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师驯情》 第一章 “晚上好,主人。”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远方飘来,似乎是穿过最荒凉的大漠,最浩瀚的大海,最深沉的夜空,从四面八方模糊而又清晰地于我的耳边弥漫。 我甚至懒得抬眼,对着阳台的位置,笑道:“不,是早上好。” 他轻笑道:“对,是我的白昼来了。” 我睁眼,望向阳台,屋子里一片漆黑,月光倾泻而下,显得异常明亮,在这一片朦胧的月光之中勾勒出一个摇曳的形状。 那是我的孤灵,安隐。我叫孟怡诗,是他的驯灵师。 我不知道他的样子,我只能去猜。我将小说里男主的形象强加在了他的身上,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白皙的皮肤,还有高大的身躯,每次当我把这些描述给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屑地笑笑,像是在说:“小屁孩儿。”不错,对他来说,我的确是一个小孩,他是飘过千年的孤灵,而我只是一个不到17岁的驯灵师。我一直都看不到他,准确地讲,我看不到任何人或物。我是一个瞎子,自出生起就陷入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这恰恰就是我选择成为驯灵师的原因之一——成为驯灵师可以让我看到。然而可笑的是,我的“看到”仅仅是知道,我可以清晰地知道我眼前的每一处细节,我知道这里有椅子,那里有杯子,我甚至知道这些东西最细节的纹路,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他们。因为我的世界一直是一片黑暗,所有的东西在我的脑子中都缺少一个最初的样子,而通过驯灵师所得到的第二视觉只能帮助我知道,但却无法构成一个具体的画面。我可以用最精准甚至是十分生动的语言描述出我眼前的画面,但并不清楚自己所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我唯一清楚的就是黑色,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有时候我也会去想我是什么样子的,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安隐是什么样子的。我曾经照过镜子,试图从镜子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我能看到的只有两团银色的鬼火在颤抖,并且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这两团火似乎越烧越旺了,它应该与我的灵力有关。但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看到。安隐对我承诺过,我会看到的,真正的看到。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惜,一个低级的孤灵也是没有视觉的,不光没有视觉,人的五感他们都不具备。他们勉强算作的视觉听觉嗅觉不过是他们的灵力,他们的声音也是通过灵力发出的,并且只有驯灵师才能听到。至于味觉和触觉,他们不需要,他们和人类并不处于同一时空中,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唯一交集就是我们,驯灵师。而对于像安隐这样的低级孤灵,他们的样子并没有成形,甚至连他们的驯灵师都不清楚他们的相貌。 我是驯灵师,从我一出生我就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我不记得关于我父母的细枝末节,不记得我是如何长大的,但却清楚地知道我是一名驯灵师,似乎知道这件事是我的一种本能。驯灵师和孤灵在一生中都要面临一次选择,一次完全被动的选择。驯灵师能够看到的第一个孤灵就会成为他的孤灵,当孤灵应答了驯灵师对他的第一次呼唤,便与这个驯灵师达成了某种契约,驯灵师拥有了控制该孤灵的能力,而这个孤灵也要依附于驯灵师的能力而继续存活,并且随着驯灵师能力的增强,孤灵会逐渐觉醒变得强大,渐渐拥有五感,最终实现实体化。同样一旦驯灵师生命终结或是灵力枯竭,也就意味着孤灵的死亡。在遇到自己的主人之前,由于不具备灵力,孤灵只是毫无意识的幽灵,而实际上只有极少部分的孤灵可以遇到能让自己觉醒的驯灵师,更多的孤灵等了一辈子,等到灰飞烟灭都没能真正活过。 安隐就等待了一千年。初次遇见他的时候,我还只有7岁,他身上的千年灵环闪着耀眼的光,硬生生地划破了我安逸的黑暗,我眯起了眼,问道:“你是谁?”他停下来,回头。从此,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无可回头。 记得曾经我问过安隐:“为什么会有孤灵这样的存在?” 他淡淡地说:“因为有放不下的执念,一直不愿放下,于是就成了孤灵,带着前世支离破碎的记忆延续着。” “什么是执念?”太多的事情,我都不懂。 “你还小,没有体味过真正的生活,所以不明白,”他很认真地向我解释,“不如这样说吧,有些人既没有看破红尘的超脱,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而心中却有着无法放下的人或事。于是,他们就带着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成了飘荡在旷野的孤魂野鬼。” “你心中无法放下的人和事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安隐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说道:“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这样应付我,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比他小了一千多岁呢。 我的灵力来自我的父母,而灵力传递的代价就是生命。7岁之后,我便没有了父母,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于车祸,只有我还有安隐知道他们的真正死因。可恨的是,我完全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任凭我将记忆翻遍只有一片该死的黑暗,什么也抓不住。还好,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安隐这个家伙陪着我,但是孤灵只能在夜间出没,白天我只能和我的灵力相伴,不过只要灵力还在,我就还能记得我是谁,我就能看到。一旦灵力消失,我就会像父母一样死去,而且安隐也会消失。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你今天晚了。我都已经睡下了你才来。”我不满地看着他。 “我没有晚,是你早了。”他淡淡地回答道。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有时候我兴致好会和他说许多,有时候只是简短一句问候便睡觉了。而不论我怎样,安隐都不恼不火,一副淡淡的样子。 “夏日炎炎正好眠嘛,最近容易犯困。”我眨了眨眼睛。我是他的主人,但有时候更像是他的孩子。很多时候并不是我在牵制他,而是他在影响我。 他走近我,认真地端详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具价值的艺术品,说道:“你的眼睛的颜色更纯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出他现在的表情是满意,是高兴,还是担忧。