平慢慢在向张玫倾斜。(未完待续) 第十章 瞄准果岭 其实,不仅仅是洪文波在面对感情上的纠结,远在北京的白溶溶也正在因为一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而经历情感上的波动。 星期六下午,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男人热情寒暄,就像多日不见的朋友,但她却想不起此人是谁,直到对方问起,最近怎么没到培训中心去玩,她才猛然想到,那是大陆石油集团宣传部的郑大庆。 数月之前,她曾跟好友阿娇一起参加过大陆石油举办的联谊活动,她自己摔了一跤,郑大庆为此送给她们每人一张金卡,能免费享受培训中心所有的娱乐项目。后来她跟阿娇一起去过两三次,都没再见过郑大庆。由于距城区太远,阿娇的休息时间又不确定,再加上天气渐冷,最近也就没再过去。 白溶溶礼貌地回应着郑大庆的热情,心中弄不懂,这个中年男人为什么突然来电话。 “我们公司搞了一块高尔夫球场,周末请一些朋友过来打打球,体验一下,请务必赏光啊。” 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突然联络一个女人,要么不怀好意,要么没安好心,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以前阿娇是这么说的,所以白溶溶对这份邀请保持着警惕性。 “我可不会打高尔夫球,还是算了吧。” 这样婉拒显然不足以回绝郑大庆:“没关系,这种运动刚刚时兴,会打的人比熊猫还少,就是请大家放松一下,我们请了教练,可以学学。而且,我们康总特别关照,一定把你请来,要不然我就要挨尅了。”郑大庆特别把康海明搬出来,这就让白溶溶不好再拒绝。“明天上午九点,有车去接你,一定要来啊,再见再见。” 白溶溶对自己的优柔有些生气,怎么就学不会拒绝呢?跟郑大庆又不熟,也不知道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打什么高尔夫呢?阿娇说过,这些人都很好色,一个人去会不会有麻烦吧? 内心几经反复,第二天还是准时出门,坐上了来接她的轿车。一次普通的交谊活动,有什么应付不了的?白溶溶在复杂的情绪中,坐着轿车驶向郊外。 已经是初冬,落在地面的树叶黄绿斑驳,深深浅浅,融汇成一种伤感的色调。 白溶溶又想到洪文波。已经快两周没收到他的信了,不知道他在南方怎么样,此时此刻会不会也在想念她呢?如果他在身边该多好啊,一起逛街,看电影,或者就在宿舍里腻上一整天,怎么会无聊到跑这么远来打什么高尔夫? 汽车穿过松竹掩映的小路,眼前出现一组巴洛克风格建筑。半圆形主体建筑环抱着莲花形喷泉,中央主楼比两厢略高,立面外窗都装饰着白色大理石浮雕,墙体是暖暖的橙黄色,屋顶是橙红色,在灰色的林地中间就像童话里的宫殿,白溶溶也不由得赞叹:“太美了。” 汽车中间开进了主楼的门廊,郑大庆正在那里等候。 对于这种高规格礼遇白溶溶很难为情,感觉脸颊发烫,可是在别人看来却如同面带桃花。 郑大庆满脸热情的微笑:“欢迎,欢迎小白老师,请到里面坐。这个球场搞了两年,刚刚搞好不久,先请一些朋友来试试,明年春天才正式开放。” 郑大庆重复着电话里那几句话,但态度十分认真,就像从没对人说起过一样。“今天请的人不多,不用拘谨。机关工作平时运动少,今天就放松一下。高尔夫也是很时髦的运动,你们年轻同志应该喜欢。” 进入主楼大厅,大理石地面铺着蓝底花纹地毯,中央悬垂着一挂巨型水晶吊灯,光芒四射,两厢是休息区,一水崭新的英式古典家具。 郑大庆把白溶溶引领到左侧休息区,在靠近窗口的座位坐下。 “先休息下,喝杯咖啡吗?”郑大庆补充说:“这里的咖啡不错,意大利专业咖啡师。”然后对旁边的服务生说:“来一杯你们那个卡什么琪?” “卡布奇诺。” “对,卡布奇诺,给我也来一杯。”他笑笑说:“改革开放,新事物、新名词越来越多,脑子都快跟不上了。毛主席当年就说,三天不学习跟不上刘少奇。现在是天天都学习,还是记不住卡布其诺。” 郑大庆就这样自说自话地跟白溶溶聊天,尽量用风趣和热情填补令人尴尬的时间空档,这让白溶溶更不自在,只能僵硬地保持微笑、连头,感觉真是活受罪。 咖啡端上来,肉桂粉在白色牛奶泡沫上画出阳光笑脸,十分可爱,牛奶的鲜润与咖啡的浓郁混合,形成一种诱惑力十足的醇香,闻一闻就已经让人兴奋了。 “来,品尝一下味道如何。”郑大庆端着咖啡,像喝粥一样吸溜着浮在杯子表层的牛奶泡沫,煞有介事地说:“西方人喝咖啡跟咱们喝茶一样,也很讲究。第一口喝下去,是这个奶泡的香甜,而且很柔软。第二口呢,咖啡的苦味就出来了,在嘴里混合,苦涩与鲜香发生化学反应,妙不可言。怎么样?品出来了没有?” 白溶溶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解这款卡布奇诺咖啡,按照郑大庆说的方法品味,果然感受到一种独具特色的香醇,那种味道随着口腔下咽,让人从内心赶到柔软、轻松,很快就驱散了她内心的紧张。 白溶溶红着脸恭维道:“您真是博学多闻,连品咖啡都这么专业。” “我是现学现卖,陪领导来的时候,能说出三条四条的,领导就会另眼看待。其实啊,我还是喜欢咱们的茶,这个东西,装装样子还行,喝多了心慌。” 正说着话,从大厅走过来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高挑的身材,瓜子脸,眉毛修成一道弯弯的柳叶,一双杏眼顾盼生姿,透着精明,卡其色小翻领套装,显出前挺后撅的身条,喇叭口裤腿遮蔽了脚面,只在迈步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鞋尖。 郑大庆朝外坐着,一见来人忙起身招呼:“陶处长,这边坐。” 郑大庆给白溶溶介绍:“这位是咱们交际处的陶露露处长,是大陆集团的石油之花。”然后又指着白溶溶说道:“这是小白同志,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工作。” 陶处长上下打量着白溶溶,脸上露出很做作的惊喜:“哎呀,好标致的姑娘,快坐。到底是文化系统的人,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跟朵海棠花似的。哪像我们石油的人,顶尖的美女也是油炸的、铁打的,没一点女人味儿。” 白溶溶还没有听别人这么夸过她,脸更红了,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尴尬地陪笑,那份含羞带怯的情态,简直难描难画。 陶处长似乎意犹未尽,竟拉起白蓉蓉的手,又是一阵啧啧称道:“看这双小手,跟葱白似的,要是过去,这得是大家闺秀。”她伸出自己的手一比:“你看大姐这手,手指头一根比你两根。”她笑着叹了口气:“下辈子我也修一个读书写字的命,要是能修成你这样的人儿,也不枉了做一回女人。” 郑大庆哈哈笑着打断她:“你这脾气秉性,下辈子肯定变成男人。” 陶处长啪地一巴掌打过去,骂道:“住嘴,变男人也要比你强,不长毛的丑八怪。” 郑大庆笑着站起来:“你陪小白坐着,我去看看老板到了没有。”说罢,朝白溶溶点点头,快步走了休息区。 陶处长不错眼珠地盯着白溶溶,一副关心的样子问道:“今年多大了?” “4了。”溶溶在她盯视下感觉如坐针毡。 “多好的年纪啊。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用上山下乡,能读书上大学,一出校门就进机关。哪像我们这些人啊,生下来就苦命,上山下乡,吃苦受累,为了一个招工指标能打出狗血来。等进了工厂,干活跟男工一样,受得那个罪啊。”她握住白溶溶的手,压低声音说:“有时候来了月事,照样扛管子,拧螺栓,什么体力活都照干,肚子疼得针扎似的,也不好意思跟人讲。你说我们那时候有多傻。” 白溶溶忍不住看看她的脸,被化妆品遮盖下的瘢痕透出许多沧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这时,传来一阵笑语声,陶处长赶紧站起来,白溶溶回身一看,康海明正走进大门。她心里一慌,险些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康海明穿了一身白色运动装,戴一顶鸭舌帽,人显得很精神,径直走到白溶溶跟前,和颜悦色地说:“你是小白吧,咱们又见面了。” 白溶溶被康海明看得完全凌乱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陶处长见状忙打圆场:“老板,您是怎么认识小白的?” 康海明说:“上次媒体联谊会,培训中心的地板滑,把小白同志伤着了。我把韩主任狠狠撸了一顿,然后举一反三,开展了一个月安全生产大检查。” 他笑着对白溶溶说:“要不是那次你被滑倒,我脑子里安全生产这根弦也松懈了,所以,我要特别感谢你啊,我们安全大检查弥补了不少安全生产的漏洞,处置了许多潜在风险。” 他扭头问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年青干部:“小俞,那次大检查的数字你还记得吗?” 小俞略想了一下,回答道:“全集团查出安全生产漏洞16项,发现风险点70多个,排除各种隐患78处,重新修订生产流程及安全流程合计59条,合计减少安全损失近4千万元。” 康海明又对白溶溶说:“减少4千万的损失,按照我们公司的生产责任制,应该对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给予奖励,所以,今天特地把你请来,要好好感谢你啊。” 白溶溶简直都要哭了,连连摆手说:“我可不敢当,那天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尽出丑了,算什么贡献,您别笑话我了。” 陶处长忙拉了白溶溶一把,笑着说:“傻丫头,老板都说奖励了,你还推辞什么。老板,要不我也摔一跤,你也奖励奖励我吧?” 培训中心的韩主任听了上前一步说:“陶大姐,你就积德吧,你摔了,还不把地板砸坏?国家财产受损失,我们又要挨批了。”大家哄笑起来。 康海明一挥手:“走啦,去打球。” 门口已停着几辆球车。康海明兴致很高,要自己开车,可是没有人敢贸然跟他同乘,纷纷向后闪避。 康海明笑道:“你们躲什么,我的技术有那么差吗?”他一指陶露露和白溶溶:“来,你们上车,老司机连电瓶车都开不好岂不是笑话。” 陶露露拉着白溶溶坐到车上,康海明一松离合,便轻松地驶向球场。 陶露露乘机大声问康海明:“老板,你到底给人家小白什么奖励啊?” 康海明反问道:“你说应该怎么奖啊?” “既然是突出贡献,怎么也要调两级工资、分一套房吧。” 看海名侧回身问白溶溶:“小白同志,愿意到我们大陆石油来工作吗?” 白溶溶连连摆手:“我没想过。” 陶露露捅了捅白溶溶,说:“赶紧想想啊,咱们大陆石油的待遇肯定比你们文化部门要好得多。康老板亲自邀请你,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又对康海明说:“老板,咱们职工文化中心缺一个副主任,把小白调过去吧?” 康海明哈哈一笑:“那要看小白同志自己的态度了。” 陶露露手往白溶溶肩头一搭:“傻丫头,还不谢主隆恩?职工活动中心副主任可是副处级,一上任就三室一厅,新建的宿舍区,条件可好了。” 白溶溶却一个劲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可不行。” 车子已经开到了发球区,康海明把车停好:“等会再说,咱们先打球。” 郑大庆已经在发球区迎候,上前对康海明说:“康总今天这一身还真像专业选手,我建议以后咱们每年搞一个大陆杯高尔夫球赛,支持一下这项运动的普及。” 康海明习惯性地四下巡视一番,对郑大庆说:“这个想法不错。既然搞了球场,就要效益最大化。这球场搞专业比赛有问题吗?能不能跟国际接轨啊?” 郑大庆忙答道:“具体情况还要请体育部门评估,应该问题不大。我建议可以先把方案搞出来,一边搞比赛,一边完善设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这也是咱们石油人的传统嘛。” 康海明一点头:“好,那你就先搞起来,一定要高起点,高规格,国际化,别弄业余的,那没意思。” 康海明走上发球台,摆好球,然后熟练地摆动腰胯,双手抡起球杆,咚地一声将球击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众人齐声喝彩,康海明挥挥手:“你们都好好学学,以后咱们大陆石油的干部都要会点上档次的,别光知道搓麻将、敲三家。” 大家纷纷走上发球台,在教练的指导下练习击球。多数人从来没接触过,第一次击球洋相百出,有的抡空了,有的擦地,有的怎么也不会调整胯骨轴的摆动,把一旁看热闹的陶露露笑得前仰后合,白溶溶也忍俊不禁,抿着嘴笑个不停。 康海明走近白溶溶问:“打过球吗?” 白溶溶没有那么紧张了,摇摇头说:“只在电视里看过。” 康海明把自己手里的球杆递给她:“来,试试。” 白溶溶想推辞,又怕不礼貌,只好接过球杆。 康海明亲自把一粒球放在发球托架上:“高尔夫球是很高雅的运动,击球是第一步,试试看。”他像教练一样站在对面指导:“双手握杆,手和杆要成为一个整体,对,自然站立,放松点。髋和膝前屈,有点太极的感觉,手臂自然下垂,不要太僵硬,双肩有个倾斜度,左肩略高,对了,很好。” 他一边讲解动作要领,一边伸手纠正她的姿势和动作,一双大手特别厚实有力,还拍着她的手背,让她握紧球杆,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对他的下属那么严厉,竟充满父亲般的慈祥,白溶溶在他的指导下,慢慢地有点入门了。 康海明蹲下,一手握着球杆下端,仰头看着白溶溶继续深入讲解:“挥杆的时候,一定要球杆底端先动,感觉到了吗?用球杆底端的惯性带动后续动作,手臂和双肩要自然用力,同时保持稳定,像个三角形钟摆,摆起来,身体重心移向右脚。” 他松开手,让白溶溶把球杆挥到最高点:“好,快速向下挥动,重心移到左脚,髋关节向左移,旋转,右脚根向左脚前部推,转腰,旋转击球。” 他拍了一下巴掌,夸奖道:“很好,很有天分。把刚才的动作连贯起来,瞄准了球。”他一指远方:“第一洞果岭在那里,看准了吗?来,把球朝那里打出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老鹰和小鸟 或许是天生的领悟力,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白溶溶按照康海明教的要领握紧球杆,让球杆顶部带动髋部摆动,将球杆挥到右侧高点,然后顺势迅速发力,只听啪的一声,球杆擦着球的外缘打出去,把球斜撞出十几米。 “哎呀,打偏了。”白溶溶懊恼地叫起来,一副娇憨的样子惹人怜爱。 康海明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说:“动作很连贯,就是要这样,再来。” 他蹲下,又摆好一粒球,仰头盯着她眼睛说:“别去想那些动作,只想着把球打到果岭上去,明白吗?深呼吸,再来。” 康海明的一番鼓励好像让白溶溶重拾信心,她深吸一口气,按照动作要领做了两下准备,然后屏息静气,看准草地上洁白的小球,挥动球杆一击而中,那枚小球飞向空中,划出一条高轨抛物线,飞出去几十米。 “打中了,打中了!”白溶溶激动得连连跳脚,此前所有的紧张、焦虑、尴尬,都随着那颗小球的腾起,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陶露露在一旁拍手打趣道:“妹妹,你是专业的吧?太棒了。”然后又不失时机地对康海明说:“老板,人家小白藏而不漏,水平可不低,你这当师傅的敢不敢跟徒弟比一把啊?” 康海明豪爽地回答:“那就比一把。” 白溶溶听说要跟康海明比赛,赶紧摆手拒绝:“我可不敢,刚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陶露露扯了她一把说:“别怕,我替你讲条件。”她对康海明说:“老板,小白可是女孩子,你要主动让着点,不然就太没风格了。” 康海明大笑着说:“好,让、让。”他招呼培训中心主任:“老韩,这都是5杆的洞吗?” 韩主任忙说:“有五杆的有三杆的。” 康海明说:“好,我都按三杆算,小白杆按五杆算,五个洞论输赢,这公平吧?” 陶露露没弄明白,说道:“什么五杆子、八竿子的,能再简单点吗?干脆,小白只要打进去就算赢。” 康海明一挥手:“你凉快去吧,得按照规则来,哪有乱来的。” 他又耐心地跟白溶溶解释:“你看到那边插着三角旗的小丘了吗?那就是果岭,第一个球洞就在那上面。按照规则呢,打五杆就要进洞,谁打的杆数少,就赢了;谁打的杆数多,就输了。明白吗?” “那要是五杆没有打进去呢?”白溶溶好像有了一点兴趣。 康海明继续解释:“五杆没进去就继续打,直到打进去为止,就是一个原则,用最少的击球次数把球打进洞里,就这么简单。” 白溶溶刚刚击球成功,已经激发了她的兴趣,再加上康海明循循善诱地讲解、指点,她很想试一试,可又怕当着这么多的人出糗,仍然有点犹豫:“我怕打不好。” 陶露露走上去拍拍她后背,笑嘻嘻说道:“没关系,你要是打不好呢,就赖师傅教得不好,让师傅请你吃饭。你要是打好了呢,说明师傅教得好,眼光也好,还是师傅请吃饭。我们大家呢就跟着蹭吃蹭喝了。” 陶露露分明就是个撮合山,用的都是说媒拉纤的口吻,周围的人一齐起哄叫好。 白溶溶也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康海明怕她脸皮薄,挂不住,就对陶露露说:“你别瞎起哄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们先来一场友谊赛,小白,好不好啊?” 说完,他已经站到发球位上,自如地挥动球杆,潇洒地将球打出一个高抛线,赢得一片叫好声。 康海明一提球杆,对白溶溶说:“咱们开始比赛,走,上车,追球去。” 康海明还是亲自开车,只让白溶溶坐到旁边。 俞秘书见状,怕康海明有事的时候身边没人,就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问:“康总,我跟着吗?” 没等康海明说话,陶露露扯了俞秘书的后襟一把,一语双关地低声说:“有你什么事?没听见老板是‘追求’去吗?用你当什么电灯泡啊?” 开出很远,康海明停下车,一手拎杆,招呼白溶溶下车:“来,咱们找找球。” 和煦的阳光照着绿茸茸的草地,微风吹在脸上有一些凉意,空旷的球场给人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白溶溶向发球台回望了一眼,怯生生地说:“我好像没打这么远。” 康海明被她那种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你还真想一杆一杆地跟我比?那就要打到天黑了。” 康海明找到了自己打过来的那一粒球,跟她商量:“咱们合作把它打进洞里怎么样?团结起来才有力量。” 白溶溶点头表示同意,康海明示意她站过去:“来,这一杆该你打了。你还要加强击球的力量,要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球杆上,一下子打出去,才能打得更远。”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友谊赛,他们两人一起打一粒球,康海明不时纠正白溶溶的动作,白溶溶则认真地听他讲解,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使出全身的解数,一次次挥杆、击球。每一次击中,她都高兴得又跳又叫,还跟康海明击掌相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渐渐消失了。 每次把球打出去之后,他们就踩着松软的草地向前走,车也不开了,顺着高低起伏地势,就像一次郊外远足,一边走还一边聊起天来。 康海明问起她的工作,还问她家乡是哪里?单位待遇怎么样?宿舍条件如何?平时喜欢什么??一问一答,一答一问,气氛十分轻松。白溶溶自己也感觉奇怪,居然跟一个中年男人也能这么轻松地聊天。 他们来到了第一洞果岭附近,球落在一处凹陷坑里,与果岭有0多米远,中间有一道土梁挡着,还有一个仰角。 “这怎么打?”白溶溶感觉无从下手,显得信心不足。 康海明鼓励她:“不要还没打就被困难吓住,要想办法。我们石油工人天不怕地不怕,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这点沟沟坎坎算什么!高尔夫球的魅力就在于此,每一杆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失败了再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些平日里听了觉得很无趣的大道理,此时从康海明嘴里说出来,好像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每句话都说到她心里去。于是,她便抖擞精神,准备击球。 由于球的位置比较低,要把球打高,还需要一定的力量,才能把球从坑里打出去,力量的把握,击球角度的拿捏,都要恰到好处,这对白溶溶这样的新手来说,确实很有难度。结果,一击下去,由于力量不够,球被打到果岭的半坡,又向下回落,停在了坡脚上。 “哎呀,力量太小了,应该再用力一些,可是我又怕打偏了。”白溶溶满脸遗憾,懊恼地自责着。 康海明却连连夸赞:“很不错。你看,你已经把球打出了这个坑,解决了当前困境;第二,球到了果岭脚下,大方向正确;第三,虽然球没上果岭,略有遗憾,可是你积累了经验,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能发挥得更好,水平就提高了。” 听康海明这样总结,白溶溶忍不住笑了,说:“到底是大领导,说得这么好。” 看到白溶溶由衷流露的笑颜,康海明竟然略显憨态,用左手拍拍后脑,感慨地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才得到褒姒破颜一笑。能看到你开心一笑,这场球输赢都值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溶溶羞涩地低下头,绯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柔美的微笑,就像草地上一朵盛开在阳光下的玫瑰花。 康海明本来就已经对她动了心,今天请她来打球,就是创造机会跟她亲近,此时看到她那一低头的温柔,他半边身子都要酥了,竟然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大步向坡上走:“下面该攻果岭了,把球打入球洞才是最让人激动的事。” 被康海明握着手腕,白溶溶的小心脏一阵狂跳,羞得都不敢抬头去看他,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跟着他走到果岭近处。 来到果岭近前,康海明松开白溶溶的手,仔细观察球的位置,估算球与果岭的角度,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球打得真刁钻,赶上斯诺克了,故意给我出难题。” 白溶溶一旁摆手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着打上去的。”她弯下腰,好像要帮忙,却又无从入手。“怎么办?能打上去吗?”白溶溶的大眼睛忽闪着,满怀期待地望着康海明。 “需要一点点运气。”他抓起球杆,把击球端举向白溶溶面前:“吹口气。” 白溶溶满脸疑惑地问:“这是干嘛?” 白溶溶用力吹了一口气,康海明才给她解释:“以前在钻井队,我师父教的,遇到特别坚硬的岩层,换钻头的时候,师父就让队里的女同志往钻头上吐口水,说是以柔克刚。” 白溶溶好奇地问:“真的管用吗?” “试试看吧。”康海明站起来,调整好姿势,挥了一把试试,然后果断一击,小球陡然飞起,一个高抛线跃到果岭上,颠了两下,又向前滚动一段,停在距离球洞三码远的地方。 “太棒了,太棒了,成功了!”白溶溶连连鼓掌,激动得快步跑上果岭。 康海明沉稳地走过去,说:“你看,吹一口气还真是管用啊。” 白溶溶笑道:“是你的技术好,力量把握的恰到好处。” “我的好技术,加上你的好运气,缺一不可。”他把球杆柄推给白溶溶:“来吧,把球推到洞里,这可是打球最爽的事啊。” 白溶溶看着康海明,犹豫地问:“我来打啊?万一打不进去怎么办?” 康海明看看球洞,又看看白溶溶,说:“那我们还是团结起来吧。” 白溶溶不解地问:“团结起来怎么打?我打不进去您再打?” 康海明笑着问:“从发球台到球洞,标准杆数是五杆,我们打了几杆?” 白溶溶想了想,又摇摇头,笑着说:“记不清了,好像有十几杆啦,早超标了。” “那咱们就自己修改规则。”康海明指指此前击球的那个坑。“从那里算第二杆,我打上果岭算第三杆,如果这一击进洞,那就是第四杆,比标准杆少一杆,就叫小鸟球。” “少一杆叫小鸟球?那少两杆呢?” “少两杆叫老鹰球。” 白溶溶想了一下:“不如我们从那个坑算第一杆,然后你刚才打上果岭算第二杆,下一杆算第三杆,要是进了就老鹰,不进还能打小鸟,怎样都有成就感,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歪着头,竟然流露出几分娇态,康海明哪能不同意,立刻答道:“好,先抓老鹰,抓不到老鹰再抓小鸟。”康海明又把球杆倒提起来,举到她面前:“再吹口气。” 白溶溶这次用力朝球杆头吹了口气,又跪在草地上,对着球也吹了口气,就像小女孩在做游戏一样,然后站起来:“好啦,我先来。” 康海明把球杆递到她手里,自己却并不松手,而是看着白溶溶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抓老鹰,一击不中,老鹰就飞了。” 白溶溶犹豫了:“那怎么办?还是你来打吧。” 康海明一步跨到白溶溶身后,从后面将她合围起来,一双大手包住她握紧球杆的小手,半边脸几乎贴到了她粉嫩的脸上。 白溶溶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呆了,心狂跳不止,想要拒绝,却有感觉到被他强大气场束缚了手脚,只能在他环抱之下发出轻微的颤抖,紧张到整个灵魂都跳出了躯壳,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像中了魔咒一般,任由康海明支配。 康海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深呼吸,放松,瞄准球洞,上臂用力,果断推出。” 他像操纵木偶一样发力,将球推出。球慢慢滚向洞口,就在即将落入的一刹那,竟然停在了球洞的边缘。 “哎呀——太可惜了,老鹰飞了。”康海明也十分遗憾,他松开合抱着白溶溶的双手,指着球说:“这下你可以抓小鸟了。” 白溶溶从高度紧张中回过神来,走过去再推一杆,球应声入洞。 她把球从洞里掏出来,高高举起,歪着头对康海明说:“抓住小鸟了。” 康海明走过去,握住她举着球的手,两眼直视着她问道:“抓住小鸟的感觉不错吧?还要再打一洞吗?” 白溶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就把脸转向一边,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片人工湖,就说:“到那个湖边休息一下吧。” 康海明立刻同意:“第一次打球,运动量不能太大,不然的话,浑身肌肉都会酸痛。” 白溶溶抬抬肩膀:“嗯,是有点酸。”然后娇声说道:“是被你说的,你不说它就不会酸了。” 康海明走到她身后,给她揉捏双肩:“怪我,只顾贪玩了,要不要我背着你走啊?” “我可不敢,被人看到多不好。”白溶溶拨开康海明的手,仰头对着阳光,舒张双臂:“现在感觉好了,就像郊游一样,要是能在湖边野餐就好了。” “想野餐?那还不容易。”他一把拔起球洞的标识旗,面对远处的发球台,高高举起来,在空中上下左右一阵挥动。 “你挥旗子的样子太帅了。”白溶溶忍不住夸赞起来。 “这是旗语,过去在钻井队,一片钻探区,井与井相隔几里地,电话架线不方便,就用旗语联络。” “那你跟他们说什么?” “我说,白雪公主要野餐,赶紧送吃的来。” 白溶溶感觉有点尴尬:“我就是随便说说,还让人家送过来,多不好意思啊。” 康海明把旗杆插回洞里:“这有什么,他们巴不得效劳呢。”说着,他很自然地又拉起白溶溶的手:“走,咱们到湖边去。” 白溶溶让他牵着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又害怕,又有点期待,而且越是害怕就越是期待,期待着在她跟真个男人之间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偷眼观察康海明,他身材高大,走路步伐坚定有力,头总是昂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好像随时都准备去征服全世界。 她忽然想到刚才康海明讲的老鹰球和小鸟球,不禁笑起来,拽了他胳膊一下:“你这是老鹰抓小鸟呢?走太快了,都跟不上你了。” 康海明看着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然后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低声问:“老鹰抓住小鸟了吗?” 白溶溶低下头,满脸娇羞,却笑而不语。(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闺中密语 阿娇从岭南出差回来,先在电视台的编辑机房泡了三天,把采编的素材编了一组反映岭南特区经济社会发展的新闻,其中也夹带了关于龙湾经济开发区全面开启新规划的内容,算是送给洪文波的人情。 编出来的片子送审之后,她就赶紧给白溶溶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洪文波托她给白溶溶带了不少东西,所以,下班之后,她就拎了一个编织袋,像个打工妹一样拎着赶往溶溶的宿舍。 “溶溶,赶紧出来接我一下。”阿娇在筒子楼的楼道里就开始大叫。 白溶溶正在洗菜,听到阿娇的声音急忙出来。 “亲爱的,你辛苦了。”白溶溶摘下塑胶手套,过去帮阿娇拎东西。“哟,这么重啊!” “都怪你家洪文波,带这么多东西,把我累坏了。”阿娇埋怨了两句,又叹了口气:“唉,有男朋友就是好,我也得抓紧弄一个,要不然非嫉妒死你们。” 走进溶溶的那间宿舍,把东西放到一边,阿娇就一屁股坐到床上。 溶溶在洗脸盘里倒了些热水,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她:“您辛苦了,大记者,先擦把脸。” 阿娇接过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笑嘻嘻地问:“你不问问他怎么样?” 溶溶捶了她肩膀一下,说:“你爱说不说。” 阿娇狡黠地笑了:“放心吧,人家挺好的,当了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助理,成了红人,整天吃生猛海鲜,身边美女如云。” 溶溶手指戳了她的侧脸一下:“鬼才信你的话。” 阿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洪文波送她的胸针:“喏,这是他送的,我帮他拍了一条片子,今天就播,可没白占他的便宜。” 白溶溶接过去,在阿娇胸前比了比,说:“不错,你就笑纳了吧。”她把胸针还给阿娇。“走,一起做饭去,今天单位刚发的黄鱼。” 阿娇往床上一躺:“算了,黄鱼太腥气,还是吃鸡蛋面吧,我可不想费事。” “懒死你算了。”见阿娇不想动,白溶溶只好自己去下厨。她的厨艺没有可夸耀的,但煮的面却承袭了南方人的精细。酱色的面汤清清透透,细细的白菜丝浸润其中,大葱切成的碎末清白相间,再淋上几滴麻油,一碗素面便让人垂涎欲滴。 “嗯,你又进步了,阳春面也能做这么好。”阿娇一边夸奖,一边大口吃起来。 “熟能生巧,我几乎天天吃面,鸡蛋面,肉丝面,肉汆面,炸酱面,都快成面馆大厨了。”白溶溶夹起一个煎鸡蛋放到阿娇碗里。 阿娇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等你们家洪文波回来,你就让他天天吃你下面。” 跟阿娇相比,溶溶要单纯得多,她根本没听懂阿娇说的话,还笑着说:“他回来我就不用下面了,都是吃他做的。” 阿娇忍不住坏坏地笑起来,把溶溶笑得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阿娇摇摇头,强忍住笑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想他了?” 溶溶低声说:“能不想吗?有时候想想,三年的时间真的很长,心里挺难受的。” 阿娇咬了一口鸡蛋,说:“这就是奋斗啊,他现在是广阔天地里奋斗,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白溶溶把碗放下,若有所思地问:“等到大有作为了,青春也就过去了。” 阿娇放下筷子,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得这么伤感,没事吧?” 白溶溶淡淡地一笑:“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就会想,其实生活只要安安稳稳就好,两个人在一起守着,一样会幸福。可是,现在这样天各一方,自己完全无能为力,有时候会觉得很无助。”她眼圈一红,闪过一抹泪光。 阿娇把椅子向她身边移了一下,手搭着她的肩,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她:“好啦,好啦,想男人想成这样,羞不羞啊。” 溶溶破颜而笑:“去你的,人家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反而取笑。” 阿娇笑嘻嘻地说道:“我是羡慕你。我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想谁。有时候太寂寞了,就想,是不是该买黄瓜了。” “买黄瓜?冬天哪有黄瓜?”溶溶一脸不解。 她凑到溶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溶溶听了尖叫一声,使劲捶她说:“真恶心,下流,跟你绝交。” 阿娇咯咯地笑着告饶:“你轻点,我就是想想,又没来真的。” “那也恶心。”白溶溶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以后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就绝交。” 阿娇点头道:“好、好,你饱汉不知饿汉饥,哪能体会我们这些光棍的苦啊。” 她们正聊着,忽然有人敲门。 白溶溶问了一声:“谁啊?” “是我,廖寒。”廖寒是白溶溶的一个男同事,不在一个处,也住单身宿舍。 白溶溶起身去开门,只见廖寒双手端着一盘炒菜:“我做的小炒肉,一个人吃不了。你有客人,帮忙吃点吧。” “哎呀,我们都快吃完了......”白溶溶还想客气,廖寒把盘子往前一推,说:“你看看,色香味俱全。” 阿娇过去接过盘子:“都是同事还客气什么,我都闻到香味了,谢谢啦。” 廖寒憨笑了一下,摆摆手:“不用客气。” 白溶溶也道了声谢,把们关上。她小声埋怨阿娇:“你不是在岭南天天吃生猛海鲜吗?怎么还这么馋?这个人总爱献殷勤,我不想欠他的情。” 阿娇满不在乎地夹了一箸肉:“你就是小心眼,人家给加菜,先要领情,吃了再说。嗯,确实不错。” 白溶溶低头不语,阿娇又问:“你又瞎想什么?”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见到喜欢的就厚着脸皮往上贴。” 阿娇想了想,又摇摇头:“没经验,不知道。你回想一下,洪文波追你的时候,都厚着脸皮做什么了?” 白溶溶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都是暗送秋波,鸿雁传情。” “真肉麻。这回你们如意了,没事就鸿雁传情吧。以后,也可以攒一本《两地书》,出版的时候动不动就此处删去50字。” “你才50呢,整天想些下流东西。” 阿娇笑着说:“食色性也,你们做都做了,我想想都不行啊?喂,你有酒吗?这么好的菜要喝点酒啊。” 白溶溶忙走到写字台前,打开右边的柜子,取出一个绿色磨砂酒瓶,朝阿娇一挥:“这个怎么样?” “哇,法国白兰地,太好了。你还藏私货,哪儿来的?” 白溶溶把酒瓶放到餐桌上,随口说道:“打球的时候康总送的。”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身去拿酒杯。 阿娇何等机敏,目光犀利地盯着她问:“你说谁送的?” 白溶溶斟满两杯酒,脸红着说:“就是那个大陆石油的康总啊,他非要请我去打球,吃饭的时候就喝的这个酒。我说了一句味道不错,他就让我带两瓶回来。” 阿娇鼻子哼了一声:“好啊,你们竟然勾搭上了。” 溶溶啐了她一口:“呸,你胡说什么?难听死了。我就是去学学打高尔夫球。” 阿娇见她有些不自在,就低声哄她:“傻子,我是怕你吃亏。他欺负你没有?” 白溶溶笑了,说:“我有那么笨吗?” 两人喝了几杯,阿娇要看电视,说:“快把电视打开,今天有我采的新闻,我特意给你家洪文波留了一个镜头,就为让你看的。” 白溶溶去开电视,阿娇自己喝了一口酒:“这酒确实好喝。唉,我可真羡慕你,有人送酒,有人送菜,还有人在天涯海角惦记你。你说我也长得跟一朵鲜花似的,怎么就没人给我投怀送抱啊?你有什么秘诀,赶紧传授传授。” 溶溶笑着说:“好啊,你今天就住下,一起聊通宵。” 阿娇一脸坏笑地说道:“夜里别把我当成他啊。” 白溶溶又要过去拧她,她扭着身子一躲,酒泼在两人身上,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酒香。 溶溶的黑白电视只有8吋,屏幕小,信号也不好,看了一会儿阿娇就烦了:“你这是什么破电视,赶紧让你们家洪文波给你弄台1吋带遥控的彩电回来,南边很便宜,我都想背一台回来。” 白溶溶问:“那边是能看香港台吗?” 阿娇答道:“能啊,酒店里都能,黑市还有卖卫星接收器的,能接收好多外国台,有电影频道、音乐频道、体育频道,还有黄色频道,那才叫开放呢,比咱们这里强太多了。” 见白溶溶默默无语,阿娇又开起了玩笑:“怎么?担心你老公了?你应该担心,那边是花花世界,他整天灯红酒绿的,用不了多久准学坏了。” 白溶溶瞪着她:“你心里真阴暗,老盼着别人倒霉。” “不是我阴暗,我要是男人,在那种环境里也要学坏。你想想,他一个人本来就孤单寂寞,声色场所那么多,到处都纸醉金迷,那些小姐,裙子到这儿——”她在自己大腿根一比,又在胸口一比:“胸露到这儿——先森啊,老板啊,嗲声嗲气地就往男人身上蹭,哪个男人受得了?我都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你还去那种地方了?”白溶溶惊讶地问。 阿娇满不在乎地点头道:“人家接待单位请我们去唱歌,可是一进包间,就叫来一排小姐,就像菜市场卖菜一样,随便挑。” “那你还不赶紧走开?” “走开?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我就说,我是女生,得让我先挑。一句话就把那帮男的全震了。” “你还挑小姐?太不要脸了吧?”白溶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娇却得意洋洋地喝着酒,说:“男女平等啊。”阿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场景中,讲得绘声绘色:“我挑了一个小圆脸,她坐到我旁边,笑个不停。我就问她笑什么。她说,还是头一次被女生点,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就问她,你平常跟男人们都做什么?她说,划拳喝酒啊。我说好啊,咱们也划拳。” 白溶溶大笑道:“你要是男人,肯定是流氓。” 白兰地喝的时候很绵柔,但是有后劲,阿娇喝了几杯,酒已经上头了,眼神也飘忽起来。 溶溶就劝她说:“还是别喝了,你喝多了我可没地方给你找小姐。” 阿娇笑嘻嘻地说:“还找什么小姐啊,你陪我就好了。” 溶溶指着她:“你别撒酒疯啊。” 阿娇却把她搂紧,继续说:“怎么了?难道你陪康海明打球,就不陪我喝酒?嫌我不是男人?” “越说越不像话,再胡说就把你轰出去。” 阿娇也是借着酒遮脸,竟然说道:“你轰啊,把我轰出去,我就把你的事告诉洪文波。” 白溶溶有些挂不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娇后悔不该这样说,赶紧嘿嘿笑了两声:“我是开玩笑的。” “有你这么开玩笑吗?”溶溶低头抹眼泪:“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不就是去打球吃饭吗?你告诉他去好了。” 阿娇赶紧抓着她的两只手,一边摇晃一边像个小妹妹似的求饶:“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 溶溶被她缠得没办法:“防火防盗防闺蜜,以后再乱讲就绝交。” 阿娇傻傻地笑起来:“要不我给你当三陪,让你摸,不要小费。” 溶溶被她无赖的样子逗乐了:“你自己留着让臭男人摸吧。”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那天在球场上被康海明牵手、抱腰的情景,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当晚,阿娇就住在白溶溶那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一个头朝外,一个头朝里,抵足而眠。 阿娇喝多了酒,很快就睡着了。而白溶溶心里一直在想事,始终睡不安稳,一会感觉在飞,一会又从高空坠落,落到空旷的高尔夫球场,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像要把她吞没。她清楚地知道那是梦境,想从梦中醒来,可是双腿却像陷入了泥潭,怎么也迈不动,喉咙也被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黑夜笼罩大地,没有一点亮,整个世界在消失,她成为孤零零的存在,却又不知所在。 正在惶恐之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她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奋力一纵......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阿娇正摇晃她的手臂:“溶溶,你做梦了。” 白溶溶揉揉眼睛:“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一大堆恐怖的东西。” “你唔唔呀呀的,不知在叫些什么,还磨牙齿,是不是肚里有虫啊?”阿娇嗤嗤笑着,转到溶溶那一头,跟她首脸相偎,躺在一起。上学的时候,她们就经常这样说悄悄话。 沉默了片刻,溶溶忽然怯生生地说:“打球那天,他拉我的手了。” 阿娇静静地听着,好像并不吃惊。 溶溶紧紧搂着阿娇:“当时我很慌乱,回来之后就害怕,好像做了丑事,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自己像个坏女孩。” 阿娇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安慰道:“不就是拉个手嘛,没什么。你就是太柏拉图了,一遇到人间烟火就迷失。” 溶溶仰起脸来:“你知道我害怕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迷失,甚至会想,迷失了能怎样?我甚至想过,跟文波分手会怎样。是不是我潜意识里已经背叛了爱情?” 阿娇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半开玩笑地说:“你又问我这些伦理学问题,我是财经记者,从财经的视角来看,你的苦恼就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溶溶想反驳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虽然她不愿意用利益的尺度来衡量爱情,但是说到底,爱情又实实在在会变成利益问题。 阿娇继续在溶溶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爱情都是自私的,就是要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得到最喜欢的人,过上最想要的生活,也包括满足生理的欲望。” 溶溶自责地说:“可是,我会想别人怎么看。你会怎么看,鄙视我吗?” 阿娇在她唇边亲了一下,轻声说:“别人的眼光不能决定你的生活,听清你自己内心的声音。不过,选择就是命运,没有重来的机会。”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溶溶才低声问:“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 阿娇用手肘支着头:“我不想恋爱,这就是选择。” 溶溶叹气道:“我要是也像你一样,不谈恋爱就好了。” 阿娇听了,感觉有些奇怪,她捧着溶溶姣好的脸仔细端详,然后喃喃地说:“你已经选择了,只是还不肯自己说出来,对不对?” 溶溶急火火地坐起来:“我选择什么了?” 阿娇拉她躺下,又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睡吧,天快亮了。” 溶溶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两人都不再说话,却都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等天亮。(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选择即命运 第二天,白溶溶早早就去上班了,阿娇磨蹭到9点多起床,简单洗漱一下,便赶回台里。 电视台的采编人员一般不坐班,在保证播出的前提下,上下班的时间由各个节目组自己掌控,有些周播节目,可以几天不露面,而一些新闻类的日播节目,几天几夜连轴转也是家常饭。 阿娇赶到台里的时候快十一点了,去食堂的路上遇到几个同事打招呼:“嗨,陈瑜,你火了,请客吧!” 在单位里,没人知道她的小名,都是称呼学名。 “请个屁,又蒙事。”陈瑜是出了名的炮筒子,平时说话从来不讲究。 她走进食堂,打了一份排骨豆角,看到同组的摄像张喜一个人坐在一张大桌边,就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张喜比她大几岁,个子不高,人长得很结实,摄像技术更是没得说。他们平时的关系就不错,经常一起出去采访,到岭南特区也是搭档。 “找你一上午了,你真该配个呼机了,要不早晚耽误事。”张喜从陈瑜盘子里夹走一块排骨吃起来。 “找我干嘛?又拍私活儿?” 电视台的人都私下接一些拍摄的活儿,或是帮忙,或是谋利,如果不是采访的时候顺便做,就要记者填一张采访器材使用单,把需要用的摄像机、灯光、录音设备等提出来。张喜在外面关系多,经常承揽一些私活赚外快,时不时会找陈瑜帮忙填单子领设备。 张喜把骨头吐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说:“孙老师找你,片子的事。” 孙老师是他们节目的制片人,顶头上司,陈瑜听了心里有点没底了,问道:“片子昨天播了吗?” “你自己没看啊?我也没看。”张喜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说:“听说播了,上面的电话直接打到台长那里了。,不孙老师找你干嘛?” “惹事了?”陈瑜脑袋嗡地一声,想到刚才那帮同事的阴阳怪气,心里就更毛了。“不会吧?咱们采的都是主旋律,孙老师审过,高主任也审了,都没问题,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鸡蛋里挑鸭蛋吧?” 张喜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看把你吓得那样子。好事,表扬的,等着领赏吧。” 陈瑜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张喜的脑袋顶上:“死相,你吓死老子了。” 张喜胡撸一把脑壳,满不在乎地说:“一点涵养也没有,开个玩笑也不行。领了赏分一半,你这是沾了我的喜气。” “玩去。懒得搭理你。”陈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阵阵窃喜。真要是能得到台里的表扬,那这月的奖金就要多出一倍,所以,那些开始遇到的那几位同事才说让她请客的话。 吃完饭,陈瑜和张喜溜溜达达回到办公室,又有同事吵吵让她请客,她仍然故意装傻充愣。 制片人孙丰收正在隔间里,听到外面喊陈瑜,就起身出来,众人一见,便都赶紧散开了。 孙丰收走到陈瑜跟前,板着脸说:“以后上午不能不露面啊,耽误工作怎么办?” 陈瑜点一下头:“行,要不您给我配一个呼机?有事您就呼我,省得耽误事。” 孙丰收三十出头,也是记者出身,虽然经常一副严肃的表情,但对节目组的骨干很宽容,所以,陈瑜跟他说话也很随便。 孙丰收挠挠头:“不就是呼机吗?走吧,咱们跟高主任要去。”说完一摆手,示意她跟着一起去。 高主任的名字叫高尚,是新闻中心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主管《经济新闻》节目,台里出了名的铁娘子,据说,除了在台长面前,基本没有笑脸,至少新闻中心的人很少看到她笑,见了谁都像债主子一样,因此,下面这些记者、编导们一听说见主任,都有几分犯怵。 “又见主任啊?出门真该看看黄历。”虽然嘴上这样说,陈瑜却并不担心,一来知道自己的片子受到了上面的表扬,心里有底,二来,当初陈瑜实习的时候,高尚还是《经济新闻》节目的负责人,很器重她的才干和闯劲。后来陈瑜毕业想到电视台工作,也是高尚帮忙争取到的进台指标,所以,陈瑜也属于高尚这趟线上的人。 来到四楼的主任办公室,孙丰收推门就进去。高尚正在讲电话,脚翘在桌子上,眼也不朝这边看,手里夹着一支笔,朝他们比划一下,让他们坐在沙发上。 坐下之后,孙丰收从茶几下面找出一盒烟,从自己口袋摸出打火机,然后拿着烟走到高尚跟前,取出一支烟递给她,给她点上,然后自己才点上一支,顺手把烟揣到口袋里。 高尚打完电话,手里的笔就朝孙丰收丢过去:“你把烟给我放回去,还好意思抽我的烟。” 孙丰收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大主任还跟我们计较一盒烟,谁抽不是抽啊?抽烟有害健康,我这是替您分劳。” 高尚指着孙丰收,眼睛看着陈瑜:“你看看,有一点制片人的样子吗?每次进我办公室都顺手牵羊。” 她又对孙丰收说:“就你这德行,难怪做不好节目。”她把脚从桌上放下去,检出一张纸:“这周的收视率,《经济新闻》又落到第三名了。孙丰收,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脸啊?我当制片人的时候,《经济新闻》的收视率永远都是第一,第一你懂吗?” 孙丰收一副滚刀肉的表情:“我懂,懂。可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嘛,做新闻节目不能唯收视率,要有新闻情怀,是吧?我们最近一段的收视率是有点波动,可是,坚持新闻情怀却始终如一啊,要不然陈瑜同学怎么能做出那么好的片子呢?”他得意地朝陈瑜挤了挤眼。 孙丰收刚进电视台工作的时候,就跟着高尚学徒。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电视台正在全面引进先进设备和先进制作播出模式,只要稍微肯用心的人,后来都成了骨干,高尚也是那时候脱颖而出的,很快就从普通记者升为主编,跟着她实习的孙丰收也因为做事勤恳、严谨,受到高尚的信任,每次高尚升职,孙丰收都能搭顺风车,等到高尚成了新闻中心主任,孙丰收就当上了《经济新闻》的制片人。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非寻常可比,因此,也只有孙丰收敢在高尚面前耍耍花腔。 “不唯收视率,也不能不重视。”高尚把桌子敲得砰砰响:“你这个月都没拿过第一,还找什么借口?拿我说的话堵我的嘴啊?好啊,以后你们的收视率不许拿第三,再出现在第三名上,全员扣奖金。”高尚把手里的半截烟使劲掐灭在烟缸里:“你让收视率往下掉,我就直接让你改名叫孙歉收。” 孙丰收转脸朝陈瑜说:“你听见了吧?以后节目收视率再往下掉,我都得改名了。你们要想害我,让收视率下来就行了。” 高尚坐正了,看着陈瑜说:“陈瑜,你发的那几条关于特区建设的报道都不错,宣传部邱部长直接打电话给王台提出表扬,‘改革的主题鲜明,改革的成就巨大,主旋律突出’。这是邱部长的原话。部长还要求我们,多做一些关于特区改革开放、开拓进取的新闻,要深入发掘、深度报道,要形成一股声浪,造成一种声势,唱响改革开放主旋律,为迎接改革开放新浪潮摇旗呐喊。” 高尚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现在翅膀硬了,总算能给我长脸了。” “这都是您领导得好,我还得努力,不辜负您的栽培。”在高尚面前,陈瑜总是显得稳稳当当。 孙丰收笑着说:“笨,还不赶紧跟主任提条件?这时候不提什么时候提啊?” 高尚又恢复了严肃脸,继续说道:“王台长向我了解了你的情况,希望我们立刻组织精兵强将深入特区,所以,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怎么做好下一步的采访工作。” 孙丰收接茬说:“主任,既然您这么说,我们今年的工作量又要加大了,可是预算还是去年的数,日常维持都不够用,怎么做专题啊?” 高尚皱着眉头一指:“你住嘴,我没问你。小陈你说,有什么要求?” 陈瑜低眼看看孙丰收,孙丰收说:“小陈的要求肯定也是希望中心给加预算,要不然,像小陈这样的同志,做出突出贡献,组里都拿不出奖励,怎么调动积极性啊?也不符合主旋律啊!” 高尚就像没听见孙丰收的话,对陈瑜说:“这样吧,我把你调出来,搞一个特区专题报道组,由你负责,先挂一个组长的衔,预算由节目中心从‘重特大专项’中出一部分,再向台里申请一部分,人员主要从中心内部调配,你回头拟一份工作计划和人员名单给我,人数不要太多,要精干,好不好?” 孙丰收大声抱怨:“主任,这可没道理,您不给我加预算也就罢了,还从我这里挖墙脚。我可不同意,陈瑜是我们骨干,能随便放人吗?都市场经济了,怎么也得等价交换啊。” 高尚不耐烦地喝止道:“你别啰嗦,还有组织纪律性吗?你先把收视率给我提上去,再跟我说预算的事。”又嘱咐陈瑜:“小陈,以后你直接向我汇报工作,跟他没关系,不用跟他废话,明白吗?”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陈瑜心里那份高兴就甭提了。进去的时候还是一名普通记者,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专题报道组负责人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是让人喜出望外,一时都适应不过来了。 在电视台里,只要你能成为节目负责人,那就意味着有了自己的一方舞台,有了自己的一块资源,不仅能尽情发挥你的聪明才智,还能通过节目的运作,带来数不清的利益。 节目采编制作的经费由台里拨款,有了这笔钱就能招兵买马,延揽人才。在那个年代,能到电视台当临时工绝对是很牛掰的事,安排一个人那要有很硬的关系才行。当初,陈瑜为了到电视台实习,喝了好几次大酒才托上关系,花了什么代价她都觉得不堪回首。如今,她自己居然也有了一块空间,可以安排人了,仅这一块就能给她带来更多有价值的资源,而且都是有长期回报的。 另外,任何节目都会夹带私货,电视台里把这个称为小片。像陈瑜这种经济新闻节目,那些投不起广告的企业都想通过小片露脸,往往就找个噱头,像新产品发布之类的活动,托人弄相地在电视台找个关系拍个小片,给关系人和记者一些好处,然后当作新闻发出去,给企业就能带来很多无形的收益。 说起来这种现象肯定是潜规则,但是,这种潜规则在那个年代到处都是,电视台里也不例外,而且从上到下都是如此。领导有领导的私货,制片人有制片人的私货,编导记者们也都各自有点夹带,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电视台工作呢。 由于节目资源主要掌握在制片人手里,一条片子能不能上节目单,怎么上,上了之后播出时长有多少,基本都由制片人决定,因此,一个节目的制片人夹带私货最容易,数量也最多,想发小片的人,打通了制片人这一关,怎么都能给发出去。相反,要是打不通制片人这一关,那就要遇到很多的麻烦了,先拖个三天五天,连时效性给拖没了,再把时长压缩到极限,本来你想播一分钟,结果出来的时候只有5秒,这还是得关系相当硬的,关系软一点的就别想播了。 正因为如此,陈瑜听说自己成了专题组的负责人,心里的花马上就怒放了。专题组负责人虽然离制片人还有几级台阶,但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只要把专题节目做好了,下一个专题就会接踵而至,对节目中心来说,多一档节目就多一块资源,因为,节目只要上了就不会轻易撤下来。也就是说,陈瑜今天成了专题负责人,那就意味着已经开辟了自己的一块节目资源,只要做好了,那就是朝着成为制片人迈出了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陈瑜想把这个好消息跟人分享,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分享给谁,想来想去,就跑到一楼大厅,那里有个磁卡电话亭,可以关起门来打长途。 她在服务台买了一张50元的电话磁卡,然后走进电话亭,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像做地下工作一样,拨通了洪文波的电话。 “喂,洪文波,我是阿娇。没想到是我打电话吧?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洪文波确实没想到阿娇打电话,听说她有好消息,当然连声说想听。 “我给你们拍的片子昨天晚上播出了,反应还不错。” 洪文波赶紧说:“我看到了,我们领导也看了,还让我转达感谢。就是给我的镜头太短了。” “你知足吧,要不是看你表现不错,连半张脸都不给你露。”陈瑜看了一眼刷刷蹦字的磁卡显示金额正在不断减少,就不再闲聊,马上言归正传:“好了,不跟你扯了,还有正事。昨天的片子播出之后,宣传部很重视,提出表扬,同时让我们台再组织一批深入反映特区改革开放的专题节目,所以,我很快又要到你们那里去了,你欢迎不欢迎啊?” 陈瑜感觉到心里有一种甜蜜的东西往上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偷偷给闺蜜的男朋友打电话,这让溶溶知道了怎么解释啊? 洪文波更加惊喜:“太好了,当然欢迎啊。下次多给我几个正脸的镜头。” 陈瑜说:“我下次再过去,可以给你们做一个专题,所以,你们自己好好准备,得有点实质的内容,这可是宣传部下达的任务,不能假大空,明白吗?” “明白,明白,你放心,我们一定是脚踏实地的真改革、真开放,绝对不是花拳秀腿。对了,你来的时间定了吗?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我接一回了。” 陈瑜笑了,话锋一转说道:“你对我那么殷勤,不怕溶溶吃醋啊?” 洪文波也笑了:“咱们这关系,她吃什么醋啊?我顾不好你,还要被她骂呢。你见她了吗?她怎么样?” “废话,你让我带那么多东西,我不见她怎么给她啊。”看看已经剩下不是太多的磁卡余额,她赶紧加快语速说:“你要多关心她,她昨天跟我说,有时候一个人感觉特别孤单。你有空多给她打打电话,不就是长途吗?你都戴好几万一块的手表了,还付不起长途电话费啊?” 洪文波听了忙连声应承,心里感觉对溶溶有点愧疚。 不过,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儿女情长,阿娇带给他的这个好消息,让他又看到新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闻风而动 龙湾经济开发区上了经济电视台的新闻,知名度迅速蹿升,开发区重点支持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政策和措施,吸引了国内外不少企业到龙湾来考察,形成了一股投资考察活动的小高潮,一个月内就有十几家企业签订了投资协议书或意向书,不仅改变了开发区招商引资的被动局面,对于上任不久的刘刚天来说,也让他树立了个人威信。 刘刚天在开发区踢开了前三脚,市委梁书记也感到欣慰。搞好龙湾经济开发区,是增强岭南市发展后劲的基础工程,对全市工作具有战略意义,这是岭南市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环节。另外,刘刚天毕竟是梁书记身边出来的人,工作上有成绩,梁书记的脸上自然就有光,对龙湾的支持力度就会更大。 有市委一把手的支持,各主管部门对龙湾发展的协调配合也就有了新动力。从市区通往龙湾的快速路建设列入全市重点工程,龙湾核心区的市政改造和市政配套规划迅速批复,并且开始进行前期工程准备。商业网点布局、医院、学校、幼儿园、文化体育活动场所的配套工作同步推进,龙湾经济开发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建设高潮。 对于刘刚天来说,龙湾开发区工作能够盘活,洪文波发挥的积极作用功不可没。重点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调整思路是洪文波率先提出来的,方案也是以他为主起草的,思路清晰,论述充分,说服力很强,梁书记看了给予充分肯定,并且很快就做了批复。 此外,洪文波通过私人关系促成了经济电视台对龙湾开发区的报道,迅速提升了龙湾开发区的知名度,把龙湾开发区的宣传工作提升到了新高度。 对于刘刚天来说,在基层工作最难得的就是人才,像洪文波这样既有想法又能脚踏实地人才,实在是不可多得。还有一点,洪文波是从北京到岭南挂职的,工作时间又不长,在北京和地方都没有任何人情关系,只要给予充分的信任,让他充分施展才华,就能把他培养成得力的左膀右臂。像洪文波这样的大学生,本来就有一腔豪情壮志,缺少的往往就是一块舞台,只要给他一块舞台,他就能演出自导自演一出戏,刘刚天对此深信不疑。 这天,刘刚天从市里开会回来,把洪文波叫到办公室。 “文波,这个月的招商数据不错,重点引进高新技术企业,方向调整初见成效。形势喜人啊。梁书记在市委会议上表扬了我们,这里有你很大的功劳啊。”刘刚天非常兴奋。 洪文波赶紧谦虚:“我可不敢当,主要还是您决策正确。” 刘刚天一摆手:“好啦,不要互相吹捧了。从今天开始,你的待遇适当提高,每个月列支一笔公关活动经费,额度就比照副主任吧,这样你工作也更方便。不过,什么时候都不能铺张浪费,不要太张扬。” “谢谢主任,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这份器重。”洪文波心里很激动,从那一刻起,他更加敢带刘刚天的知遇之恩。 刘刚天点了一下头,接着说:“今天市委会上,梁书记还提出,让咱们在国企招商方面也要加强。国企大项目多,一个顶几十个,确实需要花点大力气啊。你有什么好建议?” 洪文波想了想,说:“国企投资光靠招商是不行的,要有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国家政策的推动,地利就是国企自身发展的内在需要,有了前面两条,才能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刘刚天看着洪文波:“那我们不能坐等天时地利的条件成熟啊。” “当然不是,我正想跟您汇报呢。”洪文波很巧妙地抢到先手,把话题引向他想谈的内容。“我那位在经济电视台工作的同学说,她做的那一组关于岭南特区改革开放题材的新闻引起了上层领导的关注,宣传部还专门表扬了她。” 刘刚天饶有兴趣地插言道:“好的内容总是能引起共鸣,这说明领导对我们的工作也是认可的。” “是啊,我那个同学说,宣传部要求他们台再多组织一些关于特区的报道,与其他大型媒体配合,造成一种宣传特区改革开放成就的声势,为迎接经济发展新浪潮做准备。您说,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刘刚天点点头:“嗯,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可能会有更大的动作了。” 洪文波接着说:“我也这么想,所以,您看能不能在我们开发区组织一场国有企业招商推介会,最好是市里出面主办,我们承办,至少要有市级的委办局和我们开发区一起联办,然后借助这次媒体联合报道,把咱们这个推介会宣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好的效果。另外,在特区挂职的人很多都是在部委工作的,可以通过他们邀请一些部委的主管领导参加,我们负责接待,这样就能把关系建立起来,为今后的工作打一个基础。” 刘刚天听了,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又不想打击洪文波的积极性,就说:“想法是不错,但落实起来有很大的难度,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而且,这样的事毕竟还是务虚,表面上热闹一下子,对我们的招商工作未必有实际帮助,我们还是要多做务实的工作。” 洪文波好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一份材料递到刘刚天面前:“主任,我是这么考虑的,务实的工作我们当然要做,而且要做扎实。不过,还当前我们还是要大张旗鼓的把五十的工作跟务虚的工作结合起来,才能相得益彰。举办招商推介会,目的不仅仅是为我们龙湾拉项目,也是为我们岭南特区造声势,而且要让龙湾成为岭南的代称,让想来岭南发展的人首先就想到龙湾。现在,大规模的媒体宣传就要开始了,我们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刘刚天拿起材料来看了几眼,问道:“这是什么?” 洪文波回答道:“我对区内的科技企业做了一次调查,有不少事挂羊头卖狗肉的,多数都是以商贸为主。生产型企业也基本上都是贴牌组装,没有一家能独立研发生产。” 刘刚天又翻了翻材料,然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洪文波沉吟了一下,说:“我是在想,如果研发生产型企业不足,那就不能实现我们发展信息产业的目标,会影响开发区的后续发展。商贸企业过于集中,可能会带来短期繁荣,但是,从长远来看,商贸企业的经营波动性和流动性都很大,如果没有研发、生产做支撑,这些商贸企业的繁荣就是无本之木。” 刘刚天说:“我们要把支持的重点放到研发生产型企业上来,这个政策要更加明确。” 洪文波笑了,看来刘刚天赞同他的观点:“除了政策上明确,我们也要有具体的措施,特别是资金方面的支持非常重要。” 见洪文波似乎还有顾虑,刘刚天就说:“你说,有什么想法。” 洪文波犹豫了一下,说:“能不能由开发区牵头,成立一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公司,统筹区内高新技术企业的招商工作和后续的扶持,以商引商,以高科技对高科技,既能够对引进的企业类型、数量做出合理的调节,又可以有针对性地支持企业后续发展。” “什么叫有针对性的支持?”刘刚天有些不解。 洪文波说:“第一,支持商贸型高新技术企业发展,建立统一的交易市场,做好仓储和运输服务,把龙湾建成全国乃至全亚洲最便捷的高新技术产品集散中心。第二是支持研发生产型企业。那些生产企业基本都是新组建的公司,家底薄,苦于没有资产可以抵押,向银行贷款很困难,目前进驻的高新企业申请到银行贷款的只有三例,总金额还不到一千万元,可是他们的资金缺口五六个亿。如果我们有一家公司,专门对好企业、好项目提供贷款担保,甚至直接投资,那样的话不仅可以直接帮助企业解决资金困境,还可以成为我们今后招商引资的一块金字招牌。” 刘刚天喝了一口茶,问:“给企业担保,直接投资,都是有风险的。” 洪文波点头道:“是的,所以才要以公司的模式来运营科技开发公司,要让它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完全市场化运作,减少行政干预。这样做,也符合当前的改革导向。交易市场建设和仓储、运输、金融配套服务,这些基础服务搞起来之后,对研发生产型企业也是一种无形的支持。这套组合拳打出去,后续吸引的不仅仅是企业,还会吸引大量的资金、人才流入,就像滚雪球,或者更像核聚变,各种资源被聚合到龙湾,会创造出许多始料未及的奇迹。美国的硅谷就其实就是好样板,我们完全可以学习借鉴。” 刘刚天沉思片刻,仍然举棋不定:“成立一个科技开发公司并不难,难的是资金怎么解决。管委会和龙湾建设总公司两下凑凑也只能凑个而三千万的样子,对于扶植高新技术企业来说,这一点资金实在是微不足道。” 洪文波显得底气十足:“主任,我可能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我看,关键还是要把台子搭起来,把架子立起来,有了台子,有了架子,后面的戏怎么唱,那就要看科技开发公司创业的本事了。您是老特区了,现在岭南特区的哪条马路不是拓荒修出来的?只要方向是对的,闯出一条路来才算真本事。” 刘刚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洪文波这股子锐气,敢想敢干。 “你这家伙,给我上起政治课来了。好吧,洪政委,你说得对,咱们就闯一闯。” 洪文波听刘刚天称他洪政委,自己心里不免有点得意,更加兴奋起来:“您刚才说,管委会跟龙湾建设总公司两家凑凑就能凑个两三千万,您看能不能多找几家凑凑?能不能把市科委也拉进来,还有工业局、贸发局,还有区内区外的那么多企业,特别是民间资本,能不能都吸引进来,搞一个规模更大的股份制公司,这样就可以集中各种资源来为龙湾的发展服务。我粗略估计,如果一切顺利搞个五六亿的规模没问题,那样的话就能撬动十几倍的企业资金,规模优势就能发挥出来了。” “成立股份公司,需要报省里去审批,你能把手续跑下来吗?”刘刚天盯着洪文波,把他盯得有些发毛。 “这方面我肯定不行,上层的工作还是需要您出马。” 刘刚天指点着洪文波笑道:“刚才给我上政治课,现在又给我安排工作,咱们到底谁是谁的助理啊?” 洪文波笑着回答:“这个当然很明确,我永远都是您的助理。主任,成立股份公司虽然有很多困难,但是,一旦搞成了,那就是一个突破,将来还可以申请到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用社会资本来支持龙湾的发展。所以说,成立开发公司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好戏还很多啊。到时候,您愁的不是资金不够用,而是怎么为富裕的资金找到好项目。我看过美国硅谷的一些资料,那里就有好多风险投资公司,拿着大把的钱找项目,那些钱都是从公众手里募集来的。” 刘刚天摆了一下手:“你不要好高骛远,搞股份公司我们都没有经验,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拿出一个可行性方案出来。” 洪文波点点头说:“我就是先把想法跟您讲一下。总原则就是一个,既然我们要重点发展高新技术产业,那么发展的手段就要让人眼前一亮才行,如果有一个能为企业提供投资、融资的公司,那对高新技术企业来说就有了巨大的吸引力,光靠三通一平、五通一平是没有竞争力的。” “你还是先拿一个方案来,我们才能深入研究。” 洪文波又笑笑说:“主任,能不能给我加个帮手,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了。” “好啊,需要什么人你就直接调,就说我已经同意了。” 洪文波出去之后,刘刚天起身走到窗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俯视着生机勃勃的开发区。一栋栋正在施工的楼宇,一幢幢崭新的厂房,一条条平坦的大道,每天点滴的变化积累起来,渐渐汇成了翻天覆地的洪流,创造出全新的时代,而他正在全力推动这种变革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每次站在这里向外面看,刘刚天总是有些心潮澎湃,他自言自语道:“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干大事业,要有大手笔才行。” 想到这里,他快速回到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又接通了洪文波。 “文波,我看我们不能闭门造车,你马上和岭南大学联系一下,他们对特区经济发展一直都做跟踪研究,特别是有一位钟岩教授,在全国经济学界都属于权威专家,请他们帮我参谋参谋,出出主意。钟教授本来也是市政府的经济顾问,是非常正直的老一辈知识分子,家国情怀最重,向他请教经济发展方面的问题,一向都是有问必答。” 从刘刚天的语气中洪文波听出了他态度上的转化,就兴奋地问:“那就搞一个专家座谈会,听听专家的意见,让我们的方案更有深度。” “对,就是这个意思,重点请教一下搞股份公司的事。这方面我也要补补课,守着深圳资本市场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就像端着金饭碗要饭吃。这样,我们两条腿走路,你负责筹划,我负责走上层路线。”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岭南大学联系。”洪文波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主任,那推介会的事呢?我觉得还是可以搞一下,国家级大媒体集中报道,这个机会实在难得。” 刘刚天反问了一句:“时间上会不会太仓促?如果准备不充分,弄巧成拙反而不好。” “主任,摸着石头过河重要有迈出第一步,如果推介会不成功,唯我是问,我愿意当先烈,怎么处理都行。” 刘刚天见洪文波态度坚决,当即做出决定:“那你就先把方案拿出来吧,只要方案让我挑不出毛病,我就支持。” 洪文波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说:“您放心,保证让您挑不出病。” 挂断电话,刘刚天点上一支烟。对他来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难得的是洪文波这种精气神,就让他闯吧。(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偶遇 得到了刘刚天的许可,洪文波立刻着手准备招商推介会的方案。 虽然洪文波从来没有搞过这种活动,经验上欠缺一点,但是,阿娇同学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阿娇经常参加各种宣传推介活动,她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好,通过传真给洪文波发了一份详细的方案框架,在这个框架基础上照猫画虎,一个相对成熟的文案很快就形成了。 有了文案还要有人落实,洪文波就找到了唐志高和尹潇潇,想调他们两个做帮手。跟他们一谈,两个人都很愿意。他们在二科一直受到前任科长蒋子豪的冷落,跟新任科长查建辉又不熟,能得到洪文波的信任,在一定意义上说,就是受到了领导重用,因此,两个人立刻办理了交接,开始协助洪文波工作。 唐志高工作经验丰富,对公文流程很熟,又懂财务,预算方面做得严谨准确,对洪文波帮助最大。尹潇潇性格外向,又是女孩子,好说好动,亲和力强,主要负责对外联络和文件收发,三人人配合十分默契,就像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一样。 方案做出来之后,刘刚天提了一些修改意见,然后又在主任办公会上走了个过场,就由刘刚天带着去向梁书记汇报,如果梁书记同意,这件事就能大张旗鼓地操办了。 洪文波把招商推介会的方案搞出来之后,立刻联系了岭南大学得钟岩教授,准备就龙湾经济开发区的发展问题向他请教。 岭南大学位于省城山阳市的西北郊区,距离岭南特区80多公里。 洪文波从车队要了一辆车,一路上欣赏着车窗外的南国风光,虽然道路崎岖,路面坑洼不平,但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这是他到龙湾工作之后第一次到省城公干,心里多少还有点小兴奋。在龙湾那个小地方生活得久了,一走出来就感觉天地无比广阔。 此时的岭南也要进入冬季了,草木有些已经变成枯黄,而许多亚热带植物仍然生意盎然,黄绿斑驳杂错,使得山色多彩多姿。山间的田野上,三五成群的水牛或卧或立,自在地享受着农闲时光。 看着一幅幅山野田园风光,洪文波脑海里浮想联翩。 由于受到刘刚天的重用,他开始喜欢上了岭南的山川。这里经济发展快,物产丰富,生活条件好,又有改革开放的先发优势,留下来发展比回京可能更加有利。 在部里,他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要靠时间的煎熬,靠幸运女神的眷顾,最重要的还要有部领导赏识,才有可能出人头地。可是,从他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有时间的煎熬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运气,更没有部领导的赏识, 在特区就不同了,幸运之神把张玫带到他身边,给他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温存,让他心生乐不思蜀的感慨,同时,在事业上又受到了刘刚天的重用,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既然北方不亮南方亮,或许他就应当顺从命运的安排,留在南方发展。在这里,他只需要实实在在的努力,一心一意跟定刘刚天,不愁没有美好的前途。 另外,张玫在龙湾一带又买了几套房子,做好了投资的布局,等到开发区打开新局面,他不仅可以坐拥美人,还能坐享千金,名利,美色,温情,男人梦寐以求的种种诱惑,不久之后就会全都呈现在他面前,让他简直无法抗拒,心里想留在南方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可是,跟溶溶的关系怎么办?一想到溶溶,洪文波便没了兴致。 溶溶是不会离开北京的,她是那种喜欢安定、又有点虚荣的人,在北京的文化机关工作能带给她最想要的体面,而岭南的龙湾能给她什么呢?她可不想看田野中的水牛吃草,她需要音乐会、芭蕾舞、星级酒店的烛光,还有玲琅满目的商业街。 当然,即使溶溶肯为他来到岭南,他又如何处理已经产生的三角恋情?他爱着溶溶,因为她清纯、娇柔,又分明难以抵御张玫的明艳、妖娆,尤其是张玫那种咄咄逼人的热情,无微不至的体贴,让他欲罢不能,越来越难以割舍。 洪文波不敢再想下去,他还没有做好在两人中间进行选择的准备,也不知道命运这样安排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 他和溶溶从校园一路走来,海誓山盟言犹在耳,短短几个月的分离怎么就会产生疏离的感觉?究竟是他们的爱情不够深厚,还是张玫的魅力太过强烈?洪文波有时候会感到几分羞惭,特别是在和张玫温存之后,他会责怪自己不该轻易地接受张玫的诱惑,不该背叛和溶溶许下的誓言。 可是,那一阵惭愧过去之后,他又开始自我安慰。男人嘛,谁都有几段风流韵事。年少轻狂,老来回首往事,才会有深刻的反省和感悟。更何况,张玫不仅有迷人的姿色,还是他的幸运女神。如果不是在南下的途中与张玫相遇,他在岭南生活就会像冬天的田野一样空旷、寂寥,他相信,命运把张玫带到他的生活里,就是为了照亮他的前途,让他开启在南国的新生活。 一个个念头如同波涛翻滚,搅得洪文波心烦意乱,眼前的风光变得眩人耳目,他干脆闭上眼睛,在颠簸的车中渐渐有了睡意。 这两天忙着赶推介会的方案,他一直没有睡过踏实觉,因此,睡意刚一起来,很快就摇晃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推醒了他。睁眼一看,已经来到了一座红砖大楼前,墙面上刷着白色的美术字:教育要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这里就是岭南大学了。 洪文波从车上下来,深深呼吸着校园里空气,精神为之一振。 主楼前一排高大笔直的棕榈树,两侧是绿色的草地和梅树,三三两两的学子佩戴着校徽,显得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洪文波不禁心生羡慕,很想能再回校园。 洪文波向人问了路,沿着操场旁边一条甬路,前往经济系所在的三号楼。 他聚精会神地往前走,预想着见到钟岩教授之后该如何请教,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洪文波先是一愣,岭南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人认识他呢?赶紧定睛一看,左前方有一位大学教师模样的女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呢。 见洪文波站在那里发愣,对方走近他说:“不认识了?贵人多忘事。我是田红苗,你刚到特区那天,咱们一起参加过组织部的晚宴。” 洪文波这才猛然记起来,他刚到岭南那天,正好在招待所里遇到她跟章谦在一起,两个人紧锁房门,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什么,洪文波在门外等了好一阵子门才打开。 洪文波赶紧一拍脑门:“对不起,实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一下子懵住了。”两人握手寒暄,比当初在招待所认识的时候热情了许多。 田红苗身穿一套宝蓝色西装套裙,修长的身材既凹凸有致,又不失端庄典雅,秀丽的脸上戴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透出一种知识女性特有的含蓄。大波浪式的短发齐肩,小翻领上衣露出洁白的花边衬衣,脖子上还有条白金项链点缀着一克晶莹的蓝色宝石。 “世界多小啊,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熟人。听说你在开发区干得不错,文章都发到特区日报了。”田红苗扶了扶镜框,又上下仔细打量着洪文波说:“看来工作很顺利,人都精神了。” 洪文波连连摆手:“我也是勉力为之罢了,让你见笑了。诶,老章现在怎么样?最近看到他了吗?有时间咱们该一起聚一聚了。” “他到哪里都自来熟,正在跑项目呢。对了,你怎么跑到岭大这里来了?” “我是来拜访钟岩教授的,有些问题向他请教。你呢?”洪文波也很好奇,为什么田红苗会出现在岭大校园里。 “我是来蹲点调研的。”田红苗笑着说:“多巧啊,我上周才过来,你这周就冒出来了。走吧,我带你去找钟教授。” 两人并肩而行,洪文波侧脸问道:“你不是分到特区教育局吗?怎么转到大学来蹲点了?岭南大学好像不归特区管吧?” “当然不归特区管,这是教育部直属重点大学,还轮不上特区管呢。”田红苗恢复了高冷的神态。“分到特区教育局之后,他们派我到基层支教,被我拒绝了。好歹我也是个处级干部,怎么能到山沟教语文算术呢?还不被人笑话死?我跟部里反映情况,正好有个关于岭南大学设立分校的调研项目,就让我来蹲点了。” 洪文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岭大在哪里开设分校?” 田红苗一摊双手:“我怎么知道?好几个地方都在积极争取,可是八字还没一撇呢。意向性报告到了部里,先做调研,后面一堆流程,可以一年两年,也可以三年五载,重点大学开分校哪有那么简单。” “那你就积极推动一下,把分校落到龙湾开发区吧,那里的领导很开明,市里有大领导撑腰,一定会给出很优厚的条件。”洪文波一下子又进入招商的角色。 田红苗看了他一眼,笑了:“原来我看你像一个文化人,怎么也变得这么世俗了?那你说说,都有什么优厚的条件?” 洪文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也别在这里空口说大话,你什么时间方便,请你到龙湾开发区转转,实地考察一下。那边的自然风光很好,有山有水,有江有海,还有原味海鲜。周末怎么样?连老章也叫上,咱们一起聚一聚。” 田红苗笑了笑,说:“现在请我考察的人都排着队呢,你来了就想加塞插队啊?。” 洪文波点点头:“那是一定的,老乡见老乡,其他人怎么能比呢?总归咱们都是北京来的,一起吃个饭的面子总得给吧?”他又看着田红苗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像我姐姐,真的,就是比我姐姐要漂亮,也更有气质。要不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弟弟请你吃饭,其他人都靠后站吧。” 田红苗含笑说了一句:“贫嘴,你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说话的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了三号楼门口,田红苗说:“这就是经济系,办公室在二楼,我就不陪你上去了。” 洪文波虽然有任务在身,但是田红苗提到的岭大分校项目也着实让他上心,就有点恋恋不舍地说:“田姐,那咱们聚会的事就定了吧?我周末来接你。” 田红苗显然对洪文波有好感,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而是含笑留了一句活话儿:“那就看你心诚不诚了,你若心诚,金石为开,若不心诚,花言巧语也没用。” 洪文波一听有门儿,赶紧追着要她的电话号码,田红苗就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洪文波看了一眼名片,赶紧收好,说:“等我跟钟教授谈完了就给你打电话。” 跟田红苗道了别,洪文波来到二楼经济系办公室,工作人员接了他的介绍信,把他带到一间小教室改成的会客室里,钟岩教授正在那里等他。 钟教授看上去60多岁,头发灰白,整齐地向右偏分,戴着高度近视镜,脸上总有一种谦和的神态,说起话来显得语重心长。 “年青人,你不是南方人吧?为何不远千里到南方来啊?” 洪文波向钟岩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然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希望钟教授能介绍一些有关股份公司在国内的发展现状,另外,还想请钟教授为龙湾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提一些建议。 听完洪文波的问题,钟岩教授拿出一个笔记本,然后挺直腰板,和蔼地说:“你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可以做一篇论文,今天我们只能长话短说,粗落地谈一谈。” 简单开场之后,钟教授就开始讲课,从股份公司的发展史讲起,一直讲到股份公司、股票和资本市场的关系,以及当前国际上公司的现状。 讲股份公司发展史实际上是很枯燥,很多概念对外行人来说晦涩难懂,间接融资、直接融资、债券、股票、私募、公募、证券公司、信托公司、投资银行,每一个概念都是一本书,表面上讲起来简单,稍微一展开就进入了硕士研究甚至博士研究的范畴,虽然洪文波本身是大学经济专业毕业,但本科水平毕竟没有达到研究的层次,只能凭着他个人的功底和领悟力,一边听一边先记录下来。 钟岩教授讲了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大体上把股份公司这个专题基本讲清楚。他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看了看洪文波整齐的笔记,和蔼地说:“你记录的速度很快,又很整齐,学风很好。希望我讲的能对你有帮助。” 洪文波谦虚地说:“太有帮助了,就是我水平不够,很多地方还要回去好好消化。”他看着钟教授进一步请求:“您能不能对龙湾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提一些建议?” 钟教授略带歉意地答道:“我对龙湾了解不多,等我下面再收集一些资料,全面了解一下,咱们再进一步交流。所以,今天就不能向你报告了。” 钟教授严谨的态度让洪文波很惭愧,自己提这样的问题显得实在轻浮。 “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很想请您到龙湾看一看。现在龙湾的发展正在一个瓶颈期,我们一直想能有突破。” 钟岩点点头:“这个瓶颈期有你们自身的原因,也有大环境的影响,可能大环境的影响因素更多一些。你们自己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很好,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从学问的角度多做一些思考。” “我们还是水平太浅了,希望今后能有机会经常向您请教。” 钟岩看着洪文波,说:“你有向学之心就很好,要保持这颗心,才能在学问上有提升。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很多年轻人一味向钱看,漠视学问,结果就会不求进取,尤其是从政的年轻人,如果不能做到学而时习之,那是有问题的,会影响个人的发展前途,对国家社会都有也不好。” 他起身跟洪文波道别:“好啦,我就别再唠叨了,上了年纪喜欢唠叨,实在讨人嫌。” 洪文波说:“我可是受益匪浅,毕业这两年整天忙,对学问的追求放松了。今天听了您的教导,我一定把向学之心找回来。” 钟岩教授开怀大笑,说:“看来今天我唠叨几句还是有功德的,那就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孔子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有始有终,一以贯之,才是向学的正道,特别是经济学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弄通的。好啦,再见吧,又唠叨起来没完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皇上怎么不急 洪文波有些依依不舍,遗憾地说:“真想多听您讲讲,可是又怕影响您太累了。” 洪文波又提出想请他一起吃午饭,也被钟教授婉拒了。 “到了这个年纪吃饭已经不重要了,时间不够用。”说着,钟教授收拾好笔记本,然后和蔼地对洪文波说:“我看得出来,你对经济当中的金融课题更感兴趣,更应该系统地学习,像我们这样聊天可不解决问题。改革开放十几年了,很多人还是不懂金融,不是拍脑袋就是拍胸脯。市场经济离不开金融,准确地说,金融是市场经济的核心。你看看美国,一个华尔街就把全世界玩弄于指掌之间。希望你们这一代人能改变,要成为懂金融的干部。” 洪文波谦恭地说:“谢谢您的指教,我一定记住您的话。如果岭南大学在龙湾开设分校就好了,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了。” 钟岩边走边说:“开分校的周期很长,很不确定。可以搞一些培训班、短训班,虽然比不上科班的学生,扫扫盲也是有作用的。以前,我曾经跟一些市领导提过,但都没有下文。” 洪文波一听,这又是一个机会,当即就说:“那太好了,我回去请示领导,先在龙湾办一个短训班,给我们当地的干部先扫盲,对今后的工作肯定有很大帮助。” 钟岩哈哈大笑:“你这份热情很难得,不过,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具体问题你还要跟系领导、校领导联系,我这个教书匠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好,我回去请示了领导之后,立刻就半这件事,开班的时候您一定要来讲一次课。” 钟岩看着信心满满的洪文波,说:“好,只要你说到做到,我一定言而有信。再见,再见。” 送走了钟教授,洪文波心中感慨颇多。没想到今天出来一趟收获这么多,如果真把钟教授请到龙湾开一个培训班,不仅对提高当地干部素质有帮助,也可以长期借力岭南大学的智库资源,对龙湾的发展绝对是有很大的加分作用。另外,如果把短训班坚持办下去,办出成果,那对争取岭南大学分校落户也可以加分。即便争取不到分校落户,把岭南大学培训班办出水平,也能靠这块全国重点大学的金字招牌提升龙湾的人气和知名度。总之,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好事,一定要想办法落实。 洪文波借经济系办公室的电话打给田红苗,告诉她说,跟钟教授已经谈完了,看她现在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田红苗一个人也无事可做,便约好在经济系楼下见。 刚放下电话,系办公室接待洪文波的那位老师就问道:“你认识教育部的田处长啊?” 洪文波点头,吹了个大话:“她是我师姐,我们是一起到岭南挂职的,她在教育部,我在商业部。” 显然那位老师一开始有点低估洪文波的身份,以为他就是岭南特区一个偏僻小镇的科级干部,一听说是商业部的挂职干部,立刻热情了许多,赶紧过去交换名片:“真是太怠慢了,不知者不怪。洪主任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我。” 洪文波接过名片一看,上面的头衔是经济系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也热情地说:“李主任太客气了,这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欢迎您到龙湾来。” 两人又一次握手,这才算正式认识了,然后洪文波才告别出来。 走出经济系大楼,洪文波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当年他毕业的时候,系里曾经想让他留校任教,而他还是选择了自认为更有发展机会的部机关。 “如果当初留校任教,现在或许正在课堂上讲课,而不是来到岭南大学的校园里,听著名经济学家钟岩讲解金融问题,也不会在棕榈树和南洋杉成行的甬路边与一位同在异乡为异客的淑女相遇。人生真是奇妙无比。”洪文波很喜欢这种感觉,人生无常,是苦,也是乐。 田红苗从远处骑着一辆单车过来,到了他跟前停下来。 “要不要带你参观一下校园?岭大也是很有故事的大学。” 洪文波推辞道:“今天就算了吧,以后还有机会。这样,我去叫司机,咱们一起吃个饭。” 田红苗听说还有司机,就说:“算了吧,跟生人一起吃饭不习惯,还是等到了龙湾再让你请吃海鲜吧。” 洪文波没想到田红苗这就算答应了,满心欢喜地说:“那就一言为定,到龙湾我就承包了,保证让田姐你吃好玩好。” 田红苗要送他到大门,两个人就并排一起走。田红苗问:“跟钟教授谈得怎么样?” 洪文波很感叹:“受益匪浅,钟教授给我讲金融问题,大概就像用打炮打蚊子。不过,老人家修养真好,仰之弥高啊。” “你以前学什么的?” “也是学经济的。” “那应该很专业了。” 洪文波无奈一笑:“我们学校比较保守,计划经济的课程占主导,对西方经济学都是批判地学,所以,很多东西都没用。” 田红苗笑笑,换了个话题:“我读过你在特区日报发的那篇文章,很有水平,有人民日报评论员的风格。” “过奖了,要真有那个水平,我早就去人民日报了。” 田红苗认真地说:“水平也是需要锻炼的,就看有没有机会了。你想去吗?” 洪文波耸耸肩膀:“不知道,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来岭大读个研究生,认真学点现代金融。” “真想读研究生还是回北京吧。”她侧转脸问:“难道你喜欢这边了?” “说实话有点喜欢。”他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你看,冬天还这么暖和,到处绿树成荫。北京的冬天太严酷。” 田红苗笑道:“到底还是年轻,到哪里都触景生情。” “古人讲:人生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洪文波记起来,田红苗是学中文的,有意在她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诗文功底。 “那是说的江南,又不是岭南。从前,来岭南的人不是被贬谪就是被流放。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韩愈的诗你该知道吧?” 洪文波拍怕脖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还是东坡公更达观一些,典型的吃货。” 田红苗笑笑:“纸上得来终觉浅,看你明年怎么说。” 洪文波也笑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是要来赛诗会啊?”田红苗停下脚步:“那我们就大战三百合。” 洪文波赶紧摆手:“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田红苗显得很开心:“到这边几个月,每天都像在谈生意,满口铜臭,言不及义。今天总算遇到一个能谈诗的人了。” 洪文波说:“那好,等我回去准备准备,等你来龙湾考察的时候我好好向你请教一下传统诗文。” “那好,让我看看经济专业的才子有多厉害。” 说话的工夫,他们已经来到主楼前的空场上。 “那就再见了。”田红苗主动向洪文波伸出手:“下次咱们再赛诗。” 洪文波握住田红苗的手,说:“好,在龙湾我就是主场了。” 告别了田红苗,洪文波坐上车离开了岭大,他急着赶回龙湾,抓紧落实联合岭大办短训班的事。。 回到了龙湾的时候,天色已晚,而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推门一看,是唐志高在里面。 “老唐,你怎么还没走啊?” 唐志高站起来:“我吃完饭就过来看看,怕你回来有事找不到人。” 洪文波笑着说:“没什么事了,赶紧回去陪孩子吧。” 唐志高拎起一个手提食盒,到洪文波桌前打开:“你没吃饭吧?我老婆煲的汤,马马虎虎吃一点吧。” 他从食盒里取出一个汤婆子,还有两碟菜,一份葱油饼。“你们北方人喜欢吃饼,特意给你做的,还够热,赶紧吃吧。” 洪文波有些过意不去:“老唐,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唐志高笑笑:“不用客气,你趁热吃,我回去了。”他转身要走,又站下,很费力气地说道:“洪科,客气的话我也不讲,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我文化不高,却是讲义气的。”说完就出去了。 洪文波非常感动,喃喃说道:“要多做好事啊。” 刚喝了几口汤,呼机响了起来,显示的号码是市区电话,洪文波忙放下汤勺,把电话大了过去,话筒里传来了刘刚天的声音。 “文波,今天有什么收获?” “收获非常大,钟教授认为发展股份制公司能最大限度集中社会资本搞建设,于国于民都有利,他建议我一开始就要高起点,把股份制搞起来。” 刘刚天那边没有反应,洪文波继续说:“钟教授的意思是,股份公司就是等于拿别人的钱来干自己的事,大家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干好了大家分红获利,干不好,亏损也大家分摊。我琢磨这对我们利大于弊。” 刘刚天嗯了一声:“好吧,那我们就认真考虑一下,看看市里是不是支持。” 听刘刚天这样说,洪文波知道他还没有下决心,便把话题一转,说:“主任,还有两个个重要情况,是我偶然得到的。” 洪文波便把遇到田红苗的事简单提了一下:“教育部派到岭南挂职的田处长现在相当于教育部的特派员,专门负责岭南大学开设特区分校的调研工作。当时我突发奇想,我们能不能争取把岭大特区分校落到龙湾来?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其中有一项就是吸引人才,培养人才,游乐人才才能支撑高新技术企业自主研发。岭南大学在基础科学领域承担了许多国家重大项目,与北大、清华的名望地位在伯仲之间,如果把特区分校落到龙湾,正好可以对接咱们支持高新技术企业发展的规划,岭大这块金字招牌可以大夫提升开发区的知名度,能带来许多溢出效益,也能增强龙湾的发展潜力。” 刘刚天沉思片刻,说:“这件事可不简单,不仅跨行业,还跨部门,而且跨区、跨省,上面还有教育部,甚至中央。” “是,肯定是很复杂,但我们争取一下总没坏处,争取的过程对于开发区就是很好的宣传,也会促进我们的工作,说不定还会引申出其他的发展机会。即使争取不来,也没什么损失啊。这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所以赶紧向您汇报。” 刘刚天沉默片刻:“好,这件事先不要声张,我再摸摸情况。” 刘刚天的语气并不像洪文波所期待的那样,这让他有些失望,但还是 洪文波略感失望,但还是把另一个想法也讲了出来。 “主任,还有一件事。钟岩教授建议我们,在龙湾办一个财经培训班,可以作为长期项目跟岭南大学经济系合作,主要培训在职的经济管理干部和企事业单位的人员。我想,这个事能不能跟岭大进一步接洽一下。把岭南大学这块招牌在龙湾立起来,总是一件可以吸引眼球的事。” 刘刚天听了之后,也没有表示支持,只是说了一声:“那就先接洽一下,看看需要什么条件。这些事都是不急之务,可以慢慢商量。” 挂断电话之后,洪文波感觉没了胃口,满腔的热情被刘刚天不吭不热的态度冲淡了。 明明是好事,刘刚天怎么就像不感兴趣似的?故意摆架子?还是畏难?这样的大好机会不利用就太可惜了。 洪文波便拿起电话呼叫张玫,想跟她商量一下。刚放下电话,张玫的电话就打进来。 “你也太神速了吧?我刚呼完你就拨过来了。”洪文波露出轻松的微笑。 “我正要呼你呢,你就呼过来了,心有灵犀,是不是想我了?”张玫的声音永远都那么脆脆的,甜甜的,充满挑逗性。 “想了。”洪文波喜欢这种被挑逗的感觉。 “那你不早点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啊。”张玫关心地问:“又加班了?不要太拼,你如果太拼了,领导会觉得你风头太劲。” “没加班,今天去岭南大学了,刚回来。有个事要跟你说”洪文波坐正了。“在岭大遇到一个熟人,听说岭大要开设分校。” “岭大分校?开在哪里啊?” “还没定下来,正在扯皮呢。” “总该有几个备选的地点吧?不然怎么扯皮啊?你再打听一下。” “好吧。”他又问:“你说,如果岭大分校落到龙湾来,是不是有好处?” “那当然啦,相当于一个大项目落地,而且会带动周边的消费啊。”张玫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对啊,应该落到龙湾来啊,咱们买的房子又要升值了。你一定要争取啊。” “我争取管什么用?这种事连市长、省长都使不上劲。” “我说你将来一定是笨死的。先造成声势,只要声势起来了,房价就涨上去了,咱们把钱赚到了,管他什么市长、省长的。”谈到生意张玫总是一针见血的直白。 洪文波只好说:“我努力吧,不过,我们领导好像对这事并不热心。” 张玫想了想:“也许是时机不对,你以后讲话要注意挑时机,不能你想说了就说,要等领导想听的时候才说,把握时机很重要,明白吗?” 洪文波换了一副无赖的语调:“不明白,你教教我啊。” “那好吧,明天教你。” “不行,等不及了,今天就要教。” “太晚了,我赶到你那里就要十点多了,你今天还是自学吧。”张玫咯咯笑起来。 洪文波叹了口气:“好吧,今天预习,老师明天要言传身教。”张玫狡黠地说:“那你得求我才行。” “求你了。” “没诚意。” “求你了,老婆,教教我吧。” “好吧,看你嘴巴怪甜的,就教你一下。” 洪文波又说:“你还得教教我股票的事,今天在岭大听一位教授讲了很多资本市场的事,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明白,幸好有你这位老股民可以请教。” 张玫得意起来:“你看,有个懂股票的老婆就是好吧,我可不光是纸上谈兵,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真功夫。” 洪文波无赖地说:“我还是喜欢你言传身教的软功夫。” 张玫腻腻地问:“好啊,你想不想我现在就过去啊?” 洪文波咽了一下口水:“太诱人了,可是不行,明天一早开办公会,我还得准备材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情骂俏,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谁都舍不得挂断电话。(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感动是一种态度 就要过年了,满心盼望着能在节日期间小聚几日的白溶溶忽然接到洪文波的电话说,他要接待中央新闻采访团,过年不放假,不能回北京了。 这个消息让白溶溶完全不知所措,拿着听筒竟然一时无语,强忍了好久,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她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愤怒,不顾洪文波在电话里的唠唠叨叨,砰地一声把电话挂断,起身出了办公室。 特区新闻采访团由记者协会组织,是一次国家级的重点新闻活动,阿娇也带队参加,出发前还跟白溶溶通过电话,洪文波说他有接待任务,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 白溶溶身为机关干部,当然明白个人与组织的关系,一个任务下来,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更何况洪文波现在还是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助理,大小也算个负责人,尽管这种级别的干部在部机关里都排不上号,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岭南,总有他脱不开身的理由。 然而,白溶溶还是满腔怒火,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借题发挥,好像就是要以此为借口向洪文波发难,以便减轻内心时隐时现的负疚感。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果刚才不是在办公室里,她一定会狠狠地把这句话甩给洪文波。分开半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春节假期,他就应该为她不远千里、不辞辛苦、不计一切而来,那才是爱情应有之义。忙、忙、忙,半年时间都在忙,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忙?离开你特区就关张了?地球就不转了?一个小小的主任科员,芝麻绿豆大的官,总觉得得自己比总理的工作还还重要,谁信呢?难道特区人都不过年了?骗鬼吧。 白溶溶越想越气,竟然真的在心里开始怨恨洪文波。 当初他就是假积极,人家组织部门给他两天考虑,是不是愿意去特区挂职,他一天就决定了,甚至都没跟她商量,这就是说明她在他的心里早就没那么重要了。现在,连过年都不抽时间见一面,心里哪还有她呢? 她想起了大四那年的寒假,她给他写信说,她爸爸妈妈想见他,他接到信之后,第二天,买了张站台票就上了火车,一路站到江南,下车的时候腿都直了。 他那时候的热情去哪儿了?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时间冲淡了爱情的浓度?或者是空间的距离降低了爱情的温度? 白溶溶心里完全是一团麻,根本理不出头绪,只能把烦恼都压下去,埋在肚子里。 下班的时候白溶溶没有走,她不想看到班车里那些围观的眼神,也不想早早回到宿舍,被暖气烘干的感觉只会让人更加烦躁。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越发感到孤寂冷清,空旷的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她神经变得极度紧张。 如果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可是阿娇也出差了,说不定正在听洪文波讲今天的不愉快。谁还能像闺蜜那样倾听自己的心事呢?白溶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康海明。 自从上次打高尔夫球之后,他们又见过两次面,都是康海明精心安排的约会。石油俱乐部玻璃房里暖融融的下午茶,石油饭店顶楼旋转餐厅悠悠然的烛光晚餐,尽管康海明极力表现低调,还是透露出他处处都在炫耀自己的权势,正也因为如此,本来应有的浪漫情调被稀释了许多,让白溶溶内心感觉不是很舒适。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品味的小资派,至少并不欣赏把俗鄙当作炫耀。 然而,白溶溶还是很享受跟康海明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她不得不承认,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许多事,他让整个旋转餐厅在周末只为她一个人服务,她说喜欢那种白底绣花的英国式古典风格桌布,他立刻让餐厅经理拿来十几款花色让她挑选。像康海明那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能为她纡尊降贵已经十分难得,还能如此百依百顺,她还能有什么话可说?感动总是有一点,甚至还有一点感叹——如果早点遇到他或许会更好。 当然,这种感叹并非发自内心的相见恨晚,只是因为虚荣心得到满足而产生的一种纠结。 她完全明白康海明的用意,他几次握住她的手,她都没有拒绝,但也仅此而已,当他想进一步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被她生硬地推开了。 从来就没有被人拒绝过的康海明并没有丝毫的气恼,他明白,对待白溶溶这样的小女人,必须要有耐心,要持续不断地追求。他在油田钻井的时候,什么样的地质条件都遇到过,无论是坚硬的岩层,还是松软的沉积砂砾,都要小心翼翼地不停钻进,不达到设计深度绝不会罢手,因此,他向白溶溶承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一声呼唤,他就会像应声虫一样立刻出现。 要不要给康海明打个电话?白溶溶举棋不定。明明是自己跟男朋友之间出现了问题,这个时候跟自己的另一个追求者通电话合适吗?而且,自己这么主动给他打电话是不是有点自轻自贱? 种种纠结,还是抑制不住那种想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她拿起话筒,犹豫了一阵,又放下。反复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就在她起身的一刹那,电话铃声响起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十分急促,把她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拿起听筒。 “喂,我找白溶溶啊。”话筒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洪亮而有力的声音。天啊,竟然是康海明,白溶溶一下子乱了方寸,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结结巴巴地说:“啊?是、是我啊。你、你怎么?” 康海明也听出了白溶溶的声音,笑着说:“没想到吧?我是突发奇想。平时怕打扰你的工作,不敢给你打电话,今天因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所以,才贸然打个电话,你不会怪我吧。” 白溶溶镇定了一下,说:“没有,就是有点太意外了。” 康海明和悦地问:“你下班了没有?我正好在你附近,等你下班了可以去接你。” 白溶溶看看表:已经6点半了,笑着说:“半小时前就下班了。刚才手上有点事没完,我就没坐班车。没想到你就打电话来了。” 康海明听了哈哈大笑:“这么说我是太幸运了,那好吧,十五分钟后在大门口等你。” 白溶溶挂好话筒,心情好了许多,好像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了。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刚刚还想给他打电话,他就把电话打进来了,难道跟这个男人有了心灵感应? 还有十五分钟,白溶溶掏出小镜子,打开化妆包,淡描柳眉,轻点唇红,在颈部喷了些香水,梳理了几把披肩长发,镜子里的人影便显得越发妩媚。 走出机关大门,白溶溶刚来到路边,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就缓缓从对面掉转车头,停到她前面,车窗玻璃放下去,康海明满脸微笑朝她招手。 白溶溶急忙拉开车门坐进去,生怕被单位里的人看到。 “外面很冷吧?”康海明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很自然地抓住白溶溶的小手。 他穿了一袭黑色呢子大衣,敞着怀,里面是藏蓝色西装,系着一条玫瑰红色碎花真丝领带,整齐的大背头梳得油亮,连宽大的脑门都显得油光光。 “穿得这么正式,有什么活动吗?”白溶溶把手抽回去,解开自己的羊绒围巾。 康海明笑而不语,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怎么了?有什么好事那么高兴?眼角都笑出鱼尾纹了。”白溶溶在康海明面前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也会说些轻松的话。 “是有好事,等会儿再跟你说。”康海明的神态从容不迫,白溶溶反倒有些急切了:“干嘛还等会儿?现在说啊。” 康海明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脸,转头看看白溶溶清秀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她的香水味道陶醉了:“现在不能说,他看看表:“等新闻联播之后再说。”说着,他又握住白溶溶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抽回去,静静地感受着他那宽厚的掌心散发出的热度。尽管她更习惯于洪文波那双绵软文弱的手,但此时康海明的大手传出的力道从指尖一直涌向心头,让她产生一种安全感,困扰着她的种种焦虑、烦恼,全都被驱散了。 轿车开到了西北郊外一个别墅区,白溶溶已经迷失了方位,看着窗外整齐的公寓楼和独栋别墅,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朋友新开发的别墅区,我要了一套公寓,今天就是带你来参观一下新房。”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还神秘兮兮的。”白溶溶说话的神情带着几分娇态,康海明忍不住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车子在中间一栋六层板楼后面停下,康海明松开白溶溶的手,帮她围上围巾,说:“外面冷,郊外的风硬,围紧一点。” 简单几句话,让白溶溶感觉很暖心,顺从地让他用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 乘电梯来到六楼顶层,按下门铃,一位中年妇女打开门。“老总回来了?”她梳着齐耳短发,穿一件驼色对襟羊毛衫,腰里围着围圈,显得整洁而朴素。 康海明请白溶溶进屋,关上房门之后才给她介绍:“这是许大姐,帮我照料家务,烧菜的手艺很好。” 许大姐热情地接过白溶溶的围巾和羽绒大衣,叨叨不停地说:“我哪有什么手艺,就是烧几样家常菜,口味清淡一些。老总平时在外面山珍海味吃太多了,回家吃一点清淡饭菜就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康海明也脱掉大衣和西装外套,问道:“许姐,能开饭吗?肚子已经饿了。” “马上就好了,鸡汤老早就炖好了,再炒两样小菜,十分钟就可以了。”说完,她朝白溶溶笑笑说:“你坐,我去倒茶来。”说着转身去厨房沏茶。 “参观一下吗?”康海明拉着白溶溶穿过客厅,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是一个大阳台,摆着一个茶几、四把椅子,另外一侧还有一把安乐椅,仍然显得有些空荡。 白溶溶随便说了一句:“这么大的阳台,可以种好多花,再搭一个葡萄架。” “好啊,全由你设计,种花种草我不在行。”说着,康海明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白溶溶脸微微一红:“我设计什么?你手下那么多人呢。” 康海明把遥控器放到一边,说:“他们干别的行,但是家里的布置还是要女人来做。”他直直地盯着白溶溶。 这时,电视里传出一条新闻:“石油工业部决定,免去康海明同志大陆石油集团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另有任用。” 两个人同时朝电视看过去,白溶溶惊讶得捂住了嘴巴。 “新闻已经播出来了,保密限制解除。”康海明轻松地笑笑:“现在知道我要说的好消息了吧。” “太突然了,那要调你去干什么?”白溶溶的语气显得非常关心。 康海明右手搭在白溶溶腰间,说:“下一步的工作还要等组织宣布,等着看新闻吧。” 白溶溶又问:“还在石油系统吗?” 康海明摇摇头:“差不多算改行了,不在工业圈子了。” 白溶溶好像明白了:“你要高升了?” 康海明点了一下头:“要暂时离开北京了。” 这句话让白溶溶感觉有些神伤。康海明察觉到了白溶溶表情的变化,拉她坐在沙发上,说:“我一时用不上这房子,闲着也是浪费,不如你来住吧。听说你的宿舍条件不太好,索性星期天就搬过来。” 白溶溶连忙推辞:“不行,不行,我可不行。” 康海明很认真地说:“怎么不行,你如果觉得一个人住这房子太大,可以约朋友一起住,反正归你全权使用。” 白溶溶忽然想调皮一下:“那我要是把它卖了呢?” “也可以啊。”康海明把手一摊:“你全权处置,房产证直接写你的名字。” 白溶溶心里有些被感动了:“干嘛对我这么好?” 康海明在她手背上轻轻揉搓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我是钻油井出身的粗人,不会说拐弯抹角的话。我老婆去世多年,一直想再找个伴,就是没遇上让我心动的人。那天,第一次看到你,就动心了。”他握紧溶溶的手:“来,给你看样东西。” 康海明拉着白溶溶走到东北套间。这是一间书房,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典籍,靠东墙中间位置留出一块单独的空间,一块红绸子盖住了一个方形的东西,下面露出黑色大理石的基座。 康海明指指那块红绸子:“你看看那是什么。” 白溶溶好奇地走过去,又回头望望康海明:“你不会吓我吧?” 康海明过去,跟白溶溶一人握住红绸的一角:“来,一起揭幕。” 两人轻轻拉动红绸,随着红绸徐徐落下,里面露出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面是一块闪烁着莹莹绿色宝光的原矿石。 白溶溶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睁大了眼睛仔细审视那块原石。粗糙的砾岩皮子下面,断断续续透出纯净、细腻的翠色,闪烁着幽幽的宝光。没错,那就是她在大陆石油培训中心看到的那块翡翠原石,就是因为停下来观赏,才遇到康海明从贵宾室出来,惊慌之下在大理石地板上失足跌伤了手。 白溶溶转头望望康海明,只见他也笑眯眯地看过来,说:“我猜你很喜欢它,所以,趁我还没离开大陆石油,就把它搬回来,让你慢慢欣赏。”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白溶溶伸出手,轻轻触摸那玻璃罩子,眼里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彩。 康海明上前一步,拦腰抱住她:“多贵重的东西跟你比起来,都一文不值。”他望着她已经有些迷离的双眼,低声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摘下来给你,把你捧在手心里,捂在心口上,供起来当菩萨。”说完,他猛地朝她嘴上亲了过去,一口、两口,然后一张大嘴把她的小嘴包起来,就像要把她生生吞下去。 白溶溶的呼吸急促到快要停止了,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她就像完全失去了意识,大脑一片空白。(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最后一封情书 第十八章最后一封情书 洪文波从来没有这么忙过。年前市里各大单位互相联谊,刘刚天每天都带他出席酒宴,为的是让他广结人缘,方面未来开展工作。老实说,遇到这么体贴入微的领导,誰都得两肋插刀,特别是在饭局上,拼酒的时候连眉头都不能皱。洪文波酒量还算不错,但三天下来就跟不上形势了,头昏脑胀,闻到酒的味道就作呕。 除了喝酒之外,日常工作也不能耽搁。科技开发股份公司的筹备已经进入了关键期,候任总经理春节之后才会到岗,许多急需推进的报批手续、投资方商洽、先期人员聘任、基建方案等,都由洪文波牵头抓总。筹备工作千头万绪,又繁难琐碎,洪文波推脱了几次,结果被刘刚天狠狠骂了一通,只好硬着头皮硬扛起来。 刘刚天的用意也很简单,像洪文波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把担子压给他,他就会一直沉浸在对笔头文案的沾沾自喜中,将来很难独当一面。现在让他负责开发公司的筹建,就是要在繁剧的事务中历练他,把他身上的轻浮都磨干净,练出一身能埋头拉车的真功夫。当年,梁天明书记还在基层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磨练刘刚天的。“扑下身子拉车,比登高望远更难。不会扑下身子拉车,登高望远就是好高骛远,永远干不成大事。”这是梁书记对刘刚天的教诲,如今,刘刚天又用来训诫洪文波。 与此同时,接待中央新闻采访团更是重中之重的工作,特区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亲自出面接受了集体采访,梁书记还在经济电视台与新华社、人民日报的专访中特别介绍了龙湾开发区的经验,建议记者们深入基层实地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下特区的巨大变化。 为了配合当前中央新闻采访团的工作,开发区专门成立了宣传工作领导小组,刘刚天任组长,孙抗美任副组长,洪文波挂了一个秘书长的官衔,负责具体处理工作。机关的事很多就是这样,上面有一个条条,下面就加个框框,不管挂多少牌子,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来回变脸。 作为宣传领导小组秘书长,洪文波不仅要利用这次机会尽可能让开发区多的曝光、见报、上电视,还要与主流媒体建立起长期工作关系,为将来的合作打下基础。因此,除了陪同刘刚天出席各种饭局之外,他自己也要安排媒体记者的接待,当然,还要特别照顾好阿娇。阿娇毕竟是大学同学,又是溶溶的密友,这次专门为开发区设计了半小时的专题节目,已经预定好了黄金时段播出,给洪文波长足了脸,怎么照顾、怎么感谢,都不过分。 他就这样每天从早忙到晚,跟张玫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电话里偶尔调几句情,说什么冬季应该藏精,不见面正好可以养生。张玫对此并不介意,反而每次都提醒他注意休息,不要喝太多烈酒,还亲自煲了汤送到管委会,体贴得真像一位贤惠的妻子。 或许真是因为太忙,他并没有特别在意白溶溶对他不回北京过年这件事的反应。生气是肯定的,等再过几天,她气消了,自己多说些软话,让阿娇给她带回几件衣服、首饰什么的,两人就会和好。这几年在一起,溶溶经常闹个小脾气,他就变着法儿哄她,并且总能让她转嗔为喜。有时候,女生耍脾气、使性子不是真的生气,就是为了让男朋友哄一哄,好借机撒个娇,以体现自己的重要性。 这次不能回北京过年,溶溶当然会生气,也应该生气,但还是会多云转晴,对此,洪文波丝毫没有怀疑,即使跟张玫在床上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没怀疑过溶溶对他的感情。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大学同窗四年培养起来的,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而且纯洁无暇,纯粹无染。就拿他自己来说,跟张玫缠绵了几个月,但心里仍然只有溶溶,如果让他做最后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溶溶,虽然这样会显得对张玫颇为不公,但原因很简单,他跟溶溶彼此相爱,他跟张玫只是相互需求。 然而,上天没有給洪文波做出选择的机会。 腊月二十八,开发区管委会的年饭安排在那天晚上。刘刚天要参加市委、市府举办的团拜会,上午去市里,下午才赶回来。洪文波难得空出一天时间,一大早又被区内的几家企业老总堵上门,都是要求入股科技开发公司的。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这些平日里愁眉苦脸到处借钱的企业,竟然争先恐后地拿出现金投资入股,原来预定的五千万股本根本不够分配,只好再请示市里,把总股本扩大到八千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满足区内企业的投资需求,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八千万的总股本不能再增加了,开发区管委会最多能拿出1500万,市经委和市科委各拿500万,原计划这三笔国有资本就能实现控股,股本扩大到8千万,只好又拉来市城建总公司和市外贸公司,这两家国有企业也各出资5百万,500万国有资本虽然占股比例不足一半,但大体上还能保持控股地位,如果再扩大股本、又找不到合适的国资进来,国有资本就会失去控股地位,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因此,只好压缩民间资本入股的数额,最多认缴股本不得超过00万。 这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国资这方面出资就像拉郎配,谁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分,先提一百多不着边际的问题,再开出二百多条件,美其名曰保证国有资产安全,中间还给出一千多个暗示,经办人在其中要看到好处,最后,开发区这边不得不动用梁书记的金牌令箭才能有力地说服他们,牛不喝水强摁头,两边都很难受。而民间资本这边一呼百应,不仅热情高,而且一下子就冒出许多钱来,有些企业甚至一开口就要认购一千万。 市场才能最有效率地分配资源,洪文波对教科书上这条经典有了深刻的认识,如果有时间,他很想深入研究一下这个课题,可惜,他没有时间静下来。 “请各位理解,咱们设立科技开发公司还是一种尝试,这其中有政策风险,还有经营风险,大家都没经验,不可能把规模搞得太大。”洪文波的语气近乎央求:“就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开发区的几位领导都顶着雷呢。如果再扩大规模,我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洪主任,我们愿意拿真金纯银帮各位领导一起顶雷啦,特区人就是敢想敢干,如果每天计较风险,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从我们做企业的角度说,资金越雄厚做事就越安全,大家把风险分摊了,怎么会拒人千里之外呢?”说话的是华美家电工业总公司的老板黄天雄,据说早年靠倒卖走私家电发了财,然后自己开工厂搞组装,生意做到了全国各地,成为本地知名的企业家,入住开发区之后,已经建立了二十条家电生产线,是开发区十大实力最强的企业之一。 洪文波进一步解释:“黄老板你别误会,绝不是拒人千里。咱们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规模只能定在这里。股份公司的审批要报到省里,省里还要向部里备案,这都是有红头文件规定的,咱们特区都解决不了。我跟大家交个底,如果咱们开发公司的股份制批下来,今后增资扩股,各位一定优先。咱们设立这个开发公司就是为了促进开发区里企业的发展,怎么会不保护各位的积极性呢?” 正说着,尹潇潇从外面抱着一堆报刊资料进来,见几个人围着洪文波的桌子七嘴八舌,知道洪文波需要人给解围,就上去推搡着几个人,说:“哎呀,你们鸡一嘴鸭一嘴地吵什么?又不是洪科不卖给你们股份,是实在没有的卖了。你们这些当老板的都死脑筋吗?这个都听不懂?”说着,尹潇潇从报刊堆里抽出一封信,递给洪文波,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孙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 洪文波接过信,朝信封上扫了一眼,是白溶溶来的,便往上衣口袋里一揣,然后向几位老板拱拱手:“各位,领导叫我,先少陪了。” 黄天雄一把拉住洪文波的胳膊:“洪主任,你不要找借口甩我们。既然入股的事没有办法,我们就听你跟刘主任一句话,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可是今天你哪里都不能去,马上就要过年了,总要让我们大家敬一杯酒,这点面子总要给吧?不然就是洪主任看不起我们,连年也不用好好过了。” 话说到这个分上,洪文波只好连连拱手:“各位老板盛情难却,我愿意从命,但是有一条,千万别把我灌倒了,晚上管委会还要吃年饭。”他看看表:“现在刚九点半,吃饭还太早,容我到领导那里回句话,咱们约十二点,怎么样?” 黄天雄点头:“好啊,我就喜欢洪主任的爽快,十二点我们来接你。” 打发掉黄天雄等人,洪文波感觉头都疼了。尹潇潇帮他沏了一杯茶,说:“这个黄天雄你可要当心,他是黑白两道混的,我们本地人都怕他三分。” 洪文波接过茶,笑了一下,问:“你刚才说话那么冲,看着并不怕他啊?” 尹潇潇一挺胸:“我当然不怕啦,管委会也是一级政府,他再有势力还敢跟政府斗嘛?” 洪文波下意识地偷瞥了一眼尹潇潇的微微隆起的胸部,赶紧收住杂念,问:“孙主任真的叫我?” 尹潇潇坐回办公桌:“孙主任都一周没露面了,怎么会叫你。我是给你解围,反正孙主任的办公室是空着的,你可以到那里躲一阵。”她又朝洪文波望了一眼,小心地问道:“洪科,孙主任是不是要调走了?连办公会都没见到他参加。” “别多嘴,干好自己的事。”洪文波打开记事本,准备打几个电话。 尹潇潇笑嘻嘻地答道:“我不多嘴,就是希望你能搬进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就不用听我乱讲了。”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弄得洪文波有点尴尬,瞪了他一眼,没在说话。 尹潇潇却有点得意:“你不想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洪文波板起脸来:“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吗?赶紧把信息简报做出来,别以为要过年了就拖拖拉拉的。”说完,他拿起电话,不想再跟她磨牙。 尹潇潇做了个鬼脸:“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心上人。她又来信了吧?信封都带香味,可想而知会把你迷成什么样子,男人都喜欢香气袭人的。”她看着洪文波问道:“她是不是像香港的明星陈思思?你比较喜欢那种类型吧?温柔的淑女。” 洪文波没理她,继续拨打电话,而听筒里不断传出占线的忙音,好像各部门的电话都没有空闲。 接连几个电话没打通,洪文波有些恼火,索性喝了一杯茶,然后掏出刚刚揣在口袋里的那封信。 “还是忍不住吧?”尹潇潇一副冷嘲热讽的语调:“能让你放不下的女孩子多幸福啊。” 洪文波正有些恼火没处发泄,被尹潇潇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一刺激,立刻涨红了脸,狠狠地瞪着她,强忍着到了嘴边的话,没有发作出来。 尹潇潇赶紧埋头做事,不敢再说话。 见尹潇潇不再吭气,洪文波也就不去理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刺啦”一声撕开信封,抽出印着浅色风景的彩签信纸,好像一下子就闻到了白溶溶写信时留在上面的余香,不过这种香气又很特别,与往常似乎不同。洪文波也没多想,便开始看信,看读了两行,心头就是一紧,头皮一阵冰凉,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猛地坐直了身子,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羽箭一样向他射过来: 亲爱的文波, 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是摊开信纸又不知道如何说起。我知道,无论我用什么样的言辞表达,都会伤害到你,或许最直接的方式伤害最小。文波,我们分开吧。 这些年,我们一起度过了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时光,我会永远珍藏这一段感情,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好。 写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无法自持,多希望你就在我身边,抱紧我,安慰我,给我擦去眼泪。可是我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够了,空间的距离太遥远,我们无法逾越,生活不应该永远都挣扎在思念的痛苦之中。 请原谅我用如此现实的语言,分开这段时间让我更加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或许很自私,也只能自私了。青春短暂,如白驹过隙,我希望能够享受人生最好的时光,而不是让它在孤独、苦闷中悄然逝去。 我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也知道会给你带来伤害和痛苦,但还是请原谅我,请记住我们那些美好的时光。 你事业心强,非常努力,将来一定会成就非凡,也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爱情。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千言万语就化作一句祝福——愿你一生安好!请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 请不要恨我,也不要担心我,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再见了文波,再见了。 洪文波强忍着眼泪,把溶溶的信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混乱,胸口完全被堵住了,大口呼吸,两手握成拳头,人都要爆炸了,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洪文波没有去接。电话铃继续响。洪文波一把将电话扫开,重重摔在地上。 尹潇潇吓得叫了一声,惊疑地看着洪文波。只见他脸色紫涨,额头上青筋暴起,眼角却挂着泪花。她急忙过去,先捡起电话,对来电话的人说:“对不起,您有什么事?洪科现在没在办公室,去市里开会了,你下午再打吧。”挂断电话,她小心翼翼地问:“洪科,你不是生我的气吧?” 洪文波仍然不停喘息着,像是缺氧的样子,紧闭上双眼,摇摇头,喘着粗气说:“潇潇,我要回宿舍休息一下,有人找我就说不知道去哪里了。”说完,他站起来,两腿却像灌了铅,头又像飘在云端,整个人都失控了,晃了晃又坐下。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务室?”尹潇潇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发热。 洪文波推开尹潇潇的手,扶着桌子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刚要伸手拉门,门开了,阿娇像奇迹一般出现在那里。(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三杯两盏淡酒 洪文波看着阿娇,愣了几秒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阿娇好像什么都知道,只说了声嗨,就拉住他的胳膊往外面走。 办公室里只剩下尹潇潇,她朝桌上那封信扫了几眼,便明白了状况,轻轻将信纸翻过去,扣在桌面上,又放了一叠公文盖住,才默默走回自己的位子。 阿娇拉着洪文波走出管委会,沿着熙来攘往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两人谁都没说话,却都思绪万千。 外面的空气有些湿凉,降低了洪文波大脑的热度,他慢慢冷静下来,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这才感觉胸口不再那么憋闷,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我要回北京去。”洪文波弹了一下烟灰。 阿娇从他手指间把香烟拿过去,也吸了一口,问:“回去干什么?” 洪文波又点上一支烟:“我根本不该来,还是回去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阿娇轻声吟诵着《诗经》里的句子,顺手扔掉了半截烟头:“想回北京,买一张车票就回去了,可是,你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一切都改变了,不是你想回就能回得去。”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表达内心的感受。 路边有一张长凳,旁边还有几株腊梅,干枯的枝桠上已经长出许多花蕾。 “坐一下吧。”阿娇指指长凳,拉着洪文波过去,并排坐下,中间相隔着一尺的距离。 洪文波双肘支在腿上,两手抱头,烟头在指缝间咝咝地燃烧着,燎到了发梢,发出焦糊的气味。 阿娇把烟头从他手指抠出来,扔到一边,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闷在心里不好。” 洪文波终于忍不住了,把脸埋到手掌里,双肩抽动着,呜呜地哭出声来。阿娇的两眼也湿润了,拿出一叠纸巾,抬起左手,在洪文波的后背上轻轻地安抚着。 哭了几声,洪文波感觉好了一些,用力抹掉眼泪,苦笑着向阿娇道歉:“对不起,别笑话我。” 阿娇把纸巾递给他:“现在先不笑话你,以后可说不定。”说完,自己先无力地笑了一下。 洪文波擦干眼泪,两眼直直地望着布满灰色云团的天空,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夜里,她打电话到我房间,哭了很久。怕你接到信受不了,让我过来劝劝你。”阿娇叹了口气:“唉,你们啊!” “她是不是有人了?”洪文波说话的时候感觉心里都是冰凉的,身子有些颤抖。 阿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晌才说:“还问这个干嘛?没意义了。” “我就像个傻子,居然相信海誓山盟,居然相信我们的感情跟别人不一样。连半年的分离都经受不住,这也算爱情?”洪文波又把头埋进双手里。 “人心无常性,感情当然会改变,这有什么好抱怨的?”阿娇拍拍他后背:“起来再走走吧,我有点冷。” “是我自己瞎了眼,找错了人。”洪文波无奈地站起来,话语间变得有些愤怒。 阿娇劝解道:“别那么说,毕竟你们也在一起三四年了,总还有过感情。你们不能在一起,她也很难过。” 洪文波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摇摇头:“你们是好闺蜜,当然要替她说好话了。” “洪文波,你说什么浑话。我好心好意来看你,别不识好歹。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你算个男人吗?”阿娇有些生气了。 “岂止是委屈?我是被她一脚踹了。三年多的青春时光,我全心全意地爱她。可是她呢?先把我绿了,又把我踢了,还装什么假惺惺的依依不舍?”洪文波的情绪有些失控,在街上就吼了起来。 “你吼什么?她的心已经离开你了,你吼有什么用?”阿娇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一把将洪文波推开:“你自己吼吧,别冲我来,我才懒得管你们的破事。” 洪文波默不作声,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才走近阿娇,低下头说:“你别生气,我是心里难受。” 阿娇斜了他一眼,手指戳到他脑门上:“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女朋友吹了吗?吹就吹了呗,有本事就再找一个,没本事就打光棍。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你看看你,又是鼻涕眼泪,又是声嘶力竭,这算什么本事?别让我瞧不起你!” 被阿娇一顿数落,洪文波心里的火气反而消了,想想自己刚才竟然对阿娇大吼,实在是没道理,便有些不好意思,含含混混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支支吾吾像蚊子叫,你不会把嘴张开啊?”阿娇见他软下来,反而端起了刁蛮的架势。 “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吼。”洪文波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老老实实地向班主任承认错误。 阿娇噗嗤笑了,一把挽住洪文波的胳膊:“好啦,今天不难为你了。走,请我吃饭。” 洪文波看看表,想到自己还有一个饭局,不去不合适,就对阿娇说:“本来跟几位老板约好了吃饭,你要不介意就一起去吧。” “哼,小气鬼,让你请吃饭还要借别人的饭局。”阿娇假意叹了口气:“好吧,今天就便宜你了。” 洪文波不安地问:“你从市里赶过来,不耽误工作吧?” “这么半天,你总算还说句人话。”阿娇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大步朝前走着:“工作耽误了还能弥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同学聚会就少了一个人,那可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啊”说着,阿娇哈哈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把洪文波搞得莫名其妙,只好被她裹挟着往前走。刚才还灰云密布的天空,此时也露出了几缕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回到办公室,尹潇潇有些吃惊,赶紧起身招呼阿娇。此前,阿娇来管委会拍片子,跟尹潇潇见过,算是半熟脸。 唐志高也在,他刚从市经委回来,向洪文波简单汇报了跟经委交涉批文的情况,几个处还在扯皮,需要有领导出面说话才行,恐怕要拖到过完年才能有进展。 尹潇潇给阿娇泡了茶,把电话记录拿给洪文波看,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其中有一个电话是新华社的记者来的,记录的内容是:通讯明天发布,已定稿。 洪文波心里感觉有点遗憾,后悔刚才自己不应该那么情绪化,把重要的电话都耽误了。他把电话拨回去,对面却是占线的忙音。今天上午的电话总是不顺畅。 刚放下话筒,又有电话进来。洪文波接起来,是管理科询问年饭的安排,又说预算可能要超支,他只好耐心听完,然后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阿娇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洪文波平静地在那里处理工作,心里却有点五味杂陈。 当年上学的时候,洪文波是典型的才子,博览群书,喜欢做惊人之论,常常因风头太过跟人发生争执,又夺得了班里的花魁白溶溶,不少男生对他怀有几分嫉妒恨。那时候,白溶溶常在半夜里跟她讲洪文波如何有才情,如何会体贴人,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垂涎三尺。短短几年时间,当年的才子来到了岭南,跟北京的同学相比似乎有些失意,而他跟白溶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如今劳燕分飞,曾经的种种,都变成了如烟的往事,不免让人唏嘘。 洪文波正处理手头的公文,黄天雄带着一个跟班推门进来,连声说道:“洪主任,再忙也要吃饭啦,走啦走啦。”说着话,他已经走到洪文波跟前,后面的跟班将手里拎的三个大礼包放在洪文波桌上。 “黄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黄天雄一摆手:“不好意思啊,过年了,略表心意,实在是拿不出手,各位都赏光吧。”说着,又给洪文波递上一支烟。 洪文波忙说:“那好吧,多谢黄老板美意,那就愧领了。”然后对尹潇潇和唐志高说:”谢谢黄老板吧。” 尹潇潇和唐志高一面道谢一面各自拿了一个礼包放到桌子底下,黄天雄说:“不用客气啦,都是自己人。”他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阿娇,忙问洪文波:“这位好像没见过。” 洪文波说:“这是经济电视台的陈瑜主编,我同学,等会儿麻烦黄老板加个座位。” 黄天雄赶紧过去跟阿娇握手:“你好陈主编,我们讲,朋友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像陈主编这样的贵客我们请都请不到,谈什么麻烦嘛。”他又朝尹潇潇和唐志高说:“你们两位也要一起去,大家人多才热闹。”黄天雄从西装内测口袋里掏出名片,恭敬地双手呈给阿娇,一双小眼睛却早把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尹潇潇和唐志高都推脱有事,留在办公室值班,黄天雄便陪着洪文波和阿娇一起去赴宴。 黄天雄那辆新款香槟色奔驰轿车十分显眼,他殷勤地亲自拉开车门,请阿娇和洪文波坐在后排,自己坐到前排。 轿车开动,黄天雄回转了半个身子,说:“洪主任,入股的事我也知道你很为难,可是,我们还要再谈,开发区搞改革,不能把我们落下。” 洪文波一摇头:“黄老板,跟你交个底,你现在就是去找刘主任,刘主任同意了,也没有股权给你。蛋糕就那么大,切了八块八个人分,现在又来了五个人,你说谁会把蛋糕退出来?说句私心话,我自己还想入股呢,根本不可能,没有了。如果你们非要为难我,那我只能站起来走人。”洪文波语气严肃,加上此前心情不好,话说得有点重,坐在旁边阿娇悄悄用脚尖踩了他一下。 黄天雄忙陪笑脸:“好、好,咱们只喝酒过年,不谈生意。” 洪文波也不想场面尴尬,就换一副亲密的表情:“都说黄老板做生意看得远,这次怎么就短视呢?把话说明白了吧,你想入股科技开发公司,无非就是看中了公司的发展潜力,同时想跟开发区政府拉近关系。可是,你换个角度想想,科技开发公司未来要做什么?是要向高新技术公司提供金融支持,其中不仅包括项目贷款,也包括直接投资。你的企业现在做大了,也有一个向现代企业转型的问题。如果你响应政府的号召,把自己的企业改制成股份公司,我们就可以直接参股啊。国有股份公司投资支持你民营企业进行现代企业制度改造,支持你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既符合政策大方向,你又得到了资金支持,不是比你入股开发公司更实惠吗?何必一定要争这点蝇头小利呢?” 黄天雄默默地听着,似乎心有所动,犹豫地问:“我也想把企业改成股份公司,可是听说审批很难,开发区有指标吗?” 洪文波身子往后一靠:“我跟你说两句话;第一,事在人为,半年前谁想到过开发区会设立一家股份公司?第二句话,促进企业进行现代企业制度改革是写进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决定的,今年还会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他用手排排副座的靠背,说:“上海和深圳正在筹备证券交易所,交易所开张,就要有公司股票挂牌上市。黄老板,你现在的生意做这么大,是因为把握了开放的先机,今后要进一步做大做强,借助资本市场是必然之路。国家开设股票交易所,能不加快股份制公司的发展吗?你担心什么指标呢?我要是你,马上申请设立股份公司,凭你企业的实力,你又是当地五十强企业家,开发区一定会支持。你想想吧,股票上市那是多大的利益!” 黄天雄身体几乎完全转向后面,兴奋地说:“洪主任,既然你说做股份公司好,我马上就做,你一定得大力支持。” 洪文波点了一下头:“这个你放心,是我分内的事。只要你想做,我向刘主任提。不过,到时候我要入股,你可不要推三阻四啊。” 黄天雄赶紧表态:“洪主任你讲这个话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我黄天雄从小跑码头,最讲义气。今天你推心置腹给我讲,让我拨开乌云见太阳,厚厚的谢你都来不及,怎么那么没度量。” 阿娇在一旁看着洪文波谈吐自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心中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男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刚才还悲痛欲绝,转脸谈起生意,就都抛在脑后,商人重利轻别离,洪文波骨子里大概也是重利益、轻感情的人,不然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呢? 车子开到红楼大饭店,这是黄天雄自己开的一个三层豪华酒楼,专门用来接待贵客。外墙用的都是枣红色花岗岩,屋顶是红色盖瓦,又取名红楼,足见黄天雄对红色情有独钟。 穿过旋转门,里面的色调由变成金色为主,金碧辉煌的水晶灯,淡黄色斑纹大理石地面,镀金的楼梯护栏,搭配象牙白扶手,天花板是雍容艳丽的维纳斯与诸神戏水,给人一种奢靡的印象。 乘电梯来到三楼包间,里面还有六位老板,都起来跟洪文波寒暄。 黄天雄坐到主位,洪文波坐左侧主宾位,阿娇就坐在他旁边,其他人在黄天雄右手依次环坐,酒宴就开席了。 由于跟洪文波有了深度交流,黄天雄果然不再提入股的事。他举起酒杯:“诸位,马上就过年了,能请到洪主任,还有这位陈主编,实在是荣幸。洪主任到开发区半年时间,给我们很多帮助,也让开发区的局面焕然一新,水平高,眼光远,当然也很辛苦,所以,我们一齐举杯,感谢洪主任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希望今后洪主任对我们各家企业的发展给予更多关怀。洪主任,我们大家敬你!” 洪文波连说不敢当,跟黄天雄碰了一下杯,又用杯脚在台面上敲了三下,像其他人表示感谢,然后一饮而尽。 顿时,洪文波感觉满口生香,精神也为之一振。 黄天雄放下酒杯,一边让菜一边对其他人说:“各位,今天咱们只谈友情,不谈生意。洪主任百忙当中抽时间过来,要让他喝好,又不要让他喝倒,管委会还有年饭,所以,大家敬酒点到为止。” 听黄天雄这样说,有人便接茬:“洪主任可以点到为止,那我们多敬他的朋友几杯。” 黄天雄笑着看看阿娇:“陈主编,你是女士,你说怎么喝,我们大家听你的。” 洪文波刚要替阿娇说情,阿娇却满不在乎地说:“好吧,既然黄老板让我定规矩,那就换大杯。” 黄天雄见阿娇如此豪气,立刻来了兴致,连声吩咐:“快换大杯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但愿还记得那一天 那天究竟喝了多少酒已经没人说得清楚了。服务员说总共三瓶茅台,一瓶人头马,而黄天雄说,他在断片之前还让人拿来一瓶金环蛇泡的药酒,至少两斤。在座的老板当中有两位早早败下阵去,另外三位断片,还有一位吐了血,只能在医院过一个健康年。 洪文波怕阿娇逞能,不停地劝阻,却没有效果,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以便在她喝醉之后还能把她完整地带回去。他只记得阿娇跟黄天雄用二寸口杯,连干三杯茅台,这一轮下来,没有一斤酒量的人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接下来一人一杯的较量,三位老板喝断了片儿。 阿娇回忆说,她记得黄天雄让人拿来人头马,结果吐血那位被洋酒击穿了胃黏膜。为了保护阿娇,洪文波还在她举杯的时候暗中推她的胳膊,好让她把酒洒掉一些。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黄天雄的醉眼,只好认罚两杯。大概就是因为洪文波分担了两杯,黄天雄才让人取出他珍藏的金环蛇泡酒。蛇酒当中掺加了几味中药,气味十分强烈,阿娇一口下去便吐了出来,接着就稀里哗啦一发不可收。 黄天雄只记得自己拿出了蛇酒,此后的一切便都断片儿了。洪文波也有些醉意,只记得黄天雄连呼酒逢知己千杯少,然后从椅子上出溜下去。 黄天雄的部下派车把洪文波和阿娇送到附近的龙湾酒店。一路上阿娇不停地干呕,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了,脸色变得煞白,双眼紧闭,伏在洪文波腿上,整个人都散发出酒精与胃液发生反应而混合成的酸腐气味。 洪文波把阿娇架到房间里,把她放到床上。虽然是同学,却从来没有单独相处的经验,这让洪文波有些手足无措,但是,看到她摊成一团,大声喘着粗气,又心生怜悯,也顾不得授受不亲,先用热毛巾帮她擦拭了头面、口鼻、脖子和双手,然后又脱掉她的长筒靴,盖好被子。是不是要帮她脱掉羊绒套头衫?洪文波有些犹豫,内心斗争了两个回合,还是把她扶起来,让她半倚在自己胸口,然后嘴里念叨着:“得把羊毛衫脱了,都是你吐的脏东西,穿着太恶心了。” 阿娇身子软得像一滩泥,任凭洪文波把套头衫褪下,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是嘴里哼哼唧唧,不知是腑脏难受发出的呻吟,还是在继续说醉话。 脱掉羊绒衫,里面只有一件白色的丝绸吊带背心罩着文胸,白皙的胸背和圆润的肩膀都裸露着,洪文波不禁多看了几眼,心口通通直跳。他跟溶溶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注意过阿娇容貌,尽管她也非常漂亮,却不像溶溶那样让人一望生情,更没有溶溶那种楚楚动人的韵味,性格泼辣,个性张扬,模糊了她的女儿态,若不是今天喝醉了酒,如此近距离地跟她贴身相偎,对洪文波来说,阿娇永远都是一位可以忽略性别的朋友。 把阿娇重新放好,给她整理了枕头,怕她被呕吐物呛到,又给她翻了个身,让她面朝外侧卧,然后才给她盖好被子。虽然这一系列举动都是出于对朋友的关爱,但是,双手触碰到她绵软细滑的肌肤,生理上还是会有一些反应,这让洪文波暗暗自责,却又管不住目光在她胸前流转,甚至不怀好意地抚摸了她的后背和肩膀,心底更是感觉有几百只爪子在抓挠。 以前,洪文波看到阿娇暴露最多的时候是在游泳馆,那时候他心里眼里只有白溶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出现过邪念。洪文波对自己有些恼火,暗骂自己下流无耻,竟然趁好朋友烂醉的时候上下其手,尽管并没有去触碰那些最敏感的部分,还是感觉很无耻。洪文波帮她把被子盖紧,却又将手心按在她额头上,这种测试体温的简单方式给了他一个触摸阿娇的合理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 如果跟白溶溶还保持着恋爱关系,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场面?即使自己像柳下惠一样入怀不乱,溶溶大概也会打翻了醋坛子。想到这里,洪文波收住了心猿意马。人家阿娇好心好意来安慰他,自己怎么能有那种流氓心思呢?岂不是禽兽不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自己跟溶溶不是这样分手,也不会有机会跟阿娇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可是,她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呢?今天这场酒局,完全是她搅和起来的。 洪文波去倒了一杯开水,用凉水浸湿了毛巾把水杯包起来,好让水温下降得快一些。醉酒的人大量呕吐之后会缺水,洪文波自己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暖水瓶盖子也没盖,让水温自然降低,以便随时饮用。 这时,呼机“哔哔哔哔”响起来。看了一眼号码,是张玫打来的。 这个时候用不能张玫回电话,酒店的电话很容易引起误会,洪文波不想再找麻烦。失恋的阴影还笼罩着,阿娇又喝得烂醉,如果张玫再追问他为什么下午时间来酒店,那就太糟糕了。 洪文波试试水温,感觉不再烫嘴,就腾出一只手去扶阿娇的头,轻声叫她喝水。阿娇还是闭着眼,甚至连嘴都不张,洪文波只好自己靠在床头,扶着阿娇半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右手环抱,捏住她的两颊,帮她张开嘴,左手举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喂她喝下了大半杯水。 就在阿娇微微扬起脖子下咽的时候,洪文波的目光不经意溜进了她背心覆盖的部分,那微微隆起的酥胸,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让洪文波有些难以自持,赶紧伸手将背心的边缘按压平帖,以阻挡自己的目光向更深处搜寻。柳下惠也不过如此吧,洪文波对自己的表现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半杯水喝下去,阿娇又恢复了点知觉。她想推开水杯,手臂却不听使唤,挥了一下又落下去,嘴里咕哝着:“我要睡觉。” “你总算又会说话了,再没反应就送你去医院了。”听到阿娇说话,洪文波的心才放下,此前种种带点邪恶的念头也消散了,再次帮她躺好,盖好被子,又给她理理散在面部的头发,一点也没有感觉不自在,很温馨,很阳光,这才是朋友之间应该有的感觉, 呼机又响起来,是办公室的电话。洪文波拿起床头的电话拨过去,接电话的是唐志高。唐志高说,刘主任回来了,找他有事。洪文波感觉有点为难,这个时候把阿娇一个人留在酒店里可不行。他跟唐志高简单讲了一下情况,问他能不能找个人来酒店看护阿娇。唐志高立刻就说,他老婆正在家,可以让她赶过去,等她到了,洪文波再离开。 唐志高的家就在镇上,离酒店不算太远,他老婆接到唐志高的电话,就骑上自行车赶了过来,还细心地带了一饭盒自己煲的粥,让洪文波非常感动。 此前,洪文波曾经受邀去唐志高家里做客,见过他老婆,人很朴实,干活持家样样行,话不多,待人极厚道。 洪文波匆匆赶回管委会,顾不得一身酒气直奔刘刚天办公室。 “主任,您回来了?”由于走得太急,洪文波有点喘。 刘刚天正在开发区的沙盘前思考着什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就抓起香烟盒扔给他:“跟谁喝酒去了?” 洪文波接住烟,答道:“黄天雄他们,还是死缠烂打想参股开发公司。”他点上一支烟,把烟盒放回刘刚天手边。 刘刚天微微一笑:“黄天雄做生意是把好手,他这么热心参股开发公司,从侧面说明,我们这一步走对了,而且大有前途。”他指指沙盘上靠近龙岗的部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走出去了,将来,开发区要一直扩展到龙岗山下,做成全国最大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对整个特区、乃至对全省、全国都有带动作用。” 见刘刚天如此兴奋,洪文波估计又有新的情况,便把烟掐灭,说:“要是能把龙岗一体开发就更好了。” 刘刚天笑道:“你的胃口比我还大,人家龙岗区的地盘怎么会让我们入侵?还是先深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洪文波说:“当然,我们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可是,从特区的发展大局来看,龙湾和龙岗是一盘棋。龙岗的深水码头对龙湾的发展至关重要,而龙湾的经济规模对龙岗的发展也是一个很好的支撑,也许暂时还不能实现一体化发展,但是,将来一定是要打通行政分割,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刘刚天挥挥手:“你先把这些想法埋在肚子里,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问道:“你以前说过岭南大学分校的事,教育部那位负责调研的同志还在岭大吗?” 洪文波摇摇头:“最近没有联系,我可以马上问一下。” 刘刚天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指点着:“尽快联系,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去拜会一下。” 洪文波明白,刘刚天这样说,就证明他要争取岭大分校的项目,心中一阵小小的激动。如果能把岭大分校引到开发区来,不仅可以补足科技研发短板,高校天然具足的人才虹吸效应,可以吸引大批高端人才,这对于开发区的发展才是真正的战略资源储备。当然,对洪文波自己来说,一旦项目落地,他至少可以在自己的履历表上增添亮丽的一笔业绩。 “这件事不要张扬,还是老套路,打枪的不要,先行动起来,等时机成熟,一鼓作气就把它搞掂。”刘刚天握紧拳头朝桌面一擂,显得信心十足。 “恐怕还需要上级领导做一些工作,我们先拿出一个配合分校基础建设的草案。” “上层的工作不用你操心,梁书记会亲自出面协调,争取早日把项目定下来,我们要做好长期支持岭大分校发展的计划。这又是一个新课题,你要认真花一些工夫在上面,春节就关门做功课吧。”刘刚天看了洪文波一眼:“怎么样?不能回家过年有情绪吗?” 洪文波微微一笑:“没有,父母亲都打招呼了,他们都理解。我父亲也是老党员,觉悟够高。” 刘刚天点点头,忽然又问:“女朋友呢?会不会有意见啊?” 被刘刚天这么一问,洪文波一时语塞。告诉他今天刚接到分手信?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嘿嘿一笑,模棱两可地说:“有点意见,不过也没什么,过段时间就好了。” “听说你在特区还有一位女性朋友,来往很密切,有吗?”刘刚天话说得很平淡,目光却很犀利。 洪文波心里咯噔一下,表情有些慌乱,低头不语,没有回答刘刚天的问话。 刘刚天见状,放缓了语气:“如今时代不同了,年青人的感情也复杂得多。不过,你是党员干部,还是要牢记组织纪律。你一个人生活在这边,私生活上有些小节我不过分干涉,但是,你要自己把握,注意影响,不能出格,明白吗?” 洪文波连忙回答:“您放心,我一定自己检点,不会给工作添乱。” 刘刚天点点头:“过年的时候到我家里去吧,在家里可以聊一点在单位不方便聊的事。” “那怎么好意思打扰您呢。”洪文波还想客气,被刘刚天打断:“你去看看年饭准备得怎么样了,晚上不要喝太多酒,喝酒会误事。”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洪文波吐了一口气。刘主任怎么知道自己在特区有女性朋友呢?他还了解什么情况?洪文波有些不安。从刘刚天说的一番话来看,对他还是十分信任,不会把他跟张玫的关系上升为作风问题。不过,被领导抓到了小辫子总不是一件好事,一旦被有心人上纲上宪,也只有公开承认跟张玫的恋爱关系,而跟白溶溶分手或许正是时候。 年会在大礼堂举行,前面一部分是例行程序,领导讲话,宣布先进工作者名单,发奖状,发奖金,然后是各部门搞的小节目,与平常开会不同的是,年会可以一边吃一边开,甚至可以给领导讲话起哄,其中一项颇具特色的活动就是由最全单位资历最浅的工作人员给领导戴高帽,上面写了两句话:“焕然一新,多发奖金。”第一句代表了大家对刘刚天工作的肯定,后一句代表了大家的新年愿望。刘刚天很开明地接受了被糊成喇叭口状的高帽子,还现场发挥,给自己加了一句:“让龙湾人民先富起来。”引来了满堂欢呼喝彩。 洪文波挂念着阿娇,中午的酒劲过去之后又感觉疲惫,整晚都没有兴致。尹潇潇和唐志高以为他这是失恋的典型表现,都主动替他挡酒,怕他会酒入愁肠。 好不容易等到年会结束,洪文波谢绝了意兴阑珊的同事们一起去唱歌的邀请,送走刘刚天之后,立刻跟唐志高一起赶往龙湾酒店。 到酒店的时候大约是九点半,房间里却只有唐志高的老婆。她说,陈姑娘已经回市区去了,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人已经清醒了,不要紧。洪文波先谢了唐志高夫妇,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唐志高觉得,此时应该让洪文波单独待一会,也就没有坚持留下来陪着他。 房间里只剩下洪文波一个人,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弥漫在房内的酒气已经没有了,枕头上有几根长发,或许是阿娇留下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唐志高的老婆收拾的。床头的杯子里剩下半杯水,杯口还有阿娇的唇印。洪文波举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下去,感觉到一股微微的凉意。 他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外面到处都有烟花闪耀,白天喧嚷的街市却变得格外宁静。阿娇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为什么刚醒过来就匆匆回城里去?溶溶现在怎么样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提出分手呢?要不要给她回信?还是就这么默默接受?人一辈子会经历很多事,何必每一件事都抓住不放?谁还记得去年夜空里绽放的烟花?多年以后,也许根本记不起今夕何夕了。 洪文波正凝神想心事,呼机又响起来。这个时候呼他的只有张玫。 洪文波忽立刻拿起电话拨过去:“嗨,你在哪里?我喝多了,就住在龙湾酒店。你过来吧,我很想你。”(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小道消息 洪文波一再邀请阿娇在特区过年,并且还申请到了一笔特别经费,准备陪她到海南玩几天,可是,台里又有新任务,只好买了除夕的返程机票,洪文波也推掉了当天的各种应酬,跟黄天雄借了一辆宝马去送她。 一路上两人的话不多,简单的交流都是有关工作的,零零碎碎,似乎都有意回避前天发生的事。 到了机场,洪文波帮她办完行李托运和登记牌,一直送到国内航班入口。 “好啦,你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你也够辛苦的,我走了你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阿娇好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但神态还是有些疲倦。 “我辛苦什么,你工作才辛苦,给我帮了大忙,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不知道为什么,洪文波说话的语气有些紧张,好像是在跟一位不太熟悉的人说话,甚至还有意避开阿娇的目光。 阿娇忽然朝四下看看,伸手抓住洪文波的领带,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你别说废话,老实交待,那天,把我带到那个破酒店里,有没有耍流氓?” 洪文波先是一愣,接着就忍不住笑出来,连声说道:“没有没有,向毛主席保证没有,就算有贼心我也没贼胆,何况我连贼心都没有。” 阿娇用力拽了一把领带,气哼哼地说:“那我的羊绒衫怎么都脱了?你就是个流氓。” 洪文波赶紧解释:“你还怪我啊?你吐的东西都沾上面了,不给你脱下来,怎么休息啊?都是酒味,还有胃液的味。” 阿娇松开手:“那也用不着你给老子脱衣服啊?像什么话?老子还是姑娘呢。” 洪文波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忍住,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可是一点没往那方面想,就是想让你躺下好好休息一下。也就是我,还用热毛巾给你擦了脸,换个人都得嫌脏,谁还有那方面得想法?” 阿娇捶了他一拳:“少废话,你才脏呢。这事你不许跟别人说,说我就跟你急眼。” “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过。”洪文波盯着阿娇,又追问了一句:“对了,你怎么喝那么多?连我吓坏了,后来我都有点迷惑,咱俩到底谁失恋了?” 阿娇没回答,理了一下手包,说:“不跟你瞎扯了,我走了,有事通电话吧。一个人过年太冷清,最好找个伴儿。”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温情,但也仅仅是一刹那,就被她一眨眼睛掩饰过去了。 洪文波嘿然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年总要好好过年。你一路平安,回家过年的话,替我给咱爸咱妈拜年。” 阿娇嘴角一翘:“你可欠我一趟海南岛,先给你记账上,过了年再让你还。”说完,阿娇朝他摆摆手,转身走向安检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便转入了安检门。 洪文波在那里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心里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有点舍不得转身离开,这种感觉按说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有,怎么突然转移到阿娇身上了呢? 四周都是匆匆的旅客,道别的场面让他想到了半年以前,在北京站跟溶溶分别的情景。溶溶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现在想起来,还能感觉到她眼泪的温度。 洪文波不愿再想下去,转身朝楼梯走,他要先下到一楼,然后去停车场,司机在那里等他。 一楼是到港出口,围着许多接机的人,表情都很焦虑。 洪文波本想让溶溶到特区来过年,可是,两人没有谈拢,本以为就是恋人之间闹一次别扭,现在看来,也许她是故意找借口。 失恋不仅仅会体验到巨大的挫折感,还会让人变得神经质,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自己的经历。洪文波加快脚步朝外走,他要赶紧躲开这种到处都在上演聚散离合的地方。 由于走得速度太急,刚迈出电动门,就跟一个人撞了满怀,对方粗鲁地用广东话骂了一句:“丢你老母!” 洪文波刚要骂回去,那人忽然一把拉住他,大声叫道:“卧槽,洪文波!怎么是你啊?” 洪文波也是一惊,跟他撞在一起的人竟然是章谦。自从他们各自分到不同单位挂职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今天在机场这么热闹的地方居然撞到了一起。 “真是太巧了,你干什么来了?回去过年啊?” 章谦拉住洪文波的手使劲摇:“不是,来接我老婆,她非要过来查岗,多麻烦啊。你呢,也来接人?” “我刚送走一位朋友,正要回去。”洪文波掏出烟来。 章谦接过烟,又看看表,然后很热情地说:“听说你混得不错,在开发区都管事了。” “也就是那样吧,就算遇到一位好领导。” “那就不容易,这年头,好领导比熊猫都少。”章谦一弹烟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洪文波朝停车场指了指:“跟朋友借了辆车。” 章谦一拍他肩膀:“行了,就抓你了。等会蹭你的车,你不急着走吧?把我送到工业局招待所怎么样?” 洪文波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车又不急着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就爽快地答应了。 “幸亏遇上你,要不然打车就是个事儿,今天至少加价五成,多黑啊。”章谦抱怨着。 “那行,一会儿就给你个友情价,九五折,够意思吧、”已经很久没有用北京腔调聊天了,洪文波轻松了许多。 “行,够哥们儿。”章谦又看看表:“已经落地了,我得去盯着点,那母老虎,一眼看不到就能把我撕了。你就在这等着我,别乱动,警察那还有一个名额,乱走乱动就逮你。”章谦将烟头掐灭,扔向垃圾桶,然后一溜小跑奔向到港出口,也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 洪文波无聊地站在门口抽了两支烟,章谦终于带着他老婆出来了。 “来啦来啦,这是我们家大领导。”章谦忙不迭地给他们相互介绍。 洪文波一面寒暄,一面打量她。人长得得一般,眼睛不大,脸上还有些雀斑,很瘦,甚至显得有点干枯,头发用手绢扎了一个马尾,看上去很随性。章谦那么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人长得又帅气,怎么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当老婆呢?一点不般配,难怪章谦主动申请来挂职的。想到这里,洪文波暗自好笑,却又不能流露出来,仍然保持着一副友好的微笑。 “走吧,夫人,咱们上车去吧。文波兄弟听说你来,特意跟人借了车来接你,多够意思啊。”章谦一张嘴就把方的说成圆的,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就好像真的原本如此。 他老婆的话不多,只含蓄地向洪文波点头说了声谢谢,声音细弱,虽然中气不足,却透出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洪文波在前面引路,章谦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老婆,紧随其后。只听她老婆抱怨:“这天气热死了,我还穿这么多,非感冒不可。都怪你,也不打电话说一声。” “长途电话是那么容易打得吗?”章谦跟他老婆没那么多话,怕说多了惹她更不高兴。 他刚才还称她老婆是母老虎,看来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停车场上并没有那么多车,蓝色的宝马就显得格外耀眼。 司机正在驾驶座上昏昏欲睡,洪文波过去敲敲窗户,他才猛然惊醒。 “刚刚遇到一位朋友,帮帮忙送一下好吗?”洪文波很客气地跟司机商量。他在开发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黄天雄称兄道弟,司机哪里敢怠慢,急忙下来打开后备箱。 章谦本来以为洪文波也就能借辆桑塔纳、富康之类的,顶多也就是丰田、尼桑,等他看到洪文波径直走向宝马,不禁暗自吃惊,可是表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反而问他老婆:“怎么样?宝马,不掉价吧?” 他老婆还是不冷不热,一副吃过见过的表情,只撇了一下嘴角。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章谦从背包里摸出两盒烟塞给司机:“师傅,麻烦你了,送我们到前山大道,工业局招待所。” 司机连连推辞,章谦硬塞进他手里。 坐进车里,章谦又开始跟洪文波聊起来:“文波,你哪天有空啊?到我那边玩玩。” 洪文波忙说:“就三天假,你还是照顾夫人吧,等过完了年咱们再约。”洪文波想到了田红苗,又说道:“上次我去岭大,还跟......” 没等洪文波说完,章谦就抢过话茬:“岭大基建处托我买过一批盘条,我都没收他们好处,支教嘛,算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再让他们还。”章谦话题一转,有意显摆起来:“对了,你们要不要钢材啊?盘条、螺纹咱都能搞到批条。上次跟你说过,你们内贸部物资局的韩局长,那是我们姑父,这关系够硬吧。不是跟你吹,十吨八吨的一句话的事。” 洪文波明白了章谦的意思,就没再提在岭大遇到田红苗的事,开玩笑道:“钢材对我没用,能不能让韩局长跟部里说说,给我提个一级半级的?” 章谦往前一探身子:“提级没戏了,跟你透露点内参。今年人大开会,内贸部、物资部撤编,跟外贸部合并,成立商务部,所有的干部人事一律冻结。” 洪文波回过头去,惊讶地问:“真的?动作那么大?” 章谦哼了一声:“这叫动作大?还有更大的呢。八个机械工业部撤掉六个,连我们轻工部,一共七个部全裁了,合并成一个机械工业部,司局长一大堆,副部长一大堆,都没办法安排,处长就更甭提了。咱们这样的草鞋本来就没号,又充军发配在外,还想提级?趁早别做梦了。” 洪文波听了沉默良久。虽然章谦是个爱吹牛的人,但他说的也未必都不可信,体制改革一直在推进,看来这次是要加大力度了。他又问道:“还有别的部门要动吗?文化部呢?” 章谦扭头问她老婆:“文化部有体改的消息吗?” 他老婆清了一下嗓子,依然细声细气地说:“各部委都有体改任务,合并业务关联度高的司局,定编定员,也要有一批人转岗。目前裁撤的部委主要都是经济部门,给下边松绑,有利于改革开放。” 洪文波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又想到了溶溶,她的工作不会受影响吧。 章谦凑近他一点,说:“我是已经想通了,跟部里表了态,大不了留在特区发展,这边的机会还是挺多的,要是能弄个公司,用不了几年,说不定忽忽悠悠就起来了。” 章谦的老婆哼了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了一句:“又做梦。” “怎么是做梦呢?好多人在这边都是白手起家,有些人还没有我们的资源多呢。”章谦接着对洪文波说:“我现在就是缺点本钱,要是能拆兑个十几万,弄个小公司,或者在别人的公司挂个名,就凭哥哥手上现有的关系,倒几把盘条就赚出来了。可惜啊,现在官不是官,民不是民,挂在这里了。怎么样?你有什么好路子没有。” 洪文波呵呵笑了几声,指指司机:“找本钱容易啊,他们老板有大把的钱没地方投资,有空我给你引荐引荐,说不定你们能谈到一起。” “那太好了,是做什么生意的老板啊?” 洪文波说:“做大生意的,天雄集团的老板,家电都创出牌子了,在全国都挂得上号。” 章谦一挑大拇指:“牛。你一定得给我介绍认识一下,真有生意做。” “行啦,闭嘴吧,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章谦的老婆扯了他一把,制止了他的口若悬河。 车子开到前山大道,工业局招待所就在背山向海的一处山坡地上,虽然楼梯略显陈旧,但四面风景很好。 章谦夫妻俩下了车,向洪文波道谢,还要请他吃饭,洪文波推说还有事,跟他们告别。 章谦小声说:“老婆初六回去,咱们到时候再约。” 洪文波点头同意,并且留给他一句客气话:“这几天用车的话找我。”洪文波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有自己的呼机号码。 驶出工业局招待所,洪文波对司机说:“师傅,抱歉耽误你半天时间,把我送到棕榈酒店吧,我到了那里你就回去,替我谢谢黄老板!” 司机也很客气:“没关系的啦,反正都是帮老板做事的。”他忽然又问:“刚才你朋友讲什么,七八个部要合并,那不是很多人要下岗吗?” 洪文波笑道:“不会的,最多提前退休,或者另外安排工作。国家对干部还是很爱护的。” 司机摇摇头,感叹道:“北方人只想当干部,当干部有什么好,一个月才几百块,在特区吃一顿饭都不够用,还不如下海做生意。你那位朋友很开通,脑筋很活,像我们南方人。” 洪文波哈哈一笑,问:“那我呢?我也是北方人。” “你就不一样喽,你是开发区的领导嘛,有事情做,不一样的。” 两人随便聊着,很快来到棕榈酒店。 洪文波下了车,直接到二楼中餐厅。张玫已经订好了座位,正在那里等他。(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除夕情话 棕榈酒店漫着浓郁的过年气氛,喜庆的春联、年画随处可见,红色宫灯、五彩摇钱树,在大堂中央十分耀眼,背景音乐循环播放着《步步登高》和《喜洋洋》,女服务员都换上了旗袍,脸上洋溢着温婉的微笑,仿佛春风扑面。 张玫坐在二楼餐厅南侧靠窗的一张桌旁,面对着餐厅入口,洪文波刚一露面她就看到了。 洪文波快步走过去,在张玫对面坐下。餐桌的位置很好,远离喧嚷热闹的圆桌,向外能俯视西江。虽然还不是旱季,西江的水势仍然气势磅礴、奔腾不息,总是给人一种催人奋进的激励,洪文波每次俯瞰,都认为自己获得了与圣人一致感受,这让他对西江产生了难以言表的情结。一个北方人,却在西江之滨获得了发展的机遇,对西江水一往情深,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把小情人送走了?”张玫的腔调故意有点阴阳怪气。 “是同学。”洪文波看着她:“跟你说过好多次,她就像一个异性兄弟。” 张玫哈哈笑出声来:“你紧张什么?”她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压压惊,这里的铁观音很不错,比家里的好。” 洪文波喜欢她这样语态,当她说到家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多年的夫妻。他端起茶盅,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呷了几口,满口生津,所有的味蕾都被茶的回甘唤醒,称赞道:“真是好茶。” “是吧,等会儿给你带一些回去。” 洪文波慵懒地靠在圈椅背上,看着她娴熟地泡茶,身心平和宁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傻看什么?”张玫放下茶壶,与洪文波四目对望。 洪文波端起茶盅,慢慢说道:“以前读过一个故事。有一位渔夫早上打鱼回来,把鱼卖掉之后,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这时候,有一个阔佬到海边来买鱼,看到那个渔夫在晒太阳,觉得他很懒,就对他说:伙计,你怎么不出海捕鱼啊?渔夫回答说:我已经捕过一船鱼了。阔佬就说:你可以再出海,捕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啊。渔夫有些不解地问:捕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干什么呢?那位阔佬就开导他:有了更多的钱,你就可以买更大的船,然后捕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多到你无法想象。渔夫继续问:有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生活不用太多啊。阔佬很不懈地说:你有了很多钱之后,就可以去度假,在洒满阳光的海滩上晒太阳。渔夫迷惑地说:我现在就是在海滩上晒太阳啊,要不是你跟我喋喋不休,我早就睡着了。” 张玫静静地听他讲完,悠悠地说:“你现在就像那个渔夫,在这里晒太阳,看西江。” 她总是能一下子就能看清洪文波内心所感,然后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 洪文波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要不要钢材?” “钢材?你不是渔夫吗,怎么又卖钢材?” “在机场遇到一位熟人,轻工部来挂职的。” “男的女的?”没等洪文波说完,张玫就打断了他。 “男的,遇到女的就不跟你说了。”洪文波装的很无奈。 “你敢,你要是隐瞒不报,就是心里有鬼,从严惩治。”张玫拿起菜单:“你接着说,遇到熟人怎么了?” “我把他从机场搭回来,他说能弄到钢材。” “是不是吹牛啊?市场上钢材特别紧俏,提货单一倒手就加十几万。”张玫点了几样洪文波爱吃的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等过了年我再问问,反正你也不是专做这个生意。” 张玫说:“有就做一点,也不用特地去问。你特意去问,反而像是有求于人了。” 洪文波嗯了一声,继续喝茶。 “你哪天去刘主任家拜年?”张玫的样子很认真。 “初三,去他家吃晚饭。” “他喜欢什么你问到了没有?第一次去领导家做客,又是过年的时候,不准备礼物可不行。” 凉菜上来了,牛腱加金钱肚双拼,张玫用筷子给洪文波加了一块牛肉,放到他的餐盘里,然后自己夹了一小块牛肉,慢慢咀嚼着。 洪文波大口嚼着,含含糊糊地说:“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平时就是抽点洋烟,喝的茶还不如这里的好,喝酒也是点到为止,好像也不是很喜欢。一天到晚就是开会,找人谈话,下企业,批文件,都是工作上的事,好像七情六欲都没有,一心一意干事业。这样的领导真难得。” 张玫冷笑了一声:“谁会没有七情六欲?每个人都会有点爱好啊,兴趣啊,口味啊,是你自己粗心,没好好观察。” 洪文波又想了想:“爱好倒是有,喜欢读书也算吧?我们在这方面有共同语言。但是,总不能拎一摞书去拜年吧?” 热菜上来了,张玫说:“让我再想想,先吃饭吧。” 这时,一位领班托着一瓶人头马走过来。 张玫忙说:“忘了给你点酒,人家来推销人头马了,要喝点吗?” 那位领班微笑着对洪文波说:“先生,8号包间一位蒋先生给您送的酒,两位的餐费也埋单了。”说着,她把酒放到桌上,双手递给洪文波一张名片。 洪文波接过去一看,有点吃惊,忙问:“蒋先生在8号包间?” “他已经埋单走了。” 张玫开心地说:“你现在真是了不得,出来吃饭都有人送酒、埋单,以后我们就天天来吃好了。” 洪文波把名片递给张玫:“蒋子豪,原来是二科的科长,刘主任一来就辞职了。” 张玫扫了一眼名片:“豪强商贸发展公司,这名字好霸气。”她拿起酒来,端详了一下:“人家都送了,索性就喝点吧。” 洪文波笑笑:“我跟他没来及有交情,平白无故送什么酒呢?” 张玫让服务员开酒,说:“我们岭南的风俗,年三十有人送酒,预示来年好运。你看,今天你在机场遇到熟人,要给你钢材,那是飞来横财,现在又有熟人给你送陈年洋酒,这是长长久久,合起来就是长久发财,多好的兆头啊!图个好彩头,先喝了再说,大不了以后还他。” 洪文波也笑了:“再加个菜吧,看看还有没有人给埋单。” “好啊,来燕翅鲍。”张玫也兴致勃勃,为这份意外的彩头感到欢喜,真的点了两份鱼翅。 “对了,我还有礼物要给你。”张玫的眼神充满柔情:“你闭上眼,不许偷看。” 洪文波闭上眼,问:“是发红包吗?我们那边的风俗跟岭南不一样,初一早晨给压岁钱。” “你又不是小孩子。”张玫从包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礼盒,轻轻放到洪文波面前的桌面上。“现在睁开眼吧。” 洪文波睁开眼,看到那个小礼盒,笑道:“有包装还用闭眼,太夸张了。” “你打开嘛。”张玫有点撒娇,这是洪文波最难抵御的,只好乖乖地解开彩绳,翻开盒盖。 “钥匙?”洪文波一脸茫然。 张玫得意地微笑着:“龙湾花园的钥匙。” 洪文波惊喜地问:“这么快就交房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保密做得太好了。” “就是要让你惊喜啊。”张玫伸出手,很期待地问:“今天我们就去新房过年。” 洪文波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当然好,这是最好的过年礼物。我都迫不及待了,想马上就去看看新房什么样子。” “那我们现在就走。” “可是鱼翅还没上来,钱是你辛苦赚的,不能浪费。” “浪费时间比浪费鱼翅损失更大,回去还有鲍鱼吃。”张玫站起来,眼里流出千般妩媚,让洪文波心神荡漾,根本无法抗拒,也跟着站起来,手拉手往外走。 大年三十,到开发区的路非常通畅,半个小时的车程就来到了龙湾花园。 龙湾花园在开发区的东北侧,是一处高档住宅小区,距离管委会大楼不太远,中间隔着几座连绵的小山丘。当初看房的时候,工程还没过半,张玫认定这里的位置好,到开发区近便,买下来可以让洪文波搬过来住,而且升值潜力大。 小区刚交房不到一个月,进进出出都是乔迁的住户,地面上铺满了鞭炮碎屑,楼门口有结婚的人家贴的大红双喜,许多住户的窗户玻璃上都帖了窗花,到处都喜气洋洋。 “我们应该买点花炮放一放。”洪文波看着别人放炮不由得也有些手痒。 “楼下小店里就有,等会就去买,先回家把东西放下。”张玫打开后备箱,里面有好几大包年货。 洪文波一手拎两个,张玫一手拎一个,快步朝楼门走。 洪文波满脸欢喜,扭头对张玫说:“还真像回家过年的样子。” 张玫简单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喜欢。”洪文波看着张玫:“以后我跟你一起去买年货。” “你还是忙事业吧,特区的发展,国家的经济,世界的和平,都离不开你啊。”说着,张玫笑得几乎没力气了。 