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心动》 第一章 一见钟情 佟冉撩着戏服的下摆，“啪嗒”一声跳下戏台。 观众席最前排，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起来，一路紧随着她走到剧场外。 男人刚迈下台阶，眼前穿得花花绿绿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他正觉得奇怪，脖子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硬物硌住了。 “佟……佟小姐！” 随着他惊慌的叫声，脖子被松开了。 佟冉绕到他面前，露出一张浓墨重彩的脸。 “费特助，你再跟着我，我真对你不客气了！”佟冉边说边有节奏地抛掷着手里的那根树枝，继而威胁道：“信不信我让你哭着回去？” “信信信。”费海止不住地点头，“可佟小姐，我也是打工的，我得交差啊！” “上官珒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我不会嫁给他的！”佟冉翻了个白眼，在油彩的衬托下，她的眼白特别干净，像质地最好的白玉，“真没想到，他堂堂大企业的大老板，竟然是视婚姻如儿戏的人，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娶我？” “没准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怎么可能？” “佟小姐你生得这么美，怎么不可能？”费海一脸谄媚的笑容。 “去你的彩虹屁。上官珒那样的男人，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 “没准你就是特别呢。” 佟冉想了想，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没想出来上官珒有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时间点。 那日上官家的老太太大寿，云和剧院整个戏班子被请去酒店搭场唱戏，上官珒起初并不在场，他是等戏唱完了才来的，压根就没有见到佟冉。 不过，佟冉倒是看到了他，那日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人群里矜贵又惹眼，她走得时候，他正扶着老太太，低头听老太太说话，那迁就的姿态，显出一种与他气场不符的乖顺。 隔天，他就派费海来云和剧院把佟冉接了出去。 在维多利亚的vip包间里，他和她迎面而坐，只问了她三个问题。 “佟小姐，结婚了吗？” “佟小姐，有男朋友了吗？” 佟冉一一否定之后，他又一本正经地问她：“佟小姐，和我结婚怎么样？” 结婚？ 和他结婚？ 佟冉一口咖啡喷的满桌都是，上官珒勾唇，淡定地从西装袋子里掏出一方条纹帕子递给她，边递边温声道：“考虑一下，我不错的。” 不错个鬼！ 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出门忘吃药就是出门脑袋被门夹了。 佟冉丢下“神经”两个字，拎包就走。 她态度明确，可上官珒却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维多利亚一别之后，上官珒就派特助费海天天来云和剧院守着，说只要她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去找他……他好像是铁了心要娶她，简直匪夷所思。 “冉冉！” 剧院里传来沈素玲的叫声。 “我得进去了！”佟冉看着费海，将手里的树枝直指向他，“费特助，你看我，野惯了，根本做不了豪门的太太。回去和上官珒说，他要结婚去找别人吧，我不奉陪！” “佟小姐……” 费海才张口，眼前的人影一晃儿，已大步跑得老远。 这女人，的确一点都不适合老板，她既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没有小家碧玉的雅致，反而武里武气的，像是假小子，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非要娶她。 费海摸了摸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禅香木手串 佟冉一口气跑到后台，沈素玲正到处找她。 “玲姨。” “你不卸妆，跑去哪里野了？”沈素玲抽走佟冉手里的树枝，扔到一旁，“总这么不讲究，你那张漂亮脸蛋，以后还要不要了？” 佟冉吐吐舌，飞快地坐到化妆台前给自己卸妆。 “弄完了去后院吃饭，我今天做了大盘鸡。”沈素玲将手往围裙里一卷，“你师傅回来了。” “师傅回来了？不是说要明天吗？” “文化节后面的交流会取消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佟冉将手里的化妆棉扔进垃圾桶，转头看着沈素玲：“那廷川哥哥也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都在后院呢。” 沈素玲话音刚落，就见佟冉起身冲到水龙头下，掬了两捧水泼到自己脸上，顾不得擦干便往后院飞跑而去。 后院里，卞廷川一身素色的风衣，正与他父亲卞应宗立在梨树下说话，几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面部的棱角更为分明了。 佟冉跑到卞廷川跟前时，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指了指桌子方向。 桌子那边，尚小眉、苏瑶和叶三平正围着，不知在争抢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佟冉走过去。 叶三平最先转过来，他一脸憨实的傻笑，冲着佟冉将一串珠子高高扬起。 “礼物……礼物……” “什么礼物？” 佟冉想伸手去抓那串珠子，叶三平却躲开了，他一路躲一路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佟冉故意去闹他，和他玩了两个来回，最后被尚小眉喊停。 “冉冉！”尚小眉将一个大红色的锦盒推过来，“这是师兄给你的。” 佟冉将锦盒接过来，轻轻打开，一股醇静的香气扑鼻而来，有点像柏香，又有点像花果香。 盒子里，是禅香木手串。 手串的小珠颗颗饱满，泛着金丝光，上手极为好看。 “喜欢吗？”卞廷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佟冉的身后。 “肯定喜欢啊。”一旁的小师妹苏瑶抢在佟冉前头答道，“师兄送给冉冉姐的，可是我们中最好看的一串呢。” 佟冉抿了下唇，忙否认：“哪儿有，大家的都好看。” 她说罢，瞧向卞廷川，发现他正望着她，目光清清朗如月。 “吃饭了吃饭了！”沈素玲在大厅里叫着，“小眉、廷川、瑶瑶、冉冉、三平……三平！你还去哪儿！” 佟冉听到沈素玲的叫喊声，反手一把捉住叶三平的后衣领，叶三平不情愿地蹬腿，佟冉三两下就将他拎回了餐桌前。 “冉冉姐姐欺负人！” “就欺负你，怎么了？” 叶三平撇着嘴，众人大笑。 沈素玲将菜端上桌，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卞应宗问起这几日剧场里可有发生什么趣事，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前天，魏老来园里听戏，光听《三岔口》便听得他兴致高昂。这不，戏还没唱完，他就命人在台下摆了文房四宝给我们作诗，那诗，洋洋洒洒好长一首，中间夹了不少生僻字，我们一屋子的人，谁都认不全，闹出了不少笑话。” “小眉姐把‘耄耋’念成了‘毛至’。”苏瑶说。 “你呢，还不是把‘巭’念成了‘夫’。”尚小眉毫不留情，“我们是半斤和八两，就别相互拆台了。” 大家都笑起来。 “冉冉姐，最近每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想追你啊？”苏瑶忽然将话题扯到了佟冉身上。 佟冉正好咬碎一个辣椒，辣气呛进喉咙，瞬间咳嗽起来。 卞廷川不动声色地把水杯推到她面前，问：“什么男人？” “没！”佟冉挥手，“那人就是一个普通京剧迷，找我聊天唠嗑呢。” “看着不太像啊。”苏瑶继续道，“一般少有人西装革履地来听戏的，而且，他看起来很年轻，不像是爱听戏的年龄。” “那你觉得是什么？”佟冉反问。 “我……我就随便说说，冉冉姐，你这是生气了吗？” “没有，我没生气，就算生气，也不是气你。”是气那费海，更气那上官珒，要是让大家知道了这荒唐事，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好了，先不说了，吃饭吧。别辜负了玲姨的一番手艺。”卞廷川道。 佟冉点了点头。 苏瑶也不作声了，她握紧了筷子，把头埋向碗里。 一桌好菜，几人各怀心事，食不知味。 第三章 旗袍女 吃完饭，大家一起帮着沈素玲收拾好桌子，就去前院整理明天演出要穿的戏服。上官家老太太大寿邀请了云和剧院的戏班子唱戏后，a市名门之间，忽的刮起了一股听戏的风潮。 明日，魏家老太太也大寿，魏家长孙魏明涛效仿上官珒，特地来云和剧院邀戏，说想给祖母一个惊喜。因为卞应宗不在，这邀约是沈素玲答应的。 这几年，云和剧院的发展颇有停滞不前的意味，周围爱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宁愿花几千块去听流量明星的演唱会，也不愿意花百来块进云和感受一下国粹的魅力。剧院这么大一批人养着，各种开销。虽然去外面演出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但它带来的收入，却能暂时缓和眼前的经济压力，所以，一般有人来邀，剧院都不会拒。 佟冉蹲在门口，摩挲着红缨枪上的缨穗，目光却穿过门堂，笔直地落在门口那个女人身上。女人穿墨绿色丝绒旗袍，长发海藻似的散在背后，她的妩媚风情和着今晚的月光，淡淡地散在周身。 又来了。 佟冉记得，这个女人一个月前就来过，虽然当时也没有看到正脸，但那身段和旗袍，她不会认错。 这女人总来找卞廷川做什么？ 佟冉正想着，站在女人对面的卞廷川忽然扭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深长的门堂相遇，撞到佟冉偷看，卞廷川的眼里似乎起了一丝笑意。 佟冉赶紧转开脸，抄起地上的红缨枪退到柱子后头。 “冉冉，你好了没？”尚小眉挽着苏瑶打了个哈欠。 “快好了，你们先去睡吧。” “嗯。” 尚小眉和苏瑶走了，前院只剩下了佟冉。她一个人东蹭蹭西蹭蹭，明明都收拾好了，可就是不想回房间。 过了会儿，卞廷川走进来。 “还不去休息？”他走到她身后，迈台阶的步子和声音都很轻。 “明天去魏家，我还没收拾好。” 卞廷川笑了一下：“要帮忙吗？” “不用了。”佟冉往外瞥了一眼，外面的豪车和旗袍女已经不在了，“刚才那人是谁啊？” “怎么？”卞廷川眼里的笑意更深。 “没怎么，就好奇一下，我记得她之前来过，一个月前，那天的旗袍是藏青色的。” “你这小迷糊蛋，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佟冉语塞，脸忽然红了。 “我……我收拾好了，我要去睡了。” 她说完想逃，却被卞廷川轻轻握住了手腕，那串珠，被他一道握住了。 佟冉愣了一下，卞廷川的掌心的温度，就像是十二月的暖阳，即使那么近的熨帖着，仍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冉冉，就许你有戏迷，我不许有？” “戏迷……”佟冉紧抿的唇角瞬间扬起来，“原来是戏迷呀，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卞廷川在云和剧院唱演青衣，因为他长相俊美，唱腔惊艳，粉丝众多，而且他的粉丝群男女都有，经常有人会来剧院门口守着，只为见一见卞廷川卸妆后的模样，这一点都不稀奇，至少，比费海不稀奇。 “冉冉。”卞廷川喊她的时候，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泛香的串珠。 “嗯？” 他看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忽然仰头望天：“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佟冉也仰头。 月光在院子里垂下轻薄的帘，让夜色变得如梦似幻。 “是啊，好美。”她自然地答。 卞廷川松开了佟冉的手，笑得无奈又宠溺：“去睡吧，晚安。” “哦，晚安。” 第四章 点翠簪花 隔日一早，佟冉一行人坐上魏家安排的大巴。 魏家是a市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其家宅坐落在北宁区，整个房子的建筑特色就像是缩小版的大观园，堆山叠石，曲径通幽，浓浓的园林风。 佟冉他们跟着魏家的管家，一路走一路看，入目翠竹是翠竹，小桥是小桥，游廊是游廊……这里明明是比酒店更适合唱戏的环境，可不知怎么的，反而叫人不自在。尤其，是配上管家那倨傲的神情后，周遭的每一处都给了人附庸风雅的味道。 走在一旁的卞廷川看到佟冉紧抿着唇的小表情，凑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不太喜欢这里。”佟冉轻声说。 “大约只有三平喜欢这里。”卞廷川道。 佟冉瞧了一眼，云和剧院的一大帮子人都面无表情，只有叶三平，痴痴傻傻，不懂看管家脸色，光被这好景吸引，一会儿闻花香，一会儿去扑蝶的，好不开心。 “就在这里化妆换衣服吧。”管家把他们带到一个小房间里，推开门，有些不耐地往里指了指。 “就一个房间？”苏瑶问。 “怎么的？还得给你们一人准备一个房间吗？”管家翻了个白眼，离开时咕哝一句，“真当自己是名角啊……” 苏瑶气不过，正欲追上前，被卞廷川拦住了。 “瑶瑶！”卞廷川蹙眉，示意苏瑶息事宁人。 苏瑶撇撇嘴，心里委屈得紧，可还是乖乖听了话。 “进去吧。” 几人走进房间，房间里只有三张长条凳和一张方桌，窗户敞着，却仍没有散干净那一屋子发霉的味道。 “到底有没有诚意请我们来唱戏？到底尊重不尊重我们？”尚小眉摸了一把方桌上落下的灰，忍不住抱怨，“学上官家听戏，怎么不学学上官家的周全周到？” 佟冉没出声，但心里也是有对比的。 都说“吃饭别上厨房，看戏别上后台”，对于京剧演员来说，化妆这个过程是应该保持神秘和严谨的，上官家就充分尊重了这份神秘和严谨，虽然他们也没有一人一个房间这么夸张，但至少分了男女，而且化妆的地方空间宽阔整洁，饮水吃食，样样不少。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你又怎么能指望天下所有名门全都是知书达礼的样子？”卞廷川笑着，“化妆吧，我们云和剧院，更差的环境都去过，这点又算什么。” 众人点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空气里的霉味渐渐被脂粉香代替。 佟冉手脚麻利，最先捣腾好了自己。她今日唱演《扈家庄》的扈三娘，穿得是改良靠，装束还算轻便，没那么费事。 她换完装，就去卞廷川身旁站着了。 卞廷川正在扫红画眉眼，那张俊朗的面容在脂粉的装扮下一点点变得柔美，显出雌雄难辨的神秘感和诱惑力。 “怎么一直盯着我？”卞廷川从镜中看着佟冉。 “你好看啊。”佟冉答。 卞廷川唇角上扬：“我好看，你今天才知道？” 佟冉还没说话，就听他又说：“冉冉，帮我搭把手。” 他推了一下桌上的点翠头面。 镜中的卞廷川已经勒好头带，贴了片子，戴起了水纱，他的眉毛和眼睛高高吊起，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佟冉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泡子一枚一枚插进他额上的片子里，然后，是泡条、耳娃子、顶花……两人靠得很近，各自身上的脂粉气悄悄融成了一团。 她缓了呼吸，看着镜子里的卞廷川柔情又华美的样子，心想，若能一辈子为他点翠簪花，该有多幸福。 第五章 耍她玩儿 一屋子的人差不多都化好了妆，时间还有余裕。 佟冉从屋里跑出来，想先去上个洗手间，可这刚走进园子，视线被水榭楼台一阻，人就找不着北了，不仅找不着北，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她急急忙忙穿过走廊，刚一转弯，“嘭”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瞬间，她头上的雉翎乱摆，红绒球摇摇晃晃。 佟冉撞懵了，等她看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更懵了。 竟然是上官珒！ 上官珒今天穿着浅色的西装，大衣搭在臂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颜色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矜贵，多了几分温和。 “你怎么走路的！着急投胎啊！”跟在上官珒身边的女人短发微绻，双目有神，看着挺漂亮的，张口却不饶人。 “是啊，我着急投胎，你俩挡在鬼门关前干什么？比我还急啊！”佟冉不甘示弱。 “你……” 女人欲和佟冉争执，却被上官珒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车上等我。”上官珒对那女人说。 “可是……” “嗯？” 女人咬着下唇，一脸不情愿，可到底不敢忤逆上官珒。临走，她还用高跟鞋跺了跺地以表不满。 佟冉视若无睹，她也想走，可才迈步，上官珒一侧身，两人又撞到了一起。 他的胸口，像是安了铁块，撞得她头疼眼花，他西装上那浅淡的如同松柏一样的木香味，更让她晕眩。 “你干什么？”佟冉气急。 上官珒静静地看着她，一如那日在维多利亚包间里时那样，不作声，眼神却已经掀起了风浪。 她竟莫名心虚了起来。 “佟小姐，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忽然开口，语速平淡，气势却是单刀直入。 佟冉见上官珒如此，立马打起精神。 “我没有考虑，答案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上官珒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我再给你一周时间考虑。” “我不需要！” 他薄唇微扬：“别这么肯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佟冉不理他，侧身就走。 上官珒没再拦她，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今天真像一团火，红福巾、红帘、红女甲、红绦带、红裤、红裙……全是红的，灵灵动动，倒也夺目，只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过大寿呢。 “喂！”她忽然转过头来。 “怎么？改变主意了？”上官珒兴致斐然。 “不，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说。” “洗手间在哪儿？” “……” 上官珒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问题，直到见她眼底有狡黠的笑意闪过，才知她大约是故意的。 他并不恼，反而认真地为她指路，一字一句，特别缓慢地道：“你往前直走，第三个门廊左拐，再直走，走到底右拐……” 佟冉默默地记下他说的路线，心想，魏家的洗手间可真远。 这时，她听上官珒又补了一句：“你去那里问问，那里人多。” “……” 什么？说了这么多，结果他也不知道？ 耍她玩儿呢！ 佟冉抬眸去瞪他，却见他已经转身走了，那道浅色的身影，远远地隐没在碧绿的修竹之后。 第六章 三请樊梨花 上官珒走出魏家。 费海等在车边，见老板出来，忙迎上去替他接过臂弯里的大衣，然后快步折回来拉开车门。 上官珒扫了一眼空空的车厢，问：“人呢？” “上官小姐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就走了。” 上官珒拧了下眉，他正准备掏手机，兜里的手机倒先响了。 他顺势接起电话，坐上了车。 费海关起车门，回到驾驶座上，扣安全带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瞅了一眼上官珒。上官珒揉着太阳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已颇为不耐。 这个电话，从头到尾，他只是听，一言不发。 末了，他收起手机，对费海说：“回随园。” “是。” 随园是上官老太太田珺住的地方，从老太太决定搬来这里之初，上官珒就在隔壁买下了一栋别墅。别墅不大，至少在他众多的房产中并无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安了家。 只因为，老太太在这里。 a市人人都知道，上官珒敬爱他的祖母，胜于一切。 车子在随园门口停下，上官珒下车之前，正了正西装的门襟，就在那一瞬，费海看到了他衬衫里头那抹妖娆的红，费海想要提醒，上官珒已经下车大步走进了随园。 屋内，老太太田珺正栖在客厅的贵妃榻上，手边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唱着《三请樊梨花》。 上官珒进门的时候，正好踩着那句“樊梨花守寒江统领三军，守边关保中原时刻在心”，他笑着走到老太太身边，抄起收音机调低了音量。 “我奶奶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笼盖四野的豪情？”他问。 老太太正听得出神，冷不丁被他一扰，惊得颤了颤。 “你怎么来了？魏家去过了？” “去过了，顺道来提醒您，别忘了吃药。”上官珒低头看着老太太，把收音机放回原位。 “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情，非得跑一趟？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来看看您不好？我昨晚有个应酬，所以没过来。” “费海和我说了。”老太太握住上官珒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忙你的就好，别总惦着我，我一时死不了……” “奶奶！” 上官珒厉声，老太太倒是笑了。 “你坐，我让人给你泡杯茶，别一来就着急上火。”老太太说着起身，忽的瞥见上官珒敞开的西装里头似乎藏了什么，她伸手轻轻一掀，一个火红的、精致的唇印落进了眼帘，“这……” 上官珒低头，眼睛被那道红刺了一下，脑海里本能地闪过一个名字。 佟冉。 是了，今天除了她，没人有机会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 “你交女朋友了？”老太太从错愕到欣喜不过几秒之间，“做寿那天我还和你婶婶念叨着希望你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让我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你有个家，没想到真让我念着了！” “是。”上官珒拨了一下祖母额角的银丝，“改日带回来让你见见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啊！”老太太满脸期待，“那女孩子是做什么的？” “等我带来，您就知道了。” 第七章 闯祸 佟冉在台上，边唱边舞，热血澎湃，激昂万丈。 “梁山草寇太狂妄，坏我喜庆事一桩，三娘我武艺精熟胆更壮，岂忍看郎君平白遭祸殃，此去定扫贼兵将，回庄再做新嫁娘……” 台下众人，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根本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她憋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自己的表演都没有被尊重，剧院里另外两位和她搭戏的演员应该也是有了同样的感受，唱词几次在错误的边缘徘徊……这真真是她唱过最煎熬的一场戏了。 下了台，他们回到那个逼仄的小房间。 “这魏家人，哪一个也不像是爱听戏的人，刚才我在台上唱得那么卖力，下边多少人在玩手机？他们有钱人到底怎么想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花钱给自己找罪受？”尚小眉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可能就是单纯为了看样学样吧，要不怎么说上官家是a市名门的风向标呢。”苏瑶说。 佟冉走进屋里，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宽慰道：“算了，这一趟，就只当是来赚钱的吧。谁在外头工作，不得受点气。” “冉冉说得对。”卞廷川看着佟冉，还想再补充点什么，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乎同时，魏家管家的身影猛地跃进来。 “怎么了？”佟冉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今天刚学的那句“急着投胎”到嘴边又收住了。 “你们……你们带来的那个傻子……” 众人提气，下意识地回头去找叶三平，这才发现，三平并不在屋里。 “他……他闯祸了！”管家气喘吁吁的，表情嫌恶，“他丫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把我们魏二少给打了！” 话落，前院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卞廷川飞快地跑出门去，佟冉紧随其后，屋里其他几个女人都吓傻了，推推搡搡，也跟着一道往前院跑。 前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叶三平被两个魁梧大汉压制在地上，脸上布了几块淤青，手脚皆不能动弹，他正哭丧着脸，没叫爹没叫妈，嘴里喊得是“冉冉姐姐”。 佟冉见三平这样，心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她声音洪亮，在乱糟糟的现场刷足了存在感。 “怎么回事？”之前客客气气来剧院邀戏的魏明涛已经彻底换了嘴脸，“这傻子他把我弟弟给打了！你看看地上这花瓶，裂我弟弟脑袋上了！我告诉你们，要是我们家弟弟出点什么事儿，你们整个剧团都得陪葬！” 魏明涛的声势把所有人都唬住了，就连素来沉稳的卞廷川，也一时没了章法。 佟冉倒是不怕，她走到叶三平面前，半蹲下来，抚了抚叶三平的脑袋。 “三平，你别怕，告诉我，你为什么打人？” 三平呜咽半天，断断续续地道：“他……骂人……骂大家……踢我……吐我口水……不礼貌不礼貌！” “喂！小傻子！说谁骂人呢！”躺在担架上捂着脑袋的魏明阳轻嗤，“我说错了吗？你们云和剧院不就是孤儿和傻子的配置吗？” 第八章 丑角 “孤儿”两个字，像群飞的镖，一下扎了在场所有云和人的心。 佟冉的暴脾气上来，恨不能再抄起一个花瓶朝那张嚣张的脸砸过去，可惜，她来不及有所动作，医护人员已经把担架抬走了。 地上的叶三平也很快被擒了起来。 “送警察局。”魏明涛冷冷发话。 “等等！”佟冉想制止，却被那魁梧大汉一把推了回来。 她后退了几步，被卞廷川揽腰扶稳了。 “魏先生！”卞廷川开口，“今天是你祖母大寿，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是不是不太好？你放心，三平做错的事情我们会负责到底，我们道歉，我们承担医药费，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们魏家会差你们这点医药费？”魏明涛软硬不吃，“你也说了，今天是我祖母大寿，这么好的日子，你们竟然让我弟弟见血，我怎么的也得让你们这位小兄弟付出点代价，不然，他还以为这世道痴傻是免死金牌呢。” 魏明涛使了个眼色，叶三平就被推上了车。 一场闹剧，从魏家演到了警察局。 灯火通明的警察大厅，佟冉他们一行人带妆穿梭其中，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值班民警时不时抬眸瞄一眼，却始终无法将他们分辨清楚。 卞应宗和沈素玲也闻讯赶了来，服软、求情、讨饶……可魏家人死咬着不愿放，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这可怎么办呀？”沈素玲急得直抹眼泪，“三平从小没有离开过我们，让他一个人去关着会出事的。” 沈素玲话刚说完，就见两个民警飞快地冲进审讯室。 “控制起来！控制起来！”其中一个民警大叫着。 众人回头，从敞开的门缝中看到叶三平正在撞墙。 “三平！”沈素玲尖叫。 叶三平已经被警察按倒在桌案上了，他听到声音，呆滞地朝他们看过来，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玲姨……” 审讯室的门关上了。 沈素玲眼泪掉得更揪心了。 叶三平是云和剧院创始人叶鸣阑之子，生来痴傻，叶鸣阑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所以，他将叶三平托付给了最信赖的卞应宗和沈素玲照顾。这些年，卞应宗和沈素玲两人都视叶三平如己出，他们将叶三平养在云和剧院的孩子堆里，耐心地教他读书认字和唱戏，叶三平虽然不像正常人那样聪明，但上了戏台扮起丑角也算自成风格，而且，他平日里乖巧懂事，从未做过这般让人担心的事情。 “明天去请个律师吧。”卞应宗说，“既然不能和解，那就只能打官司了。” “那他今晚不是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沈素玲不忍。 “让他留。我们对他再好，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他的身边，这次的事情，就当给他一个教训。”卞应宗冷着脸说完，扫了一圈卞廷川他们，“你们也一个个都记住了，要以此为戒，日后去外头唱戏，一定要谨言慎行。” “是，师傅。” 第九章 孤儿班 佟冉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到叶三平软糯糯地喊她“冉冉姐姐”，那声音，带着无助和恐惧，让她无法入眠。 一旁的苏瑶和尚小眉鼾声微微，夜变得更加寂静和漫长。 佟冉下了床，轻轻走出房间。 大厅里亮着灯，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佟冉走近了，才看清屋里的人是卞应宗。 “师傅，这么晚还没有睡？” 卞应宗侧了侧身：“你怎么也没睡？” “我担心三平，睡不着。” 卞应宗沉了口气，将手里的相框放回原位。 相框里镶嵌的是一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中，卞应宗、叶鸣阑和沈素玲三人还很年轻，而在他们身边排排站立的佟冉他们，也一个比一个稚嫩。 “师傅……” “冉冉，知道剧院为什么取名叫云和吗？” “听玲姨说过。” 云和云和，一朵朵流云聚和的地方。 附近爱听戏的老一辈都知道，云和剧院是个孤儿班。当年，是叶鸣阑和卞应宗破除万难，将佟冉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带到一起，教他们唱戏学艺，教他们为人处世。 “这名字，是你叶师叔取的。他在的时候，对你们是既严厉，又疼惜。”卞应宗的手指温柔地拂过照片上那一张张小脸，“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你们都不需要他担心了，唯有三平……” 佟冉眼眶一润，卞应宗嘴上说要给叶三平一个教训，让他长点记性，可心里到底是放不下他的。 “师傅，三平会没事的。” 卞应宗点点头：“嗯，你早点休息吧。” “您也是。” 佟冉后半夜总算睡着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她就和卞应宗他们赶去警局。 叶三平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棘手。当天夜里，医院开出了魏明阳脑震荡的证明，这张证明，让魏家更为光火，他们甚至扬言要让叶三平将牢底坐穿。 魏家在a市权势滔天，除了警方有所忌惮，律师更是闻风丧胆，不愿出面，他们都怕得罪了魏家之后，会保不住手上的饭碗。 卞应宗连日东奔西走，几乎把自己能用的人脉都用到了，可依然无果。平日里人人敬他的那一声“大师”，在关键时刻毫无用处。 云和剧院，气氛日渐低迷，虽然戏照常唱，可院里再没有了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挂心着叶三平的事情。 费海还是每天来，他似乎也看出了剧院出事，按捺了几日后，他终于忍不住向佟冉打听。 “佟小姐，最近剧院怎么气氛怪怪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佟冉本就看费海碍眼，这个糟心时刻，越看越碍眼。 “费特助，能不能麻烦你别来烦我了？”佟冉没好气地说，“出事也不用你管。” “别这样佟小姐，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这事你帮不上什么忙。” 费海想了想：“那上官先生呢？他肯定能帮上忙。在a市，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上官珒？ 佟冉一时如醍醐灌顶。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第十章 名片 费海走的时候，留下了上官珒的名片。 这张名片，其实费海从最初就想给佟冉的，可是她一直推拒不愿收，今天突然转性收下，对费海来说，就像一个拖了很久的浩大工程，终于有了动工的迹象，简直让人喜出望外。 佟冉拿了名片，犹豫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叶三平又出事了，他在警察局的监禁室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差点丢了性命。佟冉闻讯之后，不敢再犹豫，拿上名片就直奔上官集团。 上官集团位于a市市中心，最顶级的地段，寸土寸金。整个大厦设计别致，安保严密，佟冉光进去就费了不少工夫，好在，有上官珒的名片傍身，没人敢太为难她。 接待佟冉的，是一位高马尾，a4腰，穿着香奈儿最新款套装的女人，她叫amy。 “要见上官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 “你不是有他名片？怎么不打电话？” “打了……没人接。” amy嘴角浅浅一扬，显然是预料到了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我也很为难。今天上官先生行程很满，未必有时间见你。” “我可以等。” “那你就在大厅里等着吧。不过，可别乱跑影响其他人的工作。” amy神色倨傲，说完，扭着腰肢就走。 佟冉盯着她的背影，也不计较人家怠慢，毕竟，在眼前这个精致考究的世界，她大卫衣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样子，的确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闯进来的。 她坐在沙发上，眼前人来人往，时间也在慢慢流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佟冉感觉自己肚子都饿了，可上官珒却还是没有出现。amy坐在前台，时不时瞧她一眼，不知是防她还是惊诧她的耐心。 天将黑不黑的时候，电梯那边终于出现了上官珒的身影。 他被几个人簇拥着，西装的颜色与其他人一样都是黑，可偏就最惹眼。 大厅里的员工们因为上官珒的忽然出现都正襟危坐起来，前台的amy和另一个女人更是直接起立，保持一样的姿势，面朝着上官珒一行人微笑目送。 佟冉眼见上官珒要走，而amy丝毫没有要提醒他有人在等的意思，赶忙一个箭步绕过大厅里的巨型盆栽，朝上官珒飞奔过去。 “上官珒！” 也许是她来势太凶，让人误以为她要对上官珒图谋不轨，上官珒身后的保镖快速拦过来，扬手欲擒佟冉。 佟冉从小习武练功，身手也不差，保镖低估了她的实力，来回三招都被她完美避过去不说，还反被她踢了一脚。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壮实的保镖自尊心受挫，发了狠地来勾佟冉的脖子，眼见佟冉将要失守，一旁的上官珒忽然一把将佟冉扯到了身后。 “李虎！”他喝了保镖一声。 李虎扑了个空，险险立定，满脸错愕。 上官珒紧握着佟冉的手腕，对着李虎微扬了下唇，“你这本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虎羞愧垂头，但也庆幸没有伤到佟冉，毕竟，看眼前的架势，这女人和老板的关系并不简单。 第十一章 吃货 佟冉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那寸皮肤快烧起来了，上官珒手心里的温度带着攻击性，和卞廷川那暖融融的触感完全不一样，她赶紧挣开了。 amy隔着盆栽，隐约只看到佟冉和上官珒的私人保镖李虎起了冲突，吓得失了仪态，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上官先生，抱歉，我不该让这个疯女人进来的，她……” “佟小姐是我的客人。”上官珒打断了amy的话。 “客……客人吗？”amy结结巴巴，她看向佟冉，“可……可是，她没有预约。” 上官珒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amy，眼神中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 “是，我记住了。”amy立马收敛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转头对佟冉诚恳道歉，“佟小姐，抱歉，是我有眼无珠，让您等了这么久，还有，我刚才措辞过于无礼，也很抱歉。” 这变脸速度太快，佟冉难以招架，她只能干笑了两声。 上官珒对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得令散开。空阔的大厅，瞬间只剩下了佟冉和上官珒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佟冉搓着手，刚才高喊“上官珒”的气势在他此时清冷的注视下偃旗息鼓。 “上官先生……” “怎么改口了？” “我……”佟冉心一横，“上官珒，是你说的，只要我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你。” 她的语速很快，有种越想遮掩紧张的情绪越是露馅的窘迫。 “改变主意了？” “嗯。” “上去说。” 上官珒往电梯口走，佟冉快步跟上。电梯门正好打开，两人走进去。 轿厢通明，上官珒的手指刚按在“6”字上，佟冉的肚子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恰好被上官珒听到。 他抬眸。 佟冉连忙摇头否认：“我不饿。” “那么，刚才是我的肚子在叫？”他拦住了将要关上的电梯门。 “……” “走，先去吃饭。” 佟冉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单独吃饭，奈何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一声。 唉，食欲拖人后腿。 上官珒的车就停在大门口，黑色的迈巴赫，与主人一样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上官珒提前走到车边，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这种事，一般都是别人替他做，可此时，他做来也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绅士风度。 佟冉坐进车里，车厢内干净得让人局促，她系好安全带后悄悄翘了一下自己的鞋底，低头检查了一遍，生怕踩脏了车地毯，等她做完这个动作，一转头，发现上官珒正看着她。 佟冉强掩尴尬，欲盖弥彰道：“你的车真干净。” 上官珒没接这句话，他发动了车子。 窗外街景不断地往后倒退，迈巴赫缓缓融入夜色。 车厢里一片安谧，佟冉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忽听上官珒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 “没有随便。” “你决定吧？” “有没有忌口？” “没有忌口，我什么都能吃。” 上官珒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佟冉没有说谎，她是云和剧院出了名的“吃货”，而且是杂食向吃货，基本上好吃的她都吃。 “好。” 第十二章 不帮忙，只交易 上官珒最后将车停在了一家名叫“沙戒”的餐厅前。 什么？沙拉？这大哥竟然带她来吃草？虽然她不挑食，但是，她最爱的还是肉啊！佟冉内心一万个拒绝，不过想想，这会儿也不是计较吃的时候。 上官珒一路将她领进了二楼的包厢，看起来熟门熟路。落座时，佟冉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在维多利亚赴约的场景，这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当时她只觉得上官珒的提议太疯狂，可现在，她竟疯狂地要答应。 点完餐，上官珒并不着急切入正题，他懒懒地晃着高脚杯中的清水，等着佟冉先开口。 佟冉内心挣扎万分，她既怕自己说出来意后上官珒一口答应，又怕他不答应。犹豫的过程中，她的手机震了震。 是卞廷川的信息，问她在哪儿。 佟冉低头盯着卞廷川的头像，仿佛看到了他站在面前冲自己温和而笑的模样，她的内心猛地腾起一阵难过。 如果，她今日在这里做了决定，那么，她和卞廷川……她不敢想。 “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上官珒冷不丁地出声。 “上官先生，我……其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直说。” 佟冉把叶三平和魏家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上官珒的表情，试图从中得到什么讯息，然而，上官珒滴水不漏。 “我想请你帮忙救救三平，三平从小痴傻，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再遭受这无妄的牢狱之灾，我怕他连活都活不下去。” 佟冉言辞恳切，她希望上官珒能对可怜的三平动一动恻隐之心，可偏偏，上官珒毫无反应。 “佟小姐，抱歉，我不帮忙，我只交易。” 佟冉紧抿住唇。 眼前的上官珒，与初见时一样，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风度，好像很容易靠近，好像充满温情，但实则，他最本色的形象还是商人，利己与精明刻在骨子里，根本不可能会为谁而改变。 “除了嫁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和云和剧院都会想办法给你。” “除了妻子，我什么都不缺。” “那为什么是我？”佟冉不解极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刀马旦，不是名角，不是美女，根本配不上你。” 上官珒微扬起嘴角，他打量着佟冉，不知她是对自己的颜值还是“美女”这个词有所误解。 她是很美的，尤其是那双眸子，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而美而不自知，又是另一种美。 “佟小姐，你来找我，想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上官珒搁落手中的高脚杯，杯底发出一声脆响，“我没有时间再等你考虑，成与不成，你今天直接给我答案。” “你想怎么样？”佟冉问。 “救人可以，但你必须与我领证同居。” 第十三章 婚前合约 佟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的，桌前起身的时候，她感觉双腿软得像是连练了三天功。 上官珒走在她身侧，一言不发，从她轻声地应下那个“好”字之后，整个过程，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佟冉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或许也不是个愉快的决定。 她便更好奇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娶她？ 费海等在大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立在一辆白色的奔驰前，看到佟冉出来，已经早早替她拉开了车门。 佟冉转头去看上官珒，他正看表，余光感觉到她的注视，遂开口：“费海送你回去，接下来的具体安排他会告诉你，我还有事得先走。” “好。” 上官珒解锁了迈巴赫，大步走到车边拉门上了车。车子很快动起来，经过佟冉身边时，驾驶座的车窗落下了半截。 “佟小姐，再见。”上官珒对她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礼貌疏离。 随即，车窗合上，他的眉眼隐匿进墨色里。 迈巴赫在明亮的路灯下好似发光的宝石，渐行渐远。佟冉心里暗自嘀咕着，她根本不想再见。 然而，再见已经是定局。 “佟小姐，上车吧。”费海在旁提醒。 佟冉收回目光，看向费海，费海一本正经的，与先前总是笑嘻嘻的样子判若两人。大概，连他也明白，过了今晚，一切都变了。 奔驰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文件袋。费海上车就把文件袋递给了佟冉。 “佟小姐，这是上官先生交代的婚前合约。” 佟冉接过来，文件袋没什么分量，可她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车厢幽暗，并不适合阅读，佟冉也无意马上打开，直到费海又催促了声：“佟小姐，看看吧，有什么疑问告诉我，我可以反馈给上官先生。” 她应了声，打开了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张纸，所谓合约的条款也远比佟冉想象得要简洁，概括起来就四个中心点，领证日期，同居地点，合约期限，对外保密此合约的存在。 两年。 佟冉盯着合约期限那一栏，脑海里使劲换算着两年是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多少秒……可惜，她脑力有限，算不出来。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两年好长。 费海在后视镜里瞥见她一动不动的，有些担心。 “佟小姐？” “嗯。” “有什么疑问吗？” 佟冉摇摇头。她真正的疑问，并不在这份合约里，而她真正的疑问，上官珒也还没有回答她。 费海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专注地开车。 没一会儿，云和剧院出现在了视线里，佟冉想着自己今天一天行踪不明已经很怪异了，如果再让人看到她被费海送回来，那就真的难以解释了。 “费海。靠边停车，我自己走过去。”佟冉说。 “还有一个红绿灯呢，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 费海见她如此坚决，没有强求，他将车靠边停下。 佟冉推开门，要下车时，又不放心地补一句：“费海，麻烦你转告上官先生，叶三平的事情请他务必上心。” “好。” 第十四章 调整作息 云和剧院。 佟冉一进门，就看到卞廷川他们一大群人围坐在院子里，不知在商量什么。苏瑶最先看到佟冉，她朝她扬了扬手。 卞廷川紧接着朝她看过来。 “冉冉。你今天去哪里了？”卞廷川问。 “我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 “我的信息没看到吗？” “看到了，不好意思，我忘了回。” 卞廷川静默地看着她，眼神一如往昔，可佟冉却心虚地觉得他的目光里有探寻。她想转身走，又被苏瑶叫住。 “冉冉姐，我们今天去看三平了。本来想叫你一起的，但你一天不见人影，师兄都着急了。”苏瑶说。 “三平怎么样？” “撞伤了脑袋，现在在医院，不过已经没有了大碍。” 佟冉点点头，只要叶三平没事，熬过这一两天，上官珒应该能把他救出来。想起上官珒，她很自然地想起刚才他坐在对面认真吃草的样子，那种淡漠的优雅，让她的脑袋一阵晕眩。 “我有点累，去休息了。”佟冉对众人说。 没人应声。 她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平时看着挺疼三平的，真出事了也不过就这样。” 佟冉的脚步顿了顿，想回头争辩一句，又觉得没必要。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的情绪都像绷紧的弦，稍一扯就断了，若再生出其他事端，云和将更不太平。 她疾步回房，将那纸合约藏到了床单下，洗完澡倒头就睡。她很久没有做梦了，今日却忽然坠入深长的梦中，她梦到了母亲，那个窈窕的身影，遥遥相立，静默不语。她知道，母亲或许是在怪她，怪她就这么草率地把自己嫁了…… 佟冉被手机的闹铃震醒。 她翻了个身，解锁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有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响铃十五秒。之后，那个号码还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上官珒。” 佟冉睁着惺忪地睡眼，看清“上官珒”三个字时猛地跳起来。 她手忙脚乱下床，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将电话拨回去，电话只响了三五秒，那头就有人接了起来。 “嗯？”上官珒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不设防的慵懒，好像是在睡觉。 佟冉默念一声不好。 完了完了！她忘了现在是凌晨五点三十分，她是要起床练功才定了这么早的闹钟，而这个点，一般正常人都还在睡觉。 她正思忖如何开口，又听那边喊出她的名字。 “佟冉？” 这是上官珒第一次对她直呼其名，意外比“佟小姐”动听。 “是我。” “有事？” “我看到你给我打电话了。” “那是昨晚的电话。”他言下之意大约是，昨晚的电话，这个点回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佟冉自知不对，一时没吱声。 “你平时都是这个点醒？”上官珒又问。 “是的。我要练功。” 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清醒了很多：“看来以后我得调整作息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 佟冉回味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脸颊莫名发烫。 她又想到了他说的同居，以后，她真的要和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睡一起吗？ 第十五章 二十年 佟冉挂了电话，回房穿好衣服。 院子里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吊嗓的声音远远近近，不绝于耳。她拿了红缨枪，原是想去北门练功的，可去了那边，又觉得提不起劲儿，于是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轮朝阳在东方升起。 天刚一亮，卞应宗就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说是魏家不打算追究叶三平的责任了，让他们随时可以去医院把人接回家。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整个云和剧院上下都喜出望外。 佟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想，上官珒昨天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想说这件事，他的办事效率，可真够迅速的。 卞应宗下午就让人去医院把叶三平接回了剧院，叶三平伤未痊愈，精神状态不佳，其实医生并不建议这么快出院，但卞应宗了解叶三平，他在陌生的环境不自在，回剧院养伤更适合他。 果然，叶三平一回到剧院，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身上的病气也去了一半。 晚上，沈素玲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叶三平回家，大家围坐在一起，愈发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热闹。 “也不知道魏家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苏瑶说，“之前看他们的样子，还以为会和我们死磕到底呢。” “就是，想不通。”尚小眉也在旁接腔。 “难道是良心发现？” “他们要是有良心，一开始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沈素玲把盘子重重地摆上桌，瞥一眼头上缠着白纱的叶三平，“看看我们三平，都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无声，纷纷看向三平，满眼心疼。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人回来了就好。”卞应宗抿一口杯中的茶，声音平静，“我们就当是上天护佑。” 佟冉抿紧唇，轻轻垂了一下头。 魏家蛮横，比起敬畏神明，他们更敬畏的是权势。所以这次，才不是什么上天护佑，而是上官珒护佑。 现在，叶三平的事情是解决了，但她却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合同上领证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她注定是上官珒砧板上的鱼肉。 佟冉正胡思乱想，面前的碗里忽然多了一块糖醋排骨。 她抬起头，看到卞廷川的筷尖又送过来一个鸡腿。 “想什么想的菜都不吃？”他温柔地看着她。 佟冉夹起排骨，放到嘴里，任由那酸酸甜甜的感觉占据味蕾，良久，她才开口：“我在想，我们认识多久了。” “二十年。”卞廷川脱口而出，说完，旋即又笑了，“我还记得呢，你来的那天穿了嫩绿的裙子，像棵刚冒芽的小草，眼神挺精神的，就是头发乱糟糟的。” 佟冉也记得那一幕，永远记得。 那时她母亲刚去世，没人给她扎头发，她就像个小梅超风一样，整日披头散发，走哪儿都遭人嫌。 她以为卞廷川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可是他却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这一晃儿，都过去二十年了。 “廷川哥哥，二十年那么快，两年也不会太久，对不对？”她轻声问。 “你说什么？”卞廷川没听清。 佟冉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我说玲姨的糖排真好吃，我今天能吃两碗饭。” “这么能吃，云和快要养不起你了。”卞廷川嘴上打趣，筷子却又给她夹了两块排骨。 佟冉鼻头一酸，赶紧把脸凑到碗边，掩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廷川哥哥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而她，以后该以什么心态去承受他的这份温柔？ 第十六章 白衬衫 三天后，是合约上领证的日期。 这三天里，上官珒那边安静如鸡，一点动静都没有。佟冉一度以为，他这个大忙人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可惜，她想多了。 领证那天一早，佟冉就收到了费海的短信，费海在短信里详细地提醒了她领证要带的证件，简直一点不给她出错的机会。 佟冉带齐证件，小跑穿过院子，一打开门就看到那天送她回来的白色奔驰停在门口。她怕被剧院的其他人撞见，赶忙绕到副驾驶，拉门上车，一气呵成。 “快走！” “证件都带了？”驾驶座上传来的并不是费海的声音。 佟冉一怔，倏然转头。 手边咫尺，上官珒正看着她。 佟冉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退，肩胛骨撞到了窗玻璃，一阵冰凉的疼痛。 “怎么是你？” “你期待的不是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证件都带齐了？” 佟冉点点头，刚准备扣安全带，云和剧院的门忽然打开了，门后，沈素玲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走出来。 佟冉瞥见沈素玲的瞬间，快速地猫腰，胸口贴向大腿，整个人折叠到一处。 “快走快走。”她一边躲进沈素玲的视线盲区，一边催促着上官珒。 上官珒不疾不徐地发动车子。 “你是要去做贼？” “不是去做贼，但也不是去做雷feng。” 她的言下之意，虽不是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上官珒莫名笑了，这次，笑意润进眼眸，是真的笑了。 车子启动加速，很快离开云和剧院，佟冉确定不会再有熟人看到，她才直起身子，肩胛骨和腰都叠酸了，她在副驾驶座上使劲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上官珒专注开车，余光浅浅地捕捉到她牵动衣角时露出的那半截小蛮腰，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跳了一下。 “安全带。” “哦。” 佟冉扯过安全带，“吧嗒”一声扣好。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神不宁，偏偏，上官珒也没有放点音乐舒缓一下气氛的意思。 片刻后，佟冉轻轻地“喂”了声。 “嗯？” “我们真的要去领证吗？”佟冉问。 “怎么？反悔了？” “我可以反悔吗？” “你觉得呢？”他单手控着方向盘，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把控方向时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他的语气也是。 佟冉抿紧唇，扭头使劲瞅了上官珒一眼。 这一瞅，她才发现上官珒今天的上衣是件雪白的衬衫。她以前一直觉得，卞廷川是这个世界上能把白衬衫穿得最好看的男人，今天却忽然意识到，那个“最”字是她定义得太早太武断了。 若说卞廷川把白衬衫穿出了邻家哥哥的亲和，那么上官珒的气质，则彻底盖过了这份亲和，他轻挽的衣袖，敞开的领口，每一个细节都彰显了一个成熟男人的优雅……甚至，是性感。 佟冉咽了口唾沫，挪开目光。 第十七章 领证 奔驰停在民政局的门口。 佟冉赖在副驾驶座上，紧抓着安全带，不愿下车。 上官珒绕过车头，为她打开车门。 “下车。” “我们真的要领证吗？”佟冉垂死挣扎，“上官珒，你不会后悔吗？在你辉煌的人生履历上多一段失败的婚姻真的没关系吗？” “失败？”他的手扶着车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未尝试，怎么就失败了？” “你不爱我，我不爱你，这样的婚姻，从开始就是失败的呀！” 上官珒黑眸微眯了一下，继而沉默。 佟冉以为他被她说动，正想再加把劲儿，却听他低声道：“下车。” “……” 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办证处意外的冷清，没有其他人。佟冉东张西望，觉得奇怪。 “怎么没人？”她轻声问。 上官珒看了她一眼：“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领证？” 佟冉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想。” “那不就得了。” “你连民政局都能‘清场’？” “不是‘清场’，是借了半小时。” 今天民政局有活动，早前已经发出了通知今天不办证，上官珒特意挑了这个日子，让费海提前打了招呼，开了绿色通道。 佟冉撇了撇嘴，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也好，他考虑得这么周到，她就不用担心消息会泄露了。不然，以上官珒在a市那不输明星的辨识度，光是被拍到个背影，也能霸占娱乐杂志的半边天了。 两人来之前，将领证需要的证件都准备齐全了，唯独还差3张两寸半身免冠彩色合影照片。 局里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领到摄影室，摄影师早已等候在侧。 佟冉看到摄影室喜庆的大红幕布时，忽然意识到上官珒今天为什么穿了白衬衫。她低头看看自己，墨绿色的波点t，往那一站，就是典型的“红配绿赛狗屁”了。 “我今天衣服没穿对，要不改天来拍吧？”佟冉终于抓到了费海短信里的漏洞，兴奋地提议。 可话音刚落，摄影师就捧出了一件全新的未拆封的女士白衬衫，衬衫领子上有浅浅的压纹，看起来质感很好，而且，这件衬衫与上官珒身上那件明显是情侣款。 “上官先生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摄影师笑吟吟地道。 佟冉有一种孙行者怎么翻都翻不出如来佛手掌的无奈感，她默默接过衬衫，去更衣室换上。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上官珒已经站在了幕布前，大红的幕布，更衬得他白衣胜雪，只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全然看不到新人领证时的欣喜，佟冉知道，她的眼里也没有。 “来来来，两位新人站到一起。”摄影师是这个房间最兴奋的人。 佟冉闻言，走到上官珒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靠近一点哦，笑一笑。”摄影师比划着，“笑一笑嘛，smile！” 佟冉立在原地，胳膊肘与上官珒虚虚地挨着，僵硬地拉扯出一个笑容。 “两位再靠近一点，新娘笑得自然一点好不好？”摄影师对佟冉的状态不太满意，“上官先生，说点甜言蜜语哄哄你的新娘，让她放松，表情别绷得那么紧嘛。” 甜言蜜语？ 让上官珒给她说甜言蜜语？ 佟冉正觉得难以想象，腰上忽而一紧，上官珒掌心的温度透过纤薄的衬衫熨帖在她的皮肤上，他稍一用力，她就被揽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上依然是那浅淡的如同松柏一样的木香味。 佟冉看着他把头凑近她，浑身鸡皮倒立，她思忖着，上官珒不会真听那摄影师鬼扯，说什么甜言蜜语吧。 结果，就听他低声在她耳边叮咛了句：“配合点，我们只有半小时。” “……” 第十八章 夫妻相 证件照拍了十分钟才拍出摄影师满意的效果。 “好有夫妻相。”摄影师捻着快冲出来的照片，兴奋地递给上官珒看。 上官珒看了一眼，淡淡地应声：“嗯。” 佟冉只当他们一个有意吹捧，一个假意敷衍，可当她接过照片，才发现照片拍得真不错。 上官珒天生上相，随意往那一站，就是画报级别的。而她，不知哪一瞬间松懈，流露出毫无防备的笑意，正好被摄影师捕捉，竟也有不输上官珒的粲然。 关键是，他们鼻翼那一块位置，还真有点相像。 佟冉悄悄看向上官珒，他并未察觉，只是转手将照片交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说了一句：“麻烦。” 结婚证很快就办好了，工作人员将大红的册子分递给他们二人，佟冉一打开就看到了盖着民政局印章的内页，她和上官珒故作温情的笑脸印在上头，像出最滑稽的人间喜剧。 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佟冉攥紧了手里的小册子，一时悲从中来。 “走吧。”上官珒对工作人员道了谢，转头对佟冉道。 佟冉闷声不响地跟着他走到门口。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来时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有了要下雨的迹象。她心头的阴云更加厚重。 “在想什么？”上官珒见她耷拉着嘴角，微微挑了下眉。 “想我守身如玉二十五年，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好惨。” 上官珒笑起来，他从未遇到过一个女人说话如此直来直去。 “你笑什么？”佟冉扭头瞥他，“我知道你也不开心，何必强颜欢笑？” “领证是喜事，我为什么不开心？” “需要保密的喜事，能有多开心？” 上官珒目眺远方，良久无言。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立，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佟冉，明天开始，搬来和我住。” “什么？” “我知道你听清楚了。” “为什么这么快？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她既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云和剧院的人交代，更没有准备好住进一个陌生的房子和一个尚且不了解的男人同居。 “你不需要准备什么。生活用品有人替你准备。” “可是……” “快刀斩乱麻。”上官珒打断她，“越是艰难的决定，越应该速战速决。” “乱麻？”佟冉不解。 “心乱如麻。”他扭头看向她，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守身如玉二十五年，突然要和一个并不算了解的男人同居，换谁都会心乱如麻。” 佟冉：“……” “走，送你回去。”上官珒收起笑容，没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佟冉立在原地，看着他走到车边，一如既往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心绪莫名复杂。 她有时候觉得上官珒很温和，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无情。 “不走？”上官珒蹙眉。 佟冉大步走过去，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故作姿态地抬起下巴：“上官珒，我才没有心乱如麻呢！不就是同居两年嘛！两年之后，我也不过二十七，到时候，我离开你，还是一条妙龄好汉！” 说罢，上车，坐得笔直。 上官珒：“……” 第十九章 春闺梦 佟冉回到云和剧院，下午没有排她的戏，但她还是去了前院，今天有卞廷川的《春闺梦》。 黑漆漆的剧场里，观众稀少，但这并不影响卞廷川的发挥。台上，他娴美柔静，唱腔幽咽婉转，一颦一蹙间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佟冉坐在靠后的位置，遥遥看着台上的卞廷川。某一瞬间，两人的视线遇上，卞廷川眼里光芒微闪，竟走神塌了调。 幸好，这小小的失误除了佟冉没有其他观众发现。 之后，卞廷川越唱状态越好，而佟冉，却越听越心不在焉。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反复复思量的，还是该怎么和剧院的人交代。 佟冉五岁来到云和，从此之后，剧院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师傅卞应宗、师兄卞廷川还有沈素玲、叶三平、苏瑶、尚小眉……这些都是她从未离开过的家人，一想到以后不能和他们一起吃住，一起练功，她心底的愁绪就浓得化也化不开。 《春闺梦》在稀稀落落地叫好声中收尾。 卞廷川下了戏台，从台柱后头绕了一圈，带妆走向了观众席。 观众席的观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佟冉正要起身，她前排的位置有个女人先站了起来。女人身穿红色旗袍，腰肢纤瘦，卷发束在脑后，靓丽又性感。 又是这个旗袍女，她又来了。 卞廷川却仿佛没看到，他直接越过女人，走到了佟冉的面前。 “冉冉。你今天又去哪儿了？”卞廷川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担心。 佟冉并不打算回答，于是她扯开话题：“廷川哥哥，那个女人又来了呢。” “不用管她。” “你怎么这样？现在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了，再不好好维系戏迷，到时候人都跑光了，你唱戏给谁听？” “你想我怎么维系？” 佟冉扬手，捻住卞廷川纤秀的下巴，佯装调戏：“需要的时候，可以出卖一下色相。” 她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卞廷川瞬间变了脸，他抓起佟冉的手腕，径直往后院走。 佟冉踉跄了两步，心虚地往回望，这一望，正好撞上旗袍女审度的目光，这是佟冉第一次看清旗袍女的正面，她化了很浓的妆，但浓妆也盖不住她的漂亮，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透亮，性感，还有闪着若有似无的危险。 来者不善。 佟冉心下一沉，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她被卞廷川拉进了院子。 “廷川哥哥，你怎么了？我开玩笑的。”佟冉忙解释。 “这种玩笑，以后不许乱开。”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嘛！”她撒起娇来。 卞廷川松开了她的手，眉头也情不自禁地松了：“今天去哪儿了？” “我去处理了一点事情，等下吃饭的时候再说好吗？”佟冉捂住小腹的位置，“我都饿扁了，你快去卸妆，卸完妆就可以吃饭了。” 卞廷川一听她喊饿，彻底没了脾气，他抬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宠溺地骂了声“小吃货”，抬步就往化妆间走。 第二十章 亲生父亲 果然，卞廷川一卸完妆，沈素玲就在厨房喊吃饭了。 一桌人很快围坐到一起，叶三平今天刚拆了头上的纱布，人松快了不少，一见佟冉，就追着要和她玩闹，可惜，佟冉实在没有心情。 “怎么了？”卞廷川看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不是饿了吗？” “可能饿过头了吃不下吧。” “真难得，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卞廷川笑。 佟冉看着卞廷川眉眼弯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上官珒那双永远风轻云淡的眸子，想起他对她说，快刀斩乱麻。 是啊，越是困难的决定，越是应该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 “师傅。”佟冉唤了卞应宗一声，“我有事和大家说。” “什么事情，说吧。” “那个……我要搬出去住了。” 桌上一静，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佟冉，目光复杂。 卞应宗最先反应过来，他放下筷子，呷了一口茶：“冉冉，你可是有更好的去处了？” 佟冉没料到，卞应宗会理解岔了。不过，也是，这些年云和剧院发展大不如前，剧院的演员们工资低廉，人心飘摇，戏骨出走早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卞应宗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不是的师傅，我只是不住这里，戏我还是会回来唱的。” “那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搬去哪里？”卞廷川追问。 佟冉低头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是我私人的原因，能不说吗？” 卞廷川眸色略暗，表情不太好看，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 “是他又来找你了吗？”一旁的沈素玲忽然开口。 众人皆怔，不知道沈素玲口中的“他”是指谁，佟冉也是一头雾水。 “我早上看到了，你上了他的车。”沈素玲继续说。 佟冉慌张，她早上猫腰躲得那么好，竟然还是被看到了？这下好了，她和上官珒的事情一定瞒不住了。 “我……” “是孙策对不对？”沈素玲看着佟冉。 佟冉握筷的手指一僵。 孙策，她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甚至，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那个人的脸长什么样子。她只记得，他戴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言辞却很锐利，他想带她走，从云和，把她带走…… “奔驰，我记得他上次来找你的时候，开得也是辆白色的奔驰。”沈素玲笃定地说。 佟冉无言。 沈素玲年纪大了，外出演戏坐的都是大巴，平时对车没有什么概念，在她看来，车标和颜色对上，就是同一辆了。 众人见佟冉不说话，以为沈素玲说对了，之前的惊讶和那些无谓的猜忌也消散了。 “冉冉。”卞应宗重新拾起筷子，语气柔和了些，“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人活一世，仇恨可以放下，血脉亲情永远割不断。无论如何，孙策是你的亲生父亲。” 第二十一章 凡事顺着她 佟冉又做了好长一个梦，当她挣扎着醒来，却什么都记不起。她坐在床上呆呆地放空，直到费海打来电话，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佟小姐。我来给你搬行李。”费海在电话那头说。 “不用了，我只有一个行李箱，不用麻烦。” “不麻烦的，我都在云和剧院了。” 佟冉闻言，跳下床，推开窗。窗外，费海立在院子里头，而走廊那厢，苏瑶尚小眉她们正过来，眼看两路人马上要遇上，佟冉赶忙叮嘱费海：“别在人前乱说话。” 费海应声，这话，他来时上官珒也交代过他。看来，这两人，才刚领证，就已经有了夫妻的默契。 佟冉挂了电话，匆匆套上拖鞋走出门。 苏瑶她们看到费海，都围过来打招呼，费海也算剧院的老熟人了，可眼前的几个姑娘卸了妆，他辨不清谁是谁，有些尴尬。 “我早就说过你不像是来看戏的。原来是冉冉姐爸爸派来的人。”苏瑶笑着道。 爸爸？上官珒什么时候成佟冉的爸爸了？ 费海看向佟冉，一脸求解的表情。 佟冉忽视了费海的目光，指了指里屋：“我就一个行李箱，你拿去车上吧，我换个衣服就走。” “好。” 费海进去提了行李箱，行李箱比想象中轻得多，他刚走了两步，就听佟冉又喊他。 “费海，等等，带上这个！” 费海闻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是“哪个”，两米开外一柄红缨枪笔直地朝他飞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在躲与接之间挣扎了片刻，最终扔了行李箱，两手虚虚地接住。 “哎哟！” 还挺沉。 “至于嘛你！”佟冉过去捡起自己的行李箱，好在她的箱子结实，不然非得被费海砸出窟窿来。 “不好意思。”费海挠挠头，“不过佟小姐，你带着这个干什么？” 虽然这红缨枪只是戏台上的道具，但好歹也算个武器，看着还挺危险的。随园那地方，安保严格得很，要把这东西带进去，免不了要被盘问一番。 “我早上要练功的，怎么？总不能让我丢了吃饭的功夫吧！” 费海想了想，不敢忤逆。 毕竟，来时上官珒还交代了：“凡事顺着她，有什么要求都答应。” “好。” 费海拿着行李箱和红缨枪先出去了，佟冉换好衣服，恋恋不舍地在房间又逗留了一会儿，才出门。 苏瑶她们还在院子里，卞廷川和叶三平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几人一齐看着她，叶三平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佟冉，脑袋在她肩膀上乱蹭。 “别走！别走！” 佟冉眼眶发酸，又不想让他们看出端倪，只能强颜欢笑，她摸了摸三平的后脑勺，道：“三平，我明天还来的，我以后每天都会来的。” “我不，我不！”三平死不撒手。 “三平，冉冉姐姐去找她爸爸，这是好事，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放开。”苏瑶伸手来拉叶三平。 叶三平抽泣着，但在听到“爸爸”两个字时，乖乖松了手。 在场除了卞廷川，其他人都是孤儿，大家都太明白了，“爸爸”、“妈妈”这样的词有多珍贵。 佟冉原本并不想骗大家，只是昨天沈素玲闹了乌龙之后，她发现这个理由最能被大家理解，于是，索性顺水推舟默认了。 “我走了。”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卞廷川身上。 卞廷川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冉冉，如果那里住得不开心，随时告诉我，我去接你。” 第二十二章 一冰箱的草 佟冉跟着费海上了车，离开时她没回头，她并不想把搬家搞得像是生离死别，只是抬眸的刹那看到后视镜里卞廷川立在门口久久不动的身影，她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她什么都能舍下，唯独卞廷川，她舍不得。 没关系，她还会回来的，她在心底安慰自己。 费海把车开到随园，果不其然，那柄红缨枪成了进大门的阻碍。费海下车好一阵解释，还搬出了上官珒的名字，才被放行。 这是佟冉第一次来随园，她原以为会是多辉煌的一个富人区，却没想到，随园的建筑风格很低调，远望近观都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素雅。 费海把佟冉送进了门，就准备要走。 “诶诶诶。”佟冉忙叫住他，“费海，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嗯？”费海不解。 “比如我住哪个房间什么的。” “这个我不清楚，上官先生没有交代。” “那他有没有说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下午集团那边有国外的客户过来考察，上官先生要亲自陪同，具体结束的时间不确定。” “……” 费海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佟冉一个人，虽然没有人盯着，可佟冉依旧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这屋里好像有上官珒遗留的气场，无色无形却特别压人。 她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想看会儿电视打发时间，可那电视机和遥控器都太过高级，她不会使。茶几上倒是有杂志，但她翻了几本，都是财经类的，她不感兴趣。她只能掏出手机，开始听戏……整个下午就在这一隅沙发上过去了。 天刚一暗，佟冉就饿了。 她原本不打算在上官珒回来之前在他家没礼貌地乱走动，可实在架不住“咕噜噜”的肚子，只能去了厨房。 厨房大而整洁，与客厅一样处处透着主人不凡的品味。 佟冉去开冰箱，她做好了冰箱里空无一物的心理准备，可一打开，还是傻眼了。 一冰箱的草！ 一冰箱的草！ 一冰箱的草！ 罗马生菜、苦苣、紫甘蓝、菠菜、小番茄、玉米、花椰菜、黄瓜、薄荷叶、圆白菜……上官珒这人，去外面餐厅吃草，在家还吃草，他到底对肉有什么偏见？ 佟冉绝望地关上了冰箱，虽然冰箱里还有水果和牛奶，但是，这些东西此时根本不能慰藉她空荡荡的肚子和受到冲击的灵魂。难道以后她不仅要和上官珒住在一个房子里，还要和他一起吃草吗？ 不！不！不！ 她内心一万个拒绝！ 佟冉在其他柜子里翻找起来，她想着，没有肉有泡面也是好的啊，香喷喷的泡面上卧个鸡蛋，那也是人间美味啊。 当然，在上官珒的厨房，泡面是不可能有的。 佟冉在厨房呆立了片刻，肚子叫得愈发大声了。 她没法子，只能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给自己叫了份外卖。 第二十三章 麻辣香锅 上官珒立在电梯里，费海进来，替他按了楼层，接着退到他的身后。 电梯门合上，镜面里，上官珒的身影被一条线切做两半，他脸色不太好，两边的眉头都蹙着。 费海不敢多话，他听说了，今天的客人很难缠，上官珒被磨了一天，想必耐心早已告罄。 楼层数字往上跳着，轿厢里气压却越来越低。 “她怎么样？”上官珒忽然开口。 费海默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老板口中的“她”是指谁。 “佟小姐一直在等你回去。” 上官珒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盘，身后的费海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扬了下嘴角。 “笑什么？”上官珒正好从镜面里瞧见。 费海忙恢复正色：“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刚才保安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拦下了一份可疑的外卖，他们怕有猫腻，让我向你确认一下。” “外卖？” 费海见上官珒有兴趣的样子，顿时来劲了。 “是的，好大一份呢。”费海边说边掏出手机，保安他们以前从没遇到过往上官珒家送的外卖，他们觉得奇怪，还特地拍了下来发给费海。 上官珒侧头，看着费海点开一张图，献宝似的递过来给他看，图中，是一份红彤彤的麻辣香锅，还有一张长长的外卖单，五花肉、虾、鱼丸、毛肚、鸭肠、土豆、金针菇、藕片……备注里还着重加了三个字“要够辣”。 “我打电话和佟小姐确认过了，是她点的。”费海话中带笑，但这种笑毫无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可爱。 上官珒仔细看了一眼图片，没说话。 费海见老板没什么反应，讪讪收回手机，但心底还是觉得好笑，他跟在上官珒身边很多年了，对上官珒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这些年，老板在锻炼和饮食方面自律到令人发指，尤其是饮食这块，他聘请了专业的营养师为他搭配食谱，健康清淡、少油少盐少糖是他的原则，而这位佟小姐，油腻重口，似乎是另一个极端，看来，以后家里是免不了一番激战了。 上官珒回到办公室，处理了两封急邮，关电脑的时候，那份火辣辣的外卖又在眼前冒出来，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沙戒”佟冉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原以为她只是不想嫁给他，现在才恍然，或许她的不快里还有一个原因，吃。 他微扬了下唇，拿起车钥匙下楼。 上官珒回到家已经晚了，他一进门就感觉到室内的温度不太寻常，转头才发现，两边的窗户都开着，凉风正来回穿梭。 挺好，吃完麻辣香锅还知道散一散味道。 上官珒往里走，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沙发处。沙发上，佟冉侧躺着，一头乌发散在脑后，灯光下盈盈好似镀了层微光，她怀里搂着一个抱枕，双目紧闭，睡得正香。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渐渐放轻…… 第二十四章 牡丹花下死 佟冉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上官珒家的沙发很软很适合睡觉，只是睡着睡着有些冷，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想再捞一个抱枕御御寒，哪知眼缝开合间却见有一道影子正朝自己“压”过来。 她一惊，立马起身翻过沙发，快速地抄起搁在一旁的红缨枪，笔直地朝那影子挥过去，因为刚醒，她的动作并不利索，可尽管如此，对面的人还是没躲过去，或者说，压根没躲。 “怎么？第一天来就要杀人？”上官珒低头，他的白衬衫被她的红缨枪挑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幸而，刀口不利，要不然，他还真得见点血。 佟冉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清楚来人是上官珒。 “是你啊！” “这是我家，不是我还能是谁？” 佟冉抿了下唇，正欲解锁这对峙的场面，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刚才靠过来想干嘛？” “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告诉你上官珒，你可别对我图谋不轨！” 上官珒扬起一抹微笑，提醒她：“佟冉，我们现在是夫妻。” “夫妻又怎么样？”佟冉绷着脸，“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你忘了吗？我是迫于现实的无奈，被逼的！反正，领证同居我已经做到了，但我也有我的条件，在这里，我要一个人一个房间一个人睡，上官珒，你若敢上我的床，我就和你拼了！” 上官珒看着她，她也倔强回望着他，火红的缨穗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着，像极了她眼底毫无分量的威胁。 “呵。”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微撩了一下缨穗，忽然握紧了红缨枪的枪头，用力一扯。佟冉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牵引，往前跌了几步，一下撞在他的胸口。 红缨枪落地，他在她耳边低喃：“佟冉，听过那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暧昧的距离，交织的呼吸，性感的嗓音……佟冉的脸瞬间烫了。 她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用力推开了他：“你无耻！” “别给我立人设。”上官珒松了松脖子，“万一我对这个人设产生了兴趣，你会很麻烦的。” “你敢！” “没什么是我不敢的，只有我想不想。” 佟冉本想后来居上给他个下马威，哪知道这会儿，反倒被他的声势给唬住了，果然，谁的地盘谁老大。 她有点害怕，怕上官珒真的会对她怎么样。 上官珒见她一下萎靡的气势，笑了：“吓着了？” “我没！我才不怕你！我会功夫的！”她还在嘴硬。 上官珒随手把搭在胳膊上的那条毛毯扔进沙发，不打算继续逗她：“佟冉，你放心，我对舞刀弄枪的女人没兴趣。” 他说完，转身上楼去换衣服。 佟冉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沙发里的毯子，许久才反应过来，所以，他刚才只是为了给她盖个毯子吗？ 第二十五章 睡得好吗 佟冉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边，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崭崭新新，看起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这样想来，刚才的确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有些内疚，上官珒的衬衫，应该价值不菲吧。 哎，算了，谁让他不躲的，明明，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躲开。 佟冉洗完澡，换好睡衣，倒在床上呈大字敞着，手机在耳边震了震，她摸过来一看，是卞廷川。 “睡了么？”卞廷川问她。 佟冉盘腿坐起来，撸了把半湿的头发，望着这三个字出了神，她原本有好多话想和卞廷川说的，可想了想，却只回了句：“正要睡。” “好，那晚安。”卞廷川秒回。 “晚安。” 佟冉敲下这两个字，却彻底失了眠，也不知道是陌生的环境还是纷乱的心绪扰着她，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上半夜睁着眼数了千百只羊，后半夜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 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在晨光里翻了个身，才发现昨晚睡觉竟然没有拉窗帘，难怪总觉得那扇窗子黑压压的瘆得慌。 佟冉洗漱好下楼。 楼下静悄悄的，只有阳光透过落地窗铺的满客厅都是，她以为没人，正想折回房间，忽听右侧传来一道男声。 “早。” 佟冉转身，看到上官珒穿着运动装从一楼的健身房里走出来。他刚运动过，整个人浮着性感的汗意，却莫名又显得神清气爽。 “早。”她应了声。 “睡得好吗？”上官珒抽下脖子里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走向她。 “不好。”佟冉毫不客气。 “是么？”上官珒勾唇，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平时习惯五点半起来的人，今天一觉睡到了七点，这‘不好’两个字是不是有待商榷？” 佟冉顿时语塞。 她没想到，上官珒竟然还记得她的起床时间，她耳边忽然闪过他之前说的那句：“看来以后我得调整作息了。” “你，今天不会五点半起的吧？”佟冉小心翼翼地问。 上官珒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她顿时又内疚了一下：“你这么早起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起来练功，也不需要你陪着啊。” 上官珒没出声。 他平时六点起来锻炼，雷打不动，今天只是提早了半小时，而他早起半小时也并不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只是觉得新室友初来乍到，或许会需要他的帮助，可哪里想到，他起了，她却睡到了这个点。 “你先坐一下，我冲个澡带你去吃早餐。” “早餐还要去外面吃吗？”佟冉瞧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你平时也去外面吃？” “我平时吃的，你可能不会喜欢。”上官珒意味深长地道。 佟冉想起那一冰箱的草，想起那一排冷冰冰的沙拉酱，不不不，她不是可能不会喜欢，她是真的不喜欢！ 咦，可上官珒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第二十六章 孙媳 佟冉在沙发里等了一会儿，就见上官珒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楼来了。刚才那个流着汗，性感到热气腾腾的男人在衬衫和西装包装下，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优雅状。 “走吧。”他对佟冉说。 佟冉起身跟上他。 上官珒打开大门，庭院里的风卷过来，携着他身上的松木香扑到佟冉的脸上。佟冉摸了一下鼻子，再呼吸时，感觉自己已经熟悉了这味道。 “去哪儿？”佟冉看出上官珒并没有开车的打算。 “隔壁。” 他话落，已经按响了隔壁的大门，门内很快有个中年妇人迎出来。 “少爷，早上好。” “早。”上官珒看向屋内，“奶奶起了吗？” “起了，在听戏呢。” 佟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上官珒忽然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里，满是运动后的余热，不灼人，却还是惊了她一下。 “喂……”佟冉试图挣脱，却被他牵得更紧。 “我带你来，是见奶奶。”上官珒说。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平平常常，但对佟冉而言，却是个提醒。他在提醒她，该配合他演戏了。也是，他们终归是领了证的关系，上官珒绕一大圈强行把她的名字写上他的结婚证，不可能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佟冉沉了口气，不就是演戏吗？她十五岁登台，整整十年戏龄，她就不信，她连巾帼英雄都能演得入木三分，还演不好上官珒的妻子。 “哦，那进去吧。”佟冉看着上官珒眨眨眼，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她的反应着实令人意外，上官珒省心之余又觉得有趣，忍不住就笑了。 他带着她往里走。 屋内，老太太田珺正坐在客厅的阳光角晒太阳，她的收音机搁在大腿上，此时咿咿呀呀播放的，正是她大寿那日佟冉所唱的《穆桂英挂帅》。 “奶奶。”上官珒喊了声。 老太太闻声抬眸，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上官珒身边的佟冉。错乱的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巧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穆桂英，竟从戏里走了出来！ “诶？这不是那日的佟小姐嘛？”老太太惊喜。 “奶奶，您能认出我啊？”佟冉也惊喜。 那日，佟冉在台上表演的《穆桂英挂帅》深得老太太的心，下了戏台，老太太还特意邀她去包间里吃了一盏茶，两人聊得格外投机，但当时，她是顶着穆桂英的行头带着妆的，而今日，她素面朝天，从视觉上来说，应该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才对。 “我当然能认出你。脸谱人人都可以画，但佟小姐眼里的英气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我觉得，那是独一无二的。” 佟冉突然被夸，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下头。 “咳！”一直在旁被冷落的上官珒轻咳了声。 老太太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两人紧牵的手。 “哎哟，老四，你和佟小姐……” 上官珒点点头，默认了老太太的猜想。 “哎哟哎哟！”老太太兴奋地起身，直奔两人过来，“这是真的？” “真的。”上官珒温声道，“奶奶，这个孙媳，你可满意？” 第二十七章 挑一辆 “满意满意满意。” 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满意”，这份热情，让佟冉有种无功受禄的心虚，毕竟，她这个孙媳是合约签来的。 “还没吃早餐吧？快，去那边坐！”老太太伸手来拉佟冉。 上官珒适时松开了佟冉，由着她们两个人亲密地挨到一起，他走在她们的身后，无声地跟着。 餐桌上，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佟冉坐在老太太和上官珒的中间，盯着桌沿上那一笼肉馅的烧麦，她有些饿了，但是，这里不是云和剧院，她多少还是拘谨的。 “怎么不吃？”老太太关切地看着她，“我们老四饮食习惯有点特别，小冉，你可别学他。” 佟冉还没说话，就见一旁的上官珒将那一笼烧麦挪到了佟冉的手旁。 “奶奶放心，我不会让她跟着受那份罪。”他边说边替她倒了一叠辣椒醋。 佟冉很想趁机问一问上官珒为什么那么爱吃草，可又怕在老太太面前暴露他们不熟，索性埋头自顾自地吃。 饱食一顿之后，佟冉又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老太太很喜欢京剧，京剧中又尤爱刀马旦。 “我以前，那也是在台上提过刀骑过马的。”老太太说起当年那段过往，眼底神采斐然，像是又回到了少年时。 “奶奶以前也是刀马旦？”佟冉问。 “可不。” “那后来怎么不唱了？” “后来遇到了老四的爷爷，嫁到了上官家，小崽子们一个个从肚子里蹦出来，我带孩子都来不及，哪儿还有时间练功啊。哎，可惜了我这一身的本领，不然，没准现在还能和你切磋切磋呢。” 佟冉笑起来，笑容里透着一种山水逢知音的欣喜。 上官珒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但目光却一直在两人身上。 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他放下茶杯走到老太太的身旁。 “奶奶，我到点上班了。”他说。 佟冉才反应过来，她还要回剧院去呢。 两人和老太太告别，离开时，上官珒再次牵起了佟冉的手。许是一回生两回熟，佟冉觉得，她已经习惯了上官珒手心里的温度。 老太太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出门，大门关上，上官珒就松开了佟冉。他适时的分寸感，让佟冉感觉到尊重，同时，也感觉到他是真的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会开车吗？”快行到自家大门口时，上官珒一个转身走向了车库。 “会。” 上官珒按下车库的密码，大门缓缓敞开，宽敞的车库里头，豪车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眼望不到头。 这世上，有人富贵登天，有人贫困如洗，佟冉觉得，上官珒和她就是两个典型的缩影，君住银河头，她住银河尾，贫富差距，一条银河的距离。 她正腹诽资本主义可憎，就听上官珒对她说：“挑一辆吧。” “啊？” “挑一辆，送你。” 第二十八章 不回家 上官珒语气平淡，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佟冉想起她在剧院里掏出一把糖，对三平说：“喜欢吗？挑一颗尝尝。” 奈何她是给糖，人家是送车。 “不用了。”佟冉摆摆手，“小区外就是地铁站，我可以去坐地铁。” “你可以坐地铁，你的红缨枪不行。” 佟冉语塞，一时竟无法反驳，那柄红缨枪，她都忘了。 “还是，你希望费海每天接送？” “不不不，不用。”佟冉赶紧摇头，“费海是你的人，怎么好总让他跟着我。” “你若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想要。” “那就选辆车吧。”上官珒说着，看了一下手表。 佟冉觉察到他赶时间，知道自己不好再扭捏，于是就近点了一辆。 “这辆。” 上官珒抬眸，看到她点中的那辆车，不禁拧了一下眉。佟冉注意到上官珒的表情，定睛仔细一瞧，才发现自己正指着的是他平时最常用的那辆迈巴赫。 她手指一弯，赶紧掉转了方向：“这辆……旁边那辆。” 迈巴赫边上那辆白色的奔驰其实也是上官珒的常用车，但是他没有再犹豫，直接点了头。 “钥匙在车上，开车注意安全。” “嗯。” 上官珒走向迈巴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交代：“我今天下午飞意大利，这几天不会回家。你空时多去陪陪奶奶，她很喜欢你。” 佟冉听闻他这几天不会回家，内心忍不住一阵窃喜，虽然他明确表示对她没有兴趣，但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终归觉得不自在。 “好。”她答应得爽快。 上官珒看她上扬的嘴角，问：“这么开心？” “嗯？” “因为我出差不回家？” “不是。” “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因为车！对，因为车！平白无故收了一辆豪车，换了谁都会开心的吧？” 上官珒不置可否，他一眼就看穿她在说谎，不过，他没时间和她计较。 “我走了。”他说。 “好，再见。” 上官珒微点了下头，走到迈巴赫的边上，他正要拉门，见佟冉忽的跑向他。 “等等！等等！”她言辞迫切。 上官珒的手扣在车门上，转头看向她。她披着满身朝阳，发丝在风里逆光翻飞，那画面，让他产生了在看哪个洗发水广告的错觉。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当她停在他面前，却只听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个，你冰箱里的食材我可以换一换吗？” 上官珒忍俊不禁。 “不行。”他答。 佟冉失望地撇了下嘴。 上官珒上了车，发动车子，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佟冉在原地静静地立着，等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她终于忍不住扬手隔空朝车尾挥了一拳。 上官珒恰好在后视镜中瞥见这一幕，他舔了下唇，笑出了声。 第二十九章 黑肥圆 佟冉拿驾照两年，两年间开车上路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之前每次开车，身边都有卞廷川坐镇，她从没有独自开过一辆车。 这次，她憋了一身汗才将奔驰从随园“挪”到了云和剧院。剧院门外车位不规范，她停车又费了大劲儿，最后，还是出来扔垃圾的尚小眉给她指挥，她才勉勉强强把车停进车位。 “你爸爸送你车了？”尚小眉看着车头银亮的三叉星，眼底流露出一丝艳羡。 佟冉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赶紧扛着她的红缨枪进门。 剧院的其他人都在为三天后的戏曲文化节做准备，没有人特意关注佟冉，卞廷川在看到她的时候也只是如往常一样冲她笑了笑，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昨晚还睡在那个小房间，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剧院。 一切如初，真好。 下午，佟冉有一场戏，戏结束后，沈素玲留她吃晚饭，她刚应下，手机就响了。 来电者是费海，费海说，他派人往随园送了一个冰箱，现在冰箱到了，但是家里没人，问佟冉方不方便回去开一下门。 冰箱？ “为什么要送冰箱？” “上官先生说，你可能需要。” 佟冉扶额，上官珒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看来是打算在厨房和她“各立门户”了，那样也好，她才不和他一起吃草呢。 “好，我马上回来。” 佟冉话落，一旁正在准备筷子的卞廷川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怎么？要回去？” “是的，买了个家电送来了，要回去开下门。”佟冉说着，抓起外套，“玲姨，你们吃吧，我不吃了，我有事得先走了。” “诶诶诶，吃个饭能耽误多久？”沈素玲一转身，佟冉已经不见了，她摇摇头：“这丫头，怎么总是风风火火的。” “玲姨，你就别管她了，她现在有人疼。”一旁的苏瑶道。 “也是，小冉现在有家有家人，将来她爸爸一定会再给她物色个门当户对的好先生，她啊，现在是我最不用操心的人了。”沈素玲笑。 卞廷川低下头，默默将手里那把筷子抽出一双，放回筷子筒里。 佟冉赶回随园，把冰箱安置好后，又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给自己买了一大堆吃的。冰箱塞满了，她的心才算踏实了些，毕竟，食物是吃货的命根子。 晚餐过后，佟冉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正在客厅里翻相册，看到佟冉主动过来陪她，笑得合不拢嘴。 “小冉啊，你来得正好，我刚翻到一张老四以前的照片，趁着他不在，偷偷给你瞅一眼。” 佟冉对上官珒以前的照片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又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兴致，她只能假装好奇，走到老太太身边，低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以为，按照上官珒现在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以前怎么着也该是高高瘦瘦、明眸皓齿的俊少年吧，可照片中的黑肥圆是怎么回事？ “奶奶，这是……上官珒？” “哈哈哈，你没见过这样的老四吧？”老太太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他以前可胖了呢。” 佟冉顿时有了兴趣：“奶奶，给我说说呗。” “好啊好啊。” 第三十章 健身经济领头人 这世上，每个胖子肥胖的原因各有各的不同，但减肥道路大致相同。 佟冉原以为，老太太要讲的就是个普通的减肥故事，或者，再夸张一点，就是小胖子逆袭成男神的故事，可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讲的是一个小胖子发展为a市健身经济领头人的故事。 “a市大部分的健身房、游泳馆、瑜伽馆，都是老四的。早几年，健身经济这块鲜蛋糕还没有人发现，他因为自身的原因，先察觉到了商机，他大学的时候就投资了他的第一家健身房，健身房一年回本，从此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凡与运动有关产业，他都有涉猎。什么吃的健身餐、营养餐厅，喝的功能饮料，穿的运动品牌，用的健身器材……还有户外运动俱乐部，高尔夫球场等等等等，别人看他，只觉得他的事业越做越大，经营范围越来越广，但仔细想想，老四啊，就钻在运动这一块里，他其实是个特别专情的人。” “……” 老太太说了一大堆，临到末了，总结陈词竟是上官珒专情，这让佟冉始料未及，她挠头笑了笑，没接话。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回到家里，佟冉再面对那一冰箱草的时候，顿时肃然起敬，觉得有了神圣的味道。 上官珒那么励志，她却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这样不好不好。 想着，她打开冰箱，又吃了一盒八喜…… 接下来两天，佟冉一个人睡在大房子里，每天驾着上官珒送她的大奔在随园与云和剧院之间来回，闲时就去老太太那里，陪老太太聊聊天听听戏，兴致好时，两人还能一起唱上一段。 佟冉能感觉到，老太太是真的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老太太，或许，这位忘年交会是她在这段荒诞的婚姻里最大的收获。 周六，a市戏曲文化艺术节如期在青禾广场举行，佟冉本来打算先去剧院和大家汇合的，可哪知早上闹钟没响，她硬生生睡过了头，错过了大巴的出发时间。 卞廷川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抱着枕头在做梦，卞廷川一听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冉，戏服都给你带了，你快起床过来。” 佟冉挂了电话，立马奔去洗漱换衣服。 周末，青禾广场人流量特别多，佟冉绕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一个空车位，她心急如焚，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忽然看到中意餐厅的后厨那边有个大大的空车位，她没多想，匆匆停了车去和卞廷川他们会合。 卞廷川正立在大门口，看到佟冉过来，他遥遥招了招手。 “廷川哥哥！”佟冉气喘吁吁地跑到卞廷川面前，“抱歉，我迟到了！” “没事。”卞廷川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吃早饭了吗？” “还没。” “我就知道，进去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谢谢。” “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佟冉笑着，跟上卞廷川。 第三十一章 戏曲文化节 佟冉一口气啃完烧饼油条，又吃了一个肉包子，喝了一杯豆浆。 剧院的其他人一边化妆，一边看着她。 “冉冉，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爸不给你吃喝，亏待了你呢。”沈素玲笑道。 佟冉原本还想吃个茶叶蛋的，闻言，讪讪收回了手。卞廷川在旁，瞥见了佟冉的动作，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粉都差点洒了。 这是a市第五次举办戏曲文化节，这次戏曲文化节的主题是“千年流芳，传承经典”，现场名团荟萃，名角争艳，除了京剧之外，还有越剧、豫剧、秦腔、昆曲等等十余种剧目表演，完全是戏曲的盛宴。以卞应宗为首的云和剧院，是京剧剧团的代表。 戏曲文化节并不收取门票，主要以宣传经典文化，实现文化惠民为目的。因为是免费的，会场吸引了很多人进来围观，但这些人中真正对中国传统戏剧有兴趣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只是进来拍个照发个圈，打完卡转身就出去了，印着剧目介绍的易拉宝和广告牌根本没有人愿意去花时间阅读，台上精彩的表演也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去品味。 佟冉在外候场，看到这场景，心里苦涩难言。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是，传统戏剧没落的现状真实存在着，当代社会，人们消遣的方式实在太多了，传统戏剧的生存空间被这些更轻松更易懂的娱乐方式一点一点挤占，最后只剩下方寸的角落土壤，供它艰难生长。 “小姐姐，合个影可以吗？”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突然碰出来，对着满脸油彩的佟冉微笑。 佟冉正要答应，另一端又碰出一个染着金发的女生。 “萍萍，你磨蹭什么呢？快点，宋依寒的车到了！”那个金发女生大喊道。 原本要合影的女生闻言，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掉转步子就走。会场外头，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两个女生急急忙忙的穿过斑马线，朝着马路对面跑去。 “宋依寒？是拍《追凶佳人》的那个宋依寒吗？”旁边的尚小眉出声。 “哪个？”佟冉没看过这电影。 “等下，我找张照片给你看。” 尚小眉说着掏出手机，在微博搜索栏里打下宋依寒的名字，稍一会儿，就跳出了一大波宋美人的照片，最上方的，是一张《追凶佳人》的剧照，剧照中的宋依寒身穿黑色皮衣皮裤，身材纤细，五官精致，美得很有攻击性。 “就是她，知道吗？” 佟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长得真好看。” “是啊，娱乐圈以颜出名、恃靓行凶的代表。长得这么好看，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得多满足啊，真羡慕。”尚小眉感慨。 “小眉，你也很好看啊。”佟冉说。 尚小眉敛眉一笑：“好看有什么用，只能被脸谱盖着唱唱戏。” 佟冉还没说话，只听马路对面一阵兴奋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二章 家里有矿 佟冉循声看过去。 马路对面的君御大厦不知何时围满了人，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门口停下，两名保安迎过去，将后座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女人抹胸长裙，头发盘成利落的高丸子，一截颈子又白又细。相较于女人的盛装打扮，男人的穿着则显得休闲许多，两人的画风明明那么不一样，偏偏又登对得不行。 “嘿，真是宋依寒。”尚小眉伸长了脖子，双目放光，“咦，她身边那个男人好像是上官老太太家的那个孙子上官珒吧。” 佟冉没出声，不是好像，宋依寒身边的男人就是上官珒。 他回来了。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陪美人，真惬意。 “难道网上说的绯闻是真的？宋依寒真的被上官珒包养了？”尚小眉嘀咕。 “少看点八卦，别整天就知道关注明星的事情。”卞廷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后。 “哦，知道了，师兄。” 尚小眉冲佟冉使了个眼色，乖乖闭上了嘴，佟冉笑了笑，再转眸时，对面的上官珒和宋依寒已经不见了踪影，但追随宋依寒而来的粉丝，并没有离开，他们一大群人在大厦门口席地而坐，只等着宋依寒出来时能再见她一面。 对面粉丝的耐心守望与这边人人走马观花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佟冉内心的阴云更浓重了些。 “怎么了？”卞廷川注意到佟冉的情绪变化。 “没怎么，只是有些感慨。” 卞廷川正要问她什么感慨，一旁的尚小眉抬肘捅了一下卞廷川：“师兄，你的忠实戏迷她又来了。” 佟冉和卞廷川顺着尚小眉的视线望过去，会场门口，旗袍女捧着一大束鲜花，正娉娉婷婷地往里走来，也许是一身旗袍的装扮太过亮眼，周围的人都纷纷朝她侧目。 卞廷川眸色一沉，快步朝旗袍女走去，将她拦在了入口处，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旗袍女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佟冉莫名有些担心。 “这女人怕不是居心不良吧。”尚小眉轻声道，“怎么总是鬼魅一样缠着师兄，家里有矿也不能这样啊。” 佟冉听着尚小眉的语气不简单，遂问：“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不过我前两天听剧院里的人说，这女人叫姜悦，是a市有名的富婆，她老公死的时候，给了她一笔巨额的遗产，让她身家暴涨，她……” “她结婚了？”佟冉打断了尚小眉的话。 “当然结婚了，别看她保养得好，其实也快四十了吧。更夸张的是，她老公和她相差四十多岁，典型的爷孙恋……你说，这是真爱还是为了钱？” 佟冉一时有点难以消化，半晌，才开口：“也不是没有真爱的可能。” “嘁，我才不相信呢，贵圈乱得很，男人有钱了就想包养女明星，像那上官珒。而女人，出卖色相换来了钱，转头就想吃嫩草找个小鲜肉弥补逝去的年华，像这姜悦。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姜悦是不是善茬佟冉不知道，可上官珒呢？ 他真的是那种一边和她领证结婚，一边包养女明星的人吗？ 第三十三章 纸夏 宋依寒站在电梯里，视线笔直地望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好像目不斜视，可余光却总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上官珒。 上官珒立在宋依寒的左前方，他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把玩着手机，整个人散着一种慵懒的悠闲。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6楼，上官珒侧身，冲宋依寒歪了下头，示意她先行。宋依寒笑了一下，这个男人，向来礼貌周到且充满绅士风度，对谁都一样，他的家教如此。 宋依寒拎起裙摆从上官珒身前擦过，她刚一出电梯，就见一道粉色的身影朝自己扑过来，然后牢牢将她抱住。 是上官芷。 上官芷今天穿了粉色的套裙，微蜷的短发用一根细皮筋绑在脑后，毛茸茸的，简单又可爱。 “大明星，你可真难请！”上官芷笑道。 “哪儿有？” “就是有！”上官芷松开了宋依寒，转而瞪着她身后的人，嗔怪道：“四哥，你更难请！” 上官珒脸上挂着淡笑：“这不来了？” “来是来了，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上官芷不满意。 宋依寒趁机仔细地打量了上官珒一眼，他今天穿了休闲衬衫，藏青色的，暗到偏黑，衬衫的袖子上有一圈万字花压纹，悠闲中藏了低调的矜贵，出席这样的场合，绰绰有余。 “从机场过来，你想让我穿成什么样？”上官珒道。 “好啦。看在你出差回来就直接来给我捧场的份儿上，原谅你。”上官芷说罢，一左一右挽住了上官珒和宋依寒的胳膊，将他们往里拉。 今天是上官芷的文化公司“纸夏”开业，她特地请了宋依寒和上官珒两位重量级的大咖来助阵，还安排了同一辆车来，这样，面子有了，排场有了，若是再做做文章，话题和热度没准还能爆一个。 “来来来，快进来。” 上官芷将两人拉到公司大厅，大厅布置得花里胡哨，一点不像公司开业，倒像是私人的party。 各家的媒体记者早已等候在侧，上官珒和宋依寒一亮相，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一顿猛拍。宋依寒早就习惯了镜头，上官珒也是游刃有余，他从始至终维持着一抹淡笑，对宋依寒的互动，配合，却疏离。 等人到齐后，开业仪式正式开始，上官芷作为公司负责人，最先上台发言，她的发言稿找枪手的痕迹很明显，因为没有提前熟悉，整段致辞并不流畅，甚至不如临时上台的宋依寒出彩。上官珒压轴，他讲得不多，几句话简洁、官方，又挑不出错。 发言结束，就是剪彩仪式。巨大的广告牌前，上官芷站在中心c位，她的身旁分站着上官珒、宋依寒和其他嘉宾，所有人一字排开，手托花团，剪刀开合间，掌声雷动。 下了台，宋依寒执着香槟，走到上官珒面前。 “上官，等下酒会结束，我能搭下你的车吗？司机刚给我打电话，说路上出了点小事故，要去警局处理，一时过不来。” “当然。” “谢谢，你……” 宋依寒还想说什么，上官珒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乖巧地闭上嘴巴，退到边上，把空间让出来。 上官珒瞧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蹙起了眉。 114？ 拖车电话？ 第三十四章 搭车 费海匆匆跑进大厅。 上官珒坐在沙发里，手里的香槟杯已经见了底。 “怎么回事？”上官珒问。 “我问过了，是佟小姐。今天青禾广场有个戏曲文化节，她过来参加活动，停车的时候没注意，把车停在了中意餐厅的餐车专用车位上，这会儿饭点，送餐的餐车进不来，餐厅经理急坏了，所以打了114联系车主。因为佟小姐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拿了备用钥匙，直接去把车挪开了，现在车停在五小姐公司的车位里。” 上官珒轻揉了一下太阳穴，他差点忘了，自己出国前送出一辆车。 “戏曲文化节？” “嗯。” “怎么没听说过？” “政府主办的，这是第五届了，这个节会也算是a市的一个文化品牌，不过，近两年宣发越来越跟不上，水花也越来越小了。”费海的口气略带一丝惋惜。 上官珒忽然站了起来。 “上官先生……”费海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瞅瞅。” “什么？” “国粹。” 费海想跟上，上官珒扭头朝他指了一下欢声笑语不断的酒会内场：“你留下，等下送宋小姐回去。” “那你怎么办？” 上官珒来时是上官芷派车去机场接的，所以现在他根本没有车，而且，他这会儿好像还喝了酒。 “我搭车。” 上官珒说罢，人已经出去了。 费海还没想明白他要搭什么车，搭谁的车，只见宋依寒提着裙摆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也喝了点酒，这会儿两眼晶亮，双颊微红，美得芳菲妩媚。 “宋小姐。”费海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你好，费海。”宋依寒声音柔柔的，好似吴侬软语，如水如歌。 费海登时红了脸，他没想到，宋依寒竟然能叫出他的名字。 在费海印象里，这位宋小姐和上官家的五小姐上官芷是好闺蜜，虽然两人经常玩在一起，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五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且是家里最小，人人宠着惯着，所以养成了娇蛮的个性。而宋小姐，虽然美艳不可方物，出道就爆红，也是被粉丝捧在手心里的人物，但是她温柔娴静，待人接物谦逊有礼，丝毫没有大明星的架子。 “费海，上官呢？” “上官先生去对面的青禾广场了。”费海如实答道。 “他去那里干什么？” “今天青禾广场有个戏曲文化节，上官先生说去看看国粹。” “他什么时候对京剧有兴趣了。” “我也不知道呀。”费海挠了下后脑勺，笑着道，“可能是受家里老太太的影响，老太太可喜欢京剧了。” 宋依寒若有所思。 费海见她沉默，赶紧补了一句：“宋小姐，上官先生交代好了，说让我送你回去。” “嗯。”宋依寒敛眉，有些失望地转身，裙摆曳地也一时没顾上。 第三十五章 彩虹屁 佟冉在原地等着卞廷川回来，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见他的踪影，她越来越担心，正准备出去找一找的时候，卞廷川从外头进来了。 姜悦带来的那束花，卞廷川捧在怀里，但他的神色并没有收花的喜悦和轻松。 “廷川哥哥，没事吧？”佟冉看着他。 “没事。”卞廷川冲她笑了一下，转手把花扔在一边，“到你了，安心上台吧。” “嗯。” 佟冉今日表演的，是她最常演出的《穆桂英挂帅》，尽管这个剧目她已经表演了无数回，但是对她来说，每一次粉墨亮相，都是独立的。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她也不可能登上同一个舞台，因为她是她，但观众永远不是同一批人。 静静肃立的古戏台上，风卷战旗，佟冉一身戎装，雉翎摇晃，英姿飒爽。 咚咚锵锵，咚咚锵，咚咚锵锵，咚咚锵…… 铜锣响，号震天。 佟冉目中含威，满场旋转，将一个人的金戈铁马演绎得淋漓尽致，忽然，她转身回眸间，在观众席看到了上官珒的脸。佟冉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发现他竟正朝着她微笑。 他怎么来了？ 佟冉有一瞬忘了动作，好在，唱词填补了她的失神。 之后，她每一次抬刀，每一次跃起，目光都不自觉地望向那个角落，上官珒身上仿佛有什么引力在吸引着她，可是，她明明一点都不想见他啊。 一场戏因为上官珒的到来变得特别漫长，谢幕下台的时候，佟冉的腿都软了。她想避开上官珒，可是一下台，就看到他在走廊里等她。 佟冉四下瞄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才慢慢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问。 “过来欣赏一下国粹。” “后头还有两场呢，你怎么不继续欣赏？” “看你这一场就足够震撼了。” “彩虹屁。”佟冉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上官珒并不懂这些流行的网络词汇。 “类似拍马屁。” 上官珒笑了笑，他可没有拍马屁，他是认真的。 刚才佟冉在台上踢枪甩棒，睥睨一切的模样着实让他觉得惊艳，他甚至后悔在老太太的大寿上错过了她的表演。 “你不是在对面君御吗？”佟冉问。 “怎么？看到我了？” 佟冉点点头，心里暗自嘀咕，不仅看到你了，还看到你和大明星一起来的呢。可这话她不想说，说了多像吃醋啊，她又不吃醋。 两人正静默地站着，苏瑶忽然从走廊那端跑过来，佟冉见状，连忙对上官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装不认识。 上官珒还没反应过来，佟冉已经与他错身，大步朝前走去。 “冉冉姐，刚才你在表演的时候你的手机一直在响诶。”苏瑶把佟冉的手机递过来，“我看了一下，是你爸爸的助理，那个叫费海的人打来的。” 佟冉：“……” 上官珒：“……” 第三十六章 猫捉老鼠 回到化妆间，佟冉看到费海的短信，才知道车子停错车位的事情，费海还说，车子现在停在君御的地下停车场，他贴心地提醒她要从停车场a口进，免得多走冤枉路。 佟冉回了费海的短信之后，开始闭眼休息，她的表演结束了，但是，她还不能卸妆，因为节会的最后，所有剧团的演员还要一齐上台合影。 化妆室人来人往，几乎每个剧团的演员都在这里化妆和休息。佟冉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正要睡着，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大喝。 “啊！你这个变tai！你干什么！”是苏瑶的声音。 佟冉猛地睁开眼睛。 原本正在换戏服的苏瑶扯开更衣室的帘子，从里头跑出来，她指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厉声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偷拍我！” 眼镜男耸耸肩：“你胡说什么，我是来送外卖的。” “我都看到了，你刚才把手机伸进来了！” “什么跟什么呀！小姐姐，你有被害妄想症吧！”眼镜男一脸无辜又不耐烦的表情。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眼镜男已经走出了化妆室。苏瑶看着人离开，无措了几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许走！”佟冉从位置上跳起来，大步追了出去。 眼镜男走出化妆室就开始跑了起来，他这一举动，也恰证实了他做贼心虚。佟冉见状，提起裙摆，一顿猛追，好在，她今天穿了一双彩薄底，非常轻便。 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佟冉就把人追上了。 “臭小子！你学什么不好？学人偷拍！”她一把擒住了眼镜男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扯 眼镜男也不是吃素的，他狠推了佟冉一把。佟冉往后退了两步，稳住重心之后，再次追上去。 长长的走廊里，上演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苏瑶哭着追出来，一边哭一边喊：“抓住这个变tai！抓住这个变tai！” 卞廷川正好表演结束回来，见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跟着追了上来。很快，他和佟冉把眼镜男堵在了过道里。 “你……你们想干什么？”眼镜男目光乱窜，“你们别冤枉人，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们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们诽谤！” “你的手机，就是我们的证据！” 佟冉说着，想上前去抢夺眼镜男的手机，卞廷川在旁协助她，眼镜男眼见局势不利，发了狠地抵抗。三人在走廊的角落里，扭成了一团。 “去死吧！三八！”眼镜男忽然一把攥住了佟冉的头发，用力将她推向墙边。 “咚”的一声，佟冉的前额撞在墙壁上，她感觉一阵晕眩，瞬间坐倒在地上。 “冉冉！” 卞廷川下意识转身来扶她，他一分神，眼镜男就溜了。 “别管我，先把人抓了！”佟冉着急地拂开卞廷川的手。 卞廷川正犹豫，忽听拐角处“啪”的一声，紧接着，传来了眼镜男痛苦的惨叫声。 众人循声望过去，看到眼镜男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上官珒正一脚踩着他的后背。 第三十七章 神仙男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官珒会出现在这里？而佟冉，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还没走？ 走廊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上官珒朝佟冉望过来，她的脸被油彩覆盖着，但额角那里，凸起的肿块还是很明显，上官珒脚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啊啊啊！