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眼睛颜色象征着灵力高低,其实不必看自己的眼睛,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迅猛地生长,占领我身体的每一处。我还没有成年,力量还没有真正迸发出。一个驯灵师的成年是在他的17岁,也就是说再过2天就是我的成年之日。一旦成年,我将正式步入孤灵的世界,成为一个真正的驯灵师。由于一直处于成长期,我并没有接触过其他驯灵师或是孤灵,对于他们的世界全凭天马行空的想象。成年就意味着觉醒,觉醒就意味着责任。而力量真正爆发又意味着什么呢?我并没有任何概念。我平时很少使用灵力,即便使用也多是为了扩展听觉视觉或是嗅觉,破坏性的力量还从未使用过。 “我很好奇,你的能力会是什么。”安隐喃喃道。 “真希望是预知未来这一类的能力,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考试了。还能提前看看我未来的老公长啥样,先加上他微信。”我闭着眼睛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关心我的力量或是地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意义何在。 “还有两天,你怕吗?” “怕?又不是要我求小木块的加速度有什么好怕的!”我大笑,一脸的无所谓。 “物理不好还非要学理。” “这你就不懂了,老师说了女生啊,想要快乐一时就学文,想要幸福一生就学理,翻译过来就是说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其实这些对一个有无穷无尽生命的驯灵师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手里拥有大把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无限制地退后和拖延。真正让我学理的原因是陈稚和何安,我可以等,但他们不能。 “进入孤灵的世界以后我们要做什么?不会要我上课考试吧?”我问,隐隐有些担心,各个世界的规则应该大同小异,想想我作为一个小白进入孤灵世界,万一抓我去考试那不就惨了。 “我不清楚,我是和你一起进入孤灵的世界的。”不管面对怎样的问题,他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我,就像一个优等生回答老师问题那样,条理而严谨。 “当初你一直不肯说让你成为孤灵的原因。那时我年纪小怕是你说了我也不懂,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 “你还是当初的想法?想要看见?”他不答,却反问我。 我点点头,继续抬头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阵风起,窗外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总也听不清。 “不早了,该睡了,明天你还要去上课。” “为什么?我们相伴十年,这十年的情谊难道不够吗?”我不依不饶,并控制了他不让他离开。 “不是。”他并不看向我,但也不多说什么。他就是这样,一旦打定主意不说,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每次都是这样。他宁愿听着我说班里小女生的种种也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他总说他虽然飘荡了千年,太多的事情都忘记了,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自是不信,但也无可奈何。 “该不会是断袖,你不好意思告诉我吧?没关系的,现在这个很多的,真正的爱情是跨越性别跨越种族的!”我说得激情彭拜,丝毫不亚于奥巴马的演讲。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嘻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对这个事情这么好奇?” “好奇心是成功之母。古往今来哪个成功人士不是凭着一腔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嘛!”我满嘴废话,继续缠着安隐。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就告诉我。”我看着他,目光如狼似虎。 “没什么可说的。” 又来了,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只可惜安隐是个古人,不用qq不用**不用微信,不然我早就循着蛛丝马迹将真相还原了。罢了,时候不早了,还要睡美容觉呢。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来得到答案。 “既然你不说,我只好自行脑补了。” “随你。” 我放开了他,侧过头去睡觉,佯装生气不再理他。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包括我。书上说一个人的生气程度表明在意程度,我把这个说给安隐听,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多说什么。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每晚都是如此,他是在看我但又好像并不是在看我,而是通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一个他一千年前就认识的深爱的人。 我想他前世一定有着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或许那个女主和我长得很像。说不定最后还殉情什么的。只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说。 第二章 “怡诗!快点儿!” 陈稚清亮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我急急地穿上衣服,抓起书包,胡乱地将桌上的面包拿起,向并不知道是否在家中的姨妈喊一句:“姨妈再见!”便匆匆跑下楼。我父母死后,我唯一在世的亲人姨妈收养了我,她就是传说中的第三种生物:女博士。她没有家庭,没有恋人,经营着一家搞高科技的大公司。我偶尔能见到她,但更多的时候见不到她。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晚上我和安隐的交谈。外面喊我的女生是我最好的朋友陈稚,我们从7岁起就认识了,她知道我的几乎一切事情,当然,除了孤灵和驯灵师。 “你总是懒床。”陈稚责备道,眼睛却在笑。 我一边大口吃着面包,一边无奈地耸耸肩含糊不清地说道:“没办法,床上太舒服了。而且,科学研究显示,爱懒床的人智商比较高。” “吃着东西也不能消停。” “比起何安睁着眼睛睡觉我已经很正常了。” 一提起何安,陈稚噗嗤一声笑了,而后又说:“你呀!就会和他比!对了,再过一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打算怎么过?” 我突然愣住,赶忙说道:“额,今年的生日就不过了。” “为什么啊?”陈稚睁大眼睛看着我。 “这样,恩,我姨妈那天晚上刚好有事,我们都不在家,所以就不和你一起过生日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不得不撒谎,而且我清楚地知道,在以后,我还会撒更多的谎,我将这些谎言编织成一个最密的网,盖住孤灵这个可怕的秘密。我心里涌起一丝难过,没有人愿意撒谎。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可以在这个周末一起出去玩啊,也算是帮你庆生。” “好啊好啊,我记得红门街那里新开了一家冰激凌店,貌似很棒,我正好想要过去吃。”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下午我们去那里吃冰激凌,我知道你一定又会吃薄荷味的冰激凌对不对?” “那必须。”我对薄荷味冰激凌情有独钟,那种从头至脚直击骨髓的凉意让我战栗又让我留恋,那抹淡淡的绿色也应该美得动人心魄吧。 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到了学校。 又要开始无聊的一天。安隐告诉过我,驯灵师具有不老不死的能力,而他的容貌会停留在他前一百岁生命中的某一天,不知道我会在哪一天停止前进,开始无始无终的循环。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从窗外的梧桐树筛下来,在桌子上留下一个个光斑,我用手指认认真真地描着那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光斑,并且乐此不疲。这是我最接近真实视觉的时候,当我描出那些形状时,我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有时候我也喜欢透过窗子,看着教学楼下星星点点的人,用第二视觉观察着他们打扮和神色。 这次,我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20岁出头的男生,应该是个实习生。他穿着一件白色体恤,斜挎着黑色书包,金属细框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好在,我看不到光,便可直直地望着他。他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抬头,望向我,清冽的目光直达我的眼底。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这和往日的注视不同,而是一次真正的对视。极度的兴奋和恐惧在我的心里交缠,让我喘不上气来。他,绝对不是人类。我使用灵力,想要看清他书包里笔记本上关于他的具体信息。 “孟怡诗!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我回过神来,木然地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美丽而邪恶的物理老师老米,不远处的何安正在冲我挤眉弄眼。再瞥向窗外,那人已经离开了。 算了,回去问问安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往外看!这么喜欢外面干脆直接到外面上课好了!”老米原本美丽的脸庞在愤怒中有些扭曲。其他昏昏欲睡的同学也都直起了身子,老米真的生气了。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向外看。 全班哄堂大笑。 “出去!”老米狠狠地一摔书。 我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就在出去的那一瞬间还又向外看了一眼。 “别回来了!”老米愤怒的声音合着摔门声在我身后爆炸。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门外上课,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多亏了驯灵师超凡的记忆力使得我的成绩可以勉强游走在中游。 我倚在墙上,阳光从楼道的落地窗泼洒而下,她亲吻着我的周身,将我包围。我立在那一片金色中,闭上了眼,想象着金色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颜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却觉得似曾相识。我伸长脖子张望过去,并且毫无顾忌地使用灵力。我惊讶地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抑制着我,甚至让我的第二视觉都变得微弱。我开始害怕,但拼命调整好呼吸,我只能选择相信,爸妈留给我的灵力会护我一切安好。 一双白色运动鞋在我眼前停了下来,不用抬头,我已经辨认出了他是刚刚那个男生。更令我惊奇的是,我能够看到他,不是靠的第二视觉,而是靠的我最真实的视觉,用我那双瞎了近十七年的眼睛。那一刻,我所有的警觉,都松弛下来了。他不危险。我的脑海里清楚地不断回放着这个信息。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英气的脸,剑眉,星目,和小说里描述的如出一辙。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不可思议的视觉,我看着他,看着他的每一处细节。 一根皙白而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同学,你没事吧?” 我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赶忙收回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支支吾吾地摇了摇头。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问:“是犯了什么事被赶出来了?”他的笑很暖,很灿烂,我想安隐笑起来是不是也是这样。 我站直身子,低着头,小声说道:“因为我一直在看外面,刚刚我还看到了你。” “上课就该看老师嘛,外面又没有人给你上课,”他的眼神有责备又有怜爱,他抬头看了一眼我的教室牌子,惊喜地笑了:“你是这个班的?真巧,我是这个班的美术实习老师。下午就有我的课。” 我笑,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老师好。”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没比你们大多少的,离开教室就不要叫我老师啦!都把我喊老了,虽然我确实挺老的。” 他背包里的手机不合时机地震动起来,他抱歉地笑笑,指了指手里的手机便去接听电话。 我看着他,听到他小声地说着:“好好,我马上就到。” 他冲我摆摆手,用口型说道“下午见”,便急急地离开了。 我站在那里,似乎看到了金色的明媚的阳光。我决定不把这个人告诉安隐,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让我远离他提防他,但我分明感觉得到,他很安全。我感到和他在一起的那短短几分钟,才是我7岁之后第一次作为人的几分钟。 我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地等待着下午的美术课,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期待,如此兴奋。