新房在15楼,门上已经帖了出入平安符。 张玫说:“你来开门。” 洪文波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掏出那把房门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转动,随着两声清脆的咔哒声,锁打开了。推开房门,正对面是一道玄关,摆放着绿萝和发财树。 “太漂亮了。”洪文波连声惊叹。 宽敞明亮的客厅,靠西面墙是一排沙发,墙角是一个花架,摆放着一盆茂盛的吊兰。东面墙是绛红色硬木组合柜,电视、录像机、音响组成三件套,通透的多宝阁上有一些装饰瓷器,显得很有格调。 张玫拦腰抱着洪文波,仰着脸轻声问道:“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这阳台真大,夏天可以坐在上面喝啤酒。” 张玫笑道:“你想得真远,喝啤酒的事夏天再说,现在你是不是先把东西提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洪文波这才想起来,东西还没拿进来,连忙朝门口走。可是,张玫扯着他不松手,一定要让他背着。洪文波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真的背着张玫把几个大包都提进来,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为了庆祝除夕之夜的乔迁之喜,他们开了一瓶洋酒,一边喝一边唱卡拉OK,等到酒酣兴阑,两人便在客厅里忘情地拥吻,除夕守岁,变成酒色狂欢,直到两人都筋疲力竭。 “爱我吗?”张玫闭着眼,伏在洪文波胸口上。 “爱你。”洪文波的声音有气无力。 “只爱我,不能再爱别人,还要对我好。” “嗯。” 张玫仰起头,扬起手摩挲着他的额角:“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做个好老婆。” “你会煲汤吗?” “会啊。以后你下班回来,每天都有汤喝。” “嗯。” 张玫摇晃他的身子:“你真开眼跟我说话。” “睁不开了。”洪文波很费劲地睁开一只眼,很快又闭上。 “你睡吧,我给你守岁。”张玫又伏在他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洪文波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的真命女神,我真幸运,能遇到你。” 张玫用之间在他胸口轻轻地划,得意地说:“以前就有人说我是旺夫的命,我还去妈祖庙抽过签,签上写着:得贵人于北方,上上大吉。你就是北方的啊,我们肯定是命里注定的,要不然就不会相遇,也不能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洪文波没有回应,张玫又仰头看看,他已经睡着了,还微微有些鼾声。 张玫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鼻子,紧紧偎依着他躺下,很快也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家宴 初三下午,洪文波如约前往刘刚天家做客,而且还带着张玫。刘刚天虽然颇感意外,却很热情地接待他们。 刘刚天一家四口人,两个孩子去乡下看爷爷,只有他们夫妻俩在家。房子是一套三居室,面积不算很大,属于市府机关宿舍。稍大的一间是他们夫妻的卧室,一儿一女都在读高中,各占一个小房间,客厅里,组合电视柜、双人沙发和茶几就占去了一大半面积,吃饭的时候要临时支起折叠式的饭桌,所剩的空间就不多了。 “刘主任,没想到您家的房子也这么紧凑。”这样的话洪文波不好讲,但从张玫嘴里说出来,就很容易成为大家闲谈的话题。 “这就不错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孩子们有自己的房间学习,我经常早出晚归,回家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所以,平常这么大地方都归妇人独占,足够用了。”刘刚天一副知足常乐的神态。 张玫却不认同他的说法:“那怎么行,咱们特区的发展一天一个样,开发区的发展速度更快,您作为领导虽然应该廉洁,可是也不能给奔小康拖后腿啊。以您的条件,换一套大一点的住房也是应该的。” 刘刚天哈哈大笑,拍拍后脑:“你这么说倒是很新鲜,看来我是应该换一个角度考虑了。” 刘刚天的夫人端上水果来,面带微笑地跟着抱怨说:“你早就该换个角度考虑了。”她拿起一枝龙眼让张玫和洪文波吃,嘴上继续说:“平时我跟孩子们一提房子的事,他就不耐烦,根本听不进去。我早就说,咱们可以自己买一套房子啊,讲廉洁也不是禁止我们提高生活品质啊。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就是一句话,我会考虑的。结果,孩子们都上高中了,他还没考虑好呢。” 刘刚天的夫人看上去很年轻,体型保持得很好,一点也没有中年女性常见的那种臃肿,脸上总是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眼角隐约有些鱼尾纹,那是岁月给她最明显的标记。她以前是医生,来特区工作之后就调到了卫生局,大概是工作养成的习惯,所以把家也打理的干净整洁。 “大姐,刘主任在家里还大男子主义啊?”张玫剥了一颗龙颜,送到洪文波嘴边,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用手接过去。 刘夫人笑着说:“可不是大男子主义嘛,在外面当领导习惯了,回到家也要高高在上。” “那可不行,刘主任,在家得实行家庭民主,不能一言堂,您应该向大姐放权。”张玫一副快人快语、打抱不平的样子,把刘刚天说得又笑了。 “这可是冤枉我啊。”刘刚天双手一摊:“我在家是什么权力都没有,工资上缴,花钱申请,给什么就吃什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偶尔提点建议还经常被否决,一点地位都没有。”刘刚天连连摆手。 “那是大姐把您照顾得好,什么都不用您操心。我看,您改善居住条件的事也不用考虑了,就让大姐操心吧,肯定比您想得周到。”张玫对刘夫人说:“大姐,等您有空我带您去转转楼盘,90年代了,大家都应该积极主动奔小康嘛。” 刘夫人笑着答道:“好啊,我自己也转过几个楼盘,总觉得那个价格太不靠谱,老怕被人坑了。唉,我们这些人啊,坐办公室坐的,都跟不上外面的形势了。” 刘刚天说:“你们卫生局的人早就该走出办公室了,整个特区,就是你们那个系统改革跟不上。” 刘夫人一撇嘴:“你们看,领导又要作指示了。你是开发区的主任,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你瞎批评啊。” 刘刚天手指敲着茶几:“怎么没关系?开发区想建一座医院,梁书记早就批了,却卡在卫生局推不动,你们那个黄局长,哼!”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刘夫人皱了一下眉头,忙把话岔开:“你们看,又要把客厅变成会议室了。”她站起来:“你们坐着,我去做饭。” 张玫也跟着站起来,说:“大姐,我帮你一起做饭吧。”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第一次到家里来。”刘夫人还想客气几句,刘刚天说:“就让小张帮你吧,都不是外人。小张,你大姐有几道家常菜还是不错的。” 看着她们进了厨房,刘刚天对洪文波说:“姑娘不错,很开朗,很懂事,看样子也很能干。怎么样?你们的关系稳定了吗?” 洪文波笑笑,露出一副憨态:“还需要再磨合。” “个人问题要解决好,不要拖泥带水,生活不稳定会影响工作。”刘刚天把烟递给洪文波。 洪文波接过烟,说:“这您放心,工作上我会全力投入。” “全力投入还不够,如果你们关系确定了,就要考虑将来在哪里生活,在哪里工作。”刘刚天盯着洪文波的脸,捕捉着反应他内心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洪文波点上烟,平静地说:“这件事我认真想过了,如果您觉得我还算有用,我愿意正式调到特区来。” 刘刚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继续开导他:“特区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北京虽然好,部机关的平台也够大,但你现在的舞台却不大,不如在特区干一番事业。好男儿要有四海之志,万户侯又何足道哉。只要事业有成,将来还有机会回北京去。” 洪文波连连点头:“这一点我早想通了,更主要的是您器重我,跟着您工作不仅踏实,而且也长才干。不是我骄傲了,反正我觉得自己在工作能力上比原来有很大长进。” 刘刚天也很赞同:“是有进步,这更说明你是可造之才。上班之后我就让组织部走手续,尽快给你办理正式调动。”他又低声嘱咐:“我会争取把你列入市里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名单,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要始终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永远不许翘尾巴,明白吗?” “明白,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刘刚天靠在沙发上,语气舒缓了一些:“你正式调过来,就可以跟小张谈婚论嫁了,成家立业,两全其美,多好的事情啊。” 洪文波笑了笑,没有回答。 刘刚天接着说:“开春之后,招商工作还要加强,特别是对国企这一块,要争取有所突破啊。我们原来计划就是两条腿走路,现在却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梁书记对这种状况也不满意,要求我们要有大手笔。”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份《内参》,拿在手里掂着,好像有千斤之重:“各地国企的发展都有困难,历史包袱太重,技术装备落后,资金不足,人才短缺,再加上条块分割,地方保护,要引进国企困难重重啊。” 洪文波接过《内参》,封面标题十分醒目——《国有大中型企业现状调查》,他翻开内容,仔细读起来。 刘刚天起身来到厨房,一推门就闻到扑鼻的肉香,笑呵呵地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 刘夫人说:“马上就好了。小张真是能干,比我当年可是强太多了。” 张玫一边往炖锅里添加佐料一边说:“大姐你别谦虚了,我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会儿主任可不要说不好吃。” 刘刚天说:“你大姐还真不是谦虚,我们刚结婚那会儿,都在县城工作,平时都吃食堂。等到星期天休息了,总要自己做点饭吃啊,你大姐就给我煮面,一周煮面,两周煮面,每个星期天都是吃面。我就跟她说:老吃面都吃烦了,能不能换个样啊?她说,好啊。结果,到下个星期天,她骑车去医院食堂买了一份病号饭回来。” 三个人都笑了,刘夫人指着刘刚天说:“这点事他记了那么多年,可见印象多深刻。” 刘刚天很严肃地说:“所以到现在我有两样东西不吃,一个是阳春面,一个是病号饭,年轻的时候吃伤了。” 张玫说:“您现在身体这么好,还不是全靠大姐当年的面条和病号饭啊?” 刘夫人说:“就是啊,面条养胃,脾胃好,人的身体就健康,这是有传统医学依据的。”她又问刘刚天:“你不跟小洪说话,到厨房来干嘛?” 刘刚天笑道:“他在学习材料,我来申请一瓶酒。” 刘夫人忙打开橱柜,拿出一瓶酒,说:“过年就休息这么几天,别老谈工作,把小菜端过去,你们先喝着。” 刘刚天拿着酒回到客厅,见洪文波还在聚精会神地阅读《内参》,就问道:“怎么样了?有什么结果?” 洪文波抬起头,略作沉吟,把思路理顺,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文章就可以这么作,国企的发展面临改革困境,到特区来发展,可以帮助国企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在新的起点上快速发展,尽快赶上世界先进水平。” 刘刚天哈哈笑着拧开酒瓶,一股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他找出两个酒盅,放到茶几上,一面斟酒一面说:“让你在开发区工作真是有点屈才,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跟梁书记推荐,让你到宣传部去工作。” 洪文波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笑两声。 刘刚天端起酒盅:“来,先喝一个开开胃。”说着自己先仰头干了,洪文波只好也跟着喝干。 刘刚天抹抹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们不能光做文章啊,怎么样落实到项目上呢?” 洪文波挠挠头:“确实还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他想了想,忽然问刘刚天:“我听到一个消息,今年人大开会,国家部委会有比较大的调整,特别是经济管理部门,有好几个部要裁撤或者合并,您听说了吗?” 刘刚天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跟我们有什么关联?” “如果部委合并,就会有很多老同志退居二线,他们原先都管着系统内的很多国企,如果能请到一些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帮我们做招商工作,是不是会有比较好的效果,至少可以帮我们跟一些大中型国企接上关系。作为老领导,他们原来的部下总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说完,洪文波看着刘刚天,等他做出反应。 “如果真能请到一些老同志帮我们做工作当然很好,但最好是以项目的方式体现,不能搞成体制,那样的话,后续就容易出现问题。”他两眼望向天花板,显得很犹豫。“如果有合适的人,不妨试一试,但要有针对性,要针对我们招商的目标对象,争取有一两个项目能成功引进来。” 洪文波点点头:“我们一起来挂职的人当中有一个轻工部的,叫章谦,分在工业发展局做招商项目。这个人交游非常广,善于跟人打交道,属于自来熟,好像还点家庭背景。听他说,轻工部有些干部要转岗,他自己有可能留在特区发展。我想,能不能把对国企招商的工作让他来做一部分。对他来说是人尽其才,对我们的工作也可能有帮助。” “关键是人要可靠,你先跟他聊聊,看他有没有意愿。” 正说着,刘夫人和张玫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小洪啊,快来入座,今天主要都是你们家小张的手艺,她的厨艺可不得了,以后你要享福了。”刘夫人不住口地夸赞张玫,看得出,她跟张玫很谈得来。 张玫很谦虚:“我是班门弄斧,就是想让大姐歇一歇,不要为我们太忙了。主任,大姐都夸我了,您不能说不好吃啊。” “我只能实事求是,明明很好吃,我为什么要说不好吃啊?那不是违犯原则嘛。” 洪文波看着一桌菜,也有些惊讶:“没见过她会做这么多菜,原来还打了埋伏。” 张玫得意地笑着:“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刘夫人对洪文波说:“小洪啊,这么好的姑娘赶紧娶吧,娶回家去,什么好手艺都能见着了。” 洪文波又露出憨笑,说:“是,我是想娶啊,可是两手空空,还是要先立业才能成家。” 刘刚天一面招呼大家坐一面说:“你这想法就太落伍了。这种事,先下手为强,你不早点下手,人家还等你立业?当心被别人抢走了。” 张玫笑着问:“主任,您当年是不是就这样把大姐娶回来的?” 没等刘刚天回答,刘夫人说:“他就是这样,我们结婚的时候就有一个箱子,两床被子,拍合影穿的新衣服也是我自己买的,他可是好,两手攥空拳,平白就娶了老婆。” 刘刚天一面哈哈大笑一面给老婆斟满酒:“当年条件不好,所以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亏欠。现在条件好了,慢慢补偿一点吧。” 张玫拉了一下洪文波的胳膊:“看见没有,刘主任对大姐才是感情真挚呢。” 刘夫人笑得鱼尾纹更密了:“你们可别上他的当,他这是哄着我给他洗衣服做饭,好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一句话说得四人都笑起来。 刘刚天举杯祝酒:“洪文波第一次在特区过年,我还担心他不习惯,现在看来是有点多余,不过,过年嘛,就是要多多有余,连年有余,希望明年,我们能到你们家去做客,好不好啊!” 刘夫人附和道:“这话说得好,我也希望早点喝你们的喜酒。小张啊,刚才总夸你,其实,小洪也很不错啊。人高马大,要模样又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这样的小伙子也不好找啊。” 刘刚天忙打断她:“哎呀,祝个酒你说那么多话,先干杯吧。” “对对对,先干杯,祝你们早结连理!” 被刘刚天夫妻俩这么一说,就好像洪文波和张玫马上就要结婚了,两个人也只能跟着举杯。而张玫还故意伸出一只脚,用力踩在洪文波的脚面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刘刚天的老婆说话。洪文波被踩得很疼,又不敢声张,只能微微咧嘴呲牙,强忍着。 刘夫人见洪文波嘴咧着,就问:“小洪,你怎么了?牙不舒服?” 洪文波忙说:“没有,没有,是这个酒太冲了。” 张玫把脚挪开,拍拍洪文波的脸,柔声说道:“不要喝那么快就好了,快吃菜压一压。” 洪文波被她撩得有口难言,只好赶紧吃了几口菜。(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我怀孕了 陈瑜刚回到台里,就被抽调到“三农”报道组,跟随拍摄队伍深入西北农村。虽然她没有接触过农村题材,但这次是配合中央关于三农问题的一号文件而组织的大型报道活动,高尚主任指定让她参加,不许找任何借口推脱,除非生孩子歇产假。 陈瑜完全明白高主任的用意。破格提拔她负责特区专题报道,在台里引起了不少风言风语,虽然此前就有宣传部的口头表扬,但高尚作为新闻中心主任也顶着不小的压力,因此,派她深入边远山区采访,就是要让她多一些历练,也好堵住一些人的嘴。高尚就是想让大家看看,她用的人都是多面手,是具有高度新闻素养的实干派,绝不是侥幸上位的演艺明星。 三农报道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紧接着又要上两会新闻。两会是全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没有人敢掉以轻心。由于深入特区和边远农村的采访有很多积累,她采访两会代表委员的时候,提出了许多有针对性的问题,比如,特区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造如何加快?国家对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如何规划?能否通过建立资本市场加快经济发展?还有如何解决沿海发达地区与西北内陆地区的发展不平衡? 幸运总是偏顾有准备的人。这一系列问题看似平常,却与国家的大政方针密切相关,是陈瑜从一线采访中总结出来的,也是从基层带到两会来的,她把对这些问题的采访和代表委员的回答编辑成一套短片《两会蓝图与人民期待》,刚播出三辑就引起了强烈反响。大批观众打电话给电视台,称赞这套短片把国家大事与百姓的心声结合起来,非常有感染力,宣传部也发文对节目内容的编排表示肯定,同时转达了有关领导同志的口头意见,希望经济电视台做出更多这样的好节目。 这一下不得了,此前还有人对陈瑜的破格使用耿耿于怀,如今都闭上了鸟嘴,陈瑜一夜之间成了新闻圈里又红又专的名牌记者。为了趁热打铁,充分利用陈瑜的走红,新闻中心提出,创建一档时政评论性节目——《陈瑜观察》,由陈瑜担任主持人兼制片人。 创播新节目可不是轻松的事,从编制预算、人员招募,到节目规划、演播室设计、样片制作、完善工作流程,牵涉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的工作,甚至比开公司还要难,因为意识形态的产品既要坚持正确导向,又要有可视性,让观众喜闻乐见,所以,一档时政节目从创意到播出,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有时候像生孩子一样,在新生命呱呱坠地之前,总是伴随着痛苦和风险。 吃猪肉和看猪跑是两回事,陈瑜跑新闻是内行,跑批文是外行,幸亏有一身软磨硬泡、撒泼打滚的好功夫,才没有被那些鼻孔朝天的科室大爷们整垮,反而落下一个粉面大虫的绰号,台里各科室从此都不敢跟她难,就怕沾了包被她讹上。 因为要赶在五一播出,准备工作非常紧张,整个节目组4小时连轴转,不仅要打磨节目形态和编播细节,还要为开播准备足够的内容,同时,应急预案也必不可少。 身兼主持人和制片人,陈瑜在镜头前光彩照人,出了演播室,来不及卸妆,就有一大堆事追过来。嘉宾临时有事,记者采的内容不能用,灯光师闹情绪,摄像记者摔破了头,总编希望节目主题更聚焦,陈瑜被搞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也能拔几根毛一吹,分出7个化身来。 就在她夜以继日筹备新节目的时候,白溶溶打来电话约吃饭,而且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要离开北京去江东省了。 此前,阿娇跟溶溶通过几次电话,两人几次约好了见面,却都因阿娇这边太忙而一再推迟,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推,只好把要紧的几件事交待给制片组的张喜和两位主编,自己赶往西北郊外的红叶别墅区,去跟溶溶告别。 当上制片人就可以有一辆工作用车,虽然已经是跑了几万公里的老普桑,但是比起挤公交、打面的还是方便了不少,尤其是晚上八点以后才出门,又是从市区到郊外,自己开车就是一种很放松的享受。 到达红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溶溶一直在等她。 两人已经四个多月没见面了,溶溶开门的一瞬间,简直恍如隔世。 “亲爱的想死你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接着就拥抱在一起。 “你瘦了,是不是太累了?”溶溶抚摸着阿娇的脸颊,关切地说:“别太玩命了。” 阿娇四下环顾,不由得啧啧称羡:“这房子太漂亮了,太宽敞了,跟原来的单间宿舍相比,简直就是宫殿啊。”她看看溶溶,揶揄道:“再有这么好的笼子,也给我找一个,我也想当金丝雀了。” 溶溶在她脸上拧了一下:“嘴还这么尖,谁是金丝雀啊!” 阿娇抓住溶溶的手:“不许拧脸,现在是主持人了,要靠脸吃饭。” “真的?什么时候能播出?你出镜是不是比本人还要丑。”溶溶由衷替阿娇高兴,她天生就是个好记者,出镜做主持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五一就播出了,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阿娇露出一点疲倦的神情,往沙发上一靠,说:“快弄点吃的,我都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溶溶忙朝厨房喊:“许姐,把晚饭拿来吧。” 阿娇愣了一下,不由得撇撇嘴:“难怪你养得白白嫩嫩的,现在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真成官太太了。喂,你们家老大呢?没在家?” 溶溶挨着阿娇坐下:“他已经去江东上任了。” 阿娇拉过溶溶的手,彼此握得紧紧的:“你什么时候去?” “后天上午。” 阿娇忽然感觉很不舍,搂着她的肩膀说:“我会想你的。” 溶溶眼眶有些湿润,脸紧贴着阿娇的头顶:“我也会想你。以后你出镜就好了,每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 许姐把饭菜端到了客厅,操着一口吴腔絮叨着:“宵夜好了,快趁热吃。”她把小菜摆在茶几上,一碟糖醋排骨,一碟三黄鸡,一碟清炒鸡毛菜,还有一小碗馄饨。“听溶溶讲你是她好姐妹,你们长得还真蛮像的!” 阿娇斜了一眼溶溶:“像吗?我没她那么丑吧?” 溶溶把筷子递到阿娇手里,说:“快吃吧,都瘦成猴子脸了,谁愿意跟你长得像。” 阿娇接过筷子,先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连声说:“好吃好吃。”她一边啃骨头一边问:“有没有酒啊,你们家老大那么大的官,不会没有人送酒吧?” 溶溶笑着说:“电视台怎么会重用你这样的人呢?饭桶就罢了,还是酒鬼。” 阿娇笑嘻嘻地回答:“我们领导说了,能喝酒的人才能干。” 溶溶让许姐拿来一瓶洋酒,说:“你少喝一点,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阿娇接过酒瓶,对着瓶嘴先喝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样子:“好酒。”又吃了一口菜,接着说:“你说哪点不像女孩子了?”她上身一挺,两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个托举的动作:“比你的不小吧?肯定不止是C,怎么也得是D减。” 溶溶把脸扭向一边:“真不知羞。” 阿娇看了一眼溶溶,问道:“你工作怎么办?” 溶溶神态自若地理了一下头发,说:“调到江东文化局去,已经办好调令了。” 阿娇点点头:“江东跟你们老家习俗相近,你在那边应该很适应。”她放下筷子,双腿在沙发上一盘,拽了溶溶一把,说:“等你到了江东,干脆调到电视台吧,这样咱俩就在一个系统了,可以搞点合作什么的。再说,你们家老大当省长,你在电视台搞宣传,夫唱妇随,多好啊,比在文化局工作强多了。人家特区梁天明书记就特别重视电视台的工作......” 话刚一出口,阿娇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下子停住,很不自然地看看溶溶,默默端起碗,呼噜呼噜地继续吃馄饨。 溶溶淡淡一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抿了一口,低垂眼睑,盯着手里的杯子,轻轻问道:“他还好吗?” 阿娇把馄饨吃完,放下碗和筷子,摇摇头:“不知道,好久没联系了,应该还好吧。” 沉默了好一会儿,溶溶又问:“阿娇,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对吗?” 阿娇扭头看看她,伸手搭在她肩上:“说什么废话?不想做姐妹了?怕我这个穷朋友配不上你省长夫人的身份?” 溶溶咬着嘴唇,想笑却没笑出来,依然盯着手里的酒杯,幽幽地说:“后天就去江东了,连个能说话的熟人都没有了。”说着,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忙把脸转向另外一侧。 阿娇宽慰她说:“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想说话了就打个电话过来,反正省长家的电话费肯定是报销的。” 溶溶猛地转回身,两眼盯着阿娇,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干嘛一句一个省长的。” 阿娇一怔,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一副娇憨的语态说道:“你发什么火嘛?谁瞧不起你了,人家是羡慕你啊!” 溶溶喝了一口酒,把火气往下压了压,冷冷一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又不是制片人,更当不了主持人,再过几年,生个孩子,就变成家庭妇女了。” 阿娇没有说什么,轻轻拍拍溶溶的后背。她理解溶溶此刻的心情。从普通的小家碧玉,一跃而成为省长夫人,这个跨度太大,为了跨出这一步,她跟相恋四年男友分了手,还要面对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投来的犀利眼神,那些人用道德的筛子把她筛来筛去,一刻不停。 “今晚我不回去了,有地方住吗?”阿娇斟满一大杯酒。“这些日子筹备新节目,都累成狗了,看到这么温馨的房子,就不想走了。” 溶溶笑了,说:“知道你会住下,早就让许姐把客房预备好了。”说着,她拉起阿娇,一起去看客房。 客房在与书房相连,相当于一个套间,只放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还有一面衣柜。 阿娇伸手摸摸床上的被褥,非常轻软,就说道:“不错,一会我就睡这里了。” “要参观一下其他房间吗?”溶溶热情地询问。 阿娇却表示没兴趣,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来,说:“有什么可参观的,我不想看你们睡觉的地方。”她脸上又泛起邪恶的异样表情,故意做出一副忸怩之态说:“人家还是姑娘呢。” 溶溶被她逗乐了,也坐下来,一人靠着沙发的一头,双腿相抵,显得十分亲密。 阿娇问道:“你走了,房子怎么办啊?交回原单位?” “交什么原单位,这是我的房子了。”溶溶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副很满足的神态。 阿娇点点头,也躺在沙发扶手上,望着天花板感叹:“干得好不如他妈的嫁得好,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干出这么好的房子,不如也他妈的嫁了吧。” 溶溶嗤嗤地笑着:“你早该嫁了,就是眼光太高。” 阿娇摇摇头:“不是我眼光高,是被你抢了先。这就是命。我一直想要采访你们家老大,怎么都不对机会。可你一来,就把他给采了。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啊!” 溶溶坐起来:“你能不能不说脏话?一点也不像读过书的。” 阿娇笑起来:“你有那么喜欢读过书的吗?你们家老大在千人大会上还骂娘呢,你不是照样跟他上床了。” 溶溶板起脸:“你再这么不正经就滚。” 阿娇诞皮赖脸地嘻嘻笑着:“你们自己做都做了,我说说就不正经了?去把酒拿来,有这么慢待客人的吗?” 溶溶戳了她一指头,起来去客厅拿酒。 把酒拿到书房,溶溶顺手关上门,一面斟酒一面问:“你明天几点上班?” 阿娇一翻身把脸埋起来,痛苦地叫道:“别跟我提上班了,这几个月我都没下过班。”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坏了,我的呼机怎么一直没响?是不是没电了?”她跳下沙发,光着脚就往外跑,猛地拉开门,被站在门口的许姐吓了一跳。 许姐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人出来,嘿嘿干笑着,说:“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吃水果。” 溶溶在里面淡定地答道:“不用了,我们再说一会话,你去休息吧。’ 阿娇从客厅里把手包拿进来,取出呼机,果然没电了,赶紧打开后盖换电池。她朝外努努嘴,小声问:“是不是听咱俩说话呢?不是省长的探子吧?这年头还搞家庭特务活动,太不地道了,对你不放心啊?” 溶溶一笑:“她是老康的同乡,照顾老康好多年了,总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换好电池,阿娇查看里面的保留信息,有好几个电话需要回。 “我得给台里回几个电话。” 溶溶一指写字台,上面就有一部电话:“你去打吧。” 阿娇把电话处理完,身子往班椅背上一靠,一脸倦容:“好啦,可以洗洗睡吧。” 溶溶却毫无睡意,说:“再说一会话吧,下次见面又要很久了。” 阿娇起身坐回沙发上,紧靠着溶溶说:“别说的那么伤感,非要让我也跟你一起掉眼泪才行啊?” 溶溶托起阿娇的下巴,好像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慢吞吞地问:“阿娇,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求我啊?好啊,说。” 溶溶起身,打开一扇书柜的门,取出一个四方锦盒,轻轻翻开盒盖,里面是一挂玛瑙项链,像红色的石榴籽般晶莹剔透。她拿起项链,轻柔地摩挲着,端详着,眼神中流露出种种不舍。 “这是文波用他第一次稿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溶溶坐回沙发:“他说,在珠宝柜台转了好久,只有这挂玛瑙项链他能买得起。”溶溶拿着项链贴在胸前比了一下,又放回去,把锦盒轻轻盖上,放到阿娇手里:“有机会帮我还给他吧。” 阿娇打开锦盒,看着灯光下闪烁着宝光的玛瑙颗粒,喃喃说道:“再过几十年,我们都没有了,这挂项链又会交给谁呢?你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溶溶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摇摇头:“什么纪念也不用留了。”她放下酒杯,平静舒了一口,说:“我怀孕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意外 听到溶溶说她怀孕了,阿娇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下来。她一把夺过溶溶的酒杯,责备道:“傻子,怀孕了你还喝酒,想生一个小酒鬼啊。” 溶溶摇摇头,左手手心在自己的小腹轻轻抚着,说:“他不让生,我也不想生,怕是不能留下。” 阿娇抓住溶溶的左手,质问道:“为什么?都怀上了为什么不生?你们太不负责任了吧?这是一条小生命啊。” 溶溶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还没登记结婚,他又刚刚接任省长,这个时候生孩子影响不好。” 阿娇一听就火了:“狗屁影响,他怕影响不好怎么还让你怀孕?这是随随便便闹着玩的吗?阿猫阿狗都没这么随便,他算什么狗屁省长,他妈的还有没有点人性?” 溶溶赶紧安慰阿娇:“你发什么火啊,也不全怪他,我也不想现在就生孩子。” 阿娇气得变了颜色:“你们都不想要孩子就别纵欲啊,你也是受高等教育的人,为什么对生命就没有起码的敬畏?你们这是草菅人命知不知道?是杀人!”阿娇越说越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 溶溶追上去,可怜兮兮地央求着:“阿娇,你别发那么大火,我知道错了。” 阿娇甩开她的手:“知道错了有什么用?”她从书房出来,直奔房门。 溶溶跑过去,后背靠在门上,堵住门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阿娇,我错了,你别走好吗?” 看着溶溶无助的眼神,阿娇的心也软了,她叹了一口气,掂着手里那只装着玛瑙项链的锦盒,放缓了语气说:“这个我替你还给他,其他的事要靠你自己了。”她搂住溶溶的肩膀,两个人深情地抱在一起。“傻子,以后遇到事要想想清楚,别这么糊里糊涂的,身体是你自己的。” 溶溶的眼角流出一串热泪,轻声说:“我会的,你放心。” 阿娇松开她,替她抹去眼泪,嘱咐说:“到了江东给我打电话,别什么事都闷着,就算我帮不上忙,替你排解排解也是好的,不然要闺蜜干嘛?” 溶溶连连点头,问:“你不住下了?还想跟你多说一会儿话。” 阿娇笑了一下,说:“我不住了,也不送你了,我们两人之间不需要再证明友情,对吗?” 溶溶又抱住阿娇:“你有时间一定要来江东看我。” “好,你办婚礼的时候我一定去,而且必须是我当伴娘,不让我当伴娘酒绝交。” 溶溶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她自己抹了一把眼泪:“那我送你下楼。”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非常温和,低矮的草地灯发出昏黄的光,与周围寥寥落落的灯光相呼应,在天幕下透出一种没精打采的气氛。 溶溶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对浩淼的星空发出一声慨叹:“多美啊,真希望自己也变成了一颗星,静静地在那里闪烁。” 溶溶话音刚落,阿娇便轻声念诵:“我希望自己是一颗星,一颗永恒不灭的星,不惧云星的阻隔,也不怕深不可测的黑洞,我只要像光一般旋转,让我的生命在旋转中聚变,最终融合于你的时空。” 阿娇与溶溶四目相对,淡淡地说:“这是他写给你的情诗,你念给我听的,还记得吗?” 溶溶避开阿娇的眼神:“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啊,那时候多羡慕你啊,简直有点嫉妒,每天出双入对的,可我呢,不仅没人追,还要每天听你介绍恋情,你就没觉得自己有点没道德吗?” 溶溶被她逗乐了,咯咯笑了几声,又黯然说道:“既然你还记得,就请你一起还给他吧。” 阿娇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你回去吧,我走了。” 溶溶拉住阿娇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你慢点开,刚才不该让你喝酒。” 阿娇拍拍她的脸:“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自己的肚子,要是不想生孩子,就别再随便把肚子搞大了。” 阿娇坐进车里,快速点火,一踩油门冲出停车位,晃了几晃才摆正了路线,朝大门口驶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路面上十分清净,而阿娇的内心却是风雷云电,一刻也不平静。 她没想到跟溶溶竟然是这样告别,也不知道从此一别,她们各自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刚刚过去几个月,溶溶不仅跟洪文波变成了天涯路人,还怀上了别人孩子,而那个尚在孕育的小生命或许根本不可能见到天日就会被扼杀。溶溶以前是那么胆小,看到一条虫子都会吓得浑身颤抖,可是,当她说自己不想要孩子的时候,眼神竟然如此冷漠,好像对那个尚在孕育中的生命毫无感知。 是什么让溶溶发生这样的变化?还是她本性如此?她是靠牺牲身体笼络住康海明的吗?做出这样的牺牲换取的东西真的比青春、爱情更值得吗? 街边的路灯一个接一个被甩到后面,脑子里的念头也像一晃而过的街灯,此起彼伏,念念不绝。 阿娇拿出那个锦盒,一只手翻开盒盖。一晃一晃的昏黄灯光略过,玛瑙项链映射出幽深暗红的宝光。 曾经是爱情的信物,如今却变成了伤心的记忆。阿娇叹息一声,把锦盒朝副座上一扔。 忽然一道强烈的远光灯迎面而来,照得阿娇睁不开眼,慌乱之中手上的方向盘下意识地朝左一打,只听咚地一声巨响,胸口就怼到方向盘上,她好像听到自己尖叫了声,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天地都反转了。 阿娇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还是沉沉的,身体也感觉很僵硬,好像被五花大绑起来,动弹不得。 她翻动眼珠,朝两边看看,左边是吊瓶支架,右边靠近床脚有一个人,坐在方凳上充盹,看模样像是张喜。 阿娇想叫张喜的名字,可是嘴巴却张不开,想用抬手,手也抬不起来,连腿也不听使唤。她看看自己的胳膊,只见右手小臂缠着绷带,再看看下面,腿上盖着被子,好像没有知觉。 这是怎么了?大概是受了很重的伤,不然怎么躺在医院里?虽然还没弄清情况,但阿娇的意识却已经清醒过来。 这时,一位护士进来,走到病床前,见阿娇醒过来,就大声问:“醒过来了?”她捏捏阿娇的指尖:“有感觉吗?” 阿娇点点头:“有,就是感觉说不出话来。” 护士笑了:“你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嘴唇受了外伤,有点肿,不要紧的。” 张喜被惊醒了,忙站起来,看着护士给阿娇简单做了检查,又给她换上一瓶液。 护士训斥张喜说:“你照看病人,怎么自己睡着了?这么粗心大意的,让你们单位派位女同志来。” 张喜也不敢顶嘴,只能连声应承。 “一会儿王医生查房,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医生说。”护士说完走了。 等护士走出病房,张喜这才笑呵呵走进阿娇,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说:“你行啊,这是唱哪出啊?勇闯鬼门关?” 阿娇活动了一下上肢,感觉浑身的骨节都疼,不由得皱皱眉头,问:“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问我啊?我还想问你呢。挺宽的路你不好好靠右边走,一猛子扎左边树棵子里干嘛去?是不是开车走神了?” 阿娇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好像对面有一道光,是对面的车开大灯晃我眼了,然后我一慌就拐沟里去了。” 张喜冷笑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反正现场就你自己扎在沟里了。”他朝门口瞅了一眼:“你喝酒了对不对?幸亏你胳膊腿都在,也没伤到别人,要不然,就算你醒过来,也后悔下半辈子。” 阿娇把脸扭到另外一侧,懊恼地说:“哎呀,我头特疼,你别唠叨了。” 张喜无可奈何,只好说:“好,我不唠叨了,等会儿我给高主任回电话去了,先推迟播出吧,有什么事等你缓过来自己跟领导去说。” 阿娇把头又转过来,看着张喜问:“为什么推迟播出?我应该没事吧?是不是破相了?” 张喜指指她打着石膏的小臂:“你打着石膏,绑着绷带,怎么做节目啊?还用破相啊?” 阿娇长叹一口气:“真不顺。” 张喜呵呵一声,继续跟她开玩笑:“你都当上制片人了?还不顺呢?是不是得当上台长才叫顺啊?” “你少废话,就是前一段太顺了,所以才摔个大跟头。”阿娇感觉腰都僵硬,想坐起来,就对张喜说:“快扶我坐起来,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张喜忙过去,帮她把床头摇起来,这样就可以斜靠着,更舒适一点。 “车怎么样?撞坏了吗?” “你说呢?你的骨头都折了,车能没事吗?你都成了台里的笑话了。” “谁敢笑,我撕她的嘴。” 两人正说话,医生来查房了。 一位住院医拿着病历介绍病情:“6床,陈瑜,女,4岁,右侧两处肋骨骨折,右小臂骨折,多出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 一位戴眼镜的男医生和颜悦色地走近陈瑜的病床,面带微笑问道:“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陈瑜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如此柔和地说话,忍不住跟他对视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被电到了,整个人都被他强大的气场摄住,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了八度:“就是还有些头晕。” “不要紧,已经给你检查过了,头部只是有点外伤,休息一下就会好。”他托起陈瑜打着石膏绷带的右臂,挨个检查了手指的神经反应,然后轻轻放下,说:“小臂的手术也很成功,手指要经常轻轻活动,慢慢恢复吧。”说完,他直起腰,转身要走。 陈瑜忙叫住他:“医生,我能做节目吗?我的节目后天开播,我能出镜吗?” 医生扶着眼睛,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眼,说:“后天做节目?问题不大吧,只是小臂的石膏还不能拆,那会影响复原。既然已经住院了,还是安心治疗吧。” 陈瑜连连点头:“好的,医生,我安心治疗。” 查房的医生护士都走了,陈瑜还呆呆地朝门口看。 张喜走过去,把门关上:“别看了,人家都走了。” 陈瑜兴奋地问:“他是不是很帅?至少有一米八五吧?这么高大,可是还文质彬彬,谈吐气质一看就是医学世家,举手投足都那么稳重。你说咱们台里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男同事呢?” “你花痴啊?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一堆事呢。”张喜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瑜瞟了张喜一眼:“整天跟你们这样的歪瓜裂枣一块工作真够烦的,赶紧滚回去,下午把样片定稿带来。” 张喜把水杯举到她嘴边,让她喝了两口水,说:“你这里还得有人看着,右手没了,左手吊瓶,等会你上厕所没人帮忙怎么办?” “你滚,不用你管。” “我说的是实际情况,要不让韩姐过来,还是老大姐在比较方便。” 张喜去外面找公用电话,病房里只剩下陈瑜一个人。她抬起左手,在右侧肋部按了一下,被绑带绑得很结实,基本没有感觉。 怎么会撞到沟里呢?自己明明看到对面一道强光,肯定是有车开大灯,要不就是见鬼了,该着有这么一场小劫,但愿能有后福。忽然又想起来溶溶托她的事,还有自己的包,这个张喜,也不说清楚。 陈瑜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从床头柜的抽屉里传出呼机的蜂鸣声。原来呼机在那里放着,呼机在,包就在,包在,那串玛瑙项链也不一定在了。 陈瑜想去拉抽屉,动作猛了一些,立刻感觉右肋针扎般的疼,右手小臂因为打着石膏绷带,也不听使唤。人啊,只有失去了健康才会懂得健康的珍贵,陈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残疾人,赌气不去理会呼机的鸣叫,反正也没办法回电话,不如休息。 正在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病房的一开,洪文波捧着一把鲜艳的玫瑰花走进来,阿娇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洪文波走到床边,就坐在病床床沿上,又是责备又是关切:“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怎么样?要紧吗?还疼不疼?” 阿娇揉揉眼睛,十分不解地问:“你怎么来了?” 洪文波说:“我打电话到你们单位,听说你受伤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你。” 阿娇还是不相信:“你不是在岭南吗?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洪文波笑而不答,却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说:“你肋骨也伤到了?我看看。” 阿娇赶紧拉紧被角,说:“不许你看,哪有看人家女生肋骨的,这是医院,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洪文波却诞皮赖脸地坏笑着:“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看到过。”说着,他竟然把手伸进被子里,要去摸她的伤口。 阿娇猛然又想到了自己喝醉那次,羞得满面通红,嗔怪他道:“我就知道你不老实,难怪溶溶要跟你分手。” 洪文波忽然变了颜色,把手抽回去,生气地大声说:“你提她干什么?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早就给我戴了绿帽子。” 阿娇忙坐起来去拉他的手,安慰他说:“你别生气了,我不提她了。”阿娇感觉自己跟奇怪,怎么会主动去拉洪文波的手,好像还很关心他。 洪文波转怒为喜,把手里的玫瑰花举到她面前,可是,他举得太近,花枝上的刺扎到了她的嘴,一下子就扎破了,流出血来。可是,洪文波竟然不顾一切,猛地抱住她,去舔她嘴边的鲜血,一副贪婪无耻的样子,吓得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能大声尖叫。 阿娇被自己的尖叫惊醒,茫然四顾,病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哪有什么洪文波的影子,只有输液管里的药业滴滴答答地流淌着。 原来是南柯一梦。真是奇怪,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呢?常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她也并没有经常想到他啊,或许是因为去见了溶溶,才会有这样的联想? 阿娇翻动了一下身子。刚才梦里的情景那么真切,好像都能感觉洪文波手上的温度。难道是潜意识里对洪文波有意思吗?如果梦里的情景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自己是该拼死拒绝,还是半推半就呢? 想到这里,阿娇自己都忍俊不禁,一个人在那里傻笑着,朝窗外望去。 外面天气很好,这么好的天气里,洪文波在干什么?他会不会知道她受了伤呢? 阿娇呆呆地又陷入了遐想。(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官大一级 远在岭南特区的洪文波也进入了工作的旺季,而且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龙湾科技开发股份公司的审批手续已经基本完成,而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开市锣声也惊醒了原来不断扯皮的几家国资股东,就连一直都想超脱一些的刘刚天也主动出任公司董事长,并让洪文波担任董事长助理,负责与公司管理层沟通。 公司总经理的人选一直难以确定,最终还是由洪文波推荐了市科委派出的董事英峰。 英峰不到三十岁,在科委下属的一家电脑公司任经理,两年前曾经参加过科委组织的出国考察,对国际上高科技产业的发展有一定了解,回来之后靠三十万启动资金创建了一家电脑公司,从销售零配件到攒机并提供售后服务,居然闯出了一点名气,两年的时间快速发展,营业额达到了四千多万,但一直苦于体制内部的约束,经营上受到种种限制,也在寻求机遇以实现一次规模上质变的飞跃。 在龙湾科技开发股份公司筹建的过程中,科委作为国资股东之一,又是行业主管部门,原则上可以派遣一名董事,但是很多人担心背锅,不愿意跨部门任职,就把这项工作甩给了下面的三产,让电脑公司经理英峰出任龙湾科技公司的董事,并且代表科委处理与公司设立有关的事务。 在工作接触当中,英峰发现洪文波思想很活跃,虽然对高科技行业的了解并不够深入,但是,通过龙湾科技开发公司扶助高新技术企业发展的思路却非常有创建,很像美国的投资公司。以他自己管理电脑公司的经验,资金、技术和人才,是当前科技企业发展的三大瓶颈,而技术的研发和人才的培养、引进又无不受资金的制约,能抓住资金这个关键因素,足见洪文波看问题非常准确。于是,在筹建过程中,英峰便主动提出一些积极的建议,比如建立技术交易平台、专利权抵押等,让洪文波感觉思路大开,在给公司业务的定位过程中,经常主动跟英峰交换意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英峰跟洪文波在工作中渐渐熟悉了之后,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英峰向洪文波讲了许多有关经营电脑的公司的经验,还介绍了自己去美国考察的见闻,并通过保持国外伙伴取得了一些有关投资公司经营运作的资料,对洪文波有很大启发。洪文波感觉,英峰很有见地,为人处世也很圆熟,对高科技产业的市场情况又很在行,应该有更大的平台来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于是便向刘刚天推荐,让英峰出任股份公司总经理。 刘刚天跟英峰谈了三次话,也认为他能力强,能够胜任股份公司的总经理工作,就向科委提出调人。科委派英峰出任龙湾科技开发公司董事本来是准备让他背锅的,可是开发区却提出调人,这就让很多人感觉不爽,找了许多借口搪塞,就是不肯放人。体制内很多事就是如此,墙里开花没人看,墙外开花不许香。然而,刘刚天毕竟有一些手段,他通过团市委将英峰调任共青团龙湾开发区委书记,走了一条迂回路线。团委系统调人虽然也有许多意见,但是,出任一个区的团委书记,那就说明组织上要培养他,一般单位的领导都不愿意落一个阻碍年青人发展的恶名,况且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刘刚天能通过团委系统调人,一定是惊动了市委主要领导,没必要再僵持下去撕破脸,也就做了顺水人情。 英峰调过来之后,龙湾科技开发公司的筹备工作一下子加快了许多,公司构架、人员聘用、财务制度,这些对于洪文波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事务,而英峰却已经驾轻就熟,他从原来的电脑公司带过来几名骨干,充实到各个部门,使公司很快就运转起来了。 把公司筹备工作转交给英峰,不仅大大减轻了洪文波的压力,而且获得了刘刚天的表扬。刘刚天对他能发现并举荐英峰给予高度评价,他告诉洪文波,一个人的领导能力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个是大局观,能把握前进的方向,并根据形势及时调整;另一个就是要知人善任,能发现人才,用好人才,才能有效推动工作。洪文波这两点都做得不错,具备基本的领导素质。 得到刘刚天如此明确的首肯,洪文波当然由衷地高兴,于是就更加努力,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招商工作上,争取上半年能有新的突破。 此前,洪文波已经说服了章谦把挂职关系转到了开发区。章谦不仅讲交情,更讲利益,所以,洪文波从一开始就给他开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对于他引进的项目,除了按照政策给予奖励之外,还会在基建招标中给他留出适当的份额,帮助他启动个人创业计划。 刘刚天见过章谦之后嘱咐洪文波,这个人可用不可信,让洪文波把握分寸,对章谦提出的条件可以满足,但要谨慎对待,必须见到实效才能兑现。 洪文波给章谦要来一项特殊政策,让他负责供应龙湾开发区基建使用的钢材,并且在龙湾外围划出一片荒地,让他自建临时钢材储运仓库,免费使用,这就等于每年白给他几十万土地租金,这种条件对于任何想在特区白手起家的人来说都不可抗拒,章谦当然乐于接受。对他来说,引进项目按照投资总额到的奖金只是一个肉渣,倒卖钢材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有洪文波和他身后的刘刚天可以依仗,在龙湾没有人敢为难他,他对做大自己的生意充满信心。 洪文波也看好章谦的生意,在帮他拿下免费的仓储用地之后,又从区内企业互助会拆借了十几万,让张玫的公司也投入了十几万,与章谦形成合伙关系,这样既可以掌握章谦的生意动向,又可以分享丰厚的利益,一举多得。 对于空手套白狼的章谦来说,让生意启动的关键就是资金,有了洪文波这边联系的0多万,再加上他自己东拼西凑的15万,一家商贸公司就在龙湾挂了牌,从此章谦也有了两个身份:龙王区管委会招商事务专员兼千厦商贸公司总经理。 千夏商贸公司的营业执照一下来,章谦就开始为他的第一个招商项目忙碌,并且很快就联系到一个大型项目——国家物资储备总局有色金属储备公司特区仓库。这个项目刚刚列入计划,目前正在做可行性调查,一旦得到批准,会列入国家基建预算,不仅时间短,见效快,还可以因此获得有色金属资源供应渠道,这对于所有基建物资都紧张的特区来说,就相当于在龙湾建立了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 为了迎接物资储备总局的项目考察组,洪文波跟章谦要做许多准备。 洪文波是个联想丰富的人,他觉得,不管储备仓库的项目能不能拿下来,建立龙湾物资交易流通市场都是一个很不错的思路,可以考虑把章谦的钢材储运仓库升格为龙湾钢材交易市场,这样就可以引进更多的钢铁厂商入驻,同时再筹建一个有色金属交易市场,借助为国家有色金属储备仓库项目配套的名义,把龙湾有色金属交易市场的招牌闯出去。 章谦原本只想倒卖钢材,听了洪文波的想法不得不对这位小老弟竖起大拇指。倒卖钢材赚的还是笨钱,如果建立起一个大型金属交易市场,形成地区垄断,那就相当于开了一座造币厂,天天都直接印钱。 洪文波把这个想法向刘刚天做了报告,刘刚天原则上同意,可以先把钢材交易市场做起来,考虑列入国家物资储备仓库的配套计划,但暂时先不上报。刘刚天自有他的考虑,如果能把市场做起来,增加开发区的经济指标,当然是好事,也可以借此看看章谦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同时,暂不上报也是防止项目谈不拢,免得被人抓了小辫子。 洪文波对刘刚天的意见心领神会,便着手扩大钢材交易中心的规模,把前期工作交给唐志高负责,他和章谦全力准备迎接物资储备局项目考察组的到来。 岭南的雨季今年来得早,从三四月间开始,很少有连续三天晴朗,这对于北方人来说,显得漫长而乏味。 物资储备局项目考察组经过几次推迟,终于来到了岭南,由开发区管委会安排住在棕榈酒店,刘刚天设晚宴迎接。 考察组组长名叫石同曙,他是物资储备局有色金属公司的副总经理,虽然刚刚四十几岁,却已经是副局级高干,因此,脸上总是挂着鄙夷的表情,基本上不用正眼看人,对刘刚天的热情欢迎也十分漠视。 晚宴进行的并不愉快,刘刚天敬酒的时候,石同曙却说不喜欢茅台,换上五粮液又说味道不对,好不容易认可了洋酒,又开始对每一道菜横挑竖挑。鱼鳞没有去干净,虾线有残留,青菜炒过了火,鱼翅汤汁不亮,这让刘刚天感觉有些挂不住。 章谦不停向客人劝酒,想让气氛活跃一些,可是,石同曙有些油盐不进,对章谦视而不见,考察组的其他成员见组长态度冷漠,也都不敢放开,场面十分尴尬。 洪文波见石同曙有意给人难堪,怕刘刚天面子上挂不住,就让他先离席。刘刚天对石同曙的做派早就心生厌恶,强忍住一肚子火,起身告辞。 刘刚天刚一出包间,石同曙便冷笑一声:“一个处级干部,还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老子吃你的饭就是给你面子了。”他用筷子一指自己的属下:“他们个个都是处长,你们有什么了不起?吃你一口饭就是给你们面子了。” 不知道石同曙哪里来的火气,越说嗓门越高,越说脾气越大,竟然抄起面前的杯碟到处摔,一边摔一边破口大骂:“什么他妈的破地方,一个开发区的区长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谈合作?要合作叫你们市长来,别什么屌大的官都上老子跟前来晃悠。” 饭局砸了,洪文波有些束手无措。他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蛮不讲理的人,简直就像市井里的牛二,没有一点国家干部的样子,看来这个项目也不用再谈了。 章谦倒是很沉得住气,等石同曙不摔了,就笑了笑,说:“石局长,您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有什么我们没做好的,您该批评批评,该骂街就骂街,但是别摔盘子,多有失身份啊。我此前是轻工部计划司的,有些事别人不懂,我还多少知道一点,国家有色金属特区储备库项目是列入国家计委计划的,不管各位考察回去怎么说,计委的计划谁都改变不了,对吧?所以,咱们还得把面子上的工作都做了,大不了您说我们条件不合格,也犯不上发脾气啊?伤身体。” 洪文波见章谦说话软中带硬,自己也不能一句话不说。他端起酒杯,对考察组其他成员说:“各位领导,我跟章谦都是从部里下来挂职的,他原来在轻工部,我是内贸部,这两个部今年都撤并了,我大概也没机会回部机关了,所以借着酒劲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些情况。” 他端起酒杯把酒喝干,接着说:“刚才石局长说叫市长来,好像身份上才平等。您大概不了解,岭南特区是副省级建制,市长是副省级。我们开发区虽然目前混同于一般区县,刘主任也确实就是一位处级干部,可是呢,他以前是市委梁书记的秘书,梁书记是省委常委,也是中管领导干部,所以,刘主任亲自出面,请吃饭也好,谈合作也好,都是很给面子了。” 石同曙眯起眼朝洪文波一瞥:“你们书记市长再大,也管不着我,各有个的系统。”洪文波看了一眼石同曙,他的火气好像消了些,正抱着胳膊抽烟。 洪文波说:“您说的没错,各有各的系统,您发这么大脾气,对我们来说也不好使。我们诚心诚意地欢迎各位领导光临,项目谈不谈没关系,明天离开岭南,大家记不记得我们也没关系,既然现在在岭南,我们尽一份地主之谊。岭南特区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各位的工作那么重要,今后免不了跟特区打交道,别的不敢说我能做,像今天这样接个站、跑个腿的事我们还是能尽心尽力的。” 洪文波说话不卑不亢,考察组里一位中年干部便开口打圆场:“洪助理,我看咱们是不是换个环境?我们也是旅途太疲劳,说几句过头的话,都别介意。”他又对石同曙说:“石总,您是大领导,咱就别跟人家小同志计较了,都不容易。”他有对洪文波说:“找个地方唱唱歌行吗?石总的歌唱得不错。” 洪文波正好借坡下驴,忙说:“好、好,咱们这就可以去。”他给石同曙斟满一杯酒:“石局长,我是小年青,不懂事,没有安排好,您多包涵。” 石同曙嗯了一声,端起酒喝干:“那就唱歌去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红楼猎艳 从棕榈酒店出来,洪文波和章谦陪着考察组五个人上了中巴车。 章谦悄悄问洪文波:“去哪里啊?” 洪文波很坦然地答道:“回龙湾。要是还能挽回,那就好说好商量,要不然,也别怪咱们不客气。” 在车上坐定之后,洪文波拿出烟来,先敬石同曙。石同曙把烟接过去,叼在嘴上还是连眼皮都不抬。 洪文波一面给他点烟一面奉承:“石局长,我是小兵卒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接待您这么大的领导,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就多包涵吧,您拔根毛都比我腰粗,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他又给其他四个人敬烟,依旧陪着笑脸:“咱们不谈什么项目不项目,能有机会认识各位领导,就是我的荣幸了。” 刚刚打圆场的那位处长一边抽烟一边说:“洪助理,我们都是实在人,尤其是石局长,说话办事都直来直去。我实话实说,这次来特区考察项目,我们每个人口袋里都揣了一堆条子,全是大领导批的,哪张条子后面那个人,都比你们书记市长还要大。所以说,第一站到你们这里来,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章谦:“你刚才说,项目已经上了计委的计划,我知道你们走的是计委路线。没错,我们惹不起计委,可我们毕竟是现管啊。天王老子进了我们的庙门,也不能横抢我们的香火吧?计委要是说了就算,那还让我们考察什么呢?那让计委直接拍板吧?你们觉得计委里有人说话,项目一定能拿下来了?还真不好说。咱们办事总得讲实事求是吧?我们考察项目不能对国家不负责任吧?” 石同曙弹弹烟灰,也开了腔:“茅处长说得你们明白吗?计委的门朝南开,我们家的门也不是朝北的。物资储备局管的都是国家战略物资,关系国计民生,甚至关系国家安全,储备库选址有18条基本线,哪条过不了都不行,你们懂吗?” 洪文波忙说:“您跟茅处长都批评的是,我们工作上确实做的不到位,今后一定要改进。岭南在开放之前就是偏远地区,现在虽然建立了特区,可是人的基本素质还是上不去,这个您一定得原谅,我们的水平就是一个偏远地区基层干部的水平,您跟我们哪计较得过来呢?不过,我们为了接待各位领导考察,确实是认真做了准备。”他拿起自己的记事本说:“从机场接机,到每天的安排,刘主任都是亲自给我们开会布置,就怕我们自己的条件不好,接待不好各位领导。” 石同曙冷笑一声:“说那些都没用,人家别的地方争取项目,都是书记市长亲自到我们局里拜访,你们可好,跟大爷似的,我们千里迢迢上赶着过来,就让你们两个科长出面,你们那个刘主任请我吃顿饭还觉得是天大的面子,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章谦听出一点味道,这是在责怪开发区的接待规格不对称,忙陪笑说:“石局长,我们其实考虑过要不要去局里拜访,可就是摸不着门路。既然您已经亲自下来了,那就大人有大量,当是给我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以后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俩虽然官卑职小,确实都没资格接待您,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领导们不方便办的事,我们就能办。这样吧,石局长,一会儿咱们不是去娱乐吗?要是不能让各位领导露出笑脸来,这个项目的事就不提了。”他拍了一把洪文波:“文波,这事咱俩就担了吧。” 洪文波也应道:“当然了,咱们一定将功补过。石局长,您是大领导,要是看我们鞍前马后的还像那么回事,就赏我们半个面子,把刚才不愉快的那一篇翻过去。” 石同曙没说话,掏出自己的熊猫烟,抽出两支,分别扔给洪文波和章谦,两人赶紧连声道谢。车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中巴车开上龙岗,从高处向远看,龙湾开发区一片灯火通明。 茅处长问:“这是到哪里了?” 洪文波回答:“这里是龙岗,也是岭南特区的一条龙脉,一直延伸入海,风景很不错,我们计划明天带给位领导去考察一下。” “前面灯火辉煌的那一片是龙湾吗?你们这两年发展得很快啊。”茅处长一边说一边向远处眺望。 章谦抓住时机向客人介绍:“龙湾开发区的位置相当好,原来只是相当于岭南特区的后院,现在高新技术产业发展起来了,已经在申请国家级高新产业区认证了,国家科委已经来考察过了,相应的配套政策很快就会推出来。各位领导有亲朋好友搞高科技的,真应该来龙湾。”他一指洪文波:“洪助理现在主管这事,从立项到审批一条龙,没有比我们这里更方便的了。高新技术企业进来,享受外资企业三免两减的税收待遇,好的项目用地五年免租金,想买地的可以分期五到十年,政府还贴息,多好的条件啊,我自己都想开一家公司卖电脑了。” 茅处长问道:“你们打算把我们的项目放到哪里啊?” 洪文波忙说:“我刚跟您介绍,龙岗入海的地方,地名叫龙头岩,龙头岩东侧有一处深水港,还在建设。我们考虑就把项目放在靠近龙头岩的地方,将来再修一条高等级公路,直通码头,运输很方便。” 石同曙又插话道:“方便运输的地方多得是,你们的优势在哪里啊?我看不到有什么优势嘛。” 洪文波陪笑说:“龙头岩的环境相当不错,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左边是深水港,右边是龙湾海滩,我们本来就有计划在龙头岩一带开发开发高端旅游,海钓、游艇、冲浪、潜水,高档一点的休闲度假。如果您把项目落在这里,真的就像落在旅游景区里一样,特别是冬季,到这边过冬那是一点不比海南差。” 茅处长点点头说:“听你说的还不错,那明天就去看看。”他又对石同曙说:“石局,咱们老干部疗养院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不如一块看看。” 石同曙依旧板着脸:“你是规划处长,要看你自己看,我不管那么多闲事。” 中巴车从龙岗下来,直接开进红楼的大院里。 从车上下来,客人们环顾四周,对庭园的布置很是欣赏,亭台楼阁,精雕繁饰,高大的椰子树,古茂的榕树,充满南派园林的格调。 茅处长问:“这是什么地方啊?搞得不错嘛。” 章谦介绍道:“您可能听说过有个家电商标叫天雄,这里就是天雄集团黄老板开的,叫红楼会所,不对外营业,来这里的人一般都是内部人。洪助理跟黄老板关系很好,所以请各位领导放心,可以尽兴轻松一下。” 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小个子门童认识洪文波,赶紧过来打招呼:“洪主任,您一共七位,请上三楼雅间。” 洪文波问:“黄老板在吗?我要找他免单。” 小个子门童在前面带路,说:“老板没在,您和各位老板先消费,我们跟老板讲。” 走上白色大理石台阶,平台上有身穿露肩装和短裙的服务员列队迎接。她们年龄都不大,个个身材高挑,肉感的长腿十分惊艳。 石同曙的脸上泛起一点喜色,茅处长和吉他三人的眼神也灼灼放光,在姑娘们的脸上、胸前、短裙以下的部位不停地扫视,就像几只发现了野鸡的色狼。 来到三楼一个宽敞的包间,服务员先端来茶水。 洪文波问石同曙:“领导,您看怎么安排。” 石同曙翻了一下眼皮:“你们看着安排吧,到了这里入乡随俗。” 洪文波一听就明白了,就转向茅处长:“茅处,能借一步说话吗?” 走到门口,洪文波低声问:“茅处长,我很冒昧,说得不对您别见怪。到这种地方,一般都安排几个女孩子。可是,我怕唐突了领导,您看要不要换小包间,一人一个房间是不是好一点,您拿个主意。” 茅处长笑着拍拍洪文波的肩膀:“你想得周到,还是大家一起唱歌热闹,等会儿看老石的情绪再说。” “那就叫几个女孩子过来了。” 茅处长点头同意,洪文波立刻让服务员去叫这里的经理。 工夫不大,经理就来了,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装的女人,名叫金虹,三十岁上下,一张甜瓜脸,化着浓妆,眼珠四下乱转,天生带着几分撩人的风情。 金虹见过洪文波几次,虽然并不太熟,却做出一副老熟人热情样子:“哎呀洪主任大驾光临。”一边说一边坐在洪文波的沙发扶手上,就势搭着他的肩膀,几缕发梢拂到他的脸,这都是她这种人惯用的小伎俩。 洪文波说:“赶紧去叫几个有素质的学生妹,种田的柴火妞不要。” “不要乱讲,我们哪里有什么柴火妞,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话,我们这里都是娇生惯养的美小姐。”她吩咐半蹲半跪在茶几旁边的服务员:“去叫人,让老板们挑花了眼。”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给大家敬烟,嘴上不停地说:“几位老板第一次照顾我们小店,以后要常常来玩,我们这里硬件、软件都是一流的,还有洪主任罩着,玩起来安心。” 等到她用打火机给石同曙点烟的时候,石同曙故意斜叼着烟,另外一侧嘴角朝外吹气,把火吹灭了。金虹娇嗔地说:“哎呀,老板,人家好心好意敬你,你倒会调戏人家,坏死了。”她在石同曙脸上亲了一口:“乖啊,不许捣乱,好好点烟。” 金虹小心翼翼又去给他点,结果,还是被吹灭了,她泼辣地把烟从石同曙嘴角拔出来,自己叼上,点着之后,用两指夹着款款送到他嘴边,拍拍他那张大脸,像哄儿子一样说:“就你最不听话,等会罚你喝酒哈。” 茅处长在旁边打趣说:“你们看,咱们不仅在工作上要向老板学,泡妞也要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能让美女自己往上帖,这功夫还了得。” 金虹嘻嘻笑着从石同曙怀里站起来,走到茅处长跟前:“大帅哥是不是眼馋了?喏,也给你一个香香的。” 这时,服务员领着一队小姐进来,房间里立刻充满脂粉、香水和发胶混合出的一种呛人的艳香。 洪文波看看石同曙:“老板,您带头吧。” 茅处长站起来说:“不行不行,得我替老板选。”他走上前去去,挨个去捏小姐的手臂,背对着石同曙问:“老板,你得要个肉头一点的吧?” 洪文波给章谦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到门外。 章谦问道:“今天是不是得在这边住下了?有那么多房间吗?” 洪文波说:“问题不大,关键是等会不能欠人家小费,那就太没人性了,让黄老板笑话。我去打个电话,让张玫送点钱过来,你在这里张罗,该上什么就上,吃的喝的都能老板赖账。” 章谦再进去的时候,几位客人已经各取所取,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小姐陪着。 金虹对章谦说:“老板,就差你了,也挑一个吧。” 章谦说:“那好,就挑你吧,咱俩一对。” “讨厌啦,有这么水嫩的姑娘,你才不会挑我呢。” 章谦也没心跟她继续磨牙,就指了一个圆脸的小姐:“就你吧。” 金虹问道:“洪主任呢。” “他去打电话了,一会再问他。” “那酒水呢?” “人头马、芝华士、啤酒、果盘,先上来再说。”章谦又对陪着客人的小姐说:“你们好好照顾几位老板,唱歌、喝酒、划拳,干什么都行,就是一点,得让老板们开心,要是有那位老板不开心,我可不给小费。” 金虹忙说:“几位姑娘这么好,老板们怎么会不开心。”她又对小姐们说:“你们好好地骚,让老板们都双倍开心,让帅哥给双倍小费啊。” 酒来了,金虹让小姐们给各自的客人斟酒,一瓶人头马一人一杯就分干净了。金虹举起酒杯,用岭南普通话语带双关地说:“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各位老板满饮一杯,先润润咽喉,一会好办事。”说完她自己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了一点。 金虹告辞出去,刚到楼层拐角,被洪文波一把拉住,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要劫色啊?”金虹一边说一边却主动往他身上贴。 洪文波按住她双肩,说:“里面那个年纪大的胖子,是个大官,一定要把他做了。” 金虹嘴角一翘:“这还不容易吗?那家伙一看就是头公猪,给他一头母猪都会上。” 洪文波满意地点点头:“要让他喝好。” 金虹不错眼地盯着洪文波:“你怎么报答我?” 洪文波掏出一沓港币,塞进她手里:“好好照顾客人。” 金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想人财兼得。” 洪文波拍拍她的脸:“照顾不好客人就让你人财两空。” 金虹再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喝光了两瓶人头马。她又把一瓶路易十七放在桌上,大声说:“这一瓶是送的,大家尽兴。” 她一边斟酒一边给陪石同曙的小姐使眼色,然后跟他脸对脸,鼻子尖几乎碰到一起。“刚才点烟你最调皮,现在敬你酒,还调皮吗?” 石同曙色迷迷地看着她,就是不肯喝。茅处长在旁边起哄:“你要是能让石老板喝下这杯酒,我就服你。” 金虹摇摇头:“我没那个本事。”她一指石同曙旁边的小姐:“你不会喂老板喝吗?笨死了。看着——” 旁边的人一片喝彩,石同曙得意洋洋,等着看金虹怎么喂他喝酒。(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还是要当官 金虹要跟石同曙掷骰子,石同曙也不推辞,只是提出的条件很流氓——他自己输了就罚酒,金虹输了要脱掉一件衣服。金虹起先不同意,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条件做了修改,石同曙输了罚两杯酒,金虹输了脱一件衣服。 这一下热闹了,众人一边围观一边起哄,都想让石同曙早点把金虹赢得一丝不挂才好。 石同曙掷骰子是老玩家,拿起骰钟朝里面吹了口气,又让旁边的小姐也吹了口气,然后摇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八洞神仙全显灵!”接着把骰钟往桌面上一扣,让依傍着他的小姐去开盅,他自己色眯眯地盯着金虹,眼神几乎都隔着衣服扎紧了她的肉皮里。 骰钟掀开,两个6,一个5。大家一阵赞叹,都说,金虹要是摇不出豹子就输定了。 金虹却毫不怯阵,另外拿起一副骰钟,也朝里面吹了口气,然后快速摇动,还在桌面上一扣一收,玩了两下花活,最后一把扣住,动作很麻利,可嘴上却说:“坏了,可能要输。” 石同曙得意地叼着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其实完全可以不这么费劲,你自己都脱了就完了。” 金虹翻了他一眼,手下一提——两个4,一个。 石同曙哈哈大笑,指点着金虹说:“就你这么烂的水平,穿多少也不够脱的!快脱!” 金虹喝了一口酒,眉头一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站起来,瞪着石同曙,把西服外套脱掉,朝他扔过去。石同曙接住,举到鼻子下使劲闻,直勾勾地盯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条,一脸猥琐。 茅处长竖起大拇指赞叹:“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卖卖力气,再赢三把,她就盖不住了。” 石同曙欲火迷心,也想快点看到乐子,越是这么想,手上的准头越没有,接连两把都输了,只好认罚四杯酒。 金虹亲自给他斟酒,每次都是一大杯,石同曙自恃有酒量,又架不住金虹搂着脖子灌,乐得一边喝一边在她身上揩油,一口气喝下四大杯,差不多有大半瓶。 四杯酒下去,石同曙感觉有点上头,手上更控制不住,总是摇不出想要的点,又连输了三把,喝光了一瓶人头马。他哪里知道,金虹做得就是婊子生涯,摇骰子斗酒是家常饭,既然洪文波已经说要灌倒他,十个石同曙也别想能赢她。 章谦怕石同曙喝多了不好收场,想上前劝阻,被茅处长拉住:“没事,老石的酒量大,这么点酒也就相当于让他漱口。来,咱们也喝,要不然酒都让老石一个人喝了。” 茅处长挨着章谦坐下,两人碰了一下杯。 “章总,你跟洪助理谁大啊。” 章谦呵呵一笑:“年龄是我大,职务差不多,他跟开发区领导的关系比我近。” 茅处长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让酒香慢慢散发出来,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你是打算长期在开发区发展了?我觉得你挺有路子的,计委里都认识谁啊?” “我小年青能认识谁啊?我姑父原来在内贸部物资司,内贸部今年撤并,他就调到计委重工业司去了。” “内贸物资司?姓什么?”茅处长的口气好像跟物资司的人很熟。 “姓韩,韩建设。”章谦瞄了茅处长一眼,看他有什么反应。 茅处长笑了:“原来老韩是你姑父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有好多合作,你跟他提我,他肯定记得。” 章谦又给茅处长斟满酒,说:“那您更得照顾我了,往后您到特区有什么事一定得找我。” “韩司长现在在计委什么职务啊?”茅处长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眼神又转向还在摇骰子的石同曙。 章谦看出茅处长脸上带着一些轻描淡写的神情,这种人都是鼻子眼朝上的,如果跟他说,姑父现在只是副司级调研员,肯定让他瞧不起,于是,他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说:“他现在的工作比较超脱。今年部委大规模撤并,以后计委的职能也要转变,他现在正参与相关工作,为中央决策做调研。” 茅处长转回头看了一眼章谦,笑了:“你脑子好使,还有一张好嘴,在这个小地方埋汰了。”他主动跟章谦碰了一下杯,眼睛朝石同曙那边做了个示意的动作:“他跟韩司长可是没什么交集,你们得做他的工作。” 章谦忙凑近茅处长:“这得您帮忙啊,我们不知道工作该怎么做啊。” 茅处长斜着眼笑起来:“你脑子那么好使,好好想想。该用的关系还得用,现在不用过期作废,明白吗?” 章谦敬了茅处长一杯酒:“谢谢您指教,不管事能不能成,我一定有一份心意,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他们两人正聊着,那边金虹忽然尖声大叫起来:“不要啊!你耍赖!” 石同曙一条胳膊把金虹锁在怀里,手指捏着她的两颌,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往她嘴里灌酒。金虹用力挣扎,却像被老鹰抓牢的小鸡,根本没有用,只能被他强灌下一大杯酒。由于灌得太急,不少酒顺着嘴边流进脖子,把白衬衣全都阴湿了,隐约能看到肉色。 茅处长笑着问:“怎么啦老石,输急眼了?这就开始愣灌啊,都弄的湿身了。” 石同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却是笑的:“这小娘儿们,竟敢抽老千,我说怎么动不动就连着输呢。” 章谦赶紧过去解围,问:“这可不对,怎么能抽老千呢?领导,我替您罚她两杯。”他拿过骰钟,摇了三下,往桌上一扣,叫了一声:“豹子!”起手翻开骰钟,果然是豹子,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石同曙也被章谦这一手吸引住了,松开捏着金虹两颌的手,却仍然把她搂在怀里,不肯放她起来。 章谦说:“领导,我跟她来几把,让她看看我怎么抽她的千。” 金虹就坐在石同曙腿上,满不在乎地拿起骰钟,眼睛盯着章谦,上下左右摇了一个花式,然后朝桌面一扣,一对杏眼有些迷离,定了定神才问道:“什么规矩啊?” 章谦说:“比大小啊。”说完,他扬起手将骰钟摇了摇,然后向上抛出去,等它落下来的时候顺势接住,往桌面一扣,淡定地说:“还是豹子,除非你三才归一,要不然就准备喝酒吧。”他一抖手腕,掀开骰钟,果然是三个六,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金虹冷笑一声,把自己面前的骰钟一推,端起酒杯,一仰脖喝干,说:“你是老千,不跟你来了。” 石同曙腿颠了两下,颠得金虹身子直晃:“遇到厉害的茬儿了吧?强中更有强中手,你那两下子,我都能看出破绽来。”他又转向章谦问道:“你这两手挺厉害,有什么窍门?我也学一手,以后就不会被这小娘们耍了。” 章谦刚要借这个话题跟石同曙套近乎,包间的门开了,洪文波和黄天雄一前一后进来。金虹赶紧从石同曙怀里挣脱起来,其他小姐也都默不作声,像遇到猫出没的老鼠一样,屏气敛声。 洪文波上前对石同曙说:“石局,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黄老板,咱们特区的著名民营企业家,这座红楼就是他的。” 黄天雄一脸恭敬,双手向石同曙呈上名片:“不好意思,不知道石局长大驾光临,实在失敬。”他又给茅处长等人发了名片,跟每个客人都热情地握了手,这才挨着洪文波旁边坐下。 石同曙看了一眼名片,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意,只夸了一句:“黄老板,你这里不错啊。” 洪文波说:“我本来跟黄老板说,明后天带您各位来考察一下,所以黄老板刚才没在这里,他也是大忙人,国内国外的生意都很大,时间都是排满的,是我打电话硬把他叫过来的。” 黄天雄恭敬地给石同曙敬烟:“石局长跟各位领导从北京来我们这小地方,理当尽地主之谊。”他又问洪文波:“请几位领导升到楼上坐吧,那里条件更好一些。” 洪文波向石同曙介绍说:“黄老板请您高升,他楼上有总统套,黄老板在的时候才能上去,条件确实比这里更好一些。” 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石同曙竟然情不自禁地朝金虹扫了一眼,好像有点犹豫,又有点不舍的意思。 黄天雄一见,立刻明白了石同曙的心思,赶紧给金虹使个眼色。 金虹一弯腰,双手去搀扶石同曙:“快起来,你这么高大,我可背不动,乖乖的自己走。”说着就挽住他的胳膊,上身紧帖着他。 “还换地方啊?这里已经很好了。”石同曙满嘴酒气,脚下有点打晃,显然是有点过量了,正好借酒遮脸,在金虹身上磨蹭。 黄天雄说:“套间里可以泡泡澡,方便休息。” 洪文波又过去请茅处长他们几个人,对他们说:“今天晚上都喝了酒,就住在这里了,正好明天也在这边考察,很方便。大家放心,这里的条件只会比酒店还要好。” 茅处长他们几个人当然是跟着石同曙一起行动,他去哪里他们跟着去哪里,也想去看看8楼的套间有什么风光。 乘电梯来到8楼,果然让几位客人眼前一亮。乳白色的大理石墙面,希腊风格的帷幔,走廊的墙壁上也都是裸身维纳斯油画,看了让人心神荡漾。 黄天雄在前面引路,侧着身向石同曙炫耀:“这你铺地的大理石,还有墙面的大理石,都是意大利进口的,跟罗马教廷用的是同一个品种。” 石同曙只是唔唔两声,在金虹搀扶下,跟着走进一个宴客厅。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圆桌,每个座位后面有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服务员,个个身材修长,面带微笑,梳着同样的发髻,与楼下那些卖笑的小姐相比,显得更加华美、清丽,石同曙一见,不由得眼皮都用力翻了一下,射出一道贪婪的光。 分宾主落座,服务员递上温毛巾,然后先上一轮醒酒鱼汤。鱼汤的味道极鲜,连石同曙也赞不绝口,几个人的胃口都被激活了。 黄天雄得意地介绍:“八楼的厨师都是我从香港请来的,所以味道与一般的粤菜也不同。”他转头问坐在右边的洪文波:“洪主任,哪天请几位领导来这里吃一次晚餐?” 洪文波跟石同曙商量:“石局长,黄老板这么盛情,您看什么时间,给老板一个面子。他这几位大厨的手艺真好,是粤菜中的极品了。” 这时候的石同曙,眼神一直瞄着桌边站着的几位白裙少女,虽然心不在焉,态度上早就缓和下来,随口答道:“你安排吧。” 洪文波说:“刚才我跟刘主任请示过了,明天咱们想在开发区转转,我们再介绍一下详细的情况,跟您这边做个沟通。下午梁书记要请您到市委去见个面,也安排的晚宴。那咱们就后天吧,后天晚上,工作也谈得差不多了,咱们过来让黄老板破费一点,请咱们吃一顿大餐,让他的香港大厨好好发挥一下,要不然手艺都废了。” 石同曙大概是酒上头了,似乎没有听清洪文波说的话,只是点了两下头,连声嗯嗯,表示同意,眼神仍然盯着对面的服务员不放。 茅处长听到洪文波说明天会见梁书记,看了一眼石同曙,有意提醒他道:“石局,要是明天下午去见梁书记,是不是要准备个态度。” 石同曙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抓起毛巾擦了一把脑门:“先看看考察的情况,看完之后也要跟任局长汇报一下。”他看了一眼洪文波,问道:“梁书记怎么突然要见我们啊?原来没安排啊。” 洪文波忙解释道:“是我们下面的工作没做好,刘主任回去把情况跟梁书记汇报,梁书记就批评了,总局这么重要的项目考察,他必须亲自会见。梁书记把明天晚上的日程都推了,专门跟考察组谈这个项目。” 石同曙两臂架在桌面:“本来就是这么一档子事,我是代表国家物资储备总局来考察,你们弄个处长出来接待,不对等啊。你们梁书记到总局去,我让茅处长接见,那行吗?根本不行。一定是任局长亲自出面。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不是?”石同曙猛然打了一个酒嗝,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 坐在旁边的金虹忙把茶端给他,说:“领导讲话不要太久啊,这里又不是开会。” 洪文波说:“石局长批评得对,对我们以后的工作都有很大帮助。”他对黄天雄说:“黄老板,石局长把话说开了,能不能给我们开瓶香槟啊?” 黄天雄马上吩咐:“开啦、开啦,有贵客自北京来,当然要开香槟啊!” 香槟酒的清香很快就弥漫开来,窸窸窣窣的泡沫声让人感觉愉悦,入口的甘甜通过味蕾让周身每一根神经都感到舒缓。 茅处长端起酒杯:“我借黄老板一杯酒,感谢洪助理和章科长忙前忙后的安排,大家都是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话也不多说了,都在酒里!” 跟洪文波和章谦隔座举杯,然后一起喝干了杯中酒。 宾主频频举杯的场面原本该出现在晚宴上,现在却推迟到了宵夜时间,五六瓶香槟下去,彼此之间的心理距离就拉近了。 洪文波走到茅处长旁边小声问:“这里还有歌舞表演,要不要助助兴?” 茅处长指着石同曙:“听领导的,我们是有组织的。” 洪文波赶紧去询问石同曙,石同曙却笑而不答,金虹在旁边说:“跳跳舞唱唱歌,领导不要管那么多啦。” 洪文波说:“好,今天就让你做领导的主。”说完朝黄天雄递了个颜色。 黄天雄双手啪啪拍了两下,摇滚音乐立刻响起来,对面的帷幔向两边拉开,露出一个小型舞台,四名穿着比基尼的舞女随着音乐大跳热舞。强烈的节奏,惹火的身材,伴随大尺度劈腿,让这几个酒精度不断升高的男人血脉贲张,都不自觉地跟着扭动起来。 趁着大家兴致正好,洪文波对石同曙说:“石局长,我跟章谦还要去安排明天的工作,这里我就拜托黄老板照顾,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黄老板一定能办得比我好。” 石同曙跟洪文波握了握手,说话已经有些含混:“辛苦你了,明天见吧。” 洪文波和章谦来到楼下,张玫的车在院里等着他们。 “怎么样?搞掂了吗?”张玫发动了车子,驶出红楼的院门。 章谦笑着说:“食色性也,问题应该不大。” 洪文波靠在副座上,长吁了一口气,感叹道:“还是得当官啊,得当大官,才不用受这份腌臜气!”(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梅园煮酒 一场急雨褪去了炎暑,天空绽放出的彩虹吸引着成群的燕子上下翻飞,阵阵微风带着清凉吹进梅园,将树上的残雨抛洒在石板路上,发出滴滴沥沥的声音,让庭院里的黄昏格外清新。 梅园是江东省一座著名的园林,解放前曾经是一位大员的私人别墅,解放后被没收,成为江东省委驻地,后来机关大楼落成,梅园变成了机关招待所。改革开放以后,梅园的一部分对市民开放,将园中一座听雨楼改成了餐厅,逐渐成为江东的招牌,能到听雨楼吃一餐精细鲈鱼羹,成为江东人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此时的听雨楼中正有一场晚宴,宴客的主人就是到江东上任不久的新省长康海明,坐中的客人则是他的老部下——继任大陆石油集团总经理的陈安钢,还有大陆石油集团的几位骨干,也包括几个他比较得力的下属,像郑大庆、陶露以及原来的秘书谭建设。 “来吧,风雨之后见彩虹,这么好的良辰美景,咱们一起干一杯。”康海明自从当了省长之后锋芒收敛了许多,说话时候语气平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更难得的是,脸上还经常带着一丝微笑,仿佛真的和蔼可亲。 一阵叮叮当当的杯子碰击声,大家一起喝干。 陈安钢放下酒杯开口说到:“风雨之后见彩虹,这就像咱们大陆石油这些年的发展。当初,负债累累,工资都发不出来,那真是风雨飘摇啊,是老领导带着咱们这些人实行责任制,生生把一个濒临破产的大国企挽救了回来,不仅起死回生,而且重新焕发了生机,又成了顶天立地的共和国长子。这些都是咱们亲眼见证、亲身经历、跟着老领导一起走过来的,所以,老领导调到江东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没有老领导那种赴汤蹈火的气魄,就没有大陆石油的今天,也就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今天,至少没有我陈安钢的今天。老领导,你虽然不再直接领导大陆石油的工作了,把这副担子交给了我,可是大陆石油永远是都你的部队,我们大家永远都是你带的兵,无论何时何地,老领导你一声号令,咱们还像当年一样,你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绝不含糊。” 陈安钢追随康海明很多年了,康海明还是钻井队长的时候,他就是队里的技术员,由于在石油学校受过专门训练,在一帮子初中文化都不齐整的队员当中,他就是最有学问的秀才了,深得康海明倚重,是康海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康海明每升一级,陈安钢也跟着进一步,凭的就是这份忠心耿耿。 康海明拍拍陈安钢的肩膀:“这些年,要说什么对我来说最宝贵,就是你们这一班人。我也说句儿女情长的话,当初跟大家在一块干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你们如何如何。现在离开了,这才体会到,没有一班子得力的左膀右臂,有时候是寸步难行啊,一个人能力再强,本事再大,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还是常言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当年要不是大家拧成一股绳,很多困难就克服不了,也就走不到今天了。”他笑着指指陈安钢:“当年为了拿下西北油田十八口井的任务,老陈连老婆都押上了,打不出油来,老婆交给组织另嫁人。那是什么干劲。” 陈安钢哈哈大笑:“要是没打出油来,老婆早就是别人的了。” 陶露插言道:“陈总也真是的,也不顾忌嫂子的感受,抢任务就抢任务,非要押上老婆,完事回家跪搓板了没有啊?” 康海明笑道:“跪搓板是免不了的,我常跟他们说,咱们石油人,工作上要顶天立地,回到家里要低声下气。为什么?平常没时间顾家,你回到家还顶天立地,那怎么行,要能刚能柔,刚柔相济。” 陶露笑道:“康总,我可是头一次听您这么说,感觉您性情好像都有点变了,是省长的工作陶冶的,还是让夫人调理的?” 康海明大笑几声:“都有啊。省长的工作不像在国企,令行禁止,一竿子捅到底。地方工作就不行了,有时候得有点绣花的工夫。”他又转向陈安钢:“就像江东的国企改革,前几年搞过几个方案,都半途而废,搞不下去,咱们用起来很有效的责任制,在这里就行不通,光靠下命令不行啊,有时候想想还真是不如在国企工作,尤其是咱们石油系统,大兵团作战,千军万马协同,真让人留恋啊。” 陈安钢说:“那可不一样,你现在主政一方,肩负的责任使命可比一个企业的发展重大得多。江东的经济基础不差,现在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是改革进程中的一道小坎,有你在这里坐镇,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看看康海明,拍着胸脯说:“我们这次来,一是看望老领导,二来就是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出力的地方。作为大国企,共和工长子,我们也要为地方经济发展出点力啊。我再表个态,除了老婆以外,江东发展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康海明用手指点着陈安钢说:“现在学滑头了,先连老婆留出来。” 陶露开玩笑说:“我看陈总是跪搓板跪怕了。” 陈安钢说:“也不能说怕,总要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家里的红旗不能倒嘛。” “好,就为了安定团结的大局,团结一致向前看,再干一杯。”康海明又举起杯来。 喝完第二杯酒,康海明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大家都随意,别拘着。这里的鲈鱼羹味道不错。多吃一点。” 陈安钢吃了一口,点点头:“嗯,鲜,真鲜啊!以前都没吃过这么鲜的鱼羹。” 陶露说:“难怪江东的女人都长的跟鲜葱水菜似的,看人家吃的这东西,跟吃棒子面长大的就不一样。”她放下羹匙,对康海明说:“康总,您把我调到江东来吧,我吃几年鱼羹藕粉,说不定也能水灵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郑大庆总算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对着陶露嘲笑道:“算了吧,你再弄一身鱼腥味,就更要不得了。” 陶露狠狠瞪了郑大庆一眼,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这不是有排骨吗?给你一块骨头啃吧。” 大家又笑了一阵,康海明说:“江东这个地方物产丰富,生活在这里的人不愁生活,所以性子都比较平和,四平八稳,有时候办事,就显得优柔寡断,慢得让人上火,还真需要点像小陶这样的泼辣作风推一推。”他问陈安钢:“老陈,我把小陶调过来怎么样啊?” 陈安钢忙说:“行啊,我原本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在江东开设一个采购服务中心,让小陶负责。江东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我打算以后要把江东作为大陆石油的后勤和生活物资保障基地。既然老领导想直接调人,那就听老领导的。”他又问陶露:“小陶,你自己什么意见?” 陶露端起酒杯:“我听两位老领导的啊,我就是一颗螺丝钉,拧到哪里就在哪里发挥作用。”说完一仰脖把酒干了。 郑大庆说:“你怎么是螺丝钉?明明是螺母嘛!”话音刚落,早被陶露扔过来的一根骨头砸中了头,引得大家哄笑起来。 康海明一边笑一边说:“小陶,你到这边工作也要收敛一下啊,太泼辣了也不行,这边的男同志可不像大庆这么皮实,有时候比女同志还娇气,你对他太严厉了,他会掏出手绢来跟你哭鼻子。” 陶露笑起来:“太好了领导,我就是喜欢看温温柔柔的男人抹眼泪,等我过来工作,每天弄哭他几个,多有意思啊。” 郑大庆叹了口气:“唉,江东的男同胞有人要倒霉了。” 康海明一指郑大庆:“你愿不愿意过来找倒霉啊?我看你不来,小陶也没对手。” 郑大庆嘿嘿地干笑,不知道该如何表态,就抬手理理稀疏的几个头发,只说了一句:“我是被她欺负怕了。” 康海明对陈安钢说:“你说把江东作为大陆石油的物资保障基地,这个想法好。咱们大陆石油有大量的物资方面的需求,江东省有物产丰富的优势,大陆石油通过物资采购支持地方经济的发展,江东通过提供物资支持国企的发展,供需合作,优势互补,互利互惠,很好的想法,应该把这件事做一个全面的规划,就算是我这个省长给江东父老带来的第一个富民项目。”他又一指郑大庆:“我看让大庆负责服务中心这一块的工作也可以啊,他办事很稳重。”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郑大庆:“对了,你搞的那个高尔夫球比赛怎么样了?” 郑大庆说:“进展不大,各地的球场也不行,主管部门对这种比赛不是特别关注。” “那就到江东来,在江东搞几块好球场,跟房地产项目结合起来搞。招商引资,连个高尔夫球场都没有,怎么吸引国外的大企业、大老板?”他对陈安钢说:“安钢,我看这方面大陆石油还要走在前面,咱们不妨再把眼光放远一些,把江东省跟大陆石油集团的合作提升到战略的高度,要开展全方位、多层面的合作。比如我的国企改革,你就可以参与进来啊。央企支持、参与地方国企改革,既不用考虑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同时又能通过合作实现双方的跨越式发展,央企做大做强,地方国企也能获得技术和产品的升级改造,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是多赢。即便从个人的角度说,咱们大家还能摽在一块干,也很好啊,可以继续共同为国家发展做贡献,是不是啊?” 陈安钢一点头,端起酒杯:“老领导,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大陆石油跟江东省的战略合作就定下来了,这两天就拿出个章程来,我们到江东来一趟,不仅要带土特产,也要带着工作的成果回去。”说完,他跟康海明碰了个杯。 陶露抢着说:“这么大的事,要喝交杯酒。” 康海明一拍桌子,拉着陈安钢站起来:“交杯就交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后我们大家在不同的岗位上各自发挥优势,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绩。” 康海明和陈安钢真的交叉右臂,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干了一个交杯酒。 好久没有这样开怀畅饮了,那天康海明也放开了酒量,跟这些老部下来了一番车轮大战,和每个人都碰了杯。能有一群这样的部下追随左右是值得庆幸的,人生的意义难道不是随处都有人喝彩吗?特别让他感到欣慰的还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陈安钢,从钻井队的技术员开始就跟着自己,二十多年冲锋陷阵,为大陆石油的发展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康海明最得力的干将,如今接替他当上一把手,还能保持那份赤诚,实在是不容易。因此,酒宴之后,两个人又深谈了许久,就合作的大框架达成了共识,才算尽兴而散。 回到家中已经将近午夜,白溶溶还没睡,正偎在沙发上等他,听到开门声连忙起身迎过去。 她穿着一袭白色苏绣丝绸睡衣,眼神因为困倦显出几分惺忪,蓬松的短发也有点凌乱,看上去别有一种风韵,就像抱病的西施一般让人心生怜爱。 康海明将她拦腰抱住,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啊?不是让你先睡吗?” 一边说着,他就凑着脸要亲嘴儿,一股酒气朝她喷了过去,被她伸手挡住:“你喝了多少酒啊?熏死了。” 康海明嘿嘿一笑:“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 他坐下来,白溶溶弯腰帮他换好拖鞋,又去把茶端过来。轻声问道:“要让许姐做个醒酒汤吗?” 康海明接过茶,喝了一口:“算啦,不用了,有我老婆亲手沏的茶,什么样的酒都解了。”他抬起右手,把白溶溶揽到怀里,温柔地问:“今天工作怎么样?都顺利吗?” 白溶溶半边脸贴着他的胸口,喃喃地说:“还不是那样,大家背后都像看熊猫一样看我。” 康海明的大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慰着:“你要学会当熊猫,以后到哪里别人都会对你另眼看待,被大多数人议论,是省长夫人生活的一部分,慢慢适应一下,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他放下茶杯,又接着说:“那个陶露你还记得吧?原来大陆石油公司的交际处长,很泼辣,我打算把她调过来,等她到任以后,让她帮你把文博这一块的工作推一推,抓出几个项目来,跟大家的关系就好相处了。” 白溶溶坐直了身子,看着康海明的眼睛:“你不会又让她帮你骗别的女人吧?” 康海明一听不由得笑起来:“你这是从那里说起啊?我什么时候让她帮我骗女人了?” “还说没有,当初你不是让她帮着骗我的!”白溶溶一撅嘴:“要不是她跑前跑后地忽悠,我才会上你的当呢。” 康海明笑着把嘴贴在她耳边说:“你跟个仙女似的,我不使用一点小手段怎么行?凭我这张老脸,怎么跟那些小白脸去争啊?” “那你以后再遇到仙女怎么办?是不是想故伎重演,所以才把那个什么露露调过来?” 康海明连忙摇头:“自从有了你,再有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看不上了,就算七仙女下凡来,我都不会动心。” 白溶溶含笑问道:“是真的吗?那你起誓,永远都不对别人动心。” 他在她耳边低声起誓:“我起誓,这辈子都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要是做不到怎么办?”白溶溶追问。 康海明一拍胸口:“我是一个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以我对党的忠诚,怎么会做不到呢?” 白溶溶侧过身,一双秋水般的双眼望着他,许久才说:“我就是想要你对我忠诚,只对我忠诚。” 康海明伸手把她抱着怀里:“我保证对只对你忠诚。” “你怎么保证?你是省长,我又管不了你。” 康海明附在她耳边,严肃而低沉地说:“我每天按时交公粮,这样保证总行吧?” 白溶溶听了一把推开他,娇嗔地说:“讨厌死你,我去睡了,不理你。” 康海明一把拉住她。嬉皮笑脸地说:“别走啊,我的公粮还没交呢。” 白溶溶含羞甩开他的手,自己先回卧室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省长夫人的工作 康海明一般每天六点钟起床,先跟办公室值班秘书通一个电话,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就会处理前一天带回来的文件,然后才去洗漱。洗漱完毕,他就到院子里做一套自编的体操,一边做一边发出呼呼哈哈的呼啸声,据说能吐出体内的惰气,让人精神振奋,至少对他来说这一套东西十分管用。 白溶溶每天几乎跟康海明一齐醒来,她睡眠比较轻,有一点动静就会醒,不过,即使已经醒了,她却还要赖在床上,直到康海明做操的时候才会起来。 她喜欢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朝院子里看,阳光从爬满野葡萄藤的院墙照进小院,又被院中密不透风的荼蘼架挡住而不能落地。东墙一带的茶树浓翠欲滴,清晨总是挂着许多露水,据说用茶树叶子上的露水泡茶是天下至味,白溶溶几次想尝试,却又在洗漱之后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西墙根一带,紫竹和青竹相互交错,稀疏丛错的叶子清瘦轻巧,与几块或卧或立的太湖石风格相搭,让小院增添了不少雅韻。楼前台阶正对着的是一座六瓣莲花形水池,几片青莲浮在在水面,几尾锦鲤游戏在莲茎和水草之间,其乐闲闲。 早晨看到这一切,白溶溶都会心生一种幸福之感。她是江南人,生活习惯与江东相差无几。小时候,一家三代六口人挤在一座小楼三层的两间屋子里,跟两外七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和一个马桶,虽然生活中一直都要忍受拥挤不堪带来的种种辛苦,而那些跟小伙伴在院子里捉蜗牛、踩水泡、跳房子的记忆仍然让她的童年充满阳光。当然,有时候遇到楼下某家人把尿盆倾倒在院子里,她也会捂着鼻子问外婆,为什么要跟这种不讲卫生人住在一起,而外婆总是一边用蒲扇用力扇一边说:“侬长大了,嫁户好人家,自家住自家的小院子,那就老爽咯。” 看着小院里的花花草草,童年的记忆会时时浮现。外婆去世了多年,而她现在终于住上了自己家的小院,宽敞、清洁、温馨、充满阳光、欣欣向荣,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用全力喊口令做早操的男人带给她的。 康海明是偶尔发现白溶溶在二楼看他做操的,从此以后就越发斗志昂扬。他年青的时候在钻井队,人高马大,身体十分强壮,现在肱二头肌和胸大肌还非常有型,所以做操的动作看上去虎虎生风,让他自己都觉得还能再年青三四十年。 南方天气热,一套体操做完,康海明会出一身汗,一边放松一边向白溶溶招手。 白溶溶会下楼来给他送毛巾,然后陪他一起回到堂屋去吃早饭。虽然话并不多,却让她感觉非常温馨。 早饭都是许大姐做,康海明只吃的惯她煮的鸡汤馄饨,她也自信只有她才能掌握一碗馄饨放多少香葱、多少香菜,而用来煮馄饨的鸡汤怎么炖,更是她时常拿来炫耀又不肯示人的不传之秘。对于一位依靠厨艺来养家糊口的中年妇女来说,让自己的手艺为人称道,又要守牢其中的秘诀,这是她人生成功的关键,所以,每次听到康海明夸奖都让她无比欢喜,接下来一整天收拾屋子都不会觉得累。 尽管白溶溶不喜欢香菜的味道,并且对韭菜馅的馄饨也没有胃口,但是,许姐对这位女主人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嘴上答应得很好,转过天还是原样端上桌来。 好在白溶溶不是计较是非的人,不会因为几根香菜就跟丈夫最赞许的女佣翻脸,让丈夫认为她心胸狭窄,容不下一个多年为他服务的老大姐。 白溶溶选择迁就,但并不是迁就许姐的厨艺,而是迁就丈夫的口味。他每天日理万机,九点钟能回到家里已经是提前下班了,遇到紧急情况、突发事件、重要会议、中央领导视察,半夜就起来的情况每周都会有,十一二点不能睡觉完全正常。肩负几千万人的期待和重托,身系一省发展之重,一碗可口的馄饨或许是他一天最大的享受,白溶溶不忍心因为几片香菜而破坏他的心情。 正常的情况下,两个人都是七点半钟出门。白溶溶会帮他整理领带,然后把公文包拿给他,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到前门坐车。多数情况下康海明都是匆匆忙忙坐进车里,立刻就开始听随行秘书汇报工作,有时候也有堵上门的厅局长跟他一起挤进车里,皱着眉头向他怨天怨地。偶尔有几次不急着赶时间,而他心情又好,就会在穿过荼蘼架的时候像年轻人一样突然抱住她亲一个嘴,虽然动作总是像打井一样粗率,还是让她感觉很甜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所期望的一切他都具备,权力、地位、事业、强健的体魄、慷慨的情怀,同时也不乏温情和体贴,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安心,这一切都应该是他们一生幸福的保障。 送走康海明之后,白溶溶就骑车赶往文化局上班。 每天早八点,晚五点,准时上班,按时下班,生活作息既规律又规整,就像以前在部里一样,没有太多改变,唯一发生了变化的似乎就是她的身份。 起初,大概只有三四个人知道她就是省长夫人,几个月之后,连文化局门口卖冰棒的阿姨知道了这个秘密,每次她骑着那辆红色凤凰6型女车一出现,老阿姨就会朝她张望,对她这样生活在社会最基层的人来说,省长夫人居然也骑车上班,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 白溶溶的工作在文博处,主要是负责省内博物馆的管理,工作相对来说比较清闲,即使不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博物馆也属于远离工作中心的东西,所以,白溶溶几乎是省内第一个主动到文博处工作的年轻人,当然,肯定也是第一个主动到文博处工作的省长夫人,而且几十年内都不太可能有人来打破这个记录。 在白溶溶到来之前,文博处只有三个人。主持工作的副处长丁守义已经55岁,他是文博处资格最老的人,从建处开始到现在,三十多年,熬得头发都白了,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架子,却仍然只是副处长,把这个副字去掉几乎成了他这几年唯一的心病。 比丁守义资格略浅的朱雪莲也已经过了50岁,而且作为女干部,过了50基本上就被归入了等待退休的人群,再加上与更年期的叠加效应,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骂街,骂领导有眼无珠,生生把她这么一颗才高八斗的夜明珠埋汰成了黄脸婆,然后骂命运不公,为什么在她如花似玉的年代发生三年自然灾害,当然,一旦骂到了那个大跃进的年代,可骂的东西就会成几何级别发散,没有人知道她接下来会骂出什么新鲜花样,从她内心最强烈的感受来说,她在这个办公室坐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人来请她去当妇联副主席,这就是整个时代都瞎了眼,所以,在她开始拍桌子、摔板凳的时候,连丁守义也会找个借口躲出去。 处里唯一的业务骨干是四十刚出头的张云涛,中等个,微微有些发胖,四方大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莫名其妙的笑容,虽然他在书画方面的造诣很高,但是与他对女青年的殷勤相比,精于书画品鉴的特长简直不值一提。据他在广播影视局的前同事传闻,不管什么样的女人,跟他对视超过三十秒之后的结果,无一例外地都会上他的床。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在广播影视局里把好几位女同志的肚子搞大了,才背着一个记大过处分被调到文化局来,而且档案里写明的组织鉴定是——有才无德,永远不得重用。 如果康海明对文博处的情况了解得再深入一些,或许不会把白溶溶安排到那里,甚至还会怀疑文化局局长如此安排的动机,不过,身为省长,又刚刚到任不久,哪有工夫对老婆的工作花太多心思,况且,文化局本来就应该都是文化人,像他这样从工业一线起家的领导哪里会想到,文化局从来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清水衙门。 白溶溶虽然并不喜欢文博处的工作环境,但那里的清闲却也给了她充分的自由。原来在部里的而时候,每天有一大堆文件上传下达,电话也要打几十通。国家那么大,文化工作也是千头万绪,汇报材料、汇总材料、汇编材料、汇辑材料,创造出这些公文名堂的人都没有了,而这些整不完的材料还在机关的科室之间传递,而作为资历最浅的年轻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把各种材料从一个地方接收过来,再派发到下一个地方去,有时候也会需要改几个标点符号,有时候则会把第4自然段改为第9自然段,然后再删除第自然段,并将第81自然段经过缩写移到前面作为第自然段。当然如果没有经过请示,就擅自将第11自然段与第1自然段合并,那就会遭到领导严厉批评,因为这会给革命工作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甚至会危及我们所走的道路。 如今在文化局就没有那么多文件需要处理了。白溶溶报道的第一天,丁守义亲自向她介绍了文博处的主要工作,接下来几天又带她到省博物馆、省自然科学馆和省科技馆做调研,并且让她担任这三家省内最大博物馆的活动督导员。 丁守义有他的小算盘,他想通过这样的工作安排,为将来组织大型专题展览活动埋下伏笔。省长夫人督导三大博物馆,这是丁守义所能给予白溶溶最体面的安排了,将来向省里争取经费的责任当然也就转移到了她的肩上。如果白溶溶不能解决博物馆的经费困难,丁守义虽然不会说什么,但白溶溶自己也会脸上无光。 丁守义这种小算盘不能说不精细,但是,或许正是这种精细才让他这么多年都去不掉处长前面的那个副字,因为没有领导喜欢被下级算计,你算计的时候,领导早就算计了你的算计。 朱雪莲对于新来的这位女同事当然不会用正眼去看,处里多年没有进新人,突然来了一个不到5岁的姑娘,不仅年轻貌美,还是从部里下来的,这简直就是出了妖孽,再一想到过几年自己就要退休了,这个小妖精或许会在文化局兴风作浪,不由得就产生一股无名之火,恨天恨地之心也越发膨胀,本来就时常发作的高血压狂飙水银柱,差点要了她的命,这就让她对白溶溶恨之入骨,而白溶溶对此还一无所知。 张云海当然是对白溶溶最热心的同事,不但每天抱有和善的微笑,而且业务上无所不知,对白溶溶提出的任何问题都问一答十,详加解释,一举手,一投足,都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很像一位四流大学里的编外副教授,总是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上帝之外,他是你最应该相信的人,当然,如果你是无神论者,那么除了相信他之外你就别无选择了。 每天跟这样三个人一起工作,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再加上又是半路调动进来,没有一个熟悉的人,白溶溶感觉每天上班都像坐牢。起先还找一些有关省内文博方面的资料、文件来看,等到都看得差不多了,就读一些有关江东省历史文化的书,而正是她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让朱雪莲血压升高了不止十个点。 张云海凭借第六感就知道白溶溶来头不小,无缘无故谁会从部里平级调到省里来?说是平级调动,部里的处长跟省里的处长差着一个天一个地,更何况是普通的小科员呢?所以,尽管白溶溶的美貌足以让他百爪挠心,他也没有轻举妄动。以前在广播影视局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方面的教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一位电台播音员,而那个播音员还跟台长不清不白,最后大概是他替那位台长顶了屎盆子,不但受到记大过处分,还被调离广播影视局,连老婆也带着孩子离开了。 有些教训必须终身牢记,即使寻花问柳这样的风流事也不例外。当张云海跟局里多数人一样知道了白溶溶的真实身份,很庆幸自己与她保持了友好的同事关系。虽然从理论上说,省长只是为人民服务的一位公仆,但是如果有人调戏他老婆,那么他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头狮子,把那个人撕成碎片。当然,话又说回来,除了张云海这样的人渣,谁没事总想着调戏良家妇女呢?张云海决定保持那种优雅的友善,除非白溶溶主动向他请教,他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只是偶尔拿来一些文玩字画在办公室摆弄,想以此来激发她的好奇心,创造一些与她交谈的机会。 就这样日复一日,白溶溶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茶,第二件事就是等待下班,这个过程不能说漫长,只能说艰难而且漫长,所以,每天五点钟一到,她会立刻拎包走人,连一声明天见也不讲。 如果要她说实话,她明天根本就不想再来这里上班。她希望能留在家里,坐在阳台上,或者坐在荼蘼架下,读一读三毛的撒哈拉,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这一天,白溶溶像平时一样下班回来,推着单车进了院子,把车停在墙根,走上台阶,正要在门口换拖鞋,忽然从厅里面撞出一个大男生,差一点就撞到她,吓得她惊叫一声,结果把那个男生也下了一跳,两个人都楞在了那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亲爹后妈干儿子 白溶溶打量着那个大男生,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很长,完全遮住了耳朵,前额还甩着一绺很帅的刘海,五官周正,眉眼之间有一种自信的神情。上身穿了一件长袖套头衫,袖管向上撸起来,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下面一面的牛仔裤上斑斑点点,大概很久没有洗了,脚下踩得一双高帮运动鞋透出前卫的风格。 “你是谁啊?”白溶溶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慌乱,一边问一边用余光朝屋内瞥了一眼,希望能看到许姐的影子。 那个大男生也上下打量着白溶溶,很阳光地咧嘴一笑,反问道:“你是小白阿姨吧?” 白溶溶被他问得一愣,听他叫自己小白阿姨,更加迷惑不解,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感觉他的模样、五官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你是......” 大男生嘿嘿笑着,说:“您别猜了,肯定猜不出来。我叫康立冬,康海明是我爸爸,知道了吧?” 白溶溶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却呆在那里更加不知所措,一脸惊愕的表情,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虽然她知道康海明有两个儿子,可是还没有准备好跟他们见面,康海明也没跟她说过他们要来,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半大小伙子叫她小白阿姨,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样。 康立冬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还是一副微笑的面孔,这一点与经常板着脸的康海明丝毫也不相同。 “你下班挺早的,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话的语气很随便,就好像他根本不是刚刚才冒出来的。 “喔,他,没准时间。你到屋里坐啊。”白溶溶镇静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但是心里却像堵了什么东西。 “屋里太闷了,院子里空气好。”康立冬直接从台阶上跳到水池边。“哇,这么大的鱼,捞一条炖了吧。”说着,他又撸撸袖管,弯下腰就去抓鱼,本来安静的水池立刻被搅得翻江倒海。 白溶溶站在那里又看了他几眼,一股无名之火平空而起,直撞到心口,却只能转身推门进了屋。 许姐正好端着着茶来到堂屋,见白溶溶进来,忙招呼她:“白老师回来了,今天晚上有客人,烧什么菜啊?” 白溶溶吧挎包挂在衣帽钩上,淡淡地说:“什么客人啊?他不是老康的儿子吗?” 许姐脸上僵硬地干笑了两声,跟一位年轻的后母谈论一个比她小不了太多的继子,谁都会有同样的尴尬。“也不晓得他怎么来了,康总有讲过吗?”许姐给白溶溶倒了一杯茶,说话加了小心。 白溶溶端起茶来喝了一小口,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朝楼梯走过去。 “白老师,康总等一下回来吃饭吧?” 白溶溶头也不回,一边上楼梯一边甩下一句话:“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这时,康立冬双手掐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大红锦鲤冲进来,兴奋地对许姐说:“许姨,看这条鱼多大,一会做糖醋鱼吧!” 许姐一见,急的直拍手:“哎呦呦,小祖宗,侬抓这个锦鲤鱼做啥?这个锦鲤鱼是风水鱼喽,不好抓来吃的,快放回去,快放回去。侬要吃鱼吾这就去买好了啦!”许姐推搡着康立冬,逼着他把鱼又放回池子里。 “唉呦,看看侬这身衣服,脏兮兮的要不得,快换下来,吾把侬洗洗干净。” 白溶溶在楼梯上听到许姐跟康立冬说话,心里一阵五味翻涌。她听得出来,许姐跟康海明这个儿子关系不是一般的熟悉,她照顾康海明这么多年,说不定还帮他照顾过孩子,莫非她早就知道康立冬要来,就是想让他来搅和,好在暗中看笑话。 白溶溶关上卧室的门,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疲惫。在办公室闷坐了一天,本以为回到家就能轻松一下了,偏偏突然冒出一个那么老大的儿子来,让人怎么接受得了?他叫她小白阿姨,小白阿姨,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分明就是在暗示,她只是他爸爸的小老婆。刚一见面就这样明讥暗讽,以后的关系还怎么相处?这个康立冬好像还是那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如果哪天也过来呢?这个家里还有安静的日子过吗? 白溶溶越想越烦,索性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屋外都很安静,白溶溶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 她翻了一个身,朦胧中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闪进来,然后迅速把门掩上。天啊,那是文波!白溶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差一点就叫出声来,被洪文波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白溶溶感觉憋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掰开他的手,满脸委屈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也不理我,你好狠心。” 洪文波冷冷地说:“我狠心还是你狠心,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嫁给一个老头子,他都能当你爸爸了吧!” 白溶溶自觉理亏,低下头去,眼泪扑簌簌流出来:“不许你这么说,我心里还是爱你的啊。” “你爱我,你跟一个高官厚禄的老头结了婚,还好意思说爱我。”他向后退了一步,绕到床脚的位置站定,嘴角阴冷地撇着讥讽道:“你每天就是跟他睡在这张床上吧?一下班就上床,是不是就等他回来行苟且之事啊?” “你不许侮辱人,你走。”白溶溶满眼泪水,心中无比愤怒,却又发作不起来,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弱。 “我走,我当然会走,我不会破坏你们的家庭幸福。等会儿你那个老头子老公回来,还有那个儿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多温馨的画面啊,真让人羡慕。对了,那个儿子比你小几岁?他跟你喊妈的时候你不会脸红吗?” 白溶溶被他一顿挖苦,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流泪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洪文波看到她那副痛苦的样子,似乎又动了恻隐之心,轻轻走近她身边,伸手抚摸她的头顶,叹了一口气:“你真是自寻烦恼啊。” 那一瞬间,洪文波此前对她的种种好又浮现在眼前,她竟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脸也紧贴着他,不停地啜泣,越哭越伤心,恨不得把心里的种种郁积都哭出来,可是,越是想哭胸口越是憋闷,就好像空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世界都要被憋闷死了。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白溶溶一惊,洪文波抽出胳膊,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就像一阵风一样朝窗户奔去,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白溶溶惊醒来,掀开蒙着头的被子,大口喘着粗气,四下看看,哪里有洪文波的影子,不过是自己的做得南柯一梦。 “笃笃笃。”果然有人敲门。 白溶溶起身打开房门,是许姐站在门口:“白老师,康总回来了,叫侬下楼去吃饭。” “嗯,知道了,我就来。” 白溶溶来到楼下,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果然比平时的四菜一汤要丰盛,一张八仙桌都摆得满满的。 康海明依旧坐在主人的位子,背北朝南,正在跟坐在对面的儿子谈话,见白溶溶走过来,忙招呼她:“快来快来,今天许姐多烧了几样菜,都等着你呢。” 白溶溶僵硬地笑了一下,说:“等我干什么,你们先吃好了。” 康海明本来就是明察秋毫的人,早就看出白溶溶心情不好,也不坐理会,端起酒来说:“都开动吧。”他又朝许姐说:“许姐,你也来一起吃。平时你总是要一个人吃饭,今天你干儿子来了,总要跟干儿子一起吃顿饭啊。” 许姐还在推辞,被康立冬过去推着后背,硬要她坐在自己旁边。 康海明喝了一口酒,似乎是在向白溶溶解释,指点着康立冬说:“这小子,一晃都能自己跑来找老子了。我印象里,还觉得他是小屁孩子,刚才一看,比老子还高了半头。” 康海明说话的时候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眼睛笑成一道缝,眼角的鱼尾纹纠集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白溶溶不想在饭桌上让康海明下不来台,只好勉强笑笑,端着碗对康立冬说:“你不要客气,多吃一点。” “这小子才不会客气呢。”康海明夹了一块清蒸鱼。欠着身子放到康立冬碗里,问道:“老子教过你,不管到哪里,吃饭都不要客气,还记得吗?” 康立冬大口嚼着,说:“记得,饭是老天爷赏的,跟谁都不用客气。”说完,他又夹了一块排骨,却放到许姐碗里:“许姨,你吃啊。我小时候就爱吃你烧的排骨。” “好啦,好啦,侬自家吃,侬自家吃。”许姐很是感动,眼里一红,差一点就掉下泪来。 康海明点点头,对许姐说:“许姐啊,你也算没白疼这个干儿子,现在长大了,还知道给你夹菜了。往后有了出息,还要享享干儿子的福。” “要得哇,立冬从小就聪明得不得了,将来一定比侬康老总还要更强几倍啊。”许姐不停地把菜夹到康立冬碗里,看着他狼吞虎咽,满心满脸都是欢喜。 康海明也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总比一代强啊。我们奋斗一辈子,就是为了他们将来要比我们强。”他得意地喝干了一杯酒,康立冬忙过去给他斟酒。 给康海明斟完,康立冬端着酒壶站问白溶溶:“小白阿姨,你也喝一杯啊?” 白溶溶朝他摇摇头,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康立冬回到座位,给自己斟上一杯,朝康海明举起来,说道:“爸爸,今天一看到小白阿姨我就明白了,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些年还要再结婚,以后我要遇到一个像小白阿姨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会不顾一切把她娶回家。这杯酒,儿子敬你。” 康立冬突然把这么个话题转到白溶溶身上,大家都感觉很意外。白溶溶楞了一下,把筷子放下,朝康海明看了一眼。康海明干笑了两声,端着酒杯教训说:“别没大没小的乱说话。”他把酒杯放下,想赶紧把话题岔开,问道:“你上次来信说想去留学,托福考了没有啊?” “托福没问题,问题是你得给我钱啊。”康立冬嘻嘻笑着,一副小儿无赖的样子。 许姐插话说:“好好的要去留什么学啊?在国内不是一样能念书?念完大学让老总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不是很好的吗?为啥还要去外国留学?吾听人家讲,去留学的很辛苦,还要刷盘子刷碗去打工,老辛苦的,你哪里做得来?不要去了。” 康海明笑道:“道理你讲不过他了,让他去外面见识见识也好。改革开放,光知己不知彼也不行,关键是,你出去了要认真念书,学一点国内学不到的真本事,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到外面虚度青春,到时候老子可不饶不了你,听到了吗?” 康立冬一拍胸脯:“你放心,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什么时候也不能给康海明同志丢脸啊!” “好,这句话老子爱听。”康海明指着酒杯:“来,给老子满上,大家都满上,咱们一起喝一个。” 白溶溶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喝。”说完,转身朝楼梯走过去。 “小白阿姨,你吃的太少啊?难怪身材这么好!” 白溶溶停下脚步,侧脸看看康立冬,又看看康海明,什么都没说,缓缓走上楼去。 康海明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就对儿子说:“以后别这么叫,什么小白阿姨。” 康立冬嘻嘻笑道:“那该怎么叫啊?我可以跟她叫妈,就是怕她会更难为情。” 康海明狠狠瞪了他一眼,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没再说什么。 吃完晚饭,又跟儿子聊了一会天,电话就追到家里来。康海明让许姐给康立冬安排房间,自己到书房去处理公务,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感觉疲倦了,又是午夜了。 康海明放下手头的文件,沿着楼梯来到三楼的客房,轻轻一推,门开了。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康立冬已经鼾声如雷。康海明走过去,给儿子把被子盖盖好,又附身捡起被他掉在地上的一本书,看看封面,是一本介绍美国大学的书——《精英之路》。康海明把书合上,放在床头柜上,慈爱地把手按在他厚实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又怕惊醒了他,赶紧松开, 他上一次这样看着儿子酣睡的时候还是八年前。那时候,他刚参加完渤海石油会战,被调到石油部担任综合司司长,临上任之前,先回到生活基地跟家里人团聚几天。那几天,两个儿子每天都粘着他,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晚上睡觉也要他来下熄灯令。他还记得老婆当着他的面对儿子抱怨:“我天天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穿,你们却就知道跟爸爸亲,以后我可不伺候你们了!” 那个情景,康海明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他们一家人这一辈子里最温馨、最幸福的团聚。当时,康海明刚刚开启了自己的仕途,是石油系统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之一,可是,就在那次分别不久,老婆突发淋巴癌,几个月的时间人就没了,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 康海明没有能跟老婆见上最后一面,这是他后来多年没有再婚的一个重要原因。当老婆病危的电报送到他手上的时候,她正参加东海勘探规划会议,等他向领导请了假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去世两天了,停在太平间的格子里。 没有跟老婆见上最后一面,康海明自己悔恨不已,但最让他痛心的还是长子康国兴。在妈妈病情最重的时候,爸爸没有回来,妈妈临死之前还在盼望着能见到爸爸出现,他还是没有回来,从此以后,康国兴再也没有跟爸爸说过一句话。 万千往事浮上心头,康海明感觉有些沉重,便起身离开儿子的房间,随手把灯关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枕前发尽千般愿 从儿子的房间出来,康海明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卧室里还亮着一盏床头灯,白溶溶已经睡下,面朝里面躺着,上身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 康海明上了床,紧挨着白溶溶躺下,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摇了两下,小声问道:“睡着了吗?”白溶溶没有反应,他又加了一些力气摇晃:“真睡着了?” “哎呀,你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白溶溶眼也没睁,身子朝外边挪了挪,又没了动静。 康海明也跟着往白溶溶那边挪,仍然紧贴着她温温软软的身体,伸手把她侧向外面的脸扳过来,陪着笑说:“我知道,立冬过来,没有打招呼,让你觉得有些突然。这小子,一向就这么愣头愣脑,这次过来连我也没告诉,你别怪他。” 白溶溶睁开眼,冷冷地说:“我哪里怪他了?你不要没事找事好不好?”说完,把他的手一推,又把脸转向外侧。 康海明讪讪一笑:“好、好,算我没事找事。”说完,他脱掉衬衣,伸手把灯关掉。 卧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沉默了一会,康海明又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语气有几分沉郁:“他妈去世那年,他才十岁,老大也才十二岁。我一年里在家住不了几天,都是他妈把他们拉扯大的。他妈病重的时候,我也没能回去,是老大跟他在医院里伺候。那么小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亲妈躺在病床上没有救了。有时候想想,真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他妈。” 白溶溶听得出来,康海明懂了感情,就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他,一只手搭在他胸口。 康海明握住她的手,继续说:“自打他妈去世以后,老大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让他们兄弟俩去北京,老大死活也不肯,就是要留在在华北基地,为的是能给他妈守坟。老大不走,老二也不走,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妈活着的时候,我也会打也会骂。他妈没了,再想打就下不去手了。没娘的孩子,已经够苦了,我这个亲爹不能再那么狠,所以,就把这个老二给惯坏了。” 白溶溶轻声安慰康海明:“不是挺好的嘛,人也挺上进的。” 康海明话锋一转,对白溶溶说:“上个月立冬给我写过一封信,说他想去留学,问我有什么意见。后来事情一忙,那封信就放在办公室里了,也没跟你汇报,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突发状况,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检讨。” 听他把话说到了这个分上,白溶溶也不好再端着,便把脸偎着他撒了个娇:“谁要你检讨了,我又没说什么。” “你还要说什么啊?脸拉得那么长,都快赶上拉磨的驴了。” 白溶溶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讨厌,你才是驴呢。” 康海明笑了,凑近她耳边暧昧地说:“我还巴不得是一头大叫驴呢。《水浒》里不是有个王婆子说,讨女人欢喜就要有潘安的貌,还要驴一样的行货。” 白溶溶朝他啐了一口:“呸,刚正经了一会儿,又不正经了。” 康海明抱着她的肩:“好、好,接着正经,那咱们讨论下一个议题。” 白溶溶仰起头,在黑暗中轻轻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轻声问道:“你刚才提到他妈妈的时候,还挺动感情的。是不是看到儿子就想起她来了?” 康海明轻轻抚弄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沉默了半晌。 “你跟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溶溶望着他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吧。相夫教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都能干。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拉扯两个小子,光吃饭就是一件大难事。我每个月给他们娘三个寄上十块、八块的,她一分钱也舍不得给自己花,死的时候连一件没补丁的衣裳都没有,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也难怪老大不理我,我从来也没好好照顾过她一天。” “要是她还活着.....” “好啦,问起来没完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说着,康海明把被子往上盖了盖:“睡觉,睡觉。” 白溶溶用头拱了一下他的腮帮子:“就不让你睡,你想她这么好那么好,还给你养了两个儿子,就是嫌我什么都不会干,对不对?” 康海明无可奈何,只好说:“你这是怎么说话?是你问起来我才说的,怎么又扯到你了,跟你没关系啊。” “怎么是我问的?明明是你自己先提起来,然后我才问的。”白溶溶提高了声音。 “好好,是我先提的,那不是想跟你讲清楚情况嘛?你偏偏要把自己掺和进去干嘛?” “好,我不掺合,你们家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外人,是这个家里的一个摆设,一个花瓶,行了吧?”白溶溶一骨碌坐起来,好像真的动了气,声音高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康海明也来了火,厉声说道:“你吼什么?莫名其妙。”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大半夜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生气?来、来,快躺下睡觉。” 白溶溶见康海明居然说她莫名其妙,还用那么严厉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不由得一阵委屈,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坐在那里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康海明立刻就觉得自己矮了半截,连忙坐起身去哄她,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哎呀,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好啦,好啦,全是我的不对。” “谁说你不对了?你还能不对?你一个大省长,谁敢说你不对?我又没有给你养两个儿子,跟着你就是养尊处优享福的,哪还敢说你不对。”说到这里,白溶溶哭得厉害了,伤心地有些泣不成声:“你儿子受多少苦,好歹也长这么大了。那我呢?我怀的孩子才一个多月,你就说怕影响不好,逼着让我去做了,他连见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难道我没受罪?没受苦?”说到这里,白溶溶真的伤心了,不由得双手捧住脸,呜呜大哭起来。 这一番话也直接戳到了康海明的软肋,当初是他情急冲动,才造成了白溶溶未婚先孕。可是,那时候自己刚刚被任命为江东省长,婚前性行为如果传出去,肯定会被人抓小辫子,违犯党员干部的基本道德规范,再违犯计划生育政策,生下个老三,恨他的人一状告到中央,说不定就能断送了他的前程,至少有些领导同志肯定会认为,他这个人不堪大用,省长也就当不成了,仕途也就从此画上了句号。因此,他只能狠心让白溶溶去做了人工流产。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与一个省长的前途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即使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也只能弃之不顾。 虽然白溶溶一直都没有向他抱怨过什么,但在他心里仍然觉得有愧疚,今天听白溶溶把这件事说出来,立刻就被击中了命门。 他坐起来,打开床头灯,去卫生间里拿来一条湿毛巾,走到白溶溶近前,轻轻给她擦拭眼泪,充满愧疚地说:“不要哭了,那件事是我的错,让你受了很大的痛苦,我对不住你。” 白溶溶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我跟你结婚,我爸爸妈妈就是怕我被你欺负。我每天在单位,人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一句话不敢多说,什么都要小心翼翼,我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你还对我凶,还欺负我。” 康海明俯下身子,一边帮她擦脸一边检讨:“是、是、是,是我太不懂得体贴你了,我就是个粗人,本来就心粗,连疼老婆都不会。可是我心里是有你的,你为我受那么大的痛苦,我不是不知道,都在我心里装着。我对天起誓,我要是不对你好,不好好疼你,将来就让我心脏病发作而死。” 白溶溶一把抓过毛巾,用力丢到他脸上:“大半夜的你起什么誓。” 康海明赶紧嬉皮笑脸接着哄她:“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你关心我。你放心,我以后好好对你,好好疼你,就不会得心脏病了。来来来,把眼泪擦干。” 白溶溶还在抽噎着:“那你刚才那么凶干嘛?你不会好好说话?” 康海明还想解释几句,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越解释越麻烦,不如就这么一直采取低姿态,于是仍旧低声下气地说:“是我的错,不该大声说话,请夫人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党的政策一向是要挽救干部,给出路,咱们家也要贯彻党的方针政策啊。” “你少拿这套大道理来说嘴,以后在家里不许摆省长的架子。” “对、对,不仅在家里不能摆架子,在外面也不能摆架子,要平易近人。对了,今天我到一个基层工地检查工作,正好看到几个工人在搭脚手架,很不规范。我就跟他们说:同志啊,这个脚手架固定应该拧几个铅丝啊?我当场拿过钳子,现场示范,动作又麻利又帅气,在场的人都服气了。他们哪知道,我当年在钻井队,什么工种没干过,什么事都别跟我打马虎眼。” “你这叫平易近人啊?你这叫吹毛求疵。人家几个普通工人被你纠出错来,你走了,他们领导还能饶得了他们?你就是不该严格的时候严格。” 见白溶溶不再哭闹,康海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床沿,叹了口气:“我这个省长当的,白天又是开会又是调研,晚上回来,老婆还不让上床,这要是传出去,老百姓还不笑掉了大牙?唉!” “谁不让你上床了?你自己欺负人,不好好说话。” 康海明斜着一扬脸,说:“你看看,你在床上,高高在上训话,我在床下,口口声声做检讨,到底谁欺负人啊。” “那也是你自找的,你如果一开始就这么好态度,我怎么会让你坐地板。”她自己揉揉眼睛,忽然又大叫了一声:“糟糕,眼睛明天非肿了不行,怎么出去见人啊。” 康海明安慰她说:“没关系,我老婆什么样都好看。” 白溶溶这才朝他看了一眼:“你现在倒会说话了,刚才为什么凶?” “以后不敢了,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能说到做到吗?” “当然了,刚才不是都起誓了。” “我又没叫你起誓,说什么死啊活的,就知道吓唬我。”白溶溶见他盘着一条腿坐在地上,仰着头跟自己说话,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得意。那么大的省长,别人见了就像老鼠见猫似的,现在却坐在床下像个受气包。想到这里,她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还不快起来,坐在地板上着凉啊。” “嘿嘿,还是老婆疼人,你放心,我火力壮着呢。”说着,康海明扶着床边站起来,腿上还是有些麻,一瘸一拐地来回走了两趟,疏通一下筋骨,自己感叹:“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老婆。得罪了别人晚上还能上床睡觉,得罪了老婆连床都上不了。” “就你话多,还不快上床睡,要不你就自己走一宿算了。” 康海明不敢怠慢,一纵身就扑上床去。 “怎么样?身手还够矫健吧?” 这时候的白溶溶已经恢复了常态,给他盖好被子,说:“你都这个岁数了还逞能,快睡吧。” 说着,她探起身子想去关灯,忽然被康海明伸手一把抱住,抱得那么紧,疼得她直叫。 “你勒死我了,快松开。”白溶溶嘴上这么说,身子早就软成了一团。 康海明一脸邪恶地笑着:“刚才你那么厉害,还让我坐地板上求你,看我怎么报复你。” “你讨厌,看你敢,你说不欺负我了。” “你看我敢不敢,非让你求饶不可。” 随着白溶溶一声尖叫,灯灭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天上落下一粒沙 第二天清晨,康海明依旧像往常一样六点钟就醒了。 大概是因为夜里睡得太晚,又积极主动多交了公粮,起来之后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自从跟白溶溶正式登记结婚之后,这种感觉便时有发生。虽然他知道应该节制房事,保养身体,但是,每天晚上一上床,只要一挨到她的身体,便又不能自持,把种种养生护体的戒条都抛到了床底下。 “你就是一个小妖精,早晚榨干了我。”他在白溶溶脸上拍了两下,有点舍不得起床。 “老色鬼,你别再折腾我了,让我再睡一会。”白溶溶眼有不睁,裹着薄薄被子缩成一团。 康海明颇有些得意,便又去挑逗她,贴着她耳朵问道:“我厉害不厉害?还有余粮你要不要?” 白溶溶忙团紧了身子,仍然闭着眼,连连摇头说:“不收了,仓库都满了。” 康海明抱紧她说:“不收不行啊,国家有政策,要敞开收购农民的余粮,颗粒归仓。” 白溶溶忍不住笑了,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这个省长抓粮食工作都是在耍流氓啊。” 康海明眼睛一瞪:“好啊,你敢说我耍流氓,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康海明伸手就去掀被子,白溶溶一面死死抓住被头不放手,一面哀声告饶:“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康海明也是一时聊发少年狂,见白溶溶死死攥着被头,冷不防来个突然袭击,一探身从下面把被脚掀起来,白溶溶两条腿就露了出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突然开了,康海明一惊,转头一看,竟然是康立冬站在门口。 康立冬好像也有点懵逼,很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里愣头愣脑朝里面看,似乎看到了白溶溶露在被子外面的脚和小腿,表情十分诡异。 白溶溶起先也是楞了一下,朝门口一看,竟然是康立冬,感觉又羞又恼,急忙把腿蜷缩进被子里。 “你、你干什么?”康海明一股火顶上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在找厕所。”康立冬看出康海明要发作,赶紧后退:“我去楼下吧。”说完就关上门,咚咚咚跑下楼梯去了。 “这个小兔崽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康海明骂了一句,转回头来,再一看白溶溶,那张本来粉扑扑的小脸早就变得煞白,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不迭。 白溶溶一句话也不说,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起身就进了卫生间,把门重重地关上,随即从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摔打声,还有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康海明在床上又坐了片刻,一面穿衣服一面念叨:“这个小兔崽子,没事给老子找事。”他心里明白,光靠几句话是没法说动这个年轻轻的老婆了。两口子在床榻上作耍玩笑,那么老大的儿子开门闯进来,这让谁脸上都挂不住,何况白溶溶的腿还露着,她心里的气本来就不顺,好不容易才哄过来,这一下肯定前功尽弃了。 康海明还在穿裤子,白溶溶从卫生间里铁青着脸出来,直着眼走向衣柜,踮着脚尖从衣柜上面取下她自己的一只旅行箱,往地上一放,打开箱子盖,然后就去衣柜里往外拿衣服,一股脑往箱子里装。 “你这是干什么?”康海明想去拦住她,又怕自己万一手重了更会激怒她,只好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劝解:“你别生那么大气,他不过就是个孩子。” 这句话刚一出口,白溶溶就爆发了,她把一抱衣服往地上一摔,大声吼道:“十**岁了还是孩子?门也不敲就往里闯,有没有一点家教?你们家的人都不要脸,能不能让别人要一点脸?”她一边吼一边又落下泪来。 白溶溶后面一句“你们家的人都不要脸”,骂得康海明脸上热辣辣的。他眉头一皱,把火气使劲往下压了压,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出了卧室。 那天,康海明没有早操,也没有吃早饭,连车也没等,就夹着公文包步行去上班了。 康立冬知道自己闯了祸,生怕遭到康海明第一波怒火的打击,就躲到后院朝外窥探,等看到他老子出了门,才从后院溜出来。他也不想再等着晚上挨骂,拿了自己的背包就去赶火车。许姐不知他们父子出了什么状况,见康立冬那么慌慌张张的样子,估计是惹了麻烦,只好装了一饭盒吃食,让他带着路上吃。 康立冬前脚走了没多久,白溶溶拎着箱子从楼上下来,两眼已经哭肿了,脸上仍然是一片阴沉。 “唔呦,侬这是做啥去啊?” “我回家。”白溶溶哽咽着,一边走一边流泪。 许姐见状已然猜出了八九分,一定是夫妻俩闹了矛盾,白溶溶这是要赌气回娘家。她急忙上前拦着白溶溶,伸手按住她的皮箱,劝解道:“唔呦,这里不是家啊,还回哪里的家?有什么事跟大姐讲讲,是不是跟老总闹吵架了?两夫妻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吵吵嘛一两天也就过去了,你没听说过吗?两夫妻没的隔夜仇,吵吵嘴嘛两天和好了更要好的。”许姐连说带拉,先让她把箱子放下,又按着她坐到桌子边的椅子上。 被许姐这么一劝,白溶溶只感到一肚子委屈,坐在哪里又哭起来,刚才那股马上就要离开的气性却没有了。 真要是走出这个院子她又能去哪里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真回娘家只能给父母带去更多的烦恼。父母本来就反对她嫁给康海明,身份、地位、年龄差距太大,现在刚刚几个月就拎着箱子回娘家,岂不是自己也没有脸?更何况她的工作也调到了江东,就是人走了,编制还在这里,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见白溶溶坐在那里缀泣,许姐也不急着劝她,先把箱子归拢到一边,又去拿来湿毛巾让她擦脸,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语重心长地劝解她:“吾晓得,女人结婚最怕当后母。你自己要想开一点。老总家里的情况还算好的,他们两兄弟都已经大了,又不在一起生活,偶尔见见面,侬要多看在老总的面上,包涵他们。吾晓得侬心眼好的,又念过书,识文断字讲道理,他们有啥不好不去计较就好了。” “我可以包容他们,也不会像悍妇那样不讲情面,不让登这个门,可是你们来总要先说一声吧,来了之后也要讲一点规矩吧?大清早的,一头就撞进我们卧室里去,这像什么话?要真是十岁八岁的孩子也就算了,十**岁了还说不懂事?哪有这么没规矩的?这还是头一次来,以后来的多了、熟了,那还了得吗?”白溶溶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说出来,感觉轻松了许多。 许姐听了也是一拍手:“这个毛头小子真是胡闹。好啦,他自家也知道不好意思,早早就去赶火车了。回头老总回来我也要跟他讲,要跟孩子们讲清楚,回家来是可以的,但是要有规矩,有礼貌。我们小老百姓家也不能不讲规矩,何况老总家里,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不好没规矩的。”许姐把茶递到她手里:“吾同侬讲,吾晓得的,老总表面上像个粗人,脾气也大,心里对侬是老好的。以前我见过的,他那些下属到家里来讲工作,哪个都被骂得抬不起头。可是他对侬总是温温柔柔地讲话,都像换了一个人。你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老总也要伤心的啊。” “怎么是小事?早晨起来,都没起床呢,他就......” 许姐笑着打断她,拍怕她手背说:“吾晓得,吾晓得,侬是念书的大学生,做了媳妇还是像小姑娘家一样的心性,脸皮薄的。大姐讲一句实在话,做人不好总是脸皮薄的,脸皮慢慢要厚起来才好生活,侬现在是人家媳妇了,以后慢慢就有体会了。” 白溶溶喝了一口茶,擦了一把眼泪,没有说话。许姐见状,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忙接着劝道:“以后嘛,夫妻吵架还是要吵的,过日子就是马勺要碰锅沿的。但是呢,吵架不能动不动就走,侬走了,矛盾就激化了啊。侬想一下,老总嘛,现在是省长了,侬赌气走掉了,传出去他就没面子的啊。侬这么聪明的人,不好做糊涂事的。” “那也不能让他欺负我啊,他还比我大那么多呢。”白溶溶明白许姐说的有道理,虽然嘴里还嘟囔,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多半。 许姐笑了:“哎呦,吾讲公道话,吾没见过老总欺负侬的,侬这样好的人,又漂亮又温柔,又念过大学,吾看老总都是把侬捧在手心里的。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完,她站起身:“侬自家坐一下,吾去煮一碗面把侬吃。”她又拍拍白溶溶的手,叮嘱道:“不许再要走了。” 白溶溶点答应,许姐转身进了厨房。 面很快就煮好了,汤里还有一个荷包蛋,点了一些酱油,汤色像红糖水,看着就很开胃。 趁着白溶溶吃面,许姐将她的箱子拎回楼上,顺便开始从上到下收拾屋子。 吃完了面,白溶溶感觉还是有点慵懒。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早过了上班时间。一大早生了一肚子气,根本没心情上班。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照了照,眼睛还是浮肿。这样去单位一定会被人议论,再一想办公室里那种沉闷的气氛,去了只会让心情变得更坏,不如索性请一天假。 白溶溶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请假,然后就搬了一把藤椅,坐到院子里看书。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些蟋蟀从墙下传来阵阵鸣叫,几只鸟时而跃上竹竿,时而略过墙头,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戏。 还是许姐说的对,夫妻吵架、闹矛盾都是难免的,但是不能动不动就要走人,如果刚才一赌气就走了,现在大概正坐在路边一个人哭泣吧。 白溶溶低头翻开手里的书,那是台湾女作家三毛写的《撒哈拉的故事》。 她喜欢三毛的作品,最喜欢这本《撒哈拉的故事》,经常会拿出来读。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三毛的一个忠实粉丝,而她自己却很清楚,她喜欢这本书另有一个原因——这本书是洪文波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们那时候还曾经约定,将来也要去撒哈拉,去追寻三毛的足迹。 “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 三毛的文章饱含着她对生命的体验,是从她的情感之泉流出来的,读起来隽永,读过之后又耐人寻味。以前读到这句话,也只是匆匆过去,此时读起来,心里却另有一番感触。 以前的生活就像是青菜豆腐,现在的生活却不是阳春白雪,但是,滋味总是与此前不同。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许姐刚刚说,脸皮不要那么薄,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她仰头望望天空,天空有些灰色的云,被高空的风吹着,从北向南飘动。如果这些云一直这么飘,会不会飘到岭南?文波会不会也正好仰头能看到它们?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洪文波,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凝神读书。 “千篇一律的日子,没有过分的快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没有变化的生活,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纬,一匹匹的岁月都织出来了,而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 以前,跟洪文波在一起的时候,虽然生活很简单,可是总还有一些梦想,即使分别的那段时间,至少还有想念,还有对重聚的憧憬。而现在的日子,好像真的就是千篇一律,什么变化都不会有,更不会还有什么梦想,而她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千篇一律,所以,当康立冬忽然出现在这个家里,扰乱了她的千篇一律,她就会感觉无法忍受。难道未来的岁月就是织布机上永不改变的单一花色吗?上班的时候面对几个沉闷的面孔,下班回来,独自闷在小院子里,闷在小楼上,当初被康海明打动的时候,就是期望得到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她放下书,又想起了昨天晚饭前做的那个梦,忍不住朝楼上卧室的窗户望了一眼。 在梦里,洪文波就是从窗户那里一闪就不见了,大概他就藏在院子吧。 这个略带一点幽默的想法让她自己忍不住一笑,竟然还四下看看,好像真的要发现他藏在怪石后面的身影。 一阵风吹来,荼蘼架上几片叶子被吹下来,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秋天来了,总是会有些消息,只是平常没有人去注意。白溶溶捡起一片荼蘼叶子,夹在书里。 三毛说过:“每天想念他,天上就会落下一粒沙,于是,才有了浩瀚无边的撒哈拉。”(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夜色撩人 有色金属储备库的项目就要签约了,洪文波被派到北京打前站。 虽然离开北京才一年多,洪文波已经感到跟这座城市有一点生疏。有很多新建的高楼拔地而起,出租司机会跟你聊沪深股市的爆炒热点,从前从没有留意过的街头时尚,似乎与岭南完全同步。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套用这个古希腊哲学家的名言,人也不能回到同一座城市。一年多以前,洪文波还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可是,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住的是机关宿舍,吃的是机关食堂,好像还没有融入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就被发到岭南挂职去了。如今当年的记忆还在,而这座城市的很多东却又已经发生了深刻的改变了,就好像根本不容许你看清她的本来面目一样,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完全了解她,其实也仅仅是执著于她的一角。 洪文波住在建华饭店,这座五星酒店的前身是国家物资储备总局招待所,住在这里不仅条件好,价格也按关系单位给予相当大的折扣,以符合国家公务人员的差旅标准,当然,更主要的是工作方便,与有色金属储备公司直线距离还不到八百米,客人既可以步行去机关,机关的人也可以步行来酒店,而中间这八百米的距离恰好可以沟通一些在谈判桌上不方便沟通的话题。 前站的工作主要是对签约仪式的流程进行商洽、沟通,同时对合作协议的文本做最后的确认。 此前,项目上报国务院审批的时候,主管对外开放和特区工作的领导同志批示,要求中央部门加大力度支持特区的发展,以改革的精神推动工作,以工作的实效促进改革。这样一来,原本在一些细枝末节问题上的纠缠都被甩开,项目推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洪文波所承担的具体工作也就容易了很多。 洪文波的第一项任务当然是先到物资储备总局和有色金属储备公司去拜访原来储备库项目考察组的主要成员。令人唏嘘的是,原来带队到岭南特区考察的副局长石同曙因为违纪正接受组织审查,已经被双规了。虽然洪文波当初就对石同曙的骄横有一种厌恶,但如此突然的变化还是让他感觉非常惊愕。 除了跟物资储备总局落实签约工作的细节,洪文波的另一项任务就是组织好对这次签约仪式的新闻报道工作。由于岭南特区市委书记梁天明和市长关汉青一齐带队来京签约,以显示特区对此项目的重视因此,新闻宣传工作就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洪文波在出发来京之前就联系了去年到特区采访的中央主要媒体的一批记者,邀请他们届时出席签约活动,并且保证梁天明书记和关汉青市长将给他们提供丰富的新闻材料。当然,这么重大的活动也不能忘了经济电视台《陈瑜观察》节目的制片人兼主持人陈瑜,也就是他的老同学和好朋友阿娇。 其实,就算没有工作上的合作,洪文波到北京也会联系阿娇。说不清为什么,那种期待跟阿娇见面的感觉会让他有点激动,好像阿娇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好朋友,应该比好朋友的关系还要密切,才会有那样的一种期待。自从溶溶提出分手之后,阿娇就成了他与这个城市最紧密的联系,或许这就是原因,或许也只是一个借口。 洪文波白天的日程安排的比较满,而阿娇每天都是从下午开始准备晚上的节目,一直要忙到二十一点播出结束才下班,两个人只能约在她下班以后见面。 建华酒店距离经济电视台不算远也不算近,阿娇开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 “喔,这也太漂亮了吧,就算来见我也不用这么正式吧。”一看到阿娇走进大堂,洪文波就被她的彩妆震惊了,但话一出口还是忍不住要调侃她。 阿娇刚下了节目,没来得及卸妆就匆匆赶过来,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堂里更显得光彩照人,颇有一种女神的范儿,吸引了无数垂涎的目光,洪文波感觉惊艳一点都不奇怪。 “别废话,先找地方让我把妆卸了。”阿娇说话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口气,心里却早把洪文波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听说洪文波要过来以后,她就一直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看到洪文波走过来的时候,脚下竟然不由自主地就快跑了两步,甚至有一种想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这是恋爱才可能有的冲动,这一点她很清楚,只是根本不愿意相信。洪文波,他大学的同学,又是她闺蜜的前男友,上学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火花,现在却要喜欢他,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可是,这特么的怎么就不可能呢?难道就因为他是溶溶的前男友就不能跟她擦出火花吗? “我的领导,到哪儿去让你卸妆啊?卫生间在那边。”洪文波犹豫着朝卫生间一指,果然遭到了阿娇劈头盖脸的痛击。 “去卫生间卸妆?你脑子没进水吧?老子现在是知名主持人。”阿娇狠狠踢了洪文波一脚;“你没有房间啊?是不是房间里还藏着不能让我看到的人?快带我去你房间。” 洪文波笑得都不能自已,只好挽着她朝电梯走,低声说道:“你这一副浓妆,还急着让我带你回房间,这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是夜间工作者呢。” 阿娇满不在乎地回答:“老子才不在乎呢。心底无私天地宽,我跟他们又没关系,他们怎么想关老子屁事。” “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张嘴闭嘴就老子老子的,《老子》五千言,你读过吗?”洪文波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种豁然开朗般的舒坦。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样说话了,不管嘴上用什么样的语言,却都不妨碍让你听懂她的心。 阿娇一撇嘴,摆出一副蛮横的表情:“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自以为是,老觉得自己读得书多,老觉得比其他同学都高一头。我告诉你,老子还就不吃你这一套。没读过《老子》就不能自称老子了,那老子就告诉你,老子还就不信了,怎么地?” 洪文波无奈地摇摇头:“谁能怎么地你啊?你都成精了。” 来到电梯前,一台电梯从上而下打开门,男男女女五六个人从里面出来,阿娇稍稍退后,想让洪文波挡着自己,但动作慢了一点,还是被一个青年小伙子认了出来,他兴奋地指着阿娇叫到:“天啊,你是那个中央台的李瑞英!不对,是宋丹丹!哎呀,不对,就在嘴边上。对了,是经济台的陈瑜,你是陈瑜,陈瑜老师!”说完,早就激动地上来要让陈瑜签名。 这个时候,洪文波拦着也不是,不拦着也不行,只能看阿娇的反应。阿娇倒是很大方,脸上露出一副在电视屏幕上才会出现的微笑,多少还有一点蒙娜丽莎的神韵,从容地接过粉丝递上来的签字笔和本,帅气地签上“陈瑜观察”四个字及年月日,把笔和本又还给他,对他那种濒临抽泣的激动报以一个更迷人的微笑:“谢谢关注我们的节目。”然后朝他和周围围观的群众摆摆手,那神态就像春风摆柳,然后飘然走进电梯。 电梯的门关上了,洪文波按下六楼,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狂热的观众。李瑞英,宋丹丹,这两位也不挨着,他是怎么记住你的?” 阿娇迅速上前,紧接着按下了五楼,又随手按下了十九楼,说道: “你别废话了,咱么得赶紧离开,要不然明天非出绯闻不可。” 阿娇从包里掏出一条纱巾蒙在头上,说:“你以为首都人民都像你们特区呢?没事就看录像带,首都人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就是新闻。” 到了五楼,阿娇拉着洪文波走出电梯,然后推开旁边的防火门,沿着楼梯朝下走。 从楼梯步行走回大堂的时候,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刚才那个拿到签名的人正在兴奋地向小伙伴们炫耀:“真是陈瑜本人,经济台的的主持人,比电视上还漂亮,你看这签名,多帅啊,就是她本人。” 阿娇不敢停留,用纱巾蒙了脸,紧贴着洪文波,让他挡住自己,快步走出酒店大堂,两人就像得手的贼一样,紧跑几步钻进了阿娇的车里。 “太疯狂了吧?你这是成了明星了?”洪文波扭头看着阿娇,真有点不敢相信。 阿娇发动了汽车,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她把车子慢慢驶出车位,开到主路上,脚下猛地给油,车就窜了出去,把洪文波晃得差点吐出来。 “大明星,你慢点,现在去哪儿啊?” “去哪儿?这么晚了,去我那里吧,我得先卸妆,还得吃点东西,我们都是饿着肚子上节目,你以为都像你呢,整天胡吃海塞的,明明是腐败了,还总觉得自己吃亏。” 洪文波嘿嘿一笑:“什么腐败啊,没办法的事,都这样。以前在部里工作的时候,吃饭至少还是吃饭。现在到了基层,吃饭要还是吃饭,那就别想吃饭了。” 阿娇侧脸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污染了?还有救吗?” 洪文波叹了口气:“我是努力保持出淤泥而不染啊,可是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是个俗人,怎么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 “嗬、嗬,把自己说得有多清高似的。” “我不清高吗?我要不是一个有品格的人,你大半夜的敢带我回家去?孤男寡女的。不过我可提醒你啊,我也是男人,你最好别招我犯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误。” 阿娇抬起右手朝洪文波的侧脸推了一巴掌:“还来劲了!你想造反?你敢犯个错误试试!” 洪文波揉了一把脸,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不太受控制的反应,那是男人的本能趁着夜色溜出来了。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开到了北辰花园。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了?”洪文波一边跟着阿娇下车一边问。 “两个多月吧。”阿娇带着洪文波一前一后走进一幢高层楼的电梯间。 “你自己买的?” “废话,我自己不买你给我买啊?”阿娇按下电梯的最高层。 “楼?你住那么高不晕啊?” “晕什么啊?住得高看得远,而且,每天都能在这些住楼下的人头上拉屎。”说到这里,阿娇开怀大笑起来。 洪文波皱起眉头盯着她:“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阴暗呢。” “本来就是啊。”电梯到了顶楼,阿娇迈步出去,从包里掏出钥匙。“以前住地下室,所有的人都在你上面拉屎撒尿,那个下水管子一天到晚轰隆轰隆的,没完没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哪来的那么多屎尿。现在,老子要报复。” 阿娇打房门,自己先走进去,把钥匙往旁边一扔,头也不回地说:“你赶紧进来把门关上,发什么呆啊。”说着将脚下的高跟鞋甩到一边。 洪文波赶紧迈步进来,关上门,说:“给找双拖鞋啊。” 阿娇拉开鞋柜,又看看洪文波:“没有男式的,你一下凑合吧。”她拎出一双女式拖鞋扔到他面前。 女式拖鞋又瘦又小,洪文波只能把脚趾头伸进去,脚后跟踮在外面,蹭着地面往里走,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这不是受罪吗?你说你准备一双男式拖鞋怎么了?早晚都用得着啊。” “你少废话,我才懒得让臭男人进我的家呢。”她一指客厅的沙发:“你就坐那里,不许到处乱走乱看。” 洪文波踮着脚走到沙发那里坐下,笑着回答:“有什么可看的?人都让看,屋子却不让看,什么逻辑啊?” 阿娇从冰箱拿来两瓶啤酒,往他面前一放:“这是老子的闺房,怎么能让你这个臭男人随便看啊。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怕你想入非非。”她从茶几的果盘里找出开瓶器,把啤酒打开,然后拿了一瓶给洪文波:“你老实坐着,我先去卸妆。”她刚要走,忽然又回头问道:“你会煮面吧?” 洪文波无奈地摇摇头,问:“你平常都这么招待客人的?”他攥着啤酒瓶站起来:“走吧,带我去厨房。” 阿娇拉着洪文波的胳膊走进厨房,兴高采烈地把油盐酱醋的位置指给他,然后双手一拍,在胸前握住,脸上做出一副娇态:“好啦,那就交给你了,我去卸妆,然后等着吃你下的面。”说完,她嘬起嘴唇,在自己的指尖做了亲吻的动作,朝洪文波吹过去。 洪文波把酒瓶放到操作台上,不耐烦地说:“要不就来真的,要不就赶紧躲开,别碍手碍脚的。” “嗬,就让你煮碗面你牛什么?你以为老子不敢来真的?过来——”阿娇一把薅住洪文波的领口,然后自己往前一探头,真的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然后又把他往后推开,仰头大笑,前仰后合地走出厨房。 洪文波看着她出去,用手背在她亲过的地方擦了一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很撩人的香味一下子贯穿到腹腔,身体内的本能迅速膨胀起来。 “真是个疯子。”洪文波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顺便把一嘴的口水咽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甜葡萄 酸葡萄 第三十五章 洪文波打开冰箱门,里面有几个鸡蛋,还有两根胡萝卜,几瓶碳水化合物饮料,剩下的全是啤酒。 他拿出两枚鸡蛋,一根胡萝卜。把面煮上,胡萝卜切成很细的丝,起个油锅,先煎了两个双面焦的鸡蛋,淋上几滴酱油,又快速地煸炒胡萝卜丝,等面熟了之后,将胡萝卜丝浇在面上做浇头,一碗清香四溢的热汤面就做好了。 端着面和煎鸡蛋回到客厅,阿娇正在沙发上吃苹果。她已经卸了妆,还换上一件宽松的家居布裙,瓜子脸褪去了油彩显得有些苍白,头发用蓝花手帕扎了一根马尾,多了几分俏皮清丽。 “这么快就好了?闻着挺香的。”阿娇把苹果放下,伸手先接过煎鸡蛋的盘子,又数落道:“你太不过日子了吧,大晚上的让我吃两个鸡蛋,想让我长胖啊?我现在是主持人,得保持线条。” 洪文波把碗放在她面前,一屁股坐下,朝她怼了一句:“那我忙了半天,你就不说让我也吃一个鸡蛋?真抠门。” “你整天公款大吃大喝,我们平常百姓家的鸡蛋你肯定瞧不上。”她忽然又拍拍洪文波肩膀:“你怎么没拿筷子,没筷子我怎么吃啊?工作不能丢三落四的,快去拿。” 洪文波嘬着牙花,又去拿筷子,嘟念道:“真没办法,谁让我欠你的呢!” 阿娇在他身后嘻嘻笑着:“你就是欠我的,让你拿双筷子念什么秧啊!” 筷子拿来,阿娇接过去,立刻开始西里呼噜地吃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饿了。 “你这次来北京又有什么事?” “后天有个项目签约仪式,你给派个人拍拍吧,尽量在节目里多给点时间,我们梁天明书记跟关汉青市长都到场,得让他们俩多说几句话。” 阿娇一边嚼着一边说:“还让他们多说几句话,部长出镜也就能让说一两句话。” “这我就不管了,反正有你呢。”说着,洪文波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贿赂你的,别嫌少。” 阿娇双手捧着碗,腾不出手来,就伸出一只脚,用足尖拨开塑料袋的口儿,里面是一个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你上次在南边买的那种化妆品,我照原样挑的相同款式,万一要是不对你就送人吧。”洪文波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偷瞟她的脚。 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阿娇的脚和腿这么好看,甚至比张玫的还要小巧,大概能穿灰姑娘的水晶鞋,看了让人感觉抓心挠肺的,口水直往上涌,不得不大口喝啤酒,好把渗透到消化系统的荷尔蒙冲淡一些。 阿娇嘴角露出几分冷笑:“你还真有心哈,观察的那么仔细,挺会讨好女人的嘛。”她把脚收回来,像美人鱼那样,两条腿都顺在沙发上,朝向沙发的另外一端,然后吃了一口鸡蛋,问道:“你个人问题怎么样了?跟我汇报一下,有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 洪文波喝了一口酒:“哪有合适的,那边的人都很实际,你必须有钱才行,唉,难啊。要不你帮我物色一下,你们电视台那么多美女,有别人挑剩下的,匀几个给我就行啊。” “我呸,还匀几个给你,你以为电视台里都是没主儿的白菜,谁都能搂几棵回家包饺子。告诉你,像你这样的,级公务员,比我们演播室的灯光师傅还低好几级呢,谁正眼看你啊。”她把剩下的鸡蛋全吞进嘴里,继续说道:“再说了,一个溶溶你都没拴住,还想要几个啊?” 洪文波咧了咧嘴,看着阿娇问道:“最近跟她有联系吗?” 阿娇喝了口汤,把碗放下,一边擦嘴一边说:“你们俩真是冤家,有缘没分的,明明都分开了,还老互相打听。你说我是给你们传话还是不传?要是传话吧,万一你们旧情复燃,那不是破坏她的家庭吗?不传吧,又好像我不仗义。做人真难。”她顿了一下,见洪文波手掌紧紧攥着酒瓶子,明显还是想知道白溶溶的情况,只好叹了口气:“上个月电话里说还挺好的。你没事别老想人家了,人家已经是省长夫人了,你就省省心吧,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时间赶紧给自己找一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老让我操心。”她把擦嘴的纸团朝洪文波丢过去,打在他侧面的脸上,又落到地面。 洪文波笑而不答,弯腰捡起纸团,放到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 阿娇两手相扣,反掌向上伸了一个懒腰,宽松的袖子向下滑落,露出了两条光洁圆润的长手臂。 “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对象吗?你啊,其实挺没情调的,我看是当官当的都傻了,特别是像你现在这种小官,只会看领导的脸色,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呆头呆脑的。” 洪文波反唇相讥:“那你呢?你怎么回事?也是呆瓜吧?” “老子是懒得找,一个个的,不是太物质,就是太幼稚,还剩下一堆全是没素质的。老子可不能把自己插在牛粪上。”她又拿起刚刚没吃完的苹果,咬了一口,朝桌上的碗碟一比划:“你把碗收了。” 洪文波扮出一个苦瓜脸,说:“受苦受累就一回,下次打死也不上你们家来了。进门就得做饭,你吃饱喝足了,我还得收拾。将来不知道哪一堆牛粪倒霉被你给插了。” 阿娇得意地摇头摆尾,一副娇憨的情态,弄得洪文波没脾气,只好起身收拾碗筷,气哼哼朝厨房走。 阿娇起身跟着他,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堵在厨房门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把碗洗了,留到明天谁洗啊。当日事,当日了。” 洪文波朝她狠狠丢了一个白眼,一撸袖管就开始洗碗。 阿娇笑得手舞足蹈,竟然踮着脚跳起了新疆舞,嘴里还哼唱着:“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一边唱还在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随着飘摆起来,颀长的脖颈还像维族姑娘那样俏皮地动两下,那神态,那腰身,那足尖,早把洪文波的魂都勾出来了,索性转过头去,上上下下看个饱,两只眼都要喷出火来了。 “你光着脚踩瓷砖,不怕着凉啊?” “不怕啊,傻小子睡凉炕,老子就是火力壮。” “你得了吧,我告诉你啊,你们女生最怕着凉,你老光着脚踩凉地,寒气就会透过脚下的涌泉穴伤害到肾经。肾经懂吗?”他拍拍自己的后腰,然后继续说:“肾经受凉,就会痛经,例假不调,懂吗?”洪文波一边擦手一边朝门口走。 “装得好像挺懂似的,都是用来哄脑残小姑娘的吧?在我这不好使,老子从来就没痛过经。”话一出口,阿娇也觉得有点失言,脸上一红,再看洪文波早笑得扶住了旁边的冰箱。 阿娇抬起脚没轻没重地踹过去,嘴里骂着:“你个死人,你故意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对不对?我踢死你,踢死你。” 洪文波一面后退一面告饶:“我没有,我冤枉啊,我是真的关心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啊。哎呦,踢两下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就踢你,就踢你,我非踢死你,让你不怀好意,让你不怀好意!”阿娇左一脚右一脚,步步紧逼,一个不留神,踩到一汪水上,大概是刚才洪文波洗碗溅出来的,脚底下一滑就失去了平衡。“啊——”她惊叫了一声,上身一晃要朝后面仰,两只手无助地扬起来,朝两边乱抓。 说时迟那时快,洪文波见状向前扑过去,他本想拦腰抱住她,但自己比她高半头,胳膊平伸出去,正好从她张开的两臂腋下过去,只能顺势一把将她围抱住,两个人正面撞了满怀,胸贴着胸,脸对着脸,四目相望,都有点惊慌无措。 就在那一刹那,阿娇感受到了洪文波体温,这种交互的热传导似乎完全超出了一般物理定律,从他厚实的胸肌迅速传递到她全身的每一条血管和每一根神经末梢,她感觉自己也变得滚烫,好像从里到都在快速地融化,除了呼吸之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洪文波抱着像一团蚕丝般绵软的阿娇,也像触了电,浑身酥麻,一股强烈的能量从海底穴向上涌动,形成一股完全不可控制的冲动,让他把阿娇抱得更紧。 空气在那一刻似乎都凝固了。阿娇本来惊恐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一眨不眨地望着洪文波的瞳孔,那里面有她自己的影子,她的鼻翼需要快速噏动才能获得足够的氧气,以补充血液加速流动造成的缺氧,好让自己还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清醒,而她呼出的二氧化碳混杂着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又足以让紧紧抱着她的洪文波失去最后的自制力。 洪文波几乎没有给她任何推阻的机会,猛地一下就吻到了她的嘴上。他如此用力向前紧逼,使得她不得不后仰,才会减轻那热吻带来的痛感,而这痛感似乎又让她欲罢不能,也将架在他双臂上的两只手围拢,抱住了他的肩颈,摩挲他的头发,然后轻轻合上了双眼。 命里注定要发生的事,会自然而然地发生,老天爷会帮着创造条件让它发生,而注定不会发生的事,也肯定不会发生,不能发生,即使条件都具备了,还是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不可能发生的障碍。这就是命,宿命,不管你信不信,服不服,命就是命。 洪文波和阿娇热烈地拥吻,就像干柴烈火那样,差一点就把厨房的煤气都点着了。洪文波松开一只手,想去掀开阿娇的裙摆,好趁热打铁,把这场突发的冲动引向纵深,推向高潮。可是,就在他刚刚垂下去的右手抓住裙边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紧接着呼机也跟着哔哔哔哔叫个不停。 阿娇听到电话铃声,激灵一下睁开眼,然后身体就要往后退缩,但是洪文波还是抱得很紧,她根本退不开,就把刚刚还搂着他脖子的双手收回到胸前,用力推搡,头也不停晃动,想摆脱被他还在继续的热吻。 而此时的洪文波根本不想有丝毫的放松。正是一鼓作气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只要稍微一放松,就会前功尽弃,就像一头饥饿的狮子扑倒了羚羊,如果不咬住它的咽喉,反而还松开爪子,那猎物肯定会逃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洪文波可不想因为几声电话铃就错失跟阿娇最亲密接触的机会,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已经万事俱备,只是还隔着两层衣服,而他全身的荷尔蒙都已经濒临沸点,无路如何也不会松手。 电话铃声和呼机的叫声响的似乎越来越急,阿娇推不开洪文波也有些急了,一双丹凤眼眼睛瞪得都圆了,一面摆头一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要求他赶紧松开,却还是无法摆脱。情急之下,她扬手打了洪文波一个嘴巴,把他打的一愣神,接着又是一个耳光。 洪文波在阿娇的眼神里看出了恼怒,心里便有点怯阵,两个嘴巴又打掉了不少涌到脸上的荷尔蒙,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就在洪文波短暂犹豫的那么一下,阿娇用力挣脱脱了他的吻,大声骂了一句:“你混蛋!”接着一口就咬过去,正咬在洪文波下嘴唇上,疼得他登时就嚎叫起来,赶紧松开了手,要推开她,可是嘴唇还被她咬着,只能浑身向下萎顿。 阿娇狠狠咬了有十几秒,这才恨恨地把他推到一边,转身奔回客厅,直扑还在狂响的电话。 电话是台办总值班室打来的,通知她立刻赶回台里参加干部大会,有紧急通知传达。 半夜召开干部大会,一定是发生了特别重要的大事,阿娇不敢怠慢,赶紧到卧室去换衣服。 她这时候也没时间精挑细选,换上一身轻便的西服套装,又匆匆从卧室出来,拎起手包就要去门口换鞋,忽然看见洪文波手捂着嘴站在厨房门口。 “你真狠啊,都咬破了。”洪文波微微皱着眉头,语调像是收了委屈之后在跟人诉苦。 “活该,谁让你不松开,要是耽误了事,我非咬死你。”阿娇一点也没有表示同情,急火火地穿上鞋。 “你大半夜干什么去?” “台里开会,可能有大事。” “那我呢?” 阿娇换好了鞋,手已经在拉门,转头朝洪文波看了一眼,见他下嘴唇上有血印,而且还有点肿,站在那里茫然无措,一副可怜相,忍不住噗哧笑了。 “就你这德性还想干坏事呢。”她快步走过去,在他受伤的下唇亲了一下。“好啦,算补偿你的,你乖乖的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洪文波冷笑一声,也去换上自己的鞋,说道:“你算了吧,我可不上你的当了,我还是回去吧,在你这里没有安全感。” 阿娇因为急着要赶去开会,看看手表,也就没有再留他,但心里也觉得有一丝遗憾,隐隐约约说不出什么味道。 “那好吧,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就在要开门的时候,阿娇又拉住洪文波:“亲我一下。” 洪文波盯着她的眼睛,摇摇头:“我不敢了。” “你过来。”阿娇抓住洪文波的领口朝自己这边拉,然后闭上眼:“亲我一下。” 此时的阿娇又像一只温柔可人的小宠物,仰着脸,两片薄薄的嘴唇红润饱满,娇艳诱人,洪文波哪里能敌挡这样的诱惑,感觉自己体内的肾上腺又受到了刺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洪文波还在酝酿着荷尔蒙,阿娇却睁开了眼:“不愿意亲是吧?那走吧。”说完就拉开了房门,一步迈了出去。 洪文波无奈,也只能跟着出去,神情有点失落,就像一条想求欢却没有得逞的公狗,灰溜溜的跟在阿娇身后走进电梯。 有些葡萄根本就是吃不到的,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电视台出事了 第6章电视台出事了 阿娇急着赶往台里开会,想要在半路上把洪文波放下,让他打车回去,这更加重了洪文波的挫折感,赖在车上不肯下去。 “你把我弄伤了,还让我自己回去,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讨厌,我得赶紧到台里开会,没时间送你了,下一个路口我把你放下,离建华饭店就很近了。要不我给你十块打车,嘻嘻。” “十块钱太少了,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洪文波色色地看着她:“再让我亲一下,我保证就一下。” 阿娇斜了他一眼说:“你这个坏蛋,还上瘾了,刚才让你亲你不亲,不给了。” “那我就不下车,跟你上电视台开会,学习学习新的宣传精神。” 转连看看洪文波,抱着肩膀靠在座椅背上,一副无赖的样子,阿娇无可奈何,只好在路边停下车:“遇上敲竹杠的了。说好了就一下,不许没完没了的,我还赶时间呢。” 阿娇转过头,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就轻轻合上眼睛。洪文波也不怠慢,立刻像鹞鹰扑向鸽子一样,伸出右手勾住阿娇的脖子,吻向她俏丽的双唇。 阿娇闭着眼睛,感觉到洪文波这一次吻得非常温柔,只有舌尖都被他咬得有些麻。 洪文波松开阿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你真甜。” 阿娇睁开眼,又从温柔乡回到了现实,用手背在嘴边一擦:“你该走了,快下车吧,再磨叽我就迟到了。” 洪文波可不想真的把阿娇惹恼了,赶紧借坡下驴:“那好吧,你开车慢一点。” 把洪文波打发掉,阿娇猛踩油门,一路狂飙赶到了电视台。 午夜时分召开干部大会,这是讲政治的时候,谁迟到就可能被当作对事业不忠诚的典型。 阿娇一走进经济电视台,又成了知名主持人兼制片人陈瑜,走路都透着干练,跟随陆陆续续赶到同事来到主楼二层的小礼堂。 礼堂里面人头攒动,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抱着肩膀闭目养神,有人东瞧瞧西看看,有人拿着小本子正襟危坐,容纳二百多人的小礼堂,此时的情景就像演出开始之前的小剧场,观众正以各种姿势等待着演出开始。 按照台里开干部大会的惯例,主要领导坐在台上,台下的前排是部分与会议主题无关的副台级领导和副台级非领导岗位的干部,二三排是各处室和节目中心负责人,从第四排往后是各个科室和节目制片人。在这种场合,没有人会随便乱坐,都老老实实遵循惯例,找到自己应该坐的那片座位。 陈瑜进了会场就找新闻中心的人,正好看见《经济新闻》节目的制片人孙丰收坐在靠边上的位置,就走过去,跟他大了个招呼,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孙丰收曾经是她顶头上司,她实习的时候,孙丰收还是主编,后来参加工作,正式分配到新闻中心,孙丰收就已经是制片人了,对她的成长也算是给了很多助力,因此,虽然现在她自己也成了制片人,在级别和职位上跟孙丰收肩膀齐平,可是每次见面还是会称呼他孙老师,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叫他老孙或孙猴子。 陈瑜坐下之后半开玩笑地说:“孙老师,您还亲自来开会啊。” 孙丰收瞧着她:“主持人也要少说话,没人把主持人当哑巴。” 陈瑜悄声问道:“整这么大动静,什么情况啊?” 孙丰收面无表情,端着老资格的架子,压低声音说:“播出事故。” 陈瑜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电视台,播出事故的严重性仅次于导向错误,如果播出事故再关系到导向性错误,那就相当于发生了死伤严重的特大生产责任事故,连台一级的主要领导都要担责任。 “谁啊?”陈瑜的声音更低了。 孙丰收仍然面无表情地说:“社会新闻部的《法制观察》节目,你紧张什么?”他侧脸看了她一眼:“你吓紧张什么?认识上要严肃,表现上要沉稳。别东张西望的,稳重一点。” 陈瑜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我一看这么多人脸都绷着就紧张。” 孙丰收轻轻咳嗽一声,又严肃地说:“别那么多小动作。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跟你没关系,也要感同身受,明白吗?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法制观察》的制片人常友,比我参加工作还早好几年呢,给台里作了多少贡献啊,这回估计得折了。” 陈瑜便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两手交叉放在腿上,严肃起来很有淑女的模样,不过眼睛还是忍不住四下看,想看看社会新闻中心的人现在都是什么状态。 这时,她的呼机响了,赶紧从包里拿出来按掉声音。 “又忘了静音吧?开会就要静音,别让领导抓典型。你这毛毛躁躁的性格就不能改掉一点啊。”孙丰收得了机会就数落她两句。 “你可真烦啊,再唠叨我坐别处去了。”陈瑜把呼机调成静音震动,然后打开刚才收到的一条信息:“我已回到酒店,嘴上的伤情很重,但心灵已经得到安慰,睡了。文波。”陈瑜看完信息,自己会心一笑,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似乎能感觉到刚才最后那一吻温情。 孙丰收斜眼瞟着她的呼机,问道:“这么晚还发消息,是男朋友吗?” “你管呢。什么都打听。”陈瑜把呼机放进包里,又问孙丰收:“他们具体是出了什么错?播错节目了?” “你管呢?什么都打听。”孙丰收用陈瑜刚说的两句话原样怼回:“这种时候别瞎打听,别传小道消息,等上级正式传达,然后跟上级保持一致,这叫党性,明白吗?”他轻声叹了口气:“都惊动到宣传部了,问题又多严重,自己想吧。” “你还老卖关子,不问你了。”陈瑜索性板起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 “嗬,当了主持人,脾气就越来越大了。”他稍微把头侧向陈瑜那边,低声说:“听说是送错了播出带,播出的带子不是领导审定的,中间掉包了,播出了三分多钟,里面出现好多没有编辑过的素材,还有人骂公检法的镜头,被监播给掐了。” 陈瑜听了简直都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领导审完了都是马上送播出部,谁敢掉包?那不是成了故意破坏吗?性质更严重了。” “也未必是故意破坏,关键是里面那些骂公检法的镜头捅了篓子,什么草菅人命、枉法裁判,这种话能在节目里出现吗?不是疯了吗?” 这时候,会场内一阵躁动,王台长出现在小礼堂门口,后面跟着七八位台领导,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不是铁青就是土灰,还有就是惨白和紫胀。几个人鱼贯而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沿着过道走上主席台,按照次序坐下来。 “现在开会,都安静一下。”主持会议的是主管行政的蒋副台长,他个子不高,染得乌黑的头发怎么看都像假发。 “今天,我们台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播出事故,是一起严重不负责任造成的重大责任事故。虽然对于发生事故的具体原因还在做进一步的调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的工作流程存在问题,我们工作人员的责任心更有问题,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也存在把关不严、作风不实的问题。对些问题,我们深究思想根源,坚决严肃处理。下面我先把情况先介绍一下,再请王台长做指示。” 蒋副台长开始介绍情况,虽然不断夹杂着他个人的尖锐批评和愤怒谴责,整个事件的脉络还是交待得很清楚。 事情的起因在社会新闻部的《法制观察》节目。按照电视台播出节目实行三级审看的规定,节目制片人常友看完之后,在播出卡制片人一栏签上字,就派当天的责任编辑许春艳把录像带送到主管副主任沈丽佳那里。沈丽佳看完之后,要求对片子里几个画面再调一下光,其他不作改动。由于只是技术性处理,沈佳丽就先在播出卡的“节目中心主管领导”一栏签了字,没有要求许春燕改完之后再送来审看。 许春燕按照沈丽佳副主任的要求,去编辑机房把相关画面的亮度做了调整,然后就准备将录好的播出带送播出部。由于台里规定,只有正式在编的编辑记者才有资格将用于播出的录像带送到播出部,而许春艳却是外聘的编辑,没有正式编制,只能离开编辑机房去找组里有编制的同事送播出带,于是就找到了负责制片工作的吴勇。 吴勇跟随许春燕来到机房,亲眼看着许春艳把播出带在编辑机上调整到开始前的彩条位置,然后就主动让许春燕下班先走。许春燕又把领导已经签字的播出卡和印有相同编号的磁带盒都交给了吴勇,但是并没有按照规定将播出带装入磁带盒,并连同播出卡一起贴上专门的封条。另外,许春艳还把她自己用的一盘素材录像带也交给吴勇,请他帮忙带回办公室。 许春艳下班走了以后,吴勇正准备将播出带装盒贴封条,这时候,有其他节目的编辑在机房里用电脑玩《魂斗罗》游戏,吴勇就上前围观,并且也参加到闯关的竞赛当中,完全把送播出带的工作抛在了脑后,一直到播出部打电话到编辑机房催促,他这才匆忙将录像带封装起来。在忙乱中,他封装的是许春艳交给他的素材带,并不是经过两级审看的播出带。更为蹊跷的是,这两盘带子的尾号一个是0,一个是6,前面11位号码完全相同。 吴勇将错误的播出带送到播出部,接收人员也没有发现磁带的编号与播出卡上记录的编号不同,误将播出卡上手写的第1位号码0看成了磁带上印制的号码6,一边埋怨吴勇送带子的时间太迟,一边就在回单上签字接收,并且转送到播出机房准备播出。 在播出环节,监播主管也没有发现这一个尾号的错误,按照《法制观察》的播出时间,在二十点准时播出。播出三分钟之后,监播室发现内容不符合播出标准,当即下令切断播出信号,临时插播备用的公益宣传片,但是,播出事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台下鸦雀无声,等蒋副台长的话讲完了,这才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陈瑜摇晃了两下头:“太不可思议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孙丰收冷静地说:“这是老天爷要灭了《法制观察》节目,所以才会一步一个坑。” “那常老师和沈主任多冤啊,简直是让人该害了。” 孙丰收哼了一声:“那几个玩魂斗罗的才冤呢,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命了。” 这时,王台长走到发言台,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憔悴。从事故发生算起,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在四个小时里,既要查明事故原因,又要向上级汇报情况,还要召开党委和行政联席会,讨论对事故的处理意见,此刻站在台上面对全台的干部讲话时,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完全是凭借着毅力站在那里。 平常,陈瑜最怕开会听王台长讲话,总是从国际到国内,从天南到地北,车轱辘话连番转,听得人昏昏欲睡,还是不知所云。可是今天,他却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经过台党委开会讨论决定,主管社会新闻中心的副总编路达双同志对这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对所管部门的工作督导不严,责令其做出检查,等待进一步的组织处理。社会新闻中心副主任沈丽佳同志,负有直接领导责任,工作作风严重不实,撤销其社会新闻中心副主任的职务,等待进一步组织处理。《法制观察》节目的内容,严重违犯新闻宣传纪律,内容有严重导向性错误,从今日起,停止播出。造成这起事故的原《法制观察》节目的工作人员,包括制片人,还有播出部的相关责任人,在查明原因、分清责任之后,由台办公会做出处理,该处分的处分,该转岗的转岗,该开除的,也绝不姑息。” 听到最后这句话,台下又是一片寂静。 常友在电视台工作十来年了,是台里资格最老的一批制片人,《法制观察》也是收视率很高的一档铭牌节目,已经播了三年多,竟然因为一个6的错误,就给归0了。 宣布了处理意见之后,王台长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教训,讲责任心,讲纪律观念,讲党性原则,一口气讲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同时要求早晨9点钟之前,要把干部大会的精神层层传达到每一个人,全台每一个节目,每一个环节,都要吸取教训,绝不允许再发生因为不负责任、疏忽大意而引发新的严重事故。 全体干部大会刚结束,各部门赶紧召集本部门的人落实会议精神。 回到新闻中心,大家集中到会议室,情绪都缓和了许多,一边抽着烟一边议论纷纷。 “沈主任真惨,好不容熬到中心副主任,这下全搭进去了。” “听说她跟苏主任本来就有矛盾,这下是她自己迈到坑里的,那还不让人家给埋了。” “路总编也玄了吧?导向性问题,主要领导能轻松过关吗?多可惜啊,他提副总编才一年多吧。” “路总还在其次,王台这回才是遇到坎了。年纪本来就快到了,要是自己早点退到二线,到部里弄个闲职多体面,这下完了,直接三线去了。” 那些老炮儿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喷,高尚主任端着保温杯进来,往前面一座,砰砰敲了两下桌子:‘都别喷了,我先把话说到这里,你们也都经过不少事的,能当上制片人、副制片人、科长、股长,说明你们也都长着脑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不长眼、不走心,就别在新闻中心混了,听明白了吗?你们各位制片人,对节目制作、播出的各环节要负总责,不许像常友那样当甩手掌柜的。你们觉得自己当了制片人就人五人六的了?常友怎么样?比你们资格都老,跟我是师兄弟,除了事怎么样?没人保得了。” 高尚又讲了半个小时才散会,多一半还是重复台长讲的内容。其实,这些话不用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是,不说就是没尽到领导责任,因此,发生事故之后,领导们的种种苦口婆心、痛心疾首、色厉内荏,其实都是在表演,表演给群众看,更是表演给领导的领导看,表演得越好,越能给自己减轻责任。(未完待续) 第37章 洪文波,你死定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陈瑜感觉头都昏昏沉沉的,想先回节目组的大办公室里休息一下。 办公室里只有陈瑜一个人,显得有些空寂,荧光灯管发出的电流声都显得十分刺耳。每天忙忙碌碌的时候,她很喜欢这里的氛围,一群年轻人在这里一起工作,有说有笑,充满活力。可是,到了深更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却让她感觉到有点孤单。这个时候,多想能有个人说说话啊。 陈瑜又想到了洪文波,还有昨天晚上在她家里发生的亲密接触,心中荡漾起一阵阵甜蜜。那家伙接吻真是个老手,弄得人浑身酥酥的,欲罢不能。溶溶以前就跟她私下说过,他们接吻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在飘,魂都被他吸走了。要不是台里来电话通知开会,他们那种干柴烈火的状况,一定会魂飞魄散,发生一些男女之间早晚都发生的事,说不定此刻正在床上相拥而眠呢。 想到这里,陈瑜自己差点笑出声来,心情也不像刚才开会的时候那么压抑了。 “看来你还真是想找男人了。”她自己这样想着,拿出钥匙串,打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锦囊,那还是溶溶委托她还给洪文波的,是洪文波上学的时候送给溶溶的一挂玛瑙项链,几个月来一直被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昨天约好跟洪文波见面,本来是想带着顺便还给他,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带,似乎有点不舍。 陈瑜取出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感觉到玛瑙珠的微凉,头脑也跟着变得清爽了。 如果后天,不对,应该是明天了,如果明天戴着这串项链去采访岭南特区的梁天明书记,洪文波会认得出来这是他送给前女友的礼物吗?如能他能认出来,会有什么反应呢? 陈瑜拿起桌上一面小圆镜子,对着脖子上的项链左右照了照。 今晚戴着做节目也不错,但洪文波不一定会看到,而且还要刻意提醒他,不如明天去采访的时候戴,那样的话,出其不意,他肯定能看到,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还不敢公开询问,让他闷在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那才有意思。 陈瑜放下镜子,摘下项链,装回锦囊里,放进手包,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想到要跟洪文波开一个小玩笑,把洪文波耍得团团转,陈瑜感觉心情大好。什么播出事故,什么《法制观察》节目停播,什么副总编、副主任,这一切统统跟自己都没有关系,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和事已经破坏了自己的好事,怎么能再让他们破坏自己的心情呢?全面接收闺蜜的前男友和她还给前男友的信物,想想都让人觉得刺激。 陈瑜从抽屉里面取出一盒烟,点上一支。 她把烟嘴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口,闭上眼睛,竟然有点像是跟洪文波在接吻,浑身都感觉到轻畅爽利。 “那个坏家伙,现在肯定正睡得跟头猪一样。他做梦都想不到,我现在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他。”陈瑜手里夹着烟,头靠在椅子背上,心思却像长出了翅膀,飞向了或许正在酣睡的洪文波。 下车前他还死皮赖脸地索吻,就该把他踹下去,让他得了甜头,以后他就用得熟了,老会用这一手讹人。 一想到以后,陈瑜又有些黯然。洪文波只是临时到北京出差,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以后呢?像溶溶跟他那样,天南地北的,还不是分开了,自己怎么又去走溶溶的老路呢? 道理上虽然明白,可是心里仍然放不下,坐在那里,有些辗转反侧。看看表,已经四点半了,离九点上班还有四个半小时,要不要去酒店吵醒他?去把他从被窝里掏出来,陪自己说话、聊天。陈瑜有点坐不住了。 可是,如果真的过去了,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了,那个坏家伙会老老实实聊天吗?昨天晚上就差点被他突破了防线,凌晨四五点自己主动跑到他房间里,那不是自投罗网、送货上门吗?自己真的做好了跟他发生关系的准备吗?天下男人那么多,洪文波是那个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吗?很可能不是,很可能只是一种因为亲密关系而产生的冲动,只是一种亲密关系对彼此身体的贪求,一旦发生了,可能什么结果都不会有,甚至还有可能失望,甚至后悔,乃至破坏这种朦朦胧胧的亲密和若即若离的暧昧。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惊回了陈瑜的心思。 “谁啊?”陈瑜大声问了一句,警觉地朝门口望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高尚出现在门口。 “看着屋里没关灯,我估计你还没走。怎么不回去歇几个钟头?”高尚走进来,四下里打量着。 陈瑜忙掐灭了烟头,起身走过去,说:“我刚才觉得有点睏,不敢开车,就想先歇一会。您怎么还不走啊。” “嗯,出过车祸果然是长记性了。”高尚又指着那些乱糟糟的桌子:“永远那么乱,这些磁带就这么随便放、随便堆,台里真要是检查的话,都不合规范,你赶紧让他们收拾了,把磁带管起来,没看到《法制观察》出的事嘛,不执行磁带管理规定,出了事就是麻烦。” 陈瑜一边点头一边应诺:“您放心,一上班我们就开会,把什么都照规定捋顺了。” 高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她对自己提拔的这个小姑娘很欣赏,总觉得在她身上能看到自己当年年轻时候的影子,所以对她总有一点偏爱,这让其他节目的制片人多少都感觉有点酸。 “这段时间你的节目不错,收视率持续走高,要好好总结一下,别光埋头拉车不看路,节目做好做坏都是有原因的,自己能搞明白原因,才能不断有提升。另外,在节目之外你也要考虑一下怎么做好推广,你是制片人,不是做好主持人就没事了,还要对节目的发展有思考才行。”高尚说完转身要走。 陈瑜忙说:“主任,明天岭南特区的梁书记来北京,请我去做个采访,您能跟孙老师说说,在《经济新闻》里给我安排五分钟时间吗?” 高尚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可以在你们自己的节目里做个专题啊。” “是,我是想做一个专访,然后看看能不能搞一个系列,比如市长一席谈、省长一席谈、部长一席谈,这样就可以和节目推广结合起来了。不过,您还是跟孙老师说一下吧,上《经济新闻》不是面子上更好看嘛,他们毕竟是头牌节目。” 高尚点点头:“好吧,我跟他说。但是,他那个货,顶多给你60秒,再想多要时长,你自己去跟他磨吧。” “行,您同意了我就去跟他磨,我还不信磨不过他了。” “找地方睡一会吧,离上班还早着呢。”高尚朝她摆了一下手,走出了办公室。 与其坐在这里坐着胡思乱想,真的不如回家去睡一觉。是回家,还是去找洪文波?不如扔个硬币,一切全听天意吧。。 陈瑜跑回自己的座位,在桌上的文具盒里找出一枚一元大钢镚。 “正面国徽朝上就回家,背面梅花朝上就去找他,被他祸害了也认命。”陈瑜把硬币夹在手掌心,默默念祷,然后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硬币朝高处抛去,等硬币自由回落的时候,伸出两只手捧着去接。 可惜,两只手捧着都没有接住,硬币砸到她指尖,被弹到到一边,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几下就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钟情况当然也符合自然规律,一般情况下,东西掉到地上总是落到最不容易找到的地方,按照方家的说法,那是六丁六甲及过路神明跟愚蠢的人类在开玩笑。 陈瑜俯下身子朝桌子底下看,什么都看不到,索性一赌气站起来。 “算了,不找了,就当是背面吧。那个坏家伙要是笑话我自己送货上门,我就把他废了。要是他不经过我同意就想欺负我,我就…...我就同意好了。”陈瑜笑着暗骂自己厚颜无耻,愉快地拎起手包走出办公室,朝电梯间跑过去。 电梯来了,门一开,陈瑜刚要迈步进去,看到里面有个人,不由得一愣,竟然是刚刚惹上大麻烦的《法制观察》制片人常友。 陈瑜只是稍微一愣神,又及时恢复了常态,一面走进电梯,一面叫了一声:“常老师。” 常友跟陈瑜彼此都不熟,又不在一个节目中心,常友只是在节目里偶尔看到过她主持节目,见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便也点点头:“你这是刚刚忙完工作啊?真辛苦。”常友看上去很憔悴,说话的声音却很平和,一点也不像刚摊上事的人。 电梯关门,启动,继续下行。 陈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善意地笑了一下。 “我们以前都没有在电梯里遇到过,今天我要走了,却跟一位新星主持人同乘一部电梯,看来我命里还剩下不少幸运啊。”常友的四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是显得很僵硬。从昨天晚上八点三分以后,他大概就一直都没有笑过。 “您要走了?”陈瑜惊讶地问道:“台里这么绝情啊?” “我还能等着台里开除吗?自己要点脸,走了算了,还能保全一点私底下的交情,省得让领导太为难了。” “那您以后准备去干什么?” 常友笑了笑,脸上的肌肉没那么僵硬了:“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不妨把它留给自己,经常拿出来问问,别像我这样,还得回家睡一觉再去想这个问题。” 电梯到了一层,两人前后走出电梯。 常友朝陈瑜摆摆手:“再见。” 陈瑜走出主楼,天色已经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东方渐渐放出一点亮色。 陈瑜坐进车里,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跟常友的对话。 “您以后准备做什么?” “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吧。” 是啊,谁能在自己从事了二十多年的事业突然中断之后,立刻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如果让你陈瑜明天就离开电视台,你知道自己后天去干什么吗?最简单的问题,往往最不容易得到答案。 陈瑜发动了车子,像一阵风一样来到建华酒店。 停好车,走到大堂柜台前:“你好,我找洪文波先生,请告诉我他在哪个房间。” 前台的服务生有点懵,天还没亮就有美女访客,自己上楼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到前台来问?不过她还是保持了五星级的礼貌:“女士,我们不能随便讲客人的房号,不过可以帮您接通洪先生的房间电话,您自己跟他讲,要征得洪先生同意才可以。” 陈瑜点了一下头:“好啊,那你拨电话,我跟他说。” 服务生仍然保持着那种千篇一律的风度:“请您出示证件。在这个时间给客房拨电话,需要验证证件,请您理解。” 陈瑜拿出工作证,递给服务生,显然,这个年轻人没有时间看电视,所以根本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正在走红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服务生诚惶诚恐地说:“您好,洪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有一位中国经济电视台的陈瑜女士找您,请稍等。”说完,服务生赶紧把电话交给陈瑜,就像甩掉一块燃烧正旺的火炭。 “喂,洪文波,是我,我在大堂,我得跟你谈谈采访的事。” 电话里传来洪文波还没睡醒的声音:“我放过了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那你上来吧,618房间。” 陈瑜也不答话,把话筒还给服务生:“谢谢,我上去了。” 服务生接过话筒,双手举着工作证还给陈瑜,露出标准化的笑脸说,一副讨好的口气说:“不客气,电视台真辛苦,这么早就要开工了。” 陈瑜乘电梯来到六楼,直奔618房间。 洪文波穿着一件浴袍,光着两只脚,眼睛都没睁就给她开了门,然后头也不回,转身扎回床上,嘴里嘟囔道:“要杀要剐都随你,好歹再让我睡一个钟头。” 陈瑜把门关上,走到床头蹲下来,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什么要杀要剐的,人家想你才过来的。” 洪文波一下子睁开眼,惊愕地盯着陈瑜的脸,然后愣愣地说:“打我一个嘴巴。” 陈瑜听了也一愣,问:“干嘛啊?” “打我啊,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已经打在洪文波脸上,陈瑜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说道:“贱骨头,非得找打是不是。” 洪文波揉着脸:“我是想试试你,看你是不是女鬼。万一是女鬼借了你的壳来骗我呢?一般只有你能下这么狠的手,也只有你了。” “讨厌,你敢变着法骂我。”陈瑜扬手又要打,洪文波赶紧一骨碌滚到床的另外一侧。 陈瑜把鞋一甩,双膝跪到床上,继续追打洪文波:“人家扔了硬币才鼓足勇气来找你,你还骂我连鬼都不如,那好吧,索性就不如鬼了。”说着,轮起拳头接二连三地捶下去。 洪文波没地方躲了,只好用手护住后脑,连声求饶。 陈瑜停下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生生把他揪起来:“说,是不是我比鬼都让你讨厌。”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我来了你都不高兴,为什么?” “我是在想,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造化,老天爷怎么回让你在这个时间出现?我根本不相信自己有这个福分。” 陈瑜笑了,松开手,顺势坐到床上,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洪文波被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醒了,靠着床头坐起来,借着床头灯的昏黄光焰看着陈瑜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来啊?不是去开会吗?” 陈瑜扭头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你这是真不愿意我来啊!那好,我走了,” 说完,双手往下一按,就要出溜着下床,被洪文波一把拉住胳膊,往后一拽,接着就把她按到床上。 “来都来了,还想走啊?”洪文波有点得意。嘴角挂着轻浮的淫笑,俯下身去,跟她四目相望,口口相对,一字一句地说:“这回就是被你咬死我也不松口,明白吗?” 陈瑜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轻声回答:“你知道我在台里开的什么会?我们一个名牌节目出了事故,节目被停了,制片人下岗了,主管主任撤职了,连台长都可能过不了这一关。这事让我受了很大刺激,所以说,你松不松口我都会咬死你。” 说完,还没等洪文波有任何反应,她就猛地挣脱出双手,使尽全力勾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住了他的嘴。(未完待续) 第38章 落差 演播室已经准备完毕,王台长亲自陪同梁天明走向演播台。 “演播室实地看起来更像一个舞台,今天我就登上咱们经济电视台搭建的这个大舞台,为我们岭南特区粉墨登场,表演一番。”梁天明跟王台长谈笑风生。 王台长也笑着回应梁天明:“梁书记是特区改革开放的总导演,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大舞台,跟特区比起来,这个舞台就太小了,不足以让您大显身手啊。” 梁天明摆摆手:“总导演可不敢当,我常说,特区就像一支大突击队长,我自己这个突击队长呢,就是头号的拼命三郎。”尽管说起话来显得很轻松,他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聚光灯总是会让人感到紧张,只不过像梁天明这样的人,有足够的定力镇得住那种紧张感。 梁天明指着演播台的两个座位问道:“等一会我坐在哪边啊?” 跟在王台长后面的现场导演忙回答:“您坐在左边。现在就可以坐了,主持人马上就到。” 王台长说:“快去催一下主持人,各部门都准备好,梁书记的时间很宝贵。” 梁天明按照导演的安排坐在嘉宾位置上,一边让现场工作人员帮助佩戴耳机一边继续说:“每次到北京来,时间都不够用。还要去见几位中央领导,计委、财政部、科技部、教育部,还有海关,至少还有五六个会。本来我是计划着,在物资总局的签约现场简单说几句,可是你们那位小陈同志抓住我不放,一定要让我到演播室来。王台长,你带的兵真不得了啊,硬是让她把我这个山头给攻下来了。” 王台长听了觉得十分长脸,也哈哈大笑起来。自从发生了社会新闻中心的播出事故,他已经好几天没这样笑了,一股郁闷在心头的浊气得到了释放,里里外外都豁然开朗了。 这时,陈瑜化完妆,匆匆赶到演播室。 她穿了一件雨后天青色的西服上装,里面是一件大翻领白色丝绸衬衣,配着那条晶莹剔透的红色玛瑙项链,胸前佩戴一枚梅花型镶宝石别针,那是她第一次到岭南的时候,洪文波送个她的。右手夹着一支笔,左手捏着一沓播音稿,走到聚光灯下,立刻显得光彩照人,气场十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台长先开口道:“说曹操,曹操到。梁书记刚提到你,你就进来了。” 陈瑜轻快地坐到主播位置上,笑盈盈地说:“是吗?梁书记说我什么了?是不是向您告我的状啊?” 梁天明哈哈笑道:“我是在跟王台长表扬你,你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工作作风,跟我特区人的拓荒精神那是完全契合的。” 陈瑜又转向王台长:“台长,嘉宾现场表扬,相当于观众来信,您得给我发奖金吧?” 她刚说完,导播通过耳机向她喊话:“你想着点我们大伙儿。” 陈瑜笑着用手一指隔着一层透明安全玻璃的播控室:“大家都为这次采访梁书记全力以赴,请台长一齐给予物质鼓励。” 王台长用手指点着陈瑜:“你们都认真一点,不怕让梁书记笑话。” 陈瑜吐了一下舌头:“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嘛。气氛轻松一点,梁书记就能发挥得更精彩啊。”她问梁天明:“梁书记,咱们可以准备开始吗?” “可以啊,我在这里一切行动听指挥,你说开始就开始。”梁天明挺直了些,显得很昂扬。“一会儿开始之后,我是看着你呢,还是看着对面那个镜头啊?” “您主要是看着我,因为访谈的形式就像两个人聊天。如果您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可以适当地看一下镜头。” 梁天明又是哈哈一笑:“那我还是看着主持人吧。” 陈瑜又转头请示王台长:“台长,那我们开始吗?” “好,梁书记,你们准备开始,我到外面去。” 王台长跟梁天明互相挥挥手,来到播控室。 新闻中心主任高尚和两位副手也都在外面播控室里,今天台长亲自陪同这么重量级的嘉宾到场来演播室,下面的人当然都要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 各个岗位都已经准备完毕,导播打开耳机通话话筒:“陈瑜,请嘉宾试声音。” 陈瑜听到指令,就对梁天明说:“梁书记,我听特区电视台的同行说,您对电视台的工作特别重视。” 梁天明点头说:“是很重视,电视台不仅是宣传的喉舌,也是特区的一道窗口,一张名片,说白了,相当于特区的脸面,所以在各方面尽量给他们创造一些条件,让他们更好地完成宣传任务。” 梁天明还在那里讲,外面调音师已经调好了声音。 导播询问:“各岗位都准备好了吗?” “录像OK。” “放像OK。” “字幕OK。” “调音OK。” 导播再次按下耳机话筒:“摄像好了吗?” 演播室内三个摄像机位的摄像师都比了个准备好的手势。 “好,设备准备到位。主持人,可以开始吗?” 陈瑜对梁天明说:“梁书记,那我们就按照事先跟您沟通的提纲进行,您看可以吗?” 梁天明点点头,正襟危坐,就像在大会主席台上一样。 陈瑜朝播控室竖起左手拇指,低头整理了一下稿件。 导播发出口令:“一分钟准备。片头挂带。” 顿时播控室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各种设备散热风扇发出的声响。 “三十秒,一号机稳住。” “十秒,预备,5,4,,,1,走。” 片头曲通过耳机传到陈瑜,音乐声一落,镜头切到她正面。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陈瑜观察》。改革开放十二年以来,岭南特区一直以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冲在经济发展大潮的最前沿,把一个昔日的岭南渔港建设成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化中心城市,岭南特区高速发展的动力源自哪里?岭南特区人有哪些宝贵的发展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今天我们有幸地请到了中共岭南特区市委书记梁天明同志,和他一起谈谈,发展、建设岭南特区的感受和经验。” 开场白一气呵成,从容不迫,播控室里的王台长松了一口气。 “您好,梁书记,欢迎您做客《陈瑜观察》......” 演播室内转入了访谈环节,王台长转头对高尚说:“这个小丫头确实不错,下面看着小模小样的,有点孩子气,一上镜头就显得庄重大气,很沉稳。是你带出来的吗?” 高尚恭维道:“哪是我带出来的,我们还不都是您带出来。” 王台长明知道高尚是拍马屁,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要好好培养她,多压点担子。” “原来是考虑把这个节目做成一个小时,后来编委会认为,她太年轻,怕时间太长了掌控不好,就只给了0分钟。我们打算明年改版的时候加到0分钟。” 王台长点点头:“那就往上报吧,先给0分钟试试,如果行的话再加时间。不过,这个名字要改一改,《陈瑜观察》,听着没力道,像是一个板块,而不是一个独立的节目。” “原来报道两会的时候就是一个板块,观众反应很好,就把它单独拿出来了。现在收视率还不错,一直在走高,基本巩固了二类节目的地位。” 王台长指了指高尚,说:“你们不能光护着《经济新闻》,也要多拿出一些资源扶持新创节目,节目要不断推陈出新,不断出新节目,不断出新人,整个电视台的发展才有后劲。这方面,你们中心得带头。” “我们也愿意创新,可是您也得给我们撑腰啊。预算两年没增加了,可是我们创收却年年增长,今年到现在就已经超去年了,您不能老让我们饿着肚子跑啊。” 王台长摆摆手:“你不要一开口就诉苦,难道这也是跟我学的?” 高尚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意见听进去了,便不再抱怨,立刻表态:“好,不讲条件,先干起来。这是您教的吧?” 王台长看着监控器上梁天明的镜头,像是很随便地问了一句:“这小丫头是怎么联系到梁书记的?” 高尚回答:“上次搞那个特区专题报道,陈瑜就是主力,她那时候就采访过梁书记。走的是组织手续吧,上次那个活动是宣传部牵头的。” 王台长点点头:“要做好新闻工作,光有热情,没有资源,那是不行的。” 演播室录制的非常顺利,中间基本上没有停顿,一问一答都很流畅,很轻松就录了40分钟的内容。 等梁天明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陈瑜在演播室里就鼓起掌来:“谢谢梁书记,您水平太高了,条理这么清晰,没有一点水分。这下我们编辑高兴了,不用剪辑就能直接用。” 梁天明一边起身一边说:“你的主持水平也好啊,你问题问得好,我回答起来就顺畅。你很注意上下两个问题互相衔接,我就能贯通一气了。” 这时,王台长和高尚等几位领导又走进演播室。王台长说:“梁书记,跟我们小陈配合得天衣无缝,看来您以后要经常到我们这里做嘉宾了。” 陈瑜笑着起身站到梁天明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梁书记特有明星笵儿,快给我们合一个影。” 现场记者好几位,都拿出相机来拍摄,最后又跟节目组大部分现场工作人员拍了一张合影,梁天明这才由王台长陪着朝电梯间走。 “梁书记啊,按说应该留您吃个便饭,百忙当中支持我们的工作,连饭都不吃,实在过意不去啊。”王台长语带惋惜, 梁天明说:“王台长不用客气了,他看看表,马上就要赶到钓鱼台去,中央领导还要听我汇报呢。” “那就不挽留您了,希望今后常来常往,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说起来,咱们经济电视台对特区的支持那才真叫大呢,刚才准备录节目,我还有点小紧张,都忘了向您说声感谢的话了。” 两人客套着,乘电梯来到底层。 车子开到门口,梁天明临上车又对陈瑜说:“小陈,欢迎你再到特区啊,下次再去,你就是我请的客人。” “谢谢,梁书记,我一定争取尽快再去。北京的冬天太冷了,我到特区去避寒。” 梁天明坐进车里,其他随行人员也都上了后面的车。 陈瑜一面跟梁天明招手,一面用余光寻找正朝最后一辆车走过去的洪文波,她很想跑过去,问问他自己今天的表现,想亲耳听到他夸奖自己。可是,她没有动,只是在最后一辆车从面前经过的时候,向他抛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会意的眼神。 送走了梁天明一行,陈瑜又回到演播室录当天晚上播出的节目。也许是刚刚更梁天明录像的时候过于投入,后面的节目录得很不顺利,不断停机重来,本来很好的心情很快就耗光了,等到最后一遍录完,陈瑜感觉精疲力尽。 回到办公室,一边喝水,一边翻看呼机的留言,旁边还有人跟她讲一些工作上的事。 忽然看到洪文波的留言,她赶紧放下水杯,双手拿着呼机,打开留言信息。 “阿娇,第一次看你录节目,特别棒,我都看傻了。临时改签了今晚八点的飞机,不能跟你道别了。到了再跟你通电话。文波。” 陈瑜赶紧看表,已经八点半了,顿时感觉像泄了气的娃娃。两人刚刚热乎了短短的几天,就这么一下子又冷不丁分开,连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心里感觉有些酸楚,就好像从悬崖上失手,心都在往下跌落。 她站起来对旁边几个跟她谈工作的人说:“好了,你们选题的事去找杨主编谈,其他的杂务事去找喜子谈。这两天我有点累过劲了,得回去休息。” 说完,她拎起手包就走,连衣服也没有换。 望着陈瑜的背影,大家在她身后面面相觑。平时,陈瑜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她出了车祸躺在病床上,还让人到医院跟她讨论选题,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瑜刚坐进车里,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一肚子的委屈,好像心被掏空了,魂没有了,只剩下眼泪从眼眶里向外倾注。 她开着车冲出院子,却又不想回家。其实,那根本不算是家,只是一个住处,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回到那个地方,只会让她感到更加孤单。她现在需要倾诉,需要有人跟讲话,需要释放激情,以排遣这夜一般的寂寞。 “傻子,你明知道他留不住,为什么还要跟他发生关系?你就那么想要男人吗?”陈瑜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听自己自言自语一边更加伤心。 车子一直开到亮马河边。这一带有一些酒吧,以前曾经来过,其中有一家名字叫“东方特快”,老板以前是电视台的录音师,厌倦了每天举着长杆子的工作,就开了这家酒吧。 把车停在门口,陈瑜擦干了眼泪,走进“东方特快”。她现在只想喝一个痛快,让酒神把孤单从自己的心底祛除出去。(未完待续) 第39章 魅力是女人的力量 由于不是周末,酒吧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 陈瑜径直走到吧台,朝酒保打了个招呼:“嗨,山子,就你一个人,你们老板呢?” “陈姐,冬哥不在。您怎么今天有空啊?喝什么?”山子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杯子,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将陈瑜前面吧台的台面抹了几把,放上一块草编杯子垫。 “来点烈性的,伏特加。” 山子并没有去拿酒瓶,而是拿起一支高脚斜口白玻璃鸡尾酒杯,说:“姐,我最近刚学着调马丁尼,给您来一杯品品。我觉得,那款酒特别适合您这样的气质。”他举起手里的鸡尾酒杯:“用琴酒跟苦艾酒混合,看着清亮明净,放上几片橄榄,入口的感觉有点酥麻,回味特别浓烈深沉,就像回忆往事一样。” 陈瑜听着山子形容,有点被她说动了:“那好,来一杯。不过,先给我一杯伏特加。” “您别着急,我可以把琴酒给您换成伏特加,再配上苦艾酒。那种味道也不错,有点豪放。” 陈瑜点点头:“那就来点豪放的。” 山子立刻将酒杯放在台子上,转身抄起几只瓶子开始玩花活,几只瓶子在他手里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杂耍的小玩意是调酒师炫耀技艺的手段,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博得顾客的欢心,特别是像陈瑜这样的女顾客,十有八九会毫不吝惜地为他们鼓掌喝彩。 山子一面调酒一面继续跟陈瑜聊天:“外国好多名人都特别喜欢这款酒,丘吉尔您知道吧,二战时候英国的首相,他最喜欢的就是一边抽雪茄,一边喝马丁尼。不过,他只喝用琴酒调的,从来不加伏特加,因为他不喜欢俄国老毛子。” 陈瑜听了不住点头:“这么一杯酒还挺有故事的。” 山子更得意了:“马丁尼的故事多了。据说,这款酒的变化有00多种,每一种都有故事。可惜我没好好念书,没什么文化,要不然,就把这些故事都搜罗出来,也挺有意思的。等以后我要是有钱了,也开个酒吧,就把所有的洋酒都凑齐了,每天调一款出来,往吧台上一放,再把跟那款酒有关故事改编成爵士乐,您一边听人唱故事,一边品酒,那多有意思,绝对有情调,自己想想都美。” 陈瑜听他说得那么绘声绘色,也有点被感染了:“那你先把故事搜罗出来啊,钱慢慢去赚嘛。” 山子憨笑着:“不怕您笑话,我是在搜罗呢,可都是洋文的。您让我念ABCD还行,其他的哪儿认识啊。” “那就学啊,你自己喜欢还不学。” 酒调好了,山子把酒杯轻轻推到陈瑜面前:“是,我也想学,可是刚拿起书来,立马就睏了。不是念书的材料,怎么都不行。” 陈瑜端起酒杯闻了闻,浓烈的伏特加和苦艾酒混合成一种强烈的香气,使她产生一种迫不及待想把酒立刻喝下去的欲望,刚才一路上过来的坏心情几乎完全被这种酒香驱散了,内心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她喝了一口,让酒在口内回转,唤醒每一个无精打采的神经元,随后将酒咽下,整各食道和口腔都感受到被酒香贯通,浓烈的伏特加涤荡了体内所有的沉闷,让人忍不住要长呼一口气,吐出心中的郁结,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 “太棒了。”陈瑜又喝了一大口:“我喜欢这酒,叫什么?马丁尼?谢谢山子。” 山子灿烂地一笑,显得非常骄傲:“您慢慢喝,这种酒得慢慢品才能找到那种高贵的气质。” “是找到酒的高贵气质,还是我的高贵气质?”陈瑜有点故意,眼睛盯着山子挂满耳钉的耳朵。 “当然是酒的,您的气质本来就高贵,哪还用找啊。” “真会说话。”陈瑜夸了他一句。 这时,旁边靠窗的座位那边有人喊:“Hi,Sam,onemore。” 山子赶紧回了一声:“OK。” 陈瑜问:“你英文名叫Sam?” 山子笑了,拿了一瓶啤酒,朝窗口那边给客人送过去。 陈瑜轻轻转动台面上的鸡尾酒杯,右手托腮,呆呆地凝望着酒杯折射出来的光影。如果说这款马丁尼会让人怀旧,一定是指这种折射出来的光影,本来清澈透明的酒体,经灯光超射,光影就变得幽静、深远,看得久了,很容易让人沉入自己的遐想。 这个时候洪文波还在飞机上吧。他真的是临时改签了航班吗?什么事那么急,要让他连夜赶回去?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太孤独?还是从内心就对他怀有一种长久积累的情愫?要是让溶溶知道了,她会不会觉得特别奇怪? 念头一个接一个生起,陈瑜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以驱散各种不断浮现在心头的思绪。 “陈姐。”山子叫了她一声,又吧陈瑜拉回到现实。 “陈姐,那边那个老外想跟您搭讪几句,怕您不赏他脸,让我替他问问,能不能过来跟您聊一会天。”山子脸上笑着,又补充说:“他也老来我们这儿,人挺好的。” 陈瑜冷笑一声:“你不是不会外语吗?” 山子赶紧说:“他会说中国话,比我会的那点外语强多了。” 陈瑜转头朝窗口那边看了一眼,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外,正向她这边望过来,还朝她优雅地举了一下杯子,很有绅士风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瑜朝那个老外招招手,他便站起身,朝吧台走过来。 “你好,我叫温伯格,很荣幸能和你说话。” 老外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两米,胸宽背厚,就像一堵高大厚实的墙。连鬓短胡须十分浓密,几乎遮住了嘴。脸上的表情温文尔雅,特别是那双眼睛,目光温和平静,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你好,温伯格。”陈瑜朝他举了一下酒杯表示友好。 温伯格一支手肘搭在吧台上,面朝陈瑜,指了一下她手里的酒杯:“你喜欢马丁尼?” 陈瑜嘴里含了一口酒,轻轻点了两下头,然后把酒咽下,那样子十分妩媚。 “在我们那里一般都是party上才有,很少到酒吧来喝。”温伯格的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浑厚低沉,很有磁力。 “你中国话说得挺好的啊,哪国人啊?” “我是德国人,我的家乡在美因茨,在德国中部,风景很优美。” “德国人?我还以为你是美国人呢。美国有个国防部长就叫温伯格。刚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他侄子什么的。”说着,陈瑜咯咯笑起来。 温伯格也报以憨厚的微笑,然后很认真地解释说:“温伯格,这个名字是德国的字,Weinberg,意思就是葡萄山,山上长满葡萄。” “哦,我明白了,美国的温伯格说不定是你们德国人的后裔。” “也许是,我不知道。” “知道我们中国人怎么说?五百年前是一家。你们五百年以前说不定就是一个祖宗。” 温伯格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陈瑜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得从心里觉得好笑。都说德国人死心眼,这家伙还真有一点,不懂说笑话。 “你上我们中国干嘛来了?”陈瑜不知不觉转动了一下身子,也把一支手肘架在吧台上,跟温伯格几乎面对面。 “我是基金会,席勒基金会,驻在北京,我们有文化方面的合作项目,资助文化方面的学者,去德国研究。” “哦,席勒基金会。” “你听说过吗?”温伯格喝了一小口啤酒。 “没有,但是我知道席勒,德国的大诗人,跟另一位德国诗人歌德是好朋友。我还知道席勒的一句名言:魅力是女人的力量。” 温伯格伸出拇指:“哇喔,你很了不起,很多人不知道,很多德国人都不知道,这句话是席勒的名言。” “那是他们没文化,在中国,至少要念过大学才会知道席勒,比起歌德来,席勒的知名度确实低太多了。你们要是改名叫歌德基金会,别人就都知道了。” 温伯格摇摇头:“不可以,我们叫席勒基金会已经一百多年了,不可以改名字。” “你怎么跟日本人一样啊,死心眼子。我又没真让你们改名,这不是聊天吗?你们德国人都这样啊?那还怎么聊啊?” 温伯格也笑了:“很抱歉,我知道,这叫侃大山,就是随便说,不用负责任。” 陈瑜差点笑喷了,对柜台里面的山子说:“这哥们还真是挺老实的。”她又转过去仔细打量了几眼温伯格,有点调皮地问:“我能揪一下你的胡子吗?看着那么密,真想帮你揪掉一点。” 温伯格扬扬眉毛,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可以,但是不要太用力,因为这是真的胡子,不是假的胡子。” 陈瑜笑着伸出手,抓住一把胡子,握在手里,感觉又硬实又有弹力,不由得感叹:“你们这些老外都怎么长的?怎么能长这么茂密的胡子呢?你吃饭不碍事吗?不用把胡子撩开一点吗?” 她一边问一边掩口大笑,温伯格也跟着笑起来,手上比划着说:“在德国,我们吃面包,没有关系。在中国吃米饭,就有麻烦,米饭会沾到胡子上,然后胡子就粘在一起,喔,真的麻烦。” “那你把胡子剃了多好啊,剃了就不会粘上饭粒了,说不定看着还能年轻一点。”她转头问山子:“他看上去最起码四十吧?四十我都少说了,五十。” 山子只看着温伯格笑了笑,没说话。 温伯格也跟着笑笑,说:“好吧,我回去就剃掉,下次你再见到,我就没有胡子了,白面小生。” “哇,你厉害了,还知道白面小生。”陈瑜一口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还可以见到你吗?”温伯格望着她,目光充满期待,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脸的严肃庄重。 陈瑜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们老外不是习惯要电话吗?” 温伯格又认真地解释:“我知道,中国人好像不习惯那样。你们都是比较委婉的,不喜欢直接的。” “你还不直接啊?这就是跟我套磁嘛。套磁你懂吗?” “懂,就是跟女士搭讪。” 陈瑜又笑起来:“你也没少学坏啊。” 温伯格指指前面的电视机:“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又指指吧台:“在这里也见到你。” “你以前也见过我?那怎么今天才过来搭讪啊?” “因为,你以前有伙伴,我只是在那边看,看你很美,很漂亮。” 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漂亮,永远都是女人的软肋,特别是一个男人很严肃地称赞一个女人漂亮的时候,多数女人都会打心眼里喜欢听。 陈瑜有些忸怩,看着温伯格问:“这么说你在背后盯着我看已经很长时间了?暗恋我?” 温伯格显出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手掌摊开,却无话可说。 “那么,我要是一直都跟同伴一起来,你是不是就一直都不会主动搭讪?” 温伯格又想了想:“要看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现在缘分出现了。” 一句话把陈瑜和山子都逗乐了。 温伯格被笑得有点不明所以,愣愣地问:“有什么不对?” 山子说:“对是对,可是我们都不会这么说,感觉特别别扭。你应该说,现在机会来了。”说完,他搬起一架子杯碟走到后面去了。 陈瑜也从高脚凳上下来,说:“好吧,既然你连缘分都懂,那就看缘分吧。要是有缘分,就还能见到。” 温伯格好像一下反应过来:“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饭?我知道北京有最地道的德国餐馆,还有德国的啤酒,有很多德国人去那里。” 陈瑜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看缘分吧,如果下次我们还能遇到,我就答应,让你请我吃饭。” 温伯格两眼望了一下天:“O,mein,Gott!上帝啊,帮帮忙吧。” 陈瑜一边笑一边朝外走,温伯格在她后面大声说:“上帝已经答应了,我很快就会再遇到你。” 看着陈瑜的身影,温伯格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自己嘟念道:“魅力是女人的力量,而力量是男人的魅力。” 山子在后面敲了一下台面,问道:“怎么样?你有戏吗?” 温伯格耸耸肩,仍然望着门外,说:“她很有魅力。” “那你就把她的酒钱一起付了吧。”山子一脸坏笑,把陈瑜刚刚用过的杯子收了下去。 陈瑜回到家,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电话,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陈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也许是究竟的作用,夜里她睡得很好,好像也没有电话吵醒她,这让她感觉很失望。洪文波波没打电话,那就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陈瑜虽然满心失落,还是按时去上班,一路上听着广播都心不在焉。 开到电视台门口,忽然看到围着一群人,人群里站着一个老外,手捧一枝玫瑰,西装革履站在那里。 “天啊!”陈瑜大吃一惊。那个老外正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温伯格,而且,他把脸上的胡子全都刮掉了,简直焕然一新。 “太疯狂了。”陈瑜把车停下来,头也不回就跑到办公室去了。(未完待续) 第40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陈瑜从车里看到温伯格站在电视台大门口,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他居然真的刮掉了原来那一脸蓬蓬勃勃的连鬓胡子,露出一张干干净净见棱见角的长方大脸,更加凸显了中间鼻子的高度,再配上深陷的眼窝和平静的蓝眼球,别有一种深沉的男人味。 尽管围了许多人,三三两两地议论,还不停指指点点,但温伯格却很淡定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很得体的温文尔雅。他今天穿了一身很传统的咖啡色三件套西服,白衬衣搭配一条碎花蓝底领带,脚下棕色花帮皮鞋在阳光下熠熠反光,双手捧着一支玫瑰花,本来就人高马大,再穿上这么一身正装,站在那里显得十分俊朗,很有气场。 陈瑜不敢停留,任凭小心脏狂跳不已,一溜烟开进了后院停车场,然后又从侧门走进主楼,直接躲回办公室去了。而温伯格并没有注意到陈瑜已经开车进了大院,仍然笔挺地站在那里,偶尔还会对周围窃窃私语、隐隐偷笑的人报以友善的微笑。 走进办公室,陈瑜一面跟先到的同事打招呼,一面走到窗前,忍不住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但是,由于角度的原因,根本看不到温伯格站立的位置。 张喜端着一碗米粥走到陈瑜旁边:“看见西洋景了吗?一个大老外,穿的笔挺,不知道在门口等谁呢,都站了一个多钟头了?肯定是跟咱们台里哪位大美妞勾搭上了。玩得真洋,还拿着玫瑰花呢。也就是老外整这些事,人家彩电、冰箱、洗衣机都不缺,连汽车都有,所以,拿朵破花就敢上电视台来泡妞。” 陈瑜听得不耐烦,回手一掌正好掀了张喜的粥碗,白米粥泼到他前衣襟上,搪瓷饭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哪儿那么多废话?你没事干了就出去拍片子。”陈瑜朝屋里的人一指:“你们今天谁有外采?” 一名背着她坐的小伙子正在聚精会神做案头准备,没注意身后的情况,高高举起手来,头也不回就喊了一句:“我,要去拍北京的水污染整治。” “好,让张喜跟你去。” 陈瑜话音刚落,那名记者转回头来,看看陈瑜,又看看张喜,一脸迷惑不解。张喜虽然以前是摄像记者,但是,跟着陈瑜调进《陈瑜观察》节目之后,就一直负责制片工作,不用再出去拍片了。所以,今天陈瑜突然把张喜派出去,让那名记者有点不知所措。 张喜也不敢说什么,他了解陈瑜的脾气,这时候不要跟她顶牛,就晃悠到那名记者旁边,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道:“你臭小子,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 其实,陈瑜并不是因为张喜唠叨才烦他,而是另有心事。洪文波从昨天在她呼机上留了一条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跟联系,说好了到达之后打电话也一直没打。陈瑜从昨天晚上回到家就一直等电话,等到电视里所有频道的节目都播出结束了,也没有等到,后来实在太疲倦,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在梦里还在继续等,结果,直到此时此刻坐到办公室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突然又来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德国老外站在大门口出洋相,这不是给她添堵吗?在酒吧里聊了一会天,喝了杯酒,就巴巴地跑到电视台来献花,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他以为剃了胡子就能感动谁吗?简直是开玩笑,就算连头发和身上各处的毛都剃了,光溜得跟一个剥了皮得咸鸭蛋一样,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啊,跟别人有毛关系? “既然你愿意站就站着吧,有骨气就站一天,看你有多大的意志力。”陈瑜打定了主意,就招呼大家开晨会。 上午的工作一般是从九点的晨会开始,首先要先传达总编室下发的最新宣传通报,接着由编辑记者逐个汇报各自的工作进度,有新选题的报选题,如果出现突发新闻事件,就安排记者跟进,再强调一下纪律和导向性,对节目的收视率做一个简单分析,然后就散会,转入一天的工作常态:审稿子,看片子,直到主编拉出当天的节目串联单初稿,上午的工作才算告一个段落。 记者该出去采访的出去采访,该编辑片子的去机房编片子,剩下在办公室做案头工作的人就很少了,陈瑜这才有空闲重新想起自己的心事。 还是没有洪文波的电话。“这个没良心的死鬼,提上裤子就什么都忘了,怎么就不知道来一个电话,别人这里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睡不踏实,这个死鬼却连个消息都不发过来。”陈瑜一边翻看呼机里的留言消息,一边暗中责骂洪文波,要是伸手就能抓住他,一定会把他撕得粉粉碎才能解气。 这时,楼道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 “太让人感动了,都站了那么久了,我都觉得心疼,怎么还没有人出去啊。要是有人肯为我这样,我立马就嫁了。” “你别花痴了,人家是有主的庄稼,你就会在这里瞎哔哔,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冲上去啊。” “我不是不敢,是怕保卫部把我收了,你没见门口都加了岗吗?” 这一定是在说那个温伯格,看来他是真没事可干,竟然还在这里泡上了,这哪里是示爱,分明是示威,引来这么多人议论,这不是要人好看吗? 陈瑜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出去把温伯格打发走,再这样耗下去岂不成了全台的一个笑话,要是大家都知道她是那个还没出现的女主角,不知道会怎么嚼舌头根子呢。 陈瑜端着茶杯出了办公室,来到楼梯间的转角,从这里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大门口。果然,温伯格还在那里,围观的人虽然不如早晨多,但是,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或者回头望几眼,不知道老外在那里拿着一朵花是什么意思。大门口平时只有一个武警哨位,此时却增加了一个游动哨,大概是对这个表面上很平静却又不太正常的老外提高了警惕性。 “连你抓起来才好呢。”陈瑜看到增加了流动哨,感觉既好笑又有点不安。他只是想见面要求约会,现在却把武警的岗哨都惊动了,虽然他不太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过激之举,但是,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事啊?德国人本来就死心眼儿,这家伙又呆头呆脑的一根筋,昨天开了句玩笑,他回去就把胡子刮了,这么认死理的人,真要是铁了心非站在那里等她见面,自己这么躲着恐怕不行。 犹豫了片刻,陈瑜下定了决心。丢人就丢在台里吧,别回头被哪家报纸的娱乐记者知道了,整出一条花边新闻,那就丢人丢得更大了。 想到这里,陈瑜咬咬牙,转身回到办公室,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四下看看,见旁边有个记者的桌上放着一罐可乐,就过去一把抓起来,说了句:“回头还你。” 那名记者没反应过来,陈瑜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只好在她身后随口答道:“不用了,您得着吧。” 陈瑜乘电梯来到底层大厅,快步走出主楼正门,一路不断听到有人议论门口的老外,似乎整个电视台的人全都没事干,都在谈论今天的西洋景。她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下台阶,跑向大门口。 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陈瑜,还有几个熟人迎面点头打招呼,等到她出了大门,绕过门岗,拐向人行道的时候,这才引起了楼上看热闹的人群关注,几乎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无数双眼睛透过玻璃窗齐刷刷地投向大门口。 不能说电视台的同志们没见过世面,可是,台里正在走红的女主持人与一位高大英武的老外在电视台大门口上演才子佳人剧,怎么说也是千载难逢。一时间,大家呼朋唤友,全都集中到各个楼层能看到大门口的窗户前。 更有好事的记者这个时候还不忘老本行,扛着摄像机就狂奔出去,直奔大门口,要记录下这感天动地的时刻。这种敬业的劲头要是全部用到工作上,早就可以拿范长江新闻奖了。 陈瑜走出大门,踏上人行道,在距离温伯格只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住,心口怦怦直跳,跳得她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只能盯着那张她并不是特别熟悉的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温伯格看到陈瑜,立刻绽放出笑容。大概是站得太久了,腿有些僵硬,不得不先踮了两下,这才朝她走过去。 “嗨,我们又见面了,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可以赏光跟我一起吃晚餐吗?”温伯格满脸微笑,轻轻一躬身,把玫瑰花举到陈瑜面前。 陈瑜看看那朵绛红色的玫瑰,外层的几片花瓣在阳光暴晒下已经有些发蔫,但仍然保持着华美、娇艳,散发出阵阵扑鼻的芳香。她伸手接过玫瑰花,抬眼望着温伯格那双蓝色的猫眼,差一点就要被他那种一往情深的神情软化了。 温伯格笑得十分灿烂,直视着她的双眼,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内心的爱慕和喜悦,就像一个农民看着自己即将要收获的丰硕果实。 可是他高兴得有点早了。陈瑜不动声色地把玫瑰花拿过去,看都没有看,直接随手朝旁边一甩,就丢到了马路的自行车道上。接着,“噗”地一声拉开可乐罐,盯着已经变得有些不太自然的温伯格,冷冷地说:“等这么久,辛苦你了,口渴了吧?”说完,她举起手里的可乐罐,举到他的前额处,然后毫不犹豫地对准他的面门就倾倒下去。 “哇哦——”楼上看热闹的人们一片惊呼。扛着摄像机的好事之徒也都及时赶到了大门口,立刻开机拍摄,就像是拍摄一场电视剧里的情感戏一样。走路的,骑车的,甚至连扫街的黄面的都停下来,等着看剧情如何发展。 可乐从额头往下流,温伯格的大鼻子尖,还有浓眉毛两端,都在洪峰过后不停地滴滴答答。白衬衣的领口和前胸已经湿透,染成了一块一块斑驳的烟色,浅蓝色的领带上被浸湿的部分也变成了深蓝,西装外套也挂着一绺一绺的可乐冲过的痕迹。 温伯格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保持着庄重的风度,当可乐倾倒出来的时候,他也仅仅是闭上了眼睛,丝毫也没有躲避。 他抹了一把脸,舔舔嘴唇,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很喜欢可乐,太多糖了。”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前胸,歪了歪头,幽默地说:“要是有胡子就好了,还可以挡一下。不过,幸好今天我穿的是咖啡色的西装。” 陈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你干的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得出来的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如果再出现在这个门口,浇到你脸上的就不是可乐了,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德国人?” 温伯格点点头:“我懂,你是说,会拿别的东西来倒在我的脸上。”他严肃的样子更加本色,显得有点笨拙,反而让陈瑜觉得好笑。 “那好,听懂了现在就从这里消失吧。”说完,陈瑜转身就走。 温伯格也不追,只在后面提高了声音说:“你说过再见面就答应我吃饭,我是认真的。” 陈瑜头也不回走进大院里,在楼上楼下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主楼大厅。 楼里面立刻有人开始起哄。 “嗨,陈瑜,真够帅的。” “好样的,又给中国人民长脸了。” 还有认识她的人大声喊:“陈瑜,你不要转给我啊,别这么糟蹋人家啊。” “就是啊,陈瑜,那老外种不错,就答应了吧。” 陈瑜只当没听见,仰着脸,鼻孔朝天走进电梯,吹着口哨回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那些编辑记者也都炸了。闹了半天,那个老外就是来向他们的制片人表白的,真像那句经典的电视宣传语说的:“最精彩的新闻就在身边。”话说回来,像陈瑜这样年轻貌美、才华出众,既是制片人,又是主持人,连岭南特区市委书记都能搬到台里接受专访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故事呢?这样的故事就应该发生在她身上,怎么就没有人能想得到呢? 虽然每个人都可以各种联想,但是,陈瑜一回到办公室,年轻的编辑记者们就都安静了,有的赶紧抱着磁带躲出去,有的埋下头写稿子,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刚才看到她把可乐浇到那个老外脸上,那一幕情景太出乎预料,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隐情,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陈瑜坐会自己的座位,拿起一张节目串联单,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时在她身后的多人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一名记者就近接起电话:“你好,《陈瑜观察》节目组。你找陈老师啊?请稍等。”他捂着话筒,轻声对陈瑜说:“陈老师,找你的电话。” 陈瑜转回身,刚想过去接,又停下,说:“你问问是谁。” 那名记者忙又对着话筒问:“请问您是哪一位啊?哦,哦,好的。”他把话筒朝陈瑜递过去,同时把电话机身也向她那边推:“陈老师,是岭南特区的一位洪先生。” 陈瑜一听,心里先是一喜,紧接着就恼上来,暗自骂了一句:这个死鬼,现在才想起来打电话。 “就说我不在。”陈瑜没有去接电话,反而转回身,继续看节目串联单。 那名记者赶紧又把听筒举回到自己耳边,很客气地说:“喂,洪先生啊,陈老师说她不在啊......” 话刚一出口,他自己先楞住了,接着,屋里的人全笑喷了,连陈瑜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那石化的表情,无可奈何地笑了,起身过去一把夺过话筒。(未完待续) 第41章 小别胜新婚 洪文波握着电话十分忐忑,干笑了两声:“阿娇,你说你不在办公室啊?那你在哪里啊?” 阿娇没有回答,只听到她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就是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我昨天飞机晚点了,回到这边都凌晨四点了,所以就没打电话,怕吵醒了你。真的,真是怕吵醒了你。” 还是没有回答,洪文波更加紧张,把话筒换到另外一只手上,下意识地朝听筒瞥了一眼,似乎是害怕阿娇会从听筒里突然跳出来,狠狠地咬他一口。她咬起人来真是不管不顾,这一点洪文波算是真领教了。 “我这不是一上班就给你打电话吗?我刚睡醒,洗了一把脸就过来了,饭还没吃呢。”没有办法,洪文波只能打同情牌。 这一招似乎有效,阿娇冷冷地说:“活该,你饿死也不关我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洪文波赶忙赔笑:“话是这么说,那我好歹也是条性命啊,真饿死了也怪可惜的。再说了,我要是真死了,万一哪天你又想我了怎么办?没地方找了。” “哼,我才不会呢。” “你真的不会?你敢说没想我?你现在大声说不想我,那我就饿死算了。” “讨厌,别贫起来没完没了,我还忙着呢,有话快说。” 洪文波赶紧得寸进尺:“我就是想你了,特别地想你。” “真的?”阿娇问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冷冷的,但听的出来,她的心已经被洪文波几句甜言蜜语软化了。 “真的,就一刻没停过想你,恨不得天天抱着你在床上腻。” “那你就赶紧过来啊,我可以抽出时间来帮你的忙。”在办公室里,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用电话一本正经地调情,确实是带有很强刺激性的高难度动作,每一句话都一语双关,语气和神态还要泰然自若,让周围的人以为是在谈正经事。 “你不是不想我吗?” “谁说了?我说了吗?” “那就是想我,你说啊,我想听你说。” 阿娇在那边犹豫着,不知道当着周围那么多人怎么能说得出口。 “我想.....你......你还是过一段时间吧,你先去忙,以后有空再说。” 洪文波听了就像打了鸡血,浑身的血脉都加快了流动。阿娇身上所具有的魅力就在于她卓然不群的聪明灵动,还有经常突然爆发的野性,而最让洪文波难以抵御的还是她偶尔才流露出来的天然女儿态,这种时候,总能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一点溶溶的影子。 “我想你现在就推门进来,疯狂地扑到我身上,咬断我脖子上的血管,像吸血鬼一样吸干我的血。” 阿娇咯咯咯地笑起来:“我现在可没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申办岭南大学分校的事又有新进展了,下个月或许就能奠基,你能来吗?”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露出狐狸尾巴了吧。我每天都得主持节目,没时间出去了,到时候给你派两个记者去吧。” “有你可真好,你就是我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循声救苦,什求什么都灵验。” “好啦,别废话了,这是办公电话,没工夫跟你贫。没事就挂了吧。”阿娇故意显得不耐烦的样子。 洪文波也心领神会:“那好,我就先挂了。你要是想我了,就打电话来。” “嗯,好吧,你没事别打电话,我烦你。” 挂断电话,洪文波长长嘘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暂时过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阿娇可是比溶溶要难缠得多啊。老二图一时快活,老大只能百般周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当初要是不那么冲动,再使尽克制一下,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可是,那种冲动怎么克制得了呢?阿娇使得就是美人计,把她自己豁出来了,就算他再如何克制,关键时刻也做不了老二的主啊。 其实,对洪文波来说,最麻烦的还不是阿娇的泼辣难缠。以前,他和溶溶的关系很明确,张玫清楚地知道她自己只是第三者插足,会留出足够的空间和情面让他跟溶溶谈情说爱,反正他们是天各一方,打电话都不方便,只不过每月写几封信罢了,溶溶只得一个恋爱的虚名,而张玫却是实实在在地拥有洪文波这个人,得的是实惠,所以,对于溶溶的存在,张玫并不是特别在意,只偶尔表达一点醋意。 可是现在不同了,洪文波已经跟溶溶分手很久了,他和张玫的关系在开发区这里也已经公开了,虽然还没谈婚论嫁,但是张玫已经把他看成是自己独占的男人了,这个时候若是让张玫发现他跟阿娇相互劈腿,后果不堪设想啊。张玫虽然不像阿娇那样能把人咬死,真要是知道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也轻饶不了他。不用说别的,就算一个礼拜不让他进卧室,洪文波就受不了。 在两个厉害的女人之间走钢丝,找平衡,如履薄冰啊,幸好她们不是在一个城市,不然的话,除非他洪文波能七十二变,无论如何也摆不平。 洪文波正在那里苦闷,唐志高推门进来。 “洪科,你回来了?怎么不多玩几天啊?你都那么久没回北京了。”唐志高像是刚从工地回来,鞋上还沾着泥巴。 “主任说岭大的项目有进展,就让我先回来准备一下。大领导都在北京,我跟着也就是跑个腿什么的,还不如回来。”洪文波打开班台边的小柜子,拿出两包宫廷点心,放到桌上,往前一推:“北京也没什么好特产,宫廷小点心还算有点特色,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吧。” 唐志高忙客气道:“你还想着他们,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说完,将点心盒子拿过去,收到自己的柜子里。 洪文波点上一支烟,问道:“这几天工作都顺利吗?” 唐志高答道:“还可以。软盘公司的注册手续已经办好了。”说着,他翻开自己的小本子,一边看一边向洪文波汇报:“另外,科创公司跟腾达软件公司的谈判还在进行,大家分歧还是很大,很难弥合。” 洪文波皱皱眉头:“还是想限制人家的资金用途吧?这个英峰,回头我跟他谈。” 唐志高说:“我感觉,英总好像另外还有目的。” “什么目的?”洪文波吐了一个烟圈。 “他好像很看中那个腾达公司,是不是想通过拖延多掌握一些股权?我无意间听他私下里跟人说过,腾达公司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到底怎么不可限量,我也搞不明白。”唐志高说得犹犹豫豫。 洪文波笑了笑:“回头也要找机会让你去培训培训,管理高新技术开发区必须得跟上潮流。” 唐志高连连点头:“是要学习,有时候真感觉自己像木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再不学习根本没办法工作了。” “还有别的吗?”洪文波把烟掐灭了。 “金属金属交易中心的用电问题很麻烦。供电局那边讲,没有在计委立项,不可能给供电。我是通过一位朋友的人情,从国道工地拉了一条临时线过去。我刚刚就是到工地上又去了一下,跟那个项目经理部的头头碰个面,先要感谢人家一下啊。暂时先用吧,供电局那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格讲起来肯定不合规矩。” 洪文波点点头:“没关系,先用临时电应付着,实在不行啊,让章谦买一台柴油发电机。储备库的项目已经签约了,到时候就把金属交易中心的水电气,杭布朗,全搭储备库项目的车。” 唐志高问道:“国道项目部的几个头头人还蛮豪爽的,我约他们后天晚上消遣,你能来吗?你来的话,他们会觉得更有面子一些。” 洪文波说:“好吧,那我就去跟他们吃个饭,感谢人家的帮助。让章谦也去,花销都让他出。饭后的消遣我就不参加了,你安排就行了。”洪文波忽然又指指尹潇潇的座位,问:“她去哪儿了?” 唐志高忙说:“潇潇要办喜事了,今天是黄道好日子,要去拍结婚照。” 洪文波一听感到十分惊讶:“潇潇要结婚了?怎么没听她说过啊?这件事她嘴巴倒是挺严实的,一点风声没跟我透露,看来她是不想请我喝喜酒啊。” 唐志高笑了:“怎么会不请你呢?按照我们这边的风俗,你是我们的老板,肯定还要坐首席呢。” “她未婚老公是干什么的?也是本地人?” “听说是做成品油生意的,很有钱的。” 洪文波听了一笑,没再说什么。岭南一带地处沿海,开放以后走私猖獗,这些年成品油价格不断走高,很多人就冒险走私成品油。所谓做成品油生意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走私。 唐志高合上手里的本子说道:“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王展雄那天找过我,问我能不能帮忙,让他也调过来工作。他说,二科的工作不顺手,跟查科长的关系比较紧张。” 洪文波想了想,说:“有时间你再跟他聊聊,他要是愿意找我聊的话就直接过来。”说着,他站起身来:“你们几位是我到岭南以后最亲密的战友了,你知道我是很讲情义的人,能帮忙的事情一定会尽力。” “谁是那个讲情义的人啊?让我看看。”话音未落,张玫推门进来来,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 唐志高一见张玫进来,连忙说道:“当然是说洪科啊,还能有谁比洪科更讲情义啊。” 张玫朝洪文波看了一眼,然后对唐志高说:“你净替他说好话。他还讲情义呢,夜里就飞回来,也不给我打一个电话。要我说,他是最没情没义了。”说完,她朝洪文波翻了一个白眼。 唐志高笑了,说:“哎呀,这个我就说不好了。”他又对洪文波说:“洪科,犯了错误赶紧检讨。我再去科技开发公司一趟,他们还有几个项目要开会讨论,我先听听情况。” “好,你告诉英峰,晚上我找他吃饭。” 张玫说:“对,让英峰请客,他还欠我中介费呢。” 唐志高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好,我告诉他,让他把中介费带上。” 唐志高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洪文波和张玫两个人。 洪文波赶紧从桌子后面走过去,一把抱住张玫。 “心肝儿,想死我了。”洪文波一手搂着张玫的腰身,另一只手便上下一通乱摸,嘴上还没头没脸的狂吻,早把刚刚还一脸矜持模样的张玫弄得花枝乱摆,手忙脚乱,衣服全都凌乱了。 “哎呀你轻一点,这是办公室,会有人来的。” “来就来吧,亲自己老婆又不犯法。”洪文波一边说着,手和嘴仍然忙个不停。 洪文波来到岭南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差,也是他和张玫的关系公开以后第一次分开一周之久,所以,一见到张玫,洪文波便有一种久别重逢感觉,有一种分开了很久之后才会有的渴望,渴望亲吻她,紧紧地抱着她,像揉碎花朵一样蹂躏她的身体。 “你弄疼我了,快松开。”张玫娇声喘息着。洪文波的热烈让她难以承受,想推开他的脸,可是手上却绵软无力。 “你昨天为什么不在家?”洪文波停止狂飙,体贴地帮她整理好衬衣。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我昨天去市里海关办事,太晚了就不想再赶过来,就住在南天的房子里啊。”她戳了洪文波的鼻子一下,嗔怪道:“你个笨蛋,早点打电话过来,我就去接你了,哪还用跟个馋嘴猴子似的。” 洪文波双手揽着张玫的腰:“我是想让你惊喜啊,谁想到你有事不回家啊?”他忽然一板脸,假装严肃地说:“以后你不回家要主动报告,听到了吗?” “没有不回家啊?城里的房子也是家嘛,我又没有到别处去。”说着,张玫主动给了他一个亲吻,勾着他脖子问:“想我吗?” 不知为什么,洪文波忽然想到了刚刚跟阿娇通电话的情景,笑着回答说:“想,每时每刻都想。” “你笑什么?肯定是没想对不对?” 洪文波笑得更厉害了,同时也把她抱得更紧;“真的想,我不是在电话里都说过了,早晨一醒过来就赶紧呼你。” “那你还要当着面说,看着我说。”张玫捧着他的脸颊,盯着他的眼睛。 “好好,我说。”洪文波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也看着她的眼睛,深情满满地说:“我每天都想你,现在抱着你就更想了,恨不得现在就要你。”说着,洪文波忽然就伸手去解张玫的腰带,吓得张玫惊叫一声,赶紧又自己捂住了嘴巴。 洪文波笑得停不下来,手上就松开了,张玫赶紧整理好衣服,朝洪文波打了一巴掌,嗔怨道:“你怎么回一趟北京就变得这么坏了。这是办公室,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洪文波拉过她的手,做到旁边的沙发上:“没事,主任还没回来。” 张玫又用手理理头发:“都顺利吗?” 洪文波点点头:“岭大的项目也过了。” 张玫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在那边的房子这下真要升值了。” 洪文波摇摇头:“傻瓜,那几套房子算什么?还有更好的机会。” 张玫正等着听他说,他却停住不讲了,自己点上一支烟,一声不响的抽起来。 “你说啊,怎么不说了?什么机会啊?” 洪文波板着脸,看也不看她,说:“那要看你能给什么条件了,这可是重大投资机会啊。” 张玫上身贴到他胳膊上,手扳着他肩膀,柔声说道:“好老公,快说啊,我答应今天给你一个缠绵之夜还不行吗?” 洪文波转过头,冷冷地问:“真的?” 张玫点点头:“当然了,你老婆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啊。” “好啊。那就晚上再说咯。”洪文波忍不住又笑起来。 张玫在他后背打了一下:“你讨厌啊。晚上不许你进卧室。” 洪文波说:“你反悔了吧。” 张玫站起来:“反悔了怎么样。是你说话不算数。” 洪文波把烟丢进烟缸,追上去从后面抱着她:“晚上回家再跟你说,我有一肚子话,说都说不完。”(未完待续) 第42章 人以群分 洪文波正跟张玫亲昵,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来。洪文波还舍不得放开手,却被张玫推搡着去接电话。 电话是开发区副主任孙抗美打过来的,让洪文波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自从刘刚天到开发区工作之后,孙抗美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什么事也主不了,索性就什么事也不管,需要他在公文上例行署名签字就签字,既不当家,也不拿钥匙,每天就是看报纸,读文件,很像洪文波刚来挂职的时候那个样子,完全是一位隐逸在官位上的逍遥隐士,倒是很自在。 这段时间刘刚天出差,管委会的日常工作暂时由孙抗美负责,要不然的话,洪文波也不会跟他发生直接的工作关系。 既然孙抗美电话都打过来了,洪文波也只能很客气。毕竟人家还是开发区管委会的副主任,职务在那里摆着,不能不尊重,况且,暂时负责也是负责,该服从就要服从。 洪文波放下电话,先把张玫送走。两人说好晚上跟英峰一起吃饭,由张玫去订餐厅。 送走张玫之后,洪文波这才去孙抗美的办公室,手里还拿了一条从北京带回来的白标特供烟。 走到孙抗美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刚要跟孙抗美打招呼,忽然看到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原来招商二科的科长蒋子豪,不由得有点吃惊。 蒋子豪回头看到洪文波,也赶紧起身,迎上去上前跟他握手。 两个人相互打招呼,握手、拍肩,很是热情。 蒋子豪显然是一副富裕生意人的装束,头发梳得油亮,穿了一件粉红格子的长袖衬衣,紧绷着因为过分肥胖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体,裤子的皮带勒在肚脐下面,托举着圆鼓鼓的肚皮,整个形象基本就是香港电视剧里的街头阔佬。 “蒋科,你可是很久没回来看看了。”自从蒋子豪辞职以后,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发福发得很厉害,生意一定很赚钱啊。” 蒋子豪拍拍自己的肚皮:“没办法啦,做生意每天都要吃吃喝喝,就胖成这个样子了,真得很累,很麻烦。” 洪文波听他说起吃吃喝喝,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拍拍他肩膀说:“对了,我还欠你一个情。过年的时候,我在棕榈泉酒店吃饭被你看到了,不声不响地把单埋了,我一直都没机会感谢你啊。那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讲一声呢,我们也好一起喝杯酒啊。” 蒋子豪好像也记起来了似的,笑着说:“本来应该过去敬你酒的,后来想想你同美女两个人吃饭,我贸然过去打扰怕你不方便啦,就没有同你讲话。你不要怪我没礼貌啊。” “看你说的,帮我埋单,还送我一瓶XO,实在是无功受禄,又没机会向你道谢,你不要怪罪我才是。” 在班台后面坐着的孙抗美伸手示意他们二人都坐下:“都是朋友,他的生意做得又很赚钱,埋一次单也不算什么事情,不必这么客气啦。坐、坐,坐下慢慢讲话。” 洪文波把烟放到孙抗美桌上,说:“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特供白标熊猫,您试试合不合口味。”他又转头对蒋子豪,抱歉地说:“不知道你过来,所以,不好意思了。” 孙抗美拿起来看看,脸上显得很开心:“白标特供,很难搞到的。”说完,就把烟推到一边,对蒋子豪说:“洪助理能力很强,你看他现在,各方面工作都做得风生水起,比你们不晓得强多少啊。” 蒋子豪忙附和道:“是啊,他是大学生嘛,又是从部里派来的,当然是精英啊,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水平比我们高得多,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是屈才了。” 洪文波听了只笑笑,没有接茬,也不主动问孙抗美找他有什么事,心里揣摩他们这一唱一和的用意。 孙抗美找洪文波一定与蒋子豪有关,否则的话,他们两人私下碰面,何必要把洪文波叫过来?虽然洪文波刚来特区的时候,在二科跟蒋子豪共事了一段时间,但也没什么太多交集,洪文波那时候整天无事可做,跟谁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跟蒋子豪根本谈不上有交情,特意在蒋子豪在的时候把洪文波叫过来,其中一定有事,而且一定跟蒋子豪有关,因此,洪文波根本不去主动去问,等着孙抗美先开口,让自己处于更有利的地位。 “在北京签约都顺利吧?梁书记有什么指示啊?”孙抗美也是没话找话,只是随口一问,对他来说,这样的话基本只走舌头,不走脑子。 “很顺利,梁书记对开发区的工作很满意。” 蒋子豪插言问道:“洪科,你们这次是去签有色金属储备库的项目吗?”他这是明知故问,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三五牌香烟,先递一支给洪文波,又扔了一支给孙抗美,自己也叼上一支,然后掏出zippo打火机给洪文波点烟。 洪文波“嗯”了一声,又客气地谦让了两下,才让蒋子豪给自己点上。 孙抗美直截了当地问:“项目什么时候可以开工啊?”多年当官的习惯,问话的时候总是端着架子。 洪文波说:“应该是年内开工,刘主任希望把这项业绩做到今年。” 蒋子豪吐出的浓烟几乎挡住了他一只眼,试探着问道:“洪科,工程招标什么时间啊?” 洪文波明白了他们的用意,这是冲着储备库的工程来的,想在项目工程上分一块肉。 “工程招标咱们不管,有色金属储备总公司自己派项目部下来,一切招标、施工都是人家自己负责,而且,物资总局系统内就有建筑施工公司,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根本插不上嘴,也就是帮助协调跟本地一些管理部门的关系。”洪文波弹了一下烟灰,说补充说:“说是协调关系,其实也没什么可协调的。人家项目部的负责人是副局级干部,跟省里的物资系统都是一个口的,什么资源都有,全国各地都做项目,什么事摆不平啊。” “不管怎么说,到时候,你老弟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项目部的负责人啊?大家认识一下,有没有生意都可以交个朋友嘛。既然到开发区了,做个东道也应该啊。”蒋子豪眼睛眯起来盯着洪文波,看他有什么反应。 “可以,到时候我一定帮忙引见。”洪文波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帮我埋单,我还欠你的人情呢。” 洪文波说这句话的用意也很清楚,就是要给蒋子豪点明,别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不就是一顿饭吗?更不要以为在孙抗美这里,就能拉大旗作虎皮,彼此之间的交情只是那么一层纸。 蒋子豪连忙笑道:“洪科不要总提那件事,让我不好意思啊。” 孙抗美在对面帮腔说道:“项目那么大,他们自己怎么做的完?总是要有外包的。蒋子豪是从管委会出去的,让他承接总比外面的野鸡公司要可靠,出了问题他跑不了。” 洪文波一笑,故意把话题一转,问孙抗美:“孙主任,您叫我什么事啊?” 孙抗美一怔,忙应道:“喔,我是想问问,刘主任有没有布置什么工作,如果需要提前准备的就开会安排一下。” “刘主任没有交待,他一两天时间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会统一安排吧。”洪文波不软不硬,把孙抗美的话顶了回去。 “那也好。”孙抗美弹了一下烟灰,没再说什么。 “洪科,今晚大家吃个饭吧?我做东。”蒋子豪又拿出烟来让他。 洪文波笑着推辞:“今天不行了,出差刚回来,女朋友让我下了班就回家。咱们改天再约,改天我来请你。” “哪里要你破费,我做生意赚钱容易。”说着,蒋子豪费力地站起来,从墙边拎起一只礼品袋,朝洪文波一举:“这是一个背包,上等好牛皮,登喜路的牌子,今年在香港很流行,你拿去用。” 洪文波连连推辞:“不行,不行,怎么能又收你的礼物呢?上次的人情还我都没机会还呢。” 蒋子豪力气很大,手上有股蛮劲,硬生生把手提袋塞进洪文波手里:“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喽。这也不算什么礼物,大家都是兄弟,我不和你见外才肯拿出来送你的,这样的薄利如果送别人,还会被人家笑话拿不出手。” 洪文波一脸为难,看了看孙抗美,说:“孙主任,您看这多不合适啊。咱们有规定不许收礼品啊。” 孙抗美摆摆手:“收下,收下。一只包包算什么啊,大家总有点人情嘛。天知地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洪文波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对蒋子豪说:“蒋科,既然孙主任都这么讲了,我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咱们说好,仅此一回,以后不要搞了,这让我觉得压力很大,这不是无功受禄吗?” 孙抗美立刻抓住机会说:“以后有机会,你稍稍照顾他一点点就好了。” 蒋子豪也拱拱手:“洪科,我把你当自己兄弟看的,绝不会给你找麻烦。我也当过科长,懂规矩,也守规矩,不会像黄天雄他们那些人,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就乱来。” 洪文波听他提到黄天雄,似乎是在暗示,他了解洪文波跟开发区里一些老板的关系。这让洪文波感觉有些不爽,看来,以后还不得不对这个蒋子豪有所防范,这家伙可能一直就在暗中盯着自己,如果真有把柄落到他手上,那就会非常麻烦。他这路人,在机关混迹多年,当地人头熟,做生意又结交三教九流,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只要被他讹上,那就是万劫不复。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还是要客客气气:“好吧,那我就愧领了,多谢蒋兄厚意。”洪文波也改口称呼蒋子豪为蒋兄,似乎真的是因为这件礼物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从孙抗美办公室出来,洪文波心里就不太舒服。 蒋子豪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拉关系,看来是盯上自己了。他跟孙抗美关系匪浅,却要走洪文波这条门路,既有可能捞到实惠好处,又能让孙抗美在一边撇的一干二净,真要是让他粘上,以后什么事都会找上门来,只要他觉得自己合适,才不会在乎给别人找麻烦。 得想个办法摆脱蒋子豪得纠缠,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洪文波一时也没有主意,就先回到办公室,把手提礼品袋扔进柜子里。 到了晚上下班时间,张玫开车来接洪文波,然后一起到科技开发公司去找英峰。 龙湾科技开发公司在工业园最南端,二十亩地的厂区,现在只建起了一座三层的小办公楼,剩下的部分以极低的租金租给了一家生产计算机软盘的公司,目的就是为了把项目引进来。 此时,开发公司还没有下班,英峰正在一楼会议室慷慨激昂地演讲,那架势就好像是刚刚上班开晨会。 洪文波来到会议室外面,侧耳倾听,只听他声音洪亮地说:“项目进来了,还是要盯住。像软盘公司,就跟我们在一个院子里,他们在建设厂房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厂房建好以后设备什么时候安装调试?项目专员都要跟上。我说跟上不是让你每天追着人家去问,像一只苍蝇一样嗡嗡嗡,那谁都会烦你。要用眼睛去观察,用脑子去思考,用真心去体会,要让软盘公司上上下下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跟你无话不谈,你自己也要做得跟超人一样,要能够帮助人家实实在在解决问题。” 他停下来,话锋一转:“可是现在呢?项目进来,就万事大吉了,只等着发奖金了。这样的项目专员,恐怕在我这里干不长久。因为你没有事业心,没有眼光,你不知道每一个企业家都是一座富矿,正等待你去挖掘。你只满足于一天八小时,然后领工资。这样的人不会对公司的发展有贡献,也不会有个人的前途。因为你短视,你没有雄心壮志。这样的人,在我这里,最多三个月。” 洪文波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一笑,悄悄走出办公楼,来到旁边的工地上。 钢结构厂房建造速度很快,现在基础已经打好,再有一两周的时间就能投入使用了。据英峰介绍,软盘是短平旷项目,厂房建好以后,一个月内就能完成设备调试,年底之前产品就能上市了。 洪文波不懂建筑,绕了一圈也看不出所以然,便回到前面停车的位置,而英峰正好散了会从楼里出来。 “呦,洪主任视察来了?”英峰虽然大几岁,但跟洪文波很投机,说话很随性。 “我刚受了教育,赶紧看看厂房的建设速度。”洪文波朝他笑笑:“幸亏我不在你手下,不然,出不了三个月就得被你刷掉。” “我说好像外面有个人影,原来是你偷听啊。你这么大领导,不光明正大地进去听,非要在外面听窗户根,为官不正啊。” “有明察,还要有暗访啊,这是领导艺术。” 他们两人一句我一句地互怼,张玫在车里不耐烦了,探出头来朝他俩大声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再不上车我就自己走了。” 洪文波赶紧拉着英峰上车,英峰坐到后座上,跟张玫开玩笑:“司机师傅,你火气那么大,是不是夫妻吵架了?” 张玫说道:“看来你们开发公司还是没事做,你这老总还有闲心管别人夫妻吵架的事。” 英峰没话讲了,拍拍副驾的椅子背:“兄弟,我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都谨言慎行了,是不是在家经常被揪住小辫子?” 洪文波侧脸看看张玫,说:“你不用挑拨,我们相亲相爱,就是被抓小辫子,也是愿打愿挨。” 英峰把身子往回一靠:“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去吃什么。” 张玫说:“去浅水湾吃渔家菜。” 英峰说:“哇塞,我这几天上火,还要吃海鲜啊?好吧,我努力配合你们,反正是你老公请客。” 洪文波回过头去:“谁说我请客?上次在龙岗就是我请你的,这次该你了。” 英峰一拍口袋:“我没带钱包,要不然一会问问能不能记账。” 张玫笑了:“你这么无赖,将来开发公司的信誉怎么办?” 英峰欠身对洪文波说:“正要跟你请示呢,我要给公司扎一笔钱,很大一笔钱。” 洪文波赶紧堵住耳朵:“你还没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听。你最好再考虑一下,明天到办公室去找我谈。” 英峰又往回一靠,愤愤地说:“官僚主义,就是你这样的人阻挡改革开放的脚步。”(未完待续) 第43章 密谋 浅水湾在龙湾西南方沿海一带,是一片广阔的滩涂地,涨潮的时候一片**,退潮的时候裸露出大片的泥沼、砂砾和少量的红树林,被困在滩涂上的各种海货就成为人们争相捡拾的珍品,最普通的有花蛤、文蛤,还有牡蛎、马蹄螺,偶尔也会捡到刺海参,而数量最多的还是生长栖息在滩涂上的跳跳鱼。 这些年改革开放,到岭南工作的内地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以前都没见过海,更没见过涨潮落潮之间大自然如此慷慨的赐予,每逢节假日,便专门到浅水湾的滩涂上捡拾海货,然后在附近找渔民加工,或者干脆就在渔家坐享其成。 张玫开着车赶到浅水湾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渐渐变成暗灰色,在不远处与海面相合,形成一片黑沉沉的混沌。 滩涂上还有很多人捡拾海货,有的打着手电筒,有的戴着矿灯,有的拎着马蹄灯,还有些人手里拿着长长的钓杆,腰间挂着竹篓,把钓线不断抛出去、收回来,那是正在钓滩涂鱼的高手,每次一甩一收,都会有穴居在泥淖中的跳跳鱼禁不住诱惑而中了钓钩,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加工成餐桌上最受欢迎的美味。 张玫把车停在一家稍大一点的路边餐厅门前,三个人都下了车。 “我们应该早一点过来,可以自己去捡海货。”张玫显得很兴奋。 英峰说:“现在也可以啊,跟餐厅要个竹篓。” 洪文波担心地问:“不会遇到涨潮吧?回头没捡几个海货,反而在涨潮的时候被鱼吃了。” 餐厅老板正好出来,一个矮墩墩的中年男子,皮肤被海风吹得黎黑。他对洪文波说:“现在不会涨潮的啦,你们去玩一两个小时没问题。今天是农历十三号,上午10点半涨潮,下午四点半退潮,现在还在退,要到夜里十点半才会再涨起来。” 洪文波毕竟是北方内地人,听了十分惊讶:“那么准点啊?不会有意外吗?万一潮水涨早了怎么办?” “不会的啦,涨潮退潮每天都有一定的时间,它跟那个月亮绕地球的引力有关系,只要月亮绕地球的速度不会变,潮汐的时间就不会随便变化,比飞机火车都要准时。” 英峰已经拿起一个竹篓跃跃欲试,他对洪文波说:“你还学文科呢,不知道那句诗吗?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潮水涨落不但比飞机和火车准时,连人都比不上它守信。” 洪文波笑了,对餐厅老板说:“你懂得够多的。” 餐厅老板有些得意:“我们在海边生活,当然知道啦。现在有很多内地的客人过来,要给他们讲明白,让他们放心。” 洪文波点点头,又问:“现在都能捡到什么?” “什么都有,文蛤、海蟹、牡蛎,拣牡蛎要带上这个铲子。” 洪文波还想问,英峰不耐烦地催促:“你再啰嗦就只能捡石头和烂泥了。” 张玫说:“我要钓跳跳鱼。” 餐厅老板看看她:“你不行的,甩那个鱼钩很累,也要有技术才行。那个跳跳鱼很小的,钻在泥巴里,跳得非常快,要用钓钩一下子钩住,很快收回来,放进背篓里。没有技术根本不行。”他又看看张玫脚下的半高跟皮凉鞋:“你的鞋子也不行,要光脚到那个烂泥里面去。” 洪文波过去拉着张玫的手:“下次咱们白天过来再钓吧。”他又问餐厅老板:“你餐厅有跳跳鱼吃吗?” 餐厅老板答道:“你放心啦,我们伙计还在那边钓,等下回来给你们烧,最新鲜的。” 英峰已经急不可耐,一个人先朝滩下面走去,头也不回地大声说:“早知道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我就不来当电灯泡了。” 张玫在后面也朝英峰喊:“电灯泡开亮一点,多抓几只海蟹。” 这片滩涂上几乎都是泥淖,只往前走了十几步,脚就开始往下边的泥里陷,张玫怕弄脏了鞋和脚,不想再往里走,洪文波就松开她的手,在她面前一躬腰,说:“来,猪八戒背媳妇。” 张玫赶紧扑到他背上,手绕到前面搂着他,脸颊贴在他耳边,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问:“你能行吗?不要两个人都摔了。” 洪文波回手挽住她的腿,背着她往下面走,后背紧紧贴着张玫的胸部,感觉到温温软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他小声说:“我都不想捡什么海货了,想赶紧背着你回家去。”说着,他用手在张玫大腿上轻轻捏捏了一把:“咱们把英峰甩在这里,回家吧,我想要你了。” 张玫抬手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你这个猪八戒,背着媳妇还不老实。好好往前走,手别乱动。” 英峰在前面捡了几只蛤蜊,忽然回头看到了洪文波背着张玫的一幕,便直起身子,等他们走过来。 “你们真会耍我啊。我苦哈哈地捡海货,你们俩玩背背,有这么虐人的吗?”英峰抬起已经沾满泥的手,在洪文波前额划了个泥印。“给你添一点彩。” 张玫问:“捡了多少了?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就几只文蛤吧,还很小,得继续往前面走,这一片都让人扫荡过了。”英峰又问洪文波:“你背得动吗?要不要我发扬一下风格,替你背一会儿。” 洪文波其实已经感觉有点吃力了,但嘴上还是不肯松:“我自己的老婆,凭什么让你背啊。你赶紧继续捡,别偷懒。” 英峰继续借着微弱的天光往前找,看到活动的、爬行的,就弯腰去捡,也不管是什么就放进竹篓里。 洪文波背着张玫跟在英峰旁边,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很他闲聊起来:“我听说腾达公司的谈判进展缓慢,什么情况啊。” 英峰甩了一把手上的泥巴:“腾达公司的情况太复杂,那个马如龙是个技术理想派,经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让人难以捉摸。” “比如呢?” “比如他要放弃呼机的汉字显示程序研发,要开发呼机游戏,还要研发呼机之间的直接对话,让两台呼机可以不通过寻呼台直接传递消息,简直是脑洞打开。” 洪文波问道:“你认为没有可能性吗?” 英峰停下脚步,一指前面混沌的海天:“你能看到那里有什么?船?鱼?海岛?看不见吧。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能力,根本不可能看清那片黑沉沉的夜幕之后隐藏着什么,所以根本没办法下结论。” 他们走到一处地势凸起礁石旁边,洪文波把张玫放下,说:“喘口气,休息一下吧。” 张玫小心翼翼地踩着礁石附近堆积的砂砾和贝壳,在礁石周围寻找没被人发现的海货。 洪文波掏出烟来,点上一支,把烟和打火机都递给英峰。 “那下一步怎么办?不行就先放一放。” 英峰摇摇头:“我是很矛盾,也许投一点钱,让马如龙搞出点名堂来,将来就有大回报。也许,就直接打了水漂。”英峰也点上一支烟,在礁石上找了一块平一点的地方坐下去。 两人抽了一阵烟,洪文波又问:“刚才你在车上说要搞钱,怎么搞?” 英峰笑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如果我搞来了钱,允许我在马如龙最不靠谱的异想天开项目投资;第二,第二怕你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先说说看。” 英峰笑着看了一眼洪文波,用夹着烟的右手指指张玫:“得借你老婆用用。” 洪文波一拳擂到英峰的肱二头肌上,骂道:“去你的,你再敢乱讲我揍扁了你。” 英峰忙笑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这件事得让张玫来参与。” 洪文波拳头在他眼前一晃:“你最好想明白了再说。” “你们北方人就知道动拳头,现在的情况是,要动脑子。”英峰轻轻拨开洪文波的拳头,仰起脸问道:“你知道股票吗?” 洪文波冷笑一声:“你要是打算炒股票赚钱,最好死了这条心,刘主任那里根本通不过。求爷爷告奶奶才攒了这家科技开发公司,在区内企业投资就算亏了,也就是市场风险没控制好,跟股东们还有个交待。要是炒股票亏了,你让他怎么担这个责任。你最好想明白了,咱们两个都是刘主任这趟线上的,不能给他挖坑,那不是等于自己给自己找病吗?” 英峰笑了:“洪文波同志,对你的忠诚,我是十分敬佩的。对股市的风险,我也认真做了研究。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喏,就像这片滩涂,如果你正赶上退潮,到处都是鱼啊、虾啊、贝啊,周围还没有人,你说,你拣不拣?捡不捡?”他又抓起一把脚边的砂砾和苏贝克:“假如这是一堆金沙,咱们发现了,你说,要不要赶紧找把它装起来。” 洪文波摆摆手:“你不要用这种假设的条件说事儿,你说得这种假设根本不可能存在。”他一指远处已经模糊的人影:“真有退潮捡海货的机会,一定有人比咱们先发现,人家都捡得满筐满篓了,你看看咱们,还没不够炒一盘的呢。你就别做梦了。”他在脚底下的砂砾上踢了一下:“这全是沙子,没有金子。” 英峰把手里的砂砾撒掉:“好吧,这个比喻不恰当。可是,如果我们把这片海滩买下来呢?用篱笆围起来,那是不是别人就不能随便来捡我们的海货了?那我们总可以踏踏实实自己捡了吧?” 洪文波盯着英峰问道:“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擅自行动了?” 英峰摇摇头:“没有,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见吗?” 洪文波把烟头扔掉,在空中划出一道闪耀着星星点点火光的抛物线:“说具体的计划。” 英峰立刻站起来,拍着洪文波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对能搞钱的事不会不重视。” “别啰嗦,你最好能想出一个绝对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的话,我就三天两头查你的帐。” 英峰笑了:“绝对的理由肯定没有,但是,我是深思熟虑过了,这件事只要动手做,就有七成胜算。” 洪文波等着他说下去。 “深圳证券交易所有一家公司叫世纪新星,是咱们省内的一家公司,做汽车配件,也做玻璃幕墙,承揽装修工程,什么都做一点,投资很分散。他们上市的时候,声称要投资汽车电子系统,其实就是做收音机,投了两家厂,都不赚钱。他们那个董事长以前跟我打过交道,比较好赌,最近在澳门又输了不少钱。他们公司的股票今天下午收盘是5.元。如果明天开盘之前,大家都知道他们公司董事长参赌的事,你说股价会怎么走?” 洪文波答道:“当然是要下跌,公司董事长参赌绝对利空公司的发展啊。”在筹建科技开发公司的过程中,洪文波一直在研究股份制、股票等基本问题,理论上大体明白,对沪深交易所的股票交易也大体了解过,只是没有实际接触。 英峰竖起大拇指:“说得对,股票会往下跌,而且可能会连续下跌。可是,这家公司的上市募集资金账户里有亿存款,还有一个汽车玻璃配件厂,一个建筑玻璃幕墙厂。这两个厂我都看过,他们的电脑还是我卖给他们的。这两个厂的固定资产至少也值5千万,再加上流动资金、流动资产,加起来至少值4个亿。他们公司的总股本是多少?只有6000万股,其中还有500万不可流通,是法人股。一股股票里折合6块6毛钱的净资本,可是股价才5.,甚至还有可能再跌。这不就是退潮之后满海滩都是海货吗?就等着咱们猫腰去捡了。就算按照今天的收盘价去买,花5.元,买价值6.66元的东西,是不是捡便宜了?如果我们买一千万股,能赚多少?一股就赚4毛,一千万股就是40万。这还是在股价不涨的情况下的账面盈利。如果我们再放出风去,说我们要收购世纪新星公司,凭咱们龙湾开发区的背景,你觉得股票价格不会上涨吗?保守地说涨到十块钱没问题。涨到十块钱,一股就赚差不多5块,一千万股就是5千万。5千万啊,同志哥,5千万等于再造一个龙湾科技开发股份公司。到时候,我还犹豫什么?给腾达投资,让马化龙研发那个呼机游戏,研发那个呼机直接传递信息,我甚至可以去参股联想、参股方正,那时候,老子有钱了。” 英峰越说越激动,一把握住洪文波的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这种好事不是天天都会有,这个市场上也不是谁都傻,关键是我们遇到了,看到了机会,就要马上行动。动作稍一迟缓,就会被人抢了先机。” 洪文波揉揉太阳穴:“让我再想想,你说的信息量太大。” 这时,张玫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回来,兴奋地说:“你们看,我淘到宝了。” 她走近洪文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洪文波接过去看了看:“像是一枚铜钱,这不是外圆内方,上面还有字。打火机呢?” 英峰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打火。借着摇曳微弱的火光,隐约能认清上面的“祥通宝”三个字。 英峰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神秘地对洪文波一笑:“你看,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启示,咱俩在这里瞎哔哔,张玫却捡回一枚古铜钱,上面有个祥字,上上大吉。” 张玫不知所以,看看他们俩:“你们俩背后嘀咕什么了?” 英峰见洪文波还在犹豫,就笑着对张玫说:“让你做庄,炒股票,干不干?” 张玫立刻很兴奋:“好啊,我一直想开个户呢。” 洪文波说:“先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英峰把铜钱交还了张玫,认真地说:“天与不取,自遗其咎。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张玫问道:“什么事啊,说给我听听。” 洪文波屈膝背起张玫,对英峰说:“你再说一遍吧,正好我可以再想想。” 说完,背着张玫朝岸边走,英峰在旁边,又把刚才对洪文波一个人说的话讲了一遍。 起初,张玫静静地趴在洪文波的后背上,听到后来,英峰算计可能实现的收入的时候,她的心开始砰砰加速,连洪文波都感觉到她的血液在加速,体温都升高。 洪文波暗想,难道这件事真的能做吗?要不然张玫怎么会激动呢?她平时只有在高潮之前才会又这样的体征啊。(未完待续) 第44章 有个好女人真好 走回岸边,洪文波把张玫放下,深深喘了一口气。 英峰笑道:“不行了?我说帮你背你又不让。”他又对张玫说:“你现在让他背着,等于让他拉车,累成这样,回去之后还怎么犁地啊?” 张玫不解地问:“犁什么地?” 英峰笑而不答,张玫这才明白了他话里的隐喻,朝他啐了一口:“呸,不是个好人。”说完,挽着洪文波朝那家餐厅走过去。 洪文波问张玫:“英峰刚讲的你明白了?” “他就是想做庄呗。先用坏消息把股价打压下去,然后低位买进,再利用科技科技开发公司买进股票的消息引发市场联想,推高股价,在高位卖出股票。”她转脸看看走在自己另外一侧的英峰,问:“是这么想的吧?” 洪文波也转头去问他:“就这么简单吗?” 英峰点点头:“差不多吧,我们现在没有实力真正收购一家上市公司,只能把水搅浑,浑水摸鱼。”他又指指张玫说:“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得让张玫来做?她一听就明白。真羡慕你真找了个好老婆。” 没等洪文波开口,张玫就问:“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英峰回答:“我有一个小愿望,要是领导批准在股市里炒一把,我就请你当操盘手。” 张玫听了便朝洪文波看了一眼,见他只是面带微笑,却紧闭着双唇,便不再说什么。 走回那家餐厅,英峰摘下背篓,递给那个矮墩墩的老板:“来,帮忙炒一盘。” 那个老板接过去掂了掂,笑了:“你们没有捡到什么啊,太少了。” 英峰答道:“我们就是意思意思,意思到了就行了,还是当吃你的货吧。有地方洗手吗?” 老板指指屋后,又问:“你们三位还吃什么?” 英峰指指张玫:“问她,我们都听她的。”说完,找洪文波挤挤眼,到屋后洗手去了。 洪文波四周看看,对张玫说:“坐外面吧,有月亮。” “外面有蚊子。”张玫挥手驱赶着面前的小飞虫。 小老板说:“我马上生一堆火,外面的蚊子、虫子就全扑火去了。” 洪文波乐了:“好啊,那就坐外面。” 小老板招呼人搬出一张圆桌,三条板凳,放在门口平坦的地方,然后掀开一个用树杈盖着的灰坑,在上面架起干柴,很快就点起了熊熊的篝火,把海滩照的一片通明。功夫不大,滩涂上捡拾海货的人也都纷纷向这边聚拢过来,有些人也坐下来吃饭,另外一些本地人向食客们兜售刚刚收获的海鲜。 “点一堆火竟然也是经营之道。”洪文波由衷赞叹了一句。 张玫点点头,一手支着下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觉得英峰说的事怎么样?能做吗?” 洪文波朝旁边看了一眼,小声说:“风险太大,万一有闪失,得不偿失。” 张玫好像不以为然,说:“有什么风险啊?股市刚刚建立起来,就算暂时会动荡,将来还是要发展的啊。你不是也说过,这是国家发展市场经济的大战略吗?” 洪文波摇摇头:“那是从宏观的战略上说,真参与到市场里面去,几百万、几千万,万一有闪失,跟刘主任怎么交待?一次失败就足以完全毁掉领导的信任。我们不能只考虑可能会赚多少钱。” 张玫想再说什么,英峰已经走回来,便把话咽了回去。 英峰坐下来,朝小老板叫道:“老板,你这里最贵的菜是什么啊?” 张玫说:“喂,你不是没带钱吗?” “对啊,是没带钱,所以我才点最贵的。”说完哈哈笑起来。 英峰这一句玩笑,在洪文波听来却另有深意。英峰骨子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炒作新世纪星公司的股票,最坏的结果就是赔钱,可钱不是他的,出了事顶多拍屁股走人,因此,他可以无所顾忌。 “我要吃跳跳鱼,放一点点辣。”张玫一副嘴馋的样子,还舔了一下上嘴唇。 英峰附和:“好,跳跳鱼,还要螃蟹,再来一条野生石斑,一盘文蛤,小菜随便上一点,我们喝点酒。” 这时,几个渔民围拢过来,推销刚刚捡拾的新鲜海货。 英峰问道:“有牡蛎吗?” 一个瘦小的男人走上前,举起一坨牡蛎。 “哇,这么多?多少钱啊?五十?太贵了,三十吧。”三十元成交,英峰对张玫说:“三十块,掏钱吧,给你老公吃的。” 张玫一边拿钱一边说:“明明是你要吃,干嘛赖我老公啊。” 英峰笑道:“我不吃,就是让文波吃的。这东西吃多了上火,我一个人,上火了有劲没处使。让他吃,上火也没关系,一回家你就让他败火啦。” 张玫一皱眉头,拿起筷子朝英峰打了一下:“你有点正经吗?不买了。” 英峰赶紧告饶:“我错了,算我跟你借0块钱行吗?” 洪文波问那个卖牡蛎的人:“新鲜吗?” 餐厅小老板过来说:“老板你放心,他们做生意很本分,不新鲜的绝不会拿来卖的。” 洪文波点点头:“民风真淳朴。”然后对张玫说:“就给50吧,小本生意不容易。” 英峰竖起大拇指:“好,厚道,要算就往大处算,算个几百几千万,不跟小本生意人讨价还价。” 张玫拿出五十块钱,递给卖牡蛎的人,对英峰说:“你每次一说好话,下面肯定又有坏主意。” 英峰接过牡蛎,又一语双关地说:“不仅是我下面坏,你老公下面就不坏吗?这个你知道得最清楚啊。” 张玫无奈地摇摇头,对洪文波说:“你看你们这位总经理,不出三句话就到下流去,干脆跟刘主任说,换人算了。” 英峰笑着点上一支烟:“洪主任,这事就在你一念之间。你的决定会影响科技开发公司的发展,甚至会影响深圳证券市场的走势,做好了,还能在资本市场发展史上留下一段精彩的江湖传奇。何去何从,你可要拿定主意啊。” 洪文波指着他,嘴角一翘:“你不用给我戴高帽。我脑袋没那么大,戴不上。” 英峰中指指关节敲着桌面:“这不是戴不戴高帽的事,同志哥,五千万白花花的银子,一猫腰就拣起来了,比拣海货都容易,可你总怕闪了腰,有毛病啊?” 没等洪文波开口,张玫就怼回去:“你才有毛病。这么大的事能不好好想一下吗?让你掏钱请吃饭都这么难,现在却要拿几千万去炒股票,难道不该斟酌吗?” “好、好、好,我就不该今天提这件事,谁让你们是亲两口子呢,我一个人说不过你们两个人,还是喝酒吧。”他朝小老板喊:“老板,拿酒,拿酒,岭南高粱红,五年陈的。” 洪文波低声说:“这件事即使可做,钱从哪里来啊?照你那个算法,买一千万股股票,至少也要四五千万吧?从哪里弄这么多钱来?你不能把科技开发公司的老本都拿出去炒股啊?那样的话,不要说赔钱,就是赚了钱,你我都得卷铺盖滚蛋。” 英峰也表示同意,语气缓和了许多:“咱们这不是商量吗?只要事情能做,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如果真是实在没办法,那也就只好没办法了,不该咱们赚这笔钱,只能认命。可谋事在人,咱们得谋啊。公司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什么时候才能跨越式发展?再说了,张玫捡到刻着祥字的大铜钱,这就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是天意,该冒险就要冒险,富贵就得险中求。” 洪文波默默听着,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表情平静地看着英峰,心里继续评估着这件事的后果。 酒菜都端上来,英峰一把扯住餐厅老板,问道:“老板,这片海滩上以前有人拣到过铜钱吗?” 小老板想了想,说:“好像听说过。我们小得时候,老人家讲过,有人从海里面捞起来过古物,铜钱啦,瓷器啦,还有弓箭、刀剑之类的。” 张玫拿出那枚铜钱,递给小老板:“见过这样的吗?刚刚拣到的。” 小老板很惊奇,一边看一边称赞:“你们好幸运啦,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没拣到过。我从小到现在几十年,不知道把这片海滩翻过几千遍,都没有捡到过这么好的文物,你们真是贵人贵命。” 英峰拍拍洪文波的手臂:“听见了吗?这都是好兆头。”说完,斟了两杯酒。 洪文波端起酒杯,跟英峰碰了一下,说道:“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就再说说具体的,钱,到底怎么弄到炒股的钱。” 英峰把酒放回桌上,低声说:“有三个办法:第一,把公司里能用上的钱都用上,杭八郎也有六七百万;第二,通过银行贷一部分钱,能,也不用多,有三五百万就好;第三,证券公司还能给一个信用额度,托托人情,弄个一比一的额度。这样三下里一加总,没有三千万,也差不太多。如果能再联手几家合作单位,还愁不把新世纪星公司的股价炒到天上去吗?” 说完,英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夹了一个贝壳放进嘴里吸吮着,眼睛盯着洪文波,等他做出反应。 “银行贷款,证券公司贷款,你真的那么急着作死啊?”洪文波摇摇头。“万一炒不好,你拿什么还人家?你以为不怕死就行了?算了吧,这事到此为止。” 英峰叹了口气:“你啊,榆木脑袋。举国上下,空手套白狼的有多少?咱们特区那么多公司,那么多老板,谁没练过空手道?咱们有经济开发区的背景,就是金字招牌,为什么不充分利用呢?能贷到钱,那是多大的优势啊?别人削尖了脑袋找贷款都找不来,咱们却前怕狼后怕虎。退一万万步讲,真赔了,还不上贷款了,那又怎么样?都是国家的钱,咱们也没贪污,也不腐败,钱都支援资本市场了,怎么了?” 英峰有点激动,调门开始升高,脸也涨得有些红了。 张玫赶紧劝解他们:“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小一点声,一商量事就红脸,一点涵养都没有。”她把手搭在洪文波手背上,柔声说道:“英峰只是说他的想法,你觉得不可行,可以再商量嘛。” 洪文波喝了一口酒:“炒股票的事,谁都没经验,不仅仅是风险的问题,也是超范围经营,这种责任,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更不用说还要隐瞒贷款用途吧?几百万银行贷款要是赔了,再落个骗贷的罪名,以后就没机会上这里吃饭了。” 张玫又看着英峰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朋友,最好再想得周全一些,比如说,如果真的是买进去了就下跌该怎么办?到了还款的时候有亏损怎么办?出现了亏损以后该怎么向领导交待?考虑得全面一些才稳妥,总不能光凭一股冲劲蛮干啊。” 英峰吐了一口气,缓和了下来:“我是想把事情考虑得周全一些,可是股市里的机会稍纵即逝,你不及时抓住,下一个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咱们科技开发公司现在的发展继续上台阶,急需赚快钱,不能四平八稳地走,必须跑起来,甚至飞起来才行。真要是有人抢在咱们前头发现了新世纪星的投资价值,多遗憾啊,多遗憾啊,洪文波同志。” 张玫见洪文波还不说话,略想了想,就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能不能这样,英峰,你不是认识新世纪星公司的老板吗?能不能让文波去实地看看,实地考察了他们公司的情况,文波才好向刘主任汇报。” 她又对洪文波说:“依我看,如果新世纪星公司真的像英峰分析的那样,科技开发公司投资买入他们的股票,也是对他们的支持。科技开发公司本来就是要招商引资的,买进他们的股票,目的就是要把新世纪星公司引进到开发区来,这件事不就有由头去做了吗?” 张玫话音刚落,两个男人不由得都眼前一亮,互相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名不正则言不顺。以招商引资为目的,这就可以做文章了。”洪文波托起张玫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眼中有无限爱意。 英峰咳嗽了一声:“把买入新世纪星的股票作为引进他们来开发去投资的一个步骤,同时也是一种业务模式的创新。”守着他也去抓张玫的另一只手:“我也要。” 张玫迅速把手从英峰手里抽回去:“去回家找你老婆要去。” 英峰笑了,对洪文波说:“明天我就联系新世纪星。” 洪文波说:“要把引进新世纪星当做实实在在的项目来做,不能只做表面文章,主任的眼里可不揉沙子。最好的结果是,既能在股市赚到钱,又把新世纪星引进来。” 英峰点点头:“有什么优惠条件当诱饵?咱们不能真玩空手套白狼,总得有点说辞。” 洪文波笑笑:“有色金属储备库的配套工程有很多,岭大新校区明年也要开建了。你不是说,新世纪星公司有玻璃幕墙的业务吗?这些大订单的应该足够有诱惑力了。” 英峰看着洪文波,阴阳怪气地说:“你还藏着那么多好牌呢,这又不像你老婆,留着也下能给你下崽儿啊。” 张玫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真难听,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以后再也不替你说话了。” 英峰赶忙道歉,连夹了两条跳跳鱼放进张玫碗里:“我这人你们还不知道吗?臭嘴不臭心。吃鱼吃鱼,这个项目做成了,你是头功。”他放下筷子,又把酒杯都满上,对洪文波说:“我跟你说啊,张玫必须全程参与项目,没有她项目办不好。你也不用同意,我也不征求你的一件,我总经理就说了算,横不能这也要上董事会吧?” 洪文波笑着看看张玫。她在火光映衬下,脸上闪耀着光芒,乌黑的眸子跳跃着两朵热情的火花,让他涌起一股从没有过的倾心之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我们回去吧,天气有点凉了。” 张玫点了一下头,拉着洪文波的手站起来。 英峰忙说:“这么急着走?我还没喝好呢!” 张玫俏皮地歪了一下头:“那你慢慢喝喽。”说着就紧紧挽着洪文波朝汽车走。 “那你们好歹把账结了,我真没带钱。” 洪文波说:“你赶紧一起走吧,得马上回去干活。” 英峰把杯中酒喝干说:“好,好,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啊。” 张玫在洪文波耳边小声说:“回家去你要好好干活!” 洪文波看着她的眼睛急切地说:“你车开得快一点,我早就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45章 车震及其他 把英峰送回管委会后院的宿舍,洪文波和张玫终于又回到了二人世界。 在回家的路上,洪文波的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一会摸一下张玫的脸,一会又要去摸腿,甚至还要摸不可描述的地方,张玫一边开车,还要一边防骚扰,有几次把被搞得方向盘都握不住,车身在路上不停地来回画龙。 虽然张玫嘴上说让他不要乱动,却也并不十分推拒他的爱抚,甚至在他百般挑逗之下,心里已经变成了他的同谋,让身体在狭窄的驾驶位置上享受着他的骚扰,而敏感部位的生理反应更暴露了她潜意识中对一场放纵寻欢的渴望,这就更加刺激了洪文波行为的放肆。 他不停地探过头去亲吻她的脸颊和耳朵,还会用刚刚露头的胡茬扎她娇嫩、白皙的脸蛋,让她感觉到一阵阵轻微刺痛,嘴里虽然发出一连声的尖叫,而心里却有一种对更强烈刺痛的渴望。 洪文波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张玫,捕捉着她表情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她嘴里发出的叹息般的娇喘,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脸颊上轻微的抽搐,都会让他产生难以自持的兴奋,似乎是在加重虐待中寻求刺激。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阿娇会在亲密接触的时候咬他,那种因为释放野性而施加在伴侣身上的虐待,就像鸦片一样让人产生迷醉的幻觉,那种伴随着痛感的愉悦会让人放弃最后的一点矜持,迸发出更加强烈的激情,正是在这种激情的控制下,洪文波的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讨厌,我都没法开车了。”话还没说完,张玫感觉身体一软,差点扑到方向盘上,车头猛地朝左侧一拐,幸好此时她踩着油门踏板的脚也没了力气,车子才没有冲到逆向车道里。 洪文波停下手,张玫重新调整好方向。 “你不许讨厌了,马上就到家了,乖啊。”张玫嘟着嘴,好像有些嗔怪,眼睛里却充满温情,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洪文波知道,这是她在向自己做出明确的暗示,暗示着她此时有着更加强烈的渴望。 “停车。”洪文波就像一位船长在下达指令,那语气完全毋庸置疑。 “干嘛?”张玫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车停到了路边。 车刚一停稳,洪文波就急火火地要扯掉她的上衣,她很勉强地抵抗着,但是,那种软弱无力的推挡,以及嘴里伴随着喘息发出的拒绝,反而更加撩拨起洪文波的侵略本能,他三下五下就把自己的座椅放到低平的位置,然后伸出两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张玫抓过去。 “不要,不要。万一有人看见怎么办?”张玫嘴上还在拒绝,身体却配合着移出了驾驶座,和洪文波抱在了一起。 “会有人看见的,你就不能等回家吗?”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我要马上进家门。”洪文波已经急不可耐了。 车子的发动机熄了火,两个人的发动机却直接提升到了高转速区间。 车身一开始的时候是毫无节奏地剧烈摇晃,那种颠簸能最大限度地唤醒身体的本能,接着就是有节律的共振,在月色笼罩下的夜幕中,车身就像一条漂浮在平静水面的小船,突然遭遇到一场疾风暴雨。只有亲身经历了这种过程的人才会明白,日本车良好的减震性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洪文波和张玫正在酣战,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好像车窗外面的树木、花丛在缓慢地向后面移动,而且移动的速度逐渐在加快。 “怎么回事?好像是车在动。”洪文波有点发懵,赶紧向四下看看,只觉得非常奇怪,却没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熄火了啊。”张玫想从洪文波身上下来,无意间碰到旁边的手刹操控杆,发现没有拉紧手刹,不由得一捂嘴,惊呼了一声:“没拉手刹,溜车了。” 洪文波一听,赶紧要去拉手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已经“咚”的一声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棕榈树上。 两个人全没了兴致,急忙整理好衣服从车上下去查看。 下了车之后,洪文波才看清楚。原来,他们正好停在一段很缓的下坡路段,由于两人只顾欢愉,忘了拉手刹,剧烈的震动给了车身一个动力,这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缓坡向下溜了一段,幸好遇到一个向左的转弯,那里有一棵棕榈树挡着,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溜到哪里去,说不定就掉进路边的水沟里了。 好在溜车的距离不远,撞击的力量也没那么大,只是前保险杠撞掉了一些漆皮。 “都怪你,非要在路上胡闹。”张玫有些生气。 这时候洪文波不敢回嘴,只能嘿嘿地笑,一副既尴尬又无辜的样子。 回到车上,张玫点火着车,挂上倒档把车先向后移,然后换挡起步,重新上路。 望着张玫绷紧的小脸,洪文波忙转向她去讨好:“对不起老婆,都是我的错,回家去罚我。” 张玫也不看他,只管向前加速。 “老婆,你真生气啦?那你打我两下出出气。”洪文波伸手去张玫的右手,却被她甩开了。 “你就别捣乱了,让我好好开车。”张玫还是绷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洪文波看着她那一脸的愠色,好像什么地方跟白溶溶有点像,尤其是眼角的部分,隐约有点神似,以前竟然都没有发现。洪文波忽然计上心来,想起了以前溶溶生气的时候自己使过的一招。 他转身坐好,不再说话,低眉垂眼,装出一副脓包受气得样子。张玫还是不看他,只管开车。 很快回到了小区,张玫停下车,拔出钥匙,特意又检查了一下手刹,然后才下车锁门。 洪文波也跟着下车,跟在张玫身边走了几步,忽然弯下腰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地呲牙咧嘴,接着就往下一蹲,站不起来了。 “怎么啦?”张玫停下来,总算是开口问了一句。 “肚子疼,是不是吃那个牡蛎吃坏了肚子。”洪文波哎呦哎呦叫了几声,还是蹲着不起来。 张玫忙过去扶他:“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洪文波艰难地摇摇头:“还是先回家吧,家里有黄连素,吃两片看看再说。” “那我扶着你起来,咱们赶紧回家去吃药。”张玫双手架起洪文波的胳膊,让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朝楼里走。 洪文波一边费力地往前走,一边吭吭唧唧地说:“老婆,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啊。” 张玫忙说:“谁生气了?你别说话了,赶紧回家吃点药去。” “你不生气就好,哎呦。”洪文波好像疼得厉害了,那条压在她肩膀上的胳膊往下一沉,压得张玫身子直晃动,却还是紧紧搂着他的腰往前走。 坐电梯上楼,一步一步回到家里,张玫要扶他到卧室,可是洪文波却要先躺到客厅的长沙发上缓一口气。 “你躺着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把药拿来。”张玫帮他躺好,又给他头部加了一个软垫,然后赶紧去小药箱里找黄连素。 工夫不大,张玫回来了,左手端着一杯热水,右手拿着小药瓶。她挨着洪文波坐下,把水放在茶几上,正要去拧药瓶盖,手却被洪文波抓住了。 “不用吃药了吧,我感觉好了。” “那怎么行,必须吃药,要不然......”张玫正说着,忽见洪文波一脸的坏笑,刚才那副肚子疼的苦相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笑得浑身都抖动起来。她一下明白过来:“好啊,你骗我!你骗我!” 洪文波一把将她搂到怀里,不由分说就去吻她。张玫起先还左躲右闪,最终还是躲闪不开,只好半推半就,一张樱桃小口被他的大嘴包住了,连气都喘不出来。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热吻,等到洪文波终于松开的时候,张玫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软软地伏在他身上。 “嗨,还生气吗?”洪文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张玫闭着眼睛埋怨道:“本来就怪你啊,非要在外面那样,真要是溜车溜到沟里,多吓人啊。” “好,都怪我,以后再也不胡来了,好了吧。” “你还装肚子疼吓人。” “我那不是想声东击西吗?我一说自己肚子疼,你就没心思生气了。”他在张玫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是老婆好,最会心疼人。” 张玫恢复了一点气力,头抬起来:“狡猾的家伙,以后真肚子疼也不信你了,让你疼死算了。”说着就在他胸口轻轻打了他一巴掌。 “我以后不装肚子疼,装头疼。” “头疼也不管。” “那就装蛋痛,这你总得管吧?不然的话......” “去,出一次差回来就变坏了,以后不许你出差,除非我跟着你一起去。”张玫坐起来,整理一下头发,问道:“对了,你还说有什么事要回家才说,现在说吧?” “是要说,但条件是要看你表现啊。”洪文波色色地看着她梳头的样子,就好像被她的发梢撩到了心窝里,感觉痒痒的,小弟弟立刻跟着兴奋起来。 张玫娇媚地嘟起嘴:“人家表现还不好啊?在外面就那样子,你还想怎样啊?” “我想......”洪文波凑到她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什么。 张玫把脸一扭:“坏家伙,不理你了,我去洗澡。”说着就站起来。 洪文波赶紧也坐起来:“等一下,我也去。” 张玫一把按住他双肩:“不许你去,除非你先告诉我还有什么事。” “好吧。”洪文波握住张玫的手说:“岭大分校的项目估计明年就动工了,配套的大学城年底之前就要动工。刘主任那天说,这么大的成片开发项目,最好有信得过的人参加分包工程,还问你有没有做过工程。” “有啊,我承包过地基,还有装修,门窗也做过,就是都很小的项目。”她挨着洪文波坐下来,喜形于色地说:“你看,当初帮刘主任家买房买对了吧?像刘主任这样的人,有些事他自己不好直接做,需要有人帮忙他去做。懂不懂啊?” 洪文波嘿嘿一笑:“你就是我的红鸾贵人,自从有了你,真是一顺百顺。” “那刘主任的意思是让我参加工程分包?” “嗯,他没有明说,可能是有这个意思,你不妨准备准备。” “那英峰说的那件事呢?你同意不同意我来操盘。” 洪文波笑了一声:“你如果愿意做,我当然同意了。我老婆这么大本事干嘛不发挥出来?”他搂着张玫的肩膀晃着:“又不要你现在下崽儿。” “讨厌你,不许乱讲,难听。”张玫转脸看着洪文波,问:“那你在吃饭的时候为什么一直没答应呢?是不是怕我做不好?” “那倒不是,我就是不想那么痛快答应他,让他觉得好像咱们求之不得似的,抻他一下,得让他有三顾茅庐的诚意,然后再答应他,这才有面子。” “真狡猾。我还以为你那么信任英峰,是怕我不行呢。你以后再升了官一定浑身上下都是城府。” “我就是能浑身都是城府,也攥在你的手心里。”说着,洪文波又要亲她,却被她闪开了。 “我才不信,你就会甜言蜜语哄我,装个肚子疼就把我骗得团团转,怎么把你攥得手心里啊?你以前也没这么坏啊。” 洪文波笑了:“装肚子疼骗你是因为知道你心疼我,别的事都不会骗你。再说,你是我的幸运红鸾星,没有你我连现在这个小乌纱帽都戴不牢,更不用说什么以后升官的事了。” 张玫撇了一下嘴角,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右手食指在他嘴唇上面戳了一下:“哼,嘴巴抹了蜜蜂屎,谁信你。快去洗澡吧。” “那你答应的事呢?”洪文波拉着她的手不肯起来。 “谁答应你了?”张玫用力甩开他:“我自己去洗澡了,我把浴室门锁上,不让你进,你就自己像猪一样脏着吧。” “那可不行,答应的事就不能不算。看我逮住你的,非强迫你不行。” 洪文波光着脚追过去,紧跟在张玫的后面挤到了浴室里。(未完待续) 第46章 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刘刚天从北京回来了,洪文波去机场迎接,顺便带着几天的工作简报,准备在车上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 飞机落地还算准时,比预定的时间只延迟了个小时。 由于有特区书记、市长带队,所以刘刚天等随行人员也都经过贵宾通道出港,然后谁的孩子谁抱走,各单位的接站人员都接了各自的头头脑脑分头离开。 洪文波看到刘刚天出来,忙快步上前,先主动伸手去接刘刚天的公文包,司机老赵也连忙接过刘刚天的行李箱。 出发的时候,由于有洪文波跟着,行李都是由他拉着。洪文波提前回来,刘刚天只能自己拎包提行李。 “主任辛苦了。”洪文波见刘刚天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心里便盘算着,要不要把英峰的做庄炒股计划先提出来。 刘刚天笑着说:“辛苦也是真辛苦,跟梁书记出去,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先交待给我,好像我还是他身边的大秘一样,哈哈。” 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好像是在埋怨,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炫耀。 当着亲信下属本不需要刻意表现他跟梁书记的特殊关系,他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意呢?洪文波暗自揣摩,心下又加了几分小心。 坐进车里之后,刘刚天才问道:“区里的工作怎样啊?没什么问题吧?” 洪文波坐在副驾驶上,赶紧回过头去开始汇报。 “没有什么问题,基本上都进展顺利。这一周又有两家企业完成注册,下一周要接待三个考察团,其中有一个团是教育部的那位田红苗处长帮助牵线的,成员都是北京几家重点大学校企的高管,到时候需要给您安排一次会谈。” “回去把这就个考察团的详细资料和行程计划都给我。”刘刚天接过洪文波递过去的简报,拿在手里却并没有看,继续说道:“这次跟梁书记在北京见到了好几位中央的领导同志,对我们岭南特区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我们把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得更大一些,闯劲再足一些,要勇闯禁区,深入雷区,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把发展经济这个中心工作实实在在地提升到一个新高度。”他晃了晃手里的简报:“咱们的工作跟中央领导同志提出的要求相比,还是过于四平八稳了,得有点树立新标杆的意识。” “我是感觉到最近关于改革开放的舆论调门在升高,您这么一说那就更明白了。是不是要起大风了?咱们要准备满帆再起航?” “嗯,好,你这个想法不错。满帆再起航,回头你再斟酌一下,作一篇文章,中心思想就是开足马力,把咱们的改革开放工作和经济发展任务推向一个新高度,创造新高潮。文章写出来要争取在咱们岭南的舆论场也树立一个新标杆,怎么样?有信心吗?” “有信心,我回去就动笔。”洪文波见刘刚天没再说什么,就继续汇报。 “金属交易中心的建设已经铺开了,按照您说的,一边建设一边经营,钢材交易这一块业务增长非常快,章谦在这方面也投入了大量的经历,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外面组织货源,干劲十足。就是基建方面有问题,水电、环抱、消防都协调不下来,恐怕还需要跟市计委进一步沟通,争取能够尽快立项。我们这几天也结合国家有色金属储备库的建设搞出了一个综合配套项目报告,等您回去审。” 刘刚天说:“章谦有干劲是好的,不过,他现在也要把精力放在落实金属交易中心的发展规划上来,如果我们就是满足于倒卖钢材,赚取差价,那跟其他倒儿爷有什么区别?我们的重点是建设现代化的金属交易中心,让交易中心的交易对整个金属交易市场都有影响。这方面啊,我看章谦缺乏远见,只盯着倒买倒卖的那点眼前利益。适当的时候你要提醒他一下。另外,可以让张玫多分担一些这方面的工作,我看张玫对工作方向的把握还是很准确的,是不是你私下指点的?可惜啊,她不在体制内,又不是党员,要不然啊,比你都不差。” 洪文波笑着答道:“她自己也这么说,还说要加入工商联呢。” “嗯,找到张玫这么能干的女孩子,也是你的福气。” “我这是命里注定的,不仅找了一个岭南的女朋友,还有一位好领导,老天爷对我太厚爱了。”虽然听上去有些肉麻,但洪文波说的倒也是真心话。 刘刚天把手里的简报放到一边的座位上,慢悠悠地说:“一个人的发展道路,有时候是偶然中有必然,必然中也有偶然。”说到这里,他看看洪文波,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如果把你从开发区调走,你有什么想法吗?” 洪文波心里暗自吃了一惊,虽然从刘刚天的表情来看,他所说的调走或许并不是坏事,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孤身南下的北方干部,在特区无亲无故,若不是刘刚天赏识他的那点小才华,他也就是撒在海滩上的一把沙子,什么都不是,真要是把他从开发区调走,以后的道路就又充满不确定性了。 “主任,我还是跟着您比较好,这一年多,工作方面就算刚刚上手,调到别的地方不如在您身边更能发挥作用。”洪文波说的是实话,语气显得很中肯。 刘刚天却笑笑说:“这次我怕是留不住你了,你还年轻,多一点经历也好,你离开部里到岭南不是很好吗?多一点履历,将来就多一分资历。” 听刘刚天这么说,洪文波吃惊地问道:“主任,您不是说真的吧?真要把我调走啊?”嘴上只问了一句,可心却早翻腾起无数个念头。究竟是谁要把他调走呢?能从刘刚天这里调人,而刘刚天又不能不放,难道是...... 刘刚天点点头,说:“暂时还不算调动,组织关系还留在开发区,但是,以后就说不好了,大概是要调出去的。” “主任,虽然我工作上一向都是服从组织分配,组织决定我会服从,可是,要征求我个人的意见,我不想调动,工作刚熟悉起来,调到新单位,又要从头开始了。” 刘刚天笑笑,朝他摆摆手:“抱怨什么都没用,梁书记亲自点你的名,我说话也没有用,哈哈。”他笑了两声之后又说:“调你到市委党校青年干部短训班学习三个月,下个月一号去报到。” “去党校学习啊?那我学习完了就回来。”洪文波根本没想到,梁书记会点自己的名,这次在有那么多场活动,梁书记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怎么会点名要他调动呢?他想从刘刚天的回答中获得更多一点信息。 “回来,还是不回来,到时候再说吧,不过要你要做好不回来的准备。”刘刚天摸出烟来,点上一支,说道:“我一开始也不想放你走,开发区的工作毕竟很需要像你这样的得力干将。可是后来想想,也就通了。让你去学习学习也好,再提高一步,再说,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会让梁书记点将,我不能因为一点私心,就阻碍了你的进步之路啊。” 洪文波一听赶紧说道:“主任您这是说什么话啊,要不是您把我提拔起来,我也就是路边的一棵草、一块石头,我的任何一点进步还不都是您悉心栽培的,您要是这么说,那我就哪里都不去了。不服从组织安排,大不了给我个严重警告处分,我还是留下吧。” “糊涂。”刘刚天板了一下脸,说:“你自己先有个准备,把手里的工作归拢一下,党校的通知书可能很快就会发下来,到时候,你交接一下。另外......”刘刚天抽了一口烟:“你看谁接替你的工作比较好啊?” 洪文波想了想,感觉这个问题比较敏感,自己不好直接回答,就看看刘刚天,继续纠缠有关调动的事,并没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主任,我去学习可以,学习完了一定得回来。您也知道,我跟张玫都在这边要成家了,一调动又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年轻人志在四方。你去学习的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瞻前顾后的。梁书记点名让你参加青干短训班,那就说明你有可培养的地方,将来可资大用。你记住,老老实实学习,老老实实干事,越是受到领导的重视,越不能翘尾巴,懂吗?” 洪文波点点头,像平时接受工作的时候一样,简答回答了一声是,就不再说什么了。 回到开发区管委会,洪文波跟着刘刚天到他办公室,把近一段的工作和待处理的文件一一作乐汇报,单单没有提及英峰的做庄炒股计划。 汇报完工作,洪文波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尹潇潇在,洪文波便派她去设计局把“岭南大学城”的设计图取回来,明天上午开主任办公会要用。 把尹潇潇支开,洪文波先打电话给英峰。 “怎么样,领导同意了没有?”英峰最关心的还是他的炒股计划,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洪文波却并不着急,说:“你赶紧过来,咱们把计划再仔细过一遍,然后以你为主向领导汇报,我给你帮腔。” “怎么?你是不是要怕被拍啊?你要是怕被拍,那我也不出头。” 英峰电话里有点赌气,洪文波只好开导他:“你放心,领导的心情很好,十有八九能一次过,所以,我把这份功劳留给你,再说,也确实是你想出来的主意,理当享头功。” 英峰听了将信将疑:“你不会耍我吧?我出的主意,然后自己把脑袋伸过去,领导那还不手起刀落?” 洪文波也不想跟他多啰嗦:“你别废话了,赶紧过来,争取下班之前跟领导把这件事汇报了。你过来先到我这儿,咱们一起跟领导提。” “好吧,有你陪绑就行啊,咱俩互相垫背,谁也别埋怨谁。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英峰的电话,洪文波又拨张玫的电话。电话铃响了几声,却没有人接,转到了录音电话上。洪文波留言让张玫回电话,然后用通过传呼台呼叫,让张玫给自己回电话。 工夫不大,张玫的电话打过来。 “喂,你回来啦?打电话有什么事?”张玫说话的语速很快,好像正在忙着。 “还能有什么事,想你了呗,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哎呀,你别烦了,我这里忙着呢,有一批货到了,一大半不合格,正交涉呢。” “要不要我去帮忙啊?” “你能帮什么忙?不给我添乱就好了。快说,打电话什么事。”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还有几项工作要汇报,你不用来接我了。” “好吧,那你回来吃饭吗?” “回来,你准备点好吃的,我要吃那个神仙酱鸭,你买一只回去。” “知道啦,馋鬼。我先挂了,那边叫我呢。” 洪文波本想在电话里把自己被派去学习的消息告诉她,听到她那边那么忙,就忍住没有说:“好吧,你去忙吧。真的想你啊。” 挂断电话,洪文波坐在那里静静地回想着一路上跟刘刚天的谈话,心中感觉到一阵阵欢喜。这真是,无事家中坐,喜从天上来。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竟然会被特区市委书记点名送到党校学习,会不会从此开始自己的升迁之路呢?从此走上洒满阳光的锦绣前程,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这就是他一直就深藏在心底的人生梦想啊!真没成想到,去年从北京来到岭南挂职,先遇到张玫,又受到刘刚天的重用,这次去北京出差回来,又被梁书记的亲点去党校青干班,看来,从北京到岭南,这条路线就是自己吉祥之路啊,以后还要找机会多走几趟。 洪文波正在那里自己想得出神,被一阵敲门声惊回,忙坐直上身,说了一声:“请进。” “洪科,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过去找您谈一点个人的事。”进来的是王展雄,二科的办事员,洪文波刚来挂职的时候最早认识的同事之一,只不过,大家都把王展雄看成科长蒋子豪的小弟,所以,洪文波跟他也没什么交往。 “是展雄啊,来,坐。”洪文波也没起身,让王展雄坐在班台对面。“找我什么事啊。” 王展雄面相文弱,平时少说话,显得非常内向,洪文波一直不明白,这么一个白面小生一样的人,怎么会成为蒋子豪的小弟,似乎完全不是一路人。 王展雄有些紧张,不自然地笑着,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说话也犹犹豫豫的:“洪科,我早就想找您,又怕给您添麻烦。这次,我实在是有点......”他低下头,欲言又止。 洪文波见他这么紧张,便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口水,有什么事慢慢说。”洪文波把水递给王展雄,自己坐回去,点上一支烟,脑子里回想着王展雄当初送给他藏着香烟的那一幕,香烟里面藏着三块金牌,总共三两,现在还在洪文波的柜子里锁着他一直弄不懂王展雄为什么要送给他那么贵重的东西,今天莫非是来索取回报的?这个年轻小伙子也太有城府了。 王展雄喝了一口水,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长叹了一口气:“洪科,您别笑我,我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才来找您的,找别的领导,我自己都怕丢人,只有您是北京来的,为人办事都公道,我只信得过您。” 听他这么一铺垫,洪文波内心也紧张起来。他这是要说什么事啊? “别急,慢慢说,看看我能帮你点什么忙?” 王展雄把水杯放到桌面上,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道:“查科长他、他简直不是人,他、他逼着让我跟他,搞同性恋!”刚说完这句话,王展雄又羞又惭,一低头,竟然抽泣起来。 洪文波听了这句话也觉得轰地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坐在那里愣住了。(未完待续) 第47章 添乱 王展雄向洪文波诉说被查科长***,洪文波听了却感觉头脑发懵。 以前听说过女同志向领导告状,被同单位的男同事骚扰或侵害,处理起来也比较容易。安慰安慰女方,把男方调走或换岗,情节重一点的给个处分,有证据又情节严重、女方不依不饶的,直接送到公安局报案。 而王展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站直了也像一条汉子,仪表堂堂,虽然人长得确实白白净净,但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女性化特点,平时安安静静、沉默寡言,现在坐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实在是伤心,洪文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展雄,你先别激动,到底怎么个情况?”洪文波缓过神来之后,先让王展雄详细说说前因后果,毕竟他所说同性骚扰涉及到查科长,也是一位资历不浅的干部,总要先把情况弄清楚。 王展雄擦擦眼泪,还是有点抽抽嗒嗒,眼睫毛上还挂着泪花,这样看上去倒真是有点像个受了委屈的姑娘。 “自从查科长调来之后,就老给我布置特别多的工作,每天都得加班,别人都下班了,我还是不能走。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我加班的时候,他也留在办公室里,老在我身边转悠,说是检查我的工作进度,完后还老动手动脚的,捏耳朵,拍脑袋,我也没太在意,谁能往那方面想啊。再到后来他就越来越不像话,经常拧我脸,摸后背,有时候冷不防还拧屁股。我虽然很生气,可他是领导,也不敢说太多过分的话,只能忍着。没想到,他反而得寸进尺,上个月有一次加班晚了,他非要叫我去吃饭。我实在推辞不掉,心想去就去吧,吃一次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去了餐厅才发现,他订的是小包间。进去之后他就不安分,又搂又抱的。他力气大,我拗不过他,就被他那张臭嘴......” 说到这里,王展雄用手背使劲擦了一下嘴,好像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挂在嘴上。 “打那儿以后,他三天两头地让我跟他去吃饭,要是我不去,他就扣我的工作量,明明我干的活比谁都不少,被他那么一扣,连奖金都没有了。这些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最近,他变本加厉了,逼着让我跟他出去开房,我说不去,他就拿皮带抽我。”说着他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两道血绺子。 “那个变态王八下手可狠了,他威胁我,要是不跟他搞,就让人弄死我。”王展雄一边说,一边眼泪又下来了。“洪科,您帮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洪文波想了想,问道:“他打你,有没有别的证据?要是有证据,可以去报案啊。” 王展雄低下头:“这种事,我实在没脸去报案。让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出门?”他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又哀求道:“洪科,您帮帮我,把我从二科调出来吧,只要不在他手下,他就不敢这么放肆了。您也了解我,我干什么工作都可以,保证踏踏实实的。” 洪文波看着王展雄一脸的可怜相,心里也着实有些同情。一个大小伙子,就因为长的白净一点,老实本分一点,就让人欺负成这样,这个查建辉真是太渣滓了,就算你搞同性恋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还动手用皮带打人,简直是流氓恶棍才做得出来。 “展雄啊,这件事,从我个人来讲,听了之后,确实很气愤。”洪文波语速很慢,脑子里搜寻着合适的表达词句。“一个干部,干出这种毫无廉耻的事来,确实让人痛恨。不过,这件事恐怕不能只是把你调出来那么简单,就算把你调出来了,他再找你的麻烦怎么办?你把这件事跟我说了,我就有责任向领导进一步反映情况,不然的话,将来发生了更严重的后果,我也难辞其咎。查建辉身为科长,党员干部,明目张胆地侮辱身边的同志,还把人打成这样,不能不向组织反映。” “洪科,事情真要是弄得大家都知道了,我真的就没脸再见熟人了。”王展雄面带恳求的神色,显得更加可怜。 洪文波把烟掐灭:“展雄啊,你有没有想过,查建辉就是抓住了你这个心理,所以才得寸进尺,胆大妄为。这件事本来就错不在你,即便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想,公道自在人心,一定是同情你的人多,支持你的人多。至于个别不辨是非的小人,传几句闲话,大可不必理会。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难道这样让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从来都是邪不压正,何况你还是国家干部,这件事又发生在你身上,难道就没有一点跟这种丑恶现像做斗争的勇气吗?你越是害怕,他就越是猖狂!如果你只考虑所谓的脸面问题,没有人能帮得了你,我敢肯定,你还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说不定还会发生更恶劣的情况。对于这种丑恶的行径,你必须有勇气站出来才行。你自己肯站出来,别人才能帮得上你,你相信我,更要相信组织,天地之间还有一股正气呢,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你。” 洪文波当当当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仿佛有一种手握三尺剑的豪气在胸中生起。 见王展雄坐着不说话。洪文波进一步开导他:“对待这样的恶人,光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他敢欺负你,也未必就会怕我,我们个人都没那么强大,只有依靠组织,相信组织,才能保护我们自己。。” 正说着,门一开,英峰撞了进来。 “我说大助理,你跟主任铺垫好了吗?别让我......”英峰看到有人在,忙把半截话又咽了下去。“你还在谈事儿啊?我先到外面等等?”英峰看看正在用手帕擦脸的王展雄,又看看洪文波,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洪文波对英峰说:“你先去找主任汇报,我等一会儿再去。” 王展雄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站起身说:“洪科,您先忙吧,我再想想,谢谢您,请您先不要跟刘主任汇报,行吗?” 洪文波忙说:“那你就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尽快来找我。刘主任那里我肯定是要汇报的,管委会的干部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如果不汇报,那就是失职。不过我可以给你点时间,你自己再冷静地想想,等想好了,我跟你一起向领导反映情况。” 王展雄还是犹犹豫豫,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把门带上。 英峰指指门,小声问:“什么情况?大小伙子哭得跟姑娘似的。” 洪文波苦笑一声:“就是被人当成姑娘给欺负了。真没想到,管委会里居然有人搞同性恋,还把人给打了,太嚣张了,简直是流氓土匪,以前在部里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英峰听了却一脸兴奋:“真有这事?**?太刺激了?开发区还真有人才啊!” “你别起哄,先说你的事吧。” 英峰把手里的一叠材料往洪文波桌上一扔:“怎么是我的事?我就知道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顶雷。我告诉你啊,等会儿主任要是拍我,我就一口咬定是你教唆的,非攀扯上你不行。” “好啊,我本来是要把头功留给你,你不知好歹,那就算我的主意吧。走,上去找主任。”洪文波拿起桌上的材料就走。 英峰上前拦住:“你先跟我说说领导是什么态度。” 洪文波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你这个人怎么啰嗦起来没完没了?合着你是把我当盾牌,见好处就甩开我,有麻烦就躲我后面,你也太滑头了吧?” 英峰笑了:“你不是比我面子大吗?能者多劳。来,抽烟,抽烟。” 洪文波把手一摆:“算了吧,我不敢,抽你一棵烟不定又欠你多少债呢。”嘴上这么说,还是把英峰硬塞过来的烟夹在手里。 “快说说,领导什么意见,咱们怎么汇报。” 洪文波举起手里的材料:“就照着商量的汇报。这次购买新世纪星公司股票,是为了引进它的投资,等投资一到,咱们就退出,其他细节实话实说。” “领导真不会打板子啊?” “放心吧,领导刚才一直在说,咱们的工作还要敢创禁区,敢趟雷区,步子要迈得更大。只要在具体操作中谨慎从事,通过资本市场筹集资金,也算是一个大胆的创新之举,你觉得是不是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英峰喜形于色:“那还耽搁什么?赶紧上去汇报吧。这次我就多担一点担子。” 洪文波笑了,拿起内线电话,拨通刘刚天的办公室:“主任,英峰过来了,要向您汇报工作。好,我们这就上去。” 洪文波和英峰一起来到刘刚天的办公室,把准备通过购买新世纪星公司股票获利的计划详细做了汇报,当然,其中也包括他们对新世纪星公司的考察情况。 刘刚天一直很认真地听,中间也没打断他们,好像是被他们这个计划完全吸引住了,一直到英峰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他才微微点了几下头。 “那么,你们这个方案是不是已经很完善了?”刘刚天盯着他们两个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着他们回答。 英峰对刘刚天的态度心里没底,只好笑笑说:“我们是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剩下的就要看市场给不给机会了。”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看洪文波。 在英峰汇报的过程中,洪文波基本上也没有插话,此刻见英峰有点沉不住气,这才开口帮腔:“市场调研,公司调研,英峰做得已经很到位了,专业投资机构也不过如此。如果现在就着手施行,正是股市低迷的时候,新世纪星的股票价格也很低,低于它应有的合理价值,一旦市场出现利好的情况,特别是,如果我们真的把一部分项目的幕墙合同交给新世纪星公司,那就是给这家公司直接带来利好,一定会让股价出现上升。所以,主动权还是在我们自己手里,关键就是我们什么时候用好自己手里的牌。” 刘刚天又问:“那个新世纪星公司的老板叫什么?冯瑞良?他参与赌博的事对公司影响到底会有多大?” 英峰回答道:“这个事我们只是粗略了解了一下,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对公司的经营基本没有影响。高管人员行为不端,这只是一种道德风险。另外,我们也想跟公安系统了解一下,就是没有这方面的关系。”说完,他看看刘刚天,那意思很明白,是想得到刘刚天的帮助。 可是刘刚天却把目光又投向洪文波,等着听他的意见。 洪文波忙说:“这件事如果在我们买入前后披露出来,市场就会自然做出合理的反应,如果股价下跌,我们可以用更低的价格买入。一般来说,不会持续性的下跌。当然如果市场出现严重的动荡,我们就按照止损计划及时止损。总之,风险还是可控的。” “那么以后呢?赌博的人总是越赌越大,如果他接二连三地参赌怎么办?是不是会让公司的声誉受损?” 洪文波跟英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回答说:“这确实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我们想,如果冯瑞良再出问题,就找人强行收购。只要有人强行通过二级市场收购,他就没心思参赌了,除非他不想要这个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公司。现在看来他对公司的发展还是很在意的,在我们登门考察的时候,他态度很诚恳,很希望跟科技开发公司合作,从而获得开发区建设的长期订单。我们只要保持谨慎,完全可以通过项目合同的吸引来掌控他,如果他涉赌,那我们就不会给他合同,即使跟他签订合同,也要在其中写明,如果他参赌,我们就中止合同,并且要索赔。政府的公共项目,不能跟行为不端的人合作。用利益来控制他是最有效的手段,他毕竟是一个商人,对利益非常看重。” 刘刚天又沉思片刻,问道:“你们两个,以谁为主?” 洪文波说:“当然以英峰为主,我尽力配合。” “可以。”刘刚天站起来,嘱咐道:“这样的事都没经验,不要贪大求全,我也不需要你们在三个月就给我再赚回一个科技开发公司。要稳扎稳打,绝不能轻敌冒进,明白吗?你们是去抓兔子的,千万不要兔子没抓到,反而被狼叼了一块肉。”他指着英峰说:“你负责这个项目,每天要向洪文波报告动态,等计划都完成了,再向我汇报。” 英峰露出轻松的神情:“刘主任,我还有个请求,我想请张玫同志来负责市场操盘的工作。张玫办事细致,又有商业头脑,对于市场的价格波动、风险变化都很敏感,完全胜任这项工作。而且,让张玫操盘,洪文波同志就不用每天向我了解动态了,张玫直接向他汇报就可以了。” 刘刚天笑着问洪文波:“怎么样?你什么意见?” 洪文波也笑了:“这件事英峰也跟我谈过,我的意见,还是找一位更有投资经验的操盘手比较稳妥。毕竟是那么一大笔资金,张玫也没有管理过那么多钱。” 刘刚天来回走了两步,朝窗外望望,说:“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发表意见。” 洪文波还想再说什么,被英峰一把按住,抢先说道:“那我就决定请张玫出任项目经理,负责执行二级市场的操盘工作。” 刘刚天转回身,对洪文波说:“你不要总舍不得让张玫挑担子,女孩子锻炼出来,比你们都强。” 听刘刚天这么说,洪文波便也不好再反对,便说:“这是英峰故意把责任往我身上压。您这么一说,他就得逞了。” 刘刚天还要嘱咐点什么,刚要开口,忽然一个保安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地向刘刚天报告:“主任,二科出事了,有个小伙子把查科长给捅了!” 屋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刘刚天急忙问:“人控制住没有?报案了吗?” 保安员说:“人已经控制了,我们科长正在那里保护现场,也通知公安局了。” “走,去看看。”刘刚天急火火地跟着保安员往外走,洪文波和英峰紧随其后。 洪文波低声对英峰说:“可能就是刚才你在我那儿看到的那个人。” 英峰看了看一脸懊恼的洪文波,小声说道:“真是添乱。”(未完待续) 第48章 第一次进看守所 王展雄把科长查建辉给捅了,在肚子上捅了好几刀,其中一刀刺穿了肝脏,从管委会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个多小时,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死。 据目击者说,查建辉当时走到王展雄旁边,通知他晚上加班,修改科里的月度报表。王展雄的态度很好,很痛快就答应了。查建辉转身离开,王展雄就站起来叫了他一身:“查科长,给你看个材料。”查建辉刚回过头去,王展雄就到他跟前了,没再说第二句话就捅了一刀。查建辉唯一的反应就是用手去捂肚子,嘴里发出惨叫,咣当一声扑倒在地上。 有人说,查建辉倒在地上的时候,能看见王展雄握着刀的手在发抖。 当时,二科的办公室里有三个目击证人,谁都说不清王展雄为什么会行凶,他平时跟大家关系很好,从来没跟人闹过别扭,跟查建辉的关系也不错,查建辉好像还很器重他。 事情发生之后,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跑到门外,一位男同志把门在外面锁上,在楼道里大声喊人。 保卫科科长闻讯之后立刻带人赶到二科,破门进去之后,见王展雄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查建辉躺在地上抽搐、流血、恐惧。据当时冲进去的一个保安说,当时查建辉还有气,还在咕咕噜噜地喊救命,但声音已经深弱了,两只眼珠子瞪得很大,很恐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保安冲上去控制住王展雄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反抗,也不说话,就是两眼死死盯着查建辉。当医务人员在现场给查建辉包扎伤口的时候,王展雄还冷笑了一声,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头转向一边。 洪文波跟随刘刚天赶到二科的时候,查建辉已经被放上担架,准备送到医院抢救。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昏迷,闭着眼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医用白单子,腹部的位置被还在浸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刘刚天挥挥手,让赶紧送医院。 王展雄被戴上了手铐,押到旁边三科的办公室里,三个保安员围着他看守,等待警察到场。 保卫科的苟科长向刘刚天简单汇报了情况,其实准确地说是汇报了他对发生的一切也是一无所知。 刘刚天来到三科的办公室,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算很熟悉的年轻人,心里一阵恼怒。发生如此严重的恶性刑事案件,管委会党工委在维护安定团结的方面要吃红牌了,他这个工委书记也要担责。 “为什么下如此毒手?你跟查建辉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还有点人性吗?”刘刚天厉声喝斥王展雄。 王展雄看看刘刚天,又看看他身后的洪文波和英峰,嘴角动了动,只轻轻说了一句:“他不是人,猪狗都不如。”说完,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洪文波一直跟在刘刚天身边,看到王展雄的一瞬间,从他那种平静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内心的解脱。 假如一个小时以前自己答应帮助他调动一下工作,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了。洪文波心里浮起一阵愧疚感,接着便陷入了矛盾。要不要把王展雄找过自己的事向刘刚天报告?如果报告了,刘刚天会不会认为他处理不当?现在报告他也晚了,不仅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刘刚天转身离开三科办公室,洪文波轻声对看守的保安员说:“给他口水喝。” 王展雄望了一眼洪文波,又低下头去。 警察来了,先是龙湾镇派出所的警察,接着是龙湾分局刑警队,现场勘验、拍照、询问证人,把王展雄带回警局关押,等到各种侦查程序都执行完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由于案件发生在管委会里,龙湾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亲自赶到现场,先在刘刚天的办公室里了解情况,接着杂七杂八地聊到很多开发区的治安情况,然后就是市里的工作,还是各种干部人事安排,而刚刚发生的刑事案件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刘刚天本来还想赶到医院去看看查建辉的抢救情况,但跟随到医院参加抢救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打回电话,查建辉因肝脏刺穿抢救无效,死在了手术台上。 人死了,领导总要到医院慰问家属,刘刚天急忙赶到龙湾镇人民医院。 查建辉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医院伏尸痛哭,一些亲戚朋友以及管委会的工作人员在旁边劝慰。两个孩子只有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叫爸爸,场面很让人伤心。 刘刚天赶到之后,查建辉的老婆又拉着他的手哭,要政府给她老公报仇,由于哭得太伤心,竟然昏厥过去,幸好是在医院里,才没有出意外。 慰问了家属,安排好人手留在医院照顾,刘刚天又匆匆赶回管委会,一面向上级报告,一面通知各科室干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布置安全工作,一直忙过了夜里十二点,才算消停下来。 刘刚天坐车回家休息,洪文波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就坐在大门口的石台上抽烟。英峰这时候才有机会问洪文波:“你不跟领导说王展雄找过你的事?” 洪文波低头抽了一口烟:“说了有什么用?你,就当没看见吧。” 英峰沉默片刻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把人逼到了动刀子的分儿上,说句难听的话,死有余辜。”洪文波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英峰没说话,只默默地抽着烟。 案件的事实很清楚,证据确凿,警方很快就侦查终结,按照故意杀人罪逮捕王展雄。警方确认,王展雄在工作中长期受到查建辉的压制,致使王展雄产生杀人报复的动机。定性为故意杀人,又发生了被害人死亡的直接结果,身为国家公务人员,犯下这样的重罪,必须从重从快严惩。很快,王展雄的案子就侦查终结,转入审查起诉阶段。 洪文波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总觉得自己应该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如果司法机关了解到这个查建辉有逼迫王展雄搞同性恋的情节,说不定还有可能在定罪量刑的时候予以考虑,如果把报复杀人改为基于受到人身威胁和人格侮辱而杀人,或许还能救下他一命。 可是,真要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出来,会不会伤害到查建辉的家人?毕竟人已经死了,如果再传出一个坏名声,对他的两个孩子也不好,况且,自己只是听了王展雄单方面的说辞,并没有任何证据,平白无故地提出这样的事,会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动机?王展雄曾经用香烟盒装了三块金牌给他,自己主动站出来提供新的情况,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如果把那件从来没有人知道的事揭露出来,那就是惹火上身,一个受贿罪名足以毁掉他全部的人生。 洪文波开始后悔当时没有立即把三块金牌退还给王展雄,或者直接上交给组织。虽然他当时只是想慢慢查明,为什么王展雄要送给他那么厚的礼物,但时至今日,三块金牌还在他这里存着,不贪也是贪,不是受贿也是受贿,无论如何也难以辨白了。 人生的得意与失意,有时候就是那么几个闪念。当初如果处理好了那三块金牌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王展雄都不会找他寻求帮助,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收了人家的金牌却不帮人家办事,即使不被追究刑事责任,也会落一个贪财不义的恶名,甚至比查建辉还令人不耻。 经过几番反复权衡,洪文波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一动不如一静,大不了也就是一个明哲保身的问题。 在去青干班报到之前,洪文波决定以同事的名义到看守所看望王展雄,如果王争雄能体谅他的沉默,也能让自己的良心减轻一点负担。 看守所很快安排了洪文波跟王展雄会面,张玫开车把他送到森严的看守所大门口。 因为王展雄是有可能判死刑的重犯,两人中间相隔着一道铁栏,只能隔着铁栏说话。 洪文波还是第一次进入看守所,登记的身份是龙湾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助理,接待的公安干警也还算客气,但是,一走进那扇铁门,他仍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逼人的煞气。铁窗、铁门、铁丝网、铁护栏,还有过道里冷森森的潮气,让人不寒而栗。 “洪科,你怎么还过来了?这么远的路,多辛苦啊。”见到洪文波,王展雄很高兴,虽然穿着囚服,但看上去面色反而比在单位的时候还要好些。 “我一直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你毕竟在管委会工作了好几年,咱们又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一点人情都不讲。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杀人就是杀人,杀人偿命,该说的我都说了,等着法院开庭,怎么判我都认了。一命抵一命,我不冤,他也不亏。” 洪文波看着王展雄的眼:“怎么当时就不冷静一下呢?冷静下来,有什么事不能找领导去谈啊?就那么冲动。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展雄笑笑:“洪科,你别说了。我们这边的人最讲究恩是恩仇是仇,我可以跟他一命抵一命,但是不能让他随便欺负,让人欺负的抬不起头来,到哪里都被人笑话。” 洪文波又叹了口气,问:“家里人都来过了?” 王展雄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来过了。”他低下头,两只手来回搓着。 “你家里单位也派人去了。刘主任说,你虽然犯了罪,家里的老人更需要安慰。” 王展雄抬头看着洪文波:“洪科,这些天我在里面有时候会想,人的命就是自己无能为力。如果你跟刘主任早点来开发区工作,也许我就不会跟错人,走错路,说不定还能向唐哥和潇潇他们一样,能不断进步。”说到这里,他有些伤感,赶紧一抹嘴巴:“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回去替我谢谢刘主任,就说,我给领导添麻烦了,很对不起。” “你留在单位的东西,公安部门解封了,都在我那里保管,我会抽时间给你家里送过去,也顺便看看你父母亲,把一些贵重的东西亲自交给他们。”洪文波平静地看着王展雄,希望他能明白自己话里的含义。 王展雄果然会意,淡淡一笑:“你想得真周到,谢谢了。可是有些东西也不是我的,还是蒋科长走的时候留在我这里的。” 洪文波笑笑,也明白了王展雄话里的意思。看来,那三块金牌是蒋子豪让他送的,无非是想在临走之前保留一点关系。“算了,不管怎么样,先送到你家里吧,蒋科长那里我跟他去说,估计他也早忘了。他来过吗?” “没有,我也不想别人来,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看洪文波:“洪科,你亲自过来我很感激,你是好人,别为我的事操心了,早回吧,以后也不用来了,这里的气不好。” 洪文波感到几分伤感:“我在外面给你存了两百块钱,看守所只让存这么多,可以买烟,也可以买些零食。” 王展雄点点头:“嗯,我就不说客气话了。你走吧,我也回了。” 从看守所出来,张玫就在外面等着他。 “好啦,人也见到了,心意也尽到了,别那么不开心了。”张玫伸手拍拍洪文波的头顶,像哄孩子一样劝慰他。 这段时间洪文波心事重重,张玫一直有点担心,还以为是他看到杀人现场的血腥被吓坏了。后来他说要到看守所看望王展雄,她又觉得这是洪文波太重感情,对一起共事的人念念不忘,这让她更加觉得洪文波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那么年纪轻轻的,一辈子就毁了。有时候,想想,遇到什么人,真是太重要了。”洪文波用手背蹭了一下张玫的小臂,感叹道:“我要不是遇上你,遇上刘主任,也遇到查建辉那么一个人,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笨蛋,你不遇到我还想遇到谁啊?你命里注定就要遇到我,所以怎么也跑不掉,跑到哪里我都会堵住你,让你遇到我。”张玫甜甜地笑着,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洪文波内心的忧郁。 “你这是去哪里啊?我们不回龙湾啊?” “你刚去过看守所,那地方不吉利,我们要去温泉洗澡,祛除晦气,然后才能回家,免得把不吉利带回去。” “有这钟说法啊?我怎么不知道?”洪文波很好奇。 “当然有啊。你是北方人,不了解南方的风俗。像监狱、坟场、火葬场这种地方,都不吉利,去过之后都不能马上回家,最好去洗澡,在外面吃猪脚饭,然后才回家。”她又看了一眼洪文波,调皮地说:“听说在解放前,那些有钱人遇到这种不好的事,还要去妓院里住上几天呢,你是不是喜欢那样?” 洪文波撇撇嘴:“就是天上的仙女我都不喜欢,更不用说妓女了。” 张玫把手放在她心口,然后看着他说:“口是心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要不然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我才没有,是你自己的心跳得快吧,让我也摸摸你的。”说着,洪文波就要伸手,张玫赶紧把他的手推开,说道:“讨厌,别闹了,警察抓住要扣分的。” 两人说笑着,很快就来到龙沙温泉度假村。(未完待续) 第49章 十方长老的预言 张玫驾驶汽车沿着山间小路进入温泉景区,很快就看到了一座湛清碧绿的天然湖泊,湖泊四周,还有周围的山上,点缀了三五相连的度假别墅,远远望去悠悠然然,宛如人间仙境。 “这就是龙沙温泉?环境真好。”洪文波摇下车窗,清新的空气带着一点甜丝丝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立刻感觉神清气爽。 张玫说:“不仅环境好,而且风水好。以前听一位风水大师讲,这里是岭南龙脉的胆,山顶有座十方寺,位置正好在龙胆的气穴上,得天地山水的灵气,求官得官,求财得财。” “那我们去拜庙吗?” “当然了,遇庙烧香,逢寺拜佛,怎么能不去拜呢?去给你求官,给我们求财。”说完,张玫朝洪文波莞尔一笑,猛踩油门,加速驶向山脚下的龙沙温泉酒店主楼。 龙沙温泉度假村位于龙岗向北延伸的山坳里,四面青山环绕,中间是一片三四十平方公里的小型盆地,有几条溪水在盆地中央汇成一座堰塞湖,湖底平铺着一层长年沉积的暗红色花岗岩砂砾,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湖面,湖底的红色沙粒通过反射和散射作用,把湖水映成红色,就像一池天然佳酿的桃红甜酒。 在几道山梁错落排列之处,有天然形成的若干条大大小小的山谷,既是堰塞湖的下泄通道,也是盆地与外面连接的通道,建设度假村的时候,修建了两条公路,车辆进出十分方便。 温泉是在岭南市建立特区之后发现的,当时全区范围内进行地质普查,勘测队在这一带找到了火山活动遗迹,后来通过深井钻探就发现了地下温泉,水温在65度左右,富含硒矿类物质,入口甘醇,是难得的优质温泉。发现温泉的地方集中在山间盆地周边,这里的山岭属于龙岗余脉,盆地中沉积的棕红色细沙又很有特色,就命名为龙沙温泉。 发现温泉之后,当地就进行旅游开发,引进香港资金建设度假村,在盆地中打了十几眼温泉深水井,又在四周相对平缓的山坡上修建了度假酒店,房间内都修建了专供泡澡用的温泉浴池,通过水泵把温泉水直接入房间。后来,又在湖区边缘修建了露天水上乐园,可以滑水、游泳,还能钓鱼、捕捞,游乐项目逐渐丰富,使得度假酒店很快就名声大振,一年四季游人不绝。 这几年,喜欢泡温泉的人越来越多,对温泉设施的建设也不断升级。度假村沿湖修建了许多独栋别墅,每座别墅附带一个露天汤池,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享受自然风光,特别是建在半山坡上的别墅最受欢迎。白天可以四望山林竹木葱葱翠翠,俯瞰一池清水的五彩变幻。在晴朗的夜里,可以仰卧在汤池中,水的浮力托举着身体摆脱重力的牵引,观赏满天星斗,静观明月从东山生起。从周围许多汤池飘起的朦胧热气,悠悠荡荡,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放松。因此,到龙沙泡温泉很快就成了一种休闲时尚,这里也就变成了休闲度假的旺地。 张玫已经提前预定了一套小别墅,在半山坡上。车只能停在山下酒店主楼前的停车场,然后沿着曲曲弯弯的石径徒步上山。 由于没到周末,游人相对很少,景区到处都显得很安静,这反而更彰显了山林的自然之美。 洪文波牵着张玫的手,一边走一边听着山林间的鸟鸣,有一点超然物外的感觉:“这里比龙岗还要好,有山有水,更适合静修静养。等我们老了,能住到这里来就好了,泡泡温泉,钓钓鱼,清风明月,神仙眷侣。” 张玫歪着头靠在他臂膀上,柔声说道:“你说话要算话啊,这山上有山神、树神,还有土地公,他们可都听着呢。” 洪文波捏着张玫纤细的手指,说:“当然算数了。我最向往的生活其实就是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自自在在,没有那么多俗务缠身,只管牵着你的手信马游缰地散步,走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在树下读读书。那才是神仙的日子。” “说得自己跟个老头子似的?”张玫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等到你老了,会不会就不愿意牵手了?只想看你的书,我还得辛苦赚钱养家。” 洪文波揽着她的腰身,把她贴得紧紧地:“能者多劳啊,再说,我们现在趁年轻多赚一些钱,等老了就不用辛苦了。” “那我们等一下到庙里去,一起许这个愿。”