痛！大哥，饶命啊！饶命啊！”眼镜男叫着。 佟冉撑着墙壁站起来，卞廷川想扶她，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卞应宗他们闻讯都从前台赶了过来，云和剧院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塞满了半截走廊。 “上官先生。”卞应宗朝上官珒点头致意。 两人见过一次，上官老太太大寿的时候，是上官珒亲自向卞应宗邀的戏。卞应宗对上官珒的印象不错，他是卞应宗见过为数不多会主动与人握手的富家子弟，顶着成功人士的光环还谦逊有礼，言谈与举手投足更是让人觉得周到舒服。 “卞师傅，好久不见。”上官珒说着，将地上的眼镜男一把揪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人我拦下了。” “他偷拍我换衣服！”苏瑶哭着说。 “我没有……我只是来送外卖的，我……” “少废话。”佟冉打断了眼镜男的话，一把夺过他的手机，“解锁，把视频记录翻出来。” “凭什么？”眼镜男话音刚落，就感觉按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又加重了力道，他的脊梁骨都要被折断了，他立马讨饶，“我解，我解！” 佟冉看了看上官珒，上官珒不动声色地与她对视，完全陌生人的姿态。 眼镜男解了锁，相册里果然有一段刚录的视频，视频没有点开，但第一秒定格的画面就是裸着上身的苏瑶，苏瑶见状，羞愧难当，她一把抢过手机，颤抖着将那视频按了删除，做完这一切，她又闷声哭了起来。 一旁的卞廷川叹息着伸手把苏瑶揽到了怀里，苏瑶哭得更委屈了。 “大家都看到了，现在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吧？”佟冉瞪着眼镜男。 眼镜男垂头不作声。 “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卞应宗一锤定音。 警察很快就到了，他们现场录了口供，上官珒和云和剧院的人一起配合调查，显得耐心十足。 “天呐，这上官珒又高又帅又有钱，脾气还这么好！什么神仙男人啊！”尚小眉凑到佟冉耳边轻声感慨着。 佟冉无言以对。 说人不是善茬的是她，说人是神仙男人的也是她。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最后，眼镜男被押送警局，事情才落下了帷幕。 苏瑶还赖在卞廷川的怀里哭，佟冉趁着众人都在安慰她，悄悄挪到上官珒身边。 “你怎么还没走？”她压低了声音问他。 “我没车，得搭你的车走。”他回。 “你的车呢？” “被别人搭走了。” 什么绕口令？ 佟冉不太能听明白：“我把车钥匙给你，你走吧。” “我不能开车。” “为什么？” 他忽的凑到她面前，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将答案撞进她的呼吸。 “因为我喝了酒。” 第三十八章 女英雄 佟冉无语，大白天喝酒这是有钱人的癖好吗？她想了想，还是把车钥匙塞给了上官珒。 “那你去车上等我。” 上官珒还没说话，一旁的尚小眉忽然转过脸来，狐疑地打量着两人。 “冉冉，你和上官先生嘀嘀咕咕什么呢？”尚小眉问。 “没，我在谢谢上官先生呢，刚才要不是上官先生，可就让那变态溜了。”佟冉看着上官珒，一脸官方的笑容。 上官珒挺配合她，笑道：“客气了。” “是该谢谢上官先生。”卞应宗出声，“如果上官先生不嫌弃，不如改天来云和剧院吃个饭吧。” “师傅……”佟冉觉得这戏有些过了，她可不想和上官珒一起在云和剧院的餐桌上吃饭，“上官先生是大忙人，哪里有空来我们剧院吃饭啊！” 上官珒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对卞应宗说：“卞师傅说得哪里的话，我当然不会嫌弃。” “那好，等这两天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我再和上官先生具体约时间。” “好。” 两个男人就这样草草定下了聚餐的计划，佟冉内心一万个拒绝，可此时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她觉得上官珒简直就是故意的，故意和她作对。 上官珒离开后，众人回到了化妆间。 苏瑶还在哭，卞廷川一直安慰她，可好像没什么效果，她靠在卞廷川的怀里，整个人都恹恹的。 大家都不敢多说什么，想来，苏瑶定是觉得恶心又后怕，这样的视频若是散播出去，那么，她以后还怎么上台唱戏？ 戏曲文化节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主办方也始料未及，好在，这意外并没有影响最后的闭幕仪式。 闭幕仪式结束后，佟冉卸了妆，换好衣服，去了对面君御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费海将车停在最出口，她一眼就看到了。 白色的大奔四面车窗都微敞着，隔着挡风玻璃，佟冉看到上官珒坐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地下停车场的采光不太好，他的脸隐在暗光里，只依稀可见个轮廓，可偏偏高糊都挡不住他的帅气。 佟冉觉得，老天在造物时实在是偏心。 她轻手轻脚拉开车门，可这声响还是惹得上官珒睁开了眼睛。 “抱歉。”佟冉的动作定在那里。 “我没睡着。” “那也抱歉，让你久等了。” 上官珒揉了一下眼窝，笑道：“搭车的人没有资格抱怨。” 话虽这么说，但佟冉还是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她赶忙坐正，扣好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子，上官珒忽然伸手过来，他的指腹，轻轻地触到了她的额角。 额角上那个包已经小了很多，可碰到还有一丝隐痛，佟冉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干嘛？”她有点不好意思。 上官珒的手停在她面前，好几秒，才收回。 过了会儿，他的声音飘到她的耳朵里，他说：“佟冉，记得你是个女人，别真把自己当成女英雄。” 第三十九章 金主爸爸 车厢里忽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氛围，比暧昧浅几分，比温情浓几分。佟冉有些不安，她觉得，她和上官珒之间实在不适合有这样的氛围。 上官珒倒是坦然，他见佟冉表情古怪，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事事往前冲。” “刚才那个是我师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被欺负了，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她的语气正义凛然。 “不是让你袖手旁观，而是让你量力而行。”上官珒扫了一眼她脑门上的那个肿包，“无论怎么样，要先保护好自己。” 佟冉不出声，心里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上官珒这些话，简直比刚才忽然扬手摸她更让她不知所措，他怎么好像没有摆正自己的定位，真把自己当成她老公啦！ 佟冉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两人不再说话，她的余光瞥见上官珒又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有些疲惫，薄唇紧抿着，眉心皱成了小小的“川”字。 比起刚才陪美人时的生机勃勃，这会儿倒像是个刚出差回来的人了。 佟冉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可上官珒身上的木香味混着淡淡的酒气总飘过来干扰她的意志。这两天，她本来已经熟悉了这辆大奔，驾驶技术也进步了不少，但因为多了个上官珒，她又有些紧张了。 好不容易把车挪回了随园，上官珒还闭着眼睛。 佟冉看他一动不动的，忍不住撇了撇嘴，她战战兢兢一路，他啥事儿没有，睡得还真香甜，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相信她的车技。 她正思忖是该把他叫醒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儿，上官珒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目色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混沌感。 “你没睡着？”佟冉好奇。 “没有。” 上官珒是真没有睡着，只是这几日在国外，他每天对着笔记本电脑开会，眼睛有些酸涩，他在闭目养神而已。 刚才从机场到君御大厦那一路，他也是闭着眼睛来的，所以临下车的时候，宋依寒与他开玩笑，她说：“上官，你是第一个见到我打了招呼就睡着的男人。” 言外之意是，美人觉得自己的美貌被忽视，有些不高兴了。 上官珒笑了笑，并未解释。 “你没睡着你这一路闭着眼睛干什么？”佟冉问。 “我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需要思考这么久？”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生了你这么大一个女儿？” 佟冉一怔，她想起刚才在戏曲文化节现场苏瑶口快的那一句“你爸爸的助理”，看来，上官珒也是听到了的。 “我……我……” “嗯？”上官珒勾唇看着佟冉。 她的脸颊泛着一丝微红，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是送了我一辆车嘛，金主爸爸，那也是爸爸！” 上官珒：“……” 第四十章 可乐 佟冉说完，推门逃似的逃下了车，避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上官珒坐在车里，反应了片刻，唇角的弧度弯得更深。 他也下了车，慢悠悠地迈步进屋，几天没回家，进屋的第一感觉是家里的多了一股女人味儿，有点香，有点甜，可又比一般的香水味闻起来更飒更自然，是佟冉身上的味道。 佟冉见上官珒立在玄关处，有一种走错门了的迟疑，忙说：“我可什么都没有乱动过。” 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乱动过，这几天虽然她一个人住，但是，她并没敢放飞自我，她的活动地点仅限于客厅、厨房和二楼自己的房间，与她不相关的东西，她连摸都没有摸一下。 “我说什么了吗？”上官珒问。 “你的表情说了。” “说什么？” “它说，咦，这好像不是我家。” 她那个“咦”字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调皮，上官珒又笑了。 “我的表情可没说这句。” “那它说什么了？” “它说，嗬，女儿一个人在家表现不错，都没有捣乱。” 佟冉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她知道这个梗暂时是过不去了，于是再一次生了开溜的打算：“你出差回来也累了，赶紧休息吧。我先上去了。” “佟冉！”上官珒把她叫住。 佟冉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住脚步，转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上官珒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说：“你的额头，处理一下。”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 佟冉说完又想走，这一次，上官珒直接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进了沙发里。佟冉自诩自己力气不小，可在上官珒面前，她就像是小鸡仔，那点力气，不值一提。 也是，毕竟人家健身撸铁，身手不是吹的，力量更不是朝夕练成的，所以才能一招就把眼镜男治得服服帖帖。 上官珒拿来了冰袋，递给她：“先冷敷，再热敷。” “哦。” 佟冉坐在沙发里，乖乖与额头上的肿包做抗争。 上官珒没再管她，费海送来了行李箱后，他就拎着箱子上楼去了。过了会儿，他下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佟冉以为他要出门，但他只是进了厨房，很快，厨房传来了榨汁机“轰隆隆”的声音。她好奇地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瞅了一眼。 上官珒立在厨台前，一手撑着厨台，一手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回邮件。他身旁的榨汁机还在作业，里面的果汁嫩粉中带着一点微橘的色调，像是西柚。 “你不会晚餐就喝这个吧？”佟冉出声。 上官珒抬眸，见她一脸匪夷所思的靠在门框上，有意逗她：“如果我说是呢？” “天呐，那你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佟冉走进厨房，故意使坏似的打开自己的那个冰箱，从冰箱门上拿了一瓶可乐，当着上官珒的面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嗝，这样活着才爽嘛。” 第四十一章 食物热量 上官珒静静地看着佟冉冰箱里那两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可乐，在他的家里，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这么多的可乐，这视觉冲击让他觉得陌生。 佟冉见他没反应，便扬手去关冰箱门，哪知冰箱门刚一动，就被上官珒一把撑住了。 “你这些……”他斟酌了一下，似乎用词困难。 “这些都是快乐肥宅水啊，你要不要来一瓶？”佟冉以为他有兴趣，热情地抽了一瓶，递过去。 上官珒摆摆手，没有接：“我是说，你这些可乐热量多高你了解过吗？” 佟冉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嘴里已经吐出了一串数据。 “可乐，每一百克四十三大卡。” 厨房忽然一阵静默，只余榨汁机“轰隆隆”的声响，这声响在佟冉听来，宛若嘲笑！ “我才不管呢！”佟冉瞪了上官珒一眼，“我就是爱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对！”她说着，再次想去关冰箱的门，可无奈上官珒的胳膊像是铁架支在她与冰箱门之间，她根本无法和他对抗。 “放开！”佟冉说。 上官珒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扫过冰箱里的其他食物，眉头越锁越深。 “奶油蛋糕，每一百克三百七十八大卡。香肠，每一百克五百零八大卡，你吃一根香肠，需要慢跑五十六分钟才能完全消耗。巧克力，每一百克五百二十大卡，冰激凌……” “您可闭嘴吧！”佟冉生气地将他喝止。 这人是魔鬼吗？ 他的脑海里是有个食物热量的数据库吗？ 佟冉真后悔把自己冰箱里的花花世界亮给他看。 果然，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该问别人好不好看，同理，自己喜欢的食物，就不该问别人想不想吃，喜欢若是分享错了，就会像她现在这样被扎心。 “上官珒，我真是难以想象，未来两年要怎么和你这样饮食习惯如此单调无趣的人生活在一起！”她丢下这句话，连冰箱门都顾不得关，转身就走。 上官珒没想到他善意的提醒对她来说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值得生气，他觉得有点可爱，又哭笑不得。他正要上前去把人追回来，榨汁机发出“嘀嘀嘀”的鸣叫声，拦住了他的脚步。 佟冉闷声回到房间，她原本还想晚上大吃一顿呢，被上官珒这么一说，瞬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洗了个澡，倒头就开始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官珒上来敲门。 “佟冉。”他在门外叫她的名字，声音沉稳又充满磁性。 佟冉不出声。 “睡了？” “干嘛？” 佟冉以为他是来和她道歉，或者，是来叫她吃饭的。 结果，却听上官珒在门外说：“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和我一起生活两年，你的饮食习惯慢慢变得健康了，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what？ 好他大爷！ 佟冉闷头盖上被子，她决定今晚不再理会上官珒。 第四十二章 撑腰 这一夜，佟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肚里饥肠辘辘，梦里也不安生，她梦到了很多美食，可每当她张嘴要去咬的时候，上官珒的声音就会突然出现，给她背诵一遍热量表。 真真是冤家。 最后，佟冉是被饿醒的。 她洗漱好下楼，上官珒刚运动完，两人在楼道里碰上，上官珒如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道早安，可佟冉气还没消，依然不太想搭理他。 “昨晚没吃饭就睡了，不饿吗？”上官珒问。 “不饿。”佟冉说完，侧身贴着墙壁下楼。 下楼之后，她直奔厨房而去，打开冰箱，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一块奶油蛋糕。一块奶油蛋糕根本不足以缓解她的饿感，但是，她不敢多吃，因为等下她还要和上官珒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早餐。 从厨房出来，佟冉就去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吃过。 约莫十五分钟后，上官珒从楼上下来，他换了黑色的西装，高大颀长的身影被阳光裁剪，挺拔的轮廓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不能否认，他的身材真是万里挑一。 “走。”上官珒说。 佟冉起身，两人走到门口时，上官珒突然看着她停下了脚步，佟冉与他对视着，略警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上官珒没答，只是抬手，指腹微拂过她的唇角，捻下那零星一点的奶油。 佟冉脸颊瞬时滚烫，一种偷吃被抓现行的耻辱感席卷了她，毕竟，她刚刚还倔强说过自己不饿。 “奶油……” “奶油蛋糕每一百克三百七十八大卡我记得！可那又怎么样！我自己买的！花你一分钱了嘛！你凭什么管我！”佟冉一口气怼回去。 上官珒从西装的口袋里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奶油，半晌，恍然道：“原来是在怪我没有给你钱花。” 天！这什么理解能力！ 她明明是在怪他成了她吃货道路上的绊脚石好不好？ “我有手有脚，有能力把自己喂得饱饱的。我才不要你的钱呢！”佟冉说完快步穿过庭院，径自朝隔壁老太太家走去。 老太太早就坐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她看到佟冉和上官珒一前一后进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恩爱地手牵着手，顿时觉察到了什么。 “小冉啊，老四惹你生气了是不是？”老太太趁着上官珒进厨房的间隙，悄悄问佟冉。 佟冉正想对老太太控诉上官珒的罪行时，就听老太太又补了一句：“也是，你们都领证了，他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传绯闻，换我我也不高兴。” “……” 啥？ 她错过了啥？ “你放心，在奶奶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孙媳。那个宋依寒，我就是看不上。你不要觉得委屈，更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影响你的心情，有时候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也是没办法，总之，奶奶在一天，就会为你撑腰一天。” 第四十三章 CP 佟冉出了老太太的家门，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一夜之间，上官珒和宋依寒的绯闻已经在a市漫天纷飞，而这绯闻的起始，仅仅是因为他们乘坐了同一辆车出席了同一个活动。 这点压根算不上粉红的小粉红炸出了一大波上官珒和宋依寒的cp粉，cp粉将两人往日的交集全都搜罗了出来，硬生生剪出了一个“霸道总裁爱上女明星”的yy视频，全网疯传。 佟冉看完视频，这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会和她说那样一番话宽慰她。 可是，她完全不介意啊，她又不喜欢上官珒，她甚至想，如果上官珒和宋依寒真是恩爱眷侣，难舍难分那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从这段荒诞的婚姻里恢复自由身了。 佟冉一到剧院，就被尚小眉拉住了。 “冉冉，你看网上的八卦了吗？没想到，上官先生和宋依寒真的在一起了呢。”尚小眉双眸泛着桃心，“我看了那个视频，太甜了，这cp太好磕了。” “忘了师兄和你说过什么了吗？师兄说，少看点八卦，别整天就知道关注明星的事情。”佟冉学起卞廷川的口气。 “宋依寒是明星，上官珒又不是。他现在算是我们剧院的朋友了，不是过两天还要来吃饭呢嘛。” 佟冉无言以对。 进了屋，她先扫了一圈，发现苏瑶不在。 “苏瑶呢？还没起吗？” 尚小眉点点头：“昨天晚上一直在哭，师兄哄了半夜才睡着。我起来的时候她还没醒呢。” “我去看看她。” 佟冉说着，就往后院绕过去。没有搬去随园之前，佟冉曾和尚小眉还有苏瑶一个房间，现在，她虽然搬走了，但是，她的床铺却没有被动过，甚至被褥都保持着她走时的样子。佟冉见状，眼眶莫名一酸。 苏瑶已经醒了，听到佟冉推门的声音，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冉冉姐。” “没事吧？”佟冉坐到苏瑶的床沿上，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柔声问，“很不舒服吗？” “我没事。”苏瑶说着，轻轻捂了一下胸口，“只是想到还觉得后怕。” “过去了。”佟冉将苏瑶揽到怀里，顺了顺她的后背，“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苏瑶靠在佟冉的肩上，应了一声：“冉冉姐，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和师兄，有你们真好，谢谢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一家人，我和师兄都把你当成妹妹，保护你是应该的！” 苏瑶不出声。 “你如果觉得累，那就休息一天吧，我会去和师傅说的。”佟冉说着，松开了苏瑶。 她正准备走出房间，却被苏瑶一个反手拉住了。 “冉冉姐……” “怎么了？”佟冉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担心起来，“还有什么事情吗？你告诉我。” 苏瑶犹豫。 “到底怎么了？” “冉冉姐，我有件事压在心里很久了……”苏瑶垂着头。 “什么事？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 “冉冉姐……我……我喜欢师兄。” 第四十四章 抬头不见低头见 佟冉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师兄，喜欢很久很久了。”苏瑶看着佟冉的眼睛，鼓足勇气道，“从我来剧院的第一天，就是师兄每天陪在我身边，是他带我熟悉剧院，是他教我唱戏……” 苏瑶的声音一点点在耳边模糊，佟冉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像是被迎头浇了一桶凉水，整个人失去了温度。 “是师兄每天陪在我身边，是他带我熟悉剧院，是他教我唱戏……” 她也是啊。 喜欢师兄。 她也是啊。 可佟冉知道，当苏瑶小心翼翼地将秘密分享给她时，她的秘密就将永远成为秘密。 佟冉忽然难过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四肢却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剧院那么多女孩儿，师兄又是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她喜欢。 “我很依赖师兄，我也不知道，这种依赖什么时候酝酿成了喜欢。可我不敢说，小的时候不敢说，长大了更不敢说。我本来觉得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说出来了，可昨天的偷拍事件之后，师兄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觉得好温暖。这种温暖让我变得贪心，冉冉姐，我不想再压抑自己的喜欢，不想永远只做他的小师妹。” “……” “冉冉姐？” “……” “冉冉姐！”苏瑶见佟冉一直沉默，不由提高了音调。 佟冉猛地回神。 “冉冉姐，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真的吗？” 苏瑶盯着佟冉，那澄澈的目光，好像要望到佟冉的心底。 佟冉有些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当然是真的，我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毕竟，师兄一直是大家的师兄，万一到时候你表白成功了，师兄可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她说完，笑了两声，可开了这个玩笑之后，她更难过了。 苏瑶红了脸：“我可没那么自私，无论怎么样，师兄永远是大家的师兄。” 佟冉不出声，她定定地望着那扇半敞的窗子，觉得吹进来的风都在给她压力，她好想逃，可她不能。 “冉冉姐，你会支持我追师兄吗？”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支持不支持有什么用？” “不，有用的，如果有人支持我，我就不会害怕了。”苏瑶握住佟冉的手腕，一脸殷切地再次确认，“你会吗？” 佟冉沉了一口气，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会。” 苏瑶如释重负，开心地搂了佟冉一下。 “谢谢你，冉冉姐。” “瑶瑶，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得从长计议，毕竟，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人，如果处理得不好，会很尴尬。” “嗯嗯，我知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佟冉说完，起身往外走。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来看苏瑶，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房门“吱嘎”两声，打开又合上。 佟冉一抬眸，再次愣住。 卞廷川不知何时来的，他正立在柱子后头。 第四十五章 鲍鱼海参 “廷……廷川哥哥。”佟冉有些困难地开口。 卞廷川面无表情地站着，原本温和的眸子凝了一层冷光，让他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严肃。 “廷川哥哥，你也是来看瑶瑶的吗？”佟冉指了指里屋，“她已经醒了，你进去吧。” 卞廷川紧抿着唇，只是无声地望着她。 佟冉又开始心虚起来，她转身欲走，却被卞廷川一把握住了手腕。卞廷川的手指长而细，扣在佟冉的腕子上，甚至比她还白。难怪，曾有来看戏的人说卞廷川的手纤若柔荑，让女子都自愧不如。 她感觉他手心的温度不似往日，变得如同上官珒那样火热而灼人。 “你……”卞廷川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冉，你真的……”他的表情从刚硬渐渐掺杂了一丝痛苦。 “什么？” “没什么。”卞廷川松开了佟冉的手，“上午有你的戏，你去准备吧。” 佟冉狐疑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卞廷川还站在那里，他颀长的身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 她的心被狠揪了一下。 可是，佟冉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关心师兄到底怎么了，就算没有苏瑶刚才的那一番爱的自白，她也没有资格。她现在是持证之身，有夫之妇，她和师兄早已没有了可能。 整个上午，佟冉都在戏台上，卞廷川上午没有戏，平时他没戏的时候，也会来前台，可今天他没有过来，好像是刻意避开佟冉似的，佟冉有点失望他不来，可又庆幸他不来，今天，她真的没有自信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入角色。 下午，两人在院里遇上，卞廷川已经恢复如常，可佟冉却别开了头。她其实并不想这样，可是，她的动作快过了她的思维。 两人擦肩而过，佟冉感觉卞廷川的目光一直在跟着她，可是，他也没有开口叫她。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可是，他们却莫名的开始生疏了起来。 佟冉心里的苦涩与压抑，难以言说。 那是她的师兄，她花了整个青春去喜欢的师兄啊！ 晚上，沈素玲照例留佟冉吃饭，佟冉本是要拒绝的，但是抬眸的时候触到卞廷川的眼神，又改口应下了，她怕自己表现得太淡漠，她和师兄的关系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吃饭的时候，沈素玲起了个头，大家开始讨论起过两天请上官珒吃饭的事情。 “要招待上官珒那样的人物，真是头疼，我都不知道他可能会喜欢吃什么。不如这样吧，发动群众的力量，你们一人想一个菜报给我。” “他们有钱人，平时吃的应该是鲍鱼海参之类的吧。”尚小眉说。 “那我可买不起。”沈素玲一票否决。 尚小眉原是抛砖引玉的，可这砖抛得太贵，餐桌上瞬时没了声响。 沈素玲转头，忽然点名了心不在焉的佟冉。 “小冉，你来说一个。” 第四十六章 退堂鼓 “嗯？” 佟冉一直在状况之外，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惹得卞廷川抬眸望向了她。两人隔着餐桌遥望了一眼，一眼之后，又各自低了头。 “我们在说请上官先生吃饭的事情，你来想个菜。”沈素玲说。 “蔬菜沙拉吧。”佟冉下意识道。 众人皆默。 半晌，沈素玲摇摇头。 “这是什么菜？请人来就请人吃个蔬菜沙拉，显得我们多小气啊。算了算了，你们一个个都不顶用，我还是自己想吧。” 是的，按照普通人的思维，请人吃饭就该大鱼大肉的，可上官珒偏不是普通人。 佟冉没解释，也怕解释多了反而暴露她和上官珒的关系。 一餐饭在沈素玲的念叨中吃完，吃完饭，佟冉从云和剧院回到随园，路过老太太那里，看到里面还亮着灯，她想着去陪老太太坐会儿，可去了又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还不小心把茶几上的一套杯盏给碰碎了。 一地碎片，在灯光下显出一种颓废斑驳的美，佟冉恍然无措，忙蹲下去捡，被老太太连声制止。 “哎哟哎哟，别碰！小心割了手！” “对不起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傻孩子，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老太太把佟冉拉到身边，拍了拍佟冉的胳膊，“你状态不好，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让人来收拾。” 佟冉内疚，立在原地没动。 “听话！” “奶奶，对不起。”她又重复一遍。 “傻孩子，一套杯子而已，哪里值得你这样？你乖，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多睡一会儿，不用过来陪我了。” 佟冉点了点头。 老太太送佟冉到门口，看她心事重重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口气。 佟冉回到家里，上官珒还没有回来，她没等他，直接上了楼准备洗澡睡觉。她刚脱下外套，手机忽然震了震。 是苏瑶。 “冉冉姐，今天吃完饭我和师兄一起去散步了，他还是那样细心周到，走路的时候担心我被往来车辆擦到，一定要让我走里边。我真想直接表白，可话到嘴边，我又打了退堂鼓，我真胆小。e=(′o｀*)))唉！” 佟冉望着苏瑶发在末尾的那个叹气的颜表情，好像能想象她耷拉着嘴角的样子。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苏瑶又连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冉冉姐，你睡了吗？” “冉冉姐，你不回复也没关系，我只是这些情绪憋在心里难受，现在说出来就好了。以后，你做我的心情日记好不好，我想把我所有秘密都讲给你听，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情绪的垃圾桶，我们一起分享喜怒哀乐好不好？” 如果换了往日，佟冉一定会接受苏瑶这个提议，但今天，她做不到。 是啊，谁都做不到的。 就算那个女人有钢铁般的心，她也无法做到听另一个女人说起自己喜欢的男人而无动于衷。 第四十七章 黑卡 佟冉握着手机，静静地坐在床头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关门的动静。那动静极轻，却被黑夜放大，传进她的耳朵。 上官珒回来了。 佟冉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三十五分。 他怎么回来这么晚？ 佟冉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又马上打消，关她什么事哦！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关了灯准备睡觉，可一躺下，肚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响声。 又双叒叕饿了。 佟冉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奇葩体质。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没胃口，而她不论多么伤心难过，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 她在床上翻滚挣扎了片刻，决定下楼去找吃的。 其实，难过的时候吃东西才是对的，因为胃和心的距离很近，吃饱了，暖暖的胃挤占心脏的位置，心就不会觉得冷清了。 佟冉起床，穿上棉拖轻轻打开房门。 上官珒已经回房了，楼道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很微弱，佟冉借着这微光下楼，径直走进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灯。 一室清亮的光，照亮了吧台上那瓶喝了一半的苏打水。 上官珒的冰箱，每天都有专人来更换食材，这批苏打水是今天晚上刚送来的，看来，上官珒回来后进过厨房了。 佟冉没在意，她拉开自己的冰箱，正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忽然，冰箱门上掉下了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等站定低头，才看到一张中银黑卡掉在她的脚边。 厨房静悄悄的，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像一场滋生在午夜的诡异的梦。 佟冉愣了很久，才敢俯身去捡那张卡。这张卡，刚才就夹在她的冰箱贴上，卡的背面覆着一张白色便签，便签上写着卡的密码。 是上官珒的字迹。 佟冉认得上官珒的字迹，之前两人签婚前合约的时候，她看过他的签名以及名字后头跟的那串日期。 鲜少有人能和他一样，把阿拉伯数字都写得那么遒劲有型。 可上官珒给她一张黑卡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在怪他没有给她钱花吧？ 佟冉将卡夹在指间，翻转了两下，决定上楼去问清楚。 上官珒的房间在二楼正中央的位置，佟冉一次都没有进去过，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构造。她立在走廊里，刚扬手一扣门，门就开了。 上官珒站在门后，他刚洗完澡，腰上系着一块浴巾，上半身赤裸着，麦色的皮肤凝着一层水光，性感中透着一丝狂野。 之前，佟冉对上官珒的好身材只停留在“衣架子”这片面的理解上，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原来，一个男人身材好是可以好成这样的。人鱼线，腹肌，胸肌……样样都有，又样样都不夸张，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线条流畅，比例均匀，充满美感。 佟冉觉得，忽然撞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比忽然捡到一张黑卡更让人缓不过神来。 “有事？” 第四十八章 上官家的女人 上官珒开口。 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话说太多，嗓子有些哑了，可偏是这份低哑，更为他的性感增色。 佟冉忽然懂了尚小眉所谓“神仙男人”的定义。 “佟冉？”上官珒见她不出声，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空气里多了几分沐浴露的香味，这香味好闻到惹人犯罪。 夜，性感的男人，异香，危险指数直线上升。佟冉觉得，她若是再不说话，就快要被蛊惑到忘了此行的目的。 “这卡是怎么回事啊？”她把中银黑卡递到上官珒面前。 “给你的。” “为什么给我？”佟冉看着他，一双黑眸睁得得滚圆，像是填了两颗黑葡萄，“上官珒，你又是送车，又是送卡，什么目的啊？” 上官珒勾唇，手指拨弄着湿漉漉的发梢，优雅中带着几分痞气：“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佟冉不出声。 “嗯？” “我不知道。反正无功不受禄，我不收你的卡。”佟冉说完，将中银黑卡塞回上官珒的手里就走。 几乎同时，上官珒就把她揽肩扣住，拉了回来。 “你干嘛？”佟冉挣开他的手，瞪着他。 “听说你今天心情不好？”上官珒忽然说。 佟冉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没有。”她极力想掩住情绪，却还是在他的目光里露出了马脚。 上官珒本来只是说说，倒没曾想，她真的心情不好。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倏的软了一下。 今天早上从老太太那里出门的时候，上官珒就觉得不对劲，奶奶看他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温和，总感觉在对他暗中使劲儿。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晚上，老太太忽然给他打电话，劈头盖脸将他一顿骂。 “上官珒你怎么回事？这点绯闻一天都公关不下来？你手下的人都干什么吃的？” 上官珒懵了一下，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情。 “奶奶，您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你也知道这是乱七八糟的事啊？我是不想管，可你实在不像话。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昂？你考不考虑家里老婆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小冉看到你的绯闻，都不高兴一天了！” 佟冉？ 上官珒怀疑自己听错了，佟冉怎么可能因为他的绯闻不开心？他们本来就是契约婚姻，双方没有感情黏连，她根本不会在乎他和谁传绯闻才对。 “奶奶，小冉不是小气的人，她……” “她什么她？她刚还在我这里心不在焉地打碎一套杯盏呢。这不是因为你的绯闻吃醋是因为什么？” 老太太说得有理有据，上官珒都快信以为真了，当然，他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马上让人解决了绯闻的问题。 挂在热搜上的绯闻一被撤下，上官芷就打电话来哭闹了一场，说是他这做哥哥的小气，连这点无伤大雅的热度都不让妹妹蹭。 上官珒头疼得很，没法子，他只能让公关部出钱单独给“纸夏”买了一个热搜，才算堵住了上官芷的嘴。 上官家的女人，一个都得罪不起，如今，佟冉也算是上官家的女人了。 第四十九章 青衣与花旦 “为什么心情不好？”上官珒看着佟冉，眼神里有一丝探究。 佟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心里的那份难过，是没有人可以诉说的，上官珒，更是不行。 “佟冉。” 上官珒低头，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他身上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向她，佟冉感觉自己身上都开始发热了。 “如果是我的原因，我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我听说，一般吃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就可以缓解，以后但凡我惹你心情不好，你就拿这张卡去买吃的，买多少都无所谓，吃到你开心为止。” 佟冉万万没料到，上官珒会这么说，这和昨天盯着她的冰箱背诵食物热量表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知怎的，她的心忽然暖了一下，笼罩了一整天的阴云，竟在这一刻有了破晓的光。 可是，她心情不好，与他无关啊。 “上官珒，我是心情不好，但我心情不好不是你的原因。所以，这卡我还是不能收。”佟冉冲他扬唇，“我们只是契约夫妻，我开你的车已经属于过界了，如果还花你的钱，我会更于心不安的。” 她说完，没再停留，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官珒立在走廊里，听她的房门“噗”一声合上，紧接着传来锁住的声响，他无声地翻转着手里的卡。 夜，彻底寂静了下去。 佟冉后半夜睡得还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官珒已经不在家里了，那张黑卡，又夹在了她的冰箱贴上。她开冰箱的时候，卡险险晃了晃，没掉下来，她盯着看了会儿，抬手摁了摁紧，既然上官珒执意要夹在这里，那么，她就当多了个冰箱贴吧。 屋外在下雨。 佟冉没去老太太那里，直接去了云和剧院。 也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剧院今天格外的冷清，原本卖出去十几张票，最后来现场看戏的只有两个人。 偌大席间，两个人约等于无，放眼望去，空空荡荡。佟冉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台上的卞廷川和苏瑶。 今天演的曲目是《白蛇传》，卞廷川饰演白蛇，苏瑶饰演青蛇，薄纱似的灯光笼着两人，他们融入了戏中，时而说笑，时而亲密，唱词和表情默契十足。 佟冉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无论台上还是台下，其实陪在师兄身边更多的是苏瑶。他们一个是端庄温娴的青衣，一个是活泼开朗的花旦，虽然角色身份不同，但很多剧中，都会有对手戏。青衣是正旦，多数时候都扮演行为端庄，养尊处优的女子，比如千金小姐，名门公主等等，而花旦往往是小姐公主的丫鬟与跟班，两人相依相生，青衣的静与正，衬了花旦的动与俏，花旦的动与俏，又成就了青衣的静与正…… “吧嗒。” 佟冉正出神，耳边忽然一声响动，紧接着，身旁的位置落下一道黑影来。 第五十章 艺术家 雨水的尘土味混着熟悉的木香，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佟冉的呼吸。 她转头，看到上官珒坐在她的身旁。黑暗里，他面朝戏台，目光笔直地落在台上，侧脸立体好看。 “你怎么来了？”佟冉问。 “吃饭。” “不是明天吗？” “改时间了。”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已经在剧场的观众席上走了一圈，“怎么没人？” “什么没人，那里不是两个吗？”佟冉说着，指了指前排不起眼的两个后脑勺。 “两个观众也演？” “演。这里除了大年三十晚上，每天都在演。全场坐满，演，一个人，也演。” “这样能赚到钱？” “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佟冉没好气地怼他。 上官珒不怒反笑：“我是商人。” “对，你是商人。我差点忘了。” 当初他和她交易的时候，就提醒过她，他是个商人。 “你呢？人民艺术家？”他嘴角带着笑，语气听不出扬还是讽。 “艺术家不敢当，但我们若只为赚钱，也不会坚持在这里唱戏。”佟冉的眸中有一束光，连着戏台，“京剧是国粹，我们唱的，不仅仅是戏，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使命。” 上官珒转眸看了佟冉一眼，她默默坐着，头发扎得很干净，露出饱满光洁额头，无形中洋溢着一种朝气蓬勃又神圣的美感。 他挪开了目光。 两个人手挨着手，并肩而坐。 幽暗的剧场，灯火摇晃，台上的人正悠悠唱着：“最爱西湖三月天，斜风细雨送客船……” “糟糕！”佟冉忽然站起来，“我忘了我还得去厨房帮玲姨干活。” 她嘀咕着，急急忙忙抬脚。 上官珒坐在外侧，还来不及收腿，她已经笔直地绊了过来。 “哎哟！” 佟冉一声低呼，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腰已经被上官珒横过来的胳膊揽住了，她胡乱地按着前排的椅背，可还是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上官珒的大腿上。 他的双腿，隐在西装裤下，钢铁一样，充满力量。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两人都是始料未及。好在他们坐在末排，这动静并没有惊动台上的人。 狭窄的过道，他们人叠着人，距离近得几乎呼吸相闻，佟冉的脸瞬间红得像是经了霜的苹果，她一双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忐忑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台上的人还在继续唱：“十年修来同船渡，百年修来共枕眠……” 时间随着那“咿呀”声被无限拉长。 “能站得起来吗？”上官珒开口，嗓音低沉悦耳。 “能。” “那是？还想再坐会儿？”他盯着她，眼眸深邃，浮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不想！” 她跳起来，动作太快，膝盖撞到了前排的椅子，痛得几乎飚出泪来，可她忍住了没出声，一步三跳地往外小跑。 第五十一章 又俊又美 外头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佟冉坐在门廊后，使劲揉了揉膝盖，痛感渐渐变成了麻木，麻得她双腿虚软，但臀上刚才温热的触感却猛地觉醒。 怎么好像还坐在上官珒腿上！ 佟冉扶着门框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想甩掉那种感觉。 “小冉！”沈素玲推开厨房的窗子，探出头来喊她，“让你早点过来帮忙，你又跑去前面看戏！” “来了来了！” 佟冉双手护着头，穿过雨幕，跑进厨房。 “怎么不打伞，淋雨感冒了怎么办？”沈素玲拿了块毛巾过来，替她掸了掸肩头的雨水。 佟冉瞟了一眼厨台上的食材，是平时的两倍多。 “玲姨，上官珒……哦，不对，上官先生怎么是今天过来吃饭？不是约好了明天吗？” “你师傅明天有事，所以时间改了。”沈素玲一边挂毛巾，一边扭头随口问道，“怎么？他来了吗？” “来了，在前边看戏呢。” “什么？这么早就来了！”沈素玲挂上围裙，“我去和你师傅说一下，你赶紧把这些菜洗了昂。” 佟冉点点头，看着沈素玲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背影，撇了下嘴。 不就是请人来吃个饭嘛，又不是领导视察，至于这么紧张嘛。 佟冉开了水龙头，水声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没多久，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佟冉隔着窗子望出去，看到上官珒被剧院的一群人围着，卞应宗站在他的身旁，两人身高差了一截，卞应宗说话的时候，他微垂着头收着下巴听，显得很有礼貌。 雨幕似乎温柔了起来。 佟冉静静地立着，目光落在上官珒的身上，手里的菜叶被水流折走了小半截，都没有发现。 他今天穿了深色的格子西装，来时外头套了一件浅色的大衣，西装的正式被大衣削弱，可悠闲随意中也保持了一丝格调。 “真帅是不是？”尚小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佟冉的身后。 佟冉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叶全都落进水槽。 “什么啊？” “你在看什么？” “外面来人了，我随便看看。” “是嘛，我还以为你在看上官先生呢。”尚小眉挤眼一笑，“以前觉得师兄又俊又美，已经是最帅的了，可看到上官先生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另一种帅法，man帅man帅的。” “你怎么拿他和师兄比。” “怎么不能比了？” 佟冉不说话。 自然是不能比的，无论外人有多好，师兄在她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无法企及的，他永远站在她的心尖上，是不可替代，是唯一。 “说起师兄，苏瑶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和师兄走得这么近？”尚小眉忽然说。 “嗯？” “两人连体婴似的，排戏唱戏也就不说了，连散步洗手都黏在一起。” 佟冉眉头沉了沉，彻底不说话了。 第五十二章 京剧发展史 卞应宗引着上官珒走进了大厅，人群散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雨声。 沈素玲跑进厨房。 “小冉，你去泡壶茶，给你师傅还有上官先生端去。” “哦。” 佟冉把手洗干净，走到柜子前。柜子里只有两种茶，祁门红茶和碧螺春，红与绿，佟冉选不好，干脆就“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最后，她的手指指向了碧螺春。 碧螺春纤细翠绿，为了不烫伤嫩叶，佟冉将滚烫的开水凉到了合适的温度才注入杯中，茶具是新买的，虽然不如老太太家里的精致考究，但也足够洁净。 佟冉端着茶水走进大厅。 卞廷川正在和上官珒聊京剧的发展史。 “京剧最鼎盛的时期，大约是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那时候产生了很多的流派，以梅兰芳为代表的梅派，尚小云为代表的尚派，程砚秋为代表的程派还有荀慧生代表的荀派最为著名。” 上官珒听得专注，佟冉走到他身前了，他像才注意到她进来似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佟冉冲他客客气气地一扬唇，戏做足了，才斟茶。 “多年来，不同派别结合舞台实践和弟子传承，都在唱腔和表演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就比如犬儿廷川，他属梅派，却比梅派更细腻雅致，还有小冉……”卞应宗话锋一转，提到了佟冉。 佟冉顿时有种课上忽然被点名的拘谨。 “小冉是刀马旦，但她的表演风格，既有尚派的英爽洒脱，也有程派的热烈大方。”卞应宗对佟冉的欣赏，溢于言表。 上官珒轻抚着手边的杯盏，借势将目光落到佟冉身上：“卞师傅说的是，我看过佟小姐的表演，的确让人惊艳。” 佟冉站在卞应宗身旁，一边倒茶一边瞄向上官珒，他表情正经，看不出来夸人是真情还是假意。 “上官先生看过小冉表演？” “是，在前段时间的戏曲文化艺术节上。”上官珒解释。 “说起戏曲节，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卞应宗叹了口气，“时代在变化，京剧越来越小众。” 大厅的气氛忽然就凝住了，屋外的雨声都显得压人。 “卞师傅也不用叹气，京剧是门高雅艺术，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上官珒开口。 “这是京剧人常常拿来自我宽慰的话，但其实不然。京剧是中国戏曲的集大成者，除了舞台表现形式的繁复，它其实也贴近生活的真实。自古以来，京剧观众和爱好者的范围就极其广阔，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这就说明，京剧艺术除了高雅之外，也有它的通俗性。所以当代京剧趋于小众，各中原因复杂且多样，值得京剧人不断反思与改进啊。” 佟冉低垂着头，她知道，师傅这番话是说给上官珒听的，但同时，也是在警醒她。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看着剧院观众一点点变少，她也常常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只归咎于“时代在变”或者“观众不买账”，的确太过敷衍与片面。 第五十三章 烫伤 三人在大厅里，因话题的走向变得沉重而显得有些冷场。 佟冉端起茶盘，正准备撤回厨房，忽然瞥见大厅的木柱后头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影紧贴着柱子，以为自己躲好了，其实两只鞋子都暴露在外，佟冉认得，那是玲姨前两天刚给三平做的布鞋。 嗬，叶三平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躲着，耍什么花样呢？ 佟冉不动声色地往柱子方向靠近，正准备将叶三平揪出来，哪知叶三平快她一步，冲向了上官珒。 “哇！鬼来啦！鬼来啦！” 叶三平戴着丑角的脸谱，猛地将整张脸扣在上官珒的肩上。 上官珒端正地坐着，毫无防备，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他下意识转头，一瞬间被近在咫尺的夸张脸谱惊了惊。 叶三平见他被吓到，开心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成功啦！成功啦！” 他边笑边往绕着上官珒跑，宽肥的衣衫勾住了上官珒手边的茶杯，眼见茶杯要倒，佟冉忙扑了过去。 “当心！” 佟冉扬臂一挡，徒手将砸向上官珒的杯盏从半空推了出去，茶水四溅，近二分之一都泼到了佟冉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杯盏裂了。 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叶三平，吓得不轻。 佟冉感觉到手背上一阵热痛，忙用力甩了甩。 “没事吧？” 上官珒和卞廷川同时起身，离佟冉较近的上官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原本白皙的手背上，这会儿一片略深的粉色。 “没事没事。” 佟冉还想先去安抚一旁快吓哭了的叶三平，被上官珒一把攥了出去。 “哪里有水龙头？”上官珒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右边厨房。”佟冉用另一只手指了指。 她话音刚落，上官珒就掉转了步子，将她往厨房方向拉。 沈素玲和尚小眉正在厨房洗菜，上官珒带着佟冉闯进去，二话不说将她们从水槽边挤到了一旁。 “哎哟，怎么回事？”沈素玲盯着佟冉的手。 佟冉没出声，上官珒也没有。 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将佟冉整只手按进水槽里。“哗哗”的凉水冲向佟冉的手背，也冲向上官珒的手，他手腕上还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表。 佟冉虽然不识百达翡丽，但也知道戴在上官珒手上的，绝对价值不菲啊。 “喂喂喂！” 佟冉叫着，想推开他，可上官珒像是怕她会缩手逃跑似的，一直握着她的手腕，与她共同接受这冰凉的洗礼。 沈素玲和尚小眉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佟冉怕被误会，手在水槽下暗中与上官珒较劲，可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 “上官先生，我没事！” “烫伤是小事？”他瞪她一眼，“你是演惯了女英雄，出不了戏了是不是？” 他的眼神难得严厉，佟冉莫名被震慑到了。 她乖乖闭了嘴，一动不敢再动。 “怎么就烫伤了呢？”沈素玲听出缘由，也紧张了起来，“我的房间有烫伤膏，我马上去拿！” 说着，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尚小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也赶紧跟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赔不起 厨房里只剩下了上官珒和佟冉，焖锅在一旁“咕噜噜”的响，空气里散发着老母鸡焖炖后的清香。 佟冉平日里最爱这鸡汤，可此时什么都闻不到，她只感觉到了上官珒身上的气息，一浪又一浪的席卷着她。 她的双腿莫名酥软。 “上官珒，你松开我成吗？”屋里没了其他人，她的语气也变的没那么客气了。 上官珒没动。 水流还在“哗哗”往下落，两人的手都有些冰了。 “喂！” “还痛吗？”他出声。 “不痛了。” “就没见你有喊痛的时候。”上官珒没好气地说。 上次额头撞出一个大包闷声不吭的，刚才膝盖撞到座椅也只是咬着牙跳了出去，这会儿连烫伤都能忍一忍，这什么女人？ 女超人？ “真的不痛了嘛。” 佟冉的手再次挣了挣。 刚才泡茶的水并不是滚水，再加上倒进茶杯中之后又凉过了一凉，根本没有那么烫。虽然泼到的那一瞬间有些热痛，不过也并不是不能忍的程度，现在，冷水里持续冲了几分钟，痛感更是轻了。 上官珒看她不像是说谎，这才松了手。 佟冉从水中抽手，关上了水龙头，转身去拿毛巾。 “擦擦吧。”她先把毛巾递给了上官珒。 “不用。”上官珒撸了一下手面上的水痕，没接。 “我又不是给你擦手，我的意思是，擦擦手表吧，万一进水坏了，我可赔不起。” “原来是担心手表。” 上官珒接过毛巾，低头擦了擦，忽然看着表盘“诶”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不转了。” “真的坏了吗？”佟冉低头，紧张地凑过去盯着他的手表。 上官珒的这款手表，不似其他名表将复杂当奢华，这款手表的表盘意外简洁，正因为简洁，佟冉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秒针转得稳稳当当的。 她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看手表，又抬头看看上官珒，低头看看手表，又抬头看看上官珒……一连来回好几次。 上官珒终是绷不住笑了。 “防水的。”他说。 “……” 佟冉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又庆幸，幸亏他的手表没坏，不然，她拿什么赔啊！ “有意思吗？” “还行。” “嘁。”佟冉不理他，抢过他手里的毛巾给自己擦手。 “佟冉，就算不防水，手表也没有你的手重要。”他忽然看着她，语气诚挚。 佟冉觉得他的目光比刚才的茶水还烫人，她眨巴眨巴眼，扭开了头。 上官珒绕到她面前：“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你说呢。” 刚才，她大可以不用去接那杯茶，那杯茶落到他身上，顶多是打湿一件外套而已。 “我怕烫着您金尊玉贵的身子。”佟冉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红痕，“早知道没那么烫，我就不去接了。” “我穿着外套能比你光秃秃的手还不耐烫？” “那不一样，毕竟你是客人。” “傻。”他淡淡地评价。 佟冉吸了口气，慢慢地说了实话：“上官珒，我是怕三平再闯出什么祸事，我没有那么多两年可以签给你。” 第五十五章 涂药膏 厨房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上官珒看到她眼底的情绪，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掠夺者。 “来了来了！小冉！烫伤膏来了！”沈素玲恰好跑进来。 “玲姨，我没事。”佟冉朝沈素玲亮了亮她的手背，“很轻微的烫伤，根本不用涂药膏。” “涂点涂点，以防万一！” 沈素玲刚拧开了药膏的盖子，那边的焖锅忽然发出了一声异响。沈素玲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她下意识地把药膏塞给了边上的上官珒。 “上官先生，你帮小冉涂一下，我去看看那鸡汤，焖了一早上，应该快好了。” 上官珒点了下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 佟冉想去抢药膏，他往左一避，避开了。 白色的药膏味道很重，上官珒先挤到了自己的指腹上，继而按向佟冉的手背，轻轻地推开，一股清凉的触感在佟冉的手背上绽开。 她抬眸，悄悄看了上官珒一眼，他低着头，视线集中在她手背上，有一瞬间，佟冉觉得这样的上官珒和卞廷川好像，耐心而温柔。 不不不，她拉回自己的理智，在她心里，师兄是无人可比的。 抹完药膏，两人走出了厨房。 大厅里，叶三平因为闹了这一出，正被卞应宗责罚。 “呜呜呜……错了，师傅三平错了。”叶三平摊着掌心，一边哭一边讨饶。 卞应宗毫不领情的用尺子抽打着叶三平的手心，佟冉见状，推了推她身旁的上官珒。 上官珒低头看向佟冉，佟冉朝叶三平站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求情。上官珒自然是知道她的意图的。 “求情可以，再加两年，怎么样？”他眼眉带笑。 “拉到吧。”佟冉白了他一眼，正要自己上前，被他从后攥了一下。 “开玩笑的，你那么能吃，我还能求着多养两年？” 话落，他已经抢在她前头走到了卞应宗身边。 “卞师傅，算了，小孩子玩闹而已，不足挂齿。”上官珒笑着抽走了卞应宗手里的尺子，看向叶三平，“我想，他也没恶意。” “就是师傅，您又不是不知道，三平每天要戴着面具吓玲姨百来次，他只是把这当成了游戏。” 卞应宗本来也只是在上官珒面前走个形式，见两人都开口，也就算了。 叶三平见师傅不再责怪，开心地转身抱住了上官珒。 “喜欢你，喜欢你……”三平对上官珒表白。 “别乱抱！”佟冉忙把三平从上官珒身上拉开了。 三平转了个圈又将她抱住：“冉冉姐，也喜欢，也喜欢。” 他哭哭笑笑的样子把在场的另三人都逗笑了。 “不图你喜欢，你少给我闯点祸就好了。”佟冉说。 叶三平以为佟冉是在责怪他，一下又嘟起了嘴。 上官珒扬手，摸了摸叶三平的后脑勺：“你不是闯祸，是助人为乐。” 佟冉：“……” 第五十六章 能吃是福 等前院的戏散了，沈素玲就摆桌开饭了。 卞应宗和上官珒最先落座，佟冉走到桌边时，刚卸完妆的卞廷川和苏瑶刚好过来。佟冉和卞廷川对视了一眼，正要并肩落座，苏瑶抢在了佟冉前头，坐在了卞廷川的身边。 “师兄，我和你坐一起吧。”苏瑶笑吟吟的。 卞廷川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最近吃饭，他们两个总是挨在一起坐。 佟冉眼底的光一敛，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小姐，怎么不坐？”上官珒出声。 他说完，伸手拉一下他身旁的那个空位，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 佟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上官珒身边，她落座时，看到苏瑶正在给卞廷川拿筷子，卞廷川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苏瑶立马笑了。 这两人，明明和他们坐在一桌，却又像自成了一个世界，谈恋爱的人才这样吧。 佟冉对面的尚小眉冲佟冉眨眨眼，好像在说，看吧看吧，又黏到一起了。佟冉无声地挪开了目光。 “上官先生，你给我们面子来剧院吃饭，可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几个家常菜，你别嫌弃哈。”沈素玲看着上官珒，露出了与她年纪不符的羞涩，“快尝尝，快尝尝！” “好，谢谢。” 上官珒拿起筷子，望了一眼桌上的菜，还好，并不全是荤的，素菜也有很多。他就近夹了一筷青菜，放到碗里。 他动了筷，大家便都动了筷。 卞应宗怕冷场，不断地将话题引到上官珒身上，上官珒边吃边聊，应对从容。 桌上多了个外人，气氛终归与平时不太一样，大家转盘夹菜的积极性普遍不高，都盯着面前的一两个菜，拘谨地吃着，唯有佟冉，完全没有顾忌。 她的好胃口，成功地引起了上官珒的注意。 上官珒时不时看她一眼，这女人，不是饿死鬼投胎，就是食神转世来的，这么能吃，倒是独一无二。 沈素玲瞧见上官珒总是在看佟冉，以为他是担心佟冉手上的烫伤，于是笑道：“上官先生，你别惦着小冉手上的伤，没事的，你看她，哪儿有人受伤了还吃得那么好。” 卞廷川听到佟冉受伤，立刻转眸朝她看了过去，可她生龙活虎的，实在看不出哪里受伤的样子。 上官珒听了沈素玲的话，大大方方地看向佟冉，意味深长地道：“能吃是福。” 佟冉仿佛听到了他在心里背诵食物热量表的声音，她停下筷子，朝上官珒嫣然一笑：“能吃不胖，才是福。” 上官珒不动声色。 “说什么呢？”沈素玲冲佟冉使了个眼色，“你别光顾自己吃，招呼上官先生吃菜啊。” “哦。”佟冉闻言，拿起公筷，给上官珒夹了一块油腻腻的五花肉放到他碗里，“上官先生，难得来一次，你多吃点啊。” 上官珒：“……” 第五十七章 电灯泡 一餐饭，在两人的暗自较劲中吃完。吃完饭，卞应宗提议带上官珒去参观戏台，上官珒同意了。 两人离开后，沈素玲带着佟冉他们收拾桌子。 “哎呀，多亏了上官先生，今天吃好饱呀。”尚小眉揉了揉小腹，朝沈素玲撒娇，“玲姨，以后每天伙食这么好该多好啊！” “做你的春秋大美梦，每天这么吃，哪里来的钱？”沈素玲故作严肃地玩笑，“明天开始缩衣减食啊，要把今天这顿的花销省回来。” 尚小眉发出一阵哀嚎。 大家都笑了起来。 佟冉把碗碟堆在一起，捧进厨房，她正准备戴围裙洗碗，卞廷川走了进来。他手里握着一把筷子，放进水槽后，走到佟冉身边。 “小冉，你烫伤了？”他问。 “没事。”佟冉冲卞廷川亮了亮手背，笑着说，“你看，都不红了。我皮糙肉厚，那点水温，根本奈何不了我。” 卞廷川见她大大咧咧的样子，有些无奈：“以后小心些好吗？凡事多为自己想想，别总是先考虑别人。” 佟冉点点头：“知道了，廷川哥哥。” 卞廷川还想说什么，苏瑶进来了。 “冉冉姐，你的手烫伤了就别洗碗了，我来洗吧。” 苏瑶看似贴心地伸手来接佟冉手里的围裙，拉扯间的力量却并不小，颇有几分争抢的意味，但这藏在两人之间的暗潮，只有佟冉感觉到了，一旁的卞廷川是感觉不到的。 佟冉宽慰自己，一定是她多想了。 “瑶瑶，我的手没事。” “没事也该注意的，毕竟烫到了。”苏瑶说话间已经戴起了围裙。 佟冉没有再和她坚持。 三人挤在厨房里，原本没什么，可佟冉知道苏瑶对卞廷川的心思，再加上尚小眉在耳边吹了这两人的很多风，她总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做不到一点都不尴尬。 佟冉抬脚想走，卞廷川似乎也正有此意。 两人刚转身，苏瑶忽然开口叫了声：“师兄。” 卞廷川回头。 “师兄，我这衣袖太长了，总是碰到水，你帮我卷一下吧。”苏瑶抬起双臂，她的指间浮了一圈洗洁精的泡沫，袖口湿哒哒地黏在手背上，的确需要人帮忙处理。 可这个情况下，难道不是找佟冉帮忙更合理吗？ 卞廷川下意识地朝佟冉看过来，佟冉也正好朝他看过去，两人短短地对视了一秒，佟冉先挪开了目光。 “好。”卞廷川毫无感情地应了声。 他走到苏瑶面前，低头替她先卷起了左边的衣袖。两人面对面立着，画面定格，温情而美好。 佟冉的余光瞥见苏瑶微扬的唇角，心头一阵难耐的刺痛，眼眶也不由地红了，她快步走出了厨房。 屋外斜风乱雨，越下越大。 佟冉刚过转角，就看到了上官珒迎面走来。他边走边接电话，大衣被风卷起好看的弧度，飘摇几秒，又稳妥地落回他的裤腿边。 他也看到她了，脚步逐渐变得缓慢。 第五十八章 明日复明日 上官珒走到佟冉面前，收起了手机。 她微垂着头，可他还是看到了她眼眶边那一抹不寻常的红。上官珒的视线越过她，往后看了一眼厨房，猜测着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佟冉觉察到了他的觉察，忙抬起头，扯出一抹笑。 “你怎么还没走啊？”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上扬，“不会是厚着脸皮还想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上官珒不和她计较：“我正要走。” “那上官先生慢走，我不送啦。” 他勾了下唇，对于她欲盖弥彰故作姿态的欢快视而不见。 上官珒走后，佟冉去大厅呆坐了会儿，下午有她的戏，依然没什么观众。卞应宗坐在台下，满面愁容。 佟冉下了戏台，来到卞应宗身边，师徒两人，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望着发亮的戏台，长久地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佟冉实在憋不住了。 “师傅……”她唤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卞应宗叹了一口气。 “小冉，对于如今这形式，你有什么看法？” 卞应宗的语气既像考问，又像商量，佟冉脑海里其实积攒了很多对于京剧现状的思量，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安慰。 “师傅，你也别太过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文化市场一直在变，京剧现在虽然不景气，但转机也许就在明日，我们还是要心怀希望的。” 卞应宗仍是眉头深锁：“转机也许就在明日，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剧院如今也只是依靠地方的财政支持，才勉强度日。这样下去，早晚支撑不住，剧院演员的工资收入，也会越来越少。” “工资够吃够喝，还能每天唱自己喜欢的戏，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满足了。” 卞应宗看了佟冉一眼，佟冉满脸油彩，但目光清亮而坚定，她望着戏台时掩不住的憧憬与热爱，像极了她的母亲佟明艳。 “那只是你啊，傻孩子。” “不只是我啊，还有师兄，还有瑶瑶，还有小眉……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我们都在坚守不是嘛！” 卞应宗点点头：“剧院有你们，我很放心，可京剧这个行业，光有我们这些人是不够的，如果我们只顾眼前，只想着云和剧院能维持眼前的生计就够了，那么，我们便不是合格的京剧人。” 佟冉抿紧了唇，若有所思。 “刚才上官先生在这前院说了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上官先生说，京剧曾经受众广泛，王侯将相贩夫走卒都喜闻乐见，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京剧剧目融入了那个时代的气息，《杨门女将》、《空城计》、《贵妃醉酒》……现在呢，现在的京剧剧目是否与时俱进？”卞应宗摇摇头，“现在的京剧剧目，缺乏创新啊！” 佟冉意外，她没想到，上官珒作为外行，竟然能有这一番深刻的见解。 “所以，我们京剧人，在推广和创新这方面，有很大的责任。”卞应宗抬手拍了拍佟冉的肩膀，“小冉，我和你玲姨老了，如今也只能在幕后支持支持你们，这个剧院的一切，现在都压在你和廷川肩上，你与廷川，要担起这个重任啊。” 第五十九章 女司机 佟冉与卞应宗说完话，天都暗了。 她去卸了妆，出来时看到卞廷川和苏瑶坐在大厅里画折扇，两人手支着桌面，头挨着头，远望过去，像是在亲吻。 佟冉轻咳了声，两人听到声音，朝她看过来。 “冉冉姐，你卸好妆啦。”苏瑶冲她微笑，“我和师兄刚去整理道具，发现折扇坏了，我们打算重新画一把呢，你快来看看，师兄画功可好了。” “不了，你们慢慢画吧，我要回去了。”佟冉说。 卞廷川无声地望着她。 沈素玲听到佟冉的话，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冉，你不吃晚饭啦？” “不吃了，中午吃撑了，晚上吃不下！” “稀奇了！还有你这丫头吃不下的时候！”沈素玲在身后咕哝。 佟冉充耳不闻，穿过落雨的院子，往外跑。 这雨真讨厌，下了一整天都没有停。 佟冉上车的时候，裤腿湿了半截，布料黏在小腿肚上，湿哒哒的，难受极了，当然，更难受的是她的心。 师傅卞应宗的话犹在耳边，那字字句句的托付，像是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与卞廷川，现在却是连见面相处都尴尬的境地，这样的他们，怎么联手把剧院发展好？ 佟冉一路开车，一路思索着这个问题。 雨一直下，雨刮器“哗哗”的声音惹她烦闷，过红灯的时候，她打开了车载音乐。这是她第一次打开车里的车载音乐，上官珒的歌单除了钢琴曲就是英文歌。 佟冉英文不太好，听不懂这些唱词，可她却非常喜欢每一首歌的旋律，舒缓的，优雅的，就像上官珒。 等等，她又在想什么？ 佟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嘭”的一声响，她坐在驾驶座上，被身后那股强大的重力往前推了一把，差点撞在方向盘上，幸而，她系了安全带。 被追尾了？ 佟冉一下懵了，她好好地停在马路中间等红灯，怎么就被追尾了呢？ 从后视镜看，与她追尾的是一辆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兰博基尼不经撞，与奔驰的车屁股一碰，车头就裂得稀巴烂了。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黑色皮衣，高高瘦瘦的，女生年纪看着很小，左耳上那一排耳钉格外惹眼。 佟冉也下了车，她刚关上车门，就听那位男士轻嗤了声：“吼，女司机。” 他把“女”字咬得特别重，明明显显的性别歧视。 可女司机怎么了？ 歧视女司机，就是一种社会病。 佟冉这位被追尾的受害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兰博基尼的车主先发制人：“喂，你怎么开车的？绿灯了还停着不走？” 这锅甩得挺干净。 佟冉也不是吃素的，她并没有被他这高声的一番话给唬住。 “停我前面的车还没动呢？我怎么走？飞过去给你让道啊？” “哟，嘴还挺利。”黑皮衣的男士朝她走过来。 雨还在下，两方都没有打伞。 佟冉双手挡在脑门上遮雨，堪堪一抬眸，忽然将眼前的男人认出来。 第六十章 原车主 魏明阳。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魏明涛的弟弟魏明阳，当初被叶三平揍进医院那小子。魏明阳也认出了眼前气势汹汹的女人正是当初在他奶奶大寿上唱戏的佟冉。 “吼，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云和剧院的戏子吗？”魏明阳说着，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小女生说，“一唱戏的。” 语气轻佻而不屑。 那小女生很配合地嘲讽：“这年头还有人唱戏？那不是老古董干的事儿吗？” 魏明阳哈哈大笑，转眸瞧了一眼佟冉的车标，又变本加厉地笑：“哟，穷戏子开奔驰，怎么的？傍上金主了？” 佟冉的神经都崩起来，她真想破口大骂，可理智又让她保持修养。 “现在是发生交通事故了，和我唱不唱戏有关系吗？”她瞧了一眼碎裂的兰博基尼车头和微瘪的奔驰车屁股，干脆利落地道：“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魏明阳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掩住了。 “报什么警啊？私了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刚想点燃，烟头已经被雨淋潮了，他低声咒骂了句，把烟扔在地上，“开个价吧，要多少钱？” “不私了，报警。” “喂，你这戏子，别不知好歹啊！”魏明阳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威胁，“你以为报警你能捞到什么好处吗？我告诉你，交管局的领导是我哥的好朋友！” 佟冉岿然不动：“既然如此，那更应该报警了。没准报了警，这起事故还能判我全责呢。” 魏明阳被她不阴不阳的语气气得跳脚，他想冲佟冉挥拳，被他的女伴拉住了。这一来一去之间，佟冉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原来喝了酒，难怪不敢报警呢。 佟冉不再理会这两人，转身坐回车厢里，拿了手机，直接报警。魏明阳他们见她执意报警，也没有再与她交涉，骂骂咧咧地回到兰博基尼上避雨去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路上往来车辆不多，这场车祸也没有造成什么拥堵。 佟冉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她一个人静坐着，有些冷。虽然她面对魏明阳他们理直气壮的，可内心其实十分不安。 这车是上官珒的车，才借她开几天就出事故了，万一交管局的人真的护着魏明阳判她全责，保险公司会赔吗？她可没有那么多钱拿来修车啊。 交警很快来到了现场，拍照取证之后，拖车公司就把两辆车给拖走了。佟冉和魏明阳他们坐警车去了警局。 不知道是不是魏明阳打点好了关系，来处理事故的交警对于魏明阳酒驾的事情全程缄口不言，到了警局，魏明阳更是如鱼得水，他混在交警中间，派烟聊骚，好像来做客似的。 处理事故的交警立场不明，佟冉又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旁干着急。 过了会儿，一个年轻的交警走过来，对佟冉说：“你好，你不是奔驰车的车主对吧？” 他的语气挺客气的。 佟冉摇头：“我不是。” “好的，我们已经联系原车主了，等车主过来，再协商处理吧。” 第六十一章 穷戏子 原车主，那不就是上官珒吗？ 佟冉想到上官珒，既懊恼要麻烦他，又莫名多了一丝心安。 魏明阳听到交警的话，随即露出讥诮的笑，他旁若无人地搂住女伴的肩膀，笑道：“看吧，我说什么，穷戏子，车果然不是她的。呵，借车开还这么嚣张。” 佟冉不出声。 交警意味深长地瞧了魏明阳一眼，走开了。 雨天交通事故多，警局吵吵闹闹的，佟冉和魏明阳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好像没有人愿意管他们，又好像谁都管不了他们。 魏明涛和他的女伴与佟冉面对面坐着，时不时冷眼瞧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感觉。 上官珒还没有来，魏明涛先来了。 他一进门，魏明阳立马站了起来。 “哥！你怎么才来？和你交管局那兄弟打过招呼没？” 魏明涛没说话，先扫了一眼佟冉，显然，他也是还记得佟冉的。 魏明阳见魏明涛认出佟冉，顿时来劲了：“哥，看看，又是云和剧院的人，这些戏子，上次躲过一劫还不知道烧香拜佛，这次又撞到小爷的枪口上来了。这次，我们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了，要不，他们还以为小爷吃素的呢。” “闭嘴！”魏明涛喝了魏明阳一声。 这声呵斥，让魏明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哥哥平日里比他还嚣张几个度呢，怎么今天感觉略怂啊。 “魏明阳，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以后见着云和剧院的人要绕道走，你tm怎么就说不听呢？” “为什么？一群戏子，有什么好怕的？”魏明阳嗤之以鼻。 “他们背后有人护着。” “有什么人？”魏明阳不解，上次他被打的事情不了了之，已经让他觉得奇怪，如今哥哥这态度，更让他觉得费解。 魏明涛还没解释，警局门口出现了两道身影。 佟冉抬眸，看到上官珒立在门口，费海正在为他收伞。他浅色的大衣，在雨幕里，好像一道亮光。 她直起了腰，像幼儿园的小孩等到了家长那般欣喜，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上官珒抬脚走进警局大厅，他目光沉静，在人群里搜寻，然后在角落里看到坐得笔直的佟冉。 她淋了雨，马尾耷拉在脑后，那点朝气仿佛已经被雨冲刷干净，显得有些无助。不知是不是因为冷，她的脸很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比平时更淡。 上官珒走到她身边，还没有说话，先脱下了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暖意伴随着他身上沉沉的木香扑向佟冉，她心头一热，瞬间感觉浑身的细胞都踏实。 “我……” “没事了，费海会处理。”他揽肩将她搂起来，“回家。” 两个字，让佟冉矫情地委屈了起来。她愤愤地看向魏明阳，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先不说交通事故是谁的错，刚才这人一口一个“穷戏子”，就足够让人生气的。 上官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魏明涛。 魏明涛见状，急急忙忙拉了魏明阳过来。 “上官，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她是你的人。” 第六十二章 道歉 上官珒对于魏明涛的示好并不表态，他看向佟冉，问她：“你想怎么办？” 佟冉瞬间有了底气，她指着魏明阳，大声地说：“他刚才侮辱我，让他道歉！” 魏明阳哪里肯：“我去，你这个戏子，小爷凭什么给你……” 他话未说完，脑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魏明涛一记毛栗，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魏明涛却丝毫没有要给弟弟留面子的意思。 魏明阳委屈极了：“哥，你怎么回事？” 魏明涛瞪了弟弟一眼：“让你道歉你就道歉，哪里来这么多p话！” 魏明阳还是不肯，但他也不傻，眼前的形势，怎么瞅着都是他们魏家占下风，如果他再固执，只会丢脸丢得更大。 “我……对不起。”他轻声说。 佟冉还没说话，魏明涛先不满意了。 “大声点！有点诚意！”他对弟弟说。 “对不起！”魏明阳卯足了劲儿，朝佟冉鞠了一个躬。 围观看热闹的人发出窃窃地笑声，魏明阳脸都涨红了，他垂着头，拉扯了一下魏明涛的衣袖，魏明涛却不敢动，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上官珒的表情变化。 而上官珒，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表情，淡漠。 “上官，你看？” 上官珒再次看向佟冉：“满意了？” 佟冉摇摇头：“我还有一个条件，让他保证以后不许酒驾！” 此话一出，魏家两兄弟脸色变了，几个交警的脸色也变了，原本，魏明涛已经打点好了，弟弟酒驾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遮盖过去了，可佟冉这会儿忽然点破，那么，魏明阳不吃几天牢饭，周围的人都不服了。 “你妈的臭戏子……” 魏明阳上前欲抓佟冉的衣领，却被上官珒一把扭住了手腕，他稍一用力，魏明阳就惨叫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痛！” “上官！有话好好说。”魏明涛赶紧为弟弟讨饶。 上官珒适时松了手，他看向费海，交代了句：“酒驾的事情，追究到底。” “是。”费海应声。 魏明阳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上官珒抬手整了整魏明阳的皮衣衣领，半是教育半是威慑道：“小兄弟，说话要有礼貌，记住了，她不是戏子，是京剧表演艺术家。” “对对对，京剧表演艺术家，艺术家。”魏明涛一边附和，一边抬脚蹿了一下魏明阳。 魏明阳带着哭腔：“记住了。” “好了，这下满意了？”上官珒揽在佟冉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下力，似乎是在提醒她适可而止。 佟冉乖顺地点头：“满意了。” “那走吧。” “嗯。” 费海将伞递给上官珒，两人走出了警局。 外面雨还在下，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不会停了。佟冉望着笼罩在城市之外的雨幕，刚才还觉得讨厌，这会儿似乎又没那么讨厌了。 上官珒撑开了伞，把佟冉拉进伞下，两人手挨着手，并肩走进雨里，他很绅士地将伞沿倾向佟冉这边，自己露出了半边肩膀在雨中也丝毫不介意。 佟冉悄悄抬眸，看到他握着伞柄的手，修长，骨骼分明，又充满力量。 这是和卞廷川完全不一样的手。 咦，她怎么又在拿上官珒与师兄比较了？ 第六十三章 再挑一辆 上官珒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他将佟冉送上副驾驶座，收了伞，自己绕回车上。佟冉看到他的左肩湿透了，原本暗色的西装，暗得更深。 风雨都被隔在了玻璃窗外，上官珒发动车子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暖气。 佟冉将双手放到暖气口，随着暖气的不断涌出，她身上慢慢回暖。 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 城市的霓虹将雨染得五颜六色的，车厢内一片朦胧。 上官珒的余光扫过佟冉，她今天比平时安静，也不知是他的大衣衬的，还是她本就这么纤瘦，今天的她看起来格外小只。 车子开到家门口，上官珒熄了火，副驾驶座上的人没什么动静，他还以为她睡着了，一扭头，却看到她侧着身，一双晶亮的眼正看着他。 “怎么？” “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你的错。” 上官珒接到交警的电话时，已经问清楚了。佟冉完全无责，她只是正常地停着等红灯，是魏明阳酒驾追尾，还下车叫嚣。 “那车……” “车子已经送去维修了，你不用管。”他松开安全带，很随意地扬手指向车库，“明天，再挑一辆。” “不不不。”佟冉连忙摆手，“不用了，车修好之前，我坐地铁就可以了。” 她说完，赶忙推门下车。 上官珒跟着下来，想给她打伞，却见她已经一头扎进了雨帘，他的大衣她没再披着，而是紧搂着护在怀里，像是怕淋坏。 两人进了屋，佟冉打了个哆嗦，对走在后头的上官珒说：“衣服放沙发里了，我先上去洗个澡，冻死了。” 上官珒点头。 她一路奔上二楼，拖鞋将楼道踩得“噼啪”作响，过了会儿，楼上又传来关门的响声，不轻不重，刚好传进他的耳朵。 上官珒本没在意，可站着回味了一下，又忽然勾唇。 这大概就是奶奶常说的热闹吧。 他走到沙发处，俯身去捞他的大衣，内衬里的干洗标露出来，他扫了一眼，想起刚才佟冉抱着他的大衣一路小跑的样子，又笑了。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停。 隔日一早，上官珒依旧早起。雨后空气清新，他去小区的公园里晨跑了一圈，回到家时刚好七点。 平时这个点，佟冉也已经起了，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上官珒只当她又睡过头了，没有在意，他冲好澡换好衣服出来，佟冉的房门依旧紧闭，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佟冉？”他走到她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没有回应。 “佟冉？”上官珒提高了声量，敲门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 屋里一片寂静，依然没有回应。 第六十四章 打一针 上官珒拧门，门反锁着，他下楼去拿了备用钥匙，推门而入。 房间窗帘紧闭，黑得还像深夜。床上隐约一道人影，靠墙趴着，一动不动。 上官珒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进来，瞬间照亮整个房间。这个房间原是客房，装潢简单，佟冉搬进来之前，上官珒特意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大意是希望让房间的整体风格更趋女性化，可如今，佟冉的红缨枪窗口一立，威风凛凛的，倒显那些女性化的饰物累赘了。 他折回床边。 佟冉还趴着，对于突然闯入的人没有丝毫察觉。 “佟冉？” 上官珒叫了声，目光落在她的睡衣上。这睡衣不卡通，不性感，只是秉承了她吃货的一贯属性，入目皆是樱桃。 “佟冉？” 她还是没动。 上官珒俯身，轻轻地扳了一下她的肩膀。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她顺着他的力道翻了个身，柔软的黑发散在枕头上，露出一张红得有些病态的脸。 发烧了？ 上官珒将手探到她的额上，果然，那温度已经到了烫手的程度。 他正思索着是该叫醒她送医院，还是直接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床上的人一转手，忽然将他的手握住了。 她掌心的温度也是异常的灼人。 上官珒静静地站着，看着扣在他手背上的那几根白皙的手指。佟冉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甲盖粉嘟嘟的，饱满而圆润。 “廷川哥哥……”一声嘤咛，从她唇瓣溢出。 上官珒没听清，他凑过去想听清楚她说什么，她恰好挺给面子的又喊了一遍。 “廷川哥哥……” 这下，上官珒听清楚了。 廷川哥哥，卞廷川。 上官珒脑海里，闪过的是一张上了油彩后比普通女人还美丽的脸。他记得，佟冉口中这位“廷川哥哥”，就是昨日在台上唱演白蛇的青衣，卞应宗的儿子卞廷川。 那是一个在戏台上特别惹眼的人物，美而不俗，下了戏台，卸了妆，长相也是惊艳的，只不过，阳刚气略显不足，整个人看着温温和和的，举手投足间的妆像是没卸干净。 “廷川哥哥……”又是一声轻唤，嗓音里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痛苦与无奈。 上官珒看着佟冉，她眉头深锁，似乎正被梦魇缠身，一时无法醒来。他心头动了动，想替她拂开汗湿的鬓发，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脱开了她的手。 他走出房间，拨了费海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让芮医生来家里一趟。” 电话那头的费海顿时紧张了起来：“是老太太又……” “不是。”上官珒打断费海的话，“告诉芮医生，患者着凉感冒，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短时可能用不了药，需要打一针。” “是。” 第六十五章 退烧 佟冉迷迷糊糊地醒来，窗帘虚掩着，房间暗中透着光。她浑身酸痛，臀部的紧绷感更是怪异，好像挨了一针似的。 昨夜的记忆已经断片，她只记得洗完澡躺下时头痛难忍，接着倒头就睡，再睁眼已经是现在。 她发烧了，她每次发烧都会这样。 佟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她急急忙忙起来，怕云和剧院的人担心，打开通讯录又忽然不知道该联系谁。换了平时，她这个点还没到的话，师兄早联系她了吧。 可今天，他没有。 佟冉呆坐了会儿，最终拨了尚小眉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佟冉还没来得及说话，尚小眉先喊了过来：“冉冉，你发烧好点没有？” 佟冉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你爸爸的助理早就来过来啦。他说你发烧了，今天要请假。” “费海？” “对啊，就是那个费海啊。怎么？你爸爸有很多助理吗？” 佟冉没答，她扯开话题，和尚小眉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床头柜上放着几个未拆封的药盒，佟冉拿起来瞧了一眼，都是普通的感冒药。下床的时候，她闻到一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很多医生身上都会有的味道，不属于她的房间，看样子，是上官珒请人来给她看过了。 佟冉摸了摸自己的臀，忽然觉醒，她不是好像挨了一针，她应该是真的挨了一针。 哇，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打针！ 上官珒踩她命门，真是一踩一个准呢！ 佟冉走出房间，她的房间对面，就是上官珒的书房，书房的门敞开着，她从外往里望，看到上官珒坐在书桌前，戴着蓝牙耳机，正在开视频会议。 他今天没去公司上班？ 这个念头刚在佟冉脑海里闪过，电脑前的上官珒眼风扫到了佟冉。 “北陌，先暂停一下。”他话落，就摘了耳机站起来。 佟冉局促地搓着睡衣的衣角，上官珒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同色的西装长裤，很正式的款式，挺拔耀眼，看着样子，原是想要外出的，但因为临时决定在家办公，脱了外套，松了领带，多了几分闲散。 “醒了。” 佟冉点点头。 “烧退了？” “我还没有量过，应该退……” 她话还未说完，上官珒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佟冉像是被电触到，下意识地往后避，上官珒快她一步，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她的脑袋，被他固定在了双手之间，无处可躲。 他认真地探了探，说：“退烧了。” 佟冉一动不动，像被定格的机器人。 上官珒收回手，扫她一眼，笑起来：“饿不饿？” 这话一下问到了点子上，佟冉忙不迭地点头。 “饿。”非常饿。 “下楼去，奶奶派人送了粥过来，还热着。” 第六十六章 队长 他说着，往楼道口走。 佟冉回头看了一眼他书桌上的电脑，他不开会了吗？ 上官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没关系，他们会等。” 让电脑后头那么多人等她喝粥？她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啊。 佟冉刚想说自己盛碗粥还是有力气的，上官珒已经下楼了，她忙不迭地跟上。 楼下老太太送来的粥还放在保温盒里，上官珒给她打开保温盒，又拿了勺子，就差舀一勺吹吹凉送到她嘴边了，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佟冉生了惶恐。 “我……只是感冒而已吧？”她看着上官珒。 上官珒耸肩：“不然？” 佟冉松了一口气：“你突然对我这么好，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查出了什么疑难杂症，治不好的那种。” 空气静了几秒。 佟冉见他不说话，上扬的唇角忽然僵死，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会吧？我说中了？” 上官珒忍不住笑：“你能不能念自己点好？” 她立马反应过来：“对对对，呸呸呸。” 粥是南瓜粥，清热解毒的。 佟冉喝了一口，甜甜的，特别对她胃口。 上官珒坐在她对面，看她试毒一样先小咪一口，确定喜欢，继而放开了，大口大口将碗里的粥悉数喝下。 难得，发烧了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你看着我干什么？”佟冉小声抗议，他的目光让她不自在。 “奶奶交代的，让我看着你喝完。”上官珒说的是实话，这的确是老太太交代的。 老太太知道佟冉生病，急得一早上来了三回，可佟冉一直没醒，她没办法，反复交代上官珒今天得留在家里照顾佟冉。 上官珒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她在发烧，他怎么可能会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那我现在喝完了。”佟冉把空碗推到上官珒面前，“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去工作了。” 上官珒并不急着走，他朝冰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怎么了？”佟冉不解。 他没出声，下巴再次一扬，好像示意她去开冰箱。 佟冉起身，走到冰箱前，那张黑卡还在冰箱门上，俨然成了一张另类的冰箱贴，但上官珒说的好像不是这张卡的事情。 她打开了冰箱门。 冰箱里的那排可乐不见了！ 佟冉一愣，心底一阵尖叫，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上官珒还以为她又要生气，见她如此平静，准备好的台词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奶奶看到了，让我管管。”他的语调带着几分戏谑，但这也是事实。 佟冉听他搬出了老太太，顶撞的念头顿时打消了，她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仿佛是为这些去向不明的可乐默哀。 上官珒看着她的背影，幸灾乐祸：“就这么喜欢可乐？” 佟冉不语。 她总记得，小时候云和剧院没什么吃食，沈素玲偶尔从市场带回一瓶500ml的可乐，就会引得整个剧院的小孩子趋之若鹜。 大家排起长队，却只能喝到一小瓶盖的可乐，卞廷川是“队长”，他负责分配，每回，他都会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让佟冉多喝一瓶盖……那时候，苦是真苦，甜也是真甜。 长大后，自己赚了钱，终于能在零食这一块满足童年的缺失，但她，却唯独衷情可乐，对那瓶小小的碳酸饮料有了执念。 或许，她执着的，并不仅仅是可乐，还是来自卞廷川的那一份独一无二的宠与甜。 第六十七章 菠萝焗饭 佟冉到最后也没有回答上官珒，她为什么喜欢可乐。 她不出声，上官珒也没有追着问，他见她坦然地接受了可乐被下架的现实，起身说：“休息一下，我先上去开会。” 佟冉点点头。 上官珒上了楼，她折回大厅，往沙发上一瘫，一直从艳阳高照瘫到暮色四合。 一夜高烧让她筋疲力尽，但让她真正感到心累的，是手机里始终没有收到卞廷川的关怀信息。 他对她一直都是无微不至的，所以哪怕只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改变，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手机解屏锁屏无数次，天渐渐黑了。 佟冉感觉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她转眸，看到上官珒从楼上下来。 他身上的衬衫西裤已经换成了家居服，整个人切换了状态，眉目间没有沾染到工作后的疲惫，依然神清气爽的。 “饿不饿？”他朝佟冉看过来。 又是这个问题，他显然已经抓住了佟冉的命门，但佟冉这次很争气地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不饿，感冒与心情不佳抹杀了她的胃口。 “不饿？”这下轮到上官珒意外了，仿佛一个走了千百回的套路，忽然出现了不可琢磨的变数。 “嗯，不饿。” “还烧着？”他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再次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佟冉这次乖顺地没有动。 烧已经退了，并没有反复，他松开手，眉角也跟着松了松。 “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上官珒走进厨房，厨房里传来冰箱门开合的声音，一会儿之后，就没有了动静。佟冉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起身走到厨房门口一探究竟。 厨房里，上官珒带着一个深咖的纯色围裙，正站在厨台前用水果刀处理一个菠萝。 空气里酸甜的气息袅袅动人，而那个男人，在灯光的下，洋溢着一种骚动人心的居家感和让人望而却步的禁欲感，那个画面，佟冉无法清楚的描绘，太矛盾了，因为他既温暖的让人想靠近，又优雅的和凡尘划开了界限。 佟冉不敢打扰，只敢远远观望。 上官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不饿还这么迫不及待？” “什么啊？我哪有？”佟冉否认。 “那你眼巴巴地望着干什么？” “我就看看你做什么吃的。” “菠萝焗饭。” 他用刀将菠萝的叶子割去，放进预热好的烤箱，转身去开佟冉的冰箱。 “喂，你干嘛！”佟冉跑进厨房，护犊似的护着自己的冰箱。 “借根香肠。” “香肠，每一百克五百零八大卡，你吃一根香肠，需要慢跑五十六分钟才能完全消耗。”佟冉一板一眼地模仿他的口气。 “偶尔破戒与每日破戒是不一样的。”他笑着，“而且我每天慢跑不止五十六分钟。” 佟冉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冰箱里拿走了最后一根香肠。 第六十八章 我不错的 厨房里很快飘出了香。 上官珒站在油锅前慢条斯理的样子，让佟冉不由怀疑，他做什么都是这样优雅的吗？ 菠萝焗饭很快出锅。 香肠的红、青豆的绿、胡萝卜的橘、虾仁的粉……光是颜色，光是香味，就让佟冉食指大动。 上官珒拿出两个白瓷盘，将米饭摆出了艺术品的质感。 “吃吧。”他将其中一个白盘推向佟冉，贴心的将勺子摆到她的手边。 “谢谢。”佟冉毫不犹豫地拿起勺子，舀一口送进嘴里。 米饭上混了菠萝的酸甜，非常开胃。她一勺接着一勺，盘子很快见底。 上官珒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 “幸好你不饿。” 佟冉知道他在笑她不饿还能吃那么多，她抚了抚肚子：“这不是给你面子嘛。” “谢了。” “好说。” “要不要再吃点？”菠萝里未摆盘的米饭还有余量。 “不用了，面子给得太足怕你膨胀，影响你进步的空间。” “谢了。” “好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距离在悄然拉近。佟冉想，或许，这就是食物的力量，食物的力量把上官珒这个“神仙”拉进了人间的烟火里。这样的他，亲切讨喜，是个不错的室友。 “你做了饭，我来洗碗吧。” 佟冉起身欲去洗碗，却被上官珒拦住。 “别，照顾病患，人人有责。” 他话落，已经快她一步将碗碟放进了水槽，水声“哗哗”，这个平日冷冰冰的厨房，今天显得格外温情脉脉。 佟冉看着他的侧影，忍不住夸他：“上官先生上得厨房，下得厅堂。文可统率公司，武可手擒色狼，真是不错不错。” 他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回她：“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错的。” 佟冉愣了愣，忽然想起那日在维多利亚的包厢里，他提出结婚时说的那句：“考虑一下，我不错的。” 她的脸莫名红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阵音乐声，是佟冉的手机响了。 佟冉听着铃声，反应了几秒，忽然生了期待，是她的廷川哥哥吗？ “我去接个电话！”她朝上官珒丢下这句话，就直奔客厅。 手机压在抱枕下，她丢开两个抱枕找到自己的手机，满怀期待地翻转屏幕，又瞬间耷拉下嘴角。 不是卞廷川的电话。 佟冉看着屏幕上“苏瑶”两个字一跳一跳的，期待瞬间化为泡沫。 她情感上并不想接这个电话，但理智又不允许她拒接。 “喂，瑶瑶。”她接起电话。 “冉冉姐，听说你感冒了？怎么样？没事吧？”苏瑶连续发问，声音听起来格外关切。 佟冉顿时心软，觉得自己刚才想拒接电话的念头太冷血了。 “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我和师兄都好担心你呢，你好好休息啊，多喝热水。” 佟冉心一阵发酸。 师兄真的担心她吗？如果担心，为什么连个信息都没有呢！ 上官珒立在厨房，隔着敞开的门，他看到她接完电话像一株焉了的小白花静静地沉进沙发里。他收回视线，继续洗碗…… 窗外，夜越来越深。 第六十九章 蝼蚁 隔壁老太太念及佟冉生病，每天都要来看她好几回，上官珒借着老太太的名头，派家政将她冰箱里的垃圾食品全都下了架，佟冉怒火中烧，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而上官珒本人，自从那日在家做了一次煮夫之后，隔天便启动了早出晚归模式，两人同一屋檐下，碰面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不过，上官珒还是周到地安排了费海每天接送佟冉上下班。 卞廷川和苏瑶两个人戏里戏外都越走越近，佟冉看着心烦，本想借病休息几天，但面对师傅，又实在开不了这矫情的口。 一场感冒，拖拖拉拉持续了好几天，眼见快好，又翻了咳嗽。 登台唱戏，最怕的就是咳嗽。 佟冉心焦得很，可越是心焦，越是咳得厉害。费海见她整日捏着嗓子，咳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奶奶，提出要给她叫医生。佟冉对上官珒那位素未蒙面家庭医生没有好感，也怕再挨针，所以让费海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医院门口正好出了交通事故，费海的车子进不去，佟冉就先下了车去挂号。 明明是工作日，挂号大厅的人却特别多，队伍长得像是舞龙，她站在队伍的末尾，跟着往前一点点挪动。 “冉冉？” 佟冉耳边忽然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身后的电动扶梯上，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从楼上下来，他戴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的状态相较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显疲惫。 是孙策，佟冉的亲生父亲。 佟冉下意识想躲避，但人群之中，她避无可避。 孙策从电动扶梯上下来之后，在柱子后转了个弯，径直走向佟冉。刚才还有些嘈杂的大厅，不知怎的，好像忽然寂静了下来。 “冉冉。” 孙策坦然地叫着她的名字，可佟冉却无法坦然地回应。她冷冰冰地看着孙策，一脸淡漠。 “你怎么在医院？哪里不舒服吗？”孙策打量着佟冉。 佟冉轻咳了声，顺势回道：“没事，只是小咳嗽。” “这季节早晚温差多变，你要注意添加衣物。” 佟冉不出声，也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在医院。 两人静默地站着，有些尴尬。 过了几秒，孙策主动提及了他出现在医院的原因：“你阿姨生病了，情况不太乐观。” 佟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孙策口中的“你阿姨”是哪位，他说的，是他的妻子林慧。 林慧那女人，佟冉见过一次，在她五岁那年。 那一年，母亲佟明艳刚去世，舅舅想做甩手掌柜，顺带捞一笔钱，就把她带去了孙家，可惜不巧的是，舅舅没有见到孙策，反倒见了孙策的原配妻子林慧。林慧是名门闺秀，家教极好，她的修养不允许她发泄情绪破口大骂，所以，她面带微笑地接待了他们，甚至还给他们倒了茶，可最后，她既没有给舅舅钱，也没有收下佟冉，而是以一种极其体面的方式将他们赶了出去。 临走，她蹲下来，拉着佟冉的胳膊，在她耳边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小姑娘，你记住，蝼蚁是见不得光的。” 第七十章 炮灰 蝼蚁是见不得光的。 佟冉小时候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那个阿姨面带微笑告诉她的是什么人生箴言，直到慢慢长大，她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林慧恨佟明艳。 是的，当然该恨，原配恨小三，天经地义，可其实，佟明艳是无辜的，她只是消殒在孙策糖衣炮弹下的一抹可怜炮灰，而佟冉，更是无辜，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来到这个世界都是被动的选择。 真正错的人是孙策，是他隐瞒已婚的事实欺骗了佟明艳。可林慧却选择了原谅丈夫去伤害与她一样的受害者。 佟冉曾一度背负着私生女的烙印深陷在这句残忍的诅咒里无法自拔，要不是卞应宗向她还原了当年母亲被骗的真相，她或许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那时候，她才明白，极致的恶也可能滋生于和善的微笑里，从此之后，哪怕自己忍受痛苦也要维持虚伪体面的人成了她最不屑的人。 而林慧恰是那种人。 佟冉依旧不语，她并不好奇林慧得了什么病，更不会关心所谓的情况不乐观到底有多不乐观，她不在乎。她也清楚，若是林慧知道自己的丈夫此时正在和他的私生女说起她的病情，她会活活被气死。 孙策见佟冉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也就不继续了。 “你还在云和剧院吗？” 佟冉点头。 “真的不考虑换个发展方向？”孙策的语气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一如当年他来云和剧院想把她带走时那样。 佟冉摇头。 “冉冉，你听爸爸一句劝，你看看你，这么多年在云和剧院，也没有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其实，凭你的外形条件，凭你的唱演功底，如果你愿意去娱乐圈发展，我保证，你能红得顺风顺水。你妈当年就是不听我的……” “别提我妈。”佟冉打断孙策的话，眼底露出凶光，“你不配提她。” 孙策讪讪地闭了嘴，他无奈地望着佟冉，觉得眼前这丫头和当年的佟明艳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脸蛋像，脾气更像，说好听了是刚正不阿，说难听了就是死倔。 佟冉眼前的队伍已经拉开了好长，中间不少人插队进来，又把她拦在了最后，她又气又恼，却也没有办法，都怪孙策拖着她说话。 她已经不想理孙策了，可孙策还不死心。 “冉冉，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联系我，爸爸的公司现在资源不错，只要你愿意，稍微包装一下，就可以直接出道了。” 佟冉充耳不闻，她面朝着挂号窗口，宛如不认识孙策一样。 孙策自知没戏，叹息一声：“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 佟冉的余光一直跟随着孙策，直到他走出大厅，她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倒霉，近一年没有碰到的人忽然又遇到。 佟冉的眉心突突地跳起来，她有种预感，更倒霉的事情好像还在后头。 第七十一章 侮辱 佟冉的预感并没有错。 当她拿着内科的号，刚走上二楼，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力狠推了一把，她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左手扶到柱子，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站定了转头，去寻找那股力量的来源。 楼道口，一个穿着豹纹毛衣的男人抱肘倚在墙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佟冉感觉他眼熟，可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对吧？”男人走到佟冉面前，嘴角拉扯了一下，“可我认识你，佟冉。” “你是谁？”佟冉警觉，毕竟，初次见面就对她有如此恶意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自我介绍一下，孙凌杰。” 孙凌杰？ 佟冉听到这个“孙”姓，再仔细看一眼这张像极了孙策的脸，顿时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孙策和林慧的儿子。 “你干什么？”佟冉瞪着孙凌杰。 “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孙凌杰逼近佟冉，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像是恨极了她，“你刚才在楼下，和我爸说什么？” “说什么要和你汇报吗？” “呵。”孙凌杰冷嗤了声，“你别以为我妈现在病了，你就有希望能回孙家了，我告诉你，别做这种梦，你不配。” 佟冉冷嗤回去：“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我佟冉就没稀罕过你们孙家。” 她说罢转身想走，可孙凌杰显然斗志正盛，他抓住佟冉的胳膊，不依不饶。 “不稀罕？你会不稀罕？我看你就是随你那婊子娘，稀罕得不行！” 佟冉被“婊子”两个字刺痛，愤怒到浑身颤抖，她反手一个擒拿，将孙凌杰扣在手下：“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孙凌杰没想到她身手这么好，一时有些懵了。 往来过路的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这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孙凌杰自尊心受挫，他用力挣开了佟冉，开始虚张声势地大叫。 “来来来，大家快来看看，这个女人，道德败坏的产物，她的母亲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而她，趁着我妈重病，想借机撬我爸的墙角，觊觎我家的家产，简直不要脸！”孙凌杰蹙着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明真相的路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变了立场，开始对佟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个个都成了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圣人。 孙凌杰见这招管用，变本加厉。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们母女，两个占全了。我妈大半辈子都活在这对母女的阴影下，她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她们母女害的！” 他一个男人，泪眼汪汪，显得他说的话更有力度。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佟冉一瞬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再强，也无法一下承受那么多恶意的目光。何况，这些恶意并不仅仅针对她，更是对她去世母亲的一种侮辱。 第七十二章 逃兵 上官珒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佟冉被围在人群里，站姿笔直，单薄的身影却在微微颤抖。 “母女都是小三？” “不是，她是小三的孩子，现在趁着家里原配生病，想要扶正自己拿钱吧。” “这么不要脸。” “可不，要不怎么是小三教出来的孩子呢。” “……” 耳边议论声纷扰，上官珒只听了三两句，也猜出了故事的大概。 小三，小三的孩子，原配生病，扶正自己拿钱……这些信息，或主观或客观，他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确定，所谓“扶正自己拿钱”这样的心思在佟冉身上，绝对不可能存在。 她若是爱钱的人，当他提出结婚，她便不可能会拒绝嫁入上官家的机会，她若是爱钱的人，那张黑卡也不可能成为冰箱上的摆设。 可当下，她百口莫辩，只因为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张牙舞爪，抢占了先机。而和一群看热闹的人辩驳，就像拉住一个路人谈感情，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并不屑。 “一个穷戏子，唱戏没钱赚，就想着走旁门左道……”男人的言辞愈发激烈。 上官珒正要上前，却见佟冉径直走向了人群里正看热闹的保洁。 保洁原本手支着拖把，正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见佟冉忽然走向自己，吓得直往后退。然而，佟冉的目标并非保洁，而是保洁脚边的那个洗拖把的水桶，她一把将水桶提起来，转身大步折回那个男人的面前，快而利落地将桶中的水悉数泼在了男人的身上。 “哗”的一下，男人宽肥的毛衣瞬间耷拉下来，咄咄逼人的豹子遇水变成了狼狈的落汤鸡。 人群发出一声惊叫，看向佟冉的那一束束鄙夷目光变得越发鄙夷，好像，她的这个行为彻底坐实了她就是个坏女人。 佟冉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重新走到保洁身边，将水桶放回她的脚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块塞到保洁手里。 “阿姨，对不起，我弄脏了地面，辛苦你清理一下。”她极其愤怒，却又克制、隐忍，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修养。 保洁紧握着手心里的两百块钱，愣住了，她一天的工资，都没有两百块钱。 佟冉大步离开了现场，整个过程，没有持续一分钟。 被水淋透的男人在原地嘶吼，大叫，像极了没有战斗能力的小丑。 上官珒轻摇了下头，转身跟上佟冉。 佟冉上了电动扶梯，却没有立定跟随扶梯的速度，而是一阶一阶地往下跑。这场仗，表面看似她赢了，但或许，在她心里，她自己才是逃兵。 上官珒想追上她，可是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下了扶梯，直接穿过大厅，一路跑出医院，摇摇摆摆，横冲直撞。 “佟冉！” 他看出来了，她状态不对。 佟冉没有听到，或者，是听到了也不想回头。 医院门口的交通事故处理完了，被堵的车子刚刚放行，一辆接着一辆，她竟像是没有看到，一头扎进了车流里。 “嘟！” “怎么回事？” “找死啊！” 暴躁的鸣笛声里，上官珒一把将佟冉拎回马路牙子边。 佟冉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旋身的刹那鼻头撞上上官珒坚硬的胸膛，她才恍惚回神。 “佟冉！你疯了是不是？”上官珒的语气又怒又急。 佟冉抬眸，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上官珒，压抑的情绪忽然彻底爆发，她在他臂弯里上前了一步，紧抓住他外套抱上去，呜咽一声哭出来…… 第七十三章 金屋藏娇 上官珒教训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她这一抱，全都堵了回去。 她抱他抱得很紧，像是寻求支撑，全身所有力量，都沉在那双纤瘦的胳膊上。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那带着芬芳的温热呼吸，笔直地从他领口钻进去。 上官珒一动不动，任由她抱了几秒，才抬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佟冉的呜咽声短促而压抑，仿佛受伤的小兽，他胸口的衬衫，很快濡湿了一片。 他到底于心不忍，胳膊一扬，力量恰到好处地将她回抱进怀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她的哭声更放肆了些。 往来的路人都朝他们看过来，以为是情侣闹分手。上官珒从没有被人以看热闹的视角打量过，可这一刻，却觉得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什么都没有说，由着她流眼泪，也由着她把眼泪全都蹭在他的衣服上。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佟冉才哭尽兴，她微微松开了手，在他怀里昂起头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上官珒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她忽然开口。 “怎么是你？” 这个问题让上官珒觉得自己刚才被耍流氓了。 “不然是谁？” 她左右望了望：“费海呢？” 上官珒不作声。 他平静地意识到，刚才佟冉抱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他，只是因为她那一瞬间她需要支撑，或许就算当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费海，她也一样会抱上去。 “明明是费海送我来的，怎么是你在这儿？”她还在喃喃，鼻音很重。 “费海去机场了。” 费海是临时被上官珒调派去机场的，有个重要客户入境，之前一直都是费海接送的，客户认熟，这次也点名要费海。上官珒给费海打电话，才知道佟冉在医院。他正好路过这里，想着顺带把她捎回家，哪里想到，一上去就看到那个男人大放厥词，之后，佟冉的反击，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沉了口气。 两人的身子已经分开了，保持了几拳的距离，可不知为何，她身上的香味比拥抱时更清晰。 “你是专程来接我的吗？”她的鼻音还很重，重得让这句问话听来有些撒娇的味道。 “路过。” “哦。” “怎么？想我专程来接你？” 佟冉摇摇头，他要是特意过来的，她反倒过意不去。 风悄悄的从两人之间穿过，无声的将两人身上的气息融到一起，那个拥抱的感觉，再次苏醒。 佟冉已经彻底回了神，刚才短暂的失态，让她有点尴尬。 “我们回去吧。”她挠挠头心，不太敢去直视上官珒的眼睛。 “挂了号不看？” “不看了。”她不想再回医院，万一回去再碰到孙凌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那走吧。”上官珒没有勉强。 两人肩并着肩一道过马路，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显得步伐好像不太着调，有种随时会再冲进车流的势头。 上官珒余光瞥过她，一把将她的手拉过来，稳稳牵住。 --?-- 佟冉一愣，脚步慢下来，落到上官珒的身后。这样一前一后的距离，像是他在护着她给她开路，更显两人亲昵。 她低头，上官珒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两人肤色差了好几个色度，这样一对比，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挺白。 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她的皮肤，灼得她心脏乱跳。 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从她主动拥抱，到他主动牵手，自然而然，好像比情侣更像情侣。 这种感觉，太危险了…… 两人过了马路，佟冉还在胡思乱想，上官珒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车在那里。”他对着树荫下的一个车位扬了扬下巴，面色坦然。 他的坦然，倒衬得她心思阴诡。 佟冉原地沉吟了几秒，跟上他。 树下风大，她吃了口风，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上官珒回头看她，拉开车门的时候，下意识地替她顺了顺背，佟冉像被烫到，一下弹开，撞在车门上。 她这么大的反应，上官珒也是没想到。 “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佟冉整了整衣服，讪讪坐进车里。 上官珒拧眉，这个女人，喜怒形于色，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太不会装了。 佟冉扣好安全带，压着咳嗽声，等上官珒上车，他上车之前，拨了个电话，不知是打给谁的。上车之后，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回家，都没说上一句话。 车刚停下，佟冉就看到了园子里停着一辆mini cooper，那亮眼的颜色，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束红光。 上官珒先下了车，佟冉正推门，听到女人清脆的叫声。 “上官。” 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毛衣黑色阔腿长裤的女人，女人长发披肩，看起来很是知性。 上官珒回头，冲女人点了下头。 “人呢？”女人一边问一边将目光转过来，看到佟冉的刹那，她扬起了唇，“嗨，又见面了。” 佟冉一愣。 又见面了？她们什么时候见过？ 女人看出佟冉的疑惑，反应过来：“哦，对，是我见过你，你还没有见过我。” 她说着，走到了佟冉的面前，佟冉闻到一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有点熟悉。 “我叫芮心禾，是上官家的家庭医生，我给你打过针哦。”芮心禾说着，冲佟冉一眨眼。 佟冉感觉臀部一紧，好像被那媚眼又扎了一针似的。 “你好，我叫佟冉，是……” 是什么？ 她卡壳了，说不下。 “先进去，外面风大。”上官珒适时出声。 “哦，对对对，进去再说，外面风大，佟小姐你还在咳嗽呢，不适合吹风。” 芮心禾怎么知道她咳嗽？ 佟冉看了上官珒一眼，难道他刚才打电话是请芮心禾来给她看病？ 上官珒注意到佟冉的眼神，朝她看过来。 “怎么？” “是你让芮医生过来的吗？”佟冉问。 “嗯。” “其实没必要兴师动众的。”佟冉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兴师动众，芮医生的工作就是为上官家的人服务。” 上官家的人…… 她的心突然跳快了几拍，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上官家的人了吗？ --?-- 三人进了屋。 芮心禾给佟冉检查了一下嗓子，开了润肺祛痰的药，叮嘱她最近这段时间忌辛辣鱼腥，佟冉一一记下，道了谢。 吃完药，佟冉便上楼休息了。 芮心禾看着佟冉的背影，她人很纤瘦，但整个人透着一种别样的精气神，虽然生病，但那股子气儿还挺挺的。 “上次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芮心禾冲上官珒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怎么？真金屋藏娇了？” 上官珒旋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用问？看不出来？” 芮心禾“啧”了声。 “行啊你，够迅速的。难怪老太太最近这么高兴，原来是因为她啊。” “奶奶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算稳定，心情好了，对抗病魔的意志力自然就强了。只是……” 芮心禾这个停顿的“只是”，像把刀一样插在上官珒的心上。他们都明白，老太太的病情不是开心快乐就能治愈的。 大厅里陷入了死寂。 上官珒沉默地抿着咖啡，虽不动声色，眼底的光却是冷泠泠的。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老太太，但担心也于事无补，现在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她，刚老太太还和我说呢，说佟小姐经常过去陪她唱戏，她这日子有滋味了不少。”芮心禾扯开话题，“所以，佟小姐是京剧演员吗？” 上官珒点头。 “挺好的，老太太最喜欢京剧了，忽然多了个志同道合的，换我我也开心。”芮心禾感慨了一番后，忽然又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什么？”上官珒看她。 “我是说，您金屋里藏着的这位美人娇儿挺好的。这浮躁的社会，有点本事有点姿色的都去求名求利了，唱戏可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你知道挺多。” 芮心禾笑了：“不瞒你说，我有个亲戚也爱唱戏，改天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男的女的？” “男的。” 上官珒挑了下眉，不知为何，脑海里先闪过的是卞廷川那张绝美的脸。 他没答。 芮心禾见他绷着脸，有些不可置信：“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芮医生，你该走了。”上官珒语气生了不耐烦。 芮心禾登时就确定了：“你果然在吃醋。” 上官珒撇了芮心禾一眼，芮心禾站起来，整了整毛衣。 “好好好，我走。我说呢，一个小感冒，让我整整跑两趟，原来是真栽进去了。”她边说边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上官珒还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重色轻友，都不送送我吗？” 上官珒闻言，大大方方起身。 两人一起走到院子里，芮心禾忽然停下来。 “上官，我能向你打听个事儿吗？”她的脸在阳光下红彤彤的，像是染了mini的颜色。 “什么事？” “我听说，阿琛快回国了，你知道具体是哪天吗？”芮心禾敛着眉，显出几分娇羞，“你别告诉他我向你打听这事儿了啊，我就随便问问。” “我没听说。” “啊？” 上官珒笑：“真没听说，关于二哥的事情，你的消息向来比我们灵通。” 芮心禾被他笑得脸都快红透了，她扬手给了上官珒一拳。 “滚远点！” --?-- 佟冉立在窗口，遥遥看着楼下院子里的两道身影。 那个芮医生，身高腿长，气质过人，看起来和上官珒挺般配的，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她正想着，芮医生忽然一脸娇羞地扬手捶了一下上官珒的胸膛，宛如情侣间的推搡。 佟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了一把，一时说不上是酸还是涩。她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扯上了窗帘，用力地深呼吸。 房间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她脸颊燥热。 刚才，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佟冉“啪啪啪”地扇了扇两边脸颊，提醒自己要清醒，可心里还是像养了只小鹿，不停地乱跳着。 至于吗？不就是抱了一下吗？感情能这么快升华？ 对对对，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她喜欢的是师兄，是卞廷川。 佟冉一边宽慰自己，一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想静越急躁，连带看芮心禾给的药都不顺眼了起来。她打开抽屉，胡乱地把药塞进去，随着她的动作，抽屉深处的一张照片露出了一个边角。 她把照片抽出来。 那是母亲佟明艳和她的合影。 照片里，佟明艳身穿戏服，挥动水袖，满脸油彩也遮不住她眼底的灵动与光华，小小的佟冉坐在戏台边，托腮望着母亲，露出一脸单纯的甜笑。 那时候，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虽然清苦，可彼此陪伴在身侧的幸福却是真真实实的，母亲柔弱又坚强，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甚至，她从没有在佟冉面前说过孙策的一句不是，她竭力想为女儿留下一点关于父亲的美好想象，可最后，那点想象却被孙策亲手毁掉了。 佟冉想起孙策提起母亲的态度，想起孙凌杰对母亲的侮辱，忍不住又泪湿眼眶。 “在看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上官珒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 佟冉抬眸，看到他双手抄兜，礼貌地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应允他进入她的房间。 “一张老照片。”佟冉收拾起情绪，“你进来吧。” 上官珒走进佟冉的房间，低头看向她手里的照片，一眼之后，他认真的评价：“你长得像你母亲，尤其是眼睛，很漂亮。” 无论什么时候，夸奖总是最受用的。 佟冉笑起来：“以前师傅也这么说过。”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谢谢啊。”佟冉道。 “谢什么？” “谢你说的那句很漂亮啊。” “我是夸你母亲。” “那我不是像我妈妈嘛！” “也是，那就当顺带也夸了你吧。”他一本正经，又似乎有点勉强。 佟冉翻了个白眼，这男人说话水平真是能耐，让人一瞬天堂，一瞬地狱，坐过山车都没有这么刺激。 两人相互看着，几秒之后，突然一齐笑了。 佟冉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你是不是在医院都听到了？”佟冉问。 上官珒点点头。 “你别误会她好吗？”她看着他，“她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被骗了，她只是遇人不淑。” --?-- 上官珒沉了口气。 她像是受伤的小鹿，瞳仁亮亮的，带着一丝恳切，让他想要伸手去抚一抚她的脑袋，可是他知道，这个动作或许会吓到她。 “佟冉，我没有经历过你母亲的人生，不会轻易给她的人品下定论。那些妄自评判她的声音你也不用在意，在别人眼里她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如果她还在世，她也一定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她，对她来说，你懂她，就够了。” 佟冉眼里的泪瞬间滚落下来，上官珒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是的，母亲佟明艳临走时说过，她这一生只在乎佟冉一个人的看法，只要女儿不怨她，她所受的苦便是值得的，她死也能瞑目。 “我好想她，好想……” “我明白。”上官珒柔声安慰。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更何况，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小经历的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他怎么可能会明白她的痛楚。 上官珒并不为自己辩解，他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佟冉，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和你母亲还有很多的回忆，而我，完全不记得我的父母是什么样子。” 佟冉被这句话惊得停止了哽咽，她睁着婆娑的泪眼，定定地看着上官珒。 上官珒立在灯光下，嘴角保持着一抹极淡的微笑，眼底却像看不到情绪的深渊。 “我出生两个月父母就车祸去世了，我是奶奶带大的。我没有关于父母的任何印象，甚至，没有一张与他们的合照……” 他的语气淡漠，但最后的停顿里却让人听出了苍凉。 佟冉看着他，沉默良久，忽然眼泪掉得更疯狂。原来，他光鲜亮丽的背后也有这么灰暗的故事。 上官珒本意是想安慰她，可没想到她哭得更厉害，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别哭了。”他倚在书桌边，抄在兜里的手想伸出来，又按捺回去，“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顺带夸也夸不起来了。” 她一瞬间破涕为笑，计较地瞪着他，脱口而出道：“讨厌！” 说完，自己愣住了。 上官珒粲然一笑，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早点休息。” 他起身往外走，佟冉木然地坐着，觉得房间里的所有温情都在随着他的背影挪动。 “上官珒！”她叫住他。 上官珒回头。 “今天谢谢你。” “又谢什么？” “所有。” 他旋身，像是产生了兴趣：“具体点。” 佟冉触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脸莫名红了。 “就是谢谢你安慰我，谢谢你……医院门口，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有点语无伦次，“医院门口那个拥抱也谢谢你，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也不是想吃你豆腐，我当时只是……只是……哎哟，你懂得嘛！” “不太懂。” “喂！上官珒，你这人怎么这样。”她有点恼羞成怒，“别人说谢谢的时候，你只要说不客气就好了嘛！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不好意思，没人教过这个。” “那你现在记住也来得及。” “好，记住了。”他笑，“你也记住，我这人不随便给抱的，下次收费。” “嘁，下不为例。” “是嘛？” “当然！”她底气十足。 “佟冉，我教过你的，凡事别这么肯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佟冉语塞。 在他面前，她被打脸的情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上官珒见她说不出话来，笑意更深：“好了，我不打扰你，早点休息。” “哦。” “晚安。” --?-- 那一晚，佟冉意外睡得特别踏实，好像一天的悲痛、眼泪、起伏与较劲，都在他最后那句温柔的“晚安”里化作了乌有，她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意识到，上官珒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但是，她并不抗拒这种改变，甚至，对于这个男人，她有了隐隐的依赖。 隔天一早，佟冉准点起床，她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上官珒一身笔挺的西装走出院子，她飞跑出去想和他打个招呼，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拉门上了车。 黑色的迈巴赫迎着朝阳的第一束微光一路往东，她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车影，莫名有些失落。 现在的成功企业家都是这么拼的吗？ 真是比她有钱比她优秀的人还比她努力啊！ 晨间风大，佟冉又开始咳嗽起来，她忙关门躲回屋里。 昨晚，她和师傅卞应宗说了自己嗓子不舒服的事情，师傅给了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所以今天，她又可以不用去云和剧院了。 托这场感冒的福，原本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她，这个礼拜都已经休息第二次了。 佟冉走进厨房，一眼看到厨台上放着一个三明治，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是上官珒留下的。 上面写着：“奶奶早上去庙里了，早餐自行解决。” 自行解决……明明他都给她准备好了。 佟冉咬了一口三明治，水果酱的甜在舌尖上绽放，她的心也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下午，老太太从庙里回来，把佟冉叫了过去。 老太太从庙里求了两个平安符，说是一个给上官珒，一个给佟冉。佟冉看着金黄的符咒上火红的“平安”字样，心头涌起一阵感动。她感动的，不仅仅是这个平安符，更是老太太对她的这番心意。 “奶奶，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也求一个？”佟冉问。 老太太半卧在贵妃榻上，握着佟冉的手，笑道：“我老了，生死无畏，我现在，只求你和老四能平平安安。” 佟冉想起上官珒说自己从小是老太太带大的，对于祖孙两之间的感情，这一刻感念更深。 “奶奶，上官他小时候调皮吗？”佟冉问。 “他啊，一点都不调皮。”老太太说起这个孙子，眼底尽是慈爱，“老四的父母去得早，他一直是我带着，也许是从小知道自己和家里其他几个兄弟姊妹不一样，他特别听话特别乖，虽然我很宠他，叔伯也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可他一点都不骄纵，从不胡闹闯祸，他呀，就怕麻烦我这把老骨头，就怕我这老人家为他操心。” 佟冉听着老太太的话，仿佛能看到小小的上官珒乖顺又谨慎的模样，她忽然有些心疼。都说被偏爱的才能有恃无恐，上官珒虽然从小有奶奶和叔伯疼爱，可他大约也明白，这些疼爱都是客气的，是他在分寸之内才能享受的，若太过有恃无恐，他就会被讨厌甚至放弃。 这个世界上，能给予无尽包容的，只有父母。 “怎么忽然问起老四小时候的事情？”老太太问。 “我就是忽然好奇。” “好奇好呀，好奇好呀！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奶奶都可以告诉你。” 佟冉摇摇头：“他最大的秘密我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其他好奇的了。” “什么秘密？” 佟冉用手在腰身上比划了一个大圆，用口型轻轻地对老太太说：“月半。” 老太太反应了几秒，立马大笑起来。 佟冉也大笑。 整个下午，佟冉都在老太太那里待着，祖孙两喝喝茶聊聊天，也不算无聊，可佟冉却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 临近傍晚，老太太进了厨房去交代晚餐，佟冉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刷了一下朋友圈，朋友圈里，活跃更新消息的永远就那几个人。 她忽然好奇，上官珒的朋友圈是什么样子的，她找到上官珒的头像，点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也是，他这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发朋友圈。 佟冉转着手机，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她今天怎么对上官珒这么多好奇？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了车子停下的声音。 “是老四回来了吗？”老太太从厨房里走出来。 佟冉一喜，忙跳起来：“我去看看。” 她说着，小跑去开门。 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奔驰车，正是前几日佟冉被追尾的那辆。车子驾驶座上一个人影正弯腰捡东西，看不清脸。 “上官珒……” 佟冉刚喊出这三个字，驾驶座上的人直起了腰。 是费海。 佟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费海看到佟冉，冲她点了点头，推门下了车。 “佟小姐，车修好了。”费海笑着，“明天开始你又可以开车上班了。” “谢谢，辛苦你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老太太从屋里跟出来，看到来得是费海，下意识看向佟冉。她站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黯淡的眼神还是泄露了点情绪。 这丫头，好像就等着老四回家呢。 老太太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之前上官珒把佟冉带回来，她虽表面欢喜，可心里却并不踏实。一来时间太快，二来她看着佟冉和老四的相处，总觉得两人般配有余，却缺少情侣之间该有的亲近。自己的孙子倒是还好，可这小丫头，明里暗里都透着一股子抗拒。她怕就怕，老四随便找个人来搪塞她，哄她开心。 直到刚才，她看佟冉欢天喜地地撒丫子跑出来迎人，她心里那块石头才算放下。 或许，就是她多想了。 “费海，老四还没下班吗？” “还没有呢老太太。公司来了几个重要的客户，上官先生今晚要陪他们吃饭。” “不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把小冉等的。”老太太埋怨道。 “奶奶！我才没有等他！”佟冉矢口否认。 “哦是嘛，那刚才是谁跑得那么急？” “我没有！”佟冉脸都憋红了。 “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老太太说着，和费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 佟冉看着他们笑，脸颊更是滚烫，她一着急，转身直接躲回了屋里去。 外头静了几秒，笑声更大了。 费海回去就很狗腿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上官珒。 彼时上官珒刚从繁重的会议里脱身，正要去酒店赶赴饭局，他坐在后车厢里，听到费海的话，并没什么反应。 费海以为自己多嘴了，直到转弯的时候，看到老板手肘抵着窗户，一个人默默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发笑…… --?-- 佟冉从老太太那里吃完晚饭回家，并没有急着上楼，她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想等上官珒回家，可是等到深夜，他都没有回来。 她实在撑不住打架的眼皮，才上楼睡觉。 隔天一早，她起床时上官珒又已经出门了，他们还是没有碰到。 佟冉收拾好了自己，开着大奔去云和剧院，车子一停下，她就傻了眼。云和剧院门口，停着一辆型号外观一模一样的白色大奔。 “奔驰，我记得他上次来找你的时候，开得也是辆白色的奔驰。”沈素玲的话在耳边闪过。 佟冉暗叫不好，急急忙忙推门下车。 她跑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大厅里，孙策和卞应宗两人并肩坐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尚小眉正在给两人倒茶，看到她跑进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 佟冉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厉声朝孙策喊过去：“你来干什么！” 孙策抬眸，扶了扶眼镜，站起身来。 “小冉。” 佟冉一见他笑，就想起孙凌杰的嘴脸，想起那些扑向她的污秽言辞。 “你给我走！赶紧离开这里！”佟冉瞪着孙策。 尚小眉被佟冉这么大的反应吓坏了，眼瞅着战火要升级，她收拾了一下手里的茶盘，赶紧逃开了。 孙策有些下不来台。 “小冉，不得无礼！”卞应宗语气微愠，压了佟冉一重。 佟冉抿紧了唇，静静地不出声。 孙策见状，这才说起来意：“小冉，我知道阿杰找过你了，他这孩子脾气急，但心肠不坏，他只是担心他妈妈，他要是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佟冉冷嗤了声，就孙凌杰那要吃人的架势，还心肠不坏？ “我不接受道歉，你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佟冉撇过头。 “小冉……”孙策拉住了佟冉的胳膊。 佟冉一把甩开：“你滚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还有你的宝贝儿子！” 气氛又冷了下去。 孙策看了看卞应宗，指望着他能帮着再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卞应宗沉默着没有再开口。孙策知道，当下这形势，已是多留无益。 “好，那我先回去，你消消气，阿杰那里，我也会教训他的，有机会，让他当面和你道歉。” 佟冉背过身去，并不买账。 孙策冲卞应宗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剧院。 大厅里瞬间只剩下了佟冉和卞应宗两个人，周围静得落针可闻，佟冉从愤怒的情绪里剥离，面对师傅，只余下紧张。 孙策的到来，彻底戳穿了她搬出去住时那个默认的谎言。 佟冉从小到大都没有对师傅说过谎，而这次，谎言被戳穿得太突然，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师傅……” “你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卞应宗一脸严肃。 “我……” 她要从何说起？ 叶三平闯祸？还是上官珒逼婚？ 从哪里说起，都已经不再合适。 尤其是上官珒现在和云和剧院保持着良好的往来，若让大家知道，他在三平出事的时候趁火打劫逼婚于她，大家会怎么看他？ 她一点都不希望上官珒会成为大家眼中的恶人。 卞应宗看她咬着下嘴唇，欲言又止，仿佛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他的心也软了下来。 “小冉，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如果有，你一定要说出来。”卞应宗扬手摁在佟冉的肩膀上，“既然你不愿意认孙策作父，那么，师傅就是你的父亲，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苦衷，师傅就算拼尽全力也会为你解决，你不要怕，说出来。” “师傅……”佟冉眼眶发涩，她强忍着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师傅，我没什么苦衷，我现在很好。” 卞应宗了解佟冉的脾气，只要是她打定主意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拿铁锤撬开她的嘴，她还是不会说的。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我只要确定一点，你现在一个人住在外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师傅，你放心，我很安全。” “那就好。” --?-- 孙策的突然到来，彻底揭开了佟冉谎言的遮羞布。 整个上午，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但是，碍于卞应宗护着，又没有人敢问起。佟冉置身于这些猜测怀疑的目光，走着如芒刺在背，坐着又如坐针毡，简直像是受刑。 下午她唱完戏，卸了妆从化妆室里出来，听到帘子后头有人轻声议论她。 “平时看着挺正气的一个人，没想到花里胡哨的心思最多。还说认了爸爸，也不知道在外头认了什么爸爸？” “就是，什么爸爸能给这么一辆豪车开？” 佟冉气得想去揭帘子，可刚走近，就看到卞廷川立在不远处，正遥遥看着她。 她的气势，顿时委了下去。 “廷川哥哥……” 卞廷川不作声，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一路将她拉到小后院。他指间的力道不似往日温柔，压得佟冉那截腕子隐隐作痛。 “廷川哥哥，你干什么！”佟冉想挣开他，可用力挣了挣，也没挣开。 卞廷川沉着脸，表情有些骇人。 “你到底干什么？”佟冉也来气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卞廷川并不相信她，他的内心所想，或许就和那些躲在帘子后头议论她的人一样。 卞廷川松开她，低头瞥见她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痕，心顿时软了。 “对不起小冉，我……” “你想问什么？”佟冉看着他。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选择搬出去住？” “廷川哥哥，我已经和师傅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说，你别逼我好吗？”佟冉微蹙着眉，眉角透着一丝恳求，求他给她一点空间。 可卞廷川视而不见，他面色铁青，神色凝重，仿佛要不到一个答案就决不罢休。 佟冉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神里耷拉下脑袋，像一株孱弱的小花一点点枯萎在骄阳下。 “廷川哥哥，我想静静，我先走了。”佟冉说罢，转身想离开。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卞廷川一声冷哼。 “佟冉！你是不是受不了这样一屋三人地挤着，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所以才急着离开！急到需要编出一个认父的谎言来欺骗大家！欺骗和你朝夕共处的亲人！” 他冰冷的言辞，像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划得血肉模糊。 佟冉觉得胸口好痛，痛得随时能呕出一口血来。原来被喜欢的人误会，是这样的感受。她真想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现在立刻马上就告诉卞廷川真相。 “我……” “师兄！”苏瑶忽然从门后蹿出来，一下蹿到两人的中间，她一把挽住了卞廷川的胳膊，撒娇一般摇晃着，“师兄，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在这里啊？玲姨让我们去戏台那边抬道具呢。” 佟冉的目光落在苏瑶的手上，她挽卞廷川挽得那么紧。以前，她是从来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待师兄的，看来，他们这一段时间，关系真是突飞猛进。 心头的痛，已经痛到了麻木。 佟冉转身，快步离开。 卞廷川看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冉冉！” 他欲追，却被苏瑶一把攥住了。 “师兄，现在整个剧院都在说冉冉姐的是非，她一定心情不好，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让她静一静，你现在和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卞廷川盯着苏瑶。 苏瑶被他看得莫名心虚：“我说真的，我是女人，肯定比你更了解女人的心思啊对不对？我知道你担心冉冉姐，我也担心她，但我相信她，她绝对不是别人口中那种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女人，肯定不是！我相信她说谎欺骗大家一定是又苦衷的！” 卞廷川一把甩开了苏瑶的手。 “苏瑶，你最近是不是跟我跟得太紧了？”他冷冷地道。 最近这段时间，苏瑶像是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似的，他走到哪儿，都能被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真是细思极恐。 “我……我没有啊师兄……”苏瑶楚楚可怜地低头，“师兄，我只是关注你。” “我不需要你这么关注我。” 卞廷川说完迈步欲走，苏瑶见状，忙上前一步，从卞廷川的背后紧紧地将他抱住。 “师兄，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吗？”她把脸埋向他的后背，哭得梨花带雨，“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师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卞廷川身子一僵，很快，重重地叹气。过了几秒，他摘落了紧系在他腰上的那双胳膊。 “对不起瑶瑶，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小妹妹，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今天的话，我就当是没有听到，以后你见我，也不用觉得尴尬。” 他话落，人已经走了。 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苏瑶站在原地，哭得浑身发抖…… 第七十四章 上官恶人 佟冉一路跑出云和剧院，直到拉门上了车，她才敢把情绪放出来。可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难过了，是云和剧院里的流言蜚语，是卞廷川的误解，亦或者是苏瑶与卞廷川的亲昵…… 情绪一重叠着一重，她伏倒在方向盘上，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靠了十来分钟，她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驶离了云和剧院。 城市渐渐被夜幕笼罩，各色光影浮动。 车子经过崇西路口的时候，佟冉看到了一家酒吧，她心里忽然生出了大醉一场忘记一切的冲动，于是直接把车开到了酒吧门口。 酒吧门口立着黑板状的标牌，上面写着“泡别人的妞，让别人无妞可泡”，字体夸张，立意更是夸张。 什么鬼？ 里头会不会很乱？ 佟冉莫名萌生了退意，但咬咬牙，又觉得自己一身本事，没什么可怕的。她大步进去，带着奔赴刑场的凛然。 酒吧里，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聊骚的聊骚……年轻的男女，放肆的笑声，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寂寞。 佟冉一路走到吧台边，擦身而过的女人们，一个个不是撩人的超短裙，就是风情万种的夜店妆，只有她，卫衣牛仔裤，不施粉黛，像是落入百花丛中的一片白纸，格格不入。 吧台上放着酒水单，佟冉扫了一眼，有种如堕烟海的迷茫。什么叫“深水炸弹”？什么叫“蓝色星期一”？现在的酒水取名都这么抽象了吗？ 酒保看出她第一次来，热情地凑上来，盘算着给她推一款能拿提成的酒水，可他刚开口，佟冉已经拍板定下来了。 “百威啤酒。” 这是酒水单上最便宜的酒，也是唯一没有花里胡哨名字的酒。 酒保撇了下嘴，阴阳怪气地应了声：“好的，百威一杯！” 佟冉不在意，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让她觉得新奇，她东张西望，暂时忘了心里的那些烦闷。 百威上来了，好大一扎，冰块在棕色的液体里沉浮，好似有颜色的水晶。 她摸了一下杯扎外头的冰凉水汽，更兴奋了，就像一个压抑了很久的三好学生背着老师家长干一件小小的坏事，虽然这事儿也没有多么叛逆，可内心释放的感觉却很爽。 “妹妹，一个人啊？”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油腻腻的声音。 佟冉蹙眉，进门的时候她就想过可能会遇到被搭讪的状况，没想到这状况来得比预想得更快。 她利索地转头，想着把人瞪走，可那男人却毫无眼色地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 男人二十来岁，看着比佟冉还小，他穿着碎花的衬衫，袖子撸得老高，腕上的表在灯色下金光灿灿。 “心情不好？要不要哥哥陪你聊会儿天？”年纪小，开口倒是老成。 “不用了，谢谢。” 佟冉语气坚定，男人却还不死心。 “别这样，一个人的夜多寂寞，两个人才刚刚好。”他说着，手作势朝佟冉揽过来。 佟冉握紧了手里的杯扎，想着他要是敢碰到她，她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作“透心凉，心飞扬”。 可惜，他没这个“福分”了。 男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揽上佟冉的肩膀，他的肩膀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 男人吃痛“哎哟”了一声，慌忙回过头去。 佟冉跟着抬眸，竟在这里看到了上官珒，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才喝了一口，也不至于醉得眼花吧。 上官珒扬手，食指和中指并到一起往后弯了弯，示意男人离开。 他的眼神，像开封的利刃，冷而摄人。 男人本就只想猎艳，看着佟冉孤身一人又没什么夜场经验的样子才敢下手，这会儿见她有同伴过来，且看着穿着打扮不像普通混迹酒场的男人，自然不敢硬碰硬起冲突。他快速起身离开，目光在大厅里转悠了一圈，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佟冉难得做坏事，还被当场抓个正着，她垂了垂头，丧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官珒单手扶着吧台，目光锁着她。 他身后是缭乱的舞池，男男女女正跟着音乐扭腰晃脑，那快闪的场景，衬得他的身影越发沉静。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佟冉被他盯得心虚。 “没什么想说的？”上官珒四两拨千斤。 佟冉想了想：“哦，刚才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 “我不是救你，我救得是那位小兄弟。” “什么意思？” “我再不出现，你手里的啤酒就该迎头泼向人家了吧。” “你怎么知道？”这男人是会读心术吗？ 上官珒的脸色缓和了一下，目光落向她的右手，她的右手还握着扎杯，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泛着青白，一看就是蓄势待发。 佟冉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太紧张了，紧张到都忘了松手。 “那我替人家谢谢你啊。”她略显不快，大口地饮下半杯啤酒。 上官珒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来：“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她嘴倔否认。 “没有你一个人来酒吧喝什么酒？” “来酒吧就一定是不开心的事情吗？”佟冉回身指了指身后乱舞的人群，“我看他们一个个都挺开心的。” “所以你是来寻欢作乐的？” “对。” “那你挺能的。” “谢谢夸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说话，又饮了口酒，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逐渐软下去，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红。 上官珒想刨根问底，又觉得她可能需要空间自己消化，索性也跟着沉默。 他静静地看着她。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她支着脑袋坐着，猫一样懒散，狐狸一样性感。她的脸很白，未施粉黛，干净剔透。长发温柔地落在肩上，将她原有的英气覆盖。 她似乎越想越委屈，眼底水色潋滟。 “女英雄最近有点脆弱，动不动就要哭。”上官珒打趣。 佟冉想到那些是是非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听这话，抽抽鼻子，硬生生把眼泪给忍了回去：“我才没有哭。” 她真是要强。 上官珒沉了口气，她大概不知道，女人爱哭并不是什么缺点，相反，适当的示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也或许，她觉得自己舞刀弄枪，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 傻。 傻得特别又可爱。 他正想开口宽慰，身后一道声音喊过来。 “上官！” --?-- “上官，你干嘛呢！” 随着声音主人的靠近，佟冉另一边的位置也落下一道人影。 来人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篮球背心，像是从哪个篮球场散了场就直奔而来的。 “这位是？”男人的目光落在佟冉身上，脸上露出一抹阳光的灿笑。 佟冉看了看上官珒，上官珒不动声色地坐着，丝毫没有要为他们引荐的意思。 “你好，我叫佟冉。” “哦，我知道了，那个阿娇。”男人意味深长地说着，目光滑过上官珒又再次落到佟冉身上，他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程北陌，上官的朋友。” 程北陌的自我介绍显然比佟冉的更详细，但佟冉不想再做什么补充说明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和上官珒的关系。 她抬手握了握程北陌的手。 “一个人来喝酒啊？”程北陌自然熟地和佟冉聊起了天。 “对啊。一个人很奇怪吗？” “不不不，是好情趣，不像某人，要他来个酒吧，得用八抬大轿去请，还心不甘情不愿的。”程北陌说着，瞟了上官珒一眼。 这个某人是谁，简直不要太明显。 佟冉笑起来。 上官珒对程北陌的话充耳不闻，他看向佟冉，发出邀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什么？” “喝酒。” 佟冉跟着上官珒和程北陌去了酒吧的大厅卡座，卡座与包厢不同，它成半包围结构，不像包厢封闭性那么强，坐在这里，既可以享受大厅的热闹，又可以随时随地起身去跳舞。 与上官珒、程北陌一道来的，还有六七个男人。男人们个个身高马大，肤色健康。看到佟冉，他们只表示欢迎，没有一个过多八卦她与上官珒的关系，显然，这都是些知分寸高情商的男士。 程北陌是这些人里头最白的，偏还就他穿了无袖，那双肌肉发达的胳膊露在外头，白花花地惹眼。他看到漂亮女孩子，就扬起胳膊替人家拿酒指路的，颇有几分故意显摆的意思。 佟冉看着程北陌的胳膊，想起上官珒，他的胳膊也是充满曲线美且有力的，不过他平时穿衬衫西装居多，那份优雅华贵，弱化修饰了他的健壮，隐藏了他的力量。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上官珒是典型的代表。 她正想着，边上的上官珒抬肘轻撞了她一下。 佟冉猛然回神：“干嘛？” 上官珒对着桌上的酒水单扬了一下下巴：“点。” 佟冉大致扫了一眼，看出卡座的酒水单和吧台的酒水单是不一样的。卡座有最低消费，酒水的级别更高，当然，价格也更高。 “你请我喝吗？”佟冉问。 “不然？” “那我点啦。” “嗯。” 她眼底一阵窃喜，手指顺着酒水单的目录从上而下走了一圈，好像是在挑拣合适自己的酒，但抬眸的刹那却对等在一旁的服务生说：“我要最贵的。” 程北陌他们闻言，全都笑了起来。 服务生有点懵，酒吧里最贵的酒并不在这张酒水单上，那可是要二十多万一瓶的，而且不单杯点，要开就得要花整瓶的钱。 佟冉当然是开玩笑的，她正要改口，却见上官珒对服务生点了一下头。 “依她。” --?-- “哇哦！” 佟冉还没反应过来，桌上的男士们一个个都激动地叫出来。 “托佟小姐的福，今晚我们都有口福了。”程北陌说。 “就是就是！感谢佟小姐！” “佟小姐是对的，上官难得来一趟酒吧，就该让他放放血。” 上官珒神色淡淡地低头签单，面对众人的打趣，毫无反应。 佟冉有点后悔，她总觉得自己刚才那句玩笑好像开大了，对不住上官珒。服务生怕金主反悔似的，拿了单子就跑。 这瓶整个酒吧最贵的酒很快就被拿上来了，是拉图酒庄的干红葡萄酒。大堂经理亲自送，亲自开，亲自倒。 上官珒将第一杯给了佟冉。 佟冉没有品尝红酒的经验，又怕囫囵吞枣对不起这酒的价格，只好端着红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这酒入口的感觉“雄浑”又“孔武有力”，与在座的几位男士给人的感觉一样。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时不时把佟冉拉进话题，恰到好处地照顾着她。佟冉开朗活泼，丝毫不扭捏，男孩子气十足，很能融入气氛。 程北陌很喜欢她，他喝得有些高了，一会儿喊她“大嫂”，一会儿又喊她“阿娇”，佟冉不知道阿娇什么意思，于是转头悄悄询问上官珒。 上官珒一本正经地说：“娇艳动人的意思。” 佟冉：“？？？” 娇艳动人？ 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佟冉从大家的聊天中听出来，在座的这些人并不都是上官珒那个圈层的人，除了程北陌是个富二代，其他基本都是工薪阶级，而将他们连接起来的，是健身和一个叫蓝豹救援队的民间公益组织。 这个组织现在有一百多名队员，而在座的几位都是其中的骨干，也就是领头人。蓝豹救援队今年参与的救援行动已经多达九十多次，救下无数人命。 “纯公益的？”佟冉问。 “是的。纯公益，不收钱，随时待命，随时出发，风雨无阻。”程北陌骄傲地说。 佟冉有些不可置信，其他人也就算了，上官珒这样的大忙人，还有空去参与现场救援？ 上官珒像是看出了佟冉的疑问，笑道：“怎么？怀疑我？” “不是怀疑你，是怀疑你是否有时间。” “有心就有时间。”上官珒摇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语气谦虚，“不过，我去的次数不算多，平时都是他们冲在前线。” “上官去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上个月的森林救援，上上个月的大江沉船，他都参与了。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这帮人，都是通过他聚集起来的，想当初我们可都只是一群空有肌肉的壮汉，是他在健身房里提出了这个设想，也是在他的鼓励和各方面的支持下才真正迈出的这一步。”年纪最大的李潇说。 佟冉坐得笔直，抿紧了唇不出声。 他看着她：“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肃然起敬。”她答。 “比不过你，人民艺术家。”他笑。 佟冉忍不住又要白他，却见他执起红酒杯，朝她一举。 “干嘛？干杯吗？” “嗯。” “为什么而干杯？”她嘴上问着，手已经跟着执起了酒杯。 “愿所有坚持，终能如愿以偿。”他嗓音低沉悦耳。 红酒摇晃，灯光下像是滚烫的火焰。 纷扰嘈杂的音乐声中，那细微的“叮”的一声，笔直地撞进了她的心里。 --?-- 酒过三巡，众人情绪愈发高涨，程北陌提议去跳舞，一呼百应，除了上官珒。 佟冉也被程北陌拉上了。 她走了两步，觉得把上官珒一个人留在那里有些于心不忍，她想折回去，带上上官珒一起进舞池。 程北陌看出她的意图，问她：“你见过老母猪上树吗？” 佟冉不明所以，只能摇头。 她还真没见过。 “so，一个道理，你也别指望看到上官珒跳舞。” 佟冉：“……” 舞池里音乐声震天得响，佟冉耳膜都快裂开了，但是酒精上头，她特别的嗨。 程北陌看着佟冉，觉得这女孩子大大咧咧心无城府的模样着实讨喜，可他带她出来跳舞，心里压力山大。万一她遇到咸猪手或是被揩了油，上官珒还不得宰了他啊，所以，程北陌也不能完全放开，他扭来扭去，也不敢扭出佟冉一米的距离。 佟冉没感觉到程北陌小心翼翼地保护，她自顾自地跳着。 “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不怜悯心底小小悲哀，挥手拜拜，祝你们愉快，我会一个人活得精彩……” 佟冉的烦恼，在音乐声里被释放地一干二净，这大概是她这二十多年来最放纵的一个夜晚了，虽然周围都是生面孔，可是，她却莫名的有安全感，因为，上官珒就坐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成了她的底气。 佟冉一边蹦跶，一边扭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上官珒。上官珒独自坐在卡座，灯光暧昧，他却依然是清醒矜贵的姿态。 忽然，有个身穿黑色紧身吊带裙的女人朝他走了过去，她坐下的时候很自然地往上官珒的身上靠…… 佟冉瞪大了眼睛，内心忍不住腹诽：“骚男人，招蜂引蝶！” 她做好了接下来会看到香艳画面的准备，可上官珒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个女人起身便离开了。 佟冉忍不住嘴角上扬。 还不错，懂洁身自好。 她正想着，上官珒忽然抬眸，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忙收回视线，继续在舞池里自嗨…… 上官珒漫不经心地望着舞池的方向，明明佟冉穿着最不出挑，却偏会发光似的，最惹眼。或许，她天生就是舞台中央的角儿，虽然刀马旦的“武”与“舞”不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她的身段，她的气场，与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叮。” 上官珒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邮件进来的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过刹那错开目光，就听舞池那厢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他再次抬眸望过去。 原本舞池里热舞的男男女女不知什么时候全都退到了边上，舞池的中间，只剩下佟冉还在跳舞，她的舞步其实没什么章法，但却莫名都踩在了拍子上，她跳着跳着，忽然和着旋律，跳出一个利落的后空翻。 面若桃花，长发飞扬，英姿飒爽…… 那一瞬，不管多美好的词语加注在她身上，都是轻的。 稳稳定格后，佟冉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京剧中“亮相”的动作。骨子里的东西，终归难以脱去，不过，偏是这不合时宜的一个动作，让刚才那个后空翻更加惊艳。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紧接着，是整齐的掌声。 程北陌疯了一样吹起口哨，佟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自信地笑了。 上官珒看着人群中耀眼的她，也默默地扬起了嘴角。 --?-- 佟冉喝嗨了，也玩嗨了，从舞池中抽身后，她径直去了洗手间，第一扎饮下的冰啤还在肚子里，胀得难受，上完厕所，才算轻松一些。 “今天有什么收获吗？”洗手台那边，两个妆容妖艳的女人正在聊天。 “没什么收获。”穿热裤的女人一边补妆一边道，“有钱的不少，但能看的一个都没有。再不然，就是抠抠搜搜的，完全拿不出手，今天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我倒是看上一个。”另一个女人道。 “哪个？” “16号卡座，穿黑衬衣的那位。那位，穿着打扮看着就很矜贵，举手投足的气质吸引人，只可惜，我厚着脸皮贴上去，人家不买账，说自己带着老婆一起来的。这年头还有带着老婆一起出来泡夜店的男人？嘁，不过是没看上我罢了。”过了会儿，又总结，“呵，连我都看不上，简直眼瞎。” 佟冉往洗手台方向走过去，那个正说话的女人手里夹着一支细烟，满脸写着不甘心。佟冉觉得她眼熟，不过眼熟的不是那张网红脸，而是她穿的衣服。 黑色紧身吊带裙。 这不就是刚才想贴到上官珒身上去的那一位嘛，原来是和小姐妹组团来猎艳的。 佟冉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洗完手用力地甩了甩。水珠溅到两个女人的身上，她们齐齐退开了一步。 “怎么回事啊你？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啊！能不能注意点！”穿黑色紧身吊带裙的女人瞪她。 “不好意思啊，我眼瞎。” 佟冉说完，又甩了一把，才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她莫名就舒坦了。 卡座那边，程北陌他们又开始了第二轮。 佟冉有些晕了，胃也不舒服，没有再加入。 上官珒见她战斗力不足，压低了声音问她：“醉了？” “一点点。” “那回去？” “好啊。” 佟冉也想回去了，今天这一天，对她来说，好像格外漫长。 上官珒拉着程北陌交代了两句，就和她一起起身。 大家刚和佟冉混熟，眼见她要走，还有些舍不得。 “冉冉姐，下次再约喝酒啊！”年纪最小的姚明飞说。 “好啊。” 佟冉和大家挥手告别，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上官珒跟在她身后，几次伸手想搀她，又觉得还没严重到这个程度。 走到大门口的台阶处，她忽然重重打了一个晃儿，眼见她要倒，上官珒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佟冉一时慌乱，情急之下，竟死死地抱住了他。 酒精让她反应迟钝，这一抱，好几秒都没有松手。 上官珒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绅士地垂着，怀里温软的触感混着淡淡的馨香，宛若情景再现。 “佟冉，我和你说过什么。”他忽然发问。 “什么？”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佟冉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他：“这是意外。” 上官珒笑了：“能站稳吗？” “当然。”她把脊背挺得笔直。 上官珒知道她嘴硬，但也不戳穿。 来代驾的费海还在路上，两人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 “泡别人的妞，让别人无妞可泡。” 佟冉再次瞥见那块标牌，她脑海里闪过那个黑色吊带女偎到上官珒身上又讪讪被赶走的画面，不由好奇：“上官先生，什么类型的妞能入您的法眼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室友一场，关心关心你嘛。”她笑得谄媚。 上官珒扬手，按住佟冉的肩膀，轻轻拨了她一下。佟冉被迫旋身，她身后，酒吧的落地窗在黑夜里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着她站姿略歪的身影。 “你自己看看……”上官珒说。 佟冉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什么意思？ 让她自己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我……你……”她紧张到语无伦次。 上官珒笑容得体：“你自己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思关心我？” what？ 佟冉的心在云端飞了一圈，又狠狠地砸落到地上。 他大爷的！ --?-- 费海很快驱车到了酒吧门口。 上官珒替佟冉拉开后车门，两人一起坐进后车厢。上了车，她倚在后座，还是不安分，好像把酒吧里的那股子亢奋劲儿揣在怀里带出来了，不停地哼着旋律奇怪的歌。 费海大约没见过她这样，有些担心又觉得好笑，时不时往后瞄一眼。 “费海！”佟冉忽然中气十足地开口。 费海吓了一跳，忙应声：“是，佟小姐。” “能不能放点音乐，music！”她的舌头有些打结，讲起英文来，更显生硬。 “好的。” 费海打开了车载音乐，这些音乐都是上官珒平时听的，和那辆奔驰车里的歌单所差无几，清一色英文歌。 佟冉听了几首，发现全听不懂，于是又对费海说：“算了，关了吧。” 费海乖乖照做。 车厢里再次重回安静，上官珒瞧了佟冉一眼，她依然兴致斐然，继续一个人哼着小曲儿自嗨。 “这么开心？”上官珒出声。 佟冉用力地点点头：“开心。” “喝个酒值得你这么开心？” “不是喝酒的问题，是我今天认识了很多朋友。”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因为常年唱戏，佟冉的交友圈子特别窄，左左右右也绕不出云和剧院，所以，她微信通讯录里的朋友寥寥无几，今天认识程北陌他们，一下添了七八个人，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你看，李哥，游泳教练，我正好想学游泳呢，李哥说我随时可以去找他，包学包会。姚明飞，警察小哥哥，以后谁欺负我我都不怕了，因为他说有事让我吱声，他绝对给我撑腰，还有王哥……” 上官珒默默听着，看她炫耀似的点开这个的头像，又点开那个的头像。忽的，他瞧见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等等。”上官珒开口。 “怎么了？”佟冉的手指僵在那里。 “划上去。” “嗯？” “我让你把通讯录划上去。” 上官珒语气平淡，佟冉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信号。她安静下来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把手机护住，侧身躲向另一边。 “我的通讯录里没几个人，没什么好看的。”她故作镇定。 上官珒微微冷笑：“我就想看看你给我备注了什么名字。” “什么什么名字？当然是上官珒啦。王聿珒，jin珒！”她语气狗腿，越是狗腿，越藏猫腻。 “佟冉，我刚才都看到了。” 佟冉头皮一紧，但还心存侥幸，或许他并没有看到，只是想用计套她的话而已。 “既然看到了，那还看什么？” “确认一下。”他冷哼，“上官恶人？” 上官恶人…… 费海在驾驶座上想笑又不敢笑，他使劲憋着，生怕老板的火气蔓延过来，自己的小命在今晚就交代了。 佟冉捂了一下额头，满脸写着嘚瑟过头的懊悔。 呵呵，彻底凉凉，他真的看到了！ 她今天不该喝这么多酒的，酒精让她大意，她做梦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在上官珒面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是……这个我得解释一下。” “解释？”上官珒忽然倾身朝向她，长臂一扬，撑在车门上，“佟冉，在你心里，我是个恶人么？有多恶？” --?-- 佟冉被他桎梏在胸前，他身上的木香叠着清冽的酒气强势压向她，她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的。”她拼命摇头。 这个“上官恶人”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存下的，那时候，他趁三平闯祸逼婚于她，还完全不给她缓冲时间就强迫她领证同居，这些行为，对她来说，自然是可恶至极。她讨厌他无可发泄，只能在微信备注名上做文章。 她没想到，这点幼稚的文章，有朝一日会被他看见，而且，他好像还挺在意。 “以前是觉得你挺坏的，可现在，我已经对你改观了。”她极力表达着自己，眼神真挚。 上官珒并不买账的样子，依然保持着这个攻击性十足的姿势。 佟冉浑身燥热，她的手指在车门上一阵乱扣，摸到车窗的开关键，使劲按了下去，车窗瞬间开到最大，夜风扑进来，将她的头发丝齐齐掀到了上官珒的脸上。 头发丝虽细，但借了风的力，戳到脸上跟尖针似的，上官珒蹙起眉，下意识地退开，有一瞬怀疑她是故意使坏。 佟冉发现了，立马把窗户关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把两边头发撩顺了扣到耳后。 她面颊通红，耳朵也是红红的，饱满圆润的耳垂上隐着两个耳洞，那么细小，却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引得他胡思乱想。 他想，如果她脱去这一身普通的装束，穿起裙装，戴起耳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上官珒收回视线，与她拉开距离，坐直了。 佟冉以为他生气，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像是撒娇，他先意识到了。 上官珒扬唇：“两件事，总有一件是故意的。” 佟冉推开他的手，撇了下嘴，心道这人真小气，全然忘了刚才在酒吧他一掷千金为她开酒的事情。 他继续说：“把备注名改了。” “哦。”佟冉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犹豫地看着他，“你觉得改什么好？” 这还用问的？ 当然是名字！ 上官珒正要开口，却见她露出一个茅塞顿开的表情，飞快地在备注栏里删掉两个字，又打了两个字替换上去。 “你看，这样满意了吗？”她献宝似的把屏幕亮给他看。 备注栏里，她新填的两个字是好人。 上官好人。 上官珒还真没想过，他也有被女人发“好人卡”的一天，还是以这种形式。 他不作声，她心里没了底。 “怎么？还不满意吗？”她犯愁，“说你坏人你不满意就算了，说你好人你还不满意，难道要存上官善人吗？” “哈哈哈哈……” 前排的费海憋了一路，实在憋不住了，一下大笑起来。 佟冉像是找到了同盟，扒着驾驶座的椅子往前一探：“费海，你也觉得我这主意挺好的是吧。” 费海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上官珒，为了保命，不敢答，只是笑。 车厢里笼罩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欢乐气氛。 上官珒用舌尖顶了下左脸颊，这两人今晚是全反了。不过，他看佟冉这得意洋洋的笑容，偏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得，她开心就好。 --?-- 费海把车停在院子里，人刚一下车，就见隔壁院子里亮起了灯，老太太田珺披着大围巾，在佣人的搀扶下急匆匆走出来。 “费海啊！是老四回来了吗？” 费海正要给上官珒拉门，看到老太太，先去扶了她。 “是的，是上官先生回来了。” “快！赶紧让老四打个电话，都这么晚了，小冉还没有回来呢！”老太太大声地道。 平日里，佟冉太阳西落就准时回家了，今儿这么晚了，却迟迟不见她的车回来，老太太都急坏了。 “奶奶，我在这儿呢！”佟冉推开车门，从车厢里钻出来，晃悠了一下，扶住车门，朝老太太挥挥手，露出一脸憨笑。 老太太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孩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又一时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直到她跌跌撞撞跑到她跟前，将一股子酒气带过来。 “怎么搞得？”老太太一边扶住佟冉，一边看向上官珒，“你怎么让她喝成这样？” 上官珒还没说话，佟冉先摇了摇头。 “奶奶，你放心，我没有醉。” 老太太自然不相信，她这笑得傻里傻气的模样，没醉十分，也至少醉了七八分。 “为什么去喝酒？老四惹你不开心了？”老太太温声问。 佟冉想了想，遗忘了一晚上的那些烦心事，忽的一齐重新涌上心头，她晶亮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 她这欲说还休的模样，在老太太看来，就是坐实了自家孙子的罪名。 “老四，你怎么欺负小冉了？”老太太瞪着上官珒。 上官珒不想把事情拉扯得太过复杂，于是对老太太说：“奶奶，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老太太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夫妻之间的问题终归要夫妻两个自己解决，遂没多问，只交代了一句：“好好沟通，可不许再惹小冉伤心，知道了吗？” “知道。”上官珒点头。 “那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来我那里吃早餐，我有事跟你们说。” “好。” 老太太扶了扶身上的围巾，由佣人搀扶着回了家。 “你也下班吧。”上官珒转身对费海说。 “是。” 费海上车，离开了随园。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与夜幕还有星辰。佟冉仰头望了会儿天，眉眼间的悲伤被月色放大，好像随时会哭的样子。 上官珒并不问她心情不好的缘由，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她忽然说。 上官珒闻言，不禁心头大动。 今晚的月色真美，夏目漱石的名句，意为“我爱你”。 这个女人是想表达什么吗？ 他盯着佟冉，盯了半晌，她面色木然，木然到毫无感情，他确定了，什么“我爱你”，这对她来说，就是一句单纯的感叹，毫无深意。 也是，他能指望她有什么深意？ 这女人在戏台上演惯了英雄，而自古以来，英雄大都心系万里河山，波澜壮阔，情感大开大合，儿女情长这方面的神经，鲜少有发育好的。 过了会儿，佟冉抬脚往屋里走，她的脚步飘而慢，既像没力气，又像随时会跌倒。 上官珒跟在她身后，护着她走了好久，也没走出多远，原地踏步似的。 他有些不耐烦了，扬手一把将她打横了抱起来。 第七十五章 献殷勤 佟冉原本走得好好的，毫无防备之下被忽然抱起，她内心抗拒，一掌推向上官珒的胸膛，力道没有控制好，推得有些重。 “喂喂喂！你干嘛！” “你说呢？” “我能自己走！” “你是去西天取经吗？” “什么意思？” “这么一截路，走得跋山涉水的。” “嫌我慢你就直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佟冉死攥着上官珒的外套，从下往上斜着眼看他，“还有，这次可不是我投怀送抱，是你主动抱我的。” “是，我主动的。”他说着，胳膊用力掂了一下，“所以，能安分点么？” 佟冉半空打了个晃，生怕掉下去，一把攀住了他的脖子，随着这个动作，她紧绷的身子柔软了几分，彻底沉进了他的臂弯里。 这是两人间的第三次亲密接触，都说事不过三，过三完蛋，佟冉觉得，她好像已经开始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完全心安理得了。这个心安理得并非是指她不心动，而是心安理得地心动。 也是，谁能对这样的男人不心动？ 上官珒是清俊优雅的，也是幽默风趣的，他有能放到最低处的同理心，也有无限伸展的包容力，他的风度总是恰到好处，他的温柔也总是恰到好处…… “摁密码。”上官珒忽然开口，打断了佟冉的思路。 佟冉“哦”了声，扬手拨开密码键盘上的保护盖，一边按一边问：“这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 “一般人不是都用生日做密码吗？” “那是一般人。” “……” 佟冉不死心，继续问：“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上官珒低头，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佟冉舔了舔嘴唇，嗡声说：“我马上就要生日了，正好还有一周的时间。” “好的，知道了。”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你给我过生日的意思，我就随口一提。”她的解释，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好的，知道了。” 佟冉急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人陪我过生日的。” 云和剧院是孤儿班，剧院的年轻演员大多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生日是他们来自原生家庭仅剩的唯一一个标记，所以，师傅卞应宗很重视大家的生日，剧院发展不景气，拿不出生日福利，他就自掏腰包给寿星买蛋糕，一视同仁。每当剧院里有人过生日，那种喜庆的氛围，就像过节一样，虽然他们没什么盛大的生日party，但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唱首生日歌，分食甜甜的生日蛋糕，就很幸福了。 “谁陪你过生日？”上官珒忽然变了脸：“你那廷川哥哥？” “你怎么知道？” 佟冉的意思其实是他怎么知道她称呼卞廷川为廷川哥哥，可这话掐头去尾，就变了意思变了味儿。 上官珒轻哼了声，彻底沉默了。 他一路将佟冉抱上二楼，将她送进房间，放手的时候力道有点重，佟冉险些从床垫上弹下来。 这好人人设，彻底崩在了最后一秒。 “你怎么了？”佟冉隐约察觉他情绪的变化。 上官珒没答，只是松了一下衬衫的扣子，往外走，“早点休息。” “哦。” 她等了一会儿，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可他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夜，没有晚安呢。 --?-- 佟冉整夜没有睡好，她琢磨了一晚上，上官珒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有了情绪呢。可她实在不懂男人心，一晚上也没有想出答案。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想问问清楚，可上官珒早已调节好了情绪，又恢复了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状态。看到佟冉下来，他主动道了声早，完全看不住异样。 两人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早餐。 老太太也是惦记两人惦记了一晚上，她既担心他们会吵架，又担心佟冉会受委屈。虽然她绝对相信自家孙子的人品，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谈恋爱，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情商往往都会比平时低几个点，再加上男女思维方式不一样，也许他哪里处理不当，就惹女孩子不开心了呢。 餐桌上，三人安静地吃着早餐。 老太太坐在朝南主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上官珒一如既往地照顾佟冉，总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是差醋了还是够不到盘子了，将她需要的一一送到她的手边。而佟冉，也是一如既往地能吃，不过，她看上官珒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地审度。 这状况，和昨晚不太一样了。 “奶奶，你不吃吗？”上官珒忽然出声。 从进屋开始，这老太太的眼神就像福尔摩斯探案似的，在他和佟冉身上各种搜寻蛛丝马迹，以证实他们是彻底吵架了还是和好了。他起初不想戳穿，可见奶奶一口不吃，光顾着观察他们，又实在忍不住。 “我吃，我吃呢。”老太太忙舀了口粥送到嘴里，“你们两个也都多吃点啊。” “奶奶，你放心，我不会客气的。”佟冉腮帮子鼓鼓地昂起头。 老太太笑起来。她是真心喜欢佟冉这性子，无论什么时候，见了吃就像向日葵见了太阳，自己开心，让看着她吃的人也开心。 “奶奶，你昨天说有事要说。”上官珒提醒老太太。 “哦，对，瞧我这记性。”老太太搁落了勺子，看向上官珒，“你二伯母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老二要回国了。” “我听心禾说起了。” “心禾早知道了？” 上官珒点点头。 老太太叹气：“说起来这丫头，从老二出国念书开始，就一直在等他回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惦着呢。也不知道这份痴守，能不能守出个结果来。有时候，我看着她这样，都替她担心。” 上官珒不作声。 芮心禾喜欢上官琛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个公开的秘密，但两人之间到底是否发生过什么，没人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从不评价。 “老二出去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你二婶特别开心，说是要给老二办个欢迎酒会，我盘算着，这次是个机会，你就带小冉一起去，让大家先认识认识。” 佟冉正喝豆浆，一听这话，瞬间被呛了喉。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使劲朝上官珒使眼色，示意他拒绝。 上官珒撇了她一眼：“好的，奶奶。” “咳咳咳……”佟冉咳得更大声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老太太忙俯身替她顺了顺后背。 上官珒给她的杯子重新满上豆浆，推过来，故作关怀地道：“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佟冉：“？？？” 她是因为这个吗！ --?-- 陪老太太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出门。上官珒走在前头，佟冉等出了院子，忙跑上去，一把将他拦住。 “上官珒！” 他停下来。 “你干嘛答应奶奶去那个什么欢迎酒会啊？” “怎么不能答应？” “你带我去了，大家不就都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了吗？”佟冉语气急切。 他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在问这有什么不可以？ “你忘啦，我们之前签过婚前合约的，上面不是有保密条款吗？难道，那份合约现在已经不作数了吗？” “你是担心合约不作数？还是担心走漏了消息被你那廷川哥哥知道？”上官珒直击痛点。 佟冉傻了，她没这么想啊，她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一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或许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至于卞廷川，他现在与别人恩恩爱爱都来不及，她又何必管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就做好准备。”他掏车钥匙解了锁，“我晚上来接你。” “今晚吗？” “嗯。” “干嘛？” “去买衣服。” 佟冉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因为她平时多数时候都在戏台上，穿得是戏服，所以日常的私服就那么几套，不是卫衣就是牛仔，的确太过普通，走在他身边，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上官珒见她不说话，大约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只是酒会不比平时。” “我知道。” 两人约了时间，各自去上班。 佟冉上午有戏，去了云和剧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化妆。周围的人与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该说笑的时候也说笑，好像昨天的事情过了一夜就已经翻篇了，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唱完戏，下了戏台，她就开始掐着时间等上官珒。 上官珒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十五分钟，佟冉出门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停在外头了，他坐在车里安静地查看邮件，并没有要打电话催她的意思。 她拉门上车。 上官珒听到声音，收起了手机。 “我们去哪儿买衣服啊？”佟冉问。 “新市街。” 佟冉微抽了一口凉气。 新市街是a市最繁华的街区，就好比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北京的三里屯，上海的淮海路，到处都是奢侈品店。 “那里的衣服都很贵吧。”她轻声地咕哝了句，她本来都打算好了，今天去逛街，无论看中什么衣服，都自己花钱买。 上官珒恰好听到，他笑了一下：“放心，给你报销。” 车子从云和剧院一路驶向新市街，佟冉望着窗外的夜景一点点变化，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上了南瓜车的灰姑娘，她现在，正在通往奢华童话的路上。 到了新市街，上官珒把车停在了露天停车场。 佟冉下车后，更是产生了一种误入浮华的不安，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的璀璨的玻璃大楼，夺目的灯火中，各色的模特儿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走来，展示着品牌的当季新款……她之前从来没有机会来这样的地方，她有些傻眼了。 “走吧。”上官珒说。 --?-- 比起佟冉乡下人进城什么都好奇的势头，上官珒显然目标明确，干净利落。他带着佟冉径直走进一家奢侈品店，店长看到他进门，飞跑着迎过来。 “上官先生，欢迎光临！” 上官珒点了点头，指着佟冉说：“帮忙挑件合适的。” 店长打量了佟冉一眼，对她的穿着打扮有些意外，但到底是大品牌受过专业培训的，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笑容热情。 “好的，请问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我姓佟。” “佟女士，平时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裙装或是裤装？”店长殷勤的把佟冉引到大厅中央，“我们这里什么都有，您放心挑。” 佟冉望着眼前成排的漂亮衣服，两眼迷茫，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地转看向上官珒，上官珒刚在沙发上落座，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冲店长招了招手。 店长忙跑到他面前：“上官先生，有什么指示？” “去把young去请下来。” “好。” 店长冲佟冉点头，示意自己暂时离开。 “young是谁啊？”店长走开后，佟冉轻声询问。 “她是这家店的驻店设计师，美籍华裔，专门为你这种有选择困难症的客户服务。”上官珒说。 “还有这种职业啊？” “嗯。” “我还以为，在这种地方消费的人中，只有我有选择困难症呢。” “怎么说？”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所有选择困难症都是因为穷。你们这些金主，怎么可能有选择困难症嘛，选不好就都买买买好啦。” “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所以，是需要我把这排衣服都买下来吗？” “当然不是！”佟冉慌忙摇头，“我可没那么贪心，一件就够了。” 上官珒扬唇，是啊，贪心就不是她了。 佟冉趁着店长不在，大致先把衣架上的衣服扫了一眼。 真的都好好看啊，除了好看，这些衣服的质感也是她身上的衣服完全不能比拟的。贵终归有贵的理由。 忽然，佟冉的目光被北边衣架上悬挂着的一排旗袍吸引了视线。 她走过去，摘了其中一件下来打量。这旗袍改良过，除了保留原有的传统中国风，裙摆稍作处理，多了一种云淡风轻的美。 “想试试吗？”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佟冉转头，看到一位身材高挑女人立在她的身后，女人皮肤黝黑，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特别亮眼，简直可以去做牙膏广告了。 “你好，我是young！”她声音响亮，带着从容的自信。 “你好，我是佟冉。” “想试试吗？”young把话题重新引回这件旗袍，“这里的旗袍都是我设计的。我们店是新市街唯一一家有订制旗袍的店，很多富太太，都喜欢来我们店里shopping！” 佟冉摇摇头：“不了。” 她是喜欢这些旗袍的，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些旗袍的时候，她会想起那个总是追着卞廷川的跑的富婆姜悦，心上感觉怪怪的。 佟冉的答案让young有些意外。 “为什么不试试？试试不花钱。” “旗袍是挑人的，我自认没有这个气质。” 哪儿有假小子穿旗袍的？这不是硬往水里混油嘛！ --?-- young听了佟冉的说辞，耸了耸肩，并不勉强，但是，当佟冉说完这句话，她莫名对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女子有了欣赏之意。 世间有钱的女子常有，但有自知之明的却不常有。很多到店的顾客，根本不管自己适不适合旗袍，一心想着求另类，或者瞎跟风，旗袍上身，没穿出气质，只穿出风尘，偏还洋洋自得，到处拍照炫耀。 young打心底里不想把自己设计的旗袍卖给这些人穿，可是她开店，只有客户挑她，没有她挑客户的。 “那佟小姐觉得自己适合什么样的风格？” 这话其实和店长刚才的问题大同小异，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佟冉自己。但相较于店长公式化的笑容，young这样淡淡的既不讨好也不迎合的样子，反而让佟冉觉得舒服，也更愿意去表达。 “我不够漂亮，也不太会打扮。今天穿的，就是我平时穿的，还是你帮忙看看，我适合什么风格吧。” “不够漂亮？”young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小弧，转头寻找共鸣似的看向上官珒，“上官，你这位佟小姐竟然觉得自己不够漂亮？你有什么看法？” 上官珒正坐在沙发里翻阅一本杂志，听到young的问话，他抬眸而笑。 “她一直对自己的颜值有所误解，需要你的纠正。” young不住地点头：“看来我今天任务很重。” 佟冉：“……” “佟小姐，其实我一直认为，世间绝美，是美而不自知。所有搔首弄姿自以为是的美丽，都是东施效颦。”young的目光落在佟冉的脸上，这是一张线条流畅，轮廓均匀的鹅蛋脸，东方女性最标准的脸型，“你的脸很美，不过，你的衣品的确很普通。” 佟冉：“……” 什么衣品不衣品，她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她只能穿这类型的衣服，况且，这些衣服怎么了？舒服不就好了嘛。 “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穿上我挑的衣服之后，一定焕然一新。”young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伸出手，“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先‘摸’一下你吗？” young的“摸”其实就是用手大致丈量一下佟冉的尺寸，可佟冉还没说话，那边的上官珒先不乐意了。 “你的皮尺呢？”他问。 “落在楼上了。” “去拿。”他语气坚定。 young摊手，凑到佟冉耳边抱怨：“他真小气，对吧？” 佟冉笑而不语。 “平时不让我‘摸’他就算了，连你也不让。”young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了皮尺，“我好惨，一点职业福利都没有。” 佟冉：“……” --?-- young是专业的，她了解了佟冉的尺寸，了解了他们即将要去的场合之后，为佟冉挑选了一套白色的套裙。 套裙上衣很简洁，领口微微张开，高腰线的位置增加了小裙摆的设计，优雅的名媛风中透着一丝小心机小性感。裙子及膝，荷叶边设计，拉长了她的腿部线条，使她的小腿更显线条美。 佟冉换上衣服之后，走到镜子前，对于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她一时不敢相认。 “等等，还没好呢。”young拿着一个首饰盒过来，从中取出一对长短不对称的珍珠耳环，“有耳洞吧，把这个戴上。” 佟冉照做。 果然，两只耳环简直是点睛之笔，它们隐在佟冉的长发里，让她的优雅里隐隐透出一丝俏皮。 young抱肘，再次将佟冉打量一番。 “完美。”她笑着说，说完，又补一句，“虽然完美，但其实你本身的气质活泼，不太适合这样优雅的装束，但上官那人优雅惯了，到时候你是他的女伴，你得配合他。” 佟冉似懂非懂地点头。 young将佟冉推出去，推到上官珒的眼前。 “上官，你看，对于这位美人，可还满意？” 上官珒合上手里的杂志，放回原位，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佟冉一眼。 昨晚，他瞥见她的耳洞之时，就曾想象，如果她脱去那一身普通的装束，穿起裙装，戴起耳环，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没想到，今晚，他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这个想象。 她真美。 尽管这身衣服似乎让她有些拘束，但偏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与娇羞，让不胜凉风的水莲花都自愧不如。 佟冉被他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烫，她觉得自己再被这么盯下去，身子都要软了。 “怎么不说话？”young等得有些着急了，以为他还有什么修改意见。 上官珒组织很久的语言，最后评价道：“满意。” young：“……” 佟冉：“……” 满意你不早说！ “满意就好。”young朝上官珒笑着指指柜台，“满意就请金主挪步。” 上官珒利落地起身，佟冉换完了衣服去柜台与他汇合。店长正好打出单子让上官珒签字，佟冉扫了一眼单子上的价格，心有戚戚。 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她又让他破费了，从昨晚的红酒，到今天的裙子，她都不知自己欠他的该怎么还？算了，不还了，反正光昨天的红酒，就已经注定还不起了。 佟冉狗腿地想，等下帮他提袋子就好了。 她这念头刚一闪而过，就听店长对上官珒说：“上官先生，衣服我们明天一早送去贵府。” “麻烦。”上官珒礼貌地道。 佟冉：“……” 好嘛，连这点献殷勤的机会都不给她。 第七十六章 闺蜜情深 上官珒和佟冉与young道别，两人一起离开。出了门，佟冉一路安安静静的，相较于刚来时什么都新奇的样子，显得沉闷了许多。 “在想什么？”上官珒问。 “我在想，这一件衣服都顶我好几个月的工资了，我一定要多穿几次，穿够本才行！”她煞有其事，正经的滑稽。 上官珒笑了：“还要不要再逛逛，看看其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想回去了。”佟冉自嘲道：“在这个地方逛街会挫伤我这个人民艺术家的自尊心的。” 她话是这么说，可路过一家冰激凌店，立马又迈不动脚。 冰激凌店的展示橱窗里，几个模型做得比人还高，草莓、巧克力酱、榛果、香草……应有尽有。 佟冉站在橱窗外，昂头望着冰激凌模型最顶端的那层果酱和几颗草莓，双眸亮晶晶的。 “想吃？”上官珒问。 佟冉没答，但很明显地咽了一下口水。 “想吃就进去。” “开在这里的冰激凌店，一定很贵吧。”她犹豫。 上官珒淡淡地看着她，故意道：“那怎么办？回去？” 佟冉不动，天人交战了一番，点点头：“回去吧。” 她吐字艰难，目光仍牢牢地黏在那层果酱上，难舍难分。 上官珒都快被她逗死了。 他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 “你说呢？”他拉着她走进冰激凌店，不就是吃个冰激凌么，至于这么犹豫？ “不是，我是说，你牵我手干什么？”佟冉挣了挣，“别觉得你请我吃个冰激凌，我就能任你予取予求了，我不是这种人。” “予取予求？我，对你？” “嗯哼，不然你牵我手什么意思？” 上官珒冲门口那块标识牌扬了一下下巴，佟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标识牌上打印着一行非常可爱的卡通字。 “请牵好您的儿童。” 佟冉：“……” 两人进了店，店里真的好多儿童，佟冉属于超大号的那种。上官珒带着她去前台点单，佟冉望着单子上的几款主打冰激凌，又犯了选择困难症。 年轻的店员看佟冉迟迟难以决定，推荐道：“‘绿野仙踪’与‘巧克力工厂’是我们店卖的最好的两款，你们正好两位，可以试一试哟。” 佟冉看向上官珒。 他们正好两位是没错，可是，某人怎么可能吃冰激凌？ “就这有两个吧。”上官珒对店员说。 佟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上官珒没忽略她的眼神，他低头：“怎么？还不够？” “够了够了。” 店员下了单，上官珒带着佟冉择了一个落地窗边的位置坐下，窗外，璀璨的星辰与璀璨的人间连成了一片，车流从中蜿蜒，像是电影里的画面。 “真漂亮。”佟冉望着夜景感慨。 上官珒扭头，他平时的应酬大多都在新市街，但每次来去匆匆，从来没有真正静下心来欣赏过这里的夜景，经佟冉这一提，还真是。 果然，世界并不缺少美景，缺少的是发现美景的眼睛，还有……一起看美景的人。 --?-- 店员很快将冰激凌端上来。 佟冉看着桌上两杯冰激凌，一杯布满琳琅的水果，一杯又淋着她最爱的巧克力，她实在难以抉择。 “你选哪杯？”她看着上官珒。 “我不吃，都给你。”上官珒说。 佟冉眼底一喜，又故作矜持：“你不吃，我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你说什么？”上官珒假装没有听见。 “我说你不吃，我吃不下这么多。” 上官珒拍了拍胸膛：“请你摸着你的良心说。” 佟冉：“……” 他太懂她，尤其是食量这部分。 “那我不客气了。”她说着，把两个杯子都挪到自己的面前，虽然杯子很大，但其实里面冰激凌的分量很少，别说两个了，再来两个，她也能吃下。 佟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冰激凌的奶香融着巧克力的味道，一下化开在她的舌尖，简直太好吃了。 她忙不迭地去舀第二勺，第三勺…… 上官珒揉了一下太阳穴，别的女人吃东西都是婉约派，怎么到了她这儿，吃什么都是豪放派呢。 “慢点吃。”上官珒提醒她，“这两个冰激凌顶你一天的工资，你要让它慢慢品尝，品尝回本才行。” 佟冉：“……” 他真是太会套路她了！ 不过，这话她还挺受用的，他说完，她就开始收敛自己的吃相了。她慢慢的，从舀勺到送进嘴里，每一个步骤都调慢了倍速。 “你干什么？”上官珒瞧着好笑。 “不是你说的嘛，慢慢品尝。”佟冉冲他挤眉弄眼，“young说得对，你这人优雅惯了，和你出来吃东西，我也得优雅一点。” “原来你是在装优雅。” “怎样？装得像吗？” 上官珒笑而不语。 这知道的知道她是装优雅，不知道还以为她手抽筋呢。 他不答，她也不追着问，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冰激凌。 店的环境特别舒服，空气里有种沁人的奶香。明明很多小孩子，可是丝毫都不吵闹，也对，冰激凌可是哄骗小孩子最好的法宝了呢。 等等，上官珒不会也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吧。 佟冉想到这里，抬眸去看上官珒。 他正扭头望着窗外，手里摇晃着一杯清水，目光放得很远，不知在想什么。 佟冉忽然有些内疚，觉得让他花钱看着自己吃，实在太不厚道了。想着，她拿叉子往冰激凌上叉了一块火龙果，递到上官珒的面前。 “吶，吃点吧，水果总没关系的。”她说。 上官珒转过脸来，看到她身子前倾，手里举着一块火龙果，好像是要喂他的姿态，他愣了愣。 佟冉见他不动，以为他没有兴趣，正要收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吸附了水杯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可他的眼神却像是盛满了窗外星光，明亮到好似下一秒就要望见她的心底。 她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你……松手，爱吃不吃。”佟冉有些结巴。 “当然吃。” 他话落，一口咬掉了叉子上的水果。 --?-- 佟冉消灭了两个冰激凌之后，心满意足，仿佛今天的这一趟，直到此刻才是真正完美的。她下楼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上官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新市街的夜依然璀璨且充满诱惑。 他们慢慢地往停车场方向走。 “你看/顽皮细雨招摇过远帆/修理过小店/某处忽明忽暗的灯盏/你听/江水流过人家吵着要上岸/你去过烟花三月的江南/你看/秋月温柔撕破了花瓣/却只为迎着暮冬大雪纷飞时贪玩/你说要忘却所有不愉快的片段/把美好事物纯真地走完……” 耳边传来空灵的女声，像夜的精灵。 佟冉循声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街角，一个女孩正抱着吉他弹唱网上很火的《美好事物》，女孩大约十九二十岁，扎着马尾，一张娃娃脸精致而可爱，她的歌声也很治愈。 周围围观的人很多，佟冉走近了，才看清楚女孩短裙下的那双腿是假肢。她的心莫名被揪了一下。 眼前的女孩，大约是新市街繁华里的一隅人间疾苦，可偏偏，她的歌声，她顽强而立的姿态，让周遭纸醉金迷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把失败恋爱藏进路人的详谈/把起舞的今日写成诗篇/多年后也不遗憾/把无味春风融进街边的早餐/把仰头月色化为潇洒的释然/把漫长的故事变成短暂/才配得起勇敢……” 女孩还在唱着，歌声淡淡的，脸颊上的笑意也淡淡的，不是无病呻吟，也没有故意卖惨，她的眼底，真的能让人看到美好。 佟冉搜罗了一下身上的零钱，全都放进了女孩面前的帽子里，她起了个头，周围的人纷纷效仿。 上官珒身上没有零钱，他立着默默没有动作，但是，女孩抬眸看到他的瞬间，还是冲他笑了一笑。 “她认得你。”佟冉发现了这一小细节。 上官珒并不确定女孩是否记得他，只是，他的确见过她几次，在这个位置，或者在后街那个位置，他的车子每次经过，他都会让费海下车，往她的帽子里放一些钱。他从没有亲自下过车，只是有一次车窗没关好，女孩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遥遥打过一个照面。 “或许吧。”上官珒说。 佟冉从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大约猜到了什么。 “看来是上官先生常行好事不留名，嗯，果然是好人。”她把“好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不算好事，只是举手之劳。” “那也得有心才行啊，天下有钱人多得是，但也不是个个有心的。不是有句老话说，越有钱越小气嘛！” 上官珒笑：“所以你很大方。” “我不是大方。”佟冉回头看了一眼专注弹唱的女孩，“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美好，都值得被歌颂，所有才华，都值得被尊重。” 两人边走边聊，刚走到露天停车场的附近，又看到一个年近七旬、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坐在风口卖花。 佟冉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上官珒知道她又是心软了：“你是不是觉得，世间所有弱小，你都有责任去帮助？” 佟冉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今晚一直都是你在破费，我也得送你点什么回回礼。” “怎么？要送我花？” “不不不，我要把花买了拿回去插起来，然后，送你更高级的东西。” “什么？” “一室芬芳。”她认真地答。 一室芬芳，一世芬芳。 他眼底笑意灿烂。 --?-- 转眼就是三天后，上官琛回国的日子。 那日下午，佟冉没有戏，就直接回了家。她回家之后，才发现上官珒早已在家里等她。 “你等等哦，我马上上去换衣服。”佟冉说着，急匆匆上楼。 young早就已经把衣服送来了，佟冉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要打开衣柜看一眼。她并不期待今天的酒会，但非常期待能穿新衣服。 佟冉换好衣服下楼，上官珒还坐在客厅里，保持着她进门时的姿势，翻看着一张报纸。 “我好了。”佟冉出声。 上官珒自报纸间抬起头，看向她。 白衣胜雪，皎若明月，明明衣服还是那套衣服，可再看时，却觉得美又多了几分美。 “可以走了。”佟冉边说边拨弄着头发。 “等等。” “怎么了？”佟冉顺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原地小幅度地转了个圈，“还有哪里不对吗？嗯？” 上官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啊！对！”佟冉一拍脑门记起来，她的耳环忘戴了。 “那你再等等，我去去就来。”她说着，又要往上跑。 上官珒起身拦了拦她，他的目光扫过她的高跟鞋，也不知道young为什么给她配了这么高的高跟鞋。 “你坐着，我去拿。” 他说完，转身大步迈上楼。 佟冉坐进沙发里，看着上官珒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细心呢。 她这念头刚一闪而过，就听上官珒在二楼喊她。 “佟冉，你放哪里了？” “镜子边的抽屉里，最上边那个抽屉。”她大声地回。 楼上没声音了。 佟冉的心莫名又一暖，这一上一下，一问一答的模式，还真像是过小日子的夫妻了。 上官珒很快拿着一个首饰盒下来。 佟冉打开盒子，将那对珍珠耳环取出来，她的耳洞是小时候妈妈带她去打的，时间隔得太久，记忆模糊，她早已忘记了疼不疼。不过，她平时也没有戴耳饰的习惯，那日young为她戴上去的时候，倒有种把新肉刺开般的疼痛。 幸运的是，这些年，这两个耳洞并没有真正埋实。 佟冉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戴不进去，不知为何，那细长的耳钉总能与她的耳洞完美错过。 “我来吧。”一旁的上官珒等得有些不耐了。 “我自己再试……” 他不由分说地将耳环抢了过去，放在手心里研究了一下构造，接着就朝佟冉凑了过来，佟冉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可他身上的木香，还是团团将她包围，惹得她身上都像是有了一样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上官珒扬手拨开她的长发，轻轻地捏住了她一边的耳垂，那圆润饱满的耳垂，比珍珠还要白。 耳钉进去的时候，佟冉感觉到一阵刺痛，她细微地颤了颤。 上官珒感觉到了，问：“痛？” “嗯。” “那我轻点。” 佟冉咬紧了唇，为什么她觉得这段对话有种令人窒息的暧昧。 “怎么？”上官珒见她脸上浮起朵朵红云，“那么痛？” “不痛不痛，你快点好吗？” “没经验，快不了。”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似笑非笑间透着一种优雅之外邪气。 佟冉低下头，不再理他。 --?-- 上官琛的欢迎酒会办在林海酒店的后花园了，是个露天party，其母蓝一闵是个少女心十足的妇人，所以将现场布置得像是童话世界。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上官珒将钥匙交给门童，然后冲佟冉稍稍曲起了手臂，佟冉一时没反应过来，上官珒直接握住她的手，塞进了他的臂弯里。 两人穿过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走进后花园。正逢春，后花园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白色的座椅像是满天星散落在绿草地上，餐桌上的白餐布铺得一丝不苟，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餐具和精致的食物。 佟冉正盯着餐台上的食物挪不开眼，忽听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四哥！” 远处奔过来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人，她微蜷的短发在阳光下飞扬，泛着一丝好看的栗光。 “四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啦！”女人停在上官珒面前。 佟冉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她想了想，呵，这不是那日在魏家遇到，问她是不是赶着去投胎的那一位吗。 她喊上官珒四哥？ 难道，这就是老太太口中常提起的上官家的五小姐上官芷吗？ “你着什么急，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是二哥。”上官珒说。 “我知道是二哥，那我不是想……”上官芷说着话，忽然注意到上官珒身边的佟冉，“咦，四哥，这位是？” 上官芷打量着佟冉，一时没将她认出来。也是，那日只是一面之缘，再加上佟冉当时上了妆，满脸油彩，认不出来也正常。 “你好，我叫佟冉。”佟冉开口，主动介绍了自己，颇有几分想悄悄化当日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可上官芷不怎么买账，她不理佟冉，转头看向上官珒。 “四哥，我还想让依寒今天和你搭一对呢，你怎么自己带女伴了？” “不是女伴，是你嫂子。” 上官珒此话一出，上官芷彻底愣住了，连佟冉这个当事人都懵了懵，他这介绍也太直白了吧，完全不给人缓冲。 “嫂……嫂子？”上官芷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一下佟冉，又继续追问：“我怎么没听说你结婚！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怎么？我结婚都用向你交代了？”上官珒嘴角浮着一丝淡笑，“有这个时间瞎琢磨我，不如管好纸夏，管好你自己。” “那依寒……” 上官芷还想说什么，上官珒已经牵起佟冉的手走开了。 佟冉悄悄回头，看到上官芷气得原地跺脚，她可真喜欢跺脚，和电视剧里那些娇惯的大小姐一模一样。 “你妹妹好像有心仪的嫂子人选。” 上官珒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就是随口一提。” “介意了？” “我介意什么，别人怎么想不关我的事。” “对，你什么都别介意，你只要记得，你是我选的。” --?-- 佟冉被高跟鞋折磨得脚后跟破皮，她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上官珒给她拿了一盘吃的，放到她面前。 “饿了吧。” “你又知道。” “你的胃二十四小时不停业，且工作效率比别人的都要高。” 佟冉不听他的打趣，低头扫了一眼餐盘，这里边都是上官珒精挑细选之后的健康食物。她一边吃一边四下张望，酒会上的人比想象得还多，但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奶奶不是说芮医生今天也来吗？”佟冉问。 “她不来了。” “为什么？” “二哥今天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上官珒面无表情地道。 佟冉嘴巴一涩，咦，这蓝莓怎么这么涩，涩得她的心都难受了起来。 芮心禾和上官琛的故事，佟冉听老太太说起过一嘴，虽然个中具体她不清楚，但听老太太的意思，这芮心禾已经喜欢上官琛很多年了，上官琛出国求学后，她一直在等他回来。因为太痴心于上官琛，医科大毕业的芮心禾放弃了更好的工作，选择留在a市当了上官家的家庭医生。 做上官家的家庭医生，虽然薪资报酬不菲，但是，比起在第一线救死扶伤，终归是差了点什么。也就是说，芮心禾为了等上官琛，放弃的不仅仅是更好的工作，还是一个为医者的平凡英雄梦。 这或许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对于决定者来说，想必经过了漫长的挣扎，一点都不容易。 芮心禾向来对上官琛的消息格外关注，她一定是提前听说了上官琛今天会带女朋友回来，所以才选择不出现。 哎，一段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一个，终归是被动的。 佟冉忽然没了食欲。 “依寒来了！” 不远处，上官芷又在咋呼。 随着上官芷话落，在场的不少男士纷纷扭头，上官珒倒没什么反应，他注意到佟冉似乎对这里的蓝莓有意见，正用手一颗颗地挑出来。 佟冉循声望过去，看到后花园的入口处，女明星宋依寒正提着长裙的裙摆，由酒店的工作人员搀扶着下楼梯。 她今天穿了黑色的抹胸小礼服，裙摆很长，整体妆容考究，有种像是来走红毯的正式感，显然，她很看重今天的酒会。 “依寒！”上官芷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像是蝴蝶见着了花。 宋依寒笑着回抱了一下上官芷。 果然，两人如外界所言，闺蜜情深。 第七十七章 宋依寒与上官芷寒暄过后，目光就开始蠢蠢欲动。很显然，她在找上官珒，而上官珒在人群里向来惹眼，她不用费事，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找到了。 她拎起裙摆，掉转了方向。 上官芷看出宋依寒的意图，忙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宋依寒一愣，目光下意识挪向上官珒对面的佟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到底是荧屏上演什么像什么的影后级人物，她的情绪，很快被平静的假面盖过去。 宋依寒还是走向了上官珒。 上官珒背对着入口方向，并没有察觉美人正在靠近，还是佟冉抬肘撞了他一下，他才转头。 “上官。”宋依寒对上官珒微笑。 上官珒冲宋依寒礼貌地一点头，颇有几分主人家的气度：“来了啊。” “嗯。又很久没见了，上次你让费海送我回去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宋依寒本人的声音甜甜的，形象也偏暖糯，是温柔娴静型的美人，和她在《追凶佳人》那电影里冷艳不可方物的形象截然不同。 可能就是这种反差萌，凸显了她的演技，让观众买账，所以她才会一炮而红的吧。 “客气了。”上官珒笑。 “麻烦你一次又一次，我都不好意思了，有时间请你吃饭吧。” 这样明目张胆地约饭，不是真光明磊落，就是真厚颜无耻。 上官珒无声地看向佟冉，佟冉不明所以，这个时候，难道要她开口吗？她可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于是静静地低头吃东西。 “阿冉，和明星吃过饭吗？” 佟冉差点被噎到。 阿……阿冉？ 上官珒几时这么肉麻地喊过她！ 佟冉莫名红了脸，食物堵在嘴里，难以张口，只能干巴巴地眨眼。 上官珒的脚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一下佟冉的小腿肚，示意她赶紧配合。 “哪里来这个荣幸呀。”佟冉说。 “那下次宋小姐请吃饭，带你一起。” 佟冉笑嘻嘻地迎上宋依寒的目光：“宋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大明星一起吃饭呢？” 宋依寒歪头看着佟冉，眼神里有一丝无辜的困惑：“请问，你是哪位？” 呵呵。 佟冉就不相信，刚才宋依寒进来的时候，上官芷嘀嘀咕咕的内容里没有她。 上官珒适时站起来：“不好意思，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太太，佟冉。” 佟冉忙跟着站起来，朝宋依寒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宋小姐，我特别喜欢看你的电影呢。” “谢谢。”宋依寒换上笑脸，握住佟冉的手，“都没听说上官结婚呢，刚才真是失礼了。” 上官芷跟过来，阴阳怪气地道：“依寒，别说你没听说，连我这个上官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嫂子呢，我四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藏得那么好？” 上官珒一把将佟冉揽到自己的身侧：“自然是怕别人惦记。” 上官芷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宋依寒脸上保持着微笑：“既然是上官的太太，吃饭当然要一起，不然啊，我们两个单独吃饭，又得上热搜了，现在的无良媒体，见风就是雨，逮着男女就炒cp。” 这话听着像是打圆场，实则是在炫耀，看呐，我们可是上过热搜的cp，你一个无名太太算是怎么回事？ --?-- 这一场嘴上的拉锯战，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赢了。佟冉头疼得很，她一点都不喜欢宋依寒那样女人，装得温良纯善，心思却是九曲十八弯，还不如上官芷，讨厌就挂在脸上，赤裸裸地讨厌，大家连装都不用装。 趁着宋依寒和上官芷走开，佟冉凑过去问上官珒：“我不会真要和那个宋依寒去吃饭吧？” “听你的语气，是不情愿。” “不情愿，我福薄，消受不起。” 上官珒笑起来：“还有请不动你的饭局？我以为，对你来说，有吃的就可以了。” “鸿门宴我可不敢去。” “她若真请，你就一起去，怕什么鸿门宴，不是有我呢？” 佟冉脸一红，她又想起刚才那句“阿冉”，身体莫名一酥。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她也从没有想过，这两个词辗转在一个人的唇齿间，会是这样的好听。 阿冉，阿冉…… “二哥来了。”上官珒开口，打断了佟冉的胡思乱想。 佟冉回神，朝入口处望过去，此时进来的，不只有上官珒的二堂哥上官琛，还有老太太和上官琛的母亲蓝一闵，以及一个长相极为周正的金发碧眼的姑娘。 上官珒牵着佟冉走过去。 “二哥！”他先唤了声。 “嘿，老四！”上官琛立马上前。 两兄弟在锦簇的花团前紧紧地相拥。 上官琛与上官珒身高相差无几，但五官长相却没有上官珒出挑，不过，男人里头也算中等偏上了。 “你们两兄弟也好久没见了吧。当年分开时还是两个单身小毛头呢，如今都是带有另一半的人了。”上官琛的母亲蓝一闵在旁笑，她的目光落到佟冉身上，友好地一点头，然后抬手拍了拍上官珒和上官琛的肩膀，“你们，还不快给彼此介绍一下自己的另一半。” 上官琛闻言，将身后那位金发碧眼的姑娘揽到自己的身侧，喜笑颜颜地介绍：“老四，弟妹，这是我的女朋友tina，德国、法国、意大利、英国四国混血儿，我们留学的时候认识的。” 佟冉心里嘀咕，难怪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个混血儿。 “我太太，佟冉。”上官珒揽住佟冉的肩膀，简洁道。 几人握了握手，tina中文不太好，佟冉英文不太好，虽然眼神对上好像挺投缘，但并没有更深的沟通。 上官芷也过来了，和上官琛tina都进行了热情地拥抱，显然，对于这个漂亮的洋嫂子，她并不排斥。 “好好好，难得大家聚一聚，虽然没聚齐，但我看到老二老四都有着落，也开心了。”老太太笑着。 “是啊，妈，现在老大的孩子都打酱油了，老三的老婆也怀孕了，这两个最难搞的小子，也尘埃落定了，我们这一家子啊，人丁越来越兴旺了。” “二婶婶，你忘了我呢？”上官芷嘟嘴撒娇，“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哟哟哟，忘谁也不敢忘了你这小公主啊。你还小呢，况且长得那么漂亮，急什么。” 上官芷被夸，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在大家面前埋怨起上官珒：“要我说，四哥最不厚道，悄悄地有了四嫂都不告诉我们，完全不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现在知道也不晚。”老太太出面袒护，“又不是娱乐明星，谈个恋爱结个婚都要闹得人尽皆知。” “老四从小养在妈您的身边，养得好，这颜值啊，可不输那些个娱乐明星小鲜肉什么的。” “颜值？”老太太瞅了上官珒一眼，“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小时候……” “奶奶！”上官珒轻咳一声，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老太太朝佟冉使了个眼色，佟冉悄悄抿嘴笑，上官珒还想瞒呢，他大概还不知道，他小时候月半那点黑历史，早就被他的好奶奶抖得个底朝天了。 “二婶婶你别羡慕四哥的颜值了，你看未来二嫂嫂，那么漂亮，将来给你生个混血孙子，颜值肯定也是妥妥的。”上官芷说。 蓝一闵笑得合不拢嘴。 “我听说二嫂嫂的家在国外是贵族呢，真是厉害。”上官芷话锋一转，看向佟冉，“不知道四嫂是哪家的呀？我在a市，也没听说过姓佟的名门世家啊。” 佟冉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云和剧院一个孤儿，连最普通的家事都没有，还谈什么名门。 “名门不名门不重要，重要的是夫妻恩爱，两心合一。”老太太及时开口，化解了佟冉的危机。 上官芷愤愤地瞪了佟冉一眼，佟冉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也不甘示弱。虽然她没有好的家世，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因此就低上官芷一等，她根本不怕她。 “你……”上官芷指着佟冉，忽然从她倔强的眼神里将她认出来，“你不是那天魏家唱戏的那个……撞到我那个！穿红衣服的那个！” 佟冉点头：“那日抱歉，是我走路太急了。” “哈，原来四嫂嫂是唱戏的呀。”上官芷恍然大悟，“难不成，你和四哥是奶奶大寿的时候好上的？” “这个不用你管。”上官珒说。 “我就是好奇嘛。不然，像四哥你这样的人物，出席的都是大场合，怎么可能会遇到唱戏的女人呀。” “唱戏怎么了？”佟冉着急，“五妹妹似乎对唱戏有很大的偏见？” 她天生硬骨头，自己被人说几句兴许还能忍一忍，可若别人因为她唱戏而言辞讥诮露出不屑的神情，那她忍不了。 “没怎么没怎么！”上官芷见佟冉似乎要正面和她杠，怕真在这样的场合吵起来，到时候老太太和二婶婶都会怪自己挑事端，于是放软了口气，“既然四嫂嫂会唱戏，不如等下给我们唱一个助助兴呗！我……” “闭嘴！”上官珒冷着脸打断上官芷的话，“你懂不懂适可而止？” 上官芷见哥哥凶她，委屈得不行：“我就想让四嫂唱个戏嘛，你干嘛吹胡子瞪眼的！” “要听戏去剧院买票听！” “我才不去呢！” “也是，你这浮躁的性子，国粹这种艺术，你也沉不下心来欣赏。” 上官芷被上官珒怼得哑口无言，一跺脚，跑得远远的。真好，这趟水搅浑了，她溜之大吉，徒留另一个当事人佟冉在原地，尴尬到不知所措。 “冉冉啊，小芷她从小被娇惯，讲话没有分寸，你别往心里去。”二婶婶蓝一闵拍了拍佟冉的肩膀，“我们上官家呀，对唱戏一点偏见都没有，你也看到了，老太太爱戏成痴，她以前也唱戏呢，她知道唱戏的孩子不容易，所以，从第一眼见到你，她就特别喜欢你。” “谢谢二婶婶，我都明白。” --?-- 蓝一闵带着上官琛和tina去别处打招呼了，一群人就散了。佟冉回到餐桌前，上官珒将餐盘里的蓝莓都挑出来，又去给佟冉添了其他吃的。 “多吃点，消消气。”他说。 佟冉听到这句话，顿时一点气都没有了，本来，也不是上官珒的错，他已经很维护她了。她捻了一颗草莓放到嘴里，舌尖被甜甜的味道一盖，整个人心情也舒畅了。 “是我不好，倒没想过，带你来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不委屈。”佟冉笑，“我也不算输，没那么矫情。” 她说着，又消灭了一颗草莓。 上官珒看她咀嚼时上扬的唇角，便知道她是真的消气了。遇到佟冉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女人能让人这么省心，喂点吃的，就摇头晃脑的，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了。 傻傻的，但回味过来，又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智慧藏在里头。 “老四！”上官琛带着tina又折回来。 “二哥。”上官珒和佟冉起来迎人，“怎么了？” “是这样的……”上官琛看向佟冉，“我女朋友她刚才听说冉冉是京剧演员，非常激动，因为她很喜欢中国京剧。” 佟冉一喜：“真的吗？” tina不太懂中文，但佟冉的这句问话她好像听懂了，没有人替她翻译，她已经不住地点起头来。 “i-like-beijing-opera！”tina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绕袖的动作。 这个动作，通常作为人物喜悦的情绪动作，虽然tina的动作并不到位，可佟冉看着，内心却莫名一阵触动。 “thank-you！”佟冉想表达的其实很多，可是她的词汇量有限，这一瞬间，她只能说谢谢，但千言万语，也就在这一句谢谢里了。 “tina让我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带她去看戏。”上官琛说。 “我带她吗？” “对，我这几天都有事情要外出，没有时间陪她，我想着，你不是正好在剧院工作吗？正好可以带着她一起去，tina她只看戏，不会打扰到你的正常工作的。” “可是……”佟冉有些为难，“我英文不太好，我怕我们两个人沟通有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当翻译。”上官珒忽然开口。 “你不用上班吗？” “我不用去现场，我们可以开着语音。” “这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彻底打消了佟冉的疑虑。 “那好吧。”佟冉点点头。 “答英勒吗？”tina看到佟冉点头，忽然说起了中文。 佟冉一怔：“tina，你会说中文吗？” tina耸耸肩，忽然又一头雾水地看着佟冉，显然这句没有听懂。两个女人大眼瞪着小眼，莫名很喜感。 上官琛笑起来：“tina会说一点简单的中文，具体是哪些简单的，我也不知道，我们沟通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偶尔蹦出一句中文来，我都跟中奖似的。” “what？”tina又耸了耸肩，义正言辞地强调，“i-very-very-like-beijing-opera！京橘。” “yeah，yeah，we-know-you-like 京橘 very-much！”上官琛学着女友的口音，“京橘，京橘。” 众人大笑起来。 --?-- 上官芷坐在餐桌的另一头，听着佟冉他们那边传来的笑声，忍不住“嗤”了一声。 她身旁的宋依寒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小芷，你别这样。” 上官芷看了一眼宋依寒，宋依寒今天盛装打扮而来，就是为了见她的四哥上官珒，想以此为机会，稍微促进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佟冉这么一个程咬金。她想想都替宋依寒憋屈，可宋依寒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傻女人，真是太善良了。 “依寒，我是替你不服。你看看那个佟冉，论家事论相貌，哪一点比得过你？就一个戏子而已。” “什么戏子嘛。”宋依寒的声音柔柔的，“你别这样说啊，我也是个演员，正经说起来，我也算戏子诶。” “哪儿有，依寒，你忘啦，你们家可是医学世家，你自己还是个医科大高材生呢。当年要不是被星探发掘出道，你现在也一定是医生啦。而且，你这样大荧幕上的明星，哪里是她那种小剧院小戏台上的京剧演员能比的啊！你拍一个电影的片酬，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好不好！” “也不能以钱说事儿，人家是国粹呢，指不定，心里还嫌弃我们世俗呢。” “那她可就真的脸大了。” “好了好了，她毕竟是你四嫂嘛，你这样背后说她不好的，万一传到她的耳朵里，你们以后怎么相处嘛！”宋依寒带着一丝不争的暖糯，颇有想帮忙调停的意思。 “嘁，我才不认她这个四嫂呢。都没有人知道，连婚礼也没有办，这说明我四哥也没有多在乎她，指不定哪天就分手了。” 宋依寒扬了一下唇角，不说话。 佟冉他们那边又传来一阵笑声。 宋依寒的眼神飘过去，看到上官珒斜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佟冉的椅背，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从没有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任何一个场合，都没有。 “小芷，看来你四哥和那洋人嫂嫂都挺喜欢那个佟冉的，我看你啊，要上点心了，在这么下去，那个佟冉在你们家的家庭地位，都快赶超你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看看。” 上官芷倔强地昂着头：“我才懒得看她，我今天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才好。” --?-- 佟冉和tina沟通了一下，发现真是英文单词到用时方恨少，她超级后悔读书的时候没有好好学英文，那时候，云和剧院里的孩子，没有一个英文成绩好的，大家一有功夫，就去练功拉嗓了。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学英文就是浪费时间。 毕竟，他们是唱京剧的，京剧是中国的国粹，理应唱给中国人听，哪里晓得，时代一变再变，京剧发展的风向，也是一变再变。若干年后的今天，中国国内的年轻人大多都对京剧不太上心，倒是国外的友人们对于中国这一传统的艺术保持着好奇与关注。 聊到一半，蓝一闵又把上官琛和tina叫走了，上官珒也跟着老太太去了别处，佟冉落了单，周围空无一人。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正好想喘口气，喝点水。 “四嫂。”上官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佟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冤家又想干什么？ “有事吗？”佟冉冲上官芷微笑，尽量保持住一个四嫂的风度。 “是这样的四嫂，我刚才反思了一下，觉得是我说话太过分了，我不该那样说你，更不应该那样说你的工作，其实吧，我这个人，对中国的传统艺术，也是很热爱的。” 佟冉一口水呛进喉咙，差点没喷出来。 上官芷见她打心眼里在嘲笑自己，极力忍住了愤怒，继续说：“四嫂，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 “就这样吗？” 佟冉摊摊手：“你还要我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上官芷气得双腿打颤，恨不能又一跺脚就甩脸子离开，但不行，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依寒还在看着她呢，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贱蹄子，让她丢一回脸，看她怎么继续嘚瑟。 “我都向你道歉了，我们也算化干戈为玉帛了，你是不是应该站起来，和我拥抱一下？” 佟冉盯着上官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需要这么正式吗？” “当然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抱一抱，恩怨消嘛。”上官芷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佟冉虽然不喜欢上官芷，但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类型，既然人家大小姐都主动服软了，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那好，抱一抱，恩怨消，你说的哦。” 上官芷点头。 佟冉站起来，朝上官芷张开了双臂，上官芷倾身过来，用力地抱了一抱她。这个拥抱大概持续了三五秒，中途，佟冉挣了挣，但上官芷一直不愿意松开她，佟冉一度以为，这女人是不是会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来刺进她的身体。 幸而，是她太阴谋论了。 上官芷松开了她，临走，还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佟冉彻底放松了警惕，她坐回位置上，也冲上官芷笑了笑。 第七十八章 开一间房 上官珒临时被家族的两个长辈拖住了，平时大家太忙都没机会碰上，好不容易趁着这个聚会见一面，话题源源没有了断头，而他是晚辈，长辈要问话，也不好不给面子。 只是，他的人坐着与大家侃侃而谈，心里却始终记挂着佟冉，他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约莫十来分钟之后，话题终于结束了，上官珒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告别，转头去找佟冉。 佟冉还坐在老位置，正专注地嘬着面前的果汁，乖得很。 也是，有吃的陪她，她又怎么会无聊。 他微扬起唇，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忽然，佟冉抬起了头。 上官珒顺着佟冉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上官芷正微笑着朝佟冉招手，示意她过去。这两人，刚才还剑拔弩张，分分钟要打起来的样子，怎么这会儿看着已经冰释前嫌了？ 视线之内，佟冉已经在上官芷的召唤下站了起来。 上官珒正想看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忽地瞥见了佟冉的白裙上殷红一片，而佟冉似乎浑然不觉的样子。 他沉了口气，快步朝她走过去。 佟冉起身，朝上官芷的方向过去，一边走一边心里念叨着，这女人要和解也和解了，怎么还那么多事，也不知道叫她过去又想搞什么花样。 她刚走了两步，双肩忽然一沉，呼吸被熟悉的木香掌控。她回头，看到上官珒正站在她的身后，而刚才落在她肩头的，是他的大衣。 “你干什么？”佟冉动了动肩膀，想将身上的大衣摘下来，“我不冷。” “我知道你不冷。”上官珒看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述。他直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酒店大厅的方向走。 “怎么啦？”佟冉不明所以，“你妹妹还在等我呢。” “先管好你自己。” 什么叫先管好她自己？ 佟冉一头雾水，但看着上官珒莫名正经的表情，她一时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披着有点碍事的大衣，紧紧地跟着他。 两人一路走进酒店大厅。 “你在这里等我。”上官珒松开了佟冉，走向前台。 佟冉还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直到，她听到上官珒对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说：“麻烦开一间房。” 开……房？ 大白天的开fang？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上官珒手肘往前台上一支，压低了声音向工作人员询问道：“你们酒店提供xxx吗？” 提供后面那三个字，上官珒调低了音量，自动打了码，佟冉听不清，可她看到，年轻的前台小姑娘听完上官珒的话就红了脸，表情略显局促。 那三个字是什么，昭然若揭。 佟冉真没想到，这个上官珒平时看着挺正经的，骨子里竟然是这种人。 “喂！”佟冉小跑到上官珒的身后，使劲扯了扯他的衣摆，压低了声音道：“上官珒，你吃错什么药了？” 上官珒愣了愣。 佟冉瞪着他：“你休想对我图谋不轨！” 他觉得好笑：“你哪里看出来我要对你图谋不轨？” “你不是在开fang嘛，还问人家有没有……有没有那什么！” “什么？” “避……” 佟冉刚张口吐出一个字，就见小姑娘挂下内线电话，对上官珒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酒店不提供卫生棉，但我们后勤部的同事已经去隔壁便利店购买了，稍后，我们会送去您的房间。” --?-- 卫生棉？ 佟冉彻底愣住了。 怎么是卫生棉？不是那什么吗？ “很失望？”上官珒挑眉。 “不是……” “放心，我还没有饥渴到会对生理期的女人图谋不轨。” 佟冉风中凌乱，觉得自己实在自作多情，可转念一想，谁生理期，她没有啊，她的亲戚才走一周，不可能串门这么勤吧。 “什么生理期？”她问。 上官珒指了指她的裙子。 佟冉掀开大衣的衣角，往大厅的镜子里一照，顿时呆住了。她雪白的裙子上，不知何时盛开了一朵“大红花”，红得让人咋舌。 上官芷！ 一定是她！ 难怪假惺惺地过来握手言和，原来背后打得是这个主意，如果上官珒没有及时看到她裙子上的污秽，那么，她穿着这朵“大红花”酒会上走一圈，得有多丢人！ 太可恶了！ 使坏也该有个度，身为女人，竟然还拿女人那点事儿做文章。 佟冉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恨不得立马杀回去和那上官芷撕破脸皮，可看到替她着急的上官珒，又觉得为了这男人的面子也得再忍忍。 “我没生理期。”佟冉撇了下嘴，“是你那好妹妹，大约觉得我的裙子单调，所以给我上面添了一点图案。” 上官珒闻言，一蹙眉：“她真是……” “算了，幸好你发现得及时。”佟冉说。 “算了？”上官珒看着佟冉，这一点都不是她的风格。 她这人，就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的类型，怕是嘴上说着算了，心里已经打起了报复的小九九。 不过，上官珒并不打算过多干涉这两个女人的事情，虽然上官芷跋扈，但若真斗起来，佟冉也未必会输。他甚至还希望，能借佟冉之手好好管教一下上官家这位无人可治的五公主，让她也知道，不可能全世界都围着她转顺着她的心意来。 “不管怎么样，你得先换身衣服。”上官珒从前台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房卡，“上去吧，衣服我已经派人去young那里取了，她知道你的尺寸。” 佟冉点点头，可一想到刚才闹得乌龙，心里又着实尴尬。 上官珒看到佟冉表情扭捏，笑道：“怎么？还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佟冉垂头，因着这句打趣，尴尬更添尴尬。她嘴硬，努力给自己挽尊：“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但谁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这招自损式伤敌，倒是上官珒没想到的。 他想了想，问：“你见过有人下雨天浇地的吗？” “什……什么意思？” “多此一举的意思。”他唇角微勾，“阿冉，你我同处一个屋檐，日日朝夕相对，我若有心睡你，何必跑到酒店？” 第七十九章 礼尚往来 上官珒一字一句，将佟冉问红了脸。 她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门卡：“我自己上去就好。” 他淡淡地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 行，她就别指望能赢他一筹了。 佟冉披着上官珒的大衣，去了酒店306房间。 没一会儿，young为她准备的衣服送到了。那是一条一字肩又高开叉的白色长裙，上身效果很好，可明显性感大于了优雅。 佟冉换好衣服，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扭捏了好久，才敢出门。她从来没有穿过露这么多的衣服，特别没有安全感，走两步，就忍不住要去捂一下开叉的地方。 悠长的走廊，她走出了刑场的感觉。 “你们怎么回事？我女朋友都吓哭了！”309房间门口，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对着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火。 “对不起先生，具体什么情况，我们还在调查中。” “调查调查，一个破蟑螂有什么好调查的，就是你们酒店卫生不过关。呵，亏你们还是五星级，亏你们还号称a市五星级之最，我看简直就是笑话。如果这件事情你们不拿出一个让我满意的解决方式，我就到网上去曝光你们，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酒店房间有蟑螂！” 客房部的经理微弓着腰，不停地道歉，可男人得理不饶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去向广大网友告状。 忽然，客房部经理手里的对讲机响了一下，她对男人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边上去拨电话。 男人的女朋友还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安慰着：“好了不怕，不就是一个蟑螂吗，不值得你这样，你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女人狠狠地瞪了自己男朋友一眼。 “那可是蟑螂！蟑螂！”说完，继续大哭。 男人：“……” “抱歉两位。”客房部的经理折回来，“刚才我们调查组的同事说，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您二位看到的蟑螂，并不是真的蟑螂，那是一种仿真小玩具，是309上一位住户的小孩留下的，那小男生，每天拿着这只仿真蟑螂吓唬酒店的工作人员，临走，还把蟑螂塞到了床垫下面，保洁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时疏忽，没有发现，让两位受惊了。我们酒店一定会对两位受到的精神损伤做出补偿，希望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件事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万不要发散到网络，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说那蟑螂是假的？”男人问。 “对，假的。” “那怎么和真的一模一样，吓死我了。”男人的女朋友收拾了一下情绪，看向客房部的经理，“你刚才说的补偿，是什么补偿。” “您二位两日住宿费全免。” 男人和他的女朋友眼睛一亮，顿时没有了计较的意思。 “那就这么说好了！” “好。” 事情完美解决，男人和他女朋友进了屋，客房部的经理站在走廊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嗨！”听闻了全过程的佟冉从拐角边走出来，看着客房部的经理。 “您好！”客房部的经理重新打起精神，“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仿真蟑螂……能不能送给我？” --?-- 上官珒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等着佟冉下楼。她这一上去，比他料想的更久一些，他正考虑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就见电梯的门开了。 佟冉从电梯里走出来。 young重新为她准备的长裙还是白色的，但款式上却有了很大的突破，这一眼望过去，露肩的地方露肩，露腿的地方露腿……上官珒蹙了蹙眉，他交代的可不是这样的。 佟冉很快走到他面前，她的臂弯里搭着他的大衣。 “喏。”她把大衣递还给他。 上官珒接过大衣，起身的瞬间，却又将大衣重新披到了佟冉身上。 佟冉一瞬错愕，但随即反应过来。 “太露了是不是？我也觉得太露了。” “那让young再送一套过来。”他说着，作势真要打电话。 佟冉忙一把拦住：“那也太麻烦人家了吧。” 她把大衣从自己身上取下来，正了正裙身。 “就这么穿着呗，虽然裙子有点性感，但我还是可以hold住的，对吧？”她眼底闪过一抹羞赧，这句话听着挺自信，但其实更像是自己给自己打气。 上官珒不予置评。 她岂止是能hold住这条裙子？她的身材，驾驭起这条裙子绰绰有余。裙子的一字肩设计，凸显了她漂亮的锁骨，而高开叉设计，又让她纤长的腿完美出镜……young比佟冉自己更了解她身材的优势。 两人重新回到后花园。 天已渐暗，花园里亮起了布好的灯，各色的光影里，人与物都呈现出另一番美感。而佟冉这一身新装束，更是招摇。酒会上的男士纷纷朝她行注目礼，她的风头，仿佛一下盖过了大明星宋依寒。 上官珒紧紧地将她牵于身侧，不再脱开半步。 佟冉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沁出了细汗，她轻轻地挣了挣，想挣开他的手，却是徒劳。 “你牵那么用力干什么？”佟冉小声地问。 “这次是真怕人惦记。” “……” 一旁的蓝一闵看到两人嘀嘀咕咕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推了推老太太的胳膊，示意她看。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以前还真没想到，老四谈起恋爱来，会这样黏人。”蓝一闵说。 “这才像年轻人恋爱的样子，我怕就怕他谈恋爱也像工作那样一丝不苟。”老太太微眯着眼，望着灯火下那对相依的璧人，眼底温情脉脉，“现在，看到他身边有人能陪，我也就放心了，什么都放得下了。” “妈，你别这么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四和小冉，将来还要给你生重孙玩儿呢。” “我哪儿还敢奢求这个，我有生之年，只要看到他们两个像现在这样恩恩爱爱的，就够了。” --?-- 晚宴结束之后，宾客陆陆续续地散了。 宋依寒最先离开，她一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在上官珒面前做了半天的背景板，想必心里窝着一团大火。 不过，她走时还是礼貌地过来和老太太道别，说下次会去家里探望老太太。 老太太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这宋依寒态度微妙。 “宋小姐贵人事多，探望就免了，我一老婆子不值得你花费宝贵的时间。” “奶奶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与小芷情同姐妹，她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我来探望您，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 “就是就是，奶奶你别见外，我和依寒可亲了。”上官芷在旁接腔。 老太太微笑着，没再作声。 送走了宋依寒，没多久，上官芷接了个电话，也开口说要走。 佟冉看着她一个人往大厅方向走去，忙脱开了上官珒的手，想要跟上去。 “怎么？”上官珒拦住她。 佟冉也不隐瞒，直言道：“新裙子好端端的被人淋了涂了番茄酱，当然要礼尚往来啦。” “你不是说算了？” “没想着礼尚往来的法子之前当然算了，但是现在想着了，这笔账就得清算一下了。”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上官珒没问她是什么办法，直接放手松开了她，这个动作，相当于无声的支持。 佟冉有些讶异：“你不怕我对你妹妹做过分的事情？” “我知道你有分寸。”他语气从容间带着一丝笃定的信任。 佟冉心里感动，冲他点点头。 “你放心，毕竟是你妹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下手太狠。” 她说罢，朝上官芷追过去。 上官芷刚走进大厅，就被佟冉追上了，佟冉一声不吭，直接伸手亲密地挽住了上官芷的胳膊。 “你干嘛？”上官芷吓了一大跳。 “送送你嘛！”佟冉冲上官芷露出一脸灿笑，“我们不是已经抱一抱恩怨消了么，你要走了我舍不得，能多相处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了。” 上官芷想挣开佟冉，可是佟冉却紧挽着不撒手。 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佟冉却像丝毫感觉不到。 “五妹妹，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她与上官芷搭话。 “呵，四嫂也真是的，今天的主角是二哥二嫂，人家都没中途去换衣服，你却准备了两套行头，这不是抢风头么。” “我也不想的，可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把番茄酱淋在了椅子上，我误坐了，当然只能去换衣服，不然，多丢你四哥的人啊对不对？” 上官芷心虚地沉默。 两人走到酒店大门口，佟冉才松开了上官芷的手。 “好啦，我就送你到这里啦，你路上小心，拜拜。”佟冉冲上官芷挥挥手，潇洒地折回去。 上官芷看着佟冉的背影，心里暗忖，这女人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心大，挽她挽得那么紧，真当她们和好了么。 神经！ 上官芷轻骂了声，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她的车停在路边，是辆粉色的玛莎拉蒂，特别惹眼。走到车边，上官芷打开她的爱马仕手袋，往里掏车钥匙，掏着掏着，忽然摸到了奇怪的异物。 什么东西？ 她把那异物摸出来，借着路灯的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竟然是蟑螂！ “啊！！！” 上官芷慌乱地将蟑螂丢出去，连带手里的包一齐掉在了地上，包里的大牌物件洒了一地，她的车钥匙更是直接蹦进了下水道。 她抵着车，歪斜地站着，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冉！一定是她！ 难怪要送她出来，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被整了！ “啊！”上官芷气愤地一脚蹿在车胎上，“shit！” 第八十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 佟冉出了一口恶气，这事儿也算翻篇了，虽然这样的“报复”显得有些幼稚，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必须让上官芷知道，她的善良是有锋芒的，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她都不会被白白欺负。 上官珒以为酒会上出了这样的插曲，佟冉会不快，可回程的路上，她还是很开心，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心情。 “礼尚往来成功了？”上官珒问。 “嗯。” “所以那么开心？” “当然不是。”她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开心。 “那是？” “因为tina。” 今日认识tina，对佟冉来说，是最大的收获。tina对京剧的喜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鼓励，让身为京剧人的佟冉既感动又骄傲。 隔日上午，佟冉按照约定，去接tina前往云和剧院。一路上，tina非常兴奋，不停地询问佟冉关于京剧的知识。 京剧怎么来的？ 京剧有哪些行当？ 京剧脸谱的颜色表示什么？ 佟冉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幸而有上官珒通过手机为她们两个人进行实时翻译，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官珒的英文流利悦耳，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来，简直就像是在听专业的英文电台。而更让佟冉惊讶的，是他对京剧知识的了解，tina的很多问题，佟冉用中文都无法完全表述妥当的，可上官珒，却张口即来。 “你怎么这么懂京剧啊？”趁着tina不说话，佟冉悄悄问他。 “特意了解过。”上官珒答。 “为什么？”京剧与上官珒的工作和生活毫无关系，他没有理由特意去了解。 “你觉得呢？”他的语调淡淡的，却像往佟冉心上落了场花雨。她的心迷蒙间生了一点诗意，可她不敢多想，只怕又是自作多情。 佟冉沉默。 她不追问，他自然而然就任这个话题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她继续充当陪客，他继续扮演翻译。 车子在云和剧院大门口停下，tina一下车，望着高高悬起的牌匾，再次化身问题达人，开启了碎碎念的询问模式。 “那四个字念什么？” “为什么你们剧院叫云和剧院呢？” “有什么故事吗？” 佟冉把云和剧院“孤儿班”的外号告诉了tina，顺带提及了自己的身世，她对tina说，云和云和，意为一朵朵流云聚和的地方。 tina既感慨云和剧院成立的不易，也后悔提及了佟冉的伤心事。她一时无措，只能上前拥抱了一下佟冉，安抚道：“弟妹，i-love-you!” 佟冉拍了拍tina的后背，刚想回一句没关系，忽听听筒里的上官珒喊了她的名字。 “佟冉。” “嗯？” “我爱你。” 佟冉一愣，心上花雨随即落得更猛。 “什……什么啊？”她紧张到结巴。 “什么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啊？” “我刚才是在替你翻译。” 佟冉：“……” 这人真是的，她英语再差，还能听不懂“i love you”吗？ 那头的上官珒听她不说话，笑问：“怎么？” “没怎么，谢谢你的翻译。” 他的笑意更深地传过来。 …… 费海望着老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板今天很奇怪，推了两个会不说，还走哪儿都挂着无线蓝牙耳机，一会儿自言自语说英文，一会儿自言自语说中文…… 更诡异的是，说着说着就笑了，还笑得那么甜。 --?-- 进门之前，佟冉对上官珒说：“你帮忙翻译一下，让tina进去之后别叫我弟妹，叫我名字。” 上官珒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不大情愿，但是，他还是帮忙做了翻译。 tina听了上官珒的转述，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间或还看一眼佟冉，上官珒耐心地向tina解释着什么。 佟冉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不由生了好奇：“tina说什么？” 上官珒清了清喉咙：“tina完全不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关系，她说我那么帅身材那么好又那么有钱，如果我是她的丈夫的话，她一定昭告全世界。” 佟冉充分怀疑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真那么说？” “怎么？你质疑我这个翻译的专业性？” “倒不是质疑你的专业性，只是质疑你夸大其词，过分渲染自己的优点。” “我的优点还需要渲染？”上官珒的语气带着一种所向披靡的自信。 也是，a市之内，大概再难找出比他更帅身材更好更有钱的男人了。 佟冉和tina一起进了云和剧院。云和剧院从来没有外国人来观过戏，tina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嗨！”tina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但大家都有些认生，再加上语言不通，所有人都避着tina走。 唯有叶三平，拿着手摇鼓在tina身边蹦来蹦去的。 佟冉先带tina去见了师傅卞应宗，卞应宗听闻tina喜欢中国京剧，很是开心，他交代佟冉一定要招呼好tina，带她更全面地感受京剧的魅力。 从师傅那里出来，佟冉就带tina去了后台。 上午的戏还没有开始，剧院的演员们都在后台紧锣密鼓地准备，换装的、化妆的、勒头的、熨水袖的、喝水喊嗓的……繁忙中透着井然有序的和谐。 tina穿梭其中，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又什么都新奇，她掏出手机，多次想拍照，又觉得京剧演员的后台应该充满神秘感，遂作罢。 佟冉看得出来，tina真的很喜欢也很尊重剧院的一切。她主动提出帮tina化个京剧妆，tina开心地原地蹦跶，然后“得寸进尺”，说还想穿一穿京剧戏服，佟冉都答应了。 化好妆，换好戏服，tina摆出各种京剧中的姿势，让佟冉拍照。 “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中国的京剧，今天亲自体验的感觉真的太棒太开心了，我的家人们都很喜欢京剧，我要把我的照片传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很羡慕我的。”tina握着手机，将佟冉拍的照片删选了一下，打包传去她父亲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tina又伸手来抱佟冉。 “冉，真是谢谢你，特别特别谢谢你！” 上官珒一边声情并茂地替佟冉翻译，一边在电话那头玩笑：“阿冉，恭喜你，成功征服了二嫂，家庭地位又稳固了一分。” 佟冉：“……” --?-- 上午场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开场之前，tina忽然内急，说要上厕所，佟冉怕她一个人会走丢，就亲自带她去了洗手间。 tina进了洗手间之后，佟冉站在门外等她。 “佟冉最近怎么回事？”洗手间里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声，提及了佟冉的名字，“她带一个连中文都不会说的老外来看京剧，这不是搞笑吗？” “可不，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可能现在人搬出去了，混的圈子不一样了，想得也高端了吧。” “嘁，什么高端不高端的。老外看戏，永远只看一个好奇看一个热闹，说难听了，就跟对牛弹琴一样，难道，还指望他们能看出国粹的精华来吗？” “……” 佟冉叹了一口气，望着满园蓬勃的春色，内心竟生一丝寂寥。 这个地方，真正懂她的人，除了师傅，还有谁？ tina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佟冉的神情落寞，一歪头，无声地询问她怎么了，佟冉摇摇头，带着tina回到前院。 好戏正开场。 今日剧院唱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中国古代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对于中国人来说，耳熟能详，但对tina这个外国人来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故事。 佟冉有些担心，tina会不会因为难懂而觉得京剧枯乏无聊。 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tina看得很投入，虽然她听不懂唱词，但是，她的情绪却被哀婉的配乐、跌宕的剧情和演员的表演所感染。 最后一场是哭坟的戏，当祝英台跪在梁山伯的墓前，如泣如诉地唱：“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悔无边恨苦涩酸辛，原指望芸窗谊转做莲并，却叫兄对关雎好逑空吟，原指望谐琴瑟画眉开镜，只落得孤鸿冷雁独哀鸣……”佟冉一转头，发现tina已经潸然泪下。 她的内心，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动。 “tina哭了。”佟冉对上官珒说，“帮我翻译一下好吗，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哭？” 上官珒应了声。 听筒里很快传来他和tina的交谈，tina说话间还带着鼻音，她的情绪似乎仍停留在戏里，还为梁祝的悲剧爱情而神伤。 过了一会儿，上官珒用中文回复佟冉：“tina说，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让她想起了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觉得很悲伤。” “可是她明明听不懂京剧的唱词。”佟冉提出质疑。 “京剧的艺术表现手法只有唱词？”上官珒问。 这一问，仿佛问进了佟冉的灵魂深处。 “不，京剧的艺术表现手法并不只有唱，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笑、喜、怒、痴、嗔，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才是京剧。” “对，正如你说说，京剧是一门综合性极高的艺术。所以单从唱、念两个盲点，就得出‘对牛弹琴’的定论，是不是太过狭隘？” 佟冉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刚才他们的手机语音通话功能一直开着，所以洗手间前的那一番话，上官珒一定也是听到了的。 狭隘。 是的，可不就是狭隘。 东方有梁山伯与祝英台，西方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这说明，情与爱这个永恒的主题是不分国界的，同样，作为情与爱表达传承的形式，文化和艺术的感染力，更是不分国界的。 上官珒是在提醒她，她完全不需要因为别人的一隅之说而质疑自己的判断。 “谢谢。”佟冉道。 “谢什么？” “你说不客气就好了。” “ok，不客气。”他异常乖顺。 佟冉扬唇：“tina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梁祝最后为爱化蝶的结局她很感动，她希望自己也能拥有矢志不渝的爱情。” “她与二哥现在不是很好嘛。” “一段感情是否配得上‘矢志不渝’这四个字，是两个人都走到人生的尽头时，才可以下结论的。” “也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上官珒忽然认真地问。 佟冉犹豫：“我不确定。既然是走到人生尽头才可以盖棺定论的事，我现在怎么说得好呢，谁也说不好吧。” “不。”上官珒坚定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阿冉，我觉得我可以。” --?-- tina看戏看上了瘾，上午场结束后，她让佟冉帮忙叫了个肯德基的外卖，直接在剧院里等下午场。下午场是《霸王别姬》，卞廷川的戏。 卞廷川版的虞姬一上场，tina就陷入了痴迷，虽然上官珒溜号没翻译这段，但佟冉从tina夸张的肢体语言也能看得出来，卞廷川的扮相对她来说有多惊艳。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上了戏台，就是最耀眼的星。 佟冉坐在观众席默默地注视着卞廷川，上次争吵过后，他们再没有说过话，迎面碰到，也像是陌生人见了陌生人。曾经的亲密，不知怎么就化成了尖锐的利刃，而刺出的，是如今的生分。 她正想着，tina又发问了。 佟冉以为上官珒会溜号到底，却听上官珒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出来：“那个演虞姬的男人，一直都反串女人吗？” 他语气怪异，仿佛并不想深究卞廷川的话题。 佟冉琢磨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这毕竟是tina的问题，上官珒只是翻译而已，应该不会带个人情绪。 佟冉冲tina摇摇头：“在戏曲中，反串并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串性别，戏曲中的反串，是指串行当。我师兄他本来学习和演出的就是青衣，是女性角色，所以，他饰演虞姬并不算反串，若是他演霸王，那才是反串呢。” tina似懂非懂：“你们中华文化太复杂了。”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因为早年间封建思想严重，不允许女性抛头露面，所以唱戏的都是男人，女性角色也只能由男人饰演，称为‘乾旦’。” “那女性也会演男性角色吗？” “当然。清末民初，风气逐渐开放，女演员有机会登台了，但那时男女还不能同台，所以，有了‘坤班’、‘坤生’、‘坤净’，男人的角色，女人一样能演。” 第八十一章 大型宠妻现场 tina听得认真，但她到底能get几分，只有她自己知道。佟冉所科普的京剧知识，对于她这个外国人来说，可能是过于复杂了些。不过，京剧作为中华国粹，博大精深，这些小知识，其实只是京剧文化的冰山一角。 《霸王别姬》唱演到高潮，剧院里叫好声不断。 tina看着身边的观众，非常不解，戏还未结束，这些观众为什么如此不礼貌？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出声音，难道不会影响台上的演员吗？ 佟冉笑着解释：“西方观众在剧院观看表演时，习惯于静默的欣赏，等到结束才报以掌声，而东方京剧的观赏模式稍有不同，京剧的观众，讲求情感外放，戏至高潮，观众鼓掌又大声叫好，能让台上演员的表演情绪更加亢奋，台上台下融为一体，产生高潮共鸣。如果一台京剧表演从头到尾都没有叫好声，一直死气沉沉，那么就说明这不是一台好的表演。” tina恍然大悟。 “好！好！好！”她学着身边的观众，一边鼓掌一边朝着台上的演员大叫，倾尽全力。 “二嫂现学现卖的本领挺强的。”上官珒在那头评价。 佟冉笑意更深。 《霸王别姬》结束，tina拉上佟冉，非要佟冉带着她去后台找卞廷川合影。 佟冉没法子，只能应允。 两人走进化妆间时，卞廷川正准备卸妆，tina见状，冲过去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卸妆水。 “no！no！no！”她一边喊“no”一边对着卞廷川比划拍照的手势。 卞廷川有些懵。 “廷川哥哥，我朋友说想和你合个影。”佟冉解释。 卞廷川没什么表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一早就听剧院里的人在议论，说佟冉现在不止开大奔，朋友圈也越来越高端了，今天领着一个外国人来剧院，帮着那外国人画脸谱、试戏服、拍照，就跟逛景点似的，真是越来越洋派…… “廷川哥哥？”佟冉见卞廷川没反应，又轻唤了声。 卞廷川回神，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那日争吵过后，他与佟冉便没有再说过任何话，他心里原本还与她置气，可这会儿听她喊一声“廷川哥哥”，偏又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赢不过她的，永远。 tina看到卞廷川点头，知道合影有戏，她立马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佟冉，站到卞廷川的身边去。 “耶！” tina对着镜头比v，她的情绪带动了卞廷川，卞廷川也跟着微笑了一下。 佟冉看准时机按下拍照键，画面定格。 她放大照片，照片中卞廷川与tina并肩而立，一个呈现的是钟灵毓秀古典柔情的东方美，一个呈现的是时尚摩登俏丽可爱的西方美，明明美得各有差异，却又分外和谐。 “弟妹，朵拍几丈！”tina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佟冉说。 佟冉一愣，tina的中文可真是个定时炸弹，她下意识地看向卞廷川。 卞廷川蹙起眉：“她刚才叫你什么？” “没什么。”佟冉心虚地摇头，“我朋友中文不太好，有时候她在说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卞廷川还没发表意见，听筒那头的上官珒先冷哼了声。 “佟冉，你还挺会编的。” 佟冉不理上官珒，只是看着卞廷川。 卞廷川沉默了几秒，收回目光，似乎没有了再深究的意思。而在佟冉看来，他的不深究里，显出一种冷淡的不关心。 是的，他只是不关心她了，而已。 --?-- tina得了与卞廷川的合影，心满意足，此趟行程在这一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上官琛打电话来说，为了感谢佟冉今天的陪伴，晚上要请她一起吃饭，佟冉本想拒绝，但tina在一旁发动撒娇助攻，盛情难却，她只得答应。 从云和剧院离开后，佟冉带着tina直接去了约定的餐厅，上官琛已经订好了包间，两人直接上了楼。 佟冉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官琛对面的上官珒。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看起来分外闲适。 “你们来了啊。”上官琛热情地起身，冲佟冉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上官珒身侧的位置说，“快坐快坐，就等你点菜呢。” “你们怎么不点啊？”佟冉问。 “请你吃饭，自然得让你来点。” 佟冉把菜单递给tina，“还是让tina来点吧，她来中国兴许有忌口的，我什么都吃。” 上官琛听她这么说，便没再推拒，他拿了菜单，与tina一起研究起来。 佟冉落了座，看向上官珒，轻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上官珒微侧身，朝向她：“敢情你陪同了一天有功，我翻译了一天没有功是不是？”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佟冉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刚才二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没说你也会来，所以我没想到。对对对，今天多亏了你，你才是真正辛苦了，快喝茶。” 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很狗腿地替他扇了扇，颇有几分讨好又讨饶的意思。 上官珒笑了笑，接过她倒的茶，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tina点完菜，开始兴奋地和上官琛说起今日的见闻，她时不时掏出手机，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炫耀今天拍下的所有照片。 上官琛耐心地听女友分享。 忽然，tina看向佟冉，嘴里吐出一长串英文，眼神里还露着一丝惋惜。 佟冉惶恐，以为自己今天哪里做得不够好让tina没有满意，却听上官琛翻译说：“弟妹，tina说今天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你在台上的表演。她听奶奶说你很厉害，一直想领略一下你的风采呢。” “下次还有机会。”佟冉说。 “tina明天就要回英国了。” “这么快？” “是啊，她在英国还有工作没有完成，这次要不是为了见家长，她也不会跟我回来。” 佟冉沉默，她看着tina耷拉的嘴角，一时没有对策。 “不能看到现场表演，就看一段现场表演的视频过过眼瘾吧。”一旁的上官珒忽然开口道。 众人都望向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珒掏出手机，点开手机视频，将屏幕转向tina。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视频里，佟冉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她在《穆桂英挂帅》里的一段唱词。 “你……”佟冉看向上官珒。 上官珒比了个“嘘”的手势，阻断了她的话音。 包厢里瞬间静了下去，只余月琴、京胡、板鼓等乐器轮番响动的声音，还有佟冉的唱词，句句铿锵。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 视频中，佟冉立在戏台上，扎靠披蟒插翎子，那万丈的豪情，惹得满台生辉。 “cool！cool！cool！” tina连声道，也不知道是在感慨戏酷还是人酷，亦或者，人与戏皆酷。 视频并不长，只截取了《穆桂英挂帅》中的一小段，很快就结束了，上官珒又点了重播键，tina仍看得起劲。 “弟妹，你果然名不虚传啊。看到你这段视频，我想到了一句歌词。”上官琛说。 “什么？” “耍花枪，比谁都漂亮，刀马旦身段，演出风靡全场！”上官琛半句说半句唱，唱得还颇有那么几分滋味，“是coco的《刀马旦》，听过吗？” 佟冉点点头。 “我那时候对刀马旦并没有太大的概念，看过今天这段视频，好像对这首歌有了全新的理解，原来刀马旦是这么酷的角儿。”上官琛朝佟冉竖起两根大拇指，“真的太棒了！我们上官家除了奶奶，又出了一位巾帼英雄。” 佟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了红：“二哥过奖了，我不过是戏台上演巾帼英雄，下了戏台，便什么都不是。” “我倒觉得二哥没有说错。”一旁的上官珒斜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佟冉，“能坚持为弘扬国粹而努力，这本身也是一种英雄主义。” 佟冉更不好意思，她悄悄瞪了上官珒一眼：“有你这样的嘛！” “我怎样？”他忽地倾身，凑到她耳边：“是嫌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佟冉的耳廓被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顿时更红了，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想将他推远些，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 她望着他，眼神不断用力，仿佛无声地质问他想干什么。 上官珒仍旧与她保持着很近的暧昧距离，嘴角歪出几分邪气：“二哥看着呢，做戏当然要做全套的。不然，他上奶奶那儿去说一嘴，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佟冉一时竟无法反驳。 “那你能离我远点说话吗？”她小声提出抗议，“装恩爱也不用非得这样吧？” 他摇摇头：“情侣间就得这样，头挨着头，无论在场有多少人，都要作出二人世界的感觉，无论多么简单的话，都要说出悄悄话的神秘感。” “你懂得真多。” “实战经验没有，纸上谈兵再不会，我上哪儿空手套娇妻去？” “你没谈过恋爱吗？”佟冉生了好奇。 “怎么？开始关心我的情史了？” “就随便问问。”她漫不经心。 他往后退开了一截距离，似有了情绪，“不好意思，那我拒绝回答。” 佟冉撇撇嘴。 “你手机里的这段视频什么时候录的？”她转移话题。 “戏曲文化节。” “你为什么要录这段视频啊？” “怎么？录不得？”他晃着二郎腿，情绪还留着几分，“那你也报警抓我呗。” 佟冉抽手，这天没法儿聊了。 不过，因着上官珒这句话，她忽然忆起很多事，她忆起戏曲文化节上那兵荒马乱的一幕，忆起他徒手擒狼，也忆起苏瑶紧紧依偎在卞廷川的怀里哭泣……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她与卞廷川开始渐行渐远渐无言的。 她的心，又悄悄难受了一下。 --?-- 服务员进屋上菜，扯断了佟冉的思绪。 中午肯德基果腹，两个女人早就饿了。菜一上齐，佟冉就和tina一起埋头狂吃，再也没了声响。 吃到一半，佟冉注意到上官珒好像一直没动筷子，她扭头看向他，发现他正戴着一次性的手套，专注地剥着面前的一盆龙虾，剥好的虾仁已经堆了满满半碟，而那碟子不偏不倚恰好对着佟冉。 “你在干嘛？” “看不出来？” “我知道你在剥虾，我的意思是，你该不会是在给我剥虾吧？”佟冉小心翼翼地问。 “不然？”他又不吃。 “真的是给我剥虾啊！” 佟冉受宠若惊，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给她剥过虾。上官珒这一举动，让她感动得无所适从。 “我……” “别感动得太早。”上官珒冲上官琛的方向扬了下眉，“看看那边。” 佟冉看向上官琛，对面的上官琛早已为tina剥好了一大盘虾仁，他这会儿，正捻着一片西瓜，给tina去籽。 佟冉：“……” 天呐，这是什么大型宠妻现场！ 上官珒见佟冉直勾勾地望着人家，问：“羡慕了？” 佟冉点点头：“这样贴心的男朋友，试问天下哪个女人会不羡慕？” “别羡慕。”上官珒将装着虾仁的碟子推到佟冉面前，伸手去拿西瓜，“虽然我天赋不高，但好在学习能力强。” 佟冉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起来：“虽然我羡慕tina有这样的男朋友，但其实吧，我觉得龙虾自己剥着吃才够味，西瓜自己吐籽才更甜。” 上官珒原本正要为她将西瓜片去籽，闻言，转手将西瓜塞进自己嘴里：“我多余管你。” “不不不，我还是很感动的。”佟冉用筷子夹了一个虾仁放到嘴里，“从来没有人给我剥过虾，你是第一个。” 她的“第一”二字，让他心情由阴转晴。 “那不是挺好？” “是挺好。只是，我不习惯这么小的事情都依赖别人。”佟冉略显感伤地敛了一下眉，她的手指隔着衣袖摩挲着手腕上的禅香木手串，“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好时看似是天长地久，但其实，这份好是可以随时收回的。如果太过依赖，太过沉溺，最终受伤的是自己。于其事后承受那份落差感，不如一开始就选择不要自保。” 第八十二章 生日 上官珒将她的话琢磨了片刻，慢悠悠地拿起筷子，戳了一下面前的那道清蒸甲鱼。 “那你和它有什么区别？”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行吗？”佟冉不满。 上官珒笑：“为了保护自己，就把头缩进坚硬的龟壳里，谁喊都不出来，难道不是缩头乌龟？” 佟冉敛眉。 “阿冉，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那我，应该是怎么样的人才对？” 上官珒的手指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动了一下：“你应该像视频里那样，无所畏惧，果敢坚毅，大杀四方。” --?-- 四人吃完饭，一起离开包厢。 出门的时候，上官琛揽着tina走在前头，上官珒也很自然地揽住了佟冉的腰，佟冉看了他一眼。 他振振有词：“人家恩爱有加，我们也不能落了下风，对吧？” 对对对，他总是有道理的。 佟冉乖顺地任由他揽着，四人一起下楼。 上官琛的车就停在门口，佟冉和上官珒送他们两人到车边。 “弟妹，i-will-miss-you！”tina抱着佟冉不撒手。 对于tina来说，她这趟中国之旅虽短暂，但却过得充实且有意义。云和剧院之行，更是让她和佟冉之间结下了深深的友情，此时要分别，她真的舍不得。 “我也会想你的。”佟冉用中文说，“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一定现场表演京剧给你看。” 上官琛翻译给tina，tina用力地点点头，她伸出小拇指，示意佟冉拉钩。 “一烟为钉。” “一言为定。” 上官琛将tina送上副驾驶座，转头对上官珒和佟冉挥手。 “老四，弟妹，我们走啦，下次见！” “下次见！” 佟冉和上官珒并肩立在一起，冲上官琛挥了挥手。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随着车子离开，被车身阻挡的视线渐渐开阔清明，佟冉一抬眸，看到了马路对面那道笔直站立的身影。 她蹙眉。 是卞廷川！ 卞廷川穿着长风衣，路灯下，淡得像是一抹月色。 佟冉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他真的在那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儿的。 上官珒注意到佟冉不对劲，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卞廷川。几乎同时，身边的女人像是触电般快速地脱开了他的手。 他不动声色地沉了口气。 “我去车上等你。” 佟冉没反应，她定定地望着马路对面的人，像是灵魂出窍了。 上官珒只当没看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卞廷川看到上官珒离开，才穿过马路走向佟冉。夜色下，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卞廷川。 “廷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现在的关键吗？”卞廷川开口就把两人之间的那张弓拉到了最紧绷的状态，“佟冉，我问你，你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佟冉话到了嘴边，却又陷入了犹豫。 “怎么？还想瞒？我刚才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一个喊你弟妹，一个对你搂搂抱抱。”卞廷川冷哼，“原来上官珒就是那个让你搬出去住豪宅，还送你豪车的金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是哪样？”卞廷川的语气发了狠且咄咄逼人，“佟冉，你可真厉害！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和上官珒眉来眼去，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佟冉感觉自己要在他的目光里窒息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却失去了表达的力气。 原来被最在乎的人质疑、否定，是这样的感觉。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卞廷川眼底露出一丝不屑，“上官家的老太太做寿？还是更早？” “……” “真没想到，你平时一脸天真相，关键时刻，还挺会顺杆上爬的！可你确定攀上上官家的高枝你就能飞黄腾达了？这上官珒能给你名分吗？他会不会像你亲生父亲一样，只是玩玩而已？你又会不会像你母亲那样，最终给人做小……” “卞廷川！”佟冉紧盯着卞廷川，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她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竟然是出自卞廷川的嘴。果然，最亲近的人，最知道刀子往哪儿捅最痛。 而她的廷川哥哥似乎更狠，他简直是想让她一刀毙命。 “卞廷川！在你眼里，在你卞廷川眼里！我佟冉就是这样的人！对吗？”佟冉极力克制着情绪，却无法克制眼泪。 卞廷川看到佟冉哭，有片刻陷入了惊惶。 从小到大，能让佟冉哭的事情，几乎没有，无论练功多苦，无论受多大的伤，她永远都是剧院的开心果，除了，提到她的母亲。 卞廷川猛地意识到，他刚才因为愤怒口不择言地说了什么话。 “小冉……”他想挽回，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伤害已经造成了，说再多也是徒劳。 “还有，你跟踪我是不是？”佟冉一双泪眼，闪着锐利的光。 卞廷川无力否认。 是的，他的确跟踪了她，佟冉和tina从云和剧院出来之后，他一直悄悄跟在她们身后，跟到了这里。 佟冉见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抹掉眼泪，苦笑，“你真的跟踪我？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到了需要你跟踪的程度？” 卞廷川眼见佟冉丝毫没有悔意，心底的那点疼惜转瞬即逝，他想起来时的立场，又变得有些激动：“我若不跟着你，怎么知道你到底说了多少谎？” “是，我说谎是我做错了，我应该一开始就对你们说实话的，可是我……” 可是那时候的她瞻前顾后，思虑太多，那时候的她，甚至还对卞廷川抱有幻想。她以为只要她不说，这场荒唐的两年之约就可以悄悄过去，然后，她能重新做回佟冉，做回廷川哥哥的小冉。 是她太天真了。 人的感情，只会往前，永远不会退后。 “你什么？你又想说你有苦衷对吗？”卞廷川上前一步，“别搞笑了佟冉，开豪车，住豪宅，出入高档餐厅，这样的苦衷，云和剧院人人都想有！” --?-- 上官珒坐在车里，遥遥望着月光下相对而站的两个人。 佟冉背对着他，他始终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不过，卞廷川的神情，他却正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男人，时而狠戾，时而决绝，与戏台上温婉的形象判若两人，好几次，上官珒都觉得他似乎要把佟冉吃了。 他有些担心佟冉，却又清楚，此时把空间让给他们是最好的。 这场对话，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最后，以卞廷川拂袖而去结束，他离开时的表情并不好看，显然，两人并没有解决矛盾，甚至，很可能还将矛盾升级了。 上官珒双手支在方向盘上，对于这样的结果，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他是希望她能开心的，可她怎样才会开心？和卞廷川维持着单纯的同门之谊？还是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卞廷川走了很久，佟冉都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她的背影单薄而寂寥，她似乎忘了，他还在等她。 上官珒正考虑要不要下车，佟冉忽然转身朝他车子的方向过来了。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去给她开门。 佟冉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很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她哭过，通红的眼圈和沙哑的嗓音都是证据。 “不客气。”上官珒回得很快。 她已经坐进车里了，听到他的话，眉角一抬，又看他了一眼，他还以为她会笑，但她没有，她缩进了副驾驶座的真皮座椅里，像一朵盛放的花忽然自闭，彻底低下头，没了声响。 车子穿破夜幕，城市的光影一重又一重地落在她身上。她将头歪在玻璃上，望着窗外的夜景，表情和眼神皆是静止的。 上官珒时不时瞄她一眼，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车厢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上官先生。”她忽然出声，明明人就在身旁，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嗯。”上官珒放慢了车速。 她有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又没了声响。 上官珒等了一会儿，她还是不说话，就当他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终止时，却听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娶我？” 上官珒把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他的余光扫过去，想看清楚她问话时的表情是严肃或是愤怒，可她还望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需要面对。 “唉。” 佟冉忽然又叹了口气，她降下车窗，伸出半截手掌自顾自地去捕风。 上官珒见状，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真的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她明白的，虽然说因果循环，但答案再重要，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现状了。 两人回到家，佟冉的情绪依然低落。 “我先上去了。”她说完这句话，就往楼上走。 上官珒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忍不住叫住她：“佟冉。” 她回头。 “饿了吗？”他问。 她愣了一下，终是笑了：“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刚从餐厅回家的吧。” 上官珒也笑了起来。 是啊，这句话再万能，吃饱的时候问总是没用的。 “那你去休息吧，别想太多，晚安。” “晚安。” --?-- 从那晚吵过架之后，佟冉好几天没有见到卞廷川。她没有刻意躲着他，甚至希望能面对面再吵一架，把该说的都说说清楚，可卞廷川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好几天没有回到云和剧院，原本排好的戏，也全都临时换了其他戏目顶替。 对于他的行踪，人人缄口不言，佟冉也不敢问。 周五，是佟冉的生日。 卞应宗早早订好了蛋糕，傍晚，蛋糕店的老板娘亲自把蛋糕送到云和剧院，给佟冉道贺。沈素玲更是做了一桌好菜，准备给佟冉庆生。 “师兄今天应该会回来吧？”尚小眉端菜上桌的时候忽然问。 没有人回答。 佟冉趁势轻轻地问了声：“小眉，师兄这几天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没人知道，不过听说……” “你怎么这么多话？”一直坐着沉默的苏瑶忽然开口，打断了尚小眉。 “我怎么就多话了？冉冉不是在问嘛！” “问怎么了？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 “诶，你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 “你就当我吃错药了吧！”苏瑶瞪了尚小眉一眼，踢着凳子就走了。 “什么人嘛！好好的给我找茬！”尚小眉也生气，围裙一摘就去门槛上坐着了。 厨房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佟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引起这样一场争端，她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沈素玲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今天是你生日，你想想廷川什么时候缺席过你的生日？” 佟冉不吱声。 是的，她来云和剧院这么多年，卞廷川从来没有缺席过她的生日，每年的今天，无论他是在外地唱戏还是出差，他一定会赶在十二点前回来。 尤其是她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她一直记得，那个生日的前一天，卞廷川刚动完阑尾炎手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休息，可他却悄悄从医院溜出来，只是为了亲手将准备好的成人礼物送给她…… 这一晃儿，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那时候，佟冉以为他们会一直好好的，就这样陪伴、信赖、支撑着彼此。可没想到，他们也会脸红脖子粗，也会声嘶力竭，也会口不择言，也会用力地撕开对方的伤疤，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 他们都变了，在时光的洪流里，变得自私且自利。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简单和纯粹了。 菜上了桌，所有人围坐在桌前，等着卞廷川回来，可是，他一直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众人都觉得奇怪，只有佟冉知道，他或许还在生她的气。 那晚他拂袖离开时，那种决绝和失望，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仿佛，他以后都不会再见她了。 “算了，不等了！”卞应宗铁青着脸开口，“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他，没必要为他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们先吃吧。” “师傅，我再打个电话试试。”苏瑶说。 “不用了！”卞应宗喝止苏瑶，“我说了，不等了！” 屋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卞应宗拿起筷子，给佟冉夹了一个鸡腿，既像安抚又像发号施令地道：“吃！” 佟冉应了声，她刚低头咬了一口鸡腿，就见云和剧院的大门被推开了，门外，卞廷川正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第八十三章 盖章有效 他喝了酒，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的面色红得异乎寻常，那双眼睛，盛了酒精盛了醉意，比戏台上更动人，也更难以琢磨。 卞应宗皱着眉，紧盯着儿子，神色不快，却又抑制着没有发作。 卞廷川一步三晃，迈台阶的时候，撞倒了脚边的一个花盆，自己也险些摔了。 “师兄！”苏瑶起身，跑过去想扶他，却被卞廷川一把推开了，“我自己能走！不用扶！” 他慢慢地往餐桌的方向过来。 佟冉看着他，手里的筷子不自觉地握得很紧，她有预感，他会冲她来。 果然，卞廷川走到佟冉旁边，就停下了。他拉开了她身边的椅子，重重地落下座来。佟冉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浓烈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脂粉气。 “还行，胃口挺好的。”卞廷川看着佟冉碗里的鸡腿，弯唇而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不会被影响食欲，永远吃得下睡得着，对不对？” 佟冉放下了筷子，看着卞廷川，他的神色嘲讽，悲痛，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该怎么样才对？”佟冉问。 “你该像我这样！”卞廷川的身子往前探，手掌“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眼眶红润，“你该像我这样，吃下下，睡不着！有悔，有恨，有不安！想谅解，想相信！想说服自己不要在乎却又做不到，你该尝尝这种矛盾！尝尝被这些情绪撕扯着的疼痛！”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个个呆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冉微微哽咽，良久，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是吗？”他厉声反问。 “发什么酒疯！”卞应宗起身，“今天是小冉的生日，你若不想给她过生日，就给我回屋待着去！” “对哦，今天是她的生日，我都差点忘了。”卞廷川转头，去寻桌上的生日蛋糕，“这么小的蛋糕……爸，你确定她还看得上吗？” 佟冉深吸了一口气：“师兄，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我怎么样你才能满意？” “我不想你怎么样，我就想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你诚实地告诉大家，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卞廷川说。 众人闻言，都朝佟冉看过来。 连日的揣测和猜忌，那些背后的恶意和鄙夷，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卞应宗想开口替佟冉说话，被佟冉制止了。 “师傅，我的确有事隐瞒大家。”佟冉站起来，看了一圈在场的人，淡淡地说：“我结婚了，和上官珒。” “啊？” “什么？” “……” 餐桌上一片哗然，连素来沉稳的卞应宗都惊了一惊。 相较于众人吃惊的反应，卞廷川则是彻底愣住了。他原本以为，佟冉和上官珒只是单纯的交往而已，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结婚了！强压在心底的怒意再一起涌上心头，他一把扫落了桌上的蛋糕。 “啊！” 众人又是一阵惊吓。 蛋糕落地，奶油溅得七零八落。 佟冉望着那一地狼藉，鼻头泛起了酸，可她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哭。 “师傅，玲姨，还有大家，我在云和剧院这么多年，早已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家人之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所以结婚这件事情，虽然是我的私事，但我依然因为隐瞒了大家而日日觉得愧疚和抱歉。对不起大家，也谢谢大家今天替我过生日。你们慢慢吃，替我那份也吃了，我先走了。” 佟冉说完，拿起自己的外套往外走。 “小冉！”沈素玲跑过来想拉住她。 “让她走！”卞廷川大喊，“人家现在是上官太太，没准有更大的生日聚会在等着她，何必强留她在这里！” 佟冉闻言，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用力地抹掉，头也不回地离开。 --?-- 佟冉回到家，天已经暗了。 家里没人，她也没开灯，直接就着夜色，躺进了沙发里。 四周安安静静的，她的心却很嘈杂，卞廷川的那些话，像钉子一样一颗颗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躺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客厅的灯全都亮着，上官珒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书。 佟冉坐起来，身上的毛毯顺势滑到了地上。 “你回来啦。”她开口，嗓音哑得像是患了重感冒。 上官珒放下书，看着她：“今天生日？” “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说过。” 佟冉想了想，好像她是随口提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不是说有人陪你过？”上官珒挑眉，“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佟冉抓着毛毯的一角，不出声。 上官珒从她的表情里，已经读懂了一切。 这几天，她每天早出晚归，按时去云和剧院上班，他还以为，她和卞廷川已经和好了。今天她生日，他也是记得的，原本想安排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可又记得她说过生日有安排，怕影响她的计划，思来想去，最后也没有提。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的车子开进院子，看到家里一丝火星儿也没有，他的心还闷了一下，想着果然是有人陪着过生日的样子。 可一进门，打开灯，就看到她躺在沙发里，整个人瑟缩着，像一尾被抛到了岸上的鱼。他看着她，想起她第一天到家里时，也是这样睡着了。他去找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这一次，她没有警觉地醒来拿红缨枪指着他，她只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仿佛刚刚经历了极倦的事情。 上官珒没有打扰她，他一直坐在沙发里安静地陪着她，直到这一刻，她自己醒来。 “还过吗？”上官珒问。 “什么？” “生日。” 佟冉摇摇头：“不过是老了一岁而已，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他靠进沙发，略显遗憾：“看来礼物是送不出了。” “我过不过生日和你送不送礼是不冲突的。”她朝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上官先生，礼物拿来。” 他扬唇一笑，忽然站起来，牵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沙发上拉下来。 “诶诶诶……”佟冉被他带着往外走，“去哪儿啊？” “去收礼。” 佟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牵出门，塞进了车里。 --?-- 车子一路往南去，佟冉起初没在意，直到发现窗外的风景越来越原生态，才预感不对劲。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猜。” “猜不到。” “那就等着。” 他专注地开车，车子上了盘山公路，没有路灯，两边景物在黑暗里像是张牙舞爪的兽，随时会朝他们扑过来似的。 “到底要去哪儿啊？”佟冉坐不住了，“你刚才说收礼，谁收礼？” “这里还有别的寿星？” “谁知道呢，没准是你把我当礼物送给山林里的妖怪。” 上官珒的手指在方向盘跳：“你食量大还不长肉，现吃塞牙，养着赔本，妖怪不见得会收。” 佟冉撇撇嘴，再想问清楚，上官珒的车已经在络灵山天文台的大门前停下了。 “这里吗？” “嗯。” “这么晚了，我们能进去吗？”佟冉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怀疑。 “既然带你来，就一定能进去。” “你路子可真广。” 上官珒笑，夸得他跟黑道似的。 两人进了大门，直接上了顶楼。顶楼的平台上各种专业的观星仪器分布在不同的位置，走一圈，就能将整个星空都清晰的收入眼底。 佟冉莫名兴奋起来，东摸摸西摸摸，又小心翼翼，生怕给人弄坏了。 “知道怎么看吗？”上官珒问。 她乖顺地摇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过来。” 上官珒朝她招手。 佟冉走到他身边，他将她推到望远镜的镜头前，然后长臂一扬，按住了镜头，她就这样，被他圈在臂弯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看这里。”上官珒说着，转动镜头。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更近，他的气息来回吹拂，像是悬了根羽毛在她耳廓，左摇摆一下，右摇摆一下，一阵阵痒，一阵阵热。 佟冉笔直地站着，局促到不知所措，她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看啊。”上官珒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佟冉忙低头，将眼睛凑到镜头前。 透过镜头，她看到繁星点点，像翻洒的水钻，一闪一闪，美得让人窒息。 “看到了吗？”上官珒在她身后问。 “看到了。” 上官珒调整镜头，随着镜头的移动，佟冉视线里的星河仿佛在流淌，一丝丝微光，汇聚成浩瀚的力量，撼动她的心。 “阿冉，万顷星河赠予你，祝你生日快乐。”上官珒在她耳边沉声道。 佟冉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她回头去看上官珒，他双眸明亮，瞳仁里也像盛满了星光。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句经典的表白词“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这个浪漫的男人，他的人间理想是谁？他又会是谁的人间理想？ “谢谢。”佟冉明明已经感动到快哭出来，嘴上却还在打趣，“你送的礼物有抄袭的痕迹。” “是啊，借鉴你的，你送我一室芬芳，我送你万顷星河，都是高级有内涵的礼物。” “是挺高级挺有内涵的，最重要的是，都不花钱，勤俭持家。” 上官珒哈哈大笑：“那你喜欢吗？” “喜欢。” 真的，特别喜欢。 --?-- 佟冉很快学会了自己掌握镜头。 上官珒立在边上，看她满脸兴奋，与出门时那焉茄子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他微微放了心。佟冉这人，就是这点好，天大的烦恼，稍微转移下注意力就能打消。 “哇，那是北斗七星！” “哇，那是牛郎织女星！” “哇，还有流星！” 她话落，立马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看来老天也知道你过生日，特地派流星来让你许愿。”上官珒道。 “是啊，可惜，生日蜡烛能许三个愿望，流星只有一个。” “差两个，我替你实现。” 佟冉转头去看上官珒，他抱肘倚在栏杆上，背后透蓝的星空，将他的身影衬得特别伟岸。 “怎么说？”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真的？”佟冉双眸放光，“什么都可以吗？” 上官珒点点头。 “你不怕我提出不可能的要求吗？” “星辰都送给你了，总不至于还要让我上天去摘日，下海去捞月吧。”他眼神里闪着一种从容的自信，“除了这两样，我都可以给你。” “有时效吗？我现在还没想好呢。” “不设限，你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告诉我。” “你简直比圣诞老公公都好！”佟冉开心地冲他点赞，然后又隐隐担心，“你不会反悔吧？” “怎么？难道还要立字为据？” “好主意！”佟冉四下看了看，看到靠墙的办公桌边有纸笔，“那儿有纸！” 她说着，抬脚快步往办公桌方向走，哪知转身太急，手肘撞到了观星仪器，眼见那仪器要倒，佟冉吓得忙全力去护它，最后，仪器稳了，她却重心不稳笔直地往前栽出去。 “啊！”佟冉一声尖叫。 幸而，上官珒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佟冉转了个圈儿，紧偎进他的怀里，两人再一次以最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她咽了口口水，昂头去看上官珒。 上官珒也正望着她。 “能不能小心点？”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宠溺。 “我怕撞坏了人家的仪器嘛。如果真被我撞坏了，那我的第一个愿望，大概就是让你出资帮我赔偿这仪器钱了。” 上官珒回头看了一眼那观星仪器，摇摇头：“这太贵了，我赔不起，幸好还没有签字画押，还可以反悔。” 佟冉愣了一下，随即蹙眉。 “你看你看！这个小意外恰恰说明了立字为据的重要性。”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对那张办公桌更有了执念，“你放开我，我这就去拿纸笔，现在就签字画押。” “不用那么麻烦。”上官珒揽在她腰上的手稍稍用力，不让她挣脱。 “你有更简单的办法？” “有。” “什么？” 他低头凑到她面前，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翼。 “口说为凭，盖章有效。” 话落，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第八十五章 人偶 佟冉自然是不相信的，她的师兄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剧院有些人的嘴，她是见识过的，他们惯会胡说八道。 回到后院，她继续打扫卫生。 书房里传来师傅卞应宗的呵斥声，一声比一声严厉，沈素玲急得在外头团团转，生怕他们父子真会闹起来。 佟冉远远望着，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这云和剧院，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太平日子了。 卞廷川从书房出来，已经很晚了，他没吃饭，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佟冉离开时，他都没有出来。 佟冉回到家，还惦记着云和剧院的事情，心里终归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她上楼换了衣服，刚准备做晚餐，家里门铃响了。 是费海。 佟冉一打开门，就看到费海身后跟着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男人扛着长长的纸箱，纸箱里头不知装着什么。 “费海，这是？” “望远镜。”费海说。 “望远镜？” “嗯，上官先生让我去络灵山天文台那里搬来的，说是放去二楼的阳台上。” 佟冉不知道这上官珒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但看着那男人扛着纸箱似乎挺累，她赶紧侧身先让人进了屋。 “上官先生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把望远镜搬回家啊？”佟冉一边指引着男人上二楼，一边回头看费海。 费海摇摇头：“倒没仔细说。” 只是早上的时候，上官珒忽然打电话给他，说是买了个望远镜，让他去络灵山天文台搬回来。费海驱车赶到天文台，结果工作人员搬出来的望远镜是坏的。 花钱买个坏的望远镜？这叫什么事儿？费海怕弄错了，打电话回去确认，结果上官珒说就是那个。 他多嘴问了句：“为什么买个坏的望远镜啊？” 上官珒心情不错地回答：“因为有纪念价值。” 什么纪念价值？ 佟冉心里嘀咕，总不至于是纪念他们的初吻吧，想到这里，她的脸又泛起一阵燥热。 二楼阳台很大，原已经放了一套编藤桌椅，新添了这望远镜，也不觉得拥挤。 费海等男人安置好了望远镜，献宝似的对佟冉道：“佟小姐，这个镜头是我去新换的，听说比原来的还高级呢，你以后不用去天文台，在家里就可以观星了。” 佟冉也生了一丝兴奋，送走费海他们之后，她又折回了阳台上，东捣腾一下，西捣腾一下，看看这，也看看那，上官珒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都没有发现。 上官珒进门没见佟冉，猜她准是在阳台。 果然，他上了楼就看到她站在阳台上，正研究那望远镜，她的表情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专注到忘我。 “怎么样？”上官珒推开阳台的移门。 佟冉闻声回头，看到他倚着门框正看着她，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在你数星星的时候。”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家里的新成员，“感觉怎么样？” “你指什么？机子的性能？还是观星体验？” “你可以都评价一下。” “机子性能当然是好的，新换的镜头很清晰。至于观星体验嘛，就像你说的，我能数清看到的星。” 上官珒笑了一下，弯腰看向镜头。城市的星空，自然比不了山顶上看到的那样浩瀚，没那环境，也没那角度。 “现在的空气污染和光污染太严重。”上官珒淡淡地道，“搬个望远镜没用，看来以后得搬家了。” “你想搬去哪里？” “能让你看得到星空的地方。” --?-- 夜风吹拂，阳台上有些凉。 上官珒的目光却是火热的，佟冉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可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偏偏又生了一丝甜，他的未来规划里，竟然有她。 “你两年之内会搬家吗？”佟冉问。 “怎么？” “你忘了吗？我们的婚约两年为限，两年之后，我们将各奔东西，那么到时你搬去哪里，都和我无关了。” “没忘。”上官珒拉开身后的藤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悠悠然的样子，“我清楚地记得婚前合约上的每一个条款，包括保密条款。” 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保密条款？ 佟冉莫名心虚了一下，想问，但又觉得此时缄默不言，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比较好。 她不说话，上官珒也不说话了。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似乎是在比谁先耐不住。 佟冉这点道行，自然是斗不过上官珒的。 “你什么意思？”她绷不住先开了口。 “没什么意思？我就想问问佟小姐，你做到了吗？”他的语气忽然很官方，仿佛接下来就要公事公办了。 “我……我……”她没底气就结巴。 上官珒见状，笑得更志在必得：“我听说，佟小姐在云和剧院宣布我们结婚了？”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佟冉顿时像被抓了现行的贼，什么狡辩都说不出来。 “我……我那是事出有因，我……” “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他打断她的话，“既然你违反了保密条约，就等于违反了整个合约，那么两年期限，也就不作数了。” 这什么逻辑？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却好像还挺有道理？ “保密条约是你先违反的。”佟冉打起精神和他抗争，“你带我去参加二哥的酒会，就等于将我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了，为什么你能说，我不能？” “酒会上都是家人。” “宋依寒也是你的家人吗？”佟冉提高了声量。 上官珒一愣，倒是把宋依寒忘了。 “她是吗？”佟冉难得见上官珒卡壳，忙趁胜追击。 上官珒挑眉，笔直地盯了佟冉半晌，问：“阿冉，你是在吃醋？” 这又是什么逻辑？ 佟冉彻底败北：“我当然不是在吃醋，我只是在指出你言辞间的漏洞。” “是嘛。”他笑。 佟冉涨红了脸，正要据理力争，她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是沈素玲。沈素玲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佟冉忙接起来：“玲姨。” “小冉啊！”沈素玲语气急切。 “怎么了玲姨？” “你能回来一趟吗？廷川喝醉了，这会儿倒在院子的水泥地上，谁劝都不起来，嘴里就喊你的名字，你快回来看看他吧！这种天，再躺下去该生病了！” --?-- 佟冉挂了电话就往楼下跑，她告诉上官珒她得回云和剧院一趟，上官珒没出声，她也顾不上了，下楼拿了车钥匙就走。 她到云和剧院的时候，卞廷川还躺在院子里。 苏瑶正坐在他身边，抱着双腿，仰头对着漫天的月色，幽幽出神。她看到佟冉来，从地上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抬脚便走了。 “师兄。”佟冉摇了摇卞廷川。 卞廷川没有动，他紧蹙着眉，似乎很难受。 “师兄！” 佟冉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卞廷川原地翻了个身，嘴里开始咕哝起她的名字。 “小冉……小冉……小冉……” 佟冉听到他那样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心一下子就软了，连日积累的怨气，那些伤害那些委屈，好像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乌有。 “廷川哥哥，你起来好不好？”她搀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可他太重了，凭佟冉一人之力根本扶不起来。 佟冉往回喊：“玲姨，玲姨！” 沈素玲他们闻声，全都跑了出来，连带叶三平都想过来帮忙。几个人合力，把卞廷川从地上扶了起来。 卞廷川睁开眼，原是想发火的，可看到佟冉的瞬间，眼眸里的火气却忽然熄了下去。他醉着，可某一部分的神经，又清醒着。 “廷川哥哥，你进屋去休息好不好？你这样会生病的。”佟冉好言劝着。 叶三平在旁围着卞廷川打转，既想扶他，又怕他生气，最后只敢伸手摸摸他的脸，卞廷川不耐烦地一把拂开了。 “师兄好凶，师兄好坏！”叶三平生气了，转身就走。 “廷川哥哥……” 佟冉话音刚落，卞廷川连她一起拂开了。 他撑着水泥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跑到水龙头下，大吐特吐，仿佛要把胆汁都呕出来才罢休。 “廷川！”沈素玲急坏了。 “别管他！”卞应宗站在大厅了，遥遥望着吐弯了腰的卞廷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自作孽，让他自己去难受，你们别管他！” “好了！”沈素玲瞪了卞应宗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少说两句。” 卞应宗沉了口气，铁青着脸回了房。 沈素玲去端了杯水，想给卞廷川漱漱口，可他双手软得连杯子都握不住了，玻璃杯一到他手上，就摔了个粉碎。 “玲姨，我们先扶他回房吧。”佟冉说。 沈素玲点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搀回了房。 卞廷川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但他的房间很小，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一躺上床，又侧身吐了。 “哎哟，真是作孽！”沈素玲都快急哭了，“小冉，你看着他，我去找拖把。” “好。” 佟冉想拿纸巾替卞廷川擦擦嘴，一抬手，先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京剧人偶，那小人偶捏得不是很逼真，但大致看得出来，是个穿蟒扎靠、带翎子的女将。 刀马旦。 他竟亲手捏了个刀马旦人偶放在房间里。 佟冉眼眶一酸，莫名难受了起来。 --?-- 沈素玲端了一盆水进来。 佟冉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替卞廷川擦脸，他紧闭着眼，但却准确地躲避着她的碰触。佟冉没办法，直接伸手捧住了他的一边脸颊，防止他乱动。 沈素玲在旁看着，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玲姨？”佟冉问。 “没怎么，就是想起了你们小时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岁那年，得了流感，高烧不退，廷川就是这样，打了一盆水，拿一块毛巾，拧干了放你额头，等毛巾烫了，他洗一洗凉，再给你放上去，整整守了你一夜。” 佟冉当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卞廷川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不会照顾人，他给她凉开水，喂她药，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可就这样，谁劝他，他都不愿意去睡觉。那一夜，他就挨在她的床头，时不时打个盹，真困得不行的了，他就用脑袋撞一撞床沿，“咚咚咚”的，像敲板鼓。 佟冉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从小到大，卞廷川一直都是她的高山，她的大树，也是她的暖阳，她的和风，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这几日，他们撕破脸皮，拔刀相向，佟冉难受也痛，可她再难受再痛，也无法真正恨他。她知道，最亲的人一旦反目，伤害是相互的，师兄一定也很痛。 沈素玲见卞廷川没有再吐了，说要去厨房给他熬点粥。 “小冉，你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玲姨，我不饿。” “好。” 沈素玲去了厨房，房间里又剩下了佟冉和卞廷川。 卞廷川还是很难受的样子，他紧捂着自己的胃，时不时扭动一下。 “廷川哥哥，很难受吗？”佟冉伸手过去，轻轻地替他抚着胃的位置。 他没睁开眼睛，但僵硬的身子，却一点点放松下来。 沈素玲熬好粥进来，卞廷川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沈素玲指了指卞廷川，轻轻地问。 佟冉点点头。 “那你回去吧，很晚了，路上要小心。” “好。” 佟冉欲起身，睡梦中的卞廷川忽然扬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掌心有点烫，像发烧又不像。 她微微挣了挣，他握得很紧很紧，根本无法挣开。 佟冉没办法，只能重新坐回床沿边：“玲姨，你去休息吧，我再陪师兄待会儿。” “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反正你的床还在，等下回房去休息吧。” “好，我会自己看情况的，你快去睡。” “嗯。” 沈素玲走了，卞廷川也没醒，房间里静静的，佟冉看着那个刀马旦人偶，与它大眼瞪着小眼…… 夜越来越深，佟冉也越来越困。 后来，她是怎么睡着的她已经不记得了，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她盘腿坐在地上，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趴在床沿上。 卞廷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第八十七章 心心念念的男人 随园入夜。 佟冉刚准备休息，手机就响了。 这几天，只要手机一响，她的神经就会绷起来，她生怕是沈素玲打来的，更怕沈素玲打来是告诉她云和剧院或者卞廷川有什么事情。 她扫了一眼屏幕，幸好，是费海。 “喂。”佟冉接起电话。 “佟小姐，我是费海。我现在临时要去c市出一趟差，上官先生在新市街十九楼的黎和馆，他喝了酒，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他一下？” 佟冉意外费海竟然会打电话向她提这样的要求，可转念一想，费海说的，还不都是上官珒的意思。 金主爸爸给的车，金主爸爸现在要代驾，她能不同意吗？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好，我这就去。” 佟冉挂了电话，将睡衣换下，匆匆出门。 新市街她去过一次，可上一次是上官珒带着她，她没注意路，这一次，全靠着导航，才顺利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达十九楼。 她一走出电梯，就看到了那家冰激凌店。佟冉又想起了之前和上官珒来这里的时光，心里莫名生了一丝甜。 不知不觉，她和他之间也有了很多的回忆。 佟冉正想着，目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女人一身旗袍，浓妆艳抹，风情摇曳，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一手提着几个购物袋，一手搂着女人。 是卞廷川和姜悦。 佟冉浑身一颤，一瞬间，尚小眉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全都在脑海里闪现了出来。 难道卞廷川真的和姜悦在一起了？ 难道云和剧院的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 佟冉难以相信，可眼前所见又让她不得不信。她躲到墙后，思索了几秒，掏出手机给卞廷川发了条消息。 “师兄，你在哪儿？” 不远处的卞廷川收到消息，扫了一眼屏幕，没有回。 佟冉又补了一条：“我好像看到你了。” 这次，卞廷川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他四下望了望，目光警觉。姜悦发现了他的不妥，昂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卞廷川摇摇头。 姜悦似是不相信，要去看卞廷川的手机，卞廷川忙把手机收起来，安抚似的在姜悦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姜悦得了吻，顿时心满意足，不再追究。 佟冉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腾，说不出的难受。 卞廷川堕落如此，她也不想躲躲闪闪给他留面子了，她从墙后出来，径直走向卞廷川和姜悦。 姜悦认得佟冉，她们在云和剧院打过几次照面，这个女人是刀马旦，武里武气，在云和剧院的一众女孩子里长相并不是最突出的。所以姜悦一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直到那次，卞廷川从戏台上下来，越过她直接跑向了这个“假小子”，目光款款而深情，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是卞廷川心头的白月光。 当知道了卞廷川的心意，姜悦再看这个女人，也开始发现她的特别。佟冉的长相不像那个尚小眉一眼惊艳，但是，她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非常舒服，简言之，就是美得很低调，是耐看型的那种漂亮。 而且，她的性格似乎也很讨喜，在云和剧院，姜悦常常听到她爽朗的笑声，也常常看到，她执着一柄红缨枪在院子里蹦来蹦去。 长得好看，又英姿飒爽，男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嗨，师兄，好巧。”佟冉上前打招呼，顺势也冲姜悦笑了笑。 姜悦原本对佟冉有敌意，但是转念想到如今卞廷川已经是她的掌中物，也就什么都释怀了。 她也冲佟冉笑了笑。 两个女人都很坦然，唯有夹在中间的卞廷川，显得尴尬而拘谨。 “师兄，现在方便聊一聊吗？”佟冉问。 卞廷川想拒绝，可看到佟冉很用力地盯着他，那种较劲，他能感觉得到。他沉了口气，看向姜悦。 “我先去车上等你。”姜悦很识趣地道。 虽然吃醋是女人的通病，但姜悦毕竟是过来人，她早已经不是一二十岁的年纪，什么都要表露在脸上，什么都要在即刻争得明明白白，她懂得进与退的重要性。 姜悦离开了。 佟冉示意卞廷川去楼道里说，卞廷川点点头。 商场的楼道是感应灯，一遇见声响，灯就全亮了。白泠泠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脸上，显得两个人都很淡漠。 “师兄，你真的和姜悦在一起了吗？”佟冉问。 “有什么不可以？”他反问。 佟冉一时说不出话来，若两人真心相爱，年龄自然不是问题。可是，他真的喜欢她吗？ “你喜欢姜悦吗？” “那你呢，你喜欢上官珒吗？”卞廷川再次反问。 佟冉愣住了。 她喜欢上官珒吗？ 佟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在两人刚拟定婚约的最初问她，她的答案肯定是“不喜欢”，可如今呢，随着日常相处，他对她的好就像是春雨润物一样，无声细腻且力量强大，她想起他心中就像被棉花糖填满了似的，软软的，甜甜的。 难道，这就是喜欢了？ 卞廷川见佟冉不说话，更笃定了佟冉的犹豫。 “你无法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要来问我。”卞廷川目光冰寒，“我喜不喜欢姜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倾慕我已久，而且，她有钱，她能让我享受我在云和剧院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生活。” “你和她在一起，就因为这个？”佟冉瞪着他。 “对，就因为这个。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卞廷川吐了口气，“佟冉，为什么你能拜金，我不能？我也想像你一样，尝尝飞上枝头，尝尝开豪车住豪宅出入豪华餐厅的滋……” “啪！” 佟冉一巴掌扇在卞廷川的脸颊上。 “师兄，你真的太不懂我了，而我，也太不懂你了。”佟冉哽咽，“你以为虚荣的是我，但其实，虚荣的是你，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看谁都是这样的人。” --?-- 佟冉走出楼道后，转身去了洗手间，她狠狠地泼了自己一脸水，才感觉洗去了卞廷川给她的挫败感。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懂得彼此，结果，一切只是她以为而已，现实毫不留情地打了她的脸。 或许，这些年的相安无事，只是因为他们在云和剧院画地为牢惯了，平淡的日子不足以暴露人的本性，以至于一点小小的信任危机，都将人性的嘴脸撕扯的如此难看。 佟冉去了黎和馆。 上官珒的饭局早就已经散了，他坐在大厅里，正在和老板聊天，悠悠然看不出醉态，应该喝得不多。看到佟冉进去，他起身和老板说了句什么，老板直接笑了。 “还好吗？”佟冉走到上官珒面前。 “不太好。” “哪儿不舒服？” 他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佟冉忽生了一丝紧张，却听他补充道：“等你等太久了，心情不大舒服。” 老板在旁笑意更深了，他和上官珒是旧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见上官珒撒娇的样子。 佟冉有些不好意思，她朝上官珒指了指门外：“走吧。” “等等。”老板开口，“上官太太，厨房还在给你准备宵夜呢。” “给我准备宵夜？” 老板点点头：“今天店里新上一道水晶肘子，上官先生尝了一下味道不错，说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让厨房重新准备了一份，正在给你打包。” 佟冉心头暖了一下，刚才在卞廷川那里受到的委屈，冲淡了不少。 水晶肘子打包好，两人一起去等电梯。 下到地下停车场，没想到又遇到了卞廷川和姜悦。卞廷川正把今天逛街的战利品往后备箱里放，姜悦像个小女生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卞廷川没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地配合着笑一下。 他们放完东西，就上了那辆桃红木的保时捷，是卞廷川开车，显然，他早已得心应手。 佟冉望着保时捷离去的影子，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没那么痛了，只是觉得遗憾，曾经梦里的清俊少年，如今为现实这般折腰。 “怎么样？”一旁的上官珒忽然开口，“是不是觉得没白来这一趟？” 佟冉扭头，茫然地望着上官珒。 他淡淡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 佟冉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她凑到他跟前，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并没有酒味，只有干干净净的茶香。 “你没喝酒，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叫到新市街，只是为了让我看到师兄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对吗？” “对。”上官珒没否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他的目的。 佟冉苦笑，手里的水晶肘子都变得沉重起来。他这算什么呢？先让她痛一下，然后再塞道水晶肘子甜她一下？ 她一时更压抑。 “上官珒，你是挑拨离间吗？我和师兄反目，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阿冉。”他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略带安抚之意“挑拨离间这个词用得并不恰当，我可有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我可有散布关于你那位廷川哥哥的不利谣言？我只是把事实呈现在你眼前，让你直观的了解一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到底什么样子。” 第八十八章 纸包不住火 佟冉几天没有缓过神来，亲眼目睹卞廷川与姜悦在一起后，她觉得自己背了一个很沉的十字架在身上。 她既没有立场劝卞廷川与姜悦断了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师傅，她不敢想象，若是师傅他老人家知道卞廷川现在是这么个状态，该有多伤心。 这种情绪折磨了她好几天。 她还心存侥幸，希望卞廷川能自己悔悟，及时回头。然而，卞廷川并没什么改变，就算被佟冉目睹了他与姜悦在一起，就算明知云和剧院内已经流言四起，他依然我行我素，整日整日不见人，戏目也排得越来越稀疏。 佟冉内心的失望，越攒越多。 她斟酌着，还是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傅，如果对卞廷川一再放任，他只会偏离轨道越来越远，到时候，也许就真的无法拉回来了。 然而，佟冉刚下定决心，剧院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周五早上，尚小眉在给床铺换席的时候，发现了佟冉之前藏在床单下忘了带走的婚前合约。当时，沈素玲和苏瑶都在场，沈素玲见状，毫不犹豫就把合约拿给了卞应宗。 这一下，纸彻底包不住火了。 佟冉在半路接到了卞应宗的电话，等她赶到剧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大厅等着她，连久未露面的卞廷川都在。 “小冉。”卞应宗手里捏着那薄薄的两张纸，面色却很沉重，“你说说，你最近突然搬出去住，突然结婚，还有这份突然出现的婚前合约，到底怎么回事？” 沈素玲几人都很疑惑的样子，而卞廷川则更关心的是合约里的内容，两年，两年是什么意思？ “师傅……” “别再隐瞒了，你妈走时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的。之前你说你有苦衷，我也顺着你不问，可现在我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问，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卞应宗痛心疾首地搬出了佟冉的母亲佟明艳，佟冉也不好再隐瞒，况且，她也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师傅，之前三平打伤魏明阳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一旁正在玩手鼓的叶三平听到佟冉忽然提到他的名字，转过脸来。 卞应宗不解：“怎么？难道你和上官珒结婚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佟冉点头：“当时您说三平能平安回来，是上天护佑，其实不是的，三平是上官珒救出来的。” 所有人都蹙起眉，似乎一时难以反应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 “你什么意思？”卞应宗最先回神，“上官珒拿三平的事情和你做交易了？他威胁你了？” “他没有威胁我。”佟冉赶忙道。 “那是？” “是我找他帮忙的。” “你找他帮忙，他却要你嫁给他？” “我……” “你别解释，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就好了。” “……” “是不是？”卞应宗追问。 “是。” 众人都发出了唏嘘声，而人群中，卞廷川的神色变化最明显，愤怒、释然、悔恨……还有很多林林总总的情绪，一瞬间像是要淹没了他。 “你！你跟我进书房！”卞应宗指着佟冉，大声道。 第八十九章 你爱上他了 佟冉从小就不喜欢进卞应宗的书房，因为在她印象里，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师傅叫进书房，那就像是一个禁闭室。可其实，卞应宗的书房宽敞而明亮。进门，就可以看到书架上摆满了藏书和剧院曾经获得过的奖牌和证书。 那些荣誉里，也有佟冉的一份力，最左边的那个奖牌，就是她的。一年前，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在a市举行，她代表云和剧院参赛，最后得了个金奖回来，师傅很高兴，晚上替她庆祝的时候，还喝醉了，直夸她是剧院之光……剧院之光，她怎么敢当呢。 “小冉！”卞应宗关上书房的门，就开始呵斥她，“你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婚姻大事是儿戏吗？” 佟冉垂头：“对不起师傅，当时事情太急，我也是没有办法。” “对不起？对不起谁？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事情再急，能让你拿终生幸福开玩笑吗？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和大家通个气？” 佟冉不作声，当时她若商量，师傅怎么可能会同意？而那时，若没有当机立断的果决，三平只会在魏家人的作弄下，受更多的苦，至于剧院内的其他人，也只会因为没有良策，更煎熬而已。 若是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师傅，我与上官珒只签了两年，两年还不足以误终生，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荒唐！”卞应宗气急，“我一直以为上官珒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你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不行，我现在就要带着你去退婚！” 卞应宗说着，攥上佟冉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佟冉从来没有见过师傅这样，他风风雨雨几十年走来，早已对什么都云淡风轻，可今天，他急得有些失态了。 “师傅！”佟冉挣开了卞应宗的手，“这是我自己选择，结婚是我同意的，做人不能背信弃义，也不能过河拆桥！既然他信守承诺救了三平，我也该信守承诺做他两年的妻子！” “傻孩子！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现在知道了，怎么还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我去求他，他要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让你委屈！”卞应宗坚持。 “我不委屈，真的！”佟冉恨不能对师傅发誓，以打消他的念头，“上官珒对我很好，我在他身边一点委屈都没有，我在他身边……” 在他身边怎么呢？ 在他身边，甚至有点幸福？ 佟冉不敢再说下去了，可她眼神里转瞬即逝的光，却被卞应宗捕捉到了。 这束光，与当年佟明艳爱上孙策时流露出来的，一模一样。 “小冉，你不会是……爱上上官珒了吧？” 佟冉被卞应宗的直白吓得一个咯噔，她一时给不出回答，而她的迟疑，让卞应宗一下肯定了答案。 “你爱上他了。” “我……” “不用解释，我太了解你了，以你的性格，若是你没有动心，这样的问题，你一定否认得比谁都快。” 可是，她犹豫了，还是以那样带羞神情在犹豫。 “小冉，若是你和上官珒真能因此成就一段姻缘，也算三平误打误撞积了福，可在这段契约婚姻里，若只是你爱他，而他却是逢场作戏，那么，到头来你得到的伤害，会更大，你自己要保持清醒啊！” 第九十章 及时回头 佟冉从书房里出来，脑子里思绪乱糟糟的，她原本还没有到需要直面与上官珒感情的时刻，却忽然被师傅盖章她已经爱上了上官珒，这简直杀她个措手不及。 她真的爱上上官珒了吗？ 佟冉想到这个问题，心跳莫名就快了，答案呼之欲出。 完了！完了！完了！ 看来是真的沦陷了！可她是什么时候沦陷的？怎么沦陷的呢？ 佟冉正思索，大厅里忽然传来了三平的哭声。 “都怪我，都是三平不好……”叶三平一边哭一边念叨着，“师兄，是我害了冉冉姐姐对不对？” “……” 佟冉快步穿过走廊。 大厅里，叶三平正坐在门槛上抓着卞廷川的袖子痛哭，两人看到佟冉过来，一齐站了起来。 “小冉……”卞廷川欲言又止，脸上情绪一重又一重。 佟冉看到卞廷川，才想起刚才忘了和师傅提一嘴他的事情。 “冉冉姐姐！”叶三平抱过来，一下挂在佟冉身上，“都是为了救三平对不对！都是三平的错对不对！” “三平，你别哭。”佟冉揉了揉三平的后脑勺，“不是三平的错，是冉冉姐姐自己的选择。你乖，别听别人的，就听冉冉姐姐的，不要难过好不好？” 叶三平还是哭。 “你难过了，冉冉姐姐也会很难过的。”佟冉在他耳边轻声道。 叶三平一听这话，立马抹掉眼泪，抽了抽鼻子咧开嘴角：“我不难过了，冉冉姐姐，三平不难过了，你也不要难过。” 佟冉笑起来，点点头。 卞廷川拍了一下叶三平的肩膀，对三平说：“三平，你去前面玩，师兄有话和冉冉姐姐说。” 三平乖乖地应了声，摇着手鼓就跑开了。 佟冉昂着头，她现在看到卞廷川，脑海里就会浮现他和姜悦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场景，那场景，像块巨石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她嫌恶。 “小冉……对不起。”卞廷川有些艰难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是我不分青红皂白，我不知道你和上官珒结婚是因为三平，我……我不该说那些话来伤害你……我……” 他陷入了极度的悔恨中，言辞不流畅，肢体语言也很僵硬，他似乎想伸手揽一下佟冉，可扬起了手，又讪讪放下。 “小冉……” “师兄，伤人一语，利如刀割。以后，无论你有多愤怒，伤人的话一定要三思再三思。你可能不知道，你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你现在和我道歉，道歉又有什么用呢？我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佟冉叹气。 她一叹气，卞廷川更痛苦。 “小冉，对不起！”他忽然扬手用力地连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对不起！对不起！” 佟冉忙止住他的动作：“师兄，你别这样！” “对不起。”卞廷川红了眼眶。 他不想伤害她，他嘴里的刀子每刺向她一次，他的心里也在滴血。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太痛苦了，他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痛苦，而他知道，佟冉向来心大，所以，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对不起……” “师兄，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和姜悦分开吧。我可以原谅你伤害我，可我无法原谅你这样糟践我心里的那个师兄。请你为了我，为了师傅，及时回头好不好？” 第九十一章 富婆 佟冉离开了。 卞廷川坐在大厅的门槛上，心口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绞痛。他有预感，他和佟冉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恨老天，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考验将原本亲密的两个人硬生生地拆开，他更恨自己，为什么在佟冉最反常的时候没有更多的关心她，而是选择了试探她、怀疑她。 来不及了。 他一脚踩进了泥淖，还亲手往自己身上绑了一块石头，是他自己毁了自己。 卞廷川正处在深深地懊悔中，他的手机响了。 是姜悦来电。 卞廷川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姜悦说她在豪庭酒店，让卞廷川马上过去。卞廷川原是想拒绝的，可姜悦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卞廷川蹙起了眉，两人从在一起之初到现在，姜悦在他面前展现的一直都是温婉知性的形象，可今天，似乎有些急躁。 他想了想，起身去了豪庭酒店。 豪庭酒店是a市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名流汇聚。姜悦带卞廷川来过几次，这个女人，吃穿用度，什么都要最好的，别的不说，卞廷川跟在她身边，眼界的确开阔了不少。从前，他很难想象，别人吃一口鹅肝喝一口酒，都能顶上自己个把月的工资。 这样的生活，他向往，但身处其中，却又常常迷茫，因为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姜悦在酒店门口等着卞廷川，她一身旗袍，风姿妖娆，可走近了，就会发现，那张漂亮的脸蛋早已不再年轻。 “来啦。”她掐灭了手里那支细烟，伸手过来挽住了卞廷川的胳膊。 “怎么忽然把我叫过来？”卞廷川问。 “有个朋友聚会，她们都说想见见你，非要让我把你叫过来。” “聚会？”卞廷川推开她的手，脸上流露出抗拒的神色，“抱歉，我不想参加什么聚会。” “什么意思？”姜悦在笑，可眼底枯枯的，没有一丝笑意，“你不想见见我的朋友？” 卞廷川摇头。 “真不想？”姜悦扬手点了一下卞廷川的胸口，半是撒娇半是真地道：“她们可都是有钱的富婆呢，你把她们哄高兴了，没准……” 卞廷川一把甩开了姜悦的手，这个带着情绪的动作，阻断了姜悦的话音。 姜悦知道自己惹他不开心了，“咯咯”笑了两声，倒也不强求了。 “行吧，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真的会陪我。”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房卡，“上去吧，老地方703等我。我结束了去找你。” 卞廷川没接：“我在大厅等你。” “怎么？生气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口不择言，开错了玩笑嘛，你原谅我啊。” 姜悦靠到他身上，脸枕着他的肩膀，手不安分地搓着他的胳膊。 周围往来的人都在看他们，姜悦在这里算半个名人，不少人都认得她，他们看看姜悦这柔软无骨的模样，再看看她身边的卞廷川，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卞廷川有些难堪，他推开姜悦，快速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房卡，往电梯口走。 第九十二章 付出代价 卞廷川在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姜悦才回来，她喝了酒，东倒西歪的，一进门就撞进卞廷川的怀里。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香，变得浓烈至极。 卞廷川扶稳了她，将门关上。 “这群三ba，呵，一个个的，都想看我笑话！一个个的，都看不起我！”姜悦解开旗袍上的盘扣，昂头看着卞廷川，“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我没有。”卞廷川否认。 “那你喜欢我什么？”姜悦醉眼迷离，“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卞廷川将她扶到床沿边：“你先休息一下，等你清醒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是因为我的钱对吗？”姜悦不依不饶。 卞廷川不出声。 姜悦像是兀自确认，发出了一声冷笑。 卞廷川给姜悦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她嘴边，姜悦看着他，忽然扬手，一把将水杯拂落在地。 “咚”的一声，水杯坠在木质地板上，没碎，但水洒得到处都是。 卞廷川愣了愣。 “卞廷川，你若只是爱我的钱，就别对我这么好，你这么温柔，容易让女人产生错觉。我会以为，你是真的爱我！” “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姜悦一把扯住卞廷川的领子，将他拖到自己跟前，“我能猜到你要和我说什么，可我告诉你，没门。” 没门两个字她呵气如兰，却像重石击在卞廷川的心上。 是的，他想说的是分开。可他还未开口，她已经先给了他答案。 “悦姐……” “悦姐？”姜悦笑了起来，“我很老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我年纪大了。可是不管我多老，与你有多不相配，你既然跟了我，就得安安心心地陪在我身边。”她一字一句，语气压人。 卞廷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心里竟还隐隐有些害怕，姜悦这女人，虽然面上温婉和煦，但他知道，她不简单，若是简单，根本混不到今天。 “悦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见识浅薄，一直困在云和剧院，什么场面都没见过，就像井底之蛙，我根本配不上你。”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办？”姜悦把卞廷川吃得死死的，“我当初追你，就是看上了你单纯的样子，哪怕你现在只是单纯地爱着我的钱，我也喜欢你。” “你这又是何必？” “我这就是争一口气！”姜悦倒在床上，斜睨着卞廷川，“我姜悦活着，已经没有了其他意义，我现在逢人，就想争一口气！” “我不懂。”卞廷川困惑。 “你不懂，那我说明白一点，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跟了我，若是你突然离开我，我的面子往哪里搁？我岂不是又要让人看笑话？” “虽然我们在一起，可我依然有选择权利。” “你是有选择的权利，不过，那是在我追你的时候，我追你的时候，任你对我不搭理还是不回应都没有关系，那是你的选择。可既然你选择让我追到了你，那么之后的一切，你就没得选了。我在你身上付出了这么多金钱与精力，你现在，只能是我的。” 卞廷川瞪着姜悦：“那我若是执意要分手呢？” “那么，你就要付出代价。” 第九十三章 化学反应 佟冉回到家，看到上官珒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她定定地望着迈巴赫黑色的车身，握着方向盘的掌心不自觉地发了一手的汗，她又想起了师傅的话。 上官珒对她那么好，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吗？在这场婚姻里，她该明哲保身？还是放手一搏？ 佟冉想不好。 母亲佟明艳在的时候总说，富贵之人多寡情，她有母亲这样的前车之鉴，内心总是怯多于定。 佟冉下车进了屋。 上官珒并不在大厅，佟冉上楼的时候，与他在楼道里遇到。他换好了衣服，将白日工作时的那身正装换成了简单的黑t与长裤。 “回来了。”上官珒居高临下地看着佟冉。 佟冉点点头，并不去看他。 两人差了两个台阶，一上一下，他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佟冉想着绕开他，哪知她往左，他往左，她往右，他亦往右……几个来回，还是在原地。 “你干什么？”她提高声调，颇有几分虚张声势之感。 “我干什么了？我只是想下楼。” “我也只是想上楼。”佟冉比划了一下，“这样吧，你往左，我往右，咱们谁也不拦谁，好吧？” 上官珒不置可否，佟冉以为他默认了，一个箭步往右，却见他也往右挪了过来，她躲闪不及，撞在他的胸膛上，险些反弹掉下楼梯，幸好，上官珒及时拉住了她。 他握着她的胳膊，握得紧紧的。 “不是说好了你往左的嘛！”佟冉揉着撞疼的额角，如若换了平时，她一定一个白眼翻死他，可今天，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莫名红了脸，她不敢看他，只低着头。 “爱”这个词，大概是自带化学反应的。 “不好意思，一时没分清楚左右。”上官珒一本正经的。 “那你站着别动。” 佟冉低头盯着他的拖鞋，正想伺机而动，却不想，还是让他棋高一着，拦个正着。 这人，故意玩儿她似的，就是不让她过。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不想看到我？” “我没有。” “那你看着我。”上官珒伸出手指挑起佟冉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佟冉眨巴着眼，心里已经如鹿飞撞，表面却依然维持着高冷，她生怕让上官珒发现她的秘密，尽管这个秘密她自己也才刚发现而已。 “怎么？还因为我让你看到了你师兄的另一面而生气？”上官珒问。 自从那天诓她去了新市街之后，这几天，她一直都郁郁寡欢的，她的郁郁寡欢，让他烦闷。他并不怀疑自己做错了选择，只是，他见不得她再三为另一个男人的事情影响心情。 那个卞廷川，又有什么值得她这样？ “没有。”佟冉否认。 “说谎。” “我没有说谎。”她还真不是为了卞廷川的事情，虽然直面惨淡的现实让她难过了几天，可也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强。 “真的？”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没有。”佟冉推开上官珒的手，绕开了他往楼上跑。 上官珒回头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沉了脸。 没有？ 这女人根本不会藏情绪，她对他有意见的这么明显，还不承认，他心里莫名更烦闷。 第九十四章 卞廷川被打 佟冉回房后，从包里取出了那份婚前合约。之前，她看到两年期满那条条款，心里就会产生解放的感觉，可这会儿再看到，竟隐隐生了一丝惆怅。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其实很短暂，到那时，她和上官珒真的会分开吗？ 没有答案。 佟冉将合约放进抽屉，与母亲的照片一起锁好，连着一同锁起来的，还有她的心。她知道，在确定上官珒的心意之前，她绝对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肆意生长，她不想变成第二个母亲，不想成为折损在爱情下的女子。 隔日，佟冉一早醒来，看到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尚小眉的一条信息，尚小眉说，卞廷川被打了。佟冉盯着屏幕上“被打”两个字，吓得一个激灵，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急急忙忙起床赶去云和剧院。 卞廷川是昨晚半夜被打的，在a市最著名的星级酒店豪庭。卞廷川被打后，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喊人，而是打电话给尚小眉，让她来酒店接他一下，因为当时凭他自己之力，根本已经无法起身了。 尚小眉害怕，于是叫上了苏瑶一起。 “我们到的时候，房间里就师兄一个人，他躺在地上，脸上没有伤，但衣服上却能清晰地看到拳脚的痕迹。我们想报警，他没让。我们想带他去医院，他也没让。回到剧院后，苏瑶找来药酒想给他擦了药，可他身上伤太多，根本下不了手。苏瑶哭着去找师傅，师傅半夜拎着人去了医院，幸好，全都只是些皮外伤，没伤到骨头。”尚小眉一脸的后怕。 “师兄现在人呢？” “在房间休息，玲姨刚给他端了粥进去，这会儿应该在喝粥呢。” 佟冉应了声，快步往卞廷川的房间走。 卞廷川并没在喝粥，粥碗放在床头柜上，他只是靠坐着，呆呆地出神。 “师兄。”佟冉唤了声。 卞廷川看到佟冉，才勉强有了一丝笑意。 “怎么回事？”佟冉看着卞廷川苍白的脸色，想起尚小眉那些话，两相结合，脊背一阵发凉，“谁干的？” 卞廷川垂头。 “姜悦？”佟冉猜。 “嗯。” “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悦明明喜欢卞廷川，她怎么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因为我要分手。”卞廷川说。 昨晚，他提出分手后，向来顺着他的姜悦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她说如果他执意要分手，就得付出代价，卞廷川已经下定决心断离舍，自然愿意付出代价。 于是，姜悦打电话叫来了五六个黑衣男人，这些男人一冲进房间，就将卞廷川围殴了一顿。 这一顿打，姜悦显然是让人手下留情的了，她想先吓吓卞廷川，想让他后悔，可卞廷川即便挨了拳脚，也断然没有悔意，姜悦怒了，她离开时放了狠话，说一定要毁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有脱层皮一样的痛苦。 “为什么不报警！”佟冉气愤道，“她这样伤人还威胁你，你为什么要让着她？你当时就该报警抓她！” “报警有什么用，你以为她混到今天，警局里会一点人脉都没有吗？况且……”卞廷川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 卞廷川话音未落，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惊叫声。 第九十五章 你家那位 那惊叫，是沈素玲的声音。 卞廷川登时坐直了身子，这一下，牵动了全身的伤口，他瞬间疼得无所适从。佟冉又要顾念师兄，又要顾念外头，恨不能分身才好。 “别管我，你去看看。”卞廷川说。 “哦。” 佟冉往外跑，院子里，立着五六个穿黑衣的彪形大汉，他们每个都凶神恶煞的，看着来者不善。 “你……你们要干……干嘛？”沈素玲紧攥着手里的扫把，吓得直结巴。 “听说这儿在唱戏，我们来助助兴。”为首的那个大汉说着，对他的手下动了动手指。 另几个男人得令，四散而开，有人冲进大厅砸东西，有人冲进剧院，剧院里正在上演今天的第一场戏，观众们原本兴致勃勃，几个黑衣男人忽然闯入，蛮横地摔东西唬人，吓得大家一阵抱头乱窜。 “啊！” “啊！” 剧院的观众席传来惊恐的叫声，没一会儿，观众们一拨一拨涌出来，逃似的逃出剧院。台上的演员，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干什么！”佟冉迎着那黑衣头子走过去，“为什么要来我们剧院闹事！” “你觉得呢妹妹？” “谁让你们来的？” “你猜呢妹妹！” 佟冉被他这轻佻的态度气得不行，可是，她又不能退。这会儿师傅外出不在，师兄又受了伤，她得顶住。 “你们赶快住手，不然，我报警了！”佟冉掏出手机威胁道。 “报警？不用麻烦你了妹妹，我们玩好了，会自己去警察局自首的。”黑衣头子一副闲适模样，既不怕她报警，也不拦着她报警。 佟冉见状，直接打了110。 警察很快就到了，几个黑衣男人因为滋事被带上警车，可他们根本不露怯色，一个个吹着口哨像是要去度假。 临走，黑衣头子还悄悄对剧院的人放话：“明儿其他兄弟还会过来玩，记得招待好。” 这简直就像是丢了个定时炸弹，剧院的人都惊恐不已。 果然，第二天又有一拨人闯进剧院，他们砸东西，吓观众，也不惧警察。第三天如是，第四天也有……云和剧院的名声，就这样一点一点被他们搞坏，方圆几里，再也没有人敢到云和剧院看戏。 卞应宗被气卧了床。 “是姜悦，一定是她！”卞廷川自责地道，“她说要让我痛苦，要毁我最在意的东西，这就是她的报复！” 众人围坐在大厅里，就算知道了一切都是姜悦所为，也没有办法。姜悦找来的人，根本不怕警察，进去吃几天牢饭，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家常便饭，要治标还是得治本。 “我去找她！”卞廷川忍着痛站起来，“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去求她，求她放过剧院。” “不行。”沈素玲第一个拒绝，“万一她再让人打你一顿怎么办？你嫌伤得不够重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 佟冉蹙着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一旁的苏瑶忽然看向了她。 “冉冉姐，现在这情况，应该也只有你家那位能摆平了吧。” 第九十六章 高估自己 佟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家的那位是哪位，等反应过来时，又一瞬豁然。 对，她还有上官珒呢。 姜悦虽然在a市有点势力，可是，再怎么样也强不过当初的魏家，上官珒连魏家都能摆平，区区一个姜悦，一定不在话下。 “不用了。”卞廷川拒绝，“我不想让他帮忙。” 大厅又是一阵沉默。 “师兄……” “谁知道他又会对你提什么要求！”卞廷川打断佟冉的话，“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谁也不许插手！” 卞廷川说完，穿上外套就走了。 “师兄，你去哪儿？”苏瑶起身。 卞廷川并没有回答，但大家都知道，他一定是想去找姜悦。 佟冉忙追上去拉住他：“师兄，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现在去找姜悦，能有什么结果？姜悦要的是你，你难道要继续和她在一起来换剧院的太平吗？” 卞廷川不出声。 “你别傻了，别一错再错让师傅失望，既然选择了断，就断得彻底一点，别让她觉得这样的方法能得逞。” “那你呢？”卞廷川目光沉痛，“难道要你一再牺牲自己来换剧院的太平吗？” “谈不上牺牲，你别这样说，上官珒也没你想得那么坏。” 佟冉回家的这一路都在斟酌该怎么和上官珒说起这件事情。她觉得，如今的情形，有点像当初三平闯祸。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她知道上官珒一定会帮她。 佟冉的车刚在院子停下，上官珒也回来了，佟冉站在车边等着他下车。 上官珒推门看到她站得恭恭敬敬的，一扬眉：“怎么，不躲我了？” “哪里的话，我可没躲过你。”佟冉冲他笑。 “昨天，八点二十分，楼梯上。” 他一字一句，竟然还精确到了八点二十分，这让佟冉哑口无言。 “我错了行吗？” 上官珒瞥她一眼，她乖顺得有点过分，好像有事要求他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佟冉就等着他开口问这句话呢。 “我们进去说，您累了一天了，坐着听比较舒服。”她弓腰比了个请的手势。 上官珒越发确定了，她肯定是有事要求他，她每次这么狗腿的时候，必定心怀鬼胎。 两人进了屋，上官珒往沙发上一坐，扯了扯脖子里的领带，看向佟冉：“说吧，到底什么事？” 佟冉酝酿的也差不多，于是将卞廷川和姜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上官珒听。 上官珒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神情，末了，他勾唇冷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和你那位师兄？” 佟冉愣了愣，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还以为，她和他的交情已经足够他出手相助了。 看来，还是她高估了自己。 “你是不愿意帮忙的意思吗？” “佟冉，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商人，我不帮忙，我只交易。” “这次，你要什么？”佟冉沉了口气，“再两年，够不够？” 上官珒摇头：“我们的婚姻华而不实，再多两年又有何用？” “你什么意思？” “你若有诚意，不如，坐实上官太太的名头？” 第九十七章 无赖要求 坐实夫妻关系？这什么无赖要求？ 佟冉左右找了找，没找到自己的红缨枪，她随手抄起一个抱枕，朝着上官珒就丢过去，以示自己的抗议。 上官珒稳稳将抱枕接住，见她排斥，脸上表情倒也没有不快。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着，往二楼走，边走边抽掉了脖子里的领带。 佟冉坐在沙发里，望着他的侧影，竟莫名觉得这个动作非常性感怎么回事？自从她被点醒自己爱上上官珒后，整个人就怪怪的，无论上官珒多细微的一个小动作，她都能觉得好看。她按捺着乱跳的心，再仔细想了想上官珒刚才的要求，竟觉得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他颜值那么高，身材那么好，又那么优秀，关键是，他还是她喜欢的人啊，和这样的男人睡一晚，她也不吃亏嘛，既然不吃亏，还能帮助剧院和师兄度过这个难关，她何乐而不为呢？ 佟冉一想通，立马起身上楼。 上官珒的房门虚掩着，佟冉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她随手一推，门就开了。 这是佟冉第一次进入上官珒的房间，他的房间简约中带点轻奢风，灰色系，冷色调，大开大合，没有过多的细节，但家具质感十足。 浴室有水流声“哗哗”地传来，他在冲澡。 佟冉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红云朵朵浮起，明明隔着一道门，她却仿佛亲眼瞧见了那活色生香的画面似的。 她逗留了一会儿，正想悄悄退出去，浴室的水声忽然停止了。 上官珒从浴室里走出来，他腰上系着一块浴巾，上半身没擦干，水痕一道道地淌下来，无声地润进浴巾里。 