兴奋总会蒙蔽人的双眼,使人看不清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果然是他,人还未到,我就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只是不同的是,他换上了一件笔挺的西装,整个人显得英气逼人,但年轻的脸上依然流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 “齐焱” 他快速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两个字,说道:“大家好,我叫齐焱,在未来的一个学期中,我将担任大家的美术老师。我也只是一个在读大学生,其实和大家年龄相差不多,在课堂之外,完全可以和大家做朋友,大家不必那么拘谨。”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女生尤其鼓得用力,我注意到有几个女生眼睛都看直了,不住地小声说道“好帅好帅”。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扫视过每个人的脸庞,到我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放松了,露出会心的一笑。他还记得我。我冲他笑笑。 一个女生高高地举起手大声地问道:“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哇!”男生开始起哄。 齐焱推了推眼镜,说道:“我有喜欢的女孩,只可惜是单恋。好了,私人的事情呢,我们下课讨论,上课还是要学画画的。接下来,我们看一下……”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难过,为他,为错过他的那个女孩。 这是我唯一一节没有向外看、没有描光斑的课。我认真地看着他,享受着阔别已久的视觉。遗憾的是,我依旧只能看到他,而对于旁人仍然依靠的是第二视觉。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既然我能看到他,以后一定也会看到别人。就在欢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感觉。我手中转着的笔陡然停下,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过分沉浸在获得视觉的喜悦之中,忽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不是人类。 那他是什么?是和我一样的驯灵师,还是实体化之后的孤灵?他来到这里,是偶然还是特意为之?一个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的心突突地直跳,脑子飞速地转着却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我想要使用灵力试探,但是只要他在,我就使不出任何灵力。他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压制能力,束缚住了我。 安隐? 我试着召唤安隐。此刻是午后4点,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等到黄昏,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召唤他。 没有任何回应。 我抬头,发现齐焱正在看着我,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似乎可以看穿我的心思。我慌张的眼睛出卖了我的一切小心思。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攻击或是敌意,只是那样温和地看着我,带着笑意,带着关心,是我许久没有触碰到的温柔。 “我的课代表嘛,嗯,就是那个穿薄荷绿衣服的那个女生!”他指向我,微微笑着,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 我站起身,张皇失措地看着他。其余女生发出连连的失望声。 “但是……”我张开口。 为什么是我。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孟怡诗,但是……” 他容不得我拒绝,便说道:“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我的画室吧。” 第三章 画室在教学楼的最顶层。很大,很静。似乎一不小心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习惯性地向窗子望去,从这里俯瞰,可以一览学校全景,来来往往的人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点;那些原本高大的树,都变得极小极小,似乎伸手可握。平视前方是对望着的高楼,还有层叠变换的云,以及渐渐暗下来的日光。天空似乎离这里很近,但又似乎很远。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刻不是现在而是从前的某一天,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我开始莫名其妙地悲伤。 “这里不错吧。”不知什么时候,齐焱走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注视着遥远的远方。我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他模糊不清的影子。 “嗯。” 我转过身,打量着画室内。许许多多的画架,许许多多的画,尽管靠的是第二视觉,我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画对视觉的冲撞力。不自觉地,我走向了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幅画,似乎是地震后的一片废墟,又有着一种世界末日的绝望感。整个画面色调低沉,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整幅画像是有着什么强大的吸力,将我深深吸入其中,逃也逃不开。我看着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流出了酸楚的液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悲伤,许久不曾有过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我缓了缓,又走到另一幅画面前,画中是一个亭子,古时的建筑,悠远清淡的样子,周边是一些零星的杂草和乱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幅画里应该有一个人,有一个女子,站在这亭子中间,在等着谁。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那女子薄荷绿的纱裙、长长的流苏,袖口的竹子刺绣还有手腕上的通透的玉镯。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些细节的,我并不是通过我的视觉,亦不是第二视觉,这些似乎是我本来就知道的一些事情。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的头有些痛,胃部有些痉挛。我不得不离开那幅画,转向另一幅画,齐焱说道:“很喜欢这里?” 