张玫的目光灵透如水,充满期待。 “好啊。”洪文波停下脚步,给她轻轻一吻。 “还想要。”张玫抱紧他的腰,仰起头,嘟起嘴巴,扭动腰身,施展她最擅长的狐媚,让洪文波无法抗拒。 “你不是说要先泡温泉祛除不洁吗?”洪文波虽然已经感觉身体开始躁动,但还是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冲动。他内心其实很在意张玫路上所说的那些话,在看守所里待了那么久,一定沾染了许多不洁之气,要先借天地灵秀之地的泉水把身体洗洗干净,心里才会踏实。 “那一会儿洗好了,要一个长长的、透不过气来的,都好久没那样接吻了,我想要。”张玫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臂膀,手搂得紧紧的,好像一松手,他就会飞走了一样。 “好,要一个长长的、透不过气来的,再给你一个硬硬的。” “才不要呢。洗完了,我们还要去拜庙呢。” “可以明天再拜啊?” “好啊。”张玫咯咯笑起来:“那今天一晚上都不能要,拜庙要斋戒,不然就不灵。” 洪文波听了只好嘟念了一句:“好吧,早知道这样昨天提前要了就好了。” 张玫笑着伸手在他太阳穴边戳了一指头:“馋鬼,又不是一直不给你。” 两人一边说着,来到了他们预定的66号别墅。 这是一栋小型别墅,上下两层,一层是宽敞的起居室,向阳的一面是全透明的玻璃落地窗,视野开阔,有一道玻璃门与外面的院子联通。 院子里有一座用当地红色花岗岩切成的椭圆型温泉浴池,足够两三个人同时使用。 张玫要到楼上卧室换泳衣,洪文波直接到浴池边打开水龙头。 他看看四下无人,就在浴池边把衣裳全都脱掉,赤条条地跨进池子里。 既然泡温泉可以涤除不洁,索性就来个一丝不挂,这样才洗得干净,洗得彻底。 洪文波坐下去,感受着温热的泉水逐渐没过了腰腹,浑身的血脉和毛孔都在热力的作用下开始贲张,浑身皮肤轻微灼痛感让他忍不住大口呼吸,连肺底深处的浊气都被呼出去,吸入的温润的泉水蒸气和山林间清新的灵气,丰富的负氧离子进入体内,把所有细胞都激活,整个人的精神进入一种半兴奋状态。 洪文波捧着水向脸上撩,还顺便搓了几把脖子,从上到下,都洗了一便,然后仰头靠在浴池壁上,让热水逐渐没过了脖子。 张玫下楼来,手里抱着浴巾和洪文波的换洗衣物,她自己却并没有换泳装。 洪文波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不换泳衣?想跟我一起裸浴吗?” 张玫走到浴池边,果然看到洪文波光着身子泡在水里,便嗔怪道:“你真讨厌,大白天的,也不怕让人看到,羞不羞。”说着,她把浴巾和衣服放在平台上,自己侧身坐到浴池边,手伸进去试试水温。 “你快去换衣服,真的很舒服,比在家里洗热水澡要舒服多了。” “当然了,这边的水多好啊。有天上落下的雨水,有山上流下的溪水,还有地下的温泉,这么丰富的天然水蕴含天地灵气,不仅舒筋活血,还能祓除晦气、煞气、各种不吉利,当然舒服了,家里的水怎么能比呢。”她指着山下的湖水:“你看,那湖水还是一半清一半红。” 洪文波惊奇地赞叹:“真的,刚才在湖边我就觉得好像水有点红色,还以为是富营养化,长了太多的浮游生物造成的。” “不是啦,那是水太清亮,被湖底的红沙映衬的。”她指指周围的山石:“你看,这边的山上都是这样的红色花岗岩,这些砂石冲到湖底,沉积起来就变成红色的湖底了。今天泡温泉,明天去湖里踩红沙,走红运。” 洪文波笑了:“你们岭南人真是有想象力,干什么都要有彩头才行。” “对啊,这是潜移默化培养自己的好运气,总想到好的东西,总保持好念头,人的运气就会自然好起来,这也不完全是迷信,是心理强化,物以类聚,气也以类聚,是科学啊。” 洪文波点点头:“这个我相信,我现在运气这么好,就是因为天天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开心,什么都圆满,所以我的运气就越来越好。” 张玫用手撩水撒到他头顶,又用绵柔的手心拍拍他的额头,像是给他灌顶一样,乌黑的眼睛亮亮地闪着,口中念祷:“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吉祥如意。” 洪文波仰脸看着她,享受着她的灌顶和抚触,又忍不住想和她亲热,就抓紧她的手腕,说:“你快去换泳衣,跟我一起洗。” 张玫摇摇头,从手包里拿出呼机:“章谦呼我呢,让我赶紧回去,他要用支票。” “这家伙。”洪文波胡噜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呼机上的信息:“用支票不是有会计吗?你回去干嘛?” 张玫收起呼机,呲牙干笑两声:“我忘了把我的人名章留下,没有人名章不能开支票。” “那让他明天用不行啊?上午我们就回去。” 张玫伏下身,在他湿漉漉的唇上亲了一下:“章谦弄到这批货不容易,要马上付款给人家,我们不能因私废公,这是约好的,再说,时间就是金钱。我去去很快就回来,晚上再一起洗,好吗。” “那你快去快回,我就这么泡着等你,你不回来我就不出去。” 张玫笑了:“那你会被煮熟的。”她把洪文波的手表放在浴池边:“最多半小时,不能太久了。起来之后吃点东西,你自己先去山上的庙了拜拜,晚饭前后我就回来了。”说完,她站起来,朝洪文波摆摆手,一个人朝山下走。 “路上慢一点。”洪文波在身后嘱咐了一句,张玫回头朝他飞了个吻,便轻盈地下山去了。 洪文波在热水里泡了一阵子,感觉有些困倦,又不敢在池子里睡,怕呛水,便起来擦干身子,换好干净衣裤,准备到山上去找那座十方寺。 按照路牌的指引,沿着来时的路径继续朝山上走,又走了十五六分钟的样子,便看到了一段明黄色的院墙,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子,那就是十方寺了。 这是一座很小的寺庙,只有一进院落,山门开着,当中供奉着弥勒佛,两边悬挂着那副很有名的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洪文波以前没有拜过佛,参观寺庙古迹都是大大咧咧地一看而过,可是今天张玫带他来这里,就是要拜佛许愿的,进了山门不拜一拜,似乎不礼貌。于是,便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就要起来。 可是刚刚立起一条腿,忽然从后面转出一位老僧人,慈眉善目,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礼佛三拜,礼敬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诸佛,皈依佛法僧三宝,断除贪嗔痴慢疑五毒,功德无量,福报无量。施主怎么只拜一拜便要起身?” 老和尚说话非常迟缓,却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充满慈悲,直入人心,洪文波不由自主地又伏下身,恭敬地拜了三拜,心中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拜完之后,洪文波站起身,也学着影视中的样子,向老和尚躬身合掌。 老和尚微笑还礼:“阿弥陀佛,肯拜佛便是与佛有缘,施主请到后面佛堂。” 洪文波小心翼翼跟在老和尚后面,穿过庭院,进入大雄宝殿,里面供奉着本尊释迦牟尼佛。 老和尚向佛前顶礼三拜,然后走到一边,目光慈祥地看着洪文波。 洪文波也跪到蒲团上,学者刚刚老和尚礼佛的样子,又拜了三拜。每次当他拜下去的时候,和尚便敲一下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悠悠扬扬,既悦耳,又悦心。 等洪文波礼拜完毕站起来之后,老和尚面带微笑说道:“施主果然是贵人,不仅佛缘深厚,而且慧根聪利,将来的功德福报不可量,不可数。” 听着这几句赞美之辞,洪文波以为只是客套,不过还是感到十分受用,心里美滋滋的,赶紧掏出钱来,投入功德箱。 “请问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十方,与这座小庙同号。” “十方师父,失敬。我听说您的宝刹十分灵验,能求个签吗?” 十方和尚还是面带微笑说道:“施主是贵人贵相,何需抽签呢?”说完,他见洪文波似乎有一点失望的神色,便说道:“施主想抽签,要问什么?贫僧或许可以帮助拆解一二。” 洪文波面带惭色,有些不太好意思,干笑了一声说:“就是想问问前程,师父不要见笑。” 十方和尚哈哈一笑:“常言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施主是第一等聪明利根的人物,怎么反倒问起前程来了?不过,你既有此问,我有一偈相赠,也算结一个善缘。” 说完,十方和尚又上下打量了洪文波一番,便开口诵道:“公门之内好修行,秉正持身是正经。他年若负风云志,千里封疆许太平。” 诵完之后,十方和尚合掌说道:“施主请多多珍重,告辞了。”然后便要转身离去。 洪文波正听得云里雾里,见和尚说声要走,急忙上前请求:“师父,您怎么知道我是公门中人?我智力俗浅,不能完全领悟,能不能请师父把这几句话的寓意解释明白一点?” 十方和尚笑道:“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须一切法。施主何必纠缠于一字一句的含义呢?只要好自为之便好。”说完,和尚便缓步走出佛殿,绕到后面的斋堂去了。(未完待续) 第50章 当面错过 从十方寺下来,太阳已经转到西边,离山头不足一尺远,山间的凉气已经渐渐强势。 洪文波沿着石阶往回走,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老和尚说的那一首偈子。 “公门之内好修行”,这是一句从古代就流传下来的俗语,意思也还算明白,大致是说身在公门,无论做官做吏,只要多存好心,多行好事,更容易积累功德。 “秉正持身是正经”,这一句正加明白,身在公门要做正直的人,做堂堂正正的人,那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最有疑意的就是第三句,“他年若负平生志”,其中那个负字究竟是用哪一个字?是用抱负的“负”,还是用名副其实的“副”?如果用抱负的“负”,那意思就是,将来要有远大的抱负,不能安于现状,要背负起时代的使命,树立远大的志向,投身于风起云涌的时代变革,做一番风云激荡的大事业。如果用名副其实的“副”字,那就意味着将来的前途、事业的发展,一定能符合自己的远大理想,一定能实现自己的风云之志。可是,自己的风云之志是什么呢?好像现在并不清晰。看来还是要先立大志,将来才能成大事。 第四句就简单多了,封疆至少一省一区的地方,以千里来形容,应该还是比较大的省区,或者非常重要的省区。“千里封疆许太平”应该是治理这一省一区的政绩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太平安定。能治理千里封疆的人,那就是封疆大吏,是省长,还是省委书记?如果将来真能做到管辖千里封疆的省长...... 洪文波的心怦怦狂跳,不得不连续咽下几口唾沫。他停下脚步,回头望望,却已经看不到十方寺的影子。 “将来如果真应验了十方师父的话,我一定要重修十方寺,给老和尚也塑一尊金身。”洪文波暗自许下一个大愿,就在石头路上朝山顶十方寺的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跪在地上默默祝念。 他正在那里念念有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嗤嗤地笑,赶紧回头一看,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正在那里看着他。 “您真虔诚啊,是要磕长头上山拜佛的吧?”姑娘很大方地先开了口:“能不能帮忙带上我?”说着,她抬起左脚,把脚上的高跟鞋晃了晃:“鞋跟断了。” 洪文波礼貌地一笑:“我是刚刚从山上下来,你穿着高跟鞋走山路可是很麻烦,上面还有一段路角度比较大,不太好走。” “我知道不好走,所以问你能不能帮忙啊?”姑娘说话的声音很清越,明眸善睐,皓齿丹唇,站在石头路上、山林之间,更显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本色之美。 “好吧,我能怎么帮你?”洪文波朝她走了几步,离得更近了一点。 “帮我找根拐杖吧。” 洪文波朝两边看看,都是碗口粗细的树木,或者是茂密的草本,到哪里去找拐杖。 “那边不是有毛竹?”见洪文波一副为难的样子,姑娘觉得更要难为他一下。 洪文波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高大桐树掩蔽下,有几杆翠竹错落其间,大概是应为缺少阳光的缘故,每根竹子都拼命向上长,所以主干都不是很粗壮,真的可以折断来当拐杖。 洪文波从石头路上下来,朝那几根竹子走过去。 刚走出去不远,又听到后面那个小姑娘朝他喊:“还是算了吧,竹子是君子,不能折。” 洪文波回头看看姑娘,又看那几根竹子,只好决定放弃,转身回到路上。 “对不起,怪我没想好。”见洪文波鞋上沾了许多泥,姑娘急忙道歉。“我是在想,梅兰竹菊是四君子,怎么能折呢?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克服一下。”说着,她踩着断了跟儿的鞋子,一瘸一拐,费力地又上了几层石阶。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换鞋子吧,照这样,就算上去了天也黑了,下来的时候看不清路,就更不好走了。”洪文波好心劝了一句。 姑娘看看前面的路,又看看天色,有些怅怅然地叹了口气:“唉,真是的,算了,就听你的吧。听人劝吃饱饭。”她转回身,又一瘸一拐地往下走。 洪文波走过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拐杖。你放心,我也会像竹子一样有君子风度。” 姑娘眨巴两下眼睛,和洪文波对望了一样,说:“好吧,看你刚才那么虔诚望山礼拜,我就估计你多半是个好人。”她朝洪文波伸出手:“来,能让我扶着你胳膊吗?” 姑娘一手抓住洪文波的小臂,上身朝他那边倚靠着,走起来略稳当了一些。 洪文波问:“你怎么穿着高跟鞋就上来了?” 姑娘说:“我本来是随便在山下转转,后来遇到一个当地人,他说山上有座十方庙,许愿可灵了,也不算远。我想着,既然不远就去看看吧,不用换鞋子了。一开始还好,刚过了半山腰鞋子就吃力了。可是我想,要去许愿就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才显得心诚啊。结果,走到前边那里鞋跟就断了。唉,鞋子不行,心诚也没用。” “你也是第一次来泡温泉的?” “对啊,第一次来,感觉挺新鲜的,又好奇,结果出糗了。” “既然出来玩,应该换好运动鞋或旅游鞋,穿高跟鞋走路都不方便,更何况爬山呢。” “唉,没办法啊,人长得矮,穿高跟鞋好看一些啊。” 洪文波看看她的头顶,刚刚过了自己肩膀,便笑笑说:“只要面子,不要里子,自己受罪。”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知道你是想说这句话。”她停下脚步,咬了一下嘴唇,眉头也皱起来,说:“感觉好像脚磨破了,好疼。” 洪文波扶着她坐在石头台阶上,让她自己检查一下。 她坐下来,轻轻脱下鞋子,跟腱果然已经磨出了血,疼得不停地咧嘴呲牙。 “不行,再这么走,你的脚就磨坏了。”洪文波想了想:“这样吧,我就住在前面半山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一双鞋子换上。” 姑娘抬头看看洪文波,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那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洪文波笑道:“没关系,举手之劳。你等着吧。” 洪文波一路小跑回到66号别墅,找了半天只有张玫的一双旅游鞋。想拿去给那个姑娘穿,又怕张玫回来问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况且,张玫身材比那个姑娘高,鞋子至少大一码,就是给她穿上也不合脚。 正在犯难,忽然看到门口的衣帽柜下面的鞋格子里有两双塑胶拖鞋,立刻过去拿起一双小号的,又拿了一瓶水,急急忙忙往回赶。 等他跑回去的时候,那位姑娘却已经不在原地了。洪文波往上找了一段,又向下追了一段,都没有发现踪影,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大概是同伴来找她了,所以就下山了吧?那也该等我回来说一声啊。”洪文波有些懊恼。刚才说了一路的话,连个名字也没问。 要不要到山下去找找?她说是来玩的,说不定到山下就能找到。洪文波朝山下又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算了,既然人已经走了,何必再去找呢?由她去吧。 洪文波默默转回身,又回到别墅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山下湖区的灯光都亮起来,山上的别墅也零零星星透出了灯光。 洪文波坐在房前的空地上,一个人在那里抽着烟,感觉有些寂寥。 张玫还没回来,呼了她几次都没有应答,可能是在路上吧。 刚才遇到的姑娘为什么没有等他回去呢?不是对他不信任吧?应该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啊?虔诚拜山,还帮她找拐杖,让她一路扶着自己的胳膊,连一点小动作都没有,不应该让她有不好的印象。 应该问一下她的名字就好了,当时连名字也不问,现在却又要不停地想,有什么用呢? 洪文波抬头仰望星空,忍不住笑了。天上那么多星星,自己连一颗都不认识,却从来也不纠结。刚刚在路边遇到一个不知名的女孩,不知道她的名字再正常不过了,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想知道她的名字,想认识她,一定是心里被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吸引了吧!秉正持身是正经,老和尚的话言犹在耳,怎么能因为一次短暂的相遇就生起非分之想呢?他年若负风云志,一个有风云之志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见色生心? 正想着,忽然呼机响起来。是张玫回复了吧?洪文波赶紧拿起来。 打开信息一看,洪文波感到有些意外,呼他的不是张玫,而是阿娇。 “我后天去江东采访。阿娇。”信息只有这么一句话。 去江东采访,那她一定是要见溶溶的。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是什么意思呢?勾起自己对溶溶的怀念?还是有意试探一下自己的反应? 洪文波扔掉烟头,回到屋里拿起电话。刚拨了两个号码,又把话筒放下。在这里打长途,明天退房的时候要结电话费,张玫问起来怎么说?她可是精明得很,露一点破绽就会被她发现。 想了想,洪文波拨通了张玫的传呼台,给她留言说,自己到山下主楼去吃饭了,在那里等她。 放下电话,洪文波快速穿上鞋,一路小跑来到山下,在酒店主楼找到投币电话,立刻拨通了阿娇的电话。 “喂,是阿娇吗?看到你的信息了。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你怎么好久都没电话?”阿娇还是一副霸道的口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洪文波忙解释:“最近一直比较忙,单位出了好多事,我们一个小伙子,把科长给捅了,既要配合公安局查案子,又要做家属的工作,上级还追究责任,手脚朝天的。” 听他这么一说,阿娇语气缓和了下来,关切地问:“那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这不是今天刚到看守所看了看行凶的那个人嘛,估计要重判。” “你自己也当心,岭南本来就民风强悍,你不要因为工作得罪人,除了事不值得。”阿娇嘱咐了洪文波几句,接着就说:“我要去江东了,后天飞过去。” “好啊,正是鲈鱼肥美的时候。” 洪文波有意不提起溶溶,阿娇只好自己主动说:“我跟溶溶约好了见面。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那有什么怪的,你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好了,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你,她要问起来我怎么说呢?” “什么也不用说啊。为什么要提起我呢?实在要说,就说我挺好的,也希望她好。” “唉,我真是该自己找麻烦。”阿娇了一口气,又责怪起洪文波来:“都怪你。” 洪文波笑笑:“好吧,都怪我,自制力太差,受不了你的诱惑。” “谁诱惑你啦?是你先抱着人家那样的,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是不是回去就不想我了?” 洪文波笑笑,低声说:“我现在是打公用电话,说话不方便。Imissyouverymuch。” “好啦,好啦,谁要你假惺惺的。好吧,等我到了江东再给你打电话。” 洪文波赶紧说:“我下周要去参加一个短训班,三个月的时间。这几天都在外面忙,不在单位里,你到了给我呼机留一个电话,我打给你。” “什么短训班?” “特区党校办的青年干部培训班,三个月脱产学习,正好休息一下。” “党校办的?你是不是要升官了?告诉你啊,你要是升官了得谢我,还不是我把你们梁书记的节目做得好了,他才想着要提拔你的。” “那当然了,没有你帮忙,我也就是一个小屁卒子,还在这里挂职呢。” “那你怎么谢我?”张玫的语气像是撒娇,却又透着蛮横。 “你说,只要不咬死我,怎么谢都行。” 张玫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讨厌,就是要咬死你。好吧,等你升官了再说吧,你要记得想我,知道吗?” 挂上张玫的电话,洪文波擦了擦头上的汗。今天又应付过去了。 他走出电话间,刚要去找餐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大堂的水吧里。再仔细一看,头上梳着两根麻花辫,正是下午遇到的那个女孩,她旁边站着一个胖墩墩的男子,正低头跟她说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51章 章谦来了 洪文波站在那里楞住了,感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在这时候,那个姑娘朝他这边转过头来,正好遇到到洪文波也在朝她那边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遭遇,就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都看清了对方。可是,姑娘又快速把头转回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似乎洪文波只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丝毫没引起她的注意。 洪文波见她装做不认识自己,心里反而淡定下来,也装做陌生人的样子,缓步从水吧旁边走过,朝里面的餐厅走。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能不是陌生人吗?但是,她故意装做没见过洪文波样子,这里边似乎就有事了,反而激起了洪文波更大的好奇心。为什么要假装没见过的样子呢?怕旁边那个矮胖子知道?那个矮胖子是他什么人?老公?男朋友?还是情人?不管是她什么人,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可惜了那一张天真烂漫的脸。 洪文波在餐厅找了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心里翻开了十万个为什么,一时竟忘了等张玫,自己点了两个菜、一瓶酒先吃起来。 说去来也是难得,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机会单独吃一顿晚饭了,除了应酬之外,基本上都是跟张玫一起,他的口味也在张玫的有效管理下,渐渐习惯了岭南的清淡和原味,现在一个人坐下来吃饭,忽然有点想念北方的重口味。 正在一个人喝酒,忽然见那个姑娘跟那个矮胖男人也走进餐厅,就在跟她隔着一张桌子的地方坐下来,姑娘背对着他,跟矮胖男人面对面。 洪文波暗中窥视着她的背影,瘦瘦小小的,两根麻花辫微微有些翘,随着她偶尔一摆头,那乌黑的辫稍儿似乎能刷到敏感处,心里痒痒的,有一种难割难舍的感觉,越是想把目光移开,就越是想再多看几眼。 对面的矮胖子开始点菜,她很自然地将一只手背到椅子后面,先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七”,接着又竖起食指和中指,接着又比了个“七”......难道她是在传递密码?洪文波立刻聚精会神,认真记下她比划的数字。一共七位数,七位数,不是电话号码吧?岭南特区的电话号码就是七位,数字7开头,那是东区的号码。洪文波刚一闪念,姑娘把手抽回去,又换了另外一只手,把刚才的七位数重复了一遍。 洪文波这一下确定了,她是在向自己传递电话号码。太有创意了!为什么要用这么神神秘秘的方法?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她对面的那个人发现。 为了告诉姑娘自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暗示,洪文波叫来服务员,让她帮着找纸笔,要记几个电话。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已经足够清晰地传递到那个姑娘的耳朵里。果然,她停止比划,一直等服务员拿来纸笔,才又开始将那一组号码比划了一遍,好让洪文波记清楚,等洪文波把纸笔还给服务员之后,她这才将两肘支到前面的桌子上,托着下巴等上菜。 不管是不是电话号码,反正先记下来了。洪文波把纸条放进口袋里,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几口就喝干了剩下的酒,连声叫服务员上酒。他要酒的声音有点大,那个还没有点完菜的矮胖子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笨蛋,点个菜,都磨磨唧唧的,这种人不戴绿帽子都可惜。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洪文波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酒刚拿来,忽然餐厅门口有人大声喊洪文波的名字。 洪文波一听,竟然是章谦的声音,感觉十分奇怪,但还是站起来迎了出去。 在餐厅门口,洪文波跟章谦碰了个对脸,紧随其后的是张玫和田红苗。 “文波,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事都不跟哥哥透一点消息。”章谦当胸给了洪文波一拳。“你这是要自绝于人民啊!” 张玫走上前,挽着洪文波的手说:“老章听说你要去学习的事了,非要过来给你道贺,拦都拦不住。” 洪文波拍了一下章谦的后背:“这有什么值得贺的?大惊小怪,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完,径自去跟田红苗握手,笑着说:“田姐,还把你给惊动了?真是太不应该了。” “什么不应该啊?你不应该请你田姐好好喝一个再去学习吗?告诉你啊,岭大分校的专业设置批下来了。怎么样?田姐是你亲姐姐吧?你赶紧,走之前把大学城的开工批文搞定,别回头你拍屁股升官了,让我们几个留在这里坐蜡。”章谦还是一副大大咧咧京痞的样子。 洪文波听说专业设置批下来了,急忙向田红苗道谢:“田姐,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说多了见外,你就是我亲姐姐。咱们姊妹兄弟一起能干成这么一件事,三生有幸!来吧,坐下咱们边喝边聊。” 章谦早走到前面去了,对服务员大声说:“你们有经理吗?能请出来见见吗?咱们开发区领导来了,怎么都不出来招呼啊?” 张玫忙过去拉住章谦:“你乱嚷嚷什么?人家这里属于龙岗区,跟你们领导都没关系。你老实点吧。”张玫又看看田红苗:“田姐你看他,到哪儿都跟土匪似的。” 田红苗笑了:“你让他耍土匪吧,遇上个黄飞鸿那样的教训他一顿,他才长记性。” 四个人走到洪文波刚刚坐的桌子前,章谦立刻说:“不行,不行,这张太小了,换大的,拿菜单来,我们得加菜。” 餐厅里本来就没有几桌客人,一个北方人进来之后大呼小叫,早就引人侧目,连那个矮胖子男人都盯了他好几眼,但是他对面的那个姑娘却充耳不闻的样子。 张玫对章谦说:“咱们换个包间吧?你们大嗓门说话方便。” 章谦却摆摆手,说:“就在大厅里,守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多有诗情画意啊!” 听章谦这么说,其他三个人都笑了。 服务员给他们换了一张四人桌,把洪文波刚刚没吃完的菜端过来,被章谦拦住:“撤了,撤了,我们重开一席。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特色菜啊?” 服务员用生硬的普通话向章谦介绍菜单,章谦或许是看笑服务员有几分好看,故意用京片子话跟她绕,东拉西扯,服务员很快就被他绕懵了。 田红苗说:“你别闹了,快好好点菜吧。”她对服务员说:“姑娘,过来,我来点。” 章谦把菜单递给田红苗:“好,你来点,她听不懂我说的话,我去找他们经理说道说道。” 张玫赶紧拦着:“你要干嘛啊?人家小姑娘又没惹你。” 章谦哈哈笑着说:“没事,我不是去告她的状,找他们经理出来,给咱们打折。开玩笑呢?龙湾区的领导就不是领导?明儿龙岗区的领导还怎么到龙湾区去啊?” 田红苗看了他一眼:“你别胡闹啊。” 章谦满不在乎地挤了一下眼,说:“没事,你们点你们的菜,我去公关。” 张玫看着章谦晃晃悠悠的样子,说:“老章都三十多了,还像古惑仔一样,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直都这样吗?” 田红苗笑笑说:“他跟我老公一样,都是从小在北京的部队大院里长大,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还好多了,以前他们上学的时候,打架斗殴都是家常饭。” 张玫看看洪文波,问:“你呢,是不是也跟老章一样?” 洪文波摆摆手:“我又不是北京人,想跟他一样也没机会。他们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自己有一个圈子,一般人都进不去。” 田红苗说:“这话是真的,他们自己那个圈子可独了,不是大院的人都不带你玩,我都跟我老公结婚六年多了,他们大院的兄弟们聚会,从来都不让我去。” 张玫笑了:“感觉像黑社会,怪不得老章走路都晃着膀子呢。”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洪文波暗中朝那个姑娘瞟了几眼。她正在吃饭,对周围的事似乎漠不关心,但是,洪文波有一种感觉,她此时也正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田红苗跟张玫商量着点菜,章谦拉着一位穿深色上装的女子来了,嘴里叫着:“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餐饮部的林经理。”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前,指着洪文波向那位年龄三十左右的女经理介绍:“林总啊,这位是咱们龙湾开发区管委会的洪文波,洪助理,我的顶头上司,今天来这里休息休息,你们照顾一下吧。” 那位经理很有礼貌地一躬身,向洪文波和两位女士致意:“洪助理,欢迎您和各位各位贵宾光临。” 洪文波忙站起来,向林经理伸出手:“不好意思,林经理,本来没想打扰你们。” 章谦又抢着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龙湾和龙岗本来就是邻居,你们龙岗的宋区长,马区长,还有李副书记,都跟洪主任很熟。你们不看报学习吧?看看咱们特区日报,洪主任最近新发表的文章,二版头条,梁书记亲自皮实登载的。” 那位餐饮部的林经理有点被章谦的气势唬住了,表情越来越紧张:“真是太失敬了,各位先请坐,等下我去请我们老总来。” 洪文波忙说:“不必了,不必了,今天我们是私下里来消遣的,不必麻烦你们老总了。” 章谦却毫不在乎:“没关系,请老总来,大家也就是交个朋友,我们又不是要白吃白喝,你放心,林总我们消费多少都该结账结账,绝不会吃白食的。” 那位林经理去请他们老总了,洪文波对章谦说:“你赶紧坐下吧,吃个饭还不够你闹腾的。” 章谦拉过椅子,斜靠着坐下,指点着洪文波说:“你啊,体恤民情。你将来发达了,官高爵显了,今天咱们在这里吃的这顿饭就是江湖传奇,你信不信?”他一指周围的客人:“这些人都会逢人便说,我还跟洪书记一块吃过饭呢!其实怎么样?他个巴拉的,都是各付各的账。” 田红苗啪地打了章谦一巴掌,瞪着他喝斥:“越说越不像话,你再闹我们都走了。”章谦被打得咧了咧嘴,暂时安静下来。 洪文波看着田红苗喝斥章谦的表情态度,竟有几分像阿娇,心中不禁一阵狐疑。难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那么微妙吗?章谦跟田红苗的老公是哥们儿,难道也会忍心对田红苗下手吗?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对哥们呢?这次挂职,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轨迹啊! 洪文波端起酒提议:“来吧,咱们先喝一杯。好久没跟田姐一起吃饭了,最近实在是太忙,都是那起案子把人折腾的。” 四个人碰了一下杯子,章谦又问:“案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判啊?” 洪文波摇摇头:“不知道,今天我去看守所看了看那小子,也挺可怜的,一时冲动,一辈子就毁了。” 张玫说:“他在看守所里面探望了半个小时,所以出来之后,我就带他来这里了,泡泡温泉,把不好的东西都洗洗掉。” 章谦胳膊肘碰了一下田红苗,羡慕地说:“你看,文波多有福气。到了岭南就遇到这么好的媳妇,还有一位刘书记那样的好领导,全力栽培扶持。真是,文波,你匀给我一点福气行不?一手事业一手美人,你让哥哥我看了多扎心啊。” 洪文波笑而不言,田红苗说道:‘你好好跟文波学点稳重,人家哪像你这么张狂。”她又对洪文波说:“岭大分校的事我就管到年底了,部里要派一位正司级巡视员专门管这个项目了。” 洪文波听了忙说:“那不行啊,我还是只认得你田姐。” 章谦说:“以后的事,都是基建工程了,你田姐不喜欢那一段。对了,整个大学城的工程可是不小,咱们得分一碗吧?不要你一去学习。人家趁机把肉都分了,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替人作嫁衣的事我可不爱干。” 洪文波听了挠挠头:“这事还真不好办,项目一下来,市里、省里都有人伸手,现在连刘主任都有点扛不住了,正想办法怎么把公开招标再进一步细化呢。还是先等等看吧,总包定下来再说,下面分包的工程就好办一些了。” 章谦盯着洪文波:“你可别大意,这些人都欺生,你不在的时候就敢有人耍幺蛾子。” 洪文波笑了:“有你呢,你手里有钢材,怕什么呢?” 这时,林经理带着以为中年男人走进餐厅,径直朝洪文波他们桌子走过来。(未完待续) 第52章 猝不及防的求婚 餐饮部的林经理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餐厅,朝洪文波他们那一桌走过去,看样子是把他们老总请出来了。 果然,还差几步就到桌子边上的时候,那中年男子便操着岭南普通话热情打招呼:“洪主任,欢迎光临,欢迎光临。”他见章谦似乎面相更老成一些,便过去双手握住章谦的手:“洪主任,不好意西,偶系龙沙温泉滴副总陈广武,我们没有想到你过来玩,接待不周,请多多包涵啦!” 章谦一面跟他握手,一面笑着指着洪文波:“陈总别客气,洪主任本来不让我张扬,我是觉得来到你们地盘上,不打招呼太失礼了,这才把您请出来。” 陈广武听章谦这么说,赶紧又朝洪文波伸出手,更加热情地说:“洪主任光临,系偶们地荣幸,请都请不到的贵客。” 人家老总都出来了,洪文波也只好握手寒暄:“陈总,不好意思,原来真的只是想过来随便玩玩,这把你惊动了,实在于心不安。” 陈广武已经掏出烟来,先敬洪文波:“洪主任不要客气的啦,温泉距离龙湾不是很远,以后经常来玩玩,泡泡温泉,对身体有好处的。”接着又敬章谦顺便问道:“请问这位老总怎么称呼?” “我叫章谦,立早章,洪主任手下办事的。”章谦结果烟,大大咧咧地自己点上。 洪文波补充介绍说:“章总是我们龙湾金属交易中心总经理,生意做得很大了。” 陈广武又向张玫和田红苗让烟,两人都摆手婉拒,便拉过一把椅子,在洪文波旁边坐下,掏出名片夹,向四位客人发名片。 洪文波接过去,见上面写着:岭南市龙沙温泉度假村酒店管理有限公司(香港合资企业),副总经理(中方代表)陈广武。 章谦一边跟陈广武交换名片,一边说:“陈总,以后你们度假村再扩建,买钢材就找我,一定给你一个好折扣。” 陈广武接过他们四个人的名片,见田红苗的名头竟然是教育部,不由自主地又朝她看了一眼,说:“原来是田处长,真是失敬失敬。前几天我到山上十方寺进香,十方长老就对我说,龙沙将有贵客,大概就是说的你们几位了。这样的贵客,偶们真是想都想不到。”他吩咐旁边的林经理:“小林,去安排加特色菜,拿一瓶龙沙杨梅酒来。” 洪文波忙客气地说:“陈总,不要铺张啊,我们几个人就是过来放松一下,千万不要搞太多菜。另外咱们讲好了,我们自己要埋单啊。” 陈广武笑笑:“洪主任放心啦,四菜一汤,绝不铺张浪费,大吃大喝。各位领导既然来到我们龙沙温泉,总要让我们表示一点心意。这样吧,今天这一餐,就算是偶们招待各位。其他的费用,各位自理,洪主任,你看这样可以吗?” 没等洪文波回答,章谦就抢着说:“陈总,您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客随主便。等下陈总再帮我们安排两个房间,我跟田处长一人一个单间。” 陈广武忙点头应承:“可以的,可以的。”他又钻头问洪文波:“洪主任的房间安排了吗?” 洪文波笑着指指张玫:“我老婆已经定了你们的66号别墅。条件还不错。” 陈广武又吃了一惊,赶紧堆起满脸笑容说:“哦,这位是您夫人,啊失敬,失敬。66号别墅是我们这里位置最好的,等一下我让人去布置房间。”他又转头问章谦:“要不要给你和田处长也安排到山上的别墅?跟洪主任订的别墅不远,还有一套小别墅,里面有两个独立的卧室。” 章谦连连点头,说:“可以啊,只有一个卧室都没关系,我是无所谓的,就怕田处长不答应,哈哈哈。” 酒菜都上来了,陈广武端起酒杯:“今天各位领导第一次到龙沙,非常荣幸,希望各位玩的开心,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以后大家熟悉了,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欢迎各位经常来消遣。偶们这里山好水好,温泉好,杨梅酒更好,泡温泉和杨梅酒,温泉洗外面,杨梅酒洗里面,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的啦,偶敬各位领导!” 酒过三巡,陈广武知趣地起身,去安排布置房间,让洪文波他们四个人慢慢用餐。 章谦得意地低声说:“怎么样?我公关的手段还可以吧?” 洪文波无奈地摇摇头:“是啊,你打着我的幌子招摇,以后我得替你还人情,你手段当然了得。” 章谦夹了一筷子鱼片放进嘴里嚼着:“你啊,当官的本事比我强,就是还不太擅用官威。你别老觉得自己还是北京来的那个小科员,你现在是开发区的主任助理,当了开发区的半个家,梁书记跟前都挂了号了,你还不该摆摆谱啊?”他用筷子指指桌上的菜:“这些,你不拿出官威来,根本吃不上。菜谱上没有吧?手上的权力用起来要谨慎,这我也同意,但是,官威该用也得用,不在乎说他请咱们吃这顿饭值多少钱,关键是这个体面,对吧。这咱们往这里一坐,周围的人一看,多牛掰啊。” 田红苗忙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别啰嗦了,人家文波哪像你啊,吃吃喝喝,拉拉关系就满足了。” 洪文波也笑着说:“他这套本事我还是真学不来,老怕自己太张扬,走到哪里都夹着尾巴,一点都放不开。” 张玫说:“所以现在我们很少在开发区吃饭,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老有人给埋单,要么就免单,他就不敢去了,怕欠了人家的人情。”说着,张玫夹了几块鱼片很自然地放到洪文波的餐盘里,就像照顾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显得做作。 章谦看在眼里,又是一番感叹:“哎呀,愿作鸳鸯不羡仙啊!文波,我就纳闷了,你说你又娶媳妇又升官,命怎么这么好呢?有什么秘诀没有?” 田红苗笑道:“有秘诀你也学不会,你整天就知道为那点蝇头小利,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她又看着洪文波问道:“文波,你这次到青干班学习,是不是要提拔了?” 洪文波摇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不过,咱们自己人私下里说,有这个可能性。到青干班学习的人,都是特区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培训之后,不说一定提拔吧,也要安排到重要岗位锻炼。所以说,我可能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不能太张扬,我自己能不能提拔事小,主要是不能辜负了刘主任栽培我的这片心意。”他有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说完又看了一眼章谦。 田红苗听出洪文波话里的弦外之音,就用胳膊用力拱了一下章谦:“听到没用,人家文波什么事都先考虑到是不是给刘主任造成影响,以后你也不能打着文波的旗号胡来,要是给文波添了乱,没有他在这里支持你,以后你的生意也别做了,人家当地人谁买你的帐啊?先把交易中心免费的场地给你收回去,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章谦忙端起酒杯说:“那当然了,我也是讲政治的人,怎么能干出给兄弟添乱的事呢?来,文波,走一个,祝你青云直上,步步高升,连带着哥哥我,还有张玫,我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你去当大官,我们跟着你发大财!” 洪文波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干了一杯酒:“你别捧杀我,要不是你们两位帮助,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大的两个国家项目?大恩不言谢,都在我心里装着,以后咱们大家还长着呢。” 章谦一边斟酒一边继续说:“这话我爱听,咱们是患难见真情,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把酒瓶放下,又开始对田红苗夸起洪文波来:“咱们这些挂职来的,现在根儿最硬的就数文波了。这也难怪,他这命好脑子就好。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找项目,拉项目,找来项目就为了拿那么丁点回扣。他不介,你拉来一个金属储备库,他一分钱回扣不要,还给你设计一个金属交易中心;你开一个岭南大学分校,他给你配套一个大学城。国家的项目全力支持,顺风借力,把自己的项目搞起来,真是奇思妙想,动动脑子就把一个项目的效益扩大成十个,甚至还不止。像大学城,这一建起来,往后的商场、学校、医院、餐馆,这带动作用多大啊。要不怎么刘主任那么看中你呢,真有才。”他又对张玫说:“妹妹,你得好好把他拴住了,这可是潜力股,将来必定成为大牛股。我看啊,不行就赶紧把他娶了吧,拴在自己夸腰带上才最放心。” 田红苗踢了章谦一脚:“说的什么话啊,这么难听。” “话糙理不糙,是吧。生米煮成熟饭都不行,那饭还不见得是你的,还要盛到自己碗里,吃到自己肚子里,才算是踏实呢。” 田红苗笑着直掩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你以为都像你那么不靠谱啊?人家小玫跟文波是真心相爱,用不着你那副花花肠子。是吧,小玫?” 张玫看着洪文波,脸上带着笑容问道:“你说是不是?” 洪文波挠挠后脑勺:“当然是啊。”他对着田红苗说:“我以前没认识张玫的时候,好像干什么都没起色。到了岭南,认识她之后,就时来运转,什么顺风顺水了。所以,就算她不娶我,我也要娶她。” 章谦一拍桌子叫了声好:“好,是爷们说的话。来吧,丁是丁,卯是卯,今天日子就挺好,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赶紧单腿跪下,求婚!这还等什么啊?你不跪我就跪了啊!” 田红苗对章谦这个主意倒是很赞同,也兴奋地催促洪文波:“快点啊,还犹豫什么?你话都说出来了。人家小玫可还等着下文呢!”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洪文波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谈过结婚的事,可是一来工作确实比较忙,没有精力。二来想着,总要见见家长才好,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洪文波自己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到底该不该马上跟张玫结婚,他心里还有一点溶溶的影子,再加上跟阿娇的关系也不清不楚,就一直没有认真考虑结婚的事。 此时此刻,章谦一起哄,田红苗敲边鼓,就把洪文波给架起来了。他看看张玫,她的脸色绯红,像两朵鲜润的桃花,满面含羞地看着他,一双丹凤眼笑眯眯地闪烁着,眼神中似乎真的充满期待,正等着他做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考验的时刻这么快就到了!罢罢罢,洪文波暗暗下定决心:男子汉,大丈夫,今天就是今天了,今天向她求婚,也算是持身秉正,水到渠成,如果一味推辞,只会让张玫感到伤心,他自己也就不像个大老爷们了! 想到这里,洪文波站起身来,端起自己那杯酒,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双手把那杯酒举到张玫面前,看着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张玫——”刚站起来的时候还非常冷静,头脑也清醒,等单膝跪地,喊出了张玫的名字,洪文波忽然觉得百感交集,喉头也一下子哽住了,不得不咧嘴笑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就是北方来的一个穷小子,来到南方原来只是想为自己的前途打拼。没想到,老天爷让我遇到你,你又对我这么好......”说到这里,洪文波想起平时对自己的种种好,真的动了感情,有点说不下去了,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我希望今生今世都有你在我身边,虽然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的一个穷小子,但我愿意用我全部的生命来爱你,和你一起奋斗,与你相互守护,相互陪伴,直到天荒地老。张玫,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此时的张玫早已经泪流满面,两只眼睛也全被泪水模糊了,脸上却写满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她不停地点着头,伸出双手捧住洪文波的双手,与他四目相望,轻声说:“我愿意。”说完,俯下身去,在两个人四只手捧着的酒杯中深深喝了一口,然后不顾一切地大声说:“我愿意。”说完,她俯身向前,和洪文波吻在一起。 “哇哦——”章谦用力鼓起掌来,周围几桌客人也都纷纷看过来,接着便跟着鼓掌,向这一对情侣表示祝福。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也朝他们这边望了几眼,还拍了几下手。 田红苗一边擦眼泪一边向洪文波和张玫,说:“太感动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的好朋友求婚,真是太好了,祝福你们!” 只有章谦还是像原来一样,他指着洪文波说:“你赶紧把剩下的酒喝了啊!这还用哥哥教你啊?这就叫交杯合卺一杯酒,喝完了站起来,下一步咱们就入洞房了。” 田红苗朝他呸了一声:“人家是求婚,又不是结婚,入什么洞房啊。” “嗨,今天先入一次,结婚再接着入。男人嘛,天天入洞房才美呢!” 酒也喝好了,饭也吃饱了,求婚虽然来得突然,结局却是极其圆满。 酒店的陈总听到消息,这才知道,洪文波口中的老婆其实只是女朋友,赶紧又送了一瓶人头马和一个果篮作为贺礼,派人送到66号别墅。 四个人徒步走回别墅,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又喝了几杯洋酒,章谦就要去泡温泉。今晚他跟田红苗住在同一幢别墅里,虽然说是有两间卧室,但是孤男寡女究竟怎么个睡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好在洪文波对此不闻不问,从来都不去过分关心他们的暧昧关系,至少表面上从不关心。 只剩下洪文波和张玫两个人。他看着她笑,她也看着他笑,互相笑得都有点傻,却又一往情深。 张玫说:“我也想泡温泉。” “好,” “你陪我一起。” “好。” 张玫贴到洪文波耳边低声说:“我想裸浴。” 洪文波摇摇头:“不行,章谦那家伙会在那边偷看的。” “那你抱我去换衣服。” “这个我愿意。” 洪文波一把把她抱在胸前。这时,洪文波的呼机响起来。他看看张玫,张玫却热烈地抱住他的脖子:“别管它,让它去叫。” 两个人相互缠绕着,亲吻着,好像是重新焕发了第一次在一起时的激情。 呼机在那里响了几遍,终于不响了。(未完待续) 第53章 再说说阿娇 洪文波与张玫欢度求婚之夜的时候,远在北京的阿娇却苦恼了整整一夜。 她呼了洪文波好几次,都没有收到回复。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她想跟他说话,而他却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自从经济电视台发生了播出事故之后,各种整顿、学习搞了一段时间,台领导班子也做了调整。 德高望重的王台长已经临近退休年龄,终于在不情愿中卸下担子,安度晚年去了。如果当初自己主动退居二线,不仅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甚至还有可能在电视工作者协会当几年会长,以便更好地发挥余热。如今只有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考虑能不能谋求个顾问之类的闲差了。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老同志,永远都是闲不住的,总觉得自己那点余热还能够照亮祖国的山河大地。 王台长安全退休,事故的领导责任就落到一直很有希望晋升台长的总编辑何志愚同志头上,免去总编辑职务,调离电视台,另行安排工作。 主管社会新闻部的副总编辑路达双就没这么便宜了,被追究主要领导责任,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撤销总编辑职务,在台内副局级非领导岗位安排工作。 社会新闻部副主任沈丽佳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给予行政撤职处分,由副处级降为正科级安排非领导岗位工作。而传闻一直跟沈丽佳有矛盾的社会新闻中心主任苏冬,也受到了一点牵连,但只受到行政警告处分。 直接闯祸的《法制观察》节目已经被撤销,主要责任人员由台内处理。原制片人常友主动辞职,告别干了二十多年的经济电视台,准备下海。 直接责任人吴勇,工作严重不负责任,被开出公职,五年内禁止在电视台工作。这样的处理结果,等于是在真人版魂斗罗中刚过了两关就失掉了一条命,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最无足轻重的直接责任人许春燕本来就是外聘人员,结果只能是解聘了事。虽然以后再也不能回到她心爱的经济电视台工作,但是,她毕竟还年轻,还有机会到中央台、北京台发展,谁也不会跟她这样的小年青过于较真,毕竟未来是他们这一代人的。 原来《法制观察》节目组副制片人以下的无责任人员,想学习一个月,停发效益工资三个月,然后按照鼓励自谋出路的原则进行分流。正式职工一般在节目中心内部调剂安排,其他外聘和临时工作人员只要在台里有关系,一般都能找到下家,毕竟电视事业的发展突飞猛进,各种人才都很难得。 新闻中心通过这次事故除了吸取别人的教训以外,在事故处理之后近乎成了最大的收益者。 原来主持工作的新闻节目中心副主任高尚由于工作出色,被破格提拔为副总编,接替路达双的职位。许多人私下说,这是王台长退休前打出的一手好牌,成功地把他最得力的干将提拔到台领导岗位,也是他所能给自己留下的最宝贵的资源,可以让他在台里的影响力至少还能维持两三年,甚至更久,中国人总是有一种老领导情节,特别是对提拔过自己的老领导,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感恩。 高尚提拔之后,新闻中心的班子随后也做了调整,原来财经节目中心副主任柴志勇调到新闻中心,并且提为正职。柴志勇原来就是从新闻中心升到财经节目中心当副主任的,这次重新回到新闻中心也算是荣归故地,不仅精通业务,而且人头也很熟悉,上任之后基本保持了原来的格局未变。他还需要等待新的时机,才能建立他的工作元年。 一直最受高尚重用的《经济新闻》节目制片人孙丰收真应了他的名字,在这轮班子调整中大获丰收,胜任新闻中心副主任,虽然排名在四名副主任中居于最末,但从此总算是跻身于中层领导岗位,也算实现了一个人生梦想。 在一系列人事调整中,陈瑜的调动是最不起眼的,但却让很多人啧啧称羡。孙丰收升任新闻中心副主任之后,多年担任副制片人的耿祖辉本来被人看好,他自己也私下托了几位老领导帮忙运动,争取能够扶正。可是,最终的任命张榜公布的时候,新闻中心的人都惊掉了下巴,《经济新闻》节目的新制片人居然是资历最浅的陈瑜。 然而,陈瑜调任《经济新闻》节目制片人既出乎多数人的预料之外,却又在大家能够接受的情理之中。 陈瑜从一名普通记者成长为《陈瑜观察》节目制片人,靠的是出色的工作能力和新闻专业素质,很短时间内把《陈瑜观察》打造成收视率和影响力在新闻中心排名第二的专题节目,说起来大家也是口服心服。自从采访了岭南特区梁天明书记之后,陈瑜的名字在台领导那里挂了号,王台长多次指示要尽快对《陈瑜观察》节目进行改版。虽然王台长退休了,但是原来一直提拔培养陈瑜的高尚却升为副总编,对新闻中心的工作有增无减,孙丰收空出的《经济新闻》制片人这个位子自然也就不会旁落。 新任新闻中心主任柴志勇对自己麾下第一主打节目的制片人虽然有最关键的决定权,但是,他也需要一名能让《经济新闻》长盛不衰的干将,而不仅仅是亲信。陈瑜作为《经济新闻》节目制片人的人选,具有许多老资格所没有的优势,比如她亲自出镜,已经是知名度很高的新闻专题节目主持人;再比如她出身一线记者,对新闻节目的采编制作有实战经验;还有,她创办的《陈瑜观察》节目收视率一路走高,已经在新闻节目中心大排名榜稳居第二,这个硬指标让很多人无话可说。因此,柴志勇很明确地支持让陈瑜接任《经济新闻》制片人。 当然,除了这些在台面上拿得出手的理由,来自高尚副总编的支持还是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这也是其他几位潜在竞争者可望而不可及的。耿祖辉虽然也在高尚手下多年,但从来没有像孙丰收和陈瑜那样受到器重。他那不温不火的性格,平平常常的能力,或许守成有余,但开创进取却远远不够。按照高尚以往的要求,制片人要像狼群的首领那样带领家族捕猎,而耿祖辉最多只能看家护院,虽然用狗来打比喻没有人喜欢,但耿祖辉在高尚的眼里只能做到副制片人,根本没有能力挑起全台支柱节目的重担。 对陈瑜来说,出任《经济新闻》节目制片人绝对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她从实习开始就在《经济新闻》里摸爬滚打,一身采编、主持的硬功夫都是在这个节目里练出来的,《陈瑜观察》节目本身也是从《经济新闻》这个母体中长出来的,能回到《经济新闻》工作,并担负起更重要的责任,对任何一个有事业心的人来说都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 然而,她太年轻了,资历太浅了,像耿祖辉那样在电视台工作了七八年、五六年的的老资格大有人在,如何处理好和这些老前辈的关系,对陈瑜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事,更何况上百号人的大节目,与台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各种关系纷繁复杂,正是这一点让她心里不停打鼓,对接受这个职务充满危机感。 最终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高尚。当她找到已经是副总编的高尚,把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之后,高尚只对她说了两句话:“干得了干不了,由你,也由天。不过,今天你自己提出来不干,那以后等你想G干的时候,就不一定有机会了。没有人总是保留着一个机会等你将来领取。这种事不像公交车,这一趟车上不来,还可以等下趟。就这一趟车,爱上不上。” 最终,陈瑜还是选择了先上车,到手的机会不肯抓,还要前怕狼后怕虎,前瞻后顾,那个代价就不仅仅是失去一次机会,很可能还会失去高尚对她器重。用高尚的话来说,最不待见的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争取《经济新闻》节目制片人的职务,不是她陈瑜一个人在战斗,也关乎领导的权力范围,哪位领导不愿意自己人掌管全台的头牌新闻节目呢?陈瑜如果真打了退堂鼓,就相当于违抗冲锋的命令,那以后就不会再有冲锋的机会,甚至连她现在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陈瑜观察》也保不住。创一个节目品牌也许需要许多人奋斗很长时间,但关闭一个节目,有时候只需要某位领导的一句话。 陈瑜可不是榆木脑袋,她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之后,便一无反顾地加入了《经济新闻》制片人职务的竞争,这种战斗精神是让她留在高尚这一趟线上的基本条件。 竞争《经济新闻》制片人这段时间,她跟洪文波通电话的次数少了一些,甚至心里有一点很清楚的感觉,洪文波在她心里远不如工作那么重要,这种感觉让她很迷惘。难道自己对洪文波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吗?那种多年积累下来的暗恋竟然如此轻薄吗? 这种困扰让她有点想念自己的远在江东的同窗好友兼闺蜜——白溶溶,可是,即使对溶溶恐怕也不能袒露心迹,毕竟洪文波曾经是白溶溶相爱多年的男友,最好的姐妹之间分享与同一个男人的情感并不是一个好话题,弄不好就会把闺蜜关系引入死胡同。 就在这时候,溶溶似乎是收到了心灵感应一样,主动打电话给阿娇,除了好友之间的寒暄之外,主要是问她能不能到江东去,她的省长老公很想通过主流电视台的影响力宣传一下他主政的“新江东愿景”。 对这个题目其实阿娇早有设想,在她采访特区书记梁天明的时候,就计划搞一个省市长访谈,只是受限于资源,一直没有办法落实。如今江东省长康海明主动走夫人路线,希望借助经济电视台做宣传,阿娇当然是求之不得。对阿娇来说,刚坐到《经济新闻》制片人的位子上,便受到一位大省省长的邀请到江东做节目,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让那些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的人不得不再一次受到挫折。 有关系在一定意义上就是有本事,每个人都会在自己心里重新掂掂自己的斤两。 从北京飞到江东不足两个小时,除了陈瑜之外,还有制片张喜率领的一个精干的五人采访摄制组。 虽然已经是大新闻节目的制片人,但是出于对新闻事业的热爱,加上女孩子对出镜多少都有的那一点虚荣心,陈瑜继续坚持尽可能多的出镜,特别是重要的采访活动,如此省市长访谈,她亲自出镜也表达了对采访对象的尊重。很多领导接受采访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对主持人的印象好,这就有利于建立长期的工作关系。 与小节目制片人相比,大节目制片人出外地采访也要有些排场。张喜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也跟着陈瑜调回《经济新闻》,只负责制片工作,基本不再承担摄像任务。这次到江东采访,采访摄制组主要由他负责,陈瑜不需要亲自过问。有一位得力的助手在身边,既负责联系处理日常工作,又可以兼作摄像师,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在经济上很划算,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与制片人非同一般的信任关系。 到达江东省会江城机场的时候,省委宣传部和省政府宣传办都派员到机场迎接,这倒不完全是因为省长的面子,关键还是“中国经济电视台”这块招牌实在太响亮,地方上对于这种国家级大单位都有一种仰视的心态。 随后,陈瑜一行人被接到省招待所——梅园宾馆,放下行装之后,先和宣传部和省宣办的相关人员讨论了这次采访行程,大致规划了采访时间、采访对象、采访地点,同时又提供了一些背景资料。 按照接待计划,当晚主要由省宣办安排晚宴,可是,陈瑜却提出要直接以私人身份去省长家拜访。 这让在场的工作人员一时有点为难,陈瑜便当场给溶溶打电话。 溶溶本来是想亲自去机场接阿娇,可是单位里有个会把她绊住了,没有去成。接到阿娇的电话,她当然喜出望外,当即就答应让她和她的同事晚上一起到家里来。 随后,溶溶给康海明办公室打电话,怪他没有提前安排好,阿娇到了江东的第一天,怎么能让她在外面吃饭?那显得她这个闺蜜好像不讲情分似的。康海明当然连声检讨,并且赶紧让秘书通知,当晚的接风晚宴改为家宴,还亲自把电话打到宾馆里,向陈瑜表示歉意。 这两通电话让陈瑜的同事和省里的同志都暗自惊讶。能让省长亲自打电话来得年轻女制片人这是有多大的面子啊。(未完待续) 第54章 到省长家做客 溶溶赶到梅园宾馆去接阿娇,两人一见面不免又是一番搂抱和热情地寒暄。 两人相互抱着,阿娇说:“到底还是南方的水养人,这才几个月不见啊,你就这么白白嫩嫩的。”说着,伸手在她光滑的脸蛋上捏了捏,感受着那种丝一般的绵软细滑,眼神中充满羡慕。 “是的哦,南方的水尤其养女人,不像北京的水那么硬,沏茶都留下厚厚的茶碱。空气又那么干燥,每天出门一趟就灰头土脸的,皮肤怎么会好?”溶溶抚摸着阿娇的长发,也夸赞说:“你头发这么长了,有好久没剪了吧?你抽一天空闲,我们一起去做头发吧,这里有一位老师傅,手艺老好的,做出来的头发,准保让你比电视里还要漂亮。” 阿娇松开搂着溶溶的一只手,不满地撇着嘴说:“我哪里能抽得出一天时间,你们家省长把日程表安排的满满的,就像是把我们抓来当劳工的。” 溶溶戳了一下阿娇的鼻子尖:“看你说的,谁抓你当劳工,那是他自找倒霉了。” 溶溶转头看看负责接待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位省宣办的马处长以前见过,就朝他说:“马处长,你们可不能光给人家电视台的同志安排工作,也要带客人看看我们江东的名胜古迹,那也是对我们江东发展很重要的宣传啊。” 马处长忙赔笑说:“是的,是的,省长已经布置了,要我们把接待工作再落实得更细致一些,要全方位展示我们江东省的发展新面貌。我们准备明天就先请经济台的同志到长江边的状元台观光游览一下,晚上再看看我们江东的文艺演出。对了,白老师,咱们文化系统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演出、展览活动啊?这方面您最了解情况,帮我们出出主意。” 白溶溶微笑着点点头,对阿娇说:“状元台是江东第一名胜,一定要去的,比镇江的多景楼还要壮观。游览过状元台,晚上就去看看我们江东歌舞剧院《江东如此多娇》,新排的风情歌舞,灯光、舞美都很漂亮,还获得了文化部百合花奖的,一定要去看啊,我陪你一起去。” 阿娇也爽快地答应道:“好啊,省长夫人亲自陪同,这是我这辈子最有面子的事了。”她朝自己的几位同事说:“兄弟们,快谢谢夫人。” 溶溶笑着轻轻拧了阿娇一把,然后对几位电视台的人说:“我和你们这位大明星制片人是大学同学,又是好朋友,所以,对她是不用照顾的,你们几位要多包涵一些,毕竟江东的条件比不了北京,有关照不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不过,我们负责接待的同志一定会尽力让大家在江东这几天的工作既愉快又轻松。是不是啊,马处长。” 马处长连忙点头:“那当然,那当然,我们会按照省长指示,做好对电视台同志们的接待工作。” 溶溶晃了晃阿娇的手:“走吧,今天先到家里吃饭。”她又对在场的人礼让道:“大家都一起去吧,老康交待请大家都一起过去,人多还热闹些。” 马处长忙推辞道:“我们就不去了,还要把明天的安排布置一下,您和省长还有电视台的同志有什么事,就请秘书长通知我们。” 白溶溶本来就是虚让一下,听马处长这么说,也就顺口答应:“那好吧,既然你们几位还要忙工作,今天就不勉强了,改天一定到家里来坐啊!”说完,挽住阿娇的手臂,对她和她的同事们说:“咱们走吧,到家里尝尝我们江东的家常菜。” 阿娇和溶溶坐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排,那是马处长在省长康海明打来电话特地安排的,其他人则乘坐面包车,离开了梅园宾馆。 坐在车里,阿娇有些感慨地对溶溶说:“溶丫头,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变了好多。” 溶溶理理耳鬓边的碎头发,侧脸一笑,问道:“有吗?怎么变了?” 阿娇看着她白皙柔美的面庞,说:“变得更成熟了,举止大方,八面玲珑。”她凑到溶溶耳边小声说:“变得更像女人了,满满都是女人味。” 溶溶推了她一把:“瞎说什么,本来就是啊,你以为都像你,走到哪里都像一条汉子。” 阿娇解释说:“我是说,你以前老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说话都腼腆。可是,现在真不一样了。” 溶溶笑了:“那是啊,总不能老长不大。” 阿娇伸手撩起她的长发:“你可以把头发盘起来,就显得更稳重一些了。” 溶溶笑了笑,自己有也捋了一把头发攥在手里,举起发梢看看,说:“我也想过,就是有点舍不得。”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是不是你们家省长不让?其实你梳盘头跟好看,那样就能把小尖脸都露出来,保证你们家省长更喜欢。” 溶溶松开发梢:“他才没空管我呢。每天开会到十一二点,回到家就是睡觉。早晨,人还没睁开眼,电话就打来了,有时候脸都不洗就出门了。我梳什么头他也没工夫看啊!” 阿娇笑了:“说得好像一个怨妇似的。你家省长原来在大陆石油集团就是有名的霹雳火,现在管这么大一个省,当然更忙了。” 溶溶也笑笑,说:“谁像怨妇似的?我可是一直都支持他工作。他每天回来不管吃不吃,都是热茶热饭伺候着。早晨上班走的时候,鲜衣鲜帽。家里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阿娇撇撇嘴:“统共就你们两个人,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溶溶叹了口气:“唉,以前常听上年纪的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居家过日子了,才开始懂一点这句话的意思。”她朝窗外看看,话锋一转说道:“算了,不说了。前面就到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康海明家的那座小院,在大门口停下。 下车站在垂花门前,阿娇惊叹:“到底是省长家的府邸,与平常百姓家就是不同。” 垂花门像是刚刚进行了整修,十分光鲜。两边灰色的高墙上布满了紫藤和爬墙虎,越过墙头还能看到不少翠竹。 从大门望进去,里面是一道影壁墙,墙下摆了一排盆栽茶花和兰花草,在阴凉的树影下,显得十分优雅淡静。 “走吧,进去坐。”溶溶拉着阿娇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招呼张喜等人:“都请进吧,欢迎大家光临寒舍。” 阿娇笑道:“你家是侯门深似海,这要还是寒舍?那么我们老百姓家岂不真的要叫寒窑了?” 溶溶一边拉着她走进大门,一边数落她:“你这张嘴就不能改一改,也改得像个女人一点。” 阿娇故意扭捏了两下,拿腔拿调地说:“人家还是女孩子呢?谁要像你们这些老女人那样子。” 溶溶笑着对她的几名同时说:“我经常说,你们电视台的领导一定是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让这种人当主持人?平时说话像女汉子,只有出镜的时候才装得跟淑女似的。” 张喜插言道:“您是没看到过我们大领导说话,跟我们大领导比起来,陈瑜这个只能算小儿科了。” 阿娇瞪了张喜一眼:“闭上你的嘴,这是到省长家了,有你说话的分吗?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吧?找我拍乎你!” 走进院子里,阿娇和电视台的几个人更加惊讶。一座长方形的小院,种满了兰花兰草,石榴树上接着不少果实,婆娑的桂花树正在花期,满院子都是甜腻、沉郁的馨香。 阿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像醉了一样合上眼,幽幽地赞叹:“难怪白居易在杭州当了几年的官之后,到哪里都要说江南好。你们闻这桂花香,真的让人酥软到心里,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南方的妹子怎么能不软侬侬的。”她睁开眼,看着白溶溶说:“你们这些江南人啊,呼吸的空气都跟我们北方不一样。北方的空气就是干巴巴的空气拌水泥,你们这里的空气是添了兰花香、桂花香。这么好的地方今天才第一次来,以前真是白活了。” 张喜和另外两名男摄像已经被小楼前的浴池吸引住了,大声叫着:“嚯,快看这么大的锦鲤啊!” 白溶溶走过去,笑盈盈地介绍说:“这些锦鲤已经有很多年了,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这半年多又长大了许多。” 张喜兴奋地说:“这么大的锦鲤在北京,一条能卖五六百块。” 阿娇上去把他推到一边,训斥道:“去去去,你以为人家省长家里跟你们家似的那么缺钱啊?瞧你那小门小户的穷样。这是锦鲤,风水鱼,是一种生活情趣,懂不懂?观池鱼而生江海之心,观百花而知四时之气。跟你们这些糙人说这些你们也不懂,都一边待着吧,别回头人家鱼少了两条,怀疑是你们偷了卖去了。” 张喜等几个人被她数落了一顿,只好笑嘻嘻地退到后边。 这时,许大姐从屋里出来迎接,一边朝客人们点头,一边伸手接过溶溶的手提包,满脸笑着问道:“今晚总共几多客人?” 溶溶把手提包交给许姐,说:“客人就是他们七位,不知道老康还会不会带人来。”她指指阿娇:“阿娇你该见过吧,来江东之前,她到咱们再北京的红叶别墅去过,你还说我们两个长得像姐妹花。” 阿娇忙上前跟许姐问好,想到当时许姐烧的几样小菜,不禁赞不绝口:“许姐,你做的那个红烧排骨最好吃了,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今天有没有烧啊?” 许姐听到夸奖自己的厨艺,脸上就乐开了花,连声说:“有哇,有哇,侬一定要多吃些,今天吾用到当地的鲜嫩莲藕烧排骨,味道香的不得了,侬尝一尝就晓得,与北方的味道不一样咯。” 白溶溶把客人们让进屋里,在一层客厅里喝茶。 阿娇端起青花瓷盖碗,呷了一口茶,对白溶溶说:“你家这是四层楼,平时就你们夫妻两个,还有许大姐,太奢侈了吧?我们苦哈哈地干半辈子也就指望买个三居室,跟你们家简直没法比。难怪现在经常有人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算是走对了路子。喂,你帮我打听着点,哪位书记、省长要还是王老五,就给我介绍介绍,让我也少奋斗几十年,提前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小康水平。” “好啦,大明星,你别老挖苦我们了。你的眼光有多高,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这些土包子省长、书记哪里能入你的法眼呢?再说,这房子、院子,连这满屋子的家具摆设都是公家的,老康在这个位子上能住这个院子,要是不在这个位子上,我们连一个竹竿都不能拿走,也是要自己去买三居室,凭我们那点工资,也买不起啊。” 听溶溶这样说,阿娇心里倒有些异样的感觉。以前,她确实是一个眼光很高的人,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她的理想伴侣,但是现实中的同学、同事、朋友,包括工作中认识的一些位高权重的领导,似乎都提不起她的兴趣。虽然经常遇到自作多情的向她表示爱慕之意,但她要么不当真,要么看不上,没有一个能有结果。能让她半夜睡不着的,似乎只有一个白溶溶的前男友、她现在的秘密情人洪文波。 就算洪文波将来也有主政一省的命,谁知道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什么样?真要让溶溶知道了她和洪文波之间发生的事,溶溶就不会夸她有眼光了,只会笑话她是个捡破烂儿的,专捡闺蜜的前男友。 溶溶见阿娇坐在那里不说话,眼神有点发愣,忙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坐飞机累了?要不要带你去休息一下?有现成的干净客房,许姐平时每天都收拾得很干净。” “好吧,那就去歇一下。”阿娇起身跟着溶溶朝楼上走。 “这栋楼好像有年头了吧?”阿娇扶着漆皮都有些剥落的楼梯扶手,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溶溶说:“解放前是一家官商的别墅,解放后没收归公了,好几任江东的老省长都住在这里。虽然旧了一点,可是风水很好。前几任住在这里的省长都当了书记,还有到中央工作的。” 阿娇笑道:“你们家省长可是石油战线上战天斗地的模范,怎么现在也信这个?” 溶溶也笑了:“也就是跟你说说罢了,哪里就当真了。” 来到三楼,推开一间向阳的客房,溶溶让阿娇进去。 “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从我们搬进来之后,这里就没有人住过,都是干净的,你放心好了。” “在你家里我还能不放心,你比我的洁癖严重多了。” 溶溶笑而不语,转身就要出去,阿娇忽然叫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溶,你想知道他的消息吗?”(未完待续) 第55章 省长又不回家了 第五章 听阿娇这么一问,溶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望着阿娇淡淡一笑:“想知道,可是不想问,也不想你告诉我。对我和他来说,彼此都没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阿娇点了一下头,对她说:“溶丫头,你真长大了,成熟了。” 溶溶微微一笑:“你这么说,好像你自己有多成熟似的。我看啊,你赶紧找一个人嫁了吧,要不然就熟过了。” 她仰身朝后一躺:“好啦,好啦,我还是先眯一会儿。吃饭再叫我。” 溶溶从楼上下来,张喜和另外几个人又到外面看鱼去了。对北方人来说,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养锦鲤是比梦想都难得的事情。 溶溶直接来到厨房,见许姐正在门口跟一个中等个子的胖厨师很热络地聊着。 许姐也看到了溶溶走过来,忙朝溶溶走了几步,给她介绍:“白老师啊,这是康总让人派来帮忙的大师傅,梅园宾馆的行政总厨鲍师傅。” 溶溶面带微笑朝那位戴着白色高帽子的行政总厨一点头:“鲍师傅辛苦了,那今天的晚餐就要给您添麻烦了。”溶溶向鲍总厨伸出手。 鲍总厨忙欠身跟溶溶握手:“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溶溶走到厨房门口,见厨房里还有两位厨师在忙碌,便朝他们点点头,然后转身对许姐说:“许姐啊,给几位师傅沏茶了吗?前几天老康拿回来的碧螺春给师傅们沏上,香烟楼下没有了就到楼上去拿。对了,鲍师傅,你们是三个人吗?那好,许姐,等下你想着,给三位师傅每人带一条香烟。” 鲍师傅听了连忙推辞:“不用不用,侬不用客气,吾们都是应当的。” 白溶溶笑笑,没有说话。许姐对鲍师傅说:“鲍师傅啊,侬勿要客气的,白老师和康总对人都老好的。”然后她又对白溶溶说:“白老师啊,侬勿要操心啦,吾来想着好啦。” 正说着,忽听外面客厅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几位就是经济台的同志吧?那位是陈瑜制片人啊?让我认识认识大明星。” 溶溶一听就知道是陶露露到了,忙跟鲍师傅点了点头,转身朝客厅外走。 陶露露从大陆石油集团调到江东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担任处长。 大陆石油集团新任总经理陈安钢到访江东省之后,康海明就提出从他原来在大陆石油班底里抽调一批干部充实到江东省的工作部门,以便加强江东省与大陆石油集团的战略合作,也能更好地保证他的政令畅通。 最早调到江东的是原大陆石油宣传部宣传一处处长郑大庆,他从钻井队就跟着康海明,是对康海明的意图领会最透彻的人,也是落实执行最得力的人,可以算是康海明亲信中的亲信。不过,对于这样一位亲信而且得力的人,康海明并没有直接把他调进江东省任职,而是通过江东省与大陆石油集团的战略合作,专门为郑大庆量身定做了一个职务——大陆石油集团江东基地主任,他的工作主要是建立大陆石油集团在江东的发展基地,为大陆石油参与国家海洋石油开发提供装备、物资、生活资料保障。实际上,这是康海明引进国有大型企业投资、扶助江东地方经济发展的另外一种模式,不仅把大陆石油集团的资金引进来,还能把江东的工业品、农副产品卖出去,同时,又对江东的装备制造行业有一个比较大的提升,一举多得,真正实现了多赢,这在当时的招商引资模式中是一种创新,为此还受到中央经济改革领导机构的表扬。 康海明从大陆石油集团调离之后,继任者陈安钢最先拜访的一个省级地方就是康海明主政的江东省,原因有两个:第一,陈安钢是康海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多年在大陆石油并进战斗的战友;第二,国家制定了开发海洋石油的战略,需要在沿海省区建立支持海洋石油发展的装备制造基地和生产生活物资保障基地;第三,这个原因虽然不见得能上台面,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康海明虽然已经出任江东省省长,却对大陆石油保持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从国有企业平级调动到地方任职实际上是对干部的重用,康海明作为一省之长的政治影响力,远远高于一位中央国有企业总经理,因此,作为新继任者,陈安钢仍然需要得到来自康海明的工作支持和政治支持,只有和康海明保持好原有的关系,才能坐稳那个一把手的位置,虽然多数一把手对受制于人从来都是耿耿于怀,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接受。 陈安钢对康海明的支持不仅表现在与江东省建立战略合作关系的宏观层面,而且坚决落实到人、财、物三个微观层面,概括地说就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技术支持个技术支持,而陶露露就是这个微观支持的具体体现之一。 康海明提出把陶露露调到江东也是有原因的。江东地处长江以南富庶之地,按照阿娇的说法,男人每天呼吸桂花的香气也会变软,所以,这一带的民风自古轻佻,巧言令色者多,执行力则比较差,省里的工作落实起来总是被层层打折,政令不畅成为康海明到任之后在江东最深的感触。因此,把陶露露调过来,就是为了充分利用她泼辣的性格,刚决果断的工作作风,帮助推动省政府的工作落实。为此,康海明专门在省政府办公厅特设了一个综合二处,主要负责政府主要政令的落实和执行监督,对监督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和处理意见,直接向省长办公会报告,处长就由刚刚从大陆石油集团调到江东省政府机关的陶露露担任。 除了正常范围内的工作以外,作为康海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层骨干,陶露露还要承担一些领导直接交办的事项,比如这次经济电视台到江东采访,直接接待单位是省政府宣传办公室,协同接待单位是省委宣传部,当康海明决定把欢迎晚宴改为家宴之后,这两个接待单位的人因为没有接到省长的指示,都不太方便贸然出席,这就造成了接待工作的断档,而政府部门的工作最怕断档,一旦出现断档,除了事故就没有人负责,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下达命令的领导本人。康海明从基层一路身经百战才走上省长岗位,对这一切都洞若观火,因此,他就直接安排陶露露到自己家里去,既可以弥补接待单位人员不在场的断档,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家宴变成公宴。 陶露露在大陆石油集团的时候负责交际处的工作,公务接待这一块工作非常熟悉,她自己又是一个性格张扬外向的人,所以,一接到康海明秘书的电话,立刻就赶到了省长的住所,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要亲眼见见每天都在电视里看到的大明星。 “陶大姐,快请里面坐。”溶溶迎到屋门口,差点和陶露露撞一个对脸。 “溶妹妹,省长让我来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就给梅园宾馆打了电话,把他们大厨拎过来帮忙,不知到了没有。”陶露露高声大嗓,说话的时候显得气场很强大。 “已经到了,一共来了三位,正在厨房忙着呢。”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们准备什么菜。”陶露露三步两步走到厨房门口。 跟鲍总厨交待了几句话,又把晚上的菜单检查了一遍,陶露露这才回到客厅。 白溶溶坐在那里喝茶,见陶露露回来,就说:“检查完工作,快坐下喝点茶吧。” 陶露露坐下来,对溶溶说:“宣传部的那帮人,平时说起来头头是道,关键时候就不办人事。省长说要办家宴,他们就觉得没有他们的事了,也不知道派个人来帮忙,幸好我及时发现了,要不然啊,难道还让你亲自下厨吗?” 白溶溶笑着说:“我下厨也可以啊,就怕做不了三样五样的,让人家电视台的同志笑话。” 陶露露问道:“大明星呢?让我也见见。听郑大庆说,可是个厉害茬子。我就想,难道念过大学堂的人比我还厉害?我倒要见识见识。” “厉害不假,可是要比你陶大姐,那还差好多火候呢。等下她睡醒了,让她见识见识真正的女中豪杰。” 白溶溶几句恭维话,说得陶露露心花怒放,她神采飞扬地说:“什么女中豪杰,我就是个母大虫,刚到江东没几个月就已经臭名远扬了,就像水浒里的孙二娘,每天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行当。” 白溶溶说:“老康经常说,要不是陶大姐办事雷厉风行,机关的作风就改不了那么快,还是像以前那样拖拖拉拉的,办什么事都不顺畅,如今可是好多了。” 陶露露心里很得意,嘴上却也要谦虚几句:“别提了,我这份工作,就是整天跟人较劲儿,要不是跟着省长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愿意落个恶名。不过,我们石油的人就是这点硬气,既然铆上了,就要死扛,反正我是外来户,也不怕得罪人。那些南蛮子,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以为北方佬也都是软不拉他的糯米团子。” 她又看了一眼白溶溶:“我听说,文化局到现在还拿不出江东新愿景的部门规划,横竖就是拖着,等哪天有机会我也到你们文化局搅和一把,省长说了,文化局不能老想着坐轿子,也得真抓实干搞改革。可是,现在的文化局,成了养老院、疗养院,养了一群懒蛋吃财政。” 溶溶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文化局的情况真的很复杂。” 陶露露见白溶溶明显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个人,工作作风虽然雷厉风行,但为人也是粗中有细,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任何一点情绪、表情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也是她在大陆石油集团多年历练出来的。 陶露露又把话题转到电视台的采访上,问道:“那位大主持人跟你是同学?那一定也是一等一的人物,要不然怎么就能在经济台里红了?等会而能不能说个情,请大明星也采访采访我,谈谈我再江东的工作感受。我就喜欢上个镜,年轻的时候在大陆石油评上全集团的先进个人,还到全国总工会做报告,在全国人民面前露个脸,多光彩啊。” 溶溶说:“好,等会儿她醒了,我给你们介绍。陈瑜也是个直性子的人,跟你准能说到一块。”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电话响起来,溶溶赶紧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康海明的办公室主任翟鹏飞打过来的,他先问了一下家宴的准备情况,然后转告白溶溶,康海明不能赶回去吃饭了,要参加省委召开的一个紧急会议,请白溶溶向电视台的同志表示歉意。 如果是在平时,康海明不回家吃饭也不算回事,可是今天有他自己请来的客人,突然又要开会,不能赶回来,白溶溶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挂了电话,溶溶朝陶露露抱怨说:“也不知道省委又要开什么会,连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啊?” 陶露露听了,急忙站起来问道:“省长不回来了?那我也得赶紧回机关去。” 溶溶忙挽留她:“陶姐你别走啊,你就留下吃饭吧,总要有人出面接待啊。” 陶露露说:“有你这位夫人的面子就足够了。我得赶紧回去,省长去开会,如果有紧急情况找不到人就不好了。”说完,陶露露已经走出客厅,溶溶只好把她送到院子里。 送走了陶露露,溶溶走到张喜他们几个人那里,说:“你们几位怎么不进去坐?” 张喜说:“外面空气好,这小院子的环境也好。我们出来的时候,北京的树叶子都掉光了,可是这边还一片绿。” 白溶溶说:“南北气候差距太大,我在北京上学那么多年,到底还是不习惯冬天的严寒、干燥。” 他们正聊着,忽然从高处传来陈瑜的声音:“喂,什么时候开饭啊?怎么还没有人叫我啊?” 众人抬头,只见陈瑜正笑嘻嘻第扒着三楼的窗户朝下面看呢。(未完待续) 第56章 新创意 第56章午夜访谈 溶溶朝楼上的阿娇招招手:“你下来吧,我们马上就开饭了。” 阿娇问道:“省长都回来了?那怎么不早点叫我啊。” 溶溶抱歉地一笑:“老康不回来吃饭了,省委有个紧急会议,他让我向你和几位同事道歉,明天他亲自给你们赔情。” 阿娇听了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问道:“省委紧急会议在哪里开啊?” 溶溶摊开两手,摇着头说:“不知道,一般在省委大楼里,但也不一定,要问他办公室的人才知道。” 阿娇啪啪拍了两下手,对几位同事说:“兄弟们,准备开工,我马上下去。”说完,她一转身就从窗口消失了。 溶溶不明白她说开工是什么意思,一脸迷惑地看看张喜他们几个,问:“开工?开什么工啊?” 张喜笑笑说:“八成她又有什么新创意了,您看着吧,这顿饭是恐怕是吃不成了。” 溶溶说:“那怎么行,再忙也要先吃饭啊,老康还专门让人安排了梅园宾馆的行政总厨过来,马上就可以开席了。” 正说着,阿娇从楼上风风火火跑下来,她不等溶溶开口,立刻摆手示意,让她先听自己说。 “兄弟们,从省长的一次省委紧急会议开始,镜头对准会议室,不管到多晚,会议一散,省长从会议室出来,第一个问题就跟上去,怎么回答不重要,有画面,有声音就行,省长说上几句话,引到我们的采访主体,接着镜头谈出,卷轴字幕打开:省长康海明说——江东新愿景。”阿娇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环视着围在她身边的几位同事。“怎么样?这样给片子开头,后面的怎么展开,怎么讲故事,就都可以了吧?” 随行的两位记者都点头赞同,制片人灵光一闪打开了脑洞,他们当然愿意乐享其成。 “那好,赶紧扒拉几口饭,回宾馆抄家伙。”阿娇转向溶溶:“你费劲准备的江东大餐是吃不成了,给我们一人装一个饭盒,带着路上吃,好肉好菜多装一点。” 溶溶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知道是拦不住了,但还是要再客气几句:“饭菜都已经搞好了,大家坐下来抓紧时间吃一点也不耽误事啊。” 阿娇笑了:“做新闻如同打仗,吃不上饭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才是家常便饭,你就别跟我玩虚的了,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让你帮忙呢。” 溶溶问:“你说什么事?” “人家省委开会,我们是进不了会场的,你赶紧找人把我们弄到会场外面,我们要在会场外把你们家省长堵住,然后来一段午夜访谈。这让老百姓看了多受感动,自己的省长半夜了还在辛勤工作,畅谈江东新远景,立马就把康海明同志夜以继日为人民服务的光辉形象树立起来了。怎么样,能找到人吗?” 溶溶想了想,说:“我先让许姐给你们装饭盒吧。” 阿娇说:“还得赶紧让人赶紧送我们回宾馆拿设备,实在没车我们就打车回去。” 溶溶先吩咐许姐把饭菜装饭盒,这又让厨房里三位厨师一阵忙乱。 溶溶平时从来没参与过康海明的工作,他身边的几位秘书、办公室主任虽然也经常见到,但都不算熟悉,让他们联系去省委紧急会议参访,恐怕又会推诿。直接找省宣办的马处长,以那个人的性格,恐怕也要请示领导,请示来请示去,一件小事反而搞复杂了。 想来想去,还是要找陶露露,既然康海明让她关照晚宴的事,就当她对经济电视的采访工作也承担责任,更主要的是,凭她泼辣的行事风格,只要不违反大原则,她自己就能做决定,而不是层层请示。另外还有一层,她是康海明的老部下,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心里有底,这件事请她帮忙安排是最稳妥的。 溶溶找出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直接拨到陶露露的办公室,可是并没有找到人。溶溶赶紧又拨办公厅值班室,说明自己的身份之后,请他们帮忙联系陶露露,让她赶紧回电话。 办公厅值班室找人果然是快捷得多,陶露露的电话很快就拨了过来。 溶溶在电话里把阿娇的意思简单转述了一遍,要请陶露露帮忙把阿娇他们带到省委会议的会场外,等会议一结束,立刻给康海明做一个午夜访谈。 陶露露只考虑了几秒钟,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她让溶溶转告陈瑜,自己马上派车过去,然后就到梅园宾馆去等他们,带他们直接去会场。 陶露露那边落实了,溶溶竟感觉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虽然只是几通电话,但那种小小的成就感还是让人心情舒畅。 “好了,等一下让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的陶处长带你们去,她是老康在大陆石油的部下,办事很爽利,也很稳妥,等一下她在梅园宾馆等你们。”溶溶把好消息告诉阿娇,感觉有那么几分得意。 阿娇一拍手:“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这时,许姐出来对溶溶说:“白老师啊,我们家里的饭盒不好装的。鲍师傅讲,侬几位等下回梅园,那里装饭盒很方便的,可以打电话过去让他们准备。” 没等溶溶开口,阿娇就抢着说:“对啊,梅园宾馆还能没饭吃吗?我也是笨过头了。”她招呼张喜:“赶紧走吧。” 溶溶说:“车还没到,索性就先吃几口吧。许姐,把饭菜一起上来,也别讲究了,让客人们能吃几口就吃几口吧。”然后她又对阿娇说:“这样吧,我也不陪你们,免得他们几位还拘着面子,你让大家放开了吃。” 阿娇此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脑子里开始酝酿采访要点,吃不吃饭已经无所谓了,听阿娇这么说,只好随口答应了。 胡乱吃了几口饭,陶露露安排的车就来接了。溶溶担心阿娇他们人生地不熟,下面的人办事可能没那么痛快,坚持要陪着他们一起去。 回到梅园,陶露露果然在等了,她一见陈瑜立刻热情起来:“到底是大明星,光彩照人,刚刚我到省长家里去的时候,你还在休息,就没有打搅你。” 溶溶忙对阿娇说:“陶姐跟老康同事多年了,有她照顾我就不陪了,其实我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阿娇忙对陶露露说:“陶姐,给你添麻烦了。我听说康省长开会,立刻就有了一个节目拍摄的想法,不得不把你惊动了。” 陶露露说:“别说客气话了,都是革命工作。不过,咱们说实话,这事也就是我敢应承,换一个人都不敢做主。走吧,咱们这就是省委大楼,省长要是骂人,你咱们就一起赶紧躲得远远的。”说完,她发出一阵豪放的笑声。 省委大楼离梅园宾馆也不远,坐车几分钟就赶到了。陶露露出发之前就已经跟省委办公厅和宣传部都打了招呼,这时候,办公厅一位副处长已经在门卫那里等着了。 “王处长。”陶露露跟那位下来迎接的干部好像还挺熟:“你还亲自下来了,派个人下来就好了。” 王处长对陶露露说:“我不是冲着你才下来的,这不是有电视台来得客人嘛。”说着,就向陈瑜伸出手:“是陈瑜老师吧,一看就是,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陈瑜听陶露露叫他王处长,便也这样称呼他:“王处长,我们想在会场外等康省长散户,抢拍几组镜头。你放心,我们都是老新闻工作者,组织纪律观念很强,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听陈瑜这么说,王处长果然放心了,嘴里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也是为了我们江东做宣传,我们当然要积极配合了。” 王处长又对陈瑜说:“我把你们带到第三休息室,那里离省委开会的地方最近了。” 陶露露低声问:“今天开会是什么精神?好像省府办公厅也不清楚。” 王处长朝她挤挤眼:“等下散会就知道了。” 乘电梯来到八楼。王处长带着一行人穿过铺着地毯楼道,来到第三休息室。 “各位就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等吧。”王处长看看手表:“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了,估计也不会太久了。”他又对陶露露说:“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今天我值夜班,一宿都在。” 陶露露是钻井队出身的女干部,什么荤的素的听不懂?当时就听出王处长的话是一语双关,便也不正面回答,故意拉长声说:“行啊,你回去抓紧吃根人参把身子补补,要不然,我怕你这小身子板顶不住一宿。” 王处长只得哈哈一笑,先告辞出去了。 陶露露对陈瑜说:“大明星,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准备准备,我去跟宣传部跟他们打个招呼,这种事不通知他们也不行,回头矫情起来又是扯不清的官司。” 陶露露一走,陈瑜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对张喜和另外两名位摄像说:“一会儿两台摄像机同时工作,一台就架在走廊里,长镜头对准会议室,省长一出现镜头就跟着,由远及近。另一台游机跟拍,要半身近景。我会上去跟他交流,你们只要跟住了镜头,不要太在乎说什么。” 她又对身旁一名比她自己还小的记者说:“你要把场记尽量做得详细,别回头又要重新翻倒带子。重点段落要标出时点,越详细越好。” 她又问张喜:“这里的灯光怎么样,是不是暗了一点?” 张喜说:“基本没问题,不过,你要是做面对面的访谈,那还是要把灯光架起来。他们这种照明灯肯定不行。” 陈瑜想了一下说:“灯光先准备着。我就强调一条,等会儿咱们的准备工作要快,调光、调声音都别太啰嗦,大领导不像普通人,准备得时机太久了,他会非常不耐烦,那我们采访就不会成功了,明白吗?关键时刻手下都要利索点。” 陈瑜他们正在做准备,陶露露陪着一起谢顶的干部回到休息室,一进门就对陈瑜说:“陈瑜老师,来见见安部长。”她又对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干部说:“安部长,这位就是中国经济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陈瑜老师,这次是受咱们康省长的邀请来帮咱们江东做宣传的。” 那位安部长一直面无表情,看到陈瑜也只是嘴角翘了一下,表情依然很严肃。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陈瑜,又看看其他几个人,慢吞吞地说:“大家的工作热情很高,辛苦了。” 陈瑜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从骨头里就很死板的老官僚,便只是礼貌地说了一句:“给您添麻烦了。” 安部长说:“麻烦也谈不上,不过,像这样的采访,事先没有跟领导汇报......” 陶露露没等他说完便抢过去说:“康省长把人家经济台的同志请过来,已经说过让我们全力配合,而且今天晚上就是拍几个镜头,真实记录一下咱们省委一班人是如何夜以继日为党为江东父老辛勤工作的,也不算是采访。您知道吗?为了要抢拍这段镜头,人家几位同志连省长的家宴都推辞了,现在还饿着肚子,这种工作干劲,这种敬业精神,领导们知道了也会受感动。” 安部长还是面无表情,沉吟半晌才说:“既然大家的工作热情这么高,我就不提不同意见了。不过,等一下散会之后,我要先向省长报告一下,征询一下省长的意见。如果省长也同意,你们大家再开始拍。” 陈瑜听了也只是笑一下,心里暗骂:“你他么算什么东西?老子先不搭理你,等会儿该怎么拍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那位安部长走后,陈瑜问陶露露:“他是谁啊?” 陶露露低声说:“宣传部值班的副部长,老正统,最不好说话了,偏偏遇上他。” 陈瑜冷笑一声:“觉得自己是根葱,谁拿他呛锅啊!” 陶露露也笑了:“这种人,不管遇到什么事,先想到的就是给自己免责,所以到现在还是个副部长。你们别理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有省长呢。不过,等会儿散了会,安部长跟省长先汇报一下也好,免得省长也感觉突然。你们放心,我跟着一起去。” 陈瑜点点头,让自己的同事赶紧就位,等着省委紧急会议结束,立刻就开始投入采访拍摄。(未完待续) 第57章 省委书记截和儿 第57章省委书记有话说 省委会议一直开到将近夜里十点钟,经济台的几个人已经在等待中变得有些焦虑,看到会议室大门一开,立刻都精神一振。 架设在楼道内的摄像机立刻开机,对准大会议室双开的大门,将一个一个江东省重要人物摄入镜头。 很多与会者本来也很困倦了,蔫头耷拉脑地走出会议室,忽然看到摄像机对着自己,立刻又挺直腰杆,脸上也恢复了严肃矜持地表情。 陈瑜迅速冲到会议室门口,被一名身材高大的警卫人员伸手拦住。 陶露露走进会议室,见省委常委基本都在,省委书记林富民还在跟康海明交流着什么,便放慢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康海明一边跟林富民说话,不经意看到陶露露在那边欲进不进的样子,估计是找自己有什么事,便招手让她过去。 陶露露赶紧走过去,先跟林富民打招呼:“林书记。” 林富民看了一眼陶露露,半开玩笑说:“是小陶啊,你已经把省直机关都整治了一遍?怎么,今天整到省委会上来了?” 陶露露忙笑着回答:“林书记,我才冤枉呢,明明是贯彻省委提高机关工作效率的指示,可是偏偏有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您可要为我们撑腰,要不然,大家的积极性怎么调动啊?” 康海明指着陶露露对林富民说:“小陶就有一个优点,工作往死里干。当年在西部油田,她是铁姑娘队长,跟一帮大老爷们摽着干,结果,愣是让她夺了全年钻进第一名,把一群老爷们全干趴下了。让她督查省直机关工作,就是要充分发挥她这股子狠劲。” 陶露露皱着眉头抱怨道:“哎呀省长,您说的什么话啊?人家当年好歹也是黄花闺女,怎么把一群老爷们干趴下啊?” 林富民听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康海明说:“老康啊,你这个说话确实有问题,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究竟是在什么事上把一群大老爷们干趴下啊?” 陶露露瞟着林富民说:“林书记,您这么一说又把问题搞复杂了,那我以后工作还干不干啊?” 林富民忙说:“干,干,当然要干,咱们江东的工作就要像你当年打井那样大干快上。” 林富民话音未落,忽然从门口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叫声:“你干什么?我是来采访康省长的,这也是革命工作,你懂吗?”屋里的几个人都朝门口望去。 陶露露一听是陈瑜在朝人发火,急忙对康海明说:“省长,是经济电视台的陈瑜在外面等着采访您,您见见吗?他们都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康海明一听是陈瑜,忙说:“那就叫她进来吧。”他又对林富民说:“中国经济电视台的记者,来给我们做个专题报道。你有没有时间跟他们聊聊?电视的宣传效应是越来越大,咱们也应该让江东在电视台多露露面。” 林富民还没说话,陶露露就带着陈瑜和一名摄像师走进了会议室,他转头看过去,看到画着彩妆、穿着西式正装的陈瑜,眼前顿时一亮,竟然有点失态,小声对康海明说:“老康,看来你不仅私藏着陶露露那样的铁姑娘,还有不少这样的瓷娃娃,你可真有艳福啊。” 康海明笑了,话里有话地说:“她是经济台的头牌主持人,正好你在这里,就认识一下吧。” 陈瑜走到康海明面前,大方地跟他握手。,说:“康省长,我们在会议室外等了您三个多小时,很想知道今天的会议讨论的是什么内容,和江东的发展有关吗?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康海明一边和陈瑜握手一边说:“真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本来应该跟你们大家吃个饭,可是,我们今天这个会确实非常重要。至于会议的内容嘛......”他朝林富民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盯着陈瑜看,就说道:“正好林书记在,就让林书记介绍一下吧。林书记,这位就是经济电视台的陈瑜同志。” 林富民却像是没听见康海明的话,先向陈瑜伸出手,和蔼地对她说:“听说中国经济电视台的同志来作报道,没想到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他对康海明说:“老康啊,下次民主生活会你要做检讨。经济电视台的同志到我们江东采访,我们却把人家关在会议室外三个小时,这不像话嘛!” 康海明笑道:“好、好,我做检讨,不过,我也是实在不知道小陈他们直接堵上门来,看来,这些无冕之王就是厉害啊。” 林富民拉着陈瑜的手不松开,和颜悦色地问:“你就是小陈同志,名字怎么称呼啊?” 陈瑜虽然明知道林富民有意握住自己的手不放,却并不以为意,反而直视着他的两眼,有些调皮地歪了一下头说:“我叫陈瑜,是中国经济电视台《经济新闻》的主持人。看来我们经济电视台的节目做得还不够好,要不然林书记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呢?” 康海明插言道:“林书记一定是一时对不上号。”他又指着陈瑜对林富民说:“书记,实事求是地讲,小陈的知名度可能比咱们俩加起来都要高。这次请她到江东,就是为了借助经济电视台这个大平台,把咱们江东的成就好好宣传一下,墙里开花,墙外也要香,所以啊,你一定要抽时间谈谈。” 林富民还拉着陈瑜的手,说:“好啊,小陈啊,你看我这个形象上镜吗?能不能采访我啊?”他一边说话,眼神一边在陈瑜身上不停地转,似乎对她的微微隆起的胸部格外感兴趣,目光转了几次都会从她脸上往下滑,滑过颀长的脖子,落到胸前的某些点位上。 陈瑜早就注意到了林富民的目光有些猥琐,一点也不像一位省委书记,心里不禁对他有些鄙视。看了一眼康海明,见他的眼神似乎对自己有所暗示,就对林富民说:“原来我们做得计划都是采访康省长的,不过,既然林书记愿意接受采访,那我们可以重新调整采访计划,但是今天不行了,您看明天可以吗?” 林富民哈哈大笑,这才松开陈瑜的手,顺便拍拍她纤小的肩膀,对康海明说:“老康啊,看来还是你的面子大啊。好吧,今天就让你先谈,明天我才能挂上号。” 他拿起桌上的几份文件,交给身旁的秘书,然后对陈瑜说:“那就算我挂上号了,明天咱们再详细谈。”说完,他又朝陈瑜上下扫了两眼,才跟康海明挥了一下手,然后就在几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会议室。 见康海明走出会议室,康海明对陈瑜说:“小陈啊,你看我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到我办公室去?” 陈瑜看了一眼摄像师,见他正在很敬业地把镜头对准康海明,便问道:“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康海明也注意到摄像机在对着他,便一板一眼地说:“需要立刻传达落实省委会议的精神。工作拖沓是我们江东省机关工作的一个顽疾,现在正在下大力气整顿,我这个省长当然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当天的工作不过夜,我自己做到了才能同样要求下属。” 说到这里,他转头问旁边的秘书:“开会通知都发出去了吗?” “都发出去了,各委办局的负责人都通知到了。” 康海明对陈瑜说:“小陈啊,今天恐怕不能做采访了,我还要接着开下一个会。明天咱们再详细谈,你看好不好?” 陈瑜说:“明天安排我们参观状元台,采访的事要看您的时间安排,另外,刚刚林书记不是也说愿意接受采访吗?能不能请两位大领导尽快把时间定下来,我们随时待命。” 从省委大楼回到梅园宾馆,一位女记者对陈瑜抱怨:“折腾了一晚上,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没采访到,白辛苦了。” 陈瑜却瞪了她一眼说:“你懂什么,跟他们林书记搭上关系,这就是收获。” 张喜说:“我看那位的眼神不多,老瞄着你看,可能没安好心。你得小心点。” 陈瑜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量他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他还能把人怎么样?都洗洗睡吧,明天还要忙呢。”说完,大家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陈瑜回到刚走进房间,电话就打进来了。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她拿起听筒:“喂,哪一位?” 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声调平和,很有磁性:“你好,请问是经济电视台陈瑜老师吗?我是林书记的秘书,请等一下,林书记要跟你讲话。” 陈瑜感觉十分吃惊,林富民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已经容不得陈瑜深入思考了,电话里传来了林富民的笑声。 “小陈啊,我打电话过去可能让你感到很奇怪,我自己也感觉有些冒昧。不过,我是真心实意向你道歉的。我实在太孤陋寡闻,刚刚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著名的《经济新闻》节目主持人,真是太失礼了,请你千万不要见怪啊。” 林富民这么一通客客气气的检讨反而让陈瑜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连忙也客客气气地回答:“林书记您说哪里话,我们可不敢当。您是江东省委书记,每天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注意我们这些小节目。” 林富民好像又恢复了一把手的身份自觉,语气又变得居高临下:“不能这么说,省委书记更要时时关注舆论动向,一手抓经济建设,一手抓宣传教育,舆论导向是两手抓的重要环节,通过这件事就说明,我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不够,要补课。”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小陈啊,我们能不能先私下聊一聊,看看我们怎么样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们的采访报道。” 虽然林富民那种猥琐的目光让人不快,但是,对来自一位省委书记的私人邀请,陈瑜也没有太强的抵抗力,就随口答应道:“好啊,看您什么时间方便?” “那就现在吧,正好我也在梅园,我这就让郝秘书开车到宾馆楼下,咱们一会见吧。” 林富民已经挂断了电话,陈瑜这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的气场太强了,完全把她罩住了,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是去还是不去?如果要去,这么晚了,私下聊什么?想想林富民进盯着自己胸部的眼神,陈瑜预感到可能会自投罗网。可是,如果不去,那就把这位江东一把手得罪了,不要说接下来的采访能不能成功,恐怕今后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要小心。这些地方大员,在过去那就是一方诸侯,她这样的一个小小记者是得罪不起的。 陈瑜只犹豫了短短的几秒钟,还是决定要去跟林富民私下聊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不就是好色吗?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如果总是担心大男人好色就不用干新闻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危险。”陈瑜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把心一横就来到楼下。 大堂里,一位戴着银丝边框眼睛的中年男子看到陈瑜走出电梯,便迎上几步,微笑着说:“是陈瑜老师吧,我是郝健波,林书记的秘书,请上车吧。” 陈瑜问道:“林书记说他也在梅园,怎么还要坐车?” 郝秘书答道:“林书记在梅园别墅,离宾馆这段路也要走十五六分钟,坐车快捷一些。” 郝秘书说话很斯文,语调低沉稳重,给人一种强烈的信赖感。 陈瑜不再多问,跟着郝秘书到大门口上了一脸黑色奥迪车,在梅园曲曲弯弯的石板路上绕了十几分钟,便来到外围一片别墅区,在一幢现代风格的别墅前停下。 陈瑜下了车,被眼前这幢别墅的巨大玻璃立面所吸引。 这是一幢大约三层高的别墅,屋顶前高后低,正面和两面山墙都是用整块的玻璃拼装而成,此时虽然已经拉上了帘幕,但从里面都出的灯光仍然让整座建筑充满时尚魅力。 郝秘书带陈瑜走到门口,按了一下门铃,有穿着白色工装的服务员来开门,请他们进去。 陈瑜走到里面,整个一层就是一个开放的大客厅,中间有一道螺旋楼梯通往楼上,楼梯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吧台,墙壁上是网格状的酒架。左右两边各有一组沙发,是起居待客的地方。 郝秘书请陈瑜坐到左侧的沙发上,然后自己到一旁的高低柜那里去打电话。 “老板,陈瑜老师请过来了,好的。” 他放下电话,过去对陈瑜说:“陈老师,林书记马上就下来。请稍坐。” 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了林富民的声音,他一边扶着螺旋楼梯朝下走一边笑呵呵地说:“有客夜来茶当酒。小陈啊,你是喝茶还是喝酒啊?” 陈瑜忙站起来,只见林富民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淡色常服,头发向后背着,梳得油光锃亮,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一副富家翁的神态,正满面笑容地朝她走过来,虽然眯着眼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狼。 陈瑜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慌意乱,心里开始有点后悔了。(未完待续) 第58章 迷奸 陈瑜在采访的时候,曾经面对过比省委书记还要高出许多级的大领导,从来都没有丝毫的胆怯,因为那是在公共场合,是在工作时间,是一位新闻记者面对一名采访对象。 但此时此地,既不是工作时间,又不是工作场所,在一栋很像私人空间的大house里,面对着从一开始就面带色相的林富民,陈瑜第一次感觉到恐慌,甚至很想拔腿就跑,只要拼尽全力,或许还能逃出这个虽然有三面玻璃墙、却被帘幕重重遮蔽的不安之地。 所有的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陈瑜保持着得体的冷静,望着林富民朝自己走过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慌乱都会把自己置于更加被动的局面,必须冷静应对,才能在林富民可能会发动的攻击中寻找破绽。 林富民走到陈瑜近前:“是不是忙了一天有些累了?那咱们就长话短说,来,先请坐。” 他伸手示意请陈瑜在长沙发上坐下,自己坐进单人沙发,翘起二郎腿,然后吩咐郝秘书:“小郝,拿一瓶红酒来,接待小陈这样的贵客应该用红酒。”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陈瑜,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这样一种开场的方式基本上是在陈瑜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因此,先前的种种心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 她微微一笑,问道:“林书记喜欢喝酒吧?” 林富民摇摇头:“我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又一天都离不开。我的一位老领导曾经说过,能喝酒的人才能干,所以,我们就努力喝酒,让自己显得比较能干。后来,我用人也自觉不自觉地在使用这一条标准。在我们这个班子里,我跟老康的酒量是不相上下的。但是,我们两个人的区别就在于,他喜欢喝酒,嗜酒如命,而我一点都不喜欢,只是用酒来联络感情,纯粹的工具。” 郝秘书把酒拿来,林富民示意让他放在桌子上。 “您是一把手,用这样的标准用人多没道理啊,对不爱喝酒的人不公平。”陈瑜几乎完全是出于职业本能,随口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她想了解林富民更深层次的行事逻辑。 林富民拿起酒瓶,斟满两杯酒,然后将一杯轻轻推到陈瑜面前,盯着她说:“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能喝酒的人一般都比较开朗,善于和人沟通,人缘好,遇到问题办法也多,这些都是一个能干的人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对一把手来说,通过喝酒发现人才是比较有效的捷径。” 他端起酒杯,向陈瑜举了一下,笑眯眯地说:“来把,看看你的酒力如何?” 陈瑜低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直盯着林富民的眼睛平静地说:“林书记,酒就免了,有什么话您就直接说吧。” 林富民没料到这个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女孩子竟然如此老道,完全不按照他的套路走,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能干笑几声说:“有时候,酒就是润滑剂,让谈话更有趣。如果什么时候都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那也太乏味了。” 他看了一眼陈瑜,把杯里的酒摇晃几下,恢复了一把手的自信和威严,问道:“你这次到江东来,都打算采访些什么啊?” 陈瑜听他问到工作上来,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是谈工作,就不会跑偏了。 “我们是跟宣传部和省宣办直接联系的,主要是围绕新江东愿景这个主题进行采访。”陈瑜没有提到康海明,想把问题大而化之。 “江东新愿景是康省长提出来的,他这是想通过你们制造舆论声势,好在政治上给他自己加分。”林富民毫不掩饰自己对康海明的漠视,满脸不屑地喝了一口酒,看看陈瑜,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你的政治阅历还不够丰富,虽然你不在我们省工作,但是贸然陷入一个省的发展方向之争,也是会给你自己找麻烦的。我是看你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过人的成绩,这才对你格外看中,给你提个醒。” 陈瑜很认真地听着,脑子飞快地分析着林富民这番话隐含的意思。他为什么要向一个局外人如此公开地暴露他与康海明之间的矛盾?他应该知道自己与康海明之间的私人关系,却还要向她毫不隐晦地表明对康海明的不满,难道仅仅是出于一把手的自大和狂妄?他说要给自己提醒,是不是一种威胁的暗示? 陈瑜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她清楚一位省委书记的权力有多么大,稍有不慎,后果就很严重,因此,她紧绷着嘴唇,不敢轻易开口。 林富民认为陈瑜被震住了,眯起眼睛看着她:“年轻人嘛,有时候是被动地卷入政治漩涡,身不由己,需要有人拉一把,帮他脱离漩涡。十年动乱期间,我的一位老领导被打倒了,为了保护我,他在关牛棚之前把我从省直机关下放到商业系统,使我能够远离江东的政治漩涡,没有卷入省直机关的派系斗争,这才让我能在十年动乱结束之后东山再起,一直到今天成为江东的一把手。所以,我今天晚上找你谈话,就是要让你免于陷入被动,我要拉你一把。” 陈瑜点点头,看上去似乎很感动:“林书记,我不想卷入什么政治漩涡,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电视新闻工作者,还很年轻,对这次采访的认识也仅仅是觉得很重要,可能会对江东省的发展有一定帮助,其他的事,我根本没有想。” 林富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根本没想吗?康省长安排三家江东企业在经济电视台投放广告,难道这也是单纯的商业行为?与你到江东采访就没有任何关系?小陈同志,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新闻的党性原则是第一位的,你敢用党性保证这样做不是利益交换吗?拿党的宣传阵地做人情,甚至做交易,这不是以权谋私是什么?就算你再没有政治阅历,难道党性原则也没有吗?”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甚至还有一点亲切,毫不掩饰地向陈瑜表明,他手里还有牌,而且每一张都是大牌,因此,在陈瑜听来,他的话就像一把刀朝砍过来,刀刀见骨。 看来,林富民早就掌握了康海明与经济台联系的情况,只是引而不发。虽然三家江东企业在经济台投放广告表面上属于商业行为,但康海明确实从中起到了关键的牵线作用,而陈瑜除了获得电视台内部的广告奖励,还给这三家公司分别做了新闻短片,作为对他们投放广告的额外补偿,严格讲起来,这就是有偿新闻,如果再进一步上纲上宪,那就正如林富民所说的,是拿党的宣传阵地送人情、做交易,单凭这一条,就可以轻松地断送了她的新闻职业生命。 陈瑜真的有些心慌了,她没想到这个一直满脸微笑的省委书记竟然是一只笑面虎,笑脸背后隐藏镇种种阴险的手段。但是,自己是经济台的记者,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这样做不会是冲着她来的,一定另有原因。 他会是要借这件事整治康海明吗?一把手、二把手之间的明争暗斗普遍存在,今天竟让她给碰上了,而且还是两位巨无霸之间的较量,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电视主持人能玩得起的。 “林书记,我工作时间不长,就像您刚才说的,阅历不够,经验不足,许多事情就是别人怎么办我也跟着怎么办。这次江东采访,是有一些做法不合规,可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您如果一定要从党性的高度来苛责我,那我也只能认错。可是,您是一位省委书记,我只是经济台的一名科级小记者,跟您差着好几座喜马拉雅山的高度,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呢?” 陈瑜本来是想示弱,博取林富民的同情,却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软肋,这让他眼神一亮,眼睛眯得更小,起身挪了一个位置,坐到陈瑜坐的那张长沙发上,离她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 陈瑜紧张起来。躲是躲不掉的,如果他再向自己靠近该怎么办?如果他动手动脚怎么办?如果他霸王硬上弓怎么办?十万个怎么办在陈瑜的脑子里都冒了出来,但却没有一条应对的答案。 “我说了是要拉你一把,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伸不伸手了。如果你自己不伸手,我也拉不住你。”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再次向陈瑜举起酒杯:“来吧,我们先干一杯。这是窖藏了五十多年的法国酒,味道非常醇厚,让它给我们的谈话增加点韵味,不要那么干巴巴的。有些时候,一杯酒就能化解所有不愉快。这是周总理经常运用的工作技巧。” 陈瑜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还要不要拒绝。林富民把另外一杯酒举到她面前,和颜悦色地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哦,那样就不好看了。” 陈瑜明白不能再硬抗,便接过酒杯,跟林富民举到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感情浅,舔一舔,你这样喝可是不够真诚啊。”林富民自己举杯一饮而尽,把杯底一亮:“我先干了,你看着办吧。” 陈瑜被将在那里,只能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林书记,我是真的不能喝酒。” “那就深一口吧,我这点面子总要给吧?” “这也是党性保证的话吗?您可是老党员了。”陈瑜说着,把杯子放在桌上,坐直了上身,望着林富民说:“您可能以为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随便吓唬几句就能让我就范了。这样想您就把问题看简单了。我也是老资格的时政经济记者了,比您更大的官也见过。说一句您不太爱听的话,像您这样的官,在北京一撮一簸萁,我可是从来没让谁的唾沫星子吓死。” 她端起酒杯:“时间不早了,如果您没有什么具体的要谈,那我就告辞了。这一杯酒,我敬您,如果明天有什么罚酒,请尽管端上来。”说完,陈瑜深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迈步想走,可是,刚迈出一只脚,便感觉一阵头晕,身子一晃,又坐回沙发里。 坏了,着了他的道儿。陈瑜的意识还清醒,但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只感觉四肢无力,整个身体飘了起来,眼前也一阵阵晕眩,金星闪耀。 她想叫,却已经叫不出声音,望着林富民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内心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 “呵呵,刚才就说你阅历太少,这下明白了吧。”林富民的声音传到陈瑜的耳朵里,就像来自遥远的深空,带着一种莫名的压力,要把她整个吞没。她还想挣扎,却被无边的黑暗活生生屯了下去,接着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第二天,陈瑜从黑沉沉的深空苏醒过来。 睁眼看看,眼前模模糊糊,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揉揉眼睛,感觉手臂还是那么无力。再活动一下僵麻的两条腿,感觉下体一阵刺痛。 陈瑜心里一惊:“我被脏了吗?” 她迅速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情景,好像是喝了酒之后就昏迷了,她听到了林富民的淫笑声,也感觉到了自己被他抱住轻薄,然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瑜撑着坐起来,努力寻找散落在记忆中的片段。 本来只是到江东来做一次采访,本来应该在康海明家里和溶溶一起吃饭,为什么偏偏突发奇想要去拍摄省委会议?为什么要不顾夜深要去见林富民?为什么明明看出林富民不怀好意,还要故作无畏,结果让自己深陷不测? 一连串十万个为什么,没有一个不让她后悔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她擦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撑起无力的身体下了床,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浴室。 水能洗掉的早就洗掉了,剩下的都是水洗不掉脏和恶心。 她太低估了林富民的无耻,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付出这样的代价,或许只是早晚的事。 陈瑜从浴室出来,对着镜子把眼泪擦干净。 悔恨已经没有用了,那不是陈瑜的性格。 她走到化妆台前,开始像平时出镜之前一样,给自己化了一个浓妆,把全部的愤怒和仇恨都用脂粉掩盖起来,然后换上工作时才穿的正装,对着镜子前后照了照。 没有一点瑕疵,只有心里的恨让她的眼神充满凶戾的光。 她飞起一脚,把穿衣镜踢得粉碎,然后转身去开门。 先把仇恨压下去,工作还在等着她。(未完待续) 第59章 愿与将军借宝刀 59章阿娇的愤怒 工作照常进行,陈瑜努力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对他了解比较深的张喜发觉,陈瑜话说得少了,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嬉笑怒骂,出镜时的表情有时候会显得很僵硬,而且经常出神儿,不过张喜也没有多想,他以为只是这几天的奔波让陈瑜太过疲劳了。 上午采访了省办公厅、省计委和财政厅的一些人,都说的是一些套话,为的是给后面采访康海明做铺垫。 采访结束之后,省宣办的陪同人员便带陈瑜一行去参观江东名声状元台。 所谓的状元台不过是一个浑圆的山丘上盖了一栋八角楼,登上八角楼北瞰长江,那种波涛汹涌,浩浩荡荡的壮观景象,常常让人涌起起古今兴亡之叹。 据说,三国时期东吴水军都督周公瑾曾经在这里检阅过水师,点将的由于过度兴奋,一掌拍在帅案上,震洒了案头砚台中的墨,将帅案旁边地上一块青石染黑了一片,竟像一副儒冠的样子,而且,随经风雨洗涤,那片墨迹都洗不掉。因此,有些文人便附会说,后世此地必有文人兴旺发达。 过了一千年,明朝中期的时候,江东的一名家道富足的读书人赴京赶考,临行前就到这里许愿,如果中了进士就在此地盖一座文星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这个人真的金榜题名,而且还高中头名状元。为了给桑梓扬名,给自家的祖宗露脸,这位状元便真的让家里人出资在周郎阅兵的地方盖起了一座八角文星楼,将那块被周郎墨迹染上儒冠的石头供奉起来。 文星楼盖起来之后,当地人却喜欢称之为状元楼,渐渐的,状元楼的名声就传开了,每次遇到大比之年,都有读书人到这里登临祭拜,为的是向前辈状元讨一点吉利彩头,让自己在功名争夺中也能考一个好名次。凑巧的是,后来又有一个读书人也中了状元,而且,他在考试之前就到这里许过愿。消息传开之后,状元楼的名声大噪,都说这里是文脉所宗,得天地灵秀之气,前来拜祭、许愿、求保佑的读书人就更多了,到了后来,甚至还有人到这里来求财、求子嗣,简直是无所不求。 到了清朝末年,状元楼年久失修,在一场雷暴当中毁于天火,只留下一个台基。随着清朝的灭亡,科举考试寿终正寝,到这里来求乞功名的读书人也就不见了踪迹,状元楼也就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状元台。每月初一、十五,还有一些善男信女来此上香祭拜,一般都是些远近村舍的愚夫愚妇。 文革期间破四旧,反封建,造反派要挖掉封建地主阶级的根子,就发动了一批人把状元台的台基给刨了。在刨的过程中,有人挖出了奠基用的铜钱和银元宝,结果引发了哄抢,当场踩死了三个人。当地的老百姓都说,这是前朝的状元公显灵发怒,学生不念书,却来刨状元台的台基,遭了报应。 当时挖出铜钱、银元宝、玛瑙、松石以及存放这些东西的石函被收缴了一部分,就保存在现在的江东博物馆里, 状元台挖出宝物的消息自然也引起了一股挖宝之风,很多人偷偷摸摸到这里挖宝,渐渐把一座状元台挖成了状元坑,一直到文革结束,这里都是一片荒芜,那座状元坑足有五六米深,十几米的径口。 改革开放之后,许多民间人士提出,要保护状元台的历史文物价值,恢复状元楼的原貌。老百姓也认为,江东之所以几十年衰落,就是因为状元楼倒了,状元台被刨了,江东的气运散了,只有恢复状元楼才能恢复江东的气运,才能涵养文脉,让江东重新走向辉煌。 重新状元楼虽然成为一种民意,可是,80年代百废待兴,财政根本拿不出资金来修复古迹,项目一直拖着。后来,林富民调到江东省担任省长,听说了状元楼的兴衰典故之后,毅然决定重修,把恢复状元楼作为振兴江东的标志性工程,除了财政从基础设施建设预算中挤出一部分资金之外,还发动全省人民共同捐资助建,当时提出的口号就是——重修状元楼,重振江东文脉。这一场捐资助建运动声势浩大,从学校的学生,到工厂的职工,再到贩夫走卒,从人人资源参与捐助,发展成人人必须掏钱,省内工商企业甚至加征了一笔重修状元楼基金,而且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没有停止。 陈瑜一直无精打采地听着陪同人员的讲解,等讲到这座状元楼的恢复居然是林富民的政绩工程,她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便快步朝山顶向下走,对登楼完全没有了兴趣。 张喜他们几个人第一次到江东,看到这些觉得新鲜,便随着陪同人员一起上楼,观赏俯瞰长江非得壮观景色。 陈瑜走到山下,见不远处有一尊塑像,是一位古人,便信步走过去。 等走近一看,原来是伍子胥的塑像。伍子胥身穿铠甲,头戴帅子盔,手按佩剑,双眼怒视前方,凛凛有一股肃杀之气。 塑像底座上镌刻着说明:据考证,状元台东麓,为春秋时期吴国统帅伍子胥指挥大军渡江攻打楚国的的渡口。 看到伍子胥的塑像,陈瑜凝视了许久。 伍子胥春秋末期楚国人,他的父兄都是朝廷重臣,因受奸臣谗害,被楚平王杀害,伍子胥为了替父兄报仇从楚国逃到吴国,受到吴王阖闾重用,在他的辅佐下,吴国渐渐强盛,伍子胥就说服吴王出兵攻打楚国,既可以扩张吴国的势力,又能为自己报仇。攻下楚国的时候,楚平王早已经死去多年,但伍子胥还是把楚平王的坟墓挖开,将其尸体拖出棺木,鞭尸三百,以报父兄之仇。 伍子胥为了报父兄之仇,千里投奔吴国,为过昭关,一夜白头,隐忍数十年,最后将楚平王掘墓鞭尸,快意恩仇,实在是古今罕见的奇男子。 陈瑜一面心中赞叹,一面绕到塑像侧面,见基座上还镌刻着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的一段关于伍子胥的评论:“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 读到这一段话,陈瑜像被电了一下,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再把这段话反复读诵了几遍,从早晨一睁开眼就压在她心头的那块石头一下子被撬动了。 怨毒之於人甚矣哉。楚平王无辜杀害伍子胥一家人,那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伍子胥将这种怨恨埋在心里,忍辱逃生几十年,终于用掘墓鞭尸这种极其惨毒的手段报了全家的仇。 陈瑜回到伍子胥塑像的正面,恭恭敬敬地拘了三个躬,双手在胸前抱拳,默默祷念:“伍大夫,你能忍辱偷生为父兄报仇,是真正的复仇之神。现在,我无故遭受林富民这条畜生的侮辱,毁了我的清白,也毁了我的梦想,这种怨毒与杀父杀兄没有差别,我要用全部的生命为自己讨回尊严,向林富民这条畜生报仇,让他和他的全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也像你鞭尸楚平王那样,把林富民刀刀斩尽,寸寸割绝,让他永生永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若能保佑我报仇雪恨,我要倾尽所有,为伍大夫重塑金身!” 陈瑜正在聚精会神地祷念,张喜一行人也从山上下来了。 一位陪同人员见陈瑜神情凝重,便说道:“陈老师好像蛮钦佩伍子胥的。这座塑像其实是十年动乱之后才修起来的,当时还引起过争论。有人说,搞一个伍子胥的塑像,分明是挑动文革其间受迫害的人报仇报怨,不利于安定团结,尤其是还把唐伯虎写的一首诗也刻在上面,用意更加明显了。” 陈瑜本无心理会那个人的解说,但听说上面还刻有一首唐伯虎的诗,就问道:“唐伯虎的诗刻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那个人忙指向塑像的左手一侧的基座:“就在那里啊。诗写得蛮好,是写伍子胥的诗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而且所有的字都是从唐伯虎留下的书法字帖中挑选出来,就好像唐伯虎亲笔写的一样唉。” 陈瑜也不听她啰嗦,直接绕到塑像左侧,果然在基座上看到一首草书书写的七言绝句——《题伍子胥庙壁》:白马曾骑踏海潮,由来吴地说前朝,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 “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读到后面两句,陈瑜不由拊掌赞叹:“痛快!愿借将军的宝刀,铲尽人间不平之事,杀绝披着人皮的猪狗之徒!没想到,唐伯虎还能写出这样痛快的诗句,也不愧是世间奇男子!” 听陈瑜这一番赞叹,再看她眼神中闪烁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搞不懂为什么一首诗竟然让她有如此触动。 陈瑜似乎意犹未尽,转头对张喜说:“喜哥,去弄两瓶酒来,要好的,我要给这两位古人浇一杯酒。” 张喜见陈瑜一直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便痛快地答应一声,到附近的商店去买酒。 那位一直在做讲解的陪同人员笑着说:“陈老师真是性情中人,若在古代,一定也是风流才女。” 陈瑜笑了一下,虽然脸上不再那么僵硬,但心里却一点欢喜也没有:“若在古代,我也活不到现在了。还是活在今天好,让我也可以借伍将军的宝刀一用。” 几个人都听不懂陈瑜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陪着干笑。 张喜买了两瓶酒回来,陈瑜接过去,打开一瓶,将酒浇在伍子胥塑像前,将另一瓶直接放在基座上,当作供品。然后,陈瑜抬头仰望伍子胥,又默念了一句“愿与将军借宝刀”,接着就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塑像的佩剑剑柄,很久都不肯松开。 陈瑜心里暗想,昨天的陈瑜已经没有了,今天的陈瑜要像伍子胥那样,成为复仇之神。(未完待续) 第60章 省委书记的如意算盘 60章 陈瑜选择了隐忍,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遭受林富民迷奸的事,尽管耻辱、愤怒和仇恨让她五内俱焚,恨不得不顾一切把林富民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撕成碎片,甚至一把火跟他同归于尽,但是,内心最深处的理智还是不断地提醒,让她保持冷静,不能冲动,她所面对的那个畜生位高权重,执掌一省的封疆大权,仅凭她现在这样一个孤弱的女子,连他一根毫毛都伤不到,她只有把耻辱和仇恨都嚼碎了,咽下去,慢慢寻找报仇雪恨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知道,时间会站在她这一边。 林富民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陈瑜发作起来,无论是找他拼命,还是去公安局告状,或者飞回北京找单位组织的帮助,他都有一套应对的办法。公安厅长汪七冬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比狗对主人还要顺从,只要陈瑜敢闹,立刻就会被关进看守所的小黑屋里。 老实说,林富民在江东省当了六年半的省长,又当了一年的省委书记,在整个江东不说一手遮天,至少他放个屁能让全省上下都能闻到臭味儿。睡了一个经济电视台的女主持人,这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事,江东电视台多少主持人都让他睡过了,江东歌舞团多少女演员也让他睡过了,睡睡经济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只不过是换换口味而已。 如果陈瑜真敢闹起来,只要郝秘书打个电话到公安厅,汪七冬就会亲自出马,立刻把她关进看守所里,不出三天,那时候,只要说能放她出来,让她舔哪里她就会舔哪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就算是七尺的汉子,关十天半个月也能改了脾气。看守所不是做思想工作的地方,但关进去的人总是会有触及灵魂深处的思想转变,因为,看守所有一套通过改变人的身体进而触动灵魂的秘籍。 当然了,林富民极少用到这么凶狠的手段,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非常懂得怜花惜玉的人。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长得又好,性格又温柔,真关进看守所里会因为恐惧和其他不明原因而崩溃或者发疯,即使再出来也就没法再用了。这些年轻女孩,出来做主持人,唱歌跳舞,说到底都有点小小的虚荣,喜欢风风光光,喜欢让人夸奖,受人羡慕,只要能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不管用什么方法占了她的身子,一般都愿意委曲求全,毕竟不是谁都有成为省委一把手情人的福分。虽然人后可能被戳脊梁骨,但在人前却也有无限风光,毕竟没有人敢招惹一把手的马子。 对于陈瑜,林富民除了很喜欢她的姣好容貌,还有那份带着一点狂野的灵性,这种性格让她与众不同。职业知识女性、文化人、国家级电视台的明星,不仅人长得好,而且有才情,少年得志,整个人都充满生机勃勃,就像早晨**点钟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虽然有刺,却魅力无限。相比较而言,江东的女孩子太甜了,吃得多了总是有点腻,而陈瑜那种带点麻辣的性格,不仅让他感觉爽口,而且十分开胃。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陈瑜是康海明请来的,是康海明小老婆的朋友,如果康海明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是被林富民当面抽了一记耳光,他会极其愤怒,但又无可奈何,这一点是让林富民感觉最爽的地方。一把手做久了,到处都是唯唯诺诺的面孔和声音,他需要有点刺激性的东西来调剂糜烂而无味的生活。 自从康海明调到江东之后,利用他跟大陆石油集团的渊源,建立了大陆石油集团江东发展基地,把一批半死不活的国企集中起来搞石油装备研发生产,如今已经见到了成效。大陆石油集团也在康海明的支持下,完全控制了江东的油品市场,并且以江东为中心,向沿江上下游扩张。这种双赢的局面极大提升了康海明在省内的威望,不久前,他又提出了一个江东发展新愿景,要加大力度发展石油炼化产业和石油装备制造,提出五年工业产值翻一番的口号,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抢了林富民的风头。 在林富民看来,康海明完全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他虽然曾经是大国企的一把手,但是,现在到地方当省长,那就变成了二把手,省委书记才是一把手,二把手要紧跟一把手,在一把手的领导下分工负责,才能体现团结合作,共同奋斗的精神。如今,康海明还是像在大陆石油集团当老总做派,很多事都不跟林富民商量,动不动就抢跑,还把经济电视台的明星主持人请到江东来,要谈他提出的那个江大发展新愿景,这是要公开抢镜,一点不给一把手留余地。 林富民心里早就憋着火,一直想找机会给康海明点教训。不过,他也明白,康海明也不是吃素的,他能从大陆石油直调江东当省长,说明中央对他有所期待,如果上边没有人支持,他也不敢把大陆石油这样的大国企当成自己的小金库,要投资给投资,要资源给资源,要人力给人力,大陆石油对江东的支持就像儿子孝敬老子一样,这一点是林富民做不到的,作为一把手,他也需要利用康海明在国企的资源,让江东的发展速度更快一些。 正是在这种一把手、二把手的明争暗斗背景下,陈瑜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不该出现的地方,她的天生丽质和直言快语的性格吸引了林富民,他甚至在陈瑜身上隐隐约约看到康海明老婆的影子,这就更让他垂涎三尺。 康海明刚调到江东不久,林富民就见过白溶溶。第一眼看到她那婉约的情态,林富民就开始嫉妒康海明了。 康海明比林富民年轻五岁,将来的仕途还有很大上升空间,又有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老婆,这才是人生赢家啊。 虽然凭借手中的权力可以让林富民睡遍江东的美女,但自己的老婆却比康海明的小老婆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睡多少别的女人都无法填补的缺憾,除非能够把康海明的老婆也睡了,才能消除林富民心中的不平。 但是,身为省委书,这样想想也就罢了,真让他动手他也不敢。原因很简单,睡其他女人只是作风问题,要睡自己同僚的老婆,那就是触到了高压线。他和康海明这样的省级大员都归中央统一管理,真闹出省委书记睡了省长老婆的事,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饭后谈资,中央也一定会不由分说就摘了他的乌纱帽,而且评语一定是,道德极其败坏。因此,虽然对康海明有这么年轻婉约的老婆虽然充满羡慕嫉妒恨,也只能暗中咬牙搓手咽唾沫而已。 这个时候陈瑜来到江东,又勾起了林富民对康海明老婆的种种幻想。虽然,陈瑜身上没有白溶溶的那种风姿绰约情态,却别有一种聪明爽利的精神,这样标致的女人不及时搞到手,早晚也是康海明的盘中餐。既然是棵好白菜,早晚都是要被猪拱的,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林富民在搞女人的问题上从来都是想到了就做,从来不拖泥带水。他明白,像陈瑜这样的女孩子光靠口水是很说服的,他也没有那份耐心哄着她心动,他在这一点上确实很像一头公猪,见到了母猪就要配种,根本不管母猪到底什么想法。 用迷药这种办法最为简单直接,而且,亲眼看着陈瑜在自己面前喝下药酒,瘫软下去,不省人事,这个过程就会刺激林富民的肾上腺素分泌,就像是为接下来对她身体种种强暴而准备的前戏。 林富民很享受陈瑜的身体,虽然在他发泄兽性的过程中她只有生理上的反应,还是让他对康海明老婆的性幻想得到了一点满足。睡不到康海明的老婆,先睡了她的闺蜜,也算是让康海明这个笨蛋先戴一顶浅绿色的帽子。 几天来,林富民经常会回想起抱着陈瑜的身体恣意妄为的那一夜,而且每次想起来都会问问陈瑜的情况。 听说陈瑜一直都在很投入地工作,除了事发当天有些情绪低落之外,以后几天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都很高,从种种现象来分析,她虽然并不情愿被强暴,但也并不打算撒泼打滚地大闹,似乎是默默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样一来,林富民对陈瑜反而更多了几分怜惜。如果能说动她跟自己做个长久的情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而且,如果她能主动投怀送抱,总比吃了麻药更有情趣,说不定还能利用她跟康海明老婆的关系探听到康海明的一些隐私,甚至阴私,如果机会凑巧了,再来个搂草打兔子,把康海明的老婆勾搭上,岂不是一举多得的美事! 想到这些,林富民决定再找陈瑜谈谈话,看看她什么态度,如果能做长久的情人最好,如果不行,那就给她一点补偿,算是对她不哭不闹的奖赏,说不定日后还有下台阶的机会。 再次见面是在林富民的办公室里,陈瑜对这次见面也暗中期待了很久。她相信,林富民这样的好色之徒只要得逞一次就一定会再次出击,几天来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就是要等他走出这一步。 “小陈,这几天怎么样啊?听说你们工作进展很顺利。”林富民坐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手里夹着香烟,眼睛望着陈瑜,问话的语气很亲切,就像他对眼前这个漂亮女孩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丧尽天良的事一样。 陈瑜表情阴郁,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想听我发现自己被强奸之后的感受,还是想听我是怎么克服了这种屈辱的感受,保持正常的工作状态?” 林富民嘿嘿一笑,用带有几分卑微的语气向陈瑜道歉:“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对你说一声抱歉,我觉得不该那样对待你,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我是真心实意很喜欢,才做出那样下下策的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恨我,怎么怨我,我都要对你道歉,都要对你有所补偿,以密布我的过失。你说吧,不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林富民把话说得很直白,这就让陈瑜更感到恶心和愤怒,她眼神一瞟,茶几上就放着一只巨大的水晶烟灰缸,如果抄起来就能砸到他那张无耻的脸上。 “补偿?一个人的清白,你怎么补偿?”说到这里,陈瑜流出泪来,这是她几天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而且还是在施暴者面前流泪,那不是由于悲伤,而是要用泪水来遮掩愤怒和仇恨。 林富民见陈瑜开始流眼泪,好像正中他的下怀,便挪了挪身子,离陈瑜更近了一些,声音更加谦卑,身段也更加柔软。 “不要那么讲嘛,我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啊,只是做法不够尊重,确实是给你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感受。这样吧,你有什么要求以后随时可以提出来,随时可以打电话找我,好不好?我如果不将功赎罪,就让我当不成这个省委书记了。你看我的态度够真诚吧?用我的官帽子担保。” 陈瑜擦了一把眼泪,看了他一眼,心中啐了他一个满脸花,鄙夷地说:“你省委书记当不当关别人什么事?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要信这个,就做不出那种事了。” 林富民把烟在烟缸里掐灭,然后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双手举到陈瑜面前:“怎么能光说说而已呢?这张卡你先拿去用,就算我的一点心意。” 陈瑜仍然面无表情:“这算什么?给婊子的脂粉钱?你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婊子吧?不然怎么会用那种下流卑鄙的手段?”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当面骂他卑鄙下流了,乍听起来确实有点刺耳。林富民看着那张精致的漂亮脸蛋,却并没有看到不依不饶的样子,看来也只是骂几句出出气,这时候,自己身段再放下一点,大概就能赢得她的谅解了。 想到此,林富民仍然赔笑说:“对,对,骂得到位,就是太卑鄙,太下流了,哪有那样喜欢人的?我就是欠人骂我,你骂吧,怎么骂都行,只要不骂我爹妈,怎么骂都行。” 陈瑜却把丹凤眼一瞪,骂道:“我偏要骂你爹妈,他们要是好人,也不会生养下你这下流坯子。”陈瑜还想骂得更难听一些,又担心真把林富民惹恼了不好收场,便收住了气口,把脸转向一边。 林富民看着陈瑜那副嗔怒的表情,是又气又爱,想发作,又怕把陈瑜惹恼了,已经装了半天的孙子,就再忍耐一刻吧。 他把那张卡放到陈瑜坐的沙发扶手上,继续好言劝慰:“好好,都怪我父母没把我教养好。这下你出气了吧?来,先把这张卡收起来。” 陈瑜捏着卡片,掂了掂,问道:“给脂粉钱一次给多少啊?够不够省委书记的身份啊?别让我再骂出不好听的话来。” 林富民见有转机,忙说:“别说那么难听,什么脂粉钱,难道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吗?这里面有十五万,你先拿去花,以后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江东虽然不是最富的省份,但是资源足够我善待自己的朋友。” 陈瑜冷笑一声:“这样的朋友你是不是有一堆啊?你在哪个别墅里还藏了多少迷药?下一个准备迷倒谁?” 林富民笑着站起来,指点着她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子辣劲。”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子,然后回到沙发那边,打开盒盖,露出一堆钻石耳环。 “这是一位老板送给我老婆的,她那个黄脸婆怎么配得上这么高贵的东西。你收下吧,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林富民把耳环举到陈瑜面前,两眼露出温柔的神情。 陈瑜看看那对耳环,钻石的光芒晶莹闪烁,显出无比的高贵和奢华。再看看林富民,一脸的温情,丝毫也看不到那种猥琐的色相。 这个恶棍,如果他早一点这样,或许她还真会成为他的朋友,至少不会在伍子胥的塑像前发誓要让他身败名裂。现在来这一套,晚了。(未完待续) 第61章 又见温伯格 陈瑜并没有去接那一对钻石耳环,脸上的颜色不再那么冰冷,用充满嘲讽的语气问道:“你每次都是用这一手哄骗被你糟蹋的女孩子吧?那会需要很多钱,还有珠宝,你从哪儿去弄?” 林富民把首饰盒也放在陈瑜面前,在他看来,陈瑜这块冰就要被融化了。他了解女人,尤其了解像陈瑜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只要她还肯跟你说话,那就是给你留着余地,虽然说话的语气冷嘲热讽,那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讨价还价,说明你给出的价码还不足以让她放下架子,这种时候,只要再加一把火,就能把温吞水烧开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说到底我也是一名高级干部,虽然用了不太恰当的方式,到还没到你想的那种程度。”林富民又点上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继续说:“我是真对你动了心,才肯拿出这些东西来,说是补偿,其实也就是个借口,给自己一个台阶好下来。你如果能收下,咱们就能重新建立相互的关系,就算成为普通朋友也可以啊。如果坚持不收,那就是不肯原谅我,那就让我没地方下台阶,会留下终身遗憾。来百姓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样?陈老师,给个面子吧?难道还要我跪下求你?” 陈瑜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就要让你跪下,你跪下道歉才是真心的。” 林富民尴尬地笑了,他没想到这个小辣椒这么厉害。 “不好吧,这里是办公室,一会儿说不定就有人来谈工作,让人看到了......” 林富民笑着找托词,两眼又开始很不老实地在陈瑜身上踅摸。明眸皓齿,齿白唇红,看一眼就能勾起亲吻的强烈欲望。还有那颀长的脖子,性感的锁骨,以及如棉团柳絮一般温软的身体,要是能不用迷药就把她抱在怀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该有多美妙啊! 不就是跪一下吗?跪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今天给她跪了,等她回心转意了,以后再让她跪着还回来,到时候可别后悔今天做过了头。 林富民打定了主意,把烟掐灭,然后朝门口望了一样,过去把门反锁了,走回陈瑜坐的沙发旁边,真的双膝跪到地板上,一脸猥琐地笑着,无奈地说:“我可是除了祖先和父母向谁都没跪过,今天给你跪了,这总行了吧,姑奶奶?” 陈瑜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模样,几天来窝在心口的一股浊气也被吐了出来。 “你以为我稀罕让你跪下?是你自己作孽自己受,还觉得怪了不起的!”陈瑜数落着,心里痛快了许多。 林富民笑着要就要站起来,陈瑜立刻叫道:“哎、哎,谁让你站起来了?你还没道歉呢,道歉!” 林富民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平时八面威风,这些年睡了多少女人,从来没有一个敢这样对他的,都是几句好话就能哄得她们团团转,今天算是遇到冤家对头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常别人不要说顶撞他,就是提出一点不同意见,他都会立刻冒火,可是现在,这个丫头硬生生对他大呼小叫,他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觉得有点美不津儿的,还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去讨好她,这不是犯了贱骨头病吗? “我道歉,我道歉,那天是我错了,不该给你下迷药,让你心里受到了创伤,我实在是不应该,请你原谅吧,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再也不敢了。”林富民说着说着,竟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良心发现,一副痛改前非的表情终于把陈瑜逗乐了。 陈瑜这一笑,林富民立刻抓住机会,往前一扑,就要去搂抱,被陈瑜连抓带推把他推到一边,骂道:“你狗改不了吃屎吧?刚才还说以后不敢了,怎么就得寸进尺?” 林富民无奈地回答:“我是说以后不敢再下迷药了,没有说以后不喜欢你啊。我这是情不自禁。” 陈瑜整理一下衣服,说:“你先起来吧,再敢这样就不原谅你了。” 林富民忙站起身来,又弯腰揉揉膝盖,一瘸一拐地坐回沙发上:自己念叨着:“老胳膊老腿,跪着么一会还真不舒服。” 陈瑜又来了气:“你才跪这么一会就抱怨老胳膊老腿不舒服,给姑奶奶下药的时候你的老胳膊老腿怎么就那么利落?你说,你下的是什么药?会不会伤害身体?我要是落下病,就让你胳膊腿都残废了,看你还怎么造孽。” 林富民正犹豫该怎么回答,忽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便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郝秘书打来的,告诉他有中央首长要通过红色电话跟他讲话。林富民赶紧对陈瑜说:“小陈啊,我要接一个红色电话,你先回避一下。” 陈瑜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胡闹,红色电话是高级干部配备的机要通讯设备,所有的通话都属于机密级别,在电视台里,只有台长和总编的办公室里配有红色电话。 “好吧,那我就告辞了。”陈瑜站起来,并没有去碰那张卡和首饰盒。 林富民忙走过去,把卡片和首饰盒放到陈瑜手里,说:“我都跪下了,你再不收下,那不就是直接打我的脸吗?收下,收下,以后咱们就当朋友走动。”他又看了一眼陈瑜,安慰道:“你放心,那种药不会造成伤害,能代谢掉的。” 陈瑜把银行卡和首饰盒都放进包里,说:“我先收下,以后看你表现。” 从林富民办公室出来,陈瑜的心情舒朗了许多。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林富民卑躬屈膝地给她下跪悔过,更不是因为那一张银行卡里的钱和一对克拉钻的耳环,而是通过这一次接触,让林富民对她产生了新的幻想,只要他继续存在这种下流无耻的非分之想,就一定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一次出手就肯给她这么多钱和贵重首饰,显得如此慷慨大方,一定是通过贪污受贿攫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否则,就算他是省委书记,也没有这么多钱来讨好女人。虽然一张银行卡和一对耳环还不足以扳倒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只要以后小心谨慎地多收集一些证据,早晚就会找到机会,让他奋斗一辈子得到的东西全都灰飞烟灭。 在江东的采访很快就结束了,陈瑜带着采访组返回北京,临行前还特地打了个电话给林富民,为的就是给他一种错觉,好把他稳住。虽然只是几句冷冷的道别话,果然还是让林富民产生了许多幻想,他觉得陈瑜似乎完全被软化了,便在电话里说了些露骨的话,想找机会再和陈瑜续续温情。 陈瑜可是没什么温情给他,在电话里又骂了他一个灰头土脸,不亦乐乎。 回北京之后,陈瑜的状态有一阵子很不稳定。一方面经常做噩梦,梦到的总是林富民那副猥琐的嘴脸,另一方面,又常常想念洪文波。每当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绝望,顺着绝望的情绪一路下去,她看清了自己被林富民伤害最深的地方——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面对洪文波了,所有关于青春和爱情的美好,都被林富民摧毁了,而她要进行的复仇却遥遥无期,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她很想向以前一样,把精力都集中到工作上,可是,等工作忙完了,下班回到那个安静的家里,一切还是空虚寂寞冷,每天都要与绝望的情绪进行殊死搏斗,直到精神被这种内心的挣扎消耗殆尽,才昏昏睡去。 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她会去酒吧坐坐,喝上几杯威士忌或伏特加,渐渐地,她成了很多酒吧的常客,在很多酒吧都存了她买下的整瓶洋酒,即使不带钱也可以随时去喝。 在这期间,洪文波来过几次电话,说他正在岭南市委党校青干班学习,除了邓小平理论之外,还有经济学概论、世界经济地理以及信息技术发展现状。听得出来,洪文波对所学的东西都很有兴趣,在电话里讲起来也滔滔不绝。陈瑜不再像以前那样问洪文波有没有想她,也不再说她自己很想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生活。 洪文波倒是主动说过一次很想她,而她的答复却是冷冷的沉默,然后告诉他,以后就不要再想了,她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过分复杂,大家继续做好朋友更好些。 洪文波虽然察觉了陈瑜态度上的变化,却始终都问不出原因。尽管他和陈瑜只有短短几天的激情,但那种热度却一直在他心里涌动,即使在他向张咩求婚之后,仍然放不下对陈瑜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如果能跟张玫结婚,又和陈瑜保持暧昧的关系,那对洪文波来说或许是最理想的状态。陈瑜激情似火,却不像张玫那样会体贴人、照顾人,可以和她恋爱,却不太适合跟她结婚,或许这就是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没对陈瑜动过心的原因。 陈瑜并不是完全不了解洪文波的想法,虽然她并不知道洪文波早就在岭南金屋藏娇了,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也能感到,她和洪文波之间可能只是一种激情的释放,一旦激情过后,什么都留不下。彼此之间虽然有火花,却烧不着大火,否则的话,他当初为什么不追求她而而是追求溶溶呢,原因很简单,溶溶才是他最爱的类型,柔柔弱弱,小鸟依人,而她走到哪里似乎都是一条汉子,很容易跟男人成为哥们儿,却不容易产生爱情。 洪文波被冷落了几次,便也不打电话了,陈瑜为此很是伤心。 女人总是处在这种矛盾中,虽然她有意冷落洪文波,那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最近的遭遇,免得让他跟着难受,可是,心里又实在渴望他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替她扛起一片天,让她得到一份真诚的慰藉。可是,洪文波却知难而退了,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彼此还拥有一份想念,或许这种想念比友情还要更珍贵一些。 陈瑜去酒吧的次数更多了,常常喝到凌晨才回家,第二天又精神倦怠地去上班。她有意不去顾惜自己的身体,好像这副皮囊已经成了她的累赘,只有用酒精麻醉,才能从短暂灵魂出窍中摆脱那种被弄脏的感觉。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的北京变得更加单调乏味,酒吧似乎成为这座城市最富活力、最多色彩的地方,至少在烈性酒作用下,这里还有许多激情的碰撞。 那是圣诞节前的一个周末,陈瑜受邀去东方快车酒吧参加一个朋友聚会。说是朋友聚会,其实就是平时在酒吧里经常遇到的一些人,又开公司的小老板,有外企的中层白领,有漂在北京玩艺术的流浪汉,还有几个喜欢通过酒吧了解和认识中国的外国人,他们虽然并不都那么喜欢中国,却有一个共同的爱好——真心喜欢皮肤光洁、身体小巧、脸蛋漂亮、价格便宜的中国女孩。 陈瑜已经忘了是谁组织的那次聚会,好像是东方快车的老板冬哥,或是冬哥的朋友彪哥,反正这种AA制的聚会也无所谓谁是主人谁是客,来到之后跟几个熟悉的人打个招呼,然后就找地方坐下来开始喝酒、聊天,兴致好的还可以到并不算宽敞的舞池里扭一扭、蹦一蹦,有音乐和酒精的催情,一场聚会下来,酒吧的厕所和通往厕所的走廊拐弯处会遗留下满地的安全套,如果走路不留神,甚至会被那些腥骚粘滑的液体滑一跤,接下来几个星期都会觉得恶心。 在这种聚会上,陈瑜几乎是当仁不让的公主,她一进门就引起一阵山呼海啸。坐定之后,她还是先干一杯双份威士忌,然后才跟邻座的熟人聊几句天气之类的无聊话题。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朝陈瑜走过去,陈瑜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出来,那还是几个月前她遇到过的一个德国人温伯格。 “嗨,温伯格。”不知道为什么,陈瑜见到温伯格觉得非常高兴,不仅主动朝他挥手打招呼,甚至还站起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你好像又变瘦了不少,而且变得更漂亮了。”温伯格的中文说得还是那么怪腔怪调,不紧不慢,一副温柔敦厚的样子。 “你也变了,变得更会说话了,嘴巴抹了蜜,迷惑了不少姑娘吧?”陈瑜望着温伯格刮得干干净净的脸。 遇到温伯格的时候,他还留着一脸大胡子,就因为陈瑜说他留着胡子显得太老,所以,他就把留了十几年的胡子刮掉了,还拿着红玫瑰去电视台向陈瑜示爱,结果被陈瑜浇了一瓶可乐。 一想到这些,陈瑜忍不住又笑起来,问道:“你怎么不把胡子留起来,你还是留着胡子显得成熟稳重,没有胡子看着幼稚。” 温伯格耸耸肩,无奈地说:“你上一次说我刮掉胡子好看,现在说留胡子好看,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见他还是那个死心眼的样子,陈瑜就觉得好笑:“好吧,怪我多嘴,你自己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她举起酒杯,和温伯格碰了一下,问:“要不要换一杯威士忌?你们德国人就知道喝啤酒,多单调啊。” 温伯格摇摇头:“我们德国还有很好的葡萄酒、甜酒,我们家里的葡萄园就生产很好的白葡萄酒,等我圣诞节以后回来了,给你带一瓶我们家里自己酿的白葡萄酒,你一定会喜欢。” 陈瑜这才想起来,今天的聚会好像是一个老外组织的,他们要回去过圣诞节了。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星期三的飞机,回去之后还有两天工作,然后就是圣诞假期了。” “你们圣诞假期都干什么啊?” “就像你们过年一样,一家人团聚,我从中国回去,我的哥哥从柏林和他女朋友回去,我的妹妹从法兰克福回去。然后一家人吃饭,谈谈各自的情况,喝自己家的葡萄酒。”温伯格说到这些的时候,就像已经回到了家中,眼神都在放光。 “你们家的房子很大吧,能住那么多人。” 温伯格笑了:“我的爸爸是资本家,他有大Haus,能住很多人,如果你来我家做客也没问题,可以把最好的房间给你,可以从阳台看到葡萄园,还有美因河。” 陈瑜看了温伯格一眼,见他正憨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热。 “我上你们家做客?可惜我没有护照。” 温伯格认真地说:“你下次神情护照,我带你去看美因河、莱茵河,那是我们德国最美、最浪漫的河谷,你一定会喜欢。”(未完待续) 第62章 总有一段爱情也像迷药 6章 望着温伯格那双蓝幽幽的眼睛,听着他用贫乏的中文词汇描绘那些油画般的河谷,陈瑜慢慢被他那种诚恳所打动,好像心思也随着他的讲述飞到了美茵河畔。 碧浪翻涌的美茵河蜿蜒在丘陵和山岗之间,山上林木葱茏,曾经是绿眼巨人和蓝色精灵的故乡,在月圆之夜,偶尔也会有巫婆骑着扫把从河面飞过,穿越一座座造型各异的石桥、铁桥、钢索桥,寻找可以埋藏宝物的神秘之地。两岸的城市密布,市政广场上人群熙攘,罗马风格的雕像随处可见,中世纪的教堂矗立着尖顶,向天堂传递着人间的祈愿,大歌剧院灯火辉煌,在河面留下倒影,每一曲咏叹都会顺流而下,在空谷中回响,那漫山遍野的葡萄树因此充满了音乐的灵感,用那种葡萄酿出的美酒才会无比的曼妙、隽永。 温伯格的声音浑厚,讲得很慢却很生动,陈瑜被他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吸引,听得有些入神。 如果能去看看那些不同的风景该多好啊。陈瑜这样想着,渐渐感觉眼前这个粗粗大大的老外有点让人喜欢,至少他一直都保持着中国那人少有的温文尔雅,敦厚稳健。虽然上次到电视台门口去示爱有些过火,但那也是老外表达方式的不同,如果下一次他再那样疯狂,说不定她就会接受。 “你在想什么?”温伯格似乎能从她的眼神读懂她的心思。 “我在想,要不要再来一杯酒。”陈瑜朝吧台里忙活的冬哥举起了空杯子,冬哥一回手从酒架子上抄起陈瑜存在那里的芝华士,右手拿起一只酒杯,手起酒落,斟了一杯,然后往吧台上一放,唰地一下把平底杯推出去,平底杯擦着台面快速滑向陈瑜。 冬哥这一手是经常玩的,陈瑜背对着吧台,平时也能很麻利的接住滑过来的杯子,可是这一次不知怎么了,竟然眼瞅着杯子滑过来却没有去接,只是那么傻看着。 “小心!”一直都表现很沉稳的温伯格反应却极快,往前跨了一步,上身几乎贴到陈瑜身上,与此同时一伸手正好把滑到的酒杯罩住,酒遇到阻力强烈地一晃,洒出的酒把他的手弄湿了。 温伯格把杯子扶正,赶紧要往后退,嘴上还不停地说:“对不起,我是怕杯子掉到地上。”一边说,一边甩掉洒在手上的酒。 就在那一瞬间,陈瑜觉得这个老外才是真正的绅士,便从吧台上拿了一方纸巾,很自然地拉住他的手,用纸巾帮他去擦拭。 温伯格顺从地让她把手擦干,温情脉脉地看着这个让他一直放不下的中国女孩,感觉自己的心完全被她的美丽征服了。 陈瑜帮他擦干了手,将湿纸团握在手心,抬眼朝他望了一眼,两个的目光像闪电一样交汇,一下子就迸发出了热烈的火花,陈瑜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温伯格的大手轻轻包裹住陈瑜的小手,一双眼睛像湛蓝的湖水一样倒映着陈瑜的身影。 “陈,Iloveyou,可以吗?”温伯格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浑厚,每一个字都直接撞到陈瑜的心上。 陈瑜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就像淹没在爱情的大海中,无处可逃。 她轻轻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Iloveyou。” 她还是轻轻摇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着。 “我说,我爱你。” 陈瑜继续摇头:“听不清。” 温伯格把另一只手握着的啤酒瓶放到吧台上,然后一躬身,把陈瑜抱起来,让她也坐在吧台上。 这一下,所有的人的主意力都被吸引过来,虽然有人开始起哄,但比起刚才的嘈杂却安静了许多。冬哥看到这一幕,赶紧示意调音师把音量放小。 温伯格站在陈瑜面前,她坐在吧台上,比他还要高出半头,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我自己刮掉了大胡子的老外,心脏跳动的一阵比一阵紧。 这时的温伯格却好像完全放松了,他双手捧着陈瑜的一双小手,大声地用三种语言喊出了他的心声,说:“陈,ichiliebeDIch,Iloveyou,我爱你!” 温伯格的话音刚落,酒吧里响起一片掌声、口哨声,乐队的鼓手也猛敲出一阵激动人心的鼓点,接着,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陈瑜脸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架子鼓敲出令人紧张的节奏,嗒嗒咚,嗒嗒咚,嗒嗒咚。。。。。。 陈瑜与温伯格对视着,双手被他捂住,暖烘烘的,从指尖一直暖到心尖,又顺着血管传遍身体的每一部分。 她的脸红了,慢慢抽出一只手,拿起那只威士忌酒杯,举得高高的,对准温伯格的额头,慢慢倾注下来。 酒砸到他的额头,他闭上眼,不躲不闪,就让烈酒从额头漫下,沿着鼻子两侧流下去,一直灌进脖子里。 上一次被她用可乐浇头,这一次又用威士忌灌顶,温伯格的心里阴影面积简直无解了。 就在最后一滴酒落下去之后,陈瑜将手里的杯子朝旁边一丢,啪地一声,杯子落地摔得粉碎。 就在众人被陈瑜一连串的动作搞得眼花缭乱,如坠五里雾中的时候,陈瑜早就张开双臂抱住了温伯格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咚咚咚咚咚——哒!架子鼓给了人们欢呼的信号,立刻就有老外开始高喊:“Kiss!Kiss!Kiss!” 温伯格感觉那陈瑜那轻薄软软的双唇吻到自己额头上,猛地睁开双眼,顾不得被威士忌酒辣出眼泪,顺势抱住她小巧的腰身,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前,然后就吻住了她的樱桃小口,稍一用力就把她甜甜的丁香舌尖吸住了。 那是一个天长地久的吻,陈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在,甚至忘记了自己存在,就好像二十多年以来就是在等待这样一次让灵魂出窍的热吻。 在众人的热烈祝福声中,陈瑜迷失在突然降临的爱情当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身不由己一样,被温伯格抱下吧台,又被他牵着冲出了酒吧。 外面冬夜寒冷刺骨,他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接吻,脚下走得磕磕绊绊,嘴上却吻得缠缠绵绵。 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他们一起挤到后排,陈瑜只跟司机说了一遍小区的名字,也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路,便又抱住温伯格,继续接吻,一路上几乎都没有松开。 来到陈瑜住的公寓楼下,他们一起下了车。 这次,轮到陈瑜拉着温伯格的手往楼里走,而温伯格反而显得有些犹豫。 “陈,你要我跟你上去吗?”温伯格在电梯间停住脚步,深情地望着陈瑜。“我不想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陈瑜仰着脸,就像抱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向上仰望树冠一样。 “你不想上去吗?”她微笑着,迷人的目光让温伯格心摇神荡。 那一刻,他一定在心里痛骂自己有多愚蠢。 “我,当然想上去,只是不想你做出后悔的事。”温伯格越发显得笨拙了。 “闭嘴,你这个笨蛋德国佬,这么没情调。”陈瑜说着又主动去吻她,温伯格这才打消了心里的那点犹豫,又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开始亲吻。 电梯来了,陈瑜倒退着把温伯格拉进电梯。 从酒吧出来,坐了半小时的出租车,又从楼下乘电梯到楼上,这个距离,这段时间,热情的火焰早就燃遍了全身,走进房门的那一刻,所有的衣服都成了多余的障碍,而解除这些障碍所使用的撕扯、抻拉、触碰,又不断刺激并释放出身体的魅力。 当两个人身体接触的面积不断增大的时候,陈瑜便再也没有力气了,她感觉到温伯格像一座山一样压上来,自己的身体被强烈的热能所充满,连灵魂也被那股力量撞出体外,只有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发出近乎绝望的喘息和尖叫,仿佛下一口气接不上来,就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个强大的男人完全摧毁。 温伯格在激情爆发的时候仍然保持绅士风度,他分不清陈瑜的尖叫和叹息究竟是因为快感还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也控制着自己的力道,生怕会有丝毫的粗鲁给陈瑜造成不堪承受之痛。 他们两个相差太过悬殊,赤裸着身体抱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头长满茂密鬃毛的健壮棕熊抓住了一条浑身光洁的小海豚。 好在温伯格懂得爱惜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动作轻柔、舒缓、又节奏分明,他享受地抚摸着陈瑜发干的双唇,把自己的力量坚定地充满她的身体,看着她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又像海水中摇摆的海带,迎接着海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陈瑜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欢爱,在痛不欲生的挣扎中,享受着死去活来的惊喜,灵魂出窍之后,摆脱了自己身体的羁绊,有一种轻舞飞扬的舒畅,却又能感受身体被撞击的痛快,让她欲死欲仙,欲罢不能。 当两个人的激情都翻越了顶点,陈瑜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等着出窍的灵魂慢慢回到体内。 实际上,她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很显然,她的身体也需要像她的感情一样,对接受外国人的爱情这件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就像一句成语所说的,万事开头难,一个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总之,他们这样的开始还算不错,陈瑜不但扛住了强大的风暴冲击,还顽强地登上了顶峰,怎么说都是一次难忘的记忆,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过了很久,陈瑜这才在温伯格的轻轻爱抚下长长舒了一口气,刚刚缓慢地睁开眼睛,眼睫毛就触到了他那一团团的胸毛。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胸口,一下一下揪着他的体毛,有气无力地说:“臭德国佬,要被你弄死了。” 温伯格的大手不停地抚慰着她光滑的后背,温情地说:“不会的,我并没有用全部的力气,就像开车的时候,只踩了一半的油门。” 陈瑜仰起脸,嗤嗤笑道:“吹牛。” “没有,是真的,要不要再来一次?我还有一半的力量没有用上。”说着,温伯格做了一个要翻身压上去的假动作,吓得陈瑜赶紧往后闪,身体蜷缩成一团,嘴里一个劲说不要不要不要。 温伯格笑着抱住她:“不用怕,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陈瑜握紧拳头,朝他胸口捶了一下,就像打在厚实的胶泥上。 “温伯格,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温伯格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弗兰克,我的前名叫Frank,以后你叫Frank。” 陈瑜想了想,说:“不好听,还是温伯格好听。谁让你一开始不自己介绍清楚的,我就叫你德国佬温伯格。你说,你怎么会喜欢我的?” 温伯格认真地回答:“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有文化的女孩中最漂亮的,又是漂亮女孩中最有文化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罗里啰嗦的,说简单一点。” “已经够简单了。” “不行,我听不懂。”陈瑜一翻身把后背对着他,假装生气。 温伯格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是最漂亮、最有文化的女孩。” “这还差不多。”陈瑜又把脸转回来,接着问道:“那你上一次表白之后为什么就不再来了?你就那么一点诚意啊?” “我是很想来,就是怕你生气了,那我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就一直在等机会,等缘分成熟。”温伯格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上帝如果站在我这一边,我就会有机会,如果不站在我这边,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去教堂了,也不教教堂税了。” 陈瑜看着他那憨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唉,上帝一定觉得你这个想法太可笑了,就便宜你一回吧。” 温伯格好像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便宜我一回?” 陈瑜打了他胸口一巴掌:“这都不明白?我这么漂亮,又那么聪明,你那么丑,又那么笨,让你得到我,不是让你捡了便宜吗?” 温伯格嘿嘿笑道:“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 “好啊,你这家伙是故意装老实,看我把你踹下去。”说着,陈瑜抬脚就踹,可是哪里踹得动,自己的小脚踹到他大腿上,就像踹到了长毛的榕树桩子上,反作用力把她自己推出好几尺,只好放弃了。 “温伯格,你有多重?” “9公斤。”温伯格轻描淡写地回答。 陈瑜一听下了一跳,赤裸着上身一下子就坐起来,手指头戳着他的鼻子说:“你这头大笨熊9公斤?麻蛋,你比老子重了一倍,我才9斤,你9公斤,怪不得......”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上身压在他胸口,小声抱怨道:“怪不得刚才差点被你压死呢!谁知道你有那么重。以后不许你在上面,记住了吗?” 温伯格点了一下头:“遵命,女王。王在上,臣在下。” 陈瑜笑了,趴在他胸口,有点得意地说:“没想到,我还能俘虏一个德国佬。你以后真会带我去德国吗?我要去你们家喝葡萄酒。” 温伯格直视着她:“当然要带你去,还可以去西欧很多国家,你喜欢去哪里都可以。” “我喜欢巴黎,还要去伦敦,还有丹麦,看还得女儿,还有,想不起来了,等我慢慢想吧。”她停了一下,又问:“你下周就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温伯格捏了一下下巴:“应该在元旦之后的一周,我还有一周的新年假期。” 陈瑜点点头:“那要走三个星期,等你回来,我们就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回我们家,让我妈妈见见你,她肯定会吓坏了。”她笑了几声,又有点伤感起来:“算了,还是以后再跟他说吧。” 温伯格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慢慢来,一步一步,像你们中国人经常说的。” 陈瑜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自言自语似地说:“不可思议,怎么一下子就和你上床了?这是一步一步的吗?” 说着,她贴着他的身体向上爬,想要去吻他,而他身上粗硬的体毛摩擦着她细滑的皮肤,又刺激了身体的反应。 “嗨,你这样很危险,我还有一半的力量没有释放出来。”温伯格感受着她身体的蠕动,也有点难以自持。 “那就来啊,我是王,我在上面,你在下面,谁怕谁?” 陈瑜挑衅般地咬住温伯格的嘴唇,而身体却被他那两只大手死死按住。 这一次是女王挑起了战斗,而女王又险些阵亡。(未完待续) 63 章 春天来的红运 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 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 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 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 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 啊,中国中国 你展开了一幅百年的新画卷 捧出万紫千红的春天 一九九二年,北方的严寒还没有退去,岭南的春天却早已闹上了枝头。 正在岭南市委党校里青干班学习的洪文波听到了一个许多人都在传闻的消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在元旦之后不久先后考察了武汉、深圳、珠海、上海,并且在考察期间发表了激动人心的重要讲话,文件已经传达到厅局级,用不了多久就会公开发表。 虽然对于讲话的具体内容众说纷纭,但核心的精神就是,改革是解放生产力,发展才是硬道理,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要敢闯敢试,不要在姓资姓社的问题上空谈误国。据一些消息灵通的同学说,总设计师在讲话中特表扬了深圳经验,那就是敢闯敢干,因此要未来会把深圳改革开放的经验向全国推广,特别是要把上海的改革开放提升到国家发展的战略高度。 这样的讲话内容在党校内已经引起了很大反响,许多高干班和中干班甚至已经在课堂上开始公开讨论讲话的内容,而青干班的精英们却仍然只能从电视、报纸等公开渠道寻找蛛丝马迹,有一种蛰伏的小虫盼望春雷的感觉。 一向对时事都非常敏感的洪文波对此当然十分关注。他是青干班四组的组长,经常利用去教师办公室叫本组作业的机会向熟识的老师借阅市委宣传部汇编的《大参考》,对所有关于改革开放的内容都会做详细的摘抄,认真的思考,对一些重要的问题,还会写一段笔记,对自己想不透的问题就在课后向一些理论修养比较高的老师请教。 通过对公开资料的分析,再结合那些八九不离十的传闻,洪文波有一种预感,一旦南巡讲话公开发表,国家的改革开放将跨上一个大台阶,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亲历者来说,这都是一次难道的、甚至是唯一的跨越式发展机会,只要能准确抓住这次历史机遇,人生的理想、抱负、追求,都不会再是遥不可及的梦,为此,他近一段时间激动得几乎彻夜难眠,连续奋笔疾书,写了几篇关于时事问题的思考,把自己的思路大致理清楚,准备迎接新一轮发展高潮的到来。 他相信,进故宫这一轮的发展之后,他个人的事业也将有一个新的突破。 与洪文波一个寝室的同学袁佩亮对这个问题也有着独到的见解。他来自组建不久的金融管理委员会,对金融问题的思考比洪文波要更加专业,也更加深入,他敏感地意识到,一旦南巡讲话公开发表,金融市场的改革开放将成为新的攻坚阵地,而股票市场作为公开的风向标,将率先做出反应。 根据这个判断,他建议洪文波抓紧时间买入股票。既然总设计师都提出,发展才是硬道理,资本市场中的“发展”概念一定会有超乎想象的表现。他甚至开玩笑地说:“你写得文章再好,顶多让领导给你官升一级。如果你现在买对了股票,就能让你在个人的财富上起码少奋斗十年。” 洪文波对股票市场的研究一向都是纸上谈兵,在理论上他明白,通过资本市场的融资功能可以实现企业的跨越式扩张,在较低的价格买进了有潜力的股票,能获得诱人的投资收益,但是,他从来没有自己操作过,因为,具体的操盘工作都有张玫负责。 他把袁佩亮的这个意见,还有他自己对时事问题的认识,都通过电话及时告诉了张玫,并且一再嘱咐她,现在这个时间段,不要出售任何资产,特别是房子和股票,一定要等南巡讲话公开之后再做决定。 张玫的与众不同之处并不完全在于她自己的聪明才智,虽然在认识洪文波之前她也有过不少成功的投资经验,但自从跟洪文波在一起之后,她对洪文波的信任就几乎代替了她自己的判断,她相信洪文波的大局观和洞察力,这种信任给他们带来的投资收益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当初最好的预期,因此,她常常骄傲地对人说,发现并且信任洪文波的才华,才是她最大的本事。 