这身材，与上次所见一样完美，不，那些线条好像更完美了。 上官珒正拿着毛巾擦头，视线向下，根本没有注意到佟冉。 “咳。”佟冉轻咳了声，提醒他房间里有个闯入者。 上官珒闻声，脚步一顿，接着扯开了罩在头上的毛巾，抬起头来，看到佟冉，他微微蹙了下眉角。 “怎么？”他很快恢复淡定。 “那个……坐实就坐实！”佟冉微抬起下巴，颇有几分虚张声势之感，“你说的我同意，我愿意坐实上官太太的名头。”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上官珒冷哼了声，随手将手里的毛巾丢给佟冉，佟冉险险抓住，毛巾上有他洗发水的清香，甘冽中带着一丝海盐的味道，很是暧昧。 “什么意思？”佟冉不解地看向他。 上官珒冲浴室歪了下头。 “什么意思嘛？”她依然不解。 “先洗澡。”他的嗓音略略哑了些。 佟冉顿时鸡皮倒立，有一种电流流过全身的感觉，她又咽了一口唾沫，双腿不争气地软了。 “在……在这里洗？” “怎么？怕了？” “我……” “呵，在我房间洗个澡都不敢，还敢妄言要坐实我太太的名头？” 佟冉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在他深沉的目光里轰然倒塌。 “那个……你……你房间里都没有我的换洗衣服，我去自己房间洗，洗完来找你，你……你等我！” 她说完，夺门而出。 第九十九章 富寡妇 佟冉哑口无言。 昏暗的房间里，上官珒的双眸像是两颗星悬在头顶，带着明亮的怒意，让她不知所措。她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决定对她而言是有私心的，她是因为喜欢他才躺在这里，并非他所说的牺牲大。 不，那些话，她说不出口。 上官珒见她不声不响，以为她是默认。 他扯了扯睡袍的领子，从床上起身。 “出去。”上官珒道。 “嗯？” “出去！”他提高了声量。 佟冉缓了缓，撑着柔软的床垫坐起来，上官珒立在床边，背着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的心一瞬释然又有一瞬酸胀。 “那剧院的事……” “我会解决。” 佟冉松了口气：“谢谢。” 他没作声，甚至连看都懒得转头看她一眼，她不敢再惹他心烦，识趣地起身离开他的房间。 上官珒听到房间的关门声，一时怒从中来，“嘭”的一声拂落了手边的烟灰缸。 隔日一早。 费海拎着姜悦的资料走进上官珒的办公室。 “姜悦，三十九岁，立方科技创始人蒋立方的第二任太太，蒋立方死后，继承了他百分之八九十的遗产，成了a市鼎鼎有名的富寡妇。关于姜悦的资料，能查到的就这些，但坊间却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都是些八卦，不知真假。” “说来听听。”上官珒示意费海继续。 “传闻姜悦并不是自己自愿嫁给蒋立方的，是她的hei道父亲强行将她卖给蒋立方的。结婚后，姜悦多次出逃，但次次都被蒋立方捉回，毒打告诫。” “毒打告诫。”上官珒冷哼了声，看来卞廷川的这顿打，是姜悦的经验总结。她还以为，她能把卞廷川变成下一个自己。 “蒋立方喜欢穿旗袍的女人，姜悦只能按照蒋立方的喜好活着。很多人嘲笑姜悦虽贵为豪门太太，实则连日常选择服饰的权利都没有，连个花瓶都不如。姜悦的经历造就了她偏激的个性。这次她把卞廷川的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上官珒自文件间抬眸：“怎么说？” “她可能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姜悦惹不起。” 上官珒松了松肩膀，觉得这个女人不太机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做事方式还这么老气，国家打黑，她偏要往枪口上撞，自己给自己挖坑。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也不知道真假。蒋老死的时候，蒋老的第一任太太凌霞曾跳出来说蒋老是被姜悦毒死的。不过，凌霞没有活跃几天，很快就销声匿迹，听说是被送到国外的养老院去了。” “封口？” “不清楚。” 上官珒转动着手里的钢笔，几秒之后，下了决断：“你去找一下百鬼，让他和道上的兄弟们打个招呼，告诉他们，云和剧院有我的人，动不得。” “是。”费海点头，“那姜悦那边怎么处理？” “姜悦那边，也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说，若她再揪着卞廷川和云和剧院不放，凌霞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出来。” “是。” 第一百章 都是因为你 云和剧院的闹剧持续了一周，终于过去。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上天庇佑，而是上官珒庇佑。 闹剧虽然过去，但这场闹剧的出现无疑是给云和剧院惨淡的现状雪上加霜。黑道打砸事件之后，云和剧院观众席上的观众直接从零星几人变为了零。 卞应宗对此又痛心又无奈，卞廷川才刚伤愈，他就让儿子跪在祖师爷前，烧香纸，磕头认错，罚他一个月工资。 这些，都是云和剧院的规矩，而这些规矩，都是一代一代的戏班传承下来的，云和剧院内，上至卞应宗，下至龙套角色，都必须要遵守。虽然有些规矩看起来老套至极，但它们也是中国戏曲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中国京剧人敬畏职业的表现。 “曾经，我把你当成云和剧院的顶梁柱，可如今，你非但没有把云和剧院撑起来，还成了毁剧院的推手。你知错不知错？”卞应宗问。 “知错。”卞廷川垂着头，面露愧色。 “真的知错？” “真的知错。” “好！好！”卞应宗抄起板子，“虽然你已经认错，但该挨的板子，还是得挨，可有不服？” 卞廷川还没说话，沈素玲先心疼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刚好，哪里能经得起你那一顿板子？” “闭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不严惩他，以后有人学他，该怎么办？” 沈素玲撇撇嘴，不再出声。 “可有不服？”卞应宗又问了一遍。 卞廷川摇头道：“没有不服！” “好。” 卞应宗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啪！啪！啪！” 板子一下下落在卞廷川的身上，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在场的人都撇过头去，不忍心看，三平直接心疼地哭了。 佟冉也是于心不忍，她抿紧了唇，悄悄握住了拳。她倒是希望，卞廷川能喊出来，可是，他却只是默默隐忍。师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他们小的时候，练功不勤，或者练得不好，就会挨师傅的打，佟冉他们一挨打就会“哇哇”乱叫，可卞廷川从不吭声。因为他一直觉得，挨打是一种磨练，不打不成戏。 从这一点来看，卞廷川骨子里的性情，其实从未改变。 “哎。”佟冉微微叹息了声。 这声叹息，被站在她身旁的苏瑶听了去。 苏瑶扭头，淡漠地瞧了佟冉一眼，冷冷道：“师兄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你。” 佟冉诧异，怎么就是因为她呢？ 她想向苏瑶问问清楚，却听卞应宗再次开口对卞廷川呵斥道：“这么多年，你们早起吊嗓，练功，一身身的本事，都是从板子底下打出来的。可如今，你看看，多少人挨打练出来的本事，因为你无处施展！” 卞廷川一直挺着脊背，听闻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眶。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云和剧院所有兄弟姐妹。” “还有呢？”卞应宗问。 卞廷川答不上来了，他茫然地看着父亲。 “你还对不起你自己！”卞应宗狠狠抽了卞廷川一板子，“你要记得，今日这顿打，不是为了让我立威，不是为了证明我铁面无私，更不是为了打而打，我是希望，你和云和剧院的所有人都能记得今日的教训。板子打出来的，不该只有你们唱戏的本事！还应该有你们作为京剧人的风骨和担当！别做不该做的事，让自身的恶品行，毁我国粹的招牌！” 第一百零一章 爱情的小船 卞廷川最后是被人抬回房间的，苏瑶和沈素玲紧跟着去照顾了，佟冉见插不上手，便立在原地没有动。 卞应宗虽然是打人的那一个，可打在儿身，痛在他心。打完卞廷川，卞应宗也浑身没了力气，他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仿佛一瞬彻底老去。 佟冉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师傅，喝口水，师兄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卞应宗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他抬眸看向佟冉，还惦着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冉冉，这次，我们又欠上官先生一个人情，你回去替我谢谢他，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当牛做马，也要报他的恩情。” 佟冉点点头。 从云和剧院出来，天已经暗了。 佟冉路过超市的时候，进去买了些菜。她内心对上官珒充满了感激，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于是便想着，今天给他做顿好吃的，至少，让他看到她的诚意。 买完菜回家，佟冉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她今日选的食材是牛排，因为她发现，上官珒虽然平时多以素菜为食，可高蛋白低脂肪的牛排他并不排斥。 佟冉刚将牛排腌制好，上官珒就回来了。 “回来啦！”佟冉热情地从厨房迎出来。 上官珒转眸，看到她戴着围裙，长发盘得老高，一副贤妻良母等夫归的殷切模样，他的心头动了动，原本的那点不快，也淡了不少。 “嗯。”他应了声，顺势往厨房里扫了一眼。 佟冉注意到他的眼神，忙说：“我今天买了牛排，你先去换衣服，我等下煎牛排给你吃。” 上官珒微眯了下眼，目光紧盯着佟冉，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她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 佟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局促地转身折回厨房，一边走一边说：“我是想谢谢你，多亏了你，云和剧院和师兄才度过了这一场危机。” 上官珒冷哼了声。 呵，果然，她做什么都是为了师兄。 他没理会佟冉，大步走进楼道。 佟冉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看到上官珒已经上楼了，她赶紧追出来，扒着门框对上官珒的背影喊：“我煎好了叫你哈。” “不用了。”上官珒冷漠回绝。 “为什么？” “不饿。” 他说完，二楼就传来了关门声。 佟冉默默地立在原地，被浓重的失落感当头一棒，整个人顿时就难过起来。她觉得，这两天上官珒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和他的关系，有一种急转直下的感觉，可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想冲上去问问他，可那点气势，又在迈步的瞬间萎靡，或许，是她想多了呢？无论怎么样，上官珒也帮了她帮了云和剧院啊，如果她上去质问他，会不会显得她太过得寸进尺？难道，既要他帮忙，还要他对她卖笑吗，他也有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佟冉自我安慰了一番，可仍然心情不佳，她也没有了胃口，晚餐草草吃了点水果，就上楼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她很早就起了，她想和上官珒一起运动，顺便打探打探，他这两天是怎么了？可她刚下楼，就见上官珒要出门。 “你这么早就要去上班吗？”佟冉问。 他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也不问问她这一身运动装扮是要去哪儿，只是很淡漠地点了下头，就出门了。 “……” 上官珒不咸不淡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佟冉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心情不好，他就是讨厌她。 天呢，她爱情的小船，才刚刚杨帆，就遇到了巨大的冰川。难道，是老天在提醒她，要把这念头扼杀在摇篮里的意思吗？ 第一百零二章 签约艺人 佟冉接连一周都在上官珒那里吃闭门羹，不过好在，除了糟心事，舒心的事情也有，一周后，云和剧院的难关，慢慢显出了化险为夷的迹象。 卞应宗痛打儿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周遭观众与票友听闻后，都感念卞应宗的对京剧的端正态度，纷纷给面子前来支持。 云和剧院算是热闹了一阵，可惜，好景不过两三天，另一个难题接踵而至。青衣尚小眉忽然向师傅卞应宗提出要离开剧院，她说，她得到一个机会，决定去娱乐圈发展了。 佟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卞应宗已经答应了尚小眉让她离开。 卞应宗会答应，佟冉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师傅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一直信奉，强扭的瓜不甜，他说过，京剧这一行，需要的是百分百的热爱、百分百的专注与百分百的静心，当一个京剧演员起了异心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京剧生涯已经结束了。 尚小眉就这么走了，挥挥衣袖，连云彩都不带走一片。但对于云和剧院来说，这无疑是个重创。 惨淡的局势下，云和剧院本就人心涣散，她这一走去“追梦”，剩下的人越发离心离德，蠢蠢欲动。而这，只是看不见的影响，最最直观的影响是，云和剧院少了一个青衣，另一个能唱青衣的卞廷川又身有重伤，无法上台，剧院戏目一下跟排不上了。 佟冉瞒着卞应宗，想去把尚小眉劝回来，她不相信，同门二十年的感情，尚小眉真的能走得了无牵挂。 尚小眉离开云和剧院之后，就住进了豪庭酒店。豪庭酒店，就是当初卞廷川被打的那个酒店。 佟冉内心觉得奇怪，这也太巧了吧，a市那么多酒店，她怎么偏偏住在这里？还有，这个酒店很贵，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费得起的，尚小眉刚离开剧院，身上的钱应该不足以让她这样挥霍。 有人在背后支持她？ 是谁呢？ 佟冉带着疑惑上了三楼，尚小眉住在307，佟冉一按门铃，屋里就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谁啊？” 佟冉愣了愣，莫名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门一开，她就傻眼了，竟然是孙凌杰！ “哟，师妹来找人了。”孙凌杰见到她，并不意外，仿佛知道她会来似的。 尚小眉从里头出来，看到佟冉，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 “冉冉，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想找你谈谈。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孙凌杰直接抢答，“小眉今天一整天都在培训，已经很累了，她现在需要休息。” “我没问你。”佟冉没好气地说。 “不，你必须问我。我现在是小眉的老板，她是我的签约艺人，见什么人都得听我的。” “她只是签约，不是卖身，更不是坐牢！”佟冉的目光越过孙凌杰，看向他身后的尚小眉，“小眉，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尚小眉看了一眼孙凌杰，面露难色，显然并不敢得罪这个新老板。 孙凌杰见状，更是趾高气扬。 “佟小姐你请回吧，今天有我在，你这趟就算白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纸醉金迷一场空 佟冉在孙凌杰的百般阻挠下，最终没有和尚小眉说上话。她被气得不行，甚至有预感这一切都是孙凌杰针对她的计划。 孙凌杰一定是从孙策那里知道了，她把云和剧院和剧院里的每一个人看得有多重要，所以悄悄策反了尚小眉，让她难受。 佟冉刚走进电梯，手机震了一下，是尚小眉的消息。 尚小眉对佟冉说：“小冉，你去酒店的后庭院等我一下，等他走了，我马上下来。” 佟冉松了口气，幸好，尚小眉还算讲情面，并没有完全被孙凌杰同化。她出了电梯，径直走向了豪庭的露天庭院。 豪庭的露天庭院很大，喷泉、草坪、泳池……应有尽有。不远处的草坪上搭了台，好像在举办什么品牌活动，主持人还是主持圈大佬陈吉。 佟冉并不想看热闹，她在花坛边挑了一个编藤椅子坐下，等着尚小眉。尚小眉大约过了半小时才下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比起在剧院时天天卫衣牛仔裤的样子，明显是有人替她打理过形象了。 别说，人靠衣装，尚小眉本身底子好，这么一打扮，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冉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尚小眉在佟冉身边坐下。 佟冉内心焦灼，她来不及寒暄，开门见山就问：“你怎么认识孙凌杰的？这个人不是个好人，他……他是我生父的儿子。” “他刚才和我说了。”尚小眉轻轻叹息，“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和他已经签了合同，我回不了头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 “就在这儿。”佟冉指了指假山石上“豪庭”两个字，“师兄被打的那天晚上，我和苏瑶来接他，就是那天，我遇到了孙凌杰。” 尚小眉那时并不知道孙凌杰和佟冉的关系，她还以为她真是运气好遇到星探了，孙凌杰给了她名片，还与她互留了号码，然后，孙凌杰就天天短信电话轰炸她，他赞美她形象气质佳，说是要包装她出道，还夸海口她一定能红过娱乐圈的谁谁谁……于是，尚小眉就心动了。 “剧院的发展一日不如一日，什么国粹，什么艺术家，我都不知道，再过几年，我是否还能混到一口饭吃。我当然得趁着现在还年轻，另谋出路了！”尚小眉的语气间透露出对京剧现状的失望。 “小眉，坚持就能看到曙光的。你忘了，你曾经说过，你很爱唱戏！” “那是曾经。冉冉，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剧院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也厌倦了永远隐在油彩之后。”尚小眉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阵阵的品牌活动现场，“你看，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你看，我换上华服，不比任何一个明星差！那些明星能享受的东西，我尚小眉凭什么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师傅常常说，纸醉金迷一场空，浮华逝梦终须悔，只有真正的热爱不会褪色，你再考虑一下吧。”佟冉殷切地看着尚小眉，“娱乐圈那么复杂，未必适合你。” “冉冉，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尚小眉去意已决，谈话无疾而终。 佟冉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望着品牌活动热闹的现场，默默叹了口气。 她刚要起身回家，目光一闪，忽然看到活动后台，上官珒和宋依寒正坐在一起。 第一百零四章 想起她 上官珒今晚出席的是自己公司旗下的一个运动品牌发布会，这个发布会的时间之所以定在晚上，是因为有一款夜跑运动服有荧光条设计，天黑后关起灯更能见效果。 他刚一落座，和设计师没聊上两句，宋依寒就来了。 宋依寒是这次品牌运动服的代言人，为了应景，她今天一身运动装扮，看起来青春靓丽，只是，因为她本人长期都是以温柔形象示人，哪怕今日刻意在造型上下了功夫，依然缺少一种从骨子里散出来的飒气。 上官珒很少参与前期的营销，对于挑选哪个女明星做代言人这件事情更是兴致缺缺，这个“美差”，向来都是程北陌在负责。 程北陌是宋依寒的粉丝，今天这一出，明显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上官，又是好久没见。”宋依寒看到上官珒，就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 上官珒冲她礼貌一笑，并不多言。 “奶奶身体可还硬朗？” “硬朗。” “之前还说有空去看她，可我最近行程太满，实在排不出时间。”宋依寒颇为遗憾的样子，“奶奶不会觉得我失约吧？” “不会。”上官珒婉转道，“奶奶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宋小姐也不必将这件事情挂在心上。” 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老太太压根就没有想着要她去，有一个佟冉在面前活蹦乱跳的，已经足够让老太太高兴了。 佟冉。 他又想起了她。 这是最近的常态了，虽然他处处避着她，但却又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地想起她。 “那我也不能失约吧。”宋依寒撩了下头发，“对了，我听说奶奶喜欢京剧，我最近接了一个戏，和京剧有关呢。” 上官珒闻言，看了她一眼。 宋依寒见这个话题上官珒似乎有兴趣，顿时来劲儿了，“之前我的团队接戏都只看片酬，现在我觉得应该把他们的观念扭转过来了，作为公众人物，不应该只追名逐利，更要扛起自己身上文化传播的责任，应该多接一点有意义的戏，能宣传正能量是最重要的。” “宋小姐恪尽职守，不枉众多粉丝的喜欢。”上官珒道。 宋依寒听上官珒夸她，顿时心花怒放，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主持人陈吉在台上叫她的名字。 她该上台了。 真是扫兴，这边聊得正好呢。 宋依寒正恋恋不舍，台上的陈吉又喊了上官珒的名字。 上官珒起身，扣上了西装外套上的那粒纽扣，对宋依寒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依寒忽然想起来，刚才经纪人和她说了，今晚有和企业老总登台互动这一环节，当时笔记上没写清楚企业老总的名字，她也没问，这会儿她意识到自己是要和上官珒同台，心情又雀跃了起来。 宋依寒走在前头，上官珒绅士地跟在她的身后。 无数闪光灯对准了他们，一瞬间，酒店的后庭院亮如白昼。 宋依寒已经习惯了镜头，可这一刻，仍然有些紧张，上台的时候，她的双腿不利索，险些踏空跌倒，幸好，身后的上官珒及时扶住了她。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 闪光灯愈发地肆意。 宋依寒垂眸，微微扬了下唇。 她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第一百零五章 什么态度 佟冉不知自己在黑暗里立了多久，直到眼前这一幕温情脉脉的画面忽然出现，她才冷哼了声掉头离开。 这个上官珒，这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在外头倒仍是风度翩翩，十足的绅士模样。关键是，他怎么又和宋依寒在一起？ 宋依寒对他明显是司马昭之心，而且，网上希望两人在一起的呼声很高，难道他从没有听说过吗？还是，他想顺水推舟，就这么遂了大众的美好愿望？ 成功企业家与女明星，这样的组合，听起来就很般配。 佟冉的心像是被一根尖针扎了一下，细密的疼逐渐放大，竟有了流泪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可笑，她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上官珒和宋依寒在一起，上一次在戏曲文化节，她还和其他人一起喜滋滋地吃着瓜八卦，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上官珒心有所属能放她自由，可这才多久啊，当她再次看到他和宋依寒在一起，她就难受成了这样。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事情。 佟冉先回到了家，车子在院子里停下，她却没有急着下车，她想等上官珒回来一起进屋。这念头有点傻，毕竟，他那厢正热闹着，没准，活动过后还有其他节目也说不定呢。 可她就是想等他。 佟冉伏在方向盘上，望着皎洁的月色，百无聊赖地等了大半个小时后，渐渐犯起了困，她一个没忍住，就在车上睡着了。 这一觉，感觉睡了很久，其实也就一个多小时，她是被上官珒喊醒的。 “佟冉！佟冉！” 佟冉睁开眼，看到上官珒正一边用拳头砸着驾驶座的窗玻璃，一边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她连忙推开门下车。 “你……” “你怎么回事？”上官珒打断她的话，语气急躁，“你怎么在车里睡觉？睡觉也就算了，怎么连窗户都不开？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佟冉见他板着脸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脑海里闪过他温柔搀扶住宋依寒的画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凶什么！”佟冉的声音比他还响，“我在车里睡觉怎么了？我没开窗怎么了？我没开窗那我不是开了天窗嘛！你根本没看到全部，什么都不了解就在那里指责我误会我！” 上官珒往回扫了一眼，奔驰的天窗的确开着，他刚才太着急，一心记挂着她的安危，根本没有看清楚。 “抱歉。”他的态度软了下来，“那你为什么在车里睡觉？” “不关你的事！” 佟冉转身往里走，把他甩在身后。什么不关他的事？明明是在等他好不好？可这会儿，她才不要告诉他呢！ 上官珒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有些无奈，他大步跟上她。 两人一起进了屋。 “佟冉。” 他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却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上官珒察觉到她的怪异，她不是小气的人，还不至于会为了有没有开窗这点小事与他置气。 “佟冉，刚才的事情我已经道歉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上官珒问。 “没有。” “那你现在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佟冉扭头瞪他，“我现在的态度，就是你这几天对我的态度！” 她说完，气呼呼地上楼，把房门关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第一百零六章 应援 佟冉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她总觉得，刚才与上官珒吵架的时候自己没有发挥好，她暗自组织了语言，将他这几天的罪行一一在心里头罗列了一遍，然后特别想爬起来找上官珒重新决战一回合。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接下来几天，佟冉高举冷战的旗帜，不仅对上官珒爱搭不理，而且还处处抢占先机，她出门比他早，回家比他晚，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我看你很不爽”的态度。 上官珒倒没有生气，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对她温和。真是没想到，这男人还有抖m的潜质。 佟冉不记仇，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上官珒态度变软了，她的态度也就一样变软了，可是，两人关系刚趋于缓和，还没来得及说说清楚，宋依寒这女人又往两人中间插了一脚。 事情还要从百花互娱影视公司出品的新剧《刀马旦》说起，《刀马旦》顾名思义，是讲京剧刀马旦的一部电影，宋依寒担任该剧的女主角，她的经纪公司对外通稿都是“女星宋依寒为宣传国粹经典，弘扬传统文化推了某某大制作的电影”，阵仗了得，颇有喧宾夺主之嫌。 剧组倒也并不介怀宋依寒的工作团队有这一手，本来，他们选择宋依寒，就是希望借她的名气和流量给新剧造造势。 导演梁声也是真心想把这电影拍好，努力达成宋依寒经纪公司通稿中所说的那两条，所以，他本着严谨的态度，找到了云和剧院，希望卞应宗指派剧院里最有经验的刀马旦前去剧组做艺术指导。 卞应宗想也不想，就推荐了佟冉。 梁声在佟冉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剧院悄悄看了一场佟冉的《三请樊梨花》，被佟冉的台风惊艳，拍板定人。 这兜兜转转的一下，就把佟冉和宋依寒这对情敌塞进了同一个剧组工作。 佟冉第一天进剧组，和宋依寒遇了个正着。 她们明明在上官琛的回国酒会上见过，宋依寒也知道佟冉是上官珒的太太，可是，她却装作从来没有见过佟冉的样子，要通过导演引荐，才愿意和佟冉打招呼。 “佟小姐你好，以后，就仰仗佟小姐多多指导了。”宋依寒开口客客气气的，脸上的笑容也温柔可人，但佟冉却在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友好的光芒。 “客气。我第一次在剧组工作，很多规矩还不懂，要是做得不好，还要请宋小姐多多包容才好。” “当然。” 两人“虚情假意”了一番，就散了。 剧组的大帐里头又闷又热，工作人员给了佟冉一张小板凳，就不管她了，颇有让她随遇而安的意思，至于宋依寒，她则被人簇拥着走到了风扇下，工作人员给她搬来了小桌子小椅子，供她吃喝纳凉。 佟冉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宋依寒那厢谈笑风生的画面，感受着热闹之外的寂静，颇有些孤单。 不过，她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结交朋友的。而且，娱乐圈捧高踩低、阿谀奉承那一套她也掺和不了。 宋依寒一边与人说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佟冉，忽然，她冲自己的助理招招手，助理附耳过去，宋依寒不知说了什么，助理立马点了点头，跑开了。 过了会儿，助理从外头回来，推着一辆小推车。 “依寒，上官珒先生知道你今天第一天进组，特地派人送了很多冰垫和冰咖啡过来给你应援呢！” 第一百零七章 双阳公主 佟冉闻声抬起头，看到那辆小推车上，摆满了星巴克的咖啡杯和水蓝色的冰垫子，她的心也跟着一凉。 上官珒对宋依寒已经无微不至到了这种程度吗？ “佟小姐，给你咖啡。”宋依寒的助理笑眯眯地走到佟冉身边，将一杯咖啡递到佟冉面前，又贴心道，“天很热，冰垫子需要吗？” 佟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咖啡也不要？” “不用。” 宋依寒的助理扯了下嘴角，颇有一种给脸不要脸的不满。 佟冉没理她，无论是上官珒还是宋依寒的咖啡，她都不想喝，宁愿渴死也不想喝！当然，她不给面子，现场有的是人给面子捧场。 上官珒送来的咖啡和冰垫子被一抢而空，大家一边享受这份清凉，一边八卦着宋依寒和上官珒的关系。 “依寒，别嫌我八卦，我就是好奇，网上传你和上官先生是一对，是不是真的啊？”副导演大腹便便地坐在宋依寒旁边，一边蹭着宋依寒的风扇，一边享受着上官珒的咖啡。 “副导演，你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网上的那些话能不能信你还不知道吗？”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然，上官先生好端端的怎么会给我们剧组送福利呢，还不是因为你在啊。” 宋依寒低头腼腆一笑：“前几天我和上官先生一起出席一个运动品牌的活动，我就随口提了句接了一部新剧，今天进组，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周围的人一齐发出起哄声，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上官珒摆明了对宋依寒有意思。 佟冉听得心浮气躁，起身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才算把身上不痛快压了下来。等她从洗手间回来，宋依寒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佟冉，准备准备，等依寒化好妆，我们开始了。”导演梁声对佟冉喊。 “好。” 第一场戏就是大戏，讲的是宋依寒饰演的刀马旦莫晓蝶初到a市，被拉来做名角陈爱的替身，结果在戏台上一曲惊艳全场，还与陈爱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萧海一见钟情。 宋依寒化好了妆出来，剧组上下就响起了一阵夸张的欢呼声。 “好美好俊啊！”副导演大喊。 宋依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佟冉来时看过一点剧本，剧本上写着，莫晓蝶在戏台上演的是《珍珠烈火旗》的双阳公主。宋依寒穿莽扎靠，头插翎子，扮相的确让人一眼难忘，但佟冉以专业的角度审度，总觉得差点劲道，至少，还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夸赞的程度。 不过，她也理解，明星嘛，不管什么样子，总是不缺舔狗的。 戏台就搭在这大帐里头，很高很逼真，与云和剧院的戏台所差无几。宋依寒被人扶着上了台，导演和她讲完戏，把佟冉也叫了上去。 “佟冉，接下来的动作，你先指导一下依寒，等你们这边顺了，我们就正式开拍。” 佟冉点点头。 导演下台去与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沟通了，戏台上只剩下了佟冉和宋依寒，佟冉正想着要怎么将做、打的动作与宋依寒过一遍，却听宋依寒忽然问：“剧组的人乱传我与上官的关系，你不会吃醋吧？” 第一百零八章 故意针对 佟冉的醋坛子早已经打翻了，可脸上还故作镇定。 “既然是乱说，我又怎么会吃醋？” “其实刚才大家那么说的时候，我很想澄清一下，替你正名，可是，我又怕弄巧成拙，上官好像并不是很希望被外人知道你是他太太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不公布你们之间的关系，才造成这么多的误会。” 这女人，句句扎心，她摆明了就是想惹佟冉不痛快。 佟冉按捺着暴脾气，与她周旋：“不公开是我们共同商量的结果。” 宋依寒笑了笑，显然没有相信。 “你还练不练了？”佟冉扯开话题。 “当然要练，不然，请你来岂不是浪费了。” 佟冉无语，可能是她道行太浅，又或者是云和剧院水池太小，她从来没遇到过宋依寒这样的女人，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但背地里嘴这么毒辣。 “那就赶紧练吧，请我来浪费的是小钱，请你来若是浪费的话，那可就损失大了。” “佟小姐多虑了，对剧组来说，光是‘宋依寒’三个字就已经值回票价了，还有什么损失不损失的？” “……” 现在的明星都这么自视甚高？ 佟冉懒得和宋依寒斗嘴浪费时间，她只想快点开始工作。 “双阳公主骑马出场，京剧里面，以马鞭来代替马，骑马是象征性的骑马。我们称之为‘趟马’。”佟冉说着，接过了宋依寒手里的粉马鞭，“你持马鞭挥舞着上场，先跑圆场，跑圆场就是走路的路线呈圆圈形状，然后做出闪、转、翻等技巧。” 佟冉走到幕后，以出场开始，在戏台上，完整地给宋依寒示范了一遍。 宋依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她照着佟冉的动作依样画葫芦。 “依寒好棒。”副导演在台下捧场。 佟冉瞥了副导演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步子太虚，太慢，跑圆场时要稳要快，身体别太僵硬。多试几次，找找感觉。” 宋依寒有点尴尬。 “依寒加油，你行的！”副导演大声地鼓励着。 “谢谢副导演。” 宋依寒冲副导演微微一笑，然后按照佟冉的指点，将刚才的动作重新来了几次。 佟冉还是不太满意，反复提出意见，让宋依寒改正。她并没有假公济私的意思，但宋依寒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我没有，我只是为了让你呈现更有美感的画面。” “是嘛？可我觉得我已经很不错了。” “你不是专业的，我是专业的。” 宋依寒想反驳，导演梁声和现场的几个工作人员恰好走了上来。 “怎么样了？”梁声问。 “还差点火候。”佟冉直言不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京剧表演不是普通的表演，要做到心意合，意神合，神形合，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我觉得宋小姐应该至少提前一个月进行训练，而不是临时抱佛脚。” “拜托，我们依寒很忙的，你知道她的档期有多满吗？她哪有时间提前一个月进行训练啊？”宋依寒的经纪人抢在导演前头开口，“她选在今天进组，已经是推掉一个广告了。” 第一百零九章 后期抠图 佟冉耸肩。 “抱歉，我只是个人意见。” “掂量掂量自己再提意见。”宋依寒的经纪人冷哼了声，“虽然大家都是演员，但我们依寒这种级别的演员，片酬高时间贵，与你们京剧演员不一样的好吧，我……” “好了好了，别吵！”导演梁声及时打断那经纪人的话，“大家的时间都挺宝贵的，先拍一条试试。” 宋依寒的经纪人还想说什么，被宋依寒从后攥了一把，她还算有点分寸，毕竟是开机第一天，得罪导演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梁声发了话，工作人员都各就各位，准备开始第一场戏，男主角萧海和群众演员全都坐在了观众席上。 萧海的扮演者是凌天，新晋影帝，演技精湛且为人特别低调，佟冉很喜欢他，她觉得，娱乐圈要是能多一点像凌天这样的演员，风气才能正起来。 导演一声“action”，京剧调子就响了，宋依寒随着音乐出场，佟冉所教的动作，她完成的很流畅，但流畅之外，却没有任何情感，就好像湖面平静，错是挑不出错的，可比起大海，总少一丝波澜壮阔的美感。 “cut！” 导演梁声对着监视器微蹙起了眉头。 “依寒，再来一次，步子再稳一点，眼神里的感情再投入一点。” “好。” “action！” …… “cut！” 重来。 再重来。 导演梁声对宋依寒的表演始终不太满意，宋依寒的配合度也越来越低，一旁的经纪人更是不乐意了。 “导演，我觉得我们依寒演得已经很不错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京剧演员，你不能拿专业的标准来要求她吧。”这话的言外之意，好像是在指责导演鸡蛋里面挑骨头。 “我没有拿京剧演员的标准要求她，我是拿演员的标准要求她。”梁声的语气也多了一丝火气。 现场一片静谧，众人大气不敢喘。 “先休息一下吧。”凌天出声缓和。 影帝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再加上，片场很热，宋依寒戏服厚重，这来来回回的几趟，的确该休息一下了。 “好。”导演应声，“大家都辛苦了，都休息一下。” 宋依寒招手示意助理给她拿水，喝完水，她扭头看向导演，柔柔弱弱地捂着胸口。 “梁导，我快热晕了，实在不行，就用替身吧，后期扣个图。” “……”这个提议，让梁声措手不及，“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替身？” 宋依寒指了指佟冉：“佟小姐是专业的，若是由她完成刚才的动作，肯定能让梁导满意。”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佟冉。这下，轮到佟冉措手不及了，她原是被请来做幕后指导的，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要出镜。 梁声有点犹豫，副导演赶紧帮腔：“我觉得依寒说得有道理，既然艺术指导指导不出个结果，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体现自己的价值了。” “那宋小姐呢？后期换脸抠图的，能体现出她的价值吗？”佟冉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你这丫头片子，怎么牙尖嘴利的！”副导演一怔，“你能和依寒比吗？她的名字就是票房的保证。” “现在票房是靠演员的名字保证的？那宋小姐还拍什么戏，修炼什么演技，坐在家里扣扣图也能赚钱了。” “你……” “我的名字不值钱。”佟冉笑，“但我苦练的这身本事可以立刻体现我的价值。” 第一百一十章 失去意识 佟冉答应了做宋依寒的替身，梁声立马安排她进化妆间化妆，化妆师拿了化妆用的油彩过来，佟冉帮着她一起给自己上妆，速度翻倍。 “你们平时都是自己化妆吗？”化妆师好奇。 “是的。” “真厉害。” 佟冉笑了笑，娴熟地给自己勒好头带，一步一步完整妆容。等她换好衣服上台的时候，现场的工作人员明显一静。 导演梁声直接朝她竖了下大拇指。 不知为何，她往那里一站，就是双阳公主的气场。好像马鞭就该在她手里，佩剑就该在她腰间，一切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可以直接开始吗？”梁声问。 “导演你不用给我讲讲戏吗？”佟冉有点懵。 梁声一拍额头，猛然惊醒：“哦，对，差点忘了这是我的场子，还以为是你的专场呢。” 众人大笑。 梁声绕上台来，给佟冉大致讲了一下电影的分镜头，佟冉领悟能力不错，很快就掌握了梁声所说的表演技巧。 第一场戏很快开始。 随着梁声的一声“action”，佟冉踩点出场。 “为盟好抛家跨玉鞍，路远补偿不懈缘，深山大泽古道险，野狐岭上少炊烟，歧路逢樵马首转，催骑延安挥玉鞭……” 马鞭上桃色流苏翻转，佩剑摇晃，佟冉身上的披风随着时而疾时而慢的步子纷飞，她的说白与工架专业中显出一种美感，手、眼、身、法、步统一中显出一种俏劲儿。 梁声对着监视器目不转睛，那句“cut”在嘴边，却迟迟舍不得喊出来。 佟冉一上戏台，就忘了自己还面对着镜头，她只管唱得尽兴，直到那句迟到的“cut”传来，她才停止了表演。 台下有两三秒的留白，紧接着，掌声雷动，甚至有人发出了叫好声。 佟冉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剧本安排，大家都是在发自内心的为她鼓掌喝彩。 一条过。 这状况直接打脸宋依寒，她坐在风扇后头，脸色不太好看，跟中暑了似的，她的经纪人更是一脸不屑，恨不能冲上台来掐死佟冉的样子，这两人好像完全忘了佟冉这出彩的表现是在给她们做嫁衣。 “好好好，美极了！”梁声大声地夸赞道，“这才是国粹之风，是我想要展现给观众的画面。” 佟冉站在台上，冲梁声抱拳，在她心里，所有尊重京剧的人，都值得京剧人的一声谢。 “佟冉，你先去休息一下，过会儿我们再补几个背影镜头。” “好。” 佟冉下台，喝了口水，稍作休整，工作人员就来喊她了。虽说是补镜头，但基本上是将刚才的戏再重演一遍，该做到位的姿势还是松懈不得，佟冉依然认真，她知道，她今天不仅饰演双阳公主，她身上肩负的，还有属于京剧人的体面。 摄像师为了捕捉到更好的细节，镜头紧跟着佟冉，佟冉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身段姿势，一边极力忽视着背后的摄像机。 忽然，她的脚踩到了什么，猛地一滑。 佟冉受了惊吓，她极力想稳住重心，可那一刹那，还是不受控地往后摔出去，“轰”的一声，她直接从戏台上跌落下来。 “啊！” 现场一阵仓皇的惊叫声。 佟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关系 上官珒刚从程北陌的办公室出来，就见费海急匆匆地朝他跑过来。 “上官先生，不好了！” 上官珒原地站定，淡淡地看着费海。 “佟小姐……”费海喘了口气，“佟小姐，她……” “她怎么了？”上官珒一听事关佟冉，脸上的表情登时急切了些。 “她从戏台上摔了下来，现在在医院。” “哪家医院？” “中心医院。” 上官珒拔腿就走，费海来不及缓一缓，再次匆匆跟上去。 去医院是费海开的车，这一路上，后座的上官珒不停地催促着：“开快点，开快点。” 费海小声抗议：“已经最快了，再快就要超速了，这条路车多人多，超速很危险的。” 上官珒这才没了声响。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达医院。 中心医院住院部的大厅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倚在前台，对着前台的两个护士侃大山。 “你们别不信，我真是个导演。” 其中一个护士笑：“那你拍过什么电影啊？” “《飞龙》看过没？” 那护士摇头，她边上的另一个护士倒是叫起来：“《飞龙》我看过啊，是你拍的？” “对，就是我拍的，我叫张磊，不信你们上网查查。” 两个护士掏出手机一百度，嘿，电影《飞龙》的百度百科里头，导演那一栏还真有张磊的名字，两个小护士登时就信了张磊的话。 “你是导演，那刚才送进来那女的，是明星吗？” “她？她算哪门子的明星哦，宋依寒知道吗？” 两个护士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现在超红的！” “她只是宋依寒的小替身而已，今天让她替一场戏，也不知怎么的，就从台上摔了下来，添乱添乱啊！”张磊一脸不快，“剧组忙得很，我的时间全都搭在她一个小替身身上了，你们说说，气不气人？” 两个护士不出声，显然对张磊这种狗眼看人低的态度没什么好感。 张磊见护士们不理他了，转头朝他的助理找茬。 “喂喂喂，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联系家属啊？” “联系了，家属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助理唯唯诺诺地答。 “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属，麻烦精的家属都磨磨唧唧的，净浪费人的时间。” “……” 费海听着这些话，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瞥了上官珒一眼，上官珒的脸色倒还能看。 “你好。”上官珒冲张磊开口。 张磊闻声回头，看到上官珒，只觉得眼熟，辨了几秒，忽然将他认出来。 “哟！哟！这不是上官先生吗？”张磊迎过来，想与上官珒握手。 上官珒微笑点头，但仿佛没看见张磊朝他伸过来的手，只是问：“佟冉怎么样了？” “佟冉？” “我是佟冉的家属。” “啊？” 张磊彻底愣住了，他扭头去助理，助理耸了耸肩，表示并不知情。 “怎么？我看着不像是麻烦精的家属？” “不……不是……不对……”张磊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那什么，我有点不大明白，上官先生您和佟冉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她先生，她是我太太，明白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承认吃醋 佟冉睁开眼。 漫天的白，衬得窗口那道黑色的身影有些夺目。 她动了动，想看清楚那个人，可瞬间又被浑身的痛感绑架，她这才发现，她的左胳膊上打着石膏。 “哎哟……”她轻喊了声。 窗口的男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是上官珒。 “醒了。”上官珒走到床边，往她手肘下垫了一个枕头，“感觉怎么样？很疼？” 佟冉一看到他，脑海里就浮现出宋依寒的脸和那辆摆满了咖啡杯的小推车，她的心里一阵刺痛，这痛感渐渐胜过了身上所有伤口的痛。 “不用你管。”她说。 上官珒略诧异，这女人怎么一醒来脾气就这么大？ “做梦了？我在梦里惹你了？” “不是。” “那怎么？”他打量了她一下，“敢情是我害你跌下戏台的？” “不是。” 上官珒抱肘，耐着性子：“总得给我个理由，好让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我就是不用你管我。” “你是我太太，我不管你管谁？” “宋依寒啊！”佟冉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佟冉后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她只能扭开头，不去看上官珒。 “我与宋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知道？” 上官珒略斟酌了几秒，脑海里有条时间轴逐渐清晰起来。佟冉上一次忽然摔门和他闹脾气的那天，正是他与宋依寒一起参加活动的那天。 难道，这段日子以来她对他的情绪，都与宋依寒有关？ 佟冉被上官珒的目光牢牢锁着，不自在极了，她刚调整了一下坐姿，想往边上挪，就见上官珒忽然挨坐下来。 “阿冉，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他唇角扬起一抹笑，虽是发问，却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我……我才没有。” “是吗？”她一结巴，他更确信，笑意也更深了。 “我真没有，我……” 上官珒凑过去，以吻封缄。 佟冉眨巴了下眼，他的唇已经从她唇上挪开了。 “到底有没有？” “没……” “嗯？”他凑到她面前，目光深邃，“想好了再答。” 佟冉撇了撇嘴，不作声了。她的唇还麻麻的，仿佛残留着他压下来时的力道。 上官珒依然维持着和她的亲密距离，不愿往后撤。 “阿冉，我与宋小姐，什么事都没有，你要相信我。”他扬手摩挲了一下她手臂上的那截石膏，“我是你的老公，你还怕我被人偷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佟冉再次脱口而出。 “瞧，总算是承认吃醋了。” 佟冉：“……” 上官珒起身，很轻地将佟冉的揽进他的怀里，佟冉靠在他的胸膛上，有一瞬，紧张到不能自已。 他身上淡淡的木香，盖过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渐渐的，她狂跳的心开始安定。 “傻瓜，若早点让我知道你是吃醋，也不用白白忍受了这些天的煎熬。”他说。 “你才傻瓜呢。”佟冉嘀咕。 “对，我才是那个傻瓜，我竟没有早点察觉。” “快放开我！” 佟冉微微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这里是医院，医生和护士随时可能走进来，要是被人看到他们在病房里搂搂抱抱的，那就不好了。 她刚这样想，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装未婚少女 佟冉听到敲门声，赶紧挣开了上官珒，上官珒默默退开了半步，扭头去看来人，佟冉也跟着望过去。 病房门口，站着导演梁声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男人高高大大，英俊不凡。 竟然是影帝凌天！ “啊，那不是凌天嘛！”走廊里有人惊呼。 梁声和凌天赶紧走进屋里，把门关了起来。 “导演，你们怎么来了？”佟冉有点受宠若惊，尤其，是看到凌天的刹那，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影帝竟然来医院探望她了！天啊，这得羡煞多少女粉丝啊！ “刚收工，我不大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凌天听说我要过来，就跟着一起来了。”梁声笑。 佟冉看着凌天。 凌天倒是坦然：“都是一个剧组的同事，出了事我当然应该过来看看。” “谢谢，谢谢！”佟冉感动。 两人走到病床前，上官珒主动朝梁声伸出手。 “梁导，好久不见。” 梁声忙握住上官珒的手：“哎哟，刚才还没认出来，是上官先生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得在这里，佟冉是我的太太。”上官珒此话一出，梁声身后的凌天目光稍稍一暗，不过很快掩住了。 凌天完全没有想到，佟冉竟然已经结婚了，而且老公还是大名鼎鼎的上官珒。这女人，初见是飒爽敢言的，之后是敬业惊艳的，没想到，这么多优点之上，还有一条他最欣赏的低调，只可惜，这么有魅力的女人，已经是他人之妻了。 “佟冉是你太太？真是没想到啊！”梁声惊讶地看了佟冉一眼，继而开玩笑道：“佟冉，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要是说了，谁还敢使唤你做替身啊。” 上官珒笑了：“上官太太的名头，她不喜欢用。可能是想在外头装未婚少女，光明正大地对影帝这样的帅哥犯犯花痴吧。” 他说着，侧身去与凌天握手。 三个男人都笑了起来，唯独佟冉有点尴尬。 “感觉怎么样？”梁声回归正题，“我刚才和张磊打电话，他说你的手骨折了，还有一点轻微脑震荡，头晕吗？” “还好，我没事。”佟冉大大咧咧地道。 梁声和凌天再次对佟冉刮目相看，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就冲刚才直接摔晕的那阵仗，这会儿怎么着也得矫情一下，可她竟然直接说自己没事？ 上官珒倒是不意外，她一直这样，不把自己当成女人，身上总有一股子侠气挥之不去。 “没事就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梁声说起来还惊魂未定，“这才开机第一天呢，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这戏也不用拍了。” “这戏怎么能不拍呢，我们圈子里的所有京剧人还等着你的电影上映让京剧火一波呢。”佟冉一脸认真，“所以，这戏一定要拍，不仅要拍，还要好好拍。” “还惦着戏呢，也不惦着惦着自己。”凌天在旁道。 影帝亲自记挂，佟冉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脸也悄悄红了。 “就是，你要好好休息，我们还等你回剧组给我们做专业地指导呢。”梁声说着，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好端端地会突然摔下戏台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追星追全套 佟冉摇头。 “我也不知道，好像踩着什么了，圆圆的，小木棍？”她不清楚，总之，那不是该出现在戏台上的东西。 “我回去再查查。”梁声挺负责任的态度。 “好，谢谢。” 两人又待了会儿，该聊的话题都聊了个遍，差不多要冷场的时候，凌天提出说等下还有个通告要赶，得走了。 佟冉眼见凌天要走，突然有点舍不得。虽然她不追星，但被影帝亲自探望，这也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光耀时刻，她希望这段时间能再延长一点。 “凌先生！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佟冉说。 在场三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好像这个要求由她提出来有点不可思议，凌天最先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 佟冉兴奋，转头对上官珒说：“快帮我找只笔来。” 上官珒并不情愿，但人前又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能遂意，出门去找医生借笔。 笔借来了，她又问：“没给我要张纸吗？” 上官珒：“……” 要求真多！ 他正准备再去借张纸，佟冉昂头看着凌天，含羞道：“不如签在石膏上吧！” 在场三个男人再次愣了一下，又是凌天最先反应过来。 “好。” 佟冉抿唇直笑，她冲上官珒使了个眼色，上官珒有点不解地指了指自己，不知道自己此时还能帮上什么忙。 “帮我把石膏手托一下。” “你说什么？” “帮我把石膏手托一下，我这样悬着凌先生怎么给我签名啊？”她朝他靠过来一点，小声地说：“总不好让凌先生帮我托着吧。” 上官珒深吸一口气，默默走到佟冉的身边，将她的石膏手扶稳，然后对凌天比了个“请”的手势。 凌天忍着笑，手一挥，在石膏上写下了“早日康复”四个字，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还要合个影？”梁声调侃，“追星要追全套。” 佟冉正有此意，又不好意思说，梁声这句玩笑开在了她的心坎上，她正要点头，上官珒先接过了话茬：“好，一起合个影吧。” 什么一起合个影啊？她想单独和凌天合个影好吧！ 佟冉内心抗拒，上官珒已经走到她和凌天中间，他把手机递给梁声，然后一手揽着凌天，一手揽着佟冉，冲着镜头微笑。 “咔嚓”，画面定格。 “看看，满意吗？”梁声把手机递给佟冉，“你看看。” 佟冉一点都不满意，明明是两个人的照片，偏偏有第三个人插在中间。 “怎么？不满意？”凌天见佟冉蹙眉，贴心道：“要不再拍一张吧。” 佟冉还没回答，上官珒凑过来，瞧了一眼照片，“不是笑得挺好看的么？” “可……” “乖。”上官珒扬手摸了一下佟冉的发心，“凌先生还有行程，我们已经很耽误他了，让他走吧，嗯？” 佟冉对上上官珒的目光，他眼底的温柔让她转瞬清醒，刚才照片上插在中间的第三个人其实是凌天。 “嗯。麻烦凌先生了。”她乖顺地说。 凌天扬起礼貌地微笑：“客气了，你好好休息，之后剧组见。” “好，回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人卡 上官珒送梁声和凌天出门。 佟冉摩挲着石膏上的签名，掏出手机拍下来，麻溜地编辑了一条朋友圈，想发，又怕被云和剧院的人看到自己受伤会担心，最终作罢。 她等了一会儿，上官珒一直没回来，她正想打电话问问，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她这个情况，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头上的伤再观察一天，确定没什么异常，就可以出院了。” 上官珒与医生一起走进来。 “那这个石膏，需要多久换一次？”上官珒指着佟冉的手上的石膏问。 “石膏是不需要经常换的，若是没有断裂或者进水，等到康复了再换都是可以的。”医生回答。 上官珒略显失望的样子。 两人走到病床前，医生替佟冉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就离开了。 佟冉护着自己的石膏，斜了上官珒一眼：“我的石膏有什么问题吗？影帝刚签了名诶，干嘛要换掉它？” “没什么问题，我看着不顺眼而已。” “哪儿碍你眼了？” 上官珒冷哼了声：“阿冉，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佟冉不解地看着他。 上官珒觉得佟冉这个女人不厚道，她的感情线好像是单向的，这种单向性摊开了说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他和宋依寒出席个活动都不行，而她自己用那种迷妹的眼神看着凌天就可以？ “现在是我在吃醋。”上官珒说。 “你吃什么醋？吃谁的醋？” “还能有谁，凌天！” 佟冉缓了缓，“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认真的吗？我和凌天才刚认识呢，我只是要他签个名，这你都吃醋？” 上官珒不出声，心里也微微庆幸，幸好，她的迟钝不止是对他，而是对任何一个男人都很迟钝。 这很公平，也很佟冉。 她真是太不懂男人了，那个凌天，虽然与她是初相识，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一见钟情是不需要交谈，不需要深入了解，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的。而凌天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般。 刚才，就在上官珒向凌天介绍佟冉是他太太的刚才，凌天眼里熄灭的那簇火，他看得一清二楚。 退一万步，就算这些细节都是他感知错误。那么，一个影帝级的人物，亲自来医院探望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替身演员，这本身就很不合理。 不过，佟冉是察觉不到这些猫腻的，她只会单纯地觉得，影帝人真好。 上官珒一想到佟冉一定悄悄在心底给影帝派了一张好人卡，他的醋意就平衡了一半，再想想，影帝更惨的是，他的情愫刚萌芽就被熄灭在了摇篮里，想到这，佟冉手上的石膏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佟冉见上官珒不说话，仍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 “不会吧，你真的吃醋啊？”她没想到，上官珒这人绅士的品格下还隐藏着醋王的属性。 “我真的吃醋的话，你怎么办？”上官珒一本正经地反问。 佟冉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诚恳地道：“你若真的吃醋的话，我现在就让医生把我的石膏卸了。” 上官珒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 “傻瓜。” 他怎么舍得她再吃一遍这样的苦。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最喜欢的样子 云和剧院的人最终还是知道了佟冉受伤的消息。据说是梁声给卞应宗打了电话，他向师傅再三道了歉，第一天就把人的手弄骨折了。 卞应宗得知消息，和卞廷川一起匆匆赶往医院。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天已垂暮。 佟冉对着费海打包回来的几个菜喊饿，可是她的手骨折着，又无法自己动手，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冒热气的餐盒咽口水。 “要不请个护工来照顾佟小姐吧？”费海向上官珒提议。 “不用了，我自己来。” 费海还没理解这句“我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就见上官珒坐到佟冉的身边，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勺舀了勺汤递到佟冉嘴边。 病房的灯光白而清冷，却将他的动作渲染得温情脉脉。 佟冉没料到上官珒会亲自给她喂饭，她一时有点拘束，尤其，房间里还有一个费海站着，她瞄了眼费海，有点不好意思张嘴。 上官珒注意到佟冉的眼神，回头望着费海：“你还不下班？” “哦哦！”费海知道老板这是在赶人，忙说，“我这就下班！” 费海逃似的逃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佟冉和上官珒，上官珒还保持着喂她的姿势，目光炯炯。 “不是喊饿？怎么又不吃了？”他微抖了下手里的勺子，示意她张嘴。 佟冉红着脸，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与上官珒的对视，她凑到勺子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怎么？还烫？” 她也不答，只摇摇头。 上官珒看着她，明明是“弯弓征战作男儿”的这么一个人，此时却露出了“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的温柔羞怯模样。 他心觉好笑，又莫名心软。 “好了，别装了，该吃吃，该喝喝，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上官珒忍笑道。 “我什么样子？”佟冉有些不满于上官珒的语气。 “反正不是这么吃相文雅的样子。” “我吃相又怎么了？”她的声音提高，渐渐露出了本性。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快朵颐。”上官珒停顿一下：“阿冉，这才是你。” 也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佟冉并不高兴，她在他心里竟然是这样虎里虎气的女人吗？她莫名有些恨，只怪自己曾经太不懂遮掩，现在想要挽尊已经来不及了。 “快吃吧。”上官珒又舀了勺米饭递到她嘴边。 佟冉撇开头。 上官珒以为她听了他刚才那番话赌气不愿吃饭了，撤了勺子，正想好言相劝，就见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盘红烧肉，压着声音道：“我想就着红烧肉吃米饭。” “……” 好，是他想太多。 卞应宗和卞廷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上官珒坐在床前给佟冉喂饭，两人并没有交谈，可相互凝望间已然显示出一种非凡的默契。 卞廷川默默握紧了拳，挪开了目光，甚至有转身就走的冲动，可父亲就在身旁，他不能。 “咳……”卞应宗咳了声。 上官珒和佟冉闻声回头。 “师傅，你怎么来了？”佟冉轻呼。 上官珒放下手里的餐盒，起身朝卞应宗父子点头致意。 “卞师傅，好久不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情相悦 卞应宗直接过来，与上官珒握手。 “上官先生，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你了。若是没有你，廷川与云和剧院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劫难。”卞应宗说着，拍了一下卞廷川的胳膊，“廷川，还不快当面谢谢上官先生。” 卞廷川对上官珒心有芥蒂，但又不可否认，姜悦的事情，的确多亏了上官珒的帮忙。 “谢谢。”卞廷川对上官珒说。 “客气。”上官珒对他笑了一下。 卞廷川别开了头，他笑不出来，哪怕是短暂的维持一下彼此的体面，他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样毫无风度，可是，刚才进门的刹那，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他的风度了。还有，他对佟冉的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那一刹那，他在佟冉的眼里看到了对上官珒的爱。 卞应宗察觉到卞廷川的态度，忙对上官珒道歉。 “抱歉，廷川他最近状态还是不太好，若有失礼之处，上官先生多多包涵。” “没关系。” 上官珒将他们迎到佟冉的病床边，随手将床头柜上的空餐盒都收拾好。 “你们聊。我去丢一下垃圾。”他说着，就出去了。 上官珒一走，病房的气氛瞬间没有那么拘束了，至少对卞应宗和卞廷川父子而言，绝对是轻松了一些。 “师傅，师兄，你们坐。”佟冉招呼道。 “没事，你管你自己。”卞应宗看着佟冉，“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骨折。” “怎么会摔下来？你唱戏这么多年，也没有摔下过戏台。” “意外嘛，谁能说得准。”佟冉宽慰师傅，“放心吧，骨折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回去让玲姨宽心，别又操心地睡不着觉。” “嗯，你现在啊，的确不用我们操心了。”卞应宗意味深长地道。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上官珒正在给佟冉喂饭，一瞬间五味陈杂，当然，所有情绪沉淀到最后，剩下的就是欣慰和安心。 当初刚听说佟冉与上官珒领证的消息，他有好几天不能安然入睡，只怕佟冉遇人不淑，步她母亲的后尘，更怕佟冉为了云和剧院做出牺牲，从此耽误后半辈子的幸福。 可如今看来，这个上官珒对佟冉也并非只是交易而已。若只是交易，只挂夫妻之名，他今日根本不需要出现在医院，就算出现在医院，也不需要亲自喂饭这么贴心。他是爱佟冉的，且并不遮掩，从他的眼神到他的动作，都有所表现。 佟冉听出师傅的言外之意，抿抿唇，垂头笑了起来。 她含羞一笑，卞应宗更是放心了。 这两个人，两情相悦，没跑了。 卞廷川站在边上，听着父亲的话，看着佟冉的表情，心里一浪一浪翻涌而来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难受。 他很后悔，把自己的暗恋寄情于时间里，以为有很长的以后，以为能陪她成长就一定能守住她的情窦初开，可其实，人与人之间的错过，总是发生在最笃定的不经意间。 第一百一十八章 爱的眼神 上官珒的垃圾丢了整整半小时。 他回来时，卞应宗和卞廷川也正准备离开，两方并没有过多的交流，这种略有“心机”地错开，比留下来尬聊更让人觉得舒服。 “上官先生，我们先回去了，小冉就麻烦你了，下次有空，来剧院吃饭。”卞应宗道。 “好。” 上官珒送他们到门口，挥手致意。 佟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上官珒一扭头，就看到病床的佟冉正无声地看着他，那眼底的微光，让他心头一动，他从未遇到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刻。 “怎么？”他走到她的床沿边，紧挨着她坐下。 “没怎么。”她转开头，仍有一丝羞涩。 今天他吻过她之后，她侠女的风骨像是被拆了，时不时涌现出几丝柔弱的娇羞，让他觉得可爱。 上官珒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过来：“那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 他附到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爱的眼神。” 佟冉的耳廓被他温热的呼吸拂得微痒，而他的话更是让她面红耳赤。 “我……我没有。” “你说谎时会结巴。”上官珒一边拨弄着她的鬓发，一边哄着她，“阿冉，告诉我，刚才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佟冉像是中了他温声细语的蛊，心里的话也没藏住：“我在想，你今天一天在这里迎来送往，真的好像我的老公。” 上官珒蹙眉：“好像？” “嗯。” “我本来就是你的老公。”他强调，“我们已经领了证了。” “我知道，可我一直没有真实感。”直到今天，他守在她的身边，替她招呼着来探望她的人，喂她吃饭，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才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他之于她的身份。 老公，多温暖的词，好像他们真的会一起变老似的。 “看来光领证是不够的，还是得落到实处。”上官珒说。 “咳……” 佟冉险些岔气，她想起了那一晚，她下定了决心要把上官太太的名头坐实，是他开了口又不了了之。 “我才不要呢，万一又被你赶出房间，多尴尬啊。” 上官珒扬唇，“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落到实处，是指婚礼。” 婚礼？ 佟冉大脑当机，从她和上官珒领证开始，她很少会主动想起这件事情，只有在旁人嘲讽她，看，上官珒从未将你摆到台面上时，她偶尔会想一想，如果他们有一场婚礼会是怎么样。 虽然内心会有一点期待，可其实，佟冉并不强求这些世俗的形式，在她看来，两个人在一起，内心的感受永远高于仪式感。就像以前，她不喜欢上官珒，她不需要婚礼来证明什么，如今，她喜欢了上官珒，她更不需要婚礼来证明什么。 简简单单地相守，对她来说，是最朴素的幸福。 “话说回来，婚礼是要慢慢策划的，急不来，不过你说的落实，倒可以随时落实。”上官珒又笑。 佟冉已经数不清今天被他逗红了多少次脸，这一次，脸上的温度更烫，她往后一转，想躺好不理他，但上官珒一扬手，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 “但是阿冉，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地属于我，不为别人，是因为爱我，才属于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谢好听一点 佟冉留院观察了一天，并无大碍，隔天就出院了。 老太太很不放心，虽然无大碍，但终归吊着一支胳膊，不方便的地方还是很不方便的。她也向上官珒提议，说是请个护工或者保姆来家里照顾。 上官珒再次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公司不用顾了？” “公司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上官珒一手揽住老太太，一手揽着佟冉，“趁着这个机会，我休假陪陪你们。” 老太太觉得不可思议，工作狂竟然要给自己放假了。 “哟，那我真是托了小冉的福了。” “奶奶你别这么说，若是没有这事，我也打算休假陪你的。” “算了吧，我不用你来陪，你陪你媳妇就好了。我这老婆子，才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呢。”老太太说着，摆摆手要走。 上官珒冲佟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客厅等等，他先把老太太送回去。 佟冉点点头，看着祖孙两慢悠悠地走出院子，阳光细碎，上官珒搀扶着老太太，一边走一边聊天，走着走着，他忽然快步抢到前头蹲了下来，朝老太太拍拍自己的肩膀，像是要把老太太背起来。 老太太哈哈直笑，笑得连光阴都柔软了起来。 佟冉远远看着，也笑了起来。 上官珒人前优雅矜贵，在她面前斯文败类，只有在老太太身边时，永远保留着一份孩童的天真和纯粹。 老太太最终还是遂他意让他背了起来。 上官珒背上了奶奶，便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一步一步，走得特别的稳当。老太太伏在他背上，则矜持的像个少女，一动不敢动。 那画面，让原本笑着的佟冉莫名泪目。为什么明明是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她却仿佛看到了伤感的离别？ 上官珒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时，拎了很多零食。 “奶奶给你的，你先垫垫肚子。”上官珒说着，就进了厨房。 佟冉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有些饿了，她想吃个香草奶酪包，可包装纸怎么都撕不开，她这才发现，单手做事有多不方便，连饥饱都解决不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上官珒，于是拎起奶酪包直冲厨房。 上官珒已经煎好了牛排，他正拿着刀叉将整块的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形状。 “你在干什么？” “切牛排。” “我知道你在切牛排，我的意思是，你干嘛切成这样？” “我不切成这样，你要自己切？”他朝她的石膏手努了下嘴。 佟冉反应过来，是啊，她连一个奶酪包的包装袋都撕不开，还谈什么切牛排呢，上官珒真是太周到了。 “谢谢。”佟冉感动地说。 “能不能谢好听一点？” 佟冉不大明白谢好听一点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上官珒。 “不懂？” 她摇头。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他拿叉子，叉起一块牛排，递到佟冉的嘴边，温声道：“张嘴，老婆。” 老婆…… 佟冉的心都要化在他的低音炮里了。 “懂没懂？”上官珒笑。 佟冉点点头。 “那还不张嘴。” 她连忙张嘴，咬掉了叉子上的牛排，一边咀嚼一边道：“谢谢，老公。” 第一百二十章 帮你洗澡 吃完饭，佟冉在沙发上瘫了半天，上官珒拎了电脑，在她边上坐了半天，他们一个看电影，一个看邮件，互不打扰，舒适惬意。 上官珒虽然嘴上说休假，但还是要处理邮件，虽然在处理邮件，但余光又一直注意着佟冉。佟冉稍稍一动，他就能敏锐地捕捉到，然后起身伺候她喝水或者吃零食。 二十四孝老公，也不过如此。 天刚黑下来，他就进了厨房，晚餐他做了两份，一份是他自己的，简单的沙拉，另一份是佟冉的，骨头汤、炖水鱼、鸡蛋、还有豆制品，丰富至极。 佟冉觉得，她不像骨折，倒像是坐月子，等到这手恢复，估计得胖上几斤。 吃完饭，上官珒洗碗，佟冉先上了楼。 她之所以先上楼，是想研究一下怎么单手洗澡。可是，她发现这着实有点困难，她得想个法子，不让她的石膏淋着水。正当她对着浴室的水龙头犯愁的时候，上官珒上来敲她房间的门了。 “你在洗澡？”他隔着门问。 “还没。”佟冉打开门，“我怕会淋着石膏，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上官珒唇角一歪，露出一抹痞笑：“非常愿意效劳。” 他说着，就欲往佟冉的浴室里走。 佟冉赶忙拦住他：“你干嘛？” “不是要我帮你洗澡？” 佟冉瞬间羞赧：“谁要你帮我洗澡了？” “那你说的帮忙是指？” “我说的帮忙是想让你帮我在石膏上缠一圈保鲜膜！”佟冉瞪他，“你倒想得美，色狼。” “缠保鲜膜既麻烦又不一定防水，我亲自服务比较保险。” “我不！”佟冉态度坚决。 让上官珒帮她洗澡，这得多尴尬啊，不行，她受不了。 “为什么不行？”他倚着门框，似笑非笑，“阿冉，‘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 “什么丑媳妇！” 佟冉不愿让他帮着洗澡，但也不愿承认自己的身材是“丑媳妇”啊，她常年练功，身材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该挺的地方挺……虽然没有马甲线，但小腹平坦无赘肉，整体身材绝对也是中上游的好不好。 她“哼”了声，不理上官珒，自己下楼去找保鲜膜。 上官珒紧跟其后。 “你别倔了。” “我就不！” 上官珒拿她没辙，只好跟着她进厨房，帮她撕了一圈保鲜膜。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弄湿了，这石膏就得换了，到时候，影帝的签名可就保不住了。”他揶揄，“你舍得？” 佟冉经他一提醒，有些犹豫。 上官珒趁热打铁，一改在医院酸溜溜的态度，将保护影帝签名当成了己任：“影帝的签名，多少女粉丝求都求不到，你是不是应该珍惜？” 佟冉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应该珍惜。” “那我……” “那你就给我多缠几层保鲜膜吧。”她快速地抢答。 上官珒：“……” 行，还以为他道高一尺，没想到她魔高一丈，看来今天想进浴室做回登徒子是没有希望了。 佟冉把整卷保鲜膜递到上官珒手边，笑得天真无邪。 “麻烦你了，老公。”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永不终结 那晚，上官珒洗完澡就赖在了佟冉的床上，不过，他也没做什么，就是非要和她牵着手入睡。 佟冉只觉得他黏人，可夜深人静时，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又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在家休息了一周，上官珒就在家里陪了她一周，每天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了什么大病。 周一早上上官珒在厨房做早餐，正好程北陌打电话来，他随手开了免提。 佟冉就听见程北陌在电话那头大喊：“就一个骨折，你都一周没来上班了，至于吗？去年我骨折的时候，你可是一天都没有让我休息！” “那是你骨折，现在是我老婆骨折，能一样？” 程北陌骂骂咧咧就把电话挂了。 佟冉一边觉着好笑，一边又想，的确，自己休息太久了，也耽误上官珒太久了。下午，她主动给梁声打了电话，梁声正盼着她复工呢，两人一拍即合。 上官珒听说佟冉要去剧组，开始怎么都不同意。 “你的手还没好，急什么？” “当然是急着去见影帝啊。”佟冉开玩笑。 上官珒“嘶”了声，瞪着她。 她哈哈大笑，笑完又恢复正经：“这几天过得太舒服了，总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 “我不想你对我的好在这几天里全用完了。” 上官珒沉默，佟冉这女人，有时候大大咧咧特别不像女人，有时候又心思细腻，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扬手，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到他的胸口。 “干嘛？” 佟冉缩了缩手，可上官珒还是执意按着。隔着单薄的衣衫，她的掌心触到了他身上的温度与那蓬勃的心跳。 “干嘛……” “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上官珒问。 佟冉点点头。 他望着她，眼神真挚：“阿冉，只要我的心还在跳，我对你的好永不终结。” 佟冉眼眶一红，感动已是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得上官珒这般青睐与爱。她上前一步，没有受伤的手一伸，轻轻揽住了上官珒的腰。 “谢谢老公。” 上官珒将一个吻落在佟冉的额头上。 佟冉靠在他的身上，正想问一问他是什么时候对她真正动心的，上官珒的手机响了，又是程北陌。 程北陌是真支撑不住了，他在电话里哀嚎：“大哥，你行行好吧，我整整一周没休息了，每天绷着个神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干自己的活不算还要干你的活！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都忘了，刚才我妈打电话来骂我没良心呢！不行，今晚我必须早下班，你等下来公司替我！” 上官珒看了眼佟冉，佟冉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上官珒这才应了声。挂了电话，上官珒上楼换了身衣服就去公司了。 他刚走，佟冉就想他想得不行，她才惊觉，这几天自己有多依赖他。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搂着半边抱枕，默默地回味起上官珒刚才的那句话。 “阿冉，只要我的心还在跳，我对你的好永不终结。” 他真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怎么那么会说情话？ 佟冉笑着笑着歪进沙发里，用抱枕捂住了发烫的脸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签名护体 隔天，佟冉也开始复工，回剧组报到。 上官珒因为有早会，安排了费海送她去剧组。他们的车刚在剧组边上停下，副导演张磊就迎了出来。 “上官太太，早上好。”张磊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对佟冉点头哈腰，比对宋依寒还客气。 “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多不礼貌啊。”张磊的目光落在佟冉的胳膊上，“上官太太，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呢，你这么敬业可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活哦。” “我也是凡夫俗子，也要赚钱过日子的。” “你真是太不会享受了，如果我是你，都嫁进上官家了，还唱什么戏啊，早就风风光光当起上官太太了，做做spa，购购物，多潇洒是不是！” 佟冉懒得再多说什么，她尽量避开张磊，可张磊就像是狗皮膏药，时不时贴过来和她唠两句。 梁声开玩笑道：“可能上官太太这个名头有香气。” 佟冉无奈至极。 凌天的戏在下午，可他上午就过来了，他听说佟冉今天复工，第一时间过来慰问。 “佟小姐，感觉怎么样？” 佟冉指了指石膏上的签名，笑：“有影帝的签名护体，当然是好得特别快，都感觉不到疼了。” “不疼就好。” 凌天的助理替凌天搬了个椅子过来，他很自然地就坐在了佟冉的边上。佟冉开始有些拘束，但很快发现凌天坐在她边上自顾自地看起了剧本，根本没有要找话题和她闲聊的意思，她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整个上午都是女主角宋依寒的戏，距离剧组开机已经过去一周了，这一周里，梁声也找了专业的京剧老师来给宋依寒上课，可是宋依寒依然没有任何长进的样子，动作记不熟，唱词更别说了，就在那里念着“一二三四”，全指着后期配音。 今早要拍的一段重头戏是莫晓蝶和陈爱两个人因为萧海在后台起冲突，陈爱故意针对莫晓蝶，在莫晓蝶练习的时候给莫晓蝶下绊子，致使莫晓蝶受伤。 佟冉读着剧本，莫名觉得这段戏有点眼熟，她怎么这么像剧本里的莫晓蝶呢，不过，她是自己摔下戏台，人家莫晓蝶是有人陷害。 宋依寒穿着白衣黑裤，头发扎得很干净，她在剧组搭建的练习室里，手持一柄红缨枪，正努力地“练习”。 这些“练习”姿势也是昨天晚上临时抱佛脚学的，学了七七八八，勉强能在镜头前展现全套，但在高要求的梁声眼里，这是远远不过关的。 “这样松松垮垮不行的！”梁声着急。 “导演你这不行那不行的，要不继续用替身？”宋依寒的经纪人说。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她明知佟冉手受了伤不能出镜，而这次请来的京剧老师又是个男士，根本做不了宋依寒的替身，她就是想呛梁声，表达不满与抗议。 梁声气得说不上话来。 “宋小姐学得已经很不错了。”佟冉开口，“转换的地方动作稍微再有力一点，幅度大一点，就可以了。” 佟冉说着，起身要给宋依寒做示范。 “诶，你的手。”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凌天出声提醒。 “没事。”佟冉回眸朝他笑了笑，“我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可以用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影帝的眼神 凌天被她这粲然的一笑笑得有些恍惚了。 娱乐圈美女如云，他以为自己早已对美人见怪不怪，可面对佟冉时，却总是能被她身上那股子真实不设防的飒爽给打动。 他只能一再提醒自己，她已经是人妻，她已经是人妻。 “我给你示范一下。”佟冉朝宋依寒伸手。 宋依寒没好气地将红缨枪朝佟冉扔过去，佟冉往后退了一步，稳稳接住。她没在意宋依寒的态度，依然好声好气地替她讲解。 “使用红缨枪需要一定的臂力，枪法要缠绕圆转。步法要轻也要稳，腰腿臂腕几处的力气要融合。” 佟冉一边说一边演示，虽然她一手打着石膏，只能单手舞枪，可是，她的身姿灵活，枪似游龙，完全体现了“去如箭，来如线，力透枪尖”的风格。 凌天看得有些痴了，身旁的位置落下个人影来，他都没有发现。 佟冉演示完了，停下来看着宋依寒。 “看明白了吗？哪些地方不明白的，可以提出来，我再来一遍。” “不用了，已经看得很明白了，谢谢你。”宋依寒温声笑道。 佟冉一愣，这个宋依寒刚才还火药味十足呢，怎么忽然之间就对她转变了态度？她正奇怪，听到身后副导演喊了句：“哎哟，上官先生你来啦！” 佟冉闻声扭头，看到上官珒正坐在她的位置上，遥遥望着她们这边。她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原来宋依寒是看到了上官珒。 上官珒的到来，惹来现场一阵骚动，导演梁声和凌天纷纷起身去与上官珒打招呼，上官珒朝佟冉招了招手。 佟冉小跑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说了今天会很忙。 “探班。” “怎么不提前说啊？” “说了哪里来惊喜。”他笑着揽过她，“累不累？” 佟冉摇头，她才刚开始工作呢，哪里那么矫情，一点都不累。 众人见上官珒揽住佟冉，仿佛要开启秀恩爱模式，纷纷扭过头去窃笑。佟冉见状，忙推了一把上官珒，示意他注意场合。 上官珒倒也配合，他松开了她，不过，眼神仍然不放过她。 佟冉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秋后算账的隐忍，好像她做了什么让他不满意的事情。 “怎么了？” “你能不能消停点？”他压低声音道。 “什么意思？” “别背着我发散魅力了。”上官珒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你都没看到，刚才影帝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抢走。” 佟冉：“……” 这人真是疑神疑鬼，影帝什么美女没见过，干嘛非得对她一个有夫之妇动心？ 两人正相互瞪眼，副导演张磊又“哇”了一声。 “那是什么？”梁声也看到了。 剧组外头，一辆移动餐车缓缓开过来，那辆餐车是彩色的，上头载着各色各样的美食，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上官先生，你这是？”梁声指了指外头的餐车，笑道，“是给我们加餐吗？” “对，今天请大家吃饭，谢谢大家替我照顾阿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只予你一人 众人欢呼，欢呼声中夹杂着起哄与羡慕。梁声发话今天提早开饭，大家更是开心。 餐车上大到主食，小到甜点，一应俱全，全组工作人员围着餐车，像是在参加什么自助party，影帝凌天和宋依寒也给面子的加入其中。 佟冉单手，吃东西仍不方便，上官珒也不避嫌，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喂她。虽然之前一周两人在家每天都是这种喂食模式，可这会儿在外头，周围又都是工作人员，佟冉总觉得不好意思。 “我自己来吧。”她轻轻地说，“大家都看着呢。” “看着怎么了？” “就……怪难为情的。”她微垂着眼。 上官珒笑得宠溺，手上喂食的动作并不见收敛。他今天来剧组，就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佟冉是他的太太，当然，最重要的，是加深一下影帝的印象。 他终归是不放心的，佟冉身边有那么一个又帅业务能力又强的男人。虽然佟冉心大后知后觉，但影帝能混成影帝，想来不是简单的人物，他得彻底掐灭影帝心里的小火苗才好。 周围的工作人员见上官珒对佟冉这般贴心，都“嗤嗤”地笑，几个女工作人员，更是一脸艳羡，宋依寒端坐着吃一盘沙拉，目光时不时瞟过来，瞧一眼上官珒又瞧一眼佟冉，虽不动声色，可眼神里却分明有失望在蔓延。 “今天托上官先生的福，让我们告别了盒饭，大家一起举杯谢谢上官先生！”梁声忽然道。 剧组的工作人员闻言，全都拿起了手边的饮料，朝上官珒举杯。 上官珒是不喝饮料的，但他还是随手拿起佟冉面前的杯子，举杯回应大家的感谢。 现场气氛越来越好，一直在旁插不上话的副导演张磊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开机第一天的咖啡，于是忙起身过来讨好。 “上官先生，上次的咖啡和冰垫也谢谢你！我们剧组真是好福气，能被上官先生这样惦记！” “咖啡？”上官珒明显地一停顿。 宋依寒闻言，有些紧张地看过来，她正想开口解释，又被副导演抢白。 “对啊咖啡！我们剧组开机的第一天，你不是送了很多咖啡和冰垫进组给依寒应援吗？你忘啦？” 上官珒看向宋依寒。 宋依寒眼见谎言被当场戳穿，不敢与上官珒对视，她垂下头放弃了挣扎，只等被当众打脸。 上官珒看着宋依寒的反应，大致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沉默了几秒，笑起来：“哦，对，咖啡，我的确安排秘书往剧组送过咖啡，不过那时是阿冉刚进组，她让我不要太张扬，我既想做好事，又想听老婆的话，实在没法子，便借了宋小姐之名，希望宋小姐不要介意。” 宋依寒怔了怔，抬头的刹那，眼眶有点红，那一瞬间，她心里有自我悔恨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感念上官珒没有当众揭穿她的谎言，保全了她一个当红女星的面子。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咖啡和冰垫是上官珒迂回的爱妻战术啊。 “不管以谁的名义送到，反正受益的终归是我们剧组，来来来，大家再谢谢上官先生。”梁声再次举杯。 上官珒来者不拒，笑着饮下面前的饮料。 --?-- 吃完饭，宋依寒去补妆。 她补完妆出来，看到上官珒正站在化妆间外的走廊里，他把玩着手机，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似乎就在等她。 “上官……”宋依寒有点不太好意思。 毕竟，刚才，她的谎言在他面前被揭穿了。 “宋小姐，聊聊？”上官珒收起手机，调整了站姿。 宋依寒点点头。 剧组有个茶水间，宋依寒直接带着上官珒去了茶水间里，因为刚吃完饭，大家都在休息，茶水间里并没有人。 周围很安静，上官珒的脸色也挺严肃的，宋依寒与他面对面坐着，不敢看他，也不敢主动说话。 “宋小姐。”上官珒斟酌了几秒之后开口，“咖啡与冰垫的事情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细问，过去就过去了，我只当是你让我白捡了个做好事的便宜，谢谢你。” 宋依寒知道他会提到这件事，可这会儿真的当面提起，她还是红了脸。 “对不起，上官，我只是……” “不用解释了。”上官珒打断宋依寒的话，“你与我太太同在一个剧组共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免我太太对我产生误会。” 宋依寒咬着唇，不出声。 他一口一个“太太”，让她觉得刺耳。可是，她又没有立场来说什么，而且，借他之名送咖啡的事情，的确也是她做错了，他没有当众戳穿她，已经算是给她留足了面子，她不好得寸进尺。 上官珒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垂首沉默，那柔弱委屈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一个人，他轻轻地沉了一口气，起身。 “宋小姐，一个好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演戏。对于演戏，你是有天赋的，希望你把这种天赋用在正途上，这个电影，承载了很多人的希望，既然你选择成为这部戏的女主角，希望你能真正撑起这个电影背后的情怀。” 上官珒说完，就走出了茶水间，身后一片静默，他不知道宋依寒是否能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他刚走出化妆间，就看到佟冉迎面走来。 “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佟冉话音刚落，就见茶水间里宋依寒走了出来。 宋依寒仿佛没看到他们似的，往另一头走了。 佟冉的脸色，顿时凛了凛。 上官珒忙拉住她解释：“你别误会，你听我说。” “我不听。”佟冉甩开了他的手，闹起小脾气，“你偷偷给人送咖啡不说，现在还迫不及待地和她在茶水间私会。你这么喜欢她，干嘛还和我领证啊！” “是啊，我这么喜欢她，干嘛还和你领证？”他学着她的语气。 “嘿！你……” 上官珒扣住佟冉的后脑勺，先用吻堵住了她的话音，等她呼吸接不上来，无暇开口的时候，他才继续解释。 “咖啡不是我送的。” “不是你送的？那你刚才承认什么？还说什么是为我！” “我不承认，然后呢？”上官珒黑亮的眸子盯着佟冉，“你觉得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做吗？” 佟冉想了想，若当时上官珒不认下那些咖啡，那么，场面一定会很尴尬，现场人多嘴杂，都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八卦。而宋依寒下不来台，肯定会心有记恨，到时，她们的梁子只会越结越大，越结越深。 “阿冉，我和你说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都不用太绝对，也不用将人往死角里赶。宋小姐虽说谎，但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谎言，你我之间说清楚，相互信任就好了。” 佟冉觉得好像有道理，她点了点头。 “还有，她毕竟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得罪她或是惹她不快对你没有好处。”上官珒的手摩挲着佟冉的发心，“你与她，日后还要相处很久，若她有心使绊子，你的日子不会好过，我也不能天天来守着你，对不对？” 佟冉撇撇嘴：“那你真的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当然没有。阿冉，你要信我，我只有一颗心，而这颗心，只予你一人。” --?-- 佟冉整个夏天都在《刀马旦》的剧组度过，因为她在剧组，上官珒每天都会派人送福利进组，冷饮、午餐、下午茶、晚餐、甜点……反正只有工作人员想不到，没有他送不到的。 大家都开玩笑，说导演这个艺术指导请得太值了，明明是个幕后，也没有镜头的要求，却是真正的“带资进组”。 佟冉因为上官珒，从最初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到最后变成了比宋依寒还受欢迎的角色，她不得不感慨资本zhu义力量大。 不过，好在她的工作越往后走越轻松，因为宋依寒后期配合度很高，也不知道是上官珒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自己良心发现，总之，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梁声不止一次地在背地里感慨宋依寒变得让人省心了。 电影杀青后，梁声立马带领团队开始进入后期工作，后期工作包括三个阶段，观看素材、影片剪辑和影片包装，为了精益求精，每个环节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佟冉的工作在电影杀青后就结束了，结束了剧组的工作之后，她便收拾了心情，继续回云和剧院唱戏。 这一个多月的外出，让她看到剧院生活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娱乐圈浮华的部分，但更多的是电影工作者的辛勤付出，她参与其中，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个行业是轻松的，明星浮华的背后是无数幕后工作人员的支撑，若没有这些实打实的支撑，所谓的光鲜亮丽，不过昙花一现。 大约是回剧院的一周后，佟冉忽然接到了副导演张磊的电话。 佟冉离组的时候其实并不想和张磊互留联系方式，但张磊实在是难缠，非要留下她的电话，说以后常联系。佟冉原本以为这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的来联系她了。 “上官太太，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要当面告诉你。”张磊在电话里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邀功 佟冉对张磊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可是她知道，若自己不同意见面，张磊还会来找她的，他在巴结“上官太太”这件事情上，韧性十足。 她斟酌再三，最终同意了见面。 两人约在梁声工作室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里见面。佟冉到的时候，张磊早就在了，他一看到佟冉，立马殷勤起身迎接。 “上官太太，好久不见了。这几天过得好吗？” 佟冉点点头，开门见山：“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不着急不着急。”张磊递过餐单，“你想喝什么？我请客，只管点。” 佟冉警觉地瞧了张磊一眼。 张磊“嘿嘿”地笑：“在剧组得了上官先生那么多照顾，请你喝杯咖啡总不过分吧。快点，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佟冉听他这么说，便点了一杯咖啡。 张磊还想寒暄闲聊，可佟冉却并不想浪费时间：“到底什么事啊？” “上官太太真着急，不过也是，你贵人事多，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是这样的，我有段视频要给你看一下。”张磊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上有一段从《刀马旦》剧组的摄像机里复制过来的视频，视频里的内容与佟冉跌下戏台有关。 “我昨天看素材的时候发现的，我谁都没说，第一个先联系你。”张磊的语气颇有邀功的意思，“你看看，原来当初你跌下戏台受伤，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你。” 张磊指着屏幕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正是宋依寒的经纪人，摄像机记录了那位经纪人故意在戏台上扔棍子的画面。而佟冉当初踩到的，正是那根小圆棍。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没想到有人会对一个剧组的同事下手！”张磊做痛心疾首状，“上官太太，只要你一声令下，我马上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然后实名为你鸣不平，让宋依寒那边付出代价！” 佟冉看着张磊，陷入了沉思。 她没想到，她当初跌下戏台，竟然是宋依寒在背后做手脚。她更没想到的是，张磊曾是宋依寒的“舔狗”，现在倒戈倒得这么不留情面。人性，真是复杂又可怕的东西。 “上官太太？”张磊见她沉默，开口唤了她一声。 佟冉还是不出声，她的脑海里很乱，她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因为此时的宋依寒不止是宋依寒，她还是《刀马旦》的女主角，她一个人的名声关乎了整个电影整个剧组的命运。 可要她忍下这口恶气，她又不甘心。 佟冉左右为难，她想，如果是上官珒在这里，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大局为重。 对，他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算了。”佟冉开口。 张磊一愣：“算了？就这么算了？” 他还想以此邀功，获得上官珒的好感呢！ 佟冉点头：“是的，张副导难道没有想过，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宋依寒传出什么丑闻，对电影会有很大的影响吗？那么，大家的努力，岂不是会付诸东流？” “那宋依寒不是害你受伤了吗？我是为你抱不平。” “谢谢你，不过，我也没有受多大的伤，现在手也好的差不多了，把事情闹大也没有意义。”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佟冉甚至觉得自己还应该感谢那场“意外”，若没有这场“意外”，她和上官珒的关系也不至于进展得这么快。 “既然上官太太这么善良大度，那好，那我就当从来没看到过这视频。”张磊见风使舵的本领极强。 佟冉笑了笑，只顾低头喝咖啡。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美印象 在梁声他们的努力下，电影如期上映。 剧组跑遍全国各大城市做宣传，据说，宋依寒几乎在每一个路演现场，都会被要求唱一段京剧，而她，以嗓子不舒服为由，全都拒绝了。 媒体说她故弄玄虚，装神秘，而粉丝却因此更期待她在电影里的表现了。 八月初，电影上映，票房比导演梁声预估得更好，很多观众看过电影之后，都想着给电影一个定义，但这个电影又无法轻易定义。说它是商业片，它偏充斥着浓郁的艺术气息，说它是艺术片，可又摆脱不了明显的商业痕迹。 电影话题度、热度攀升的同时，京剧也被随之被大众提及，国粹在影片中展现出来的美感，像是一夜之间开烈的花，厚积薄发。 周六，上官珒约佟冉一起去看电影。 费海给他们网上订了票，两人到了电影院，结果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助取票。 “你不会取票？” 佟冉望着上官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她心里，上官珒应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被这小小的取票程序给难住。 “不会。”上官珒答。 这是他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以前没时间，也没有人陪，所以根本没有现场观影的经验。 佟冉窃笑。 “你笑什么？你会？” “我也不会。”佟冉坦白，“这是我第一次来看电影。” 她也是一样的，忙着唱戏，忙着排练……日子紧巴巴轮回在云和剧院里头，哪儿有这份休闲时光啊。 两人看着彼此，突然都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们看着前面的人怎么取，我们就怎么取好了。”佟冉在上官珒耳边轻声说。 上官珒也正有此意。 排在他们前头的，是一对大学生情侣，女生挽着男生，偎在他的身上，一边往前挪一边说话，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轮到他们取票时，两人正说到动情处，男生忍不住先在女生唇上落下一个吻之后，才拿出手机扫码取票。 上官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等这对大学生情侣走开后，佟冉问他：“学会了吗？” 他应了声，旋即扭头，先吻了一下佟冉。 佟冉惊，忙躲开，不好意思地往后看了一眼排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小女生。 “你干嘛？” “你没看到刚才的那对情侣吗？取票之前要先吻一下，才能取票成功。”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佟冉翻白眼的空档，他笑着把票取了。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影院，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的，费海为他们挑了最佳的观影位置，落座之后，上官珒发现身边的人手里都有爆米花，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给佟冉买爆米花。 “想吃爆米花吗？”他问佟冉。 佟冉淡定地摇摇头：“不想。” “说谎。” “我哪里说谎了？”她明明装得很不想的样子，竟然还是被他看穿了。 “怎么可能有你不想吃的东西？” “……” “等着。” 他说着，起身欲往外走。 “算了。”佟冉拉住他的衣襟，“电影都快开始了，别去买了。” “电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得给你留个完美的印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指相扣 佟冉坐在位置上，等了好一会儿，上官珒才回来。 他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单手拿着两杯果汁，一路“借过”过来，电影院里幽暗的光芒，也盖不住他优雅不凡的气质，同一排上的小女生们频频扭头看他。 “接一下。”上官珒走到佟冉边上时，轻声说。 佟冉忙接过他手里的果汁。 上官珒落座时，将爆米花放到佟冉的腿上：“吃吧。” 佟冉迫不及待地抓了两颗，放进嘴里，爆米花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她味蕾上绽放，她又吃了几颗，幸福又满足。 “你也吃。”她把爆米花递到上官珒面前。 上官珒摆了摆手：“你吃，我不吃。” 佟冉不甘心，随手抓起一颗，递到他的嘴边，亲自喂他吃。 上官珒看了看她，没再拂她的意，乖乖吃了那颗爆米花，佟冉正要收手，准备再喂他几颗，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电影院的光在那一瞬暗下去。 佟冉视线往屏幕上一转，上官珒趁势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喂。”佟冉轻嗔了声。 “怎么？”上官珒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更变本加厉的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你牵着我，我怎么吃东西？” 上官珒：“……” 电影开始，开场镜头就是佟冉的《双阳公主》，整个影院，京胡声缭绕，观众席莫名就静了下来。 佟冉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了，大概是第一次在大荧幕上看到自己的表演，她有些紧张，紧张得整个人绷得笔直，手心里也冒出了细汗。 “怎么？很紧张？” “没有，我紧张什么，又不露脸。”她说着，随手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喝完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上官珒的果汁，她装作不知，又猛吸了一大口。 上官珒没揭穿她。 几分钟后，开场镜头过去，她整个人才微微放松下来，可手里的爆米花却没有再动，她仿佛全身心地投入了电影里。 电影的剧本是可圈可点的，加上演员给力，剪辑完美，整体呈现的效果非常动人，从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看，后期口碑和评价也不会太差。 佟冉一脸严肃地看完了整场，中途，上官珒好几次想和她说话，扭头看到她的表情又作罢。 那是她的世界，一个他可以近观但无法进去的世界，他只能默默陪伴与守护。 两人看完电影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宋依寒真的太棒了！” “就是，开头那段京剧表演，简直太专业了，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记者还说她故弄玄虚，现在狠狠打脸，我寒真是低调又厉害，搞得我都想去听京剧了。” “……” 耳边讨论声不绝于耳，说话的多半都是宋依寒的粉丝。 上官珒原以为佟冉听到这些评价会不高兴，可她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你不会介意吗？”上官珒问。 “介意什么？” “介意自己做了替身，介意自己的表演冠上别人的名字。” 佟冉摇头，满眼真诚：“我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在这个电影里，她不是某个明星某个演员的替身，她是京剧的替身。对于她来说，京剧好，胜于一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花献佛 电影的大火，让京剧跟着“沾光”，在大众视野里沉默许久的国粹，一夜之间焕发“新生”。 云和剧院接连三天爆满，剧院的票都不够卖，大家都很高兴，不过高兴的不是能赚到钱，而是在这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大家每天凑在一起开会，商量怎么安排剧目，如何安排剧目，才能让这股热度保持下去。 卞应宗也是百般欣慰，佟冉很久没有看到师傅露出笑容了，而这几天，他笑得特别开怀，各种各样的主意也特别多。 “我在手机里看到，过两天不就是七夕了吗？”开会的时候，卞应宗忽然提到了七夕，“我们剧院最近来来往往人比较多，大家买点喜气的小玩意儿，给剧院布置布置，应应景。” 大家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师傅新潮起来还挺新潮的。”佟冉直言道。 “那当然了，我们应该跟上潮流，不能给人留下老土的印象，不能让观众走进剧院之后产生时间倒退好几年的感觉。” 卞应宗发了话，佟冉他们这些小年轻当天就结伴去街上买了很多情人节的布置饰品。情人节前一天晚上，大家围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将那些“happy valentine’s day”的海报挂得到处都是。 许是节日的氛围浓郁，佟冉也有些动情，她站在热闹的院子里，忽然非常想念上官珒，虽然他们两个早上上班时才分开，可是，这一刻，她就是很想他。 她想把布置得漂漂亮亮的院子拍下来发给他看，又怕这个举动像是在提醒他明天要过节，像是在讨要情人节礼物，思来想去，最终作罢。 佟冉正想着上官珒，身后有道人影闪过，她手边那束纸做的红玫瑰就少了一朵。她还以为是三平恶作剧，正想开口教训，一扭头，却看到是师傅卞应宗折了那朵花。 “师傅，你……” 佟冉刚开口，就见卞应宗将那朵玫瑰红转手送给了一旁的沈素玲。 沈素玲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愣住了，卞廷川立在门廊下，看到父亲的举动，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他的眼神又随着夜色柔和起来。 卞应宗和沈素玲两人自青年时便一起守着云和剧院，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相依相伴的感情，虽然从未道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是……送给我的？”沈素玲有些局促地攥着腰间的围裙，她脸上没涂胭脂，却也像春红争艳，娇羞中透着一丝热烈。 卞应宗将花塞进沈素玲的手里，语气随意：“借花献佛而已，不用感动。” 话虽如此，可沈素玲还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她拿着花背过身去，不想让孩子们看到她的失态。 卞应宗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玲，这些年，从台前到幕后，你一直在操劳，辛苦了。” 沈素玲的肩膀轻颤了一下，她捏着花，没转头也没答话，只是快步奔着厨房方向去了，她边走边自言自语：“哎哟，都忘了，我厨房还熬着汤呢。” 第一百三十章 七夕情人节 卞应宗立在原地，看着沈素玲的背影，默默扬了下唇。 佟冉靠到卞应宗身边，轻撞了一下卞应宗的胳膊：“师傅，你快去看看玲姨吧，玲姨肯定躲去厨房偷偷哭去了。” “瞎说什么呢，她不是说了去看汤的吗？” “大晚上的，我们都吃过饭了，还熬什么汤啊。”佟冉点破。 卞应宗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他赶忙往厨房方向追过去。 佟冉见师傅那慌张的小步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好像一直落在她脸上，她扭头，看到门廊下的卞廷川正遥遥望着她。 他的眼神里，似压着千言万语。 佟冉转开了头，只装作没看到，继续布置院子。 最后，院子被布置得充满了“粉红”气息，让人看一眼就有恋爱的冲动。大家都很满意这个效果，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佟冉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家了，她拿了车钥匙，正欲往外走，卞廷川跟了上来。 “冉冉……” 他才开口唤了她一声“冉冉”，几乎同时，佟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上官珒。 佟冉对卞廷川比了个稍等的姿势，接起电话。 上官珒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他今天下班时间提前，早早在家，可佟冉却一直没回去，所以他有些担心她。 “我马上就回来了。”佟冉捂着听筒轻声说，“你去奶奶那里吃饭吧，不用等我，我吃过了。” 卞廷川站在边上，看着佟冉扬唇温声细语的样子，心再次止不住地疼起来。 佟冉很快挂了电话，然后昂头看向卞廷川，一边着急回去，一边又耐心地问他：“师兄，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那我回去了，拜拜。” 她说着，蹦下台阶，小跑向她的车。 卞廷川退进黑暗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她的车发动、离去，久久没有挪步。 “师兄。”苏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 卞廷川转身，才发现院子里的人早都散了，只剩下他和苏瑶。 “嗯。”他应了声，“有事？” 苏瑶眨巴着眼，犹豫了几秒，才问：“师兄，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明天不就是七夕情人节吗？ 一个单身的女人问一个单身的男人七夕情人节是否有安排，心意明晃晃的，卞廷川也不傻，他当然知道苏瑶想干什么。 “明天没有安排，也不想有什么安排。”他答。 苏瑶眼神里的光暗了一下，这拒绝抢在了她话语的前头，约会的事情，她还没开口，就不用开口了。 “师兄……” “瑶瑶，我说过，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小妹妹，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又一次，冷冷地拒绝。 苏瑶难堪得不知所措，她的拳心在黑暗里悄悄握紧。 “那为什么……”她咬了下唇，“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对我这么好？师兄……你是不是借我，刺激冉冉姐？” 卞廷川一愣，随即恢复镇静：“你在说什么，没有的事。” “是嘛？”苏瑶冷笑了一下。 “好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卞廷川说完，转身就走。 苏瑶垂头站着，半晌，又冷笑了一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浪漫地铁线 佟冉刚回家，正好碰着上官珒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他表情似有些凝重，但看到佟冉的刹那，还是弯唇笑了。 “回来了。” “嗯。” “吃过了？” “吃过了，我怎么会让自己饿着肚子呢。” 上官珒牵住她的手，与她一起走进屋里。 两人聊了会儿天，上官珒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之前让佟冉先上去休息，佟冉昂头索了个吻，才乖乖上了楼。 之后，上官珒一直没上来。 佟冉洗完澡，睡意茫茫，一头扎到床上，沉进梦乡，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边躺下个人来，紧紧拥着她，她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睡过去。 隔天一早，佟冉醒来时，上官珒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打开手机，想刷一刷早间新闻，却被满屏的七夕广告劝退，她这才反应过来，七夕来了。 楼下传来脚步声。 佟冉起床下楼，上官珒刚跑步回来，正在喝水。 “早。”他和她打招呼。 “早。” “等下……”他话说了一半，又被电话打断。 佟冉却忽然期待起他“等下”之后的内容，他是不是打算约她过七夕呢？她单身二十多年，都没有过过情人节呢。 她站着一动不动，等他接完电话，忙不迭地问：“等下干嘛？” “等下一起去奶奶那里吃早餐。” “……” 这需要特别说明吗？他们不是每天都会去奶奶那里吃早餐吗？ 讨厌！ 上官珒冲完澡换好衣服，两人一起去老太太那里，他全程表现的如往常一样体贴，但是情人节的事情，却绝口不提。 佟冉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今天是七夕。 一顿早餐吃得食不知味，正当她以为七夕泡汤时，一旁的上官珒忽然凑过来：“乖乖吃，等下带你去个地方。” 佟冉顿时两眼放光，人掩不住地鲜活了起来。 上官珒见状，不由发笑。 “怎么？担心我不给你过节？” 佟冉摇摇头，一脸天真相：“什么节？” 她装得太假了，上官珒笑意更深。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她几乎跳起来，“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啊！” 这声量，连另一边的老太太都听见了。 老太太打趣：“你们第一个情人节，老四都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了，小冉等下看到礼物，别哭鼻子。” 一个多月？ 什么惊喜需要准备这么久？ 佟冉被老太太一说，内心更是好奇，上官珒坐在一旁，却是笑而不语，仿佛故意卖关子。 他可不就是卖关子么，一整个早上都非常自然地演绎着“什么是七夕”、“我不知道七夕”……看她急得吃不下早饭，他才松口有礼物，坏得很。 吃完早餐，老太太就以累了之名赶他们走，佟冉知道，老太太这是让他们快点去过二人世界。 出了门，上官珒开车，带她直奔a市地铁环湖线。 环湖线是今天刚开通的地铁线，因为选在七夕开通，被a市市民称为最浪漫的地铁线。 佟冉站在地铁入口，不知道上官珒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守护京剧 地铁新通，客流量却已经不少，上官珒牵着她走进地铁站。 “你要带我去哪儿？需要坐地铁去？” “就这儿。” “这儿？” “嗯。”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地铁入口的通道，佟冉起初没注意，直到上官珒的脚步慢下来，她四下一转眸，才发现长长的地铁通道里，每一面墙上都是她京剧扮相的“照片”。 “这……” 佟冉紧捂住了唇，才没有让那声尖叫随着视觉冲击溢出唇瓣。 她有点不敢置信，看看墙上的自己，又看看上官珒，觉得像是在做梦，她没想到，她的七夕礼物竟然这样的特殊。 难怪，老太太说她看到可能会哭鼻子，她真的快要克制不住，真的快要落下泪来。 上官珒这样的男人，不缺钱，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容易，在这个七夕，他想要给女人浪漫太容易了，送房送车送珠宝……可是，他给她的这份礼物，显然没有往容易这条道儿上走，不，或许一掷千金买下地铁站的这些广告位对他来说也是简单的，可站在佟冉的角度，她感动的，是他的懂得。 他知道，比起外在的物质，她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送给她的，是一个梦想。 “别感动得太快。”上官珒笑着走过来，“还有更精彩的。” 佟冉一脸茫然，就见他扬手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往墙上一按，登时，墙上的她忽然动了起来。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穆桂英挂帅》，这是上官珒手机里的视频，当初他放给tina看的那一段。 “不是照片，还会唱，还会动！”佟冉愈发惊喜，“怎么做到的？” “高科技。”上官珒答。 设计师在设计这些会唱戏的艺术墙时，采集了佟冉的声音和佟冉唱戏时的片段，将听觉和视觉艺术融合，但凡有人靠近这些墙壁，墙体内的感应器感应到，就会自动播放佟冉的京剧唱段。 “好神奇。” 佟冉一面一面墙沿着走，每一面墙内的唱段都是不一样的，有她在电影里《双阳公主》的唱段，有她平时在剧院表演的唱段，甚至，还有她在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获得金奖的唱段…… 他怎么知道她参加过那个比赛？ “这些影像资料，你怎么找到的？” “只要有心，什么找不到？” 佟冉又一次有了落泪的冲动。 地铁入口处不断有人进来，看到这些会“唱戏”的墙壁，一个个都停下来，拍照的拍照，欣赏的欣赏……显然，大家都对这新鲜的车站艺术都很好奇和关注。 “环湖线一共9个站，每个站点的出入口过道，我都让人设了这样一面‘京剧墙’。”上官珒说。 “那得多少钱啊？”佟冉不敢想。 “投入多少资金，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要开心就好了。” 而上官珒这一举动，开心的并不仅仅是佟冉，a市的zheng府，也很开心。致敬国粹，致敬经典，其实很多人脑海里都有这个想法，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上官珒这个实力和这个心力去践行。 “谢谢你！”佟冉不顾人来人往，搂住了上官珒的脖子，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上官珒笑着抱住她：“有你这一下，什么都值了。” 佟冉靠在他怀里，不断重复那声谢谢。 “阿冉，以后，你守护京剧，我守护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安的灵魂 最终，上官珒还是带她去吃了晚餐，美其名曰：“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从餐厅出来，佟冉既期待，又紧张。一路上，她没什么话，上官珒也没有，可偏有一种暧mei，在沉默里滋长。 可惜，还没等到回家，上官珒的手机先响了，是老太太那边的菲佣打来的，说是老太太晕倒了。 上官珒接到电话的刹那，脸上就显出熟悉的凝重，这种凝重，佟冉昨天晚上还见过，她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上官……” “先回去再说。”他的语速和车速都变得急躁起来。 他们回家的时候，芮心禾已经到了。 老太太家里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原本安静的庭院，变得嘈杂而陌生，佟冉呆呆地望着，一时忘了下车，直到驾驶座传来关门声，她才反应过来。 上官珒疾步走进大厅，佟冉慌忙跟着。 芮心禾正好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们回来，冲他们笑了一下，说了声：“情人节快乐。” 这句“情人节快乐”多少带走了些佟冉的焦虑，可上官珒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怎么样？”他看着芮心禾。 “打了针，醒过来一次，现在又睡下了。”芮心禾看了看手表，“短时间内不会醒。” 上官珒沉了口气。 “老太太让我不要给你们打电话，说你们今天出去过情人节了，但刚才的情况，实在紧急，我怕出事，所以……”芮心禾满脸歉然，“抱歉，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说！”佟冉看着芮心禾，“奶奶为什么会晕倒？” 芮心禾瞧了眼上官珒，似乎是在请示上官珒能否告诉佟冉实情，上官珒犹疑了两秒，微点了下头。 “老太太是癌症。”芮心禾轻声道。 佟冉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旁的上官珒忙扶住了她。 癌症？ 奶奶竟然是癌症！ 