我一直沉浸在这些画中,差点儿忘了画室里还有一个人。 我点点头,说:“这里很安静。很适合静下来画画。”我继续打量着这些画,并注意到这些画,或古时的情形,或现代的场景,或未来的幻想,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人,没有一副画面上出现人,像是有谁故意去除掉画面上的人。而且这些画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他们似乎想要倾诉什么,又似乎在严守着一个什么秘密。 “其实当你真的沉浸在画画中的时候,外界的噪杂声自然会从你的周围褪去。” “为什么……这些画里都没有人?”我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呢?”齐焱笑着反问。 我耸耸肩,说:“我不懂画画,从来没学过,只是凭着感觉,觉得应该有个人。”我觉得每一幅画上都应该有一个人,而且这人该是一位清冷的女子,淡淡地站在画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而那种冷漠并不是因漠不关心而产生的,而是出自一种无能为力。 “有时候没有人的画却可以表达更多内容,就像……”齐焱猛然停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又说,“没事的话可以来画室学学画画,女孩子会画画总是好的。”但是我敢肯定,这不是他本来想要说的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口。 “只是我从来没有学过专门的画画,怕是画不好。”其实,姨妈有送我去学过油画,只是我看不到颜色看不到光影,画画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没什么的,而且即使不喜欢画画,了解一下那些艺术家,艺术家是这天底下思想最纯粹的人。”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表,继而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自习。” “对对,你学习也很忙的,快去吧。” 一切还是等和安隐说了之后再做定夺,果然,安隐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无条件相信的人。 我又看了一下表,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一个多小时。 整个自习我都心不在焉的,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拨弄一下手里的笔。尽管我认为齐焱并不危险,但却总是觉得心里不安。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里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总也说不清。那些画在我的脑海中循环往复,模糊了又清晰,像是一条暗语,又像是一个魔阵。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但我总也想不出。还有齐焱,他到底是什么…… “这一页书你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同桌敲了敲我的桌子,说道,“单相思谁呢?” “已经一个小时了?”我缓过神来,下意识地向窗外望去,太阳正在一点点西沉,昏黄的光晕使整个世界都显得静谧而安详。教室里,同学们在安静地埋头做题,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的侧脸上,洒在黑板上,如此美好。 快了。马上就是黄昏,等到太阳西沉,安隐就可以出现了。 我又向窗外看了一眼,竟看到了齐焱,他正站在落日里,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明亮但并不刺眼的金边,美好得像是从画中走来。他抬头看着我,微微笑着,向我挥了挥手。他张开嘴,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但是我没法开启灵力,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拼命辨认着口型,只依稀觉得是一句很简短的话,像是一句祝福,像是一句问候。他转身离开,修长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像是一个寞落的剑客。我竟觉得我们是故人。 暮色四合,浓墨在天空中铺展开来。转瞬间,太阳在天空熄灭,我轻轻闭上眼睛,召唤安隐。 “主人?”他落在我位置旁的窗户上,那么轻盈,语气里有一丝诧异。他总是叫我主人,刚开始我十分不习惯,让他叫我名字。但终究还是我妥协。毕竟他从一千年前来,想必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吧,虽然他仅仅是在称呼上体现了对我的尊重。 我将我今天的所见所闻移植到他的脑海中去。这就是驯灵师和他的孤灵之间的便利了,心意相通,有时甚至不需要言语。我向他投出询问的目光:你怎么认为。 自习还没有结束,我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也无法说话,好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话,这是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 “你的猜测没错,他的确不是人类,而且是一个造诣极高的高级孤灵。”他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继续解释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孤灵也是分等级的,等级越高能力越强,而这等级取决于他的驯灵师的灵力。比如我是最低级的孤灵,并不具有什么能力,而且存在感极弱,只有你能感知到我的存在;而你的那位实习老师,则等级很高,他不仅获得了五感,而且已经实体化,而且他的容颜极好画画很棒也足以说明他的能力非同寻常。你能看到他,并不是你恢复了视觉,而是他的能力入侵了你的视觉让你看到了他。你现在还没有成年,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发现你是驯灵师,但是一旦你过了生日,你的身份就会暴露。所以一定要小心他。” 我轻微地点点头。 “至于那些画,既然是出自一个高级孤灵之手,那必然不是用来消遣娱乐的。他们应该具有一定的灵力,不同的人看到的也极有可能不同。但是你当时无法用灵力,也许看到的只是一些表象。你若是想知道那些画究竟有何含义,可以趁他不在之时潜入画室再细细观察,一定要减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能达到高级孤灵水平的孤灵,可不会是什么白莲花小白兔。”他说得极为认真,我也不敢嬉皮,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另外,还有……” 这时安隐的声音被陡然切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惊恐还有悲伤,似乎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又像是受到了什么致命的袭击。