张玫这话并不是浮夸,找到一个有见识、有才干的男人跟他一起奋斗,并不是多数女人的愿望,她们往往关注一个男人现有的东西,相貌、财富、官位、权势等等,而对一个男人是否有见识、有思想、有潜力,多数人都不在乎,因为她们自己看不到这些素质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只有张玫这样眼光独特的女人,才能发现洪文波身上的潜质,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才会毫无保留地爱上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和他一起分享现在,一起创造未来。 洪文波嘱咐张玫不要出售任何资产还有一个原因,目前,她正在操盘龙湾科技开发股份公司对新世纪星公司股票的收购,由于新世纪星公司去年经营业绩不佳,股票价格一直没有起色,这让提出这项收购的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英峰感到十分被动,虽然他也希望能出现奇迹,但是,由于这次收购从银行和其他渠道拆解大量的资金,每天的利息增长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会扩大亏损,甚至会损失老本,让科技开发公司的经营难以周转。一旦出现那种情况,按照英峰做人的风格,一定没有脸继续赖在总经理的位子上,大家辛辛苦苦打开的局面也就会毁于一旦。 洪文波最初很担心这样做会让科技开发公司背负巨大的债务风险,由于刘刚天还兼任开发公司董事长,一旦因为股票投资造成巨额亏损,刘刚天也会受到牵连,而这样的结果对洪文波来说,比亏损几百万、几千万资金更加严重。刘刚天是他的伯乐,也是他唯一的靠山,如果刘刚天受到牵连,他的前途就会蒙上一层阴影。因此,确保损失可控是他对这次投资的底线。 前不久,由于新世纪星公司披露的年报业绩回落,市场的反应就是看空股价。继续抛售,造成张玫的买进的股票全面亏损,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但几百万的账面亏损让每个人都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英峰提出建议,可以先卖出一部分股票,保持一定的流动资金。张玫则认为应当继续坚守,甚至继续加大杠杆,并且尽快与新世纪星公司签订大学城项目的合同,向市场释放利好。不过,由于洪文波在外学习,要协调这项工作并不容易。 洪文波对于张玫在这项投资上的激进做法很不赞同,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市场风险问题,也不是盈利或亏损的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对这一点,张玫的认识很不到位,如果不在适当的时机采取稳妥的步骤退出,一旦市场风险加大,最后的结果都要由洪文波来承担。 有那么几天,洪文波甚至后悔不该让张玫参与进来,这种短视的做法已经严重妨碍了他的客观判断,他无法回避感情因素对他的干扰,这就让他变得更加谨小慎微,一再要求张玫不能放任亏损超过7%,一旦超过立刻开始止损。 张玫虽然对市场的感觉与洪文波和英峰不同,但对洪文波的决定还是很认真地对待,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弥补投资损失,减轻洪文波的政治压力,她暗中抵押了几套房产,并且准备卖掉龙岗的别墅。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传闻中的南巡讲话让洪文波看到了新的希望,而袁佩亮对金融改革力度将加大的判断又更加坚定了他对股票市场的信心。如果南巡讲话这个重大的政策利好释放出来,全国各地的改革开放力度都会加大,反应最敏感的股票市场一定会有超预期的上涨。 这是洪文波第一次对股票市场有如此明确的判断,就好像一位预言家那样,似乎对即将发生在股票市场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说服了英峰继续坚持,不要在胜利的前夜把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拱手让出。 张玫很高兴洪文波转而支持她继续持有股票,她相信,这一次有洪文波对形势发展的判断,再加上她对市场的直觉,用不了多久就会赚到盆满钵满。 为了证明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张玫瞒着洪文波做了一件疯狂的事,她卖出了自己在龙岗的别墅,并且将全部资金都通过她自己的账户买入了新世纪星的股票。 这一场豪赌,虽然不能说押上了一切,但张玫确实表现出连男人都很少有的果断和气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洪文波第一次感受到,国家的发展政策与个人切身利益的关联度竟然如此之高。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过,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讲话竟然直接关系到他这个小小的副科级命运,这就让他获得了深入学习邓小平理论的直接动力,接连几次关于邓小平理论的作业都被主讲老师拿出来当作范文在全校的公开课上展示,甚至还有一篇作业被党校宣传部推荐给了《岭南特区日报》的“理论与学习”版公开发表。 洪文波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岭南特区日报》发表文章,而且相对于头版来说,“理论与学习”版的位置显然逊色许多,但重要的是,以前的文章都是命题作文,都是在刘刚天的授意之下写出来的,而这一次的文章则是基于他亲身的学习体会。另外,作为青干班的一名学员,能在《林楠特区日报》发表关于邓小平理论的学习文章,无形中 给他的政治前途加了不少的分,让组织上更加坚信对他的培养是完全正确的。 他的文章发表后的第三天下午,洪文波刚刚上完三节课,准备跟袁佩亮、邵玉明等几个男生一起去打球,一边往教室外面走,一边招呼人。 刚出了教室,迎面碰到党校教务处的麻干事。麻干事主要负责青干班的联系工作,跟许多人都很熟,大家不好意思直接叫他麻干事,当面都称他“麻处”,洪文波一见,也像大家一样跟他打招呼,而麻干事却一把拉住他。 “ “你哪也别去了,赶紧跟我走。” 洪文波满不在乎地问:“又有什么事,麻处?我们正要打球呢,有什么事晚点说不行吗?” 麻干事神秘地挤挤眼:“这场球你打不成了。”他朝其他人挥挥手,开着玩笑说:“你们另找人吧,洪文波同志交给组织处理了。” “文波,说不定是给你直接提处长,让你参加内部文件传达呢!” “有什么内部消息回来给我们也透露一点。” “洪文波请客!” 众人跟着一阵起哄,然后各自走散了。 洪文波问:“麻处,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麻干事笑笑:“你没听见大家说什么吗?给你升职啊。” “你别逗了,他们下起哄,你不能跟他们那么没水平。” 麻干事拍拍洪文波的肩膀:“这就叫群众的呼声。走吧,赶紧到教务处办个手续,让你提前毕业了。” 洪文波楞住了:“麻处,这可不能开玩笑,我可一直表现都是优等,凭什么不让我完成学业啊?” “让你提前毕业就是对你优异表现的奖励啊。”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通知单,是党校办公室发的,递给洪文波:“自己看看,是不是升官了。” 洪文波接过去看了一遍,还是有点不明白:“让我去政策调研室报到?这算是正是调令吗?我的关系还在开发区啊。” 麻干事笑笑:“那个我就管不着了,通知给你了,你先给我跟我到教务处半个手续,然后去校办找李主任,她给你开介绍信,明天就去政策调研室报到。”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祝贺你啊老兄,能到政策调研室工作可不是一般人啊,以后老兄你发达了,别忘了关照关照我们这些教书匠啊。” 洪文波无奈地笑了一下:“什么就发达了?我连政策调研室的门都没进过,去那里能干嘛啊?” 麻干事拉着他下楼,边走边说:“估计是你发表的那篇文章让哪位领导看中了,反正是好事,谁不知道政策调研室是咱们特区党委的笔杆子啊?你这是走红运了。”(未完待续) 64章 拼酒吧 洪文波当然知道政策调研室是什么单位,那是市委的智囊团,也是写作班子,是除了市委办公厅以外,距离市委主要领导最近的人,在一定意义上说,进了政策调研室,就成了市委主要领导同志身边的人。 政策调研室不像其他的党委职能部门,各管一个条条块块,它主要工作更多是务虚的,平时主要是对特区的经济、社会发展现状进行调查研究,根据市委的要求提出有关改革、发展的系统性意见、建议或专题性调研报告,为市委决策提供参考,同时也负责部分市委文件的起草工作,市委主要领导在重要场合的发言、讲话稿也由他们负责。因此,政策调研室的又被人们称为市委的参谋部、作战室、智囊团、写作班子,简单地说,政策调研室是离市委主要领导最近的机构,也是对市委和主要领导决策最有影响力的机构,能进入政策调研室工作,那就意味着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领导决策施加影响。 跟着麻干事到教务处办了结业手续,麻干事说,等结业的时候会通知他来拍合影,领结业证。 洪文波要请他吃晚饭,麻干事反而推辞说:“你还是回去跟班里同学都招呼一声吧,咱们有机会单独吃饭。” 离开教务处,洪文波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先到教学楼的电话间,给刘刚天打电话。自己红运照顶,一定是跟刘主任有关,否则的话,这种好事怎么可能突然落到他头上呢? “喂,是主任吧,我是文波,我有个情况要向您汇报一下。” 洪文波那种由衷的谦逊一直是刘刚天最欣赏的部分,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就谦虚好学,为人做事都很谨慎,因此才受到梁天明的信任和重用,他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学到了一条重要的用人原则,谦逊的人才能行稳致远。 “哦,文波啊,是说你工作的事吗?我已经知道了。通知你什么时候去报到啊?”刘刚天那边说话的语态很轻松,也很高兴。 “刚刚教务处通知我,让我明天就去报到,好像很紧急。” “是很紧急,最近你大概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要做好大干快上的准备啊,你一过去怕是就要有任务了。对了,你在《岭南特区日报》上发表文章怎么不告诉我啊?” 刘刚天问话的语气有一点责怪的意味,洪文波忙做解释:“其实,那只是课后写的一篇作业,不知怎么就让校宣传部看中了,说是要发表,我还以为是在校报或宣传栏发表呢,结果给送到报社去了,发出来之后才通知我。” 刘刚天嗯了一声:“我是替你高兴,这说明,你脱产学习几个月又有进步了,以后到了政调室,不管有什么进步都要告诉我,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听刘刚天这么说,洪文波心里热乎乎的:“主任,我知道这次调动也是您特地培养我,我也不跟您说客气话了,要说的就两条,第一,不管工作怎么变动,您都是我的引路人,都是我的老领导;第二,我做什么工作都会努力,绝不给您丢脸。” 刘刚天对洪文波这两句话的表态很满意,就笑着说:“好啦,你也不是要调动到外地去,以后还要经常给我出出主意。这几个月你不在,我还真是感觉少了条胳膊,要是遇到合适的人能代替你,就给我弄过来。” “这您放心,开发区就是的家,等我报完到,看看情况,周末就回去了。” 刘刚天哈哈笑起来:“你回来是想老婆了。有没有把好消息告诉小张啊?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吧。” 跟刘刚天道了声再见,洪文波把电话挂断,正要给张玫打电话,忽然有人在电话间外面敲玻璃,他转头一看,是同班的两位女同学夏梅英和佟云,她们正笑着朝他摆手,那意思是让他赶紧出去。 洪文波放下话筒,走出电话间,笑着问道:“什么事啊班长?” 夏梅英是市检察院的助理院长,两年前就已经是副处级了,在洪文波他们班里的职级最高,而且检察院本身就有监管公务人员的职责,所以被大家公推为班长。 “还装蒜啊?我一猜你就是在这里呢,打电话报喜吧?是不是升官心切,跟我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溜走?”夏梅英快人快语,对班里的男生说起话来总像是审犯人一样。 佟云也帮腔说:“我们可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校门口都派了流动哨,让你插翅难逃。” 洪文波挠挠头:“这是干什么?同志之间,有话好说嘛,干嘛搞得跟阶级斗争似的?现在党的一切工作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你们怎么还用这一套对付阶级敌人的办法?” 夏梅英立刻打断他:“你少啰嗦,赶紧走吧,大家都在庆云楼等着呢,要拍拍你的马屁,给你壮壮行色。说好了,你出大头,剩下的我们大家凑份子,可以吗?” 洪文波一挑大拇指:“班长你真仗义,就这么说定了,我打个电话马上就过去。” 跟洪文波坐前后桌的佟云笑嘻嘻地跟他开玩笑:“给谁打电话啊?是不是想找机会开溜啊?” 洪文波笑道:“哪能呢?班长都下命令了,我要是敢逃跑,她一个通缉令就把我抓回来,到时候还得多判,不划算。你们放心,打完电话我马上过去。” 夏梅英说:“你快一点啊,别磨蹭,大家都等着呢。” 目送两位姑娘离开,洪文波转身又返回电话间。 连拨了几个电话才找到张玫,把好消息告诉她之后,张玫那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真的?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你等着,我马上就开车过去,要好好庆祝一下。” 能听得出来,这个消息把张玫高兴坏了。谁能不高兴呢?那可是政策调研室,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单位,洪文波却轻轻松松地进去了,今后的前途那只有四个字——不可限量。 “你还是先别过来了,这个事不知道谁给宣扬开了,我们班里的同学非让我请客,已经让班长正式通知我了,我马上就得过去,估计今天少喝不了。咱们自己着什么急,有时间慢慢庆祝。再说,去那里工作之后,具体干什么工作还不知道。万一是让烧开水,不是白庆祝了?” “去,不许乱讲。”张玫想了想,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吧,你尽量少喝一点,他们要是灌酒,你要学着耍赖,别傻乎乎的喝醉了误事。”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 “钱够用吗?请客的时候不能小气啊。你那些同学将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好好维护关系。” 洪文波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就那么千把块钱的样子,如果是他一个人生活也就勉强够吃饭穿衣,稍微有点高消费就会透支,因此,平时需要花钱都是张玫出面,他从来不用管花钱多少这些琐碎的事,早就习惯了跟着张玫吃软饭,所以,张玫才特地嘱咐他几句。 “我知道了,这还能不知道嘛?这些人宰起人来从来手下无情,今天我想不出血也不行。” “好吧,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了。对了,还有,我想你了。”张玫后面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又很撩人,让洪文波握着电话难割难舍。 “我也想你,都要坚持不住了。”洪文波压低声音,语气很暧昧。 “那也要坚持,我会查岗的。”张玫在电话那头给了他一个响啵,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洪文波赶紧去庆云楼,生怕去晚了会被那些同学当作灌他借口。 庆云楼就在党校大门斜对面,原本就是党校的三产,到这里请客吃饭的基本都是来学习的学员。由于客源稳定,客人们又大小都是官员,多数人还掌握着实权,吃饭从来不讲价钱,所以,庆云楼的生意非常火爆,每天从中午到午夜,流水的宴席从不间断。 庆云楼也很会针对党校学员做生意,推出了各种名堂的宴席。刚开学的时候,不同单位的人刚集中到一起学习,大家总要认识一下,庆云楼就有“有朋宴”,名字出自《论语》的“有朋自远方来”。学习一段时间要考试了,庆云楼就有“金榜题名宴”。等学习结束,大家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庆云楼还有“友谊地久天长宴”。当然了,其他的像生日聚会、朋友小酌、谢师感恩等等,各种小题材就数不胜数了。 洪文波赶到庆云楼的时候,同班的同学多数都已经到了,还有一些是另外几个班的人,也跟着熟人过来吃蹭饭,所以,席面居然开了五桌。洪文波这时候哪还管那么多,来的都是客,赶紧忙不迭跟大家拱手打招呼。 见到主角来了,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有的开玩笑,有的说吉祥话,有的拿筷子敲茶杯,制造欢天喜地的气氛,还真像了一群大学生聚餐。 主持活动的是班长夏梅英,她在当中一桌,招呼洪文波过去坐主位,然后站起来示意让大家安静。 “各位同学,大家安静一下,让我先说几句。今天咱们四班出了件喜事,据组织内部的可靠消息,洪文波同学已经接到通知,提前结业,明天就要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了。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岗位,一会儿让他自己说。我要说的是,我们大家从全市不同的单位,不同的岗位,汇聚到青干班学习,三个月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这短暂的学习经历,让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今后,不管我们走上什么岗位,做什么工作,大家都不会忘记一起学习的这一段宝贵时间。现在,洪文波同学提前结业了......” 夏梅英本来想在这个地方煽煽情,刚那么一停顿,不知是谁接了一句下茬儿:“我们会缅怀他的。”话音一落,全场的人哄堂大笑 洪文波笑着朝有人接茬的那一桌人丢了一个纸团。 夏梅英不满地朝那边瞪了一眼,接着说:“我就代表全班同学,祝愿洪文波同学在新的岗位上再接再厉,蒸蒸日上。” 下面又开始起哄了。 “步步高升!” “平步青云!” “早生贵子!” 一片哄笑声淹没了夏梅英的祝愿,她只好坐下,对洪文波说:“你自己说吧。” 洪文波站起来,向大家连连拱手:“今天这个事,我自己也觉得很突然,现在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班长同志让我自己说,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不说恐怕交不了差啊?总得说点什么好让大家缅怀啊。”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洪文波接着说:“当初我在部里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么一个下午,组织部一位领导突然找我谈话。他对我说,洪文波同志,你工作一年多了,进步很大,所以组织决定派你到林楠特区挂职锻炼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洪文波内心真的有些感慨:“说实话,当时思想上还真想不通。怎么不派别人非派我啊?是不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啊?现在回头看看,当时的想法真是幼稚。岭南山美,水美,海也美,我这个纯粹的北方佬,能到这么美的地方来工作,这是多大的福报啊。所以,我一直要求自己做工作的时候,要对得起这一片山、一片水、一片海。岭南给了我一个事业发展的舞台,所以,无论在什么岗位上,我都会用全部的力量努力工作,我要对得起这个舞台,对得起这片山海,也好值得大家今后对我的缅怀。来吧,大家一起举杯,让我们共同在这片热土上甘洒热血写春秋。” 大家一起鼓起掌来,一面举杯,一面纷纷称赞洪文波有水平,境界高。 夏梅英端起酒杯,大声说:“别老说什么缅怀缅怀的,懂不懂规矩啊?谁再说就罚酒啊!你们那一桌,刚才谁先说的?揪出来罚他三杯,找不到人,就一桌人都罚,让你们不会讲话!” 酒桌上的事原本就没道理可讲,夏梅英提着酒瓶亲自监酒,把刚才乱讲话的那一桌人都罚了一杯酒。 结果,夏梅英被那一桌拉住敬酒,三杯下去,她只好告饶。“你们讨厌,洪文波才是今天的主角,咱们大家该去敬他才对啊!” 夏梅英这句话刚一出口,立刻引燃了拼酒大战。(未完待续) 65章 差一点拜堂 65章 既然班长发话,一群男生便哗啦一下把洪文波围上了,有几个女生也挤上去跟着起哄,非要一人一杯跟洪文波喝。 青干班总共10人,分为4个小班,一个班0人,洪文波所在的四班0名男生,10名女生,刨去洪文波自己,还有与他关系好的袁佩亮、邵玉明,剩下还有17个男生,如果一人一杯的喝,一轮下来就把洪文波变成酒糟了,他只好苦苦求饶。 可是,这些青年干部同学们,平时在原单位里都是陪着领导喝酒的,灌人酒更是家常便饭,哪里肯轻易放过洪文波,这就有人上去架住洪文波的胳膊,还有过去捏住鼻子,眼看就要硬灌。 关键时刻,夏梅英又一次挺身而出,冲上去给洪文波解围,大声喝斥架住洪文波的几个人:“你们这哪是敬酒啊,分明是灌辣椒水,要搞刑讯逼供啊?” “我们这是把他架上马,再送一程,这显得多亲密啊。” “对,把他架起来,拥立洪文波同志黄袍加身。” “去去去,越说越不像话了。”夏梅英喝止住叫嚷的人,让大家安静了一点,她转头又对洪文波说:“洪文波,你自己表个态,今天这酒怎么喝?” 洪文波朝大家拱手说道:“各位兄弟,一人一杯我实在扛不住,咱们大家同饮三杯,共同进步,那多好啊,是不是?” “不行,大家给你敬酒,你总更要比大家多喝几杯。”夏梅英想了想,然后对大家说:“今天咱们是集体活动,班长说了算,你们都得听我的,不听话的直接罚酒。要我说,咱们大家按照小组分,每个组敬酒一杯,外班的同学就混编到各组吧,这样就公道了吧?洪文波,你说行不行?” 洪文波赶紧附和:“不是说了都听班长的嘛,我当然带头服从啊。” “好,那就这么定了,谁也别乱了规矩。”她端起酒盅,朝洪文波举起来:“我先来敬第一杯,代表全班同学祝愿洪文波同志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洪文波还想耍赖:“班长,不是按照小组喝吗?你怎么还搞特权啊?这不是难为我吗?” “怎么?我单独敬你一杯你就不肯给面子了?那好,你不喝就不喝,我也不管了,让他们想怎么灌你就怎么灌你。” 洪文波赶紧端起酒杯:“不行不行,谢谢班长同志,一起进步,一起进步!”说着,双手捧杯,和夏梅英碰了一下,两人都干了。 这时,旁边又有人起哄喊道:“好事成双,再干一杯吧!” 这个提议又赢得了众人的赞同,立刻就有人跟着叫嚷起来。 “对,好事成双。” “喝交杯酒!” 夏梅英笑着朝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又不是拜堂成亲,喝什么交杯酒,要喝你来喝!” 听夏梅英这么一说,又有人站出来煽动了:“要不然就让他们拜堂成亲吧,洪文波有娶媳妇又升官,好事都让他占了得啦!”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立刻就叫起来:“好,拜堂,拜堂,拜堂!” 夏梅英没想到自己惹火烧身,加上刚刚空腹喝了酒,脸上早就红晕起来,看上去真的像两朵桃花压海棠,妩媚生情,一面笑着一面往后闪,想糊弄过去,却被几个坏男生挡住,把她往洪文波那边推,三推两腿,就把她和洪文波推到一块儿了。 夏梅英满面羞红,却一点也不恼,指着周围的几个男生说:“你们就闹吧,以后别落到我手里,要不然非要你们好看。” 袁佩亮冲到前面打圆场:“同学们,我提一个建议,咱们都是青年才俊,文明人,是吧?拜堂,我看就免了,因为,一拜堂,就得入洞房,入了洞房,洪文波就得对班长负责任,可是,洪文波已经有老婆了......” 他刚说到这里,立刻有人插话:“休了。”又引起一阵大笑。 袁佩亮接着说:“休不休咱们管不了,像洪文波这种人,他一定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当然了,男人吵不多都有这个想法。” 有人大声喊:“别罗嗦了,你也想一起拜堂啊?” 袁佩亮赶紧简明扼要起来:“我是说,咱们别包办婚姻,强扭的瓜也不甜,还是让他们自由恋爱,要是他们自己愿意拜堂,要是不想,那咱们也别干涉婚姻自由啊。” “不行,我们要看交杯酒。”不知是哪位女生这样喊了一句。 袁佩亮赶紧抓住机会,朝那位女生嬉皮笑脸地说:“看交杯酒还不简单吗?来来来,咱们俩来啊。” “你那么矮,谁跟你交杯啊。让班长跟洪文波交杯酒。” 袁佩亮对夏梅英说:“班长,我已经给你们求下情来了,拜堂就先免了,留着以后再说,万一你们俩要是郎情妾意愿意往一起凑合,那也是不枉大家的一片心意。不过那是后话,现在,大家要看交杯酒,要我说,就表演一回,要不然,怕过不了这一关。” “对,过不了关。是拜堂,还是交杯,挑一个!” 夏梅英笑而不语,看着洪文波。袁佩亮对洪文波说:“怎么样?班长人家是女生,不说话就是默许了,你就别端着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全让你赶上了。” 袁佩亮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夏梅英,一杯递给洪文波,然后大声宣布:“吉时已到,喝交杯酒!” 酒桌之上,如果一男一女被架起来吊打,那是众人最喜闻乐见的,一边哄笑一边把两个人往一起拱。拱到二人几乎贴到了一起,有几个坏小子暗中也跟着揩了几把油。 眼见夏梅英满面含羞,眼横秋水,面带桃花,洪文波那里早就半推半就了。 “班长,今天承蒙大家抬爱,能和你喝这杯酒也是三生有幸,什么话都别说了,都在酒里了。” 说完,洪文波和夏梅英手臂相交,他把酒送到她口边,她把酒送到他口边,真的就一递一口地干了一个交杯酒,而且配合得严丝合缝,竟一滴酒也没有洒,两个人同时都把酒喝干了。 “我卡!这还不是郎有情女有意?干脆把堂也拜了吧!” 话音未落,局面有要失控,袁佩亮想在说话已经没有人听了。上来几个人,有的架住洪文波,有的挡住夏梅英,这就要让他们拜堂。 夏梅英羞得涨红了脸,对身边几个起哄的男生不停地打,却根本无济于事。 洪文波那里更是连声告饶:“兄弟们,我自罚三杯还不行吗?自罚三杯!” 有人立刻对洪文波的话进行歪曲批驳:“你什么屁话啊!难道班长这么一朵鲜花就值三杯酒啊?” “对啊,人家梅英这么漂亮,难道还配不上你这个北方佬儿?” 大家正在那里乱着、闹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高挑身材的女子正朝他们走过去。 她穿了一身藕荷色呢绒套装,圆口无领长袖短上衣,露出光洁颀长的脖子,一字抹胸衬托出锁骨和胸部的性感,下身的一步裙收束住小蛮腰身,又突出了臀部的丰满,脚下一双同色高跟鞋,更显得两腿修长。 由于众人都在围攻洪文波和夏梅英,都背对着门口,反倒是洪文波在混乱中无意瞟到了那个正含情脉脉望着他的女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对大家喊:“别闹了,别闹了,我老婆来了,我老婆来了!” “你哪个老婆来了?” “他是想找机会逃跑,按住他。” 洪文波无可奈何,只得向那个走近的女子求救:“老婆,快来救我啊!” 有人顺着洪文波的目光看了一眼,这才看到真有一位美女走过来,赶紧停住了起哄的喧嚣。后面的人一没了声音,前面的人也发觉了,纷纷都停下来。 洪文波赶紧趁机拨开人群,朝那女子跑过去,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挽住她的手,说:“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来人真是张玫,她笑着对洪文波嗔怨道:“幸好我来了,要不你就跟别人拜堂了吧?” 洪文波也不解释,只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对大家说:“各位,这是我未婚妻,张玫,她怕我被你们欺负,特地来给我保驾护航的。怎么样,这么好的老婆,你们谁有啊?” 洪文波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得意,把那几个闹得最欢的男同学气得不轻,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鼓动:“好,既然本尊来啦,那我们就成全你们了,今晚把喜事办了,在宿舍入洞房吧!” 这个鼓动没有太多的人响应,毕竟没有人认识张玫,不好意思跟她开这么过火的玩笑。 袁佩亮和邵玉明两人相互递个眼色,邵玉明对周围的人说:“好啦,咱们还是回到正题吧。今天是祝贺文波去调研室上任,老跑题不像话。既然文波未婚妻也来了,跟我们大家都认识了,以后他们办喜事的时候,那咱们一定是要去闹洞房的。” 说着,邵玉明走上前,对张玫说:“嫂子,文波兄比我大一岁,我闹洞房可是名正言顺的,到时候你了不要恼我啊!” 夏梅英也上前说:“难怪洪文波总是把老婆挂在嘴边,原来真是一位大美人啊!快坐,快坐!” 众人重新坐定,夏梅英继续主持:“刚才闹也闹了,但是文波的酒反而逃了。”她指点着各桌上的男生:“你们这些人,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就会胡闹。好啦,现在咱们恢复文明秩序,想喝酒的喝酒,想吃菜的吃菜,我也不管你们了,只要你们别再找我的麻烦,大家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说完,夏梅英笑着坐下来。 “班长不能不管啊。” “是哇,不能群龙无首啊。” 洪文波站起来:“各位同学,今天大家来一起热闹一下,这是最好的,所以,咱们也别让班长操心了,咱们自己民主自治。我老婆刚刚过来,一是怕我吃亏,二是感谢大家对我的祝愿。这样,我跟老婆一起,敬大家一杯酒,谢谢各位兄弟姐妹的捧场!” 说完,他看看张玫。张玫端起酒杯站起来,款款说道:“文波今天电话里说,要跟同学一起聚会,我怕他喝多了就赶过来。还好及时赶到,不然好像就要跟别人拜堂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夏梅英的脸又红成了一块红布。(未完待续) 66章 初来乍到 66章干你最想干的 洪文波到政策调研室报到了,三位处长都去参加市委的会议,接待他的是综合科的科长董方宾。 董方宾年龄在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举止动作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稳重,这在一定程度上修饰了他那种略显草率的长相。 “洪文波同志,我受处领导的委托,欢迎你到政调处工作。处长布置,让你先在咱们综合科熟悉熟悉情况,所以,我也代表综合科的几位同事,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集体。今后咱们大家就是同事了,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会互相帮助。走吧,我先带你认识一下咱们科的几位同事。” 董方宾说话一直都咧着嘴,似乎是在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生理的毛病,让人总感有一种很替他吃力的感觉。 董方宾指着办公室另外两张桌子说:“这里还有两张空座位,你就在这里办公吧,以后咱们两个在一间办公室,工作上还可以有个人探讨、研究,一个人一间办公室,有时候很闷。” 洪文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头说好。 跟随董方宾来到楼道,他朝两边的房间指指:“这一层都是咱们政调室,往里面是一科、二科、三科,顺序排的,以后工作上都有交集,慢慢再认识吧。” 他又指着隔壁相邻的两个门:“这两个房间里面是通着的,咱们科的同事都在这里办公。对面还有一个房间,是资料库,存着咱们科的家底,以后工作中很多资料可以先到那里去查。” 说着,董方宾推开门,带洪文波走进房间。 这是一间里面联通的办公室,外面一间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对面坐着,男的很年轻,女的也在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董方宾给洪文波介绍:“先跟他们两位认识一下吧。史有根,别看他年轻,他可是咱们科的大管家,为大家提供服务的,以后各种劳保、福利、办公用品都找他,等一下让他带你去机关后勤转转,认识一下食堂、澡堂、宿舍。对了,小史啊,洪文波同志的宿舍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等一下我带洪老师去看看。”史有根说着话,朝洪文波点了点头。 洪文波伸出手去,对史有根说:“谢谢,让你费心。” 董方宾又指着那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说:“这是赵碧华,不仅是咱们科的一枝花,也是咱们政调室的五朵金花当中最美丽的那一枝。”董方宾一边介绍,一边走到赵碧华近前,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很有些暧昧的样子。“碧华的工作主要是负责 赵碧华坐在那里没有动,一双乌油油的眼睛上上下下把洪文波打量了几眼,只朝他点了一下头。 董方宾又走到联通另一个房间的小门那里,把门来开,朝里面的人说:“大家都把工作放一下,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从里面的房间又走出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只有一个男的看上去大一些,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其他几个人看着都不到三十。 董方宾环视着大家,确保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这位是新调来洪文波同志,组织上安排他在咱们综合科工作,大家欢迎。” 虽然因为人少,掌声显得有点不够热烈,但已经足以出表达每个人对新同事的欢迎态度。洪文波向大家报以微笑和频频点头。 董方宾继续介绍:“洪文波同志此前在咱们龙湾开发区工作,有丰富的一线工作经验,不久前又在市委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了一段时间,表现非常突出,还在《特区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邓小平理论的学习文章,很有深度。把这样一位既有基层工作实践经验,又有很高理论水平的同志调到我们科,一定会更加促进我们的工作。今后的工作当中,大家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同把科了的工作做好,把我们政调室的工作做好。” 一席话说完,董方宾对洪文波说:“文波同志,你说两句吧?” 洪文波没有推辞,这两年在龙湾工作,他已经历练出了当众讲话的能力。“我很高兴能到综合科工作,对我个人来说,这是组织上又给了我一次学习进步的机会。我没有做过理论工作,今后很多问题还要向大家请教、学习,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另外,我是个北方人,虽然已经在这边工作了两年多时间,很多风土人情还是不够了解,以后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请大家还要多包涵。” 从里屋出来的一位年青人问道:“你也是北方人啊?什么地方的?” 洪文波转向他说:“东原的。你也是北方的?” 年青人笑笑:“我是中原的,咱们算半个老乡。” 董方宾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小葛啊,你以后主要协助洪文波同志工作,你们既有同乡之谊,工作上配合起来应该更加密切。” 董方宾后面这几句话让科里的几个人都大小吃了一惊。怎么一个刚调来得新人还要有人协助工作?这明显是说,洪文波的身份不普通。 “好,我一定做好配合协助的工作。”那个小葛看着洪文波笑了一下,眼神里多少有些审视的意思,似乎对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半个老乡有点看不透。 董方宾顺便又向洪文波介绍:“葛文治是政治经济学毕业专业人才,文章也写得不错,咱们科里的几多报告初稿都是他执笔起草。” 接着又介绍那位年轻的女同志:“这是安冉,岭大毕业的才女,她对社会问题的研究很有深度,正在参与市党代会的文件起草工作。” 安冉戴着一副度数不浅的眼镜,头发用手帕扎在后面,向洪文波微笑了一下,大方地向他伸出手说:“我读过你写的文章,很大气,比我们这些闭门造车的人视野开阔,以后要向我们介绍介绍经验。” 洪文波和她握了握手。谦虚地说:“过奖了,我那是无知者无畏。” 董方宾接着介绍最后两位:“黄文治,王明涛,一个学哲学,一个学国际政治。老黄是咱们政调室资历最老的同志了,哲学方面绝对是专家,对古今中外的哲学流派都有研究,如果在大学教书,一定能成大学问家。” 洪文波看着黄文治那张比哲学还要严肃的脸,两人互相点点头,算是认识了。 (抱歉,今天时间紧,只能先更这么多了。)(未完待续) 67章 食堂里的风骚娘们 董方宾正要介绍王明涛,他却主动开口说:“我叫王明涛,华南政法大学毕业的,没什么特长,就是在革命队伍里混饭吃的。” 洪文波见他一脸的冷峻,也只是笑了笑,心想,看来这家伙不是善茬儿,要不然一个这样的刺儿头怎么敢在科长面前公开说这种话? 董方宾只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对洪文波说:“咱们科是全室人员最多的,你来了之后,力量就更强大了。上次组织排球赛,其余三个科联合组队才凑足了6个人,哈哈,这下咱们更是兵强马壮,保住冠军的地位绝对不成问题了。” 董方宾正在得意,坐着的赵碧华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开发区的待遇比市委机关要好,津贴多,补助多,还有房子,您干嘛要到这个清水衙门来?一个月就那么十几张老人头,想省着花又填不饱肚子。”他指点着几个男同事:“你看看他们,矮的矮,瘦的瘦,就王明涛还算正常点,整天还老是一副苦瓜脸,女朋友都找不到。” 洪文波笑而不答,董方宾便把话接过去:“好啦,好啦,不要一张嘴就是抱怨,都继续工作吧。” 董方宾带着洪文波回到他们自己的办公室,坐下之后,开始向他介绍科里的工作。 “文波同志,人你也见到了,虽然就这么几个,却都不好带啊。”他掏出烟来,是一盒精装的三五,抽出一支,扔给洪文波,然后 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咱们科是综合科,除了调研工作,还兼着办公室的工作,全室的情况汇总、计划、总结、预算、结算,上情下达,都由咱们来做,几位室领导交办的事项也都要通过咱们,所以,事情很繁杂。这一点,比不得你们开发区啊。” 他停顿了一下,点上烟,接着说:“小葛是我带出来的,工作上很踏实,但是业务上却欠点火候,主要做内务工作,说白了就就是打打杂。赵碧华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各科业务工作的汇总统计,编制项目预决算。另外,咱们自己有一个小金库,也在她那里管着。这个,你知道就行了,领导问起来就往我这里推。”他吐了一口烟,苦笑着说:“其实,领导也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没听到刚才赵碧华抱怨待遇不好吗?如果不搞一点小金库,大家都靠每个月那一点工资、津贴,连大排档的小老板都不如,还怎么发挥积极性啊。你在开发区关系多,有一些扩充咱们小金库的机会,可以联系联系,给大家增加一点福利。对外要开放,对内要搞活,这也是符合改革精神的嘛。更主要的还是让大家多得点实惠,不然的话......”他无奈地摇摇头:“那个王明涛,已经几次跟我提出调动了,就是嫌待遇低。可是,我说话也没有用啊,主任那里不放人,闹情绪也是白闹。呵呵,你看看,刚来就跟你说这些。” 洪文波礼貌性地回应说:“各单位都一样,最重的担子都是压到最能干的人肩上。” 董方宾摇摇头:“什么能干不能干,就是硬撑着吧。”他用夹着烟的两个手指指着隔壁的方向:“每个人都有来头,都觉得自己是明珠落在沙堆里,都觉得这世上没有伯乐,都想当坐车的,不想当拉车的。可实际上呢?都是眼高手低,遇到重大任务,让谁上谁都提不起来。我是真的头疼啊。” 这一次,董方宾的嘴咧得更厉害了,好像哭的心都有。 “你来了就好啦,给他们树立一个脚踏实地的榜样,也能分担我一部分压力。以后,你就把咱们科里的调研任务抓起来吧,不用怕没经验,只要放手去做,调查研究工作,比你在基层做实际工作简单多了。” 洪文波见董方宾说得如此诚恳,就当场表了个比较含糊的态:“我一定抓紧时间学习,尽快把工作熟悉起来。” 董方宾点点头,回身打开自己身后的文件柜,取出两个牛皮纸的档案文件袋,说:“这是咱们科去年的主要工作总结和今年的工作任务计划,你先看一看,大致情况就掌握了。” 洪文波过去接过文件袋,到董方宾左前方的桌子后面坐下,开始阅读材料。 两人都不说话了,办公室里陷入沉寂。 中午十二点一到,楼道里立刻喧嚷起来,比学校里下课还准时。 “文波,休息了,去吃饭吧。”董方宾只说了一句话,却仍然埋头奋笔疾书。 “好。”洪文波放下材料,问:“科长,这些材料放在桌上能行吗?” 董方宾这才停下笔,扭过头去对他说:“这种材料没关系,标明秘级的文件就要按规定存放了。下午你找小史要一份文件处理规定学习一下。”他喝了一口茶,又说:“以后不要叫科长,就叫我老董。” 这时候,门上敲了两下,史有根推开门,站在门口,问道:“董科,你是去食堂吃,还是给你带回来?” 董方宾看看桌面上的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说:“给我带一份排骨面上来吧,我接着赶这份报告。” 史有根答应了一声,又对洪文波说:“洪哥,咱们去吃饭吧,机关食堂的伙食还不错,今天有大头虾吃。” 洪文波跟着史有根出了办公室,见赵碧华在外面等着,正一个劲催促:“快点,快点,去晚了炸虾又要没有了。” 赵碧华大步走在洪文波和史有根前面,好像是有意要在新来的洪文波面前展示一下曲线流畅的背影,还有那被一步裙紧包着的丰满屁股。她身材很好,个子也比常人要高一些,两条腿修长,由于穿着高跟鞋,浑圆的小腿肌肉紧绷绷的,显得很有活力。 若在平时,这样一个风骚韵味十足的女人一定会引起洪文波注意,但今天他刚到,还没那个心思,只能暗中瞟几眼那段白生生的肉腿,心里幻想一下看不到的部位到底有多肉感。另外,赵碧华脸上一直都挂着一种傲慢的表情,或许是故意做出来给洪文波这个新人看的,但不管怎么样,那种冷漠都不招人喜欢。 “洪哥,你以前在开发区是吧?我有一个同学在开发区商检局,叫林升发。”史有根这是有意和洪文波套近乎。 洪文波笑着回答:“我跟商检局的杨局长、陈副局长还比较熟,其他人就没那么熟了。” “你们别聊了,快点走吧,再磨蹭就只能吃剩饭了。”赵碧华加快了脚步,腰身扭得幅度更大,要不是有紧身的一步裙包裹着,屁股上的肉都要被甩出去了。 史有根指指赵碧华的屁股,小声说:“这是全机关的No.1,够风骚吧?” 赵碧华似乎是听到了,回头瞪了史有根一眼:“臭小子,你又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等会儿再收拾你。” 走进食堂,几个窗口都排了长队,赵碧华踮起脚尖看了看,好像发现了目标,快步小跑着直接就往前面插,后面有人吆喝:“赵碧华,排队!” 赵碧华也不搭理,找到前面一个中年男干部,屁股一扭,往他前面一贴,就插到了队伍里,还笑嘻嘻地说:“冯处长,谢谢你哦。” 冯处长转头无奈地对后面的人说:“是她自己楞夹进来的,我也没办法。” 后面有人便大声说:“老冯你别狡辩,你肯定跟她有一腿。” 赵碧华回过头去,斜了后面的人一眼,抬手拍拍比她矮的冯处长头顶:“我们就是有一腿怎么了?你眼红是不是?纪委在三楼,你告去啊?” 那位冯处长赶紧推搡赵碧华往前走,趁机在她软乎乎的胳膊上捏了一把,嘴上却说:“你别嚷嚷了,我一辈子的清白都叫你个骚狐狸精给败坏了。” 赵碧华已经排到了,便甩开被冯处长捏着的胳膊,娇滴滴地对负责盛菜的厨师说:“高师傅,多给盛几个行不?太少了都吃不饱啊。” 那位厨师溜湫着赵碧华波涛汹涌的胸部,一脸邪恶地笑着大声问:“你横竖两张嘴,是上边吃不饱还是下边吃不饱啊?” 排队的人里那些中年男干部全跟着邪恶地叫嚷起来。 “把我的这份儿吃了吧。” “也算我一个,我主要喂下边。” “对,大伙一块上,前后夹击,让她一次吃顶了肺。” 赵碧华全然不理会,端起盛了一大份炸虾的餐盘款款往前走,回头冷笑着对那些人揶揄道:“瞧瞧你们那些熊样,就会耍嘴,有本事来真的啊?你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数不到十吧?差远啦,呵呵呵。” 赵碧华摇摆着圆鼓鼓的屁股,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朝前走,丝毫不顾忌那些被她挑衅的男人们有什么感受,找了一张空桌,像胜利者一样,把大波浪的长头发往后一甩,然后坐下来,弯起兰花指,开始大口吃她最喜欢的炸虾。 洪文波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连连称奇。开发区管委会里虽然也有一两个中年女干部喜欢跟男人们搞风骚,但尺度绝对没这么大。当初在部机关里那么多人明里暗里有情况,也没有一个像赵碧华这样公然撩骚。看来,五朵金花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史有根似乎看出了洪文波的心思,小声说:“你看赵姐够火爆吧?整个市委机关没人镇得住她?这种场面每天都有,大家都当成开胃菜,哪天她要是不来一场,吃饭都没味道。” 见洪文波只是笑而不语,史有根便继续加料:“这周是大周末,工会组织舞会,到时候你来吧,赵姐的探戈绝对火爆,光着腿踢那么高,底都能露出来,肉嘟嘟的,真够劲爆。” 史有根说得两眼放光,洪文波不禁笑出声来:“你跟她坐对面,看太多了不怕上火啊?” 史有根叹了口气:“上火也办法,咱官太小,赵姐根本不往眼里夹我。我又没结婚,有时候坐她对面,一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自己心眼再一活动,下面就能硬了,别提多难受了。” 洪文波笑着打断他:“好啦,你就别往下说了,要不然这顿饭连我都吃不好了。” 洪文波跟着史有根打了饭菜,过去找赵碧华一起坐。 赵碧华身边已经有一个人了,看样子又是一个自认是她老相好的中年人,跟她坐得很近,不停地用胳膊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完全无所忌惮。 史有根一边坐下,一边笑嘻嘻地跟那个中年男人打招呼:“魏处长,又跟赵姐叙旧呢? 那个魏处长瞅了一眼史有根,皱着眉头说:“大人的事,小毛孩子别掺合,到一边玩去,让我们两口子说几句知心话。”说着,魏处长又往赵碧华身上贴。 赵碧华扭转上身,用两手把魏处长推开半尺多远,嘴里骂着:“你臭烘烘的离我远点,先跟你老婆离了,再说跟我两口子的事。” 史有根吃了一块牛肉,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说:“魏处长你还没离婚啊?你再不离赵姐接被别人拐跑了。上上周舞会你没来,赵姐可是跟工会的黄主席配合默契,估计你很快就要被淘汰了。” 赵碧华在桌子底下踹了史有根一脚,这是她坐对桌经常用的无影脚,史有根总是防不胜防。 魏处长满不在乎地说:“老黄怎么能跟我比,我身体多棒,一次最少一小时,老黄顶多三十秒就漏了。”他挪近赵碧华,一脸猥琐地问:“我跟老黄谁身体棒?他能跟你来三百回合吗?” 对如此露骨的挑逗赵碧华也不以为意,反而咯咯笑起来,嘲讽道:“三百回合?是你的梦想吧?你一辈子的本事加起来够三百回合吗?”她笑得更大声了,引得周围几桌也都朝她看。 魏处长叹了口气,对史有根说:“这女人要是变了心,那张嘴比真比蝎子都毒。看来你说的对,老黄那小子趁我不在泡我马子,非把他老二揪下来不可。” 说到这里,魏处长似乎才看到闷头不响在对面吃饭的洪文波,便问了一句:“这是谁啊?新来的?” 史有根忙给他介绍:“对,洪哥是从开发区刚调来的,不是跟你要了一间宿舍吗?就是给洪哥准备的。”他又侧脸对洪文波说:“洪哥,这是总务处的魏处长,是咱们机关的大总管。” 赵碧华也对洪文波说:“你可是千万不能得罪魏处长,要不然就别想在机关混了。”赵碧华说话的时候,眉毛挑得高高的,神采飞扬,就像和洪文波已经很熟的样子。 洪文波赶紧朝魏处长点点头:“魏处长,以后您还要多照应,谢谢您给安排的宿舍,” 魏处长也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对赵碧华说:“今天晚上我去你家,给我留着门。” 赵碧华拉长了腔调说:“行,你可要早来,来晚了就没地方了,有好几个都排在你前面呢。” 她这么一说,魏处长反而没词了,干笑了两声,用大腿拱了一下她的屁股,端起空餐盘走了。 史有根悄悄对洪文波说:“魏处长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人,他管着各种福利呢。” 这时,综合科的安冉和葛文治也打了饭坐过来。 葛文治没有打到虾,便伸出筷子到史有根盘子里夹了一个,赵碧华看到,立刻将自己餐盘朝他和安冉那边一推:“你们俩多夹一点,我吃不了这么多,这段时间体重又长了。” 葛文治便夹了三条虾,安冉只夹了一条。 葛文治对洪文波说:“洪老师,科长让我配合您工作,有什么活儿您千万别客气,我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就怕没活干。没有活干,浑身的剩余价值没有人来剥削,留着都浪费了。” 洪文波还没说话,赵碧华就抢过去:“你叫文治,他叫文波,还有一个老黄叫文正,你们一看就是**年代的副产品,又土又俗,赶紧改改名吧。你看人家小安的名字多好听,安冉,一听就有文化。你们两个虽然名字里都有‘文’字,却显得那么俗气。” 葛文治说:“我还真想改名,这几天看《编辑部的故事》挺好玩的,我想把笔名先改成葛优。可是,王明涛说我这是侵权,弄不好会吃官司。”他对洪文波说:“洪老师,你说葛优会告我吗?” 洪文波说:“别叫我老师,我今年6,你要愿意就叫洪哥,老师可不敢当。” 这话却让赵碧华叹了口气:“唉,你们都是5、6的年龄,多好啊,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坐在一起了。”说着,她站起来就要走。 史有根叫住她:“赵姐,你给科长带一碗排骨面回去。” 赵碧华瞪他一眼:“就你会指使人。” 嘴上这么说,赵碧华还是去打了一份排骨面,还另加了一份叉烧肉,给董方宾带回去。(未完待续) 68章 组长是个什么官 望着赵碧华的背影,史有根又问洪文波:“怎么样?是个人物吧?” 洪文波点点头,继续吃饭。 史有根接着说:“她在秘书长那里都是能说上话的人,别看这些处长们一个个跟她臭贫,根本没有敢动她一根头发。一个女同志,能做这份儿上真是不得了。” 葛文治大咧咧地插了一句:“女同志有优势啊,你看赵姐,腰身那么一摇摆,哪个处长不拜倒在石榴裙下?” 安冉说:“你们这是性别歧视,歧视女同志,难怪都找不到对象呢。” 葛文治看看安冉,赶紧改口:“我是说,赵姐的工作能力强,善于做说服人的工作。” 史有根也跟着换话题,又问洪文波:“洪哥你结婚了吗?” 洪文波摇摇头。 “那欢迎加入光棍俱乐部。”葛文治放下筷子,说:“本来二科的徐科长是我们光棍俱乐部主席,可是他不讲义气,春节回老家娶了一个小媳妇,把弟兄们都晾下了。我们正群龙无首呢,以后,你就是主席吧。” 安冉笑道:“什么露脸的主席,非要拉人家洪老师入你们的伙。”她又对洪文波说:“你别上他们的当,入了伙就让他们骗了。整天下了班就打球、游泳,周末去爬上、郊游,然后烧烤、喝酒......” 洪文波问道:“那不是生活挺丰富吗?” 安冉说:“是挺丰富,可你就更没时间去谈恋爱了,一群傻二穷开心,还觉得自己挺美的呢。” 葛文治看着安冉责怪地说:“你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救济穷人,老不答应我,还老说我们坏话,太不厚道了吧?” 洪文波看看安冉,又看看葛文治,说;“你这样追姑娘可是有问题。” 安冉笑道:“他见谁都追,追三天追不上就放弃。可豁达了,提得起,放得下。” 葛文治无奈地双手一摊:“放不下又能怎么样?难道整天要死要活的?生活会继续,只有乐观主义者才能有明天。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有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花开,有花开的地方......” 史有根立刻打断他:“你少来那套没用的吧,唠叨了这么些年,连个女朋友都骗不到,你怎么就不反省呢?” 葛文治反驳道:“你不是也没骗到女朋友吗?整天看毛片过干瘾,不是你啊?” 史有根指着他笑道:“你看,戳到你的痛处了吧?立刻就暴露了伪哲学家的嘴脸。” 安冉已经吃完了,便起身站起来:“你们都一样,半斤八两,不出三句话就转到下流去了。” 洪文波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吃好了,你们两个慢慢逗吧。” 葛文治忙追问了一句:“加入俱乐部的事就这么定了吧?晚上我找兄弟们一起热闹热闹。” 安冉继续打击他:“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无聊呢?” 葛文治大声说:“不做无聊之事,何以了此有涯之生?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一天一天打发无聊的日子。”他说的语气非常激昂,就像是在舞台上念台词,可是台下却没有观众喝彩。 安冉没有再理他,跟洪文波一起朝食堂外面走去。 “洪老师最近又写什么文章了?”安冉一开口便有书卷气扑面而来。 “哪有什么文章,都是领导逼着让写,才硬着头皮胡乱涂抹。” “你不用谦虚了,过度谦虚就虚伪了。”她看了一眼洪文波:“看得出你是个读书人。” “怎么看出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洪文波自嘲地笑着。 “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读书人自然有一种气质,与不读书的人截然不同。”她微微一笑:“这个你当然明白了,只是有意掩饰自己,所以,你也是个善于伪装的读书人。” 洪文波也看看安冉。她长得很普通,但是那份书卷气却带给她一种淡静之美,朴实无华当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种卓尔不群的优雅。 “我说对了吗?”安冉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我很喜欢读书,这一点你说对了。至于是不是善于伪装,我实在是说不好。工作这几年,也算是颠沛流离,可能早就被环境同化了,身上总要留下适应环境的印记,就像穿了迷彩服一样。” 安冉没有再去纠缠,而是换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最近在读什么书?” “最近一直在读《邓选》。” 安冉又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好吧,我们还没那么熟,是我问得太多了。” 洪文波不解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谁平时读《邓选》呢?你又在不经意间伪装自己了,像跟领导汇报思想。”说完,安冉歪着头等他回答。 洪文波也笑了,坦然地说:“听起来是有点像假的,可我说的是真话,我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读《邓选》,还做了很多笔记,写了很多心得,在《特区日报》发表的只是其中一篇。” 安冉睁大了眼睛,对洪文波的话有几分不解:“你真是与众不同。平时单位组织学《邓选》很多人还会打瞌睡,你却以此为乐。” “说对了,我就是以此为乐,因为,我们现在走的道路、制定的发展政策、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很多原则性的东西《邓选》里都有。无论是做基层工作,还是在机关工作,要想始终保持方向正确,《邓选》就是一个思想宝库。何况,我们还是做政策调研工作的,更不能缺少这方面的理论修养。” 安冉频频点头:“胜读十年书,难怪我在调研室工作了这么久,一直都出不来成绩,看来确实也要自觉加强一下这方面的修养了。” “我是班门弄斧,不要见笑。”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读过《邓选》,每次都是有任务了才去翻,我自己都觉得肤浅。今天遇到你这么一位好榜样,我就应该见贤思齐。能不能把你的读书笔记借给我学习学习啊?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安冉眨巴着眼睛,显得很期待。 洪文波心里有些得意,嘴上却还是客套着:“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乱写乱画的,跟天书一样。” 安冉嘟了一下嘴:“还保守呢?好吧,不勉强你。不过,我们以后交流一下学习心得总可以吧?” 洪文波点头答应:“当然可以了,能有人一起切磋探讨,进步就会更快,相互可以取长补短,相互促进。” “那就说定了。”安冉主动伸出手去,洪文波也伸出手,攥住她的指尖,轻轻握了一下。 “小安,你是和谁牵手啊?” 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后面传来,安冉和洪文波都转回头去看。 “李主任。”安冉叫了那人一声,扶了一下眼睛框,又看看洪文波。 洪文波听安冉叫那人李主任,便猜到他可能就是政调室主任李玉林,连忙也自我介绍:“李主任,我是洪文波,今天来报到的。” 李玉林微笑着跟洪文波握手:“欢迎你到政调室工作,吃过饭了吗?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去统战部,等我回来咱们再详细谈。”他又指着安冉说道:“看样子你们很谈得来啊,那就多介绍一下室里的工作,以后你们要一起配合工作。” 安冉脸上微微有点红晕,不好意思地说:“要我介绍什么工作啊?有那么多领导呢。” 李玉林笑笑:“领导讲得都是大框框,你可以介绍得更微观,更具体。再说,你是老同志,他是新同志,以老带新,也是工作传统。” 说着,他们走到电梯间,一起等电梯。 李玉林又问洪文波:“老刘还好吧?他是不是对抽调你到政调室很有意见啊?” 洪文波微笑着回答:“刘主任希望我能尽快适应新工作、新岗位,不要给他丢脸。” “哈哈,那家伙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怨我呢,说不定还会到梁书记那里告我的歪状,以后见到他我先要退避三舍。” 电梯到了四楼,统战部就在这一层,李玉林走了出去。 安冉问:“你以前没见过李主任?” “没有,这是第一次见。” 到了七楼,两人下了电梯。 “你要休息一下吗?” “我还是先熟悉熟悉工作吧,李主任不是让你给我介绍吗?” “我可没什么可介绍的。”安冉羞涩地一笑,给人一种天然素朴的感觉:“不过,你工作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好了。我一定会知无不言。”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厕所在哪儿?”洪文波做出一副很苦闷的表情。 安冉噗哧笑出声来,掩口说道:“顺着楼道走到头就是。” “好,那我先去厕所,有话回头再说。”洪文波朝安冉摆摆手,快步朝楼道尽头的厕所走过去。 洪文波用了一个下午的间继续研读董方宾给他的材料,特别是对去年的工作总结花了很多工夫,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科里工作的具体情况。 董方宾一直在埋头写报告,偶尔接几通电话,抽一支烟,缓解一下大脑的压力,同时也在暗中观察洪文波。 一个6岁的年轻人就已经是正科级了,这让董方宾多少都有些感叹。他自己6岁的时候还只是一名科员,干的都是史有根现在干的工作,还要抄写、摘要大量的公文,一干就是四五年时间,熬得头上都有点谢顶了,才熬成一个副科,转成正科不过才是前年的事。 人比人,气死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对着两袋子材料那副认真劲,董方宾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压力。后生可畏,室领导把这样一个人派到综合科,不知到底有什么打算?不会让他这个才5周岁的人现在就退居二线吧? 两个人都很专心地包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纸页翻动的哗啦声偶尔响上几下,或者是董方宾的几声干咳声突然打破寂静。 如此安静的工作下午是漫长的,洪文波好像又回到了刚到岭南挂职的那段时间。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只能靠摘抄报纸、文件打发光阴,看着时间一分一秒一小时地疯跑,自己却对所有的事都无能为力。 现在当然又有所不同,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的优秀青年干部,刚刚调进了离岭南核心圈很近的单位,人们看待他的目光不再是漠然的,甚至还有几分敬意,而他自己似乎也踌躇满志地等待着东风。 下午三点多,李玉林推门进来,董方宾和洪文波都站起来。 “老董,你们科里的情况都跟文波介绍了吗” “介绍过了,已经跟大家都见过面了。”董方宾走过去,给李玉林让烟。 李玉林接过去点上,对洪文波说:“老董是咱们全调研室三大笔杆子,工作作风非常严谨,你们年轻同志都要要好好学习啊。” 洪文波答应了一声,等着领导继续训话。 李玉林又对董方宾说:“党代会筹备组这周还要开全体会,让洪文波跟着一起去听听,把他也列入文件起草工作组的名单报上去。” 没等董方宾说话,李玉林又转向洪文波:“文波同志,政策调研室说起来是搞调查研究和理论研究的,但也是要打硬仗的。全市新一届党代会要召开了,我们负责许多重要会议文件的起草工作,你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搞得不好,领导拍桌子骂娘都要扛着。” 洪文波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玉林走到董方宾桌子前,低头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稿子,问:“还是那份解决区划遗留问题的调研报告?这种扯皮的官司打不清楚,凑合一下交差算了,咱们不跟行政部门搅和在一起。” 他弹了一下烟灰:“学习南巡讲话的文章收上来了吗?” 董方宾摇摇头:“都说手头事情多,交上来几篇都不像样。我看,您还得在会上强调一下。这是政治任务,怎么能如此草率呢?” 李玉林忽然又回头问洪文波:“文波,你在《特区日报》发的学习文章是怎么搞的?” 洪文波忙答道:“是党校学习班布置的作业,我写完了交上去,党校宣传部推荐到报社的。” 李玉林眼前一亮:“好,这样吧,现在我就封你个官,你就担任咱们调研室南巡讲话学习专题组的组长,专门负责组织学习南巡讲话的工作,然后,你来组织一批学习心得文章,每个人都要写,我也要写,咱们搞政策研究的,学习没有个成果怎么行?向机关党委申请,办一个专栏,好文章贴到专栏里,有更好的,我也给你推荐到报社去。” 洪文波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对人员都不熟悉。” “有什么不熟悉的?就这么三十来号人,一两天就熟了。”他把烟头掐灭,扔进烟灰缸,对董方宾说:“这样,明天上午十点,开一个全室会议,我宣布一下,顺便把下一阶段的工作也布置布置。”说完李玉林看看手表,便匆匆出去了。 董方宾看着有点发愣的洪文波,说了一句:“李主任也是雷厉风行的人。” 洪文波满脸为难的神情:“我还什么情况都不太了解呢,怕耽误工作。” “没关系,让小葛、小史都可以帮忙。”他看着洪文波,严肃地说:“关键是要出几篇好文章,让领导有面子,你还不明白吗?” 洪文波其实早就明白了,但还是像恍然大悟一样,感激地对董方宾说:“董科长,您可要及时指点我啊。要不然我都不明白领导的真正意图。”(未完待续) 69 洪文波又要火 69章 第二天上午,调研室召开了“学习南巡讲话动员会“,李玉林主任宣布洪文波为专题学习组组长,专门负责对“南巡讲话”的学习、检查、监督和宣传。 几乎对所有的人来说,这个所谓的专题学习组组长实在是个扯毛淡的差事,有职无权不说,还吃力不讨好,如果哪位领导吃饱了撑的鸡蛋里挑骨头,这种专题学习很容易上纲上宪,想抓辫子那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可以说你学习不够深入,理论联系实际不到位,学习没有针对性,再严重一点,说你没有把握住学习的正确方向,真到了那一步,一个人的政治前途也就结束了。 当然,事情也许不至于到那一步,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哪位领导轻易对一位崭露头角的年轻干部下那样的毒手,但风险总是有的啊。而且与这种严重的政治风险相比,这个专题学习组组长的虚衔完全没有什么回报可言,用经济上常用的术语来形容,那就是风险与收益比不相匹配,风险可以无穷大,收益却不可量,把这样一个差事交给刚刚调来的新人,也算是李玉林一种高超的领导艺术。 然而洪文波对这份工作却满腔热忱,他发言表态的时候,除了感谢领导和组织上的信任之外,还谈了自己对学习南巡讲话的一些初步计划,他表示,学习南巡讲话要创新学习模式,把学习讲话与调研工作相结合,把机关学习与深入基层相结合,把闭门学习与开放交流相结合,争当南巡讲话学习先进单位。 听上去虽然像是空话,可是这一番表态却让李玉林感觉很舒服。学习讲话虽然是一件务虚的事,但真要能把一件务虚的事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那也是一件增光添彩的事,毕竟政策调研室就是理论研究单位,如果在学习讲话上弄出点政绩来,那么在市党代会换届的时候总能成为加分项。因此,李玉林对洪文波提出创新学习模式的想法完全支持,他也想借此看看,这个刘刚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得到李玉林的首肯,洪文波立刻放手制定了一份专题学习工作计划。 根据这份计划,调研室各科都要提交一份调研报告,结合南巡讲话精神查找林楠特区改革开放的短板,并提出改革建议。这些调研报告经过调研室领导审查之后,作为第一学习成果提交市委。 其次,每各科都要联系一个基层单位,共同学习南巡讲话,交流学习体会,要把交流学习的活动的时间、地点、内容和学习成果主动向市委宣传部报备,要争取见报、上电视。 第三,要邀请学界专家、各行业的先进、优秀企业家到机关交流学习南巡讲话的感受,深入探讨南巡讲话对岭南特区各行业改革开放的促进作用。同时,调研室也要遴选出学习南巡讲话的优秀分子,走出机关,深入企业、街道、社区、学校等基层单位进行江流宣讲。通过开放式的学习交流,为调研室开展今后的工作,收集第一手的民情资料。 计划提交给室主任李玉林,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落实学习计划同时列入调研室年度考核指标,下达到各科执行。这就相当于给了洪文波一把尚方宝剑,任何人都不敢公开对抗学习计划,只能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找借口、打折扣,给洪文波出难题。 第一个难题就是调研报告的问题,各科原有的工作计划都已经排满了,如果另外增加一项报告需要调研室追加经费,而且人手也不够,特别是三科,目前只有三名工作人员,根本忙不过来。 经费的问题显然不能让各科自己解决,李玉林从主任名下的公共项目调查预算中挤出一部分,也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剩下的就让洪文波负责筹集。其实,洪文波要的就是自筹经费做项目,很快就从黄天雄的天雄集团拉到了一笔赞助费,并且交换条件只是一块由政策调研室发给他的铜匾,上面刻着:“南巡讲话学习教育基地。”铜匾由调研室颁发,李玉林主任出席颁发仪式,但费用全部用黄天雄自己承担。 到天雄集团吃一顿饭就搞定几十万项目赞助费,李玉林对洪文波的办事能力非常赞赏,当然一口答应。这样的合作方式对于将来调研室创收也是一个可以借鉴的经验,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到民营企业出席活动,那是一定不会空手而归的。早就听说天雄集团的红楼是人间天堂,作为调政策研室主任居然还没有机会深入一线进行过调查,实在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 看到洪文波搞来几十万项目赞助,几位科长便都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董方宾从一开始就把综合科落实住专题学习的工作全部交给了洪文波,自己乐得当甩手掌柜的,现在看到大笔的调研经费直接补贴到个人,他也十分眼热。 洪文波在这方面当然没那么鸡贼,他向董方宾保证,综合科的经费在项目之处剩余之后,全部转入小金库,同时,又按照三倍的补助标准足额给他发了一笔丰厚的津贴,作为指导学习工作的报酬,这就让董方宾更加全力支持洪文波的工作,虽然不能要钱给钱,但要人一定给人。 洪文波能调动的人不多,史有根只能临时帮帮忙,主要负责向机关党委申请宣传栏,并加以维护,葛文治随叫随到,成为洪文波的主要助手,安冉也承担起学习材料汇总和学习成果宣传的工作。虽然每个人都增加了工作量,但洪文波在正常项目补助之外,私底下又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让每一个人都在物质刺激下卯足了干劲,开始的一周,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夜里九点、十点。 为了保证调研报告的质量,洪文波也亲自参加到另外三个科的调研工作中,抱着学习的态度紧跟调研进程,然后跟调研的同志一起讨论,拟定调研报告大纲。由于三科的人手少,索性他自告奋勇担任报告的执笔,由三科科长裴宗锡监督审定,而他应得的项目补助并不从三科领取。这样以来,不仅赢得了三科几位同事的感谢,裴宗锡对这个年轻人的专业精神也大为赞赏,一下子就从暗中抵触转变到大理支持,一定要配合洪文波搞出一份高水平的调研报告。 由于解决了经费问题,洪文波推动学习计划就变得顺风顺水。 他联系了党校青干班的几位同学,请他们帮忙联系本系统的基层单位,作为政策调研室专题学习交流的互助单位。夏梅英联系了龙岗区检察院,袁佩亮联系了特区开发银行岭南分行,开放办的邵玉明联系了一家大型国企在岭南的合资企业,再加上洪文波的发源地龙湾开发区管委会,政策调研室联系基层的学习活动也迅速开展起来。 这些基层单位平时很少有机会与政策调研室这样的市委直属单位有联系,人家主动找上门了互帮互学,不仅热泪欢迎,而且分为上宾,除了正常的学习交流意外,还安排了联谊、茶话会等多种多样的互动交流,并且在《检察院通讯》、《金融工作通讯》等内部刊物大力宣传,同时,也作为他们本单位、本系统学习南巡讲话的创新成果,一级一级上报市委宣传部。于是这就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似乎政策调研室的学习活动到处都在,遍地开花,影响很快就传递到了主管学习宣传工作的市委宣传部。 政策调研室的专题学习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最得意的当然是李玉林。学习计划报到宣传部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特别重视,只当做日常行文归档处理。等到各项活动做起来之后,影响起来了,各方面的反应汇上来之后,宣传部长就主动打电话找李玉林,要把政策调研室树立为学习南巡讲话的典型,并且希望调研室每周直接想宣传部反馈学习活动的进展和成果,在全市宣传他们的学习经验。 很快,由宣传部编发的学习简报就表扬了一批学习南巡讲话的先进单位,政策调研室不仅名列其中,而且是市委机关中唯一的先进,为此,梁天明书记还专门听取了宣传部和李玉林的汇报。 汇报之后,梁天明做出批示,要把政策调研室的创新学习模式向市委机关推广,特区下属各区县机关也照此办理,要把关起门来学讲话,变成一场深入调查研究、查找岭南特区发展差距、改变官僚主义作风的改革行动。同时,他要求政策调研室将学习调研的报告尽快提交市委,并且由李玉林向市委中心学习组介绍经验,市委中心学习组全体成员都要虚心向下面的同志学习这种创新精神,以创新推动改革。 这一个收获完全出乎李玉林的预料之外,他似乎从梁书记的指示看到了自己的加官晋级的好前景,那个他盼望已久的市委委员职位似乎真有机会坐上去了。 回去之后,李玉林立刻把洪文波找来,要跟他探讨如何进一步专题学习活动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洪文波来到李玉林的办公室,刚一进门,李玉林就热情地招呼他:“文波,你这个专题学习组的组长很胜任,工作做得很扎实、很深入,也很有成果。” 他让洪文波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满面春风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梁书记表扬了我们创新学习模式的做法,要向全市进行宣传推广。”他兴奋地两眼放光,看着洪文波说:“小伙子,这下你可要火了。”(未完待续) 70 要不要搞她呢? 70章 洪文波对这次组织专题学习活动的效果是有目标预期的,按照他的设想,通过这一系列的活动,要么有一篇调研报告引起高层领导的重视,要么有几篇学习心得能见报,最次了,也能请一批有影响的专家学者做一些列讲座,然后把讲座的内容汇编为《学习南巡讲话专家谈》,也能产生不小的影响力,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社会上引起一定的关注。 现在,活动还没进入高潮,就已经上报到梁天明书记那里,并且由梁书记批示,向全市党组织推广调研室的学习经验。这样的效果让洪文波也大喜过望,因此,当李玉林把好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样?还没做好当红人的准备吧?”李玉林拿出一条熊猫香烟,放到桌子上:“你也抽烟吧?拿去吧,这是特供熊猫,货真价实的总设计师同款,你抽了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灵感。” 领导赏赐不能推辞,而且要表现得受宠若惊,洪文波连声称谢:“谢谢主任的鼓励,这都是您领导有力,给了我发挥的空间。”洪文波想说一句,瞎猫碰见死耗子,转念一想,这么说不妥,便把话咽了回去。 “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说说,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李玉林看着洪文波,靠在椅子背上等着听他的方案。 洪文波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但还是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边想边说:“下一步就是想,能不能请一批专家学者来给我们讲讲课。我原来打算,把专家学者请到咱们跟基层交流的活动上,给大家系统地讲讲。现在看来,梁书记既然肯定了咱们的做法,是不是可以考虑就在机关举办几场系列的讲座,这样,活动的影响可以更直接传到上层领导那里。” 说到这里,洪文波停下来观察李玉林的反应。 李玉林便问道:“你都打算请哪些专家学者啊?” 洪文波想了想:“南巡讲话的核心还是经济建设,发展才是硬道理,所以,主要想一些经济学家就这个核心讲一讲,比如岭南大学的孤月岩教授、北京大学的厉以宁教授、还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吴敬琏教授,另外还想请一两位社会学方面的专家。” 李玉林问道:“原来你报的计划里是不是还要请各行业先进人物?” 洪文波点头答道:“是,各行业的先进人物,还有成功的企业家,都请上几位,这样一个系列讲座的内容就比较充实、丰富,能照顾到方方面面。” 李玉林说:“你尽快拉一个名单出来,我们先跟宣传部勾兑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他们在这方面人脉广,可以帮我们联系一些人。” 洪文波笑着问:“宣传部不会抢咱们的果子吧?回头他们把功劳抢了去,那咱们不是陪太子读书了?” 李玉林也笑了:“你这个观念太狭隘了。宣传部现在是要树立咱们作为学习南巡讲话的标杆,怎么会抢果子呢?再说,就算让他们抢几个果子去,只要大部分在咱们这里就可以了。人不贪,贪多就会坏事。” 洪文波又想到一件事,就问道:“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算不算贪多。”他看看李玉林,见他正认真听着,便继续说:“我有个同学,在中国经济电视台,以前给咱们特区做过几次采访,还专访过梁书记。您看有没有必要请她来报道一下咱们,当然,如果顺便再采访一下梁书记是最好的,宣传部那边同意的话,可以送他们一个顺水人情,让我同学对全市学习南巡讲话的工作提一提。” 李玉林想了想:“有这条资源管道当然很好,但上电视的话......我请示一下梁书记再说。” 洪文波点点头:“还有,如果咱们请到那些专家学者进行讲座,是不是可以考虑将讲座内容结集出版,主编方就以咱们调研室的名义,也算是专题学习的一个成果总结。” 李玉林称赞道:“这个想法好,我支持。那着这个思路做好准备,把材料准备充分。” 见李玉林答应得这么痛快,洪文波感觉越发轻松了:“那到时候您也要写一篇东西,一起结集出版。” 李玉林哈哈一笑:“我就别写了,跟专家学者排在一起,让人一看就是掺沙子,贻笑大方。” “这怎么是掺沙子?您是咱们岭南市委的第一大才子,这么重要的学习活动必须要有代表咱们市委水平的文章,这个工作非您莫属。”洪文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是您代表组织任命的专题学习工作组组长,在这个问题上您得听我的意见。” 李玉林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再议,你先把搞讲座的事落实下来,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洪文波站起来:“主任啊,别再议了,您一定要有一篇文章,另外,您看是不是能请梁书记写个序言,党办、宣传部、组织部、机关党委,是不是都可以让他们都有一两篇文章选到集子里来?您刚才批评我观念狭隘,我现在这个想法是不是就豁达多了?” 李玉林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那就照你的说的办。” “那就需要您来跟几位部门领导沟通了。”洪文波知道,应该把送人情的机会留给领导。 “好吧,我来沟通。让其他部门部门搭咱们一个便车,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说话。” 洪文波拿起那条熊猫香烟:“那这条烟我就拿去抽了。” 李玉林抬了抬手:“拿去吧。对了,党代会筹备组的工作会你参加了吧?这件事你更要上心,下半年召开党代会是咱们的中心工作,一点不能马虎啊。” “是。”洪文波习惯性地答应了一声,就像一名士兵正在接受上级军官的命令 从李玉林办公室出来,正好遇到赵碧华双手抱着一摞报纸、杂志、书信,他连忙伸手帮忙,说:“快给我吧,怎么今天这么多东西。” 赵碧华让洪文波把报纸杂志接过去,怨声说道:“谁知道呢?好像邮局上满了发条,都赶着今天送过来了。” 她腾出手来,甩了两下,看到洪文波右手捏着一条烟,有点不方便,就顺手接过去,见是熊猫牌,便笑着说道:“熊猫烟啊?这么有档次?是你给主任的,还是主任给你的?” 洪文波也笑着回答:“我哪有本事弄到熊猫烟啊,是主任刚才赏的。这堆东西拿到哪里去?” “到资料室吧。”赵碧华紧走几步,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资料室的门,让洪文波先进去。 洪文波把书报放到一进门的那张大阅览桌上:“就放这里?” “先放那里吧?下午我在整理。”说着,她顺手关上了门,走过去把烟递给洪文波。 洪文波抬手去接,赵碧华却并没松手,眼神魅惑地闪了一下,扬起下巴,说:“见一面,分一半,行不行?” 洪文波先是一愣,心想:她这不是发骚吧?这可不是个好惹的货色。于是便松开手,爽快地答应:“还分一半干嘛?赵姐开口了,就是给我面子,一条都拿去我都愿意。” 赵碧华笑着撇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哼,还挺会说话的,难怪刚来不久就在领导面前走红了。”她拉起洪文波的手,把烟放到他手上:“你自己拿着吧,领导给你的,我怎么敢分肥呢?” 洪文波反而像是很认真地说:“赵姐,我可是认真的,你要是有用就拿去,我不大抽这个牌子。” 赵碧华腰身一扭,扭到靠近北面窗户的一张四方桌那边,桌上有一只暖水瓶和一只茶杯,她拿起水杯,背对着洪文波,一边倒水一边说。 “我也不抽这个牌子,我抽坤烟,摩尔的。”她转回身,动作轻盈地像春风摆柳。 洪文波忍不住在她身上身下打量了几眼,嘴上说着:“那好,等哪天我弄两条摩尔给你。”说完就要转身。 赵碧华双手捧着杯子,嗤嗤笑道:“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怎么回送我呢?我又不是领导,收礼、受贿,都轮不上我呢。”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领导,还是大姐啊,难道我就不能给大姐买条烟吗?”洪文波边说边走到门口,伸手就要开门。 赵碧华见他要走,就把他叫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么着急走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她的眼神闪烁,就像在释放一种能够勾魂摄魄的能量,让男人无法抵挡。 “我还得.....主任刚布置了工作......”洪文波不知不觉竟然口吃起来,心口也砰砰直跳,他想回避那双狐媚的眼睛,却又无法回避,似乎体内还有一种力量总是驱使他,再去多看两眼。 看着洪文波那副紧张、还乱的样子,赵碧华咯咯笑起来。她仰起头,正面袒露着洁白细腻的脖子,虽然隔着一张阅览桌的距离,洪文波还是能感觉到从她皮下脂肪里散发出来的魔力,那种魔力吸引着他,让他产生一种想要过去触摸的欲望,而她那种带着几分放荡的笑声,更让这种欲望躁动起来。 不行,要赶紧离开,这个女人简直魔力十足。 洪文波还在那里暗下决心,赵碧华却收住了笑,坦然地对她说:“那你快去办事吧,别耽误了领导的工作。”她又朝他努努那张丰润性感的嘴:“新来的报纸、杂志,你有没有要看的?”说完,又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是发出一种挑战,又像是一种暗示,或许又什么意思都不是。 洪文波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赶紧走,不能招惹这个女人,另一个说,人家就是让你看看新报纸、新杂志,你拿几份再走又怎么样? 一个说,那几份报纸杂志不要紧,不知她又要施展什么魔法来勾引。另一个说,别自作多情了,那么些处长人家都不正眼看,怎么会对你一个小科员有意思。 电光火石一般在那里楞了一下,洪文波还是转回阅览桌,低头去翻检那一摞报纸杂志。 赵碧华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在离他只有半尺远的地方站定,转身用屁股靠着桌沿。 “你紧张什么?”赵碧华歪着头,脸上的表情有点俏皮。 “我?没紧张啊?”洪文波检出几分杂志。 “还说不紧张,你都不敢看我。”赵碧华面带微笑,话说的很直白。 洪文波扭头看看她,跟她对视了几秒钟。 赵碧华又笑起来,把头转向一边,说:“你赶紧走吧,要不然你把我也搞得紧张了。” 她说让洪文波赶紧走,洪文波反而不想走了,索性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嘻嘻哈哈地说:“我什么都没搞啊,你紧张什么呢?”说完,他也直勾勾地盯着赵碧华,把她丰满匀称的身条饱看了一回,心中暗想,这个风骚的女人,要不要搞她呢?(未完待续) 71 一个大惊喜 71章 赵碧华见洪文波坐下来,又朝她风言风语,便越发来了精神,搔首弄姿地卖弄起来。 她捋一捋自己的大波浪头发,双手抱在胸前,故意把那两团波涛绷得更加鼓胀,瞟着洪文波说:“我有什么可紧张的,我是心疼你,怕你误了事。”说完,那双会勾人的眼睛转了几转,放出几道电光,把洪文波电地麻了半边身子。 洪文波自从调到市委机关之后,一直坐在后院的单身宿舍里,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和张玫见面了,一方面是他确实很忙,每天有大量的案头工作,有几个活动都是安排在周末的时间,他都要跟着参加,另一方面张玫也很忙,开发区那边的几摊子生意都要打理,新世纪星公司的股票在南巡讲话公开之后就开始猛涨,金属交易中心的生意也在开春之后超常火爆,大学城的项目也已经开工,张玫也是起早贪黑,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所以,两个人这一段时间就没有见面,洪文波早就素得有点难熬了,如今被赵碧华这么一挑弄,心里便有点把持不住了。 洪文波看着赵碧华的眼睛,使劲咽了一口口水:“我坐着,你站着,能误什么事?” 心里保持不住,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开始油腔滑调的。 赵碧华笑眯眯地,并不回避他的目光,用细长的手指在自己胸前轻轻拍打,更加露骨地挑逗说:“我不站着,难道还躺着?” 洪文波的目光被她的手指吸引,紧盯着那两团鼓鼓囊囊的诱惑,真想马上就冲过去,扯掉包裹着她身体的灯笼纱一般半透明的衬衣,把那两团诱惑放出来,捧在手里好好看一看。 可是,这里是公共资料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推门进来,不能因为那么两团诱惑就受老二的摆布,做出蠢事来。再者说,赵碧华这种风流成性的女人,表面上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都是魅惑,背地里不知道有多么淫荡,谁知道她向多少男人投怀送抱?所不定真是千人压,万人骑,自己何必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坏了名声? 想到这里,洪文波咬咬牙按住心猿意马,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赵碧华察觉了洪文波表情上的变化,问道:“害怕了吧?我看你也是有心没胆?算了,拿着你的报纸快走吧,别在这里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了,看着你都觉得难受。” 洪文波“嘿嘿”地干笑两声,拿起两本杂志朝外走,嘴上还装着有点不好意思:“让赵姐见笑了,我还真是有点胆怯了,等我把胆子养得再肥一点。” 赵碧华撇着嘴,脸上也没了笑意,拧着眉头往外轰他:“快走,快走,嘴上硬,腰里软,光壮胆子也没用。” 洪文波又站住了,回头反问道:“谁说我腰里软?” 再看赵碧华,嘴角翘起来,一副讥讽的冷笑挂在脸上,甚至看都懒得再看他,弄得洪文波扫眉耷眼的,一点脾气也没了,只好灰溜溜的走出了阅览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赵碧华那副冷脸的挫折,洪文波接连好几天都感觉很压抑,白天没精神,夜里睡不着,一会想张玫,一会想阿娇,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赵碧华。 这个女人除了浑身的骚气,究竟有什么好的?怎么就有点放不下呢?这几天赵碧华好像也有意不搭理他,他几次到他们办公室里去,她连头都不转一下,假装他不存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几乎跟所有的男人都打情骂俏,却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而他竟然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有点嫉妒的意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就在阅览室里撩了那么几句话,难道真对她动了心思?洪文波啊洪文波,你怎么就堕落到这步田地了?难道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放过吗? 或许就是这段时间单身宿舍住久了,所以才更受不了赵碧华这样的风骚女人,抵御这种诱惑的最好办法,或许就是赶紧让自己的女人到身边来。 中午,洪文波吃完饭回到办公室,董方宾没有在,正好可以抓紧时间给张玫打个电话。 跟科长同在一个办公室就是有这个问题,不好随便打私人电话,特别是这种儿女情长的电话,所以,有几次张玫打电话过来,赶上董方宾在办公室,洪文波都是赶紧简单说几句话就把电话挂断,弄得张玫那边大概也很埋怨他。 电话打过去,张玫又不在办公室里,只好通过呼机传呼,让她尽快回电话。 很快,张玫的电话就打进来,一开口就埋怨他:“你怎么才想起来打电话?是不是又跟别人拜堂了?” 自从上次在庆云楼遇到青干班的同学起哄,让洪文波跟夏梅英拜堂喝交杯酒,这件事便成了挂在张玫嘴边上的把柄,动不动就拿来教训洪文波,好让他一人在外不要沾花惹草。 听到张玫的声音,洪文波便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嬉皮笑脸地对着话筒说:“有你这么好的老婆,我才不会受别人的诱惑呢。老婆,我想你了,你这个周末能过来吗?” 张玫在那边有意赌气:“我不过去,上周人家说去看你,你推三阻四的不让去,这周我哪还有脸再说去啊?” “嘿嘿。”洪文波陪着笑说:“上周有活动,到银行去交流学习了,袁佩亮给联系的,总要跟他一起吃个饭。” “那你们吃完饭都干什么了?有没有去外面乱搞?”张玫的口气还是很严厉,洪文波便更加放低姿态:“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都是谈正事。对了,你让我问的那个贷款的事,袁佩亮答应帮忙,你过来,咱们正好一起再跟他谈谈。” 张玫的语气放温和了许多,娇声娇气地低声说:“我才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腻一个周末。” 听到张玫这样说,洪文波立刻心痒难耐,浑身上下都开始躁动,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问道:“是不是想我了?” “嗯。” “有多想?” “可想可想了。” “可想可想了是多想?” “哎呀,你讨厌啦。”张玫在那边撒起娇来,那种忸怩的神态简直就像活脱脱地在他面前一样,恨不得马上就能把她揽到怀里来。 “那你周五就过来。” “嗯,周五我提前把事情安排好就去。对了,我想找个助手,帮我把原来的那一摊生意管起来,现在这么公私不分地混在一起,我自己都快乱套了。”张玫现在不仅是金属交易中心副总经理,还接替了洪文波原来在科技开发公司担任的董事长助理,大学城项目开工之后,又按照刘刚天的授意,组建了一家工程承包公司,参与到项目建设,确实是需要有得力的人帮助。 “好,我没意见,只要不是男人,找什么样的我都同意。” “那可说不定,你还跟别的女人拜堂呢,我怎么就不能找一个男助理?”张玫一提起拜堂的事,便总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洪文波还想再说几句磨牙的情话,门一开,董方宾进来了,赶紧对着话筒说:“好啦,有什么事还是见面再说吧,我又开上班了。” 张玫机灵地问:“领导回来了?”然后故意逗他:“那你说爱我,我才挂电话。” 洪文波笑着搪塞:“你别捣乱了,我得忙了。再见。” “哼,就知道你不爱我了。” 这边,董方宾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洪文波不好意思再煲电话,只好笑着:“好啦,好啦,你来了再说吧,任打任罚,都由你,我先挂了。” 洪文波挂上电话,跟董方宾点点头。 董方宾笑着问道:“是女朋友吧?看你紧张的样子,怕我听到你们说悄悄话?哎呀,要不然这样吧,每周二四中午,我正点回来上班,你可以锁上门给女朋友打电话,一三五,我们正常办公。这样公私兼顾,怎么样?” 没想到董方宾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洪文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那怎么行,那不是给你添麻烦吗?还是以工作为重,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打不打电话都没关系。” 董方宾笑了:“谈恋爱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些甜哥哥、蜜姐姐的话,说了几百遍还要说,可真要是不说这些车轱辘话,那立刻就会有问题。所以啊,电话还是要打,我也要尽量配合,给你留一点打电话的时间。这样咱们互相都照顾到了。” 洪文波给董方宾让了一支烟,说:“有你这样的领导真没话说,那我就先谢谢了。” 点上烟,董方宾又问:“女朋友做什么工作的?” “她在开发区,参与几个重点项目的协调管理工作。”洪文波介绍得很含糊。 “那很好啊,你做理论工作,她做经济工作,虚实结合,一定会很协调啊。”董方宾难得说几句轻松的话题,然后又严肃起来。 洪文波只是笑,没有回答。 董方宾问:“我听说这一周要请岭南大学的古月岩教授来作报告?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定下来,老先生说时间太紧,他需要时间做准备。”洪文波有些自责:“也怪我考虑不周,古教授治学严谨,这么匆忙请他讲课确实有点不礼貌。” 董方宾说:“对老先生确实要注意礼敬,不行的话就请市政府专家顾问委员会帮帮忙,古教授是经济专家组的委员,跟市政府办公厅的人更熟一些。” 洪文波显得有点为难:“市政府那边我人头不熟,不知道该找谁联系。” 董方宾想了想,说:“等一下我给市府的牛秘书长打个电话,他兼着专家顾问委员会的常务副组长,请他帮帮忙应该没问题。” 见董方宾主动帮忙,洪文波当然很高兴,说:“那太好了,时间上,改到下周也可以,咱们尽量配合老先生的时间安排。” 他们正说着话,史有根敲了两下门进来,朝洪文波说:“洪哥,有位姑娘找你,说是你朋友。” 洪文波忙站起来,问:“我朋友?叫什么?” “我没问,你去看看吧。”等洪文波走出门口,史有根才神神秘秘地说:“人长得得可好看了,是你女朋友吧?” 洪文波心想,刚刚才跟张玫通过电话,她不会突然就出现在办公室吧?难道她又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吗? 走进隔壁办公室,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坐在赵碧华的座位上,一见洪文波便高兴地跳着朝他跑过来。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未完待续) 72 不能再把你丢了 洪文波看到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一刹那间简直懵掉了。 她不是几个月前在龙沙温泉十方寺下面遇到的那位姑娘吗?她当时穿着高跟鞋爬山,半路上鞋跟掉了,脚也磨破了,正巧遇到从十方寺下来的洪文波,才把她扶到山下。 当时,下山的路离洪文波他们预定的半山客房不远,他想去房间取一双鞋让她穿上好下山,就让她在路边等着,他回房间去取脱鞋。可是,等洪文波取了脱鞋回来,那姑娘已经走掉了,为此,他还惆怅了好一阵。 那天晚上,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洪文波又发现了那个姑娘,她那一对麻花辫非常有特点,人又长得很漂亮,所以很容易记住。她当时跟一个胖子坐在邻桌,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她背对着洪文波,暗中把手背到后面,用手语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洪文波觉得很有趣,就把电话记在一张纸上,随手放进口袋里,后来一耽搁就找不不到了,只好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电话号码丢了,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茫茫人海,偶尔的一次山路上的相遇,时间久了谁还能记得呢? “洪老师,又见到你了。”那个姑娘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像一条欢快的小鹿一样蹦到他面前,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在一个对她来说太过陌生的办公室里,还当着不认识的人,她会因为兴奋直接扑进洪文波的怀里。 虽然洪文波还是从里到外的懵,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故作镇定,尴尬地笑着说道:“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进来的?” 市委机关有严格的会客制度,所有来访都要在门卫登记,电话通知访受访人亲自下来接,才能进入机关大楼。因此,洪文波感到很奇怪,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调研室的呢? “嘻嘻,你们打印室的机器坏了,我们公司的维修人员来做维修,我就跟着一起进来了,顺便来看看你。” 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清澈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一只洋娃娃,再加上那一双五六十年代才流行的麻花辫,一身布拉吉连衣裙,使她看着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简直就像高中生,朴实无华,天真烂漫。 洪文波缓过神来,感觉这么一直站着不是事,便问史有根:“咱们小会议室有人用吗?” 史有根忙说:“没有,没有。”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出那把小会议室的,递给洪文波,眼神却不断向那个女孩身上溜湫。 洪文波接过钥匙,对女孩说:“走吧,到会议室坐一下,咱们别影响其他人工作。” 女孩点点头,又对史有根甜甜地一笑:“谢谢啊!”说完就跟在洪文波后面一扭一扭地向门口走,两只麻花辫在后背像两柄乌黑的刷子,在单薄的后背上刷来刷去,剩下史有根一个人在那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小会议室有一张两头呈半圆形的环状会议桌,能坐下0人,加上后排的椅子,可以供40多人开会,平时调研室召开全体会就在这里。 洪文波自己坐到主席的座位,然后请她坐在自己左侧,一面不停地打量她,一面琢磨该如何开口。 “你不用耗费心思了,我主动坦白。”那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透明,纯净无暇,好像丝毫也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 “好吧,那你就说吧。不过,最好先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洪文波越发好奇起来,很想听听她到底会讲一个怎样眩人耳目的故事。 “我叫金丽虹,东江人,还在岭南工艺美术专科学校读书,学习工艺美术设计。” 洪文波拿出烟来,看看金丽虹,怕烟味会呛到她,就放在一边,好奇地问:“你还在上学?可是刚刚你说,是跟公司的人来修机器的。” “你可以抽烟,这样可以避免气氛尴尬。”她的眼神灵动地一转,样子显得很清纯。“在你们同事面前,我只好撒一个小小的谎。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嘻嘻。” “那你到底怎么进来的?”虽然也经常有人违犯会客制度,但是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说不清楚。洪文波表情严肃起来。 金丽虹赶紧解释:“我是从宿舍区顺着后门进来的,根本没有人管。” 后院的宿舍区管理相对宽松,大门只有三位老大爷轮流值班,人员进出比较随便。从宿舍区到前面办公楼,可以直接穿过食堂,虽然有一个小门房,检查并不严格,如果有陌生人被拦住,只要说找谁谁,基本都放过去,此外还有食堂的装卸区,每天都有车辆运送粮食、副食品、蔬菜,还有泔水,路边脏,气味难闻,有人从这里进出前院基本没有人管。 “那你找我干什么呢?我们其实只见过一面,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我都想不出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洪文波看着那张清纯的小脸,虽然不如张玫那种娇艳,也不像阿娇那样带有几分野性,却给人一种平静、简约的美感,在眉眼之间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点白溶溶上学时候的影子,不过,她的眼睛比白溶溶还要大一些,也更加清澈。 “找你还不容易吗?龙湾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助理在龙沙温泉餐厅里求婚,场面那么感动人,可惜当时没有记者在场,不然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先打电话到你们管委会,他们说你去党校学习了。我又打电话到党校,他们说私人的事不管查,让我自己去找。我去了三趟,都没找到你。” “什么?你还到党校去找过我?”洪文波更惊讶了。 “去了啊,还去了三次呢。主楼、宿舍、操场、大教室,到处都找了都没找到,跟人打听,也没有人认识你。宿舍那个管理员应该知道,可就是不通人情,被他气死了。”说到这里,她好像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泛起了红润。 “第三次去的时候我还买了一盒烟,贿赂那个管理员,结果,他说你已经毕业走了。那个坏人,把我都气哭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跟你只有见一面的缘分,第二面都不让我们见?”她说我们的时候一点都不做作。 “然后,我又打电话去开发区,问了好几次才问清楚,说你已经调到市委政策调研室工作了。知道了这个消息,把我高兴坏了。” “你高兴什么?”洪文波都被她绘声绘色、表情丰富的讲述感染了,忍不住点上一支烟。 “当然高兴了,知道你在哪里,就能找到你了。一开始我想直接从前门去登记,有担心你早把我忘了,根本不见我。”她眼珠一转,看着洪文波问:“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洪文波微微一笑,吐了一口烟,没有回答。 “哼,就知道你早忘了,你怎么会记得几个月前遇到的一个黄毛丫头呢?”她有些不满,但还是保持着那份热情洋溢。“不过,没关系,有缘的人总是能再相逢,只要能再见到你,你就会想起来啦。你看,现在不是又想起来了吗?” 洪文波探着头朝她脚下看了一眼,问:“今天没穿高跟鞋?” “我要绕着你们大院找机会溜进来,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再拐掉了鞋跟你也不来救我,那可怎么办?” “真没想到,你竟会这么费心费力找我。不过,那天我们遇到的时候,你怎么没在下山的路上等着我?”洪文波开始跟她聊起天来。 “我哥哥来找我了啊。我不想让他看到你,就跟他下山了。” “那个胖子是你哥哥?你们一点也不像。”洪文波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但是再看看金丽虹一副无邪的样子,也就没在深究。 “后来我在餐厅里给你留电话,你好像记下来了,怎么没有打过电话?” 该金丽虹提问了,洪文波还没找到好借口,只能勉勉强强地说:“我是担心打电话会不会显得太唐突,毕竟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 金丽虹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呲着一口细白如玉的牙,嘲笑他说:“我以为你会撒谎,没想到也是不会的。依我看,你是怕被未婚妻发现吧?”金丽虹眨了两下眼睛,悄声问道:“你们还没有结婚吧?” 洪文波笑道:“你不是很能打听吗?自己去打听啊。” 金丽虹一扭脸:“结了婚也没关系,反正我找到你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把你丢了。” 洪文波听她说得那么任性,不由心中产生了几分怜爱,但嘴上却说:“小姑娘,你这么执著地找到我,让我很感动。要是愿意把我当个朋友,或者当个大哥哥,我也很愿意,其他的想法就不要有了。” 金丽虹跟洪文波对视了几秒钟,眼睛一眨一眨的,每一下都让人心动,再这么继续对视下去,洪文波就要缴枪投降了。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史有根推门进来,对洪文波说:“洪哥,二科要用会议室,有个会谈。你们,谈完了吗?” 洪文波忙起身:“好的,我们赶紧让地方。” 他把钥匙还给史有根,对金丽虹说:“走吧,我送你下楼。” 把金丽虹送到楼下,为了避免门卫收缴会客单,洪文波带她从食堂穿到后院宿舍区,还让她从宿舍区的大门出去。 出了大门,金丽虹眼巴巴地问洪文波:“你几点下班?我可以来等你下班吗?” 洪文波婉拒道:“我们今天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 “见过了才要再见啊!你可以请我吃饭,我一定会答应的。”她又开始望着洪文波眨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这让他难以敌挡。 “好吧,我可能要六七点钟才能下班,要是遇到加班就不一定了。” “反正我就在大门口等你,你加班多久我就等多久。”她坚定得有些执拗,却显得更加可爱。 洪文波摇摇头,笑了:“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来等我请吃饭,那就先准备好饿肚子吧。” “饿肚子我也不怕,反正这次不能再把你丢了,找起来太麻烦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却让洪文波一阵感动。一个那么清纯明丽的小姑娘,怎么会因为一次偶遇就如此一往情深呢?难道自己在这个不平凡的春天里又要走桃花运了吗?(未完待续) 73 把一切都交给他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且越是成功的男人,越容易对下半身的思考进行简单化处理,身份、地位、权势、金钱,让他们更容易获得想要达成的目标,因此,下半身的思考就变成简单的二选一:干或者不干。 洪文波虽然还没有那么成功,但是,面对曾经偶遇、现在又再一次突然冒出来的小美女金丽虹,他也只是简单地犹豫了一阵,以便向自己证明,他在道德上虚伪的挣扎过,但终究还是让欲望占了上风。 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工作上,连续好几周时间都没有接触过男欢女爱,一直养兵待战,这对于此前一直跟张玫生活在温柔乡里的洪文波来说,无异于拦蓄了一道堰塞湖,随时都会溃口,随时都会漫坝,随时都会一泻千里。 跟赵碧华那种风骚成性的女人撩几句风话都让他放不下,睡不着,怎么能拒绝金丽虹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清风明月呢!就像在沙漠中经过了漫长的旅行之后突然见到了绿洲,即使耐克的骆驼也会迫不及待地奔向井泉,更何况井泉边上还有一头漂亮的小母骆驼。 洪文波一下午的工作效率非常高,荷尔蒙升高虽然会让人情绪激动,但血液循环的加快会让人的思路通畅,这就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生理学依据。 因为想着下班之后和金丽虹约会,洪文波的心情非常激动,一边工作一边回想起那天在龙沙温泉与她相遇前后的每一个细节。她穿了一条什么样的裙子?那双断跟儿的鞋子是什么颜色的?当时是不是还闻到了她身上的异香?时间久了,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她那两根麻花辫,随着她的头摆来摆去,一片天真烂漫的样子。 她当时是想去十方寺,而他则是刚刚从十方寺下来,看来这段偶遇确实是一种缘分,如果能跟她成了好事,好要带她一起到十方寺拜一拜。上次她因为鞋跟坏掉,没有登上十方寺,如果以后能带她一起去,圆满了她的心愿,也是一件难得的风流佳话。 “千古流传,美好的姻缘,王二姐在闺中,心想着庭秀男。” 想到得意之处,洪文波竟然哼哼唧唧唱起了家乡的一段小曲,刚哼了个开头,赶紧就停下来。 幸好董方宾没在,不然就显得自己太轻薄了,凭董方宾的阅历,前后一联系就能猜到他出了状况。尽量还是自己偷着乐吧,这种事毕竟只能暗中做,不能明着干,闹不好落下一个有作风问题的坏名声,一切努力就全白搭了,要时刻记住刘主任的嘱咐,夹着尾巴做人。 洪文波又想起了上次去十方寺的时候,十方长老留给他的那个禅偈:公门之内好修行,秉正持身是正经,他年若负风云志,千里封疆许太平。 身在公门,要秉正持身。跟女孩约会不算不秉正持身吧?虽然说万恶淫为首,但两情相悦的约会是情,不属于淫,所以,应该不能算不秉正,只要工作上多行好事,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不祸害老百姓,那就属于秉正持身了。大丈夫要识大体,顾大局,行大义,男女之事上小有瑕疵也是难免的,顶多算小节不谨慎,算不得大毛病,应该不会影响到将来风云志满,获得封疆千里的功名地位。 洪文波正在那里给自己的下半身的论点寻找论据,分机电话响了。 “喂,洪文波,李主任通知开会。”是赵碧华的声音。 “好,知道了,开什么会啊?”洪文波随口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主任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赵碧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什么女人都得罪不得,跟赵碧华的关系还要想办法修补,要不然她就会总是跟你别别扭扭的。 开会时间一直拖到将近五点,正点下班已经不可能了。这种情况对机关里来说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今天洪文波心里有事,人坐在会议室里,心却早飞向了大门口。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密,洪文波开始担心起来。 她会带着伞吗?万一没带的话,她会被淋成落汤鸡的。凭着她再次找到洪文波的这股倔强劲头,下多大的雨她都会在那里等着,只有盼望这会议早点开完。 这是一次小型干部会,李玉林主持,参会的有两位副主任、四个科的科长,还有就是洪文波,赵碧华担任书记员做记录。 按照习惯的坐次,主任居中坐在主席的位置,两位副主任和四位科长分列两边,赵碧华一般都是坐在左边,挨着二科科长徐祖光。 洪文波是第一次参加科室负责人会议,进去之后不知道该坐哪里,便顺次坐到了赵碧华旁边。坐下之后,朝冷冰冰的赵碧华友好地一笑,得到却仍然是一张冷脸。 人到齐了,李玉林开始发言。 “今天开会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党代会筹备工作的,第二件是关于干部人事调整的,都非常重要。下面我就先谈谈咱们调研室最近一个时期的工作情况。” 总共两件事,再加上开场要谈的“最近一个时期的工作”,那就是三部分内容,凡事重要的内容,没有一个小时是不够的,三部分不能都重要,稍微打打折扣,这场会也要开个小时以上,这还是假设一切都正常的情况,万一会上出现了不同意见,那就没有办法估计了,开多久都有可能。 洪文波一边努力集中精力听李玉林讲话,一边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对于机关干部来说,不会记录就不算合格的干部,即便记完之后立刻撕下来给遛狗的人包狗屎,记的时候也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虽然每一名机关干部都会做优秀的会议笔记,但这并不影响专职书记员的工作。 赵碧华担任书记员已经有好几年了,她不仅书写速度快,而且能在快速记录中写出一手漂亮的硬笔行草书,看上去流畅、飘逸,若断若连,笔断气连,酣畅淋漓,绝对称得上是硬笔书法中的上品。看了她做写的字,会让人联想到古代的风华才女,像薛涛、李清照、苏小妹等等,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出自一名风骚**之手。 经常有人说字如其人,如果按照这种说法,赵碧华应该写一手浪字才对,可见很多似是而非的观念其实都是日了狗之后的胡言乱语。 洪文波坐在最里面,常常要向右扭头,看几眼正在讲话的李玉林。这也是一种开会的行为艺术,不能只顾埋头记录,还要抬头跟讲话的领导有眼神的交流,这表明你的精神都集中在领导的讲话上,只有集中精神才能分清重点、要点和关键点,并且快速地进行重要的程度进行记录。如果只是一味地埋头记录,那就真成了书记员,赵碧华的工作就是如此。 洪文波每次一扭脸,余光都会扫过赵碧华,能清晰地看清她太阳穴上微微隆起的细小的青筋,能看清发际线内测的毛孔,还能看清弯曲的眉线,以及一小坨、一小坨凝结的睫毛膏。从侧面看她,特别是用余光看她,每一条轮廓线都恰到好处。 她确实是一个很有姿色的女人,而且是一个善于发挥这种姿色的女人,无论怎样举手投足,一动一静之间,都会流露出一股冶艳气息。就在她飞速作着记录的同事,她的嘴唇轻轻噏动,像是在复读领导说过的话,而在洪文波看来,那丰满酥润的红唇,却像妖女在念诵咒语,不仅让他不能静下心听领导讲话,甚至暗地里还撒开了心猿意马,恨不得上去扳起她的脸,痛痛快快在那烈焰般的红唇上好好亲上几口。 这么丰满的红唇,口起来一定很爽。这个念头一起,洪文波竟然在这么重要的负责人会议上硬气了。 “下面我就说说咱们调研室的干部人事调配。” 李玉林这句话一出口,会场上立刻出现了一种异常的气氛,虽然并没有一个人做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动作,但显然每个人都支楞起耳朵,调动起每一条听觉神经,等到今天会议的关键点。洪文波也赶紧收住心猿意马,埋头盯着自己前面的笔记。很奇怪,他已经记下了许多关于市党代会筹备工作的要点,而并完全充耳不闻,丝毫没印象,可见坐在一个风骚女人旁边对事业的影响有多严重。 “前面我已经讲了,市党代会的筹备工作,时间越来越紧,党办和机关党委的主要部门都已经全力以赴,各部门也要调配得力人员参与筹备工作。下一周党代会筹备组秘书处就要成立,咱们调研室要抽调一位同志到秘书处工作。经过室领导商量,并且征求同志们的意见,决定派裴宗锡同志到秘书处参加党代会筹备工作,三科的工作暂时由洪文波同志负责。” 听到这里,洪文波心里一震,立刻紧张起来,下面的东西也就软了。 “老裴啊,你是老同志了,不用我嘱咐什么了,秘书处的工作肯定比较辛苦,你自己注意身体。文波同志新来不久,已经完全融入了咱们这个集体的工作,他负责南巡讲话专题学习,搞得有声有色,群众反映很好,领导高度肯定,说明文波同志的工作能力很强。这段时间,他也参与了三科的一部分工作,大家的反映都不错,回头让老裴交待一下工作,希望你能像老裴一样,把三科带好。”说完他看看两位副主任:“我就说这么多了,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了?那就散会吧。” 散会之后,洪文波赶紧去找李玉林,总要谦虚几句,然后又向老科长裴宗锡请求,一定要多介绍一点经验,而且今后工作上遇到困难,还要随时向他请教。 董方宾也在临走之前向洪文波祝贺了两句,并且说,综合科还是洪文波的根,他的办公桌都会继续给他留着。 场面的话该说的都说了,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洪文波这才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 他心里惦记着可能正在大门口等他的金丽虹,锁上门就要往电梯间跑,冷不防赵碧华也从办公室出来,差一点撞在在一起。 赵碧华顺手拍了他一巴掌,嘴里挖苦道:“你着急忙慌地跑什么?着急着去三科上任啊?” 洪文波听了只好苦笑:“赵姐,我怎么得罪你了?要不趁着没有人,你打我一顿,咱就和解了,行不?” 赵碧华白了他一眼,口气缓和了些:“我才懒得打你,你还欠着我的摩尔烟呢,这次扶正了科长的位子,该兑现了吧。” 这明显又是在撩,可是洪文波现在可没心思跟她磨牙,胡乱答应一声,赶紧就跑下楼梯,后面传来赵碧华一声咒骂:“跑那么快,让你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断了骨头。” 外面的雨还在下,洪文波也没有拿伞,顾不得身上被淋湿,一路狂奔跑到宿舍区大门口。 果然,金丽虹就站在门口外面一棵大榕树下,撑着一把桃红底色的雨伞,穿了一条红裙子,一双红色高跟鞋,尽管在这高大茂密的榕树下人显得非常微小,那一身鲜红的衣装却格外显眼。 “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刚开完会。”洪文波走近她,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感觉一阵冰冷,而且还在瑟瑟地发抖。“你冻坏了吧?”洪文波赶紧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责怪一边带她往里走:“你穿得太少了,赶紧跟我道宿舍里暖暖。” 洪文波的宿舍在二楼,还好,今天因为下雨,其他宿舍也都关着门,所以一路也没有遇到熟人。 进了宿舍,洪文波赶紧找出一条新毛巾,过去递给金丽虹:“先擦擦,我去给你煮一碗姜汤,千万别感冒了。” 他正说着,冷不防金丽虹一下扑上去,冰凉的双壁勾住了他的脖子,身上也带着凉气撞了他一个满怀。 她仰头望着洪文波,脸上还带着一些细微的雨珠,小巧的鼻翼一张一噏,急促地呼吸着。 洪文波一只手轻轻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用毛巾给她擦干脸上和手臂上的雨水。 两个人四目相对,过了好一阵,金丽虹才轻声说了一句:“又找到你真好。” “嗯,你是我的幸运星,给我带来了好运。”洪文波忽然想到了自己职务上的调动。 她慢慢踮起脚尖,轻巧圆润的小嘴巴慢慢向洪文波靠近,酥软的身体紧紧贴伏着洪文波,双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好像生怕他会走掉,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洪文波。(未完待续) 74 不要停 那一夜,雨一直没停,洪文波和金丽虹的缠绵也一直没停。 洪文波的热情就像打开了平湖高峡的泄闸,一泄再泄,金丽虹就像顶着狂风巨浪的一叶小舟,在风雨中飘摇、颤栗,在被巨浪吞没的惊骇中体验死去活来的挣扎。 这是洪文波从来没有过的一种体验,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虽然金丽虹已经童贞不在,但她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根神经都只是童蒙初开,对来自他的任何亲密刺激都会有强烈的反应,哪怕是极其轻微的触碰都会引起她全身近乎痉挛的抽搐、蜷缩,而她那近乎哀叹般的喘息,又只会招致对她身体近乎摧残般的撞击,使她几度迷失在濒死的状态之中,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着那个赤条条的男人鼓动起浑身的肌肉,暴虐着那个曾经属于她的身体,感觉自己欲哭哭不出、欲喜笑不来、欲死无从死,欲仙不胜仙,只有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攀住他的肩膀,纤细的十根指尖用尽气力掐住他后背的皮层,才能勉强让灵魂不至于飘走。 每一次山洪般的狂泻之后,金丽虹都萎顿在他怀里,那娇小的身体团在一起,绵软无力,头枕着他的上臂,脸紧贴着他的胸大肌,双眼无力睁开,微弱的呼吸若有若无,在狂风暴雨后的宁静中享受着他的爱抚,嘴里低低地呢喃着:“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不会的,这不是又活过来了?”洪文波听到她这样说,打心里有一种满足。男人都有兽性,喜欢征服,喜欢炫耀自己的欲望和力量,在金丽虹身上,他发现了自己潜在的巨大能量,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很享受那种暴虐、霸陵带来的刺激。虽然把她像小羊羔一样抱在怀里的时候,会非常温柔地爱抚她,可是很快又会因为漫长的亲吻而激情爆发,然后纵马提枪,无论怎样地叹惋、哀求、甚至哭泣,他都丝毫不会放缓攻击,反而会更加肆虐地左冲右突,把一条枪使得上下翻飞,如同戏水的蛟龙,看着她的眉头痛苦地拧紧,嘴巴张到极大才勉强能够呼吸,整个一张秀美的脸扭曲到变形,身体承受的种种难以形容的苦乐,表现在脸上都是极度的挣扎,而她的这种挣扎又会激发洪文波从未释放过的兽性本能,使他一次次超越男人的极限,让他们两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彻底融化,完全融汇在一起,就像水和乳。 难道仅仅是一个新鲜的身体就能带来如此美妙的感受吗?或者是仕途的顺畅让他的潜能充分得到了释放?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怎么会有喜讯降临?如此乖巧温顺的女孩,理所当然应该是他的幸运之星,莫非她的出现就是预示着他将踏上仕途的新高度?每一次艳遇都会伴随仕途上的好运降临,这似乎不是简单的巧合,而是上天有意的安排。 在南下的火车上结识了张玫,使得他有幸分配到龙湾开发区,等待命中贵人的出现。在龙湾他和张玫擦出了火花,在无休止的身体交流中,似乎种种晦气都被相悦的激情涤荡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都生机勃勃,很快就受到了刘刚天主任的重用,从一名默默无闻的挂职小兵卒,一跃成为龙湾开发区有头有脸的人物。 后来,他和张玫公开了恋爱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风顺水,甚至不经意间还和前女友的闺蜜、也是他的老同学、好朋友阿娇产生了情愫,那一段插曲如果没有张玫的主题作为主题背景,可能也没那么美妙。尽管空间的阻隔让他和阿娇之间只能是若即若离,就像和白溶溶的关系一样,很难有相互厮守的结果,但是,阿娇身上的狂野不仅给了他一种完全不同的交感体验,也给他的升迁增添了助力。如果不是阿娇那场专访梁天明的节目做得好,梁书记还会亲自点名让他参加党校青干班吗?如果没有参加青干班的机会,想升到市委机关工作或许还要更漫长的等待。 去青干班学习的事情定下来不久,就在龙沙温泉的十方寺下面遇到了金丽虹,当时只是觉得她长得很清纯,很漂亮,并没有想到还能有今天的床第之欢,更没有想到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自己竟然被任命为调研室三科的负责人。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难道这几年的好运不是她们给带来的吗? “或许我就是命中注定需要艳遇才能开运,否则的话,从前老老实实跟白溶溶谈恋爱,忠诚不二,怎么反倒被发配到岭南来挂职?遇到张玫之后运气就完全改变了,和阿娇相互劈腿让他的好运气更旺,眼前怀里这个金丽虹的出现,直接就带来了一顶准科长的乌纱帽。虽然负责人与科长之间还有一点点差别,但焉知那不是领导的善意安排?说不定今后还有更好的位置在等着我呢。”洪文波越想越兴奋,不由得兴致再起:“既然和我上床的女人都能带来好运,那就不能不多做几次,让好运气最充分地释放出来。” 他的手指又开始在她如丝般细滑的身上摩挲,虽然心里的激情早就没那么强烈了,还是努力在她耳鬓见不停地亲吻。 “你干嘛啊?我想睡觉。”金丽虹的声音有气无力,眼睛还是闭着。 “我还想要你。”洪文波不停在她耳边厮磨,向她耳朵里吹气,慢慢唤醒她身体的热情。 “不行,再要真的要被你弄死了。”她说着,反而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腰。“你太厉害了,一点都不温柔。” “那我这次温柔点,保证不弄死你。”洪文波得意地一脸淫笑,顺势就要压上去。 金丽虹忽然睁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洪文波,亲亲地叫了声:“哥,别要了,真的不行了,我疼。” 洪文波被她叫这一声“哥”打动了,忍不住在昏暗中请了一下他的小嘴巴:“再叫一声,再叫好听一点我就下去。” “哥,亲哥,好亲哥,今天别要了,让我缓缓,明天还给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柔柔的,每一个音节都款款打动洪文波的心,由不得他再嚣张做作,便侧身下来,紧紧拥她入怀,感叹道:“老天爷对我怎么这么好?把这么好的你送到我身边。” “我真的好吗?”她仰起脸,一双明眸深情地与洪文波对视着。 “当然真的好,纯净的就像......就像龙沙温泉的湖水。”由于身体刚才已经预热了,洪文波说话有点煽情。 她又把头偎依到他胸口,感受着他躁动的心跳:“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有,比我说的还要好无数倍。”他亲一下她的头顶,幽幽地说:“你一出现,就给我带来了好运。我刚刚还在想,你大概就是我命里的幸运星。” “真的?给你带来了什么好运?快说给我听。”她仰着脸,绵软纤细的小手搭在他肋下。 洪文波微笑着说:“那个会议室,记得吧?下班之前我们就在那里开会,会上宣布我担任一个科的负责人,这不是好运气吗?” “真的?那就是你又升职了?太好了。”她也变得兴奋起来,那只小手不停在他肋下推揉,弄得洪文波下边更加不安起来。 “也不算升职,我本来就是正科级了,不过那是虚的,让我当三科负责人,就有了实职,明白吗?” “这还不明白啊?参谋没有长,放屁都不响,以后你就可以放响屁了。嘻嘻嘻。” 突然一句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洪文波楞了一下,轻轻打了她屁股一下,笑着说:“你怎么也说粗活。” 她身子扭了几下,撒着娇说道:“就是说那个意思嘛。” 她主动给他一个吻,笑嘻嘻地说:“那我以后每天都来,让你每天都有好运气,每天都加官进爵,好不好。” 洪文波看着她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怜爱,可是又觉得有几分愧疚,就捋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每天来可不行,那还不把我搞得油干灯尽,精尽而亡?” 金丽虹嘟起嘴:“你不要每天都来那么多次就好了,老像刚才那样子,我还怕被你弄死呢。” “可是我忍不住啊。你看,现在又要雄姿英发了。” 金丽虹吓得赶紧往后退让,想脱离和洪文波的身体接触,早被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按到身下。 “哥,不是说好了不来了吗?”金丽虹一脸苦相,哀声乞求着。 洪文波忍了又忍,说:“我就这样不动,咱们接着说话。” “那你真的不要动,会出人命的。”金丽虹还是不放心,眼巴巴地恳求他。 “好,我不动,就这样,让你带来的好运气把我蒸透了。” “那我们以后经常在一起,我天天都给你蒸。”金丽虹说的饱含深情,忘记了自己还处在危险的境地。 洪文波看着她一往情深的样子,很不忍地说:“可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金丽虹甜甜地一笑:“我知道,你求婚的时候我看到了啊。”她忽闪着大眼睛:“不过,她虽然很漂亮,可并不适合你。” 洪文波听她这么说,就像小孩子说大人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她真的不适合你。”她说得更认真了。 “好吧,你只见过她一面,就知道她不适合我?那谁适合我?是你吗?”洪文波低头跟她亲了个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金丽虹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反应,便没有十分推拒,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适合,要是能经常给你带来好运,那就是适合吧。” 洪文波猛地抱紧她,又开始扬鞭催马,纵横驰骋起来。“那你就多给我带些好运气来吧!” 金丽虹拼尽全力迎接这场并不算特别突然的袭击。 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那就先掏空他的身。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洪文波的攻击远超过她的预期,很快又被那强烈的冲击波抛到了九霄云外。 “哥,停下,不要了,求你,停下,求求你,不要......停下......” 这是那天最后一场酣战,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作者***】:不忍心,但没办法,好白菜都让猪拱。(未完待续) 75 省长夫人的绯闻男友 洪文波在岭南顺风顺水,既有美人投怀送抱,又有官帽换新,未婚妻张玫的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春风得意。 然而,就在他兴致勃勃领略大好春光的时候,另一个曾经跟他有密切关系的女人却陷入了无限的烦恼,她就是身为江东省长夫人的白溶溶。 白溶溶跟随康海明到江东之后,一直在文化局文博处工作,每天早八晚五,日复一日,平平静静,完全与世无争的样子。她原本也不是那种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安安静静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按照相同的时间表从家里到单位,再从单位回到家,偶尔感觉太枯燥了,就坐在院子里读读书,或者在房间里听听音乐,排遣一下多余的时间。 她在江东这边没有什么朋友,单位的同事虽然不少,但别人知道她是省长夫人,便都刻意敬而远之,基本上没有工作之外的交往。 文博处的几个同事更不用说了,没有一个是能够交往的人。 主持工作的副处长丁守义总想借助白溶溶攀一攀省长这棵大树,有几次还登门向省长汇报工作,并且带去了不少很名贵的文玩字画。可是,石油钻井队出身康海明对文玩字画的兴趣实在不大,虽然留下几张齐白石、傅抱石的画挂在家里,但总觉得不如铁人王进喜站在钻进台上的宣传画更有气势,唐伯虎的《西施浣纱图》更是莫名其妙,挺大的一张纸,山画得挺高大,却连西施的鼻子眼睛都没画出来,根本看不出哪里好看,还不如自己的老婆眉清目秀,凹凸有致,看了就想抱着亲一口。好在康海明懂得一个道理,既然是名人字画,大家都说好,那就一定是真的好,所以,留下来玩一玩也未尝不可。文化嘛,总还是要熏陶熏陶,熏陶过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那些瓶瓶罐罐,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就让丁守义都拿回去,免得被他在发脾气的时候摔成碎片。 既然受了一点文化熏陶,当然也要为文化事业做点工作。作为对文化局的工作指导,在康海明亲自督促下,财政局增加了给文化口的预算,但是文化局的领导却把这种结果归功于省长夫人白溶溶的枕边影响,将白溶溶提为副处级调研员,而丁守义不仅仍然没有扶正,还眼睁睁地看着白溶溶跟自己肩膀平齐,也升到了副处级。 看来,文博处处长的位子丁守义就不用再去想了,用不了多久,白溶溶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丁守义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从一个年轻小文员开始,熬掉了多少头发,熬干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一个副处长主持工作的职务,而人家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凭着一张漂亮脸蛋四片嘴,把两条腿在省长面前一劈,就当上副处级调研员了,这是什么事儿啊?还有没有天理?为此,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完全缓过劲来,总觉得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虽然表面上对白溶溶还是那么客客气气,背地里去忍不住咬牙,也就不去找省长汇报工作了。 自从白溶溶提了副处级调研员,最压不住火的还有那个全世界都对不住她的朱雪莲。你白溶溶年轻、漂亮,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她总算还能忍,你是省长的亲老婆,她也是干瞪眼没办法,可是,你刚来了三天两早晨就提副处级调研员,那她朱雪莲就忍不了了。拍桌子,踢板凳,已经不足以表达朱雪莲的愤怒,把剩茶根儿直接泼到白溶溶脚下也只算是叫板起唱,看你赶不赶兜搭。 白溶溶是有涵养的人,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单位,从来都没跟别人红过脸,现在更不想凭自己省长夫人的身份盛气凌人,面对朱雪莲的撒泼叫骂,只要她不点名道姓,白溶溶都退避三舍,不去跟她计较。一个50多岁的老女人,一辈子的记忆就是接连不断的挫折,生活的压抑叠加了更年期暴躁,她种种行为都只是一种病态,白溶溶更愿意可怜她,而不是跟她一般见识。 然而,白溶溶的退让并没有让朱雪莲平息愤怒,她接连不断地到干部处和组织部去吵闹,甚至翻出了二十多年前获得的三八红旗手的奖状,口口声声质问,为什么她就不能提副处? “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没有疲劳还有牢骚,我怎么就不能提副处?你们把提副处的条件拿出来,一条一条给我对,看看我哪一条对不上!” 干部处怕了她,组织部躲了她,她就到局长办公室去闹,局长闹不过她,也找借口开溜了事。自古有道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江东也有句俗语:不怕武松打斗,就怕遇到滚刀肉。朱雪莲早就是出了名的滚刀肉,这次有豁出命不要,抓住谁就跟谁拼命。用她自己的话说,人着一口气,她不是光为了一个副处级调研员,就是要争这一口气。 闹到这个分上,文化局班子里开始有人担心,如果再闹大了恐怕对省长的影响不好,毕竟这里的诱发因素有白溶溶提级的原因在,所以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许给她一个副处级调研员的空衔,把事情压下来,免得她真的到省委、省政府机关去闹,真闹到那个地步,反而更不好收拾,文化局也有责任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经过几番研究,综合考量各种因素,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由文化局成立一个文化督导中心,聘任一批资格比较老的同志担任督导员,享受副处级待遇,朱雪莲也名列其中,但是,人仍然留在文博处,原来的工作内容不做变动。 经过艰苦卓绝、不要脸、不要命的斗争,朱雪莲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心情当下大好,看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以前看人都像看贼一样,好像谁都偷了她的东西、欠了她的债。得了副处级文化督导员的职称之后,看谁都不像贼,弄得她自己心里也怪怪的:“既然大家都不是贼,那是谁偷了我裤衩上的松紧带做弹弓子?” 文化督导员的大名单刚刚宣布了两天,朱雪莲就在单位食堂突发脑溢血。据说那天她嫌打饭的师傅给她打的排骨上肉少了,开口便骂那个厨师狗眼看人低,如今老娘是文化督导员了,享受副处级待遇,你怎么敢只给老娘盛骨头不盛肉?你这是不把老娘当你亲娘,所以,你老娘非骂死你个狗娘的犊子。 吃饭骂厨子,向来都是犯忌的,更何况机关里的厨子十个有八个都是跟头头脑脑沾亲带故的,说不定哪位局长就是那个厨子十八杆子打不着的大姨父,哪里受得了朱雪莲这通骂。你骂他大姨父他也就忍了,你骂他老娘是狗,那他还能不还嘴?一句狗不日的老母猪,把朱雪莲骂得恼羞成怒,立刻把全身的血都运到上边,要骂那个厨子一个狗血喷头。可是,终于因为气没调好,血上去了,气没上去,“嗝喽”一声就背过气去,接着咣当一声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如果是平常人,出了这种状况肯定大家都会伸手帮忙,可是,这是朱雪莲啊,升级版的滚刀肉,你过去伸手帮忙,万一讹上怎么办?谁愿意惹那麻烦?再说了,平日里她闹得也太不像话,多少人都受过她的腌臜气,现在看到她摔到地上,正好出一口恶气,感谢老天爷有眼还来不及,谁还会想着去把她扶起来?摔死活该,大庭广众之下,她自己摔的,如果大师傅要找证人,一食堂的人都能证明。 人活到这个分上,活不活的也就两可了。果然,朱雪莲一个跟头摔成了脑溢血,送到医院里虽然抢救下来,留下了后遗症,连家里人都认不出来了,人也就废了,看到谁都像看到鬼,吓得哆嗦成一团。有人说,这是她一辈子豪横的报应,可见为人还是要宽厚一些。 少了朱雪莲这块滚刀肉,文博处就消停了。 丁守义常常一个人闷坐着抽烟,谁都不知道他想什么心事,大概还是因为处长前面的那个“副”字让他放不下。 白溶溶对朱雪莲有一点点同情,到医院里看过两次,也算尽到了一位省长夫人的高风亮节,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处里还有一个张云海,因为有沾花惹草的毛病,白溶溶一向跟他保持着距离,每天上班的时候相互打个招呼,下班的时候说声再见,如此而已。 起初,白溶溶刚调来的时候,还经常向张云海请教一些业务上的问题,张云海见她眉清目秀,也乐得献献殷勤,时时留心,准备寻找机会施展他的蜂蝶手段,后来知道她竟然是省长夫人,便不敢再动坏心。虽然说色胆包天,但像他这种在机关里混事的,不像世面上的好色之徒,真能为了老二痛快不顾死活,他想要的还是你情我愿,为了图一刻快活,给省长戴绿帽子,说起来够刺激,但风险与收益不匹配。那位省长是钻探石油的出身,什么混不吝的手段没有,真犯到他手里,张云海不敢想那个后果,也就不再主动围着白溶溶转,只在暗地里偷看几眼她苗条的腰身,还有那漂亮到完美无缺的小腿。 时间本来还可以一直这么安安静静,直到有一天,文博处来了一名真正文博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他的名字叫尹达甫。(未完待续) 76 她的心乱了 76章 那是在春节上班之后,有一天下午,丁守义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走进文博处办公室。 张云海对任何领导都表现得很恭敬,看到丁守义进来,便停下手里的工作。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尹达甫,江东大学文博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到我们这里来实习的。”丁守义最近又瘦了许多,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白溶溶正在誊写一份关于全省博物馆现状调查报告,听到丁守义介绍新人,就停下笔,左手握住右手,揉一下有些酸胀的手指,然后才抬起眼朝丁守义和那个叫尹达甫的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白溶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赶紧自己捂住嘴巴,脸色也一下子没了血色,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心口开始砰砰砰地狂跳。 怎么回事?眼前不远处站在丁守义旁边的那个尹达甫,长得怎么会像洪文波?白溶溶忍不住又抬眼看过去,真的很像:俊朗的国字脸,棱角没那么分明,笔直端正的鼻梁,只是鼻子头略小,不像洪文波那么端庄大气,还有那双沉静的眼睛,配着两道蚕眉,只是眉毛的末端有些松散,不如洪文波的眉端收紧,透着一股英气,另外,他还带着一副窄框银边近视镜,虽然更有书卷气,但却少了几分洪文波的那种干练。 虽然天下长相相似的人很多,但是,怎么就偏盘遇到一个像洪文波的人呢?自从她写信给洪文波提出分手之后,就一直把他藏到心底最隐秘的位置,即使对自己最好的闺蜜阿娇也没有再提起过他。时间过了这么久,她的生活早就融入了江东的新环境,内心对于初恋情人的那一点留恋,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荼蘼架下读琼瑶小说读到伤感之处的时候,才会浮现到脑海里,但也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个念头,然后很快就随着她的一声叹息渐渐消散了,就像天上一片淡淡的云,被风吹散了,天空仍然了无痕迹。 丁守义看了一眼白溶溶,仍旧面无表情地,向尹达甫介绍说:“这位是白溶溶老师,是负责博物馆工作的调研员,咱们全省博物馆的管理、运营、维护,包括组织大型展出活动,主要由白老师负责,这方面的事情多向白老师请教。” 尹达甫忙上前向白溶溶微微一躬身,很有礼貌地说:“白老师您好,以后工作上请您多指教。” 听他说话的口音像是南方人,语调语气比洪文波更绵柔。 白溶溶勉强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赶紧低下头,想拿起笔继续工作,手却因为慌乱和心跳不住地抖动。 丁守义又向尹达甫介绍张云海:“这位张云海老师,张老师对字画很有研究,特别是书法方面。” 尹达甫赶紧转向另外尹达甫:“尹老师,我也很喜欢书法,以后要向您讨教了。” 张云海很爽快:“好说,好说,咱们共同探讨。”说着,还伸出手去,两人握了一下手, “目前,文博处就是这几个人,你来了就增加了新鲜血液,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多向老师们请教。”丁守义停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询问白溶溶和张云海:“小尹要实习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谁带带他?白老师,你这一摊怎么样?” 白溶溶总算平复了一些,努力保持着外边的淡定,说:“我不行,我自己还有很多工作不熟悉。”她说的也是实话,博物馆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她也只能说刚刚进入角色,让她带一个文博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实习,不出三天就会出糗。 “那么云海就多带带,小尹学历高,带好了将来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丁守义又对尹达甫说:“那你就多跟张老师学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直接来找我。”说完,他转身出去,回隔壁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张云海热情地对尹达甫说:“小尹,你请坐。”他指着原来朱雪莲那张桌子:“那张桌子暂时没人,你就先坐那里吧。哦,那些抽屉里的东西你都别动,回头我到总务处看看,跟他们再要一张桌子来。” 尹达甫走到那张空座前,正准备要坐下,张云海又拦住他:“等等,上面都是灰,你自己收拾一下。”他从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块抹布,过去递给尹达甫:“先擦擦干净。” 张云海对人其实很热情,而且也很精细,要不是有个喜欢勾引良家妇女的癖好,凭他的业务能力差不过也能进入江东杰出青年的前五百名。 尹达甫接过抹布,一边擦珠子一边跟张云海闲聊:“张老师,咱们文博处人怎么这么少?我还以为至少也得有七八个人。” 张云海叹了口气:“唉,如今是经济社会,市场导向,一切工作都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咱们搞文化工作的只能坐冷板凳,没人愿意来这种清水衙门来工作。再加上政策倾斜,这些年,精简机构,文化口优先,精兵简政,文化口还优先,优化组合,文化口照样是优先。这些年,文化口基本上都是只做减法,不做加法,再加上上原有的人员转行的转行,下海的下海,还有退休的,光荣的,剩下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说实话,咱们文化局已经有几年没有进大学毕业生了,你要是来了,还真是跟香饽饽一样。哪一个行业都需要培养后备人才,何况你还是研究生。” 平时办公室里只有张云海和白溶溶两个人,都各忙各的事,除了接打电话,基本上没人说话,今天突然来了一个能聊天的人,让张云海感觉由衷地高兴,一开口就当当当地说了一大堆,还真有点收不住了。 “你学是什么专业?” “博物馆管理专业。” “这是冷门啊,你怎么会选择学这个专业呢?学点经济、金融、工商管理,那多吃香啊?走到哪里都抢手。”张云海有些不解,端起他那只精致的天青色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虽然有些做作,但也透着几分品味上的讲究,像是故意做给张云海看的。 “没办法,我祖父、父亲都在博物馆工作,逼着让我学的。”尹达甫笑着回答,语气中透着一种自豪感。 张云海听了也很惊叹:“噢,那你这是家学了,祖孙三代都做博物馆的工作,这是美谈啊!你父辈、祖辈都在哪家博物馆工作啊?” 尹达甫擦干净桌子,坐下来,淡定地说:“我祖父已经离休了,他以前在江东传统工艺博物馆,我父亲在江东考古研究所的展览馆。” 张云海听了就接过去,说:“这两家馆都是白老师联系的。”他有意当着第三人的面跟白溶溶搭个话,就对她说:“白老师,这两家馆你都很熟悉了,知道有两位姓尹的前辈吗?” 没等白溶溶开口,尹达甫就抢先说:“我祖父和父亲都不姓尹。我祖父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用的是化名,我父亲这一辈人也跟着随了化名的姓。解放后,本来可以改回来,可是,我爷爷说,这是一段历史,就让它保留着吧,况且大家都用习惯了,改回来说不定添麻烦,就都没有改,到我这一代,才开始用祖上的姓。” 听尹达甫这么一讲,张云海更来了兴趣,忙问道:“那能请教一下令尊、令祖的名讳吗?” 尹达甫笑笑:“我祖父叫令博艺,父亲叫令艺成。” 话音刚落,张云海立刻惊呼一声:“我的天啊,原来令博艺老先生是你祖父?那可是咱们江东文博领域的元老级人物了。那你干这个工作,老太爷一定非常高兴啊!” “也说你不上,他希望我到博物馆去做具体工作,不愿意让我到机关来。”尹达甫无奈地说:“其实,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到这里实习的机会还是我导师给争取来的。要是没有用人指标,不一定能进来呢。” 张云海感叹道:“一家祖孙三代都献身于博物馆事业,怎么说也是一件难得的美谈,我要是局长就专门给你开个绿灯把你招进来。再说了,令老前辈那也是为江东文化事业做出过贡献的,虽然离休了,组织上也得照顾一下,这是为江东文博事业储备人才,又不是平常说的那种拉关系、走后门。你说是吧,白老师。” 张云海又把话题抛向白溶溶,她只好微微扭过头去笑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声:“是啊。”便又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其实,白溶溶这半天根本没法专心,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对话,特别是尹达甫说话的时候,每一个音节没落下,全都吸进她耳朵里,然后在心里跟洪文波说话的声音相比较。 洪文波是北方人,说话的语气更硬朗,而尹达甫则含蓄得多,很像是,在她生气或耍脾气的时候,洪文波低声下气哄她开心用的那种语气。 白溶溶一边抄写公文,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关注尹达甫,心里很想仔细看看他,看看他到底什么地方跟洪文波最像。刚才丁守义做介绍的时候她只是粗粗地看了一眼,被那种惊人相似的长相弄得慌了神,现在平静下来,反而更想仔细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整个一个下午,白溶溶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好不容易就快抄写完成的文稿也抄不下去了,提起笔就写错字,甚至一个不经意就把共字加上三点水,写成她曾经那么熟悉的“洪”字,或者把“文化现象”写成“文波现象”。 心神不宁就容易写错字,写的错字越多,就更加心神不宁,白溶溶一时竟焦躁起来。 这就是天意吧,已经跟洪文波分开那么久了,却又来了一个长相跟她如此相似的人跟她一起工作,就坐在离她三尺远的办公桌后面,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搅乱了她本来平静的心境,他以后三个月都要在这里实习,天天会见面,甚至还会有许多工作上的交流,那又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呢? 【作者***】:心乱了,很多东西就都乱了。(未完待续) 77 柔情似水 下班回到家里,白溶溶感觉还是懒懒的。 许姐给她端来一碗莲子红枣粥,说是让她喝了补气血,并且唠唠叨叨地询问,今天晚上省长是不是回来吃饭,她好开始准备晚饭。 她只喝了半碗,感觉太太甜,就放到一边,然后走进书房给康海明办公室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康海明办公室的一位值班的王秘书,他听出是白溶溶的声音:“是白老师吧,省长还在开会,什么时间散会还不一定。等省长散会之后,我给您回电话吧。” 白溶溶知道,没有准确散会时间的会议一般都会开到很晚,那时候回家只能吃夜宵了。 “算了,不用麻烦了,谢谢你,王秘书。” 放下电话,白溶溶从书房出来,对许姐说:“许姐,不用做我们的晚饭了,老康不回家吃饭,你们几个自己吃吧。” 白溶溶说的你们几个是指的看门房的老赵,还有负责庭院管理的老石,都是新分配到住所工作的。康海明偶尔在家吃饭的时候,会把他们也叫到餐桌上一起吃。他在油田上跟工人们同吃同住的几十年,这点优良作风始终保持着,总喜欢跟最基层的同志保持亲切的关系。 “侬咋也勿要吃了?”许姐埋怨道:“侬总勿好好吃饭身体要受不了的啦。” 白溶溶笑了笑:“我把刚才那碗粥喝了,你们先吃,我等老康回来陪他一起吃。”说完,她转身一个人回楼上休息去了。 若是平常日子,康海明不回来,白溶溶会一个人安静地读一会书,把多余的眼泪贡献给琼瑶书中的人物,可是今天却连书都看不进去,刚拿起来就想起尹达甫,他长得实在太像洪文波,简直像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上天真会有意如此安排吗?她跟一个真洪文波分手了,却又派了一个假洪文波来搅乱她的生活,这会不会是洪文波因为对分手不满而进行的报复? 这样的想法突然冒出来,连白溶溶自己都觉得可笑。和洪文波在一起三年多,虽然那时候是穷学生,洪文波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精心护着,为了省钱给她买生日蛋糕,他会连着两个星期晚饭只吃米饭咸菜。工作以后有工资了,他自己平时还是很朴素,几次想买一双耐克鞋最后还是没舍得,却花了足足一个半月的工资给她买化妆品。 真要是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爸爸,洪文波就是对她最好的那个男人,有些地方甚至比爸爸对她还要好,爸爸都舍不得的东西,他照样舍得给她。 “一个把我视为珍宝的人,他怎么会来报复呢?这是上天看到我对不起他,才用这种方法来搅扰我,让我生活不得安宁。” 一想到洪文波,白溶溶总是有一种负疚感,她一直都觉得愧对洪文波,所以,平时很少去想,只是偶尔在梦里,才会看到他伤感地望着自己,好像有满腔的愁怨。 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很少梦到洪文波了,特别是过年之后,生活很平静,工作也很稳定,洪文波的影子也早就淡了。 其实,如果不是康海明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根本没有时间陪着白溶溶说话,更没有时间陪她逛街,十天有九天不在家吃饭,更不用说一起出去浪漫一个晚餐,白溶溶或许早就在心里把洪文波放下了。 当初,康海明追求她的时候,动不动就把大陆石油酒店的西餐厅关了,只为她一个人开放。那是二十八层顶楼的旋转餐厅,远远望出去,天上群星闪耀,地上万家灯火,马路上的车灯连成金黄的光线,餐厅里弥漫着香槟酒的醇香,银烛台,红蜡烛,温馨四射,理查德慢的钢琴曲宛转悠扬,让人如痴如醉。那种时候,白溶溶从来都没想到过洪文波,甚至都忘记了她自己还有一个男朋友,或许正在岭南某个大排档里吃炒牛河,或许还在朝思暮想着跟她早日团圆。 天道好还,她自己提出跟洪文波分手,现在却要每天面对一个跟洪文波长得相像的人,每天重复着对洪文波的愧疚,重新把已经淡忘了的许多记忆拿出来翻新、晾晒。 这就是生活,自己走的路,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希望过了这三个月,尹达甫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让她的生活重新恢复到来之不易的平静状态。 康海明果然是九点多才回到家,白溶溶像所有贤惠的妻子一样,亲自给他烫了一壶酒,许姐端来两碗鸡丝肉汤面,然后夫妻二人坐下来一起吃。 康海明显然心情不太好,一句话也不说,呼噜呼噜就吃光了一碗面,然后白嘴喝了两盅酒,也不吃下酒菜。 白溶溶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劝道:“你慢点喝,晚上又没事了,喝那么急干什么。” 康海明端起第三盅酒,气呼呼地打了一个嗝:“是没事了,再这么搞,老子这个省长也不干了,大家全都没事了。” 白溶溶听他说的没头没脑,笑着劝解:“这是跟谁生气了?不能好好跟人家说吗?省里工作不比你在油田了。” 本来是一句好话,没想到康海明却更火了:“你少跟着掺和,没你的事,吃你的饭吧!” 白溶溶一向都是被人哄着的,就是康海明也从来都没有跟他这么大声说过话,今天突然吼这一嗓子,把白溶溶吓得一楞,呆呆地看着康海明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差一点就流出眼泪来。 如果在以前,康海明这样对她说话,她早就哭着上楼去了,先把卧室的门关上,不主动拿着搓衣板跪在门口求饶就别想进卧室,就算进了卧室也别想上床,就算上了床也别想挨着她的身子,就算挨着身子也别想顺顺当当弄进去,就算弄进去了也别想她会配合着叫床,总之,白溶溶不是那种随便让男人呼来喝去的人,就算男人是省长也不行。 可是,如今白溶溶也已经学会了忍耐的涵养。当省长何尝容易,每天考虑的都是几千万人的事,每天面对的都是乱麻一样的头绪,每天都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民生问题,发展问题,部门协调问题,有多少担子压在他肩头,又有多少烦心事压在他心头,在单位里压抑的情绪,回到家再不让他发泄出来,长久下去还不把他憋闷坏了? 白溶溶静静地放下筷子,起身倒了一杯淡淡的菊花红枣茶,轻轻放到康海明手边,声音柔和地说:“喝一点菊花茶去去火气,这么晚了生什么气啊。” 看着娇柔温婉的妻子如此体贴、涵容,康海明一肚子火气便消下去一半,心里有点后悔,不该朝她那样吼,便放下酒盅,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白溶溶见他情绪缓和下来,就凑近他,伸手搭在他手背上,轻声问道:“到院子里走走吗?你喜欢的那盆茶花让老石修剪得更好看了,去看看吧。” 这是白溶溶主动给他找台阶,康海明心里有点感动,就翻过手掌,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向她道歉说:“怪我情绪不好,不该对你吼。” 白溶溶站起来,用双手去拉他,含笑说道:“你还知道自己不该吼啊?我可是买了新的搓衣板,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拉着康海明来到院子里,两人去东墙下观看茶花。 正是春天茶树开花的季节,茶树乌油油的叶片中间点缀着十几朵火红娇艳的花朵,还有一些没有完全开放的花苞,即使仅仅在灯光下也难掩那种浓郁、旺盛的生命活力。 “真是好看。”康海明说:“以前在北方,茶花都养不好,我还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茶花呢!” 白溶溶说:“那就让老石把东墙边上收拾一下,多种几棵,明年就可以看到一丛丛的茶花开放了。” 康海明看看白溶溶,在院子里的灯光下,她显得更加秀美,忍不住就搂住她的腰:“我现在就看到两丛茶花开放了。” 白溶溶轻轻抚着他已经有些松松垮垮的胸肌,用责怪的口吻问道:“是谁让你生气了,你回家就拿老婆出气?” 这一问,康海明又被问中了心事,松开搂着她的手,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说:“哪是生气啊,是受气。” 听他这么说,白溶溶明白,准是又跟省委书记林富民闹矛盾了,便抱住他的肩膀说:“他是书记,你就顺着他一点好了。” 康海明仰头望望天空:“我是想顺着他,可是在他眼里,我顺着也是逆着,怎么都是不对,在这样下去,我这个省长就不用干了,让他一个人折腾,我给中央写报告,辞职回家种地去。” 白溶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笑着说:“你回家种地,每天脏兮兮的一身汗、两脚泥,我就不让上床。” 康海明侧脸看看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有多少闷气都被她化开了,就笑着说:“那我就洗脚再上床。” “那也不行,还有一身汗味呢。” “那洗个澡就好了。告诉你说,今年省里农村工作的一个重点就是帮助农民安装太阳能热水器,让农民在家里就能洗澡。江东日照条件好,平均气温高,农村经济发展又快,省里拿出一部分补贴资金,不仅让农村的普通百姓得实惠,还能带动一个新产业发展,反过来又促进经济发展,还带动就业。你看,洗个澡的好处有多大,你还不让我上床啊?” 白溶溶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看你是个好省长,那就让你上床吧。” 康海明回身抱住她:“那现在就走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放炮了,今天非要钻出油来不可。” “那你背着我。”白溶溶撒起娇来,康海明无法拒绝,只好背着她回二楼的卧室,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是该锻炼了,不然连老婆都背不动。对了,你是不是长份量了?怎么比以前重了?” 白溶溶笑而不语,享受着夫妻间难得的似水柔情,耳鬓紧紧贴着他,心里却又想到了洪文波,还有那个酷似洪文波的实习生。 大概只有最温馨的恩爱,才能抵御内心深处对前男友的藕断丝连吧。(未完待续) 78 枕边风 康海明背着白溶溶,只上到楼梯的一半就不行了,呼哧带喘,连汗都出来了。 白溶溶也赶紧下来,心疼地说:“看你累得这个样子,哪天要让保健医生给你制定一个健身计划了。” 康海明一边喘着,左手把着扶手,右手握着白溶溶的手,说:“是得锻炼了。这才多久啊,背你上楼都吃力了,以前,二百斤的钻头都不在话下。” 白溶溶让他拉着手,一步一步走上二楼。 “你就是什么事都爱争强好胜,现在不比从前了,不能老把从前挂在嘴边上,要向前看,不是向从前看。你现在是江东的省长,总是把从前挂在嘴上,那些本地的干部就会觉得你跟他们有距离,就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会觉得无法得到你的信任,时间久了,对你的开展工作就会无形中产生许多副作用。你不是在读《周易》吗?那里面不是讲,履霜坚冰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变故都是一天天的积累才造成严重后果的,所以说,这些小事情上你也要注意一点才行。” 白溶溶本来说话就温温柔柔的,这会儿牵着康海明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简直就像妈妈在教育儿子,当然了,这个儿子的年纪大了一点,但还是很受年轻妈妈的疼爱。 康海明听着白溶溶娓娓地跟他讲道理,越听越爱听,打心眼里就那么顺畅,等她说完了,便连连点头:“嗯,俗话说,家有贤妻是一宝。你这些话说的很有道理,也很有水平。我好像是有点喜欢把从前挂在嘴边上,老这么说话,就好像我一直是个外来户,不是一个江东人,不行,我一定要改。” “那就要有点实际行动啊。”白溶溶直视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康海明一拍胸脯:“没问题,我是钻井队长出身......” 白溶溶笑着指点他:“你看,还没说两句话,又要提你的钻井队了,难道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你是大陆石油出来的?骄傲自大。” 被白溶溶这么一说,康海明觉得有点难为情,正好二人也走进了卧室,就把门从后面关上,急火火地搂着白溶溶要亲嘴:“有这么个好老婆,何愁我当不了个好省长啊?快让我亲一口!” 白溶溶可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得手,左挡右挡,就是不让他亲到,还不停地嘻嘻笑着说:“快去洗澡,不洗澡就不让亲。” 反正是在卧室里,只有他们两夫妻,又没有旁人看见,康海明就开始耍无赖:“不让亲我就不洗澡,看我能不能亲到你。” 白溶溶被他赖得没办法,只好哄着他:“好啦好啦,让你亲一下就去洗澡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推挡的动作就慢下来,被康海明一口咬住了那两片轻巧温润的红唇,像吸盘一样吸得牢牢的,疼的白溶溶发出呜呜呜呜地叫声,手也不住地推搡他,要摆脱他的吸附,可是,双唇和丁香都被他吸得那么紧,根本摆脱不了。 康海明这一口亲的,连白溶溶的口水都吸干,那张白净秀气的小脸憋得通红,都透不过气来了,等到他一松开嘴,白溶溶就弯下腰剧烈地干咳起来,差一点就把刚刚吃的一小碗鸡丝面汤呕出来了。 康海明一看,知道自己又莽撞了,赶忙用手掌平抚她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白溶溶也有些恼了,等缓过那口气之后,身子一扭就甩开康海明,紧绷着脸坐到沙发上,不再说话了。 康海明这时候就没脾气了,想再放低身段过去哄哄她,又怕再犯了霉头,不如等她消消火气再说,于是,就嘿嘿干笑着说:“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过了一会儿,康海明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穿了一件浴袍,手里拿着条毛巾擦着脑袋,嘴里还哼哼着家乡的曲剧《马寡妇上坟》。 他是洗美了,可白溶溶还绷着脸,抱着肩膀坐在沙发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种情况如果不赶紧处理好,一会儿上床就别想整痛快了,所以,康海明赶紧湊上去,贴着身子去哄她。 “嘿嘿,还绷着脸啊?你看你嘴撅得那么高,都能当橛子栓一头驴了。”话虽然还是比较粗糙,但这就康海明温情的一面。 他接着给自己辩解:“还真生气啊?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吗?就亲的力气大了一点,情不自禁。” “能不生气吗?人家看你回来心情不好,变着法让你开心,你发脾气、耍态度我都不怪你,可是有你那么粗暴的吗?都快连我憋死了,你还顾不顾别人的死活啊!” 白溶溶的声音高了八度,一口气数落下来,总有一种金声玉振的音乐感,听得康海明竟然喜不自胜,百爪挠心,恨不得赶紧就搂着她上床,先把她压在身子下面,让她骂一个痛快。 可是,想是那么想,康海明不敢真那么胡来。他一声不响听她数落完,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也不说话,只是嬉皮笑脸地往她嘴边送,觉着让她喝水。 骂了一顿之后,白溶溶的气也就消了,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这时候,康海明才开口承认错误:“老婆,我错啦,我是个粗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文化人不跟粗人一般见识,原谅我吧。” 白溶溶把水杯放在旁边的转角桌上,仍然一脸严肃,用教训的口吻说:“你总拿自己是个粗人当挡箭牌。都什么时代了,领导干部要知识化、现代化,你不怕人家抓你这一条小辫子啊?” 康海明笑了:“你看,你越来越像咱们家的党支部书记了。领导干部最核心的素质是革命化,对党绝对忠诚是主要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白溶溶也示弱,说:“你这是把干部的‘四化’割裂了,中央发的学习材料上讲的,干部四化是一个问题的十个方面,是辩证统一的关系,而不是相互从属的关系,更不是主次关系。康海明同志,作为省长你在政治学习的问题上跟中央要保持一致才行,否则的话会犯严重错误的。” 康海明被她说得一愣,拍拍脑袋:“三天不学习,就跟不上大红旗。我这个省长真够窝囊的,在省委会上被书记熊,回到家,进了卧室,被老婆熊,哎呀,你们成了统一战线,我就没地方躲了。”说着他摊在沙发上,浴袍一松,就跟光着身子摊在那里一样,连那个软不拉他的东西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白溶溶一看,知道该见好就收了,朝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你把浴袍穿好了,别着凉了。”见他还是摊着不动,便自己转过去,把浴袍拉起来,把腰带给他系好,一边系一边用埋怨的口气对他说:“谁跟书记统一战线啊?我还不是你老婆嘛,还不是跟你一条战线啊。” 康海明捏着她的尖下巴颏,问:“跟我一条战线?” “当然啦。”白溶溶一双;“你老婆还能不跟你一条战线啊?” 康海明猛地把白溶溶扑倒在沙发上,一边往上压一边又急不可耐地掏家伙,嘴里吭哧吭哧地在她脸上啃着,呜呜图图地说:“是我老婆就得让老子干,不干怎么怎么一条战线?” 白溶溶不推不躲,由着他在上边又是啃又是揉,手忙脚乱地上下一阵舞弄,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她刚才给他系浴袍的时候,明明看见那东西软塌塌地耷拉着,这会急吼吼地上来不过是白忙活,倒不如顺着他,免得又扫了他的兴,真把他的脾气惹毛了,反倒没意思了。 果然,康海明上面抱着她啃了一阵,下面却还没上刺刀,没上刺刀的肉搏战就变成了小孩子玩的叠罗汉,顶多算男女混合摔跤,已经摔倒了躺在地上,再弄下去也就更没意思了 “娘娘个腿的,战斗动员不力,连个冲锋都搞不了,越来越不顶用了。”康海明骂骂咧咧地坐起来,对自己不争气的家伙又气又恼,在自己漂亮的小媳妇面前感觉有那么点脸上无光。 白溶溶也坐起来,把被他掀开的内衣整整好,然后拉着他的手,含嗔说道:“就是改不了你的急脾气,以后有空你也练练书法,磨一磨你的性子,也增加点文化气息。江东这地方,地灵人杰,你总这样要被人笑话。” 康海明一声不响,被老婆拉着上了床,白溶溶也把衣裳脱了,光溜溜的像条小泥鳅一样紧挨着他躺下,用手心给他揉那个越来越凸起的大肚皮,一边揉一边继续跟他说话。 “你啊,就是火气都撒到了不该撒的地方,瞧你这肚子,鼓的像青蛙一样。” 康海明被她揉得舒服,又紧挨着她腻滑腻滑的小身条,气血慢慢就运化开了,感觉腰里有了一股热乎乎的阳气。这回他没再乱动,他要把这股阳气气养起来,等一会上刺刀之后再用。 “对了,前天我们吕局长还让我问问你,局里报上去一个发展三产支持文化事业的请示,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啊?” 说到这里,她手上像是不经意地往下面抹了一下,康海明激灵打了个冷颤,腰里那股气竟朝下路冲过去,一直没精打采的二兄弟得了这股阳气,顿时也来了精神。 康海明眯起眼睛,伸手摸向她中路,嘴角露出几分淫笑:“你这个小骚娘们,就为问这事才对老子这么温柔是不是。” 白溶溶一下子把手抽回去,打了他一巴掌:“没良心的,就不能给你好脸色是不是。”说完就要转过去身,把后背对着他。 这一招果然有效,屡试屡爽。康海明赶紧把她扳回来,用那只邪恶的右手摸向她下三路,被她双手抓住,嘟着嘴说:“人家问你话呢,你什么时候给批啊?这么点事都拖那么久。” 康海明的手被截停在她小腹上,只好先跟她解释:“批是能批,可吕斌是林富民的人,文化单位三产搞得再好,功劳也是算在林富民的头上,我那么急着批什么?” 说完,他把脸贴到她脖子上,开始一点一点地撩她。 她也松开双手,任由他上下一齐操作,嘴上却在说:“那就不能先批几个试点吗?文化体制改革也是大势所趋,你总是这么消极对待,当心林富民给你扣一个阻碍改革的帽子。” 康海明突然停下来,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很是惊奇地说:“你的政治水平什么时候提得这么高?” 他俯身亲了她一口,这次没那么重,白溶溶便主动吐出丁香花舌骚动他,双手捧着他的一张大脸,说:“你以为我提级白提了,总要有点内涵才不给你丢脸啊,你老婆可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是不是一包草我得派兵侦查一下。”说着他腾身要上,却被白溶溶挡住。 “你还没答应呢,到底什么时候把三产的请示给批下来?吕局长虽然是林富民的人,可顶多也就算是外围的,你应该争取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这次给我提级,那就是向你示好呢,你何必不做个顺水人情呢?让我也好有个交待。” 康海明那里已经上好刺刀了,哪里还听得进去白溶溶娓娓道来?嘴上便胡乱答应着:“好、好,让你有交待,让你有交待。”他一纵身压上去,嘴里哼哼地喘着粗气,使尽全身的力气发起了冲锋:“让老子先跟你有个交待吧!” 这一次战斗动员做得好,一冲上去就是刺刀见红。白溶溶尖叫一声,就软成了一个面团。(未完待续) 79 回到从前的幻觉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夫妻生活了,第二天,康海明有点起不来床,而白溶溶却显得格外精神,细白嫩滑的脸颊上添了几抹红晕。 前一段时间,康海明工作上不顺心,脾气暴躁,性致不好,夫妻生活也就只能算勉勉强强应付差事,白溶溶虽然常常有吃不饱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整天脸上也罩着一层淡淡的灰影,像血脉不通畅的样子。 女人就是这样,就算天生一朵美丽的花,也要男人的雨露滋润才会盛开。如果男人整天偷懒不浇灌,或者只是蜻蜓点水,什么样的花都会枯萎。 昨天这一夜,夫妻二人又是谈心,又是调琴,不仅鱼水和谐,顺便连文化局上报的公事也定了调,在身心愉悦当中,又加速了江东的文化事业改革步伐,两全其美,一举多得。 白溶溶穿了一件**花边的白色连体长裙去上班,既衬托出流畅柔美的曲线,又显得优雅含蓄,骑着单车裙摆飘摇,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扇动翅膀,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一般,惹得许多不正经的男人只顾看她不看路,不是摔了东西就是磕破了头。 到了单位办公室,白溶溶正准备掏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开了,那个新来实习的尹达甫微笑着从里面走出来,一手拎着一只水壶,正准备去锅炉房打开水,那种谦逊的样子,像极了刚毕业时候的洪文波,不由得让白溶溶感到一阵心跳加速,脸上也有些热热的。 “白老师早。”尹达甫侧身倚住门,请白溶溶先进去。 “你早。”白溶溶本想跟他客气一下,让他不要跟自己叫老师,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尹达甫称呼她白老师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是洪文波在叫她,感觉很怪异。可是又一想,不让他跟自己叫老师叫什么呢?直接叫她小白?人家肯定不干。叫溶溶,那岂不是更像洪文波了吗?以前洪文波就叫她溶溶。 算了,现在“白老师”这个称呼已经差不多成了她的官称,连局长吕斌和处长丁守义都这么称呼她,如果不让尹达甫叫的话,就有点太明显地对他另眼看待了,反而弄巧成拙。 白溶溶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发现桌子椅子都已经擦拭干净了,地面也用拖把拖干净了,靠墙角放着台账簿子的那张公用桌此前基本没有人管,脏得不成样子,今天也被擦去了灰尘,几份台账簿子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大概都是那个尹达甫干的,一个研究生能这么踏实、勤勉,实在是很难得。 白溶溶环顾着干净的办公室,不知不觉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 以前,洪文波刚分到部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早早就去办公室,提前把卫生打扫干净,然后到锅炉房打开水,然后给办公室的几盆绿植浇水,几位老同志都夸他有素质,于是,就把他送到岭南挂职去了。 “嗬,办公室收拾的真干净啊。”张云海一进来也连声称赞,接着又乘机向白溶溶献几句殷勤:“白老师,以后你不用收拾,我来弄就行,扫地拖地哪能让女同志干啊。” 白溶溶微微一笑,说:“不是我收拾的,是那个洪......新来的实习生。” 她想说他的名字,差一点就说成了洪文波,只好改成新来的实习生,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尊重。 张云海最大的本事善于对女性察言观色,任何一点谈吐、神色的变化都逃不过他那双色眼,他发现了白溶溶说话的时候有点异样,心里不免就动了邪念:“难道这位年轻漂亮的省长夫人对新来的实习生有感觉了?她今天好像穿了一件新连衣裙,这是穿给谁看的?若是他们两人之间真能发生什么故事也不错,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让我发现了,那我可就要分一杯羹了。” 想到这里,张云海悄悄咽了一口唾沫,眼睛恨不得像蚊子一样叮到白溶溶的肉里,把她血都吸出来,嘴上却还是平平静静地说:“这小伙子真不错,学历又高,人品又好,长相也没得说,打着灯笼也难找了。” 白溶溶听了只是笑了一下,便坐下来开始办公。张云海今天说的话已经比平时超标了许多,也不好再喋喋不休。他懂得该如何把握分寸。 过了一会儿,尹达甫把开水打回来了,推门看到张云海,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张老师,今天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让我干吗?” 张云海也很热情地回答:“上午在省工会文化馆有一个职工书画展,请我去给他们指导指导,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跑一趟。不过,咱么可没公车,得骑车过去。你骑着车了吗?” 尹达甫嘬了一下牙花:“我还没自行车呢。” “你没自行车啊?没事,等一下我给你借一辆。”张云海想了想:“咱们局里原来有几辆公用自行车,可能都不能骑了,没人爱惜。要不改天吧,这种活动经常有。” 白溶溶在一旁说:“可以骑我的车去,就是怕小了一点,6型的。”说完,她拿出钥匙,每一次平静地直视着尹达甫,心里并没有乱跳。 “6的车,你行吗?个子太大,腿太长,别把白老师的车压坏了。”张云海这么说着,心里泛起一阵酸。 这小子才刚来一天,白溶溶就要把她那辆红色的凤凰6型女车借给他,真是太有造化了,到底是年轻学历高的吃香啊。 尹达甫接过钥匙,连声道谢:“谢谢白老师,你放心,我会小心骑的,绝不会给磕磕碰碰了。” “没关系,车子本来就是骑着用的,你骑去好了。”白溶溶微微一笑,又继续做她自己的事。 尹达甫问张云海:“张老师,咱们什么时间走?” “喔,不急,先喝点水,等处长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布置。咱们一个处就这么几个人,万一有点什么事,不能只让白老师一个女同志顶着。” 正说着,房门一开,局长吕斌从外面走进来,丁守义跟在后面。 吕斌一进屋,就立刻先跟白溶溶打招呼:“白老丝,刚刚办公厅通知,我们系统内进行三产改革试点的报告批了。真要谢谢你啊,当然更要感谢省长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支持。” 吕斌的身材不高,有几分文化人的斯文,又有官僚的老练,说话就像念稿子一样,滴水不漏。 “您谢我什么,我也是文化局的一员,应该尽心尽力为局里争取这次试点机会。”白溶溶已经习惯了在办公室跟任何人说起他的省长丈夫,早就没有那种局促不安、怕人知道她是省长夫人的心理。省长是她丈夫,他们是夫妻夫妻,这既是一个事实,就没有什么不能坦然面对的。 吕斌满脸笑成了一坨,说:“应该的也要感谢,还要表彰。这样吧,白老师,你在博物馆系统里也选一两家开展试点。对了,老丁,你们处不是分来了新人吗?是哪一位啊。” 丁守义指着溜边站着的尹达甫:“就是他,尹达甫,江东大学文博专业的硕士研究生,专业方向就是博物馆管理。” 吕斌看看尹达甫,向他伸出手去:“你好啊小尹同志,令老身体好吗?你替我问候他老人家,有机会我去看看他。当年筹备省博的时候,他给我们很多指导,现在都受益啊。希望你们这一辈人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老一辈做得更出色,我相信这也是令老的愿望啊。” 听得出来,吕斌对尹达甫的家世很了解,也很有渊源。 他又对丁守义说:“老丁啊,小尹学的专业咱们很需要啊。正好借这次改革的机会,就让小尹协助白老师搞个试点,为文博领域的改革做一个探索,你看怎么样啊?” 领导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丁守义当然只能附议:“好啊,本来也是安排他协助白老师和云海同志的工作。” 吕斌朝张云海看了一眼,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然后转向白溶溶:“白老师,北京要开两会了,到时候,领导们都要去开会,咱们的工作可能要抓紧,争取在一两天把试点方案拿出来,还要辛苦你啊。”他又转向尹达甫:“小尹啊,你发挥专长的时候到了,要学以致用才行,多给白老师提供一些具体的帮助。” 吕斌走后,丁守义又交待了两句:“白老师,改革试点的具体方案你和小尹商量一下,抓紧时间搞出来,需要处里出面的就提出来。” 白溶溶没想到这第一脚让她来踢,心里有点没底,慌乱中看了一眼尹达甫,却见他的表情淡定而沉稳,正从容地看着她这边,似乎是在用镇定的眼神向她传达着自信。 “好吧,我们先提一个方案给您参考吧。” 丁守义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身回自己办公室了。他心里明白,既然是局长亲自布置的工作,他参考不参考的都无所谓。 张云海站起来,对尹达甫说:“小尹,你就别跟我出去转悠了,赶紧帮着白老师工作吧。” 尹达甫忙答道:“那好吧张老师,下次再跟着您一起去学习。” 办公室里只剩下白溶溶和尹达甫,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尹达甫轻声问道:“白老师,这个试点改革是怎么回事啊?您能给我讲讲吗?” “就是文化局系统提出的改革方案,先在系统内部试点。”白溶溶想给他做个解释,可是,一转头看到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又乱了,结果只做了一个解词,还是没说到点上,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 尹达甫并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循循善诱地去引导她:“我明白了,咱们找一两家文化单位,搞改革试点,给他们提建议该怎么改。那之前局里向省里打报告的时候提出过什么改革的设想吗?” 经他这么一引导,白溶溶的脑子又恢复了清醒。 “设想就是,允许有条件的文化单位扩大三产规模,通过三产的经营收益反哺文化事业的发展。这是最主要的一条原则,咱们设计方案,可能就要根据这条原则来做。” 白溶溶镇静下来,感觉有点像跟邻桌同学讨论作业一样,好像一下子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又出现了。 在大学里,她跟洪文波也经常这样有问有答地一起讨论作业,有时候还会争论,但无论观点相同还是不同,最后都是以拥抱和亲吻结束。 那些青春的最美好的时光是那么单纯,可惜,就是消逝得太快了,要是能成为永远该多好啊。(未完待续) 80 你自己的玩笑出卖了你 “白老师,上报材料有副本吗?咱们是不是要再研究一下?” 尹达甫的问话,又把白溶溶从遐想状态来出来。 “局办应该副本,我可以去找王主任要来。”白溶溶这就起身要去,尹达甫却又叫住她。 “白老师,我还有个建议。如果要选两家试点,是不是也要召集博物馆的负责人开个会,把情况跟他们讲一讲,大家讨论一下,让他们自己也报个方案上来,然后咱们按照选优的原则,谁报的方案好就把试点放在谁家。这样显得比较民主,也不用咱们在这里挖空心思闭门造车。各家博物馆自己报方案,咱们只按照优胜劣汰做评判,最后报上去请领导决策,咱们的工作就没有人能说三道四了。” 尹达甫从从容容地把这番话一说,一下子就把白溶溶给震住了。他哪像一名还没毕业的研究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想得这么透彻,考虑得这么周全,简直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机关干部,就连她这个号称在部机关坐了两年的人都没有这份老道,不能不让她打心眼里对尹达甫再一次另眼相看。 白溶溶微笑着点点头:“你想得太周全了,要不然我配合你工作吧。” 她是想用一个小玩笑让自己放松下来,平时办公室里就那么三两个人,跟谁说话都紧绷着,闷得要死,连一个能说句笑话的人都没有。 可是,尹达甫却还是那么认真:“那怎么行,我是新人,你是老人,哪有以新人为主的,还是以你为主,我一定全力配合。” 话虽然说得很诚恳,但是,还是让白溶溶抓到了其中一点不够严谨的地方,她看了尹达甫一眼,笑着问:“你说我是老人?我哪里老了?” 女人对老这个字眼那是绝对敏感的,即便是风华正茂的年龄,面对一个还没有完全走出校门的硕士研究生,白溶溶也已经隐隐感觉到一种时间如流水般的无奈。当初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谁见了都会说:“呦,新毕业的大学生,多好啊。”这才几年时间啊,一个年龄跟她不相上下的研究生居然说她是“老人”了,虽然她完全明白这个词在这里所表达的仅仅是“老资格”这个含义,但还是忍不住反而了一句。 当然,她这样反问一句也并非完全出于女人的敏感,或许还是想通过这样的交流,拉近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以便更好的一起配合工作。吸引一个有好感的男生,女生有各种奇思妙想,谁知道呢,女人的心思细密起来,那是风雨不透的,男人根本无从猜想。 尹达甫被她这么一问也怔了一下,赶紧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没等他进一步做解释,白溶溶就逼问了一句。 这是从前她跟洪文波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用的一招——耍赖,一口咬定了你就是故意的,看你能有什么办法,解释,没用,老老实实地认错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我是,用词不当。”尹达甫整了一下眼镜框,从镜片后面幽幽地望着白溶溶,似乎是早把她的那一点点小伎俩全看在了眼里,看得她一下子脸就红了,就像红苹果一样。 白溶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忙把头转向一边。 怎么搞的?难道真的把他当洪文波了?竟用起了当年谈恋爱时候的小手段,这要是被他顺水推舟那还了得?从前,每次她耍赖不讲理的时候,洪文波都是先低声下气地哄她,哄到到最后就直接强吻,一直吻到她心软了,身体也软了,什么手段都用不上了。 难道自己这是在向他撒娇吗?他如果也像洪文波那样用强攻怎么办?自己是半推半就,还是言辞拒绝?白溶溶的心完全慌乱了。她觉得,自己被自己的玩笑出卖了,一时不知所措。 尹达甫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反而让气氛更加诡异,也更加紧张。 还是尹达甫先打破了沉默:“白老师,咱们现在该做什么?要不要通知各文博馆做准备?” 白溶溶整理了一下自己慌乱的心绪,从抽屉里拿出省管文博馆名册,转头递给尹达甫:“你先看看文博馆名册,上面也介绍了各家文博馆的情况。我去办公室找王主任,把文件副本要回来,然后咱们再商量办法。” 她把名册交给尹达甫,然后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赶紧转身往门口走,就好像要有意躲开他似的。 推门走出办公室,忽然看到张云海的背影在前面匆忙一闪,拐到了墙后不见了。 白溶溶很纳闷,张云海不是早就出去了吗?怎么还在大院里?慌慌张张的像是没干什么好事。白溶溶也没有多想,快步朝局办公室走。 文化局办公室在大院最里面的西厢房内,三间屋子,有七八个人都在忙,靠里面一个小隔间里,王主任正坐着打电话,一眼看到白溶溶走进来,忙挂断电话,起身跟她打招呼。 “喔呦,白老师,侬这件连衣裙漂亮得勿得了啦。喏喏喏,侬穿着真是好看得勿得了,长短修度,哪里都合体。喔哟,侬身体苗条,穿什么衣装都像仙女下凡。” 王主任是典型的江东女人,五短身材,体型还保持得相当不错,只是胸前有点臃肿,一开口就是江东方言夹杂着普通话,说得天花乱坠,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仍然保持徐娘的风韵,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让男人如痴如狂的美人坯子。 一个女人能做到文化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靠的不全是那张脸或者那张嘴,她八面玲珑的为人和上下周旋的办事能力,在局里有口皆碑。凡是局长吕斌感到为难的事,基本都要请她出面调和,最后争取一个最为妥帖的解决办法。 