佟冉不可置信地看着芮心禾，为什么她和上官珒都那么平静，好像早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似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情？” “年前确诊的，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奶奶她……她自己……自己知道吗？” “知道。” 佟冉死命地抓着上官珒的手，才勉强找到一丝真实感，那么开朗的老太太，竟然是每天扛着病魔在微笑？ “老太太不想住医院，她只想开开心心地走完余下的日子，所以，佟小姐你知道也只当是不知道，等老太太醒过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有心理负担，让老太太舒服开心最重要。” 佟冉点点头，可话虽说得轻巧，真要做好怕是不简单，她的心里又乱又不踏实，她想起老太太对她的好，想起老太太总说的那句“奶奶在一天，就会为你撑腰一天”，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佟冉的这点眼泪，将上官珒压在心底的苦涩全都勾了出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奶奶被确诊癌症晚期的那一天，那种肝肠寸断的痛，痛得几乎生生撕裂了他。 “阿冉，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说。 “我想上去陪奶奶。” “佟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老太太暂时不会醒，你留下来也没有用，这里有医生会守着，你放心吧。”芮心禾说。 上官珒冲佟冉点头，示意她听话。 “那，那好吧。” --?-- 佟冉回到家，心神不宁，洗完澡躺了很久，也没有睡意，她不停地解锁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 上官珒一直没有回来，她觉得奇怪，心里怕是老太太又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起床披了个外套，准备去隔壁看看，一下楼，发现上官珒正坐在客厅里。 他没开灯，黑暗里，一个背影身陷在沙发里，不似平时挺拔，甚至显得颓然和无助。 “你怎么坐在这里？”佟冉开了灯。 灯光亮起的刹那，上官珒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睡？”他冲她勾了下唇角，那种强而克制的伪装，让人心疼。 虽然他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可其实，他也不过只是一个会疼、亲人生病会难受的普通人而已。 “睡不着。”佟冉坐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奶奶醒了吗？” 上官珒摇头。 佟冉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最不会安慰人了，这个时候，她该说什么好呢？让他别担心？说了也是废话，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好人会有好报？……这些话在这一刻，全都苍白且不值一说。 她只能默默地陪他坐着。 夜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淌，窗外的天暗了一重又一重。 “阿冉，亲人离开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上官珒忽然开口，他的嗓音像是沾染了夜的沉重，哑得让人难过。 上官珒虽然父母早逝，可是，那种日日陪伴自己的亲人离世的痛苦，他并未真正品尝过。因为父母离开的时候，他尚且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但奶奶不一样，奶奶于他，是比父母还要恩重的人。 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奶奶在旁悉心照顾，教导做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叛逆无人能训，或许肥胖自卑不敢抬头，或许平庸的没有任何色彩……总之，他一定不会是现在的他。 “我想过她会走。”他继续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知道就算不生病，她迟早有一天会先一步离我而去……可是阿冉，我的心好痛，一想到她很快会离开我，我就……” 他眼眶湿红，掩藏的脆弱，终于在这一瞬间，完全流露。 佟冉的心也好痛，为奶奶，也为这个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孩子”。 她轻轻地搂住了上官珒的肩膀。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因为回忆不一样，情深情浅也不一样。但我听过一个说法，或许能让你释然一些。” “什么？” “佛家有个说法，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来吃苦的，只有当你吃够了苦，这个世界才会放你走。我妈妈走的时候，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所以我安慰自己，她是解脱了，她是去另一个世界享福了……奶奶现在，正在遭受和我妈妈一样的痛苦，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旅途的结尾，好好陪伴她。这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 上官珒沉默。 佟冉摩挲着他的下颔：“你别想了，休息吧。” 上官珒看着佟冉，俯下身，倒在佟冉的大腿上，他的头枕着她的大腿，紧紧搂着她的腰，像个想要汲取力量的孩子。 佟冉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轻而缓。 他慢慢睡着，慢慢沉入梦乡。 梦里，他回到十二岁，十二岁那年冬天，漫天飞雪，他高烧不退，奶奶背着一百四十斤的他，徒步走了一公里才打到车去医院。他迷迷糊糊间听闻奶奶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而后，那呼吸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上官珒一个猛颤，在将醒未醒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一双手穿过沉重的梦境，轻轻地抚慰着他不安的灵魂。 “阿冉。” 他用力地抱紧了身边的人。 --?-- 佟冉醒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身边没有人。 她记得，昨晚上官珒枕着她的腿睡着了，她一直枯坐到凌晨，但她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被上官珒抱上楼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上官珒不在家里，他应该是去老太太那里了。 佟冉洗漱完，换了件衣服，也往隔壁去。 “我从来没有让你等我！”佟冉刚走到隔壁大门口，就听到庭院里传来争吵声。 她脚步一顿，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庭院里的一男一女已经看到了她。 是上官琛和芮心禾。 “嗨。”佟冉硬着头皮打招呼，“早上好。” “弟妹。”上官琛比她还尴尬，“早上好。” “那个……”佟冉好久没见上官琛，很想问问tina最近怎么样，可是眼前这情景，显然是不适合问这个问题的。 “老太太醒了。”芮心禾看着佟冉说。 这话很明显了，就是在赶人。 佟冉也识趣，忙说：“好，那我上去看奶奶。” 说完，她目不斜视，快步进屋。 大厅里很安静，但楼上不时有声响传来，好像很多人在的样子。佟冉径直上楼，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房间的门敞着，屋里站了许多人，佟冉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外围的宋依寒。 宋依寒白衬衫牛仔裤，整个人打扮得特别低调，她看到佟冉，友好地笑了笑。 佟冉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上官芷已经阴阳怪气地开腔了：“哟，四嫂来了，起得还挺早啊。” 她摆明了是在嘲讽佟冉，佟冉不作声，心里头也怪自己早上睡得太死，她应该和上官珒一起起的。 “奶奶病了，你倒是还能踏实地睡个懒觉，牛。”上官芷不依不饶。 “小芷，你少说两句。”二婶婶蓝一闵给佟冉帮腔。 “本来就是，没良心……”上官芷咕哝。 “阿冉昨晚担心奶奶，一直失眠，今天凌晨才睡着一会儿，是我怕她太累，所以起床的时候没有叫她。”上官珒出声。 他一发话，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说谎遭雷劈 上官芷有些尴尬，宋依寒揽过闺蜜的手，笑着缓和气氛：“好了小芷，大家都是来看奶奶的，来得早来得晚不重要，心意最重要。” “就是就是。”蓝一闵笑，她走到老太太的床边，握住老太太的手，“妈，你看，依寒听说你不舒服，推了早上的通告，特地过来看你呢。” 床上的老太太微抬了下眸：“宋小姐费心了，不过，我还没死呢，用不了你们一个个都来床前守着。” 宋依寒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知道，这床上的老婆子为什么总是看她不顺眼，她心里泛起一丝恨意，但表情不动声色。 “哎哟妈！你说什么呢？呸呸呸，不吉利。”蓝一闵忙说。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怪吵闹的，我头痛。”老太太挥挥手，眼睛一闭，谁也不再理睬。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大家一起下楼。 上官琛和芮心禾已经聊完了，两人一南一北遥坐着，看起来结果并不美妙。 “心禾。”上官珒对芮心禾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芮心禾起身，跟着上官珒去了外头。 蓝一闵看到芮心禾出去了，大概是关心儿子和她谈得怎么样，麻溜地坐到上官琛身边，想打探什么，上官琛不耐烦地走开了，蓝一闵不死心，赶紧跟上去。 这一转眼，大厅里就只剩下了佟冉、上官芷和宋依寒。 佟冉有种掉进了狼窝的感觉，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笑吟吟看似充满善意，实则内心诡谲，另一个则直白地根本不掩饰对她的讨厌。 她站起来，想去别处避一避，岂料上官芷过来拦住了她。 “四嫂，你去哪儿呢？” “去哪要和你交代吗？” “哎哟，四嫂你这耿直的脾气和奶奶好像哦，难怪奶奶那么喜欢你。” 上官芷这话显然是有深意的，佟冉百般按捺，才将那句“什么意思”给忍住了，她知道，她一好奇，就可能会中圈套。 可是，她不问，并不代表就能堵住上官芷的口了。 “四嫂，我刚才听到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我觉得你一定会有兴趣的。”上官芷凑到佟冉耳边，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我四哥为什么会娶你吗？” 佟冉心里一个“咯噔”，她没想到，上官芷会忽然提到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她的心上，只不过最近她与上官珒太过甜蜜，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她开始有了逃避的态度，她生怕一个不留神，答案就会击碎她此时幸福的幻象。 现在上官芷过来插一脚，看来是已经到了逃无可逃的境地了。 一旁的宋依寒也非常感兴趣地朝她们望了过来。 “为什么？”佟冉问。 “因为奶奶非常喜欢你啊。”上官芷笑，“我刚才听到二婶婶和奶奶聊天，原来是因为奶奶说喜欢你，我四哥才决定要娶你的。” 这句话宛如当头一棒，将佟冉瞬间击懵。 “我四哥那个人，出了名的孝顺奶奶，那日奶奶大寿，你们剧院来表演，奶奶说觉着你投缘，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媳妇就好了，我四哥一听，当即就决定娶你。” “不可能……”佟冉喃喃的，不愿意相信。 “我说谎就遭雷劈。”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年吧 上官芷起了毒誓，说明了她这几句话真没有说谎。 佟冉脑海里一团乱麻，这时，旁边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宋依寒忽然咳嗽了几声。 上官芷朝好闺蜜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上官珒和芮心禾进来了，她忙收敛了姿态，从佟冉身前离开，只不过，她离开前还不忘轻声丢下一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我四哥啊。” 佟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冉。”上官珒朝她走过来，看着她木然的样子，问：“怎么了？” 佟冉机械地摇头。 “嗯？”他显然没信，“小芷又在你面前胡说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奶奶。”佟冉说。 他信了，扬手抚了下她的发心，轻声安慰了句：“别太担心，暂时没事。” 佟冉点头。 大厅里的人重新围拢过来，几番寒暄之后，便散了，上官珒也去了公司，说是有急事要处理。 家里只剩下了佟冉和两个不相熟的医生。没一会儿，老太太让菲佣下来传话，说是让佟冉上去陪她。 佟冉赶紧上了楼。 老太太躺在床上，脸色与平日相比显得更蜡黄一些，看着没精神。佟冉暗自自责，竟然从来没有发现奶奶不舒服，想来，她昨天早上说累，是真的累了。 “小冉，昨天情人节过得怎么样？”老太太笑吟吟的，“老四送得礼物满意吗？” “满意，奶奶。” “嗯，满意就好，我昨天也是不争气，让你们过个节都不踏实。”老太太有些自责。 “奶奶，你别这么说，当然是你的身体比较重要。” “我的身体，再怎么着也就这样了。”老太太沉了口气，“不过，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四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就安心了。” “奶奶……”佟冉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眼眶里眼泪已经在打转。 “傻孩子。”老太太反握住佟冉的手，“奶奶还好着呢，你别哭，我们说点开心的，好不好？” “嗯。”佟冉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趴到老太太床边，换上笑脸，“奶奶，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呀？” 老太太点头：“这是当然的，奶奶从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合眼缘，当时你在台上唱戏，我就在想，哎哟这小丫头好灵。” “所以奶奶是不是特别想让我做你孙媳妇儿啊？”佟冉顺水推舟。 老太太没多想这个问题的深意，再次点头。 “是呢，大寿结束之后，奶奶就和你二婶婶说了，要是这小丫头能做我的孙媳妇儿就好咯。谁知道呢，这一说就中，没几天，老四就把你带回来了。”老太太兀自开心，“可能是老天垂怜我，所以让我心想事成。” 佟冉的心慢慢沉入谷底，话说到这儿，几乎就已经证实了上官芷所言非虚。 原来，上官珒娶她，真的只是因为奶奶喜欢她。 佟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又陪老太太聊了一会儿，直到老太太喊累了，她才从房间出来。她刚一下楼，就碰到从外回来的芮心禾。 “芮医生。”佟冉拦住芮心禾。 “怎么了？老太太又不舒服了吗？” “不是的，我想问你个问题。” “好啊，你说。” “奶奶这个病……她还有多久？” “这个问题，上官也问过我，但是我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乐观点估计的话，两年吧。” 两年。 原来，这就是合约上两年的由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剧的祖师爷 佟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太太家里出来的，她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庭院外头，不想回家，也不知道等下该怎么面对上官珒。 今夜的风特别大，吹得她浑身拔凉。 她想起上官珒将她带到维多利亚包厢的那一天，风也很大，而他们两个，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命运交织。 可这种交织的起因，原来只是老太太的一句喜欢，与她无关，也与他无关。 两年，等两年之后，老太太百年西去，她是不是就失去了她的价值？而他现在对她这么好，又是不是真心的呢？还是，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更投入的在老太太面前扮演好孙媳？ 佟冉的心一阵刺痛。胡思乱想，无法克制。 她快步冲出庭院，跑向小区的外的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上车眼泪就掉了下来。 “姑娘，没事吧？”司机吓了一跳。 “没事。”佟冉抹掉眼泪，故作镇定。 “那你去哪儿啊？” 佟冉想了想，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她只能回云和剧院，可是，现在这样红着眼眶回去，师傅和玲姨肯定会担心。 “先附近绕一圈吧。”佟冉说。 “好。” 出租车在这一片绕了一圈，佟冉缓和了情绪之后，回到了云和剧院。 她刚进门，上官珒就打电话来了，她看着屏幕上一跳一跳的“老公”两个字，满脑子都是上官芷和老太太的话，情绪一下又上头。 这个备注名是她情人节那天在车上偷偷改的，当时是各种小窃喜小甜蜜，而现在，只剩下淡淡的讽刺。 佟冉拒接了上官珒的电话。 上官珒许是以为她有事，稍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打来，佟冉再次掐掉，她给他发了条信息，借口剧院有事，说今天不回去了。 “好。” 他很快回复。 佟冉盯着这个“好”字，眼眶莫名又红了，他都不问问她有什么事呢？ “小冉？”沈素玲出来锁门，看到佟冉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今晚想在这里睡。” 沈素玲愣了一下，马上笑起来：“想在这里睡就在这里睡，床一直给你留着，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 佟冉笑了笑。 沈素玲将她拉到身边，锁好门。 “是不是和上官先生吵架了？” 佟冉没答。 “小冉，我和你说，夫妻两个人呢，吵架是很正常的，只要不触犯底线，有什么问题彼此冷静一下，沟通沟通就好了。” 底线？ 什么是底线呢？家暴？出轨？还是像他们这样，一开始的荒唐和望不到头的荒唐？ “另外，别觉得你搬出去了就不可以回来睡了，云和剧院，永远是你的娘家。” “知道了，玲姨。” “好了，去洗澡休息吧。”沈素玲挽住佟冉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换洗衣服还有吧？” “有的，都在瑶瑶的房间里。” “哎哟哎哟，我这记性！”沈素玲一拍脑门，“说起瑶瑶，我差点忘了给瑶瑶送饭呢。” “瑶瑶在哪儿啊？为什么要给她送饭？”佟冉问。 沈素玲叹气：“这瑶瑶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在前院和观众起了冲突，也不知道那女观众说了什么，她忽然就朝人家开火，叭叭把人骂一通，气得那观众跑去向你师傅投诉了。所以，你师傅让她跪祖师爷反省呢，到现在，饭都还没有吃，作孽的。” “那观众说什么了？”佟冉好奇，苏瑶平时挺活泼的，最能和观众打成一片的就是她了，怎么好端端就朝人家发火呢。 “谁知道呢，听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点小摩擦，大概是瑶瑶心情不好，没控制住吧。哎，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起来没有以前开朗了，总是沉着一张脸，问她什么也不吱声。” 苏瑶的改变，佟冉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除了玲姨所说的淡漠，苏瑶对她还多了一分很明显的敌意，佟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师妹这么不快。 “玲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瑶瑶那边，我去送饭。”佟冉说。 “你去？” 佟冉点头，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苏瑶谈谈心，自从她搬出去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也行。你跟她说，吃完就去睡吧，别太实在，让她跪着就一直跪着。” “好，我知道了。” 沈素玲回房休息了，佟冉去了厨房。 厨房里，沈素玲给苏瑶单独准备的两菜一汤，放在一个托盘里，虽用小碗装着，但每一份的量都是满满的。荤菜是白斩鸡，蘸料是沈素玲特意给苏瑶调的，佟冉之所以能看出来特意，是因为整个剧院只有苏瑶喜欢在酱油里放上剁碎的大蒜和香菜。 每次看到这些用心的小细节，佟冉就会觉得，沈素玲就像是他们的母亲，她原本也应该是戏台上名镇一方的角儿，可是她却甘愿为了大家脱下热爱的戏服，洗手作羹汤，还贴心地记着每一个人的喜好。 沈素玲和师傅一样，都是为这个剧院付出青春和余生的人。 佟冉端着沈素玲准备好的饭菜，去了书房隔壁的那个小型祠堂，梨园祠堂供的祖师爷一般都是唐明皇。 相传唐明皇不仅创立了“梨园”戏班，自己还特别喜欢演丑角，所以也有人说丑行是京剧的祖师爷，一个戏班里，唱小花脸的丑行演员总是排老一，因为尊“丑”就是尊皇帝。 佟冉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苏瑶，她没有跪着，而是坐在蒲团上抽烟。 苏瑶听到声响，慌忙想去掐烟，可一抬眸看到是佟冉，又懒懒散散地作罢，仿佛在她面前，连装都懒得装。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抽烟？”佟冉赶紧关上门，这情景要是被师傅看到，估计又得一顿责罚。 苏瑶不答，只是冷眼看着她：“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今晚住在剧院。” “呵，真自在，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她说着，又吐了一口烟圈。 佟冉看着苏瑶，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像姜悦，以前姜悦来云和等卞廷川的时候，就是这样，夹着一根细烟倚在车头，吞云吐雾，风情万种。不过苏瑶离风情万种还差点火候，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她抽烟的样子特别像偷穿妈妈高跟鞋的小孩，有种滑稽的老成。 第一百三十七章 鸡腿 佟冉把餐盘放在苏瑶手边，盘腿在另一边的蒲团上坐下。 “瑶瑶，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找我聊聊。”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我为什么要找你聊？”苏瑶的语气冲得很，显然，在这里罚跪一下午已经使她的情绪到了临界点了。 佟冉耐着性子说：“你不是说过，让我以后做你的心情日记，愿意把秘密和喜怒哀乐都分享给我？” 这是当初苏瑶决定追卞廷川时说过的话，佟冉一直记得。 苏瑶冷哼了声：“冉冉姐，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什么意思？”佟冉不解。 “那些话是我故意对你说的！我就是故意告诉你我喜欢师兄！” 佟冉彻底懵了，苏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师兄喜欢谁？”苏瑶盯着她，愤而不甘地提高了声量：“师兄从始至终喜欢的人都是你！” “你说什么？”佟冉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像是有根弦断了，紧接着不受控的耳鸣起来。 “你别装了，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佟冉还真不是装，她自认自己迟钝，尤其是在男女之情上。 “师兄开始与我亲昵，后来又去找那姜悦，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你，他想让你在乎，他只是想从你那里分一点目光而已！”苏瑶痛苦地摇头，“我看到师兄那么堕落，我内心有多痛？而我更恨的是，为什么连姜悦那种老女人他都可以接受，我却不行？对于师兄来说，我就这么差劲吗？” 苏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失控。 “瑶瑶，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闭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师兄！我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更不愿意别人因为姜悦的事情而看轻他。” 所以，今天当那个女观众开口要卞廷川的手机号码，还出言侮辱卞廷川时，她彻底怒了，她心里阳春白雪一样的师兄，怎么可以因为一次错误而被人一直戳着脊梁骨！ “瑶瑶……” “我不用你假惺惺地安慰我！”苏瑶打断佟冉的话，“整个剧院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永远都是这样，轻轻松松，就可以拥有一切，拥有所有人的喜欢。” 佟冉发现自己今天好像撞在了枪口上，或许，她就不该进来给苏瑶送饭的。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吃饭吧。这些都是玲姨特地为你准备的。” 佟冉试图扯开话题，缓解苏瑶的情绪，可哪里知道，苏瑶一看地上的饭菜，脸色更难看了。 “佟冉，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你的吗？” 佟冉无意与苏瑶纠缠，这些话题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她完成了送饭任务起身欲走，可苏瑶不依不饶。 “从你第一天来剧院开始，我就很讨厌你。”苏瑶指着地上的那碗白斩鸡里的鸡腿，“原本我是剧院里年纪最小的，师傅和师兄有什么好吃的最先想到的是我，饭桌上的鸡腿也永远留给我，可自从你来了之后，他们什么好事都想到你，师兄总是第一个把鸡腿夹给你！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一切！” 长久压抑的嫉妒与恨，使苏瑶难以克制，她抄起那个装鸡腿的碗，狠狠地朝佟冉砸过来，佟冉下意识地一避，那碗越过她，笔直的撞翻了祖师爷面前的烛台……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荣誉 烛火纷飞，滚过卷帘，帘子瞬间着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苏瑶眼见闯祸，吓得从蒲团上滑落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佟冉跟着恍惚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 她四下搜寻，祠堂里没有水，她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开始扑打火源，但已经来不及了，祠堂的帘子一帘连着一帘，火势蔓延得很快。 苏瑶还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愣着干嘛？快灭火啊！”佟冉喊叫。 “哦。” 苏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学着佟冉的样子脱下外套，她刚想过来帮着灭火，头顶的帘子“哗”的一下带着火苗掉下来，险些砸中了她。 “啊！”苏瑶惊叫一声，吓得后退好几步。 “瑶瑶，小心！”佟冉回头，“你别过来了，去叫人来帮忙灭火！” 苏瑶立在原地，惊慌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扭头就往外跑。 祠堂里只剩下了佟冉一个人，老屋是木结构，到处都是易燃物，她奋力地扑扇着，但却杯水车薪，根本不顶用。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她的外套遇着火，也很快燃了起来。 “嘭！” 木梁断裂。 佟冉吓得忙护住了头，她知道，火势控制不住了，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风声呼啸。 佟冉赶紧跑出祠堂。 院子里不见苏瑶，她根本没有去叫人，也没有去找水灭火。 “着火了！着火了！”佟冉一边在院子里大叫，一边去找手机想报火警，可是，她的手机在刚才的外套里，早就掉在了火场。 剧院的人大多都休息了，有的睡得太死，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叫声，她只得一间房一间房的去敲门。 卞应宗最先听到声音，他披着外套跑出来。 “小冉，你怎么在这里？” “师傅，祠堂着火了！” “什么？” 卞应宗大惊，他跑到院子里，往祠堂方向望过去。大火已经被风带到了隔壁的书房，书房也燃了起来。 “着火了！大家快起来！”佟冉还在叫着。 剧院的人都跑了出来，卞廷川也跑了出来。 “师兄，快打119！火越来越大了！”佟冉说。 “好！” 卞廷川匆匆忙忙报了火警，其他人都去庭院里接水灭火，锅碗瓢盆，能用的都用到了，可这点水力，根本控制不住风中肆意的大火，为了防止被火烧伤，大家都退到了院子里，等着消防员来救火。 “应宗？”忽然，沈素玲叫了声，“应宗去哪儿了？” 众人回神，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卞应宗不见了，只有他的外套落在地上。大家四下张望，看到书房的门敞着。 “师傅好像去书房了！” “他去书房干什么？”沈素玲急得张嘴就是哭腔，“那么大的火，多危险啊！” 书房已经被熊熊的火包围了，不知卞应宗是落了什么，竟要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拿。 沈素玲欲往书房方向跑，被佟冉一把拉住了。 “玲姨不可以！危险！” “我要去找他！万一他在里面晕倒了怎么办？” “玲姨你别动，我去！” 卞廷川说着，抄起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就往火海里面冲。他刚跑到书房门口，就看到卞应宗怀里抱着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了。 “廷川……” 卞应宗刚开口唤了声“廷川”，一根着了火的厚实木梁忽然掉下来，狠狠砸中了卞应宗的后脑勺。 “爸爸！” 随着卞廷川的尖叫，卞应宗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怀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摔在了卞廷川的脚边。 那是一张荣誉证书。 去年，云和剧院受邀赴北京参加文化艺术节，文化bu长张允亲自将这张证书颁给云和剧院，张允将证书递给卞应宗时，还夸赞云和剧院的创新曲目《黛色》为京剧创新之路开启了一扇大门。 这是云和剧院成团以来的获得的最高荣誉，也是卞应宗一直挂在嘴边的骄傲。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后一面 “爸！” 卞廷川看着卞应宗满头的血，不知所措。 “师兄！小心门！小心门！” 书房的门已经被火烧得摇摇欲坠，佟冉话音才落，就“吱嘎”一声倒下来。 “师兄！躲开！” 卞廷川的余光注意到了那扇火门，他倾身一护，紧紧将父亲卞应宗护在身下，火门砸在他的背上，他感觉到一阵灼痛…… “快救人！快救人！” 剧院所有人都朝卞家两父子围拢过去，力气大的男人推开那扇门，将卞廷川和卞应宗父子抬到了院子里。 卞应宗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卞廷川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火焚得焦黑。 “爸！爸！”卞廷川抓着卞应宗手，“爸，你醒醒啊爸！” “应宗！” 沈素玲触到卞应宗头上的血，几乎厥过去。 “快叫救护车！”佟冉尖声叫着。 身后早已吓懵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找手机，院子里乱成了一团，沈素玲与叶三平的哭声和喊声不绝于耳，像是末日修罗场。 佟冉从未感觉死亡与灾难离自己这么近，她立在师傅的身边，满眼血红，恐惧在她身上打转，可是她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还不能哭。 消防员很快赶到，没过多久，救护车也来了。 佟冉和沈素玲跟着上了救护车，与卞应宗和卞廷川父子一起去医院。 深夜的医院，冷冷清清，与刚才火场呼天抢地的一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卞应宗被送进了抢救室，卞廷川也被送去处理背上的伤口，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沈素玲和佟冉。 沈素玲活了大半辈子，自以为也见过一些风浪，但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佟冉扶着沈素玲，表情凝重地望着抢救室那盏亮起的红灯，心里不断祈求着，师傅一定要平安。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手术室的灯很快熄灭，医生摘下口罩，摇着头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抱歉。” 一句抱歉，将所有希望都摧毁。 “患者被砸中要害，再加上失血过多，已经回天乏术。”医生看着佟冉和沈素玲，“有什么话要说的，赶紧进去说吧。” 佟冉闻言，双腿一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无法相信，她与师傅之间，忽然就要面临死别。她更不敢想象，以后没有了这个像父亲一样可以依靠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佟冉崩溃了，沈素玲反而镇静了起来。 “小冉，你去把廷川叫来，告诉他他爸不行了，让他赶紧过来！”沈素玲大声说，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卞廷川快来守着他垂危的父亲，听卞应宗最后的遗言，为其送终。 佟冉哭着点头，往返折回去找卞廷川。 卞廷川背上的伤口才处理一半，就硬生生被佟冉从医生那里攥出来。 “哎哎哎，你干嘛的？怎么回事？”医生冲着佟冉吼。 佟冉顾不得许多了，只是拉着卞廷川跑。 “小冉！”卞廷川看佟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概已经猜到了，“小冉，我爸他？” “师兄，师傅……师傅他不行了。”佟冉边哭边说，“玲姨让你赶紧过去，去见师傅最后一面。” 第一百四十章 长生殿 佟冉与卞廷川到的时候，沈素玲已经屈膝跪在了卞应宗的床头，她扬着手臂，静静地抚摸着卞应宗苍白的脸颊。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那画面，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出震撼人心的温情和悲伤。 “应宗，应宗。”沈素玲温柔地唤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她极力扬着笑脸，“你别怕，别怕啊。” “阿玲。” “我在。” “阿玲，这些年……辛苦你了。”卞应宗说。 沈素玲叹息：“你怎么总说这一句？” 她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一句啊。可是，这些年，卞应宗每每面对她，无论多么深切的情绪涌到喉头，最后说出口的都是这一句。 “那你……你想听哪一句？” 沈素玲不语，只是痴痴望着他。 “你附耳过来。” “嗯？” “过来。”卞应宗虚弱地扯了扯唇角。 沈素玲附耳到他唇边，他悄悄在沈素玲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沈素玲眼底的泪顷刻间如雨而下。 佟冉和卞廷川在旁看着，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悲伤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病房。 “阿玲啊，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以后……以后孩子们还得靠你照看，还得辛苦你……” 沈素玲点头：“你放心，放心。” 忽然，卞应宗转头，将目光落在佟冉和卞廷川身上。佟冉和卞廷川见状，忙走到卞应宗的床头。 “师傅……” “爸……” 佟冉与卞廷川同时开口。 病床上的卞应宗已经虚弱地几乎开不了口，他阖了下眼。 “爸！” “师傅！” 佟冉和卞廷川扑过去。 “廷川，小冉，守……” 佟冉与卞廷川以为卞应宗是让他们伸手，他们一齐将手覆过去，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守……守住云和……守住京剧……守住你们自己的本心……” 这是卞应宗的临终嘱托，也是卞应宗一生的写照。 佟冉和卞廷川泪眼茫茫，不住地点头。 “师傅，你放心。” “爸，你放心。” 卞应宗笑了一下，说完这些话，他仿佛倦极了，仿佛下一秒就想睡过去。 病房里只有哭泣声，压抑，沉闷。 “阿玲。” “我在，我在。” “还记得《长生殿》吗？”卞应宗问。 “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卞应宗和沈素玲年轻时经常登台合唱的京剧曲目，那是他们最美最难以忘怀的一段回忆。 “真想和你再唱一次《长生殿》。” “唱，再唱一次！”沈素玲哽咽着，“我陪你！” 卞应宗又阖了一下眼，然后极力睁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开起唱腔：“长生殿前七月七，夜半无人私语时，好一似那浪子羞愧归故里，往日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比，两心之间有灵犀……” 沈素玲：“三郎他道出了悔改之意，君王的率真令人迷，梨花几度迎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从今后破镜成圆璧，叹我残春有凭依……” “玉环倾城又倾国，孤王难舍又难离……”卞应宗的声音低下去，“悔恨眼观流泪眼，断肠妻是我爱妻，双星在上复盟誓，神灵鉴我李隆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沈素玲：“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 她几度哽咽，重复的那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唱得缓慢而绵长，但病床上的人，再也没有开口去接那句“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去了，他听着最爱的人唱着最爱的京剧去了。 “爸！” “师傅！” 佟冉和卞廷川双双跪倒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很担心你 云和剧院被火烧掉了一半，云和剧院的卞老板还被火灾夺去了生命，这个消息很快登上了a市的新闻热点。 对于卞应宗因为最后跑回去抢救一张荣誉证书而丧命的这个行为，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太傻了，为了这张纸连命都不要了，也有人表示理解，表示理解的这一方认为卞老板是为了守护剧院荣誉而死的，是崇高的。 外面流言纷飞，但对于佟冉他们来说，这个夜特别的安静，静得连心头的血在流淌的声音都能听到。 三人并排呆坐在走廊里，时而是沈素玲大哭，佟冉劝慰，时而是佟冉大哭，沈素玲劝慰，而坐在边上的卞廷川始终是沉默无声的，但佟冉知道，师兄比任何人都要悲伤。 卞廷川的手机一直在响，可他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根本听不到外界的这些声音了。佟冉走过去，从他的衣兜里掏出手机，替他接起电话。 是剧院那边的人打来的。 “冉冉姐，师傅他怎么样了？” “师傅他……”佟冉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情绪，一时又崩溃，“师傅他去了。” 那头没了声响，很快传来一抽一抽的哭声。 “师傅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佟冉被问住了，是啊，师傅走了，他们可怎么办？ 她心里也没底，但是为了不让恐慌不安的情绪持续蔓延，她扯开了话题：“消防员都走了吗？” “走了。” “现场怎么样？” “祠堂书房还有两间卧室被烧了，现场好乱好乱，我们都吓坏了，幸好你老公过来帮我们善后，多亏了他，不仅找人来帮我们处理了现场，还一个个安抚我们，三平就是他哄睡的。” 她老公？ 佟冉微怔，上官珒为什么会在那儿？ “他……” “他来找你的，因为你一直没有接电话，他很担心你，所以就来了，没想到恰好赶上剧院失火。” “他还在那儿吗？” “走了，走了有一会儿了，应该是去医院了，他一直担心你呢。” 那头的话音刚落，佟冉就看到走廊里迎面而来的颀长身影。上官珒步子迈得很大，边走边张望，似乎很着急。 佟冉从没见过他走路这样失了风度的样子。 “阿冉！”他看到她了。 佟冉下意识地绷起了后背，这个时候，她多希望能扑到他的怀里，寻求一点慰藉，可是，她仿佛被什么牵制，无形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两年，两年…… 上官珒快步走到佟冉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你没事吧？” 佟冉摇头：“我没事，可师傅他……” “我听说了。” 他上前一步，直接将她揽进怀里。静静的，也紧紧地拥抱着她。一个无声地拥抱，代替了“节哀”、“逝者已去，生者坚强”这类官方的话，他是懂她的，他知道此时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佟冉靠在上官珒的怀里，想挣开，却又舍不得，他有力的怀抱，似乎能减轻她的悲伤，她想再多靠一会儿，哪怕只一会儿。 “阿冉，还记得你和我说的吗？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来吃苦的，只有当你吃够了苦，这个世界才会放你走。师傅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是老天爷想听京剧了，所以才把他带走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朽烂 上官珒这一席话，或多或少地减轻了一些佟冉的悲伤。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平静了几秒，昂头看着他：“我想搬回云和剧院。” “什么？” 上官珒蹙眉，这个时候，佟冉想和云和剧院的人并肩作战没什么不对，他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非要搬回剧院呢？ 佟冉还未回答，身后忽然传来卞廷川的急呼。 “玲姨！玲姨！” 沈素玲伤心过度，体力不支，晕倒了。 佟冉他们慌忙围过去，将沈素玲送去就诊。 这一夜，注定无法太平。可即便在黑夜里经历了生死磨难，即便这一夜痛苦的仿若是世界末日，第二天的太阳仍然照常升起。 卞应宗的后事，办在a市的郊北殡仪馆，沈素玲病倒在床，卞廷川也无法打起精神，所有一切重担，全都落在了佟冉的肩上。 她跑上跑下，忙前忙后，几乎一人揽下了所有，但很多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幸好，上官珒一直在她身边。 料理后事，其实他也是没有经验的，可是，他却什么都跑在她前头，像是手握盔甲的骑士，替她挡去了一切。 佟冉内心很感动，她甚至就此安慰自己，或许上官芷说得都是假的，也或许上官珒此时对她是真心的。 可两天之后，上官珒便没有再出现了。佟冉的手机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两人就这么慢慢地断了联系。 卞应宗的后事处理完，佟冉就回到了云和剧院。 这场大火，烧掉了半个剧院，带走了剧院的顶梁柱，也几乎摧毁了曾经的信仰，剧院剩下的人，一时间作鸟兽散，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凝聚力。 而罪魁祸首苏瑶，仿佛一夜之间在a市蒸发了，不知去向。 都说嫉妒是骨中的朽烂，而苏瑶，她的朽烂已经烂到了灵魂，但凡她还有一丝残存的良知，那么，她此生都将不得安宁，因为，她害死了将她养大成人的师傅！如父如母的师傅！ “都是因为我。”卞廷川很自责，“都是因为我没有处理好这个中关系，让恩怨爱恨，一环扣住一环，到最后，因果报应也落到了我的头上，是我间接害死了我爸。” “师兄，你也别这么想，苏瑶的积怨，显然不是一两天养成的。” 卞廷川坐在大厅的门槛上，看了一眼颓败寂静的剧院，又看了一眼手里那张荣誉证书，忽然，他猛地将荣誉证书摔出去。 “为了这个搭上性命，我爸他真的值得吗？”卞廷川痛苦地开口，像是自问，也像是问她。 佟冉将荣誉证书捡回来，掸了掸上头的尘土。 “师兄，师傅守护的，是整个剧院的荣誉，别人可以质疑他，但你不行。”她将那张证书重新递回到卞廷川的手边，“现在，这份荣誉与责任，交到了我们的手里，我们得支撑起它，才算不负师傅。” “……” “师兄！” “好。” 卞应宗的死，唤醒了卞廷川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京剧人的担当，虽然蜕变的过程无比苦痛，但佟冉看着师兄一点一点振作，心里悬着的大石也落了地。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佟冉才听说，上官家的老太太病情极具恶化，好几次差点进了鬼门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有意见 佟冉才失去师傅，一想到可能会再失去奶奶，整个人又一次陷入惶恐不安。她想，或许，这也是上官珒不联系她的原因，他向来周全细致，知道这个时候她已经受不得打击。 周二，佟冉打车回到上官家。 她搬回剧院之后，上官珒给她的车她便没有再开，虽然没有了车出行很不方便，可是她知道的，这点方便本也不属于她。 老太太家的庭院里停了很多的车，车牌大多都陌生，佟冉能认出来的，只有芮心禾的车。她走进屋里，第一眼先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宋依寒和上官珒。 上官珒低垂着头，面色凝重的朝着西边方向，显然情绪不高。而宋依寒就坐在上官珒的身边，她似乎在安慰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扬手过去，自然地拍了拍上官珒的大腿。 “佟小姐！”身后忽然传来芮心禾的声音。 佟冉忙转头，她转头的同时，上官珒和宋依寒也闻声看了过来。 “阿冉！” 上官珒看到佟冉回来，黯淡的眼底瞬间多了一点神采，他起身快步走向佟冉，宋依寒见状，忙跟着过来。 “好久不见你呢，剧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芮心禾关心地问。 佟冉点点头：“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哦。” “嗯。” 两人说话间，上官珒和宋依寒已经走到了佟冉的面前。佟冉非常反感看到他们走在一起的画面，尤其是在这个当口。 “阿冉……” 上官珒想要伸手去抓佟冉的手腕，佟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怔了怔，但很快又掩住了那丝失望。 “你瘦了好多。”上官珒打量着佟冉说，语气宠溺又心疼。 佟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段时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明明是该两个人心连心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共渡难关的时候，可偏偏她对他生了嫌隙。 “怎么听着，你们两个很久没见面了的样子呢？”宋依寒开口，“也是，最近我天天在这里，都没有看到佟小姐呢。” 天天在这里？ 佟冉诧异，宋依寒为什么天天在这里？ 她脑海里又闪过刚才的那一幕，宋依寒那么自然的将手伸向上官珒的大腿，看起来两人的关系熟稔了不少，原来，是这段时间天天在一起的缘故。 佟冉瞧了上官珒一眼，上官珒在这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他心知她一定是误会了，可这会儿人多，又不好当场解释。 “先进屋坐吧。”上官珒揽过佟冉的肩膀。 “不用了。”佟冉挣开上官珒的手，“我是来看奶奶的，看完奶奶我就走。” “佟小姐，老太太刚睡下，没那么快醒，你就听上官的，进去坐会儿吧。”芮心禾帮腔。 “那我改天再来，我先走了，再见。” 佟冉说着，掉头就走，她才不想留下来和宋依寒共处一室呢。 “阿冉！” 上官珒追出来，在庭院里将她拦停。 “你怎么了？”他张着双臂，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一样挡在佟冉的面前，让她逃无可逃。 “没怎么。”佟冉低头说。 “看着我的眼睛说。” “看着你的眼睛说，答案也一样。”佟冉抬头，看着上官珒的眼睛。 “是么，可我怎么在你眼睛里看到，你对我有意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演员就是演员 他向来这样，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似的。 佟冉知道，就算她否认他也不会相信的，索性干脆点头。 “对，我就是对你有意见。” “因为宋依寒？”上官珒以为她是看到了刚进门的那一幕，心里吃醋，“对于宋依寒的问题，我说过很多次……” “不是她。”佟冉打断。 虽然宋依寒让她觉得讨厌，可是他们这次问题的根源并不是宋依寒。 “那是？” “上官珒我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 “因为我喜欢你。”上官珒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爽快得让人觉得不真诚。 “说谎。”佟冉直接戳穿他，“明明是奶奶喜欢我，你是听说了奶奶喜欢我，为了让奶奶遂心，所以你才娶我的！” “阿冉……” “你直接回答，是不是？” “……” 他无声地看着她，但沉默已经是答案。 “还有两年，因为奶奶生病，医生预言两年是大限，所以你只和我签两年的合同，因为两年之后奶奶离开，我对你而言就失去了价值。” “你对我而言永远不会失去价值。” “别说甜言蜜语了，你现在哄我，不过是想让我继续陪你在奶奶面前逢场作戏而已。”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上官珒握住佟冉的双肩，“阿冉，我们两个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结果。” 佟冉莫名哽咽：“那我们的结果会怎样？” 上官珒还没来得及回答，二楼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奶奶！” 佟冉和上官珒两人闻声，几乎下意识地一齐往二楼跑。 那声惊呼是宋依寒发出来的，此时她正站在老太太的床边，一脸担忧的模样，仿佛老太太是她的亲奶奶。 演员就是演员。 “奶奶怎么了？”上官珒冲进房间。 芮心禾正在给老太太做检查，低头答：“老太太刚才心率忽然急速下降，现在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 “不知道。”芮心禾检查了一圈后答，“好像是机子出了问题。” “……” 虚惊一场，众人松了一口气。 “奶奶。”上官珒走到老太太的病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奶奶，你醒醒，阿冉回来了。” 一直闭着眼的老太太仿佛听到了上官珒的话，眼皮动了动，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小冉……” 佟冉忙走到老太太的身边，看着虚弱的老太太，她又想起了已故的师傅，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奶奶，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看你。” “没事，奶奶不是好好的在等你嘛。”老太太轻轻地握住佟冉的手，“奶奶听说了你师傅的事情。你师傅是个好人，好人能上天堂，奶奶做人也不坏，等奶奶去了，没准还能和他聚一聚。” “奶奶，你别说这些。”上官珒出声。 “说说怎么了？”老太太朝上官珒挥挥手，“你们都出去，让我清静会儿，和小冉好好说说话。” 老太太明着是不耐烦上官珒，但说话时，眼神却瞟向了宋依寒。 宋依寒倒也自觉，老太太话一落，她第一个走出房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你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房间，上官珒离开时还给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了，老太太拍拍床沿，示意佟冉坐过去，佟冉乖乖挨过去，握住老太太的手，虽然两人好久没有见面，但亲昵不减。 “小冉，我听老四说，你搬回剧院去了？” “嗯。” “为什么要搬出去呢？这个时候，更该让老四陪在你身边啊。他在你身边，多多少少可以安慰安慰你。” 佟冉不出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奶奶说起横在她与上官珒之间的问题，毕竟，这个问题的根源就是奶奶。 “小冉，搬回来吧，回来照顾奶奶好不好？”老太太的言辞略带撒娇的意味，“奶奶不待见那个宋依寒，可她偏又每天在奶奶跟前晃，奶奶看到她就头疼，我觉着，在这么下去，我余下的日子，更短了。” “奶奶，你胡说什么呢。”佟冉嗔怪地瞪了瞪老太太，“别总说这些话，我们听着会难受。” “你们？谁们？” “……” “你和老四啊？” 佟冉点头：“嗯。” 老太太笑了笑：“是啊，现在也就你和老四真心盼我多活几天。像那个宋依寒，每天守在这里，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奶奶，你为什么不喜欢宋依寒啊？”佟冉疑惑，“这个宋小姐温柔漂亮，还是大明星，她好像早就对上官有意思呢，如果当初没有我，上官和她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嘛。” “好什么好？他们那一家子，惯会装好人，但真离“好人”两个字可就差远了。” “宋家不是医学世家吗？” 当初宋依寒出道的时候，网上通稿说她生于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医生，医者仁心，所以她算是顶着天使光环出道的，出道后，公司给她立起善良温柔的人设，电影《追凶佳人》的宣传期，她还去医院做了好几天义工，被赞“最美义工”。 “是医学世家，但医学世家就能保证心善了吗？再好的果树上，都能结出坏果子。她祖辈是什么样的医生我不知道，但她父母那德性，我是见识过的。” 十年前，老太太有个贴身照顾她的保姆，那保姆是个朴实的山里人，做的一手好菜，与老太太感情特别好，可惜，后来出车祸走了。保姆当时出车祸送医院，是宋依寒的父亲接诊的，而同一时段，医院又送进来一个车祸患者，那位患者伤并不重，但因为对方有权有势，宋依寒的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救治那位患者。 保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去世了。 老太太非常伤心，也不满于宋依寒父亲的区别对待，她亲自上门讨要说法，当时宋依寒的父母都在家，当他们发现保姆工作的人家是上官家，马上改了态度，点头哈腰，交涉过程中，宋依寒母亲说了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让老太太对这对夫妻的印象跌至了谷底。 外头的人都以为他们医者仁心，然而在他们这对夫妻的眼里，只有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才能称之为人。 这样的父母，又能教出多好的女儿？ 老太太早就知道，宋依寒对上官珒的那点心思。每次家里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多私人的聚会，宋依寒都会腆着脸让上官芷带她过来一起参加。上官芷一直都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自从和宋依寒混到一起之后，也变得越来越不讨喜。老太太其实并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和宋依寒走得太近，但也不知道宋依寒给上官芷怎么洗脑了，上官芷对宋依寒可谓是“死心塌地”。 “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一个人纯良不纯良，我看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宋依寒那个孩子，虽然表面温温柔柔，彬彬有礼，但眼神却很复杂。就凭她明知道你与老四有婚约，她还对老四有所企图，这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佟冉虽然没接话，但她的内心里格外认同老太太的话。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欲图毁坏别人感情和别人家庭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立场，都是道德有问题的人。 “所以小冉，你得回来，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宋依寒钻了空子。”老太太一脸认真，“虽然老四绝对靠得住，但我已经看得心烦了，你就当是为了奶奶，回来吧。在这个人世间，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投缘，现在奶奶走到了人生边上，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老太太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佟冉自然不会不答应，可应下了，心里又有些忐忑，那种紧张与迷茫，就如同她第一天搬到上官家，不，甚至不如那时候，至少那时候，她还有信心守住她的心。 从老太太房间出来，佟冉在走廊里遇到了宋依寒，宋依寒似乎是特意在等她。 “聊得够久的，看来奶奶精力还不错。”宋依寒的语气意味不明。 “奶奶精力好难道不是好事吗？你天天来这里守着，难道不是盼奶奶好吗？” 宋依寒耸肩：“我可什么都没说，况且我关心我闺蜜的奶奶天天来守着有什么不对，总比你一天都不出现的好。” “那从明天开始，奶奶我来照顾，你不用来了。” “行。不过你可得照顾周全一些，毕竟，奶奶活多久，决定了你上官太太的位置能坐多久。” “……” 宋依寒冷笑了声，掉头离开。 佟冉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正如老太太所说，也不知道她天天来这里，安得什么心？ 她下了楼，上官珒正坐在大厅里，看到她下来，上官珒站了起来。 “阿冉，你要回去了？” 佟冉点点头。 上官珒的眸光暗了暗，但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过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阿冉……” “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麻烦你明天早上来接我一下。” “什么意思？”上官珒眉头一松，“你要搬回来了？” “嗯，我答应了奶奶回来照顾她。” 上官珒脸上瞬间扬起笑容：“好，我明天一定来接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毒 上官珒隔日一早如约去云和剧院接人，佟冉搬回了上官家，两人之间虽还有误会，但在老太太的极力撮合下，关系慢慢缓和。 佟冉原以为能借着这段时间，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回从前，可是，没想到误会接踵而至。 她搬回上官家的第三天早上，她如常去老太太那里，给老太太拿好早上要服用的药丸，喂她服下，哪知老太太服下药丸后，忽然面色青黑，呼吸困难，心腹绞痛。佟冉吓坏了，将手里那瓶药洒得到处都是，这一幕，正好被上官珒和芮心禾撞见。 “奶奶……”上官珒冲进屋里，抱着四肢逆冷，昏死过去的老太太不知所措，“心禾！心禾快救人！” 芮心禾也慌了一下，老太太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而这症状，看着像是中毒了。 家里没有相关仪器，他们立马将老太太送往小区外的医院就医，可人刚到医院，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奶奶！” 上官珒紧搂着老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佟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泪如滚珠，她的心里完全无法接受老太太就这样以一种比师傅还要突然的方式离去。 老天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让她直面了两次死亡，从此之后，她真的再也没有了可以护她的长辈了。 “奶奶……” 佟冉轻唤了声，她慢慢靠近老太太的遗体，想最后再抱一抱奶奶，却被上官珒用身体隔离了。 他斜眼望着她，眼神生冷可怕。 “你给奶奶吃了什么？”上官珒问。 佟冉愣住了。 为什么上官珒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我给奶奶吃了她的药，我……” 佟冉还没说完，上官珒已经把脸埋在了老太太的肩头。 “奶奶……奶奶……” 他像受伤的小兽，发出一声声惹人心疼的悲鸣。 佟冉望着他脆弱的侧影，心里像被刀绞一样疼，她能想象，上官珒有多痛苦，毕竟，这是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奶奶。奶奶之于上官珒，就像师傅之于她，是如父如母般的存在。可是，他刚才的眼神和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在怀疑她吗？ 怀疑她给奶奶下毒？ 佟冉感觉到一阵透彻心扉的凉意。 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上官家，蓝一闵和上官琛最先来到医院，紧接着是上官芷他们一家。 相较于老太太忽然去世，大家更震惊的，是老太太的死因竟然是中毒，三氧化二砷中毒，也就是电视里常说的砒霜。 “谁这么狠心，竟然要以这么恶毒的方式置奶奶于死地？”上官芷一边哭一边看向佟冉，“是你？是你拿药给奶奶的对不对？” “是我拿药给奶奶的，可是……” 佟冉话还未说完，上官芷已经冲上来，一把揪住了佟冉的衣领。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心？难道就是因为我告诉了你我四哥娶你是因为奶奶，所以你记恨奶奶，你杀了奶奶！” 上官芷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佟冉的肩膀，看得出来，她是既悔又恨又伤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来生再报 上官芷的话惹得众人都看向了佟冉。 “我没有，我没有……”佟冉拼命摇头否认，她看向上官珒，“上官珒，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害奶奶！奶奶对我那么好，我不可能会害她！” 上官珒的心当然是倾向于佟冉的，可是，这一刻他也很惶乱。他最亲的奶奶，在人生尽头，遭此毒难，而佟冉，是那个瞬间，唯一在奶奶身边的人…… “报警吧。”上官芷说，“让警察来抓走这个狠心的女人。” “小芷！”上官珒喝了声。 佟冉听得出来，上官珒似乎是想维护她，可她的倔脾气却上来了，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报警取证她也不怕，她相信警察能还她一个清白，甚至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警察能还她清白了。 “报警吧。”佟冉说。 众人再次看向佟冉，上官珒更是眉头紧蹙，此时报警，对佟冉并不利。 “报警。”她重复一遍，“我也想找出毒害奶奶的凶手。” 上官芷冷哼了声，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医院，由于佟冉是老太太被毒害的最大嫌疑人，且遭到了上官芷的指控，警察要将她带回警局立案调查。 上官珒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的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滑铁卢，奶奶被害死了，而他的妻子却成了“最大嫌疑人”。 他走到佟冉身边，觉得应该叮嘱她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毕竟，这一刻，他们是站在对立面的，上官家那么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佟冉被警察带走之前，却没有多看上官珒一眼。 她不想看他，也不敢看他，生怕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丝怀疑。 “走吧，回去录口供。”年轻的警察拍了拍佟冉的肩膀，示意她往外走。 佟冉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忽然说了句：“等等。” “怎么了？” “我想回去和奶奶告个别。” 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犹豫几秒，最终同意。 老太太的遗体在病房里，已经盖上了白布，佟冉想去老太太身边，最后再抱一抱她，却被上官芷挡住了。 “你想干什么？”上官芷已经快哭岔气了，可面对佟冉，仍然气势汹汹。 “我想和奶奶告个别。” “你别假惺惺的！” 上官芷根本不允许她再靠近老太太。 佟冉也不强行靠近，她就站在门口，遥遥地看着老太太，她相信奶奶能理解她此时的无能为力。 “快点。”警察在门口催促。 佟冉静立着，仿佛没听到催促声。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流下来，她知道，这会儿就算流泪也只会被当成是鳄鱼的眼泪。 “走了。” 警察进来，欲图拉她，佟冉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奶奶，这段日子有幸得你宠爱，我很幸福。对不起，最后没能守护你，让你承受了这样的痛苦。接下来，我可能要在警局待几天，可能没有办法再去送你。你若在天有灵，不要怪我，你对我的好，来生再报。” 佟冉话落，连磕三个响头。 “砰、砰、砰。” 这三下，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底的名字 佟冉被带去了警局。 卞廷川听闻消息后，马上去找了个律师，想将她保释出去，可是，因为佟冉被指控杀人，暂时不能被保释，所以，她只能在警局待着。 佟冉其实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知道，接下来是场硬仗。 “小冉，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卞廷川每次来看佟冉时，都会这样安抚她。 佟冉看着师兄日渐沧桑的模样，也很心疼。 师傅才刚去，而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卞廷川来说，也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打击。 “没事师兄，我相信警察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的。”佟冉每次都会反过来宽慰卞廷川。 他们师兄妹的情感，在这一连串的挫折面前，变得越发坚固。 日子转眼过去三天，警察局像是密封的笼子，佟冉每天只能从卞廷川和律师那里得知外头的消息。 据说，老太太的葬礼办得特别风光，a市的高门显贵悉数到场，娱乐圈也有不少明星参加，宋依寒就是其中之一。 佟冉看着律师手机上的照片，照片里宋依寒和上官芷一左一右地站在上官珒的身边，乍一看，俨然女主人的模样，她心里顿时就难受了起来。 “杨律师，外面是怎么说我的？”佟冉问。 “上官家封锁了所有消息，外界对于老太太的死因并没有过多的报道。” 佟冉点点头。 她想，这或许是上官珒给她的最后的仁慈了吧。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警察局这边丝毫没有动静，佟冉的心里渐渐没底。正当她以为自己翻案没有希望时，警察局这边忽然调来一位新警察负责她的案子。 这个警察她认识，姚明飞。 姚明飞是上官珒的朋友，除了警察身份，他还是蓝豹救援队的救援人员，佟冉与他在酒吧见过，两人当初还互换了联系方式。 “佟小姐，好久不见。”姚明飞一看到佟冉就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他的笑脸让佟冉看到了一丝希望。 “是啊，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我也很意外，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来了，肯定会尽快还你一个清白的。” “你相信我没有害老太太？” “当然相信。” 佟冉感动于这份笃定的信赖，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姚明飞问了老太太中毒当日的详情，佟冉一五一十地作答，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你确定你拿的药丸和老太太平时服用的一样？” “确定。那胶囊是白红色的，颜色很显，老太太一天服用三次，前几天都是我拿给她的。” “胶囊……”姚明飞喃喃重复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人将胶囊里的药物换成了砒霜？”佟冉提醒道，“不然，这一切都说不通。” “你觉得可能是谁？” “这我怎么可以乱讲。” 姚明飞点点头：“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们得讲求证据。你别着急，我今天就去一趟上官家，看看现场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证据。” “谢谢。” “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姚明飞说着站了起来。 “姚警官……” “嗯？” 佟冉张了嘴，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辛苦了”，她其实是想问一问姚明飞是谁让他来帮她的，又是谁给了他这样相信她的底气，可是，她不敢问，她怕自己得到的答案并不是心底的那个名字。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指纹 姚明飞离开警局，就直接去了上官家。 风光的葬礼过后，老太太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人生还不就是这样，无论多鼎盛的繁华，也终究会落幕。 姚明飞进屋之前，先给上官珒打了个电话。 佟冉的案子，是上官珒请他来帮忙的，姚明飞记得上官珒来找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请务必还她清白”。虽然上官家的有些人心里已经对佟冉定罪，但上官珒还是相信她的…… 上官珒接了电话，很快，他的助理费海出来接他。 “姚警官，里面请。上官先生正在整理老太太的遗物。”费海说。 “好。” 姚明飞跟着费海走进大厅，大厅里，除了上官珒，上官家的五小姐上官芷也在。姚明飞见过上官芷一次，之前在酒吧，他们去例行检查，碰到她与一帮千金大小姐一起喝得烂醉，险些遭同行的男伴非礼还不自知，姚明飞因着她姓“上官”而出手相助，哪知她不领情，还怪他多管闲事。 他对她的印象并不佳。 “上官。”姚明飞走到上官珒身边，“我过来看看，现场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证据。” “还有什么好看的？”上官芷抢在上官珒前头回答，“凶手不都抓到了吗？你们磨磨唧唧地不惩治凶手，是想包庇她吗？” “小芷！你先回去。”上官珒瞪了上官芷一眼，开口赶人。 “我不，我说的是实话，奶奶就是吃了佟冉喂的药才会中毒的！” “喂药并不代表是投毒。”姚明飞反驳道，“你这有点以偏概全了。” “就是她心思不轨，不然，为什么保姆给奶奶喂药没事，芮医生给奶奶喂药没事，依寒给奶奶喂药没事，就她给奶奶喂药时奶奶中毒离开了呢？”上官芷激动。 “依寒？”姚明飞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你说的依寒是指谁？” “还能有谁？大明星宋依寒啊！” 姚明飞蹙眉，若有所思。 上官芷看着姚明飞的表情，不解：“怎么？难不成你还怀疑依寒？” “怎么会呢？”姚明飞摇头，“人大明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杀人呢。” “你知道就好！” 姚明飞笑笑，闭了嘴。 上官珒带姚明飞去了二楼，老太太的房间自案发那日警察来取证之后，就没有人再进去过。因为佟冉算是“人赃俱获”，那日的警察并没有展开调查，只是带走了老太太的药瓶，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就算结束了。 姚明飞带着手套，在老太太的房间里东看看，西看看，上官珒静默地立在门口，表情严肃。 老太太去世、佟冉被抓之后，上官珒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那些亲和儒雅全都随风而去，现在，他满身都是清冷。 “明飞，你刚才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上官珒忽然问。 “什么表情？” “楼下，说起宋依寒的时候。” 姚明飞抿了下唇，似乎有些犹豫。 上官珒从他这一停顿里面，再次看出了端倪。 “说。” “我不确定……” “说！” “好吧。”姚明飞挠了下后脑勺，“老太太的药瓶，我们拿回去做了指纹鉴定，芮心禾，保姆，还有佟小姐的指纹都提取到了，唯独这个宋依寒的指纹，并没有提取到。可按照你妹妹所说，这个宋依寒既然也给老太太喂过药，那为什么她的指纹没有出现在药瓶上呢？” 第一百五十章 重要证物 上官珒被姚明飞这么一说，也跟着眉头紧锁了起来。 的确，他也记得，云和剧院出事那段时间里，宋依寒每天都打着上官芷的旗号来家里，殷勤地照顾着老太太。她拿药递水，这画面上官珒也见过不止一次，药瓶上怎么可能会没有她的指纹呢？ 上官珒正思索，忽听姚明飞问：“这是什么？” 姚明飞正站在老太太的床头，手里拿着老太太生前最爱的收音机。 “我奶奶的收音机。” 因为老太太喜欢听京剧，这收音机是上官珒让人特意订制的，老太太非常喜欢，几乎走哪儿带哪儿。 “这儿怎么亮着？”姚明飞指着收音机上的那颗发亮的红点，“这是什么功能？” 上官珒走过去，接过了姚明飞手里的收音机。 “录音功能。” “这些天一直没关吗？” “好像是。” “听听吧。”姚明飞说。 两人拿着收音机走到楼下，上官芷还在收拾东西，看到奶奶的收音机，她也跟着走了过来。 “怎么把这最重要的东西忘了，奶奶最贴身的东西就属这收音机了。”上官芷说着，想去接那收音机，却被姚明飞一掌推开了手。 “别乱动，可能是重要证物。” “什么意思？” “先一起听听。” 三人围坐在沙发里，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奶奶，这样就算打开了对吗？”佟冉欢快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上官珒愣了愣，他很久没有听到佟冉的声音了，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思念，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跑了出来。 “对对对，老四教过我，按这里就对了。”老太太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对面的上官芷听到奶奶的声音，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那我唱什么呢？奶奶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唱的，我都爱听。” 收音机里传来佟冉的爽朗的笑声，过了会儿，她说：“那我唱《穆桂英挂帅》？” “又唱《穆桂英挂帅》？我都听腻了。” “哎呀，你刚才还说我唱的都爱听呢！”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又温情，收音机的“沙沙”声将这一切修饰的像是一场梦，而这，也的确已经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梦。 佟冉最终唱了《破洪州》，《破洪州》的主角也是穆桂英，但剧情又稍有不同，《破洪州》主要以穆桂英和杨宗保这一对少年夫妻的内部矛盾为主线。佟冉唱罢，老太太叫好不迭。 “小冉，你演过的刀马旦中，是不是最喜欢穆桂英？” “嗯，奶奶呢？你最喜欢谁？”佟冉问。 “我也喜欢穆桂英，她武艺超群，机智勇敢，是杨门女将中最有佘太君风范的。《破洪州》里头，穆桂英是怀着身孕领兵的，这种气魄，又有几个女子能有？” “对，我也觉得，她的内心特别强大。” “……” 两人开始聊起了穆桂英，这个历史上的巾帼英雄，让这一老一小产生了很多情感上的共鸣。此时，相较于祖孙，她们更像是朋友。 “小冉，你和老四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老太太忽然问。 “啊？” “奶奶不是催你们，奶奶就是想抱曾孙。” 上官珒听到这里，低下头，揉了揉眼窝。 “我们……”佟冉显然被问住了，听着声音，还有些害羞，“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孩子也是缘分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姑息养奸 佟冉和老太太的聊天声在静谧的大厅里流淌，上官珒觉得，这一瞬，她们两个好像就坐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既柔软又酸涩。 “佟小姐和老太太这么好的感情，怎么可能投毒呢？”姚明飞在旁感慨。 “人心叵测，人性难以预料。”上官芷泼冷水。 “嘿，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 “我就问问你，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有像佟小姐一样花时间陪你奶奶吗？” “我……” 姚明飞这话戳到了上官芷，的确，老太太去世后，她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花时间多陪陪奶奶。她原本打算等忙完手头上的那个项目，就停工来陪奶奶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可哪里想到，奶奶走得这么猝不及防。 “不用你管！”上官芷瞪圆了眼，狠狠白了姚明飞一眼。 姚明飞耸了耸肩，小声地回了一句：“我才懒得管你。” 三人继续听着录音，录音很长很长，云和剧院出事之后，佟冉就没有再出现在录音里，没人陪老太太唱戏逗乐，老太太的生活也没有了乐趣，她很快病重。老太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从医院回到家里，接着，宋依寒就登场了。 因为那段时间上官芷公司正忙，所以宋依寒美其名曰是帮上官芷来照顾老太太，老太太无数次开口拒绝，但宋依寒依然死乞白赖地出现，这直接导致了老太太后期对宋依寒爱搭不理的，可即便这样，宋依寒也没有气馁，反而更加殷勤。 “这明星这么闲吗？”姚明飞忍不住吐槽。 “什么闲？依寒是来帮我照顾奶奶的，她知道我走不开，她是好心是善良！你身为人民警察，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看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官芷又被戳中了软肋，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宋依寒之所以会想来家里照顾奶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增加和上官珒的相处时间，但她又不甘被姚明飞占上风，她正想反驳，只见对面的上官珒忽然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收音机里传来了“沙沙”声，“沙沙”声中，又夹杂着老太太均匀的呼吸声。 老太太睡着了。 上官芷看着上官珒一本正经地比“嘘”，仿佛她大声说话会吵醒奶奶似的，她又一阵心酸。 其实，他们都知道，老太太是打针睡着的，这点声音根本吵不醒。 “老东西，别怪我狠心，谁让你处处给我使绊子呢。”录音机里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宋依寒的声音，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整个氛围瞬时变得阴气沉沉。 “要不是你，没准我现在就是上官的太太了。”她压着嗓子，像是恐怖童话里的巫婆，“去死吧，我送你一程，也算是替你结束这痛苦的人生。” 录音机里传来药瓶摇晃的声音。 上官珒和姚明飞盯着录音机，像是盯着宋依寒在眼前作案，他们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她如何把动过手脚的药丸混进药瓶里，又如何将自己的指纹从药瓶上擦去……可惜，她的谨慎和她自以为是的聪明，反而欲盖弥彰。 “这……这怎么回事？” 上官芷听到录音里的内容，吓到结巴。她不敢相信，害死她奶奶的人，竟然是与她情同姐妹的好闺蜜宋依寒。 “不可能……不可能的，依寒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害死了奶奶，你听得不够清楚吗？”上官珒铁青着脸，冷坐在沙发上，他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恨不能立时三刻冲进录音机手撕了宋依寒。 “就是，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了，你还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姚明飞“吧嗒”一声按下收音机的关闭键，将收音机揣进兜里，“好了，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回去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还佟小姐一个清白了。” 上官珒听到这最后一句，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他站起来，用力地握了一下姚明飞的手：“明飞，谢谢你，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应该的。” 上官珒送姚明飞到庭院，等他折回大厅时，看到上官芷正伏在沙发上痛哭。上官珒叹了一口气，他太明白上官芷的感受了，这种“引狼入室”的自责，他也有，毕竟，宋依寒是冲着他而来的，如果当初他没有顾及宋依寒的情面，拒绝得再狠一点，或许就不会有今时今日这些事情了。 姑息养奸，他也是重责。 “小芷……”上官珒走到上官芷身边，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我怎么会那么傻？我怎么会那么傻！”上官芷哭得妆面尽毁，“我把她当成姐妹，我真心诚意地对她，甚至为了她……为了她去挑拨你和佟冉的关系，可是，她却利用我害死了我的奶奶！她怎么这么残忍？” 上官珒不出声，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上官芷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出神。 “四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早该想到的，当初她与宋依寒在一次聚会上认识，宋依寒原本对她冷冷淡淡，直到听说她姓“上官”，听说她是上官珒的妹妹，才辗转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忽然和她热络了起来。她也是傻，被宋依寒带着去见了几个圈内的明星，被她送了几次化妆品，被她高调地在微博上艾特了几次，就完全把她当成了闺蜜，对她掏心掏肺……现在想来，宋依寒接近她，从头到尾都带着目的性。 “我该听奶奶的话，奶奶说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让我和她保持距离，我还觉得奶奶疑神疑鬼，我错了，我该听奶奶的话的……” 上官芷悔得直扇自己的耳光。 “小芷，你别这样。”上官珒握住了上官芷的手，制止她的动作，“你这样，奶奶看到了也会难受。” “四哥……”上官芷哽咽，“你说奶奶会不会怪我，她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你也是被利用的，奶奶一定舍不得怪你。”上官珒将上官芷圈进怀里，“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宋依寒付出代价，给奶奶还有你四嫂，一个公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要走了 佟冉得知消息的时候，宋依寒已经被抓了，听说是在她新电影的开机仪式上，听说她现场拒捕温猫变成了母老虎。舆论哗然，微博大爆二十四小时，热度一直退不下去。 宋依寒的粉丝哭成了一片，大家纷纷表示懊悔，可这又怎么能怪粉丝呢，隔着屏幕，谁也不知道自己爱豆是人是鬼，大家粉的都是人设而已。 姚明飞来告诉佟冉这一切的时候，佟冉只是好奇证明宋依寒是凶手的证据如何而来，当她得知是老太太生前最爱的那台录音机收录了宋依寒的罪行时，她忽然想起当初在剧组宋依寒害她跌下戏台被摄影机记录的事情，一切异曲而同工。 或许，这恰恰就说明了，人干坏事，人不见，天见。 对于宋依寒这颗新星的陨落，有人难以置信，有人又惋惜之至，难以置信者无法想象一个近乎拥有了一切的大明星会为了不可得的爱情去害人，而惋惜者又认为宋依寒本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是误入了纸醉金迷的娱乐圈才走向了如今的结局……可明星又怎样？医学院的高材生又怎么样？ 一个人有了让别人艳羡的学历、工作和地位就不会变坏了吗？当然不，有时候，拥有越多的人，对“拥有”这个词反倒更生执念，因为于她而言，“拥有”是常态，“得不到”才是不可思议的。 而人性一旦腐坏，便没有了尽头。 佟冉从警局离开，一出门，就看到了上官珒。 秋意渐浓，他穿着薄风衣，立在车头。几天不见，他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说不清具体哪里变了，可那么一眼，就感觉到了，像是，掺杂了这秋的清冷。 上官珒也看到了佟冉，他大步走向她。 两人立在彼此面前，对视着，一时间，竟谁也没有说话。 生疏感在蔓延。 “阿冉……” “正好，我想找你聊一聊。”佟冉对上官珒笑了一下，“回去说吧，我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的语气很轻松的样子，但上官珒却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好。” 两人上了车，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是某种默契，又像是谁都不愿想起。 回到家里，佟冉上楼去洗澡，上官珒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她，她并没有上去很久，可对他来说，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他满脑子都是她一路的沉默和望着窗外时那个冷漠的侧影。她一路都没有看他一眼。 佟冉下楼的时候，换过了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箱，这行李箱，是几天前上官珒刚帮她搬回来的，可现在，她又提在了手上。 她要走了。 上官珒已经猜到了她会这样，可看到她真拎着行李箱下来，心底还是一阵绞痛，他明白的，这次若是没能留住她，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像奶奶一样为他劝回她。 “阿冉。” 上官珒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佟冉原本能躲过去的，可是她也没有躲，任由她抢了。 “我们先聊聊。”她说。 “不。”上官珒扔下行李箱，一把将她抱住，“我什么都不想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分开更好 他颇有几分耍无赖的姿态，好像只要不聊，好像只要那句话她不说出口，他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她要走。 佟冉推开了上官珒。 “上官珒，你别这样。” 拥抱也是生疏，短短几天，一切好像都变了。 “阿冉，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做好，我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奶奶走的时候，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理解。” 佟冉打断上官珒的话，她真的理解，她明白老太太对于上官珒的意义，那一瞬间，换位思考，如果是她，或许她会比他表现得更失控，他已经很克制了。 “我很抱歉。”上官珒真诚地忏悔，“无论是奶奶的事情，还是宋依寒，我都很抱歉。” “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两年合约，提前结束。” “这件事……” “没有意义了，既然一切是因为奶奶而开始的，那么奶奶走了，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阿冉，我当初娶你是因为奶奶，但也并不全是因为奶奶，我想带你看一样东西。”他牵住她的手，想带她去楼上，可佟冉一把挣开了。 “不用了。”佟冉有些烦躁，她深呼吸两次，又渐渐平静，“上官珒，成为上官太太的这段日子，因为你，我见识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很幸福，可这种幸福，常常让我没有安全感和踏实感。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想了很多，为什么我们的关系这么容易因为外界的干扰而产生裂痕，或许就是因为我自身太没有安全感了。” 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她还没有足够的底气。 “是我做的不够好。”上官珒说。 “不，你做得足够好了，是我，是我觉得自己更需沉淀。往后的日子，我想做回云和剧院的佟冉，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师傅的遗愿。” “阿冉！” “让我走吧，求你。我们分开，分开更好。” 她的这套说辞并没有很强的逻辑性，也不足以说服他，但上官珒却懂。她没有歇斯底里地指责他，反而在言语间处处给他留体面，但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归根结底，还是他伤害了她。 当初，他就不该用这样强迫的方式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过程是对的，但开头错了，便一切都错了。 或许，此时真的是分开更好。 上官珒平静地站着，但心底正经历着一场风暴，他还在自我撕扯，还没下定决心给出答案，佟冉的手机先响了。 是卞廷川。 佟冉并未避嫌，大方地在上官珒面前接起电话。 “师兄。” 那头的卞廷川不知说了什么，佟冉拎起地上的行李箱，就往外走，她没有说“再见”，也没有丝毫留恋的样子。 上官珒望着她的背影，思索又思索，最终决定让她走。 开始是他选的，结束就尊重她吧，但，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佟冉走到门口，见上官珒没有追出来，心底有酸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卞廷川的车等在门口，她把行李箱塞进后座，上车之前，自己又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这两幢相邻的房子。 “小冉，走了。” “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梦中 上官珒在沙发里坐到天暗，周遭静谧无声，只有窗外的风吹着树叶“刷刷”作响，有几瞬，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起身，逃离这空阔的大厅，上了楼。 佟冉的房间已经搬空了，她来时东西就不多，走时弃了几样，东西就更少了，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上官珒在她房间转了一圈，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她的香味，他忽然舍不得离开。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佟冉的房间里，上半夜他没有睡着，只是辗转，下半夜，他好不容易入了眠，却坠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 梦里，他回到了最胖的十一二岁。 那时的上官珒，是自卑的，非常自卑。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他不仅无父无母，体型也与别人不一样，那时的他，整个学校最胖，因为最胖，所以最惹眼。 高年级的学长们，总喜欢逮他欺负他。 他们骂他“胖猪”，说他占地面积大，要他交“空间使用费”，又说他超重，要他交“道路养护费”，无所不用其极，变着法的要他交钱。 奶奶每个星期给他的零花钱很多，但他最后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却很少。但他不敢告诉奶奶，他怕她知道自己被欺负，会伤心。 遇到佟冉那天，他正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堵在墙角，几个男生许是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让他交钱了，他们打量了他一圈，直言说他太胖了，因为太碍眼，所以让他交钱买眼药水。 原本只要给钱就没事了，偏生那天上官珒的钱包落在了家里。 “我没钱。”他说。 说完这句，他的肚子上直接挨了一拳。 “长本事了，会说没钱了，信不信把你揍成个死胖子？” 上官珒正不知所措，这时，身后忽然碰出来一个小女孩，女孩扎着麻花辫，手里扬着一柄红缨枪，枪头对着那几个男生。 “你们干嘛？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啊？”声音脆脆的，底气十足。 “哪儿来的小丫头？” “你们管我哪来的呢？要再欺负人，信不信我把你都一个个都戳成筛子？” “嘿，小丫头你当自己是女英雄啊……” 为首的男生话音未落，小女孩的红缨枪已经朝人顶了过去，她出枪的手势干脆利落，一点都含糊。 男生们见她来真的，吓得集体往后一撤，毕竟，刀枪无眼，而且女孩太小，万一不知轻重，真伤人可怎么办呢？ “胖子，今天算你走运。” 男生们丢下这句话，作鸟兽散。 学校的花园里，就剩下了上官珒和那个小女孩。他是男生，被这样欺负，又被这样相救，他觉得自己很丢人，所以全程低着头，不让那小女孩看到自己的脸，也不与她对视。 “你没事吧？”小女孩以为他在哭，特意绕到他面前来，想安慰他。 可上官珒就是不愿抬头。 “小冉，走了！”花坛后头的小径上，传来一个声音。 “好。” 女孩回头应了声，然后抬手拍了拍上官珒的肩膀。 “我得走啦，你别难过了，想要不被欺负，就慢慢让自己变强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空荡荡的现实 女孩走了，那么小小的一只，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 上官珒望着女孩的背影，心头微动，那是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年纪，他只觉得她挺酷的。 后来，他多方打听，得知女孩是a市某个京剧剧团的小演员，这次来学校，是为了学校国庆文艺汇演彩排，他们剧团是学校领导请来的外援，要给大家表演京剧。 上官珒原本有人群恐惧症，他最讨厌学校的那些大型活动，什么运动会，中秋晚会，国庆汇演……因为同学们一聚集起来，他就会成为大家的焦点，可这一次，他却忽然期待起了国庆汇演。 国庆汇演那天，他早早就去了现场，抢了前排的位置，等着那个京剧节目，也等着那个小女孩的出场。 可他左等右等，直到整个国庆汇演结束，他都没有等来自己想见的人。 那个女孩没有出现。 上官珒失望极了，他悄悄向身边的老师打听，为什么节目单上的京剧表演没有演。老师告诉他，京剧节目临时取消了，因为那个剧团里有个师傅去世了。 那个师傅是叶鸣阑，叶三平的父亲，也是云和剧院的另一个创始人，不过，那个时候上官珒并不知道。 从此之后，上官珒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但是，她对他说的那句话却一直留在了他的心底。 “想要不被欺负，那就自己慢慢变强。” 他做到了。 上官珒再见佟冉，是在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上，她是参赛选手，而他，是特邀的颁奖嘉宾。 那日，她演的是《穆桂英挂帅》，他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人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尽管，她的脸隐在油彩之后，可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她挥舞红缨枪的姿势，与当年一模一样。 上官珒激动地几乎当即冲上台，曾经短短的一面之缘，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他想，再次遇到她，应该就是老天给的恩赐。 他希望她能赢，因为那一天，主办方安排他颁发的是金奖。 没想到，她真的赢了，赢得干净利落，和她的表演一样。 上官珒上台颁奖的时候，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自然地对她说恭喜，她笑着回“谢谢”，两人只彼此对视了一眼，她的目光就立马挪到了奖牌和证书上……他甚至怀疑，她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脸，而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 佟冉那时，整个人的心思都在那奖牌上，她因为自己给剧院争光了而兴奋至极，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注意给她颁奖的人。 最后颁奖嘉宾和获奖选手合影，她依然没有注意到他。 上官珒想着没有关系，等到活动结束，他就可以去找她搭讪了，可转眼，佟冉就不见了。他四处找了一圈，也都没有再见她。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和她在哪里。 老太太八十大寿，上官珒借着这个名头，去云和剧院邀戏，他们的命运由此开始真正交缠。 他撒了一张很大的网，原本以为收网之日遥遥无期，可叶三平打人事件，却不经意间为他助攻……兜兜转转，他终于得到了佟冉，他以为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因为奶奶喜欢她，他也喜欢她，可原来，一切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梦渐渐开始杂乱，他又累又不安，最终，他在佟冉说分开的刹那惊醒。 醒来，是空荡荡的现实。 她走了，已经走了。 他想，如果时间能倒退，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多好。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一步一步将她推进他编织的网里，他会慢慢地去认识她，了解她，也让她认识自己，了解自己。 结婚，该是最后一步，而不是第一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散了 佟冉搬回云和剧院的第一晚，意外睡了个好觉，没有做梦，没有起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只是，在天亮睁开眼时，心里有一个地方很空。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可其实，时间的每一秒，都在往前走，哪儿还有什么原点，她没有，云和剧院也没有。 佟冉起了床，沈素玲刚做好早餐，正坐在院子里和三平两人一起喝粥。院里特别的安静，往日练功拉嗓的景象，仿佛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 “小冉，洗漱好了过来喝粥。” “喝粥，喝粥。”三平跟着重复。 佟冉笑了笑，应了声好。 师傅去世之后，沈素玲表面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依然每天照顾着大家的起居，表现得非常正常，但三平告诉佟冉，他曾不止一次地看到玲姨在房间里偷偷地掉眼泪，三平说的时候，自己也哭得很伤心。 回忆起师傅，无人不伤，笑着的，都是强颜欢笑。 吃完早餐，佟冉和卞廷川去大厅收拾东西。虽然云和剧院现在几乎已经是人去楼空，但佟冉和卞廷川还是决定将火灾烧毁的几间屋子重修，他们坚定地相信，萧条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不放弃，云和剧院就不会倒。 沈素玲忙完厨房的事，也过来帮忙一起收拾。 “诶，你们看，这相册搁在柜子上面，差点都忘了。”沈素玲站在方凳上，从柜子的上层抽出一本相册。 “谁放的，放那么高？”佟冉嘀咕。 一旁的卞廷川讪讪举起手，他当时随手一放，后来就忘了。 佟冉和沈素玲看着卞廷川那心虚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三人放下手头上的活，拿着相册，坐到门槛上。 “你看你看，冉冉小时候，最喜欢扎两麻花辫。”沈素玲说。 佟冉望着照片里的自己，忍俊不禁。 “廷川小时候总爱装严肃，像个小大人。” “师兄不是严肃，他是要树立队长的威严。” “小眉从小就漂亮，三平皮的跟猴一样，瑶瑶……”沈素玲的话音猛地止住了，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几乎是一眨眼，这些孩子，就长大了，而长大，是代价惨重的过程。 佟冉一边看，一边将相册往后翻，相册里的照片，记录了他们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大事小事，翻着翻着，她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在相册里看到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她在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上获奖时主办方给拍的，她从来没有细看过，而此时一眼望去，却彻底呆了，当时站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上官珒！ 是他给她颁的奖？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佟冉暗骂自己实在大条，可想想，就算记得他们早就见过，那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记得，他们就能一直走到最后吗？ “小冉，怎么了？”卞廷川问。 “没什么。”佟冉赶紧将相册翻页。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云和剧院二十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中，年轻的卞应宗、叶鸣阑、沈素玲和那一大帮的孩子，一个都不少。 沈素玲望着那张照片，眼眶一下就红了。 佟冉和卞廷川互看了一眼，心里也不好受，二十年，人来人往，有的人只是走了，有的人却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你们瞧。”沈素玲抬头望着天。 佟冉和卞廷川一齐仰头，今日天晴，但风有些大，白云浮在蓝天里，不时地变幻着形状。 “你们瞧，云聚的地方，云又散了。”沈素玲哀伤地说。 佟冉轻轻握住沈素玲地手，安抚道：“玲姨，我们再等等。” 再等等，等风一过，云散的地方，云会再聚。 一定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意大利之行 一年后。 --?-- a市，秋雨连绵。 这场秋雨，一连下了七天，道路两旁行人低头打伞，一个个面色晦暗，居民楼的阳台里，挂满了晾不干的衣服，整个城市都透着一种不干爽的阴沉。 红灯。 卞廷川徐徐踩下刹车，顺势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坐在后座的佟冉正低着头，不停地划弄着手里的ipad，意识到车停，她抬眸看了一眼，见还没到目的地，她又低下头，继续盯着ipad的屏幕。 车窗上朦胧的雨幕，将她的侧脸修饰得特别柔和。 “师兄，剧院下个月的剧目排表我做好了，小玥周五要请假，我把她的戏调到周三，和你的对调了一下。”佟冉开口，语速略快。 “好。” “学校的房屋租赁合同我已经看过了，你再过一遍，没什么问题的话，等我回来我们就去签了。” “好。” “剧院前排最左边的椅子坏了，昨天有观众衣服都勾破了，得找人来修。”她蹙起眉，“这批椅子好像质量不太好，这个月坏第二次了，我们得去反映反映。” “好。” 她咬着唇，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落下。 “还有……” 卞廷川等着她。 “还有……”她有点卡壳，因为这段时间脑子里装了太多事，记忆力直线下降。 “还有明天去临安的演出，要提早半小时出发。” “对对对。”她不停地点头，“我就是想说这个，瞧我这记性！” 卞廷川无奈地转动方向盘：“小老太，你放心吧，你不提醒，我也都记得呢。” “什么小老太，你嫌我唠叨了是不是？”佟冉故作不满。 “你现在的唠叨程度，都快和玲姨一个段位了。” “啧，你这话一下得罪了俩，小心我去告诉玲姨，看她还给不给你做饭吃。” 卞廷川笑：“你现在转得跟个陀螺似的，哪里还有时间打小报告？”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机场大门口。 佟冉把ipad收起来，放进包里。 “我走啦。” 卞廷川松了安全带，准备下车帮她拿行李，她扒着驾驶座，往前一仰，拍了拍卞廷川的肩膀。 “你不用下车了，行李箱我自己拿，后面有车等着呢。” 卞廷川往后扫了一眼：“好。” “我不在的这几天，辛苦你啦。” “嗯，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外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好，拜拜。” 佟冉推门下车，扎进雨幕去后备箱拿了行李箱，然后快步往机场大厅里走。 卞廷川隔着前挡风玻璃，遥遥看着佟冉。她穿着浅色的小西装，牛仔裤，头发绑成了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青春，像是这雨季里的暖阳，无时无刻吸引着人的视线。 这一年，佟冉变了很多，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慢慢地，慢慢地脱胎换骨，变成了扛起整个云和剧院的女强人。 除了剧院，她也真正接过了父亲卞应宗临终前交过来的那一棒，为京剧发展而努力。这一年，她想法设法，四处奔波，倾注了所有心力，就是为了改善京剧不愠不火的现状。 这次去意大利，也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从外向内 佟冉托运了行李箱，登机之前，又把这次去意大利的行程过了一遍。这次意大利之行，是tina牵的头。 tina回国后，佟冉与她并无联系。九个月前，tina忽然通过ins找到了佟冉，说她和几个热爱中国文化的朋友在意大利组织了一个旅游艺术活动，想邀请佟冉去做活动的表演嘉宾，演出京剧。 那时云和剧院正在重修，佟冉整日忙里忙外，根本脱不开身。可她思量着，能借着这个机会去意大利演出一场，与国外友人进行艺术沟通，或许能宣传国粹，深化未来的合作。 于是，她收拾了行囊，背着她的戏服只身前往意大利。 那场演出，意外成功。 意大利的观众，对于中国国粹京剧非常捧场，佟冉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彩，很多外国观众抢着与她合影留念。不仅如此，这条消息，还悄然传回了国内，佟冉穿莽扎靠站在国际舞台的照片在社交网上大火，她从容自信的样子圈粉无数，网友纷纷夸赞她是中国骄傲。 不少国人也由此反应过来，咦，京剧明明是中国的国粹，怎么好像在国外更受欢迎的样子。 大家由此复苏了“不能被喧宾夺主”的意识，那之后，京剧在国内的热度，稍稍回暖一阵。 佟冉从这次的事件中，看到发展京剧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从外向内引”，虽然京剧是中国国粹，但国内的年轻人普遍对京剧不太上心，反倒是国外的观众，对中国的京剧艺术充满了好奇，如果能把握住国外的市场，或许能让京剧从国外火回国内。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tina，tina十分支持，她表示愿意利用自己身边的资源，与意大利的华人团体多联系，为佟冉他们创造更多的国外演出机会，打开国外的市场。 从那之后，佟冉与tina的联系，彻底频繁了起来，佟冉出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广播里传来了登机提醒。 佟冉关上了ipad，将自己的包收拾好，准备登机，她刚一起身，就看到入口处走进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她眨眨眼，下意识坐回位置上。 进来的人，是上官珒和费海。 上官珒并没有看到她，费海也没有，佟冉先松了一口气，接着神经莫名就绷了起来，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么巧，要一班飞机去意大利？ 登机提醒又响了一遍，佟冉心不在焉地进了机舱，她订的是经济舱的票，她倒不担心会在飞机上与上官珒遇个正着，几乎没这种可能性，他这样的大boss，出行肯定是在头等舱。 她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身旁的位置忽然落下一道人影来。 佟冉一扭头，对上费海的目光。 “佟小姐？”费海惊讶地张着嘴，“你怎么在这里？去意大利？” “嗯。”佟冉朝费海笑了笑，“好巧。” “是啊。”费海朝头等舱的方向指了指，“上官先生他也在，他……” 佟冉忙冲费海比了个“嘘”的手势，她并没有想过会在此时遇到上官珒，遇到了，也没有要寒暄的打算。 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见面了，这一年，她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过得非常充实且有意义。她不想改变现状，也不想让这次旅途因为遇到上官珒而变得复杂。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贴纸 费海犹犹豫豫，依着佟冉比了个“嘘”的手势，可心里却觉得，此时此地这样突然地遇到，一切都是天意。 上官珒从来不是个苛待员工的老板，每次随他出差，他是头等舱，员工必定也是头等舱，可昨晚，合作公司临时加塞了意大利之行，秘书左右只订到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费海才被“流放”来了这经济舱。 偏偏，就是这么巧，遇到了佟冉。 “佟小姐，一年没见了，你好吗？” “挺好的。” “上官先生他……” 佟冉瞥了费海一眼，费海挠了挠头，本来想说“上官先生他很想你”，结果被她眼神一唬，硬生生将话改成了“上官先生他也挺好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好就好。” 佟冉毫无感情地说，说完，扭过头去，不想与费海继续上官珒的话题。佟冉的另一边坐了一个抱婴孩的家长，那婴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佟冉的包包。 “你喜欢这个吗？”佟冉指着自己的包包，她的布包上，是一个q版的京剧人偶图像。 孩子还小，有点认生，佟冉一搭话，她就把头缩回了妈妈的怀里，那位年轻的妈妈对佟冉微微一笑。 “你的包很特别，很有中国风。” “我特别订做的。”佟冉说着，又亮了亮自己的手机壳，她的手机壳上是另一个京剧人偶的图像。 除了手机壳，她的背包挂饰，她的笔记本封面……都是京剧人偶，卞廷川总说，她就像是一个“移动的京剧宣传机”。 孩子还在看着佟冉的包，佟冉想了想，从包里找出一张贴纸，上面印满了q版的京剧人偶，她撕了一张，轻轻贴到孩子的手背上。 “送给你了。”佟冉说。 孩子瞧着自己手上的贴纸，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佟冉看到孩子笑，心里一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佟小姐，这是什么？”费海一直注意着她们。 佟冉扭头，见费海一脸好奇，好像也很想要的样子，于是随手撕了一张，贴到费海的手背上。 “呐。” “什么？” “贴纸。” “干什么用的？” “哄小孩子玩的。” 云和剧院里时常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戏，但孩子觉得京剧枯燥，坐不住，动不动就哭闹或者乱跑，佟冉就会用这些贴纸哄孩子，像幼儿园的红苹果一样，谁乖就奖励谁一个贴在额头中央或者手背上……别说，这招虽然老土，但特别管用。 费海摩挲着手背上的贴纸，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佟小姐，能整张送给我吗？” 佟冉打量了他一眼：“怎么？才一年，你连孩子都有了？” “不不不。”费海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 “那你要这个干什么？” “就……”哄老板呗。 费海觉着，上官珒一定会喜欢这贴纸的。 这一年里，老板每次外出，但凡看到与京剧有关的东西，都会停下来看上半天，所以他知道，上官珒想佟冉，很想。 第一百六十章 借肩膀 佟冉见费海支吾，也没继续问，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张完整的贴纸递给他。 “送你了。” “谢谢。”费海笑嘻嘻的，忙收好。 佟冉只觉得一年没见，费海似乎可爱了些，倒也没有多想其他。 a市飞意大利，大约要十二个小时左右，飞机起飞后，佟冉起身去洗手间卸了妆洗了脸，她决定这一程就直接干干净净地睡过去。 “上官先生好久没有坐我们的航班了。”洗手间外，两位空姐正小声地讨论着头等舱里的上官珒。 “你上次不是立了g，说只要能有机会再碰到上官先生，就去要电话号码吗？现在又遇上了，怎么怂了？” “喝醉酒时说的话，也能作数吗？” “你不去了？” “不去。” “你不去我可去了。” “嘁，你有胆你就去……” 佟冉推门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两个溜号的空姐吓了一跳，但随即恢复镇定，朝佟冉扬起职业暖笑。 “女士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谢谢。” 佟冉与她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往头等舱的方向望了一眼，上官珒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正专注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 一年沉淀，他气质愈加成熟。 佟冉转开头，回到位置上，费海已经歪头睡了，她戴起眼罩，也开始睡觉。这一天奔波，明明很累，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座椅太硬了、噪音太吵了、空间太狭窄了……仿佛什么都是她失眠的理由，可真正最重要的那一条却始终在她潜意识里压着。 她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与那个人同处一架飞机嘛。 这一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碰到过，甚至，她很少得到他的消息，只是偶尔在财经杂志上看到他的访谈，而那些访谈，附的都是旧照，她不知道他的改变，今日，猝不及防地这样遇到，只一眼，她心头的防线就在松动。 长途漫漫，不睡是不行的。佟冉没法子，只能从包里翻找出褪黑素，和水服下一颗。 稍一会儿，她的意识就开始变得散漫，迷迷糊糊间，身边似有脚步声来转，记忆中那抹熟悉的木香萦绕进她的浅梦，她开始觉得安心，渐渐睡熟。 佟冉一觉醒来，已经是六小时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歪在隔壁的“费海”身上，而且她意识到，这一歪歪的时间还不短，她忙坐正了。 “对不起啊费海，我睡得……”佟冉满脸歉意的一转头，后半截话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太死了。” “没关系，愿意效劳。”一道低沉的男声穿越记忆而来。 佟冉揉了一下眼睛：“怎么是你？” 隔壁的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此时位置上端坐着的人是上官珒。 上官珒不答，只是温柔地望着她，那明亮的目光，像是要穿越这一年的光阴，笔直地望进她的心底。 佟冉整个人登时就坐立不安起来，原来刚才梦中的那抹香味是真的。 “你不是在头等舱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觉得呢？”他轻声反问。 这一问，问得佟冉不敢再吱声。 难道，他是特地从舒服的头等舱移驾来这经济舱借她肩膀的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豪华飞机餐 空姐正好过来，看到上官珒坐在经济舱里，一时以为看错。 “上官先生？您怎么在这里？”空姐觉得奇怪，从来只见乘客要升舱，鲜少见到乘客主动降舱的。 “遇到熟人，过来叙旧。”上官珒回答。 佟冉见他这么乖顺地回答空姐，却对自己拐弯抹角，遂生不满，咕哝道：“谁和你是熟人？” 她说得很轻，可这句话却被上官珒听到了。 “我们曾经是夫妻，难道这样的关系还不熟？”他将“夫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空姐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佟冉。佟冉也恰好认出来，这就是刚才立了g却认怂不敢向上官珒要电话号码的那一位。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上目光，又赶紧挪开。 空姐找了个理由逃开了，临走，还一脸真诚地祝他们两位旅途愉快，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毕竟，佟冉和上官珒两个人的状态看着一点都不像什么前夫前妻，哪儿有男女离了婚，还要跨越机舱来相见的，真正离了婚的人，怕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而他们两个见面不红眼却红脸的样子，分明更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能别在外面提我们曾经是夫妻的事情吗？”佟冉不满。 “怎么？” “有过婚史很光彩吗？” “很丢人吗？”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丢人，我不介意从一而终。” 佟冉不理他，往另一边侧身想继续睡觉，可她原本就因为他失眠，如今人一下坐到自己身边来了，她更是睡不着了。睡不着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饿了。 幸好，很快到派发飞机餐的时间了。 那位空姐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将一份经济舱的飞机餐放到佟冉面前，紧接着，从餐车的下层，抽出一份头等舱的飞机餐递给上官珒。 头等舱的飞机餐显然比经济舱的飞机餐豪华许多。 佟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咖喱土豆鸡块，再去瞄一眼上官珒的餐盘，顿时生了“做有钱人真好”的念头。 他的餐盘也太丰富了吧，什么牛肉、蔬菜、三文鱼片、水果沙拉……甜品是焦糖布丁和蛋挞，饮料更是花花绿绿的，她都叫不出名字。 她偷偷咽了口口水。 上官珒没将她这一个小细节落下，他觉着好笑，又觉着心里头因为一年留白而产生的不安莫名减轻了不少。 虽然过去了一年，虽然这一年她改变了很多，但好在，她还是她，骨子里最真的属性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小吃货。 “想吃吗？”上官珒轻声问。 佟冉摇摇头，开始低头搅拌自己的咖喱饭。 上官珒笑了笑，给自己留下了蔬菜和水果沙拉，其他悉数都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想吃！”佟冉嘴硬。 “我知道你不想吃，是我想请你帮个忙。”他一脸真诚，“你知道我的饮食习惯，而浪费粮食可耻，对吗？” 佟冉一番思想挣扎后，点了点头。 “对，从小老师就教我们，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她拿起蛋挞咬了一口，“不用客气，看在我们曾经很熟的份上，这个忙我帮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人来接 上官珒看着她大快朵颐，将飞机餐都吃出了人间饕餮的感觉，心里只觉得温馨，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久违了，他的阿冉。 “这次去意大利是出差还是旅行？”他借着食物拉近距离后，自然地与她搭话。 “出穿。”她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 “订了哪个酒店。” 她警觉地望他一眼：“干嘛？” “下飞机之后我送你。” “不用了，我有人来接。”佟冉说。 上官珒闻言，没再坚持。 佟冉吃完了上官珒的飞机餐，又开始恢复高冷，她眯眼睡了会儿，实在睡不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开始断断续续地阅读，一旁的上官珒并不打扰她，他也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文件翻页的声音和书本翻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静而踏实。 下了飞机后，费海直奔上官珒他们而来，他显然在头等舱休息得很好，整个人生龙活虎的，丝毫不见倦意。 “佟小姐，我们在国外租了辆车，要不要送你？”费海指着机场门口的一辆黑色商务。 “不用了，我有人来接。”佟冉再次拒绝。 