驯灵师和孤灵是相通的,在那一瞬间我也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包围,到底是什么…… “不对不对……错了……我们弄错了……”安隐的呼吸变得极不平稳,声音在明显打颤,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张皇。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睁大眼睛看着安隐,极力想让他稳下来。 “有人修改了时间,你的生日不是明天的24点,而是今天。在接近驯灵师成人的时候,孤灵会看到完整的前世记忆,就在刚刚,我看到了。” 过了良久,安隐终于说道。 我手中旋转着的笔猛然掉落。 铃响,放学了。 第四章 会是谁有如此大的力量修改了时间?他为什么要去修改时间,而且是在修改我的生日时间?他想要做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爆炸,却找不到任何思路。 “怡诗?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稚走到了我面前,手里抱着自己的白色书包,关切地望着我。 我艰难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啦,就是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有点事,我们就不一起回家了。你先走吧。”我看了一下表,现在距离24点还有5个小时,我要在这五个小时内弄清楚这一切,我要护安隐周全,他是我的孤灵。 “是什么事?”陈稚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也没什么啦,就是一些小事,你快回去吧,不然就太晚了。” “你最近怪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呀。”陈稚更走近一步,伸手要拉我。 我有些烦躁,本来就头痛欲裂,现在愈发焦躁不安了。我的声音提高了许多,近乎不耐烦地说:“真的没什么,你快点走就是了。再说,你也什么忙也帮不上。” 陈稚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和失望,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何安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起身去追陈稚。 我想起陈稚刚刚的表情,心里猛地一疼,对不起,陈稚。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追上陈稚用另一个谎言去解释这一切,她会理解我的,她总是能够理解我。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安全地度过今晚,因为我的生命不仅仅属于我,还牵扯着安隐。我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安隐,他正看向远处的天空,身影在暗处闪闪烁烁。 “不会有事吧?”我问。 “不会有事的。”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出他语气里的无助,他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孤灵,他保护不了我,甚至保护不了他自己。 此刻,我想伸手握住他的手,但是只有空气。我竟忘了,他还只是一团空气,冰冷冷的触不到的空气。我一愣,顺势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以掩饰自己之前的小动作。 他似乎注意了我的小动作,刻意远离了我,淡淡地说道:“先回家吧。” “是要回家,但不是回我姨妈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首先跳出了一个画面就是我爸妈的房子,似乎有什么可怕的秘密隐藏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我。 他震惊地扭过头看着我。 “没错,我要回我的家,我爸妈的家,我有一种直觉那里一定隐藏着什么。我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坚定地说,紧握住发颤的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和你一起,你知道的,从你唤醒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永远也分不开了。不管你去哪里,或者……你是谁,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现在后悔吗?”我问。 “后悔什么?”他停下来。风撕扯着他的身子,黑暗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后悔那时停下来,成为了我的孤灵。” “为什么要后悔?” 我的眼泪落下来,我的眼睛就像是枯了很久的井,终于湿润了。我任凭泪水肆意地在脸上弥漫,说:“因为我太弱了,我什么都做不到,现在恐怕连你也保护不了了。”驯灵师的职责在于守护,守护住自己的孤灵,可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对失去的恐惧,我怕我做不到,我恨我做不到。 他没有看我,说道:“我的这一个选择,是我这一千年来漫长的人生中最好的选择。” 寒风凛冽,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我似乎正在一步一步从我原本的世界脱离出来,迈入另外一个世界。我抬头望向阴暗的天空,我正在走向哪里,会达到哪里,之后的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我打了一个寒战,不是因为寒冷。 天色愈发昏暗,我加快脚步,安隐默默地跟在我身边,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我爸妈的故居有些偏僻,要穿过一个狭窄的小巷。我摸着墙,一点一点向前走,心剧烈地跳动,我感觉得到,我的力量很快就要爆发了。相信安隐也感觉得到,一种力量在涌动。 “慢一点儿,小心脚下。”安隐提醒道。 “放心,祸害遗千年,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并没有放慢脚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出了小巷,我几乎开始狂奔。 没有多少时间了。 门居然没锁。在我碰它的那一瞬,它自动打开了,似乎我是它等待已久的老朋友。我正要进去,却被安隐喊住了。 “等一下。”他突然静了下来,周身发出一种淡淡的幽暗的光,发光,但并没有发热,我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 “你在做什么?” “我现在已经具有一定的力量了,虽然还很弱,但是可以先来判断一下这房子里是否有其他孤灵或是驯灵师。目前来看,应该是安全的,不过一切小心为妙。”他向前走去,依然是一副很警觉的样子。 屋子里还是当年的模样,似乎我离开这个房子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白色的家具上纤尘不染,安然地站在那里。桌子上摆着花瓶,里面是妈妈最爱的橙色郁金香,花瓣上还有晶莹的水滴,显然是有人新换的。