王主任拉着白溶溶的手走进隔间,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并不是她刻意拍省长夫人的马屁,凡是有事找她的人,她都是一样热情接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事情可能解决勿了,但人情一定要尽到。”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座右铭。因此,干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基本上没有人说王主任办过不近人情的事。 “白老师啊,省长身体好勿啦?上上周我跟吕局长去省机关开会,看到省长好像是瘦多了。”她双手把茶捧给白溶溶,白溶溶也双手接过去。 “还好吧,就是工作太累。”白溶溶在能说的人面前总是显得无话可说,只能频频点头微笑。 “侬可以搞一点西洋参给省长吃吃,很补身体的,又不像东北人身上火。”她压低声音说:“偶家老头子去年也是的,工作太累,人嘛一天到晚没精打采的。偶不怕你笑话,她连晚上上床都不行,嘻嘻。偶听人家讲,西洋参蛮好的,就给他吃了一些。喔呦,老头子吃上瘾了,人有精神了还要吃,像什么样子。” 跟任何女人说话都像跟闺密一样,这确实是一种本事,三句话之后就和你亲密无间,让你对她完全放心,甚至会把所有的秘密都托付给她。 白溶溶对这样的亲密一向过敏,她不是那种能够自然接受过分热情的人,对这种热情最善意的回应就是微笑。 “白老师,侬有什么事情找偶?” 一番开场之后,王主任主动引入正题。永远都掌握主动,这正是她的为官之道,她公开要求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永远不能陷入被动,一旦被动了,那就是失职。 “刚刚吕局长到我们处,让我们制定一个文博系统的三产改革试点方案,我们想请您给找一份上报给省政府的报告副本,好结合报告做方案。” 王主任一听,立刻爽快地答应:“好的啊,你打个电话过来我就派人给你们送过去了,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她站起来,朝外面大声说:“小孙啊,侬把‘文请字177号文件’找一份副本来。” 白溶溶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她怎么就能把文件编号都记得那么清楚?办公室主任真不是白当的,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 “白老师,侬这一件连衣裙哪里买到的?真是好看,衬托出你好高雅。偶要是年轻,也要去买一件穿穿。唉,可惜了,年轻的时候赶上十年动乱,每天就稀罕穿绿军装,梳两个刷子辫,还觉得美得不得了,现在想想都好笑。” “您现在也能穿,您身材保持得多好啊。”白溶溶觉得自己有责任夸她几句,不然太不够意思了。不过说实话,王主任的身材也的确保持得好,就是胸部太大,过于臃肿,破坏了比列协调,要不然的话中年妇女的痕迹就绝不会这么明显。 “哪里好了,侬勿要笑话偶了,白老师。”王主任笑着捂住嘴:“同侬讲,偶现在18斤,1米56的升高,18斤的体重,一厘米就一斤多哎,都要......都要变成猪了,穿什么都勿好看。” 一位工作人员拿来一份归档的文件,王主任先接过去,打开看了一件标题:《江东省文化局关于文化事业单位改革发展第三产业的请示》。 “白老师,侬看是这份报告吧?”王主任把文件交给白溶溶。 白溶溶看一下,说:“就是这份,那我就先拿回去用一下。” “好的啊。”王主任又关心地说:“白老师啊,文博系统的改革试点有什么困难侬随时可以同偶讲,偶以前也在文博处工作过一段时间,上上下下都熟的。同侬讲,不是偶讲老丁的不好,丁处长这个人怕事情,不敢担责任的,要不然怎么回一直不能提正处?领导看得蛮清爽,他这个人工作上没魄力的。侬来了一段时间已经知道,下面的事情有些还是蛮复杂的,侬勿好处置的,找老丁没的用处,就来找偶。偶保证,三拳两脚,就把他们都摆摆平整。” 白溶溶忙连声道谢:“好的,有了处理不了的问题我一定向您多请教。” 她拿着文件往外走,王主任送她到办公室外面,又扯住她手臂,低声说:“白老师啊,偶刚刚讲那个西洋参的事情,侬要给省长试一试,蛮好用的。侬跟保健医生讲一讲,可以让保健医生开方子的,不要侬自家到处去跑的。” 白溶溶点头说道:“好,我跟保健医生提一下,谢谢您,王主任。” “勿要讲谢啦,侬有什么事情打电话过来就好,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潮湿,不要跑来跑去的。” 从局办公室回到文博处,白溶溶一路上不断清除王主任留在脑子里的痕迹,好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来。 白溶溶一拉门走进办公室,兴奋地说:“报告拿回来了,可以开始工作啦。” 刚一说完,忽然看到办公室里除了尹达甫还有一个人,一个穿着套头衫、牛仔裤,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她手里拿着那份文博馆名册,正朝着白溶溶这边看过来。(未完待续) 81 伤怀 81章 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女孩,正坐在尹达甫对面,白溶溶赶紧收敛起刚刚的欢喜神情,不由自主地就打量了那个女孩几眼。 女孩的中等个子,长得算不得漂亮,却也眉清目秀,淡蓝色的套头衫松松垮垮,正面是两个小笨熊的图案,还摸着几道油彩,看着极其率性。下身的牛仔裤已经发白,有几处破洞露着线头,也露着雪白的皮肤,十分扎眼。 尹达甫向白溶溶介绍:“白老师,这是我女朋友,毛亚楠,她正在筹备画展,顺路来看看的。” 白溶溶听了,又看看那个叫毛亚楠的女孩子,果然发现她的套头衫山上那些油彩的痕迹并不属于原来的图案设计,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搞艺术的人真是有个性,衣服弄脏了都能变成艺术设计。可是,尹达甫这么一个四平八稳的人,怎么会和一个自由散漫的小画家恋爱呢?两个人并不协调啊。 “你好,白姐姐,阿甫刚刚还介绍你呢,没想到你这么漂亮。”毛亚楠说话很从容,也很亲热,她从小学画画,习惯了无拘无束,即使来到文化局的深宅大院里,还是保持着那份自然清新的活泼。 “你好,你坐啊。”面对这种场面,白溶溶反而觉得没话好说,好像有点冷淡,但也只能这样了。 尹达甫说:“白老师,刚才省博佟主任来电话,说要请您参家省博的一个活动仪式。一会儿他还会来电话。” “喔,我知道了,谢谢。”回答还是那么简单。 省博物馆是文博系统的老大,最早提出进行体制改革的就是省博管委会主任佟冠林。佟冠林可不是平常人物,已经在省博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十来年,省委书记、省长换了几任,文化局局长也跟走马灯一样,但佟冠林在省博的位置却雷打不动。他是文博领域内的权威专家,对博物馆工作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平时连文化局的几位领导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他能主动打电话到文博处找白溶溶,大概也是给省长一点面子,毕竟今年文波系统增加预算,省博是最大的受益者,否则的话,就算白溶溶是副局级督查员,他也不会如此纡尊降贵。 “这么重要的一次改革,要把省博列入试点吧?”尹达甫像是在通过暗示引导白溶溶的思路。这个家伙毕竟多读了几年的书,已经意识到了白溶溶对他的好感,有意在利用这一点。 白溶溶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不是那种什么事都有自己主意的人,特别是在工作上,从来还没有拍过板,现在让她表态,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掩饰着内心的不安,继续保持沉默。 尹达甫见白溶溶不说话,自己也不再追问,办公室里重归安静。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来,这才打破了那种窒息般的沉寂。 白溶溶拿起话筒:“喂,是文博处,我是白溶溶啊。” 打进电话来的是江东工艺美术馆,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请白溶溶去指导工作。 白溶溶对此很是无奈,可是又没办法推搪,只好说先要向领导请示,等请示之后再说。对方却仍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派车来接白溶溶过去。 放下电话,白溶溶摇摇头说:“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来找我了。” 尹达甫说:“这说明大家的热情很高,正好利用这一点。” 白溶溶叹了口气:“试点就那么几家,都找上门来的话,怎么安排啊?肯定不好协调,还要得罪人。”她没有过独当一面的经验,对得罪人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尹达甫到是很有主见,向她建议说:“不妨把试点范围搞大一点,反正省里也没规定一定要限制数量,统共就那么几家博物馆、文化馆、美术馆,把他们都纳入试点范围,分批实施,既可以解决僧多粥少的问题,也避免一窝蜂把事情搞乱。” 白溶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有点犹豫:“都纳入试点是不是太冒进了,领导上不会同意的。” 尹达甫笑了:“总设计师不是在南巡讲话里说了嘛,改革要敢闯,得有点闯劲,要有一点冒的劲头。把这一张大旗拉起来,放在方案的前面,领导们也就支持了。再说,文化系统改革在整个改革大局中的份量没那么重,就算冒进一点也无关大局。这一步走得好,可以开江东的风气,为文化体制改革打开局面。走不好,顶多也就是经验不足,挨几下板子的事,不会怎么样。”说完,他看着白溶溶,眼神里好像是再说,凭你省长夫人的身份,谁敢打你的板子呢? 白溶溶又不说话了,她不想这么仓促决定,打算回家问一下康海明的意见,毕竟不能因为她这边的工作给他省长工作的全局造成负面影响,这个觉悟她还是有的。 毛亚楠见他们谈起工作来,自己在旁边反倒像个电灯泡,便悄悄对尹达甫比划着,表示她要出去,尹达甫点头同意,两人便站起来。 “白姐姐。”毛亚楠小声地叫白溶溶,生怕打扰了她:“我走了,你们忙吧。” 白溶溶微笑着说:“好,有空来玩。” 话刚一出口,白溶溶自己都觉得有点失礼。人家说要走,你就说好,岂不成了人家早就该走吗?简直不像话。 “对了,你是在准备画展吗?在什么地方?”白溶溶为了弥补自己罕见的语言失礼,便问起了她画展的事,不过她心里却在嘀咕,文博系统没有哪一家上报个人画展的计划啊,她的画展要在哪里办呢? 尹达甫似乎一下就明白了白溶溶的意思,便解释道:“她们是几个同学联手,想在江东重型机器厂的厂区办一个开放式的画展。” “在工厂办画展?”白溶溶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不去美术馆办呢?美术馆今年有支持青年艺术家的展览计划啊。” “那也轮不到我们这些野路子的。”毛亚楠耸耸肩:“我们在体制外,是自由艺术家,美术馆对我们来说,就像星空一样,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尹达甫进一步解释说:“在国外,很多废旧厂房、包括厂区,甚至年代比较久的居民社区,都被前卫艺术家改造成艺术展示区,有些地方还聚集起一批前卫艺术家,成为艺术探索工场。工业厂房的死板,工业设备的冰冷,工业化流水线的无情,正好与艺术的生动个性、人格的复杂多样,以及人性的热情形成对照,已经成为西方艺术界的一种时尚。艺术家不仅是在厂房里展示自己的作品,而是通过艺术创作和设计,把整个厂房、厂区、甚至环境都变成他们艺术的一部分,换一个角度看,一座工厂就是人类活动创作的一个作品,艺术家就是要通过二次创作把这种艺术性提炼出来。她们几个这样做也是一种探索和尝试,我听说,北京早就有艺术家在做类似的实践了,好像叫789艺术空间吧?” 白溶溶听了这一套似懂非懂的东西,也只能是点点头。这样的前卫艺术行为,对她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人来说,确实难以理解,至少现在还是这样。 “工厂那边同意了?不影响他们生产吗?”白溶溶又问了一句。 毛亚楠笑着回答:“重机厂早就停产了,我们一个同学的爸爸以前是重机厂工作副主席,还是他给联系的呢。” 白溶溶脸一热,知道自己又说了蠢话。来江东这么久,每天就是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其实,她连江东重型机器厂在哪里都不知道,哪里又知道它的现状呢。 “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艺术家们自己探索展示艺术的途径,而我们的官办文博场馆却门可罗雀,绝人千里之外。改革的力量在民间,创新的动力也在民间。到时候,最好请局领导、省领导都去看看他们在工厂里的画展。”尹达甫一边说一边推着毛亚楠往外走:“我送她出去,马上就回来。” “白姐姐再见,到时候你一定来看我们的画展,肯定让你震撼。”毛亚楠回头向白溶溶发出邀请,身子被尹达甫推出了门。 “好的,我一定去看。”白溶溶跟她挥手告别。 看着他们一个往外推,一个向后仰,那份亲密和甜蜜不免让她羡慕。 以前,她和洪文波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会这样。她要去逛一家店,洪文波却不喜欢逛,就推着她往前走,她就赖着不可走,最后被他抱起来,她就居高临下打他的头。 那种体验已经很久都没有了,跟康海明最亲密的时候,就像昨天晚上那样,撒着娇让他背自己上楼,但那只能是在夜深的时候,关起门来没有人看到,而且还要先把康海明哄得心花怒放才行。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一串糖葫芦,一起喝一瓶可乐,一起手挽着手相拥穿行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青春和爱情,本来就是要炫出来让全世界都看到,可是,她却早早的就失去了这种可以炫耀的幸福,似乎除了省长夫人的身份,其他一切都要隐藏起来,包裹起来,甚至一把土埋掉。从前那些因为爱情而自然流露的亲密、甜蜜、温馨,现在对她来说竟然遥不可及,心中难免浮起一阵伤感。 眼前的事还没有头绪,怎么反而儿女情长起来?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你已经得到许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当然也会失去另外一些东西,总不能奢望事事都如意吧?那不是太贪婪了吗?何必触景生情,自寻烦恼呢? 白溶溶这样劝慰自己,继续埋头工作。这团乱麻总要先理出个头绪来。 【作者***】:春天,其实就是怀春的最好时节。(未完待续) 82 办公会上 接连几天,白溶溶都被试点方案搞得昏头胀脑。 几乎每家场馆都希望挤进试点的圈子,以便能够把本单位的三产规模扩张起来,面对这种赤裸裸的利益之争,白溶溶几乎束手无措。 省博不仅是省内文博系统的老大,背后还有文化局长吕斌的支持,进入试点名单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佟主任亲自跟白溶溶通过电话之后,就提交了具体的改革方案。作为一名博物馆领域的专家,佟主任是凭借实力说话。 剩下的几家规模较小的文化馆、博物馆,为了争取试点名额就有点不择手段了。 省美术馆自视是艺术正宗场馆,理当进入第一批试点,便派了一位副馆长到文博处跟白溶溶泡蘑菇。馆长自己则走上层路线,直接向局长吕斌做工作,然后又通过省美术家协会、省文联等单位的负责人,直接向省委书记林富民喊话。 林富民一向以为自己也是个文化人,所以对文化领域的工作非常重视。在康海明通过省长办公会批复了文化局的改革报告之后,又特地找文化局长吕斌谈过一次话,对这次改革试点提出了三点要求:力度要大,步子要稳,行动要迅速,经过一段时间的经验积累之后,迅速向全系统推广。 吕斌把林富民的指示原封不动带回局里,传达给负责落实改革工作的处室,并且还加上了他自己意见,那就是:全面考量,综合平衡,这样才能保证稳扎稳打。 这些领导指示听起来都有道理,执行起来却又让人无所适从。 力度要大,多大才叫大?是不是允许跨行业经营?有些单位提出了办培训学校、甚至开班驾校,涉及到跨部门的资格审批,能不能获得政策支持? 步子要稳,如果加大了力度改革,怎么才能叫做步子要稳?省博上报的方案提出要试行博物馆管理理事会制度,接受社会资金捐助。尹达甫说这是西方国家普遍采取的这一种博物馆管理方式,多渠道解决资金来源问题,让博物馆逐渐摆脱对财政的全面一来。如果允许省博进行理事会制度改革,又缺少文件指引,完全没有法律依据,会不会触到红线?是不是要向国家文化部做进一步的请示? 白溶溶不仅要直接面对这些错综复杂的现实问题、政策问题、理论问题,也不能回避更令她头疼的关系问题。 改革批复是康海明批的,林富民却又公开做出指示,这就让下面的人莫衷一是,究竟是走省长和夫人的路线,还是走书记和局长的路线?是要积极通过层层上报走程序,还是抛开程序走关系?一些自问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三线场馆跟着吵了一阵,主动靠边观望,免得一不留神搅到了漩涡里去。站错队的风险,永远都比改革的风险大,何必要抢这一时的风头? 最后争得最凶的就剩下美术馆、工艺美术馆、自然博物馆、工业技术博物馆、纺织博物馆、农业博物馆、工人文化馆展览部、还有正在筹建中的科学技术馆。这几家二线文博馆,只有工艺美术馆的情况稍好,它的商品部每年都有不错的盈利,其他几家实力都差不多,几乎都是靠财政拨款维持,人员流失严重,设施陈旧、老化、年久失修问题严重。自然博物馆和工业技术博物馆因为规模偏小,一直面临生死问题,这一次如果能争取到改革试点,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争取到了一次生存的机会,否则的话,等死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面对僧多粥少的情况,尹达甫几次建议白溶溶向领导建议扩大试点范围,白溶溶虽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还是很谨慎地向回家向康海明进行咨询。 谁知道,康海明对扩大试点的意见立刻就给予了否决,还当面批评她不动脑子。改革就是一场革命,怎么能搞平均主义呢?让那些早就该被优胜劣汰的单位打着改革试点的旗号继续苟延残喘,改革最后就会变成大波轰、走过场,还是不能解决文博领域的发展后劲问题。 文博系统的摊子大,规模小,发展后劲不足,这才是改革要解决的问题,不能瓶子罐子都留着。 白溶溶虽然也觉得康海明说得有道理,可是,一谈起工作,他那种霸道的态度就不管不顾,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白溶溶这些日子积攒的热情被他扫荡殆尽,赌气说不再管这件事,让康海明自己去跟吕斌局长解释。 第二天,康海明把吕斌局长叫去训斥了一顿,当面批评他不该把这么重大的改革行动主要交给一个工作经验和魄力都不足的同志——也就是他的老婆白溶溶,这种做法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投机行为。同时,康海明对文化局的改革又提出了新要求,该的要关,该合的要合,该卖的卖,该支持的要加大力度支持,不要因循保守,处处保全,改革不是小脚女人走路,一步三摇,要像黑旋风李逵劫法场,惊天动地。 康海明还直接点名工业技术博物馆和纺织博物馆,这两家馆能不能合并?纺织部都撤销了,还保留一个纺织博物馆干什么?如果这两家场馆能合并,其他的场馆还有没有能合并的? 康海明指着吕斌的鼻子教训:“你这个文化局长的脑袋只想着搞点三产维持局面,骨子里根本就没想真改革,再这样下去,你要是改革的绊脚石,就要把你搬开。” 吕斌本来是想通过让白溶溶负责落实改革试点工作向康海明买个好,结果反而挨了一顿严厉的批评,心里当然有些窝火,但是,又不能明着跟康海明对抗,只好带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局里。 吕斌想过再向林富民做请示,但那样就等于公开挑拨省长和书记间的对立,以后连康海明的面都不好见了,日子也不见得就能好过。 可是,如果真按照康海明提出来的意见,对现有的场馆进行优化组合,该撤并的撤并,该转型的转型,那就会直接牵涉到下面人的利益,也会牵涉到文化局的利益。局长总是希望自己下面的队伍越多约好,摊子越大越好,队伍越多,摊子越大,他手里的权力含金量就高,也就更有实力。文化局在省政府序列里本来就属于三流单位,再把下面的建制单位砍掉几个,那么你文化局长的势力范围就更小了,以后在省里就更没份量了。 思前想后,吕斌想不出招来拆解书记和省长同时下的两种指导棋,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什么人也不见,谁的电话都不接,看看能不能憋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憋了两个多小时,除了一屋子的烟味什么都没憋出来,吕斌决定还是让办公室通知开会。面对错综复杂的领导关系,还有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集体决定或许就是一道最好的防波堤,也是最好的防火墙,也是最好的隔离带,也是最好的遮羞布,反正当主要领导不想直接承担领导责任的时候,集体决策总是一条最后的可选项。 参加会议的有吕斌、三位副局长、党组成员、党组秘书长、局办公室主任、文博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丁守义以及其他涉及改革问题的业务处室负责人,白溶溶最为文博处改革试点方案经办人也列席会议,有发言权,没有表决权。 吕斌先做铺垫性的发言,讲了当前的严峻形势:“同志们,现在全国上下、各行各业,都在大刀阔斧地推动改革开放,把改革工作推向深入。我们文化局在这个改革浪潮中也不能落后,提出了关于文化局下属事业单位进行三产改革试点的报告,省委、省政府对我们的改革要求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和大力的支持,林书记和康省长都专门做了指示、批示,要求我们加快推进文化事业单位的改革,为全省其他领域事业单位的改革摸索经验,树立标杆。” 讲到这里,他环视了一下表情各异的一张张面具,加重语气说:“可是,我们改革的进度、力度、深度,与省领导的要求差距还很大。今天,康省长又对我们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批评我们推进改革的决心不坚决,改革措施的出台拖泥带水,改革方案迟迟不能敲定。同志们,时不我待啊。改革的设想是我们自己提出来的,为什么卡在了落实的环节呢?” 吕斌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从白溶溶的脸上掠过,然后接着说:“当然,这个责任主要是我来负,领导批评,甚至骂娘,都由我来扛。但是,工作还要大家来做。所以,今天我们就召开一个党组会和局长办公会的联席会议,方方面面的主要负责同志、中层领导干部基本都到了。我丑话说在前面,领导的批评我扛了,但是今天那不出一个方案来,谁都别想离开会场,上厕所也不行,所以,尽量多想办法,少喝水。” 这一段开场说得大家面面相觑,一个个全都神情凝重,却又紧闭双唇,一时间,会场上鸦雀无声。 见大家都不开口,吕斌有点恼火,直接点名让丁守义发言:“老丁啊,局里把改革试点的主要工作交给你们文博处,你说说,文博的方案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丁守义一只手肘撑着桌子,用手捏着干瘦的脑门,慢吞吞地说:“文博系统涉及的单位比较多,情况很复杂。现在的问题是,僧多粥少,让谁开展试点对改革大局最有力,我们下面的同志也很难把握,我看,还是大家一齐讨论一下,争取有一个更全面的方案。” 多年的历练,谁没有几脚踢皮球的功夫?即使面对顶头上次,照样可以你来我往,跟你先盘几个回合。” 吕斌不想跟他玩推手,直截了当地追问:“如果要对文博场馆进行优化组合,你有什么意见?” 丁守义抬头看看吕斌,仍旧慢吞吞地说:“如果进行优化组合当然可以更好地统筹文博资源,但是,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特别是要进行调查研究,这里牵涉到一个资源的分配问题,还有复杂的人事安排问题,比单纯进行三产改革还要复杂很多。” 吕斌有些不耐烦。不得不把问题挑得更明白:“你是主管文博工作的,对下面的情况应该很了解。把工业博物馆和纺织博物馆合并能不能行?美术馆跟工艺美术馆合并能不能行?现在搞单纯的三产改革不解决小而杂、小而散的问题,而是要通过改革发挥优势,收缩战线,该裁的要裁,该撤的腰撤。”他一抬手指着桌边所有人:“都不要抱有幻想,以为能躲这一阵风。你们不主动搞优化组合,明年的预算就也会直接卡脖子,现在的问题就是,要么主动改革,壮士断腕,要么自取灭亡。” 会场上又是一片沉寂,连吕斌也懒得再开口。 白副局长轻轻喉咙开始发言:“形势很严峻,改革的任务又很重,我看各位同志都不要再观望。我完全同意吕局长的意见,被动不如主动,晚改不如早改,我看可以考虑把工业博物馆和纺织博物馆合并,至于美术馆和工艺美术馆能不能合并,可以立刻组织调研。另外,我们文化局牵涉的领域比较广,是不是还要明确几条原则?比如鼓励基层单位自由恋爱,自主优化,自主组成,这样更能调动基层的积极性。” 吕斌一拍桌子:“白局长的意见很好,鼓励基层自由恋爱,自由恋爱的由局里拨给一定的资金作为结婚安家费。不搞自由恋爱的,我们就拉郎配,拉郎配什么鼓励都不给,直接裁。” 会上上凝重的气氛舒缓了许多,有些人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办公室主任王霞举了一下手,也开口说道:“偶提一个建议,偶们文化局每个业务处所管的领域不同,文博和戏曲就不同,戏曲与群众文化又不同,所以,改革进度不能搞一刀切,不要搞一把尺子量到底,最好是一事一议,成熟一个实施一个,不要等着方案都完善了才一齐推进,这样可以提高很多的效率。” 吕斌连连点头:“很好,一事一议,成熟一个落实一个,先成熟先落实的,局里也要奖励。” 旁边财务处长苦笑道:“局长,你都要给奖励,那我只能开空头支票,我可是没办法搞那么钱来。” 吕斌的心情好了一点,对财务处长说:“你就知道算小账,等改革的局面打开了,你就等着当肥财神爷吧。” 他又问丁守义:“省博的方案不是已经报上来了吗?今天就顺便议议。” 丁守义看看白溶溶,说:“省博的方案请白老师先介绍一下吧。” 【作者***】:改革真有那么难吗?还是假装很难的样子?(未完待续) 83 春风沉醉的夜晚 8章 丁守义的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白溶溶。 白溶溶在局里一向都非常低调,像今天这样列席党组和局长办公联席会还是第一次,本来以为带着耳朵听听就可以,没想到丁守义把她推到了前面,完全暴露在聚光灯下,这就让她一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神情有些慌乱,再加上在座的这些局里的中层、高层领导,绝大多数都是阅历丰富的中年衣裳老男人,一个个地分别长着三角眼、眯缝眼、水泡眼、水牛眼、阴阳眼,看人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入木三分,尤其是朝她看过来的时候,恨不得眼神直接盯到她肉里去,怎么能让人不心生慌乱呢。 吕斌看出了白溶溶的不安,心里觉得有一种很解气的快慰感觉:老丁这个蔫坏损的家伙,还真有阴招,竟然直接干省长老婆,难怪每次提拔都没有他;康海明这个老粗,动不动就指着鼻子训人,你他娘地训老子,老子就看你老婆的笑话。 想到这里,吕斌远远地隔着会议桌对白溶溶很客气地说:“白老师,那就请你介绍介绍情况,我们也听听你对底下报上来的方案有什么意见,今天这个联系会就是要畅所欲言,大家一齐讨论,一齐想办法。” 吕斌这样一说,等于彻底把白溶溶架起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讲。 “好,那我就把这些天收集的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供领导们参考。” 因为紧张和羞怯,白溶溶脸色绯红,额头上沁出些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听起来却更像燕语莺声,穿透那些领导们的耳鼓,每一个字都像水银注地一样,灌进他们的心坎里,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调整一下坐姿,或者换一副假装专注的神情,与其说是听她讲话,不如说是看她的香唇噏动,而在他们一部分人的心里,早就冲过去把她的衣服扒了,坐在会议桌后面表情严肃地对她开始了全面而深入的**。 “省博的方案是最早报上来的,主要包括三部分主要内容:第一部分就是将现有的招待所、商品部、服务社和展览服务公司全面整合起来,组建省博实业开发公司,利用省博自有土地储备,建造服务于博物馆研究交流的省博国际交流中......” 白溶溶对自己负责的工作是花了很大精力,因此认真谈论起来的时候也非常专业,而且表达流畅,语言准确,声音悠扬,这让那些昏昏欲睡的参会者们如沐春风,用更加专注的严肃表情掩护着他们的色心,暗中品味着这个被省长拱到手的美人。 白溶溶真的很美,那是一种天然生成的纯美,五官匀称而周正,亮眼睛,长睫毛,一顾一盼,灵动而含情,鼻如悬胆,口若施丹,眉宇间有些婉约,却是天然的风流姣好。还有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烫着大波浪头花,用一条丝巾拢到后面,梳成一条略有些偏向的马尾,既妩媚,又俏丽 她今天穿了条白底碎花雪纺连衣裙,看着就那么柔软、顺滑、熨贴,裙子洁白的底色与她白皙的肤色相映生辉,星星点点的红蓝色碎花,又让整体清新、素雅的风格增添了几分活泼和明艳。抽褶收腰,显出身材的苗条匀称,又突出了胸部曲线的丰润。大V字领,配一条镶着珍珠扣的系带,既展露出酥胸的美艳,又不失含蓄典雅,就好像苏州园林中的一扇花窗,一眼望去,让人浮想联翩,那花窗之内一定是别样的美景,别样的洞天。 听这样一个娇娇美美的小女人在那里谈什么文博改革方案,实在让人觉得有点大煞风景。如果她不是省长的老婆,早就有人出来撩她了,哪里会让她滴滴答答说那么久?话说回来,如果不是省长的老婆,哪个男人会把这么漂亮的女人放出家门呢?一天到晚搂在怀里睡个十遍八遍才好,哪里会放出来让别的男人左瞧右瞧的? 财务处长大概看的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咽了一大口口水,对旁边的群众文化处长小声嘀咕:“你说省长弄得了她吗?” 群众文化处处长似乎一下就明白了财务处长的意思,冷笑一声:“弄不了也没你的事。” “是没我的事,我就是觉着老天爷不够意思,同样都是男人,人家省长的老婆怎么就这么有味呢?让我弄一回也算没白活啊。” “你回家找块红布,把你老婆的脸蒙上,就当是她了,弄几回还不都由着你?” “那么办只能骗老二,不能骗老大。再说,我老婆长得黑,闭着眼都不行。”财务处长捂着嘴:“要不把你老婆借我用一回。” “行啊,反正那娘们也让我撂荒好几年了,弄起来跟你娘的抽水机一样,你受得了就给你了。” 参会的处长、主任们渐渐都有些心猿意马,局长吕斌也看出来了,但是,他又不好拍桌子维持秩序,只是眯着眼,仍旧一副很认真听的样子。 白溶溶也注意到了会场上的窃窃私语,还以为他们是在针对方案在交流看法,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说话的声音更加清越,加上南方人的那种温婉,语调起伏轻重的转圜,竟有一种乐感在其中。 “省博还提出改革管理体制,试行博物馆理事会管理,接受民间和社会捐赠作为博物馆重要的资金来源,以更好地向全社会开放资源......” 白溶溶介绍到第三部分的时候,吕斌的秘书走进会场,在吕斌耳边说了几句话,又转身出去了。 白溶溶注意到吕斌看了一下手表,估计他可能有事情,便很快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以上就是省博提出来的综合改革方案,情况我就介绍完了。” 吕斌接过去说:“省博的情况大家也讨论一下。省博是咱们江东的一张文化名片,这次改革,应该让省博发挥一下带头作用,咱们局里也应该全力支持。他们提出建设国际交流中心,想法很超前,很有创新意识,我个人是持肯定态度的,这也是为长远的发展打下基础。至于资金问题怎么解决,是不是搞理事会制度,我看,不放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解决省博三产的整合问题;第二步,解决国际交流中心的建设问题,具体是在本省寻找合作伙伴,还是招商引资,甚至引进外资,可以调动各方的积极性,八仙过海,先到先得。这第三步,我们向文化部请示一下,把我们的想法汇报上去,如果部里面支持,我们就坚决搞。如果部里不支持,那就再等等看。但是前两步要立刻迈出去。省博迈出了第一步,其他单位再动就有了参照,行动就会开起来了。” 吕斌向两边看看,然后询问两位副手:“怎么样?如果大家都没意见就形成个决议。”他指着办公室主任王霞说:“你们加个班,马上搞出来,明天一早先直送省办公厅,我亲自向省长汇报。另外,你们再搞一个文下达各单位,下一阶段,每周的局长办公会都要议改革方案,做好方案的单位随时向办公室提交。” 说完,吕斌站起来:“你们各单位的方案也要加速搞,咱们今天就先不讨论了。我再打一个招呼,最后一个交方案的单位,就一种办法,裁!好啦,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吧。” 走出会议室,王霞叫住白溶溶:“白老师,侬把省博的方案材料给偶一份。” 白溶溶就把手里的材料交给她:“都在这里。”她像甩掉一团燃烧的火炭一样,感觉如释重负。 王霞小声说:“侬刚刚讲得蛮好,清清爽爽的。”然后又拉着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侬要当心老丁,他自家不讲,要侬来讲,又要邀功,有不要担责任,小算盘拨得蛮精明得,一点点也不像跟男人的样子。” 白溶溶只好笑笑,心里想,不知道她跟丁处长到底有什么过节儿,怎么总是要背地里说丁处长的不是呢? 跟王霞说了几句话,白溶溶回办公室去收拾东西。 来到门前,里面还亮着灯,她推门进去,见尹达甫还在里面伏案疾书。 “会开完了?还好,不算太晚。”尹达甫跟白溶溶打招呼,顺便合上摊在桌子上的书本, “你怎么还没走啊?”白溶溶过去收拾了桌面,拿起话筒尊卑打电话。 “我回去也没事,这里安静,可以写点东西。” 白溶溶拨通家里的电话:“喂,许姐啊,我是小白。老康回来了吗?还没回来啊?他不回来吃饭了?喔,那我也不回去吃了,你不用准备了。我刚开完会,在外面吃点东西就回去。好,再见。” 白溶溶放下电话,又问尹达甫:“你吃过饭了吗?” 尹达甫看着她翘起一个嘴角:“还没有,我刚刚去食堂看了看,没胃口。” 白溶溶也说:“嗯,食堂的晚上的饭菜就像泔水一样,实在没法吃。”她看了一眼尹达甫,随口问了一句:“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尹达甫好像正在等这句话,立刻就答应了。 出了文化局大院,白溶溶推着自行车,与尹达甫并肩而行。 路上的车辆行人都少了,街灯照着他们两人的影子,一会拉得很长,一会又缩得很短,长长短短,短短长长,身影的长短变化,在心思细密的白溶溶眼里就像音符一样,在路面上弹奏出无声的音乐。 “你女朋友怎么没来?还在忙着准备画展?”不知道为什么,白溶溶主动问起他女朋友的情况。 尹达甫点头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想把声势搞得大一点,正在联系媒体宣传,还请了北京的一些前卫艺术家,听说还要请一些外国在华的文化机构。” 白溶溶赞叹:“真是能干,我就怕做这些繁剧的事,想想头都大。” 尹达甫看看她的侧脸,能看到她的周正圆满的元宝耳朵,就说道:“你当然有福气了,看你的耳垂多饱满。” 白溶溶也看了一眼他的耳朵,没说什么。她和洪文波都是那种饱满的元宝耳朵,以前洪文波还常常跟她说,他们前生可能还是兄妹,不然耳朵怎么会像呢?而尹达甫的耳轮比较单薄,耳垂也很窄小枯干,似乎不如洪文波更有福相。 “下周末画展开幕,到时候你能来吗?”见白溶溶略有些犹豫,尹达甫又说:“关心青年艺术家的成长,也是文化局领导的责任啊,到时候你也讲讲话,给他们提提气。” 白溶溶笑着说:“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刚才在办公会上发言,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左手松开车把,向上摊开:“你看,现在还没干呢。” 尹达甫抬起右手捏住她的手心,她的手心绵绵柔柔,很温润,略有些潮湿。 白溶溶瞟了尹达甫一眼,见他捏住自己的手不肯松开,就用力抽回来,小声说了一句:“讨厌,让你女朋友看见还不跟你吵架。” 尹达甫也笑这回答:“吵架我不怕,就怕被省长看见,我就别想在江东混饭吃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只有自行车两条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伴随着他们往前走。 过了一会,尹达甫掀开口:“我发现你特别单纯,根本不像一位高官的夫人。” 白溶溶嘲讽道::“说的好像你自己见过多少高官夫人似的。”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一直觉得,你有这么一个身份,工作里难免会有点居高临下的情况。可是,这几天看你电话里跟下面单位沟通,一点都没有盛气凌人,态度老师那么谦恭,好像生怕得罪别人。而且,那么多方案汇总到你这里,你一点都没有往里面掺杂私货,都是公事公办。当时我就在想,你就是清廉的模范啊。” 白溶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都一样,工作就是公事公办啊。” 尹达甫摇摇头:“你等着看吧,等方案落实下去的时候,跟现在会上说得就不一样了。”他又看着白溶溶说:“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样?我应该向白老师学习,自己做个清白人就好了。”说着,他做了一个亲密的动作,把右手搭在了白溶溶扶着车把的左手上。 白溶溶并没有恼,还是笑着把他的手甩开,说:“你别捣乱,也不知道帮我推车,还口口声声叫老师呢。” 尹达甫说:“我是想帮你推车,但是,如果是我推着车,你想逃跑就泡不掉了。” 白溶溶把车交给他推着,说:“我为什么要逃跑,难道我怕你啊?” 尹达甫推着车,白溶溶走在他左边,两个人的肘臂会在走到中偶尔发生几下摩擦,但白溶溶却一点也不回避,脚下反而显得很轻快。 “你闻,空气中好像有香味,像桂花,有点甜丝丝的。”白溶溶停下脚步,深深呼吸了几口和风中的鲜香气息。 尹达甫说:“不是桂花,是樟树。前面是双鹿园,公园里种了许多香樟树。” 白溶溶兴奋起来:“那我们去看看,香樟树很美的。” 她很久没有晚上出来散步了,平时都是在家里的小院中,赏茶花,看青竹,喂鲤鱼,还从来没有在春天的晚上到双鹿苑来过,也没有闻到过如此诱人的清香。 “你还没有吃饭,是不是要先去吃点东西?”尹达甫有点犹豫。 白溶溶甩开他,自己朝前面跑,半高跟皮鞋在路面敲出有节奏的步点。 “你真俗气,不带你去了。” 尹达甫紧跑了几步追上去,说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了?” “花香怡人,当然就会兴奋啊。我最喜欢桂花香了,我们家,不是这个家,是我父母家,小区周围都是桂花树,一年四季都花香四溢。刚才闻到那种甜丝丝的香气,我还以为是桂花呢。” “桂花不是秋天才会香吗?” “笨,有四季桂啊,一年四季开花,一年四季的香。你闻,这种馨香能让人沉醉。” 走出不远,就到了双鹿苑公园。公园已经关门,只能沿着一人多高的围墙眺望那些高高大大的香樟树冠。 尹达甫见白溶溶脸上有一点遗憾的神情,就问道:“要不要翻墙进去?” 白溶溶看看围墙,又看看尹达甫,笑着说:“算啦,被人看到像什么话。在外面走走吧,这里的空气都是香的。” 顺在围墙外面的甬道一直向前走,两人时断时续的聊着天。 “是不是太晚了,你不吃东西吗?”尹达甫先担心起来。 白溶溶望着尹达甫,她的眼神掠过一缕忧郁,淡淡地说:“你现在这样,很像一个人。” “我知道像谁?”尹达甫说的很自信。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白溶溶笑了,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未完待续) 84 酒酿圆子 尹达甫没有回答,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白溶溶面带微笑,歪着头看他:“我知道就你就是诈唬?你以为我是高中女生呢?那么容易被你骗到?” “我没诈唬,真的知道。读书人不打诳语,怎么能乱说呢。”尹达甫扶了一下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这种表现,还有说话时候的语气,都跟洪文波极其相似,以前,洪文波不知道这样一本正经地骗过她多少次,而她每次都是心甘情愿地上当。 “那你说啊,怎么不说呢?怕露馅吧?”白溶溶转过身去,一手搭在车把上,面对尹达甫,往后倒着走。 “你当心摔了,前面路不平。”其实,街灯太昏暗,尹达甫的近视眼什么都看不清。 白溶溶却兴致勃勃,反而比正向走步伐更大。 从前在学校里谈恋爱,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娱乐,晚上就是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去大教室自习,有时候听听讲座,只有周末才会有舞会。他们也经常参加舞会上,跳得开心了,每次她都会这样让洪文波牵着手,反身倒着走走,好像是把舞池中的舞步带到了街上。有一次,洪文波还给她念了一首古代高僧做的诗。 想到这里,白溶溶放慢了脚步,抬头仰望着深邃遥远的星空,心中有些惆怅,喃喃念诵道:“手把秧苗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她刚念完前两句,把目光从深空收回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尹达甫的眼镜,眼神似乎是在问:“你知道这首诗吗?” 尹达甫完全领会了她的眼神,不假思索地轻声念道:“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念完之后,尹达甫停下脚步,说:“这是布袋和尚作的一首禅诗,你怎么会喜欢?” 白溶溶笑而不语,重新转回身,朝前面望去,见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忽然抬腿就跑,边跑边说:“看谁先摸到大树。” 尹达甫先楞了一下,接着就一踩脚蹬子,快速滑步向前冲,几下就超过了白溶溶,把自行车往大树边一横,伸手比划着要去触摸树干,回头望着已经放缓脚步的白溶溶,得意地说:“赢了有奖励吗?” 白溶溶跑得有些微喘,抱怨说:“你蹬着车滑步过来的,耍赖不算。” “你只说看谁先到,没有说不让滑步啊。” “那你没看到我是在跑吗?我跑你也要跑啊。” “可是你是先跑的,我还推着车,怎么追你啊?” “那你不会让着我啊,你要这么跟女生斤斤计较吗?” “我让着你了啊。”尹达甫猛地握住白溶溶的手腕,拉着她向前迈了一步,让她的手摸到了树干。 “喏,这样算让着你了吧?” 尹达甫一只手握着白溶溶的手腕按在树干上,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望,上身之间的距离不足半尺,他能闻到充满香樟树馨香的空气中混合着来自白溶溶的体香,也能感觉到她手腕上心跳的脉搏在加速,白溶溶本来酒因为跑动而呼吸急促,优美的胸脯快速地起伏,两个凸点间的每一条曲线都让尹达甫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我很像他是吗?”尹达甫轻轻地问,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抓住她另一只手臂。 “你是乱猜的。”白溶溶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便就那么让他抓着两臂。 “他叫文波是吗?”尹达甫盯着白溶溶惊讶的表情,脸上浮起几分狡黠的笑。 白溶溶脸上骤然变色,用力甩开尹达甫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尹达甫见她突然变了脸,也不敢再卖弄玄虚,赶紧解释:“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我自己?我从来没说过。你是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吗?”白溶溶皱起了眉头,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周围看不到一个人,除了街灯,最近一扇有灯光的门窗都在百米以外。她心里有些慌乱,更有一些后悔,怎么会跟他走了这么远,竟然走到了一条僻静的街上。 尹达甫看出了她的慌乱,站在原地没动,双手张开举到胸前,继续慢慢向他解释:“你前天让我帮忙整理资料,却朝我喊了一声‘文波’,当时你自己跟本没意识到。”他看着白溶溶将信将疑的眼神,又接着说:“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又不经意间叫我文波,你说扣肉太肥,你吃不了,问我能不能帮你吃掉一半。” 白溶溶似乎是在回想,却根本想不起来。 “你现在可能想不起来,但我刚才说的绝对是实话。我猜想,一定是我跟那个叫文波的人比较相像,而他又在你心中有非同一般的记忆,你才会脱口而出那样叫我。还有每次你看我的眼神,有时候会很特别,就好像是在看一个你曾经很熟悉的人,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对我有好感,听到你跟我叫文波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对待我的态度,就全都找到了理由。请你相信我,我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那么下作,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什么地方偶然跟你记忆中的人有些相似,那是我的荣幸。你放心,我没有丝毫会伤害你的意思。虽然不能像那个人那样对你那么好,但我也是努力做你的好朋友,蓝颜知己,绝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妨害。” 听他说完,白溶溶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了一些,但还是跟他保持了距离,抬手整理了一下耳鬓的散碎头发,说:“太晚了,我们往回走吧。” 尹达甫点了一下头,调转自行车的车把,说:“来吧,我骑车带你回去,这样快一些,你还没吃饭呢。” 白溶溶没有拒绝,安安静静地侧身坐到后座上。一开始,她还有点紧张,手把着后座与车架的连接部分。等骑出一段,又从岔路回到了主路,路边开始有一些人家,路上也有些车来车往了,白溶溶这才松了一口气,暗中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反应过度。 难道真是自己喊他文波了?怎么会那么蠢?可是,除此之外,江东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跟洪文波有过那么一段恋情。康海明虽然知道,却从来不问他姓甚名谁,根本没把那个情敌放在心上。原来在大陆石油公司就跟随康海明的陶露露等人,虽然也知道一星半点,但他们都是绝对忠诚于康海明的人,不会和这个刚来实习的尹达甫有什么联系。这样看来,说不定真是她自己暴露心中的那段秘密。 路面有一点颠簸,白溶溶为了扶稳,抬手抓住尹达甫的衣服后摆,其实,那也是向他传递一种缓和的信号。 “你慢一点,要被你颠下去了。”白溶溶的语气带了一点埋怨,但在尹达甫听来却另有味道。 他笑哈哈地用力蹬着脚踏板,说:“现在不害怕了吧?有没有想起来我说的那个场面。” 白溶溶没有回答,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静默了片刻,问道:“我真的那么叫你了?你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真是你自己那么叫我的,而且叫了两次,所以我才会有合理的联想和推理。难道我是那种人吗?专门窥测别人的隐私?”说到这里,他快速扭头看了一眼,接着说:“不过,办公室里那个人好像是有这种爱好,你对他要提防一点。” “好吧,就信你了,你不许跟别人讲,听到了吗?你要是敢对别人讲,我就不理你了。”白溶溶捶了他后背一下,说:“听到了没有?” “知道,我怎么会对别人说?我又不是长舌妇。” “你停下。”白溶溶在后面拉扯他的衣服,连声说:“停下,停下,咱们去路边吃酒酿圆子。” 尹达甫一捏闸,单腿支在马路牙子上,把车停下。 路边有一家小店,招牌上写着:正宗宁波特色——酒酿圆子。 白溶溶和尹达甫一前一后走进小店,一位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他们。 尹达甫看了一眼店里挂在墙上的菜谱:“要两碗酒酿圆子,一份糯米藕。” 白溶溶说:“嗯,我也喜欢吃糯米藕。再要一份蒸排骨,要大份的。” “饿了吧?”尹达甫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十点过了,你回去晚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他今天有外事活动,现在可能正跟外事局的人商量工作呢。” 尹达甫摇摇头:“当领导真不容易,连家都顾不上。”他看了一眼白溶溶,似乎是为她那姣好的面容感到遗憾。 “能问一下你跟领导是怎么认识得吗?” “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吗?”白溶溶笑着拿他刚说过的话堵他的嘴。 “好吧,那就当我没问。” 酒酿圆子来了,热气腾腾的,糯米粉的香馥中混杂着米酒的甘醇,糯米藕上面淋的蜂蜜又散发着桂花浓郁,简单的宵夜小吃,与外面的和风配合得天衣无缝,让这春天的夜晚充满迷人的味道。 “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宵夜了。”白溶溶嘴里含着一颗圆子,说话有些含糊,而且只有在关系好的人之间才会这样说话。 尹达甫问了一句:“你平时是不是很少晚上出来?” 白溶溶白了他一眼:“吃你的吧,哪儿那么多话。” “我知道好多吃宵夜的地方,以后可以带你去,保证你喜欢。不过,那就要你们家领导多参加外事活动才行。”说这话的时候,尹达甫又有点得意的样子。 白溶溶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嘴里,也有些得意地说:“你带我去,那你那位画家不吃醋啊?” 尹达甫没词了,白溶溶笑了:“你看,暴露了虚伪的一面吧?嘻嘻。” “你这样笑特别好看。”尹达甫放下碗。“赶紧吃吧,吃完你自己骑车回去,前面应该不远了吧。” 白溶溶脸上的笑意没有了:“你不送我了?我走丢了怎么办?” 尹达甫嘴角一挑:“你以前也是这样跟他说话的吧?” 白溶溶看着尹达甫那张跟洪文波十分相像的脸,不禁摇摇头,像是苦笑似的说:“这就是命运吧?怎么会这样呢?以前的场景好像一幕幕地重现,有时候真觉得就是他又出现了。本来已经翻过去的一页,又重新翻回来,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未完待续) 85 有人盯梢 85章 白溶溶这样说,等于向尹达甫承认了他的那个猜测。 “经常会想起他来,是吗?”尹达甫用汤匙搅动着他那一碗酒酿圆子,让那种微微有一点泛着酸酐味道的热情更强烈地散发出来。 白溶溶低下头,轻声说道:“有时候会,越是想放下就越是放不下,有时候还会做不好的梦。”她抬起头,跟他隔着餐桌对视着:“好不容易慢慢变淡了,你又出现了。那天你一进办公室,就吓了我一跳,还以为真的是他来了。”她微皱着眉头,嘟着嘴怨他:“都怪你,谁让你跑到这里来?还要跟别人长得那么像。” 尹达甫舀起几颗圆子放进嘴里,看着白溶溶的样子,只是笑而不语。 白溶溶太漂亮了,是那种怎么看怎么好的女人,越是仔细打量,就越是耐人寻味。尹达甫不由得有些心动,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她,哪怕只是隔着那件裙子抚摸一下,也不枉今天这样的春季良宵。 白溶溶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便把汤勺一放,脸一转:“老板,算账。” 尹达甫忙拦住:“干嘛这么急。我还没吃完。” 白溶溶看了他一眼说:“可是我吃完了啊,我要回家了。” 尹达甫指着她的碗:“你还剩下那么多,浪费粮食可不好。” 白溶溶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少半碗圆子,忽然笑吟吟地一努嘴:“那你把我剩下的吃了,就不浪费了。” 尹达甫立刻伸手把她的半碗圆子端过来,嘴里说道:“我正求之不得呢。”说完,他把自己的勺子放到一边,拿起白溶溶用过的勺子,从她剩下的半碗酒酿圆子中舀起一勺,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分明不是在吃酒酿圆子,而是在品尝她留在勺子上的那一点味道 白溶溶看着他那一副夸张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哈哈,看你那样子,像讨饭的。” 尹达甫却摇摇头说:“我才不像讨饭的,讨饭的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能用你用过的勺子。” 白溶溶明白他这是在向自己暗示,却只是笑着朝外面走。“贫嘴,你自己吃吧,我要走了。” 尹达甫忙端起碗,紧扒拉两口,把白溶溶碗里的圆子都吃干净,也站起身追上去。 “你等一下啊,哪有你这样请客的?不等客人吃完自己先走了。”尹达甫嘴上抱怨着,一把拉住白溶溶的手腕。 白溶溶并不躲闪,也没甩开他的手,而是含笑望着他说:“我这不算请客,叫布施,是布施给你的。” “那你再多布施一点行吗?”尹达甫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白溶溶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把头一转,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要抽回被尹达甫紧紧握住的手腕,可是,他握得太紧了,一抽没有抽回来,那个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是白老师啊,这么巧,小尹也在啊。”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竟然是张云海,他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但并不像正在夜跑的样子,偏分的发型整整齐齐的,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眼睛不停地在白溶溶和尹达甫两个人脸上瞧过来,瞧过去。 尹达甫神色紧张,赶紧松开了白溶溶的手腕,但是,这一幕早被张云海看到了眼里,虽然什么都没再说,脸上那种奸笑却分明已经包藏祸心了。 白溶溶反倒显得很淡定:“张老师,这么晚了您还跑这么远来锻炼啊?” 张云海嘻嘻哈哈地说:“我不是锻炼,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这么好的夜色,又是春风,又是明月,到处走走总能发现一些故事,没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了你们两位。”他又假装出一付关心的样子,看着尹达甫问:“你们这是刚刚加完班吗?” 尹达甫被问得有些尴尬,点点头,慌乱地说:“是啊,加班,吃点宵夜。” 张云海嘴角冷笑了一下:“怎么样?这里的宵夜好吃吗?我也正想吃点东西,要不要一起再吃一点啊?” 白溶溶冷眼回答说:“不了,我们已经吃好了。”她拉了一把尹达甫的胳膊:“走吧,送我回去。” 张云海忙侧身礼让,皮笑肉不笑地对尹达甫说:“小尹啊,你真有能力,刚来这么几天就当上护花使者了。当心,春天的花到处都开,不要让乱花迷了眼睛,有些花是不能碰的,容易引起花粉过敏。” 听到张云海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白溶溶白了他一眼:“张老师,您真好心,还提醒别人花粉过敏,您这么晚了出来夜跑,就不怕花粉过敏吗?我听说,您以前就是因为花粉过敏才无法继续在电台工作的,您自己更要当心,不要引发了老病根,春天可是容易让人犯病。” 张云海却满不在乎:“老毛病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保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傻瓜相机,对着白溶溶按动快门,咔嚓一声,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盯着白溶溶那张因为生气而开始紫胀的脸蛋,轻薄地说:“白老师就是最好的疫苗,看一眼就能让人免疫,呵呵呵呵。” 尹达甫有点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质问张云海:“你想干什么?” 张云海轻蔑地反问:“你想干什么?刚来局里实习几天啊,就开始勾引有夫之妇,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以为康省长也跟你似的是个小白脸吗?你也不摸摸自己的脖子有多粗。这是让我遇见了,要是让别人遇见,谁跟你废话啊,直接上领导那里打小报告去了。你想过后果吗?没想过吧?我告诉你,最轻的一个后果就是,你别想到文化局系统工作了,再严重一点,你连白老师都得连累,让他怎么留在文化局啊?让康省长怎么在江东工作啊?哼,年轻轻的不学好,还要给省领导戴绿帽子,你自己伸手摸摸裤裆,你那玩意有那么硬吗?” 尹达甫被他一顿挖苦,心里早就泄了气,只是嘴上还假装强硬:“你少诬陷人,谁勾引人了?我是看天太晚了,拍白老师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来送他一段。” 张云海哼哼一笑:“行啦,别描了,你这些说辞,都是我玩剩下的,就别嘴硬了。”他把相机往尹达甫面前一举:“你要是想把照片洗出来当作纪念就洗出来,不想留作纪念就拿出来直接曝光。” 尹达甫还有些犹豫,弄不清张云海到底什么意思,张云海早吧相机塞进他上衣口袋里了。 他又看了一眼白溶溶,又扮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说:“白老师,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鄙视我,我都要劝你几句,你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常言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都太年轻,太容易动心,一不留神就会失足走错路,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你们一见钟情,自己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挺好玩,其实就是在往对方胸口直接捅刀子,一旦宣扬出去,小尹肯定要搭上自己的前程,你既然知道我的过去,就该明白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我自己就是一个反面教材啊,用自己的前途和事业为爱情殉葬了,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至于对你有什么影响,我简直都不敢想,想一想我自己都害怕。” 白溶溶和尹达甫被他这一套软中带硬的话弄得有点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张云海看到他们都被自己震慑住了,心里一阵得意,装做很宽厚地笑着:“算啦,不吓唬你们了,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就当没有遇到我,以后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吧。不过,我还是要再啰嗦一句,年轻轻的别胡闹,真出了事没法收场。”他手指着尹达甫,眼睛却盯着白溶溶:“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他能不要脸,你能不要脸吗?落个破鞋的名声,你这辈子就完了,到时候想要脸都要不成了。” 后面这几句话,那就是直接指着鼻子直接把白溶溶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得白溶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云海却得意洋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行啦,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你们谁送谁我就不管了,我也管不着。明天大家还都得上班,咱们办公室见吧。” 张云海转身走了,白溶溶和尹达甫两个人像木鸡一样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心中却早已经一片狼藉。 看着张云海消失在街角,尹达甫才缓了一口气,嘴里恨恨地骂了一句:“狗杂种,使这种阴招。我早就觉得他在暗中窥视你,没想到还真在盯我们的梢儿。” 白溶溶看了尹达甫几秒钟,淡然一笑,问:“你害怕了?我们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尹达甫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自己的表现不太像个男人,怎么能让张云海那样对她说话呢?一口一个破鞋,那不是直接往白溶溶头上倒脏水吗?怎么当时就不给他一脚呢? “这个王八蛋,早晚要收拾他。”尹达甫骂得很没底气。 白溶溶掏出自行车钥匙,打开车锁:“我回去了,你也走吧。” 尹达甫还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表达,只说了一句:“你骑车慢一点啊。” 白溶溶没有回答,踏上自行车,轻盈地像一只胡蝶,一飘一闪地飞走了。 那天,白溶溶一整夜都没睡好,辗转反侧地想:张云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把偷拍用的相机交给尹达甫,是想表明什么?这个流氓成性的家伙,不会还隐藏着更大阴谋吧? 【作者***】: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86 春闺冷 86章 白溶溶和尹达甫刚吃完宵夜就遇上了张云海,他是有意在盯梢,还带了傻瓜相机拍照“取证”,当面把他们教训了一顿,又是破鞋,又是不要脸,明里暗里把白溶溶骂了一顿,平日里那个说话谦恭的假面具说甩就甩了,露出一副峥嵘可憎的面孔。 面对张云海的嚣张,尹达甫虽然几次想奋起反击,可是总觉得自己心虚,一点火气都攒不起来,到底也没敢把张云海怎么样,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受到了极大侮辱的白溶溶含羞忍怒骑车回家去,一路上不知把张云海千刀万剐了多少次,回到家里还憋了一肚子的火,心口闷得透不过气来,自己把自己关到房中闷闷不乐。 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张云海一直在窥探,也一直加着小心,这两天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异常的表现,绝没想到今天他会公开跳出来,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抓她的小辫子,好在日后胁迫她,那就没必要当面站出来向她摊牌,现在就摊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她跟尹达甫只不过是并肩散散步,尹达甫偶尔拉一下她的手,即使被拍下来也算不得什么证据,顶多证明尹达甫对她表示亲密,而她一点没有出格的地方,更谈不上出轨。至于两个人一起吃宵夜,那又能说明什么?本来开会就很晚了,两人谈工作谈得又晚了,吃点宵夜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整个过程中,小吃店都人来人往的,老板娘一直都在,根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张云海能有什么把柄呢? 把前前后后的事想了一遍之后,白溶溶感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张云海手里,心里踏实了许多。 本来那么美好的一个春夜,被张云海完全搅乱了,真是可恶。这样也好,以后大家都不用伪装了,直接把他当成一个流氓对待,什么事都简单了。 倒是这个尹达甫让她还是放不下,心里多多少少对他有点怨气。 张云海说那么难听的话,他一个男人竟然敢怒不敢言,瞪着眼干看,就不敢冲上去揍那家伙三拳两脚,真是有点窝囊,要真是洪文波在旁边,哪容得了别人这般对她羞辱,早上去玩命了。 唉,到底还是差了一层,人长得再怎么相像,但人心却各自不同,谁又能比得了当初洪文波对她的那种情真意切呢?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好,事到临头却不能挺身而出,这种人就是冲着她的容貌来的,心里想的大概跟张云海差不多。 不过,尹达甫总是比张云海要单纯一些,而且,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那么点喜欢的意思,尹达甫也不可能跟她走得这么近。他毕竟还没参加工作,还在实习期,社会经验不足,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遇到过张云海那种流氓无赖,一时不知应对也是正常的,不能对他太过苛责。 如果不是张云海突然出现,她和尹达甫会发生情况吗?会发生什么情况?那家伙已经几次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双鹿苑之外的僻静小巷里,他甚至扣住了她的双腕,两个人距离那么近,他的呼吸都能喷到她脸上,那个时候要不是他突然提到洪文波的名字,或许可以发生一些情况,拥抱、亲吻,甚至是抚摸,她的心里已经对他开放了。 那些激动的小场面让白溶溶黯淡的心情恢复了一点亮色,自己的脸上也有些发烧。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斜靠在临窗的软榻上,透过玻璃向外眺望。 此时,下弦月正好升到天空,银白色的月光洒到院子里,把荼蘼架照得了了分明,影影绰绰的疏竹,团团茂茂的茶树,院子里的一切都在如水的月光中变得格外静谧。 白溶溶出生的时候是农历三月初十,那天月亮正在上弦,也是月色融融如水的一个夜晚,爸爸一直在产房外面的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她降生,不停地对着月亮乞求母子平安。她出生之后,爸爸说她是月亮带来的孩子,就给她起了“溶溶”这个名字,希望她像月亮一样纯洁,像月光一样宁静,像月色一样美丽。 正因为有这样的因缘,白溶溶对月亮就有一种近乎图腾崇拜的心理,每次看到月亮,心里都会产生一种安全感,她相信,既然她是在月明之夜出生的,命运就一定与月亮有关,月亮一定就是她的星宿,皎洁的月光一定能带给她好运。 这么好的月色,要是有个人一起说说话多好啊。 她又想起了跟洪文波在一起的日子,多少个月明之夜,他们一起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在月光下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有说不尽的情话,道不尽的缠绵,如胶似漆般的亲昵,那才是让人如痴如狂的爱情,像月亮一样纯洁的爱情,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那么美好,让人心驰神往,恨不得能向月亮讨一粒灵丹,再回到那些甜美的日子里。 只是到了后来,大约在大三的下学期,洪文波才变得不那么老实了,有时候会在拥吻的时候把她的双手困住,让她无法推阻,然后他会轻轻地触摸她的身体,那种偷偷摸摸的激情突破,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回想起来还会心跳如狂,那种感受,连骨头都要酥了,完全不能支撑身体,只能瘫软在他怀里,而那个家伙居然还不罢休,会像小猪仔一样乱撞,把她撞得魂飞魄散。 白溶溶动了一下身子,自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曲线。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曲线很美,上学的时候去学校的公共浴室洗澡,很多女生都对她投以嫉妒的目光,既不会像H杯那么夸张,也没有那么膨胀,温温婉婉,看上去无比娇媚,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会心生怜惜,难怪洪文波自从第一次得手之后,便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白溶溶喝了一口酒,绵厚的酒香唤醒了她心底里更多的甜蜜记忆,身体都跟着一点点骚动起来,内心也有一点饥渴的感觉。 一阵电话铃声,把白溶溶从臆想的自我世界中惊回。她放下酒杯,走到长沙发那边,坐下来拿起话筒。 电话是康海明的办公室主任姚思远打来的,他告诉白溶溶,江北一家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火灾,已经报告了多人死亡,很可能是重大责任事故,康海明正在开会布置全省安全大检查,然后要连夜赶往江北视察,指挥抢险救灾和事故善后处置,可能三四天才能回来。 白溶溶听了,只能拜托姚思远他们照顾好康海明,并且让他转告康海明,不要乱发脾气。姚思远虽然满口答应,但也未必真的会原话转告,有些话虽然是好心,但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却未必能当着领导的面说。 挂断电话,白溶溶也没了赏月的心情,一个人恹恹的去洗漱,然后独自一人走进卧室,准备上床休息。 对白溶溶来说,这样独守空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省长的工作日理万机,康海明又是第一次到地方工作,对江东的情况需要深入全面的了解,经常要下去调研、视察、检查工作,一个月里十天半月的不回家是经常的事。即使不到基层去,在省城里,一天也是多少个会,多少拨儿人汇报工作,能在晚上七八点到家已经算是正常时间了。 白溶溶刚到江东的时候还有过一段不适应,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康海明在的时候,她努力做一名贤惠的妻子,热茶热饭,垂肩捶背,有时候还撒撒娇,让老少配的夫妻之间增加一点情趣。遇到他不在家的时候,就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有时候兴致高了还练练书法,尽量排遣多余的时间。 也就是因为这种要排遣的时间太多,有时候还是难免百无聊赖,特别是在单位里遇到了一些事,想找人说一说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孤单失落。这样的体验不断积累,她就学会了喝一点酒,有时候还会点一支烟,虽然都算不得成瘾,但没事的时候就会小酌一两杯,在熏熏然中寻求一点点慰藉。 女人总是需要陪伴,需要有人呵护,特别是像白溶溶这样从小就是公主型的女人,在家的时候就娇生惯养,遇到洪文波,又把她视如珍宝,康海明追求她的时候更是奉若神明,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来什么,从来都不让她有一点失望。可是,自从成为省长夫人之后,康海明陪伴她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床第之上的欢愉也在慢慢减少,这对于风华正茂的白溶溶来说难免就有些失落,正是这种失落,让她对洪文波的那种挂怀一直不能完全抛却。 一面要做一个好妻子,一面又要忍耐许多独守空房的寂寞,而记忆深处那些刻骨铭心的甜蜜就会自己从记忆深处流淌出来,填补生活中的那些空虚寂寞。 虽然时间在慢慢冲淡这种记忆,可是平静的生活却要平地起风云。 尹达甫的出现,不仅搅乱了她的心,也打破了她生活中表面的平静。今天发生的一切,会给她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紊乱?她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尹达甫,是把他当作洪文波的替身,还是因为他们相貌的相像而另外生出了一枝情愫?今天他握住她手腕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抗拒,如果他像当年洪文波那样发起进攻,她又会怎样反应?她还会像当年那样严防死守那条底线吗? 她和洪文波恋爱一年多的时间,才有了身体的接触,而且是一场漫长的由上及下的攻防战。 那一段攻防交错的日子,他们之间发生许多的冲突、矛盾、口角,现在想起来,那是何等的纯情,何等的甜蜜! 洪文波要突破,她一开始几乎是拼死不从,一定要把贞洁留到将来的婚姻之后。为此,洪文波濒临抓狂,她也几度委屈落泪,但关于纯洁爱情与身体贞操的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一直到大四那年一次郊游的时候,才因为她的偶然松懈,被洪文波偷偷得手,但也仅仅是得“手”而已。 【作者***】:尽量写得唯美(未完待续) 87 摆平(上) 白溶溶一个人辗转反侧,从眼前的事想到多年前的恋爱,似乎没有一个念头能离开洪文波。 只有在一个人的夜里,她才能从翻涌的思绪中追根溯源,找到那个让她难以释怀的源头。 在爱情很丰满的时候,她受到了物欲和虚荣的诱惑,在物欲和虚荣得到满足之后,感情上却有些黯淡无光,当尹达甫出现的时候,他与洪文波外表的相似,引起了她内心对往日激情的怀念,也唤醒了她对今日激情的渴望,如果不是尹达甫,这种压抑或许会埋藏得更久,但终有一天还是会爆发,尹达甫只不过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了。 他并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却是那个踩中了时点的人,如果不是张云海的出现,说不定......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做出不顾后果的事来。尹达甫研究生都要毕业了,可不比当年青涩的洪文波,而她也早已经嫁作人妇,这种时候,不管是谁挑起战事,也不管是谁先发动进攻,结果一定都是你情我愿,先在统一战线上打成一片,然后才会考虑如何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这是要出轨吗?是要通过偷情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吗?” 白溶溶扪心自问,却不敢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她有些害怕,在昏暗的卧室里,她似乎能看到从自己灵魂深处正接连不断地涌出许多肮脏的东西,还散发着种种令人恶心的臭气。 “我已经因为物欲和权势的诱惑,背叛了跟文波的爱情,投入了康海明的怀抱,现在,又要因为情欲的诱惑背叛自己的婚姻吗?如果我背叛了婚姻,跟尹达甫或着其他什么人出轨,不管是以爱情的名义,还是受情欲的驱使,婚外偷欢,那我算什么人?不正是张云海所说的那种不要脸的破鞋吗?外表的温良恭顺,其实掩盖的是一副放荡恣睢心肠。我还有什么脸躺在这张以婚姻为基础的床上?还有什么脸在这张床上再梦到文波?” 白溶溶不禁感到一阵气愤,她有点痛恨自己耐不住寂寞,也痛恨自己的身体总是对情欲有难以克制的灵敏反应,她用手拧自己的胳膊,抓自己的大腿,想通过皮肉的痛苦来惩戒自己那颗深藏在肉体里的贪欲之心。 然而,她的手太无力了,虽然开始几下还有痛感,接着手上就没劲了,而丝滑的皮肤却因为痛感被唤醒,反而让她开始慢慢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触摸一边回忆曾经和洪文波在一起时候的激情。 她闭上眼睛,想把精神集中到对爱情的回忆,但意识的流动却完全不受她支配,她脑海里不断冒出康海明暴怒的脸,然后是尹达甫温文尔雅的微笑,而洪文波的身影却如此模糊,又遥不可及。 几番努力之后,她睁开眼睛,放弃那种控制意念的尝试。 潜意识中不过是身体的器官需要得到愉悦,她开始直面这种简单的身体需要,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 有时候,一个女人对自己身体的爱只需要简单的操作,并不需要太多的激情,在这个爱抚的过程中,不仅身体对愉悦的渴求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精神的压力和心理的紧张感也会得到放松。 白溶溶并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荡妇,即使跟康海明同床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地嚎叫,身体的快慰只会让她发出几声娇滴滴的喘息,即使翻越山巅的那种凌空释放,也只会伴随着身体的颤抖,而且她更喜欢自己瑟瑟发抖的感受,而尽量不因为忘情地呻银而失掉优雅。 她一个人用尽了气力翻过高峰,浑身汗如雨下,得到减压的身体暂时被愉悦所充满,意识的无序躁动也被身体的疲倦所击垮,终于不再胡思乱想,并且很快就熟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溶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身体的疲倦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心情也没有比昨天到家的时候有明显的好转。 不过,她还是很快梳洗完毕,换了一件藕荷色紧身半袖真丝衬衫,一条雪白的牛仔裤,一双紫色闪光半高跟皮鞋,按时骑车去上班。 一路上她都在想,到了办公室,见到张云海该不该像平时那样打招呼,对尹达甫该什么态度,如果大家都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会不会显得自己过于软弱?张云海昨天敢那么嚣张大概就是欺负她软弱。可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太过强硬,张云海已经是茅厕坑里的石头了,一旦把事情闹大了,对他来说无所谓,甚至又給他增添了一个故事,而对她的影响就不好估量了,还要防着不要让他狗急跳墙。 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张云海像来得比平时要早一点,见白溶溶进来,立刻主动打招呼:“白老师,我刚看了新闻,听说江北化工厂失火了,康省长亲自带队去指导善后救灾了,那这几天就您自己在家吧。” 白溶溶路上还在想,尽量不要激化矛盾,但此时张云海的无礼让她再度怒不可遏,正色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张云海冷笑一声:“是不关我的事,但事关咱们省长的名声,我这个江东省的老百姓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给省长戴绿帽子。”他的眼神,充满蔑视,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翻牌。 白溶溶压了压怒火,质问张云海:“平时大家都以礼相待,我并没有一点对你不恭敬,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无礼?” 看到白溶溶起的煞白的那张漂亮脸蛋,张云海口气也软了。他是好色之徒,总有难么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此时,竟有些不忍起来。 “说的是啊,大家平时相处得都不错,我这才善意地提醒你,别做出不好收拾的事来。”张云海看着白溶溶,似乎只要白溶溶肯向他服个软,对他表示那么一点温软,他也不是不好说话。 白溶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因为情绪冲动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是把你的善意留给自己吧。我只希望你自己放尊重,不要没事找事,如果你一味这么无礼挑衅,到时候还不一定的后果不好收拾呢。”白溶溶把脸一甩,坐到自己座位上。 张云海又冷笑一声,挖苦道:“装什么假正经,好像别人全是瞎子。” 白溶溶实在忍无可忍:“你是不是瞎子我不管,我对你的无礼已经一忍再忍了,你再这样胡说八道,你自己要负责。” 张云海这种好色之徒,原本就欺软怕硬,并不是无所顾忌,见白溶溶说得义正辞严,心里先怂了下来。 “好、好、好,既然你不识好人心,我不跟你说了,以后你早晚会明白,我这真是为你好,不愿意让你有损声誉。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就当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着,张云海拎起暖水瓶去打开水了。 不一会,尹达甫匆匆进来,手里拿了一沓照片,往白溶溶桌上一放,气呼呼地说:“那小子真的在盯梢,真是卑鄙下流。” 白溶溶拿起照片快速翻了一遍,上面除了有几张她的背影,没有一张清楚的照片,不禁笑了:“就这些?那他嚣张什么呢?” “一会儿他来了,看我不甩在他脸上。”尹达甫一付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样子。 白溶溶说道:“好啦,昨天你怎么那么老实?今天在办公室里闹什么?这件事,他如果不再提,你就不要闹了。” 尹达甫也觉得有点过于虚张声势,向白溶溶解释说:“我是怕他万一有点什么......” “有什么?你自己做没做什么亏心事还不清楚吗?难道是想看看照片里有没有关于我的把柄?”白溶溶有些生气。 “我觉没那个意思。” “好啦,不用解释了。”白溶溶拿起电话,拨通省政府办公厅合二处,她要找陶露露尽量摆平这件事,不能让张云海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她。(未完待续) 88 摆平(下) 下班之后,白溶溶约了陶露露在阅江楼吃饭,准备把张云海的情况跟陶露露说说,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陶露露准时赶到,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见面就拉住白溶溶的手开始寒暄。 “哎呦歪,白妹妹,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白妹妹,看看这身打扮,就像一朵小杏花似的。”一边拉着白溶溶上楼,一边跟她开玩笑:“怎么样,是不是想老板了?放心吧,老板好着呢,下午还来过电话,过一两天就回来了。” 她们在二楼一个临窗的小桌坐下,从这里可以向外眺望,可以看到江水滚滚东流,江面上船舶往来,或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隔江对岸的灯火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在沉沉暮霭中显得格外耀眼。 “这里风景不错啊。”陶露露站在窗口向外张望,显得十分开心:“这江面多宽阔,多有气势啊,看了就让人心潮澎湃的。现在,我这个北方老姑娘也越来越喜欢江东了,再让我回北方我是不去了。” 白溶溶说:“这里不仅风景好,鱼也好。春江刀鱼,可算得上是一道江东名菜,只有这个季节才有,今天你一定要尝尝。来,坐下先喝点茶。” 陶露露坐下来,端起白溶溶给她沏的茶水,闻了闻:“这是碧螺春,怎么样?我品茶的水平有提高吧。”她得意地喝了一口茶:“从前在油田,什么龙井、碧螺春,谁有工夫品啊?都是高碎、高沫、大叶茶,越酽越好,用那种搪瓷的大茶缸子,一次能盛大半斤水,抓那么一大把茶叶往里面一放,炉子上二尺多高的铁皮水壶滚开的开水那么一冲,当时就浓酽浓酽,先冲上一半凉着,完事儿往工棚的那张破桌子上一放,七八个人的破缸子、破饭盒子全堆在一块,乱七八糟的。完后就上井,两钟头一换。等换下来休息的时候,那缸子里的酽茶已经凉透了,再兑上半下开水,热热乎乎的正好喝,一口气就是那么一大缸子酽茶水。现在想起来跟故事一样,当时可是真辛苦啊,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白溶溶含笑听着她讲自己传奇般的油田铁姑娘史,这是每次聊天必然要有的一段,那段在油田战天斗地的经历是陶露露最宝贵的人生经历,就是在那种不分男女的艰苦奋斗中,她从一名普通女工脱颖而出,成为名震全行业的钻井队女队长,接着,各种荣誉接踵而至,三八红旗手、铁人标兵、工业劳模、新长征突击手。 那些艰苦的岁月,从此成为她嘴里永远讲述不完的光辉历程,每次讲那么一段,立刻就能建立强大的气场,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觉得自己卑微、无力、渺小,只能在对她仰视中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经过一阵热闹的开场之后,白溶溶叫服务员来点菜,除了时令的春江刀鱼、油爆虾子,还特意点了一道江东家常菜——春笋红烧肉,这道菜更适合北方人的口味。 陶露露笑着对白溶溶说:“还是你了解我的口味,不吃点点红烧的东西总觉得吃不饱。我现在办公室里都放着酱油,每次去食堂吃饭都自己拎着酱油瓶子。” 白溶溶问:“食堂里不是有酱油吗?自己拿着瓶子多麻烦?” “食堂的酱油是本地的,味道轻,颜色浅,我自己带的酱油是北方老家稍来的,色重,口咸,味道厚,吃起来香。”说到这里,她咯咯笑起来。“四处新来了一位孙处长,是山西人,吃什么都放醋,他又经常把饭菜打回去在办公室里吃,弄得他们办公室一屋子醋味儿。前天秘书长检查工作的时候还说呢,办公厅快改成杂货铺、油盐店了。” 说了一阵笑话,陶露露便迅速转入正题。她知道,白溶溶找她吃饭一定有比较棘手的事。 “好啦,这半天都是我在说,现在该你听你的了。说说吧,找姐姐有什么事。” 白溶溶给陶露露倒了一杯酒,她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要是一般的事,我也就不麻烦姐姐了,这件事实在有些讨厌。”白溶溶从包你取出一沓照片递过去。 陶露露接过去,一张一张地翻看,白溶溶接着说:“拍照片的就是我们单位一个同事,跟我一个处的,叫张云海,在全系统都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他原来在江东电台,就因为作风问题才调到文化局的。我刚来那一阵,也不了解情况,还觉得他这个人挺稳重,又懂专业,还经常向他请教,他也挺热情地帮我熟悉工作,一点都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陶露露把照片往桌上一扔:“他现在找你的麻烦了?他知道你是谁吗?” 白溶溶点点头:“局里的人都知道,他当然也知道。” 陶露露平时就最恨这种风流浪荡的男人,现在当着白溶溶就发狠说:“那他是自己作死了。除了跟踪拍照片,他还怎么着你了?要是他敢动你一手指头,我就亲手把他骟了。” 白溶溶一副无奈的样子:“原来我以为他就是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些怕别人知道的事,像盯梢啊,偷看啊,没想到这两天他嚣张了。今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他就风言风语地跟我说,省长去江北视察了吧,白老师你就一个人在家吧?当时把我气坏了,恨不得就骂他几句。” 陶露露气愤地拍着桌子:“骂他都是轻的,要是我,一个嘴巴子打下他三颗槽牙来,看他以后还敢混说。” 白溶溶笑了:“我要是像姐姐这么霸气,也就没人敢当面欺负了。”说着,她夹了一块红烧肉给陶露露。 陶露露也不客套,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说:“你要是真像我这样,不仅没有人欺负,他们还都退避三舍,远远躲着你。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问题,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好看的花都招蜂引蝶,我要是男人,也要打你的坏主意。” 放下酒杯,她又拿起照片,问:“这照片是怎么来的?” 白溶溶便介绍说:“我们处新来了一个研究生实习,学的就是博物馆管理,这段时间文博系统做改革方案,他一直帮我整理材料,做文案,挺辛苦的。昨天局里开完会就很晚了,都没吃饭,我就说请他简单吃点东西。没想到,那个张云海就暗中盯上我们了,把我们堵在饭馆外面,说他有证据什么的,还把他的破相机让我拿去,无中生有说了好多很难听的话。我当时也不知道他都拍了什么,就想把胶片洗出来,结果就是这些。” 陶露露又把照片扔回桌面,恨恨地说:“没事找事,他这是自己作死。” 白溶溶有些委屈地说:“可能他就是觉得我平时太低调了,人好欺负,这次就敢这样放肆了。” 陶露露看着白溶溶那张白皙的小脸,脑子里在快速地盘算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老板知道吗?” “他哪里知道,昨天没回家就去江北了。”白溶溶又给陶露露斟满酒,说:“我也不想跟他说,他现在这么忙,这种事让他知道了,只能给他添堵心。” 陶露露点点头,明白了白溶溶的意思,就说:“那行,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让那个浪荡子长长记性。” 白溶溶看着陶露露,说:“陶姐姐,这件事最好别闹大了。他早就是没脸的人了,不怕闹,真闹起来,他到处泼脏水,反而不好。所以,最好是让他不知不觉,想闹也闹不出来。” 陶露露笑道:“你放心,我整治这种下流东西有的是办法。”她吃了一口菜,又说起当年的手段:“从前,我们队里有个小子,偷摸地上房看女工解手,让我给逮住了。我就叫人把他大头朝下吊起来,就到女厕所的茅坑上边,熏得那小子这辈子都不想靠近厕所了。对付这类人,他不是不要脸吗?那就照着不要脸那么整治他。” 白溶溶捂着嘴直笑:“你这办法在油田里还可以,千万别现在用,要不然咱们就没理了。” 陶露露一摆手:“你放心,姐姐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吗?依法办事,保证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听陶露露这么说,白溶溶就放心了,正好清蒸刀鱼端上来,赶紧说:“来,这可是江东第一美味,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陶露露夹了一筷子,说:“我也一直听说,春江刀鱼是江东美味,一直没机会吃,今天算是解馋了。” 白溶溶也夹了一筷子,小口在嘴里抿着。 陶露露忽然问:“对了,那个实习的小伙子怎么样?” 白溶溶楞了一下神,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什么怎么样?” 陶露露说:“那个花花肠子没把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吧?”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白溶溶,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白溶溶微微一笑,说:“他能怎么样?一个名声臭了街的人,无非就造谣中伤。如果是平常人,被他这么一闹一咬,说不定就怕了他。以后,我也得跟姐姐学得厉害一点,让这些人怕着点倒是好事。” 陶露露放下筷子,说:“嗯,你应该再泼辣一点。咱们堂堂正正的,又不作威作福,用不着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这地方的人,眼皮浅,你觉得自己低调一点,谦虚一点,有些人就觉得你好欺负了,反而跟你没事找事。” “说的是呢,就连我们那位丁处长也是这样。平时看他对我还好好的,这次文博系统改革,他把工作都压到我这里,他自己倒像甩手掌柜的,连局长办公会上讨论的时候,他都让我发言,一点责任也不担。本来这段时间工作上就够烦的了,那个无赖偏偏又找麻烦。” “这都是吕斌惯出来的坏毛病,这一轮改革,别的机关动作都很快,文化局是行动最慢的,老是拿情况特殊当借口。” “局里就是什么都捂着,老是怕一改革,原来的利益格局就打破了。下面文化馆、博物馆里面,都是局领导安排的人,本来清清闲闲的拿工资,谁愿意改啊?” 陶露露说:“那就等老板回来,派个工作组到文化局,查查你们改革工作的推进情况。我早就跟老板建议过,凡是推动改革不力的,都让他们靠边站。”她低声说:“既然他把工作都交给你,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你提职,你当了处长,看谁还敢使坏?” 白溶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太年轻,资格又浅,我提处长,人家还不背地里戳老康的脊梁骨?” 陶露露笑了:“那怕什么,你是名牌大学毕业,专业对口的人才,又在改革过程中勇挑重担,组织上当然应该重用。你不用管,我去找吕斌,让他主动提出来。” 白溶溶还是有点担心:“不好吧,不要给老康惹麻烦。我听说,林书记对老康一直都有点意见,吕局长跟林书记关系很近,别让他们借题发挥。” 陶露露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吕斌才没那么傻呢,他跟林书记的关系,顶多算是外围的人,可是老板却是他顶头上司,哪个轻,哪个重?这种人,就得我替老板给他紧紧鞋带,他就心知肚明了。” 见白溶溶还是犹犹豫豫的,陶露露又安慰她说:“你放心,不会给老板找麻烦的,我都跟老板这么多年了,这点事都不算什么。再说了,你让人欺负了,这是打老板的脸,他吕斌就没责任吗?我先问他个管理无方的责任,再追究他推进改革不力,看他怎么说。” 白溶溶看着陶露露,感激地说:“陶姐,幸亏有你这么一位大姐在这边,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跟谁去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陶露露爽朗地笑了:“谢我什么?要不是老板带着我们这些人,现在还在钻井队风餐露宿呢。自己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从来就不跟老板说谢,都在心里装着,把事给办好了就对了。只不过,现在还只是个处长,经常是说了不算,要不然,就你刚才说的文化局那点事,三拳两脚就全摆平了。” 白溶溶举起酒杯:“那你就快点升局长吧,凭你的魄力,当局长都大材小用了。” 两人碰了一下杯,陶露露说:“你可别捧我了,要是能提一个副秘书长我就知足了。” 白溶溶说:“我看也应该让你发挥更大的作用。” 陶露露笑着说:“妹妹你说了算就好了。” “我要说了算,就让你当秘书长了。” 两人边吃边聊,聊得很投机,也很亲热,一直到很晚才尽欢而散。(未完待续) 89 林富民失策 89章 江北化工厂的一场大火,打破了江东省表面上的平静。 这场大火不仅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还把一座历经二十多年才建成的大型国有化工企业烧成了一片废墟,经济上的损失用无法估量来形容都是对人民的犯罪。那是数十亿的累积投资,两代人的艰难创业,数万人的身家所系,江东国有经济的一根支柱,就随着那么一场大火,全都灰飞烟灭了。 国务院派出了高规格事故调查组进驻江东,对化工厂的火灾事故进行彻底调查。 据一些非官方渠道透出来的消息说,中央领导同志对江北化工厂发生如此严重的重大责任事故十分震怒,要求严厉追究江东省委、省政府的责任,江东主要领导要在查明事故原因的基础上,向中央做出深刻检讨,该追究责任的一定要追究到底。 事故调查组到达江北化工厂的时候,康海明一直在现场指挥。 他是从石油钻井队长干起来的,当过油田会战指挥长、油田生产调度室主任、油田管理局局长、大陆石油集团的分公司经理,现场指挥调度的经验非常丰富。井喷、洪水、暴风雨、油库爆燃,面对生产一线遇到的任何重大灾害、事故,他都能做到处变不惊,指挥若定,这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天然禀赋,让他一次次从危机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上了今天的岗位。 他赶到江北市的时候,没有到江北市委听汇报,而是直接驱车直奔火灾现场,下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消防无线通讯系统宣布成立抢险救灾现场指挥部,他亲任总指挥,统一调度消防、医疗、通讯、抢险、环保、交通、安全保障、人员安置、情况通报、后勤支援等工作。 这是他在油田现场指挥的经验,因此,负责协调的也主要是他从大陆石油调来的工作人员。 范春福,现任江东省计委重工业发展处处长,大陆石油集团生产调度指挥部正处级调度主任,一向都是康海明最得力的救火队长,大陆集团发生任何生产事故他都会被派到第一线负责现场的协调调度,康海明在现场指挥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他都能心领神会,执行命令的坚决果断绝不亚于冲锋陷阵的敢死队长。康海明点名让他跟随自己到江北,就是要再关键时候让他顶上去。 俞志永,在大陆石油集团就是康海明最得力的秘书,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汇集整理海量资讯,能从纷乱无序的信息中迅速梳理出领导需要的资料,如果说康海明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于志刚就是司令部里最出色的作战参谋,他调到江东之后,一跃成为省长办公室副主任,专门负责协助康海明处理经济经济发展方面的工作。他带来的秘书班子,成为现场指挥部的中枢神经。 还有一个人,虽然不属于江东省的序列,却也是因为康海明的提拔来到江东工作的,这个人就是大陆石油集团江东发展基地总经理郑大庆。 郑大庆接到康海明配合江北化工抢险的通知之后,立刻动员他所管辖的江东基地力量,全力向江北化工厂提供支援。同时,又通过大陆石油集团江东分公司调集了大批物资,随时准备调往江北,他自己带上一批骨干,很快就赶到了康海明的现场指挥部听候调遣。 康海明这些从大陆石油调过来的干将对事故抢险都不陌生,对这套现场指挥机制又非常熟悉,配合起来非常顺畅,在现场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保证了现场指挥的高效运转,很快就扭转了现场抢险的混乱局面,为减少火灾造成的损失,特别重伤员的抢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同时,现场情况及时汇总汇报,也为中央迅速、全面了解事故事故发生的现况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国务院调查组到达之后,首先听取了康海明的汇报。调查组负责人对康海明及时赶赴现场抢险指挥给予了肯定,这个讯息很快就反映到了北京,同时,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省委书记林富民那里。 这时候林富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抢在事故调查组之前赶到现场是一个严重的失策。在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的生产责任事故发生后,作为江东省的一把手不仅没有赶赴事故一线指挥抢险,甚至在国务院事故调查组都到了江北市之后,他还远在长江南岸的省城看材料,都没有召集一次省委会讨论江北化工厂的事故问题,恐怕任何人都会得出一个最直观的印象——江东省委书记对这次重大事故不够重视,甚至有点无动于衷的冷漠。 实际上,从事故发生那一刻开始,林富民就一直在失策。他接到报告之后,并没有立即召集常委会,只是在电话里以口头商议的方式让康海明带队赶赴现场,一来是因为康海明主管全省的经济工作,二来,万一问题严重,他想的是让康海明在前面顶雷。没想到,康海明得一到现场就充分展现了他的应急指挥能力,抢险得力,救人得力,处置得力,三个得力受到事故调查组的肯定,在政治上明显是帮助康海明得了高分,而他作为省委书记却在中央领导同志的严厉批评面前多少有些被动。 林富民在江南的省城坐不住了,立即通知宣传部、省计委、财政局、卫生局、民政局、交通局等有关部门负责人,跟随他一齐赶赴江北市。他要弥补自己失策造成的政治损失,尽量挽回已经受损的政治声誉。 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林富民终于赶到了江北市。不过,他没有直接去事故现场,而是首先赶赴医院,慰问受伤人员,要求随行的卫生局局长全力做好伤员的救治,江北市的医疗资源不够,就从省城调,省城没有的,向卫生部请求支援,总之,要不惜一切代价减少伤残。 他还在江北市人民医院主持召开了伤员治疗现场协调会,当场敲定将一批烧伤重症伤员立即转送到省烧伤专科医院治疗,并且从烧伤医院和其他三甲医院、三乙医院抽调烧伤科和创伤外科专家来江北支援,省卫生局要保证调配最优质的医疗资源进行救护。 结束了在医院的现场会,林富民指示随行的宣传部和广电局负责人,全省各级电视台要重点报道这次抢险救灾中涌现的英雄事迹,对抢险先进单位、先进个人,要大力宣传,弘扬他们奋不顾身的崇高精神,用舍生忘死的英雄主义先进事迹,淡化火灾事故的消极影响,激励受到火灾事故影响的江北市人民擦干眼泪,振奋精神,准备重建家园,重建江北化工基地,重塑江北市经济发展的辉煌。 宣传部和广电局心领神会,当天中午就在省市两级电视台播发了林富民书记慰问火灾受伤人员的电视、广播新闻。宣传部还建议,责成江北市委组织抢险救灾先进个人、先进单位在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到人民会堂,由林书记将亲自接见,听取他们先进事迹的汇报,省、地两级新闻媒体都要由总编带队,派出精兵强将组成采编报道组,安排主要时段、主要版面进行全面深入报道。 林富民对宣传部的安排很满意,稍作休息又赶到临时安置点,慰问受到火灾波及的群众,指示民政局做好群众的安置工作,一定要保证群众有热饭热水,有病及时治疗,同时指示公安局负责人,要加强临时安置点的治安工作,防止出现治安问题,在重大灾害发生之后,更要维护社会大局稳定。 林富民那边马不停蹄地到处慰问,让现场指挥部的康海明感觉有些不快。 林富民作为全省一把手,到了江北市不打招呼,也不到事故现场,却大张旗鼓四下里慰问,一下子就抢尽了风头不说,完全把康海明和他的现场指挥部边缘化了,如此漠视一位两天两夜在现场指挥抢险的省长,这种做法太露骨,也太低级了。 作为省委书记,你既然来到江北慰问,总该先到事故现场吧?到了现场哪怕不道一声辛苦,让康海明做个现场汇报,商量商量一步的工作,慰问的时候书记在前,省长在后,既能体现班子的团结,也显得你林书记有水平,这都应该是情理之中的做法。 即使你想表现以人为本,先去医院慰问,打电话通知一下康海明也是应该的,书记、省长一起去慰问,显得党政一把手比较团结,给事故调查组也留个好印象,新闻宣传效果也更好。 可是,林富民偏偏把康海明冷落在一边,自己带队又是慰问,又是开会,摆明了是要公开抢功,就是要淡化康海明在抢险及灾后处置工作中的作用,突出他省委书记的高大全形象,让中央和江东百姓都以为他林富民才是这次事故抢险救灾的主心骨。 康海明正在为林富民的做法感到不满,林富民的秘书又打来电话说,林书记要听事故现场报告,请康省长带领现场的各部门人员到江北市委向林书记汇报。 这一下康海明恼了,气得他在指挥部的帐篷里破口大骂:“你自己不到现场来,还要让我去向你汇报?中央事故调查组都在现场,你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我康海明也不尿你这一壶。” 不过,当二把手养成的习惯,对一把手不满只能暗里扛,不能明着杠,骂几句痛快一下嘴,还是要用好话把他顶回去。 “老子现场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现在没工夫去江北市委那个破地方,要听汇报,就等我把现场的工作处理完了再说。” 康海明没有去江北市委向林富民汇报,也给了林富民一个烧鸡大窝脖,可想而知林富民心里是何等怒不可遏,但一想到这次康海明占的理多,他自己也就先心虚了,居然忍住了这口气没有发作出来。 林富民冷静下来一想,不能再按计划接见抢险先进代表了,前戏演得太过了也会让人觉得乏味。到江北市已经五六个小时了,跟康海明闹点矛盾还是小事,再不去拜访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就显得自己礼数不周了,万一康海明再暗地里参他一本两本的,那就问题严重了。事故调查组里有许多工业和安全领域的专家,说不定就有康海明的故交,要不然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闹妖耍横呢?真是百密一疏,怎么就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呢?不及时跟事故调查组沟通才是最大的失策,那些人可都是钦差大臣啊。 一想到这层,林富民不敢再做戏了,立刻动身赶赴事故现场,现在只有争取事故调查组的充分理解,才能彻底改变被动局面。 赶到江北化工厂,还没下车,林富民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酸臭气味,等下车一看,原本烟囱林立、蒸汽翻腾的江北化工厂几乎变成了焦土,到处都在冒烟气,地面上到处都是消防泡沫和泥水,消防和抢险人员还在前线紧张排查,救护车、消防车、应急指挥车,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台推土机、移动吊车、牵引拖车四下都有,虽然有现场调度,看上去还是显得十分混乱。 眼前这幅场景让林富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去年还到江北化工厂做过视察,扩建工程还是他亲自抓的省内重点工程,没想到,一个大型支柱型化工企业竟然在几天的大火之后,变得面目全非,实在是令人痛惜。 林富民正想深入到火场废墟里面去看一看,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吵嚷声。 “我们要见林书记。” “我们要向事故调查组反应情况。” “我要告化工厂厂长草菅人命!” “林书记,江北化工厂厂长是贪官!” 林富民朝吵嚷的方向看去,只见工作人员正劝阻一群朝他涌来的几十名群众。 林富民对身边的江北市委书记霍正气说:“群众有什么意见,你们要及时听取,多做安抚工作,不能再给社会稳定添乱。” 霍正气连忙派人去做劝解、抚慰工作,随后,陪同林富民去现场拜访中央事故调查组。 【作者***】:拔出萝卜带出泥,蝴蝶翅膀煽动了。(未完待续) 90 车中密议 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到达江北市之后立刻开始对事故的全面调查工作,驻地就在距离化工厂不足三公里的一家旅馆内。技术专家组与当地公安部门配合正在勘察现场,管理组和综合组已经汇集、掌握了与江北化工有关的文件、档案、记录等书面材料,并开始对祥光人员进行问讯、谈话,以了解更多与事故发生可能有关的情况,厂长李连营、厂党委书记张发新等主要管理人员都已经受到问讯,正在按照调查组的要求分别做详细笔录。 林富民赶到调查组驻地的时候,调查组组长李北白正在开会,听取管理工作组汇报全天调查的进展情况,听说省委书记林富民来访,立刻中断了会议,赶到一楼的小客厅去迎接。 林富民与李北白没有过任何交集,互相都是只闻名,却都没见过面,由江北市委书记霍正义引见介绍。 “李秘书长,辛苦啦,辛苦啦。”林富民先伸出手,向李北白和调查组的同志表示问候,同时也做自我检讨。“由于还有很多棘手的工作要处理,我来得晚了一些,没有能及时过来配合调查组的工作,请李秘书长多担待。怎么样,调查工作顺利吗?我已经布置下去,要求各级单位、各个部门、每一个相关人员,包括我自己,都要认真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尽快查明事故原因,也好向中央有个交待,也是对江东省的人民的责任。” 李北白的职务是国务院副秘书长,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却有担任过化工部和冶金部副部长的经历,对工业企业的生产安全工作非常熟悉,这次受命担任事故调查组组长正是发挥他在这方面的优势。 “谢谢林书记,当下要抓紧时间找出江北化工厂重大火灾事故的原因,各个工作组的同志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有些情况已经跟康海明同志做了交流,正想跟林书记做进一步沟通呐。”李北白表情温和却不失庄重,语气平和,透着一股从容不迫,只轻轻一拨,就把林富民的一套官话撂在一边,直接切入正题。 李北白把林富民让到一楼的小会议室,这你原来是旅馆的餐厅,一进去就有一股油烟味道,地面也有些粘腻。 林富民不满地对随行的江北市委书记霍正义说:“你们工作再忙也要做好中央调查组的接待服务,这里的条件太简陋了,有没有条件好一点的地方?” 没等霍正义开口,李北白就抢先说:“不用麻烦了,这里距离事故现场近,便于工作。”他又对身边一位工作人员说:“请杜善杰同志来一下。” 杜善杰是国务院安全生产办公室副主任,也是江北化工厂火灾事故调查组的副组长之一,主要负责综合组和技术组的工作。 很快,杜善杰来到楼下,李北白为林富民作乐介绍,然后表情严肃地说:“林书记,我和杜善杰同志以事故调查组的名义跟你单独谈谈,有些情况需要向你通报。我们也知道,你工作很忙,不过,组织程序还是要走一遍,你看方便吗?” 林富民本来只是想到调查组做个姿态,见李北白忽然严肃地提出要跟他单独谈话,心里有些别扭,但是,国务院的通报里写得明白:“与此次事故有关的任何人都要服从、配合调查组的调查、询问”。他作为江东省为书记,当然更不能违抗国务院的决定。 “好啊,我也想听听调查的情况。”林富民笑得有些勉强,跟随李北白和杜善杰一起走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参加谈话的一共四个人,李北白、杜善杰、林富民,还有调查组的一名干事担任笔录。 这是一次正式的组织谈话,李北白首先郑重地宣布了国务院对事故调查组的授权,也传达了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随后便开始询问林富民在事故发生前后的工作安排,有哪些公开活动,开了什么会议,有什么人参加,对江北化工厂的事故做了哪些具体的指示;江东省委开了几次会,都有谁参加,做了哪些有关决定;接着又向他了解了江北市委一批省管干部的情况,特别是这些人与江北化工厂的关系,最后又问道江北化工厂领导班子的一些情况。 作为省一把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林富民进行过如此正式的组织谈话了,虽然他有丰富的政治经验,但是对于被动回答问题的组织谈话还是有些失于应对,特别是他在江北化工厂事故发生之后的工作安排问题,本来自己就因为没有及时赶赴江北而感到心虚,而李北白又问得如此具体,让他完全没有准备,只能含含糊糊说个大概,越说心里越没底,头上竟然冒出了汗。 李北白和杜善杰都又丰富的办案经验,早就把林富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再一听他自己讲的工作日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与江北事故无关,当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等问道江北市委的情况时,林富民只粗略地介绍了三四位主要领导干部,对他们与江北化工厂的关系也都不是很了解。 对江北化工厂厂长李连营和党委书记张发新,林富民倒是非常熟悉,因为三期扩建工程上马主要是这两个人提出来的,林富民亲自拍板定为江东省重点工程,不过,他在谈话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这一点,只是说,李连营很有经营头脑,张发新在企业党建工作中成绩突出,都是省里重点培养的经济干部,年富力强,工作有魄力。 李北白询问完了之后,和杜善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才缓和一下刚才的严肃表情,说:“林书记,我们作为调查工作的组织谈话就没什么问题了,很感谢你的配合。” 林富民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上,面对两名年龄比他小很多的调查组正副组长,心里感觉有几分羞恼,但人家是公事公办,再怎么羞恼也只能强颜欢笑。 “江东发生这么严重的火灾事故,我作为一把手是有责任的。这几年搞建设,只讲速度,讲效益,对安全生产重视不够,这才酿成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教训十分惨痛啊。”林富民自己又做了几句检讨,然后问道:“关于这次事故的性质,目前调查组方面有什么初步的判断吗?我们准备在江北市召开一次全省安生生产会议,希望能把相关的结论带到会上去,也是对全省的工业企业敲一次警钟。” 李北白没有开口,跟杜善杰对视了一眼。 杜善杰便开口说道:“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最后的结论需要责任认定工作组根据调查的情况做出科学结论,这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根据现在已经掌握的情况和证据判断,认定这次事故为重大责任事故是没有问题的。江北市在落实安全生产方面完全没有尽到责任,江东省主管部门落实中央安全生产工作会议的措施完全是敷衍塞责,根本没有任何具体措施,发生如此严重的责任事故,死伤那么多人,一座大型化工企业烧掉了一大半,这已经不仅仅是教训的问题了,这是严重的犯罪。” 林富民脸上的颜色红一阵、白一阵,他想站起来却又感觉腰里没力气,想辨白几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皱紧了眉头,呼呼地喘着粗气。 李北白对林富民说:“事故调查的动态情况我们已经上报中央了,我们只负责调查事故原因,不负责整改,更不负责查办案件,不过,作为一名工业战线的一名老兵,看了调查的一些情况,确实感到震惊。化工厂三期扩建施工,完全不按规划,一个施工队长就敢下令挖开主动力管线,李连营身为厂长,不仅不予以制止,还把出面阻拦的总工程师派人架走。这样的情况竟然发生在大型国有企业里,简直匪夷所思。” 李北白拿出烟来,递给林富民,林富民只好接着。 两人都点上烟,李北白说:“林书记,我们身膺重任,有些话不得不讲,你不要介意啊。” 林富民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说“虚心接受,虚心接受。” 嘴上说着虚心接受,林富民的心里却极其难受。 论级别,李北白虽然也是正部级,但毕竟只是副秘书长,不是正印主官,与江东省委一把手的差着相当一段距离,而杜善杰只是安全生产办公室副主任,副部级的官员,他们居然都在一位省委书记面前声色俱厉。 前年,江东省班子调整的时候,林富民曾经有机会到中央工作,不过,因为对可能安排给他的职位不太满意,他自己又在江东耕耘多年,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当一把手。现在看来,当初那一步就走错了。当部长虽然比不上当省委书记有这么大的实权,但清要显贵,走到哪里都是国字当头,到了地方都奉为上宾,绝不会因为摊上这种倒霉事而受一名副部级官员的训斥。 从事故调查组驻地离开,林富民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坐在前排的省委秘书长程庆魁向他汇报,所有陪同林富民一起到调查组驻地的工作人员都被分别叫去谈话,提出的问题除了与事故本身有关,还有林富民与江北市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与江北化工厂主要负责人的关系等等。 坐在林富民身边的江北市委书记霍正义问:“要不要派人盯着?他们调查事故原因,问这些干什么?” “你不要再乱搞了,还嫌不够乱吗?”林富民喝斥了霍正义一句,便又不做声了。 林富民担任省长的时候,霍正义曾经是他的秘书,工作上能力很强,更重要的是对林富民绝对忠诚,所以,林富民担任省委书记之后,很快就把霍正义提拔为正厅级,安排到江北市任市委书记,江北地区发展速度相对落后,林富民安排霍正义到这里工作,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强力支持,让霍正义干出一番成绩,好把他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 “调查组反复询问你们跟化工厂班子的关系问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林富民突然盯着霍正义严厉地质问。 霍正义毕竟是林富民最亲信的人,在林富民的的目光逼视之下,不敢再隐瞒,很惭愧地说:“三期扩建工程施工有我的关系户,存在一些问题。” 林富民盯着霍正义,半晌无语。 程庆魁从前面回过头来:“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要争取主动,不如我们自己抢先处置,下面的人该查的查,该抓的抓,也算是我们向中央做个姿态。如果等调查组工作结束了,那就更加被动了,可能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林富民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说了一句:“让你独当一面,是为了增加历练,你却搞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胸无大志。” 他显然是对霍正义非常失望。 霍正义赶紧表白:“书记,您别为难,错误是我一个人犯的,该打该罚我都接受。我辜负了您对我得培养和期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让我把责任担起来,处分、撤职,我都没怨言。” 林富民睁开眼问:“你担起来?你担得起来吗?刚才那个姓杜得副组长,指着我鼻子说,这是对人民的犯罪。你以为处理了你就能过关?这回我他么的能不能过关都不一定了。” 程庆魁试探着问:“要不要让驻京办运动一下?” 林富民看着窗外:“不要,一动不如一静。通知党委委员,都到江北来,先开党委扩大会。”他指着霍正义:“你在会上自己检讨,能多深刻就多深刻,这回的雷非要你自己顶不行。你跟庆魁商量一下,怎么做更稳妥,特别是海明省长那边要交待得过去才行,他不点头,这次我救不了你,挥泪斩马谡,我该斩还是要斩,明白吗?” “明白,责任在我,我必须承担。”霍正义挺了一下腰,好像很慷慨的样子。 林富民又对程庆魁说:“庆魁,你尽快跟组织部通通气,江北市委的班子要调整,让他们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可以多听听海明省长的,看他推荐什么人。” 程庆魁点头表示领会了他的意图,又接着问:“今天要不要跟海明省长见个面?不见面总不太好,他那边也很关键。” 林富民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了,就说:“你们安排吧,可以晚一点吃个饭。” 正说着,车上的大哥大电话响了,程庆魁接起来。 电话是江北市委宣传部的人打来的,说是有一位中国经济电视台的女记者要求采访林书记。 程庆魁记得去年曾经有一位经济台的采访组到江东采访,是康海明省长的关系,便询问林富民:“有一位中国经济电视台的记者要采访您,是位女记者。” 林富民一听,马上意识到可能是陈瑜来了,想了想说:“那就见见吧,场面不要太大,其他媒体一律不见。” 程庆魁说:“是不是可以见见中央媒体的,掌握舆论,增强透明度,对后面的工作有利。” 林富民看了程庆魁一眼,说:“那就先安排见经济台的,其他媒体明天找个专门时间都见见。” 说完,林富民又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陈瑜那张秀美的瓜子脸,自然上翘的唇角,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还有娇小柔软的身体...... 上次一别,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要见面采访,虽然时机并不是太好,但是,如果能一起叙叙旧,也算不虚此行了。 林富民脑子你浮现连篇,脸上露出了一点并不显著的笑容,但他那两名秘书出身的亲信却都看在了眼里。 看来,这位女记者的面子实在不小啊。(未完待续) 91 湖畔交心 因为想和陈瑜见面,林富民便取消了跟康海明会面的计划,派秘书长陈庆魁和江北市长傅建国向康海明请示工作,并转达林富民召开省委全会,改组江北市委的意见。 陈庆魁走后,霍正义单独陪同康海明前往月牙湖度假村。 月牙湖原本是江北市一片泄洪湿地,霍正义调到江北先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野沼泽。他到任之后,开始利用省里下达的水利建设资金对湿地进行疏浚改造,不过,他没有仅仅把疏浚改造当成水利工程,而是仿照杭州西湖苏堤,在湖西修筑了一条纵贯南北的长堤,将一整片湿地分为东西两部分,既保持了湿地的主要的蓄洪功能和生态功能,又有可以对湖西地区进行开发利用,还为江北地区增加了一条风景走廊,成为霍正义到江北之后最得意的政绩工程,自称堪比杭州的苏堤、白堤,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口碑,在江北县升级为江北市之后,这个工程成为霍正义升任市委书记的最大亮点。 长堤以东的月亮湖湿地面积很大,保留泄洪、蓄洪功能,保持湿地生态,湖区水草丰茂,景色怡人,春夏荷叶田田,秋冬芦苇枯黄,一片蒹葭苍苍的景象。水面上人工栽植了大片的莲藕、菱角、芡实的水生经济植物,又放养了一批麋鹿、黑山羊、野鸭等小动物,专门成立了一家月亮湖旅游开发公司经营管理,发展特色湿地旅游,取得了非常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分别受到国家水利部、环保总局、旅游总局的表彰,江北市也因此入选国家生态旅游城市。 月亮湖湿地的成功开发只是霍正义的第一步棋,他真正看中的还是长堤西面的月牙湖开发。 有了月亮湖湿地做招牌,月牙湖度假村的开发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各路资金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连南方的地产开发商都到这边来考察,不过,最终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项目总承包落入江北市城建开发公司的囊中,而城建开发公司又通过项目运作,用拆零分包的方式把大部分工程转给了江东省一家民营企业,当时还曾经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人给省纪委写信指控项目招标黑箱操作,纪委也派出工作组下来调查,不过,一直没有得出结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几年过去之后,月牙湖度假区的开发已经初具规模,不仅促进了月亮湖湿地的旅游发展,而且带动了环湖房地产开发,舆论的焦点很快就转移到超高的湖景房价格上去,早期招标黑幕渐渐就被人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对霍正义书记城市开发观念的交口称赞。 月牙湖度假村建成之后,林富民来过两次,他很欣赏整个月亮湖湿地的总体设计,还专门召开了现场会,把全省各个地级市、县级市的党政一把手都召集到江北市,学习月亮湖湿地和月牙湖度假村的开发经验,因此,月牙湖不仅是霍正义的头号政绩工程,也是林富民树立的头号样板工程,正是因为有他的特殊关照,江北市几乎成了江东省范围内的一个独立王国,除了林书记的指示、批示,省里其他部门的政令在这里都不通畅,即使对省长康海明,霍正义也不买账,对他来说,林书记才是江东的天,康海明只不过是天上一块云而已。 来到月牙湖度假村,林富民的心情好了许多。从车上下来,眼前一片月白风清,远处的长堤上树影婆娑,湖面上雾气召召,朦胧淡静,有如水墨田园画卷,让人有出世超凡之感。 “走走吧。”林富民叫上霍正义沿着湖滨散步,顺便听他讲一些当着别人不方面的话题。 林富民背着手,一边走一边问:“正义啊,你跟我讲一句实在话,这一次事故,你卷进去有多深?” 每次听到林富民叫他“正义”,霍正义都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感激之情。 他18岁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在公社当了五年通讯员,80年参加高考,考上了江东师范学院哲学系。他入学之前就已经入党,在校期间不仅学习成绩优良,政治表现也非常突出,曾担任过校团委宣传部长,毕业之后分配到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 当时同学们就说,霍正义的前途一片光明,他自己也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一心要在仕途上迎风展翅,高翔远举。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的前期,林富民还是江东省省长,江东的经济发展举步维艰,林富民经常下基层指导工作,而跟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多都不了解基层的情况,不懂经济,又怕吃苦,对农村问题不了解,写出来的材料空话连篇,经常受到林富民的批评。为此,他每次从基层回来都要换掉几名秘书,连办公室主任都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三四位。 有一次,霍正义跟随林富民到江东山区考察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落实情况。由于霍正义有农村公社基层工作经验,又是通讯员出身,对农村问题一向很留意,所以,他整理的材料内容很翔实,对一些问题阐述非常细致,一下子就得到了林富民的赏识。 那次考察回去之后,霍正义就从办公厅秘书一处调到省长办公室,级别也从副科升为正科,很快就成为林富民最得力的秘书。一年之后,又升为办公室副主任,晋级为副处。 虽然三十岁成为副处级官员并不是特别罕见,但罕见的是,不久林富民就接任江东省委书记,霍正义则紧接着就从省长办公室副主任升为省委书记办公室主任。 两年时间里连升三级,霍正义自己做梦都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好的事。从此,他不仅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对林富民更是忠心耿耿,凡是林富民想办的事,他都会尽心尽力去办,而且会处理得非常圆满。 就是在那段时间,林富民开始对漂亮时尚的女青年感兴趣,霍正义便在江东省城专门安排了一些隐秘的居所,供林富民使用,其中也包括梅园的别墅。而梅园别墅区的修建,实际上也为霍正义在江北市搞月亮湖湿地开发积累了经验。当然,从建设工程中捞取好处,也是从那个项目上开始的。 林富民担任省委书记之后,在江东一言九鼎,霍正义自然也是八面威风,许多人找门路巴结林富民一般只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公子路线,通过林富民的儿子林松涛,另一条就是想方设法攀上霍正义。 相比较而言,公子林松涛属于衙内的性子,结交成本高。而霍正义作为书记大秘,对各方面的情况都熟悉,手里又掌握大量公子林松涛不可能掌握的资源,办事更靠谱,所以,更多的人其实还是走秘书路线。 霍正义真正发迹就是那几年,他做的很聪明,从来不会直接收别人送的钱物,而是让自己的弟弟注册了一家公司,不断从找他办事的人那里获得一些工程,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咨询服务,渐渐就积累起一笔在当时看来已经大的财富,成为他老家霍家村的名门望族,连县委书记、县长都要经常去他家里慰问他的老父老母。 霍正义觉得,他能在仕途上发展顺利,一定是祖坟的风水好,因此,还特地回老家重修了祖坟,也算是一种光宗耀祖。 就在他修祖坟那年,霍正义被外放到江北县担任县委书记。 这是林富民担任省委书记之后的另一种安排,他要在省内地方上培植更多自己人,这样才能更加牢固地掌控江东的权力,把江东打造成他的独立王国。 就在林富民找霍正义谈话那天,第一次称呼他“正义”,此前都是叫他“小霍”。 “正义啊,组织决定派你到江北县工作,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 霍正义记得很清楚,那次谈话是在梅园里,林富民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那正是梅子黄熟的时候,到处都弥漫着那种梅子的果香。 “林书记,我还是愿意留在您身边工作,在您身边工作进步快。” 霍正义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大实话,在林富民身边工作三年不到就连升三级,成为江东省地面上赫赫有名的一号大秘,在别的地方工作是不可能有这样快的升迁速度的。 林富民似乎对霍正义的回答早有预见,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工作不能只考虑个人的进步啊,眼下发展的速度很快,各地都急需一批像你这样的同志深入下去,到基层去建功立业。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讲党性,不能讲条件。” 霍正义明白林富民的意思,找他谈话绝不是仅仅为了做他的思想工作,把最得力的大秘派到江北去,林书记一定有更深的用意。 霍正义没有讲条件,一个人,一辆车,就到江北县上任了。 “正义啊,江北的经济发展比江南慢,工作条件、生活条件都比江南要差,让你去江北就是要锻炼你,锤炼你。如果你能把江北这个相对落后的县搞好,那就是资历,就是资格,将来才能堪大用啊。” 这是临行前林富民对霍正义说的一番交心的话,不仅是对他的期许,也是对他个人前途的一份保证,他是让霍正义明白,派他到艰苦的地方任职,是对他更大的爱护。 果然,霍正义担任江北县委书记两年之后,江东省开始酝酿把江北县升级为江北市,以更有效地带动江北地区的经济发展。 当批准江北设市的红头文件下达之后,霍正义便直接从县委书记升为市委书记,从正处一下跃升为正厅。 那个时候,月亮湖湿地基本改造完成,大部分对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评价几乎都是正面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现代化,霍正义具备了干部四化的各方面条件,只要再积累几年资历,升到副省级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一颗正在成熟的果实,只要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一举手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就在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时候,偏偏发生了化工厂火灾事故,这是霍正义参加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坎,能不能迈的过去,能不能平稳过关,将来的前途会不会受到影响,他个人的一切都被绑进了火场。 “书记,我辜负了你对我培养,这两年思想上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手伸得太长了。”霍正义心情非常沉重,跟在林富民身边,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边承认错误,一边准备接受父亲的训斥和责罚。 林富民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你们班子里还有什么人卷进去了?调查组为什么问得那么详细。” 霍正义低下头:“化工厂是江北最大的国有企业,多数人都有利益瓜葛,三期扩建列入省内重点工程,都想从这口锅里捞肥,要是深究起来,恐怕都难逃干系。” 林富民仰头望天,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个市委班子都倒在一场大火里,我这个省委书记是要负政治责任的,我对你们太纵容了。” 霍正义听得出来,林富民的话中不仅有失望,还有些无助,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如果这件事把林富民也牵连上,那就没有人能替他遮风挡雨了,跟随他的这些人也就走到仕途的终点了。 “林书记,您就拿我开刀吧,我是咎由自取,不该伸的手乱伸,受什么样的组织处理都应该。”霍正义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心的感觉有点凄凉,他清楚,如果真对他进行组织处理,那个从公社通讯员成长起来的市委书记,很可能就会落回原点,曾经的辉煌就会成为他记忆里的浮尘。 “你要做好这个准备,这两天把能处理的事情先处理一下。”他停了一下,又问:“松涛在你这里有生意吗?让他都清掉,不要再添麻烦了。” 他儿子林松涛一直在江北市拿项目、做工程,比在省城做得还要大,都是霍正义给开绿灯,林富民对此早就知道,也正因为如此,他对霍正义在江北种种越来越不好的名声才不闻不问。 “松涛在这边还有一块地,是跟化工厂三期配套开发的,前提投入从银行贷款,现在要撤出来会有点麻烦。” 霍正义还想说说什么,林富民摆摆手:“这些我不管,你让他自己处理。” 这时,郝秘书走过来。 “林书记,电视台的陈瑜到了。” 林富民点点头,然后又对霍正义说:“你不用陪着我了,去忙你的工作吧,要抓紧时间处理好善后,行动要快,口径要统一,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霍正义答应了一声走了,林富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淡,对一旁的郝秘书说:“他以前也像你一样,在我身边工作,能力很强,很有魄力,把江北市建设得很好,现在却出了这种事......可惜了。你们以后都要吸取教训。” 郝秘书小心地回答了一声:“是。” 林富民迈步朝回走,远远就看到别墅院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这边望,心里不禁有些激动,就像忽然看到了一阵清风,把蒙在他心头的团团云雾一下子都吹散了。 什么责任事故,什么调查组谈话,什么亲信的前程不保,现在他关心的只有陈瑜见到他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小郝,让他们安排烤鹿,就到院子里烤。” 一面吩咐着,林富民三步两步走上别墅院落门口的台阶,满面含笑朝陈瑜挥了两下手。(未完待续) 92 内参 9章 陈瑜站在院子里,隔着一道石头矮墙向林富民那边看去。 她早就看到了林富民由远而近走过来,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感,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在清凉的夜色里甚至显得冷若冰霜。 “大明星,你好啊,呵呵呵。”林富民走进院门,上前跟陈瑜握手。 “你的手有点凉啊。”他一手握着陈瑜绵软纤细的手指,另一只手趁机去摸她的小臂。“要不要到屋里面坐啊?” 林富民的关切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在他心里,自从陈瑜收下他送的银行卡和钻石首饰之后,就已经是自己人了,只不过,这个丫头性格太烈,不会像一般女子那样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否则的话,她早就该是他的人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站在湖边看风景,真是太有境界了。” 陈瑜说话的语气显然充满了讽刺,但林富民一点也不恼。这个丫头就是这么有性格,就应该这样说话,这样说话才越发透出她那种香辣的味道。 “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着急也没有用了。每逢大事有静气,当一把手的,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掌稳了舵,不能自己先乱了手脚。我如果沉不住气,像老康那样到现场瞎诈唬,下面的人就全毛了,还怎么处理善后啊?” 林富民说着,拉陈瑜坐下,又接着寒暄:“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打招呼啊?” 陈瑜嘴角微微翘动了一下,算是给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们采访记者在事发之后十个小时就赶到了,我是在看了《新闻内参》之后才决定过来,想听听你怎么说。” 《新闻内参》是中央各大新闻媒体合编的一份国内资讯简报,一般提供给厅局级以上高级干部做参考,不公开发行。 林富民平时也会翻阅一下《新闻内参》,这两天一直忙于处置江北化工厂的事故,便忘了关心一下形势动态,听陈瑜这么说,就吩咐郝秘书:“把参考都拿来,看看写了什么。” 他翘起二郎腿,点上一支烟,笑着问:“你怎么样?看着好像又瘦了一些。” 陈瑜直视着他,不冷不热地说:“你不是看见了?还活着。” 林富民干笑了两声,见旁边无人,就欠身低声说:“还没原谅我是吗?我可是实心实意地悔过啊!呵呵!” 陈瑜拿起他放在圆桌上的烟,抽出一支自己点上,重重吸了一口,然后朝林富民脸上吐出去:“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也用不着悔过。”她弹了一下烟灰,把燃烧着的香烟竖起来,问:“这里面不会有迷药吧?今天我可又是一个人来的。” 林富民尴尬地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怎么会再用那种江湖手段。你放心,今天我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咱们只谈工作,绝不跑题。” 陈瑜冷笑了一声:“只谈工作?那我用得着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吗?咱们总要谈点工作之外的话题吧?” 林富民听着陈瑜话里有话,就露出一副猥琐的神情:“我是只准备谈工作,不过,你要是有心情谈别的,我也可以奉陪。那种事,本来就要你情我愿。” 陈瑜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林富民一直隐忍着,但陈瑜这样说,还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就往后一靠,板起了脸:“你说话要注意分寸。” 看都不看他一眼,将手指间的半截香烟弹出去,闪着红光的烟头旋转着落到数尺之外,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挑衅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说话的分寸了?是在给人下迷药之前吗?” 林富民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来,一股火气直往脑门上撞,他瞪着陈瑜,很想发作出来,可是,一看到那张挂着不屑表情的瓜子脸,已经撞到脑门的火气自己就泄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还是对我有怨气,我说过,愿意尽量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你说吧,这次到江北来见我,到底有什么要求?” 陈瑜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郝秘书拿着几分材料从屋里出来。 郝秘书把材料送到林富民手里,低声问:“鹿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开始?” 林富民点头说:“可以啊。”他脸上又露出笑容,对陈瑜说:“等会请你吃烤鹿肉,这可是明月湖湿地的特产,野生放养的,味道好得很啊,比内蒙的烤黄羊还要美味!” 陈瑜没说话,看着林富民带上花镜,在院灯下翻看郝秘书送来的内参。 一开始,林富民翻得很随意,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几篇关于江北化工厂的文章,于是,就认真地读起来。前面几篇都是对针对事故原因做的采访和分析,什么管理不严,安全措施不当,工程施工粗暴,都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后面又读到一篇评论,越读越不对劲,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时,有七八个厨师进了院子,两个人抬着一头剥了皮的鹿,两个人抬着炭火盆,其他几个有的扛着架子,有的拎着刀具,有的端着调料盘子。 一位带着大厨高帽的胖子笑呵呵地向林富民打招呼:“林书记,您好久没到江北来了,又想我烤的鹿肉了吧?” 林富民放下手里的材料,拿着烟站起来,笑着走过去跟胖大厨打招呼:“赵师傅,你好啊,今天又要看你的手艺了。”他给赵大厨让烟,把烟盒塞到他手里:“大家先抽一支烟,等一会可要好好露一手啊,今天有一位北京来的贵客要鉴赏你们诸位的手艺。” 赵师傅点上烟,把剩下的大半盒烟交给身后的徒弟:“拿去抽,林书记给的烟,是高级的好烟嘞。” 他接着对林富民说:“林书记,你放心,我老赵的手艺从来都不打折扣,不是我自己吹,我这手艺,北京全聚德烤鸭的同行都学不来。” 林富民哈哈笑起来:“赵师傅,我就欣赏你这份豪气,将来,咱们你也给咱们江东闯出一块牌子来,赛过北京的全聚德。” 赵师傅更得意了:“那还不简单地很?咱们这鹿个头大,全聚德十只鸭子也赶不上一头鹿,自然赛过他们了。”说完,他就跟徒弟们去忙活了。 林富民坐回原来的地方,对陈瑜说:“我就喜欢这里的烤鹿肉,不仅喜欢吃,也喜欢看,看着炭火把一头鹿烤得吱吱流油,闻着那股子有点焦糊的肉香,别提多开胃了。” 陈瑜冷冷地说:“江北化工厂一场大火烧死了1条人命,你却还有胃口吃烤肉。他们也真够费事的,干嘛还要自己烧炭火,拿到化工厂去烤不就行了吗?应该还有一些余烬,烤一头鹿不在话下。” 林富民无奈地指点着她:“书生意气,这是两码事嘛!还有刚才那篇文章,那个叫什么‘群声’写的评论,批评江东省委处置不利,主要领导迟迟不露面,这不符合事实嘛。康海明同志一直在现场指挥,他是受省委委派到现场的,是代表我的嘛。写这些东西,完全不负责任,淆乱视听,误导舆论。” 见林富民有些情绪激动,陈瑜反而更加平静了:“你知道‘群声’是谁?” 林富民看着陈瑜说:“我不管他是谁,等事情过去了,我要亲自到北京去见见这个人,我要问问他,在这个时候写这种不负责任的文章到底是什么居心?他还讲不讲新闻导向?讲不讲政治?这种人竟然写大参考的文章,简直不像话。” 陈瑜笑了,这是她这次见到林富民之后头一回露出笑脸,把林富民笑得有点懵,忙停下独白。 “你真见到他怕就不敢这么问了,宣传部的邱部长见到他还要请他坐上座,你见到他,怕是只能站着听他训你。” 林富民本来就心虚,听她这么一说,更增加了几分不安,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他到底是谁?你说说,我到要看看他怎么训我。” 陈瑜眨了一下眼睛,那双灵动的眼睛射出两道锐利的光,直接刺穿了林富民的虚张声势。 “你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吗?那好吧,告诉你也可以,要这个数。”她伸出手指,手心手背翻了一下。 林富民盯着陈瑜的眼睛,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要不是对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有太多的难舍,他真想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你这是讹诈,丫头,这样做很危险。”林富民轻蔑地笑了:“我经过的风浪比你想的都多,你觉得你能得逞吗?” 陈瑜往后一靠,双手拍着藤椅的边框,还是满不在乎地说:“好吧,不愿意就算了,等会儿就不是这个价了。” 她忽然把话题一转,问:“你怎么不请我喝酒啊?是不是没带着药?” 林富民忙招手让站在远处郝秘书,让他去把酒拿来。 陈瑜对郝秘书说:“最好先来一杯威士忌,不加冰的。” 酒端上来,陈瑜自己拿过酒瓶,故意先打开瓶盖闻了闻,一副很不信任的样子。 林富民觉得她这样倒是蛮可爱的,就笑着说:“放心,不会有问题,喏,我先喝。” 陈瑜就斟了大半杯,亲手递给他:“你喝了,要是真没事我再喝。” 林富民就像吃了蜜蜂屎一样,趁着接过酒杯的机会,在陈瑜的手上捏了一把,弄得自己心里痒得不行。 “好、好,我先喝。”说着,他端起大半杯威士忌,咕咚咕咚两就是大口,然后一咂嘴:“好酒,你看,没事吧?” 他又对郝秘书说:“小郝,这酒还有没有,给赵师傅他们拿几瓶,让他们回去喝。”然后看着陈瑜:“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不仅我喝,还请几位厨师喝,还能有问题吗?” 陈瑜这才给自己也斟了小半杯,端起来主动跟林富民碰了一下:“好吧,算你还有诚意,干了。” 林富民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很爽快地把剩下的酒都干了。 赵师傅那边收到郝秘书和服务员拿来的送给他们的酒,跑过来,大声朝林富民道谢:“谢谢林书记送的好酒,鹿肉马上就好,我先搞一点小菜给你们下酒,马上就好。”说完,又回去忙活了。 林富民拿起酒瓶给陈瑜倒酒,见她没喝完,就说:“你怎么赖酒啊?这可不对啊,干了干了。” 陈瑜单手托着酒杯,在唇边转着,低眉看着林富民:“生意还没谈成,不能干啊。” 林富民给自己斟上酒,哈哈一笑:“你需要钱的话可以直接开口,我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老党员,讲原则,不做生意。” 陈瑜眯起眼睛,拉长声音说:“真的不做生意?那你就要错过一条重要消息了,我本来还打算再让你出个价呢?” 林富民又喝了一口酒:“什么消息也不能用原则做交换,我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难道还会让你这么个毛丫头唬住了?” 陈瑜笑了,把酒杯放下,盯着林富民那张脸:“我当然是唬不住你了,可是,钟部长总可以吧?” 听到钟部长三个字,林富民不禁一愣,他也盯着陈瑜的脸,仔细打量起来。 看她那副不冷不热、神神秘秘的表情,难道真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未完待续) 93 醉女人 9章醉在女人 陈瑜提到的钟部长名字叫钟诚,是中组部常务副部长,主管对中央委员一级的正省级干部考察评价工作,林富民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听到陈瑜说钟部长,他心里多少都有点忌惮,一时竟搞不清眼前这个丫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认识钟部长?”林富民表面不动声色,但问出这句话来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心虚。 “怎么?你不相信?这也正常。”陈瑜抿了一口酒:“我跟别人说,到了江东都是省委书记请我喝酒,很多人都不信,可这就是我工作上带来的便利啊。如果到岭南,我就是特区梁天明书记的座上客,别人信不信有什么关系?” 林富民笑笑:“我没有说不相信,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你怎么会突然提到钟部长。”他两眼不错眼珠地盯着陈瑜,这一次却不是看她姣好的容貌,而是想穿透她那张漂亮的外表,看穿她的大脑活动。 陈瑜却显得更加从容,甚至还有点得意地卖弄。她翘起二郎腿,小巧的脚尖有节奏地晃动,骨感的脚踝呈现的肉色比其他部位更具有诱惑的魔力,林富民忍不住会看上两眼。 林富民见她笑而不语,而且明显流露出一副轻薄、风骚的神态来挑逗他,便又有些心动,将自己的藤椅朝她挪近了许多,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钝角,变成了锐角,藤椅之间还有一尺半的距离,而下面的膝盖却几乎牴到陈瑜的腿了。 “我洗耳恭听,你就说吧。”林富民把手搭在陈瑜的藤椅背上,随时准备顺势就往她身上摸。 陈瑜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那你还是再喝杯酒吧,别把你吓坏了。” 林富民哈哈一笑,把半杯酒一饮而尽:“我这是给你面子,,可不是怕被你吓坏了。什么样的风浪我没经历过,还会让你几句话吓着了?”他忽然又警觉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变着法灌我酒吧?” 陈瑜摇摇头:“我没兴趣灌你,就想看你愿意出个什么价,因为,我感觉这个消息还是很有价值的。” 林富民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那你就说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是好消息我就出个价。” 陈瑜抖动着脚尖,晃动着挂在脚上的高跟鞋,淡定地说:“肯定不是好消息,林大书记,你自己用脚后跟想想,你们江北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好消息呢?好消息只是讨喜,并不值钱,相反,坏消息虽然不讨喜,却要值钱得多。” 林富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咱们就开诚布公,你说说,我听听,要是真有价值呢,我绝不会赖账,怎么样?” 陈瑜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看着林富民,冷冷地说了四个字:“要查你了。” 林富民心里咯噔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手里的酒杯都晃了一下子,杯中的酒洒出了不少。 他赶紧变换了一下坐姿,企图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态。 陈瑜虽然看在眼里,却也不点破他,一欠身拿起林富民放在桌子上的香烟,自己拿了一支点上,很惬意地吸了一口。 林富民喝了一口酒,故作镇定地说:“组织审查很正常,对领导干部经常要查一查,这是正常的组织管理。查我不代表我有问题,算不上什么坏消息。” 陈瑜耸耸肩膀:“在这个时候查你还能说是正常组织审查,你够坦荡的。”她拿起酒瓶,又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心底无私天地宽,既然襟怀坦白,那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这事就不提了,来吧,干杯。” 这一次林富民没有再干杯,只是喝了一大口,便要把酒杯放下。 陈瑜拦住他,继续劝酒:“喝啊,喝干。说一句你不太喜欢听的话,组织审查一开始,你以后还能不能这样喝酒都不一定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到林富民的心尖上,一股无名之火随着酒劲撞上来,他厉声喝斥:“你放肆!一个电视台的小主持人有什么了不起啊?竟敢跟我这么说话,组织上真要审查我,现在也属于机密,你怎么知道的?钟部长是什么人,怎么会向你泄露机密?这半天疯疯癫癫的,如果不是看在你我有点交情,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抓起来,制造政治谣言,你有几个脑袋。” 林富民还要再说什么,赵师傅领着两名服务员端着下酒菜走过来。 “林书记,我给你准备了一道特别的小菜。”他将一小盘酱色的东西举到林富民面前:“这是好鹿鞭,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林富民听了脸上一阵尴尬,对赵师傅说:“老赵啊,我在谈工作。” 赵师傅赶紧知趣地把盘子放在桌上,领着服务员退下去。 陈瑜一脸的冷嘲热讽:“真有意思,我要是写野史小说,就把这个情节写进去:即将被调查的省委书记,居然还有心情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喝酒,而下酒菜竟然是颇具壮阳功效的红烧鹿鞭。”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进嘴里,咂么了几下,连连点头称赞:“嗯,味道不错,有点像牛蹄筋。” 她转头看看林富民:“吃了真的管用吗?只是心里安慰吧?像你这样外强中干的,必须吃药才行吧?不吃药就得给女人下药,对吧?” 林富民被她这么一说,刚才的火气又跑没影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真拿你没办法。” “你可以给我下迷药啊。没关系,今天我不会怪你。不过,如果组织上找我调查,我会直说的,你放心,我不怕丢人。”说着,她喝了一口酒:“真**的带劲,喝威士忌就鹿鞭,简直是绝配。” 林富民默不作声,看着陈瑜又吃又喝,不知为什么心里真有一点恐慌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正坐在悬崖边上,随时都会倾覆。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这些年在江东的所作所为,贪污受贿,不用说全部都查一个底儿掉,就是查出冰山的一角,也能保证他吃牢饭吃到死。 “你怎么不吃啊?”陈瑜端起酒杯:“不吃就喝酒,来,我陪你干一杯。” 林富民跟她碰了杯,却没有喝,感觉手上这个小小的杯子都有千钧重。 “怎么了?不吃不喝也挡不住啊。你清正廉洁,襟怀坦白,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富民暗暗骂自己没尿性,竟然在一个毛丫头面前被他几句话给镇唬住了,平时的威风到哪里去了?关键时刻一点主见都没有了,这才叫做贼心虚。 “你说吧,你这是听谁说的?”林富民又软下来,显得有些气短。 “这你不用管了,反正是比你大的。”陈瑜毫不掩饰地又夹起一块鹿鞭:“官比你大,这个东西也比你大,咯咯咯。” 林富民心里骂了一句:“臭婊子,你得意什么?老子要是能过了这一关,非把你草烂了。” “你怎么能证明不是瞎说?” 陈瑜看看他僵硬的表情:“我什么都证明不了。过些日子如果你平安无事,那就是我瞎说。可是,万一有事的话......那时候你再信我也晚了,对吗?再说,你在北京也应该有关系吧?怎么不赶紧打听打听,这时候要是能活动到点上,说不定还有缓冲的余地。” 陈瑜又跟他碰杯:“喝吧,别老让我一个人喝,要不然我又该怀疑里面下药了。” 林富民没有再推辞,三口两口把一大杯酒喝干了。 这一杯酒下去,林富民觉得火烧火燎的。这半天一直空着肚子喝酒,洋酒又容易上头,他感觉有一点晕乎乎的。 “鹿肉好了没有啊?”他大声喊了一嗓子,显得十分不耐烦。 正在围着烤肉架子忙活的赵师傅听到了,连忙回答:“好啦,好啦,这就好啦!” 很快,一箅子香喷喷的烤鹿肉端上了桌。 陈瑜探身去闻,赞叹道:“嗯,真香啊,要不是化工厂着火,我还真没机会吃到这么难得的美味。”她笑着对林富民说:“谢谢林书记的款待,我就不客气啦。” 她右手夹肉,左手端杯,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大快朵颐,还一连声地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月牙湖畔,豪气冲天,怎么就跟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似的,林书记,你太会享受了!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干杯、干杯!” 看着陈瑜又吃又喝,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林富民对她刚才说的话越来越信以为真,心里也就更加惴惴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再吃东西,接连又被陈瑜有灌了几杯酒,一瓶十二年的芝华士就见了底。 陈瑜手里挥着空瓶子,对坐在火盆附近的郝秘书喊:“大秘书,快拿酒来,酒都没有了,你们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郝秘书赶紧走过去,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眼睛却盯着林富民,低声说:“林书记,别喝太急了,这酒上头。” 陈瑜一听,立刻就恼了:“老子让你拿酒,你他么的跟林书记啰嗦什么?狗眼看人低,老子跟你说话,你看林书记干嘛?” 陈瑜一边骂着,心里忽然就想到了当初自己受辱,就是这个家伙把她从酒店带到林富民的别墅去的,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在手里的空酒瓶呼地一声就朝他裤裆部位捅过去。 郝秘书一向是只盯着林富民的脸色看的,即使在陈瑜骂他老娘的时候也没有去看她,所以,陈瑜突然发动攻击让他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就被弯下身子,捂住了裤裆在原地打转,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 陈瑜还是觉得不解气,倒提了酒瓶就往他头上咂,一下、两下,第三下没砸出去,就被林富民从后面抱住了。 陈瑜还在挣扎,抬脚往前踢,嘴里各种脏话骂出来:“你这个不是人养的狗杂种,你他么狗眼看人低啊,乌龟蛋孵出来的烂土鳖!你算什么东西!让你拿酒就拿酒,你看他么的看个狗啊?” 林富民把陈瑜拖回座位,不停地劝着:“消消气,消消气,这是干什么?有失身份啊!” 两位厨师和服务员过来把郝秘书搀扶到一边,幸好威士忌酒瓶比较结识,在头上砸一下只起了个包,另一下砸到了肩膀,没有太大妨碍。 林富民笑起来:“你啊,这是酒喝多了撒酒疯,让小郝赶上了。也就是他脾气好,要是换个别人,早就揍你了。” 陈瑜冷笑一声,大声说:“操.我都不怕,揍我算什么?有种的来,他不就是仗着你狗.日的撑腰,尽干缺德事吗?” “好啦,好啦,越说越不像话!你该回去了休息了。” “回去?回去干嘛?你不想让我留下共度春宵吗?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夜色,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鹿肉,还吃了鹿鞭,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放,你忍心让我走吗?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几位厨师听得清清楚楚,站在那里看着,一时都不知所措,以为陈瑜真的醉了。还是赵师傅有经验,赶紧收拾了家务什带着徒弟们开溜。这种火爆场面,不是厨师傅该看到的,看多了没好处。 林富民这时候才开始后悔,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怎么会在这种敏感时期轻易答应跟她见面呢?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还是赶紧把她打发掉的好。 “小陈啊,你喝多了酒,我也不怪你,现在不许再闹了,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林富民招呼门口外面的警卫人员。 陈瑜还是不依不饶:“真你么的小气,酒不让喝好,饭不让吃饱,吃了鹿鞭也不打炮,装模作样的,你真想在查你之前迅速变身为模范党员?” 林富民一拍桌子:“你够了,再胡说就把你关到看守所去。” 陈瑜笑起来:“好啊,来啊,关起我来,打折我得腿,打掉我的牙,毁了我的漂亮脸蛋,你还有什么卑鄙的手段?难怪你蠢到要用迷药才能弄女人,你以为我会怕吗?自己抬头看看,老天爷看着你这狗娘养的呢!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林富民气得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两手发抖,正要发作出来,郝秘书从屋里跑出来,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林富民站起来,一指陈瑜,吩咐道:“把她送回去。”说完,迈步朝外走,郝秘书紧随其后。 陈瑜得意地唱起来:“王八犊子夹着尾巴逃跑了,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一切贪官污吏都是狗娘养的纸老虎!” 她一面笑着,骂着,一面抓起酒杯,恶狠狠地摔在石板地上,摔得粉粉碎,接着,又掀翻了面前的小方桌,没吃完的下酒菜和一大盘烤鹿肉全倾倒在地上,院子里一片狼藉。(未完待续) 94 又起一波 95章 陈瑜被送回了市区的记者驻地——江北市文华酒店。 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回到酒店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心里非常懊恼。 这次江北化工厂发生严重火灾事故,中央公开表态,要彻查事故原因,严肃处理直接责任人员,也要追究江东各级党委政府的失察、失职责任。 一位跑时政新闻的大报同行说,这次江东省委书记悬了,中央本来就已经收到很多反映他问题的举报和尚访,这次事故应该够他喝一壶的。 陈瑜原本想利用好这次机会,从林富民嘴里诈出一些关于他自己的问题线索,这次冒险主动去见他。按照她预先想好的计划,她先用有关中央领导的传闻镇住他,然后再把他灌醉了,让他自己说出自己在江东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可惜,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太沉不住气了,关键时刻没有控制住情绪,把满腔的怨气和愤怒都撒到了郝秘书身上,而林富民这个老狐狸周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漏,一直把他自己装在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安全套里,说得都是一些不关痛痒的官话、套话,没有一句能直接指明他违法乱纪。 陈瑜一个人在房间里懊恼了一会,取出藏在手包里的微型采访录音机,重复播放刚才的录音,越听越觉得泄气。 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记者,做隐蔽采访都比这个要做得好,真是太失败了。到底还是没有把林富民研究透,掌握的情况太少,根本问不到点上,也就抓不到他的命门。 把录音听了一遍,除了证明她自己撒泼发狠,几乎完全没有对林富民不利的证据,白白浪费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搜证机会,如果再坚持一会,稍微加一把火,再让林富民多几杯酒,说不定就能成功了。看来,还是自己太缺乏经验了,完全低估了林富民的素质,也低估了他的酒量,大半瓶芝华士居然没事,简直就是一等一的酒囊饭袋。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如果让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掌握了这份录音带,至少可以说明林富民对这次事故根本没放在心上,事故调查组正在加班加点进行调查,林富民却到明月湖私会女人,吃烤肉,喝花酒,这个态度如果传出去,对林富民也非常不利,如果让中央高层知道了,说不定就能断送了他的前程。 现在只能这样做了,充分利用现有的材料,造成对林富民的不利影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次扳不倒他,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陈瑜立刻动手,用双卡录音机将磁带进行了简单处理,准备复制几份,分别送到调查组和中央其他有关部门,就算扳不倒他,也泼他一脸屎,让这个畜生恶心一阵子。 陈瑜正在复制录音带,忽然有人敲门,她警觉地先把录音机和磁带藏到柜子下面,然后才去开门。 “谁啊?”陈瑜隔着门问了一句。 “是我,张喜。”外面传来节目制片张喜的声音,陈瑜这才打开门。 陈瑜刚打开门,张喜就急火火地说:“出事了,事故调查组外面有群众聚集,省地两级的主要领导都赶过去了。” 陈瑜一听,立刻吩咐:“赶紧都叫起来,去现场。”说着,她回身换上运动鞋,抓了一件长袖夹克衫就往外走。 等陈瑜带采访组赶到事故调查组驻地的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非常混乱了。 事情的起因是地方政府给事故死难者家属的补助费引起的。 为了安抚死难者家属的情绪,江北市政府临时善后小组决定给每位死难者先期补偿000元,作为丧葬费和家属的生活补贴。 这本来是一件很有人性关怀的事,可是下边在执行的过程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出现了误传说,这000元就是最后的死亡补助,家属签了字就算接受了补助,今后事情就结束了,国家的抚恤金被地方政府截留用来弥补事故造成的亏空。 本来毫无根据也毫无逻辑的误传,居然在死难者家属中引起了许多不满,他们不肯接受临时补助,还要求地方政府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死一个人到底给多少抚恤金,要签字画押,向外界公开。 临时善后小组的工作人员平时都是机关里的大爷,说话从来都是横冲直撞的,面对家属们提出的要求有些不耐烦,有人就指责家属是利用死人向政府进行讹诈,还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之类的话。 这种话当然很伤人,本来就是生产责任事故,是严重的人祸造成了人员伤亡,这种时候对家属不妥善安抚,还说出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话,任谁都不能接受。当时就有家属把善后小组的工作人员给打了,打得还很重。 江北市公安局下面的一个派出所接到报案之后,也不分青红皂白,把打人的家属给抓了。 公安局那边一抓人,很多家属都被惹毛了。 死难者尸骨未寒,地方政府一毛钱的补助、赔偿都没有见到,公安局就抓了死难者家属,这是明摆着是官官相护啊。于是,大家就都去找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反映情况,要求事故调查组主持公道,给死难者家属一个交待,也给死者一个告慰。 死难者家属一个个披麻戴孝,抱着亲人的遗像,抬着花圈,挑着白幡,像出殡一样来到调查组驻地,一哭一闹,一下子就聚集了大批围观的群众。 围观群众很多都是化工厂的工人,也有附近的村民,暗中都帮着那些家属站脚助威,嚷嚷着让调查组领导出来讲话,不仅要给死者家属一个公道,也要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交待。 事故调查组看到群众的情绪激动,一面派人接待死难者家属,听取他们的诉求,一面通知江北市政府,尽快派人到现场处置,疏散现场围观的群众,以免影响调查组的正常工作,更不能造成不稳定。 当时,江北市委书记霍正义正与省委秘书长陈庆魁一起向康海明省长汇报工作,康海明对江北市党政机关对这次事故的善后处置有很多不满,批评的话都说得很重,霍正义虽然偶尔争辩几句,但还是被康海明抢白得窝了一肚子火。 霍正义一肚子火正没地方撒,就接到的消息说,有人包围事故调查组驻地,聚众闹事,严重影响了事故调查组的正常工作,死难者家属也乘机向事故调查组告歪状,指责江北市政府压低死亡抚恤金。 霍正义一听就怒不可遏,指示江北市公安局长,立刻派人维护秩序,动作要果断,该抓的抓,不能纵容那些乘机扰乱社会治安的不法分子,保持江北市的大局稳定。 公安局接到市委书记的明确指示,立刻部署治安警力前往事故调查组驻地进行现场处置。 公安局的增援还没到,江北化工厂附近的村民代表也到调查组反映情况。他们向事故调查组控告,江北化工厂三期工程征地存在严重的贪污腐败,征地补偿款分到村民手里的不足国家标准的四分之一,大部分都被工程承包商和村干部贪污、克扣了,要求调查组为村民主持公道,追回征地补偿款,弥补村民受到的损失。 尽管调查组的同志反复解释,他们的任务是调查造成本次火灾事故的直接原因,征地过程中的问题不在事故调查的职责范围内,建议村民向有关主管部门反映,同时,调查组也可以将村民代表的意见转达给地方主管部门,但是,村民代表认定了事故调查组是中央派来的,代表中央,不管工作人员如何解释,坚持要求见调查组的领导,递交请愿书。最后,经过反复解释、劝说无效,只得由事故调查组副组长杜善杰出面接见了村民代表,并且表示可以把村民的意见向地方和中央的有关部门反映,特别是向纪检监察机关转达。 就在这个当口,江北市公安局的治安警力赶到了调查组驻地,一边劝说群众不要围观,一边在旅馆周围拉起一圈警戒线。 与此同时,江北化工厂的负责人、工会负责人、村镇干部,也都赶到现场,分别劝说自己认识的人尽快散去,不要聚集围观。 本来一切都很很顺利,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围观群众也开始逐渐散开,事情完全可以平静地解决。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几名警务人员与围观群众发生了争执,有人叫嚷警察打人,结果,平静的局面几乎瞬间失控,正在散开的群众再次迅速聚集,要求揪出打人的警察,其中一些人乘机寻衅滋事,在混乱中对警务人员进行辱骂、推搡、冲撞,甚至有人开始抢夺警械,这就迫使警务人员不得进行自卫,并对寻衅滋事的个别人采取强制措施。 原本是安第斯山脉的几只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却在太平洋形成了一场台风。 警务人员与个别寻衅滋事者的冲突迅速被误传,有的说是扣押了伤亡人员家属,逼着他们签字画押,有的说是村民代表被抓,种种流言引发了更多周边群众赶来围观,附近村民也赶来声援他们的代表,整个局面完全陷入了混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市委书记霍正义知道责任重大,一面亲自带领市委班子赶往现场处置,一面不得不向林富民和康海明等省领导汇报。 林富民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是陈瑜用酒瓶子捅了郝秘书的裆部之后。 郝秘书被人扶到屋里,那股子钻心疼痛刚缓和了一点,江北市委值班室的电话就打了过去,在电话里把事故调查组驻地发生的情况做了报告。 郝秘书在电话里听完情况介绍,意识到问题严重,几乎忘记了刚刚受到陈瑜的要命一击,赶紧跑出去向林富民报告。 江北化工厂的严重火灾事故已经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震怒,如果再因为处置不当引发群众和舆论不满,造成社会不稳定,林富民这个省委书记也就真的不用再干了。 林富民当即就离开月牙湖度假别墅,匆匆赶往江北市委大楼,准备在那里听取情况汇报。 路上,林富民不住地再想:“屋漏偏早连阴雨,事态不能再扩大了。再出点情况,中央可是真的要查我了。”(未完待续) 95 省委书记栽跟头 林富民赶到江北市委,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都在指挥中心会议室商讨对策,但是,由于市委书记霍正义不在场,显得有些群龙无首,省委秘书长陈庆魁坐在前面,听取大家轮流发言。 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每个人都是大烟枪,似乎是通过吞云吐雾来表达他们对情况的焦虑。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林富民的到来让会议室里沉闷的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原本昏昏欲睡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表情严肃地把目光集中到省委书记身上。 有省委书记坐镇指挥,大家也就有了主心骨,最重要的是,即使出了问题也不用他们单独顶雷了,因此,每个人都表现出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战斗意志。 林富民点上烟,他要让自己的脑子快速转起来。 秘书长陈庆魁站起来,指着墙上悬挂的一张示意图向林富民汇报:“情况很严重,闹事的群众把事故调查组包围起来,要求公布化工厂事故原因,惩办造成事故的主犯,还有人叫嚷惩治贪污腐败。江北市公安局治安大队派出警力试图拉起警戒线,与个别闹事者发生了冲突,他们就有人造谣说警察无辜打人,不明真相的群众误听误信,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现场谁在指挥?”林富民皱着眉头问。 “霍正义书记和市长、公安局长都在现场,正在向群众做解释工作。可是,现场群众的情况很复杂,诉求也很多,他们要求省领导和事故调查组的领导出来讲话。”说到这里,陈庆魁看了一眼林富民的铁青的脸色,然后才接着说:“刚刚在电话里跟康省长做了沟通,他已经了解了情况,正从化工厂事故现场指挥部赶过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林富民手里夹着烟,脑子里已经把所有的情况梳理清楚,他知道,现在要立刻做出处置,尽快平息事件,不能再让事态扩大,更不能让局势失控。 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干部,有的认识,有的面熟,更多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他们都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其实只是做出一种姿态,实际上对当前的状况完全束手无策,现在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让他们自己在这场风波中能够免责。 “情况你们都很了解了,现在我提三点要求:第一,江北市各部门的守土有责,你们首先要确保各自主管的部门、条条框框不再出事,如果哪个部门再出事,主管领导一律免职。” 唰、唰、唰,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成了速记员,一字不落地记录着林富民的指示,这是他们在当前形势下的行动指南和行为准则,也是他们将来为自己免责的挡箭牌。 “第二点,立即动员全市党团组织,确保党团员坚定团结在党的周围,不许以任何借口了理由参与群众聚集,还要积极劝阻自己的家人、亲朋,不要参与聚集、围观,党团员违犯这一条的,一律严肃处理。” 林富民吸了一口烟:“第三条,立即派出广播宣传车,以江北市委办公厅和市政府办公厅的名义,向聚集围观的群众发出呼吁,主要内容包括三点:第一点,党和政府会认真听取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和建议,希望大家立即停止非理性的行动,通过正规渠道,向党和政府反映意见和诉求;第二点,我们相信多数群众的初衷是好的,因此希望大家理性地配合党和政府处理好江北化工厂的事故,在查明原因、分清责任之后,一定会按照党纪国法对负有责任的人员给予严肃、公开的处理;第三,对于事件发生过程中,因为情绪过激犯有错误的群众,我们会本着维护社会稳定的原则,以批评教育为主,既往不咎,对于寻衅滋事、鼓动群众闹事、造谣惑众、有明确违法犯罪事实的个别分子,我们讲按照法律规定,坚决予以打击。” 林富民又看看现场的官员,问道:“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一位坐在陈庆魁旁边的干部站起来:“我是常务副市长丁大海,这里的工作主要是我负责。” 林富民说:“那好,我就先说这几条,立即去办。原则就是一条:要相信群众的初衷是好的,要全面深入做好对群众宣传、劝解工作,同时,对个别造谣生事、寻衅滋事、别有用心的违法犯罪分子也绝不手软,但要讲究策略,要向让群众讲清事实,讲明道理。” 丁大海把林富民后面强调的一条原则也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立刻出去组织人力,落实省委书记的指示。 林富民又对陈庆魁说:“通知省公安厅,抽调一部分精干警力到江北市增援,行动要迅速,要悄无声息,不要大张旗鼓,同时要加强各各机要部门的保护工作,确保全省大局不乱。另外,要给各地区、各部门都打招呼,都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在这时候添乱,就摘谁的帽子。” 林富民一番话落地有声,让在座的官员们不得不由衷赞叹,到底还是林书记的水平高,几句话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一下大家就都明确了各自的职责和任务,天大的问题也不怕了。 指挥部的会议结束了,大家立即分头行动。 林富民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问陈庆魁:“能跟现场联系上吗?” 陈庆魁说:“现场很混乱,电话很难打,要通过公安系统的指挥专线。” “把那个丁大海叫过来。” 陈庆魁把丁大海叫回会议室。 林富民示意让他坐到自己旁边,亲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大海同志,情况你都掌握了。我还有一个担心,刚才没有讲。我们要确保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的安全,这一点要绝对保证,任何情况下不能让事故调查组的同志受到冲击。”他看看丁大海凝重的表情,果断地下了决心:“让你们公安局长亲自负责,把事故调查组的同志安全转移到市委来,要万无一失,明白吗?” 丁大海当然明白,立刻通过专线要通了公安局长,把林富民的指示传达下去,全力保护好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的安全,尽快将他们转移到市委大院。” 林富民又问陈庆魁:“能不能把康省长要出来?我要跟他通话,看看现场的情况如何。” 陈庆魁立即布置通过指挥部热线接通现场。 电话很快接通了,林富民在会议室与现场通话,在线报告情况的是江北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张武强。 林富民稳住心神,在电话里大声询问:“张武强同志,现场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控制住局面?国务院调查组的同志安全吗?” 张武强大队长在那边报告:“报告林书记,现在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康海明省长,还有我们霍正义书记,都在现场做群众工作,大部分群众的情绪都很稳定,他们正在有序散开。国务院事故调查组的同志都很安全,我们已经在驻地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正在逐步扩大清场范围,确保安全。” 林富民听了,不由得长长抒了一口气。这么快就控制了局面,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完全是虚惊一场。 不过,作为省委书记林富民还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轻松感,而是继续严肃地说:“张武强同志,听到你报告的消息,我感到很欣慰。希望你们继续以饱满的工作热情,做好现场的清理工作,确保这次群众聚集事件,平稳、有序、安全地解决。你们江北市委、市政府已经安排将调查组的同志从现在的驻地转移到市委来,请你务必做好协助和配合。”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另外,对这次事件的鼓动者,对那些在事件过程中严重的违法犯罪分子,也要采取果断措施,绝不能让江北市变成法外之地,绝不能让违法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请林书记放心,我们全体公安干警,一定牢记林书记的指示,坚决完成任务。” 张武强这是第一次跟省委书记同志通电话,声音洪亮,铿锵有力,听着就让人胆壮。 挂断电话,林富民掏出烟来,点上一支,郝秘书把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 抽了一口烟,喝了一口茶,林富民对陈庆魁说:“秘书长,你到现场看看,代表我向调查组表示一下问候,总归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让人家受惊了。” 陈庆魁答应一声,又提醒道:“要不要向中央递交一份报告?恐怕调查组那边也要报告。” 林富民点点头,吩咐:“你顺便跟海明同志沟通一下,等一下我们跟江北市委班子的同志开一个碰头会,把情况梳理一下,形成文件之后上报中央。” 他又对郝秘书说:“你来起草,等一会拿到会上讨论。” 陈庆魁和郝秘书领受了工作便分头去忙碌,林富民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会议室里静静地抽烟,就像一位刚刚经过了大风大浪、激流险滩之后的船长,体味着生命中最宝贵的安静所带来祥和。 一场突发性群众事件就这么平稳过去了,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没有再给他一个雪上加霜。 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番风浪过后若能平安过去,说不定还能赢得中央对自己更加信任和器重,照现在的年龄来说,再向上升一格有难度,再升半格应该还是有可能的,这次不管给一个什么部长的职位,都不要再拒绝了。 地方的工作风险越来越大,经过这次事故之后,江东省已经成为舆论的中心,在中央也就挂了上一号,往后什么事都会被放到聚光灯下、放大镜下、甚至显微镜下,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还是尽量保住晚节吧。 林富民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心事。 他有些疲倦了,一大早从省城赶到江北市,风尘仆仆地到处慰问,忙了一整天想轻松一下,偏偏遇上那个陈瑜不知什么原因撒起了酒疯。 一想到陈瑜,林富民又点上一支烟。 上次用药把她迷倒之后,那种恣意的感觉一直让他难以忘怀。按说他也玩过不少漂亮女人了,怎么就对这个有点泼辣的女孩子情有独钟呢?好像从心里就对她另眼看待,这才让她敢如此撒野,竟然差点连小郝裤裆里的东西给废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手也真够黑的。 想到郝秘书被酒瓶子硬捅的那一下,林富民自己都觉得跟着蛋蛋疼,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郝秘书跟他也有几年了,人很稳重,能力也不错,虽然缺少一点魄力,但绝对忠诚,应该给他一个更重要的岗位让他锻炼锻炼。自己在江东耕耘了这些年,总要多留下几个靠得住的人。 林富民在那里来回走了几步,又想到事件的现场。 既然局势得到了控制,事态基本平息了,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也到现场去转转。康海明抢险的时候在现场指挥,发生了群众事件又在现场做工作,这个家伙真能踩到准点啊,风头都要被他抢去了。不过,这种事就先让他抢枪风头吧。 他伸手要去按会议桌上的按铃,就在这时,郝秘书神色紧张地推门进来,后面紧跟着常务副市长丁大海,脸色也很难看。 郝秘书先开口说道:“林书记,现场那边又有新情况。”说完,便转头看向丁大海。 丁大海报告说:“刚刚,我们派去的车正要转移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有二十几个人突然冲上去,想把江北化工厂厂长李连营抢走。他们好像是有备而来,好几个带着镐把儿,还有的带着铁锹,穿着江北化工厂的工装,还带着护厂袖标,所以警戒线没有拦住。” 林富民的眉头一下子又拧紧了,脸色变得铁青,腮帮子的肉紧绷起来。 郝秘书赶紧补充:“人没有被抢走,那几个闹事的也都当场被抓获了,不过,在冲突中调查组的李组长受了伤,详细情况还在进一步了解。” 丁大海又接着报告:“周围没有散去的群众受到惊吓,也发生了一下轻微踩踏,有人失足坠河,正在组织营救。” 林富民心中一股火再也抑制不住了,指着丁大海怒斥道:“你们怎么做得工作?我刚才在会上怎么讲的?要千方百计保护好事故调查组同志的安全,你们怎么落实的?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当放屁?你去告诉霍正义,从现在开始,江北市再出一点状况,让他自己就跳到他那个破月亮湖里,不要来见我了。” 丁大海垂着头,听凭省委书记的暴风雨夹杂着强烈的酒气朝她倾泄下来,这个时候在值班岗位上,就要替整个江北市委班子挨骂,替霍正义挨骂,内心的憋屈和挫折感同时发酵,让他看上去真的如丧考妣。 林富民呼呼地喘着粗气,迈步就往外走,边走边问:“李秘书长的伤势怎么样?送到哪家医院了?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郝秘书急忙答道:“接到通报的时候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有霍书记亲自陪同。” “叫他滚回去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林富民快步走出会议室,一边走一边对郝秘书说:“通知纪委,组织工作组进驻江北市。竟然发生这种胆大妄为的事,简直骇人听闻。