费海看了老板一眼，满眼写着“我尽力了”的求生欲。 上官珒没出声，只是静立在原地，陪她等车。 “你们先走吧。”佟冉挥手赶人。 上官珒以为她有什么不方便，想了想，便示意费海去开车。 “那回国见。”他对佟冉说。 佟冉敷衍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他处。 费海很快将车开过来，上官珒上了车，两人就走了。佟冉望着车子开远，才拖着行李箱去打车。 是的，根本没有人来接她，她只是不想刚一遇到就又欠了上官珒的情。而且，她不想在这意大利与他有过多的瓜葛，异国他乡，人容易心软。 佟冉这次入住的是jr酒店，tina帮忙订的，她说jr酒店离演出的剧场比较近，这样方便佟冉工作和休息，佟冉心疼酒店价格贵，但也不好拂了tina的一片心意。 酒店就在市中心，佟冉一下车，就看到了上官珒他们的那辆商务停在门口。 天呐，不会这么巧吧？ 她内心一阵发憷，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见正在卸行李的费海从后备箱前直起身来。 佟冉下意识想躲，可费海已经看到她了。 “佟小姐！”费海高声呼喊，显然，他也很意外。 这是什么缘分啊？ 费海的一声叫唤，将大厅里正在打电话的上官珒也引了过来。他按着耳边的手机转身，恰好看到佟冉身后的出租车离开。 佟冉恨不能此时原地裂开一条地缝才好，或者，天空下道雷，劈死她算了。 怎么能这么丢人？ 她硬着头皮朝费海笑了笑：“好巧啊。” “是啊，太巧了吧。”费海很开心，也不知道开心个啥。 上官珒挂了电话，大步朝她走过来。 “不是说有人接？”他淡淡地问，语气没有半分嘲讽之意，但听得佟冉小脸一红。 她舔了下唇，嘴硬：“接我的出租车司机不是人难道是鬼？” 上官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异域风情 佟冉在上官珒和费海的注视下办了入住手续，接着灰溜溜地准备上楼。她刚一进电梯，上官珒与费海就跟着进来了。 “六楼？”费海惊喜地看着佟冉按下的那个数字，饶有深意地道：“我们也住六楼，这一天也太巧了吧，像是老天爷冥冥之中有安排似的。” 佟冉不接话，上官珒扫了费海一眼，费海忙闭了嘴。 电梯一到六楼，佟冉就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连招呼都没打。 她进门立马反锁上门，直叹邪乎，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了吧？不怪费海咋呼，连她都想咋呼。 佟冉刚收拾好东西，tina就打电话来了。两人约了时间，先去剧场碰头。 这次来意大利，表演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们意欲拉拢一个意大利的华侨，与他商量在意大利创办京剧学校的事情。 华侨名叫魏洋，是这一片华侨中出了名的有钱、有人脉与有情怀的。佟冉第一次来意大利表演的时候，魏洋就对京剧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之后，但凡佟冉来意大利表演，他次次都会捧场，这让tina和佟冉看到了合作的希望。 两天的表演结束后，tina在佟冉回国的前一晚约了与魏洋的饭局。 当天晚上，佟冉忙完工作特地回酒店梳妆打扮了一番，希望在戏台之下，也能给魏洋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刚走出房门，就遇到了从电梯口过来的上官珒。虽然他们两人同住一个酒店一个楼层，但与佟冉以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同，这两天他们各自忙碌，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 也是，他又不是什么闲人，哪儿有那么多时间与她偶遇。 上官珒一眼就看出佟冉今天精心打扮过。她穿起了裙子，长发放下来了，唇上涂着色彩端庄的口红，但整个人却洋溢着一种浓烈的异域风情。 美，撩发抬眸时尤为美。 “要出去？”上官珒问。 佟冉“嗯”了声。 “约会？” “你搬家去海边了吗？” 上官珒蹙眉。 “管得真宽。”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就走开了。 上官珒回头，看着她婀娜地闪进轿厢，忽然生了烦躁。 难不成，真是去约会？ 佟冉到约定的餐厅时，tina和魏洋都已经在了，两人正在聊天，看到佟冉进去，魏洋直接站起来相迎。 “hello，佟小姐。”魏洋朝她伸出手，毫不吝啬地夸赞，“戏台上英姿飒爽的美人，下了戏台，还是美人。” “过奖了，谢谢。” 佟冉与魏洋握了握手，走到tina身边。她刚准备落座，魏洋立马过来，替她拉开了椅子，绅士风度十足。 “谢谢。” 佟冉对这男人印象不错，因为他不仅长相周正，而且举手投足间似乎还有点上官珒的影子，优雅、充满绅士风度。 三人点了餐，边吃边聊，对于未来在意大利创办京剧学校的事情，他们各自畅想满满，魏洋表现出的兴趣让佟冉觉得心安。 可就当佟冉以为一切有戏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措手不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摆谱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佟冉离开包间，去洗手间补妆。 魏洋紧随其后，也跟了出来。 “佟小姐，听说你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国？”他与她并肩闲聊。 “是啊。” “真可惜，这么快就回去了。”魏洋略失望的样子，“不多玩几天？” “我回国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嗯，听tina提了，你在国内也想创办个京剧学校是吧？你真厉害。”魏洋说着，朝佟冉竖了竖大拇指。 佟冉有些不好意思。 “佟小姐，等下这边结束，我带你去隔壁的酒吧坐坐。”魏洋忽然提议。 “啊？” “就我们两个人。” “啊？” “你不愿意？” 佟冉再迟钝，也隐约嗅到了些许的猫腻。 “魏先生，我今天演出了一天，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实在没有精力，不如下次再约吧。” 魏洋脸色微变：“怎么？不赏脸？” “不是的，我……” “佟小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真的觉得，我会不求回报地去投资一个赔钱项目，只为实现你的京剧梦？” “魏先生？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要得到，就得先付出。” “你想让我付出什么？” 魏洋上下打量了佟冉一眼：“这么说吧，我对你有兴趣，从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非常不错。” 他次次剧场报到，并不是喜欢京剧，而是看上了佟冉。 佟冉内心极为不适，但语气却淡定了起来：“魏先生，你所谓的兴趣是什么兴趣？” 魏洋勾唇，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就不必明说了。” 佟冉真没想到，这人变脸会这么快，刚才桌前还是风度翩翩的君子，现在就成了见色起意的恶臭男，亏她还觉得他有上官珒的影子，他根本连上官珒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不好意思，我拒绝。” 佟冉说着，转身欲折回包厢找tina，哪知魏洋伸手一把将她揽住，堵到了走廊的角落里。 “佟小姐，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拒绝，我们刚才吃饭的时候所说的一切可就泡汤了。”魏洋轻声威胁着。 佟冉感觉到一股浑厚的男性气息混着古龙水的味道向她逼近，她有些反胃，刚才吃的菜好像一起涌到了喉头，随时可能呕出来。 “我告诉你，国内来的演员、明星，不管多大的咖，要想在我这片拿到资源的，都得乖乖听我的话，你算什么？一个出场费都没有机票贵的戏子，敢和我摆谱？” 他说着，捏住了佟冉的下巴，倾身欲吻。 佟冉也不是吃素的，她毫不犹豫地一抬腿，踹向了魏洋的小腹。 “唔！” 魏洋猝不及防，吃痛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敢踢我？” “踢你怎么了？踢的就是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 魏洋冷笑了声，颇有种佟冉越烈越合他口味的架势。他大步过来，一把拎住了佟冉的衣领，将她往洗手间方向攥。 佟冉死命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可并不顶用。虽然佟冉还算有点身手，但真闹起来，还是架不住男人力气大。 走廊这个时候偏生又没有一个人路过，她连求救都没有希望。 “喂！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喝一杯 上官珒进门就看到了佟冉与一个高大的男人拉拉扯扯，他怄火的不行，还以为她真是来约会的。可转瞬之间，眼前的情况就出现了逆转，只见佟冉猛一抬腿，就朝男人的小腹狠蹿了过去。 这一脚，让上官珒莫名觉得舒爽，也摸清了眼前的状况。那男人，好像是正在骚扰佟冉呢。 他又一阵怒火中烧，按捺不住想揍人的冲动。 “喂！干什么？”上官珒大步过去。 佟冉一转头，看到上官珒的刹那，就知道自己得救了，一种没由来的安心感席卷了她，她甚至有了勇气再扬手抽魏洋两个耳刮子。 魏洋被打得懵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想反击，胳膊已经被上官珒钳制住了。 “你谁啊？”魏洋气急败坏地想摆脱上官珒，但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她老公。”上官珒回答。 佟冉下意识地瞪了上官珒一眼，瞎说什么呢。 “以前的。”上官珒又低低补一句。 “什么啊？一个离过婚的破鞋在我这里装清高。”魏洋不满。 “啪！” “啪！” 佟冉和上官珒左右开弓，一齐扇向了魏洋，魏洋一下被扇倒在了地上。 场面登时略滑稽。 “我要报警，告你xing骚扰。”佟冉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洋。 “你敢？这里可是我的地盘！”魏洋虽被打，但仍气势高昂。 “你看我敢不敢！” 佟冉直接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佟冉原以为警察会顾忌魏洋在这一片的权势，没想到，他们根本不care谁是谁，毫不顾忌地处理起案子。 警察的高调，引来餐厅无数人围观，先不说魏洋会得到什么惩罚，至少这一刻，他颜面尽失。 上官珒算是目击证人，当警察问他与佟冉的关系时，为了避嫌，他直接回答：“不认识。” 呵，不认识。 这男人，翻来覆去，倒是灵活。 最后，警察带走了魏洋，临走前，年纪较大的那位胡子警官还夸赞佟冉很勇敢。他说意大利前年发布了一个报告，报告中显示，那一年在意大利有近四成的女性遭受了不同形式和不同程度的xing骚扰，但站出来报警的却寥寥无几，大家以为这是息事宁人，但其实，这是助纣为虐，遇到xing骚扰，勇敢说不，勇敢反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佟冉倒不是勇敢，只是她天生不是逆来顺受那一挂的，再加上有上官珒在边上给她撑腰，她底气更足。 警察走后，tina闻讯赶来。 tina对于魏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表示震惊，同时，她因为自己让佟冉险些身陷险境而万般愧疚。 “对不起冉，我不知道魏洋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他是真心想为京剧发展出一份力呢？实在抱歉。” “没关系，根本不是你的错，而且，我应该感谢你，谢谢你一直对京剧这么上心，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 tina一个外国人，对于京剧的关注程度，已经远胜于很多的国人同胞，她是真的爱京剧，这让佟冉感动也更受鼓舞。 上官珒看着佟冉自如地与tina沟通，内心诧异，想当初他同声翻译的情景还在眼前，而这一年，佟冉的英文水平进步太多了。刚才，意大利的警察过来时，佟冉的意大利语也说得有模有样。 看来这一年里，她为了能和tina在意大利发展京剧，各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 tina和佟冉聊着天，一转头看到上官珒，微微一愣。 “四弟？他怎么也在这里？” 上官珒见tina看到他，便上前来打招呼，怎么说也是未来二嫂，虽不熟，但他不能没有礼貌。 “你们？”tina看看佟冉，又看看上官珒，“你们，是不是重新在一起了？” tina想起之前听上官琛说老四和佟冉分开了，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惋惜，可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家里老太太出事之后，大家没有及时对佟冉表现出斩钉截铁的信任，她心寒也是在所难免的。 “没有。”佟冉摇头。 “那……” “只是巧合遇到。” tina露出恍然的表情，虽说这两人只是巧合遇到，但她还是在他们之间感觉到了耐人寻味的气流。 她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留下来当电灯泡，那就太不懂事了。 tina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刚才还闹腾腾的现场，瞬时只剩下了佟冉和上官珒。 “你怎么在这里？”佟冉问。 若说之前在飞机上、在酒店里遇到都是巧合她信，可如果说他忽然出现在这餐厅里也是巧合，她才不信呢。 “过来吃饭。”上官珒答。 “这个点？”这个点正常人早都已经吃完饭好吧！ “这个点怎么了？”上官珒扫了一眼腕上的表，“忙一天了。” “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佟冉说完，就往外走。 上官珒忙追上去：“回酒店？” “嗯。” “我送你。” “不用了。” “这个点这里很难打车。” 佟冉望了一眼外头空荡荡的街道，忽然觉得魏洋将吃饭的地点约在这么偏的地方是早有预谋。 “嗯？”他短短地催促了声。 “那就麻烦你了。” 佟冉说完，不再和他客气，径直跟着他去了停车场。 意大利小城的夜，静得像是一首婉约的诗，佟冉歪在副驾驶座上，兴致并不高。魏洋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她心里很难过，倒不是难过自己险些被非礼，而是这档事之后，她在这里创办个京剧学校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 这是她筹备了大半年的计划，就差临门一脚，结果却搞成这样。 也是，她早该想到的，从魏洋第一次出现到今天的饭局，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怎么可能有那么顺利的事情呢？ “在想什么？”上官珒看出她心情不好。 “没什么。” “后怕？” “怕什么？你不来，我也能撂倒了他。”她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语气颇为不屑。 上官珒笑了：“也是，台上台下，你一直都是女英雄。” 佟冉听到“女英雄”三个字，莫名更失落了一点。 这一年，她一心为发展京剧谋出路，却处处碰壁，算什么英雄，英雄的话，一路披荆斩棘才对吧？ “上官珒。”她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 “听说这附近有个不错的酒吧，我们去喝一杯吧？” “现在？” “嗯，你有时间吗？” “当然。”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为你 佟冉这听说，是听那魏洋说的，新鲜着呢，就半个小时前。可上官珒在这片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家所谓的酒吧。 他干脆开车带她去了公司意大利的办事处，他记得那附近就有一家酒吧。 佟冉的诉求就是喝酒，她并不在意在哪儿喝，所以即使察觉窗外风景有变，她也表现得内心毫无挣扎，她是相信上官珒的，这种信任仿佛根植于生命，哪怕已经过了一年，也丝毫没有减弱。 上官珒选得酒吧文艺得不像个酒吧，进门没有喧闹的音乐，只有旋律悠扬的意大利民谣在耳边回荡。昏黄的灯火下，斑斓的鸡尾酒像是一件件艺术品……墙上的壁画，别致的杯具，处处都透着小资情调。 佟冉才刚进门，还未喝酒，就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想喝点什么？”上官珒问她。 “你点，今天我请。”她说。 上官珒笑了笑，随手替她拉开了吧台边的椅子。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怕我请不起吗？”佟冉瞄了一眼吧台上的册子，“难不成这里也有二十多万的酒？” “没有，放心。” 上官珒说着，冲吧台后的调酒师打了响指。调酒师笑着转过来，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你好”。 “这里有种鸡尾酒，糖浆是用新鲜蔬菜调出来的，要不要试试？”上官珒扫一眼酒水单后抬眸与佟冉商量。 “就知道新鲜蔬菜。”佟冉嘀咕。 “什么？” “没什么，我说试试就试试。” 上官珒的手指在酒水单的左上角指了指，然后冲调酒师比划了个“v”字，示意要两杯一样的。 年轻的调酒师听到他们用中文交谈，知道他们是中国人，于是用中文高声回答了个“好”字。 气氛欢愉而轻松，但佟冉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她沉着脸，眼神空洞地望着唱民谣的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那个男人是你们的投资人？”上官珒忽然问。 他说的男人，是指魏洋。 “嗯。” “投资什么？钱？”他想着，钱他也是有的，魏洋的空位他可以补上，不至于让她这么闷闷不乐。 “也不完全是钱的事儿。” 最重要的，是魏洋在这一片华侨区的人脉。佟冉之所以想在这里创办一个京剧学校，并不是希望立起一个装模作样的空壳，她是真心希望这个学校能有所作为，让意大利的“华二代”和当地青年能够从小就接触京剧，接触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培养他们的兴趣，也让他们更好担起传承的责任。 而如今，希望再次落空，一切又将重头开始。 “怎么那么难呢？”佟冉喝了点酒，变得开始多话，又或者，她是太久没有倾诉，情绪叠加，这一刻忍不住就爆发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我遇上呢？你都不知道，这一年我遇到了多少奇葩事。” “说来听听。”上官珒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佟冉看着他，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把过去的挫折再翻出来说一遍，没什么意义，过去都已经挺过去了。 “算了，不说了。” 上官珒点点头，也不勉强她，正好又上来两杯酒，他执起酒杯，轻轻地“叮”了一下她的酒杯。 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次又是为什么干杯？”佟冉问。 “为你。” “嗯？” “还愿你所有坚持，终能如愿以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捡个麻烦 佟冉被他眼底若有似无的深情晃了眼，她挪开目光，继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此时，仿佛只有酒精能冲淡她的愁绪。 酒吧内音乐声萦绕，时而淳朴，时而热情，时而蓬勃，时而不羁。 上官珒看着她一点一点醉倒在自己的眼前，起初还能搭上几句话，到最后直接趴在吧台上，埋首在臂弯里，看不见脸。 “佟冉？”上官珒轻轻地晃着她的肩膀。 她一动不动。 巾帼英雄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佟冉？” “……” 看来是叫不醒了。 上官珒付了酒钱，将人背去了停车场。 她不省人事，伏在他的背上，贴得实实的，发梢上那抹绵柔的香，简直就是诱人犯罪。他放缓了呼吸，也放缓了步子。 上了车，上官珒第一件事就是替她系安全带。 他刚俯身，佟冉忽然一个激灵弹跳起来，一下撞在他的额角上，他吃痛还未反应，她已经闭了眼软软地歪向驾驶座，他下意识地去捞她，哪知她又毫无征兆地乱动，这一次，她的唇擦过了他的唇角。 上官珒短怔在原地，她挂在他的臂弯里，长发掩着面容，看不出是醒是睡。 “阿冉？” “……” 她没有回应，显然刚才那一下只是意外。 上官珒苦笑，他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绕到驾驶座。 深夜无人，长街寂静，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正当上官珒感慨岁月静好时，身旁的女人起了鼾。 那鼾声细细的，短短的，毫无节奏，却莫名可爱。 他笑了。 岁月仿佛愈加静好。 回到酒店，上官珒又一路将她背上楼。他是打算送她回她自己房间休息的，可他翻遍了她的包包和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她的门卡。 丢了？ 上官珒正思忖该怎么办，背上的女人扭扭捏捏地蹭着他，口中念叨着要喝水。 “水……水……” 上官珒调转了步子，将佟冉背到了他自己的房门口，刷卡进门。 “水……好渴……”她抓着他的外套，温热的呼吸钻进他的衣领，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好渴……我好渴……” 上官珒沉了口气，要不是知道她真的醉了，他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给她倒水，他刚扶正一个杯子，就听身后“咚”的一声，他忙回头，只见佟冉一头栽在了地上，她的腰肢撞在茶几上，茶几都撞歪了。 “热……好热……”她一边嘀咕，又一边胡乱扯着自己的外套和衬衫。 衬衫的扣子很快被她扯开了两颗，白色的胸衣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在黑夜里像是一道危险的信号。 不能再乱扯了，再乱扯要出事了！ 上官珒倒了水，阔步过去将她扶起来，按进沙发，顺势制止了她醉梦中“豪放”的举动。 不过，佟冉向来不是听话的主，喝醉了就更不是了。他越不让她脱，她越是要脱，叛逆得很。 “别闹了！”上官珒固定住她的手。 “热……”她拂开他的手，继续絮叨，“渴……” “渴就喝水。”上官珒回身去拿水杯，一转头的功夫，就听她又栽回了地上。 “呕……” 不仅掉地上，还吐了！ 得，谁让他捡回个麻烦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断片 佟冉一睁眼就觉得不大对劲，房间是酒店的房间，天花板上的灯也是一样的灯。 她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只手表，她迷迷糊糊举高一看，还是一只男士手表。 等等，这手表看着很是眼熟啊。 佟冉盯着表盘，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百达翡丽。 这不是上官珒的手表吗？ 上官珒的手表为什么在她的房间里？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洗手间里很应景地响起了“哗哗”的水声。佟冉循声望过去，看到洗手间里亮着灯。 她又反应了几秒，不对，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她房间里的洗手间明明在左边，而这个房间的洗手间却在右边。 难道，这是上官珒的房间？ 佟冉从床上起来，身上的衣物有些累赘，她下床的刹那，踩到裤管，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咦，这又是谁的衣服？ 不不不，重点是，是谁给她换的衣服？为什么要给她换衣服？ 佟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昨晚，她和上官珒一起在酒吧喝酒，之后，她就喝醉了，再之后……她断片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慌乱至极，胡乱地扒拉着自己的衣服，想检查一下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检查哪里。她没有经验……苍天啊，不会真的是睡了吧？ 怎么可以？ 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都没有，怎么领了离婚证就？ 佟冉脸颊滚烫，一种羞耻感莫名席卷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上官珒，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 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包，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借着浴室水声的掩护，匆匆逃离了“案发现场”。 凌晨五点，走廊寂静，整个酒店还是沉睡的时候。 佟冉穿着大一号的衣服，在走廊里翻遍了整个包，都找不到自己的房卡，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房卡掉在上官珒的房间里了？ 那怎么办？ 这会儿折回去的话，一定会与上官珒遇个正着。 佟冉想了想，决定下楼去前台找工作人员借房卡。她刚走进轿厢，电梯门欲合未合的瞬间，她看到上官珒从房间里出来。 “唔。” 佟冉吓得掩住了唇，紧贴着轿厢而立。 上官珒在走廊里四下张望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身影，幸好，电梯门合上了，他并没有看到她。 太囧了！ 佟冉有一棍子打死自己的冲动，她很后悔，昨晚就不该提议去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不该毫无节制的。现在好了，闯祸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替佟冉开了房门，佟冉进门之后，赶紧换好衣服，收拾东西往机场奔。距离回国的航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其实她用不着那么赶的，可是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酒店，她不敢想象，要是与上官珒再碰到，该有多尴尬！ 希望所有一切都留在这一夜，回国后，他们也不要再碰到了！ 晚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新房东 回程的飞机上，佟冉只睡了两个小时。 她梦到自己和上官珒同一个航班回国，转头看到他又坐在自己身边，登时就吓醒了，然后，再无睡意。 飞机降落a市，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卞廷川的车早早就等在机场大门口，佟冉一出门就看到他降下驾驶座的车窗，遥遥朝她招手。 她忙小跑过去。 “师兄。” “辛苦了。”卞廷川冲她微笑。 佟冉一边上车，一边摇头：“辛苦什么呀，一朝回到解放前，计划全都泡汤了。” 魏洋的事情，她已经在微信上和卞廷川说过了，卞廷川当下就劝她，想开点，安全最重要。 “不管怎么样，你努力过了，问心无愧就好了。” 佟冉扬了下唇，整个人靠进副驾驶座，不再出声。卞廷川见她没什么精神，也体贴地不再说话。 这一年，他与她并肩前行，最懂她的不容易。 京剧在海外看似“绕梁不止”，其实，它的发展面临着许许多多的现实问题。比如语言障碍，比如文化障碍，这些都影响了京剧在海外的传播。再加上，国外真正懂京剧的人寥寥无几，更多人对京剧是抱着好奇和看热闹的态度，京剧在国外根本没有形成固定的观众群…… 佟冉为了解决语言的问题，不仅自己苦学外语，还与科技公司的朋友一起研究能否通过双语屏幕来翻译京剧唱段。而在国外创办京剧学校，也是希望未来能解决国外观众只看热闹不看门道的问题……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几乎每一件事情都不容易，这回，好不容易顺风顺水遇到一个合适的投资人，结果还是个隐形的陷阱，差点将她自己都搭进去。 “师兄，这几天，国内的事情还顺利吧？”佟冉忽然开口。 “顺利。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嗯。”她应了声，又呆呆地望向窗外。 a市夜景撩人，但不比意大利那一晚美丽，或许，是那个人在身边的缘故。 接下来几天，佟冉全情投入工作，试图用忙碌来淡忘意大利那荒唐一夜。她掐算着日子，生怕上官珒回国之后会来找她“负责”，不过，她等了好几天，他一直没有出现，她这才微微放了心。 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追究“责任”未免太不洒脱了。 正当佟冉以为她和上官珒的交集就这样断在了意大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证明她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那厢的上官珒，显然算盘打得和她不一样。 翻新的云和剧院走上正轨之后，佟冉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国内国外都创办一个京剧学校，将京剧发展从娃娃抓起，意大利的办学计划泡汤之后，她就把重心彻底放回了国内，原本，她和卞廷川已经完成了选址看房的前期工作，也与房东拟定了房屋租赁合同，可就在签约的前两天，房东忽然打电话给佟冉，说他急着回老家，房子高价转卖了，若要签租房合同，得找新房东。 佟冉心里头一个“咯噔”，预感计划又要受阻。 “新房东是那位？” “上官集团的上官珒。” 第一百七十章 为什么逃走 佟冉并不想去找上官珒，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种羞窘的感觉无形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卞廷川并不知道佟冉和上官珒在意大利已经遇到过了，他只当是佟冉还放不下一年前的恩怨，于是自告奋勇地提议由他去找上官珒。 佟冉乐得师兄替她解决这个碰面的难题，自然不会拦着，可是，卞廷川这一趟却是白跑，上官珒根本不见他。 “前台说，上官珒等的人不是我。”卞廷川说起这碗闭门羹，还颇为无奈。 “那他等的是谁？” “不知道。” “前台没说？” “前台只说是个女人。” 佟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想来，上官珒已经知道了这边想要租房的人是她，撒了张大网就等她主动往里钻呢。 算了，她去就她去呗，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佟冉隔天就带上合同亲自去了上官集团。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也被拒之门外，差点还和保镖打了起来。也是那一次，她和上官珒定下了两年契约…… 佟冉刚走进大厅，那位叫amy的前台就将她认了出来。 “你好！”amy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找上官先生的吧，我这就联系费海。”amy说着，就拿起前台的电话机拨了一个号码，那头很快接通，没说几句，就见费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佟小姐！”费海更热情。 佟冉莫名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佟小姐，你什么时候从意大利回来的？” “上周三。” “上周三就回来了？难怪后面都找不到你的人！” “你们找过我？”佟冉警觉。 “对啊，异国他乡遇到也挺巧的，上官先生本来还想请你吃饭呢！”费海露出单纯又遗憾的表情。 请她吃饭？是找她算账的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上官珒的办公室门口，黑色的木门高冷地掩着，费海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回了句“进”。 费海指了指里屋，用手势示意佟冉自己进去。 “谢谢。”佟冉用口型说。 也不知怎么的，走到这里，他们就被某人的气场镇得不敢大声说话。 佟冉推门而入，上官珒低着头，正签手边的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将他照出了一身金光，他的白衬衫，都变得耀眼夺目起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 他也不抬头看她，似乎是故意一般。 两人僵持许久，佟冉终于忍不住。 “上官先生。” 他闻声抬起头，故作惊讶：“怎么是你？” 呵，这蹩脚的演技。 “我找你有事。”她还站在门口。 “过来。”他朝她勾了下手指，“站这么远，怎么说事？” 佟冉走过去，站到他办公桌对面。 “坐。” 她没动。 “要我昂着头和你说话？” 她乖乖坐下。 两人面对面，上官珒的眼神很有力量。 “上官先生，是这样的。”佟冉开口，“白水街那里的房子，云和剧院想租下来……” “那天晚上为什么逃走？”上官珒忽然打断她。 佟冉心跳快了快，但依然面不改色：“云和剧院想租下来办个京剧学校，我们已经和之前的房东都说好了，但是……” “那天晚上为什么逃走？”他再次打断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气 佟冉舔了下唇，蒙混过关这招在上官珒面前好像并不顶用。 “我……我……”她结结巴巴，一时组织不好语言。 上官珒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佟冉感觉他的眼神尽是深意，她挣扎了一下，决定破罐子破摔。 “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喝多了，你不能和一个喝醉酒的人太计较对不对？”佟冉说完脸都红了，她以为上官珒会对她的这番说辞进行反驳，可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没计较。” 上官珒的神色颇为真诚，看着不像是在说谎，她松了口气，立马奉承地笑：“上官先生果然大人大量。” 他不出声，继续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干嘛？”佟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心虚起来。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逃走？” “我那不是逃，我是为了赶航班。” “是吗？”上官珒冷哼了声。 他查过她的航班，根本没有赶到需要她不打招呼就走人的程度。 “当然是啊。”她嘴硬，“大家都是成年人，睡了就睡了，我也不在意没计较，怎么会逃跑，就是时间太赶……” “你说什么？”上官珒倾身上前，“睡了？” “嗯。” “谁和谁睡了？” “我和你……不是睡了吗？” 上官珒都气笑了，谁和她睡了？那天晚上，她喝得烂醉如泥，他刚把她弄回房间，她就吐了，吐得她自己满身都是秽物，整个人比垃圾场捡来的还刺鼻。 他没法子，只能打电话请酒店的保洁阿姨上来处理，顺便，请人家帮她把衣服换了。然后，她就霸占着他的床，呼呼大睡。 之后，他一直在边上办公，邮箱里的工作都处理完已经是凌晨，他刚去浴室冲澡，准备洗完澡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结果，洗完澡出来，床上的人就不见了……还说什么睡了？她倒是想象力丰富。 佟冉看着上官珒的反应，觉察到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怎么？我们没睡吗？”她心急确认，脱口而出。 “没睡你很失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不至于占酒醉之人的便宜。”上官珒没好气的，“你只是喝醉了，吐得满身都是，所以才给你换了衣服。” 佟冉眯了下眼。 “衣服是请酒店的女性工作人换的。”他补充。 佟冉又眯了下眼，腰板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酒后乱性，误睡了上官珒，所以面对他的时候底气不足，既然没睡的话，她又何必底气不足，她不欠他的啊！ “上官先生，既然那晚没发生什么事情，那就翻篇吧！” “不能翻篇。” “为什么？”佟冉十分不解。 “你穿走了我的衣服还没还。”他一本正经的。 “哦对，我已经洗干净了，等我回去就寄还给你，谢谢你借我衣服。”她诚恳至极，“现在可以翻篇了吗？” “不能。” “嗯？” “不能寄，要亲自还。” 佟冉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不就是一身衣服嘛，至于这样？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说服我 “行，衣服我会亲自来还的。”佟冉妥协，“现在可以请上官先生听听我的来意了吗？我真的很着急。” 上官珒往后仰进办公椅，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水街那里的房子，云和剧院想租下来办个京剧学校，我们已经和之前的房东都说好了，但是，房东临时将房子转卖给了你，所以，这个租房合同我得与你签了。”佟冉从包里拿出租房合同，推到他的手边，“合同之前都已经拟好了，你看看。” 上官珒拿起合同，翻了几页，看得出来，他翻得并不走心。 “我们主要是租一楼和二楼，租期暂定为五年，如果学校发展……” 他放下了合同。 这个动作无声地阻断了佟冉的话音。 “上官先生？” “我为什么要把房子租给你？”他望着她，眼神略显深意，又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生疏。 “这房子你另有安排吗？” “没有。”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能租给我们？多一笔房租收入总比将房子闲置着好吧？” “我不差这一笔房租收入。” 他说得云淡风轻又底气十足，她一时无法反驳。可不是嘛，堂堂上官珒，能差这么一笔房租收入？ 但是，她不能这么放弃啊。 如果白河街的房子租不到，那么之前的努力就等于全都白费了，她和卞廷川又要重新找房子。 “上官先生，你需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才愿意把房子租给我？”佟冉语气颇为无奈。 此时对立的状况，让她想到了一年前她和他签订结婚契约的那时候，她想着，他会不会又一次趁火打劫？ “我需要你……” 佟冉愣住。 “……说服我。” 他一个大喘气，把她吓得不轻。 说服他？ 这个要求倒是比佟冉想象得容易。 她开始组织语言，脑海里反复思索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切入点，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正当她斟酌着开口时，上官珒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上官珒按了免提接听。 “上官先生，约定的午餐时间到了。”秘书甜美的声音传过来。 佟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她才刚来而已，怎么这么快就到饭点了？ “走吧。”对面的上官珒挂了电话起身。 “什么？” “一起吃饭。” “不用了。”佟冉摆摆手，“你再给我十分钟，我很快就能说完。” “我约了人，不能等。” “既然你约了人，那我一起去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也认识。” 上官珒说着，朝门口歪了下头，就大步走了出去。 佟冉有求于人，没法子，只能乖乖地跟上。 上官珒与人约定的餐厅就在街对面，两人直接步行，一路上，佟冉几次想开口“说服他”，都被他打断，显然，他是非要让她先一起吃个饭不可了。 走到餐厅门口，上官珒为她拉开门，佟冉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年未见的上官芷。 上官芷头发留长了，人也更瘦了，看着不像之前那样有攻击性了，但是，佟冉并不想见她，对于这个女人，她心里总是膈应。 佟冉掉头欲走，上官珒扣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我不想见她，我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佟冉话刚一落，视野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手机壳 是姚明飞。 姚明飞从上官芷身后探出头来，一边揽住上官芷，一边笑着朝佟冉招了招手。 “他们？”佟冉诧异。 这两人怎么亲密的像是情侣？ “在一起了。”上官珒答。 “啊？” 佟冉有些意外，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其实，上官珒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意外。在他看来，姚明飞和上官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姚明飞纯良，上官芷乖张，一个是正直的人民警察，一个是跋扈的千金小姐，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风格差异都很大，在处理老太太的事情的时候，两人就争辩颇多，但没想到，老太太的事情结束后，这对冤家，却渐渐走到了一起……而更让上官珒没想到的，是上官芷的改变。 这一年，上官芷从一个凡事都得依她的大小姐变得会换位思考了，为人处世也愈发柔软，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能这就是恋爱的力量，也可能是姚明飞的力量。 总之，上官珒看着妹妹一点点变得更好，他的内心是极欣慰的，所以，上官家起初那点反对的声音，都被他压下去了，他觉得，上官芷需要这么一个正能量的男人引导她，纠正她的人生方向。 “佟小姐！”姚明飞喊了声，“快进来坐啊。” 佟冉看看上官珒，上官珒适时松开了她的手腕，仿佛是不拦她了，去留随意的姿态。可佟冉却无法果决地离开了，毕竟，她对姚明飞没有意见，不仅没有意见，而且还欠着他很大一个人情。 “佟小姐，怎么不进来啊？”姚明飞又叫了声。 佟冉沉了口气，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上官珒见她迈步，立马关了门跟上。 上官芷就站在桌前，看到佟冉，她先叫了声“四嫂”，叫完，觉得不妥，忙改口“佟姐姐”。 佟冉能在上官芷的语气里感觉到“和解”的诉求。 她点了下头，不作过多的回应，将目光挪向姚明飞。 “姚警官，好久不见。” “是啊。快坐快坐。”姚明飞一如既往地开朗明快。 四人落座，姚明飞和上官芷一边，佟冉和上官珒一边，这样的四人组合，怎么看都像是两对情侣，以至于服务员拿上菜单时不停地安利着店里的情侣套餐。 姚明飞耳根子软，再加上他和上官芷本就是热恋期的情侣，想也不想就点了情侣套餐，服务员成功说服一对后，看向上官珒和佟冉。 “您二位呢？” 佟冉正欲拒绝，就听上官珒说了句：“和他们一样。” 啥？ 为啥？ 佟冉瞥了瞥上官珒，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 “我吃素，你吃荤，不是正好？”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等餐的过程中，上官芷一直看着佟冉，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位男士感觉到上官芷的拘谨，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找话题，气氛略显尴尬。 佟冉也不自在，她只能掏出手机刷朋友圈。 “佟姐姐，你的手机壳好特别。” 佟冉刚一掏出手机，上官芷就注意到了她的手机壳。佟冉的手机壳是她自己定制的，上面的京剧人偶也是她自己绘制的，走哪儿都会有人夸特别，她都习惯了，但是，上官芷的话她又不能不接，否则，气氛只会更尴尬。 “我自己画的。” “真好看。” “你喜欢的话，送你一个。” “真的嘛！谢谢。”上官芷话落，就注意到上官珒的手机壳，“咦，四哥，你的手机壳怎么也有这个图案？” 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上官珒的手机壳。 果然，上官珒的手机壳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京剧人偶，不过，那京剧人偶比佟冉手机壳上的图案看着小两个号，像是贴上去的。 佟冉认出来，这是她定制的贴纸啊，怎么会在上官珒的手机壳上？ “你哪里来的这贴纸？”她问。 “不是你给我的？” “我什么时候给你了？” “……”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良久，忽然一齐吐出一个名字。 “费海！” “费海！” 呵，费海。胆子肥了，敢“假传圣旨”了。 当初在意大利，佟冉不告而别，上官珒恼羞成怒，费海就是以佟冉之名把这贴纸给了上官珒，安抚了上官珒的情绪。 虽然当时，上官珒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他没多想，而此时，被正主当场戳穿，这也太丢人了吧？ 上官珒讪讪把手机揣回兜里。 上官芷与姚明飞看着，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服务员上菜，这尴尬的一幕才算过去。 上完菜，上官芷起身给佟冉斟茶。 “佟姐姐，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可我不敢去找你，今天正好四哥把你带过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和你道个歉。”上官芷神色诚恳，“佟姐姐，一年前发生的种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幼稚了，被谗言蒙住了眼睛，看不到你的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处处针对你，更不该处处在言语上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上官芷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佟冉看得出来，上官芷是真心悔过，也是真心道歉的。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再加上，她知道，老太太的离世，对上官芷的打击有多大，说到底，上官芷也是受害人。 “算了，我早就放下了。”佟冉说。 “真的吗？你没怪过我？” “以前怪过，之后我就放下了。” 这一年佟冉东奔西走，忙得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想这些陈年恩怨，恨一个人，也是需要精力的，她才不要把精力放在不开心的事情上呢。 “你不怪我就好。”上官芷松了一口气。 对于上官芷来说，没能当面和佟冉道个歉一直都是她的心结，她也无数次在上官珒面前说起过这件事，今天上官珒应该也是有意趁着饭局把人带过来的。现在好了，当面把话说清楚，她就像是卸了肩头的重担……当然，她更希望，能和佟冉重新做回家人，以弥补之前的遗憾。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有改变 两位女士之间的气氛和缓了，餐桌上的氛围也就和缓了，话题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佟姐姐，你现在还在做京剧工作吗？”上官芷问。 “是的。” “京剧行情不太好吧？”姚明飞心直口快。 餐桌上几个人都一愣，氛围再次凝固。 上官芷没好气地在桌下踢了姚明飞一脚，被踹的姚明飞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他想补救，可一时又想不到好的补救方式。 好在，佟冉并不在意。对于京剧的现状，大家都有目共睹，她也不用遮遮掩掩不承认。 “是啊，这几年京剧行业的确不乐观，几乎算是到了真正的低谷期。”佟冉说。 “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每回有戏班子来村上唱戏，爷爷奶奶总会第一时间拿着家里的长凳去占位置，生怕抢不到好位置看戏。那时候，我也经常跟着去听戏，现场总是坐满了村上的长辈，非常热闹。这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爷爷奶奶如今也都去世了。”姚明飞回想起过去，颇为感慨。 佟冉点点头：“爱听戏的老一辈相继离开，让京剧受众范围越来越小。以前大幕一开，台下满满当当，热热闹闹，而现在，大幕一开，台下的观众常常没有台上的演员多。”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 随着她的叹气声，一旁的上官珒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知道，京剧盛世不再，她比谁都心酸。 桌上又是一阵沉默，佟冉见另外三人像是感染了她的低落情绪，赶紧咧嘴一笑：“但是京剧的前景也没有那么不乐观，毕竟是国粹，有政府扶持，还有，很多很多的京剧人都在为京剧的发展努力。” “比如你。”上官芷指了指佟冉的手机壳。 “是啊，比如我。”佟冉饶有深意地瞥了上官珒一眼，接着，就趁势旁敲侧击地开始她的说服计划，“我最近打算办一个京剧学校，目的就是想培养孩子们对京剧的兴趣。” “这个不错啊。”姚明飞连连点赞，“现在的孩子，平时不是动画片就是手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京剧，如果能有个地方对他们进行系统的教育，让他们构建起对京剧的审美能力，或许就能让他们爱上京剧了。”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佟冉说起自己未来的学校就兴奋，“我会和云和剧院的同事们轮流去给孩子们上戏曲艺术的鉴赏课，从祖国的花朵抓起，这样，以后京剧发展就不会出现断年龄层这种尴尬的局面了。” “真的不错。”上官芷也表态。 佟冉见桌上的人纷纷支持她，微微得意，不过，最重要的上官珒却一直没有表态。 她忍不住抬肘撞了他一下：“上官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上官珒抿一口茶，终于松口，“是不错。” “那白河街的房子，你租给我吧？”佟冉乘胜追击，“你就当是为了京剧发展作贡献，就当是做好事，反正，你有钱，也不差那点房租。” 上官珒看着她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佟冉见他不表态只笑，更着急了。 “笑你这一年，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他的阿冉，还是那个坚定不移守护京剧的阿冉。 “什么意思？” 上官珒不答，只是若有深意地补了一句：“而我，也一点都没有改变。” 他，也还是那个坚定不移守护佟冉的上官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妥了 上官珒最终当着上官芷和姚明飞的面同意把房子租给佟冉，佟冉很高兴，但心里还打鼓，他会不会又变卦。 等饭局散了，上官芷和姚明飞离开，她悄悄蹭到上官珒的身边：“房子真租给我了？不反悔吧？” “不反悔。”他说。 佟冉一颗心正要落回肚子里，就听他又补了一句，“但我有个条件。” 看吧看吧，果然没那么简单。 佟冉绽放了一半的笑意硬生生僵在嘴边：“什么条件？先说好，别又是领证同居这种条件，我不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不会吧？你真的又打这种主意？”佟冉生气，“算了，这房子我不租了。” 她说着，转身欲走。 上官珒忙把人拉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佟冉抿紧了唇，别开头。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你答应送给小芷的手机壳转送给我。” “什么？”佟冉诧异，“就这条件？” “就这条件。” “为什么？” 上官珒不答，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他想和她用一样的手机壳啊。 佟冉见他不出声，怕自己问得太细他会反悔，于是赶紧点头：“这个要求肯定答应你。” 上官珒笑了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他正好有事，也没坚持。 佟冉离开餐厅后，进了附近的地铁站。地铁入口的长通道里，挂满了影帝凌天新电影的海报，因为左右也算是认识的明星，佟冉停下来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她就想起了环湖线通道里的那面京剧墙，这一年里，她没有刻意去那里，也没有机会路过，不知道那面京剧墙还在不在？ 她忽然好想回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闪过，佟冉就跑出地铁站，打车去了环湖线，从下出租车到跑进地铁站的那一段路，她莫名有些紧张，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她是怕那面墙上播放的画面早已被替换。 等进了地铁站，当她一眼就看到墙上的自己时，她瞬时红了眼眶，心里酸酸的，胀胀的，也暖暖的。 原来，这一年里，上官珒一直在为这面“京剧墙”续广告费，哪怕他们已经分开了，哪怕他们不再联系，他都信守着他的承诺。 “阿冉，以后，你守护京剧，我守护你。” 这句誓言，一遍一遍回荡在佟冉的耳边，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佟冉回到云和剧院，天已经黑了。 沈素玲刚准备好晚饭，见她回来，就去道具房喊卞廷川开饭，卞廷川一眼就看出佟冉哭过。 “小冉，是不是那上官珒又为难你了？算了，如果是这样，白河街的房子我们不租了，a市那么大，我们重新找合适的地段。” “没有没有，他没为难我。”佟冉赶紧否认。 “那你……”卞廷川指了指她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回来的路上想放松一下，就去看了凌天的新电影，那电影特别感人，我哭了好几次，一包纸巾都哭完了。” 卞廷川无语，只觉得她又傻又可爱。 “房子的问题妥了？” “妥了！”她转瞬开心，“接下来就可以装修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要死一起死 租房合约签好的隔日，装修队就进场了。 房子开始装修之后，佟冉除了云和剧院的事务，又多了一项监工的工作，她有个特点，就是一忙起来，什么都能抛诸脑后。她完全忘了要给上官珒送衣服和手机壳的事情了。 周六，被遗忘了一周的上官珒直接找到了白河街的装修现场。 佟冉正在清理装修师傅弄脏的窗台，顶着满头的灰，看到楼下一辆奔驰停下来，她差点从窗台上栽下去。 这辆奔驰她熟悉啊，就是一年前上官珒送她的那辆，这车怎么会来这里？正想着，奔驰上下来一个男人。 秋意正浓，街道上红透了的枫叶时而被风卷落一片，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站在这有些寂寥的暖色调街景里，像是一个闯入者。 是上官珒。 上官珒摘下墨镜的瞬间，昂头朝佟冉的方向看过来，像是知道她就在窗口似的。 佟冉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没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冲他挥挥手，装作热情洋溢的模样。 “谁？”身后的卞廷川问。 “房东。”佟冉从窗台上跳下来，“我下去看看。” 她说着，小跑出门。 上官珒原本打算上去，但刚走到电梯口，就见佟冉从楼道里跑了出来。她的长发胡乱挽着髻，毛毛躁躁，鼻头上沾着白色的灰，像是哪里蹿出来的小野猫。 “你怎么来了？”她问。 “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你……” 佟冉一晃神。 “看你……们的装修进度。” 嘁。 这人最近怎么说话总爱大喘气，搅得她心神不宁的。 “你这房东也太操劳了吧？”佟冉明显不大乐意。 “必要的监督当然得有。” “好吧，那请吧。”佟冉比了个请的手势，将他送进电梯，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轿厢很宽敞，上官珒站在中间，佟冉靠在角落里，两人差着一大截的距离，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 “你的手机壳什么时候给我？”上官珒忽然问。 “啊，我忘了！” “怎么？想过河拆桥？” “不不不，一个小小的手机壳，还不至于，我明天……” 她话还未说完，电梯忽然一震，紧接着，一片漆黑。 “啊！”佟冉下意识地轻呼，黑暗中像是吸铁石一样靠到上官珒的身边，“怎……怎么回事？” “电梯故障。”上官珒的声音很冷静。 “我们在几楼了？”佟冉有点害怕，脑海里不断闪过电影里电梯下坠的画面。 “没注意。” “你怎么不注意呢。” “光注意你了。” “……” 佟冉等着他大喘气后头的话，但后头没有了。 黑暗里，她的脸一红。 “那……那怎么办？” “害怕？”上官珒问。 “没。”她嘴硬，“我们刚进来，最多四五层，掉下去应该死不了。” 上官珒勾了下唇，将她揽进怀里，不紧不慢地拍了下她的肩头，用开玩笑地口吻说：“别怕，要死一起死。” 佟冉更害怕了，她哆哆嗦嗦推开他：“谁要和你一起死，我的学校还没办起来呢，我还不能死。” “哦，那我救你。” “怎么救？” 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贴在电梯墙上的物业紧急联系电话。 佟冉：“……”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想我吗 上官珒拨通了物业的号码，将电梯故障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物业一听楼里的电梯竟然把上官珒困住了，吓得赶紧带人来抢修。 佟冉听到外头有动静，知道有人来救他们了，心里微微平静了些，可左等右等，又始终不见天日，没有一丝快被营救成功的讯息，反而轿厢更加摇晃，她才落回原位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怎么还不好？” 上官珒见她好像越来越不安，就又拨了物业的电话确认情况。 他原以为电梯只是一点小故障，但抢修队经过检查后发现实际情况比想象得复杂许多，轿厢卡在了半中央，正是不上不下的位置，抢修和抢救都很快困难。 “上官先生，你别担心，我们一定尽快救你出来。”物业经理安慰道。 上官珒倒是没担心，但他知道，如果佟冉知晓他们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更紧张。他正思索怎么把情况往好了向她转达，一转头却见她踮着脚尖，几乎扒拉到了他的肩头听他打电话。 “你……” “卡在半中央了？”她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吧？” “当然不会。”上官珒见她真害怕了，也不敢乱吓唬她。 “真的吗？” “真的。” 佟冉见上官珒回答得斩钉截铁，好像挺有信服力的，也就不吱声了。不过，她心底仍是毛毛的，人也紧挨着上官珒，不敢离太远。 黑暗里，上官珒只感觉她身上温热的芬芳在不断放大，纵然身陷危险，他仍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马。 “阿冉……” “嗯？”她本能地呼应他，呼应得太快，以至于一时没发觉他喊的是“阿冉”，待到反应过来，她的心瞬间像被一团棉花塞满，柔软，又无力。 “这一年，你想我吗？” “……” 佟冉屏住了呼吸，她没想到，上官珒会忽然问她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在黑暗与危险面前，竟也一点都不显得唐突，好像，它就该在这样的时候问出来。 “阿冉？” “我太忙了，我没空想过去。”佟冉说。 忙是推辞，却也是真话。 上官珒没出声，他注意到了，她把他归类于过去，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轿厢里一片静谧，外头敲敲打打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你也很忙吧。”佟冉试图扯开话题，沉默让她尴尬也让她心悸。 “忙。” 忙是真的，想她也是真的。 他从未将她归类为过去，从始至终，她的名字一直放在他心头最重要的位置，不会遗忘，也不用刻意想起，因为她一直在那里。 “忙挺好的。”佟冉干笑，“我就是这样，一忙起来，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烦心事？”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你……” 佟冉正要回答，轿厢上头忽然发出“吱嘎”一声，紧接着，轿厢“哗”的往下坠。 “啊！”佟冉吓得尖叫。 几乎同时，上官珒将佟冉抱进怀里，紧紧护住了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羡慕 轿厢并没有落到底，只是约莫下降了半米的距离，就停住了，然后，轿厢内的灯一齐亮了起来。 原来，不是死神降临，而是危机解除。 佟冉靠在上官珒怀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特别快。上官珒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完完全全是保护的姿势。 刚才那一瞬，谁都以为是轿厢要掉下去了，谁都不知道结果是生是死，可他却下意识先护住了她……佟冉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感动的一时忘了推开他。 “上官先生！”电梯门打开，物业经理从外闯进来。 佟冉见有人进来，忙推开了上官珒，扭头整了整头发。 “上官先生，实在抱歉，我们来得太慢了，您受惊了。” “你该抱歉的是你来得太快了。”上官珒说。 “什么？”物业经理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这里的电梯全都检查一遍，确保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毕竟，这里以后是佟冉的工作地点。 “是是是，我们一定检查。” 上官珒转头看向佟冉，见她还有一点紧张，扬唇笑了一下，调侃道：“错过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没希望了。” 佟冉冲他翻了个白眼，快步走出轿厢。走廊敞亮，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像是白捡了一条命那样开心。 “小冉！”卞廷川不知道从那个拐角里忽然冲出来，快步冲到她面前，按住了她两边肩膀，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吧？我刚听说电梯出故障，你被困在里头了？” “嗯，没事。”佟冉抖抖手又抖抖脚，“师兄你放心吧，我命大得很。” 卞廷川确定她没事，长松了一口气。 后从轿厢里出来的上官珒一迈出来，就看到卞廷川的手放在佟冉的肩头，他与她靠得很近很近，像是要亲她的姿势……上官珒顿了顿。 物业经理没注意上官珒忽然停下来，一下撞在上官珒的后背上，疼得差点飚出了眼泪。 天了噜，这什么后背这样硬，像是钢铁一样，果然是搞健身的人。 “上官先生，你没事吧？”物业经理觉得上官珒有些不对劲。 “没事。” 卞廷川听到上官珒说话，侧头朝上官珒看了过来。 这是一年后两个人的第一次碰面，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温情脉脉，只是生疏，生疏得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上官先生，你不是要看一下我们的装修进度吗？快进来吧。”佟冉见上官珒和卞廷川相互对视着，各自一动不动的，开口打破尴尬。 “好。” 上官珒朝他们走过去，走到卞廷川身边的时候，他先朝他点了点头，卞廷川回了个僵硬的笑容。 三人一齐进屋。佟冉带着上官珒屋里转了一圈，卞廷川没有眼力见的一直跟着他们，还时不时插话，主动给上官珒介绍学校内部的各个功能区。 佟冉不觉有什么，上官珒却觉得卞廷川讨厌，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秀与佟冉的亲密，他劝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心底又忍不住羡慕卞廷川能陪在佟冉身边，与佟冉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这一整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永远是家人 装修才刚开始，绕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花头，可上官珒却像是意犹未尽，还不太想走。佟冉作为房子的新主人，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对房东不敬。 于是，她礼貌地问：“上官先生，要喝茶吗？” 她所谓的茶当然不是用上等茶叶和上等茶具泡出来的上等好茶，装修现场没这条件，她所谓的茶，就是茶包用滚水烫一下，冲出一点茶香的那种“快餐式”茶水。 “好。”上官珒应声，一点不客气，也一点不介意。 佟冉走到门后的方桌前，抽了一个一次性的水杯，俯身将热水壶拎起来，热水壶的壶盖没塞紧，她一动，那软木塞就掉了出来。 滚烫的热气，从壶口冲出来，一下撞在她的手面上。 “哎哟！”佟冉叫了一声，险些将手里的热水壶甩出去。 上官珒和卞廷川同时回头。 “怎么了！”卞廷川抢在上官珒前头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哪里烫到了？我看看！” “没事，没烫到，被热气冲了一下。” “都红了，怎么会没事呢！”卞廷川低头，将佟冉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里，低头轻轻地往佟冉的手面上吹气。 佟冉有些尴尬地望了上官珒一眼，上官珒立在原地，不动声色。 “师兄，我真没事，我去凉水里冲一下就好了。”佟冉抽回了手，把一次性杯子递给卞廷川，“你给上官先生倒茶吧。” 她说完逃似的逃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了卞廷川和上官珒。 两个男人都沉默着。 风从窗口进来，粉尘纷飞，这并不是个泡茶的好地方，但卞廷川还是给上官珒泡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 “这一年，她过得很好。”茶杯放下的时候，卞廷川对上官珒说。 上官珒瞧了卞廷川一眼，这男人的眼底有明显的敌意，刚才佟冉在的时候，敌意很淡，这会儿佟冉一离开，他的敌意便不再遮掩地流露出来。 “是吗？”上官珒反问。 “当然。” 上官珒不出声了。 “如果上官先生还想像一年前那样，借着钱或者借着权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情，我劝你最好不要。” “我不会。” “那你就离她远一点。” “我不能。” “你到底想干嘛？”卞廷川怒了。 “我想重新追求她。”上官珒言辞恳切。 他本不用告诉卞廷川，但是，他知道，卞应宗离开后，对于佟冉来说，卞廷川就是她最重要的家人，他要追求佟冉，于情于理，都不能隐瞒她的家人。 卞廷川一怔，好半晌才回神，他对上官珒冷笑了下：“那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上官珒蹙眉。 “因为我和她在一起了。” “……” 这下，轮到上官珒失神了，卞廷川的神情认真又严肃，看着并不像是在说谎。难道，他和佟冉真的在一起了？ 上官珒正想问问清楚，卞廷川的手机响了，卞廷川掏出手机的刹那，上官珒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 因为，他看到卞廷川的手机壳和佟冉的手机壳是情侣款。 --?--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砸在佟冉的手上，她想起当初在剧院自己的手被烫到，上官珒将她的手压到水龙头下，甚至没顾上他的百达翡丽，吓得她以为手表坏了，他还逗她呢……最近，她总是频繁地回想起过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镜子前呆站了一会儿，才回屋子里。 上官珒已经不在里头了。 “他走了吗？”佟冉问。 卞廷川点点头，他对上官珒说了那个谎之后，他就走了，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佟冉“哦”了声，没再说话。 卞廷川莫名有些心虚，他并不是故意要对上官珒撒谎的，只是，他觉得这是为佟冉好。在卞廷川的视角，这一年，佟冉独自美丽，过得很好，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上官珒，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想念过去的情绪，甚至，她一点都不想见上官珒，不然，之前面谈租房合同的时候，她不会推推搡搡，躲躲闪闪，一副不想去的模样。 “小冉。” “昂？”佟冉一边擦着窗台上的粉尘，一边回头看卞廷川，“怎么啦？” “这一年，你想过上官珒吗？” 佟冉动作没收住，手里的毛巾惊起一片粉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所有人都问她这个问题？ “没想。”她答。 这当然不是佟冉内心的答案，她内心的答案，远比这简单的两个字复杂，可是，无论多么复杂，那都是她私人的感情，她不知道要怎么直白地与卞廷川诉说。 不知道怎么说，便不说。 没想，是最干净利落的答案。 佟冉随口一答，卞廷川却真的相信了，他愈发确定了，就是上官珒单方面缠着佟冉。本来他想着，若是佟冉流露出哪怕一丝对上官珒的不舍，他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佟冉，马上去追回上官珒解释真相，一定来得及，可是，现在没必要了，他的谎言是正确的。 “小冉？” “昂？还有什么要问的？” “如果……”卞廷川欲言又止。 “如果什么？”佟冉追问。 这一年他们并肩作战、无话不说，她很久没见卞廷川在她面前表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的神情了。 卞廷川咬咬牙，将压在心底的那句话问出来：“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有没有可能？” 佟冉吓了一大跳，她惊慌的样子落进卞廷川的眼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好了，你不用说话，我明白了。”卞廷川说。 他有些失落地转开了脸，继续俯身清扫地面。 佟冉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她哪能不说话啊。 “师兄，你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你很重要。可我……我……” “嗯，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你也很重要。”卞廷川回头，对着有些紧张的佟冉笑了一下，“对不起小冉，你忘了今天我说过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那我们？” “我们是家人，永远都是家人。” 第一百八十章 招生 转眼秋末，风越来越冷，冬天的气息越来越近。 房子终于装修完工，佟冉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成长起来，欣慰又满意。她给学校取名“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一是迎冬，二是希望未来在这里学习京剧的孩子们都有“凌寒独自开”和“从苦寒中散发暗香”的精神。 完工前的这段时间，上官珒再没有出现过。 佟冉经常会想起他，尤其，是走进电梯的时候。很多次，她都想主动联系他，告诉他学校已经装修完成了，如果他有时间，可以来看看。但反复斟酌之后，又作罢。 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而如果他回复没有时间，那她不是自讨没趣？ 一月中旬，中小学生寒假正式开始，小绒花也正式开始了招生。 招生前，佟冉曾和云和剧院的同事们一起去各大学校附近派发了一周的传单，同样也在学校门口派发传单的还有开在街对面的金门英语和薯条拉丁。三个招生大户，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些即将放寒假的中小生身上。因为拉的是同一批客，金门英语和薯条拉丁都不太待见小绒花，每次见了小绒花的传单，都要忍不住轻声“哼哼”两声，这“哼哼”具体是什么意思佟冉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出来，他们大概是在质疑，这年头还有人想学京剧？ 佟冉暗自祈祷小绒花招生当天能门庭若市，人满为患，她希望用这样的事实告诉所有人，这年头就是还有人想学习京剧，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三个大户，竟然同一天招生，而招生当天，金门英语和薯条拉丁一个门庭若市，一个人满为患，唯有小绒花，门可罗雀，连进来咨询的人都没有。 佟冉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对街热热闹闹的场景，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她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她做得不够好吗？还是，京剧真的已经过时了？ “别多想。”坐在门口的卞廷川看到佟冉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声安慰，“总会有人来的，只要有一个人来，我们的学校就有意义。” 佟冉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这样无力的笑容，惹得卞廷川更加担心。佟冉平时比谁都乐观，永远是鼓励别人的那一个，可这一刻，她身上的负能量根本掩藏不住。 “小冉，努力总会有回报的，我们再等等。” 卞廷川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佟冉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马上就恢复了活力。她快速地迎到门口，刚扬起一抹灿笑，却见走廊里迎面走来的人是上官芷。 上官芷怀抱着一大束鲜花，看到佟冉冲她扬了扬手。 “佟姐姐！” “你怎么来了？”佟冉做梦也没想到，上官芷会来这里。 “我听说你的京剧学校今天开始招生，我特地过来祝贺。”上官芷把手里的鲜花递给佟冉，“呐，恭喜恭喜。” “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招生？” 上官芷笑了笑。 家里某个人每天都注意着这个京剧学校的动向，她能不知道嘛。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营销 佟冉把上官芷请进屋里。 屋里空间宽敞，装修偏古风，大气又唯美，只可惜，除了云和剧院的人，没有一个来报名的顾客。 这样的冷清，让上官芷意外。 “没人吗？” 佟冉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我看对面……”上官芷说着，意识到这样泼人冷水好像不太好，忙改口宽慰，“第一天招生，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再宣传宣传就好了。” 佟冉又点了点头，这宽慰显然没什么作用。 上官芷也看出了佟冉的沮丧，她非常希望能帮佟冉一把。 “佟姐姐，不如这样，你们和我的公司合作吧？” “什么意思？” “我有个文化公司，开始的时候是打算做艺人包装的，但后头出了一些变故，公司就转型了，现在公司专门做广告营销。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的学校做营销宣传。我们公司有专门的微博、微信公众号和抖音，粉丝全都是十万加的。” 佟冉虽然平时也会刷一刷微博，看一看公众号的推送，但她其实对这些新媒体的具体运营方式一点都不了解，可尽管不了解，上官芷一提，还是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就是这点好，不会在逆境中放弃任何一丝翻身的希望。 “我该怎么配合？” 上官芷思索了片刻：“这样吧，你找个时间来公司一趟，最好带上你的京剧行头，我让公司负责写营销文章的同事采访你一下，拍几张照，给你写一篇能抓住人心的推送文章，替你和你的公司做做宣传，然后，再让负责抖音的同事给你拍几段与京剧有关的小视频，争取做得有趣些，能上热门就是最好的了。” “谢谢。” “佟姐姐，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我什么都不求，就希望能弥补之前对你做得那些坏事，也希望你和我四哥能好好的。” 上官芷冷不丁地提到上官珒，佟冉愣了愣。 “我和你四哥……现在就是朋友。” “你们没可能了吗？”上官芷追问。 佟冉不作声，她想着，可能不可能，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吧。某些人都多久没出现了，难不成要她主动去找他吗……等等，佟冉猛地记起一件事情，她欠他的手机壳还没给他呢！ 上官珒之前好像非要不可，可最近怎么都没有来找她讨要了呢？难道他不要了吗？ “你们最近都没见面吗？”上官芷再次试探地问。 “没有。” “为什么啊？” “他很忙吧。” “忙什么呀……”上官芷脱口而出。 佟冉瞧了上官芷一眼。 上官芷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补救：“忙的时候忙，不忙的时候也不忙。” 不忙的时候就在家里表演苦大仇深，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二五八万一样，和他说话也爱搭不理的。上官芷都看烦了，虽然她没问，但她知道上官珒之所以这样，一定和佟冉有关。 上官芷今天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探探风，然后，她想着，趁着这次和佟冉深入接触，她得好好帮四哥一把，一定要把四嫂重新带回家。 第一百八十二章 高高在上的艺术 佟冉和上官芷敲定了营销计划之后，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隔天一早，她起来把东西都收拾好，打车去了“纸夏”文化公司，上官芷还没有到，但上官芷已经提前交代好了手下的员工佟冉要来的事情。 接待佟冉的是一名叫小樱的员工，刚大学毕业，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热情活泼，她看到佟冉提了两个大袋子，立刻帮忙接过了一个。 “佟小姐，我听我们老板说，你是唱京剧的？”小樱很好奇，她这个年纪，平时很少能接触到唱戏的。 “是的。” “哇，我觉得很酷诶。” “酷吗？”佟冉不太能理解这个词。 “酷啊，我一直觉得，京剧是高高在上的艺术。” 佟冉挺意外的，在很多人都觉得京剧是没落艺术的今天，竟然还有人觉得京剧是高高在上的艺术。 “怎么理解高高在上？” “我所说的高高在上并不是傲慢的意思，就是觉得京剧入行门槛高，审美要求高，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和欣赏的。” 佟冉点点头，小姑娘解释得很有道理。 “那如果让你去学，你愿意吗？”佟冉开玩笑。 “我？我这个年纪去学，不大合适了吧？京剧底子很重要，如果想专业，就得童子功，从小抓起，我这样奔三的年纪，去学也只能是业余玩玩的，成不了气候。” 佟冉笑了笑。 的确，京剧成才率很低，俗话说，三年出一个状元，十年都出不了一个好戏子……这也是佟冉为什么想要创办京剧学校，将京剧发展从娃娃抓起的原因。 两人从电梯口一路聊到办公区，彼此熟悉得很快，佟冉挺喜欢这小姑娘的，而小姑娘则对佟冉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 进了工作室，又过来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他们采访的采访，拍照的拍照，一切都很有条理。 负责采访的是小樱的组长，年纪比小樱大几岁，但热情不减。 “佟小姐，等下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作为推送文章的素材。你的回答不要太中规中矩，京剧部分可以专业一点，但其他部分尽量有趣一点，这样能拉近和读者的距离。” “好的。” 佟冉明白这位小组长的意思，如果她不接地气，就真的会让读者对京剧和京剧人产生“高高在上”的印象。 采访过程比想象得顺利，佟冉配合又活跃，很多问题的答案直接都把采访的小组长都笑了。 “佟小姐，谢谢你的配合，我感觉我今天能写出有趣的文章了。” “是我该谢谢你们。” “我们不客气了，休息一下，进下一个环节吧。” “好。” 下一个环节是抖音小视频的拍摄，负责拍摄的是小樱。小樱看到佟冉化完妆的样子，啧啧称赞。 “佟小姐，你也太美了吧！” “谢谢。” “真的，我是说真的，就是那种很高级的美，比明星还美。” “哪儿有那么夸张？”佟冉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就有这么夸张。” 门口传来上官芷的声音，佟冉闻声一转头，看到上官芷身边还站着一个上官珒。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乱世”名伶 “佟姐姐，你就是比明星还美。”上官芷说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旁的上官珒，“你说是不是？四哥。” 上官珒瞧了佟冉一眼，没表态，可佟冉却更不好意思了，她明明已经化了妆，脸上被油彩覆盖着，可是，他那一眼之后，她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 “不是说有事和我说？”上官珒看向上官芷。 “哦，对对对，有事和你说，我们去办公室说。”上官芷对佟冉挥挥手，“佟姐姐，你先忙，我和四哥说点事儿，等下来找你啊。” “好。” 上官芷话落，上官珒已经朝上官芷的办公室方向走了去，他高大的背影，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 佟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出了几秒神。 “好帅吧？”一旁的小樱凑过来轻声说道。 “嗯？” “我是说我们老板的哥哥。” 佟冉抿了下唇，也没表态。 “我觉得超帅的。”小樱眼底冒起桃心，“我入职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当时就感觉一见钟情了，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盼着他什么时候能再来公司就好了，后来大家在群里聊天说起，我才知道，原来一见钟情的可不止我一个，哈哈，他是我们整个公司女同事的大众情人。组长都结婚了，也喜欢他，哈哈。不过，听说他有心上人，非常专情，就是那个女人不要他了，哎，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甩。” 佟冉尴尬地笑了笑。 小樱见她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于是说：“不聊八卦了，不聊八卦了，我们还是工作吧。” “嗯。” 抖音组给佟冉定的主题是“乱世名伶”，这个“乱世”并非“烽火乱世”，而是指在快节奏生活压迫下越来越浮躁的社会。 纸夏的工作人员将带着佟冉前往“人挤人的地铁站”、“车堵车的马路边”、“忙碌的办公室”、“闹哄哄的菜市场”……等几个地方取景，希望以“闹”、“乱”、“忙”衬出京剧的“静”。 第一个取景地是菜市场，摄影师选好地点和角度后，就让佟冉开始表演，佟冉第一次在菜市场唱戏，一开始有些放不开，尝试几次之后，她鼓励自己，心在哪儿，舞台就在哪儿，在哪儿唱戏不重要，观众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戏唱好。 佟冉渐渐找到了状态，拍摄渐渐变得顺畅。 一行人辗转几个取景地，拍摄结束已经是傍晚。回到公司，佟冉看到上官珒的车还停在门口，不禁嘀咕，谈什么事需要谈这么久？ 小樱他们上楼后，将拍摄的视频资料导入电脑，就下班了。 佟冉卸完妆出来，看到上官芷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准备过去打个招呼就回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佟冉刚敲了下门，就听到上官芷脆生生地应：“请进。” 佟冉推开门，最先看到上官珒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看杂志，他不回去就是在这里看杂志？ “佟姐姐，你要回去了吗？”上官芷问。 “是的，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和你打个招呼我就准备下班了。” “正好，我四哥也要走了，让他顺路送送你。” 沙发处的上官珒抬起头。 “四哥，你不是要走了吗？”上官芷朝他眨了下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备胎 上官珒显然并没有料到上官芷会有这么一手，或者他根本没有要送佟冉的意思，总之他对上官芷的这个提议表现得并不热情。 佟冉也不是傻子，她看出上官珒似乎不情愿，主动拒绝道：“不用了，我打车。” “打车多不方便啊。”上官芷提高了声调，“你的行头有两个大袋子呢，那么重！” 上官珒听到“那么重”三个字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站了起来。 “我送你。”他看着佟冉说。 上官芷见状，得逞一笑。其实某人谈完事情还赖在这里不愿意走，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嘛，还装得不情不愿的样子，男人矫情起来，真是比女人还矫情。 “不用了，真不用，我早上就是打车来的。”佟冉说。 上官珒不理会她的推拒，越过她走到走廊里，提起她的两个大袋子就往外走。佟冉见状，忙冲上官芷挥了挥手，跟上去。 走廊幽深，上官珒提着两个大袋子走得很稳，显然，这点重量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是，佟冉却觉得让他一个人提两个袋子而她袖手旁观有点不太礼貌。 “给我一个，我来提一个。” “不用。” “我来提一个吧。”佟冉坚持，她探手过去，哪知上官珒往边上侧了侧，她一下抓在了他的手背上。 久违的温热触感在佟冉的手心绽放，熟悉到让她心跳加速。 上官珒瞥了她一眼，脚步顿住了。 佟冉忙松开了手：“不好意思。” “这么想提那就给你。”上官珒说着，将手里较轻的那个袋子递向佟冉。 佟冉去接，眼看要接到，上官珒又一侧手，她又抓在他的手背上。 “你干嘛？”佟冉瞪他。 上官珒定定地看着他，明明是有玩心的，可一想到卞廷川的那番话，心里又堵得慌，干脆冷冷转开了脸。 佟冉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忽晴忽雨的，像更年期。 两人走到上官珒的车边，将两个袋子放进后备箱后，各自上车。 佟冉越发确定了，这人一定是对她有意见，他今天都没有绅士地替她开车门。 一路上，上官珒凛着脸专注开车，一句话都没有。佟冉不知道自己的到底哪里惹到了他，越猜测越心焦，越心焦越没有答案，简直如坐针毡。 等到了云和剧院，佟冉看到门口高高立起的京剧人偶广告易拉宝，才猛地想起自己还真有一件事情可能惹到他了，那就是她欠他的手机壳一直没有给他。 “上官先生，不好意思，手机壳我忘了给你了。”佟冉一边翻包一边道歉，“其实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可我最近事多记性不太好。” 她将包里的手机壳掏出来，递到上官珒的面前。 “呐，这个给你。” 上官珒本来就介意佟冉和卞廷川用情侣手机壳的事情，这会儿听到“手机壳”三个字已经头疼不已，结果一转眸，看到佟冉给他的手机壳竟然和卞廷川的一模一样，他差点气厥过去。 怎么的？他是备胎吗？ “我不要了。” “啊？” “下车。”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扇窗 佟冉灰溜溜地下了车，她不知道上官珒突然生气的点在哪里，但她心里非常难过。她站在原地，两个大袋子一左一右地立在她旁边，许久没动，直到上官珒的车消失在街角，她才拎着袋子费力地进屋。 那一晚，佟冉失眠了。 她很久没失眠了，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是累得沾着枕头就睡着，这场失眠让佟冉清晰的认识到，原来她还是心系上官珒。他对她的态度，对她是生气是微笑还是冷漠，每一丝情绪，她都很在乎。 可在乎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在意她。 隔天起床，佟冉头痛欲裂，一整个早上都提不起精神。 不过好在，情场失意，职场如意。 下午两点多，上官芷给佟冉打电话，说是昨天拍得抖音小视频短短几个小时就冲上了热门，现在热度还在不断攀升。纸夏公众号上昨晚推送的名为“京剧，又远又近的国粹艺术”这篇文章，也收获了无数点赞和转发。 “佟姐姐，看来新媒体营销这一招还挺好使的，希望这波热度能带动你们学校的招生。” 佟冉当然也是这样希望的，她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卞廷川。卞廷川平时不玩抖音的，闻讯立马下载了抖音app。 两人抱着手机，坐在云和剧院大厅的门槛上，一起研究为什么京剧不火，但纸夏工作人员制作的关于京剧的小视频却能火。 “剪得挺燃的。”卞廷川的第一句观后管。 佟冉抿唇沉默，而后继续不停地重播着小视频里的内容，是因为剪得燃才火的吗？是，也不全是。 “我好像知道了。”佟冉盯了半天后，忽然说。 “知道什么了？” “京剧和京剧抖音小视频之间，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时长。” 时代变了，现在是信息时代，再不似当初“车马邮件都很慢”，现在打开手机，各种资讯各种好玩的视频纷至沓来，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消遣也多，花一两个小时去剧院看京剧表演对很多人来说，时间成本太高了。 “那电影不也要一两个小时么？” “那不一样的。电影有明星，有广告营销，有流量效应，而京剧，什么都没有。” “有道理，但我们又不能改变京剧的时长。京剧故事起承转合，讲究完整性，我们无法破坏这种完整性。” “是不能，但通过这次事情，我们总结一下经验，或许以后能把新媒体当做推广京剧的窗口，当成让世人了解京剧的一扇窗。” 卞廷川其实也不太了解新媒体，他正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佟冉的手机响了。 又是上官芷。 “佟姐姐佟姐姐，我这边给你争取到一个访谈类的综艺，你可以去综艺节目上宣传京剧，你说好不好？” “好啊。”佟冉想也不想，几乎脱口而出。 “那我就帮你答应啦！” “好，谢谢你啊小芷。”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 佟冉微怔，不，他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怎么啦？”卞廷川看她一秒高兴，一秒失神，忍不住问。 佟冉挂了电话，把综艺节目的事情对卞廷川转述了一遍。 “你要去？” “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 卞廷川看着佟冉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师兄，你笑什么？” “没什么。” 卞廷川摇摇头，他只是感慨，新媒体并不是世人了解京剧的一扇窗，佟冉才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京剧精神 综艺节目录制的前一天，佟冉就准备好了所有行头。 云和剧院新来的师妹齐玥坚持陪佟冉一起去。 “冉冉姐，我看到录制名单了，都是明星，明星出来工作，肯定会带助理，你不能落了下风，就让我去当你的助理。” “不用了，你不是在剧院还有演出吗？” “我让师兄给我排在明天了，他也支持我陪你去。” “……” 佟冉没法子，只能带上了师妹齐玥一起。 齐玥很有助理范儿，她开车送佟冉到电视台的大门口，不让佟冉自己提包，不让佟冉自己开水瓶，甚至连张纸巾都要帮佟冉抽好。 “小玥，你别太夸张。” “冉冉姐，你不懂，明星都是这样的，要有范儿。你看你看，左前方，人家就差用八抬大轿抬着走了。” 左前方是许久不见的尚小眉，尚小眉穿着长大衣，左左右右围了四五个人，每一个都殷勤备至。 这一年多，尚小眉在孙凌杰的包装下，发展得不错。前段时间拍了一个电视剧，成绩口碑都还可以，尚小眉收获了不少好评。那戏佟冉也看了，尚小眉的确演得不错，毕竟是非科班出身的演员，能演成那样，足以让人竖起大拇指。 “小冉。”尚小眉先看到了佟冉，看到佟冉的刹那，她瞳仁发亮，像是看到了亲人，整个人一下有了神采。 “小眉，好久不见。”佟冉走向她。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尚小眉抓住了佟冉的手，“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但肯定不如你好。”佟冉打趣。 尚小眉笑了笑，没说话。其实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风光无限，离开云和剧院，虽然让她收获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金钱名利，但她失去了快乐，曾经一心一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那种自由，她也失去了。 孙凌杰控制欲很强，他派很多人跟着她，她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会有人和他汇报，这种日子，简直像是坐牢。可路是她选的，没得抱怨。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早就在现场准备了，嘉宾共五人，除了佟冉，其他都是小有名气的演员或者歌手，她算半个素人，为什么是半个，因为她在社交网络上，也算红过几次。 化完妆，五人进摄影棚。 尚小眉与佟冉并排而坐，虽然这一年多两人没见面，可见面依然亲如故，有彼此在身边，底气也比较足。 “小冉，隔壁棚里好像在拍什么公益广告，我刚才去上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上官珒了，他好像也是被邀请来的公益嘉宾。” 佟冉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么巧，走哪儿都能遇到？ “你和上官珒……” “我们早就没什么了。”佟冉对尚小眉勾了下唇，“好了，先不聊天了，录制快开始了。” 尚小眉点点头，识趣地不再多言。 访谈录制是提前给问题提纲的，所以整个过程非常流畅。佟冉作为人气最弱的嘉宾，不算主角，只能算是个小配角，但主持人多次cue到她，也cue到京剧，给了她很多时长去宣传京剧，这让佟冉心里非常感激。 尚小眉也多次超纲帮忙宣传，她提到了自己小时候练唱戏时的艰苦，她觉得，是那份艰苦教会她坚守，所以即使换行适应的过程很困难，她也凭着当初学会的那份坚守撑了过来。 “京剧艺术是国粹艺术，京剧精神是刻苦坚守永不放弃的民族精神。”尚小眉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男朋友吗 上官珒这个公益广告mv的拍摄是上官芷安排的，这几年，他一直都坚持在做公益，不过，都是幕后操作，从未站到台前。他不喜欢沾染娱乐圈那套，拿这些东西作秀，但这一次，他实在拗不过上官芷。 好在，费海提前知会了摄制组，摄制组没给他安排什么重头戏，只需要他出镜完成两个问题的采访即可。 一起拍摄的明星很多，好几个都想过来和上官珒寒暄，增加一点人脉，不过上官珒兴致缺缺，对谁都没什么热情。 拍摄结束，上官珒第一个离开。 电视台很大，他进来跟着大部队没注意，出去时竟有些迷路，绕了一圈，才看到电梯。 电梯口站着一个穿着大毛衣的女生，短发，看着年纪挺小。上官珒站到她边上时，女生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了。 上官珒没在意。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轿厢。 女生还在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花痴表情，好像随时都会开口与他要电话号码的样子。 上官珒无奈，只能尽量避免与她对视。 忽然，女生的手机响了。 女生接起电话，喊了声：“师兄。” 师兄？ 这年头，会以师兄妹相称的，上官珒只知道一家，那就是云和剧院。他不由转头多看了那女生一眼，这一眼，他恰好看到了女生的手机壳。 京剧人偶！ 又双叒叕是京剧人偶！ 他越发确定了这女生是云和剧院的人，不过，云和剧院的手机壳是批发的嘛？怎么人手一个？ 等等，人手一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佟冉和卞廷川的手机壳并不是情侣款，只是像情侣款？ 齐玥接完电话，看到对面的帅男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顿时心如鹿撞。毕竟，几秒前她还动了想搭讪的念头，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云和剧院？”男人开口。 齐玥愣了一下，紧接着忙不迭地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们剧院？”她感到意外，“你来我们剧院看过戏？” “看过。” “啊，原来你喜欢京剧啊！”齐玥仿佛遇到了知音人，兴奋至极。 上官珒淡淡的，只是看着她的手机壳：“你的手机壳挺特别的。” 齐玥举起手机壳：“这个吗？当然特别，因为这是我师姐设计的，上面刀马旦的形象就是我师姐本人，我师姐可飒可酷了呢。” “你的师姐是佟冉？” “你认识我师姐？” 上官珒眯了下眼，认识，他不仅是认识，还熟得很。 “这手机壳是她送你的？” “对啊，师姐觉得这也是宣传京剧的机会，所以给我们剧院每人送了一个。” “……”她倒是大方。 齐玥见上官珒不出声，感觉似乎有什么猫腻，于是追问：“你和我师姐什么关系啊？” “你觉得呢？”上官珒笑。 他这话和这笑顿时让齐玥想入非非。 “难道你是我师姐的男朋友？” “你师姐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听说啊。”齐玥脱口而出。 齐玥是半年前刚加入云和剧院的，在她印象里，佟冉一直独来独往，没有对象，也没有处对象的时间。 上官珒勾唇：“你马上就能听说了。” “听说什么？” “听说她有男朋友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的荣幸 佟冉录制结束后，与尚小眉一起去了休息室。 “小眉，谢谢你刚才一直在为我和京剧说话。” “客气什么，我们师出同门，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忘根，你放心，以后无论我发展成什么样，我都会与你一起，不遗余力地为京剧助力。” 佟冉感动地握住了尚小眉的手。 她们刚坐下不到十分钟，还未好好的深入聊个天，孙凌杰就来了。 许久未见的孙凌杰胖了一大圈，他穿着貂皮戴着大金链子，整个人飘着一种浮夸的土豪气息。 他好像知道佟冉在这里，看到佟冉，他一点都不意外。 “小眉，录制结束了吧？” “嗯。”尚小眉站起来，看得出来，她对孙凌杰存着几分畏惧。 “那我们得赶紧去下一个schedule啊，你在这里瞎聊什么？”孙凌杰瞥了佟冉一眼，满脸不屑，“而且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大明星了，不要随随便便与一些没有咖位人玩在一起，这样会降低你的level的你懂吗？” 尚小眉尴尬地看了佟冉一眼，虽然她很想回嘴，可是，关乎她“生死”的合同还捏在孙凌杰的手里，她不敢乱顶撞他。 佟冉不一样，她没有把柄在孙凌杰手里，自然不会白白被他嘲讽：“有你这样的经纪人，就足够降level了，看看你的穿着和言行，如果你真是为了小眉的发展好，就改改你这德性吧。” “佟冉，你还是这样牙尖嘴利的。” “是啊，不牙尖嘴利，怎么对付你这种阴阳怪气的人？” “你……”孙凌杰被短暂气到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淡定，“你在这里和我牛气什么？你有什么资本和我叨逼叨？” “和你说话需要资本吗？我还嫌浪费口舌呢。” “……” 尚小眉原本想拦着，怕佟冉会吃亏，但观望了一下，佟冉怼人的功夫很厉害，她与孙凌杰的对峙中，是她占着上风，尚小眉索性便不管了。 孙凌杰自然不甘就这么输给佟冉，他输给她太多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想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你牛什么，你今天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孙凌杰忽然问。 “因为什么与你有关系吗？” “呵，心虚了。” 佟冉翻了个白眼，她才没有心虚呢。 “我告诉你，你今天能站在这里录节目，是节目组看上了你‘上官珒妻子’的身份，但据我所知，你和上官珒早一年前就分道扬镳了吧？哈，我真是想不通，你怎么有脸打着‘上官珒妻子’的身份来这里，你这是招摇撞骗你知道吗？” 佟冉没料到孙凌杰会出这招，她顿住了，她只知道她来这个节目是上官芷牵线搭桥的，但她还真不知道上官芷为她牵线搭桥的时候是怎么向节目组介绍她的。 难道，上官芷又直接说她们是一家人，暗示她是她的四嫂了？ 佟冉头大，一时哑口无言。 “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不说话了？”孙凌杰嗤笑，“你是默认自己打着‘上官太太’的旗号招摇撞骗了是吧？” 佟冉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她能打着‘上官太太’的旗号招摇撞骗，那是我的荣幸。”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求你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上官珒不知何时站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被他撞见这一幕，佟冉有些难堪，又莫名心定，这一瞬，也的确只有他能帮助她走出困局，没什么比上官先生认证“上官太太”这个旗号更有说服力。 孙凌杰没想到上官珒会现身给佟冉解围，据他得到的消息，这两人自一年前就早已经闹掰。 “上官先生真是个好人啊，都离婚了，还出面替前妻解围。”孙凌杰笑。 “倒不是好人，就是本能。”上官珒说。 本能？ 什么意思？ 保护她是他的本能吗？ 佟冉木木地站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上官珒的身上。他维护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一年前，一年前，他也总是像现在这样，一次一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旁。 孙凌杰不傻，他能听出来，上官珒言辞间对佟冉的维护，他虽然看不惯佟冉，但上官珒他是不敢硬杠的。 斗不过，自然走为上。 孙凌杰朝尚小眉使了眼色，示意她赶紧撤。尚小眉悄悄冲佟冉挥挥手，跟上孙凌杰就走了。 休息室没有其他人，佟冉还站在原地，上官珒就在她咫尺距离，他目光深切地望着她，气氛莫名就暧昧了几分。 “谢谢。”佟冉先反应过来，“谢谢上官先生替我解围。” 她说完，就想走。 毕竟，之前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是尴尬上添尴尬，佟冉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上官珒眼见她要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佟冉一愣，上官珒自己也愣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扣手动作，连接了两人的体温，而事实上，上官珒完全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刚才得知佟冉原来并没有男朋友时之后，他整个人都处在欣喜与亢奋当中，他只想快点见到她，所以他一路奔回来，所以他此时拉住了她。 “你干嘛？松手！”佟冉挣了挣。 上官珒讪讪松了手，但人却整个拦到了佟冉面前。 佟冉往左几步他也往左几步，佟冉往右几步他也往右几步……这熟悉的戏码，可真是幼稚。 “你到底想干嘛？”佟冉干脆停下来。 “那个……手机壳……” “手机壳又怎么了？” “我想要。” “你这人真奇怪，要的时候非要，给你的时候不要，现在又来要……你到底几个意思？我的手机壳不要面子的啊？”佟冉没好气地推开他，“现在我不想给了。” “对不起阿冉，之前是我不对，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上官珒仍死皮赖脸地拦着。 “你为什么突然那样？”佟冉说起来就委屈。 “我以为我失去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追求你的机会。” “……” 佟冉傻了眼了，整个人呆站着，唯独胸腔里的心跳越跳越快。不是讨论手机壳呢嘛，怎么话题又变了。 他追求谁？谁追求她？ 这反转一个接一个的，她快承受不住了。 “你说什么呢？”佟冉扭捏地看向别处。 “我说我想追求你。”上官珒一字一句地道。 第一百七十章 不是梦 佟冉紧张地盯着上官珒看了几秒，忽然不争气地开始打嗝。在连续的“嗝嗝嗝”声中，气氛莫名欢愉起来。 上官珒笑了：“你这是饿了？” 佟冉掩着唇，极力想将嗝声压下去，可这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走，带你去吃饭。”上官珒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作势要往外走。 这一瞬，仿佛回到了过去。 佟冉恍惚地差点就这样跟他走了，不过幸好，在迈步之前，她恢复了清醒。 她用力一挣，甩脱了上官珒的手。 “上官珒，你怎么回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真……”讨厌。 佟冉最后两个字收住了，因为如果说出来，听着会像是撒娇，可她心里，是真觉得他讨厌，讨厌他将她搅得心神不宁，讨厌他让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的，像是坐过山车。 “阿冉，对不起。” “我想静一静。” 她的心里太矛盾了，对于两人关系的修复，她是既期待又恐惧，既想接受又想抗拒。 “阿冉……” “先别这么叫我！” 佟冉丢下这句话，就跑了，身后上官珒还在喊她，可是她没有理会。 楼下齐玥正在等着她，看到她下来，齐玥好奇地打量着她。 “冉冉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佟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热乎乎的，看来，她的脸比她的心诚实多了，她的确还是面对上官珒会脸红的佟冉。 “冉冉姐，我刚才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帅哥，他向我打听你呢。”齐玥说。 佟冉一猜，就知道是上官珒。 “他问什么了？” “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你怎么说？” “没有。” 佟冉扶额，难怪。 “小玥，以后别和陌生人乱说话。” “哦……可是，他真的好帅好有魅力，和你好配……”齐玥嘀咕。 佟冉没再出声，她拉门上车，只想赶紧回去睡个觉缓缓，可事实上，她完全没有缓过来，那一晚，又是失眠。 好在，隔天节目播出，分散了她的部分注意力。 上官芷介绍的这个访谈节目本来就是国内比较火的综艺，节目播出后，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迎来了第一波招生高潮。 佟冉和卞廷川早上去开门的时候，看到自家学校门口排起了长队，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恨不能再互相掐一把，以证不是梦境。 “你们，都是来报名学京剧的？”佟冉问，她的声音因为激动明显有些颤抖。 “对。”走廊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回答。 她又看了卞廷川一眼，眼眶转瞬都红了。 “师兄……” “你做到了。”卞廷川拍了拍佟冉的肩膀，向她投递一个鼓励赞许的眼神，“工作吧。” 佟冉用力地点点头。 “来，各位家长和孩子们，先屋里请。” 佟冉和卞廷川将走廊里的长队迎进屋里，开始给他们倒水，讲解报名流程和未来的课程设置。 来报名的家长和孩子都很配合，一个个似乎没什么疑虑，也没什么想要特别咨询的问题，这让佟冉觉得奇怪，这毕竟关乎孩子未来的发展。 “你们为什么要学京剧啊？”佟冉问。 所有人一静。 过了会儿，有个家长站起来。 “京剧毕竟是国粹，我们应该担负起传承国粹的责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报名费他出 现场又一静。 紧接着，所有家长都跟着连声附和起来：“对对对，我们要传承国粹。” 佟冉蹙眉，这群人怎么怪怪的，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他们说话立意挺对，可她总觉得他们来得目的不纯，而且，还像是一伙的。 她努力说服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可奇怪的感觉却一再涌上心头。 “怎么了？”一旁的卞廷川看她表情不太对劲，过来关心。 “没什么，就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我有点不习惯。” 卞廷川笑了一下：“小冉，你应该对自己和我们的学校有点信心。” 佟冉点点头，师兄说得对，她是该有点信心，这种信心不仅是对她自己，对他们的学校，更是对京剧。 “来来来，大家如果确认了要报名的话，开始填写报名表吧。”佟冉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a4纸，分发给在座的家长和孩子。 “怎么这么麻烦。”靠窗边穿着格子大衣的女士轻声咕哝，“要赚点钱真不容易。” “什么意思？”佟冉警觉，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没人说话，格子女士身旁的另一位家长悄悄抬胳膊撞了一下格子女士，这个动作，落入佟冉的眼底。 佟冉彻底生气了，她将手里的报名表格往桌上一放，厉声道：“各位，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们不是真心想学京剧的，我请你们马上离开。” “佟老师，你别生气嘛，我们当然是真心想学京剧的。”格子女士忙赔笑，“我这就填表格，这就填！” “不，我不想学京剧。”格子女士的女儿站起来，“我一点都不想学京剧，我想学的是芭蕾舞，我喜欢穿芭蕾舞裙，我不喜欢穿戏服。” 小女孩说着，哭了起来。 “你说什么呢！”格子女士一把将女儿拽落回椅子，“给我闭嘴！” 佟冉不顾格子女士那阴郁的表情，走到女孩面前。 “妹妹，既然你不喜欢京剧，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报名？” “因为妈妈收了别人的钱，那叔叔承诺了，只要我来学京剧，报名费他出，他还会额外给我妈妈一笔钱。” “叔叔？什么叔叔？”佟冉震惊。 卞廷川也惊了，这年头，还有人掏钱请人来学京剧？这是什么剧情？ “就一个穿西装的叔叔。” “那位叔叔在哪儿？” “他就在少年宫门口的广场上。” 佟冉拍下手里的那沓纸，气冲冲地往外跑。 “小冉！”卞廷川欲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手。 佟冉下楼打了辆车，去了少年宫。 少年宫并不远，打车五分钟就到了，佟冉一下车，就看到了广场中央的费海，他不知哪里借来一桌一椅，正端正地坐着，他的面前，排起了长队，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佟冉排到了队伍的末尾，随着队伍一点一点挪动到费海面前。 费海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佟冉的到来，他例行公事一样递过来一张表格。 “想学京剧的，先填表，再领学费，下一个。”费海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毫无感情。 “费海。”佟冉冷冷地开口。 费海闻声，猛得抬起头。 “佟小姐？你怎么来了？” “谁让你在这里的？谁让你这么做的？上官珒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懂我 费海彻底慌了神，他急急忙忙站起来，险些撞翻了面前的桌子。 “佟小姐，不是这样的，我……” “上官珒人呢？”佟冉不给费海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佟小姐……” “别废话，我要见他！”佟冉很生气，气得顾不上许多，只想快点从上官珒那里讨要来一个说法。 费海听佟冉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地决绝，吓得还真不敢废话了。 “上官先生他现在在岚和大厦开会。”费海乖乖就把boss的行踪交代了。 佟冉闻言，不与费海过多纠缠，掉头就走。 费海看着佟冉气势汹汹的背影，知道自己闯祸了，忙给上官珒打电话坦白从宽。 上官珒正在开会，他并不知道少年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会议行到关键处，他看到费海来电，原本也没打算接，直到费海给他发了条信息，说事关佟冉，他才中止了会议，出来回电话。 “上官先生，不好了，佟小姐现在去岚和大厦找你了，她看起来很生气。”费海把生气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上官珒不解了：“她为什么生气。” “我……我好像做错事了。” “你？” “是的，我……我……” “别废话，说重点。” “……” 这两人语气怎么这么像？ 费海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上官珒听完，扶了下额，对于这飞来的大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喃喃道：“费海，你可真能耐。” 上官珒实在冤枉，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有下过让费海买人去学京剧的指令，只是前两天他和费海提过一嘴，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说的是让费海想想办法，有没有可能提高京剧学校的报名率。因为费海当时表现得很头疼的样子，所以他就随口又补了一句，多花点钱也没事。 谁能想到，费海竟想了这样花钱的馊主意。 “对不起，上官先生，我知道错了，只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主意。” 上官珒还没来得及想出个对策，就见走廊那头佟冉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先挂了，晚点再找你算账。” 上官珒说完，就挂了电话，这空档，佟冉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上官珒，我需要你的解释。”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很严肃。 上官珒意识到，她生气的程度比费海形容得更厉害。 “阿冉，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并没有让费海……” “费海是你的手下，你若不开口，费海怎么可能那么做？” 上官珒哑口无言，也是，他是费海的老板，无论怎么样，费海做错了事情，他脱不了干系，解释反而像是开脱。 佟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她的气愤瞬间化成了委屈。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要的是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京剧有兴趣，而不是花钱去怂恿。学京剧很辛苦的，目的不纯的人不会坚持到最后的，只有真正热爱的人才能坚持到最后。”她一边说一边瞪着上官珒，瞪着瞪着，眼眶泛起了红，“我以为你懂我，原来你一点都不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很爱你 这个“懂”字，沉甸甸地压向上官珒，他心头一阵欣喜，可转瞬又马上意识到，此时还不是应该开心的状况。 “其实你也和别人一样，根本不尊重京剧，根本不尊重我，你觉得有钱就能操纵别人的爱好，有钱就很了不起是不是？” 她的哭腔越来越重，控诉也越来越重，听得上官珒心疼不已。 “阿冉，我又怎么会不懂你？” “既然懂，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真的不是我的主意。”上官珒无奈，他心里想着，等这边结束，他要把费海吊起来打一顿才能解气。 不过，转念又想，也亏了费海干的“好事”，他才知道，原来在佟冉心里，他一直属于懂她的那一个。 “我才不信呢。上官珒，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们已经分开了，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做好房东就行，其他没必要有太多的交集。” 她划清了界限，就想跑。 上官珒一把将她拖回来，从后搂住了。 两人一靠近，她的发香便随风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他有些心猿意马，但此时更想狠狠地咬一口这狠心女人的脖子解恨。 “阿冉，你这么不相信我，你也一点都不懂我。” “我不要懂你。” “不，你得懂我的心，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我希望你记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做让你伤心的事。” 佟冉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这话，她不断地挣扎，可上官珒箍得很紧，她根本无法从他臂弯里逃脱。 “你听话，回去冷静一下，我现在正在开会，等开完会，我去找你。” “我不要见你。”她的哭腔还是很重，伴着这个哭腔，每一句话听来都像是赌气。 “一年前的分开由你说了算，一年后的复合，该由我说了算。” “……” 佟冉昏昏沉沉地回到京剧学校，她原本以为，今天排起的长队伍，都是上官珒花钱雇来的，可没想到，还有五个小朋友是真心为了京剧而来的。 卞廷川正在耐心地指导他们填报名表，看到佟冉回来，他忙站了起来。 “小冉，怎么样？” 佟冉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卞廷川形容事态，反正她觉得自己与上官珒已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可尽管她心里对他仍有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不可原谅。 “算了，不管怎么样，你看，我们第一批学生，已经来了。”卞廷川欣慰地看着屋里的三个小女生和两个小男生。 他们，是京剧未来的希望。 “嗯，师兄，你辛苦了，我想先回去了。”她实在太累，身体与心都累。 “好，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佟冉与孩子们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她刚下楼，就看到费海急匆匆地赶来，完全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可她恨屋及乌，根本不想见费海。 “费海，我现在不想说话。”佟冉道。 事实上，她是不想将对上官珒的怒气波及到费海身上。 “佟小姐，你不用说话，你听我说就行。”费海一脸歉意，“今天的事情，真的完完全全是我的主意，与上官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官珒派你来的吧？” “不不不，我自己来的，我发誓，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佟小姐，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你不能误解上官先生，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意我四哥 费海把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向佟冉说了一遍，包括上官珒一开始是怎么交代他办事的和后来他如何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全过程。 佟冉听得想打人，可看到费海可怜兮兮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佟小姐，你别生气了，如果你一直生气，说不定上官先生就会开了我，我刚谈了女朋友，上有两老，顺利的话，马上就要下有小了，我不能丢了饭碗啊。而且，我是真的想帮你一把，我的出发点和上官先生一样，只是我用错了方式。对不起对不起。” 费海态度诚恳，佟冉也不好得理不饶人，于是两手一挥就原谅了他，费海感激涕零地走了，佟冉看着他离去，心里不免产生了内疚感。 为什么她可以对外人这样宽容，却对上官珒那么苛刻，今日她去找他的时候，说了多少难听的话，什么不尊重京剧，什么有钱了不起……现在回想一下，她真是后悔。 上官珒说得对，她那么不相信他，又怎么算懂他？ 佟冉原本只是疲惫，费海这一番解释后，她的内心彻底陷入了焦灼，她真想马上折回岚和大厦去向他道歉，可是，上官珒在开会，这会儿回去的话，会影响他工作吧。 她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听上官珒的话，冷静一下，乖乖地等着，等他忙完了来找她。 这一等，就等了个通宵。 佟冉一夜没合眼，她不停地解锁手机，可也没等来上官珒的消息。早上天亮的时候，倒是上官芷给她打了个电话。 上官芷是约她谈后续合作的事情的，因为之前的京剧小视频在抖音上取得了不错的流量，对纸夏文化公司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所以纸夏那边的团队商量了一下，决定与佟冉这边的云和剧院和小梅花京剧学校开展长期深入的合作，努力实现双赢。 佟冉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纸夏，她一进门，就见上官芷也是一脸疲惫，好像没有睡好的样子，佟冉预感有事，但因为有公司的其他人在场，她没细问。 几人简短地开了个会，对于未来发展达成了统一的共识，并签署了一份简单的协议，散会后，佟冉留下了。 她想向上官芷打听一下上官珒昨晚的行程，可是又不好意思单刀直入，于是支支吾吾，打了一圈太极，都没有问到点子上。 “佟姐姐，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去医院了。”上官芷看了看表。 “医院？你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我四哥。” “你四哥怎么了？”佟冉急得站了起来，“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昨晚出了车祸。” 佟冉双腿一软，险些栽回椅子上。 “车……车祸？”她用力地撑着桌面，“严重吗？” “不严重。对方酒驾，从路口蹿出来，撞到了我四哥的副驾驶，幸好我四哥当时反应快，及时掉转了方向，所以只受了一点轻伤。”上官芷打了个哈欠，“昨晚我一直在医院，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佟姐姐，你还是很在意我四哥的，对不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担心我的样子 佟冉低下头，这个问题，她根本无法直白地回答。说在意，她不好意思，说不在意，她又不想违背了本心。 上官芷见佟冉不答话，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拐着弯问：“我要去医院了，你一起？” “一起！”佟冉忙答。 上官芷笑了笑，这个答案，这急切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一起下楼，上官芷开车，直奔医院。 