卧室里的床整整齐齐,粉色的床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柔和。床头放着爸妈还有我的合影,可是偏偏这张照片,即使是将第二视觉发挥到极限也终究是什么都看不到。我甚至不清楚妈妈是长发还是短发,卷发还是直发,爸爸有没有戴眼镜,胡子是什么样子的。我打开衣柜,妈妈爸爸的衣服都还在,爸爸的多是黑色的外套还有白色的衬衫,妈妈的都是暖橙色,从裙子外套到睡衣内衣,无一例外都是这个颜色。她像个孩子一样执着地偏爱着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就像她,我虽然不曾见过,但我知道这是阳光最柔和的时候的颜色。那便是了,妈妈的感觉。我轻轻抚摸着那些衣服,感受着衣服传到掌心的温度,隐约中竟感觉到了爸爸和妈妈的气息,似乎他们就在我的身边。 “有人来过这里?”安隐在房间里四下走动着,问道。 “应该是我姨妈,她会经常回来,叫人打扫一下这里。只是奇怪居然没有锁门……姨妈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我有点疑惑,四下打量着,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可大意,有些东西不要轻易去碰。”安隐看了一眼我抚摸着衣服的手,提醒道。 我合上了衣柜的门,点了点头。 我又扫了一眼爸妈的卧室,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房间,属于我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和我离开时的几乎一模一样。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薄荷绿,家具、窗帘、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清清凉凉的薄荷绿。我甚至不知道自幼失明的我是如何爱上这个颜色的,只是这种喜欢一直延续着,直到现在我依旧喜欢淡淡的薄荷绿。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我没有带走的玩具,有积木有玩偶还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芭比娃娃。记得当初姨妈接走我的时候,因为嫌麻烦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余的几乎都留在了这里,连同我童年的记忆一同锁在了这间屋子里。再往过走是一套小小的儿童专用桌椅,上面还摆着小鸭子台灯,我并没有打开灯,对我而言有光和没有光是一样的。这里不需要光明。我打开衣柜,里面都是整整齐齐的童装,那么小,如此可爱。在最下层,我竟看到了一些适合我青少年时期穿的衣服,还有成人之后穿的衣服。是妈妈在我儿时就准备好的吗?为什么……难道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那妈妈,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命运?今天晚上,还有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我害怕。 我走进自己的小床。上面还放着一只泰迪熊,呆呆地看着我,我走上前,抱起它,这应该是我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吧,但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细细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想象着年幼的自己在这个屋子里欢快地玩耍。那时的我,还不是驯灵师,也没有任何视力,但有爸妈陪着,有一个安稳的家。床头摆着一个薄荷绿色的相框,我看着它,心突突地狂跳。 不要碰它!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程序,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呐喊。 我想要挪开步子离开它,但竟着了魔一般地走上前想要拿起了它。两种意志在我的身体中撕扯扭打,几乎要将我整个撕碎。 “怎么了?”安隐喊道。 一晃神,我已经拿起了那个相框。当我看清那张照片时,我的手一抖,相框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安隐急忙走上前,看着这个照片,也倒吸一口冷气。 “这怎么可能……” 第五章 照片里,没有风景,没有儿时的我,更没有父母,只有两团可怖的鬼火在那里熊熊地燃烧着!那么真实,似乎要从照片中喷涌而出。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它了,我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的镜子中见过它,我的眼睛。 会是谁?用什么拍下了这个?我猛地后退,身体不住地打颤。 “这不可能……人类的照相机不可能留下这张照片……孤灵的世界对于人类而言一直是一个秘密,是所有驯灵师和孤灵共同守护的秘密,一旦泄密,就会被处决……是谁留下了这个……”安隐注视着这张照片紧张地说道。 “毁掉它!毁掉它!毁掉它!” 我疯了一般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必须毁掉它!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我害怕,我好想躲起来不要继续这个可怕的晚上。但是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受我的意识控制,我再一次拿起这个照片,第一次,我发动了驯灵师所拥有的毁灭的能力。 我听到了一声巨响!我感觉到我手里的相框破碎了,从这个相框、这张照片的中心迸发出一种力量让它们粉碎,似乎是有谁在对它们下了一道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命令,它们不得不无条件服从,而且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我。紧接着,我周围的其他东西开始陆续破碎,床、桌子、台灯、窗户、还有一脸无辜的泰迪熊……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周围迅速粉碎成肉眼看不到的粉末,这里的一切,包括关于这里的全部记忆都在疯狂地粉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在这一片疯狂的爆炸中哭泣,她想要抱起床上的泰迪熊,想要坐在那个小椅子上,想要躺到那张小床上……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消失,永远消失,最终连同她也一起消失了。我伸手想要留住那个女孩,却不想引来了更多的毁灭。这样下去,我会毁了整座房子,甚至会毁了整个城市。 我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似乎又在某一瞬间成了那个哭泣绝望的小女孩。我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汹涌,被一种波涛汹涌的悲伤无情吞没。 “冷静下来!不要怕!”是安隐的声音。 