我看他们整个班子都有问题,上上下下都要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林富民是真的怒了,一边匆匆朝电梯走,一边给郝秘书口述指示,正在说着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自己震怒之下立刻想到让纪委派工作组到江北市来调查,那么中央领导同志听闻江北化工厂失火的消息之后当即震怒,难道不会让中纪委也派人来查他吗? 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冒出来,林富民自己都下了一跳,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脚下竟然像失去了控制一样,身子一栽就向前摔下去。 郝秘书正凝神默记林富民的指示,精神高度集中,等他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林富民重重地摔在地上,咣当一声头就着了地,当时就摔得昏迷过去了。(未完待续) 96 康海明的小目标 96章康海明的小目标 林富民这一跤摔得真不是时候,即便非要在这个时候摔,也不应该摔这么重,即便非要摔这么重也不该摔脑袋,即便摔脑袋也不该摔出脑出血。 可是,林富民当惯了省委书记,什么时候都任性,什么事都要一步到位,就连摔跤也绝不含糊,一跤就直接摔出了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宿,命保住了,但左半边身体却失灵了,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连人都不认识了,既认不出一直暗中较劲的搭档康海明,也认不出天天不离左右的郝秘书,只有对江北市委书记霍正义的记忆最深,拉着他的手,一边流眼泪,一边含含糊糊地连声叫爹,弄得霍正义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霍正义跟林富民那么多年,受到林富民一手提拔,成为地级市的市委书记,还是省委委员,论感情真的是情同父子,不过,一直以来霍正义都是像儿子,林富民像老子,如今,林富民拉着霍正义的手鼻涕眼泪地叫爹,让他感觉哭笑不得。 人跟人之间就是这么一码子事,风水一转,说不定谁跟谁就叫了爹。 霍正义平日里虽然甘心以儿子自居,但终究还是没有把爹这个字叫出口。林富民摆了一辈子当爹的架子,一个跟头摔到地上,自己就自觉降了两辈儿,竟然跟霍正义叫起爹来。这种事真让人百思不得其姐,也不得其妹,只能得一个结论:林书记脑子受了伤,林书记不认人了,林书记傻了,林书记这辈子的事业就栽在江北市的这一个跟头上了。 眼看着林富民跟霍正义都叫爹了,康海明的心情就像在闷热的三伏天里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镇啤酒,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有点喜出望外,真是无法形容的那么痛快。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天爷有眼,降在林富民身上的报应来得正是时候,紧接着第二个念头就冒出来:江东省一把手的帽子该轮到我了吧。 康海明心里痛快,脸上的表情却是痛苦万分。这种痛苦的表情不是装出来了,是压抑自己内心的兴奋造成的面部扭曲,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极力地克制而颤抖,再加上连日工作在抢险一线积累的疲劳,声带早就因为充血而变得嘶哑,听上去显得沧桑而沉重。 康海明怀着一分都不悲痛的心情,用他那嘶哑的声带,装饰着沧桑而沉重的颤音,通过红线电话向中央紧急报告了林富民的病情。根据医院血液检查的结果,林富民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相当高,他是不是因为饮酒造成身体失控才摔跟头很难下结论,但这个信息如实传递到中央对康海明来说非常重要。同时,他也简要地汇报了江北市现在的状况,重点强调了他自己会始终坚守在一线,直到把江北的事情处理好,把所有不安定因素都消除掉,确保江东发展稳定的大局不受影响,同时还要尽快再为江北化工厂描绘出一张新蓝图。 中央对林富民突然发病也感到震惊,在听取了康海明的汇报之后,又通过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李北白、杜善杰做了进一步了解,对江东的情况很是忧虑,一面责成康海明临时负责江东省委的全面工作,一面抽调中央党务部门的精干力量组成中央考察组,对江东省可能存在的问题做进一步的调查研究。 虽然只是临时负责江东省委的全面工作,但身为副书记兼省长,康海明丝毫也没有等待观望,立刻就砍出了三板斧。 这是他积累了半辈子的经验,只要有机会就要冲上去,绝不坐失战机。所有的机遇都是稍纵即逝,过去了就没有了,下一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只有抓住当下的机会,才能创造奇迹,犹豫观望不是他的性格。 第一板斧当然是先砍林富民和他的得力干将,不过,这一斧砍得必须温柔,让谁都挑不出毛病。 康海明指派省委秘书长陈庆魁专门负责协调林富民书记的治疗工作,并与林书记的家属进行沟通,是继续留在江北市人民医院治疗,还是转回省城。 虽然林富民的大脑已经受损,但他仍然是名义上的省委书记,由省委秘书长专门负责协调治疗和转院,充分表明康海明对这件事的重视,同时,也很巧妙地把陈庆魁架空,省委办公厅的具体工作转而由康海明的办公室主任姚思远负责。 第二项措施就是通过省长办公会的决定,成立全省安全生产检查工作组,他亲自担任组长,副组长包括主管经济的副省长和省纪委副书记,工作组办公室主任由这次江北化工厂火灾抢险中表现突出的省计委重工业处处长范春福担任。 抓安全生产是吸取江北化工厂火灾事故的教训,同时也是对全省大中型企业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排查,一旦康海明成功上位,晋升为省委书记,很快就可以有后续动作跟进,用经济发展速度的高增长为康海明脸上增光添彩。 当然,范春福出任工作组办公室主任不仅是为了有力推动检查工作,同时也是对他的进一步重用,一旦这个临时机构完成使命,范春福一定会被分派到更加重要的岗位。 第三板斧是最重的,也是最明确的,直接砍向江北市委班子。由于康海明亲眼看到了江北市领导班子在事故发生之后领导不力,又有群众反映江北化工厂和江北市委班子成员存在严重腐败问题,江东省委通过电话会议的形式做出决定,由省纪委对江北市存在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配合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做好事故责任追究和纪律检查工作。 同时,为了加强省政府对事故善后工作的监督,指派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处长陶露露为特派员,参与江北市事故善后处理小组的工作,并向省长康海明直接报告。 这几项工作一铺开,康海明就基本掌握了主导权,受到林富民重用的一批人看到风头不对,纷纷屏气敛形,连一向最为嚣张的霍正义也不得不夹起了尾巴。 霍正义明白,如果不发生奇迹,让失智的林富民恢复到正常状态,他的前途已经笼罩上了一层灰色,暴风雨随时都会降临,而他的下场可能是万劫不复。他曾经以为林书记这座靠山是万年牢,根本没想过连一场大火都经受不起。想想自己这些年干过的事,得罪的人,霍正义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受了伤,一睁开眼就看到天旋地转。 果然,在省纪委工作组到达江北市之后,很快就从江北化工厂厂长李连营和党委书记张发新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参与三期扩建工程的二级承包商江东省乘建筑工程公司能够中标,是因为霍正义亲自打了招呼,而这家江东省乘建筑工程公司的控股股东——江东资源开发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林富民的儿子——有江东大公子之称的林松涛。 这是一个重大突破,问题线索直接指向的是林松涛,牵连的是霍正义,背后很可能就涉及到林富民。林松涛在江东省各地插手工程投标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一旦在江北化工厂的案子上查证属实,那么就很可能牵出林富民以权谋私的一系列问题,到那个时候,就算老天爷能让林富民恢复到正常的智力,他自己也不会愿意了。 为了充分利用有利时机扩大战果,康海明指示省纪委按照组织程序将有关林松涛问题的线索上报中纪委。 虽然暂时还没有林富民违纪的确凿证据,但是,林富民到达江北市之后,既没有视察过江北化工厂的火灾现场,也没有亲临群众聚集的现场,中间有一段时间的行踪不明,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发生了群众聚集事件,而江北市人民医院的血液化验证明,林富民在那段时间有饮酒行为。 这些表现足以说明他对江北化工厂火灾事故根本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对事故处理的领导不力,而他这种态度背后的深层原因很可能与牵涉到他儿子林松涛有关。 经过再三考虑,这份血液检验报告和医学诊断书副本同时作为附件上报。 康海明这样做绝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假公义而泄私愤。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对党要绝对忠诚,任何事都不能对党隐瞒。康海明如实向中央做汇报,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由于事发突然,中央还只是让他临时主持省委工作,但康海明认为,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应有这样的觉悟,越是在关键时刻越不能忘记对党和事业的忠诚,必须毫无保留地把所掌握的情况全面向中央汇报。 当然,说是毫无保留,其实康海明还是做了一些取舍。经济电视台主持人陈瑜偷偷录制的那盘跟林富民一起喝酒的录音磁带就没有放进报告里,康海明准备等中央特派员到江东之后,再相机行事,以便让这颗具有爆炸性的证据能够发挥最致命的威力。 通过这一番布置,康海明感觉到,他梦寐以求了多少个日夜的小目标已经隐约可见了。下一步就是要等中央考察组的到来,让他们通过实地考察得出一个结论:康海明同志把握全局能力强,推动工作力度大,对江东经济社会发展的构想更符合国家战略,由康海明同志接任江东省委书记是合适。 林富民的一次失足,却让康海明看到了梦想成真的希望。人生的失意和得意,得意和失意,这种辩证法谁能说得清楚呢?只有天知道吧。 很快,中央决定派中组部常务副部长钟鸣到江东省实地了解情况,还要对江东省现任的党政高级干部做一番彻底的调查,一方面是要查清江北化工厂事故引发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要为江东省委重新搭班子做准备,对省委书记林富民是不是有问题要有个明确的结论。 虽然江东省委没有把林富民跟霍正义叫爹的情况写进给中央的报告里,但是医学诊断书已经清楚地表明,他的健康状况即使能够恢复,也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省委书记这么重要的职务了。江东的党政班子如何调整,是从现在的班子中选拔,还是从外面向江东空降,这关系到江东大局的稳定,也关系到江东的经济社会发展,中央希望钟鸣副部长能通过实地考察给中央决策提供参考意见。 钟鸣是一位老党务工作者,在共青团工作的时候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四十多岁调到中组部,从副处级调研员一步一个脚印做到常务副部长,对组织工作的从原则到纪律,从政策到实操,从历史到现实,无不了然于心,被尊为组织工作的百科全书。派这样一位经验丰富、政策水平高的同志到江东实地考察,也足见中央对江东的重视。 接受任务之后,钟鸣将人员分为两个工作小组,一个小组进驻江北市,主要调查江北市的问题,另一个小组由他自己带领,进驻江东省委,对省委、省政府直属机关的高级干部开展普遍性谈话,召开座谈会听取群众意见。 这种安排让康海明也感到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钟鸣会亲自到江北市,跟他这个省委临时负责人兼省长见个面,然后才开展工作。没想到他连面都不见,也不到江北市,就直接在省城开始找人谈话,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难怪很多省部级高官提到钟部长都有几分敬畏,工作风格确实与众不同。 康海明一直留在江北市并不完全是做给中央看的,除了协助事故调查组查明事故原因,他坐镇江北,也是为了确保省纪委对江北市委班子的调查能有突破。像霍正义这种手眼通天的人,从前只认得林书记,现在虽然处在下风,如果没有康海明坐镇,省纪委那班人还是会有所顾忌,弄不好就会把案子查得一团和气,结果只能不了了之,顶多给霍正义一个党纪处分。 纪律处分可不是康海明要的结果,他要的是让霍正义跟着林富民一起栽跟头,把江北市委书记的位子空出来,康海明才好为下一步棋排兵布阵。 跟中央工作小组在江北市见过面,康海明很热情地亲自介绍了情况,并且指示江北市委全力配合中央考察工作小组的工作,然后才驱车从江北返回省城。 他已经离开省城十来天了,一路上确实有点归心似箭。他要尽快跟钟部长见面,能不能从省长进位省委书记,钟鸣很可能就是那个掌握着进阶钥匙关键人物。(未完待续) 97 组织谈话 赶回省城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康海明顾不得一路风尘,让轿车直接开到梅园宾馆贵宾楼,钟鸣副部长和中央考察工作组就被安排在那里。 这个时候,钟鸣和他的工作小组仍然没有休息,跟中管干部的谈话还在继续。 钟鸣一行是中午乘飞机到达省城的,先跟留守在城里的省委副书记赵桂美见了面,把中央考察组的任务向她做了介绍,传达了中央领导对江东的指示,然后请她简单介绍一下江东省委当前的情况。 赵桂美是江东省委主管党务的专职副书记,虽然已经5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她是江东本地人,从街道办事处干事开始,用二十多年的时间跻身于副省级,近十年来担任过精神文明办巡视员、宣传部副部长、组织部副部长、省委秘书长,三年前升任省委副书记,在江东党政圈内长盛不衰,如今已经在领导排序中位列第三,是仅次于林富民和康海明的三号人物。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大概就是对自己取得的个人成功志得意满,赵桂美除了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完全没有更大的野心,这就让林富民对她非常放心,把党建、宣传两摊重要工作都让她一肩挑起来。 林富民和康海明都是很强势的领导,工作上都有一种说一不二的霸气,甚至是霸道,蛮不讲理的情况也不少,有时候甚至连天理都不讲。 赵桂美跟他们两个人完全相反,性格上有一种女性特有的绵柔、涵容,跟任何人谈话都是娓娓道来,工作中从来也不盛气凌人,跟下属布置工作也是用商量的语气,因此下面一些人背地里都称她“赵阿姨”,而不是赵书记。 虽然性格温和,待人宽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工作上讲原则。对党中央的指示,省委的决议,赵桂美从来一丝不苟,落实起来不讲价钱,不打折扣,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三心二意。像精神文明、五讲四美、植树造林、党员修养、组织生活等务虚的工作,林富民经常是上午讲的跟下午讲的不一样,今天跟昨天讲的不一样,而赵桂美都会严格按照中央的精神和省委决议加以纠正,弄得林富民也常常感到很无奈,但考虑到她就是这么个讲原则的老实人,又是一位女同志,工作上较真也应该,因此,从来也不会对她的做法当面翻脸,反而还经常在一些公开场合带有几分调侃地称她为赵政委。 性格宽仁,工作严谨,为人正派,这是大家对赵桂美普遍的评价,无论是背后叫她赵阿姨,还是当面叫她赵政委,其实都是对她工作和为人的一种肯定,因此,在江东的领导班子中,她的口碑最好,林富民对她也最放心。 赵桂美向中央考察组介绍的情况很全面,从省委近一个时期的工作,省领导的分工以及个人情况,中管干部的总体状况和个别干部的问题,省管干部的基本情况,还有纪检、党建、宣传、党校的工作,有的地方详细,有的地方简略,有的一两句话带过,可以看出她对江东全省的情况都很了解,对她自己分管的党务工作更是了然于胸,因此,谈起来条理清晰,如数家珍。 在赵桂美介绍情况的过程中,钟鸣始终聚精会神地倾听,只偶尔做一两个字的重点记录,中间完全不插话,也不提问。 这是多年组织工作养成的习惯,也是一条重要的工作经验。多听,认真听,听的过程中就一直不停地认真思考,发现对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不合逻辑之处,有破绽之处,也包括语言上过度修饰之处,同时仔细观察谈话对象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有时候一个细微的表情和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就会暴露一个人的真实内心。 正是由于他善于倾听,善于观察,敏于思考,很多隐藏很深的问题干部都在跟他谈话之后露出马脚,因此,他有一个谎言终结者的美称。 赵桂美介绍了一个半小时的情况,中间只翻了三次摊在她面前的工作笔记,喝了一次水,清了六次嗓子。她的坐姿一直很端正,表情很平和,语速始终不紧不慢,从容中稳健,又十分谦逊。 她的两只手一直都放在桌面,左手搭在右手背上,除了翻笔记、喝水、清喉咙的时候,基本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动,显示出很深的修为工夫。翻阅笔记的时候,她的小指和无名指会翘成兰花指的样子,那是最能体现她女性天性的一个小动作,即使到了年过半百的年龄,仍然流露出天然的优雅。 听完赵桂美的介绍,钟鸣只是面带微笑表示感谢,没有任何更多的表态,只是请她通知在省城的中管干部到工作组驻地接受组织问询,不在省城的中管干部要尽快返回,然后就跟她握手告别。 送走赵桂美之后,钟鸣又安排三名同志到省委组织部查阅干部档案,然后跟其余的人一起制定问询谈话大纲,列出重点谈话对象,为马上就要开始的下一步工作做准备。 赵桂美的工作效率很高,回到办公室立刻就通知第一批重点中管干部,到梅园贵宾楼接受问询谈话。 这是她最突出的一个特点,上级交办的工作,组织决定的事情,从来不拖沓,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圆满完成,多难的事都不畏难,多简单的事都不轻视。就凭这一点,她赢得过很多领导的赏识和提拔。 第一批重点谈话对象都是江东省的大领导,包括纪委书记郑九三、组织部长胡惠军、宣传部长顾晓东、常务副省长杨金峰、副省长孙嘉望,还有省委秘书长程庆魁。 钟鸣要全程参与对他们每一个人的谈话,还要从中发现问题,做出评价,实际上是一件非常消耗心力的工作。为此,他专门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工作流程。针对每一个谈话都像都提前做出一份谈话要点,由一名干部负责提问,一名负责记录。每换一个谈话对象,就要轮换一组人提问和记录,轮下之后立刻对谈话记录记性整理。由于没有那么多人手轮换,每隔一两名谈话对象,又会重新轮上。这样既可以保证工作效率,又能够保证工作人员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而钟鸣自始至终都会在座,而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组织问询谈话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一种工作方式,无论是什么样的高官,无论平时有多牛掰,一成为谈话对象就会先在心里自我感觉矮了三分,不管平时多大气场,问询一开始就都变成了应试的考生,心里立刻如临深渊,再加上几乎毫无表情的钟鸣在座,被问询的人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鼓响如雷。 操行清廉的干部,开始会慌乱一阵,慢慢就会平静下来,心底无私天地宽,越讲越轻松,越讲越有底气。 如果平时就有些偷鸡摸狗、不干不净,被问上三五个问题之后就开始心慌意乱,不出半小时,就口不择言,前言不搭后语,汗也出来了,手脚也没地方放了,屁股底下那张木板椅子也变成了插满倒刺的针毡,一不留神就会把隐藏在心底最角落处的阴私暴露出来,然后就是鼻涕眼泪往下落,对不起爹,对不起娘,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各种悔恨交加,各种良心发现,进来的时候还道貌岸然,昂首挺胸,俨然一名堂堂正正受党培养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出去的时候已经原形毕露,哆哆嗦嗦像散了架。脚下连步都迈不开,浑身上下散发出人渣才有的那种腐臭。 当然了,第一批谈话的这几位省委、省政府的主要官员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同志,先汇报本部门的工作,然后主要谈各自的工作情况和政治表现,大体上都是四平八稳,不漏汤,不漏水。 这也很正常,平时,他们都是一两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省内大员,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大小场面都经历过,对下级进行问询、谈话也是经常性工作,特别是纪委书记郑九三、组织部长胡惠军,本来就干这一行,对这种形式最熟悉,所以应对更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有时候还能在钟鸣面前表现出那么一点谈笑风生。 康海明赶到梅园贵宾楼的时候,钟鸣正在问询省委秘书长陈庆魁,只好先到一间小会客室里等候。 这是钟鸣的规定的工作纪律,在问询谈话过程中,不得以任何理由中断,所有来访都必须等问询结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问询谈话的效果,让被问询对象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处在一种威压之下。 梅园宾馆原本就是江东省委的招待所,贵宾楼也主要是接待到访的高干,康海明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可是,此时坐在小会客室的沙发上,竟然也有一种局促感,就好像他是到这里造访的一位客人,正等着主人出来接见,只好在那里不停地吸烟,脑子里思考着跟钟鸣见面要谈的问题、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钟鸣那边对陈庆魁的问询才结束。 陈庆魁是今天最后一名重点谈话对象,钟鸣让人把他送走,本来要立刻开会总结工作,一名下属告诉他康海明在小会客室里等着,连忙赶过去跟他见面。 推门进去,钟鸣先向康海明道歉:“海明同志,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钟部长,欢迎你到江东指导工作。”康海明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迎上几步,伸出双手和钟鸣握手。 钟鸣面带微笑跟康海明握了手,说:“你是从江北赶回来吗?风尘仆仆的,还是有一种石油人的劲头啊。” 钟鸣对康海明还算熟悉,当初调康海明到江东工作,前期的组织考察主要就是钟鸣负责,对他的履历非常清楚。 “多年的习惯了,风风火火的。这不,一回来就先向你报到。”康海明掏出烟来,请钟鸣吸烟,嘴上问道:“中央有什么指示?需要我们做什么工作?” 钟鸣并没有回答,而是就着康海明的火点上烟,吸了一口:“嗯,味道不错,这是什么烟啊?” “我们江东自己生产的‘大江牌’香烟,品质绝对敢和云烟媲美啊。” 康海明很自豪,大江牌香烟厂本来已经濒临倒闭,是他拍板引进了大陆石油的资本,让这个国营大厂起死回生,今年已经开始上缴利税,算是他的一个在江东有口皆碑的政绩。 “江北的情况怎么样?中央希望你们早点查明事故原因,更希望看到江北能有一个新的发展变化。”钟鸣平静地看着康海明,迅速转入了正题。 康海明点点头:“事故调查和善后工作基本没有问题了,下一步我们班子里先要讨论一下江北市的发展,当然,不仅是江北市,整个江北地区怎么样更快的发展,都要考虑进去,南北落差加大是迫切要解决的问题,否则,江北就会成为拖油瓶,整个江东省的发展就不平衡了。”说到这里,康海明吸了一口烟,跟钟鸣对视了一眼,说:“要解决平衡发展问题,就先要解决人的问题,组织问题。通过这次事故,暴露了江北市班子的问题,主要领导的精力不是聚焦发展,而是以权谋私,已经发现了很多贪腐的线索,省纪委已经开始深入追查,一定要啃这块硬骨头,不把班子的问题解决好,发展就迈不开步子啊。” 钟鸣认真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康海明有点不置可否,只好试探着继续说:“下面的班子要调整,经济发展要提速,关键还是省委班子要有力。可是,富民书记现在的情况又很特殊,我肩上挑两副担子,感觉还是有点吃力啊。请钟部长代我向中央反映,这也是我们省委其他同志的想法,尽快派一位班长来,让我早日卸下一点担子。” 听到这里,钟鸣淡淡地说:“两副担子你还要挑一阵,能者多劳嘛。如果给江东派一位新书记,你希望跟什么样的新班长搭班子啊?” 康海明立刻回答:“什么样的人我都能共事,只要是中央考察认定的人,我就坚决拥护。不过,既然钟部长这样问,那我就直说。现在的中心工作是发展经济,最好能派一位经济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来当班长,那样的话,对我们江东发展的新愿景才最为有利。” 钟鸣听出康海明的话中有话,显然是在向他暗示,林富民不懂经济,使得江东的中心工作受到了干扰。 钟鸣弹了一下烟灰,直截了当地问:“你对林富民同志有什么看法?” 康海明沉吟片刻,把烟掐灭,坦率地回答:“我跟林富民同志共事两年,总的来说配合得还算不错,当然,对江东的发展战略方面有些不同意见,也少不了有些摩擦。但是,这次事故发生之后,林富民同志作为省委书记,有些做法欠妥。事故发生之后,我在前面指挥抢险,很多事受到掣肘,我这个省长啊,就像京剧的架子花脸,光有架子,却连江北市的力量都调动不了,逼得我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向原来的老部下要支援。” 康海明抱怨了几句,又戛然而止,一副非常郁闷的样子,闷在那里。 钟鸣也把香烟掐灭:“有一些意见反映,林富民同志存在作风问题,你听到过吗?” 康海明表情严肃地回答:“这个传言一直都有,我不是很了解。” 钟鸣又问:“霍正义的问题查到哪一步了?” “在江北化工厂的问题上,他以市委书记的身份打招呼已经查实了,里面还牵涉到林富民同志的儿子林松涛,至于经济上有没有问题还在加大力度深入调查。” “问题清楚,证据清楚,该双规要双规,让他还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查起来就碍手碍脚。”钟鸣的态度很坚决,似乎是有意帮助康海明下决心。 “我是主张马上双规,也跟常委的同志们沟通过,可是其他同志还是有顾虑。霍正义以前是林富民同志秘书,跟林书记的关系密切,大家都有投鼠忌器的担心。” 钟鸣笑了,这是他到江东之后最轻松的一次笑容:“海明同志啊,看来你当了两年省长也学会给自己抹润滑油啊。好啦,时间不早了,你赶了那么久的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抽时间,咱们一起去医院,看望一下林富民同志。” 康海明虽然感觉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但也只能起身告辞,并且约定明早八点派车来接钟鸣,陪同他去看望还在医院治疗的林富民。(未完待续) 98 常委会 康海明出去已经一个十多天了,此时还真有点想念自己的小娇妻。 由于回程十分仓促,他并没有告诉白溶溶今天回来,这么晚回家,会不会让她大感意外?说不定还会扑进他怀里,一会让抱一会让背,说不尽的缠绵,然后就是卧室里一夜的你死我快活,想想心里都觉着美滋滋的。 有个年轻、漂亮、情义绵绵的老婆就是好啊,出去久了会想家,想老婆,不像林富民那家伙,家里的老婆看不得,整天到处寻花问柳,虽然快活了裆下,却也到处都传得风言风语,如今都传到了钟鸣的耳朵里,这才叫自作自受。 一想到林富民的事,康海明又联想到刚刚跟钟鸣的谈话。 钟鸣刚才说,对霍正义该双规就要双规,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确了,不会是中央已经决定对林富民采取措施了吧?为了查清林富民的问题,先从他的外围开始着手清理,扫清障碍,减少阻力,这个时候先解决霍正义的问题就是当务之急。 为什么不借中央考察组在江东的机会,把霍正义先拿下来呢?虽然会于遇到一些阻力,但是,只要霍正义的问题有一条能跟林富民挂上钩,就足以把他彻底拉下马,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康海明合上眼睛,仔细分析当前的形势。 有钟鸣在江东坐镇,省委成员中即使有人反对处理霍正义也不敢明目张胆,但是如果久拖不决,越拖得久,处理起来阻力就越大,甚至还有可能会有反弹,不如快刀斩乱麻。 刚刚钟鸣还笑着说他学会了抹润滑油,这是对他的提醒吗?现在他是江东省委临时负责人,如果处理霍正义都不够果断,钟鸣回北京之后,会不会在向中央的汇报时候也提上这么一句?省委一把手应该有大局观,敢于担当,如果瞻前顾后,太多考虑个人得失,没有决断力,推动工作就没力度,打击腐败就不坚决,政治上就很难跟中央保持一致,那岂不是要坐失上位的机会? 康海明猛然睁开眼睛,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和坐在副驾的秘书俞志永都楞了一下。 俞志永回过头去问:“省长,有什么事?” 康海明抱着肩膀,沉思了片刻,说:“去赵书记家。” 开始行动之前,康海明需要先跟赵桂美做一个沟通,尽可能获得她的支持,如果她能站早自己这边,在整个常委会里面就能争取到主动,毕竟现在掌握江东省委实权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已经十点半了,赵桂美还在批阅文件。这段时间她在省城留守,很多工作都要经过她签批才能推进,每天的工作量增加了很多,也让她体会到了一些当一把手的不易。 门房打进电话来说,康海明来访,正在门口等候,赵桂美赶紧让门房请康海明进来,自己也走出书房,亲自到院子里迎接。 “大姐,抱歉啊,这么晚还来打搅你。”康海明比赵桂美年龄小,一直都是称呼她大姐。 “没关系,我正在看文件呢,请进吧。” 赵桂美把康海明让进书房,吩咐沏茶。 康海明却说:“茶就不用了,有没有面条、馄饨什么的?我一路从江北赶过来,刚刚又去见了钟部长,一口东西都没吃,你就管一顿夜宵吧,阳春面就行。” 赵桂美赶紧让人去厨房煮面,然后关切地说:“这段时间你也够辛苦了,回来之后先好好休息几天。” 正说着,赵桂美的老伴儿王宁听到消息从楼上下来。 “康省长,你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 “老王,打扰你们了,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跟大姐当面谈,我就直接来敲门了,实在是冒昧啊。” “没关系,工作第一,这是老赵同志给我们家定的四项基本原则的第一条。”王宁拿出烟来:“我知道你是大烟囱,给你拿盒烟来。你自己抽,别客气。” 赵桂美对丈夫说:“海明同志还没吃饭,我让厨房去做了,你过去看看。” 王宁知道,这是他们要谈工作了,就跟康海明笑着点了个头,转身离开,把房门轻轻掩上。 赵桂美看着康海明,问道:“江北的情况怎么样?” 康海明点上一支烟,摇摇头:“很糟糕,江北化工厂基本成了废墟,要想重建至少也得三五年。”他吐了一口烟:“不要说中央领导生气,有时间你去看看,那真是可惜啊,两代人的努力,二十年建成的工厂,一夜之间就烧成了废墟,真是痛心疾首啊。” 赵桂美沉默不语,等着康海明的下文。 “我在江北的时候就明确讲了,江北市委、市政府的责任不可饶恕,一定要从重查出,特别是党政一把手,都别想推卸责任。”他弹了一下烟灰,继续说:“刚刚我去见了钟部长,他的意见也很明确,对霍正义这样违纪事实清楚的干部,要从速查办,决不姑息,否则的话,我们江东省委就太软弱无力了,怎么向中央交待?” 赵桂美长嘘了一口气,说:“霍正义的错误,现在看来是很严重的。不过,要处理他,是不是还要慎重考虑。他是省委委员,这几年在江北市的政绩、口碑都不错,又是林书记提拔起来的,就因为以市委书记的身份打个招呼就处理,是不是难以服众?现在哪个领导不在下面打招呼、送人情?” 康海明把烟放进烟灰缸里,加重了语气说道:“大姐,你比我的党龄长,你去看看江北化工厂的现场,去看看那些义愤填膺的群众,也许你的态度比我还要坚决。像霍正义这样以权谋私,造成的损失不仅是几十亿的国家财产,而是民心,这场事故伤了老百姓的心。假如没有他打招呼,让一个合格的工程公司承包工程,江北化工厂现在还好好的在那里加班生产。以权谋私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我们不拿出一点共产党人的魄力来,从速从重处理几个霍正义这样的人,怎么向老百姓交待?怎么向中央交待?像你我这样正值的人,怎么对得起良心?” 赵桂美没有回答,两个人都沉默了,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屋门轻轻敲了两下,赵桂美说了声:“进来。” 王宁领着服务员进来,说:“馄饨好了,让康省长趁热吃吧。” 康海明忙起身去接:“太好了,我就不客气了,五脏神早就造反了。” 看着康海明大口吃着馄饨,赵桂美又问:“钟部长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康海明把嘴里的一口汤咽下去,非常坚决地说:“该处理要尽快处理,该双规要坚决双规,要不然深层的问题就查不下去。这是钟部长的原话。” 赵桂美又沉吟了片刻,说:“霍正义的问题不单纯,很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要查,态度就一定要坚决,动作要快,特别是要争取中央的支持。” 康海明放下碗筷,面带兴奋地说:“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个人是孤掌难鸣啊,必须先要跟赵大姐统一认识才行,我们统一了认识,才好做其他常委的工作。你看,我们这么快就想到一起去了。” 他掏出手帕擦擦嘴,语气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回省委,准备明天上午开常委会,讨论霍正义的问题,同时也要研究布置全省的反腐倡廉工作。大姐你也辛苦一下,做一下其他同志的工作,争取更多的同志统一认识,这个工作,也只有大姐你能做细做实。” 赵桂美仍然只是淡淡一笑:“好吧,我马上跟郑九三同志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康海明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陈庆魁就先不用打招呼了,明天上午开会再通知他,我还想找他单独谈谈。” 赵桂美又问:“你什么时间去医院看看林书记?” “明天一早就去,陪钟部长一起去。不管怎么说,也是老领导了,发生这种事情实在让人痛心。”说着,康海明起身告辞。“好啦,工作谈完了,馄饨也吃饱了,我就告辞了。” 从书房出来,见王宁正在门口摆弄盆栽,康海明就笑道:“老王,你这盆景水平不低啊。” “省长有眼里,我这几盆都得过奖,可是,赵书记同志却总说我不务正业。”王宁笑得颇有几分自豪。 赵桂美说:“我总批评他,不好好教书育人,整天摆弄花花草草、石头瓦片。” 康海明说:“大姐,这盆栽、盆景可是咱们江东一宝啊,哪天我还要专门请老王给我讲讲,怎么把这个副业搞起来,让它带动农村经济发展,这可不是不务正业啊。” 跟赵桂美夫妇道别,康海明家也没回,就直接赶往省委,把办公厅的秘书班子召集起来,为常委会准备材料,一直忙到凌晨点多,才到梅园宾馆休息了几个钟头。 第二天,康海明先陪同钟鸣到省人民医院高干病房看望林富民。 林富民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还是没有记忆,看到谁都显得很惊恐。 钟鸣和康海明听医院院长和主治医生介绍了治疗情况,指示医院继续尽全力治疗,需要什么医疗条件就直接向省办公厅提出来。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钟鸣有几分感慨:“工作了几十年,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痛心。” 康海明说:“是啊。”他痛心地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多问题让人不忍再追查了。” 钟鸣看看他:“有什么情况吗?” 康海明从公文包你拿出一盘磁带和一叠文件:“本来昨天就想交给你,犹豫了一夜。” 钟鸣把磁带拿在手里,仔细看看,问:“什么内容?” 康海明指着文件:“那是笔录的内容。江北市发生群众聚集那天晚上,有一段时间林富民同志失联,这个磁带的内容大概就发生在他失联的时候。” 钟鸣打开文件笔录,不动声色地快速看完,然后默默地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钟鸣问:“你们常委会几点开?” 康海明看看表:“十点半。” “欢迎我去旁听吗?” “当然欢迎啊,我们还求之不得呢。”康海明一阵窃喜。 “好,你先把我送回驻地,布置完工作我就过去。” “要我们等你过来再开始吗?” “不用,你们先开,免得我这个生人在场大家不自在,影响党内民主。” 康海明点点头,心中暗想:这样也好,先让林富民的几员大将好好表演一番。 上午十点半,江东省委常委会准时召开。 康海明坐在前面正中主持会议,常委们正襟危坐,分列在会议桌两侧。 康海明宣布开会之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关霍正义同志所犯错误的材料大家都看到了,他在江北化工厂三期工程中违纪的事实是清楚的,在火灾事故发生后,对抢险处置不积极,对火灾损失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所以,我建议省常委会讨论一下,对霍正义同志的问题该如何处理?是立即双规?还是撤销党内职务?大家都谈谈意见。” 康海明给出的选项是二选一,无论是双规,还是撤销职务,都是要摘掉霍正义江北市委书记的帽子,没有回旋的余地。 会场上一阵静默,有人低头做沉思状,有人眯起眼睛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有人若有所思地吸着烟。 这个时候一开口说话,那就意味着要站队,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支持处理霍正义,就是站在康海明这一边,他能不能接任省委书记还是未知数,匆忙站到他那边风险很大。 但是,反对处理霍正义风险更大,林富民的健康状况很难好转了,霍正义的问题又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公然反对处理他,会显得没原则,弄不好就会被中央考察组盯上。 沉默,观望,拖延,或许这是最好的一种态度。 康海明也不急躁,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安静地等待着第一个发言的人,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沉默持续了一分多钟,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赵桂美咳嗽了一声。手里挥动着笔记本,在面前扇了两下:“你们几位这么抽烟是要把我呛死啊。” 康海明立刻把烟掐灭:“好,我带头先把烟灭了,保证会议结束之前不再抽。” 他这么一说,其他抽烟的常委也都跟着把烟掐灭,有人借机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会议室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赵桂美看着康海明,说:“霍正义同志有错误,这一点是明确的,而且性质很严重。打招呼,批条子,发展下去就是以权谋私,整个江北市委班子没有战斗力,主要责任就在市委书记身上,所以我赞成对他进行组织处理。” 赵桂美一表态,天平迅速偏向康海明一边,一些本来就在观望的人也在心里揣摩着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措辞附和。 组织部长胡惠军看着桌面,眉头微微皱着,一字一顿地说:“组织处理是应该的,但是,国务院事故调查组还没有得出结论,省纪委调查组也没有处理意见,直接由常委会讨论处理,是不是有些仓促?我的意见,至少应该等国务院调查组公布结果,那时候再做处理,更加稳妥一些。” 胡惠军是林富民圈子里的人,关键时刻的表态当然是屁股决定脑袋。 康海明毫不客气,立刻反驳道:“霍正义同志违犯党纪,跟化工厂事故的责任是两个问题。我们现在讨论的而是处理他利用权力为他人打招呼的错误,至于江北化工厂的责任问题,等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有了明确的结论,需要追究谁的责任,到时候再开会讨论。” 宣传部长顾晓东把头转向康海民:“是不是让纪委调查组先拿个意见,我们讨论起来就有的放矢了,意见不至于分散。另外,我谈点个人意见,请同志们考虑。霍正义是有错误,但是,我们是不是也要从爱护干部的角度考虑一下,这两年江北市的成绩还是主要的,他抓的明月湖工程,已经变成了江北市的名片,给我们江东省争得了很大荣誉。虽然我们党的纪律不讲将功补过,但是,像这样有能力的干部,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爱护?不能因为犯了错误,就撤职、双规,这样做,很不利于保护干部的积极性。我的意见,给个党内处分,严重警告,记大过也可以,出发点还是为了治病救人,不要一棍子打死。” 秘书长陈庆魁立刻符合:“我赞成晓东同志的意见,还是要本着治病救人的精神,帮助霍正义同志提高认识,将来能更好地为党和人民工作。” 康海明皱紧眉头看了一眼陈庆魁,心里浮起一阵厌恶感。(未完待续) 99 交锋 康海明厌恶陈庆魁是有原因的。在林富民还是江东省长的时候,陈庆魁就是省政府秘书长,林富民升任一把手,他随即就升为省委秘书长,成为江东第一大当家,总觉得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省长也不放在眼里,常常在康海明面前摆资格,好像江东省长应该是他才对。 陈庆魁的工作能力确实有过人之处,凡是林富民说过的话,做过 的批示,陈庆魁都记得一清二楚,号称林书记的档案袋,其他秘书人员都望尘莫及,连霍正义那么精干的人,在这一点上也不得不佩服陈庆魁的禀赋超群。 还有一点,对于林富民特殊的性趣爱好,陈庆魁也能安排得十分妥帖,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献了出去。 陈庆魁现在的老婆曾经是江东省歌舞团的一号B角,人长得极其妖艳,那双眼睛总像是在向周围的男人抛媚眼,在婚宴上就把林富民迷倒了,后来,两人就开始背着陈庆魁偷吃。 有人说,凭陈庆魁那么精明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跟林富民偷情,一定是他愿意当王八,甚至于有点像战国的商人吕不韦,故意把自己的宠姬献给秦国的公子秦异人当老婆,为的就是奇货可居,图的是将来自己能有更好的前程。如果他自己也能成为封疆大吏,一个老婆算什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难得的是跟自己的顶头上司分享一个女人,这种体验不是谁都能有的。 康海明一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一个男人要么靠实力说话,要么靠手段得势,这都能让人接受,但是,像陈庆魁这样把自己的老婆送到领导的床上,以此来博取领导对他宠信,这就有点太没逼格了。因此,不管会上会下,康海明看陈庆魁永远都像看一条连母狗狗护不住的癞皮狗。 此时,陈庆魁出来附和顾晓东的意见,其实就是表明一个姿态,让常委们看到,林富民虽然病了,但是他在常委里面的三名大将仍然团结一致,枪口对外,只要有这股力量存在,谁都不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康海明看得很清楚,这时候如果不把他们的气势压下去,要想让常委会做出预期的决定就非常困难,于是,他冷冷地说道:“我提醒同志们注意,霍正义的问题,现在查出来的还只是表面一层,是冰山的一角,在这个时候由常委会做出适当的决定,是为了给纪委深入调查创造条件,以便把更深层次的问题查清、查实。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措施,一些了解事实真相的人就不敢站出来,我们就成了违法乱纪者的保护伞,这是对党不负责任,对人民不负责任。” 全场又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从康海明闷雷一般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拿霍正义开刀了。 康海明又看了一眼陈庆魁,严厉地说:“我知道,霍正义打招呼的那家公司有一些背景,可能还会牵涉到省委、甚至常委的个别同志。处理霍正义,是不是有人会担心秋后算账?是不是还有一些刻意包庇?每个人都把党章拿出来,对照上面印着的誓词,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问题。” 康海明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像闷雷一样,两眼射出的目光咄咄逼人,强大的气场迅速充满了整个空间。 又是一阵沉默,组织部长胡惠军把头转向康海明,明显是对他刚说过的话表示不满:“海明同志,在常委会上正常发表意见,这是每一位常委的权力。难道有不同的意见就是怕秋后算账?就是刻意包庇?那还何必还要让大家发言?何必还要听大家的意见?我是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我敢拍着胸口说,我发表的任何意见,都是为了党的事业考虑,都不愧对党章。我从来没有包庇过谁,也不怕秋后算账。” 他直视着康海明,目光同样犀利,丝毫没有一点畏怯,那副样子似乎是说:你还不是省委书记,还没到你一言九鼎的时候。 康海明紧绷着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发作,如果一发作,胡惠军就可能拍屁股走人,常委会不欢而散,省委班子公开分裂,让他在中央考察组面前丢尽颜面。连常委会的局面都控制不了,省委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胡惠军同志,你曲解了我说的话。我是提醒同志们,现在不能孤立地看待霍正义的问题,而是要意识到,他的问题背后还有隐藏更深的腐败和以权谋私,这些深层的问题,明确牵涉到省委班子的同志。如果我们本着对党、对人民负责的精神,就应该迎难而上,敢挑这副担子,敢顶这个雷,不要在霍正义违纪的表面问题上打转转。” 他环视了一下两边的常委们,严厉地说:“省乘工程公司是谁控制的?江东资源公司是谁控制的?江东资源公司在江北市还参与了哪些项目?在我们全省参与了哪些项目?很多问题就摆在那里,只不过是盖了一层盖子。难道因为有这层盖子,我们就假装没看到?就假装天下太平?如果我们不敢揭开这个盖子,不管有多少年党龄,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连我自己在内,都不配坐在这间会议室里张口闭口党的事业、人民的利益,党和人民早晚都要把我们扫地出门,把我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胡惠军不说话了,康海明公开点出了省乘公司和江东资源公司的名字,他嘴里所说的盖子,似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赵桂美咳嗽一声,轻声对旁边的纪委书记郑九三说:“老郑,你是什么意见?” 郑九三晃动了一下肥硕的躯干,瓮声瓮气地说:“纪委调查的情况都报上来了,进一步调查阻力很大。我们是不是听听中央考察组的意见?这个时候处理干部,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会更加全面。” 康海明也缓和了一下语气:“开会之前,我跟钟鸣同志交流过。听说,在座的大部分同志也都跟钟部长谈过话了。中央对腐败问题的态度是一贯的,不管是谁,只要他敢拿人民给的权力去以权谋私,就要一查到底。我们要考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忠诚于自己的职责,对党和人民负责。” 一直坐在左面最远端的副省长孙嘉望举了一下手,然后开口说道:“我赞成对霍正义同志做出组织处理。问题很清楚,如果不是霍正义打招呼,省乘公司根本不可能取得承包工程的合同,他们连资质都不具备,怎么可能中标?这次事故,损失这么严重,伤亡这么大,省乘公司野蛮施工是直接原因。我们都看了纪委调查组的上报的材料,情况很清楚,必须把霍正义调离江北市委书记的岗位,才能彻底揭开盖子。” 康海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嘉望发言,露出赞赏和欣慰的神态,他没想到,这个班子里最年轻的常委,在最关键的时刻,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心领神会。 孙嘉望停了一下,继续说:“刚才几位同志都提到说,霍正义同志在江北市的工作成绩。不错,他是为江北市的发展做了不少工作,但是,江北市取得的成绩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没有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没有省委省政府的全力支持,没有江北市人民的共同奋斗,靠他霍正义自己能干出这样的成绩来?” 顾晓东立刻反驳道:“请不要把党的领导跟干部的工作努力对立起来,我们任何人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前提都是有党的领导和人民的支持,这还用说吗?我提出要考虑霍正义同志的能力和他取得的成绩,是希望省委要全面考量,不能只看到他的缺点错误,也要看到他的优点和成绩,这样才能保护干部工作的积极性,难道这也错了?” 两个人的发言都充满火药味,但谁都不愿意立刻就决出生死,现在讨论的是霍正义的问题,他们不想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赵桂美注意了这种对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各方都不会退让,如果康海明强行表决,并没有胜算的把握,毕竟这套班子都是林富民多年的班底,康海明的资望还镇不住这些人。 “我认为,晓东同志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赵桂美的话刚一出口,康海明心里就咯噔一下,难道她临阵变卦了? 赵桂美还是像平时一样的从从容容,不紧不慢地继续发言:“霍正义同志有错误,也有成绩,我们常委会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应当既有利于查清问题,又能尽可能爱护干部。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处理不好就会打击一批同志的积极性。所以,我建议,可以考虑把霍正义同志从江北市平级调回省里工作。” 她看了看顾晓东,继续说:“宣传部一直都缺一名副部长,我看,霍正义同志的能力、资历都很胜任。我建议省委批准,让霍正义同志补上宣传部副部长的空缺。” 赵桂美说完,平静地看着康海明,似乎是在等他做出表态。 康海明此时才明白,赵桂美为什么能成为江东省的政坛常青树,她这一手以退为进的太极招数实在没人能够拆解。 她主管党务工作,宣传部的干部配备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其他人根本找不出理由否定她调配干部的意见。 顾晓东是宣传部长,是赵桂美的下级,刚刚又反复强调应该爱护霍正义,现在把霍正义调到宣传部当副部长,他根本就没法反驳,反驳就等于自己打脸。 如果顾晓东不反对,组织部长胡惠军就更没有理由反对。主管党务的副书记提名,宣传部长同意,除非组织部举出霍正义有不适合任职的理由,可那又等于承认霍正义有问题,也是一种打脸。 顾晓东和胡惠军没有意见,陈庆魁跟干部人事调动没有太多关系,即使跳出来反对也没用。 “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康海明扫视着会场,只见顾晓东的脸上写满了懊丧,陈庆魁盯着胡惠军,胡惠军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其他常委们有的朝康海明这边看,有的手捻额头,继续避免表态。 现在的形势对康海明很有利,他想抓住有利时机,立刻付诸表决。 这时,俞志永推门进来,低声向康海明报告:“钟部长到了。” 康海明一听,更加喜形于色,忙站起身来对大家说:“同志们,钟鸣同志到了,我们欢迎钟鸣同志列席今天的常委会。” 常委们都站起来鼓掌,目视着钟鸣走进会议室。 康海明请他坐到前面的会议主席位置,他却坚持坐在侧面。 落座之后,康海明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刚才开会的进展情况,然后就请钟鸣讲话。 钟鸣没有推辞,还是保持着那种沉稳读气度,说:“本来我是不想讲话的,中央给我的任务主要是听和看。不过,刚刚因为有些工作需要马上处理,来的有些晚了,只好讲几句,向大家表示歉意。” 他环视了一下会场:“昨天我和考察组的同志一起到达江东之后,立刻按照中央交给的任务开展工作。不到一天的时间,发现了很多问题,特别是普通干部群众反映的问题,涉及到江东的方方面面,也可以说是上上下下。” 会场上鸦雀无声,很多人几乎窒息了。 “昨天,我们对一部分中管干部进行了问询谈话,工作还在继续。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同志们,有个别人,对党很不老实,没有讲老实话。一名党员,一名高级领导干部,对党不讲老实话,就是对党不忠诚,那他还能为人民服务吗?如果对党不忠诚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一帮子人,那这个班子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吗?” 他看了一眼康海明:“康海明同志请我讲话,我就勉为其难讲这么几句,请各位江东的常委同志认真想一想。我希望没有讲老实话的同志,能够幡然醒悟,能够自觉回到对党忠诚的道路上来,要迷途知返,不要执迷不悟。我就讲这么多吧。” 一场电闪雷鸣的常委会,在钟鸣简短的讲话之后便雨收云住。 接下来的发言,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将霍正义从江北市委书记的岗位调离,举手表决的时候,连一张弃权票都没有。 当天,江东省委组织部就派人到江北市宣布省委的决定。 霍正义很明白,离开了江北市,他名字后面的“同志”两个字也就快保不住了。 【作者***】:交锋的场面枯燥吗?(未完待续) 100 交待 霍正义没有回省城,有人看到他带着秘书去了明月湖湿地。 那是他在江北市最得意的开发项目,不仅把一片荒野湿地改造成了风景优美的旅游休闲胜地,也让名不见经传的江北市因此而闻名全国,成为经济建设与生态环境保护的样板城市,他自己更是因此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和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 如今,省委专门派人到江北市,宣布免去霍正义的市委书记职务,调他到省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虽然级别待遇不变,但显然很多看不到的东西已经变了。 自从林富民一跤摔成了脑溢血,拉着他的手跟他叫爹,霍正义就感觉到自己的腰杆没那么硬了,总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谁都知道他是林富民的嫡系。他又知道很多林富民的底细,如今林富民摔了大跟头,那些往日被他们压在下面的人一定是要谋求翻身的,更何况康海明主持工作,更不会轻易让他过关。 虽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霍正义预感到,如果真的转到了河西,可能就永远也转不到河东了,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平静地接受了组织部宣布的省委决定,平静地在江北市委会上向他的下属和同事们告别,甚至还动容地说:“在江北市这几年,是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我一生最难忘的经历,我永远忘不了,跟同志们一起工作、一起战斗的日子,这份珍贵的记忆将永远激励着我,在今后的工作中继续不懈地奋斗。今后,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因为自己曾经是一名江北人而感到自豪,都会继续关注、支持、祝福江北市的发展,希望江北市的人民在省委和新班子同志的领导下,继续创造发展的奇迹,不断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 他这一番话感动了不少在场的人,毕竟有不少人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对他有一份感恩戴德,还有一些人则是兔死狐悲,心里后悔不该跟霍正义走那么近,他这一走,也要跟着倒霉。 散会之后霍正义就带着秘书去了明月湖湿地,在湖西的大堤上徘徊了很久。 他曾经有过一个梦想,将来等他离开江北市的时候,老百姓会因为怀念他整修明月湖湿地的功劳,而把这座大堤称为“霍堤”,就像杭州西湖的苏堤、白堤、杨公堤那样,能流芳百世,流传千古。 现在看来,这样的痴心妄想真是愚蠢可笑,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竟然蠢到了想要流芳百世。 当天晚上,秘书和司机都被打发回城里,霍正义住在了月牙湖的别墅。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第二天,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别墅里没有人。司机以为他在附近散步,就把车停在别墅外面等。 可是,等了近一小时也没有人影,四处找找,也没有找到。 司机只好打电话给司机班,向司机班长报告,司机班长又报告机关后勤处,机关后勤处报告机关党委,机关党委报告市委办公室,市委办公室报告市委负责人,这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江北市委一面下令立即对明月湖湿地及其周边地区进行拉网式搜寻,一面赶紧向省委报告,霍正义可能失踪了,正在全市范围内寻找。 搜寻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找到霍正义,只在明月湖湿地深处的一片芦苇丛里发现了一条小船。 江北市公安局立刻组织刑侦技术人员进行了现场勘察,从船桨上提取到到了霍正义的指纹,船舱里还有他留下的几个烟头和凌乱的脚印,好像是一个人在船里进行过长时间的内心挣扎,然后......然后就消失了。 于是,由公安局负责对小船周围五里范围内的水域进行彻底搜查,还调来几名潜水员进行水下摸排,一直搜到第二天天亮,还是一无所获。 霍正义失踪的消息传到省城,康海明立即指示省公安厅协助巡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霍正义找出来。 命令虽然严厉,但是对康海明来说,能不能找到霍正义已经不重要了。 霍正义在接到省委决定之后突然失踪,充分说明他有严重问题,省里那些曾经为他说话的人一个都别想撇清,都要被过一遍筛子,都要说清楚他们跟霍正义的关系。 康海明主持召开了省委全会,通报了霍正义的情况,决定由省纪委成立专案组,查清霍正义的问题。同时,根据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提供的材料,省乘工程公司野蛮施工,是造成江北化工厂事故的直接原因,应当对公司负责人和实际控制人采取强制措施,冻结财产,防止出逃。 康海明还在会上严厉批评了组织部的工作不力,对霍正义的问题认识不清,盲目信任,在他犯下严重错误之后,还一直在给他打掩护,结果导致霍正义失踪,使省委陷入极大的被动,组织部的领导成员都要做出深刻检讨。 这一次省委会议非常顺利,完全没有人再提出不同意见,那些曾经依附于林富民的官员也终于开始正视一个他们最不愿看到的现实,他们所攀附的那棵大树真的已经倒了,猢狲已经散了,现在该是各自奔前程、各自顾性命的时候了。 组织部长胡惠军在会上被直接打了一闷棍,却连声都没敢吭,散会之后,主动找到主管副书记赵桂美谈话,承认自己平时工作中对霍正义的问题没有重视,一直认为他是林书记亲自培养起来的干部,值得信任,对他的考察一向都不够严格,确实负有失察的责任,请求省委给予处分。 赵桂美当面批评了胡惠军政治上糊涂,工作上失察,思想上麻痹,要求他对自己错误一定要有深刻的认识,做出深刻检查,同时又说让他放下包袱,把当前的工作做好,特别是要做好江北市委的班子调整工作。 就在胡惠军找赵桂美检讨的时候,秘书长陈庆魁正在等待康海明的召见。 受到霍正义失踪消息打击最大的可能就是陈庆魁了。如果霍正义没有失踪,陈庆魁还可以躲在后面观望一阵,看看康海明会如何处理霍正义,自己也好见风使舵。可是,霍正义一失踪,陈庆魁就成了那个站在聚光灯底下的人。 康海明拿霍正义开刀,就是要顺藤摸瓜,扳倒林富民的神主牌。霍正义的失踪,让这条线索中断,陈庆魁一定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陈庆魁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决定主动找康海明交心。 他这时候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康海明虽然不喜欢他,却并不以他为对手,他只是康海明的对手所布下的一枚棋子,现在如果阵前倒戈,或许还能争取到光明的前途。虽然这种行为会被很多人所不耻,但已经容不得他考虑那么多了,他现在只能尽量寻求自保,即使保不住官位,也要保住人身自由。忍气吞声的饭虽然不好吃,也总比牢饭要强上百倍。孰轻孰重,别人拎不清,自己一定要拎的清。 陈庆魁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被召进康海明的办公室。 康海明看到陈庆魁进来,让他坐到对面,然后爽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啊,秘书长?我这里你可是很少来啊。” 这两句充满嘲讽、挖苦的话让陈庆魁脊梁骨嗖嗖的钻风,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康书记,我是向您承认错误来了,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啊。”陈庆魁一面说着,一面用一只手捂住了脸,竟然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 康海明点上一支烟,顺手把烟盒扔到离陈庆魁很近的桌面上,不耐烦地训斥着:“有事说事,别哭哭啼啼的跟个老娘们似的。” 康海明还想质问他一句,你他娘的怎么不拿出以前那种牛逼哄哄的劲头来呢?哭哭啼啼就能挡住死了? 陈庆魁赶紧抹了两把眼泪,一脸苦相看了康海明一眼,从他扔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颤颤巍巍地点上火,心里盘算着:还能让我抽烟,这是给我留着活路呢。 陈庆魁抽了一口烟,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康书记,我今天跟您实话实说,我这个秘书长的角色难啊,有时候,明知道不对的事,也得去做,甚至伤天害理的事,也得横下心去干,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康海明慢慢吐了一口烟,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就像一只正在戏弄老鼠的猫,看着它在那里各种装。 “你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陈庆魁看着康海明:“好多事。林书记喜欢女人,有不少都是我给安排的。有时候他自己看上了,也让我千方百计给他弄过来。找女人需要钱,他就让我帮他搞钱,还要搞房子,好让他把喜欢的女人养起来。想想这些年自己干的事,我对不起党啊,我早忘了自己是个共产党员,死心塌地给林书记当马仔,就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个秘书长的位置啊。” 康海明冷冷地盯着他,突然问了一句:“你连老婆都献出去了吧?” 陈庆魁激灵打了个冷颤,接着就低下头去,满面羞惭地说:“丢人啊,丢祖宗的人。” 康海明看到陈庆魁的反应,心里显得更加胸有成竹。 康海明用手指敲着桌面:“陈庆魁,别以为你的事组织不了解。今天你主动来找我谈,这个态度还算好,关键就看你对问题的认识是不是深刻,交待的问题是不是全面。你不要避重就轻,林富民的问题只是搞女人?搞钱?买官卖官,一手遮天,对党中央阳奉阴违,在江东搞独立王国,政治上跟党和人民离心离德,这才是他的问题,而你就是他的主要帮凶。” 陈庆魁抬起头:“康书记,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愿意把所有的问题都向党交待清楚,凡是我知道的,绝不隐瞒。”他紧抽了一口烟,沉痛地说:“我不求组织能宽大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临死还糊里糊涂地助纣为虐。” 康海明把烟头扔进烟缸里,彺转椅后背一靠,严肃地说:“你不用有心里包袱,先把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你能主动来找我谈问题,说明你还良心未泯,组织上在做处理的时候会考虑的。” 康海明拿起电话:“请纪委郑书记来一下,带上两做记录的。再让警卫处派几个人,有任务。” 放下电话,康海明盯着陈庆魁问道:“你知道霍正义在什么地方吗?” 陈庆魁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霍正义对我其实一点都不信任,他总觉着我是压着他的,对我从来没有实话。” “林松涛呢?他的情况你了解吗?” “他通过我在省里做过几个工程,其实,林书记自己很少亲自出面,都是让我从侧面打招呼,然后,项目下来之后,林松涛也会给我一些好处,还常拉着我去他开的酒坊消遣。” 康海明轻蔑地一笑,心想,这小子真没骨头,不用严刑拷打就全招了,林富民这个老笨蛋,用的这是什么人啊?就算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呢。 接着,康海明又严肃起来:“老林的问题一定要查清楚,他是省委书记,作风不正,以权谋私,带坏了整个江东的风气。不过,他现在已经病成那个样子了,你也是他提拔重用的,对他儿子的问题你自己要想想清楚。” 郑九三很快就带着两名检查干部来到康海明的办公室。 康海明坐着跟郑九三打了个招呼:“老郑,陈秘书长说,他有问题向组织交待,可是涉及到林富民同志,你来一起听听,做一份记录。” 他又对陈庆魁说:“老陈,你就开始讲吧,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都如实讲出来。” 陈庆魁此刻比刚进来的时候平静了许多,又拿了一支烟点上,然后开始讲述他所了解的林富民书记。 【作者***】:今天总算100章了然而股市却不太好啊(未完待续) 101 喜讯 陈庆魁的主动坦白交待,让林富民隐藏在省委书记光环下的丑恶彻底曝光。 利用手里的权力,大搞任人唯亲,卖官鬻爵,玩弄女人,包养的女人就有十几个,还号称金陵十二钗。陈庆魁、霍正义等人大肆以公款秘密购置、修建了很多别墅、豪宅,供他一个人使用,还通过干预基建工程,为企业谋利益,从而收受贿赂,陈庆魁报告的就高达千万。 康海明得到这份交待极为兴奋,立即把陈庆魁和他的交待材料转交中央考察组。 与此同时,省纪委协同检察院、公安厅立即搜查了林富民的办公室和他经常用作临时办公场所的地方,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采取了控制措施,让每个人分别交待所掌握的情况,查封了林富民的多出秘密豪宅,控制了他包养的十几名女人,其中包括江东省电视台的一位新闻主持人,江东昆剧团的一名旦角演员,还有几名歌舞演员,再加上曾经跟他有染的一些演艺人员,江东的娱乐圈几乎成了林富裕的后宫。 面对如此丰硕的战果,康海明的心情就像发现了大油田。 在他主持下,省委作出决定,由省纪委和省组织部联合对省委委员、省委、省政府各部门领导班子成员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凡是与林富民有瓜葛的官员,一律停职检查,等待组织处理,省委委员都要对自己与林富民的关系进行深入反思,检查自己是否有违反原则,曲从林富民的不当行为,同时要深刻反省,为什么会面对林富民违法乱纪的行为不能坚持一名共产党员应有的底线。 对林富民最信任、最器重的一批高级干部,像组织部长胡惠军、宣传部长顾晓东,还有他安插在各个部门以及地方上的亲信,根据个人认识错误的态度分别加以处理。 凡是自己主动向组织坦白,对自己的错误有深刻认识,同时又没有严重违法、违纪行为的,在讲清问题之后,不予追究,继续留任原来的职务。错误比较严重的,一般也会宽大处理,给机会,给出路。 不主动向组织交待,对自己的错误、违纪违法行为认识不深刻,企图蒙混过关的,一经组织查明,一律先免职,再做组织处理,该开除党籍的开除党籍,该开除公职的开除公职,有违法情节的转交司法处理。 对于个别顽固不化,对抗组织审查的,一经查实,一律从严处理。 康海明的动作是如此迅速,简直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瓦解了林富民经营多年的派系圈子,胡惠军和顾晓东的主要精力放在自我反省和做检查上,他们身边一批干部也都不太干净,一阵疾风暴雨就露出了马脚,撤职的撤职,转岗的转岗,组织部、宣传部的工作都由副职临时代管,由赵桂美直接抓起来。 同时,康海明也重用了一批他自己看中的人才,像原来在省政府八位副省长中排名在第四位的副省长孙嘉望,他本来只是分管农业和乡镇企业,由于在常委会上公开支持康海明的意见,被任命为新成立的江东省重点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这个领导小组的组长是康海明,孙嘉望实际上通过这个安排介入了对江东省经济建设的全面管理,一跃跳过了前面三位副省长,成为省政府仅次于康海明的二号人物。 私下里有人议论说,如果康海明能够扶正,孙嘉望或许就是省长的人选,至少常务副省长非他莫属。 中央对江东省委的行动给予了最有力的支持,收到关于林富民违法乱纪的初步报告之后,立即召回中组部考察组,听取详细汇报,同时由中纪委派出工作组,对林富民的违纪行为进行立案调查。 对中央来说,查清林富民的问题固然重要,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定江东的大局,重中之重就是为江东选配一名合格的省委书记,重新配备省委班子,这既是稳定江东政治局面的需要,也是促进江东经济发展的前提。 江东在整个中国的经济版图中一直名列前茅,但是,由于这几年班子林富民这个班长不得力,心思都花在了以权谋私上,精力都用在搞女人上,整个班子不团结,没有凝聚力,形不成战斗力,改革开放工作已经落到了东部沿海地区的后面。 这一次林富民出问题,正好借这个机会,为江东重新选配一名新书记,这个人必须坚定不移地拥护中央改革开放的政策,必须有足够的魄力带领江东人民聚焦经济发展,必须具有让江东重新发挥出优势的战略眼光,必须拥有让江东的发展插上翅膀、翱翔万里的广阔情怀。 根据中央考察组的报告,康海明似乎就是最符合中央期待的那个人。 他是大型国有企业出身的干部,不仅有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成长起来的实干经历,而且还有担任大陆石油集团一把手的经验,在国企改革方面发挥过开拓先锋的作用,管理能力强,抓工作的魄力大,又有大学石油专业学历,对江东的发展有系统的战略性思考,他提出的江东发展新愿景,不仅仅聚焦经济建设这个中心,而且充分发挥江东在区位、资源、人才和工业基础上的优势,让江东的发展升级换代,,使江东的工业基础走到中国的前列,成为国家级的装备制造中心,成为改革开放的新高地。 还有,他年龄不到50岁,年富力强,从大陆石油集团总经理调任江东省省长的时候,就是重点培养的对象,完全符合领导干部的“四化”标准 更重要的是,康海明在江东工作两年多的时间,对江东的情况非常了解,在江东的干部群众中有一定的威望和良好的口碑,群众对他在发展经济上的工作能力和取得的成效是认可的,中央也是满意的。 在这次江北化工厂事故中,他的表现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对减少火灾损失,平息群众的不满,调和干群矛盾,做了大量具体工作,表现出了一名地方领导人应有的胆略和素质,发挥了稳定大局的作用。 在对待林富民的问题上,康海明表现得旗帜鲜明,敢于担当,敢于突破禁区,原则上坚持,策略上灵活,终于使林富民的问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揪出了隐藏在党的高级干部队伍中的一只硕鼠,对党和人民立下了赫赫功勋。 这样一位经受了大是大非考验的同志当然应该重用。不久,康海明就接到了中央的通知,让他进京汇报工作。 一直都在翘首以盼的康海明接到通知之后的心情难以言表,那天,因为要在自己进京之前把省里的工作做一番部署,他又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一走进院子,就哼起了他喜欢的一段评剧曲调,嘴里有板有眼地唱起来: 从东庄到西庄, 我到处把你找啊, 找了这么大半天, 才把你找着。 哎呦呦我的何支书, 哎呦呦我的书记呦, 干这么累的活, 你怎么能够吃得消啊? 吃不消啊吃不消, 我给你做了一碗元宵。 这是现代评剧《夺印》里女丑的一段唱,那出戏还是他在辽河油田的时候看的,讲的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农村的地主、富农等反动分子为了变天,拉拢腐蚀村干部的故事。 当时,那出戏唱得很红,女丑扮演的地主婆端着一碗元宵,满村子寻找何支书,唱的就是上面那段唱词。 这段唱的曲调很欢快,也很诙谐,给康海明的印象最深,不知怎么一直萦绕在脑子里,多少年来都挥之不去,一遇到特别高兴的事,就会情不自禁地唱上几句。 听到康海明唱着走进院子,白溶溶忙从屋里出来,走下台阶迎上去。 “又有什么事啦?唱得这么开心。”白溶溶伸手帮他解开领带,又接过他的公文包,挽着他的胳膊朝屋里走。 自从康海明从江北回来,一直都非常忙,有时候接连几天都不能回家,偶尔回来一次,白溶溶总是极尽一位妻子的体贴。 虽然她并不完全清楚省里发生的种种变故,林富民的案子也还在保密阶段,但是,这些日子她也从局里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康海明已经在主持省委的工作,成了江东省实际上的一把手,因此,看到他今天如此高兴地唱着回家,便猜出他又遇到了令人高兴的事。 康海明一把抱住自己的老婆,啵地一声亲了个嘴儿,咧嘴笑着说:“有好事,你能猜出来吗?” 白溶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挽着他的手臂往屋里走,说:“我不猜,你自己告诉我。” 康海明走近鱼池,忽然指着里面的鱼很认真地嘱咐白溶溶:“这些鱼都要好好养着,你告诉老赵头,勤换水,池子如果嫌小了就搞大一点。” 白溶溶瞅了康海明一眼,催促道:“你快说啊,到底有什么好事?” 康海明笑了笑:“还不能告诉你,有纪律。” 白溶溶的眼睛一亮,她想到了康海明追求她的时候,有一天把她接到他在西山的公寓里去,也是这么神神秘秘地说,有个好消息告诉她,后来新闻里就播出了关于他的工作调动,几天之后,他就到江东当了省长。 “你又要进步了?”白溶溶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康海明笑而不语,朝正在布置餐桌的许姐大声说:“许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猪头肉啊?” 许姐笑着答道:“侬想吃猪头肉,吾明天烧好了。今天嘛,只有猪蹄膀。” “好,猪蹄膀也可以,搞一点辣子,喝上两杯。”他又看看白溶溶:“你要不要陪我喝两杯?” “我不喝了,喝酒吃菜,又要长体重了。去年买的一条裙子,今年穿着腰都太紧了。” 康海明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长一点肉也好,肉头儿。” “去,你才肉头呢,我可不想再长肉了,要不然阿娇又该笑我了。” 康海明正要去洗一把脸,听白溶溶提到阿娇,就问道:“有什么要给小陈带吗?明天我去北京?” “去北京?去多久啊?”白溶溶兴奋地眨这眼睛,她已经明白了康海明如此开心的原因。 “不会太久,现在省里的工作太多,离不开。” 康海明洗完脸回来,坐到餐桌旁边。 他面前已经斟满了一盅酒,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这是他最喜欢的五粮液。 “来,祝你这次去北京一切都称心如意。”白溶溶满脸含笑,纤纤素手举着酒杯,跟康海明碰了一下杯。 康海明看着越来越娇媚的妻子,心里却痴痴地在想:林富民那家伙养了一大群女人,还有什么金陵十二钗,不知道比我老婆能漂亮在什么地方?等从北京回来,抽空见识见识,看一看林富民到底什么品味。 白溶溶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喝呀,楞着干什么?” 康海明嘿嘿两声:“你越来越好看了,有点看不够。” 白溶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不无得意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只会嘴上说,说不定心里早看腻了。” 康海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夹了一大块带皮的猪肉放进嘴里,鼓动腮帮子有力地嚼着,连声赞叹:“香、香。” 白溶溶又给他把酒斟满:“说好了,只喝三杯。” “三杯怎么够?你看,这么好吃的猪肘子、爆河虾,还有老婆陪着,三杯不够。”他端起酒盅,把第二杯喝干了。 白溶溶嗔怪道:“你自己说的嘛,平时只喝三杯。” “是啊,平时只喝三杯,可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就破例多喝几杯,十杯吧,绝不再多喝了。怎么样?老婆大人?” 白溶溶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便嘟起嘴说:“你都自己定了指标,我还能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是你说了算?”说着,又给他斟满酒:“那你慢一点喝啊。” 康海明点点头,感叹道:“还是老婆好啊,什么时候都疼自己男人。你放心,我也心疼你,等会弄得轻一点,不会压死你。” 白溶溶听他在饭桌上就说起私房话,便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娇羞的地责怪道:“又乱讲,好好吃饭。” 看着康海明端起馄饨大口吃着,白溶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上次说,文化局也要搞一个江东文化发展新愿景,吕局长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搞一个沿江文化长廊?以状元楼为中心,向东侧延伸,修建一条沿江景观大道,把原来江东重机厂的旧厂区也包括进来,改造成艺术创新空间。这样,就能极大提升省城的城市品味。” 康海明略做思考,说:“沿江一带是重点开发地区,究竟怎么做还要研究,等我从北京回来吧。” 白溶溶说:“沿江有不少文化古迹,修建沿江景观大道,把省城最美的地方亮出来,贯通古今,打造成为江东的文化名片,多好啊。如果搞工业开发,到处冒黑烟,排污水,江边乌烟瘴气的,那有什么好的?那个重型机器厂的旧厂区,改建成艺术创新空间,保留历史印迹,根本不用省里花钱,又省力,又讨巧。” 康海明笑了:“你这是吹枕头风啊,咱们要约法三章,在家里不谈工作,要谈工作到办公室去。” 白溶溶把筷子放下:“你这是堵塞言路,不听群众意见。” 康海明笑起来:“你现在也会扣帽子了。” 白溶溶抓住他的小臂摇晃着:“孙副省长说,重型机器长旧址要拆掉重建,很快就会动工。要是真拆了,老百姓的意见就大了。工厂到哪里不能建?开发区不是有很多空地吗?旧厂区保留下来,那就是时代的记忆,是文化,再过几十年就是文物,拆了就找不回来了。” 康海明说:“你说的那个沿江景观大道、艺术创新区什么的,想法不错,最好找找专家论证一下,拿出个方案来,不能只是在家里关起门来说,那不是变成夫妻店了?这可是原则啊。” 听康海明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了,白溶溶便不再说什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好,要坚持原则。来,为原则干杯。” 那天晚上,康海明喝得很酣畅,一瓶五粮液只剩下了一个瓶底。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康海明喝得晕晕乎乎,便上床睡了,并没有像他原先计划的那样,跟老婆大战三百合。 白溶溶一直睡不着,看着康海明在旁边鼾声如雷,心里暗自思量:“他当上省委书记会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那些关于金陵十二钗的传闻,白溶溶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竟一夜都没有睡着。(未完待续) 102 洪文波的事业和爱情 就在康海明奉命赴京的同时,岭南特区党委书记梁天明也接到中组部的通知,让他到北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虽然作为特区一把手到北京参加会议是经常的事,但梁天明还是预感到这次北京之行与以往不同,可能与他的工作和职务变动有关。 此前半个月,中组部一个工作组曾经专程到岭南特区了解他个人的情况,审查工作非常细致,还多次找他进行了组织谈话,提出的问题从党建到个人生活,从特区的发展到全国的政治经济形势,就像一次严格的多角度、多层次面试,与正常的干部考评完全不同, 凭他丰富的从政经验和政治阅历,他敏锐地意识到,那更像是一次全面深入的组织考察,可能是他的工作和职务会有变化。 虽然党内有纪律,党员干部不能私自向组织打听有关他个人的情况,但到了梁天明这种副省级的高位,总有一些信息会通过不同渠道汇集起来。不久,他的猜测从侧面得到了证实。 一周之前,省委李书记找他谈话,听他汇报特区的工作,重点跟他探讨了岭南市委班子的调整问题。在谈话过程中,李书记有意无意地向他暗示,中央和省委正在考虑给岭南市委选派一位新书记,接替他的工作,而他很有可能会离开工作生活多年的岭南特区,到一个对他来说相对生疏的地区工作,总之一句话,中央对他会另有任用,而且应该是重用。 梁天明在岭南特区市委书记的岗位上已经工作了六年,在他和市委班子的带领下,岭南特区的经济以每年0%的速度快速增长,一直保持在全国增长的前五名。 岭南的发展唱高调,而他本人却一向很低调,严格按照中央的要求,把全部精力集中到经济发展上来,凡是对经济发展有力的就坚决做,力求整个市委班子在发展经济这个总目标下,保持最大的限度的团结,这是他作为市委书记的一条基本原则,也是一条基本经验,正因为如此,他才获得了一个“发展书记”的绰号,在岭南特区享有极高的威望和声誉。 梁天明经常说,他自己一无所长,主要是在用人上比较开明,一向采取英雄不问来路的态度,只要在发展经济上有办法,在公共管理上有能力,在实际工作中又热情、有干劲、有头脑,这样的人一经发现就会得到他的重用。 尽管这种用人的标准有时候也会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甚至会用到一些德行有缺的人,招致一些非议,但是,市委书记的工作主要就是管党管人,就像开车的老司机一样,只要把住好大方向,做好油离配合,自然就出不了大乱子。 省委对梁天明的评价也相当高,李书记就曾经公开讲,梁天明有三大法宝:政治上紧跟党中央,发展上解放思想,用人上不拘一格。这次中央对他进行全面考察,准备把他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大概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三大法宝,特别是政治上坚定和思想解放,这在加速推进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里是高级干部最应该具备的两项基本素质。 梁天明突然赴京,原来的一些工作日程相应做出了调整,其中一个有关“岭南市经济功能区划”的专家座谈会也被推迟,这让正准备在这个座谈会上做重点发言的洪文波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一点忐忑不安。 自从洪文波到市委政策调研室工作之后,基本摆脱了日常事务性的工作,完全聚焦到岭南特区发展的政策性课题上来,使他有更多的精力沉下去,深入考察对岭南特区发展具有战略意义的一些问题。 虽然他只是政调室三科的代理科长,一直都没有转正,而且科里连他在内总共只有三个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大干一场的雄心壮志。短短的三个月里,他完成了两份调研报告——《岭南市城市规划与经济功能区问题浅论》和《岭南市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与国家战略布局》。 第一份报告是从综合科接手过来的,本来是董方宾科长直接负责在写,但是,由于室领导不想介入各区由来已久的行政区划矛盾,就让洪文波把报告接过去,为的是让董方宾能腾出手来参与党代会准备工作。 洪文波接手了这份报告之后,并没有按照董方宾的思路继续在行政区划的平衡问题上纠缠不清,而是根据岭南特区发展规划的总体方案,提出了创建经济功能区的概念,这样就超越了行政区划的矛盾,把一个历史遗留的鸡毛蒜皮问题,变成了特区发展的宏观战略调整问题。通过划分经济功能区,使得各个区块的功能既有区别和分工,又相互补充、协同,让不同经济区块的发展服从于特区总体规划的大战略、大格局。 他把自己的报告思路上报之后,很快就由市委办公厅批复立项,给了一年的时间做基础调研工作,而洪文波凭着他以往的积累,还有政调室在调研上的优势,只用了三个月就完成了报告,还主动提出,以政策调研室的名义上报,给政调室领导留足了面子,其他科室也都跟着沾光。 第二份报告是洪文波自己提出的选题,其中主要是他在龙湾开发区工作积累的经验,目的是通过这样一份报告,把发展高科技产业提高到特区发展的战略层面,让特区逐渐摆脱对简单加工业的过度依赖,使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成为特区经济的战略性方向。 这两份报告经过逐级审阅,最后都送到了梁天明那里,并且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不久,岭南市委就专门开了两次常委会讨论这两份报告,又通过市委办公厅召开了多次座谈会,就岭南特区打破行政区划、建立经济功能区的可行性、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现状与未来等问题广泛征求意见。 经过对各方意见的梳理,发展高科技产业的问题具有比较广泛的共识,而建立经济功能区的问题分歧较大。 为此,市委办公厅又联系了一批国内专家,准备召开一次由梁天明书记亲自参加的高规格专家座谈会,就一些原则性问题做深入的研讨。 可是,座谈会还有两天时间就要开了,梁天明却突然接到通知到北京开会,什么时间回来不确定,如果没有他参加,这次座谈会可能又是放空炮,取得不了什么实际效果,只好临时取消。 对于刚刚调到政调室才几个月的洪文波来说,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了,但是,只要梁天明还没有表态,这份报告的命运就悬而未决,他所担心的是这份报告太过超前,如果被梁天明否决,可能会影响他在政调室的发展,至少,科长前面的“代理”两个字就不会很快被去掉了。 本来大家都认为他是梁书记那趟线上的人,如果两份都受到梁书记重视,就等于坐实了大家的猜测,洪文波自己也就会更有信心。 另外,他已经党代会报告起草工作小组成员了,如果他的那两份报告能尽快得到批准,说不定还有机会把相关内容写进党代会报告,那才是正真光宗耀祖、有头有脸的成绩。到时候,不仅仅是得到领导的肯定,代理科长转正不说,下一步提副处也应该不是太遥远的梦想了。 当然了,什么事都没有一顺百顺的,况且梁书记只是去北京开会,估计也不会耽搁太久,既然推迟了座谈会的时间,洪文波也无可奈何,惆怅了一阵之后,索性放下手里一些不急之务,准备去跟未婚妻张玫好好团聚一下,他们已经有两周没见面了。 与洪文波相比,这段时间张玫在开发区的工作更加繁忙。 先是对新世纪星公司股票的投资大获全胜,龙湾区科技开发公司投入的资本获得了倍的回报。这让开发区主任刘刚天喜出望外,称赞他是不让须眉的投资天才,甚至连推荐她操盘的英峰也遭到严重表扬,表扬他独具慧眼,有知人之明。 客观地说,这次投资的成功主要是赶上了南巡讲话的东风,这股东风给沪深股市带来了一波强劲上涨。同时,通过英峰的运作,新世纪星公司在岭南大学龙湾分校校区建设中拿到了建筑安装合同,可以让它当期的利润有巨大的增长,而大学城建设、金属交易中心和国家有色金属储备库的配套工程,又给了新世纪星公司未来的业绩增长留下了想象空间,从而刺激了股价强烈上涨。 由于出色的投资收益,英峰提议聘请张玫担任投资总监,主要负责公司的大项目投资。这个建议得到了刘刚天主任的支持,虽然洪文波有点个人意见,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当然,张玫个人也在新世纪星公司的股票投资中获得了满意的回报。她把自己的所有的资金都投入了股市,还把龙湾的三套房产、一套别墅都做了质押,一轮行情下来,回报率甚至高出了科技开发公司的收益,可以说是至今做的最出色的一笔生意。 与此同时,有色金属交易中心作为国家有色金属储备心配套工程也完成了立项,交易中心大楼的土建工程已经动工,章谦对于基建管理并不是很关心,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钢材贸易上,工程管理主要由张玫负责。 岭大分校建设也已经开工,与之配套的大学城规划也得到了特区政府的批准。为了参与这个龙湾区最大的单体工程,开发区管委会所属的建筑工程公司按照科技开发公司的模式进行了股份制改造,引进了龙湾科技开发公司、龙湾金属交易中心等一批新投资,注册资本扩大了一倍。张玫参与了建筑工程公司的增资扩股,还当选为公司董事,参与大学城项目的协调工作。 没有人怀疑张玫的商业能力,她有一张优异的投资成绩单摆在桌面上,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津津乐道地谈论她跟市委政调室洪科长的关系。如果她不是洪文波的未婚妻,怎么能够受到开发区主任刘刚天如此赏识呢?身兼龙湾开发区三大公司的要职,从来没有人得到过这样的重用,即便洪文波在开发区的时候,也仅仅是作为开发区主任助理对这几块业务进行监管,基本不介入日常管理和业务运营,而张玫则是直接进入管理层,直接负责业务,确实是让很多人羡慕并且嫉妒。 由于张玫忙生意,洪文波忙事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洪文波在开发区的时候,两个人住在一起,虽然没有结婚,也像夫妻一样生活。自从洪文波到党校学习以后,两个人就开始聚少离多,好在那时候张玫的职务没有现在这么多,周末总是有时间陪洪文波一起过。 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张玫身兼数职,金属交易中心和大学城又都在土建阶段,工程一启动就不分昼夜,哪还有什么周末可言?随时都可能有问题需要她出面协调。 另外,担负的工作多了,相应的人际交往和应酬也就多了,她自己又是一位大美女,工地上无论甲方乙方,哪个男人不想跟美女套近乎,只要有机会就往她身边凑合。虽然都知道她是有背景的人,不好招惹,但能跟她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对于一些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幸运,因此,她所到之处都有一大群男人围着转,今天请吃饭,明天请喝茶,今天这事,明天那事,没完没了。 尽管张玫还不是那种太过轻浮的女人,可是,喜欢受人追捧,喜欢听人奉承,这是大多数女人的天性,而她又有受人追捧和奉承的资本——美貌、青春、财富和权位,甚至因为洪文波的关系,还有那么一点点背景,毕竟市委政调室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那是能经常跟书记、市长一起开会的体面工作,因此,这让她在任何场合都能很快就成为话题中心,她自己也很享受这种热热闹闹的场面。这样以来,除了经常性的加班之外,有时候不得不牺牲周末的时间参加各种宴请、应酬,洪文波也因此常常感觉受到冷落。 不过,由于洪文波这段时间也忙着在工作上出成绩,对这种冷落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在电话里偶尔抱怨说,一个人睡不着搅,甚至还“威胁”她说,再不抽时间一起欢度周末,他就要去找小姐了。 张玫每次听他这么说都会忍不住大笑,然后就建议他找高级一点的,不要去街边的洗头房、歌舞厅,要找就去高档的夜总会或五星酒店,不仅人要好看,还要有点素质,并且一定要采取好保护措施,否则他就再也别想碰她一下了。 于是,洪文波只好又嘴上抹蜜,反过来哄她,一直到最后指天为证,发誓绝不出去寻花问柳,张玫这才会转嗔为喜,还会给他发一个大红包,往他的银行卡里打上一笔钱,算是对他守身如玉的奖赏,并且嘱咐他不要总去食堂吃饭,有空可以请同事和朋友一起去玩玩,吃吃饭,唱唱歌,不要总是闷坐在办公室里写稿子。 实际上,洪文波的生活根本没有那么沉闷,他并不是一个真的能坚守寂寞的人,否则的话,他当初刚到特区的时候,为什么会轻而易举就受到张玫的诱惑呢?那时候他跟白溶溶还在热恋当中,那份纯真的爱情在他心里比天还大,但张玫的一个媚眼儿,就让他丢盔卸甲,乖乖地投入了张玫怀抱,从此越陷越深。 自从那个在温泉偶遇的金丽虹突然又找到了他,这些日子里他们一直在秘密幽会。 对多数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是自古及今的通例,偷情所带来的那种诱惑、冒险、刺激,是正常的夫妻生活、爱人交往所体验不到的,每次幽会都像一场冒险,每次冒险都会让给男人增加一笔阅历,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你在山间行走,忽然看到一只山鸡飞过,你追了一道山梁,捡起石头一丢,就把山鸡打了下来,那种意外的惊喜会让你终身难忘,只有有合适的机会,你总会提起来向别人炫耀一番。 是因为有了金丽虹,所以,尽管张玫常常无法分身来陪伴他,洪文波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寂寞。他所要小心的,就是要把金丽虹好好地藏起来,就像一只狐狸抓到一只比较大的猎物,一顿吃不了就会把剩下的先藏起来,留着自己以后慢慢享用。(未完待续) 103 再回龙湾 为了把金丽虹藏好,洪文波在距离机关不太远的“领秀嘉园”租了一套房子。 那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最小的房子也超过00平米,租金的价格远远超过出了洪文波的月工资,好在他有一位能赚钱的未婚妻,让他花起钱来可以有点任性。 洪文波本来不想租这么大的房子,太张扬,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在市委部门工作,有时候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不过,金丽虹特别喜欢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她说可以在大厅里画画。看房的时候,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舍不得离开,只好满足她这一点不算太高的要求。 为了掩人耳目,租房用的是金丽虹的名字,洪文波每天下班之后就过去。虽然有点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感觉,不像跟张玫在一起那么光明正大,而且金丽虹也不会煲汤做饭,但是,她很粘人,时间久了,也会有一点依恋。 在机关后院,洪文波还保留着一间单身宿舍,仅仅是用来午休或者遇到加班、开会到深夜的情形,才会临时住一宿,平常时间,一般都会去领秀嘉园跟金丽虹在一起。 他说不清自己对金丽虹是一种什么态度,虽然很喜欢她那种清纯,但心里却很明白,他们之间除了身体的亲密,不会有其他结果,也不会日久生情。 金丽虹的出现纯粹是一种偶然,好像就是为了迎合他偷情猎奇的低级趣味才走进了他的视线。这就让他没有办法回避一个听上去不太舒服的词——玩弄,也许,他就是再玩弄一个天真女孩的青春,而她相对来说则显得一往情深。 有时候,在翻云覆雨之后,他会一边抽烟一边抚摸着她清秀的小脸,心里隐隐约约会浮现出一种罪恶感。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只是对她的身体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欲望,每一次发作都像是一种宣泄,看到她极度痛苦地在自己身下蜷缩、扭曲、变形,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舒爽。 说来也奇怪,尽管金丽虹对他的重击常常感到难以承受,有一次甚至真的发生了晕厥,但云收雨住之后,仍然会像小鸟依人一般粘在他怀里。 虽然与他跟张玫也是从出轨开始,但是,他们毕竟有过一段在火车上相遇的经历,张玫对他一见钟情,而他对张玫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两个人的感情而水到渠成。 但是,跟金丽虹从一开始就是受到欲望的驱使,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完全不能跟张玫相比。 张玫不仅漂亮,而且聪明能干,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给他花钱从不吝惜,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每天都会把他的钱包装得满满的,而且从来不过问,他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交往的时间越来越久,洪文波才体会到了张玫对她的感情如此真挚。特别是在白溶溶离开他之后,张玫就更像一位贤惠的妻子,他每天下班回去,总有一锅热汤放在桌上。 或许就是此前张玫把他照顾得太好,自从他调到市委机关之后,那种早已经习惯的舒适突然没有了,每天要到食堂吃大锅菜,回到宿舍躺在单人床上更是辗转反侧,繁忙的工作之余,没有张玫带给他的那种温馨感受,让他倍感无聊。 金丽虹恰恰就是在那个时候再次出现,精准地弥补了他生活中短暂的一点空虚,并且也带给他一些新鲜感。 对男人来说,把一个女人放倒在床上就是一次征服,金丽虹让他充分体验到了征服者的快乐,因此,虽然他心里偶尔也会对张玫有所愧疚,但还是对金丽虹难以割舍,或者更准确地说,乐此不疲。 金丽虹个子不高,长得比张玫更加娇小,抱在怀里感觉很轻松,这样就常常刺激他尝试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结果常常把她搞得死去活来,有一次竟委屈得号啕大哭,他不得不抱着她哄了半夜,才让她回心转意。 那次之后,洪文波便停止了难度动作的试验,重归保守的方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保守的温存方式会让他感觉不到金丽虹的存在,心里想到的还是张玫,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虽然粘在他身边的是金丽虹,但是,只有在他夜里想念张玫的时候,才会产生抑制不住的激情,有时候甚至要在心里喊张玫的名字,才会让高大的潮头精彩精彩纷呈。 金丽虹带来的新鲜感正在消失,经历过翻山涉水的冒险之后,洪文波开始想念张玫带给他的那种家常的温馨。 反正座谈会推迟了,也不知道梁书记什么时候回来,不如趁着大周末回一趟开发区,突然出现在张玫面前,也给她一个惊喜。 洪文波打定了主意,跟主任打了招呼,便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从市区到开发区的道路正在扩建,十分拥堵,出租车走走停停,司机不停地抱怨。好像跑这一趟活耽误了他成为岭南首富。 从前在开发区,管委会的车随时都可以调用,跟区内的企业借车也基本上有求必应。但在市委机关就不行了,不要说他还只是代理科长,就算是处长、局长,要用车也得向机关后勤填表申请,跟车队队长或小车班班长面子大一点的,私下用车也要弄两条烟、两瓶酒送人情才行。 洪文波官微职小,科长还是代理的,来的时间又短,跟车队的人都不熟,政调室在车队眼里又是清水衙门,没有油水,所以,他基本没向车队要过车,即使偶尔几次公务用车也是公事公办,像现在自己要回开发区,就只能打车过去。 这让他更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市委工作表面上很光鲜,实际上却远不如他在开发区更有实权。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走了个多小时才过了龙岗。 每次路过龙岗,洪文波都很感慨,会想到差不多三年前第一次过龙岗的情景。 那时候,一个人背着行李,搭了组织部安排的一辆便车从市区过来,从龙岗上望下去,能看到管委会的大楼,还有成排的厂房。界面上很清净,工地只有那么三两处,与市区的繁忙形成鲜明对照。 如今三年过去,龙湾已经实现了大变样。 从龙岗下来不远就是金属交易中心的仓储堆场,堆场南侧就是正在施工的交易中心大楼,秋季就能封底,明年就能交付使用。 再向南边,是国家有色金属储备库的工地,年底就交付使用。 与有色金属储备库和金属交易中心配套的商务区已经初具规模,中小型酒店、餐饮、娱乐、办公、物流一应俱全,一家由国家有色金属储备中心投资的大型五星酒店也已经立项,再过一年,这里就会变成在全国排名前三名的大型有色金属交易市场,给开发区带来的产值将是几十亿的增长。 回想起张玫带他第一次到龙岗别墅约会的时候,这一带还是水田和荒丘,看上去似乎人迹罕至,这样的变化不仅是亲眼见证,而且是亲身经历,并且为此付出过大量的工作,洪文波确实感到有些自豪。 获得国家有色金属储备库的建设项目或许还有些偶然,但以这个项目为依托,把临近龙岗的地带进行成片开发,南北贯通,建设大型金属交易中心市场,这个设想是洪文波提出来的。如今当初的设想正在变成现实,洪文波确实有理由为此而骄傲。 来到金属交易中心工程经理部,洪文波下了出租车。 由于这项工程主要是张玫代表甲方负责与建筑施工公司进行协调,她基本上每天都要到工程指挥部来开碰头会,不过一般都是在上午。现在这个时间遇到她的可能性比较小,洪文波只是想碰碰运气,而且,也不想在继续听出租司机抱怨起来没完。 张玫果然没在,工程经理部的人说,她中午来过,开过碰头会就走了。 洪文波就借经理部的电话给张玫打电话。由于新世纪星股票运作成功,张玫已经配备了一部大哥大电话,虽然携带比较不方便,但对她这种负责几摊工作的人来说确实方面了不少,可以随时都能找到她。 电话很快就通了,话筒里传来张玫的声音:“是经理吗?什么事啊?” 她对工程经理部的电话号码很熟悉,以为是工程方面的问题要跟她商量。 洪文波知道,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露馅,只好拿腔作势地说:“我是市委派来搞调研的,你们甲方的负责人怎么找不到啊?” 张玫那边一听是洪文波的声音,先是一愣,惊喜地问:“文波?是你吗?你怎么跑到工地去了。” 洪文波嘻嘻笑着:“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过了龙岗才发现,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这个大忙人,就先到工地上转转。” 张玫责怪道:“你今天有时间啊?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可以去城里接你啊。” “我这不是想微服私访嘛,结果,演砸了。你还得来接我。” 张玫犹豫了一下,说:“你问问经理部的人是谁在,让他们接我的电话。” 洪文波很客气地对经理部的那位负责人说:“麻烦你接一下张玫的电话。” 那人见洪文波跟张玫如此熟悉,又自称是市委的,赶紧结果听筒。 “喂,张总吗?我是经理部的李冬啊。哦,车啊,现在咱们这里没车了,都派出去了,是啊。你我问等一下。” 那个自称李冬的人放下电话,到外面去了。 洪文波拿起电话:“喂,你现在不能过来是吗?怎么还用他们找车啊?” 张玫说:“我在大学城这边呢,马上就要开今天的碰头会了。都怪你不早打电话,罚你自己走回家算了。” 洪文波说:“要不这样,你先开会,我打电话到管委会,让他们派辆车来接我。” 张玫说:“也好,那等我散了会去管委会接你。” 挂断电话,洪文波正想给管委会打电话,那个李冬回到屋里,对他说:“外面有一辆面包车,可以顺路把你带到镇上去。” 洪文波一想,索性电话也不打了,跟着李冬去外面搭顺风车。 虽然说是面包车,但每天给工地送货,车况可想而知,为了方便装货,连后面的座位都拆了,只能斜着身子坐在热烘烘的机器盖子上。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么寒酸的生活状态了,洪文波毫不犹豫地上了车,一边向司机和跟车的副手道谢,一边拿出一盒没拆封的三五牌香烟,放到机器盖子上,算是对他们的酬劳。 见洪文波一副机关干部的模样,又很懂人情,司机也算客气,便直接把他送到了龙湾开发区管委会。 很久没有会龙湾来了,看到管委会大楼,洪文波感觉格外亲切。 说起来,这里才是他事业起步的地方,也算是他的风水宝地,回到这里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此时,他还并不知道,这次回到龙湾之后,很快又要经历一次人生转折。(未完待续) 104 情况复杂 104章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龙湾来了,站在管委会大楼门口油然而生一种回家的感觉。 既然回家了,当然要先家长,洪文波直奔刘刚天的办公室。 笃笃笃,在门上敲了几下,洪文波推门就进。 “主任,还在忙啊?”洪文波看到刘刚天有一阵小激动。 “诶,你怎么过来了?”刘刚天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来,这在刘刚天已经是很高规格的迎客礼仪了。“怎么?在市委大楼里坐腻了,出来放放风的?”刘刚天让洪文波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就算是吧,这一阵子正准备开一个区划问题的座谈会,可是梁书记去北京,座谈会推迟了,我就请假回来一趟,已经好久都没休周末了。” 刘刚天点上烟,问:“梁书记去北京了?什么时候走的?” 洪文波答道:“昨天晚上吧,我们是今天上午才接到通知的。” “知道开什么会吗?” “不知道,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大型的会议,大概是小范围的。” 刘刚天点了一下头,又问:“经济功能区划问题,梁书记表过态吗?” 洪文波略想了想,说:“我判断,梁书记应该是支持的,只是这件事牵涉到的层面太多,他需要多方听取意见,所以,这次专家座谈会他是打算全程参加的。” “经济功能区划分确实是一个新课题,到底有利有弊恐怕很难说清楚。”刘刚天看着洪文波:“你看先在开发区搞一块试验田怎么样?” 洪文波摇摇头:“搞试验田本来是好事,可是,现在开发区的容量太小,再划分功能区,就变成碎片了,很难发挥功能区的优势。划分功能区本来就是要发挥一个区块的规模优势,如果规模太小的话,根本形不成规模,优势也就谈不上了。” 刘刚天笑了:“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开发区的容量不够,其他区的容量就更不够,很容易让这个问题搁浅。能不能搞联合试验?比如我们跟龙岗区、南天区联合起来,各自形成一两个功能区,这样不是就解决了规模问题吗?而且,打破行政区的隔阂,本来就是建立经济功能区的的目的之一啊。” 自从洪文波提出建立经济功能区的设想,刘刚天就是一位热心的支持者,一方面他认同洪文波的理念,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搞经济功能区的试验,弱化行政区的概念,龙湾经济开发区就会进一步扩张,他这个管委会主任在市里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 下半年召开市党代会,他们这个层级的很多人都瞄着新一届市委委员的名额,有些人甚至想进入市委常委,这种时候,谁都想多控制一些资源,多掌握一些筹码,多积攒一些好牌。 洪文波看看刘刚天:“龙岗区能接受吗?他们可是一直担心被咱们龙湾吞并了。南天区就更困难了,他们在主城区,其他各区都瞧不上。这次调研的时候,南天区的政府是最消极的,生怕别人分他们碗里的肉。” 刘刚天吐了一口烟:“所以关键还是要有动力,党代会之前大家都需要在改革创新方面的拿出业绩啊,要不然凭什么入选市委委员啊?” 洪文波楞了一下,不明白刘刚天是什么意思。 他在党代会筹备组也听到过一些议论,刘刚天这次铁定了是能进新一届市委的,但龙岗区的欧书记、南天区的解书记就不一定了。 刘刚天弹弹烟灰:“有时候需要适当放一点烟幕弹。老欧年龄大了,这一届如果进不了市委,两年之内就要到二线去了。解放那家伙憋着进入常委,区委书记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现在关键就看梁书记的态度了。所以这步棋,还是要抢先手。你帮我想想,开发区应该在全市的经济功能区中扮演什么角色,然后咱们就敲锣打鼓先干起来,干起来就是解放思想,就是推动经济发展,大方向不错就行。” 他又看看洪文波:“你去下面看过了吗?今年我们的发展速度又是新高度。”他指点着洪文波:“这里面有你很大的功劳啊。” 洪文波谦虚地笑了:“您就别这么说了,跟别人我还敢吹,在您面前还说什么功劳?大政方针都是您决策的,我只不过是跑跑龙套。” 刘刚天忽然又问:“最近组织部找你谈话了吗?” 洪文波摇摇头:“没有啊,什么事啊?” 一听组织部门谈话,洪文波便意识到可能有事,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在组织面前都没那么干净,何况他还养着一个金丽虹,听到组织谈话,总会有点紧张。 刘刚天哈哈一笑:“不用紧张,应该是好事。上周初,组织部的叶部长带人来作外调,专门了解你的情况,还要到北京去。了解这么细致,应该有好事啊?” 洪文波一咧嘴:“要提级了?这我可没想到啊。”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青干班培养的干部都是重点提拔对象。你还是提拔得慢的,政法委最近提了几名处长,最年轻的就是你们这拨儿青干班的,叫什么......” 洪文波想了一下,脱口而出:“吴洁?” “对,就是吴洁,还是个女孩子,提到宣教中心主任,正处级,跟我差二十岁,却已经是正处级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不能不只争朝夕啊。”刘刚天感慨地摇摇头。 洪文波说:“听说吴洁的父亲也是政法系统的,总是有些关系的原因吧。” “老子英雄儿好汉,她父亲是省政法委副书记,多少沾点光,但总是个人表现更重要。”刘刚天看看表:“你没吃饭吧?跟我回家吃?” 洪文波说:“不了,张玫一会儿过来接我。” 刘刚天说:“好吧,我估计你们小两口是有约会的。对了,什么时候摆酒啊?总要搞个仪式嘛。” 洪文波搓着手:“这个我做不了主啊,她现在厉害了,一个人三摊子事,基本没时间理我,哪有时间结婚啊。” 刘刚天笑了:“你别找借口,是不是又要怪我给她压了太多的工作啊?” 正说着,外面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快的高跟鞋点地清脆声,紧接着门一开,张玫快步走进来。 “刘主任,你们谈完话了吗?该下班了。” 刘刚天说:“我可没找他谈话,是他自己闯到我这里来的。他现在是市委政调室的红人,我也得拍拍他的马屁才行啊。” 张玫走过去,紧挨着洪文波坐下,眼里充满喜悦,在他肩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又对刘刚天说:“这家伙可不像话了,过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到了金属交易中心工地才打电话,害得我大学城这边的碰头会也没开完就出来了。” 刘刚天问:“大学城这边的进度怎么样?雨季就要到了。” 张玫说:“您放心,进度绝对没问题,现在就是钱跟不上,要赶紧想办法,很多供应商都要急眼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刘刚天站起来:“具体问题你们想办法,我只要进度。好啦,你们在我这里也不方面,赶紧回家吧。” 张玫笑着抱怨:“主任,我进来水都没喝一口呢,您就这么把我们轰出去啊?” 刘刚天哈哈大笑:“我不是轰你们,是替你们着想,而且我也该下班了。” 他又对洪文波说:“经济功能区的事,你还要多做一些煽风点火的事,明白吗?等梁书记回来趁热打铁。” 告别了刘刚天,洪文波挽着张玫的手朝电梯走,却被张玫硬拉着走楼梯,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甜蜜。 刚走到楼梯拐角,张玫忽然抱住他,对着他耳朵小声说:“我想你了。” 洪文波能从她的呼吸中感觉到她内心的热度,一把将她按在墙上,没头没脑地一阵就是狂吻。为了证明他也是欲火中烧,伸手就要撩她的裙子,准备强上,吓得张玫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摇头,嘴巴又被他吻得死死的,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两只手拼命攥住他的手腕。 “讨厌,你要疯啊,这是在管委会里。”张玫好不容易才从他的魔掌下挣脱出来,娇嗔地拉着他快步朝楼下走。 “是你说想我了。” “想你也不是让你在这里就胡闹啊,让人看到丢死人了。”张玫停下叫步,站在那里:“罚你背着我走。” “好。”洪文波弯下腰,让张玫伏到他后背上,然后就背着她下楼。 “喔,好重啊,是不是又长肉了?” 张玫跟他脸贴着脸说:“哪里长肉了,想你想的都瘦了。” “那为什么感觉比以前重了?你是不是把五行山搬过来让我背着了。” “美得你,还以为自己是孙大圣啊?是你自己腰里没力气吧。”她忽然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说实话,是不是找鸡了?” 对这种盘查洪文波早就想好了说词,不慌不忙地回答:“我哪有时间找鸡啊,天天开会到九点、十点,回去还要改文件,整天累得昏头胀脑得。你又不在身边,连个热汤热水都没有。吃不好,喝不好,休息不好,腰里能有力气吗?” 张玫轻轻抚慰着他的脸,心疼地说:“老公你真辛苦。”接着又绕住他的脖子撒起娇来:“那也让你背着,老公就是要背着老婆啊。” “那当然了,我老婆我能不背嘛。” 嘴上这么说,背着一个人下楼还是有些吃力,等到了楼下,小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了,大腿上的肌肉也突突地跳,心脏更是咚咚咚地要跳出来,额头上也见了汗。 张玫从他背上下来,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嘻嘻笑着:“这是罚你的,下次回来记得先打电话。” 两人拉着手上了车,还是张玫开车。 “章谦说,他能搞到几辆海关罚没的宝马,问我要不要换车。你说换不换?” 洪文波想了想:“靠谱吗?不是他弄来的私货吧?” “应该没问题,龙岗海关盖新大楼,钢材都是他给弄到的,给的价格相当低。” “他怎么认识龙岗海关的人?” 张玫耸耸肩:“我哪知道,他路子越来越野了,有几票货没有从交易中心走账,可货是从这里发出去的,会计跟库管发现了告诉我的,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洪文波一听,感觉有点不对,就说:“先别声张,赶紧把帐查查清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不是想把货款黑了吧?” 张玫想了想:“黑了不至于吧,但在外面周转一下是有可能的。现在资金紧张得厉害,一个月就是8分的利,很厉害了。” 洪文波又问:“你刚才说大学城那边也缺资金?” “是啊,银行已经贷不出钱来了,供应商的货款一直压着,再不给已经要断货了。” 洪文波用手背蹭蹭张玫的脸颊:“谁让你操那么多心?” 张玫按住他的手,歪着头说:“那怎么办?已经骑虎难下了,你要帮我想办法。” 洪文波说:“我在青干班的几个朋友或许能帮忙,明天给他们他电话问问。” 张玫朝他飞了个吻:“章谦那边你要不要跟他见个面,作为朋友给他提个醒也是应该的。” 洪文波点点头:“这家伙胆子大,说不定就是想把钱私吞了。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 他从张玫的包里拿出大哥大,拨通了章谦的号码。 “喂,老章,你在哪里啊?”洪文波听到那边有嘈杂的音乐声。 “是文波啊,我还以为是小玫找我有事呢。你到龙湾来了?我在唱歌呢,你过来吧,就在龙湾红树林歌厅。” “我就不过去了,你明天有空吗?一起喝杯酒吧。” “明天?好啊,咱们中午吧,这边开了一家顺德馆子,很不错。” “好,那就说定了。” 挂断电话,洪文波说:“他在歌厅,是不是经常这样?” 张玫说:“差不多吧,有大客户什么的,他都自己陪着,好像怕别人插手。”她侧脸看看洪文波:“你是不是很羡慕他这样?每天在歌楼舞馆纸醉金迷的。” “我才不需要羡慕别人,别人都要羡慕我才对。你就是我的纸醉金迷。”说着,洪文波又把手伸向张玫的隐秘部位。(未完待续) 105让人心动的美钞 105章 又是一夜鏖战之后,洪文波有些支撑不住了,蒙头睡到十点多才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张玫,却推了个空,惺忪着睡眼一看,旁边没人,也不知道张玫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他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机,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了张玫的声音:“老公,你醒了吗?该起床了。” 洪文波很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不在家里陪我啊?” 张玫听出他有点生气,就在电话里好言好语地哄他:“好老公,别生气,我早点回去还不行吗?这边工地上每天都有碰头会,必须要参加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回来我才起床。”洪文波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着。他感觉浑身的关节都是酸的,腰里也没有力气,眼睛也不想睁开。 “赖死了,我就知道你会耍无赖。你忘了跟章谦约好中午见面了?赶紧起来,冲个凉,换洗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了。” 洪文波最喜欢听她这样拉着点长音说话,声音里充满了慈爱,不仅像贤妻,更像良母,难怪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她到底大了两岁,在生活上有些时候总是把他当儿子那样照顾,而他也很会抓住时机向她撒个娇。 “我不去了,腰都软了,站不起来了,只能卧床休息。” 电话那头传来张玫“咯咯”的笑声:“好老公,别赖了,我还忙这呢,你赶紧起来,晚上回家给你炖洋参乌骨公鸡汤,好好给你补补。” “好吧,看你这么乖,我就起来吧。诶,你说,我棒不棒?” 张玫在那边小声说:“棒,我老公最棒了。你快点起来吧,我要挂了电话了,那边等着我开会呢。” 挂断电话,洪文波睁开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夜里的光景。 为了表现出厚积薄发的力量和激情,他们夜里至少来了三次。虽然不是特别夸张,但前天刚跟金丽虹搞过,隔了一天就要玩一马三枪,而且还换了马,确实很消耗体力,洪文波这才体会到什么叫换人如换刀。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实在连动都不想动了,只好倒转乾坤,换个位置,让张玫掌握主动权。 以前他领教过阿娇的狂野,到今天才知道,每个女人其实都隐藏着一颗狂野的心。平时温温柔柔的张玫,被洪文波摸一下身体都会软,一旦提枪上马,立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俨然一位粉面赤身的女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豪气,竟杀了一个七出七进,把洪文波杀得是丢盔卸甲,魂飞魄散,要不是念在两个人已经订婚的份上,这一仗就能把他个片甲不留。 看来以后自己还真要节制了,这样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时间久了肯定是吃不消的。虽然好色是天性,但纵欲总是要伤身的。 洪文波在床上醒过盹来,想想还要去跟章谦见面,便光着身子到浴室冲了个凉,换上张玫给他准备好的一套休闲装,蘸着酸奶吃了几口面包,肚子里不再那么空空荡荡的,人也精神了许多,腰腿也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 跟章谦通了电话,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洪文波这才出门。 自从昨天听说章谦从金属交易中心出了几批货却没有资金入账,洪文波心里就一直在犯嘀咕。 从他自己的感觉来说,章谦很可能要把这笔钱黑了。章谦留在岭南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赚钱。虽然在金属交易中心里给了他百分之十的干股,但是,现在生意这么好,货源又主要是他的关系搞到的,他或许还是有点不太满足,想趁着现在正搞基建的乱劲多捞一点。 可是,这样做毕竟心太黑了。公司里有仓库管理员,有货管员,有会计,还有张玫这个财务总监,你章谦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呢?这不是掩耳盗铃吗?大摇大摆地把货拉走了,却让其他人都装不知道,这也太天真了吧?就算你要贪,也应该把活干得漂亮点吧?神不知,鬼不觉,让谁都发现不了,让谁都察觉不到,真做到那种程度,你贪也就贪了,别人不至于受牵连,顶多是失察。 现在情况就不同了,公司货管员、仓库管理员那边的帐不平,会计这边的帐也不平,报到张玫这里,等于张玫就是知情人了。当初,刘刚天把张玫安排到这个财务总监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控制住金属交易中心的钱袋子,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对章谦不够信任。如果张玫知情不报,将来事情一旦暴露出来,不但有失职的责任,甚至还会让人怀疑有同谋共犯的嫌疑,否则,为什么知情不报,要替章谦隐瞒呢? 问题在于,现在问题没有落实,还不能随便报,万一只是货款没回来,把事情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只能先跟章谦做个沟通,最好他自己想办法把这笔账平了,大家相安无事,不要把事情弄得没法收拾。 章谦跟洪文波约好了在龙湾镇一家顺德餐厅见面,餐厅的名字叫红云楼。由于正赶上大周末,周六、周日休息两天,所以吃饭的人很多,一楼大厅里爆满,就像乡下赶集一样喧闹。 洪文波从车上下来,站在门口四下寻找,却没见到章谦的身影。 一名身穿旗袍的服务员用粤语个他打招呼,他只点头笑笑,说了声等人。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疾驰而至,在餐厅门口停下。 章谦从车后门下来,一身戴着墨镜,脖子上戴着金链子,腕子上左手是金表,右手是金镯子,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密码箱,上身一件黄底黑条纹宽各自体血衫,下面是一条卡其色短裤,脚下一双咖啡色的皮鞋擦得油亮。 几个月不见,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恶俗的样子了?洪文波觉得有些好笑。 “对不起兄弟,让你久等了。”章谦紧走几步,跟洪文波握手,指着自己的宝马说:“怎么样?宝马不错吧?从海关弄来的,我跟张玫说让她也换一辆,她说要请示你。你们俩啊,到底谁当家也搞不清。” 洪文波笑道:“你这副样子,跟香港黑社会老二差不多了。” 章谦亲热地拉着洪文波往你走,他在三楼定了小包间。 “不能还跟你一样,整天白衬衣,黑西裤,上衣口袋里插两管钢笔。我们天见的都是什么人?来自全国各地建筑公司的小老板,农民出身的包工队工头,倒卖钢材的二道贩子,跟这些人打交道,你就得让他觉得你比他有钱才行,要不然,那些人就牛的逼大了。这个,就我这身行头,跟谁说话他都得掂量着,这哥们儿有钱,不好糊弄。这他么破地方,只认钱不认人,有钱的王八是大爷,没钱的大爷是王八。现在,哥哥开着宝马谈生意,金表一晃,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牛蛋大了去了。” 来到三楼小包间,服务员端来茶水。 章谦对服务员说:“去把你们老板叫来,就是说章哥带朋友来了。” 洪文波问:“这儿的老板你认识?” “认识,我来过这里几次,他们老板挺会做,年纪轻轻就自己开酒楼,不简单。” 章谦拿拿出烟来:“你怎么样?机关里干得顺吗?” “工作还算顺利,就是太累了。”洪文波让章谦给自己点上烟,考虑着该怎么样把话题引到他关心的问题上。 章谦还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我可听说,你要升官了。” 洪文波跟诧异,自己昨天才从刘主任那里听到一点口风,章谦怎么知道的呢? “别瞎说了,我刚调过去几个月,论资排辈也排不到我啊。” 章谦指点着他:“还跟我打埋伏?告诉你吧,我前不久认识了组织部沈部长的公子,跟我一见如故,就像咱哥俩一样,交情不错,你的事是他告诉我的,说正在对你做政审,很快就要组织谈话了。” 洪文波看看章谦,感到有几分诧异。这家伙路子真野,怎么连沈部长的儿子都能挂住? “你不信是吧?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叫过来,让他给你敬酒,信不信?”章谦说着就打开密码箱,拿出大哥大。 洪文波忙摆手:“我信,你老兄什么路子我还能不信吗?就咱俩喝杯酒还自在点,叫个生人来太拘束,不是受罪吗?” 章谦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都是自己兄弟。” 他执意拨通了电话:“喂,兄弟,你吃饭了吗?有饭局啊,那也得上我这里来啊。红云楼,在龙湾,上次咱们一起吃过。你忘了,那个小老板娘差点让你给泡了。对、对,就是这里,你过来,我这里还有一位好兄弟,要介绍你们认识。好,那你抓紧时间。拜拜。” 他挂断电话,掂着手里的电话,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对洪文波说:“看见没有?沈帆扬,沈周部长的三儿子,小名叫三仔,让他来马上就得来。”他又压低嗓音说:“以后有机会连他老子也码平了,咱们兄弟在岭南还拍谁啊?” 洪文波挑起大拇指:“你太牛了,是什么路数?怎么关系这么铁啊?” 章谦笑了,想卖个关子,正好包间的房门开了,一位穿着西装套裙的岭南女子进来,满面春风地跟章谦打招呼:“章哥,你来怎么不打招呼?差一点我就要出去了。” 她大概就是章谦嘴里说的老板,典型的岭南人,颧骨高,眼窝凹,瓜圆脸上花着淡妆,有几分姿色,满脸的笑容似乎随时都在讨好人。 章谦见到那女子,一把搂住肩膀,轻浮地大叫道:“老婆,想我了没有?” 那女子轻盈地一闪,摆脱了章谦的纠缠,嘴里却亲热地说:“我想你有什么用?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嘴上说要送我宝马,我的宝马呢?” 她一边说一边给洪文波换上一杯茶:“这位老板第一次来吧?” 洪文波点点头,笑而不语。 章谦说:“你好好招待,他可是市委梁书记身边的红人。” 那女子从口袋里拿出烟敬给洪文波,嘴上说:“领导多关照啊,我们小本生意,全靠各位领导和老板们照顾呢。” 章谦对洪文波说:“她叫阿香,酒楼的生意做得很牛掰,咱们到岭南快三年了,我觉得就她这里的菜能说货真价实。”说着,他一把抓住那阿香的手腕,仰着脸嬉笑着:“而且人也不错,赶明就给我当小老婆了。过来,亲个嘴。” 阿香也不挣扎,顺势往他怀里一撞,说:“讨厌啦,我们是酒楼,不是歌舞厅,不卖色相的啦。” “咱们是两口子,什么卖色相?你敢卖色相,我打断你的腿。” 阿香索性撩起一步裙,露出白生生一截肉腿:“好啊,你打吧,打折了让你养我一辈子,省得我自己这么辛苦了。” 章谦抬手要摸他大腿,手上就放松了,被她一个转身挣脱出去,远远地站到一边,笑着说:“你不要缠着人了,一会菜上不来你又要催催催。是你点餐,还是我来安排。” 章谦说:“你安排吧,先上两个人的,等会还有人来。” “还有几位客人要来?” “我怎么知道?你先给我们搞好了,等会来了人再说。” 阿香出去备餐了,章谦指着门口说:“这小娘们不错吧,要不要换口味?”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 章谦笑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你啊,得要张玫那样的,又漂亮,又温柔,还得聪明,有气质。可是,老吃那一口也腻啊。天天吃龙虾,偶尔也得来一碗豆汁解解腻。家花没有野花香啊。” 在女人的话题上,洪文波跟章谦没有太多的交流,便只是笑笑,想着他这一番做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香带着服务员端来凉菜,亲自摆盘,向洪文波介绍:“领导,这是我们自己家特色的小菜,配洋酒口味最好了。” 章谦趁机在她大腿上拧了一把,骂道:“你这败家娘们,又要让老子开洋酒是不是。” 阿香大了他手背一下:“你别小气了,人家领导来了,你都不舍得开洋酒,算什么大老板啊?” 章谦问洪文波:“你说,喝什么酒?” 洪文波说:“威士忌。” “好吧,二十四年的芝华士,要正宗的,别拿假酒骗我,骗我就关了你的生意。” 阿香笑着白了他一眼:“长这么大我都不晓得什么是假酒,你有假酒卖给我一些啊。” 酒端上来,刚一打开,立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醇香,章谦连声叫道:“好酒,别看老外的饭菜没什么可吃的,这酒是真好。” 两人碰了一杯,章谦一口干了,一边夹菜一边说:“好啦,说正事吧,你找我不能光为了喝酒吧。”他嘴里嚼着,两眼直视着洪文波。 章谦这么一说,洪文波索性就顺着他的口风直截了当了。 “本来就是想跟你喝点酒,张玫让我顺便跟你说一声,交易中心的帐有些弄不平,她自己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知道了也着急,正跟会计对账呢。” 洪文波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没事一样,端起酒杯又跟章谦碰了一下,然后自己先干了。 章谦喝了一口,说:“这算什么事啊?一年下来几个亿的交易额,帐不平很正常啊。你不用跟着操心,明天我回去帮她把帐平了。” 洪文波见他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就追了一句:“老兄,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听张没说,差着上千万的货呢,如果让外人知道了,弄不好就惹一身麻烦。” 章谦哈哈一笑:“你看,咱哥俩现在的思路完全不同了。你是廉洁奉公,我呢唯利是图。”他给洪文波斟满酒:“告诉你没事就没事,那些货都给沈公子了,合同在我这里,就差签字盖章了。” 没签字,没盖章,那叫什么合同?跟废纸不是一样吗?洪文波盯着章谦,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难以说服他了。 章谦把密码箱在桌面打开,推到洪文波面前。里面是大半箱子成捆的绿钞,还有几块金表。 章谦啪地盖上箱子,拍着乌黑的箱面,低声说:“这是给你的。哥哥我是讲交情的,当初留在岭南是兄弟你鼎力支持,生意才能做到现在这个规模,这点东西跟咱们兄弟的情义相比,不足九牛一毛,你先拿去用。这是美元,硬通货。先别跟张玫说,别吓着她。” 洪文波心里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张玫也做生意,但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显摆过钱,今天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现金,而且还是美元,心里难免有些激动。(未完待续) 106 爆炸性新闻 106章 就在洪文波心中受到震撼的同时,一种警觉也油然而生。 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深信不疑的。虽然跟章谦是因为一起到岭南挂职发展起来的交情,后来又帮他在开发区搭建了金属交易中心的平台,使他能够留在岭南特区得到一个发展事业的基础,从个人情感的角度说,洪文波对章谦确实有一种知遇、提携之恩,但是,如今的章谦毕竟是一名商人,收下他送的这么一大笔钱,就是受贿,赤裸裸的受贿,即使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收下这笔钱之后,他跟章谦的关系也会乾坤倒转,就像他刚刚所说,有钱的王八是大爷,拿了别人钱的大爷也会变成王八,从此以后他就被章谦攥住了。 “老章,你这是干什么?想害我啊?”洪文波表情严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章谦。 章谦一笑:“你那么严肃干嘛?咱们兄弟从首都北京下放到这么远的地方,家庭、事业、爱情全都因此发生了变化,本来安稳的小日子被打破了,图什么?就图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前程?别看现在你有刘主任这座靠山,可是你自己看看,机关里面有多少人头发都掉没了,连个副职还没捞上呢,他们就都没靠山?有条件的时候得给自己留下点本钱,万一将来有个马高镫短的,也不至于翻不过身。再说,要学会享受生活,不能只顾着玩命地干活。早七晚八,星期天白搭,凭什么?为人民服务也得有回报,实实在在的回报,这是市场经济决定的。” 他拍着密码箱:“这个才是最实在的,有了这个,给个局长都不拿正眼看,这是男人的底气。”他又嘻嘻笑着问;“难道你就死心塌地傍着小玫吃软饭?在外面包个二奶也跟人家张嘴要钱?那多没面儿啊。” 洪文波被他说得有点心乱,想想自己养着金丽虹就是张玫给的钱,难免有些惭色,手里捏着酒杯,不知该如何反驳。 章谦又端起酒来:“算啦,咱俩就不扯那么远了,这些都是你应该得的。你好好在仕途上发展,哥哥我好好做生意,赚了钱是咱们兄弟一起的,我绝不能吃独食。圣人不是说过嘛,独乐不如大家一起乐。咱们兄弟在一起奋斗,把握住这个赚钱的黄金时代,多好的搭档啊?你放心,咱们俩讲的是交情,不是说你拿了这箱子就得给我办事。没那话,兄弟之间没有生意,我有了就是你有了,我有了你还没有,我就得让你也有才行。” 说完,章谦自己干了杯中酒。 洪文波还在犹豫。这么一大笔钱,要说一点不动心那是假话,可是,真伸手去接,明知道那就等于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把他炸得身败名裂,甚至粉身碎骨。 他瞬间想起了那次去监狱探望王展雄的情景,唤醒了记忆中看守所中那种肃杀的气氛。岭南这地方夏天的气候本来就酷热难当,坐大牢就像被打入了火屋地狱一样,那是求死不得的活受罪。真到了那一步,哪有后悔药啊? 当初接受了王展雄送的几枚金牌,尚且埋下了说不清的麻烦。今天如果接受了这笔足有几十万的巨款,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洪文波点上一支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平静地问:“老章,你说老实话,这钱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又不能印钞,什么生意能这么赚钱?” 这时,门铃一响,热菜来了。阿香又是亲自把菜端到桌上,然后又给他们满上酒。 就在她靠近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阵异香,让人不知不觉有点兴奋起来。 章谦像没事一样,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掌,说:“阿香,跟我兄弟喝杯酒。你要能让他连喝三杯,我就娶你。” 阿香笑嘻嘻地端起章谦的杯子,对洪文波说:“老板,你听到了,我的终身大事就在你这三杯酒上了。我敬您三杯,您喝下去就当是积德行善了。祝您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公侯万代。我先干为敬!” 洪文波被阿香身上的香味熏得有点迷乱,听了这番说辞就乐了:“喝三杯酒就出将入相,公侯万代?我要喝十杯还不当上玉皇大帝了?扯什么淡啊?” 阿香端起洪文波的酒,轻轻送到他嘴边:“老板,好话要多说,这是我们开酒楼的规矩。喝多喝少全在你的心意,第一杯你喝干,后面两杯我代劳,好不好?老板总要给点面子吧。” 阿香端着酒,离洪文波的距离也就一尺远,那股异香朝他扑面而来,与一般的香水或熏香完全不同,闻到之后让人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雄性荷尔蒙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就像春天里的公豹子闻到了母豹子的气味,立刻就会发情,忍不住就想跟她亲近。 洪文波抽了一口烟,稳了稳心神,用手把阿香推开:“这杯酒放在这里,你出去吧,我跟章老板还有要紧的事要说。” 阿香还想往前湊,被章谦叫住:“让你出去没听见啊。”他一下就变了脸,面皮紫胀,口气十分暴躁,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等阿香出去了,章谦拧着眉头对洪文波说:“文波,我知道你是怕拿了钱烫手,说到底是信不过我了。兄弟,咱们可都是北京来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咱们不互相帮衬还能指望谁呢?哥哥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对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洪文波跟他对望了一眼,推心置腹地说:“老章,正因为咱们是一块到这边来的,我才不能不在这个时候给你提个醒。几千万不是小数,好在还没出公司内部财务的层面,还来得及挽回。这么大的窟窿早晚都会露出来,谁都捂不住,真到了那一步,后果你想过吗?那是要坐牢的,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章谦抽了一口烟,看着洪文波冷冷地说:“老弟,你的好心我明白,可是,有些事你不是很清楚,我也一直不愿意跟你说,怕你坐蜡。交易中心的财务不是铁板一块,里面的窟窿多了。” 洪文波怔了一下,明显感到章谦的话里有话,有些夹枪带棒的意思。 “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张玫私下动用公司100万资金你知道吗?她当时好像正在做股票,她用这笔钱干什么了,你清楚吗?虽然说我这个金属交易中心的总经理多少有点水分,但也不全是摆设吧?那也是管委会任命的,动用那么一个大数的资金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洪文波听了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他确实不知道张玫曾经私下动用过交易中心的资金。当初,为了尽可能多收集筹码,从金属交易中心临时拆解了一千多万,但那是通过管委会批准的,难道张玫背地里又额外挪用了资金? “从交易中心拆解资金是管委会批准的,有什么问题吗?”洪文波只能这么问了。 章谦笑了:“算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就是想跟你说,有些事不要非得弄明白。交易中心这么大的盘子,到今年年底,光是钢材这一块的交易就要过十亿了,区区几千万的账面误差谁会在意呢?自己人临时周转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不哑不聋,难做家翁。有些事本来就是难得糊涂,越管越乱乎。你啊,还是踏踏实实当你的官吧。不过,我也给你交个底,绝不给你添麻烦。好歹咱们也是部里干过的,能一点分寸都没有吗?既然这几笔货的账目不平,我尽快做平就是了,让你好交待,也让小玫也有台阶,这样总可以了吧。” 洪文波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张玫竟然瞒着他私自挪用公款,而他竟然一无所知,完全被蒙在鼓里。 挪用100万元的公款,真要是被查出来也属于重罪,就算还上了也难免有三五年的牢狱之灾。她胆子也太大了,自己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如今把柄却攥在了章谦的手里,真是愚蠢之极。 看到洪文波脸上变颜变色,章谦立刻懊恼起来,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嗨,我这个嘴啊。对不起兄弟,我不该提这件事,怪我不是人。你放心,从此以后,这件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要再提一个字,让我肠子肚子全烂掉。”说完,他端起酒喝干了,把酒杯朝地上一甩,杯子立刻被摔得粉碎,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洪文波也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却感觉不是滋味。 章谦今天这个样子,他并不感到奇怪。章谦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骨子里就唯利是图,什么事都会利字当先。但张玫背着他挪用公款却让他很是伤心,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现在看来,自己有点过于乐观了,张玫比他所了解的要更有心机。 更让洪文波担心的是,或许章谦只提了这么一件事,万一她还有更多的把柄落在章谦手里呢?或者她还瞒着他做了更多出格的事呢?洪文波有点不敢想下去,心里泛起一阵阵凉意。 见洪文波闷在那里一言不发,章谦站起身来,走到洪文波那边,对着他单膝跪下:“兄弟,是我错了,是我心眼太小,我不像个爷们儿,不是人。今天喝完酒,我立刻回去平账,下礼拜你听我的信,保证把账平了,其他什么都不提了,行不行?” 洪文波急忙拉他起来:“章兄,你别这样。张玫动用公款的事我实在不知道,回去我跟她问问清楚。这件事让你担待了这么久,多包涵吧。你自己的事要尽快抹平,我是真心实意怕你出事,才跟你说起来,不是图你能给我多少好处。钱这个东西,我不是不喜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来路不请的钱,我不敢拿,也劝你不要乱拿,实在是怕被它害了。” 章谦握住洪文波的手说:“兄弟,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哥哥我还能不明白你的好意吗?你放心,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这时,外面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紧接着门一开,进来一名油头粉面的、装扮入时的年轻人,一进门就对章谦抱拳拱手:“章大哥,你真能抓时间,再晚一点打电话,我就要跟人去深圳了。” 章谦赶紧过去,亲热地拍着他的后背:“真是兄弟,一个电话就过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洪文波,我最好的兄弟,在市委政调室。文波,这就是沈部长的公子,沈帆扬,也是我的好兄弟。” 一听洪文波在市委工作,沈帆扬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清淡,似乎只是为了给章谦面子,才伸手跟洪文波握了一下。 他老子是岭南市委组织部长,全市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他老子的手下管着,凡是在官场里混的见到沈家的人都有几分敬畏,他见到本地的官员当然也就从心里有一种优越感,通常都是采取俯视,甚至鄙视的姿态。 章谦吩咐给沈帆扬加被子,重新摆桌加菜。 “帆扬,文波提副处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准信啊?”章谦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你得催着老爷子赶紧落实啊。我跟你说,我今天能有这个局面,全靠文波兄弟一手扶持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得上心啊。” 沈帆扬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一眼洪文波,态度也没那么冷淡了。 “那件事好像已经在走手续了,应该问题不大,也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沈帆扬说得很随意,在他看来,市委机关里的一名科长提副处实在不算事。 章谦端起酒,对沈帆扬说:“反正这件事我只问你。文波,来,咱们一起干一杯,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虽然洪文波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公子哥,但毕竟自己官微职小,惹得起他,惹不起他当组织部长的老子,只好也笑着端起酒杯,说:“能跟沈总一起喝酒实在是荣幸,听老章说,我的事让你费了不少心,让我先敬你一杯,聊表感谢。” 章谦跟着端起杯子,紧跟着说:“都是自己兄弟,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帆扬出点力是应该的。来,咱们兄弟一起干杯。” 喝干了一杯酒,章谦又问沈帆扬:“这两天有什么新闻啊?说来听听。我告诉你啊,文波可是这方面的奇才,你随便说一条新闻,他就能发现里面的商机,稍微一点拨,咱们就能赚大钱。” 沈帆扬笑了笑:“新闻还真有一条,而且还是大新闻。” 他拿出烟来,用纯金打火机点上烟,重重吸了一口,扭捏作态地说:“听我老子昨天跟北京的一位伯伯通电话,梁老板要升官了。” 章谦听了,跟洪文波对视了一眼,关切地问:“是升到省里,还是直调北京啊?” 沈帆扬吐了个烟圈:“出省,不进京,应该是去哪个大省当省长。” 章谦问:“消息确实吗?” 沈帆扬笑了:“八九不离十吧,梁伯伯这次进京就是中央找去谈话的,估计回来之后就会宣布了。” 章谦又看了洪文波一眼,说:“这么说,岭南官场要有变了。” 洪文波点点头,没有说话。梁书记要升迁,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太有爆炸性了。谁都知道,刘刚天是梁书记最得力的干将,梁书记一走,对刘刚天的影响最大,而洪文波作为刘刚天这趟线上的人,在市委机关还能像现在这样如鱼得水吗? 一时间,洪文波的脑子更乱了,接连喝了几杯酒之后,竟然有些晕晕乎乎起来。(未完待续) 107 朋友的女人 洪文波被章谦绊住,三个人不停地碰杯干杯,一瓶芝华士很快喝光了,人也变得有些飘飘然。 章谦不停地劝酒,跟洪文波喝一个,又跟沈帆扬喝一个,接着又是三个人一齐喝。 沈帆扬也不再使劲端着架子,大口喝酒,山呼海叫,透出几分江湖豪气。 洪文波心里有事,跟沈帆扬又不熟,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感,一直就放不开,虽然每一杯酒都一饮而尽,但都是被动地跟着喝,并不主动劝酒,有些酒入愁肠的意思。 喝酒的人都知道,心里有事的人容易醉,喝完一瓶芝华士之后,洪文波已经有点高了,而沈帆扬却还没尽兴,要再开一瓶人头马。 对沈公子的这点小要求当然要满足,章谦立刻叫阿香开人头马。 阿香端上人头马,那种沁人心脾的异香与人头马的酒香相混合,弥漫在整个包间里,更让人心摇神荡。 阿香好像很对沈帆扬的口味,被他抱住又啃又捏,还口递口地喝交杯酒,无论如何挣扎就是离不开他的控制,常常被他捏得连声哀求,痛得眼泪直流,而沈帆扬却全然不顾,一面狂笑,一面把她的胳膊拧成了麻花,让旁边的人看着都感觉疼。 洪文波已经有些眼神迷离,完全没心思看沈帆扬对阿香变态般的虐待。他还在想着梁书记要离任的事,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章谦大概有意要把洪文波灌醉,明明看到他已经不胜酒力,却还再不停地跟他干杯,完全不顾沈帆扬对阿香恣意妄为。 “文波,你的酒量真有点下降了,都是坐机关坐的。你当心,再坐久了,肾功能也会下降。” 洪文波只是笑,虽然能听明白章谦在说什么,但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应答了,简单地说,他已经醉了。 章谦附在他耳边说:“咱们换个地方,测测你的能力有没有下降?” 洪文波摇晃着脑袋,却仍然只是憨笑,完全是一副呆傻痴苶的样子,好像连说话的功能都退化了。 章谦起来把阿香从沈帆扬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阿香一边揉着已经疼得有些发麻得胳膊,一边抬脚朝沈帆扬的小腿上踢了两脚,嘴里骂着丢你老母之类的脏话,聊以发泄胸中的愤恨。 “好啦好啦,又没弄掉胳膊腿,踢两脚出出气就行了。”章谦抱住阿香,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抱到一边,从裤兜你摸出一沓港币,塞进她手里,顺势跟她亲了个嘴儿。 阿香捏了捏那一沓港币,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恨恨地说:“他就是个变态了,以后再也不跟他喝酒了。” 沈帆扬听了狂笑不已,把手里的杯子摔到墙上,说道:“下次老子在床上弄你,比这个还要厉害,你他么愿意不愿意?” 阿香仗着有章谦护着,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击说:“你吹牛逼吧,你要是有床上的功夫,哪会对女人下这么重的手?看你娘娘腔的样子就是个软货,腰里不行才他么的变态,把劲都用到了手上。” 章谦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再乱骂老子揍你信不信?北方人打女人就像家常饭。” 阿香推开章谦的手,把手里的港币顺着领口一把塞进衬衣里,说:“这是饭钱,服务费另加,妈滴,胳膊都要被他扭断了。” 章谦又掏出一沓钱来,还没容他多想,就被阿香抢了过去。 沈帆扬也站起来,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钱,在手里一捻,捻成一个山面状,笑嘻嘻地对阿香说:“喏,甜甜的叫声亲爸爸,这些都是你的。” 阿香推开章谦,走到沈帆扬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对视了几秒,阿香突然抬手去抢沈帆扬手里的钱,沈帆扬早有准备,手臂一抬就闪开了,然后把手里的钞票高高地举起来。 沈帆扬个子不太高,举起手来也高不了多少,只不过阿香的个子更矮,跳着脚也够不着。 章谦在一旁看了,一伸手把沈帆扬的钱夺了过去,然后往阿香怀里一推,笑着对沈帆扬说:“行了兄弟,咱们该换地方了,别跟她逗了。” 沈帆扬对阿香说:“下次到床上收拾你,章哥不在,看老子不把你操穿了。” 阿香也不示弱:“吹牛的总比赶牛的厉害,光**儿好没用的,要腰里有劲才算男人。” 章谦一把将阿香推到一边,不停朝她挤眼,嘴里骂着:“你丫找抽呢?还上脸了?一边玩去!”他是怕阿香真把沈帆扬惹毛了,那小子毕竟是个公子哥,面子上一个挂不住,犯起混蛋来,就办法收拾了。 好在阿香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见章谦极力给她圆场,差点被扭断的胳膊也没有那么疼了,就把钱收起来,换了一副笑脸,对章谦说:“老大,你别生气嘛,我是跟沈少爷开玩笑的。” 沈帆扬凑过去,捏了一把阿香的脸蛋:“下次床上见分晓,看看到底谁厉害,要不把你干漏了,我就跟你叫娘。” 阿香笑着摸摸沈帆扬那张比女人还白净的脸,笑着说:“好啊,要是有你当儿子,老娘还省得再生养了,哈哈哈哈。” 这句话着实让沈帆扬有些恼,眉头一皱就要过去抓她,被她一闪躲到章谦的后面,章谦趁势挡住沈帆扬:“好啦兄弟,不跟她斗嘴了,不是说好了吗?下回床上见,到时候你玩命干她。” 章谦连哄带劝,把沈帆扬推开,使个眼色让阿香赶紧走,这才平息了两人的对立,然后拉上洪文波一起另找地方。 洪文波本来已经喝高了,出门被风一吹,酒开始往上涌,上车之后就有些控制不住,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嗓子眼开始冒酸水,越想克制就越是克制不住,情急之下只能拍打车窗。 章谦见状急忙按下后车窗的玻璃,洪文波探出头去就开始吐。 吃进去的时候是龙虾、鱼翅,吐出来的全是泛着酸腐胃液气味的渣滓,正所谓是令人作呕,那种恶心的气味熏得坐在前面的沈帆扬直捂鼻子。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章谦的兴致,反而加速向前开,很快到了龙湾一家高档歌舞厅。 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去之后,洪文波恢复了一点清醒,被章谦连拉带拽又进了包厢。 到了歌舞厅里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不但点了酒和果盘,还有三陪。 章谦和沈帆扬各取所需,每人都是左拥右抱,洪文波却实在支撑不住,很快就倒在沙发上酣然睡去。 见洪文波实在醉得厉害,章谦只好打电话给张玫。 张玫赶到得时候,章谦正在跟陪酒的小姐划拳,沈帆扬则把一个小姐的手指向后掰成了近乎直角,疼得她跪在地上哇哇嚎叫,流着眼泪向他求饶,而洪文波则蜷缩在沙发的转角一动不动。 张玫非常生气,只扫了一眼章谦,就直接过去要把洪文波扶起来,可是,已经醉成一滩泥的洪文波没有丝毫反应,根本拉不动。 章谦也有些醉了,在旁边看着张玫狂笑不止,还拍手大叫加油,这让张玫更加生气,对章谦喝斥道:“有你们这样的吗?把他灌成这样子,像什么话?” 章谦似乎很无所谓,还是大笑不止,其实那是因为喝多了酒,神经太兴奋,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在沈帆扬还算清醒,他看到张玫的一瞬间就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看,恨不得过去一口把她吞到肚子里。 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前挺后翘,腰线收紧,完美的曲线如同行走的音乐,鹅圆脸,温婉明艳,杏眼流波,柳眉含态,尖下巴颏,纤巧俏丽,红唇如焰,嘴角微微上翘,天生一段风情。 他是第一次见到张玫,虽然此前也曾听章谦提到过,但一直以为不过是有点姿色而已,从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有如此美貌。这样一位天仙般的美女,竟然是洪文波的未婚妻,而洪文波不过才是一个小小的科长,这让沈帆扬暗中连吞了几下口水。 看到张玫对着章谦发火,那种柳眉倒竖的模样更显得撩人,沈帆扬立刻推开身边的两名舞女,快步走过去,竟然表现得像位绅士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就把洪文波一条胳膊撘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抱住他的腰将他架起来,连架带拖就往外走。 张玫见状,忙在另外一侧搀着洪文波的胳膊,两个人都费了很大的力才把他拖到车上。 “谢谢。”张玫向沈帆扬道谢,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就像阴沉的天空露出了一道彩霞,当时就把沈帆扬完全迷倒了,两眼痴痴地望着她,笑得竟然有几分憨态。 “不用客气,回去以后,你一个人能行吗?”沈帆扬真希望张玫能让他跟着一起上车。 “没问题,家里有人帮忙。再见。” 张玫上了车,又扭头朝沈帆扬摆摆手,那眼神中顾盼流动的风情,把他一边身子都酥了。 望着疾驰而去的车影,沈帆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叹息道:“可惜了一朵鲜花,落在一个小科长手里,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章谦的声音把沈帆扬吓了一跳,他一点也没注意到章谦从后面走过来。 “走吧,咱们接着喝。”章谦脚下有点打晃,说话也有点含含糊糊的。 沈帆扬已经全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心情,对章谦说:“我也有点高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改天再喝。” 章谦醉眼迷离地看了一眼沈帆扬,笑道:“你没高,是看到人家的漂亮媳妇动心了,对不对?” 沈帆扬搓搓手:“没想到洪科长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真是有艳福啊。” 章谦勾住沈帆扬的脖子,指着他说:“你小子别动坏心眼,文波是我兄弟,你也是我兄弟,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妻,不可骑,你知道不知道?” 沈帆扬奸邪地一笑:“大哥,你把小弟看成什么人了,我不过就是羡慕洪科长而已。” 章谦嘿嘿笑着:“别说你羡慕,连我都羡慕。洪文波这小子,自从到了岭南就一直走红运,不仅受刘刚天信任,言听计从,还得了这么一个又勾勾又丢丢,又聪明又有钱的小媳妇,他这才叫又娶媳妇又过年呢。” 沈帆扬没完全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问:“什么叫又狗狗又丢丢?” “这是我们北京土话,又勾勾又丢丢,就是说漂亮女孩,身材又好,脸蛋又好,还有那么点风流。”章谦一边说一边比划,口水忍不住流出来了。 沈帆扬听章谦这么说,便想故意刺激他一下:“大哥,她在你手下那么久,你不会不偷吃吧?” 沈帆扬这一问,让章谦想起了跟洪文波之间不太愉快的对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怨毒:“我也奇怪,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没想到偷吃呢?要是早把她偷到手事情就好办多了,哪还有洪文波什么事呢?”他摇着头叹了口气。 沈帆扬哼了一声:“大哥,你还真把那小子当回事,一个小科长算个屁?能有多大能量?等梁伯伯一走,连刘叔叔都要拿我爸爸当靠山,他洪文波能怎么样?不过嘛,兄弟不怕你见笑,张玫我看上了,大哥你还是帮小弟把她弄上手吧,事成之后,兄弟一定有重谢。” “哈哈哈哈。”章谦一阵大笑,兴奋得连酒都醒了一大半:“你啊,把哥哥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跟文波兄弟一场,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呢?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是兄弟,你让哥哥帮忙,哥哥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好在张玫跟文波还没结婚,你真把她泡了也是你情我愿的事,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他又想了想:“兄弟,文波比不得你我,他可是一个很有能力,又很有城府的人,跟他这种人结梁子不是好事。你要真打算动张玫,就要把事想清楚,把活干漂亮,不能让他得了势,无毒不丈夫,你明白吗?” 沈帆扬笑了:“大哥你放心,他要是懂事,就把张玫主动让给我。在岭南市地面上,他能有多大能量?这里都是咱们兄弟说了算,他那个副处就慢慢等吧,猴年马月再说。” “猴年马月可不行,那是我兄弟啊。我这当大哥的说说情,就到驴年马月吧,一定得把他的副处办下来。” 两人会心地笑起来,勾肩搭背又回到包厢,重新开了一瓶人头马。(未完待续) 108 摩擦 张玫开车带着洪文波回家,心里一直在生气。 她埋怨洪文波不该喝这么多酒,一点自制力也没有。章谦也真是可气,一定是故意要把他灌醉,好让他在那几笔货物的问题上能打马虎眼。另外一个人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跟章谦一起害洪文波的,而且,他看人的目光直勾勾的,往人肉里面盯着看,绝对就是好色之徒。 “梁书记,要调走了。”从后座传来一句洪文波含糊不清的声音。 张玫从倒后镜里向后看了一眼,以为他是在说醉话,也不去理他,只集中精神继续开车。 “喂,你听到了没有?梁书记要调走了?”洪文波用手拍打着张玫的座椅靠背,力气很大。 “你别闹了,没有酒量以后就别逞能,喝多了说胡话。”张玫继续责怪他,并没把他的话当真。 洪文波支撑着坐起来:“我没说胡话,梁书记真的要调走了,去当省长。我也要升职了,副处长,用不了几天组织上就要找我谈谈话了。” 张玫从倒后镜中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一脸的醉态,脑袋耷拉着,随着车子的偶尔颠簸而晃动着,就像没骨头一样。 “你想升官想疯了?赶紧躺下休息,等会到了家你要自己走回去,我可架不动你。” 洪文波睁开眼:“我说的是真的。刚才扶着我的那个人,是组织部沈部长的儿子,他亲口告诉我们的。” “那就是他也喝多了。看他那样就不像个好人,我进去的时候,他抱着两个女的,看我得眼神也色迷迷的,让人恶心。以后你少跟这种人交往。” 洪文波打了个酒嗝儿,确实感到一阵恶心,但脑子里似乎更加清醒了一些。 “我没跟他交往,是章谦把他叫来的,他们关系好像挺好的。” 听洪文波说的一点都不乱,张玫的心放下一点,嗔怪道:“你自己以后要有点自制力,喝不了那么多干嘛逞能啊?多伤身体啊?” 洪文波揉揉太阳穴,回想一下从中午就开始喝酒的过程,自嘲地说:“我以为我挺能喝的,其实也就是业余的水平,一遇到专业选手就拉稀了。” 张玫又从倒后镜看了他一眼,问:“你刚才说,梁书记要调走去当省长了,是在咱们省吗?” 洪文波摇摇头:“不是,听小沈说,大概是调到外省去,应该很快就会公布了。把你电话给我,我要给刘主任打个电话。” “你现在打电话合适吗?说话还不清楚呢,着急也不在这一会儿的时间,等回家先喝点汤醒醒酒,我已经让阿姨炖上了。” 洪文波眼神发愣,说:“如果梁书记真调走了,我们要更加谨慎才行,你生意上要收一收,别把口子开得太大了,明白吗?” 张玫点点头,又带着几分迷惑地问:“开发区不会有变化吧?难道把刘主任也换掉?” “难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要防着出现这种情况。刘主任这几年在开发区虽然搞得不错,也得罪了不少人,说不定就会有人趁机放冷箭。而且,开发区有些项目已经进入收获期,想摘桃子的人大有人在,不能等事到临头了才仓卒应对。有些公司里的事,该铲平的铲平,账目上该清的要尽快清。自己的生意要尽量收缩,不能太惹眼。” 回到家里,洪文波先喝了一碗醒酒鱼汤,洗了一把脸,感觉清醒了许多,就立刻给刘刚天家里打电话。 张玫亲手给他泡了功夫茶,紧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喂,主任,我是文波,您现在说话方便吗?我刚刚听到一个重要消息,要跟您汇报。” “文波啊,什么事啊?”刘刚天的声音很饱满,显然是休息得不错。 “今天中午,我跟章谦一起吃饭,本来是随便聊聊天,后来组织部沈部长的公子也来了,他跟章谦有生意方面的合作。一开始聊得都是些他们生意上的事,聊着聊着就聊到市里的一些人事。那位沈公子很能说,先开始说了一些市委层面的人,后来冷不丁说了一句,等梁书记走了这些人事格局都要重新洗牌。” 听到这里,刘刚天有禁不住问了一句:“梁书记走?走哪里去啊?” “是啊,我当时也感觉奇怪。听沈公子的意思,梁书记这次进京就是接受组织谈话,很可能是要调到外省当省长。他还说,这是沈部长昨天跟北京的一位了解内情的领导通电话的时候他听到的,消息百分之百可靠,梁书记一回来可能就要宣布了。” 刘刚天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一时竟有些愣神。 “主任,主任?”洪文波连叫了两声,刘刚天被猛然惊回,说话一向干净利索的他,竟然有些结语。 “哦,这个,我听着呢。情况如果属实,应该还在保密阶段,你先不要跟别人讲,自己知道就行了。梁书记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洪文波答道:“是,这个我知道。不过我在想,沈部长提前掌握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不会对全市的干部布局有影响吧?市党代会还没有开,这方面还有很多文章啊。” 刘刚天沉默了片刻:“这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决定的事,看看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市里?回去之后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这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去,我会注意各方面的情况。” 刘刚天又问了几句有关沈部长儿子的情况,让洪文波再多了解一些,或许以后用得着。 挂断电话,洪文波感觉头还是晕眩得厉害,就倒在沙发上,一声不响。 张玫问:“刘主任还没得到消息是吗?” 洪文波忽然睁开眼,严肃地盯着张玫问道:“你是不是私下动用过交易中心的钱?” 他这突然一问把张玫问楞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紫胀。 “你说什么?我哪动用别人的钱了。” 洪文波握住张玫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章谦跟我说的,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一直没有给你点破,大概就是防着我们抓他的把柄。” 张玫低下头,脸色由紫胀褪成通红,自己感觉有些难为情,低声说:“我就是用了很短时间。” 洪文波叹了口气:“你真糊涂啊,难道你赚的钱还不够吗?公款挪用超过三个月就是犯罪,到时候谁都就不了你。” 张玫把头伏在洪文波胸口:“老公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干傻事了。” “钱都还上了吗?还要加算同期存款利息,有机会你自己跟章谦做个说明,争取让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留下个痕迹。另外,他那几批货款的去向你就不要再提了,就当做不知道。” “如果会计再问起来呢?” “那就先在账上挂着,实在想问就让他自己去问章谦。” 张玫仰着脸说:“章谦跟我得情况不同,我只是借用,从来没想过贪污。” 洪文波有些不耐烦了:“谁会听你辩解这些事?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你身为财务总监,却违犯财务制度私自挪用公款,监守自盗,这性质还不够恶劣吗?你们金属交易中心的财务制度如此形同虚设,难道你作为财务总监没有责任?身正才不怕影子斜,你自己现在身子也是斜的,还有什么好分辨的?”洪文波本来就喝多了,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 张玫被他抢白了几句,心里也老大不痛快,一挺身坐起来,生气地说:“你说那么难听,什么监守自盗?我盗什么了?不就是借用一下吗?有什么了不起?章谦每个月都有几百外、上千万的在外面用,我就用了一个多月怎么不行?他这么做就说明他是纯粹小人之心,使绊子,玩阴招,你还把他当朋友。” 洪文波也坐起来,厉声说道:“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如果你没有私自挪用公款,他干了什么事我都能跟他把话摊到桌面上,该讲交情的讲交情,不能讲交情的酒公事公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呢?我刚一开口提他的事,人家直接就给我脸上一个嘴巴。你光想着赚钱,怎么不想想除了事怎么办?我说我不知道你挪用公款有人能相信吗?那个傻子会信?你非要把我的前程毁在钱上吗?” 张玫也生气了,一跺脚站起来,眼泪紧跟着就流出来了:“谁要毁你的前程了?我还不是想为我们多赚一点钱吗?难道靠你那点前程就能住五星公寓?就能大手大脚地花钱?就算我借用公款不对,难道我是存心要毁你的前程吗?” 看到张玫哭了,洪文波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许多,暗中责怪自己不该说话没轻没重。张玫是个好强的人,最顾惜脸面,这么没轻没重地责怪她一定很伤她的自尊心。再想想平时她对他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事事处处都以他为主,若说她是存心想毁他前程,实在是说的话太重了。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洪文波想起来向她道歉,可是刚往起一站,立刻感觉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张玫到底还是心疼他,赶紧过去俯身去扶他,被他趁机一把搂住肩膀。 “是我说的不对,你别生气。”洪文波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张玫抹了一把眼泪,赌着气说:“你哪有不对?你多充满正义啊,就差大义灭亲了。”她想把他拽起来,却怎么也拽不动,索性甩开他,自己坐到沙发上。 洪文波见张玫只是在赌气,便过去抱住她的小腿,脸贴得紧紧的,说:“看你说的,我那么说也是为你担心啊。好啦,都怪我和多了酒,喝醉了说的话不算数。老婆,你原谅我吧。” 张玫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是酒后吐真言,今天我才知道,我那么样对你好,都是要毁你的前程呢!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洪文波嘿嘿笑着,不再还嘴,自己爬到沙发上,想继续用软话把她哄转了,可是,屁股还没挪到位就往下坐,结果一下子坐空,又坐到地板上,把张玫逗得破涕为笑,两人得小摩擦也就算过去了。(未完待续) 109 你算个什么 梁天明调任江东省委副书记、代理省长的消息很快就证实了,他将很快就会离任,接替他担任市委书记的很可能就是现任岭南市市长关汉青。 梁天明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关汉青率领市委班子全体成员到机场迎接。这是岭南市建立特区之后从来没有过的高规格,既是对梁天明表达敬意,也体现了班子的团结,更重要的是让关汉青有了一次与梁天明肩膀齐平的亮相机会。 一把手的位子对谁都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梁天明这一走,关汉青看到了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对于一个已经进入了高级干部序列的男人来说,也许一辈子就在等这么一次机会,有些人没等到,就庸庸碌碌地过去了,而关汉青的运气好,成为岭南特区一把手的大位唾手可得。 关汉青与梁天明多年搭档,常常被人戏称为维护特区市委书记权威第一责任人,这次带领班子成员集体到机场迎接梁天明,算是他这些年来最高调的一次亮相。 在公开场合,言必称梁书记早就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从来都不会因为自己是二把手就妄自尊大,也从来不在下面搞自己的小团伙、小圈子。他信奉老子的思想,正所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以其无争,故人莫能与之争。”在一切向钱看的年代里,能明白这个深奥道理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因此,他虽然在岭南市市长位子上干了很多年,却常常奉行无为而治的原则。大事有市委,具体工作有下边主管部门,他自己在市长的位子上端拱而坐,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这个市长实在是没有什么本事,甚至有没有他这个市长其实也无所谓,很多时候会被人忽视,而他也并不是十分介意。 或许正是由于他这种政治上的无争态度,让梁天明对他很放心。这次市委班子调整,梁天明首先推荐的就是关汉青,而省委最终也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由关汉青暂时代理市委书记。 这种推荐其实上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以梁天明的觉悟来说,他这么做还是为了岭南特区的发展。在他看来,在岭南乃至全省的官员当中,也只有关汉青能真正把握住岭南发展的方向,只有关汉青能够萧规曹随,把梁天明主持制定的岭南发展规划贯彻下去。 这一点,梁天明其实是很有眼光的,他从关汉青平时的渊默无为中早就看出了端倪,关汉青表面上的无为,实际上隐藏了大智慧,一旦让他上位,他的在领导力方面的潜质一定能充分发挥出来,并且能够继续推进实现岭南市的发展蓝图,这对于岭南市来说是最大的幸事。 代理书记与书记之间只差半步,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个手续问题,只要市党代会一召开,关汉青就能顺利当选市委书记,这是毫无悬念的事,而真正牵动人们关注的问题却是,谁能继任岭南市的市长。 对市长的人选问题,梁天明已经没有太多直接的发言权了,他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做好交接,在干部大会正式宣布他的职务变动之后就要立刻启程前往江东省,他在岭南市的一切都将成为人生的美好记忆,对岭南市的未来,他只能表达美好的祝愿和期望,除此以外,任何台面上的事都只能通过台下和幕后的方式发挥影响了。 这种由台上转到台下、由台前转到幕后的变化,对梁天明来说几乎就是顺水推舟一般,因为他的注意力也已经转移到了千里之外的江东省,对岭南的事已经没有那么敏感了。 然而,对于梁天明这趟线上的人来说,从得知梁天明要调走之后,日子就过得一直都不踏实,特别是根基尚浅的洪文波,对政治环境的变化尤为敏感 原计划的“岭南城市经济功能区建设专家座谈会”在梁天明回来之后也没有恢复,梁书记已经无暇顾及这个议题了,一切未决的议题都将留给他的继任者,而可能出任代理书记的关汉青市长对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表过态,也就没有人会主动提起。 市党代会文件起草组的工作进度也放缓了,洪文波参与起草的文件一直不能定稿送审,很显然是工作组内部有意在拖延。在一把手交接的过程中,快就是慢,慢就是快,学了一辈子的辩证法,这个时候如果不懂得主动把工作进度放缓,那也就别再想有进步的机会了。 政调室里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风声说,综合科科长董方宾有可能提拔。一向沉稳的董方宾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能搞定盼望了多少年的提级问题,虽然每天还是照常上班,但是对同事的态度却显得更加客气,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虚伪,还用小金库的钱给综合科的下属发了一次福利,这就让他可能受到提拔的传闻更坐实了一些。 东方病如果真的提拔了,对洪文波来说就是一个坏消息。他到三科代理科长之后,跟董方宾的交集只限于政调室的工作例会这个层面,现在忽然传出董方宾要提拔的消息,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要挤掉提拔洪文波的那个名额。 市委各司局委办削尖了脑袋想提拔的科级干部一大堆,组织部说什么也不会同时给政调室两个提拔副处的名额,那会被别的处室连祖坟都骂裂了。换句话说,如果董方宾真的要提拔了,那洪文波提拔的事就基本泡汤了,甚至连代理科长转正印的机会都会变得很渺茫。 此时的洪文波才开始体会到,靠山是多么的重要。梁书记人还没走,组织部就已经开始暗中趋红踩黑了,而他有可能就是被踩的那一拨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洪文波借着向刘刚天通报市委机关情况的机会,把董方宾要提拔的消息也透露了一下,并且稍微表露了一下自己的担心。原来预期中的组织谈话一直杳无音讯,再等下去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如果是在以前,不要说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刘刚天也会一个电话直接追到组织部去,沈周部长不仅会亲自为下属的工作疏忽道歉,还会跟刘刚天约上几圈麻将,沟通一下感情。 虽然从职务、级别上来说,沈周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正厅级,掌管全市干部的升迁、降黜,而刘刚天仅仅是个正处级的管委会主任,但问题就在于刘刚天曾经是梁天明的秘书,是梁天明最为倚重的突击队长,专门负责按照梁天明的指示处理最为棘手的事务,与梁书记的关系其他任何人都不敢比,因此,刘刚天从来都是跟沈周称兄道弟,一通电话打过去,什么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沈周一向都会把人情做到底,从来没有驳过刘刚天的面子。 但是这一次,刘刚天不仅没有给沈周打电话,甚至连任何反应都没有。 对刘刚天来说,洪文波升职的事已经排不上号了,他自己的职级升迁也正处在一个关键的窗口期。他在正处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五年多,原计划在市党代会的时候,先入选新一届市委,然后再通过经济功能区调整,把龙湾开发区与龙岗区合并成为岗湾新区,由他出任党工委书记,由正处直接晋升为正厅。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确定了,刘刚天希望能抢在梁天明离任之前,把自己的职级升上去,哪怕先升副厅级也行,否则的话,失去了梁天明的庇护,一个区区正处级管委会主任将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以前,他总想把龙岗区吞了,现在他却不得不担心,他自己都被人给吞了。 然而,干部提拔绝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特别是对中层干部的提拔,有一套繁复、缜密的组织程序。政治审查、能力考察、组织考验、领导谈话、群众评议、党委会讨论,走完所有的手续需要很长的过程,而掌控这个过程的关键人物就是组织部长沈周。如果沈周重视这件事,会督促下属尽快完成各项组织程序,按规定向党委提交审查意见。一旦上了党委会,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基本都会顺利通过,特别是像刘刚天这种贴着标签的人,能提到党委会讨论,就说明是梁天明认可的,一般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组织审查的过程并没有硬性规定,时间尺度基本由组织部门掌握,紧一点,松一点,前后能差几个月的时间。然而,现在的情况不要说几个月,就是差几周都可能赶不上梁天明的离任时间。因此,刘刚天此时是有求于沈周,绝不会因为洪文波的事再向沈周提要求,这让他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折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洪文波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刘刚天才是他所依凭的那棵大树,只有刘刚天枝繁叶茂,才能替他遮风挡雨。洪文波看得出刘刚天有难言之处,便不再提自己升职的事,以免让他分心。 不过,洪文波对自己的前途也不是全无所谓,他还没有到荣辱不系于心的境界,眼看着一个就要到手的副处级官帽突然不翼而飞,那是任何一个人都心有不甘的。 虽然富贵在天,但总归还是要自强不息,如果不积极争取,天上怎么会落下一顶乌纱帽呢?应该想想办法,应该采取点措施,应该尽到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可是,究竟该怎么努力呢?洪文波又想到了组织部长的儿子沈帆扬。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跟沈帆扬不是一路的人,而且沈帆扬也根本没把他这个小科长放在眼里,但是,既然沈帆扬能跟章谦称兄道弟,那就说明至少他是个认钱的人,只要有足够的钱让他开眼,他这条路说不定就能走通。章谦能跟他有那么好的交情,无非也就是钱先生铺路罢了。 钱到用时方恨少,这个时候,洪文波忽然有点后悔没有收下章谦送给他的那一箱子美元。当时有点太狭隘了,没想到政治生态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现在情况突变,再回头去跟章谦张嘴似乎有点太掉价,可是,不找章谦帮忙,一时又没有更好的渠道能搭上沈帆扬这条线,而且,沈帆扬这种少爷羔子一般都心黑手辣,如果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从中牵线搭桥,他来一个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那也是很麻烦的事,以洪文波现在的地位、经历,都很难跟他对等地打交道。 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洪文波还是决定找章谦试一试,只要他能帮忙跟沈帆扬联系上,花钱的事可以不用他操心,也免得欠他太多的人情。 章谦对这件事似乎早有预料,很痛快地就答应帮助洪文波运作,并且很明确地告诉红洪文波,不用操心要花多少钱,一切都花销都由他来办,让洪文波完全把心放到肚子里,等着听好消息。 又等了几天,洪文波不仅没有等到他所期待的好消息,而董方宾升任政调室副主任却正式宣布了。 这一下,洪文波的心有点凉了。既然董方宾的任命公布了,政调室的干部人事安排也就到此为止了,洪文波没赶上梁天明的末班车。 洪文波有点心灰意冷,对章谦也陡然增加了几分埋怨。明明说得信誓旦旦,让人充满了期待,结果却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看来,到了关键的时候,什么人都靠不住。 很快,梁天明离任的消息也正式公布了,由市委副书记、市长关汉青代理市委书记,党政一肩挑。 在市委干部大会上,坐在后排的洪文波看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轮番讲话,却感到跟自己毫无关系。人们都说他是梁天明那趟线上的人,可是,他统共也没见过梁天明几次,如果不是刘刚天竭力推荐,梁天明怎么会知道他这个处于微末官位上的小科长呢?现在梁天明到江东省去当省长了,他提拔不提拔谁还会注意呢?洪文波感觉自己就像影视剧中的群众演员一样,自己觉得演得轰轰烈烈,其实,主角根本不会注意你,导演也不会在乎你,观众更不可能记得你,说到底,一个小科长算个什么?根本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是。(未完待续) 110 退回原点 110章 梁天明调走了,洪文波把尾巴夹得更紧一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仍然像平时一样勤奋地工作。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关汉青代理书记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就提出要精简市委、市政府机关,合并同类项,机关科室数量压缩三分之一以上,人员减少四分之一以上,所有干部的调动、升迁一律暂停,有特殊情况需要调动的,副处级以上一律上报市委常委会,副科级以上,上报市委组织部,并且要向市委办公厅备案,对因特殊情况需要调动、调整的干部数量也做出了严格限定,防止出现一窝蜂、钻空子。 这把火一烧起来,一大批到了调级年限的干部都被在原地按住,像洪文波这样本来就是代理职务的干部,更有可能朝不保夕。 果然,政调室作为务虚部门,最先列入了机构精简大名单。根据市委的决定,列入第一批大名单的单位要在两周之内提交方案,拿不出方案的部门主要负责人原地免职,一个月内,机构精简工作要实施到位,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市委党代会的召开。 