上官珒其实真的没什么大碍，但因为事发时他的头磕到了方向盘，医生说可能有脑震荡的风险，所以才被上官家的人强制留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 佟冉他们到的时候，上官珒正要挂水。 护士是实习生，本来扎针水平就不是很稳定，偏又遇到上官珒这样帅得让人心神不宁的患者，于是整个人愈发拘谨。 上官珒倒是没注意到护士的反常，他一心与自己的二哥上官琛力争出院。 “二哥，你信不信，我这状态下了病床撸铁还是能胜你。” “我可不管你多能耐，反正我是奉母命来看着你的。” 上官珒无奈，自打老太太去世之后，他的二婶就接过了老太太那一棒，对他关怀备至，生活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到至极，这样的爱虽温暖，但对上官珒来说，也是枷锁。就像这次，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无碍，可是二婶却执意让他留在医院里接受观察，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允许他出院。 “四哥，我来看你了。”上官芷还未进门就打起了招呼。 “小芷你来得正好，你帮我回去劝劝二婶，你就告诉她，我身强力壮，额角拉开一道口子还不至于要……哎哟……” 上官珒的话被小护士不太娴熟的针法打断，他忍着痛正欲发作，一抬眸却看到上官芷身后跟着佟冉。 哎哟，这针扎得可真是妙哉。 “哎哟……我怎么……忽然头痛了。”上官珒扶着额头，看向护士，“麻烦去把医生叫来，告诉他，我头痛。” 小护士莫名其妙，心想着自己针扎得虽然不好，但应该还不至于引起脑震荡吧。 “快去啊。” “哦，好。” 小护士点头，匆匆离开。 “四哥，你没事吧？”上官芷一脸担忧。 身后的佟冉更担忧。 “我觉得他情况不太妙。”一旁的上官琛站起来，将自己不明就里的小妹妹揽过来，“作为家属的我们，可能需要去和医生商量一下治疗对策。” 话落，上官琛就拉着上官芷出去了。 佟冉还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病房被清场，一时分不出上官珒头痛到底是真还是假，不过，她看到他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心还是被揪了一下。 “不过来？”上官珒开口。 佟冉走到他的床沿边：“你没事吧？” “有事，头痛。”他拂了一下额角的那块纱布，继续装。 “那……那怎么办？医生应该快来了，等医生来了，再检查一下。” 上官珒笔直地盯着她看。 “你……看我干嘛？”佟冉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他受伤了，但眼神依然有力，能看得她发慌。 “担心了？”上官珒问。 佟冉没出声，默认了。 上官珒扬手，一把握住了佟冉的手腕：“傻瓜，我没事，骗你的。” 佟冉一怔。 紧接着，就听他又说：“不过我喜欢看你担心我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需要你的照顾 佟冉见他嬉皮笑脸，便知他肯定没有大碍，一颗心稳稳落回了原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低声呢喃，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握在掌心里。 上官珒扬起一个笑脸，她好像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他了，至少，这一刻没有。他贪心地将手往下一挪，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佟冉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了，但碍于他手上缠着一圈薄薄的纱布，她没敢太用力地挣扎。 “手。”她提醒道，因为声音太小，显得有些温柔。 “手怎么了？”上官珒佯装不知，甚至趁势与她十指紧扣，“这样会舒服一点？” 佟冉的脸瞬间红了，她可不是这个意思。这人惯会得寸进尺，要不是之前误会了他，而他现在又躺在病床上，她早就不客气了。 “先松开。”她说。 上官珒怕太急又惹到她，只能乖乖松开了。 佟冉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上官珒的床边。 “那个，费海来找过我了。之前的事情，是我误会你了，抱歉。”佟冉主动提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来医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和他道歉。 对于她的口不择言，更对于，她不够懂他这一点。 路上来时，上官芷也说起了这件事，她说“我哥这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做买学生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是啊，他是什么水准，人人都知道，可偏生那一刻她没有相信他，多不应该。 上官珒自然不会怪她，可是看着她这一脸内疚急于弥补的样子，又觉得此时是个可乘之机。 “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原谅你。”上官珒说。 佟冉顿时警觉：“什么要求？” “放心，我不会对你提过分的要求，更不会让你做过分的事情。”上官珒补了一句。 “真的吗？” “又不相信我了？” “好吧，什么要求？” “回家照顾我一天。”他说。 “……” 佟冉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还不算是过分的要求吗？ “请问，是什么类型的照顾？”她直白地发问。 上官珒先蹙眉，继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阿冉，你又在想什么？你觉得会是什么类型的照顾？” 佟冉不出声，她内心戏的确丰富，毕竟，像他这样的“霸道总裁”，会提出“贴身照顾”也是有可能的。 “嗯？”上官珒凑近她，压低了声调，“说来听听，看是不是和我想的照顾一样？” “我没想什么。”佟冉矢口否认，但脸莫名涨得更红。 上官珒笑意蹿进眼底，他知道她明明已经脑补出一篇小作文了，还在那里装正经。 “阿冉，我所说的照顾，是想请你回家给我做做饭的照顾。”他调整坐姿，笑得暧昧，“当然，你若想赠送其他的附加照顾，我也不会客气。” “喂！”佟冉恼羞跳起来，“你想得美，反正我已经道歉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我才不照顾你呢。” 她说完，又想走人，上官珒为了拦她，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因为动作太大，佟冉一下跌倒在病床上，跌进了他的怀里。 “阿冉，别走，我真的需要你……的照顾。”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她的车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换了个模式。 佟冉被他抱着，浑身燥热。 “好好好，一天，我答应你。”她为了能让他松手，忙点头应下。 上官珒还来不及松手，门外医生和上官家的两兄妹正好进来。 “哎哟。”上官琛最先看到屋里的情景，赶忙左右一揽，将还未回过神来的上官芷和医生拦在了门外。 “干嘛二哥！”上官芷发出不满的声音。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 佟冉听到动静，吓得立刻推开上官珒，从床上下来，站得端正笔直。 上官珒已经得逞，悠悠躺回床上，只等医生进来给他开出院证明。 当天晚上，上官珒就出院了，佟冉为了兑现承诺，特地准备了第二天的菜单，交给费海去采购。 第二天一早，佟冉起了个大早，站在衣柜前连试了好几件衣服，都不太满意，看着镜子中显得过分紧张拘束的自己，她不由叹气笑了出来。 “佟冉，清醒一点，你又不是去约会，你是去做一天‘保姆’啊。”她在心里提醒自己。 最后，佟冉随便拎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她打车去了上官珒的住处，上官珒已经搬家了，当初他住随园，就是为了能方便照顾老太太，老太太去世之后，他怕睹物思人，立刻就搬了出来。不过听说随园相邻的那两栋房子，他一直没有处理，房子里的摆设也没动，每次想念老太太的时候，他就回去坐坐。 上官珒一直都是长情的人，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和佟冉说起过孙子的品性……佟冉想到老太太，心里又忍不住泛起心酸，一年了，那个疼她的老太太走了一年了。 “到了。”出租车司机见后座的佟冉似在神游，开口提醒，“只能到这大门口，里面不让进。” “哦，好，谢谢。” 佟冉付了钱，推门下车。 上官珒现在住的地方在竹天山，是个山景别墅，独栋的，放眼望去，景色宜人，幽静宜居。 佟冉按响了门铃，很快就听到“吧嗒”一声，大门的锁开了。 “开了？”她自言自语。 这房子挺大，但安保好像不怎么样，应门的人也不问问是谁，就这么把门打开了？也不怕是小偷？ 佟冉想着，推门而入，推门的刹那，她忽然瞥见门框上一排摄像头。 “……” 好吧，是她想太多了，这样的房子，怎么可能安保差，没准，从出租车在门口停下的刹那，屋里的人就已经知道是她来了。 而事实上，上官珒今日闭门谢客，只留了一个名额，他根本没看监控，门铃一响，他就知道是佟冉。 佟冉走了几步，脚步就顿住了，园子里林木茂盛，眼前的路弯弯绕绕，她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儿，虽然主屋看似就在眼前，但她看过电视剧里这样的别墅，其实大门距离主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她正想着要不要给上官珒打个电话，就见一辆白色的奔驰遥遥从路的那头驶来了。 车牌非常熟悉。 这辆奔驰，就是当初她从上官珒的车库里选中用来代步的那辆。 上官珒开着“她的车”来接她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冰箱 佟冉站在原地，看着奔驰在眼前减速停下。 “上车。”上官珒降下车窗，对她微笑。 佟冉还未动，就先看到了挂在车头上的车饰，那是个交通平安的御守，是当初她买来挂上去的。 “怎么了？” 佟冉摇摇头，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拉门上车。 上官珒今天穿得很休闲，米色的开衫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又柔和了一倍。 佟冉先瞥了一眼他的手，他的手上还缠着纱布，但是并不影响他开车，应该是无大碍的。 上官珒注意到她的眼神，冲她扬了一下手：“别担心，没事。” “谁担心了？”佟冉咕哝。 “谁看谁担心了。” 他又笑了，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非常好。 下车后，两人一起进屋。 屋里的装潢与之前的随园完全两个风格，随园整体偏暖色调，而这个别墅是淡淡的冷色调，简约、现代，入目的感觉清冷中透着大气。 “坐。”上官珒招呼。 “不用了，厨房在哪儿？”佟冉时刻不忘自己的使命，她是来照顾他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上官珒还没回答，她先自己看到了。 “费海按我的要求买菜了吗？”她问着跑进厨房。 厨房里，两个冰箱并排而立，一如当年的随园。 佟冉愣住了。 上官珒跟过来，倚在门框上，抱肘看着她：“不打开看看？” “哪个？” “左边。” 佟冉听他的话，拉开了左边的冰箱，满满一冰箱的零食和水果，而且，有人根据热量的高低分了类，一层一层，由高到低。 这一看就是上官珒的杰作。 “阿冉，这个塞满了零食的冰箱，缺个女主人。”上官珒在她身后说。 佟冉当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她心里非常感动，毕竟，这一年她忙得快要忘了自己的吃货属性，而他却还记得。可想一想，转念又觉得，都一年过去了，如果自己还是轻易就被一冰箱的零食征服，那岂不是显得她毫无进步？ “希望你早日找到这个女主人。”她说。 上官珒知道她装傻，而她装傻的意思他也明白，所以他并未将这个话题更进一步。 佟冉打开了右边的冰箱，冰箱里都是她要的食材，她挑拣了几样拿出来，放进水槽里，上官珒还站在那里，显得略微多余且碍手碍脚。 “你出去吧。”佟冉赶人。 “我想在这里看着你。” “怕我下毒啊？” “你会下毒吗？” “看心情。”佟冉开玩笑。 “那我在这里看着你，你是心情好？还是不好？”他的目光忽而炽热。 佟冉被他看得脸红，只能开大了水龙头，借着水声掩饰自己的慌张，可逃避并没有用，她不说话，他就一直看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出一个答案来，才罢休。 “你出去。”佟冉忍不住扬手推了他一下。 这一下，莫名有点像撒娇。 “什么？” “出去。”她又推了一下。 上官珒笑了，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好。”他软软地答应。 他不着急，毕竟，他今天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看她，不差这一会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记性差 佟冉按照上官珒“不油、不腻、低卡、低脂”的口味标准，做了五道菜，她做得精心，他吃得自然尽兴。 午餐过后，佟冉又马不停蹄地收拾桌子洗碗。 上官珒充满歉意地看着她：“阿冉，抱歉，今天我手不方便，以后，我肯定每天帮你洗碗。” 以后…… 佟冉低着头，心想这男人可真会变着法儿的见缝插针，这么快就开始规划以后了。 她不理他，上官珒还赖在她身边。 “当然，不光洗碗，以后饭我也会做的。” “你这样的大忙人，哪儿有时间帮忙做家务啊？”佟冉没忍住开口。 “不是帮忙，阿冉，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并不存在谁帮谁。” 哟，这话听着挺有内涵的，佟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个家里，哪有什么丈夫帮妻子做家务的说法，一个家的家务，就是两个人的。可现在，很多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总是理所当然地把家务想成是女人的事情，上官珒能有这觉悟，挺好的。 “我说得对吗？”上官珒见她若有所思，于是轻问。 “对。” 他听到她的回答，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佟冉看他笑成那样，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掉进了他挖的关于“未来”的坑里。 “你给我出去！” “……” 洗完碗，佟冉走出厨房。 上官珒先她一步出来，已经坐在了沙发里，他面前放着一个纸箱，好像在整理旧物。 “你在干什么？”佟冉好奇。 “阿冉，过来。”上官珒朝她招手，“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佟冉走过去，上官珒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 纸箱很大，但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就零星几样，其中的一个杯子是佟冉一年前搬家的时候落在随园的。 “什么啊？好像是我的东西。”佟冉仔细瞧了一眼，接着看到了一个相框，“怎么还有照片？” “你看看。” 上官珒将照片拿出来，递给佟冉。 “这是……”佟冉看清楚照片的刹那，就愣住了。 这不是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时拍的照片吗？上官珒怎么会有，等等，照片里，上官珒不就站在她的旁边吗？ “记起来了？”上官珒问。 “你……你怎么会在？” 上官珒失望一耸肩：“看来还没记起来。” 佟冉看看他，又看看照片，来回几次之后，忽然醍醐灌顶，一切都对上了。 “是你？是你给我颁的奖！” 上官珒笑着冲佟冉伸出手，做出要与她握手的姿势：“恭喜，国粹之光。” 剧情回放，历史重演。 他当初就是这样与她握手，嘴里说的也是这句台词。 这下，佟冉是彻底确定了。 “原来是你啊！”她既惊又喜，“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上官珒说着，将手伸进纸箱，又掏出了什么。 他虚虚地握着拳，将手伸到佟冉面前后，掌心向上，慢慢展开。他的掌心里，是一个碎花布发夹。 因为年代有些久远，发夹上的碎花布料已经泛了黄。 “这个？”佟冉盯着发夹，“这个……” “又想不起来了？”上官珒将发夹往佟冉的长发上一卡，宠溺又无奈地道：“我们阿冉的记性可真差。” 第一百八十章 让他动心的女孩 佟冉呆坐着，发夹上头的刹那，记忆也跟着涌了上来。 “这也是我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她小时候，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夹，蓝底碎花，沈素玲给她买的，本来是一对的，后来苏瑶喜欢，她就分给了苏瑶一个。两个人平时就爱将发夹卡在耳后，比谁好看。 再后来，她和师傅出去活动，不小心将发夹弄丢了，她还难过了好几天呢。不过，很快沈素玲又给她买了一对新的，新的来了，旧的自然就被忘了…… “嗯，你的。” “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捡的。” “这也太巧了吧？”佟冉感叹。 “不巧，你就是在我面前掉的。”上官珒又从箱子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小学的毕业照，他把照片递到佟冉面前，“这个小胖子你记得吗？” “记得。”这次佟冉回答得很快，不过，她之所以回答得这么顺溜，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老太太悄悄给她看的照片，“奶奶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 “不，不是照片，是实实在在的我，那时候的我。”上官珒指着照片里的校服，“你还记得你来我们学校彩排节目吗？” 佟冉又仔细看了一眼照片，上官珒身上的校服唤醒了她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她遇到上官珒的那天，他正被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围着校园霸凌。 “是你救了我。”她手持红缨枪，从天而降，第一次让他知道，原来女生也可以美得这样硬气。 佟冉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生了一丝崇拜，她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举手之劳，也不能说是救。” 不，是的。 对于上官珒来说，那就是拯救，佟冉不仅是在他遭遇校园霸凌的那一刻拯救了他，更是拯救了他的人生。 “想要不被欺负，就慢慢让自己变强。” 佟冉对他说的这句话，贯穿了他这十几年的人生，每当他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耳边就会闪过这句话，给他支撑，也给他力量。 佟冉一下还转不过弯来，她压根没有想过，原来她与上官珒早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阿冉，我认识你的时候，十二岁，或许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但对于你，我一直都藏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虽然，从那短促的一面之后他们的人生就失去了交集，但是，她对他的影响一直都是正面且积极的，他一直没有将她忘记，在他心里，她总保有着很重很重的分量。 这种分量，这份情感，随着他年龄渐长，也在慢慢发酵，慢慢升华。 “后来，我们再遇到，就是全国青年京剧演员大赛。那时候，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我懂什么叫心动，而你，台上台下，让我心动了千万次。”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佟冉的手心里不停地冒起细汗。 这一刻，她又何止动心千万次？ “所以，阿冉，你明白了吗？”上官珒悄然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一年前，我要娶你，并不是为了谁的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为我自己。” 为他自己，也为让他动心的那个女孩。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烛光晚餐 陌生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床头留着一盏暖黄的灯，让她觉得安心。她拥着被子起身，略略地打量了一下卧室，这个卧室的布置，与当年的随园相差无几，上官珒似乎一直偏爱这种简单。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腰酸背痛，于是又缩回被子里。 不过，她并不后悔，毕竟，上官珒是她爱的男人，而在她的想象里，今天发生的一切，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该发生了。 佟冉躺了十来分钟，上官珒迟迟没回来，她又觉得有些饿了，便起身穿衣服。 楼下灯火通明，佟冉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楼下厨房传来的牛排香。 佟冉踩着大几号的男士拖鞋，“蹬蹬蹬”地跑下楼。 厨房内，上官珒腰间系着一个深咖色的围裙，正站在平底锅前。牛排已经煎得差不多了，他从冰箱里掏出一个柠檬，清洗过后，将柠檬切片摆盘。 一切都像是艺术品，牛排，还有他。 “不是说好了今天由我照顾你一天的嘛？”佟冉走到他身后，低头冲着盘子嗅了嗅，牛排的酱汁味与柠檬的香交织在一起，勾人食欲。 “怎么起了？”上官珒回头看他。 “闻到香了。” “小馋猫。” “你手没事了吗？”佟冉扫了一眼他的手，“你就该把我叫起来，你的手洗洗切切不方便。” “没事。”他俯身凑过来，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佟冉嘻嘻笑着，甜蜜中难掩羞涩。 “累不累？”上官珒问她。 “你说呢？”佟冉立马翻起一个白眼。 “现在就给你补充体力。” 佟冉点点头，已经迫不及待。 两人走出厨房，可上官珒却没有往餐桌方向去。 “去哪儿吃啊？” “你先在里面等一下，我准备好了叫你。”他把佟冉留在餐厅里，自己去了阳台，没一会儿，他探头进来，“阿冉，过来吧。” 佟冉推开阳台的门，看到了阳台的小桌子上，摆起了鲜花和烛台。 “哇。”佟冉很捧场，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 上官珒替她拉开了桌前的椅子，迎她坐下。等她坐下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喝一杯？” “嗯。” 上官珒为她倒上红酒，两人轻碰了一下酒杯，开始了这浪漫的烛光晚餐。 可浪漫没几秒，佟冉就现出了原型，她饿坏了，用刀叉划拉着牛排，都没切到适口的大小，就笔直往嘴里塞。 上官珒见状，忍不住轻笑。 果然，佟冉还是佟冉，再浪漫的环境，都无法让她收敛豪放的吃货本性。 “阿冉，我来给你切。” －－－－－－题外话－－－－－－ 晚安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的开始 上官珒接过了佟冉的盘子，放到自己的面前，细心且耐心地将牛排切成一块块适口的大小，然后将盘子递还给她。 “吃吧。” “谢谢。” 佟冉大快朵颐，在他面前就是这点好，她丝毫不用掩饰自己的吃相，不用扭捏作态，只要单纯地做自己就好了，因为，他喜欢的就是她最本真的模样。 吃完牛排，两人喝酒聊天，畅快肆意，毫无拘束。 佟冉曾以为一年的时光会把两人推远，但其实，一年的空白，反而给此时的两人增加了很多谈资。 “这里的星空好美啊。”聊天的间隙，佟冉一抬头，忽然发现这个阳台有着最绝佳的观星视角。 “喜欢吗？”上官珒好像一直在等她发现的样子。 “喜欢。”佟冉点着头起身，趴到阳台上，万里星河，璀璨夺目，岂有不喜欢之理。 上官珒跟过来，从后拥住她。 “阿冉，这就是我搬家的目的。”他动情地说。 佟冉一愣，瞬间回忆翻涌。 她想起来，当年他从天文台为她搬回一个望远镜，也想起来，他说过搬个望远镜没用，以后就搬家，搬到能让她看到星空的地方。 原来，这里就是能让她看到星空的地方。 “阿冉，这个能看到星空的家，也缺个女主人。”上官珒吻住她的耳廓。 佟冉觉得太痒，下意识躲开。 “哦，希望你早日找到这个女主人。”她继续装傻。 上官珒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朝着自己：“我的心只认一个女主人。” “谁啊。”佟冉躲开他炽热的视线，佯装去看星空。 “你，佟冉。” 佟冉“咯咯”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上官珒，你真肉麻。”她哽咽着，嫌弃，也甜蜜。 上官珒拥住了她，他的吻先落在她的脸颊上，继而去寻找她的唇……可他刚吻住她，佟冉的手机就响了。 咿呀的京剧声在浪漫的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两人立马从动情的状态抽离。佟冉推开上官珒，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上官珒见佟冉犹豫似乎并不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他扬手抽走了她的手机，掐断号码，继续吻她。 可惜，吻不过三秒，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卞廷川。 上官珒冷眼瞥着屏幕上“师兄”这个备注，轻哼了声：“组团来坏我好事。” 佟冉笑了笑，朝他摊开掌心。 上官珒不情愿地将手机递还给佟冉，佟冉接起电话。 “小冉，你在哪儿？”那头的卞廷川开门见山地问，然后，不等佟冉回答，他又忙补了一句，“刚才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是找到苏瑶了。” 苏瑶。 这个名字，已经隔了太久没有听到，佟冉一时恍惚，过往的记忆，慢慢重回脑海，她沉了一口气，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 “她在哪儿？”佟冉的声音有点冷，她忘不了，师傅是因为谁而丢了性命，她忘不了，云和剧院是因为谁遭了那样致命的一劫。 “她死了。” --?-- 苏瑶死了？ 佟冉惊得手里的手机都差点落地，上官珒看出她的反常，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地问：“怎么了？” “死了……”佟冉睁大了眼睛，仿佛那人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般错愕，“苏瑶死了。” 上官珒也愣了愣。 这突如其来的死讯，让原本璀璨的夜彻底沉寂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卞廷川打破沉默：“警察让我们去警局一趟。” 佟冉收拾了情绪，应声说好。上官珒开车送佟冉去警局，他们到的时候，卞廷川已经等在警局大门口了。 处理事件的警察正好是姚明飞的手下，姚明飞闻讯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姚明飞说，苏瑶死在了片岩的一个出租屋里，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房东。房东是个老太太，在她印象里，苏瑶孤僻又有点神神叨叨，平时走路总低着头，见人就闪躲，而且很少出门，常常在屋子里一闷就是好几天。 房东老太太不大喜欢苏瑶，不仅因为她不结人缘，更重要的是，她还拖欠房租。发现尸体的那天，房东老太太就是上门去讨租的，结果，她一上楼就看到门没锁，苏瑶已经死在了床上。 苏瑶是服安眠药自杀的，她死前换上了戏服，给自己化了经典花旦妆，就那样绚烂地死去，像在戏台上一样，从容微笑。 房东老太太被那诡异的一幕吓得跌倒在地，险些犯了心脏病，她急匆匆报警，警察赶到时，床上的苏瑶仍是那一脸自得的表情。 “看过现场的同事都说好像死得挺满足。”姚明飞觉得不可思议。 佟冉坐在长椅上，没有作声，卞廷川也沉默，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苏瑶曾是云和剧院的一份子，唱戏是她从小学习并且热爱的事情，能以自己最喜欢的样子死去，当然满足。 可是，她不配。 “现场还发现了遗书。”姚明飞又说。 “遗书？”卞廷川顿了几秒，“我们……能看看吗？” “当然。” 姚明飞和同事打了个招呼，那份有些褶皱的遗书就递到了卞廷川和佟冉的面前。整整一页纸，写满了苏瑶对云和剧院和对师傅卞应宗的愧疚，看得出来，自从云和剧院那场火灾之后，苏瑶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毕竟，她害死的是从小养她育她的师傅。 遗书的末尾，苏瑶写到：“虽然晚了，但我还是该一命抵一命。” 卞廷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点了一根烟，佟冉默默望着师兄的背影，五味陈杂，即使他们都恨苏瑶，可谁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 她正难受，一只大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发心。 佟冉抬头，对上上官珒的目光，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不声不响地润色着她心头的意难平。 “阿冉，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虽然美妙的一天，似乎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尾，但是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画上了句点。 明天，是真正全新的开始。 －－－－－－题外话－－－－－－ 抱歉，停更了这么久。 我怀孕了，开始孕检，医生便说我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让我卧床保胎，我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就被孕反折磨，头晕、嗜睡、恶心、呕吐还一停不停地流口水，简直度日如年……之后，我妈妈突然受伤住院手术，我实在没有精力更新，抱歉抱歉……这几天，妈妈出院了，但依然不能下床，家里事多，我可能更新依然不稳，希望大家见谅……此文快完结了，大家可以等完结再来看。抱歉！ 第一百八十三章 长兄如父 从警局回到家，佟冉仍旧怅然若失，卞廷川也是，仿佛所有能量都被消磨在了苏瑶的死讯上。 他们一起去祠堂给卞应宗上了炷香，然后各自沉默着回房，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再将痛苦的过去回忆一遍。 那晚，佟冉房间的灯亮了一夜，她一夜没有睡着，总有一种情绪压着，难以释放，难以排解，比难过深一点，比悲伤浅一点。 天一亮，佟冉就提上她的红缨枪去了院子里，这是她的习惯，而今天，她更是觉得自己需要动一动。她想着或许出点汗能让她把体内的情绪带出来。 院子里很安静，平时练功的时间还没有到，大家都还在睡觉，除了佟冉和卞庭川，没人知道苏瑶的事情。佟冉和卞庭川也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起，他们都不想打破剧院这好不容易恢复的平和感。 佟冉刚一举起红缨枪，就听到大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停下动作，定睛一望，看到门缝里有个人影在晃动。 谁这么早？ 佟冉警觉了一下，提着红缨枪去开门。门外，竟然是上官珒。 上官珒穿着淡色的薄风衣，在尚未散开的晨雾间，颇有仙人遗世独立的气质。 “早。”看到佟冉，他搓了搓手，等搓去指尖的冰凉，才扬手模摸她的脸。 “你怎么这么早？”佟冉诧异。 上官珒没答，只是盯着佟冉眼下的那两团青色，轻轻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冉，搬过来和我住吧。” 佟冉被他搂着，一脸的懵，只感觉他身上的暖和着清晨的凉意源源涌向她。 “怎么这么突然说这个？” 突然吗？ 并不，上官珒昨晚想了一夜，这个念头对他来说已经根深蒂固。 他想陪在她身边，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他想分担她的难过，就像昨晚，他该真真切切地将她拥在怀里，而不是隔空担心着她，联系她怕影响她休息，不联系她又怕她胡思乱想……因为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他才一大早就赶过来的，而她的黑眼圈，证明他的不放心是对的。 “阿冉，跟我一起住，晴朗的日子我们一起看星空，下雨的日子我们一起听风雨，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不分开。”他将她搂得很紧，仿佛这个拥抱融入了自己所有深情。 佟冉很感动，可又觉得，他们才复合，就这么搬出去一起住，会不会太快？ “现在搬出去，会不会不太好？”佟冉轻声问。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是有经验的人，怕什么？” “我总觉得不太好？” “怎么？需要我对长辈交代一下吗？” 上官珒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吱嘎”一声，卞廷川的房门开了，卞廷川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大门口温情相拥的一幕，脚步一顿，随即作势折回屋里。 “师兄！”上官珒忙叫住了卞廷川。 卞廷川眼见避不了，便迎面走过来。 “上官先生挺早。” “是啊，惦记着她，睡不着。” 卞廷川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接不上话，上官珒趁势接着道：“师兄，我想接阿冉过去和我一起住，这事儿理应和长辈打个招呼，师傅去了，如今长兄如父，你点个头，让她心里踏实些。” 长兄如父？ 卞廷川蹙了下眉，这上官珒够狠的，他还想在成夫的路上再挣扎挣扎的，这下好了，瞬间就被打到“父”这条路上了。 －－－－－－题外话－－－－－－ 昨晚吐了五六次，吐到怀疑人生…所以没更，抱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好时光 “师兄？”上官珒又喊了声。 卞廷川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一口一个师兄喊得这么顺口。 “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关键还是小冉。” “那就是说你同意了？” “我……” “你同意了就好。”上官珒转头看着佟冉，“你看，我就说师兄这么开明的人不会反对吧。” 佟冉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人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 “你就安心跟我回去。”上官珒落锤定音，又当着卞廷川的面指了指佟冉手里的红缨枪，“我向师兄保证，绝对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若是让你受了委屈，你这红缨枪想往哪里捅就往哪里捅，我绝不闪躲。” 看着他真诚的模样，佟冉的眼眶有点湿润，他这是在拿命保证？ 卞廷川也有些动容，虽然他把佟冉放在心上多年，但他也明白的，佟冉再也不会属于他。这一年，她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京剧，干劲十足，可除了工作，她像把自己的私人情感全都封存了，她会笑，眼底却没有了光，她还有热情，但没有了柔情……而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上官珒。 而今，兜兜转转，这两个人又重新走到一起，才没几天，当年的那个有温度的佟冉就又回来了。 卞廷川爱着佟冉，但他更爱有温度的佟冉，他希望她的余生都能与爱人相伴，即使，那个爱人不是他。 上官珒见两人都不说话，心觉有戏，于是笑道：“我让费海明天过来给你搬家。” 佟冉瞄了卞廷川一眼，还是觉得拉不下脸，忙叫：“诶，我还没答应呢。” 卞廷川笑了一笑，掉头走开了。 这意味不明的笑容让佟冉更觉害羞，她没好气地扬手扇了一下上官珒的胳膊，上官珒一把给捉住了。 “不答应也得搬。” “你不要脸。” “脸哪有媳妇重要。” “真真不要脸。” “相信么，我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 上官珒撂下了话，隔天费海就来云和剧院守着了。佟冉还想矜持一下，于是对费海不怎么热情，费海倒是不介意，整天跟屁虫一样黏在佟冉身后，佟冉唱戏，他就在最近的第一排坐着，佟冉去学校，他就坐在孩子堆里，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她…… 不知情的同事背后议论纷纷，猜测着费海的身份，猜测着他和佟冉的关系，还有夸张的，悄悄编撰了一个两男夺女的狗血故事，这两男中的另一位，就是费海的主子上官珒。 佟冉眼见事态失控，心里更是又羞又恼，那日她唱完戏，费海照例跟着她，她绕到后门，折了一段树枝想给费海一点教训，哪知她这手一扬刚出招，费海就利索地躲过去了。 “哈哈，佟小姐没想到吧，这一招对我不管用了。”费海得意洋洋，“这一招你一年前就用过了，我早长进了。” 佟冉一转手，将树枝捅向了费海的咯吱窝，费海瞬间又败下阵来，痒得直叫唤。 “你长进了，我也长进了。”佟冉说。 “佟小姐，你再长进又怎么样。”费海咕哝着，“再长进，还不是逃不出我们上官先生的手掌心。”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费海笑嘻嘻的，“我就是想说你赶紧搬过去和上官先生一起住吧，这一年多上官先生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现在你俩好不容易回到彼此身边，就别再浪费有限的好时光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会放弃京剧 费海的这一席话，算是讲到了佟冉的心坎里。 生命短暂，生命里的好时光更是短暂，她的确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矜持上。 佟冉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去卞廷川房里坐了坐，卞廷川正在准备课件，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虽然不比周围其他的艺术学校发展好，但也不似最初清冷。卞廷川作为主课老师，看着还算明朗的现状，干劲十足 “师兄。”佟冉进门坐到卞廷川的书桌对面，“这么晚了还忙呢。” “过几天有个家长公开课，我先准备起来，免得临时抱佛，显得我们太不专业。” 佟冉点点头，她随手翻了翻卞廷川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又看看卞廷川，也不作声。 卞廷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了手里的书：“有事要说？” “嗯。” “说吧。” “我明天搬家。” 卞廷川眉头凝了凝，又松开：“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 “上官都安排好了？” “嗯，他都安排好了。”上官珒知道她愿意搬家，恨不能立时三刻就派人过来，佟冉表示还要住一晚，他都不高兴了。后来佟冉哄他说他们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真的不差这一两天，他才妥协。不过，妥协归妥协，他还是安排了费海和其他人手随时为佟冉待命。 “安排好了就好。”卞廷川喃喃的。 房间里陷入了几秒静默，卞廷川一动不动的，书页里的书签掉出来了，他都没有管。佟冉也不都动，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以后，你和上官两个人好好的，云和剧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会处理。”卞廷川忽然开口。 “师兄，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的也是。”卞廷川挠挠后脑勺，“其实我的意思是，这些年，你为云和剧院付出得够多了，以后，也该把时间的重心放到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上了，你放心，云和剧院有我呢。” “云和剧院也会一直有我，无论如何，京剧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管我的生活变成什么样，我永远不会放弃京剧。” 卞廷川默默地看着佟冉，看着他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小师妹，灯光下她的脸庞白皙精致，那双眸子里藏了很多故事却依然清澈，被她看一眼，心都会化了水。他最喜欢她这样了，从苍茫的人间世故中走来，却依然保持着心中的热爱。 “师兄，你看什么呢？”佟冉触到卞廷川的眼神，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有。” “什么？”佟冉用力的搓了搓左脸颊，又去搓右脸颊，她记得自己过来的时候刚洗了脸啊。 “别擦了，擦不掉的。” “到底什么啊？” “坚定。” 佟冉愣了愣，随即放下了手，有点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我刚才洗脸没洗干净呢。” “你又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卞廷川动容地道，继而又转开了话题：“明天是上官亲自来接你吗？” “是的。”他哪能不来啊，他今晚都想来蹲点。 “明天我有场戏，你们看完再走吧。” “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凤还巢》 隔天一早，上官珒就来了，连早饭都是云和剧院蹭的。玲姨没料到他会来，按人头做了蔬菜饼，结果他一人就吃了两人份的，搞得玲姨措手不及，忙又重新做了两份。 吃完早餐，佟冉帮着沈素玲在厨房洗碗，沈素玲悄悄拉着佟冉笑：“没想到，上官先生这样的人物，对吃挺不挑，还会喜欢我做的蔬菜饼。” “玲姨，你是不了解他，这人还不挑食，那就没有挑食的人了。不信，下次给他做个肉饼试试。” “是么。”沈素玲咕哝，“我看着挺好的。” “你看他什么都好。” 沈素玲笑起来：“可不，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味道。” “玲姨……” 这么多年，佟冉唤沈素玲一声姨，但其实，她更想喊她一声妈。沈素玲看到佟冉眼里的泪花，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 “傻丫头，玲姨希望你一切都好，你师傅在天有灵，一定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佟冉点点头，正要说话，厨房窗口晃过一个人影，她打开窗子，上官珒的俊脸就探了进来。 “哟，说曹操曹操到。”沈素玲笑。 “两位女士说我什么呢？”上官珒问。 “当然是说你好。” 上官珒直接把手伸进窗子，摸了摸佟冉的下巴，向她确认：“是吗阿冉？” 佟冉哪里好意思在沈素玲面前秀恩爱，她轻轻拍了一下上官珒的手，示意他收敛些，可恋爱中的男人，哪里顾得上这些，纵然收了手，眼神里的爱意也收不住。 沈素玲见上官珒对佟冉这般深情，心里甚是欣慰。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沈素玲看着佟冉。 “都收拾好了。” “那差不多就出发吧。” “玲姨你赶我啊？”佟冉撒娇。 “哪能啊，我倒是想留你。” “玲姨，可不能再留了。”上官珒忙说，“她要是再不跟我回去，我这里可真要相思成灾了。” 佟冉扭头，见他一本正经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顿时红了脸。 这人可真不害臊！ 沈素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一边笑一边挥手赶人：“好了好了，赶紧走赶紧走。” 上官珒趁势拉过她，麻利地和沈素玲告别，像是多待一秒，人就会被抢回去似的。 佟冉哭笑不得，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两人一起走到院子口，佟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等等。” “怎么？”上官珒瞧着她，“又反悔了？” “不是。” “那怎么了？” “走，带你去前面看戏。” 佟冉反抓住上官珒的手，将他往前攥，他不明所以，但跟得也算乖顺。 前院戏台，正是卞廷川的戏，今日，他唱的是《凤还巢》。佟冉和上官珒去得晚，去时已经唱到了后半段。 卞廷川饰演的雪娥一身红嫁衣，站在台上，大段的唱腔华丽又别致，场下叫好声连连，可“她”的神情却没有新嫁娘的欢愉，一眼望去，竟有种又美又伤的错觉。直到，“她”一转眸，与观众席上的佟冉对上眼神……时空流转，周遭的窃窃声响成了他们静默的点缀，这一眼凝望，短暂又漫长。 忽的，佟冉身边的上官珒挤进了卞廷川的视线，他凑到佟冉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佟冉抬肘捅了他一下，被他揽住了肩膀……两人笑意盈盈，一切都是美好幸福的样子，卞廷川眼底的迷雾渐渐散开，神情释然，眼神温柔。 他想，或许这世间情缘，都如《凤还巢》中所唱“前世造定今世缘”。佟冉与上官珒缘结前世，今生是注定要走到一起的。 卞廷川不再三心两意，他专注投入进角色，将台上的伉俪情深演绎到淋漓尽致。他希望，台下的佟冉与上官珒亦能如此，这，就是他想给他们的祝福。 第一百八十七章 照顾你一辈子 佟冉搬回上官珒的别墅不费劲，但收拾东西着实费了一番劲儿，她把这些年留在云和剧院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搬了回来，彻底下了要在这里安家的决心。 上官珒甚是满意，从佟冉进屋的那一秒开始，他就撸起袖子说要帮忙。他的出发点是挺正经的，可是，这忙帮着帮着，就变味儿了。 佟冉一开始没注意这人起了歪心，直到发现他站在她的行李箱前半天不挪步，她才隐约嗅出点异样。 “你看什么呢？”佟冉凑过去，等看清楚他的视线落在哪里时，她一个箭步冲上前，飞快地合起了行李箱盖子，“喂！你别瞎看，这是我的隐私！” 行李箱里，是她的内衣。 “隐私？”上官珒靠过去，附到她耳边，轻声道，“阿冉，夫妻之间，这可不算隐私，因为你最后都要穿给我看。” 佟冉的脸颊上瞬间涌起两朵红云，她觉得上官珒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蛊惑，带着某种可怕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腿都软了。 “你走开，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妻，这就还是我的隐私。” 上官珒置若罔闻，他再次打开佟冉的行李箱，盯着里头的两套内衣。内衣的颜色很素净，款式也不夸张，都是内敛保守型的。 “阿冉，就两套？”上官珒忽然发问。 佟冉推开他的手，再次急吼吼的把行李箱合上。 “嗯。” “少。” “够了。” 佟冉内衣不多，连身上穿的也就三套，平时洗一套，穿一套，还有一套备用。虽然数量不多，但质量都不错，她一直觉得，女人的贴身衣物，不用买多，买得精就可以了。 “不够。”上官珒摇摇头，“等下带你去逛街。” 逛街买内衣？ 佟冉内心一万个拒绝，她可不好意思让男人陪着买内衣。 “不用不用不用。” “怎么？不好意思？”上官珒一眼看穿她的内心，他笑了笑，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黑卡，递给佟冉，“那你把卡拿着，自己去购物。” 佟冉认得，这张中银黑卡，还是当初的那张，曾经以冰箱贴的身份在她的身边陪过她一阵子，后来，她就还给上官珒了，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又被他递了过来。 “我不用，我自己有钱。”她虽然赚得不多，但还不至于连自己的日常开销都承担不起。 “我知道你有钱，我知道你不用靠我也能过得很好，但这张卡你还是得留着。”上官珒将卡塞过来，“是我请你收下。” “为什么要请我收下？” “老公给老婆花钱天经地义，你不花我的钱，我赚钱哪里还有动力？” 他说得一本正经，佟冉简直无法反驳。 “好，那我就收下了。”她将卡揣进兜里，故意捂得紧紧的。 “不仅要收下，还要用。”上官珒上前一步，扬手捧住她的双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鬓，“阿冉，以后，你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你包养我啊。”她开玩笑。 “不是包养你。” “那是养我？” “你会让我养吗？” “不会。” “所以，我不是包养你，也不是养你。”他低头，唇落在她的唇瓣上，那句深情的话随着他的吻推送进她的心里，“阿冉，我是想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学生 这吻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乎原本正在收拾行李的佟冉，反被一路收拾进了卧室。这一晚，佟冉被折腾得够呛，上官珒却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知疲倦。 佟冉体力透支后，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她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上官珒正朝她侧躺着，支着胳膊肘看着她。 一夜奋战，他看不出丝毫倦态，但佟冉却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信心，她不太好意思地扯起被子，将头蒙了起来。 “怎么了？”上官珒轻轻将被子掀开。 “唔……”她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呜咽，还想躲，却被他一把搂进了臂弯。 “阿冉，怎么了？” “丑。”她用手遮着脸。 “不丑，美极了。”上官珒的吻摩挲着她的手背，痒得她自己躲开。 是不丑，一点都不丑。是美，美极了。 此时的佟冉，眼里是云雨后的娇羞，脸上是酣睡后的满足，皮肤粉灿，唇也粉灿，像是被咬后的禁果，依然充满了诱惑。 上官珒又开始蠢蠢欲动。 佟冉感觉到了什么，吓得连忙瑟缩到了一旁，她可没力气再陪他折腾了。 “我累了。” “我知道。”上官珒把她捞回臂弯里，“我什么都不做。” 他说得一脸诚恳，佟冉天真得信以为真，可男人在床上的承诺，几乎等同于屁话，她一放松警惕，他就再次将她占有…… 佟冉又一次睡过去，等她醒来，上官珒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她，就当佟冉以为这一整天要在床上无限循环时，上官珒忽然搂紧了她，像是要把她永远禁锢在臂弯里那般用力地搂紧。 “阿冉，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厚重且有力量，像是酝酿了很久很久。 佟冉眼眶一酸，正想开口回应，肚子却先发出了一声咕噜响。 气氛陡然从温情变为了尴尬，她的脸原本只是微红，这一下瞬间红透了。 “那个……我……” “你饿了。”上官珒笑，“怪我，只顾着自己，都没有问你饿不饿，起来，带你去吃饭。” 上官珒起床，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到佟冉的手边，示意她把衣服穿好。 “你先出去。” “该看的都看了。”他一边套上自己的衬衫一边回头，“难道昨晚还有遗漏的？” “讨厌。” 佟冉白了他一眼，索性大大方方地穿起衣服来。 家里食材是有的，可两人都没有什么精力做菜，上官珒提议去外面吃，佟冉也没有异议。 许是怕她饿着，上官珒对餐厅的选择少了往日的挑剔，就近选择了一家餐厅带佟冉就餐。佟冉更不挑，她只要有肉就可以了，而正常的餐厅，一般都有肉菜。 菜刚一上桌，佟冉就大快朵颐，上官珒也饿了，两人默默地吃着，没注意边上有熟人过来，直到那人开口喊了一声：“上官。” 佟冉和上官珒闻声一起抬头。 来人是许久不见的芮心禾，芮心禾穿着一身米色的套装，看起来知性优雅，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个男生，男生看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种蓬勃的朝气，像是在校大学生。 第一百八十九 章 极品侄子 男生一直看着佟冉笑，佟冉被这晶亮的笑眼和热忱的目光盯得都起鸡皮疙瘩了。芮心禾也发现了男生的反常，抬肘撞了撞他，然后朝佟冉歉然一笑。 “不好意思佟小姐，这是我的大侄子，他是个京剧迷，一直视你为偶像……” 芮心禾话音未全落，男生已经朝佟冉伸出了手。 “你好佟老师，我叫陆远，我非常喜欢京剧，之前看过你的表演，特别喜欢你。”陆远似乎有点紧张，可这表白又来得异常坦然。 “你好，谢谢。”佟冉握了握陆远的手，有点惊喜。她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剧迷，更没想到，剧迷还是这么年轻的小男生。 “我小阿姨说认识你们这桌，我都不相信呢。既然认识，不如拼桌吧。”陆远说着，一屁股坐到了佟冉旁边。 上官珒微怔，他和佟冉原本好好的二人世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小子上来就是一波强势表白，表白也就算了，毕竟他老婆的确优秀，有粉丝也是正常的。可现在要拼桌是怎么回事？他瞧了芮心禾一眼，试图表达不满，可芮心禾竟然假装没看见，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看来，这人是铁了心的要帮侄子“追星”了。 四人一桌刚刚好，陆远是个话痨，说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惹得上官珒头疼，不过，佟冉好像挺喜欢这小男生的，两人聊起京剧，有说不尽的话题。 餐厅服务员见桌上多了两个人，拿了菜单过来询问，芮心禾认认真真地翻阅着菜单，陆远却直接说：“我要和我的女神吃一样的。” 上官珒挑眉，这臭小子，一会儿佟老师，一会儿偶像，一会儿又变成了女神，花样还挺多的。 佟冉听到女神这个称呼，也是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不不不，那不行，我非常尊敬你，叫名字太随意了，不妥。”陆远桃花眼弯弯，笑得格外璀璨，“以后我就叫你女神了。” 佟冉：“……” 上官珒清咳了声，险些被杯中的清水呛到，要不是顾念芮心禾的面子，他真想立刻站起来把人赶走。 陆远完全没有注意到上官珒眼底情绪风起云涌，他继续和佟冉聊着京剧，像是碰到了活教科书，问东问西。佟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地为陆远一一解答，两人越聊越嗨，且越聊越专业，完全把上官珒和芮心禾隔除在了京剧世界以外。 上官珒已是食不知味，他手里的刀叉碰着盘子，咣当咣当的响，一点餐桌礼仪都没有了。旁边的芮心禾瞧见，忍不住笑。 “上官，你拿餐具出气干什么？” 上官珒抬眸，瞥了芮心禾一眼，眼神凌厉。 芮心禾佯装害怕，缩了缩脖子：“现在又要拿我出气了？” 上官珒不语，过了会儿，才压着嗓子问：“你哪来这么一个……侄子？” 他原本想说的是极品侄子，但想想，这样出口伤人有违自己的修养，于是硬生生地将极品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我不是早就和你提过，我有个亲戚爱唱戏，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上官珒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他顺势也记起来了，自己当时并没有应声，如果早知道芮心禾这个亲戚这么具有威胁性，他当初就该一口拒绝的。 第一百九十章 太美太优秀 一餐饭吃得有人欢喜有人愁，饭局结束，陆远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女神，加个微信吧？”他忽然向佟冉提议。 “好。”佟冉答应得很干脆，对于这个小家伙，她喜欢得很。 上官珒正要买单，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朝服务员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服务员点点头，退到一边静静地等候。 佟冉和陆远相互递上手机，佟冉先打开了二维码，陆远正打算扫一扫，忽然，上官珒的手机也递了过来。 “我的也加上。”上官珒说。 在场另三人愣了愣，陆远更是有些不明所以。 上官珒被盯着，但也不觉得尴尬，他坦然地补了一句：“万一你有急事联系不上她，可以联系我。” 陆远单纯，真的以为只是多个紧急联系人，便乖乖加上了。芮心禾一眼就看穿了上官珒的心思，她凑到佟冉耳边，小声地说：“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餐饭特别酸？” 佟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今晚她全程都在和陆远聊天，根本没有注意到上官珒的反常，可能就是这份不注意，越发加剧了上官珒的反常。 “什么意思？” “醋王上线，醋坛子翻了一缸又一缸。” “啊？不是吧？” “什么不是，你家那位，哪里是想加微信啊。他啊，恨不能你和小远拉个群聊，让他也在群里蹲着，这样你和小远聊什么，他都能知道。”芮心禾一言中的。 佟冉还是觉得不可能，上官珒总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他要吃醋，至少挑个适当的对象，这个陆远多小啊，她怎么的也得和陆远差个八九岁吧。 “现在流行姐弟恋，年龄不是问题。”芮心禾再次一言中的。 佟冉哑然失笑，芮心禾这个家长当得着实开明。 四人一起离开餐厅，陆远是跟着芮心禾的车来的，上车之前，他一步三回头地朝佟冉说再见，直到芮心禾发动车子，他还降下车窗对佟冉喊：“女神，拜拜拜拜。” 佟冉刚扬起手，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被上官珒拉进了车里。 “就这么舍不得？”车门将他略带孩子气的埋怨关进了车厢，只被佟冉一人听到。 佟冉笑起来：“不是吧你？真吃醋？” “吃醋还有真假？当然都是真的！” “人家是个小孩子。” “一米八的大高个，哪里小了？” “我是说年纪。” “年纪再小，只要是个男的，靠近你我都会吃醋。”况且，那个小屁孩还这般殷勤。 佟冉无语，看来芮心禾说他是醋王，他还真能担起这个名头。 许是这餐饭吃得并不痛快，回家的路上，上官珒一路沉默，佟冉想着怎么安慰他，左右都想不出对策，快下车的时候，他还凛着一张脸。 “上官珒。”佟冉轻轻地扯了一下上官珒的衣袖，“你吃醋归吃醋，别不理我啊。我才搬来第一天，你这室友就这么不友好，那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没不理你。”他语气硬邦邦的，“我只是在想怎么惩罚你。” “又不是我的错。” “太美太优秀就是你的错。”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继而揽过她，搂在自己怀里狠亲一口，“为了惩罚你太美太优秀，我决定将昨晚的运动进行到底。” “不要。” “抗议无效。” 他的吻继续落下，一路将她吻进屋……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热情似火的小奶狗 佟冉的行李断断续续收拾了两天才算收拾结束，这两天里，她也渐渐在这个家里找到了归属感，重新适应了有上官珒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安然，甜蜜，且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她继续在云和剧院与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之间两头跑，就当她慢慢忘记陆远这号人物时，陆远通过微信再次联系到了她。 陆远说，他读博的a大近期与意大利的几所大学要举办一个中外文化交流节，他和学校社团的师弟师妹负责筹备活动的开幕式，他想做个新颖一点的压轴节目，既能展现中华文化，又能让意大利的学生找到归属感。 “你有想法了？”佟冉知道，陆远既是找了她，那肯定是有了初步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还和她有关。 “嗯，我们想做一个节目，把京剧和歌剧融合在一起。” “挺有创意的啊。”佟冉回。 “真的嘛女神？你觉得很好嘛？” “很好。” 陆远得到了佟冉的肯定，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原本他还只是发文字信息，但很快打字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表达欲了。他开始发来一条接一条的长语音，一张小嘴“叭叭叭”地讲着自己的构思。 上官珒原本在书房办公，下来倒水时听到客厅里充斥着陆远的声音，顿感危机重重，于是，他便假借休息之名，赖在沙发上不走了。 佟冉起初没注意，直到上官珒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才恍然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干什么？忙完了？”佟冉问。 上官珒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要和她一起听陆远的语音。佟冉白了他一眼，捏起手机想退开一点，却被上官珒擒住了胳膊，禁锢在了原地。 “干啥，监听啊？”佟冉开玩笑。 上官珒不答，只是霸道的表情一转，换上了楚楚可怜的姿态，活像撒娇卖萌的猫。佟冉哪里见过他这样，她的心都快要化开了，她想，反正她和陆远又没有聊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听听就听听呗。 陆远正说到兴头上，语音蹦过来的频率更快，秒数也更长。 佟冉耐心地听着，转头却发现上官珒听得比她还仔细，她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莫名暖心。 陆远的大意是想请佟冉抽几天时间过去为他们的节目助力，毕竟，他虽然热爱京剧，但到底是业余的，而佟冉，除了本身是京剧人之外，更有在意大利表演与考察的经历，比他们都有经验。这次文化交流活动，说大不大，说小又涉及到了两个国家，若是出了岔子，怕是会让外人笑话我们连国粹都做不专业，所以，有佟冉坐镇他们会比较安心。 “不许去。”佟冉还未表态，上官珒倒是先表了态，“又是什么技术指导，我还记得上回呢。” “哪回？”佟冉一头雾水。 “电影《刀马旦》那一回。” “那一回怎么了？”佟冉更不解。 “那一回……” 上官珒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那一回剧组有个影帝凌天对她虎视眈眈他可都记得呢。而这一次，没了影帝，可却多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小奶狗，他能放心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京剧和歌剧同台“对唱” “那一回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上官珒答，佟冉神经大条，怕是早就忘了影帝凌天这号人物，他可不想提醒她。 “那就让我去吧。”佟冉趁势道，“我觉得这次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宣传京剧，因为这次活动的观众覆盖面很广，除了本国的大学生，还有外国的大学生。如果能把京剧改编出让人记忆犹新的特色，或许就能从高校大学生这方面带动京剧的发展了。” 上官珒看着佟冉，他有点佩服她，这么多年，她专注一件事，始终保持着热情，无论京剧的发展是如何起落，她说起京剧时，眼底总能迸发出希望与憧憬的光芒。 他原本还想再“争风吃醋”逗一逗她，可是又于心不忍。虽然他知道她内心的信念有多坚定，根本不可能被细微的风吹草动给影响，但他依然于心不忍。 “好，去吧。” “你支持我吗？” “当然支持。”上官珒放下水杯，用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佟冉的脸颊，“阿冉，我说过，以后，你守护京剧，我守护你。” 你守护京剧，我守护你。 这句话，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听多少遍，依然让人感动。 佟冉的眼眶泛起泪花，她正思忖今晚该付出怎样的实际行动来报答上官珒的这份支持，就听到上官珒凑到耳边又轻轻补了一句：“指导归指导，离陆远那小子远点。” “……” 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而事实上，上官珒“大度人夫”的角色饰演了两天就绷不住了，因为佟冉加入了陆远的团队之后，开始早出晚归，变得非常忙碌，有时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样的状况，也是佟冉始料未及的。尽管有人说，京剧是东方的歌剧，但京剧与歌剧到底是东西方完全不同的两种文化，要想让它们在同一个舞台上产生令人心动的化学反应，必须好好思量，下足功夫。为此，佟冉和陆远一行人伤透了脑筋，他们每天都开会到很晚，方案pass了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能策划出大家都满意的节目形式。 最后，还是陆远灵机一动，说不如转换思维模式，舍弃将两种艺术合二为一的想法，让京剧和歌剧同台“对唱”，以“对唱”的形势呈现两种艺术彼此间微妙的对应关系。 众人都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佟冉也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尝试。毕竟现在很多人一想到京剧与其他艺术的改编，首先就会想到在其他艺术中融入京剧元素，而非让京剧元素保持独立。 方案虽可行，但也困难重重。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要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式间找相同，唯有相同，才能相通，才能对话。 佟冉肩负起了这最专业的部分。她发现，其实京剧艺术与歌剧艺术在曲调唱腔、声部和人物塑造上都有类似程式化的地方，她以此切入，找到了突破口。 方案确定了，接下来就是找京剧表演者和歌剧表演者，这又是一个难题。不过好在，陆远几个学弟学妹人脉广阔，很快敲定了歌剧表演者的名单，而佟冉这边，也在师兄卞廷川和沈素玲的帮助下，敲定了京剧表演者的名单。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辈子的时间 节目形式与表演者都敲定之后，佟冉一行人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彩排。纸上谈兵时仿佛所有思路都已经捋顺了，可进入实战，又是另一码事。 佟冉依然早出晚归，把工作之外的精力全都投入在了这次活动中，上官珒在家等不到人，就偷偷跑到a大看他们彩排。他每次来都很低调，从不告诉提前佟冉，只是在礼堂的后排随便找个座位，不声不响地坐着，等到彩排快结束的时候，他会离开礼堂，去车里等她，假装他刚刚到，不愿给佟冉造成心理负担。 直到，上官珒的颜值引起了文艺部的几个小女生的注意。 “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又来了。” “他是谁啊？”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们学校的都是毛头小子，哪儿有像他那种气质的。” 佟冉正休息，听到女生们的谈论便好奇回头看了一眼。上官珒坐得很靠后，一张俊脸恰好隐在阴影里，她一时没看清，可又觉得那人的大衣有点眼熟，于是一瞧再瞧。 “女神，别看了，你自己的老公你不认得啊？”陆远从洗手间回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那可是上官先生啊。” 佟冉“嚯”地站起来，那可不就是上官珒嘛，他身上的大衣还是早上她给他挑的呢。 “原来是冉冉姐的老公啊。”几个小女生顿时更兴奋，“好帅啊，和冉冉姐好般配！” 佟冉一边抿嘴笑，一边大步走向上官珒，他看到她过来，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看出来么，来盯梢的。” “嘁。” 上官珒看着她，往边上腾了一个位置。 佟冉坐到他的身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你今天来早了，怕是还要等很久呢。”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他乐意等，他喜欢看她站在舞台中央，“指点江山”的飒气模样，这样的她，是闪闪发光的。 佟冉不作声了，只是安静地栖在他的身旁，绷了一个多小时，她有点累了，得休息一会儿，才能继续。 上官珒看出她的疲态，伸手捞过她的脑袋，想让她靠到他的肩膀上。可佟冉哪里肯，这才一触到，她就躲了回去。 “别，大家都看着呢。”她有点不好意思。 上官珒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果然，前排那几个小女生，全都在看着他们，他们一表现出些许的亲昵，几个小女生就掩嘴悄悄地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心动的偶像剧那样蠢蠢欲动。 “八卦。”上官珒不满。 “这个年纪，这不是很正常嘛。”佟冉笑吟吟的，“我现在和他们在一起，每天都被他们的朝气感染，我可真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的活力与对这个世界的热情。” 上官珒不语，他没告诉佟冉，其实舞台上认真工作的佟冉看起来与这些大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一样的朝气蓬勃，一样的活力满满。 “怎么不说话？”佟冉歪头看着上官珒。 “我也羡慕他们。”上官珒说。 “你羡慕他们什么？” “羡慕他们每天都可以拥有你这么多的时间。” “嘁，上官先生，你可别小气了。” “你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小气了？”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一双眸子在黑暗里闪烁。 佟冉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道：“正因为我是你的，所以你拥有的是我一辈子的时间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艺术家 佟冉口中的“一辈子”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挠得上官珒心头痒痒，他一时没忍住，便倾过身去亲了她一口。 舞台方向传来窃窃的笑声，佟冉捂着脸颊，故作镇定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跑了。上官珒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默默扬起了嘴角。 那天“盯梢”被发现之后，上官珒开始天天报道。而且他来也不再是空手，每次进门都大包小包，捎着各色的夜宵。 几个小女生被上官珒收买得服服帖帖，时不时要在佟冉面前扮演一回柠檬精。 佟冉调侃上官珒是最帅的外卖小哥，他也不恼，反而更来劲，跑得更勤。渐渐的，佟冉发现上官珒给她带的外卖与别人不一样。别人的外卖都是装在一次性餐盒里的，只有她的外卖是装在保温盒里的。 “为什么我的外卖和别人的不一样？”佟冉问。 “你的是我做的。” “哈？你做的？”佟冉忙用筷子在保温盒里捣鼓了一圈，确定里面有肉才放心，“上官先生，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没那么挑。” “我知道你不挑，是我挑。” “什么意思？”佟冉不解。 “我想给我老婆最好的、营养最均衡也最卫生的夜宵。” 佟冉又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保温盒里的每一粒米每一滴油都是那么珍贵，因为，那是她爱人的真心啊。 很快，陆远也发现了佟冉的夜宵与大家不一样，当他知道这些夜宵都是上官珒亲手做的时，他感慨连连，直言自己这样没心没肺的手残党可能这辈子都追不到女神级的人物了，众人轰笑。 …… 彩排虽辛苦，但在上官珒的陪伴下，日子过得也算幸福。 a大的文化交流节如期而至，活动当天，观众比佟冉想象得还要多，不过，上官珒却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没能来现场。 佟冉接到电话时有些失望，上官珒安慰她：“我每天都看你们彩排，精华早已在我心中。” “精华是什么呀？” “精华是你们的努力。” 上官珒这嘴，最是暖人心的鬼。 佟冉放下手机，正准备去后台，忽的看到观众席走来一个耄耋老人，老人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全靠身边的中年女士搀扶着，才走得稳当。 是江高！ 佟冉心头一跳，顿时有些惶恐。 江高是京剧界鼎鼎有名的老艺术家，是哪怕师傅卞应宗见了都要尊一声“师傅”的祖师级人物。佟冉没想到，这次的活动能吸引江高这样的前辈前来观看，惶恐之后，又有点受宠若惊。她赶紧回想了一下他们的节目，心里暗暗希望能得到老前辈的认可。 佟冉他们的节目是压轴，她真怕江高和那位中年女士中途会走掉，好在，他们两个很耐心地坐到了最后。 京剧演员和歌剧演员同时上台的那瞬间，佟冉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时不时瞧一眼台上，又时不时看一眼江高，像个交了卷等出成绩的孩子。 不过，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江高的侧影，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所以，她无法窥探江高老前辈的情绪。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剧的四项基本功 节目上演了半个小时多，结束的时候，佟冉再次把目光投向江高，她看到江高老前辈正随着众人一起颤巍巍地鼓掌。 她想，这应该就是认可的意思吧。 佟冉松了一口气，正思忖着要不要主动上前去和江高老前辈打个招呼，就见一直跟在江高身边的中年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女人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京剧人特有的英气，佟冉直觉她肯定也学过戏。 “佟小姐是嘛？” “是，我是佟冉。” “你好，我是江映雪，那位是我的父亲江高。”江映雪指着江高的方向，“今天，我和我父亲受到a大校长的邀请，过来观看校庆演出，最后压轴的节目让我父亲略感意外，他听闻这节目是你一手策划，想与你交流一下意见，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 “当然有时间。” “好。那耽误你几分钟，这边请。”江映雪比了个请的手势。 佟冉跟着江映雪，虽然江映雪语气态度皆随和，可是，她的心里却莫名没有底，她不知道江高老前辈这所谓的“意外”，究竟是偏惊喜的意外还是偏惊吓的意外。 江高在休息室，佟冉一进门，就看到a大的校长也在，两人正聊着什么，见到佟冉，校长起身，冲佟冉点了点头。 “江老，你等的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江高应允后，校长就离开了，休息室只剩下了佟冉和江高江映雪父女，江映雪推了张椅子给佟冉，请她坐下。 “谢谢。”佟冉说。 江映雪微微一笑。 “你是佟冉？”江高出声，他上了年纪，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洪亮，可却仍然自带威严。 “是的江老。” “一眨眼，长大了。” 佟冉一怔，听这话，江高好像见过她。 “江老……” “我见过你，你一定没有印象，那时候，你母亲佟明艳还没去世，你还很小很小。”江高的目光打量着佟冉，“你很像你母亲。” “您认识我母亲？” “我不止认识你母亲，还认识你师傅卞应宗。他们两个都是优秀的京剧人……”江高轻叹了一口气，“可惜，都是薄命之人。” 佟冉不出声，心里暗暗泛起一阵酸涩。 “不过，有你继承他们的事业，他们在天上也算有个慰藉。”江高的寒暄似乎到此结束了，他开始转入正题，“你学戏多少年了？” “二十年。” “既然已经有二十年了，那你可知，京剧表演的四项基本功是什么？” 佟冉内心生疑，她知道江高突然考她，定是有用意的，可他用这么简单的问题考她，又能有什么用意？ “唱、念、做、打，是京剧的四项基本功。” “是的，唱、念、做、打是京剧的四项基本功，任何一个学京剧的人都知道，那你觉得，今天的表演，你可有将基本功做好？”江高提高了声调，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休息室的气氛瞬间变了。 佟冉被老先生的气场震得不敢说话，她偷偷瞧了一眼江映雪，江映雪将她这个眼神理解为求助，她走到江高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江高的后背。 “爸爸，别这样，吓着人家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创新是什么 江映雪的温声提醒起了作用，江高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严苛，随即缓和了神色。 “佟小姐，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就今天的表演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 “江老，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说，能得到您的建议是我的荣幸。”佟冉很真诚地道。 “既然这样，那我便直说了。”江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褚校长邀我来时说过，今天有一个特别的京剧节目，我是被他那‘特别’二字吸引过来的，我原以为是什么京剧创新节目，结果……” 江高顿了一下，这一顿顿得佟冉越发不安。 “结果……也的确是个京剧创新节目，但佟小姐，你觉得创新是什么？” “我……”佟冉语塞。 对于一门艺术来说，创新是个宽泛的大概念，怎么定义，因人而异，因时而变，根本没有办法确切地回答。 “你无法回答，对吗？” 佟冉点点头。 “是的，我也无法回答，可我知道，对于京剧这门艺术而言，任何创新，都应该基于京剧最基本的东西，这最基本的，就是京剧的唱念做打。可今天的节目，你想一想，有没有做到？” 佟冉回想了一下，今天的节目是京剧与歌剧的对唱，几位京剧演员穿着长衫，站在话筒前维持着与歌剧演员“对话”的姿态，所以整个过程中，京剧的基本功只做到了唱与念。 “京剧与歌剧对唱，创意不错。歌剧的《卡门》与京剧的《铡美案》，歌剧的《蝴蝶夫人》与京剧的《甘露寺》两相呼应，唱得也非常好，可是佟小姐，你在追求感官的有趣和编排的独特之外，是不是忽略了京剧最基本的东西？” 佟冉哑口无言，在这一点上，她无可辩驳。 “京剧就得有唱，有对白，有舞，有武打，它本身是一门高度综合性的艺术，任何改编，都不能改变它的综合性！年轻人啊，无论你入行多少年，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最基础的，忘记你入行的时候你师傅最早教你的！”江高说着，语调不自觉地又高了。 佟冉知道江高说得都有道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她从未忘记过师傅的教诲，忘记过京剧的基本。 “京剧艺术可以去丰富，但绝对不能去颠覆！你可懂？” “是，江老，日后，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 江高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江映雪赶紧上前制止：“好了爸爸，佟小姐是明白人，你说这么多足够了。” “我是为她好。” “我知道我知道，您肯定是为她好，可那也足够了。”江映雪笑着转身，温柔地拍了拍佟冉的肩膀，颇有几分圆场之意，“佟小姐，你可千万不要介意，我爸年纪大了，你知道的，上了年纪的人，话都比较多，都比较爱说教。” “我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江映雪凑到佟冉耳边，轻声说，“我也是学京剧的，你都不知道，我从小被他念叨到大，就算是现在，还每天都念我，可烦了。” 佟冉笑了：“这是福气。” “见你笑，我就放心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移步而不换形 江映雪走的时候，与佟冉相互交换了名片，说是将来有机会一起合作。佟冉收好名片，回到礼堂。 陆远他们都很满意今天的演出，商量着要去聚餐庆祝，佟冉不想泼他们冷水，推脱自己还有事情，没有一同前往。陆远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去了礼堂。 礼堂空无一人，保洁阿姨已经打扫过了，很安静也很干净。她一个人走到最前排的观众席，挑了中间的位置坐下，呆呆地望着舞台，她的眼前，不断回闪着刚才舞台上的一幕幕，很清晰，可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陆远他们的欣喜和江高的不满叠加在一起，搅得她很头痛。 京剧的发展创新之路，到底该怎么走？ 佟冉这一坐，坐了很久很久，礼堂外头的天黑了她都没注意，直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她惊了惊，这才发现周围都已经黑了。 她忙往后看，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正站在门口。 “谁？” 那道影子没说话。 佟冉头皮一阵发麻，又问了一遍：“谁？” “你看我是谁？”那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白光笔直地打在自己的脸上，一脸阴森相。 “你别吓人了。” 佟冉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是上官珒。 上官珒调整了手机的角度，慢慢走到她身边：“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灯都不开，到底谁吓人？” “你怎么来了？” “听说演出很成功，特地来恭喜。”上官珒说着，背在身后的左手从后掏出一束花，花是向日葵，暖黄色的，像是要照亮黑暗。 “何为成功呢？”佟冉语气有点沮丧。 “怎么？考我啊？” “不是考你，是我被考了。” “怎么回事？”上官珒坐到佟冉身边，将手里的花放到她腿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佟冉把江高来看表演和表演过后的那一番教导详细地向上官珒复述了一遍。她无意抱怨，只是心头实在压抑，不知该如何排解。 “师傅在世的时候，常说京剧发展需要创新，这一路走来，我不敢忘记师傅所言，努力让京剧在创新中获得更好的传承，可今天江老的那一番话，又让我产生了自我怀疑，到底，什么才算是创新？怎样才算是好的创新？” 上官珒看着佟冉，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焉了吧唧的佟冉，曾经的她对于自己的京剧之路是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好像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可原来，她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有些心疼。 “卞师傅在时，我和他也曾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我记得他提到过一句话，移步而不换形。”上官珒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的，“这句话是戏曲大师梅兰芳先生提出的，你可曾听过？” 佟冉摇头。 “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 上官珒把脸颊凑到佟冉面前：“亲一个，告诉你。” 佟冉白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地亲了他一下。 “还有这边。”他很不要脸的把另一边的脸颊也凑了过来，伸手指了指。 “你别得寸进尺。”佟冉说。 “这不是得寸进尺，这叫好事成双。” “你这嘴，翻来覆去都是你的道理，谁能说得过你？” 上官珒笑眼一弯：“那你就从了吧。” 佟冉没法子，只能凑上去，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也落下一个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最好的传承 “可以说了吧。” “可以了。”上官珒清了清嗓子，“梅兰芳先生所谓的移步而不换形，要分两个方面来理解，首先是‘移步’，‘移步’的意思就是要向前走，不要故步自封。而‘不换形’的意思，就是京剧要有京剧的样子，千万不能改得面目全非，也就是说，京剧的根基不能动。” 佟冉静静地听着，点头附和：“这根基，就是江高老前辈所说的京剧基本功。” “这你肯定比我更懂。” “既然我比你更懂，为什么师傅和你说这些，却不和我说呢？”佟冉佯装吃醋。 “或许是师傅他老人家忘了，也或许是卞师傅觉得和我说就是和你说，毕竟，你我是心意相通的人。” “也或许……是师傅来不及和我说，就已经走了。” 上官珒见她的眼神暗下去，立刻捧住了她的脸颊：“好了，我们不提这些了。阿冉，你只要坚定你的信念，旁人的意见可以听，但不需要尽听。还有，记住，成功见仁见智，任何一件事情，你做得再好，都不可能尽如人意，你也无需去揣摩他人之意，你只需要无愧于本心。” 佟冉轻轻“嗯”了声，上官珒的这些话全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谢谢你。” “怎么谢啊？”他脸上的正经被吊儿郎当的表情替代。 “你想怎么谢？” 上官珒再次凑过来，指了指他的脸颊。佟冉已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笑着凑上前，哪知道刚要碰到上官珒的脸颊，他忽的一转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干嘛……”佟冉推开他，“在学校呢。” “没人。” “万一有人来呢。” “不会的。”上官珒说着，又吻了过来。 佟冉没力气招架，也不想抵抗，就这样融化在了他柔情似水的吻中。她不知道，他每天坐在观众席看着她彩排时，脑海里早就预谋好了，有朝一日，要在这里，与她接一次吻。 …… 上官珒的宽慰虽然字字有理，可佟冉心中的雾霾却仍没有清晰地散开，她开始由此思索得更多，关于京剧的一切像是乱麻一样缠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每天都很头疼，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周六，卞廷川打电话到云和剧院，让佟冉帮忙送一份资料，她还心不在焉地拿错了文件，导致跑了两趟。 她到的时候，卞廷川正准备给孩子们上课，卞廷川上课有个习惯，就是他一定要给孩子们上妆。哪怕有时候时间太赶，来不及画全脸，他也要象征性地给孩子们的脸色涂上几笔，保持京剧的仪式感。 佟冉站在玻璃窗前，望着屋里的孩子们。他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走到卞廷川面前，脸上的表情皆是认真虔诚，像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大事。 真是可爱，又有点感人。 佟冉看着看着，缭绕在心头多日的迷雾忽然散了。 长久以来，她一直想方设法的去创新，想在京剧原有的基础上创造不同，吸引观众，以此推广京剧。甚至，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只有京剧被更多的人喜欢，才算是成功，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京剧不是非要多么火爆，只要有人真正热爱它，尊敬它，让它保持着这股静气代代相传，就是最好的传承。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长镜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家那位的心情 卞廷川给孩子们化完妆出来，看到佟冉站在门口，笑着开门迎过来。 “这次没拿错吧？”他玩笑，“这次要再拿错，可真要让玲姨好好给你补补脑了。” “这次要再拿错，我就把师兄的资料背下来，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行了，你每天的工作就够费脑子了，哪里还能让你背这个？”卞廷川接过佟冉手里的文件，翻了翻，“嗯，还有救，这次没有拿错。” “哈哈，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你赶紧去上课吧。” 卞廷川点点头，佟冉朝他挥手，刚要走，又被卞廷川叫住。 “小冉。” “嗯？” “你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卞廷川也听说了江高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来得及问。 “没有了，想通了。”佟冉笑着道。 “真的？” “嗯。” “想通了就好。”卞廷川指了指屋里的孩子，“无论如何，不要怀疑你自己，不要否定你自己，你只要记得，我们在做的事情，绝对是有意义的。” “知道了，师兄。” “还有，别总想着工作的事情，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也该多考虑一下你家那位的心情。” “知道了，唠叨的师兄。” 佟冉虽然嘴上嫌卞廷川唠叨，但是，心里却觉得卞廷川说得很有道理。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工作和a大的节目彩排，已经好久没有抽时间好好陪陪上官珒了，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机会也很少，也全亏了他每天去学校等她，不然，他们真的快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从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出来，佟冉径直开车去了上官珒的公司，到了公司楼下，她却有些犹豫了。 这会儿还早，也不知道她这样一头热地冲过来，会不会打扰上官珒的工作。佟冉正坐在车里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 “咚咚”两声，吓了佟冉一大跳。 车边站着的人是程北陌，佟冉降下了车窗。 “嗨，好久不见。” “嗨，阿娇。”他一时口快，想想不对劲，又改口，“嗨大嫂，好久不见。” “什么阿娇？我记得你上次就这么喊我。”佟冉挑眉，“不会是上官珒还有一个女人叫阿娇，你给认错了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大嫂，你千万别误会，这样的误会要是产生了，上官非弄死我不可。阿娇是我在背后开玩笑叫着玩的，意思是上官金屋藏娇，他从头到尾，不就藏过你一位美娇娘么。” 佟冉被调侃得脸都红了，只能借着程北陌手里的外卖盒子扯开话题：“你还没吃饭吗？” “我吃过了，这是上官的。他啊，忙得连出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出去的时候顺便给他带了一份。”程北陌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大嫂，你这是特地过来找上官的吧？” “嗯，不过既然他忙……” “诶，忙归忙，再忙也是要吃饭和见老婆的。”程北陌替佟冉拉开了车门，“刷”的将手里的外卖盒子塞到佟冉手里，“来来来，这饭经你手，你来送，他一定吃得更香。”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华灯初处起笙歌》 第二百章 没下毒 佟冉还有点犹豫，她根本没打算要进去啊！ “等等，等……” “别等了。”程北陌一把将佟冉从车里拖出来，“大嫂你就当帮个忙。上官那家伙早上开会的时候就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会儿还没散火呢，为了同事们下午开会的时候不挨骂，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佟冉还没听明白，已经被程北陌拉着往前走了。 “好好好，你别拉我，我自己走。”佟冉护着手里的外卖盒子，生怕餐盒里的米饭洒出来。 “不好意思。”程北陌赶紧松了手，“无意冒犯，我就是看到救星太激动了，你不知道，我早上被他骂得多惨。” 佟冉干笑两声，心里暗想，被骂还带饭，这饭里不会下了毒吧。 程北陌像是看穿了佟冉想法，“嫂子放心，饭里我没下毒，我人好，习惯了以德报怨。” 呃，其实是习惯了被上官珒骂。 两人走进公司大厅，前台都已经换过了，许是看到生面孔有点新鲜，大家都朝佟冉看过来。 “看什么？都不用干活啊？”程北陌吼了声。 “程副总，女朋友啊？”胆大的笑着打听。 “瞎说什么呢，上官太太！” 此话一出，投向佟冉的目光更密了，佟冉保持着礼貌又尴尬的微笑，一路跟着程北陌走进电梯。 上官珒的办公室在三楼，程北陌送佟冉到门口之后就溜之大吉了。 佟冉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她才推门而入。 上官珒正低着头处理文件，他以为是程北陌，头也没抬，直接说：“放着。” 佟冉站着没动。 “放着，你出去。”上官珒听她没动静，又补了一句。 “哦。”佟冉应了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餐盒递到桌边，“上官先生，请问是放在这里吗？” 上官珒闻声，立马抬起头来，紧锁的眉头瞬间就松开了。 “你怎么来了？” “向上官先生学习，来送外卖啊。”佟冉把餐盒放在桌上，指指门口，“放着，然后出去，对吧？” 上官珒调整坐姿，整个人往皮椅里一仰。 “放着，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佟冉望了望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摇摇头，“上官先生，这样影响不好吧？” 上官珒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朝着窗口一按，窗帘缓缓地从上而下，将落地玻璃遮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可以过来了？” “门。”佟冉不大放心，“门没锁。” “我的办公室没有人敢随便进来。” 佟冉还是犹豫，上官珒没法子，只能自己起身过去将门反锁起来。 “现在放心了？” 上官珒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过来，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腰肢，将脸靠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很放松的样子。 “很累吗？”佟冉感觉到他的疲惫。 “不累，你来了就不累了。” 佟冉由着他抱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程北陌带来的中饭：“你还没吃饭吧。” “嗯。” “那赶紧吃饭。”佟冉站起来，替他打开了餐盒。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若爱以星光为牢》 第二百零一章 恋爱使人丧志 餐盒里是沙拉，放着几片鸡胸肉，看起来冷冰冰的，寡淡无味。 上官珒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不好吃吗？”佟冉问。 “没什么胃口。” “那你想吃什么？” “你。” 他无赖似的贴过来，凑到佟冉面前，撅起唇索吻。佟冉无奈，像哄小孩一样捏着他的脸靠过去，哪知她这刚亲到，就被他浅浅地咬了一口，紧接着，是深而火热的吻…… 佟冉被他吻得差点断了气，直到她不停地扭动身子，皮椅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上官珒才满足地松开了她。 “吃饱了。”他笑。 佟冉伏在他胸口，等到呼吸顺了，才抬手抡了他一拳。 “你别没正经，我是认真的，你到底想吃什么，我等下去超市给你买，晚上做给你吃。” “你今天不忙了？”他问，语气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这可是他之前从未表露过的，看来是积怨已久。 “怎么？前段时间我太忙没有陪你你生气了？” “倒没有。”他神色傲娇，“我是个非常理解另一半的人，从不和工作吃无谓的醋。” “真的？” “当然。” “谢谢。”佟冉搂住他的脖子，“虽然你不和工作吃醋，但我接下来还是会抽时间好好陪你。前段时间多亏了你的支持，我决定好好回报你。” 上官珒笑：“不是小白眼狼，还算有良心。” 佟冉低头，主动吻上他…… 又是火热的一吻，结束后，上官珒忽然想起她刚才的话。 “你说要去超市？” “嗯。” “我陪你去。” “那你下午开会怎么办？”佟冉可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上官珒不答，他拿起手机，随手拨了一个号码，按下了免提。 很快，那头传来程北陌的声音：“boss，有何吩咐？是不是嫂子过来太开心了？不瞒你说，嫂子是我请来的，不用谢我，我……” “少废话，下午的会议你来主持。”上官珒打断程北陌的话。 “啥？那你呢？” “我有事，下午要休假。” “你休假？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不是，我说，你要休假就多休几天，这段时间你也绷得太紧了，是该在嫂子的陪同下好好放松放松了。” “我自己考虑。” 上官珒说完，就挂了电话。 “你突然休假真的没问题吗？”佟冉还是有点不放心，她难得来次公司，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结果她一来老板就翘班了，员工会怎么想？ “没关系，北陌搞得定。”上官珒拿起外套，“走吧，去超市。” 佟冉看他整个人的状态明显轻松了很多，也不再多言，跟着他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上官珒忽然回过身来，牵起了她的手。 “干什么？”佟冉不太好意思，外面那么多人呢。 “你说干什么？”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当然是秀恩爱。” 佟冉被他牵着往外走，果然，引起了比来时更多的关注。众人都窃笑着看着上官珒，不敢相信这一脸甜蜜的人是早上还在发脾气的boss大人。 程北陌站在人群里，忍不住感慨：“啧啧，难怪别人说，恋爱使人丧志，想不到啊想不到，上官珒也有今天。”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浮光深处终遇你》 第二百零二章 去旅游吧 两人驱车来到超市，工作日超市人不多。 上官珒推了推车，与佟冉一起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踱步，他似乎什么都想买，又似乎什么都不急着买，只想让这一刻的悠闲时光变得长些，再长些。 忽然，他们迎面碰到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看着模样，应该还是大学生，女生坐在购物车里，由男生推着走，两人嘻嘻哈哈的，时不时逗趣打闹。 佟冉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 上官珒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扭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你也想坐？上来我推你？” 佟冉忙摇头，小声地说：“我不想，大人坐在推车里会把推车压坏的，这样不文明，那是小孩子坐的。” 上官珒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一脸幸福的模样。 “你笑什么？” “想到好笑的。” “什么，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他看着她，眸光明亮：“想到以后我们有了宝宝，带着宝宝逛超市，我们一起推着ta走的画面。” “你也想太多了吧。”佟冉躲开他的视线，随手将一包辣条放进购物车。 上官珒瞧了那包辣条一眼，欲言又止。 佟冉知道他在想什么，思索了一下，拿起购物车里的辣条，想要放回货架，却被上官珒按住了手。 “吃吧。”他说。 “这是垃圾食品，你不是不喜欢我吃这些东西吗？” “吃吧。”他还是这句话。 佟冉有些狐疑，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拿了一包薯片，战战兢兢扫一眼，又偷偷拿了一包巧克力。 上官珒都看在眼里，但统统默许。他越是这样，佟冉越不安。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佟冉问。 “先满足你的口腹之欲，吃完这些，调理身体，我们备孕，以后，为了我们的宝宝，你也不能吃这些了。” “……” 难怪难怪，原来是有预谋的。 “谁说要给你生宝宝了？”佟冉咕哝着，想泄愤再多拿一些垃圾食品，但手却乖乖把购物车里的垃圾食品放回了货架上。 “怎么？”这下轮到上官珒疑惑了。 “没怎么。”既然准备要宝宝，那垃圾食品当然是戒得越早越好啊，她还没那么嘴馋，馋到不能自控的地步。 上官珒见她这样自觉，忍不住按着她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发心：“阿冉这么乖，看来我们今晚就可以造人计划了。” “……” 两人超市溜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回家后又合力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上官珒看着满冰箱的食物，内心也是满的。虽然当初他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保姆也从未让冰箱空过，可是和心爱的人一起采购再把冰箱塞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种满足的感觉，大约就叫生活。 佟冉休息了片刻之后，就开始戴上围裙做饭。上官珒在客厅里，抱着ipad不知道在看什么，佟冉也没喊他帮忙。 过了会儿，他走进厨房，从后挨着佟冉，下巴靠在她肩膀上。 “阿冉，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了。” 佟冉拒绝了，可他还赖着她。 “怎么？有话要说？” “阿冉，我们去旅游吧？”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突然想爱你》 第二百零三章 求婚 上官珒突然的提议让佟冉愣了一下。 “这么突然？” “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是更浪漫？” “你有空吗？”这个大忙人，逛超市都奢侈，还有时间去旅游？ “你有空的话，我就有空。”上官珒今天被程北陌一点，觉得程北陌说得对，这段时间他绷得太紧了，他是该休假好好去放松一下了。 最重要的，是他想多陪陪佟冉，与她一起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我啊……”佟冉想了想，云和剧院最近都是新人在表演，小梅花京剧艺术学校又有师兄在管理，她若有心抽出几天去旅游，也不是不可能，“我有空的。” “那太好了，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一直都想去圣托里尼。” “那就去。”上官珒立刻拍板。 “这么草率？” “你一直都想去的地方，我当然要陪你去。”上官珒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替她放到一边，“等吃完饭，我们确定日子，我就让人订机票。” 佟冉瞬间就兴奋了起来，那个浪漫的梦幻的岛屿，是她的梦想，她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心爱的人去走一走，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吃完饭，两人就开始商量日子，规划路线，订机票，订酒店……佟冉发现有上官珒在，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当个甩手掌柜就行。 当天晚上，佟冉入睡便沉入美梦，梦到自己与上官珒漫步在爱琴海边，她醒来天刚微亮，但上官珒已经不在身边。 “上官？”佟冉轻轻唤了声，但没有人回应。 她披了睡袍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间。 楼下的健身房亮着灯，佟冉走过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上官珒在打电话。 这么早打电话？ 佟冉无意偷听，可刚想转身，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句劲爆的话。 “我想在圣托里尼正式向阿冉求婚。” “……” 佟冉忙掩住了唇，浑身的血液一下就沸腾了起来。她一时不知所措，而屋内的上官珒还在打电话，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惊喜已经被女主角提前偷听走了。 “嗯，具体怎么安排，等我想好之后再通知你。” 佟冉听上官珒的电话似乎接近了尾声，赶紧逃似的逃上了楼，胸腔里的心“砰砰”乱跳着，好像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激动、惊喜、忐忑，情绪涌上来，她差点哭出来，好像这一刻已经被求婚。 窗外天渐渐亮了。 佟冉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情绪也渐渐平复。楼下的上官珒似乎锻炼完了，佟冉听到他上楼的声音，赶紧倒在床上装睡。 上官珒上楼后径直进了浴室，冲完澡换上衣服，才轻手轻脚地来到佟冉的床边。佟冉还在装睡，眼睛闭得紧紧的。 这是典型的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不过上官珒没有发现，他还以为昨晚自己让她累着了，所以她才一直没醒。他在床边停留了一会儿，俯身轻轻在佟冉额上落下一个吻，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佟冉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慢慢睁开眼睛，想到上官珒对自己的温柔和心意，她的心又狂跳起来。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心悦君兮》 第二百零四章 国外表演 佟冉因为偷听到上官珒的求婚计划，一整天都处于亢奋状态，工作起来也格外有劲儿。 云和剧院的小师妹齐玥忍不住八卦：“冉冉姐，看你春风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去去去，别瞎打听。” 佟冉欲语还休的模样，似乎更验证了齐玥的猜想，她和另几个师弟师妹围过来，刚想好好八卦一番，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咦，谁啊？”众人转头。 “我去开门。”师弟大壮说着，快步跑到门口。 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江映雪。 江映雪会找上门来，完全出乎了佟冉的意料，当初她们虽然互相交换了名片，可是，佟冉以为那只是形式上的礼仪，根本没想到她们真的还会产生什么交集。 “那不是……江高老先生的女儿？”齐玥在以前的戏曲杂志上看到过江映雪的照片，“她怎么会来我们剧院。” 佟冉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佟小姐，又见面了。”江映雪走到佟冉面前，朝她伸出手。 “你好。”佟冉握了握她的手，“不知道江小姐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唐突上门不好意思，但我实在有事想请佟小姐帮忙，我觉得上门来会比较有诚意。”江映雪仍维持着初见时的温文尔雅，显得非常有礼貌且有教养。 “请进来坐。” 佟冉把江映雪请进屋里，转头示意齐玥去泡茶。 江映雪进屋后，先打量了一下大厅。最北边，摆着云和剧院供奉的祖师爷，祖师爷前，是两柱电子蜡烛。江映雪听说过之前云和剧院火灾的事，心里默默哀叹一声，又将视线转向别处。总的来说，云和剧院的大厅布置得很有传统梨园的风范，能让京剧人产生归属感。 “佟小姐，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父亲之前也有个剧院，叫民泰剧院。” “当然听说过，不过，传言民泰剧院已经解散了。” “是的，今年刚散的。因为我父亲年事渐高，没有精力再继续打理剧院的事务，而我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了很久，耽误了剧院的发展，剧院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我和我堂弟几个，我们组了个京剧工作室，现在渐渐从台前的表演转到了幕后的研究。” 佟冉耐心地听着她讲。 “民泰剧院还在的时候，我们曾应邀去巴黎和日内瓦的剧院表演，就是前年的事情，我们去国外连演了五场，票房和口碑都不错。” “我知道，那时候媒体报道了，大家都说民泰剧院敢为人先的国外表演，给京剧走出国门提供了完美的样本。” 江映雪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是大家谬赞了。” “不，江小姐，我觉得媒体说得很对，民泰剧院那一次巡演真的很成功，不仅是票房和口碑的成功，关键是让国外的观众近距离地感受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弘扬了京剧艺术。” “谢谢。” “我是说真的，半点没有故意溜须拍马。” “我知道，那我想请问一下佟小姐，如果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云和剧院面前，你们愿意接受吗？”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良人可安》 第二百零五章 冲突 佟冉还没反应过来，一旁斟茶的齐玥激动地差点没握住茶壶。 “真的吗？我们真的有机会去巴黎和日内瓦巡演吗？”齐玥看看佟冉，又看看江映雪，再次确认，“江小姐，你是说真的吗？云和剧院真的有这个机会吗？” 江映雪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佟小姐是否会答应。” 佟冉当然是想答应的，可是，她想不通，这样一个好机会为什么会忽然送上门来。 “不知……” “我知道佟小姐在想什么，其实，这次国外艺术协会的巡演邀请依然是发给民泰剧院的。可我们的民泰剧院已经解散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演员资源去国外表演。”江映雪语气有些惋惜，“我本想直接回绝国外的邀请，可思索再三，又觉得放弃这个机会太可惜了。我想来想去，在a市能替代民泰剧院去国外演出的，也只有云和剧院一家了。” “可我们云和剧院从未出国表演过呀。”齐玥似乎有点不自信，想想，又马上改口，“不过，我们冉冉姐去过意大利表演，那时候，她还想在意大利办京剧艺术学校，她还和科技公司专门研究过双语屏幕来翻译京剧唱段，她特别有经验，走出去，没问题的。” “我知道。”江映雪看向佟冉，“抱歉佟小姐，为了更了解你，更了解云和剧院这个团队，我查过关于你们的一些资料。” “没关系。”佟冉笑，“江小姐谨慎些并没有错。” “谢谢你的理解。正因为查过资料，我对佟小姐才越是佩服。我了解到这些年佟小姐为京剧做出了太多的努力与贡献，我很惭愧，也更加为我父亲那日武断地批评感到抱歉。” “不，江老前辈并没有说错什么，我的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佟冉早就已经想通了，江高批评她也是为了她好。 “你能理解就好，无论如何，我们的初衷，都是希望京剧能有更好的发展。” 佟冉点点头。 江映雪继续说：“这次国外的表演，希望佟小姐能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也是个促进京剧发展，弘扬京剧文化的机会。” “还考虑什么啊，能有机会去国外表演，我们肯定不会拒绝啊！”齐玥心直口快。 佟冉看了齐玥一眼，齐玥意识到自己多话，忙闭紧了嘴巴。 江映雪注意到了佟冉的神色：“佟小姐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为京剧走出国门贡献自己的力量，云和剧院肯定义不容辞，但是江小姐，现在云和剧院并不是我一个人负责，具体怎么安排，我需要和我师兄商量一下之后，再给你答复。” “好，这我理解。” “嗯，那请江小姐等我回复。” “好。”江映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后，对着佟冉点了点头，“那我先告辞了，随时联系，我的名片还在吧？” “当然。” 佟冉送江映雪到门口，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对了江小姐，表演的具体日期是？” “一周后。” 一周后？ 佟冉心里一个咯噔，那不是和她去圣托里尼的旅行计划冲突了吗？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有个人爱你很久》 第二百零六章 她活该 卞廷川一回来，齐玥就迫不及待的将江映雪登门的事情告诉了他，如佟冉所想，卞廷川也是不舍错过这么一个绝好机会的。卞廷川点头后，云和剧院上下一片沸腾，大家都很高兴，毕竟，能从民泰剧院接棒去国外巡演，这是a市多少剧院的梦想。 佟冉也是高兴的，可高兴中又夹杂着几许不安，一旦她去了巴黎和日内瓦巡演，就分身乏术，无法赴与上官珒的圣托里尼之约。若是普通的旅行，她相信上官珒会理解她，可是，这趟旅行是他的求婚之旅，她忽然取消，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卞廷川看出佟冉似有心事，问她怎么了，佟冉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家，上官珒还未下班，佟冉坐在客厅里等了个把小时，他才回来。也许是忙了一天，上官珒满脸疲态，但看到佟冉的瞬间，他还是笑了。 “等我？” “当然了，不等你等谁啊？” 上官珒坐到她身边，环着她的肩膀，在她身上靠了一会儿。 “很累吗？”佟冉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嗯。想趁着这几天把手头上的工作集中处理一下，这样，就可以好好带你去玩了。”上官珒说。 佟冉一听，内心的愧疚感更深了。 “那个……”她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 “上官……我……我可能去不了圣托里尼了。” 上官珒眼神一闪，明显有些意外，可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佟冉把云和剧院将要去巴黎和日内瓦巡演的事情悉数告诉了上官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而上官珒，始终面无表情。 “上官，希望你能理解，这次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关乎整个剧院未来的发展，我也是没有办法，我……” “我理解，工作比较重要。”他这话并没有赌气的意思，可佟冉却听得一阵惶恐一阵心酸。 “上官……”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上官珒先起了身，他按了按太阳穴，脸上疲态再现。 “去洗澡休息吧。” “……” “去吧。”他朝她笑了笑，“乖。” “嗯。” 佟冉先上楼洗澡，上官珒一直在书房，她不敢去打扰他，可一个人又睡不着，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官珒才回房间。 他一上床，就背对着她躺下。 佟冉一阵失落，平日里，他每天躺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搂到怀里吻她，今天这反应，明显是生气了。 “上官。”佟冉从被子下钻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你别生气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没生气。” “那你转过来，抱抱我。” “别闹，我累了。” “我不，你不抱我，就是生我的气。”她蹭着他，身子很软，语气更软，“我不想你生我的气，我害怕。” 上官珒轻沉了一口气，到底招架不住她这样撒娇，转过身来抱住了她。 “还有呢？”她撅着唇索吻。 上官珒看着她，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用力地吻住她…… 这一夜，他不似往日温柔，但佟冉知道，她活该。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入我相思门》 第二百零七章 来日方长 那天之后，上官珒开始早出晚归，佟冉自己也忙了起来，白天两人在家几乎很难碰到，每晚的温存过后，上官珒就背过身去睡了，佟冉想和他聊聊天都没有机会。 她知道，他心里的疙瘩还没解开呢，她虽然难过，但换位思考一下，也觉得上官珒情有可原，她有太多次为了工作而忽略了他的感受，这次临时放鸽子更是不该，还有他精心策划的求婚计划……唉，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 云和剧院出发巴黎的前夜，佟冉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就上楼休息了，上官珒回家依然很晚。他回来之后，没有马上进房间，而是在更衣室逗留了好一会儿。佟冉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也是在收拾行李。 难道，他也要出远门吗？ 佟冉起床，刚想去更衣室了解一下情况，上官珒就回房了。 他脱下睡袍，躺在床上，似乎没有聊天的欲望。 “上官，我明天就去巴黎了。”佟冉对他说。 他“嗯”了声，就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佟冉将双臂探过去想抱他，他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句：“晚安。” 隔日天刚亮，佟冉就去了云和剧院集合，机场大巴车早早就等在了云和剧院门口，所有人整装待发，兴致高昂，与他们一同前往的，还有牵线人江映雪。 上车之前，佟冉和卞廷川分工，一个清点人数，一个清点装备，确认一切都无误之后，大家一起上车。 “可以开车了吗？”等候多时的大巴车司机向佟冉确认。 佟冉刚想点头应声，就听一旁的卞廷川说：“不好意思师傅，再稍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个人，马上就到了。” “还有一个人？”佟冉不解，“师兄，还有谁啊？” 卞廷川指指车窗外：“喏，来了。” 佟冉顺着卞廷川的指尖看过去，看到了上官珒的车，上官珒将车停在云和剧院门口，拿了行李箱下车，他今天穿着休闲夹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整个人轻装而行，看起来很从容闲适。 “他怎么……”佟冉一时反应不过来。 卞廷川笑了笑，朝上官珒大喊：“上官，快点！就等你了！” 上官珒比了个“ok”的手势，提起行李快步上了大巴车。车上的人都很自然地与上官珒打招呼，好像都知道他要来似的，反倒佟冉，成了最惊讶的那一个。 佟冉身边的位置空着，上官珒一上车，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你……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上官珒没好气地瞧她一眼。 “我不知道啊。”佟冉无辜，她真不知道啊，她还以为这几天他早出晚归是生她的气，可原来是他另有安排。 还有，他什么时候和师兄串通好的？ “就当我们旅行的原计划是去巴黎吧。” “可我是去工作，你会不会觉得闷。”佟冉还是内疚。 “傻瓜，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闷呢。” 佟冉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了下来，虽然暂时去不了圣托里尼非常遗憾，可是，有他在身边，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她与上官珒来日方长，以后多得是机会一起去旅行。 －－－－－－题外话－－－－－－ 推荐轻轻老文：《流鱼无恙》 第二百零八章 尾声 巴黎之行格外圆满。 云和剧院在巴黎的演出场场爆满，佟冉的《穆桂英挂帅》，卞廷川的《贵妃醉酒》还有其他人各自的文戏与武戏，统统都展现了中国国粹京剧的精髓，让外国的观众一次一次惊艳，大呼过瘾。 佟冉不止一次地在后台听到当地的工作人员和观众询问江映雪，这是什么剧团，为什么演员个个都有如此扎实的功底？ 江映雪笑着答：“这是中国的云和剧院，云和剧院的每一个演员从小就学习京剧。” 云和剧院的招牌，也由此在欧洲高高挂起。 佟冉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不停，酒店和剧场两头跑，上官珒陪在她身边，日子过得与她一样紧绷，不过，他一句怨言都没有。 “你会不会觉得无聊？会不会怪我不能好好陪你？”有一天趁着身边没有人，佟冉悄悄问他。 上官珒摇头：“当然不会，看着你在台上发光发亮，我真的非常自豪。” 佟冉听他这么说，工作更加卖力。 巴黎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佟冉代表云和剧院上台向国外的观众表示感谢，她的发言接近尾声之时，台下忽然传来了阵阵欢呼声，佟冉不明所以地一转头，看到上官珒抱着大束鲜花，款步上台。 佟冉又惊又喜，不是说要在圣托里尼求婚吗？难道行程改了，求婚计划也改了吗？ “阿冉。”上官珒屈膝半跪在佟冉面前，郑重且虔诚，像是已经彩排了千遍，他从鲜花中拿出精心准备的钻戒，“请你嫁给我。往后余生，你可以继续在舞台上提刀骑马，保家卫国，而我，愿用余生爱你，守护你，让你成为纵情肆意的巾帼，也成为人人艳羡的上官太太。” 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佟冉还穿着大靠，顶盔贯甲，满脸的油彩遮住了她的表情，可眼底的泪光却闪闪动人。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让我用余生为你实现今日的誓言？”上官珒问。 “我愿意。” 双语屏幕实时翻译了这些话。 “wow！” 台下的外国观众和云和剧院的同事们个个鼓起掌来，为他们的爱情喝彩。 上官珒为她戴上戒指，起身拥抱她，佟冉的眼泪滑落下来，她想，这应该是最好的求婚，尽管没有在浪漫的圣托里尼，但在她最爱的舞台上，更是意义非凡。 当天晚上，上官珒在巴黎包场一个酒店，庆祝云和剧院演出成功，也庆祝自己求婚成功。大伙都很兴奋，啤酒红酒喝了一轮又一轮。 中途，江映雪接到电话，说是云和剧院在巴黎的出色表现已经传到了日内瓦，后天日内瓦剧场的门票已被抢售一空。 真是三喜临门。 大家更热火朝天地喝酒，佟冉实在招架不住，她在上官珒的掩护下，悄悄溜到阳台去透风。 没一会儿，上官珒也跟了出来。 两人相拥着靠在阳台上，望着与巴黎灯火连成一线的夜空。 “上官，我觉得自己好幸福。”佟冉说。 “因为遇到我？” “嗯，因为遇到你，因为你爱我，更因为有你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情。” 上官珒有些醉了，他拥着佟冉，懒懒地没有说话，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安谧与幸福。 两人无声地靠了一会儿，忽然，佟冉又叫了他一声。 “上官。” “嗯？” “你看。”她指着夜空中的变幻无常的云朵，“你看啊，云聚的地方，云又散了。但无论云聚还是云散，天空永远有云。” －－－－－－题外话－－－－－－ 推荐轻轻新坑：《深海明月》 哈哈哈，这个坑等我生完宝宝回来写哦，大家帮忙收藏一下呀~~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