谁都没想到,一向温柔敦厚的关汉青市长在代理市委书记之后竟然拿出了如此强硬的霹雳手段,一刀下去就血肉横飞,虽然下边是叫苦连天,甚至怨声载道,但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精简机构,裁撤冗员,这是中央制定的方针,是受到老百姓欢迎的重大改革举措,谁敢跳出来公开反对,那就不仅仅是违抗关书记的政令,而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后果比转岗、下岗严重得多。 有人说,这是关汉青一个强力的政治手腕,就是要通过精简机构、裁减人员,削弱梁天明留下的影响,为他自己的人上位腾出空间。 虽然这种传言似是而非,但事实上包括组织部长沈周在内,都因为对精简工作领导不力受到了党委会点名批评,而按照一般的说法,沈周也算是梁天明的人,虽然他在得知梁天明即将离任的消息之后,做了一些调整,快速放行了一批关汉青建议提拔的干部,但这种调整的力度还是不足以完全赢得关书记的信任。 组织部长被点名批评之后,精简工作的力度空前加大了,政调室也拿出了一个更有魄力的精简方案。按照新方案,政调室四个科合并成三个:综合科、经济调查科、社会调查科。现有工作人员按照优化组合的原则,优胜劣汰,对自谋出路的,给予鼓励和扶持,对符合政策规定的,可以提前办理病退、退休手续,留下来的按照选优原则竞聘上岗。 洪文波参加了室里组织的方案讨论会,主动提出愿意辞去代理科长的职务,为精简工作让路。他这是以退为进,尽可能争取主动。对他来说,科长的位子本就是一块跳板,要么跳过去,晋升到中层,要么索性退下来,安心当一个底层科员,反而是无官一身轻。 别人都挖空了心思想保住自己的位子,洪文波却主动提出让位,政调室的领导当然很欢迎这样的态度。精简方案定下来之后,室主任李玉林亲自找到洪文波谈话。 “文波,你能在精简工作中带头让位,我是很感谢你的。”李玉林开门见山,先向洪文波表明了基本态度。 “按说,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几个月干的工作都是很有创造性的。不过,说句老实话,僧多粥少。室里几位科长,你的资历最浅,由一直没有得到正式任命,所以,这次你能主动发扬风格,也给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就委屈你到经济调研科工作吧,主任科员的待遇不变。等以后做出成绩来,再慢慢调整。你看还有什么意见?” 李主任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洪文波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我没有意见,甘当革命的螺丝钉,组织上把我拧到哪里,我就在哪里安心工作。” 洪文波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是心底却早就打翻了五味瓶子。 当初从部里派到岭南特区挂职,他就是这个态度,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基层干起,做出一番事业来。 在龙湾开发区,他受到了刘刚天的知遇,给了他一片施展的天空,使他能能够发挥所长,成为岭南特区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之一。他本以为从此能一帆风顺,没想到调到市委机关才几个月,又变成了一颗螺丝钉,被拧回到原地。 当初在部里是普通科员,现在在特区市委机关,是主任科员,虽然级别长了,但那也是这几年熬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到岭南来的时候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现在同样也看不到。 原本一直栽培他的刘刚天,虽然搭上了最后一班车,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升为贸易发展局局长,但他在关汉青代书记那里的份量显然没有那么重,上报的精简方案被两次打回,市长办公会已经对他提出了批评。可以想见,刘刚天现在自身尚且不保,更无力保护洪文波了。 李玉林毕竟也是跟梁天明一条线上的人,对洪文波还算有几分爱惜人才之心,就安慰他说:“你还年青,扑下身子老实工作,将来还是有前途的。毕竟你是部里下来的干部,又是咱们特区重点培养对象,只要踏踏实实工作,组织上是不会埋没人才的。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香满园啊?人都要有一个磨砺的过程。” 洪文波只能笑着点头。这几年,做生意的已经发达了,到岭南特区挂职的同一批干部回京之后大多数都提拔了。只有他选择了留在特区,留在龙湾开发区的基层,可是现在却又要在市委机关重新经受磨砺?难道世界上的磨砺都是给他一个人预备的吗? 见洪文波没说话,李玉林他心里并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劝慰,就接着说:“这次干部职务调整中,我们也听取了群众的意见,对你的工作能你都没话讲,不过,对你生活上的一些反映,可能需要你自己注意。” 李玉林话一出口,洪文波心里就“咯噔”一下。 “我生活上的问题?反映什么?”洪文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李玉林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这些意见就算到我这里为止了。你还年青,又是单身,还有恋爱、婚姻的自由选择权,不过,千万不能太轻率,更不能太随意,脚踩两只船,很容易授人以柄。” 洪文波低下头,默不作声。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李玉林几句话一点拨,他就知道是什么问题了。难怪提拔他的事半途而废了,一直都没有组织谈话,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他跟金丽虹的关系?他一向都十分谨慎,连张玫都不知道,谁能发现呢? 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洪文波这股无名火却无从发泄。他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放他的冷箭,也不知道这些人还掌握他什么秘密,他感觉心头隐隐有一丝恐惧,就好像自己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包围着,那种力量随时都能把他吞没,而他却无能为力,也无处可逃。 那天,他下班之后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区,而是,沿着街道不停地向前走,还时不时地借助玻璃的反光暗中观察,或者忽然从一个街角转弯,以确定身后是不是有人盯梢。 这样折腾了几天之后,洪文波在疲倦中确信,并没有人跟踪他,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跟踪的,他已经不是前途无量的重点培养对象了,现在只是一名主任科员,像成千上万的普通公务员一样,在机关大院你进进出出,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像他他这样的人已经完全无害化了,谁有工夫去盯他的稍呢? 然而,就在洪文波确信没有人跟踪他之后,却紧接着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心惊肉跳的事——金丽虹不见了。(未完待续) 111 情人的诅咒 这段时间,洪文波心思确实没在金丽虹身上。仕途上的失意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回到住处就显得无精打采,经常是回来就先睡一觉,睡醒之后才起来吃饭。 金丽虹会在他吃饭的时候跟他说说话,有时候还要撒撒娇,拱进他怀里腻一阵,用柔情蜜意帮他解乏。此前,这样的亲昵总会引发一场缠斗,但最近一段时间却丝毫没有效果,就好像是一种他已经吃腻的甜食,送到他嘴边也没有胃口。 女人对男人的冷淡极其敏感,几次主动亲昵受到冷遇之后,金丽虹就开始抱怨,怪他的态度不好,对她没有热情,甚至怪他下班晚,回到家也不说话,她甚至怀疑,洪文波一定是在外面又有了别人。 像他这样年轻的政府官员,有权有地位,又有钱,见异思迁也是常有的事,如果他外面真的有了人,金丽虹完全能理解,甚至可以接受。 在金丽虹来说,抱怨和猜疑只是情人之间另外一种形式的撒娇,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洪文波的心境,特别是在他精神上过度紧张的那几天,这种抱怨在他看来有点像胡搅蛮缠,不仅让他心生不快,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如果是张玫在身边,还能跟她说说机关里的事,商量一下眼前的对策和进一步的打算,可是张玫那边一直忙得腾不出时间,而金丽虹对社会上的事似乎完全不关心,就算跟她说起来,她也什么听不懂,只会越说越乱,弄得你说不清楚,她也听不明白,反而更加添堵。 看来,男人跟女人的关系仅靠身体是难以持久维持的,金丽虹娇小的身体曾经让他如醉如痴,恨不得吞到肚子里消化掉才爽,可是,面对仕途的困局,她不仅毫无帮助,甚至还显得有点多余。 那天,李玉林主任找他谈话,不仅免掉了他代理科长的职务,还暗示他在恋爱问题上需要严肃,已经有人向领导反映,他背着未婚妻与其他女性同居。虽然李玉林说,这件事到他那里为止,不会进一步追究,但洪文波的感觉却像是被人从背后一箭穿心,射了一个透心凉。 更让洪文波不安的是,如果有人知道他跟金丽虹同居,那么,那个人很可能也知道他在高档小区租房的事,如果继续放他的冷箭,引起纪检追究,他就必须向组织说明,跟金丽虹是什么关系,租房的钱是又从哪里来的,那样的话,肯定就要把张玫扯出来,问题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张玫挪用公款的事虽然已经在公司内部摆平了,但如果纪检追究起来,还是一个大麻烦。她身兼开发区三家国有公司高管,同时还经营自己的私人公司,在这种情况下挪用大额资金给自己赚钱,单凭这一条就足以让她摔一个大跟头,如果继续揪住不放,首先会牵连到洪文波,甚至还会波及刘刚天。用人不当,领导失察,这两个责任随便追究起来,就能掀翻刘刚天这条船,至少足够给他的档案里加一个大大污点,再想抹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张玫没事,刘刚天也没事,但是,让张玫知道了他在外面包养金丽虹怎么办?张玫对他那是一百一的感情,而他对张玫却是二百五,张玫能原谅他吗?就算张玫能原谅他,他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对张玫呢? 在他跟白溶溶分手的时候,张玫日夜陪伴他,帮他度过了感情上最艰难的时刻,也就是在那个过程中,他们结束了暧昧,建立恋爱关系。从那以后,张玫全身心地爱他,关心他,照顾他,让他在龙湾有了一个家,让他真正开始了在岭南的生活,还帮助他在开发区逐步打开了局面。可以说,是张玫让他成为了一个体面的男人,如果没有张玫,他的生活只不过就像一条从北方到南方来的流浪狗。 然而他是怎么报答张玫的一往情深呢?去北京的时候,他跟阿娇发生了一夜激情,到现在还藕断丝连,时常会在电话里暧昧几句。在温泉,他邂逅了金丽虹,一见生情,再见上床,从偷欢发展到同居,而所有的开销用度,花的都是张玫给他的钱。 虽然洪文波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吃软饭,但用未婚妻做生意赚的钱包养二奶,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光彩,真让人知道了,他这张脸也就别要了。 那天下班之后,洪文波更加心事重重,怀里抱着金丽虹,脑子里却想着该如何平静地把她打发走。现在的情况已经变得十分严峻,温柔乡已经不能再住了,他需要抽身上岸,寻求自保。 一想到要让金丽虹离开,洪文波又感到有一丝不舍。看着她小鸟依人般地偎在自己怀里,洪文波的本能又被唤起,开始轻轻爱抚她那如丝绸软缎般光滑细软的肌肤。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体上,偶尔合体也是索然无趣,既没有缠绵的亲吻,也没有劲猛的爆发,就像应付官差一样胡乱搞几下,顶多一两分钟就结束了,根本不顾及金丽虹的感受,让她十分扫兴,因此,她也就变得有些冷淡起来,不再去主动亲近他。 那天,洪文波的主动触摸让金丽虹有些意外,带着几分怨气推开他的手。 “让不让人睡觉了?”金丽虹眼睛都没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烦躁,分明是对他这段时间态度冷淡进行报复。 洪文波不想说话,也不顾她的推拒,继续试探着跟他亲热。 “哎呀,你讨厌啊,我大姨在呢。”金丽虹翻了一个身,把脸转向外侧。 洪文波停下手,仰面躺着,轻声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金丽虹转过脸来看看他,奇怪地反问:“你是不是烦我了?” 洪文波望着天花板,阴郁地说:“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跟你同居的事领导已经知道了。” 金丽虹转回身来看着他:“知道怎么了?我们自由恋爱,谁管得着?” “我们以前讲好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影响到工作。” 金丽虹沉默了一阵,忽然把头埋到被单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洪文波有些不忍,从后面抱住她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再去找你。”他的语气很苍白,明显只是在说谎话。 金丽虹哭着说:“你骗人,你说过,不会再把我弄丢了,现在又说要分开,你根本就是不爱我,根本就是把我当玩物对不对?” 洪文波没法否认,只能用沉默来应答。他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当然记得,只是他心里已经后悔在冲动的时候说那种话。 金丽虹忽然翻身下了床,一边哭着一边打开灯,然后就开始穿衣服,嘴里嘟嘟念念:“那好,我这就走,免得影响你的前途。” 洪文波跟着坐起来,面带难色地说:“你现在走能去哪里?我又没说让你离开我,只是暂时分开避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干脆分开你才如意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段时间你回来就唉声叹气的,看着我就心烦,碰都不愿意碰我,今天你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金丽虹穿好了衣服,这就要往卧室外面走。 洪文波觉得自己应该阻拦她一下,可是,身子坐在床上却纹丝没动,只是嘴上说了一句:“你别闹了,咱们明天再说不行吗?” 见洪文波只是嘴上说,却连床都不肯下来,金丽虹气得脸色发白:“谁闹了?还不是你要分开的?明天还说什么?还不是要分开吗?那我现在就走好了,免得你又烦心。” 洪文波这才跳下床去,光着脚追上金丽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你别耍小孩子脾气,这段时间我工作上有很多压力。” “我知道你有压力,我不是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每天要讨你开心,每天低声下气,我自己都那么贱了,你还要怎么样?” 金丽虹说到自己的伤心处,呜呜大哭起来,眼泪哗哗落下,身子跟着抽动着,看了让人感觉十分可怜。 洪文波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都是我自己没有把工作处理好,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金丽虹也抱紧了他:“是因为我影响你了对不对?你就是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不是因为你,是有人在我背后用暗箭害我,我提职的事没希望了,现在领导又问起我们的事,我总要有个态度。如果我们不分开一段时间,把领导惹恼了,我就翻不了身了,你明白吗?到那时候,我们就是想在一起也不能了。” 洪文波给她擦去眼泪,手指触到她软软的唇线,忍不住低下头给了她一个热吻。 “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好色吗?我保证,等风头过了,咱们另外再找个地方搭建爱巢,好不好?” 金丽虹仰起脸来,睫毛上挂满了泪花,乌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问:“是很严重吗?” 洪文波点点头:“很严重,生活作风问题,如果被追究起来,以后就不会再受重用了,一辈子只能当个普通机关干部,没有权,也没有钱,怎么跟你在一起?” “那如果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就能受重用了?”她的思维永远是直线的,单纯得就像一汪清水,但有时候也显得很蠢。 洪文波看看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一个男人没有担当的时候,总是会有些愧疚,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无耻。 “我现在是走背字,有点倒霉,要当缩头乌龟,躲在壳子里等待时来运转,所以,就要先把你安顿好,等我运气好转了,咱们还会有好日子。” 金丽虹似懂非懂地看着洪文波,脱口而出就问了一句:“那要是你运气一直不好呢?” 洪文波浑身一颤,一把将金丽虹从自己怀里推出几步远,眼神露出凶光,就好像现在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大声吼道:“你他么咒我是不是?滚蛋!” 金丽虹被骂得楞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要抓住洪文波的胳膊:“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洪文波气呼呼甩开她的手,紧锁双眉,转身回到床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理都不再理傻呆呆站在卧室门口流泪的金丽虹。(未完待续) 112 夜幕中发现的隐秘 洪文波用毯子蒙住头,却并没有真的发怒,只是装做十分生气的样子。 虽然金丽虹的话听上去让人不舒服,但也只是她无心的口过,若在平时,顶多刮两下她的小鼻子,或者打一下手板,让她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他有点故意做作,就是想借题发挥,好逼着她同意离开,给自己解套,所以,蒙上头之后好久也不动弹。 过了好一阵子,洪文波感觉十分气闷,头上也开始出汗了,这才掀开毯子,翻了个身。 卧室里静悄悄的,朝门口看看,金丽虹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竖起耳朵听听,客厅里也没有动静,大概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以前他加班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回来,有几次时间太晚了,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枕着沙发扶手,身子蜷缩着,活像一只小猫,那样子最让他感到怜惜。 洪文波坐起来,犹豫着该不该到客厅去看看。万一她在沙发上睡着了,要不要像以前那样把她抱回卧室?如果把她抱回卧室,她又哭着不肯离开怎么办?现在这种时候已经容不得儿女情长了,必须快刀斩乱麻,赶紧把她打发掉,然后退掉这套房子,消除隐患。工作上的事已经够他烦闷的了,生活上不能再出乱子。 洪文波下床来到客厅,可是沙发上却是空的,金丽虹并没有在那里。 这丫头骨子里很倔强,难道真的在深更半夜走了?洪文波赶紧又到书房和副卧看看,也没有找到人。 “臭丫头,还真走了。”洪文波脑子里闪出一个窃喜的念头,但紧接着就是一阵不安。 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出去多不安全啊。洪文波啊洪文波,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哪里还像个男人?喜欢的时候不分昼夜加油干,出了问题就把人家扫地出门,大半夜地赶到街上去,她一个小姑娘,万一要是出了事,你可缺了大德了。 洪文波心里不住埋怨自己,匆忙穿了短衫、短裤,准备出去找找她,万一遇到她没走远,就先让她回来,有什么话等天亮了再说。 来到楼下,先在小区里前后都转了一遍,除了花园里几只野猫在树丛间闹春,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会真跑到街上去吧?跑出小区就不好找了,谁知道她会跑到哪里去?金丽虹平时每天都会学校上课,在学校还有宿舍,会不会跑回学校去?半夜三更的大概只能回学校吧。 洪文波出了小区大门,朝左右两边看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昏黄的街灯,苍莽的榕树,黑魆魆的树影,整个街区空无一人,连一辆车都没有。 从大门向左边走几百米,是去工艺美术学校公交车站,向右边走是去市委大院。她平时回学校都是坐公交,对左边的路应该比较熟悉,半夜出来,应该是朝熟悉的地方走。 可是,大半夜地也没有公交车啊,她朝哪边走其实都有可能,只能先向左边碰碰运气。 洪文波也没有在犹豫,迈开大步向左边找过去。 街边的档口都已经关门了,一直走到几百米外的公交车站,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里离她的学校很远,中途还要换一次车,她不太可能一直走着去学校。而且,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估计已经赶不上末班车了,真要赌气去学校,也会打一辆车走,假如她是打车走了,那就不用找了。 又朝前走了两百多米,是一个四岔路口,街角有一家云吞店还在卖宵夜。 洪文波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说,就找到这里吧,你又不是孙大圣,四条岔路还怎么找?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心情一放松,排档里的云吞香味就显得有些诱人。他看看腕表,已经凌晨点多了,感觉肚子还真有一点饿。 昨天下午李主任找他谈话,回来之后由于心情不好,晚饭也没怎么吃,折腾了大半夜,前前后后走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洪文波摸摸裤袋,正好有几张钞票,肯定够吃云吞的,索性吃一碗再说吧。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该出事怎么都挡不住,不该出事的打死也出不了事,先吃一碗云吞,安定一下五脏神再说。 迈步走进云吞店,里面有两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在看录像带播放古装武打片。他在门口坐下来,要了一碗虾肉云吞面,然后闷闷不乐地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几个月前还是岭南市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春风得意,转眼之间连代理科长的职位都给丢了,沦落到半夜不能安枕,一个人跑到街角来吃云吞面,比当初刚到岭南的时候境况更加不好。当初虽然也有一种遭到流放的感觉,但好歹还是部里派下来的国家干部,地方上的人总还要高看一眼。现在只是岭南市委机关的一名闲散干部,还站错了队,在失意的一边,等关汉青的代理书记变成正印,恐怕更没出头之日了,大好的青春只能在隐忍度日蹉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还有什么抱负可言?什么“千里封疆许太平”,不过是老和尚鼓弄玄机哄人罢了。 当初决定留在岭南就是个错误,你又不是岭南人,留在岭南干什么?为了图眼前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前程,拿自己一辈子的荣辱做赌注,如今一步走错,步步失算,处处受制于人,想回头都没了可走。在北京,好歹也是在部委机关,虽然不见得能受领导重用,总归不至于这么憋屈吧?现在可好,连抽身退步的余地都没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算计了半天没算到会陷入这么一道坎儿。 云团面煮好了,热气腾腾端上桌,散发着阵阵鲜香,暂时驱散了洪文波心头的忧郁。他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感觉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云吞,简直就像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第一次吃到珍珠翡翠白玉汤,吃得浑身通泰。 一大碗馄饨面把肚子填饱了,种种烦心事都被赶走了,洪文波长舒一口气,摸着肚子,有点心满意足的感觉,好像又恢复了信心。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挫折,连这么点压力都扛不住,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古今中外,多少干大事业的人都要经过千锤百炼。 楚汉相争,汉高祖刘邦天天打败仗,老婆孩子都丢了,最后乌江一战打败了项羽,建立了三百年的大汉基业。 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遭受迫害,被贬到黄州当副处级地方官,却写出了千古绝唱的《赤壁赋》和《赤壁怀古》。 美国总统林肯,年轻的时候长期工作不稳定,有段时间还失业,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还了17年才还完,最后还是当上了总统,打赢了南北战争。 现在只是遇到了一点挫折,绝不能因此就失去信心,前途是靠自己努力创造出来的,如果这点信心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失败,而且永远站不起来。 这些高大形象一个个在洪文波脑海浮现出来,让他又恢复了自信心。他掏出口袋里一张五十元的大票,往桌上一放,大声夸赞老板的云吞面好吃,然后腆胸昂头走出了云吞店。 抬头望了一眼小店的招牌——顺德旺角云吞店,名字很响,也很吉利。 “这碗云吞面吃得太值了,日后我若能东山再起,就给这家小店送一块金匾做招牌。”洪文波暗自许了个愿,掏出烟来,在路边一棵榕树下放了三支烟。 这是他老家的风俗,凌晨在路口的树下燃香,供奉过往的神灵,可以驱鬼辟邪。虽然他在大学二年级就已经入党,但世界观的改造却还没有达到彻底的唯物主义境界,这段时间遭遇挫折,大概有些邪祟捣乱,烧烧香,拜一拜,心里感觉会上会好一些,从心理医学上说,这也算一种暗示疗法,可以缓解心理压力。虽然没有香,用香烟代替也一样,心诚则灵。 洪文波摆正了三支香烟,正蹲树下喃喃祷告,忽然从街角那边拐过来一辆轿车,车速很快,发动机的声音虽然经过降噪处理,在黎明宁静的街道上还是十分明显。 轿车驶过来的那一瞬间,洪文波下意识地朝瞥了一眼,不由得激灵一下打了个震颤——那是一辆宝马,跟章谦的车是同一型号、同一个颜色。他赶紧盯住疾驰而过的宝马车后车牌,简直难以置信,连车牌号都一样。不对,洪文波很快意识到,那就是章谦的车。 由于洪文波刚刚蹲在榕树的内测,车子开过去的时候跟本不会注意到他,即使看到有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洪文波会穿着短裤短衫蹲在树下,所以,洪文波判断,即使是章谦在开车,也没有发现他。 章谦这时候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并不知道洪文波住在这里啊,难道是他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一面这样想着,洪文波一面往回朝小区的方向跑。他想看看,章谦的车会不会在小区附近停留,如果没有停留,那或许只是他凑巧从这里路过。如果他在附近停下来,那就很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了。 洪文波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阵猛跑,还是赶不上宝马的速度,但隐隐约约看到车子在过了公交站之后停下来,但并没有熄火,接着副驾的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人。 就是停车的这二十秒几秒钟,让洪文波已经非常接近。他呼哧呼哧穿着粗气,隐蔽在榕树数为的躯干后面,像盯梢一样向车子那边窥探。 从车上下来的人被公交站的广告牌挡住了而身体,马路牙子又遮住了脚踝以下的部分,只能看到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凌晨两点半,什么样的女子会搭章谦的车到这个地方?难道章谦也有情人住在这个小区?那他为什么不把她直接送回家呢? 洪文波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飞速旋转着。他回过身来,做了两次深呼吸,让气息平静一些,然后又扒着树干向那边偷偷窥探。 车开走了,刚下车的女子从公交站广告牌前面绕过来,那熟悉的身影差点把洪文波吓成心肌梗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嘴张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那不是别人,竟然是金丽虹,她从公交车站前面上了便道,快步朝小区走。大概因为街上太安静,她还朝身后看了几眼。 从洪文波隐蔽的地方到小区大概有四五百米的样子,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基本可以确定,金丽虹拐进了小区。 这实在太意外了,洪文波的脑子被闪得有点短路,背靠着榕树站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再朝车站那边看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街上仍然空空荡荡,金丽虹的身影也早就消失了。 点上一支烟,脑子总算又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她怎么会认识章谦?他们谁都没提起过,这里边有事儿啊!她半夜三更从家里——从住的地方跑出去,一定是去找章谦了,所以才会有章谦送她回来这一幕,这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是章谦为什么要送她回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她暗中跟章谦也有来往?她怎么认识章谦的?看上去那么清纯的女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洪文波连抽了几口烟,压了压自己心中的恶心。 她要是真的暗中给他戴绿帽子,那这事就简单了,马上就回去,把她赶出门,就当花钱包了一个娼妓,从此两讫,她爱跟谁跟谁。 洪文波一阵冲动,快步往回走。刚走了十几步,一阵黎明的清风迎面吹来,让洪文波的体温将了下来,情绪也平静了一些。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算把她赶出去了,还是弄不清她跟章谦的关系,看样子,她跟章谦绝不一般,她回去跟章谦一般弄是非,以后,反而不好跟章谦相处了,因为一个这样的女人掰了两人的交情,实在不值得。 万一金丽虹是章谦安插到他身边的呢?这个念头让洪文波下了一跳。是不是想多了?章谦为什么会把金丽虹安插到他身边?监视他的情况?寻找他的把柄?还是有其他别的目的?有点荒唐,他跟章谦的关系一向都不错,不至于到发生这种狗血情节吧? 洪文波接连抽了几根烟,把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一一清理归并,这才打定了主意,先不戳破这层窗户纸。要想解开这个谜团,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再慢慢观察,看看他们到底瞒着他什么事。 如果仅仅是给他戴戴绿帽子,那就最简单了,他跟章谦无非是彼此彼此,互相戴绿帽子。怕就怕情况没这么简单,如果,还有别的隐情,那就更要了解清楚,好消除隐患。 洪文波回到家里,刚打开门,金丽虹就焦急地扑上去,娇声问道:“你去哪里了?我都要急死了。” 洪文波抱住她的肩膀,吐了一口气,才没让胃里的恶心倒出来。 “还不是去找你了,大半夜地往外面跑,遇上坏人怎么办?”洪文波的语气充满了关心,没有一点怨气。 “对不起,哥,是我错了。”她抱住他的腰,脸紧贴在他的胸口。 “以后再这样,我就不找你了,立刻找人换锁,把你关到外面。”说着,洪文波一蹲身,一手抄起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抱着腰,把她横着地抱起来,板着脸问道:“你说,你跑哪儿去了?不说实话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金丽虹眨着眼睛,无辜地望着洪文波:“哥,我下次不了,就饶了我着一次吧,好哥哥,亲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扔我了。” 她在他怀里撒着娇,一口一个亲哥哥叫得甜腻腻的。她知道,洪文波喜欢她这样叫,每次都抵挡不住她这以柔克刚的魅惑。 “哼,这次先饶你一回,下次再也不许胡闹了。赶紧睡觉吧,我都被你累死了。”洪文波看着一脸娇憨的金丽虹,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不过,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装出来的,都在表演给对方看。 既然她不肯说实情,那就证明她跟章谦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必须先把她稳住,然后才能放长线钓大鱼,把事情差一个水落石出。(未完待续) 113 温馨周末 把金丽虹抱回卧室,两人相拥而眠。幸好金丽虹身上不方便,否则的话还要演一出《二进宫》才更符合人物言归于好之后的鱼水欢情,那样的话金丽虹就会发现,洪文波其实一点情绪都没有。 第二天早晨,洪文波挣扎着醒来,刚一睁眼就看到金丽虹坐在地上,头伏在他旁边,正歪着头看他,一副十足痴情的样子。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他的脸,恋恋不舍地说:“哥,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听你的话,今天就搬回学校去。” 洪文波握住她纤柔的小手,在她嘴边亲了一下:“这样才乖啊,你这么乖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先回学校去,我想你了就约你出来。” “那要是我想你呢?”她忽闪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都能撩到他的脸,一张红润的小嘴巴,几乎就贴在他嘴角上。 看着她那两汪清水般的双眸,洪文波心里暗自奇怪,她小小年纪,怎么装得如此逼真,要不是无意间的发现,还不知道要被她蒙骗多久。 “你先忍几天,等我把单位的事处理好,咱们再见面。”他握紧她的手:“你记住,这段时间不管是什么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算,只要有人找你了解几个月的情况,你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明白吗?” 金丽虹点点头:“你放心,我就按你教我的那么说,绝不会透露我们的事。” 洪文波在他前额亲了一下:“这才是我的好丫头。记着,找你了解情况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不是你的事,所以,只要你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等过了这阵风头,哥一定会更加疼你。” “你要带我去看故宫。”她腻在他脸上说:“还要在北京饭店里爱我。” “好的,到时候我一定爱死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洪文波心里实际上在想,等老子扛过去,非扒了你的皮,看看你是哪路妖精,竟敢跟老子玩阴的。 他没料到金丽虹转变的这么快,或许这就是因为她跟章谦见了面的缘故,说不定他们就是想以退为进,通过保持跟他的关系继续迷惑他,从他这里获取章谦所需要的东西。 但是,章谦还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他已经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了,刘刚天也从开发区调走了,金属交易中心走货的帐也已经平了,章谦还要让金丽虹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洪文波百思不得其解,他需要尽快弄清章谦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是章谦把金丽虹安插到自己身边,那就什么交情都不讲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有暗箭我有暗枪,逆着来的逆着去,到时候也让你见识见识洪文波的手段。 虽然他现在攀上了组织部长的儿子沈帆扬,表面上卡住了洪文波仕途上的命门,随时都会威胁到他的前程,可是,他绝想不到已经把尾巴暴露在洪文波面前,这就给了洪文波一个反击的机会。 但是,该怎么反击呢?该如何摸清章谦的底细呢?洪文波一时还有些一筹莫展。 到了周末,张玫特地把洪文波接回龙湾。她已经知道了洪文波被免职的事,估计他心情会不好,所以提前推掉了大部分商务活动,准备专心陪他度周末。 两人这次回到了龙岗花园的别墅,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算是洪文波走红运的开始,张玫希望那些温馨的回忆,能帮助他找回信心。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洪文波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喝茶、看报纸,偶尔也会眺望一下远方的大海,享受着难得的一份安闲。 这几年从早忙到晚,事业刚有点起色,一下子戛然而止,总是会有失落感,看到海面涌动的波涛,也难免会感叹世情的险恶。 张玫亲手煲了汤端到阳台上。她已经忙了一上午,煲汤的时候还要经常接电话、打电话,处理公司和工地上的事务,仍然十分忙碌。刘刚天调走之后,新来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还在熟悉情况,暂时对她还没有影响。 “喝一碗猪腰汤,很补的,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张玫盛了一碗汤放到洪文波手边。 洪文波看了看汤碗,焦糖色的汤汁清亮透明,腰花切得轻薄细致,点缀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还有一片白色的杜仲浮在表面,随着热气的散发,能闻一股混杂着药味的浓香,十分诱人。 “傻看什么?喝汤啊。”张玫自己也盛了一碗,尝了一小口,自己夸奖道:“味道好极了。” 可是,洪文波还是不肯把碗端起来,只朝她看着,还张着嘴。 张玫明白了,嗔怪地一嘟嘴,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说:“好,以后我就喂你吃,喂你喝,把你当儿子养着,好不好啊,宝宝?” 洪文波点点头,把汤咽下去,又张开嘴。张玫舀了一片腰花送到他嘴里,继续像哄孩子似地说:“可是,妈妈还要上班,不能天天都喂你啊。” 洪文波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慢慢嚼着腰花,心里想着该怎么跟她谈章谦的事。如果章谦真的在监视他,那一定也不会放过张玫,他必须让张玫自己保持警惕。 他轻声问道:“章谦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反常没有?” 张玫自己喝了一口汤,摇摇头:“最近没有什么,就是他上次退回来的平账用的货好像有问题。” “什么问题?” “后来把那批货再卖出去,结果客户发现很多都不合格,被迫打了很大的折扣。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洪文波想了想,问:“客户是谁?没有退货吗?” “南方高人大厦的承包商,他们工程上急等着用,打了折之后也就过去了。不过,后来他们的货款是通过其他公司走账支付的。我觉得很奇怪,可是,事情一忙也就没再问。” “通过第三方支付货款?这种情况以前有吗?多不多?” 看到洪文波一脸的严肃,张玫心里有点紧张:“好像也有几次,我记不太清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洪文波看着张玫,很认真地说:“自从上次跟他谈了出货不入账的事,他还像心里一直有疙瘩。我这次被免职,后面说不定就有他在搞小动作,所以,你自己对金属交易中心的事要特别留意,凡是章谦经手的生意,只要有不正常的情况,都要做详细记录,最好能找人查清楚。” 张玫放下碗,惊讶地看着洪文波,似乎有点不相信:“你对他那么关照,他怎么能在背后搞你?我们提醒他平账也是为他好啊,他怎么恩将仇报?真是忘恩负义,我们把他看错了。” 洪文波淡淡一笑:“人心隔肚皮,谁都没有前后眼,怎么知道他是这种人。”他伸手抚摸着张玫的脸嘱咐道:“你自己要当心,特别是那些账目,一定要留底,不能让他做手脚。他要是一直咬我,关键的时候,那些账目就能用得上,明白吗?” 张玫不安地说:“他跟个沈部长的儿子来往很密切,这段时间还经常到交易中心来。你现在这么一说,那可能就是他们在背后搞鬼了。” “他们最近有什么合作?” 张玫想了想,摇摇头:“这个他们不会当着我的面说,我可以留心一下。” 洪文波说:“沈帆扬是个爱财的人,这一点可以利用。我想,章谦无非也是用钱把他拿下来的。” 张玫还想说什么,楼下的门铃响了。 她起身走到阳台边朝下看,忽然脸上就灿烂地笑了,对下面大声喊:“喂,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来了?没有预约不能接待。” 下面出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我可是带着礼物来的,总得给个面子吧。” 洪文波一脸惊喜地问:“是英峰吗?” 张玫笑着点头:“是他。” 洪文波也走到阳台的栏杆边,探身朝下望去,只见英峰穿了一声白色的休闲装,手里拎着一个兜子,正仰着脸向上看。 “英总,有日子没见了,你怎么来了。”洪文波向英峰打招呼。 英峰在下面双手一摊:“喂,你们就是这么样待客的?总得开门让我进去再聊啊,哪有把客人关在门外聊的。” 张玫笑嘻嘻地说:“那要看你带的什么礼物,礼太轻了就别想进来。” 英峰举起手里的兜子:“深井烧鹅,刚出炉的,还热的。” 洪文波跟张玫对望了一眼:“那就先让他进来?” 张玫笑着朝英峰说:“等着,我们这就下来。” 张玫跟红洪文波手牵手下楼,去给英峰开门,(未完待续) 114 日久见人心 洪文波和张玫挽手来到楼下,给英峰打开门。 看到张玫摽着洪文波的胳膊,下巴颏点在他肩膀上,两个人都一副甜腻腻的样子,英峰叹了口气,推开他们就往里走,边走边说:“你们在自己家里,用得着这么腻腻歪歪吗?还在我面前大秀恩爱,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夫妻两口子,成心气我是不是?我也是自己找虐,光棍一个,不老老实实躲着,非跑到你们这里来扎心。” 张玫松开洪文波,上前接过英峰手里包得严严实实的烧鹅,果然还是热乎的,就笑着说:“我们又没有请你来,要不是看在烧鹅的面子上,还不一定让你进来呢。”说完,拿着烧鹅到厨房去,准备装到盘里, 洪文波把门关上,问道:“你怎么有空啊?听说你现在厉害了,一天赚一辆宝马。” 英峰拍了一把洪文波的上臂:“我得来看看你啊,看看你被撸了官以后什么状态。”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点点头:“还行,看来能挺住,就是心里还有点窝火,所以,今天咱们来个一醉方休,我帮你顺顺气,败败火,再鼓鼓劲。” 洪文波被英峰这几句话说得还真有点感动,这些天净是窝心事,一直憋闷着,跟谁都没说过,胸口老有一团东西堵着,是需要有个人来帮他顺一顺。 “咱们到楼上吧,阳台上视野开阔。”洪文波带英峰上楼,朝厨房喊了一声:“小玫,我们上楼去了。” 张玫探出头来说:“等一下,过来把东西拿上去。” 英峰抢在前面走过去,一连声地啧啧称羡:“家有贤妻,你还求什么?要是我有这么好的福分,早就回家当家庭煮男了。洪文波,你应该知足,想想张玫,谁家里有这么好的女人?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不值一提。” 张玫笑着把装在盘子里的烧鹅交给英峰:“你这么会说话,不是又有什么事吧?” 英峰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起一只鹅翅膀递给洪文波:“我是那种人吗?巧言令色?” 洪文波接过翅膀啃了一口,嘴里嚼着说:“差不多,花言巧语。” 英峰扭头端着盘子就走:“你们两口子的待客之道真有问题,我头一次到你们家来,还自带烧鹅,你们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走了几步又停下,问了一句:“有红米酒吗?吃烧鹅喝红米酒,最好是五年以上的陈酒。” 洪文波看看张玫:“有吗?” 张玫摇摇头:“没有。” “红米酒都没有,看你们日子过得真粗糙。算了,有什么酒啊?” 张玫回应道:“就你花样多,白酒,葡萄酒,洋酒,什么都有,还有湖南的酒鬼酒。” 英峰哈哈笑着,对洪文波说:“我花样多有什么用,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如传授给你吧,趁着周末你们正好可以多用几个花样,别老一个姿势。” 张玫一听就知道他又说到下三路了,就对洪文波说:“都怪你给他开门,进来之后没一句人话。” 洪文波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酒鬼酒,笑着说:“先让他嘴上痛快一下,等会儿给他洗洗肠子。” 来到二楼的阳台,英峰把盘子放在方桌上,捡了一条鹅腿啃起来,走到阳台围栏边,向海面眺望。 “真不错,从这里就能看海景,青是山,蓝是水,花花世界。”他回过头去:“这套别墅多少钱?” 洪文波斟了两杯酒,端着走到英峰旁边,递给他一杯,说:“我哪知道,这是张玫很早以前就买的。” 英峰接过酒,“啧”地一声喝了一口:“我一直说,你就是命好,找到了一个旺夫的老婆。现在这套别墅少说一千万。多少人这辈子都赚不到一千万,你说你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洪文波笑了笑:“我没有不顺心,就是有点不甘心。” 英峰咬了一块肉,大口嚼着,把酒杯放在围栏的平台上,说道:“有什么不甘心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啊,还用我给你讲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何必汲汲以求呢?你不甘心,不甘心能怎么样?天天跟自己较劲,早晚有一天把自己较出病来。” 洪文波喝了一口酒:“道理上都明白,知易行难啊。有时候我就想,我命里就是该受挫折。别人在部里工作好好的,偏偏我被派到岭南来。别人挂职三年回京了,偏偏只有我留在岭南。别人升职的升职,发财的发财,偏偏我无缘无故被摘了纱帽,连个芝麻大的科长都当不成。” 英峰右手握拳在洪文波臂膀上擂了一下:“行啦,别说没用的,絮絮叨叨跟个老娘们一样。怨天尤人就能改变现状了?我就知道你需要提高一下思想境界。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懂不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岳阳楼记》,你不是倒背如流吗?等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全忘了,那叫什么学问?那是口头禅。我跟你讲,你不如找机会从政调室调出来。有梁书记在,你在政调室前途无量,梁书记不在了,你在那里永无出头之日。还回开发区吧,这里才是你的天地。” 洪文波摇摇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回来能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啊。”英峰低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跟张玫也不要讲。新来的管委会主任是我中学一个铁哥们的父亲,我从小就跟他叫叔叔。” 洪文波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英峰。英峰却笑起来:“没想到吧?当初你罩着我,现在也让我罩着你一回。” 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洪文波当初跟英峰一见如故,把他推荐到开发区担任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自己落了下风,英峰还能不忘这份情义,跟章谦的所作所为比起来,实在是让人感慨万端。 洪文波举起酒杯:“真是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英峰也举起杯,爽朗地说:“限你在今天之内,把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清理干净,重新打起精神来,要不然,绝交。” 张玫提着一个红漆描金的食盒上来,正好听到英峰说到最后一句话,就笑盈盈地问:“怎么了?你跑到我们家来,又吃又喝的,还敢威胁人啊?” 英峰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对洪文波说:“你说老天爷公平吗?我说了那么一大堆好话,你老婆一句没听见。刚说了一句绝交,就被她断章取义了。” 洪文波笑了,对张玫说:“他是说的好话,别错怪他了,要不然他万一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咱们就说不清楚了。” 张玫把食盒里的小菜摆到桌上,英峰立刻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来就要开动。 张玫笑了:“有你这么做客的吗?主人还没坐下,你自己就开动。” 英峰说:“饥不择食,我早饭就没吃,就等着到你家来吃了。”他夹了一口菜,头也不抬地问:“这些菜是你变出来的吗?速度太快了,等会儿把口诀交给我。” 洪文波靠在围栏上,张玫也走过去,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英峰在那里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洪文波忽然想到一个人,就问英峰:“你现在真的还单着?” 英峰放下筷子,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你问问你老婆,我哪有工夫搞对象。最近又要协助两家公司上市,每天忙得头大。” 张玫笑笑:“你那也叫忙?整天跟投行的人喝花酒吧?” 英峰摇摇头:“我也不想啊,我要是跟洪文波似的,家里有个温柔贤惠的老婆,谁愿意整天在外面浪,回家浪多好,关起门来,又贴心,又安全,还省钱。” 洪文波拉着张玫也做到桌边,很认真地跟英峰说:“我给你介绍个人怎么样?我在青干班的同学,年龄应该跟你差不多,最近刚提了处长,正处级,绝对有前程。” 英峰看看洪文波,又看看张玫:“你什么时候会说媒拉纤了?人长得怎么样?我对女人头一条就得长得好,长得不好,其他都免谈。什么副处、正处,必须是处女,我可不想拣别人的二手货。” 英峰并不知道,张玫跟洪文波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第一次,所以 后面一句话在她听了就特别刺耳,脸一下就红了。幸好洪文波反应快,赶紧握住张玫的手,给她试了个眼色。 “你这家伙也太糙了,你这么说人家还真不一定能看上你,算了,算了,介绍给你也是把鲜花插到狗屎上。”洪文波给张玫和自己斟满酒,两人自己碰杯喝了一个。 英峰无奈地苦笑着:“你们就不能照顾一下光棍的情绪啊?成心是不是啊?你说那个正处的姑娘是哪个单位的?” 洪文波故意卖起关子来:“算了,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你这态度,真介绍你们认识了,人家一看你素质太低,肯定埋怨我,我都跟着丢人,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英峰端起酒杯:“好吧,算我不对,我端正态度。只要人品好,其他都不计较了,你说吧。” 洪文波刚要说,被张玫拦住:“你要给她介绍谁啊?” “夏梅英,市检察院的。” 张玫一听就想起来了,夏梅英就是那个在酒桌上差点跟洪文波喝交杯酒的那个,心里不禁起了一点点醋意,左边的嘴角微微上翘,现出一丝冷笑,更洪文波对视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说了句:“是她啊。” 英峰问:“怎么,你也认识?” 张玫说:“见过,人长得很好看,配你有富余。” 英峰立刻喜形于色,对洪文波说:“那好啊,你抓紧给我介绍一下。真要是合适,就早点把事办了。我妈急着抱孙子了,我都想去买一个孩子了。” “那正好啊,她是检察官,起诉书可以直接给你带回家了。” 张玫也点头附和:“是啊,正好可以管着他。” 英峰羡慕地看着他们俩:“正好不正好的在其次,真要是能像你们这样,夫唱妇随的,那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就帮你问问,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见面。” 英峰端起酒又问了一句:“人长得比你们家张玫怎么样?” 洪文波温情地看看张玫,然后果断地对英峰说:“这个你就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老婆长得好了。” 这句话说得张玫心花怒放,刚才心里那一点酸也变成了酸甜,伸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狠狠来了一个香吻,英峰看在眼里,不仅馋得直流口水,差一点血就从鼻子喷出来了。 洪文波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英峰介绍夏梅英呢?表面看上去好像有点突兀,其实他是另有打算。(未完待续) 115 姑娘的心思 这几天洪文波一直在想,真到了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时候,能对他有帮助的人恐怕只有市检察院的夏梅英了。 夏梅英是洪文波在市委党校青干班的同学,也是他们四班的班长。到党校学习之前,夏梅英就已经是副处级院长助理了,一直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前不久又被任命为岭南市检察院反贪局五处处长,专门侦办公务人员贪污案件,既是实干派,又是实权派, 在党校学习的时候,洪文波成绩突出,又在特区报上发表过文章,人也长得高大帅气,夏梅英对他非常欣赏,经常主动跟他探讨问题,两人的之间的互动比别人就多一些,关系很不错。由于夏梅英还是单身,甚至对他还有那么点意思,对此,洪文波也能感觉得到。 洪文波调到市委政策调研室之后,因为组织学习南巡讲话的关系,还通过夏梅英跟检察院搞过互学共建,当时受到市委和政法委的表扬。在那期间,他们又有过多次联系,还私下一起吃过饭,每次都相谈甚欢。 要不是跟张玫已经有婚约在先,洪文波甚至觉得夏梅英是个很不错的对象。为人正派,做事干练,有头脑,讲原则,性格又开朗,虽然不像张玫那样天生一段妩媚,也长得很好看,就是由于职业的缘故,相对来说比较刻板一些,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保持在纯粹友谊的层面,从来都没有丝毫的越界举动,除了偶尔几次相互对视和正常的握手之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正因为如此,洪文波相信,如果他向夏梅英请求帮助,她一定会出手相救,于公于私,她都不会对他拒之千里。 不过,要找夏梅英帮忙,既需要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材料,还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跟她联系,不能就这么直接过去请她调查章谦和沈帆扬,那就成了告黑状,即便能获得成功,以后在官场也不好混了,哪位领导都不愿意用一个动不动就向检察院告黑状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装做不经意间把情况透露给她,让她主动去追踪线索,既然让她有成就感,洪文波又能尽量撇清关系,不会落下告黑状的名声。 想来想去,洪文波一直都没有找到什么太好的办法,今天跟英峰一聊,忽然就想到了,可以把夏梅英介绍给他,他们能不能成不成在其次,洪文波就可以借此跟夏梅英保持联系。如果他们真有缘分,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以后既是朋友又是大媒人,很容易找到机会向夏梅英透露一些情况,夏梅英也更有理由帮助他。即便他们不能成,彼此看不对眼,那也没问题,至少表明洪文波很关心她,不会影响他们继续保持友谊。况且,英峰有才干,有事业心,有前途,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介绍给夏梅英绝对是一件好事。 洪文波上班之后就给夏梅英打了电话。夏梅英开始还很高兴,以为洪文波又有什么事找她帮忙,两个人还轻松地开了几句玩笑。大龄姑娘对于有好感的男人总是有些花痴,夏梅英对洪文波就是如此。尽管她知道洪文波已经跟一个比她更漂亮、更富有的女人订了婚,但能在工作上做一点对她有帮助事还是由衷感到高兴。 不过,等洪文波转入正题,说到他有个朋友,年龄跟她相仿,夏梅英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禁有些恼火。 洪文波在这一点上实在是缺乏经验,他不太懂得姑娘的心理。既然夏梅英对他有好感,就希望多跟他亲近,而不希望在他们之间又插进一个人来,那样就会阻断他们之间这种若隐若现的联系,让那份带着一点点痛感的甜蜜完全消失。洪文波这么毫无铺垫地突然提出要给夏梅英介绍对象,等于兜头泼了人家姑娘一盆凉水,人家当然不高兴。 就算你洪文波对人家夏梅英没有感觉,用得着你给人家介绍对象了吗?你算老几啊?你以为人家是嫁不出去了,随随便便就满世界跟别的男人见面,也太小瞧人了吧。人家好歹还是个黄花闺女,人长得又不错,还是检察院的处长,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人家就跟着你去相亲,哪有那事啊? 夏梅英一点没客气,只说了一句:“你吃多了撑的吧,少管闲事。”然后就把电话挂了,给洪文波来了一个烧鸡大窝脖,举着听筒尴尬了半天。 在夏梅英那里吃了瘪,洪文波只好向张玫求助,问她这事该怎么办。 张玫是极力赞成洪文波做这个媒的,主要就是那次遇到了他跟夏梅英喝交杯酒的事,让她至今不能释怀。如果能把夏梅英介绍给英峰,也算解决了一个潜在的情敌,要不然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洪文波就会管不住自己,他在漂亮姑娘面前可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这一点,张玫自己早就验证过了。 到底还是女人更名女人的心思,听洪文波把情况一说,张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一定是夏梅英心里还放不下洪文波,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如果是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即使再怎么不愿意,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哪有当面就给人下不来台的?只有对洪文波她才会这样,让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介绍对象,这是最不能让她接受的事了。 张玫虽然看出了这里面的事,却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使了一个小心眼。她告诉洪文波,夏梅英虽然挂断了电话,听上去有点不高心,但那也并不表示她对此有反感,只是洪文波的方式太直接了,人家姑娘一时没有心里准备。这时候,如果洪文波放低姿态,再想个办法跟她说明白,她未必就会真的翻脸。当然了,如果再翻了脸,那可能就真不好办了,所以,洪文波下一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光打电话,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她约出来吃个饭,这种事当面说总比电话里效果好。 听张玫这么一分析,洪文波觉得自己是有点太唐突了。星期一上午谁都是正忙的时候,冷不丁给人家打个电话过去介绍对象,搁谁都有点别扭,更不用说夏梅英这样有点心高气傲的姑娘了。 不过,真要是请夏梅英吃饭,洪文波又有点犯难了。以前他请夏梅英吃过几次饭,但都是因为有工作上的事要沟通,而且,从来也没跟张玫说过。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让她知道,天下太平,一旦知道了,就可能地动山摇。上次在党校请客,被同学们起哄跟夏梅英喝交杯酒,没想到让赶过去的张玫看见了,好长时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要是为了给夏梅英介绍对象而请她吃饭,弄不好又是一个话把儿,所以,他支支吾吾地有点举棋不定。 张玫猜出了他的心思,反而在电话安慰他:“既然是帮助好朋友介绍对象,就应该表现出最大的诚意,我哪会那么小气,还吃别人的醋?难道我还能不相信你的人品吗?” 张玫这几句话让洪文波十分感动,又有几分惭愧。感动的是张玫对他确实是一直百分之百地信任,惭愧的是他已经不止一次背着张玫在外面出轨,如果让张玫知道了那些事,他真不知道张玫会怎么样,因此,就冲这个他也要早点跟夏梅英面汤,好找机会把章谦的问题解决掉,目前看来,章谦所掌握的关于他的阴私,已经对他构成了最大的威胁。 当天下午,洪文波又给夏梅英打了第二个电话,先是诚诚恳恩向她道歉,又反复解释说自己完全出于好意,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让夏梅英转嗔为喜,在电话里责怪他说:“你说你在政策调研室不好好做研究,非要管什么说媒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就没正经事干?” 洪文波听了便趁机打感情牌,唉声叹气地说:“我也想干正经事,可是最近出了些状况,成了闲人。” 夏梅英虽然知道全市各个部门都在搞调整,优化岗位,但没有想到洪文波会受到影响,就追问他怎么个情况。 洪文波就说一言难尽,有些话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看夏梅英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也好跟她吐一吐心中的烦闷。 夏梅英开始还犹豫了一下,可是,听洪文波的口气,现在正是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不能给他一些帮助,一些安慰,那还算什么朋友呢?她对洪文波到底还是有那么点暗恋,虽然还没到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程度,但是跟他见个面,听他诉说一些心中的烦恼,她还是很愿意的,同时,她也很想了解清楚,洪文波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于是,就答应他下班后在南山公园附近的一个酒楼见面。 洪文波放下电话当然非常高兴。明明是想给夏梅英介绍对象,弄得却像跟她约会一样,吃饭的地点还在公园旁边,吃完饭之后,如果夏梅英提出一起到公园散步,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洪文波没来由地自己一阵胡思乱想,消磨着下班前最后的一点无聊,等6点钟一到,立刻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匆匆走出办公室,准备往南山公园那边赶。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被董方宾在后面叫住了。 “文波,你来一下。”洪文波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董方宾毕竟是副主任了,他只能看了一下表,然后走进了董方宾的办公室。(未完待续) 116 有门儿 董方宾还在原来的那间办公室,只不过空桌子被搬走了,换成了一对单人沙发和一个长方形的茶几,还增加了一对上下摞在一起的铁皮文件柜,这就是副主任的待遇了。 “文波,咱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来,坐下。”董方宾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下面的隔层里拿出烟来,显得领导派头十足。 “董主任,有什么事啊,我跟人约了时间。” 洪文波这句话显然让董方宾不太受用,他本来还想给洪文波一根烟,被他这句话给顶了回去。 “文波,你工作上做了调整,是不是思想上还有些疙瘩没解开啊?” 董方宾当了副主任以后,说话的语速比以前更慢了,让洪文波十分不耐烦。 “我没有思想疙瘩,工作上这点调整算什么?我从部机关下放到岭南都没疙瘩,现在怎么会有疙瘩呢?董主任,您也太小瞧我了,这点芝麻绿豆的事我就没放在心上。”洪文波说话的时候皱着眉头,也不看董方宾,就像对着前面的空气自言自语。 董方宾笑了:“你看,你这就是情绪,下面已经有同志反映了。” 洪文波转过脸看看他,满不在乎地问道:“是哪位同志这么关心我啊,既然有觉悟就让他把意见当面跟我提,背后跟领导打小报告,我概不接受。” 洪文波的话说得很硬气,董方宾一下子黑了脸,重重地吸了一口烟,没笑强笑地干笑两声:“文波啊,你这个性格啊......呵呵。算了,说说工作吧。” 董方宾很明白,洪文波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原本想摆一摆领导的派头镇唬他,没想到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也难怪,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连科长的职务都没有了,剩下的也就只有硬气了,再说,董方宾自己也是刚提升不久,主任前面还有个大大的副字,的确还难浮人望,也犯不着因为洪文波的态度就跟他较劲,那就有失身份了。 “是这样,关于经济功能区的建设问题,市领导要听一次汇报。李主任的意思,这件事让我来抓。我想,你一直在负责搞这个项目,花了很多精力,也很有成果,所以,你看咱们能不能一起准备准备,把汇报做得更细致,更扎实一些。这个项目也是咱们政调室今年的一个工作重点,李主任还是希望你能发挥骨干的作用。” 洪文波一听就明白了,大概是关汉青书记对经济功能区的事开始感冒了,董方宾想借机给自己邀功,拉上洪文波一方面是为了让他干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使用他提出的那些意见和建议,免得落下一个抄袭他人成果的名声,真是计算得很聪明。 “行,工作上领导说什么是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为党和人民工作绝对不讲条件,不讲价钱。怎么样董主任,我这个境界那些跟领导背后打小报告的人达不到吧?” 董方宾见洪文波答应得痛快,脸上又有了笑容:“你啊,还认真了,人的嘴两张皮,谁说什么我们管不了,是非还是分得清嘛。难道我们连这一点水平都没有?” 洪文波站起来:“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诶,你坐下,坐下,我还没谈完呢。” 洪文波看看表,真不能再跟他磨叽了,就带几分恳求地说:“董主任,我真的约了人,跟女朋友吃饭,去晚了就麻烦大了。” 洪文波搬出这个理由,董方宾也就不好再强留他,毕竟还有用他的地方。 “你就等一下。”董方宾打开铁皮柜,拿出一个手提袋,朝洪文波递过去:“这是南洋燕窝,养心安神很好的,你试试看。” 洪文波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心里骂道:“拿这么点破玩意就想打发老子,你也太狗眼看人低了。”不过,表面上不能过不去,就说了声谢谢,赶紧去赴约会。 被董方宾一耽搁,路上的时间就非常紧,赶到南山公园的时候夏梅英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洪文波,你耍呢?你约我,你自己迟到,像话吗?”夏梅英绷着脸,但是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生气。 洪文波连声道歉:“我刚要出来,被我们一个副主任叫住了谈工作,多讨厌啊,连我急坏了。” 他打量了一眼夏梅英,一条淡黄色百褶纱裙,上面一件圆领露肩真丝短衫,上边露着长长的脖子,下面露着长长的小腿,脚下一双半高跟真皮凉鞋,从上到下凹凸有致,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绰约淡雅。 洪文波由衷地夸奖道:“太漂亮了,比穿制服强多了。” 姑娘总是喜欢听这种俗套子话,特别是听到这话从她们暗恋的男人口中说出来,就会她心坎里往外甜。 “就会说好听的,言不由衷吧,我有什么漂亮的,还能比得上你未婚妻漂亮?”话一出口,夏梅英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妥,脸一下就红了。平白无故的,跟他未婚妻比什么?这不等于向他公开表露心迹吗?也太明显了吧。 洪文波看到夏梅英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话题岔开:“外面太热了,咱们到里面边吃边聊吧。” 两人并排走进酒楼,在楼上找了一个清净座位,点了几样特色菜和茶水。 洪文波虽然不特别会点菜,但跟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会非常留意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像夏梅英,最不喜欢虾蟹等腥味重的菜,也不喜欢过于油腻的肉食,所以,他就专捡清淡口味的菜点。 “能喝一点酒吗?”他知道夏梅英有酒量,就小心地跟她商量。 “随便啊,你不怕酒后吐真言就喝啊。”夏梅英已经放松下来,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轻松。 洪文波点了酒,说:“吐不吐真言主要看跟谁吃饭,跟你在一起,不喝酒也吐真言。” “是吗?我有那么大面子?那好,我问你,你约我吃饭到底什么动机,什么目的?” 洪文波笑了:“你知道你已经下班了吗?这里是酒楼,不是审讯室,我又没犯法,请你吃个饭还用什么动机、什么目的?” 夏梅英一双水灵灵的秀目直视着洪文波,好像能透视他的五脏六腑似的:“请我吃饭的人没有一个没目的的,所以,我今天就是要好好审审你,看你有什么花花肠子。” “我哪有花花肠子?要是有的话,也不至于把科长的位子都丢了。你要是说我有花花肠子,那就是冤假错案。” 夏梅英关心的正是这件事,就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干得好好的。” “还能怎么回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应该提副处了,没想到梁书记调到江东当省长去了,我提拔的事就被晾到一边了。关书记上来之后,首先推行精简机构,政调室4个科裁并成个,4个科长当中一个提了副处,按说剩下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也够,可是,我在的那个科属于裁撤掉的,就没给我安排职位,现在归到综合科当主任科员。” 夏梅英摇摇头:“你们领导也太没眼光了。按说不应该啊,你们李玉林主任也是梁书记带起来的人啊。” 洪文波苦笑了一下:“别说李主任了,一手提携我的刘主任都帮不上忙,组织部那边就卡死了。” “组织部更不应该卡你啊,沈部长可是梁书记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夏梅英一脸迷惑不解。 “你想得也太多。在外边的人看来,我是刘主任提拔起来的,刘主任是梁书记带起来的,那我就算梁书记这条线上的人。可实际上呢?梁书记认识我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年轻的小科长罢了,在特区一抓一大把,沈部长怎么会把我当回事呢?说到底,我就是没吃着鱼,却让鱼刺给扎了,你说多冤枉。” 夏梅英惋惜地看着洪文波,他说起来像是很轻松,其实,内心一定有过许多挣扎,她从他脸上能读得出来那份无奈。 “真是没想到,高层领导的更迭竟然影响到下面。不过,你也不必总是遗憾,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凭你的才干,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不是所有的领导都糊涂,总有一些有知人之明的。” 听着夏梅英暖心的安慰,洪文波很感动。人在走背字的时候,才能辨别出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 “你要是我领导就好了,要不然我调到你们检察院去吧,给你当秘书。” 夏梅英笑了:“好啊,等我当了检察长吧。” 酒菜上来了,两人开始边喝边聊。 夏梅英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最近没什么工作交给我,我也乐得轻松一下。以前,每天跟上满了弦似的,现在闲下来才知道,那样工作实在太累了,也不值得。” 夏梅英用嘲讽的口气说:“所以你就开始到处给人介绍对象?看来不是吃饱了撑的,是没事干了闲的。” 洪文波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往那上面引呢,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先提起来了,正好顺坡下驴。 “那不是闲得没事干,真的是我一个好朋友,非常优秀。从科委调到开发区,一直担任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一年能赚回两个公司,特别能干,尤其是人品好,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提。对了,他叫英峰,就是你名字里梅英的英,你说巧不巧。” 夏梅英瞪了他一眼:“你够啦,再说我就走了。” 洪文波赶紧端起酒杯:“好,喝酒喝酒。” 喝了一口酒,洪文波又试探着说:“你说你为什么那么反感别人介绍?又不是包办婚姻,见个面又不会怎么样。” 夏梅英左手食指和拇指在一起轻轻捻着,像是在捻自己的心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能不烦吗?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没有人要的,哪还有好的。” 洪文波一听,有门,得趁热打铁:“你就是好的啊,百里挑一都说少了,万里挑一差不多。” “去,我是说男的。到现在还没对象,肯定不正常,不是心理上缺,就是身体上缺,我见过的多了。”夏梅英端起酒来,主动跟洪文波碰了一下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怅惘。 “你这话说得太武断,检察官总要以事实为根据,你连人都没见过就把人家给定性了,这是未审先判,不公正啊。” “你是请我吃饭的,还是给我上课的?还在我面前讲起法来了,我就对你未审先判怎么样?讨厌。” 洪文波嘿嘿笑着,给她把酒斟满。他明白,女人只有跟自己亲近的男人才会耍一点小蛮横。 夏梅英看着洪文波殷勤的样子,笑着问:“你平时也这样吗?跟你的,未婚妻,也这么逆来顺受?” “没有啊,谈不上逆来顺受。男人的一个基本素质,就是要宠女人,不能包容女人还算什么男人。” “没原则,你对所有的女人都宠?肯定是个花心。” 洪文波摇摇头:“花心肯定会有一点,但是,原则肯定也要坚持。绝不能辜负跟自己相爱的人,这就是基本原则。” 夏梅英点点头:“算你老实,还肯说实话。十个男人九个都花心,我办过好多这样的案子。本来很有前途的人,就因为这方面没守住底线,结果惨淡收场,什么后悔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惜没用了。” 洪文波看看夏梅英:“你是给我敲警钟吗?” “对啊,让你警钟长鸣,船到江心补漏迟。” 洪文波端起酒杯:“这才是真正的朋友,我敬你。” 又干了一杯酒,洪文波说:“既然是真正的朋友,那你也听我一句话好吗?” “又是介绍你那个没对象的朋友。你怎么像个推销的?好吧,不让你说看来也不行,你说吧。” 夏梅英一松口,洪文波就抓住了机会,口若悬河一般,把英峰介绍了一遍,还拿出几张照片让她看。 一开始,夏梅英并没有太往耳朵里听,等洪文波拿出照片来,她随便看了几张,就觉得眼前一亮,似乎有点眼缘,竟然下意识地拿起一张正面照仔细端详起来。(未完待续) 117 不期而吻 见夏梅英拿着英峰的照片仔细端详,洪文波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本人比照片上还要精神,可以见见吧?” 夏梅英把照片放下,低头不语。 洪文波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态,估计她是不好意思,就说:“要不然这样,我组织一场周末郊游,请你到开发区过周末,咱们去龙滩赶海,也叫上英峰,也别说谁见谁,大家一块玩玩,你看好不好?” 夏梅英笑了:“就你鬼主意多。好吧,如果周末我有空就去,去看看你曾经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 洪文波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周末去龙滩赶海,周五的时候再通个电话,到时候让我老婆开车来接咱们过去。” 夏梅英嘲讽道:“叫得真亲热,还没结婚就一口一个老婆了。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洪文波摊开双手:“这要听她的,我是一穷二白,两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哪有钱娶媳妇啊?” 夏梅英含笑看着洪文波,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我从北京到岭南来的火车上,我住中铺,她住下铺,下车之后我帮她托行李,她用车把我送到组织部报到,就这么认识了。” 夏梅英惊讶地用手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不是吧?太浪漫了,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轻轻摇摇头:“我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浪漫的事。上初三的时候,我们班里一个男生在我铅笔盒里放了一张纸条,结果,被我交给老师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男生敢喜欢我了。”她自己先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双肩都抖动起来。 洪文波也跟着笑了:“那个写纸条的男生也太经不起挫折了,要是我......”他欲言又止,故意把话只说了一半。 “要是你会怎么样?”夏梅英冷静地看着洪文波,但她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柔情。 “要是我就一直追啊,喜欢一个人哪能轻易放弃呢?海枯石烂都不在乎,告诉老师能挡得住吗?” 洪文波想起了自己在大学追求白溶溶的时候,也是经历半年多的种种挫折,才把她追到手。他给她写第一封情书,还放进信封里,贴上邮票,特地坐了两站公交车,找了个路边邮筒,站在那里等着邮递员来取信,然后亲手把信放进他的邮袋里。可是,等了两天,信还是没寄到,把他急得像热锅上得蚂蚁。 后来接连写了几封信都石沉大海,白溶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他自己鼓足了勇气把第六封信当面交给她,她才含笑收下。其实,前面那几封信她也收到了,只不过,她就是想让他当面把情书交给她,那是一种考验。 夏梅英跟洪文波相互对视着,头微微偏向一边,似乎是在说:“可惜,我没早点遇到你。” 这种暗示太明显了,洪文波不得不把目光移开。 夏梅英也收回目光,说:“就算是你也没用。我妈妈说,生我那年春节时间晚,在二月中旬,没有立春,婚姻上面会比较麻烦。” “你怎么能相信这个?你可是检察官,不能迷信。” “我不迷信,可事实就是,到现在我还单身,甚至都没真正谈过恋爱。有些喜欢我的人,我没有感觉。我有感觉的,又不合适。”夏梅英感觉到一阵难为情,脸又红了。“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了,看来是喝多了,以前都没跟别人说过。” 洪文波又给她斟了一杯酒:“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能跟我说这些话,说明我这个人还值得交。来,再喝一个。” “不喝了,再喝下去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话来,第二天酒醒了就会后悔,以后还要被你笑话。”她把杯子一推:“你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也吃好了,不该跟你说得话都说了,回去了。谢谢你请吃饭。” 洪文波看看表,说:“别着急,等会儿我有个朋友开车来,让他送你回去。” “怪麻烦的,我还是自己走吧。”夏梅英说着就站起来。 洪文波也不好太勉强她,也跟着往起站:“那我就陪你走。” 洪文波刚要叫服务员埋单,忽然看到章谦出现在门口,正朝他这边打招呼。 “我没来晚吧?”章谦虽然跟洪文波说话,眼睛却不住往夏梅英身上踅摸。 “没晚,正等你埋单呢。”洪文波给夏梅英介绍:“这是章谦,咱们开发区金属交易中心的总经理,原来在轻工部,我们是同一批到岭南来挂职的,都热爱这片热土,舍不得离开,就一起留下了。” 让章谦开车过来接,这是洪文波打的一个小算盘。这样就可以让章谦的名字直接在夏梅英那里挂上号,同时,也借夏梅英检察官的身份压一压他,让他暂时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章谦不知道洪文波的真正意图,洪文波让他八点半到南山公园酒楼来,只说有要紧事,并没有提到夏梅英,所以,他看到夏梅英还以为这又是洪文波的另一个秘密情人呢。 “文波,你太不像话,跟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起吃饭也不叫上我。这位是谁啊?给我也介绍介绍?” “这位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夏梅英处长,是我在党校青干班的同学,今天请她给我**制课,敲敲警钟。对了,等一会得用你的车把夏处长送回去。” 听说夏梅英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处长,章谦脸上的笑纹一下子就僵住了,有点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心里激灵打了一个冷颤,赶紧点了两下头:“幸会,幸会。” 夏梅英一看到章谦印象就不好,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有一股贼性。她心里还在纳闷,洪文波怎么会跟这种人成为朋友呢?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 洪文波看到夏梅英对章谦态度冷淡,就起身说:“走吧,咱们先送夏处长。” 章谦弄不清状况,不知道洪文波跟这位检察官都说了什么,嘴上只能答应,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夏梅英不想坐章谦的车,但又不想让洪文波为难,就说:“还是别麻烦章总了吧。” 洪文波用手轻轻一带她的腰,显得很自然,又很亲密:“没关系,我们是哥们儿,送你一趟还能算事儿吗?” 来到楼下,章谦把他的豪华宝马开过来,夏梅英立刻警觉起来,小声对洪文波说:“你别送我了,我住在检察院的宿舍区,坐这样的车回去让同事看到不合适。” 洪文波要的就是夏梅英这个态度,他就是要通过这次见面制造一个巧合,让夏梅英对章谦有一个深刻的印象。国家公务人员能开宝马车,不是贪污就是受贿,那正好是反贪局该管的事。 “没关系,自己朋友怕什么?”洪文波轻轻揽着夏梅英的腰,想推着她上车。 夏梅英却很坚决:“我说了不行。” 看到夏梅英一脸严肃,洪文波就不再勉强她,只好装做很无奈的样子过去对章谦说:“老章,夏处长不习惯你的豪车,你等我先打辆车送她回去。” 章谦干笑着,也不好说别的,又把车停到一边,透过车窗看着洪文波给夏梅英拦车,心里依旧翻腾着。 拦下一辆车,夏梅英本想自己走,洪文波却也跟着挤了进去,两人有那么一瞬间,都贴到一块了。 夏梅英盯着洪文波问:“那个人怎么办?让他在那等你太久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是从北京一起过来的,这点交情还没有,等我一会算什么事。” 夏梅英沉吟了一下,低声说:“你以后别跟他走得太近,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看他那双眼,左转右转的,典型的贼眉鼠眼。” 洪文波一听心中窃喜,夏梅英对章谦有了这个第一印象,那以后就好办了,不过,他嘴上却说:“你们当检察官的是不是看谁都不像好人?” 夏梅英白了他一眼:“你胡说,难道我把你当坏人了?” 洪文波正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句话,忽然前方路面出现一个坑,司机猛地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把后面的夏梅英甩得一下子靠在了洪文波的身上。紧接着第二把回轮,又把洪文波甩向左边,他就故意向夏梅英身边靠,不但一条左胳膊紧紧压住她的侧身不说,左手还假装控制不住,一把按到了她的大腿根,惊得夏梅英花容失色,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等方向回正了,司机侧脸连连道歉,而洪文波却毫无介意:“没关系,都是路不好,不怪你。” 他转脸看看一脸惊慌的夏梅英,她正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突然间的身体猛烈接触,好像是唤醒了她潜藏在内心的一种渴望,那是一种想要靠近他、亲近他的渴望,让她感觉有一点忘我。 “吓着了?这回该说我是坏人了吧?”洪文波见她有些茫然,以为是受了惊吓,本想安慰她几句,夏梅英却默默地抓住了他的左手,眼睛里也闪烁着热烈的光芒。 情况有些失控,刚刚还在趁车子颠簸晃动占便宜的洪文波没了主意,只能顺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用力,手心很热,整条手臂都在轻微抖动,那种激动的情绪甚至透过两人紧握着的两手传递给了洪文波,让他的心跳也开始加速。 这个时候,只要洪文波轻轻一转身,就能把夏梅英揽入怀中,可问题是,揽入怀中之后怎么办?要不要吻她?万一忍不住吻了,还怎么把她介绍给英峰?他的计划就会全部受到影响。 洪文波握着夏梅英的手,僵硬地坐着,谁都没再说话,一直到车子停下来,才迅速地松开彼此。 “我到了,你走吧。”夏梅英嘴上这样说,眼睛里却有些恋恋不舍,脚下也没有移动。 “再陪你走一段。”洪文波似乎也不忍就此告别。 她一语双关地说:“不用了,走一段有什么用,后面的路还不是我自己走。”说完,她抿着嘴笑了。 这么直露的表白洪文波还能听不懂吗?他很想立刻张开双臂把她抱住,今晚她就是他的了。可是,他怎么能做出对她不负责任的事呢?夏梅英不是金丽虹,不可能给他当情人。 “梅英,你就当我是个笨蛋,什么都没听懂。记住一句话,我洪文波能为你赴汤蹈火,就是。。。。。。” “就是不能搞对象,对不对?你看,这就是我的命。自从我伤害了那个给我写纸条的男生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就好像是遭受了爱神诅咒一样。”夏梅英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故意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可是眼里却闪出了泪光。 洪文波忙安慰她说:“你别自己乱想,咱们周末一起去赶海,说不定就有故事了。” 夏梅英直视着他,执著地问道:“如果你没有未婚妻,会喜欢我吗?” 洪文波被问楞了,一时没答上来。 “你看,你犹豫了吧。真羡慕你未婚妻,能让你一见钟情。可惜,我没那个福气。”夏梅英伸出手来:“握个手吧,再不走就更不想走了。” 洪文波被动地跟她握了握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梅英嗔怪道:“握手都没点热情,用点力行吗?” 洪文波感觉血往上涌,用力握住夏梅英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一拉,左手快速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的目光对视,相隔不足三寸。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连串动作发生的同时,洪文波的嘴已经贴到了夏梅英的唇上。 虽然那是一个甜蜜到令人陶醉的吻,甚至会让夏梅英怀念终身,但却是本来不该发生的事。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就像没有驯服的野马一样,难以驾驭。(未完待续) 118 试探 洪文波再回到南山公园酒楼的时候,章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家伙,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跟那妞上床下不来了呢。”章谦嘴里埋怨着。 洪文波点上一支烟,轻松地说:“你又没事,多等一会怕什么。她是反贪局的处长,不得好好巴结啊。” 章谦直勾勾地盯着洪文波,一脸猥琐地问:“你真把她睡了?感觉怎么样?那妞看着可是够冷的,床上骚吗?” “别瞎说,人家是处长,我现在连科长都没了,哪敢高攀啊。”洪文波转过头问他:“对了,沈公子那边怎么没帮上忙啊?你不是说,他打包票吗?他到底能不能影响到他老子啊?” 章谦也叹息了一声:“说的是呢,我问他好几次了。那孙子也滑头,老是让我再等等。昨天我还问他呢,他说,他老子现在不愿意管事,关老爷主政,他老子也有点泥菩萨过河。” 章谦这话说得也没错,洪文波在党代会筹备组也听到不少传言。沈周说到根上还是梁天明这条线上的人,即使关汉青现在不会把他换掉,顶多也就干到市党代会,组织部最近新调入一名包副部长,原来在市政府任副秘书长,那是跟着关汉青干起来的人,调到组织部当副部长,就是给沈周的饭里掺沙子,他自己加一些小心也在情理之中。 洪文波冷笑一声:“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人供着,总不至于连句话都不敢说吧?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说到底,还是没把我当回事。” 他把半截香烟扔到窗外:“不说这个了,找地方喝几杯。” 章谦想了想:“咱们去棕榈泉酒店吧,沈帆扬最近把那里的歌厅包下来了,新来了不少小姐,还都挺新鲜的。” 洪文波摇摇头:“不去,丫什么忙都帮不上,去干什么?整天牛掰哄哄的,懒得搭理他。再说,这一阵子扫黄,风声多紧啊,我再装到枪口上,也就别吃官饭了。” 章谦发动了车子,说:“去喝杯酒怕什么,你放心,绝对安全。” “算了吧,你打的包票也贬值,全是水。” 见洪文波还是不相信他,章谦就说:“不是我打包票,你知道沈帆扬怎么包的歌厅吗?是通过棕榈泉酒店的副总林槐水,林槐水是谁你知道吗?是市局常务副局长林麦祖的儿子。明白了吧?谁敢上他们那儿扫黄去?” 洪文波听了顿时无语。自己每天夜以继日地工作,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结果连个科长都保不住,每天都要揣摩领导的心思,看领导的脸色,稍有不慎就被撸一顿,月底一发薪,就是那么两千多块。可是这些高干子弟呢。好歹混混就是经理、老板,吃香的喝辣的,好资源都被他们占了,随便干点什么都大把的捞钱。世道怎么变成了这样?十年寒窗,三年历练,比不上人家一个投胎高手。 见洪文波沉默不语,章谦便没话找话跟他搭言:“说正经的,你跟小玫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你们也不着急结婚。” 洪文波瞅了他一眼,问:“干嘛?你着急送礼了?” 章谦笑笑:“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忙得过来吗?当心身体别掏空了。” 洪文波心里明白,章谦说这话是另有所指,便想拿话试试他的反应,就叹了口气说:“是有点累。对了,我还有点事想让你帮忙呢。” 章谦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事?有话直说。” 洪文波笑着说:“麻烦事,我说了你别笑话,还要替我保密。”他有意放慢了语速,吞吞吐吐地说:“我在外面,还有一个小情人,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出了点问题。” 章谦听了心里一惊,方向盘都跟着晃了一下,接着就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做作。 “我就是说你是个风流种子,风流事也太多了。张玫就是一个大美人,你还在外面包二,奶奶,还勾搭反贪局的漂亮处长,天下的美女都归你一个人了,你多招人嫉妒啊?说吧,需要我帮什么。” 洪文波面带难色:“这种事花销太大,所以,手头有点紧。” 章谦又是一脸淫笑:“你把人家肚子弄大了?需要奶粉钱吗?” “没有,前一段住在一起,最近分开一下,我不是有点不得志嘛,先避避风头。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弄套房子,有个安乐窝,她也比较安心,省得在外面租房子,总感觉不踏实。” “家花没有野花香,自己老婆再好也不如在外面偷吃,男人都这样。”章谦邪恶地笑着。 洪文波赶紧叮嘱他:“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张玫知道。” “你放心,绝不会。”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需要多少钱?” 洪文波想了想:“用不了太多,就是日常花销。” 章谦摇摇头:“外面养女人,吃喝穿戴,都少不了,要不然人家图什么?我上次就说,你自己手里得有点活钱,男人没有私房钱怎么行?你还跟我打马虎眼,结果,我把那些钱都用到别处了。” 洪文波有些不好意思:“怪我太面子,老是能装就装。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等以后再说。” 洪文波说完,心里一阵阵泛起寒意。刚到岭南的时候,他们在组织部招待所还曾经同住一室,后来又一起在开发区发展事业,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连起码的交情都不讲,还在他背后使用下流手段,洪文波真想把他那张虚伪的面皮揭下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需要忍耐,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就要一剑封喉。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棕榈泉酒店,章谦轻车熟路,带着洪文波直奔地下一层的歌厅。 前台的人都认识他,一见面就一口一个章老板,可见他是这里的常客。 他们被领到一个包间里,坐下之后,章谦问洪文波:“找一个什么样的?我知道你喜欢有点文气的,找个学生妹?” 洪文波摆摆手:“算了,还是你自己找吧,我喝酒。” 章谦对小领班说:“你们老板在不在?叫他来,带几个像样的学生妹过来。” 洪文波看着章谦说一不二的神态,心里别是一番滋味。人生得意与失意,就在转瞬之间。以前,他们一起出来,章谦都是围着他转,才一个月的工夫,他被吹到了下风,章谦已经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见洪文波闷闷不乐,章谦笑着问:“是在想那个检察官,还是在想你的小情人?到了这里就都别想了,回头找个身高相貌差不多,给她弄身制服换上,玩点制服情趣,更刺激。” 正说着,门一开,沈帆扬进来了,立刻亲热地跟章谦打招呼:“谦哥,不知道你来,正跟海关的几个朋友在喝酒,不好意思。” 沈帆扬就像没看到洪文波一样,拉着章谦就往外走:“走,去见见海关的方关长,你不是想做点水货生意吗?方关长一定能帮忙的。” 章谦不能不顾洪文波的面子,就对他说:“文波,你稍坐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 沈帆扬好像这才注意到洪文波,冷冷地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洪文波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跟沈帆扬打招呼,被他这么一问,显得十分尴尬,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屎尿,心里那份恶心就别提了。 章谦拍了一把沈帆扬的肩膀:“你怎么了?自己哥们儿认不出来了?文波,洪文波,在市委政调室,咱们不是还在龙湾一起喝过酒吗?”他又凑近沈帆扬的耳朵:“他提副处的事还想让你帮忙呢,现在没提上去,心情正郁闷呢。” 沈帆扬拍了一下脑门:“怪我,怪我,喝多了,有点眼拙。是洪科长,想起来了,他有个女朋友特别漂亮,对不对?” 章谦拉着沈帆扬:“你老盯着人家女朋友,开窑子还没不够你玩的?怎么样,最近有新鲜的没有?赶紧找几个好的,先陪文波喝着。” 洪文波听他们说话不着四六,就不想再待下去了,正好他的呼机想了,就扫了一眼,对章谦说:“算了,领导呼我,可能有要紧事,我得先走了。” 章谦还没说话,沈帆扬开口了:“别急着走啊,你不是还想提副处吗?来,坐下,谈谈条件。” 沈帆扬的口气就像呼奴唤婢一样,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洪文波的眉头微微一皱。 章谦过去拉住洪文波,小声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再坐一会儿,有我呢。” 章谦把洪文波拉回去,自己坐在他们两人中间。 章谦对沈帆扬说:“你还谈什么条件啊?让你帮这么点忙都没帮上,我都觉着没脸了。” 沈帆扬摇头晃脑地说:“谦哥,咱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像洪科这样的人,以前大红大紫,现在仕途不顺的人太多了,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花钱把路买通,要么从此永无天日。把路买通了,日后肯定还能赚回来。不肯花钱,那谁都帮不了。我讲实话,他不花钱,别人花钱了,位子肯定是别人的了。” 章谦扭头看看洪文波,又回去问沈帆扬:“那得多少钱啊?” 沈帆扬看看洪文波:“洪科是才华出众的人,梁伯伯都很器重,又是朋友,那我就给个友情价,80万,第一笔给0万,我拿钱去运作,等他接到了任命,再给50万。” 章谦又看看洪文波:“这个数,怎么样?” 洪文波哪有心思跟他们谈生意,明知道这是讹诈,却不能挑明了说,只能隐忍。沈帆扬是个少爷羔子,这里又是他自己的底盘,做事不分轻重,连买官卖官都明码标价,还有事干不出来? 洪文波对章谦说:“这个谁对我来说有点难度,我得想想办法,你也知道我的情况。” 章谦拍了他一把:“你同意就行了,这钱我替你出。帆扬,咱们就这么定了,80万,我两次给你,一次40万,但是你得保证我兄弟的副处今年能下来,别回头三年五载都没音信,那我可不饶你。” 沈帆扬哈哈一笑:“谦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现在还有四五个副处的名额,要不是咱们兄弟有交情,給别人都是一百万。” 他又看了一眼洪文波:“洪科长,咱们就算成交了,写个欠条吧。” 洪文波脸上没有一点反应,抬眼看看他,问:“什么欠条?” 章谦拦住洪文波,对沈帆扬说:“你别闹事了,自己兄弟还写什么欠条?你还没给人家办事,人家就欠你80万了?不能写。” 沈帆扬冷笑一声:“谦哥,你不懂行情。现在岭南市满城风雨,关书记到处提拔自己的人,一个副处级的指标哪有那么容易弄?别人都是拎着钱来找我,他不写欠条我怎么给他办事?写个欠条两头放心。” 章谦又看看洪文波,见他闷头不语,就一嘬牙花子:“得,你小子也太不仗义,这么着,我给你写,算我欠你80万。” 沈帆扬笑了:“谁写都无所谓,就是个凭证。” “好,那就我写,拿纸笔来。”章谦大呼小叫,这就要写欠条。 洪文波忙拦住他:“老章,算了吧。” 他又对沈帆扬说:“沈总,这件事让你费心了,咱们就到此为止,日后我洪文波要是有出头之日,一定忘不了你这份厚意。明天我还得给关书记讲课,耽误了这件事,我饭碗都得砸了,就别指望出头了。” 章谦看看洪文波:“你给关书记讲课?真的假的?” 洪文波一指沈帆扬:“估计沈部长明天也参加,常委都出席。” 章谦看着沈帆扬:“你问问老爷子,明天有没有跟关书记一起开的会。” 沈帆扬竟然有点恼了,指着洪文波发起狠来:“你他么的耍我啊?又想当官又不出钱,你以为当官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老子随便什么人都能支使?你他么的一个小屁科员,你牛掰什么?关书记怎么样?老子怕他个屌啊。今天不写欠条,你就别想出去。这里也是你他么的随便来的?” 章谦啧了一声,赶紧拦住:“你撒什么酒疯啊?买没不成情义在,看我面子,看我面子。” 章谦又回头劝洪文波:“文波,你跟帆扬说两句好话。。。。。。” 洪文波盯着他冷冷一笑:“老章,今天可是你带我上这里来的。” 章谦干笑着,表情极其不自然:“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不是想帮你解决升官的事吗?” 洪文波对沈帆扬说:“沈总,本来我不想多嘴,既然你为我得事费了心,劳了力,我就跟你讲一件事,兴许对你又点用。刚才我跟反贪局的一位处长吃饭,老章也知道,是我在党校青干班的同学。因为我现在不顺,本来想让她帮我运动运动,把我调到政法口去,可是她跟我说,让我等等,因为,市委的人事很快要调整。” “市委人事调整管反贪局屁事?”沈帆扬还是一脸的嚣张,但火气下去了一点。 “检察院那边收到了一些材料,对沈部长不太有利,检察院已经通过组织程序把材料报到省里了。这件事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今天刚听到了,说出来给你提个醒,赶紧找人运动,要是能对沈部长有用的话,咱们就算两清了,你看行吗?”说完,洪文波起身就往外走。 沈帆扬一来是真喝得有点高,二来被洪文波说得有点晕,听说反贪局里有对他老子不利的材料,心里先就失了分寸。他们自己平时干了太多违法乱纪的事,心里当然都是鬼,被洪文波这么一诈唬,竟然没反应过来,还问章谦:“他说什么?检察院在查我老爸?” 章谦分不清洪文波说的多少真多少假,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他有个情人,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处长,刚才他们一块吃的饭。”他又埋怨沈帆扬:“刚才你发什么火啊?让我都不好圆场。” 沈帆扬骂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么牛掰的样子,一个屁大的科员有什么了不起?” 章谦冷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嘛?你就是心里惦记着人家的老婆。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保证,早晚让你上了她。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方关长吗?这就去见见。” 章谦拉着沈帆扬出了包房,可是,沈帆扬的心里却还想着洪文波刚才甩下的那几句话。 难道检察院真的掌握了他老子沈周的材料吗?要不要跟他老子通通气?沈帆扬有点六神无主了。(未完待续) 119 绝境 洪文波从棕榈泉酒店出来,被羞辱的感觉让他怒不可遏,却又一筹莫展,心里一阵阵的烦躁不安。 沈帆扬为什么会突然翻脸?章谦为什么又当面向沈帆扬提出帮他升职的事?沈帆扬凭什么要求无缘无故给他写欠条?一连串疑问堵得洪文波透不过气来。 看来章谦是急于抓到他的把柄,只有抓住他的把柄,章谦才会有安全感。今天已经很被动了,连章谦都有点肆无忌惮,再这样下去,只能更加被动,必须马上想办法反击。 一想到反击,洪文波又有些泄气。现在手里既没有权力,又没有人可以依靠,手里连一张像样的牌都没有,怎么反击?如果仅仅是章谦一个人也还好办,大不了两个人从此不相往来。可是,章谦背后还有个沈帆扬,得罪了那个少爷羔子以后恐怕会有很大麻烦,从他话里话外听得出来,这个混蛋好像对张玫的印象深刻,而且不怀好意,说不定已经在打她的坏主意,自己刚才又放出了大话,说检察院掌握了对沈周不利的材料,他们一定会去查证,一旦查无此事,那可就真的惹下大祸了。 洪文波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信口开河,可是,后悔也没用了,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如果不先唬住他们,恐怕都很难离开。 “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既然话已经出口,索性顺势咬他一口再说。这种时候,把水给搅得越浑就越好周旋。”洪文波当下拿定了主意,他要把章谦和沈帆扬都捅出去,只要章谦被调查,就能镇住沈帆扬,说不定章谦自己就会把沈帆扬攀扯上,他这种势利小人,祸到临头的时候绝不会讲什么江湖义气。 回到寓所,洪文波立刻给张玫打电话,想问问她那边掌握多少章谦的具体材料。可是,接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连她的大哥大也在关机状态。 洪文波在龙湾开发区工作的时候,为了他上下班方便,他们基本上都是住在龙湾花园的房子里,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到龙岗花园的别墅去住。洪文波调到市委机关之后,张玫嫌龙湾花园的房子太大,就在龙湾镇上的西江苑公寓买了两套房子,她一个人的时候基本都住在那里。 洪文波连续拨打西江苑公寓、龙湾花园和龙岗别墅的电话,结果,三个地方都没有人接,听到的都是有事请留言的自动大夫,而她的大哥大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试着给她的办公室打电话,也都没有人接听。这让洪文波有点担心。 他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一般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西江苑公寓里,今天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呢?他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安,此时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多,张玫的手机才接通,压抑了一晚上的无名之火一下子就顶上来。 “你干什么去了?电话一个都打不通。”虽然努力克制着,但说话的态度显然十分恶劣。 张玫连忙解释:“一直在工地开会,遇到了一些情况,需要马上处理。” 洪文波不耐烦地说:“什么情况要你处理到半夜?工地上的事有工程部得人管,你能做什么?有急事找你都找不到。” 张玫意识到洪文波在发火,赶紧安慰他:“对不起,怪我好吗?你有什么事?” 洪文波捏着自己的鼻梁骨,控制着情绪。 “章谦在背后搞了些针对我得小动作,对他做的事,我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把相关的材料准备好,明天给我送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张玫那边有一瞬间又没了声音,洪文波催促着:“喂、喂,你听到了吗?赶紧把你掌握的材料给我送来。” 张玫连着“哦、哦”两声,好像是才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问:“你是想把他的事向上反映?那不是要撕破脸了吗?” “我这次提职没成,就是他在后面使坏。我还傻乎乎地让他帮忙,结果,他跟沈帆扬那个孙子联手要讹我80万。他不仁,我就不义。” 张玫似乎还是有所担心,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把这事反映上去,会热一场风波,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是他借沈帆扬的势力压我,就是怕我知道他干的那些事对他不利。一旦把我搞掉了,他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手。” 张玫那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害怕:“老公,有一件事,我没敢告诉你,怕你会担心。” 洪文波一听,心里就嘎登一下:“你说,什么事?” 张玫似乎鼔了很大的勇气才嗫嚅地说:“老公,我从金属交易中心挪用了一笔钱。。。。。。” 洪文波皱紧眉头:“什么,你挪用了公司的钱?不是还上了吗?用挪用了?” 张玫带了些哭腔说:“老公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洪文波的火已经顶到脑门了:“你知道错了,你知道错了!你跟我说你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挪用公款数额巨大是要判刑的,你懂吗?你自己到法庭上去说知道错了吧。” 洪文波把电话重重地挂断,不禁仰天长叹:“完了,仅有的一手能压制章谦的一手牌也打不出来了。这个蠢女人,竟然要钱不要命,她怎么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接二连三挪用公款?我还一直以为她是我得红颜知己,是我的红鸾星,到今天才知道,她其实是个扫把星,丧门星,连我都要被她害了。” 电话铃声一阵阵响起来,洪文波知道是张玫打过来的,他不想接,却又不能不接,这种时候,不能让她也陷入无助。 “老公,我错了,你别生气,天一亮我就去筹钱,把公款还上,再也不动公家的钱了。我听你的话,把金属交易中心的工作也辞掉。你别生气,别发火,好吗?”张玫说着抽噎起来。 洪文波克制着满腔的愤怒,无可奈何地连声追问:“你挪用了多少钱?干什么用了?有多久了?” 张玫哭着说:“一共1500多万,都买了股票,你放心,明天我就把股票都卖出去,先把钱补上。” 洪文波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如果她只是挪用这些钱买了股票,那至少股票还在,只要钱能还上,人就能保住。 “你先别哭,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现在我们都冷静一点,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好。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股票先卖掉,把钱准备出来。不要再存任何侥幸的想法了,保住你平安度过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明天,你处理好了给我打一个电话。现在,去洗个澡,赶紧休息,明天我们再通电话。” 这个意外的情况让洪文波彻夜未眠。她的胆子太大了,1500万的巨款竟然不动声色地拿去炒股票,上一次挪用公司的钱就已经被章谦察觉了,竟然还不吸取教训,还敢这么做,简直是胆大妄为。怪不得章谦会做销货不走帐的蠢事,他是以为张玫可以做挡箭牌啊。 现在的问题不仅是要赶紧把钱还上,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洪文波面前,是继续沉默,并且帮助张玫掩盖,还是让她自己主动向组织交待。两次挪用公款数额特别巨大,一旦被查出来,判个七年八年都是万幸了,这个时候如果洪文波帮她隐瞒,将来东窗事发,那就是包庇罪,就算从宽处理,一辈子的前途也就葬送了,洪文波啊洪文波,你真的愿意把一生的前途为张玫付出吗?原来以为,遇到张玫是何等幸运的事,是上天对自己的厚爱,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在洪文波的脑海里隐隐约约萌生的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魔鬼啃食着他的心,他内心开始对张玫产生了一丝丝怨恨。 她瞒着他挪用公款,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眼里只看到金钱的诱惑,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带来的风险,根本没有考虑对他的前途和事业可能造成的影响,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包庇她?违犯犯罪,张玫已经超出了底线太远了,这是大事法非,不单单是对爱情的忠诚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的任何模棱两可,都可能招致牢狱之灾。 想到这里,洪文波再也睡不着了。他连续抽了几支烟,最终还是决定不能再等到天亮,要赶紧把这件事向上报告,这样的话,至少还能保住他自己的清白。 他穿好了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明明已经下了决心,却没有一点勇气去开门。 南下的列车上,那个一见钟情的人,龙湾海滩上,那个慰藉了他寂寥的人,那个像姐姐一样爱护、照顾他的人,他就这么绝情地去出卖她,以换得自己的平安吗?虽然她有过错,这个时候不正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先去把她出卖了,那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连一点风吹草动都经不起吗? 洪文波反反复复思考着,还是举棋不定,他不知道如何在个人的感情与遵纪守法之间保持平衡。 他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性质十分严重,掩盖、包庇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必须寻找更好的解决。 洪文波拨通了刘刚天家里的电话,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刘刚天打电话了,在凌晨的时候打这个电话,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如果刘刚天能提供一点帮助,张玫或许才能化险为夷,还能躲过一场牢狱之灾。如果刘刚天也无能为力,那么,只有天亮之后先把钱还上,然后再带着张玫到开发区管委会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未完待续) 120 仗义的朋友 洪文波辗转反侧,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摆平张玫挪用公款这件事,只好硬着头皮给刘刚天打电话,向他求助,他把事情向刘刚天和盘托出,希望他能通过关系和影响,帮助他们把事情盖住,至少不要让事态完全失控,保住张玫的平安,也保住洪文波自己不受波及。 虽然到现在组织上还没有掌握情况,但是章谦未必就不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盯着张玫的一举一动,而张玫却浑然不觉,这足以说明章谦藏而不露的心机有多深,只要他以总经理的身份对金属交易中心的财务做一次审计,所有的事情就都会被发现,到那个时候,他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再采取什么措施都晚了,不仅张玫要受到法律追究,连洪文波也会因为知情不报而受到连累,甚至还可能犯下包庇罪。因此,趁现在事情还没摊到桌面上,在组织调查前还能争取主动,需要赶紧动用一切关系,尽量避免把盖子揭开,最好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在盖子底下化于无形。 刘刚天在电话里听洪文波讲了大致的情况,并没有像洪文波想的那样,先给他一顿破口大骂,而是表现得十分镇定,显出了见惯风浪的大将风度。 等洪文波说完,他才很平静地问:“情况就是这些?还有没有你不掌握的情况?” 洪文波想了想:“张玫跟我讲得就这么多了,现在我担心章谦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况,怕他节外生枝。” 刘刚天思考了片刻,很严肃地问道:“你想保住张玫,还是想保住你自己的前途?” 洪文波一愣,犹犹豫豫地说:“现在我的脑子已经乱了,理不清头绪,就是不想让她出事,更不想让她的所作所为影响到。。。。。。影响到您。” “对我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最多是在开发区任职期间,作为领导失察,但是,对你的影响却会很大。由于你们之间的关系,这种经济上的问题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所以你自己要慎重考虑跟张玫的关系,关键时候不能太感情用事。” 刘刚天语气严峻,凭洪文波对他的了解,他应当已经有了成算,这让洪文波感觉宽慰了许多。只要刘刚天还肯伸出手,说明问题还不是不能挽回。 “这件事你暂时就不要管了,我来处理。你让张玫明天来见我,我当面跟她了解情况。另外,你工作上的事也不要太急躁,先耐心干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贸发局来。” 听到刘刚天这番话,洪文波心里充满感激,就像在风暴中走失的羔羊又找到了老羊一样,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主任,很抱歉给您添添这么大的麻烦,都怪我太疏忽大意了,没有管好张玫。” 刘刚天只“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不免又让洪文波又是一阵狐疑,不明白他这一声“嗯”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原谅了他的过错,还是对他有些责怪? 就在洪文波给刘刚天打电话寻求帮助的时候,张玫也在忙着寻找能救命的稻草。 其实,她跟洪文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事情的严重程度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总共挪用了金属交易中心超过000万的资金,还把其中的大部分通过地下钱庄汇到了香港,在香港证券交易所开设了账户,用来参与港股的炒作,而更为不幸的是,由于买入时机不对,港股连续下跌,她的账面亏损超过了40%,资金被已经严重套牢了。现在,即使卖出所有的股票,也还不上她挪用的资金数额,只能想办法变卖她名下的房产,而那些不动产也都抵押给了银行,一旦作为抵押品被出售或者拍卖,不仅卖不出好的价格,还要先还银行的贷款,剩下的钱肯定不够填补800多万的大窟窿。 她这些年经商积累的财富可能会在一日之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让她变成一无所有的穷人,那样的一个结果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张玫一个人坐在公寓里,越想越恐惧,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陷入了如此难以收拾的境地。 她想给洪文波打电话,把全部的实情都告诉他,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她非常清楚,现在洪文波根本帮不上她,他现在不掌握任何资源,除了让他更焦虑、更失望,说不定还会让他动摇对她的感情。如果失去了财富之后,再失去洪文波,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思来想去,现在能让她摆脱困境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出现奇迹,让她的股票出现连续上涨,但现在看来,短期出现奇迹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投资人对97后的香港信心不足,导致市场气氛低迷,一时半会不会转好。 再有,就是赶紧找到能给她提供资金帮助的人,这个人要完全值得信任,能为她两肋插刀,而且最为关键的还要有充裕的资金。 想来想去,张玫想到了英峰。目前来看,或许只有英峰才能是那个能够帮助他度过难关的人,那个能够让她免于牢狱之灾的人。 张玫身兼龙湾科技开发公司的投资总监,她知道公司帐上有几千万的现金可用,只要英峰同意出手帮助,借给她000万作为周转,她就能获得相对充裕的时间,从容出售自己的资产,先把金属交易中心的资金补上,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可是,如果英峰不肯帮忙怎么办?连洪文波听到这个消息都怒不可遏,电话都摔了,英峰作为局外人会为她冒这个险吗?挪用公款、私自将公款汇到境外,这两项都是重罪,英峰如果知道了这些,怎么肯再借给她000万?那就等于让他自己往火坑里跳,他会跳吗? 经过了一整夜的焦虑,张玫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英峰。成不成总要试一试,不能消极地坐以待毙。 清晨5点,张玫匆匆收拾了一下,驱车去见英峰。 一阵阵电话铃声把英峰惊醒,这个时候他正是睡得正酣,突然被唤醒,心里当然不痛快,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才抓起电话来。 “英峰,你开门,我在你家门外。” 一听是张玫的声音,英峰的睡意惊醒了一大半,他揉揉眼睛,看看床头的闹钟,果然才5点半。 这个时候张玫来找他,一定是出了大事。他猛地坐起来,赶紧找了两件衣服穿上。 “张玫,我马上开门。”英峰放下电话,光脚跑去开门。 门刚刚打开,张玫用力一推就走进来。她头发蓬乱,面容有些苍白,根本不是平日那个光鲜照人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啦?”英峰一边把她带到客厅,一边关切地询问。 张玫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出来了,她伸手一把抓住英峰的胳膊,哭着说:“英峰,我惹祸了,你帮帮我,要不然我就要坐牢了。” 张玫的举动完全出乎英峰的预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玫大清早跑来究竟要向他寻求什么帮助。 他赶紧拉着张玫坐下:“别着急,坐下慢慢说,究竟什么事啊?” 一坐到沙发上,张玫埋头呜呜地哭起来,哭得十分委屈,双肩耸动,浑身抽搐,哭得十分伤心。 英峰见张玫哭得那么厉害,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急忙去卫生间拿了一条干净毛巾,用温水涮过之后拿过去。 “这是怎么了?来,先擦擦眼泪,别哭了,跟我说说,是不是洪文波那家伙欺负你了?” 英峰心里明白,张玫这么早跑来找他,一进门就痛哭流涕,绝不可能是因为小两口吵架,一定另有原因,不过,为了让张玫先平静下来,他只能这么问。 张玫接过毛巾,擦了一把眼泪,摇着头说:“我做错了事,闯了祸,可能会连累文波。”她一转手,又抓住英峰的手,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英峰,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啊,要不然,要不然我会坐牢的,” 英峰还从来没见到过张玫哭成梨花带雨的样子,他跟洪文波关系好,对张玫的才干有很欣赏,平时见面都是说说笑笑的,看到的总是张玫敏捷、干练、爽朗的一面,从来也没想过,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今天这一见,还真让人觉得可怜,而且是那种说不清的怜惜。 一般正常的男人都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何况英峰跟张玫又这么熟悉,关系又好,被她这一哭,心里就没了底,赶紧安慰她说:“别瞎说,什么坐牢不坐牢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先说说,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张玫松开英峰的手,垂头丧气地说:“我从金属交易中心挪用了000万资金去炒股,被套住了,现在账面亏损了800多万。” 英峰听了果然很吃惊,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聪明机敏的张玫竟然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你跟文波说了吗?他知道了吗?” 张玫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敢都告诉他,他让我今天把股票都卖了,先把钱还上。可是,我是把钱汇到香港去了,就算卖出去,当天也拿不回来,还要找钱庄的人。” 英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什么你把钱汇到香港去了?通过地下钱庄?乖乖,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就凭这一条,让你坐十年牢都有富裕。” 他这么一说,张玫有呜呜地哭起来,抓住英峰的胳膊摇晃着:“我不想坐牢,你帮帮我,求求你了英峰,你一定要帮帮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哭,眼泪顺着俏丽的脸颊流下来,把英峰的心都哭乱了,就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而张玫竟哭得更厉害了。 “你先别哭,先比哭,你这么一哭,我都心乱了,还怎么帮你?” 英峰拿起毛巾,亲手给她擦眼泪,就像一个哥哥在哄受了委屈的妹妹,这让焦虑了整整一夜的张玫感到无比的温暖,竟然对英峰产生了格外的好感。 她也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英峰还有这样的温情一面,甚至比洪文波还要更加体贴,女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体贴的男人。 帮她擦干了眼泪,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英峰自己点上一支烟,看着她双手捧着杯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忍,就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我能怎么帮你?” 张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脑子里都乱了。” 英峰抽了一口烟,问:“今年香港恒生字数涨了不少,你怎么会亏那么多?” 张玫想了想:“我听到消息说,富华集团要收购那家公司,就追高买了,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股价一直回落。” 英峰笑了:“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你一向都是干脆利落,怎么这次拖泥带水的?” 张玫把头转向他:“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文波让我今天就把钱还上,我都要疯了。” 她说话的时候紧锁双眉,眼神充满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要是三五百万,问题不大,可以先帮你把窟窿堵上。可是,000万数额太大了,恐怕你还要赶紧平仓才行。”英峰也很为难。 张玫把杯子放下,面朝他说:“我是要平仓,可总要几天时间才能把钱汇回来。我怕跟文波说不清楚,他要我马上还账,都跟我急了。”她一伸手,从英峰手指间把烟拿过去,使劲吸了一口,又把烟还给英峰,两眼无助地看着他:“我就想,你能不能帮我托底,先帮我把帐平了,然后我慢慢再还你。” 英峰看着张玫的双眼,心里犹豫不定。答应她吧,风险太大,万一她还不上,000万足够枪毙一回的。不答应她,心里又十分不忍,难道就让她坐等牢狱之灾?那还算什么朋友? 张玫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挪得离她更近了些,上身朝向他,双手握住他的上臂摇晃着,可怜兮兮地乞求着:“英峰,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只要先把帐平了,我会马上就处置那些房产,一定不让你为难,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英峰被她摇得心软了,头脑也乱了,把烟头一扔,跟她对望了一眼,说:“那好,先从公司账上划一千万给你,转到公司的投资账户,这样你就可以自己支配了。不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我只承认你申请用这笔钱是做投资的,其他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也没跟我说过,明白吗?” 张玫听了又惊又喜,立刻破涕为笑,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太好了英峰,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了。”说着,她一探身,情不自禁地在英峰脸上亲了一下。 英峰被她突如其来这个亲昵动作搞得有点懵,愣愣地跟她对望了几秒钟。就是这短暂的几秒钟,两个人忽然就像定格了一样,心里好像百感交集,有很多话要讲,却又相顾无言。 那一瞬间,英峰很想把她揽入怀中,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惆怅,用力咕噜一下喉结,无奈地一笑,努力像平时一样开着玩笑说:“我可真是有点笨,也上了你的贼船了,你可不要害我啊。” 张玫虽然一直期待着英峰能够帮助她,当他真的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还是被深深感动了。面对自己这样一个狮子大开口一般的请求,他几乎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样的男人怎么能不让她感动呢?就算是洪文波有这个能力,也未必会像英峰这么果决吧? 她伸手拍拍英峰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读懂了他的惆怅,轻声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你为我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英峰抓住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握了握:“好了,别再煽情了,再煽情我该控制不住了。” 他把张玫的手放开:“你先回去吧,收拾得跟平常一样漂亮再出门,别蓬头垢面的,等会儿我就去公司。” 张玫起身朝外走,忽然又回头对英峰说:“你先不要告诉文波好吗?我怕他知道了又要急躁。” 英峰耸耸肩:“我怎么敢让他知道,天没亮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他知道了还不打翻了醋坛子?我真是傻,这么干图什么啊!” 张玫停住脚步,胸脯因为急促地呼吸快速起伏着,深情地望着他,轻轻地说:“那就让他打翻醋坛子好了。” 她朝他贴过去,主动把自己的香唇凑到了他的唇边。对于这样的诱惑,英峰也抗拒不住了。。。。。。(未完待续) 121 裂痕 张玫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双绉薄纱无袖筒裙,里面完全真空,刚才挨着英峰坐着的时候,他就好几次都瞟见了袖口缝隙间遮不住的部分,一直强迫自己不要乱想,更不要乱看。 可是,张玫扑过来,贴到他身上,还主动吻他的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英峰急急忙忙爬起来,穿的本来也很简单,上身只有一件圆领衫,下身一条沙滩裤,张玫一贴上来,又是温,又是软,又是香,那玩意还能没感觉吗?一下子就支楞起来了,慌得他连忙躬身撅屁股,好让小弟跟张玫脱离接触,可是两只手却像黏住了一样,粘在她绵柔的两肋间,欲就不忍心,欲拒又不甘心,就那么僵在那里,像端着一盘火一样。 女人主动亲吻男人的时候,男人必须主动配合,火才能烧起来,而且越烧越旺,烧到两个人都忘乎所以,然后宽衣解带,该干嘛干嘛。 可是英峰虽然对张玫有千般喜爱,心里还是念着跟洪文波的一场兄弟交情。当初,要不是洪文波把他介绍到开发区来担任科技开发公司总经理,他怎么能有今天顺风顺水的事业?如今洪文波仕途上遇到一些挫折,张玫又办了错事,自己施以援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朋友情分,这个时候如果自己顺势把张玫给占了,那不是乘人之危吗?就算是张玫主动的,那也对不起洪文波啊?在洪文波走背字的时候,暗地里搞他未婚妻,那是畜生才能干的事啊。 英峰心里有这么一段心思,所以,双手虽然掐着张玫的两肋,做出的动作却是收腹、撅臀,让小弟脱离跟张玫的身体接触,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烦。只要管住了小兄弟,事情总还是可以好说好了,不至于跟洪文波因为女人闹掰了。 由于英峰僵在那里,没有主动配合,更没有积极进攻,所以,张玫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之后,那股激情也就慢慢化开了。 她深情地望着他那因为压抑而显得忧郁的眼神,双手捧着他的脸,心中的感动无法言表,最后只含着泪花说了一句:“英峰,你是好人,谢谢你。” 张玫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绅士,没有在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做出让她可能后悔终身的事。不过,她对自己主动亲吻英峰的举动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感到欣慰。这是她对英峰最真挚的表达,他值得她这么做,如果这次能化险为夷,把事情都摆平,她甘愿为他做出任何奉献。在危难时刻肯借给她肩膀的男人,她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呢?如果没有英峰的帮助,她说不定就会身陷囹圄,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清白、尊严可言? 张玫心中百感交集,一路上狂飙回到公寓,抓紧时间洗了个澡,然后化了一个淡妆,稍稍遮盖一下有些发黑的眼圈。女人不睡觉的后果实在太严重,她甚至怀疑,英峰之所以没有动她,就是因为受不了她素脸朝天的丑样子。 天已经亮了,可是张玫心头的黑暗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让她觉得更加恐惧。时间紧迫,她要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和理智,既要像平时一样处理好日常工作,又要赶紧把资金筹集到位,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情摆平了,也只有那样,她和洪文波才能爽爽平安。 她正在对着镜子描眉,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放下眉笔,拿起口红,然后才拿起话筒。 “起来了?睡得好吗?”是洪文波的声音。 “嗯。”张玫只简单应了一声,没有往日的那种热情。昨夜,洪文波摔断电话的行为让她多少有些耿耿于怀。事情固然是她做错了,可是,摔电话总是不应该。 “我把事情跟刘主任讲了,他说他来处理,等一下你给他打一个电话。”洪文波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很不情愿地布置工作,情绪相当低落。 洪文波给刘刚天打电话并不让她感到意外,刘刚天毕竟还是贸易发展局局长,虽然没有的梁天明这棵大树,但在岭南这些年,关系总还是有不少,趁着盖子还没揭开,只要刘刚天肯出面掩护,局面就不至于失控,可以给她还款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张玫听了之后心里感觉一阵轻松,但她没有流露出来,反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些埋怨地说:“你跟刘主任说干什么?我们自己能解决好。” 她这样讲话让洪文波很不高兴,他厚着脸皮去请求刘刚天出手相助,一夜都都合眼,而她竟然不领情,还要埋怨,本来就一直窝在肚子里的火呼呼往上窜。 “我不跟刘主任讲跟谁讲,难道等着纪委找你谈话吗?”洪文波又没好气了。 张玫皱皱眉头,心里感觉到委屈。她只不过是随便说一下,又不是真的怪他,怎么就不行呢?难道就因为她做错了事,以后连一声埋怨都不能有了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 洪文波火气未消,冷冷地甩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想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吧。我去上班了。”他还想说一句,以后别再给他惹麻烦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句暖心的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长音,张玫心里浮起一团凉意。刚遇到一点事情就这样冷言冷语,摔电话,发脾气,满腔的怨气,让人怎么不伤心呢?平日里亲亲热热,甜甜蜜蜜,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原本以为他可以倚靠,事到临头却连一点担当都没有,难道是她看错了人吗? 放下电话,张玫呆坐在那里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把手里捏着的口红往妆台上一扔,默默起身穿好外套。 平时,张玫每天的第一站都是先到金属交易中心,今天她也不想例外。 正在建设中的金属交易中心大厦已经拔地而起,到秋季之前基本上就封顶了,下一步的装修计划已经提到了日程。张玫每天的第一项工作就是了解工程进度,跟总承包商和分包商开碰头会,除了到期支付工程款之外,其他问题都只是简单了解,并不具体问题。 今天的碰头会也是如此,主要是分包商跟总包商就工程环节进行技术讨论,张玫没心思耽搁时间,跟总包方的项目经理打了个招呼,就提前走了。 刚走到门口,一家材料供应商随口问了一句:“张总,我们的货款该付了吧,要不然都没办法干活了,大家等米下锅。” 那个人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小供应商也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吵起来。 这个时候张玫听到钱的事就心惊肉跳,眉头紧拧着,脸色又不好看,就像面对着一群仇人,有点咬牙切齿。 仔细想想,好像是到了要付工程款的日子,这是每个月的硬指标,要按照工程进度和材料供应的进度付款。这些供应商多数都不是小本买卖,拖一个月、半个月还行,拖得再久就会断顿,弄不好就有人周转不开,甚至破产,所以,工程款不能拖欠,拖久了这些人会堵上门闹事,那就有大麻烦了。 从工地出来,回到金属金属交易中心办公室,跟几个部门也有个碰头会,一般是她来主持,销售部门通报一下市场情况,仓库报一报进货出货,财务提醒一下应收账款。 今天张玫没心思听众人闲谈,简单问了问销售的情况,让他们抓紧催款,然后宣布散会,只把会计单独留下,她要了解清楚公司账面的现金情况。 其实,财务的资金动态她都是时时掌握的,让财务人员再讲一遍只是一种过场,她希望账上会突然冒出几千万来,让她能解燃眉之急。 会计姓陈,是一个很谨慎的女人,因为职业的原因,才三十多岁却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很多,说话、办事都非常稳重。陈会计曾经在张玫的公司做过一段时间,很多事都会站在张玫的立场为她考虑。因此,虽然她明知道张玫挪用公司账上的钱,却从来都装作不知,只在需要偿还大额货款或工程款之前才会给她一个明确的暗示。当然,对陈会计这种认真而得体的办事态度和方式,张玫总是会给她一些好处,足以让她保持忠心耿耿。 陈会计把一张银行对账单交给张玫,让她可以对公司的现金情况一目了然。 银行户头上还有不到00万,加上中心财物室备用金,总共可支配的资金大约只有0万。 尽管张玫对这个数字并不吃惊,还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其实,那只是心里压力造成的,而陈会计却以为是她的工作让张玫不满意,便小心翼翼地解释说:“这段时间资金一直比较紧张。刚刚章总还打电话来,催着要给钢厂付款,我告诉他说,马上就向你汇报。” 张玫笑了一下:“如果章总再打电话,你就先把这00万会给钢厂,明后天我们的周转资金就会到账,剩下的部分马上给他们补齐。另外,你跟总包联系一下,核对一下近期要付款的明细,供应商的钱也要给了。” 话虽然说说给陈会计,但每一个字都向铅块一样压在张玫自己的心头。二千多万的资金对与一个做金属贸易的中间商来说虽然并不算特别大的数,但遇到周转不灵的时候,绝对是压力山大,而她还要表现得从容不迫,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我们现在还可以向银行申请质押贷款吗?”张玫晃晃手里的库存单,很希望陈会计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行了,我们上一笔质押还没还,银行不再接受质押,除非能找到第三方担保。”陈会计满脸愧疚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可怜。 张玫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她把材料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起身准备去科技开发公司。 陈会计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小心地说:“我听仓库说,最近两批货质量很有问题,但他们不敢告诉你,因为,章总说是好的,没问题。” 张玫停下来,问:“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懂,好像是说,盘条的直径不够标准。”陈会计看了张玫一眼。“可是库房和财务都是按照正常入帐的,我怕出了问题讲不清楚,还是跟你讲一下。” 张玫想了想,对陈会计说:“你去拿一些样品给我,明后天我找人检测一下。” 把正常的合格盘条经过拉抻变细,可以减少15—0%的工程成本,但是会给建筑物的质量留下安全隐患,因此,这种做法一般都是小商贩乱搞,也主要卖给底端建筑工程使用。 由于章谦的进货渠道都是大型钢铁企业和贸易商,产品质量一直都非常可靠。可是,自从洪文波跟章谦谈了他帐外销货的事之后,有好几批货都出现了质量问题,好像是经过拉抻处理过。不过,由于张玫自己挪用了公款,一直不敢揭章谦这个短处。 张玫离开办公室,坐到车里之后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刘刚天打电话。 刘刚天会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直接给她二千万吧?英峰答应批给她一千万投资转款,这笔钱关键时刻能救命,必须马上到科技开发公司去,先把手续走一遍才行。没有这笔钱,章谦那边的货款和工程款都付不了,很容易惹麻烦。 张玫看看表,已经将近十点钟了。越是时间宝贵的时候,时间久过去得越快。 张玫发动了车子,准备先去找英峰办理资金调配手续,她要先抓住一根稻草再说。 还没走多远,她的大哥大手机就想起来。是刘刚天的电话,张玫不由得一阵紧张,赶紧把电话接起来。 “喂,刘局,您好。”张玫尽量让自己放松,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慌乱。(未完待续) 122 美人关 电话那头传来刘刚天的声音,态度还算温和,好像并没有异样。 “小玫,你是不是闯祸了?乱弹琴。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咱们当面谈谈。” 刘刚天对张玫一向有些偏爱,这个时候还叫她小玫,那就说明她还有救。 张玫赶紧答应:“好,我马上过去。” 张玫嘴上贺阳朔,可是心里还是有点犹豫。刘刚天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有办法,但她在电话里又不好多问,只能自己在心里盘算。 如果刘刚天有办法,那还用跟英峰借钱吗?英峰这样做也很冒险,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的话,最好就别把他牵连进来。 可是,万一刘刚天把她叫过去也只是督促让她还款怎么办?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钱,必须要做到有备无患才行。至于英峰嘛,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知道这笔钱是用来做财务投资的,不管将来还有什么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让英峰牵连进来。 张玫没有过多的犹豫,很快就赶到了龙湾科技发展股份公司。她要先把那笔钱落实了,然后再去见刘刚天。 张玫在科技开发公司也有自己的一间办公室,平时每天都会在这里工作二三个小时。 她先到办公室把要处理的公文简单过了一遍,迅速填写了一份投资申请表,打印出来之后自己先签名盖章,然后就拿着它亲自去找英峰。只要英峰在表格上签了字,这笔钱很快就会拨到张玫掌握的一家小型科技公司里,那家公司是专门用来进行财务转账和买卖股票用的,只要张玫一支笔就能把钱再转出去。 英峰正在办公室里听项目汇报,见张玫进来,像平常一样跟她打了个招呼。 项目经理们看到张玫进来,知道老总们有事要谈,赶紧长话短说,结束了汇报,屋子里只剩下英峰和张玫两个人。 英峰打量着身穿浅灰色职业套装张玫,想想几个小时前她靠在自己身边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禁含笑说道:“真是判若两人。” 张玫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几个小时之前,他们那一阵亲密接触的体感还在保鲜期,现在面对面看到彼此身穿正装的样子,确实有点道貌岸然的味道。 张玫没说话,径直过去把投资申请表放到他面前。 英峰扫了一眼申请表,拿起电话拨通了财务室。 “喂,财务吗?现在帐上有多少钱?好、好,那就不要动了,回头我从腾达公司调一笔钱过来,帐上这一千万交给张玫,转到投资公司去,等一下我就批了。” 英峰挂上电话,直接拿起签字笔就要签字,张玫突然伸手压在申请表上,眼睛盯着他。 “英峰,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不必这样帮我?” 英峰望着她充满感激的目光,不免有些心潮澎湃。她的那双眼睛太美了,尤其是在她动情的时候,每一个眼神都似乎都会说话,让看到她的男人无不丢盔卸甲。 他把左手压住住张玫的手背,轻轻摩挲两下,仰头望着她低声说:“这是公司一笔重要的投资,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打理,不会疏忽大意。” 他轻轻移开她的手,在总经理签字栏里毅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一放,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说:“别耽误时间了,你再去想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从其他公司拆兑一些,总会有办法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这几句话把张玫的心都暖透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像英峰这样才是真正的男人,天塌下来会先替你顶着,在危险面前能义无反顾地跟你一起赴汤蹈火。 张玫真想再次扑到他怀里,再好好给他一个吻,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能那样做。这里是公司办公室,她不能那样不顾一切,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放纵自己的感情。 她抽了一下鼻子,把眼泪和感动都咽回肚子里,点点头说:“你放心,我处理好了马上就告诉你。” 张玫把已经签批过的投资申请表拿到财务室,她告诉财务,钱款划转之后立刻给她打电话。 眼看这笔钱就要拿到了,但张玫的心情却一点都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沉重了,就像在背上又压了一块石头。 她已经挪用了金属交易中心的二千多万,又从科技开发公司拿到一千万,再也不能出任何闪失了,这三千放多万就像三座大山一样,若再有闪失,那就会天崩地裂,她自己能不能保住脑袋单说,他身边这两个男人,洪文波和英峰都要跟着倒霉。 回到车上,张玫给香港的股票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询问行情,得到的答复还是老样子,股价仍然在低位盘整,没有丝毫启动的迹象,而恒生指数却又创出了新高,大部分蓝筹股、红筹股的涨势都很好。那位经纪人建议她再加一笔资金,买入长江实业或花旗银行,那样的话可以用蓝筹股上涨的盈利来弥补一部分亏损。 最失败的投资十有八九都是被经纪人蛊惑的,因为他们除了巧舌如簧地鼓吹之外什么本事都没有,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投资人增加投资,增加交易频率,这样他们就能拿到更多的佣金,至于客户是赚是赔,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在张玫现在没心思讨论追加投资的问题,她可不想把刚拿到的一千万再扔到香港去打水漂。其实,张玫并不是一个靠撞大运投资的人,她对所买的那只股票是有过研究的,只不过,内地公司对其进行收购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下文,如果说有问题的话,那就是差了一点运气,只能被动地等待解套。 张玫没有再耽搁,赶紧驱车到贸发局去,还是看看刘刚天有什么好办法,对她来说,能抓住的每一根稻草都很重要。 赶到贸发局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张玫急匆匆地跑进刘刚天的办公室,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香汗。 敲门进去,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明丽的笑容:“局长,您还在忙啊?” 刘刚天一看是张玫,就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朝她走过去,说:“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我这个贸发局长都请不动你了。” 张玫在刘刚天面前从来都不紧张,她知道刘刚天器重洪文波,也很欣赏她的才干,而她又有着女人的机敏和魅力,应对像刘刚天这样的中年大叔绝对绰绰有余。 不过,今天情况不同,她显得很不自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是站在那里很难为情地干笑,就像一个来到陌生环境里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刘刚天直接把她带到旁边一间会客室里,在沙发上坐下,示意让张玫也坐。 张玫侧着身子,只坐了半个屁股,上身挺得笔直,两只纤纤素手相叠在大腿上,完全是一副标准的淑女坐姿,等着听刘刚天教训。 看到她那规规矩矩的样子,刘刚天反而笑了,自己点上一支烟,说:“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大祸临头的滋味不好受吧?说说是什么感受。” 张玫的脸红了,她低下头,只用余光瞟着刘刚天,心里想着该如何做出反应,才能赢得刘刚天的同情,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棵大树,既可以乘凉,也可以遮蔽风雨。 见张玫低头不语,刘刚天以为她是吓得不敢说话了,就用夹着香烟的食指和中指指着她,加重了语气说:“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把那么一大笔钱装进自己口袋里,你就没想过后果吗?现在正是反贪污腐败的风口浪尖,你这样会掉脑袋的知道不知道?” 张玫猛地一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刘刚天,抽抽搭搭地说:“刘主任,我知道错了,我没想贪污,就是想借用一下,等周转开了,马上就还上,没有意识到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看到张玫眼睛里含着泪珠滴溜溜地闪动,刘刚天心里就软了。平时他就很喜欢张玫的开朗、干练,对她一直有一种父亲般的宠爱,此刻看到她那含羞带愧的样子,心里仅有的那点火气也就被冲淡了。 “好啦,不要哭啦,你现在必须要悬崖勒马。”刘刚天弹了一下烟灰。“老实跟我讲,挪用了多少钱,有多久了,那些钱用来干什么了,短期内能不能还上。”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张玫一边抹去眼泪,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要不要对刘刚天讲出全部的实情。 “文波没有告诉您吗?我都跟他说了。到您这里来之前,我正想办法筹措资金,想尽快还上。” 张玫还想搪塞一下,刘刚天却已经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她还在隐瞒,就又严肃起来,问:“那么,现在能还上吗?” 张玫摇摇头:“还差一些。” “你把钱用到哪里去了?” “买了股票,套住了。”张玫又低下头,紧张地绞着自己的两只手,一副小女儿态让刘刚天不忍再发作。 “我早就讲过,不要总想着把股市当成提款机。你以为上一次成功了,就能一直只赚不赔?异想天开。”刘刚天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接着问道:“套了多少?” 张玫看看刘刚天,咬了咬后槽牙,还是把实情忍住了,说:“浮亏有几百万吧。” 刘刚天看着她紧张的生态,又问:“你估计多久能解套?” 张玫摇摇头:“现在不好说了,买的时候太冲动了,价格比较高。” 刘刚天沉默片刻,两眼盯着她说:“我把文波培养起来不容易,要是把他拖累进去,就太可惜了,要不然的话,我也真不应该管你这种事。” 张玫一听就知道有希望了,烟圈一红,眼泪就流出来了,嘴里不住地恳求着:“主任,是我错了,不该给您添麻烦,您看在文波的面上帮帮我,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您千万别不管我啊。” 说着,她朝刘刚天挪近了一些,两只手轻轻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一边摇一边求情,泪珠噼里啪啦地向下落。 虽然刘刚天不是那种见到漂亮女人就流口水的人,可毕竟也是男人啊,哪经得起张玫这么娇娇柔柔的哀求?顿时就有些英雄气短,生起一段怜香惜玉的柔情,忍不住也伸出手给她擦了一把眼泪,劝慰着说:“好啦,不要哭了,管你,管你。” 刘刚天收回自己的手,长长抒了口气。“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他又拿起香烟盒,张玫赶紧抓起打火机,帮他点上烟。 “你了解铜价吗?”刘刚天抽了一口烟,看着张玫。 张玫摇摇头:“好像一直在涨,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刘刚天说:“半年的时间,铜价涨了近三成,势头非常猛,供应也很紧张。贸发局准备通过下面的物资公司出售一批库存铜,调剂一下市场。按照5万一吨,给你00吨,价值1500万,你再把这批铜转让给金属交易中心,挪用的资金冲抵货款,以后即使有人查也就好说了,就说那笔钱是为买铜预支出来,剩下的问题,就是你跟物资公司的买卖合同关系了。这样以来,你的麻烦不就没有了吗?” 张玫听得心砰砰直跳,后悔刚才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如果刚才承认有500万的口子,只要再多给00吨铜就行了。但是,现在不能拉抽屉,出尔反尔会让刘刚天觉得她不值得信任,还是先把这00吨铜拿到手再说吧。 “主任,还是您有办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张玫望着刘刚天,等着他再来捏自己的脸。 果然,刘刚天伸出手来,但没有捏她的脸,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扣在肩周上:“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讲,也不用让文波知道,明白吗?” 张玫点点头:“以后我都听您的。” 刘刚天笑了:“现在说说,你的股票什么时候能赚钱?赚了钱我可要分一半。” 张玫也笑了:“要是赚了钱,全部都是您的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笨,还要去买什么股票,跟着你还就像跟着财神一样?您从身上抖下点金沫子就够我赚的了。” 刘刚天站起来:“鬼丫头,你赶紧把手头的资金集中一下,下午拿着我批的条子去物资公司签合同,先把这件事摆平了吧,以后可不许再胡来,听清了吗?” 张玫跟着站起来,扭捏地娇声说:“听清了,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张玫那种娇羞的神态,如果不是刘刚天自持力强,早就被她迷得颠三倒四了。 刘刚天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袋,显然,他早就准备好了批文。 他举着文件袋对张玫说:“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你自己解决吧。物资公司那边按照国家规定的价格走,不会为难你。提货环节你自己打点一下,下面的人重要借机揩点油。” 张玫点点头,伸出双手去接文件袋,而刘刚天却并没有松手:“事情办好以后要跟我详细汇报。” 张玫看着他的眼睛,乖巧地点着头,心想,看来刘主任也过不了女人关啊。(未完待续) 123 暧昧的电话 一场乌云盖顶的危机就这样被刘刚天的一纸批文化解于无形。 离开贸发局,张玫拿着那张00吨铜的批文,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叹。以前,她只知道黄金宝贵,后来跟章谦在金属交易中心一起做钢铁贸易,她才知道钢铁比黄金还要宝贵,因为,很多人不惜血本花几千万、甚至几个亿买盘条、螺纹钢、热轧板、冷轧板,却极少有人花那么多钱去买黄金。而现在,她手里拿着的这张批文,只有区区00吨铜,价值却在1500万元以上,这还是国家规定的仓储出库价格,如果到了市场上,又该值多少钱呢? 想想自己此前做过的生意,倒腾一些外汇,一次顶多赚十几万、二十几万,买几套房花几百万,几年下来也就是赚个五成、六成,在股市做一次庄,冒那么多风险,操那么多心,也就是千八百万,跟手上这张批文相比,那些完全就是小儿科。 难怪有那么多人要当官,甚至不惜血本、不择手段要当大官,在一张批文上签个字,盖个章就是上千万,这要是批个十张、八张的,成为亿万富豪简直倚马可待啊,哪里还用得着奋斗呢?只要把刘刚天伺候好就行了。 张玫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洪文波,他一定还在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为她担心。这一天,对他来说真是挺难熬的,不仅完全束手无措,还要为她的命运担忧,也为他自己的前途焦虑。现在好了,有老领导刘刚天出手,一切都可以摆平了,她可以从从容容地等着香港的股票上涨之后爆赚一笔了。 她刚输入了洪文波电话的前四位数字,忽然又停下来。 干嘛现在告诉他?昨天跟他讲了之后他还摔电话,连一句好话都没有,难道有理就不饶人?平时对他那么好,关键时刻他还是只考虑他自己的前途,根本没想过她的感受。再说,她挪用那些钱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将来?就算做错了也不能那样啊?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刚遇到一点点事就摔东西,发脾气,一点都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 张玫一狠心,清除了刚刚键入的四个数字,然后快速拨通了英峰的办公室。英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宽厚的肩膀,虽然现在并没有用上那笔钱,但总该先跟他说一声,好让他也能放心。 “英峰,是我。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张玫一拨通英峰的电话,心情就像拨云见日一样地好了起来,满脸都是阳光灿烂。 “什么好消息?你赶紧说吧,我的心脏受不了,精神也快受不了了。”英峰还是像平时一样,一副嘻哈的口气。他从张玫的语气判断,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我的那笔钱能补上了,不需要动用今天早上你批的资金了。”张玫的声音如此轻柔,就像一团棉絮一样透过英峰的耳鼓,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柔情带来的喜悦。 英峰并没有特别吃惊,或许在他看来,奇迹就应该发生在张玫身上,因为她就是如此不同凡响,出现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理所应当。 “是吗?这么快就解决了?那你早上那样不是吃亏了吗?”英峰暧昧地笑起来,现在他总算可以轻松地拿她调笑一番了。 “你讨厌,以后不许你提那件事。”张玫想到自己主动亲吻英峰的那一刻,心里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有一点甜蜜的感觉。“今天那笔钱怎么处理?” 英峰想了想,说:“暂时不要动,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坐一回庄。” 张玫眼前一亮:“真的吗?你又有好主意了?” “你看,我有什么想法都告诉你,所以,以后你再有什么想法,也要先问问我,至少我还能给你分析分析,出出主意,不要等有了麻烦再找我来擦屁股。” “你讨厌,难听死了,不理你。”张玫又使出女人的小性,以前,她只对洪文波才会这样。 英峰哈哈笑起来:“好吧,我说错了。哦,我马上要去开一个会,等你回来再细聊吧。” 张玫脱口而出说了句:“好,晚上再聊。” 英峰那边听了不由得一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支吾着挂断了电话。 跟英峰通过电话,张玫感觉心里更加豁然开朗,甚至有点期待晚上跟他见面。不过,她也提醒自己,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办,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把那00吨铜提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张玫立刻给金属交易中心采购部打电话,通知他们联系货运卡车,准备跟她到贸发局物资公司提货。 采购部听说要提00吨货,一时也有点着慌。00吨不是个小数,载重40吨的重卡也要七八辆才够,今天恐怕联系不到那么多车,要求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准备。另外,货场也需要调整一下,好腾出专门存放铜的区域。 听了采购部门的意见,张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被乐观情绪冲昏了头脑,就同意让采购部先联系车,争取明天把车找齐,一次性把货提出来。 刚结束跟采购部的电话,章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张玫本不想接他的电话,估计是向她追问货款的事,不过,最好是好说好了,别太刺激他,免得激化矛盾。 果然,电话一接通,章谦开口就问钱的事:“喂,妹妹,咱们账上怎么就剩下几百万了,是不是账头不对啊?我这里着急给人家供应商付钱呢,要不然咱们就断顿了。” 张玫有意抻他一下,就问:“什么账头不对啊?” 章谦那边冷笑了一下:“我说,小玫啊,你跟我都是心明眼亮的人,这点事还不明白吗?哥哥跟你把话说白了吧,你要是手头紧,需要钱周转一下,我绝没半个不字。大家都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点事算什么?你跟我说明白了,我还会为难你吗?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有必要丁是丁卯是卯吗?” 显然,对张玫此前查他走货不入账的事,章谦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这是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如果不是张玫手里攥着00百吨铜的批文,这顿抢白她就得老老实实地听着,还要给他陪笑脸、说好话才行。 可是,手里捏着批文,张玫就有底气,也笑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哟,章哥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什么手头紧不紧的?我手里的钱还不知道往哪里使呢。” 章谦停顿了一下,哈哈一笑,语气缓和下来:“好,那你就赶紧给我一千万,现在盘条非常紧张,必须先交钱才能提货。” 张玫明白,这个时候还不能翻脸,既然他不那么咄咄逼人,自己也不必虚张声势,就说:“我这里也等着提货呢,你再等一等,等我把这批货倒腾完了,顶多也就是三两天的时间就好了。” 章谦听了当然不明白,采购钢材一向都是他在跑货源,张玫从来没有插过手,怎么忽然说她也要提货?就追问道:“你等着提货,提什么货?” “铜啊,国标黄铜,明天就提货了。我本来还想问问你,黄铜的销路怎么样,没想到你说起话来竟然夹枪带棒的,算了,也不问你了,我自己找销路,反正黄铜是紧俏货,不愁找不到买家。” 章谦听了立刻来了兴趣:“妹妹,你真的搞到黄铜了?这可是很紧俏的货,怎么搞到的?” “你问那么多啊?干嘛要告诉你啊?都在生意场上混,不懂规矩啊?”张玫反而端起了架子教训了章谦两句,心里十分得意。 章谦连忙赔笑:“你看你,还小心眼了,哥哥我不就是说话太那个嘛,我嘴上一向都没把门的,你还不知道嘛?你大人不见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诶,我跟你说,黄铜现在的行情非常好,你要是有现货,一定匀给哥哥我一点,我先谢谢你。” “怎么?你手头紧啊?手头紧跟我说明白了啊,我还会难为你吗?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有必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吗?”张玫这是拿章谦刚刚说过的话来大他的脸,但语气上也只是带了些讽刺的意味,并不像针尖对麦芒那样刻薄。 对章谦来说,只有能有钱赚,几句冷嘲热讽的话根本不算什么,他依然笑呵呵地说:“得了,妹妹,哪天你照着我这张脸上扇两巴掌,让我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行了吧?要不我自己扇,省得震得你手疼。只要你匀给我几吨铜,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行吧?” 这几句话说得张玫顺过气来,就势说道:“好吧,看你说得可怜,就给你个面子。说吧,你出什么价?” 章谦想了想,说:“5万5怎样?” “呸,我拿货还得6万呢,总不能陪着本匀给你吧。” 章谦明白,张玫这是跟他讨价还价,里面一定还有水分,就说道:“6万拿货有点高了,要不这样吧,我再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能接得住这个价。另外,咱们一码说一码,采购钢材的货款你也得给哥哥上心,我真急等着付款呢。” 张玫笑笑说:“你早这么说话不是就没事了嘛?非得找茬。这样吧,先给50吨铜,然后等我把货出手之后,就把钱打给你。” 章谦一听,张玫开口就给他50吨铜,立刻又来了精神:“妹妹,好人做到底,干脆给我100吨吧,我也别说5万5,你也别说6万,干脆5万8,如果我要是赚得多呢,保证再给你补回去。” “你别逗了,100吨,我就亏0万!你太狠了吧?不干。” 章谦犹豫了一下,说:“哥哥跟你说实话,黄铜确实很紧俏,但咱们都没做过这个生意,说不好到底能卖什么价钱。我跟你拍着胸脯说得高高的,到时候销不出去也是白搭。这样,哥哥我就给你一个5万9的保底价,真要是能卖到7万、8万,我也不能白了你。哥哥再怎么奸商,咱们也是自己一头的,我不会那么黑。” 张玫听了心里暗笑,你不会那么黑才怪呢。不过,5万9一吨,还没挪窝一吨就赚9千,100吨赚90万,这笔买卖可以做。” 她装出不情愿的口气说:“好吧,就算10万买你个人情,以后跟我说话别再夹枪带棒就好了,都是做生意的......” 没等张玫说完,章谦就赶紧打断她:“行啦,妹妹,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翻来覆去抽嘴巴的?什么时候能接货?” “明天......”张玫本来想说明天,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明天你等我电话。”跟章谦打交道,她得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回旋余地。 章谦似乎还不放心,又跟她敲定一下:“咱可说好了,明天我等你电话。喂,到时候,可不能说没有货了,那哥哥可就坐蜡了。” “哎呀,你真啰嗦,放心吧,明天你找好了车,等着拉货就行了。” 打发了章谦,张玫心里爽极了。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有铜就能让章谦服软,一百吨铜就封了他的嘴,这也太好使了。张玫真后悔没有跟刘刚天再撒撒娇,如果再多要出几百吨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她自己正想的得意,忽然又是一阵电话铃声,低头一看,是洪文波打进来了。 虽然刚才还在心里埋怨洪文波,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但他的电话却不能不接。 “喂,干嘛?”张玫接起洪文波的电话,心里却是淡淡的没有滋味,声音也是冷冷的。 “事情解决了吗?”洪文波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说话不方便。 “嗯,差不多解决了吧。”张玫说得含糊其辞。 洪文波追问道:“怎么叫差不多解决了?到底解决了没有?”他的情绪又上来了,腔调有些带火气。 张玫想跟他解释,忽然手里的大哥大哔的一声,没电了。(未完待续) 124 偷闲的遇到偷欢的 14章 洪文波一直在给张玫打电话,可就是打不进去,总是占线的忙音,越是打不进去就越是焦躁,好不容易打通了,没说两句话又断线了,而且听到的还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气得他恨不得把电话砸了。 他哪里知道,正是他的这种坏脾气让张玫生了气,所以才有意不给他打电话,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张玫不仅没给他打电话,而且对待英峰还是用那样一种暧昧的态度,否则的话,一百部电话、一个电话局也不够他砸的。 张玫的电话打不通,洪文波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到资料室去躲清闲。 资料室有十几排书架,码放的都是装订成册的报纸、期刊。有一次,洪文波查资料的时候睏了,就把两份装订成册的旧报纸铺在地上,枕了两摞杂志睡了一觉。从此以后,他就发现这实在是一个躲清闲的好办法。由于有十几道书架挡着,没有人会想到还有人会睡在最里面的地板上。 走进资料室,里面有几名同事在阅读,大家互相点点头,洪文波便走到最里面,拿起一册报纸开始翻阅,心里盼着那几位同事赶紧离开,好让他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夜里,他基本没合眼,上午又忙着给董方宾整理文件,心里还挂念着张玫的事,不能说心不守舍,却一直都心神不宁,身体已经非常疲倦了。 果然,那几位同事见洪文波在里面看报纸,过了一会儿,他们就都先后离开了。这些人很清楚,洪文波已经是靠边站的人了,平时最好离开他远一点,以免被领导误解,也省得沾染晦气。 等人都走光了,洪文波感觉舒服了许多。他照旧走到最里面的书架过道里,拿了两册旧报纸铺在地板上,用一摞杂志当枕头,然后很舒服地侧身躺下。 老话说,人是苦虫,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洪文波当初好歹也是商业部的一名公务员,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本想着在岭南跟着刘刚天、傍上梁天明书记,就可以光明的前途,美好的未来,没想到,刘刚天升了局长,梁书记升了省长,而他却只能躲在资料室的地板上偷闲。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回到部里,好歹混上几年也是个副处、正处的,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那是多么光彩的事? 想到这里,洪文波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造化弄人啊。”翻了个身便迷糊起来。 说来奇怪,洪文波在家里的床上辗转了一夜睡不着,这时候躺在地板上,垫上一沓子旧报纸竟然很快就迷糊起来了。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洪文波仍然理不出头绪。 刘刚天升任贸发局局长后,对他这个最得力的老部下却有些不闻不问,好像是听任他自生自灭。本来好好的要把夏梅英介绍给英峰,怎么又忽然就发生了那么多意外呢?先是他和夏梅英彼此情动,然后是他跟章谦及沈帆扬不欢而散,接着是张玫向他坦白挪用了巨额公款,一桩接一桩的事情,没有一桩不棘手。 说起来,跟夏梅英的关系让他有点出乎意料。虽然他一直都能感觉到夏梅英对他怀有明显的好感,但没想到会是如此一往情深,如果真是认真对待的话,说不定也是一段不错的姻缘。她不仅有才干,而且为人正直,这在当前的社会里最为难得,有她这么一位检察官当女友,以后谁都不敢再小瞧他了吧。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性情中刚烈的成分太多,还真有点像梅花,凌寒独自开,清高、孤傲,缺少张玫那种柔媚,如果两个人一起在过日子,似乎会苦寒,而他又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如果能把夏梅英能跟张玫的性情互相匀一下就好了,让张玫得一些夏梅英的正气,少一些生意人的唯利是图,那就比较完美了。 不管怎么样,看来不能再把夏梅英介绍给英峰了,要不然朋友之间不好相处,总不能一边跟英峰称兄道弟,一边又跟她女朋友暗中暧昧吧?夏梅英可不是那种喜欢偷鸡摸狗的人,若是她真跟英峰有缘,一定会死心塌地,洪文波再想跟她有肌肤之亲就是痴心妄想了。 洪文波正在那里迷迷糊糊地想美事,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好像有人进来,接着就有人喊了一声:“洪科。” 这是史有根的声音,他这个时候找洪文波能有什么事?大概又是替董方宾跑腿。董方宾在综合科当科长的时候,史有根就是马仔,现在董方宾当上了副主任,史有根就成了政调室的红人,俨然就是董主任的大秘。 洪文波心里想着答应一声,可是刚想张嘴,却像魇住了一样,嘴张不开,喉咙里也发不出声,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自己感觉也就是那么一愣神的工夫,只听史有根念念叨叨地说:“没在这里啊,一个人都没有,上班时间这是跑哪儿去了?”门又关上了,接着是钥匙在暗锁里转动的声音,咔哒一声,门从外面锁上了。 这一下踏实了,史有根把资料室的门锁上了,洪文波更可以放心大睡了,回头有人问起来,一口咬定就在资料室查资料,史有根如果说来这里没有找到他,那就来一个死不认账,反正被反锁在这里是事实,外面天塌地陷也活该。 洪文波翻了个身,把身外的俗务都摔到一边,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精神疲倦的人一旦睡着了,那简直就是天昏地暗。洪文波心里一放松,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十分畅快,如果不是因为翻身的时候头从那一摞杂志上落到地面,他可能还会继续高枕无忧地睡下去。 洪文波睁开眼,屋里已经黑了,只有楼道的灯光从高处的小窗里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情况。 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乖乖,自己一下睡了五六个小时,早就下班了都不知道。 洪文波坐起来,感觉腰腿、胳膊都不舒服。虽然垫着旧报纸,但毕竟比不上家里松软的被褥,一下睡五六个小时,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感觉酸痛。 他刚扶着书架站起来,忽然听到有人那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谁到现在还没下班?”洪文波脑子里飞快地旋转,但人却没有出去,反而朝里面躲了躲,把自己隐蔽得更稳妥一些。 门开了,赵碧华从外面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虽然被她挡着,但身形比她宽好多,洪文波在暗中仔细一看,竟然是董方宾。 原来董方宾跟赵碧华也有一腿啊!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两个狗男女黑灯瞎火地溜进资料室干什么?蹑手蹑脚地,还不开灯,难道要行苟且之事?这下有热闹看了。 洪文波心里感到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有点像小孩子放花炮一样,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等着看接下来炮打双灯的动作片。 果然,董方宾刚一进来,就把们轻轻带上,接着就直扑过去,把赵碧华连按到墙上,又是啃,又是摸,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里还一连声地叫着:“小亲亲,你想不想老子?老子想死你个小骚货了。” 赵碧华也不答话,只是发出吭吭唧唧地狐媚子声音,两手像抱着个冬瓜一下抱着董方宾的脑袋,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发泄着男人的本能。 赵碧华人长得本来酒不错,又善于卖弄风骚,平时在男人面前就带着一股子骚劲,此刻在昏暗中发出的阵阵深银声,连躲在暗处的洪文波听了都感觉意动情迷,身上好几处地方都有反应,更不用说正在搂抱着她的董方宾了,早就被她叫得丢了魂,忙不迭地自己解开皮带,三下两下退掉裤子就开始干起来。 董方宾虽然看着老相,其实也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今天开了大半天的会,大概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全都到下三路发力,全力抵着赵碧华把墙撞得咚咚响,就像打桩砸夯一样,躲在暗处的洪文波都有点替赵碧华担心,这要是把尾巴骨撞裂了,到底算不算工伤?国家不给伤残补助?可是赵碧华倒像是很得意董方宾这种力大身沉的撞击,嘴里呜呜呀呀、哼哼唧唧,还有点欲死欲仙的劲头,叫得洪文波都感觉百爪挠心,恨不得冲上去一脚把董方宾踢开,自己上去也大干一番才痛快。 董方宾被赵碧华叫得更是火急火燎,也顾不上再叫小亲亲、小宝贝了,只一味卯足了力气埋头苦干,就像是要把赵碧华钉在墙上一样,一会工夫就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忽然像杀猪一样嗷嗷叫了两声,大概是实施了深度爆破,要不是有赵碧华挺身承应,墙上一定会被爆出一个洞来。 完事之后,董方宾喘着粗气,像泥一样萎顿到地上,赵碧华也没了力气,背靠着墙面出溜下去,两人都瘫坐在地上。 过了一阵,洪文波看到打火机亮了,两个人都点上烟,靠在一起开始说话。 “怎么样,今天爽了吧?”董方宾的声音带着几分自鸣得意,显然他对自己的表现颇感满意。 可是,赵碧华却并不买账,似乎又恢复了平时泼辣:“爽个屁啊,偷偷摸摸地跑到这个破地方来,连张床都没有,还不如卖皮的表子呢。我告诉你啊,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想要,给老娘在外面开房。你当老娘是野猫野狗啊?随便哪里都能上。” 董方宾陪着笑说:“好、好,下不为例,今天不是情况特殊嘛。” “有什么特殊的?还不是你心疼那几个破钱,我也真是贱,心里不愿意还要委屈自己。”赵碧华嘴上一点都不留情面,或许董方宾就是好这一口。 “好啦,小心肝,别委屈了,我省下的钱还不是都在你手里嘛。” 赵碧华一副受尽委屈的语气说:“在我手里,可都是给你花了啊!你当个副主任就花了十五万,我哪里一次花过那么多钱?上次看到一条项链,才三万多,我都没舍得买。” 洪文波听了心里一惊,原来他这顶副主任的官帽果然是买来的,就是不知道钱给了谁。 “买,咱们买,过两天我就去把那条项链买回来。说实话,那么好看的链子,也只配让你戴。” 赵碧华这才口气缓和下来:“我也不是非要那条项链,我是要你的心。” “我的小心肝,我的心早就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董方宾跟赵碧华亲了个嘴。“咱起来吧,我还要赶紧整理一下今天的获益记录,明天开要开会。对了,今天下午你没看到洪文波啊?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赵碧华说:“我又没长两双眼,哪里能盯着那么多人。” 两人整好衣服,赵碧华轻轻打开门,探头朝楼道看了看,这才让董方宾出去,然后把门又轻轻撞上。 等到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了,洪文波才从书架后面出来。他贴到门上又仔细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人声,这才轻轻拨动门锁上的销簧。大概是赵碧华走得匆忙,没有从外面锁上,暗锁被拧开了。洪文波赶紧闪身出去,一颗悬了半天的心这才算落到了肚子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