我扭头去找他,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融入黑暗之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浪潮向我涌来,将我整个吞没。一种强大的力量压迫着我的胸腔,我没法呼吸,也没法思考,我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像是一脚踩空跌入最深的悬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死! 我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等待着。 有光? 我怎么会看到光呢? 一只手……是谁的手?它伸向我,似乎要带我离开这片永恒的黑暗……它大而宽厚,看上去温暖而有力……会是谁?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依稀中,我似乎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正在冲我微笑,这笑融化在一片阳光中,看不清,捉不住,却觉得很温暖。 我抬起手,放在了它的手心里。那只手无比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只轻轻一用力,我周身的压迫感迅速褪去。这只手,好温暖,好熟悉,应该是出自某个我最亲近的人。 是谁?是爸爸或是妈妈吗?还是安隐?好像都不是……到底是谁? 我被那只手拉着向上,又重新踏到了陆地上。我第一次如此地爱恋这片土地,踏在上面,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稳。我睁开眼,看向四周,在我眼前的竟然是齐焱。他的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张开发出淡淡的荧光,他的眼睛已不再是白日里的纯黑色,而是银色,那么纯的银色,让我害怕,又让我着迷。他微笑着注视我,尽管是那样可怖的眸子,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遥远又亲近的温柔。屋子里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唯有那个相框里的照片不见了,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样子,静静地立在床头上。月光倾泻而下,屋子里是一片朦胧和静谧,宛若梦境。 这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在很久很久的从前,或是很远很远的未来。我突然很想拥抱他。 “你没事吧?”安隐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他正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我甚至觉得他的脸上有泪。我顿时觉得难过。 我摇了摇头,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觉醒之前灵力的波动,不用害怕,没事的,每一个驯灵师都会经历的。”齐焱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解释道。此时他的瞳孔已经恢复成白日里的样子,手里的荧光也渐渐散去。 “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我不由得后退,试图远离他,警觉地看着他。 齐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你不用这么提防着我,每一个驯灵师的成年都需要一个审判者,我是受主上之命来完成你的成年并检测你是否合格。一旦完成任务我就会离开,你求我我也不留下来。” “检测是否合格是什么意思?”安隐问。 “有些驯灵师因为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危害,并且会泄露了孤灵和驯灵师的存在,这样就不得不被处决。我的任务就是鉴定你的主人孟怡诗是否安全,”他笑着说道,“你别紧张,她若是安全的话我自然不会动她分毫。” “那张照片……为什么……”我看着那个相框之前所在的地方,问道。 我感觉得到在那一瞬间齐焱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那双笑眼,如此之快以至于我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兴许是某个无聊之人的恶作剧吧,我已经处理掉了那个照片,它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它就没有存在过。你们大可忘了它。” 会是哪一个人竟无聊至此如此费尽心思开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玩笑呢? 我的心猛地一颤,看向安隐,但是并没有说话。 我们三人沉默地站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各怀心事,客厅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这样的声音实在让人发狂。 “快了。”齐焱说道,依旧懒洋洋地笑着。 我感觉得到,身体里在发生着一种奇怪的质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迅速生长,马上就要突破我的身躯,迸发而出。我想起了刚刚在我手中被粉碎的相框,感到自己也马上就要被撕裂,就像那个相框一般。我感到眼睛里有团火在燃烧,越烧越旺,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点燃。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现,有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有很远很远的未来,有女子纤细的手、有飞起的长衫、有反光的手表、有跌落的石块、还有喷涌的鲜血……画面错乱,声音交杂,那一瞬间我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机械地任凭那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没于黑暗,永恒的黑暗。 突然,整个世界都静了,静得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至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力量在其间涌动。忽然,我像是又被谁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但这个世界与以往不同。我闭上眼,听到了小草生长的声音,听到了远处流水的声音,还有市中心零点的钟声。光凭听觉我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的具体位置。我睁开眼睛,世界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到不真实,我的第二视觉可以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可以看到极细微的东西。所有的秘密,无论藏得多深,在我的眼中都不过隔着一张玻璃纸,一捅即破。 我知道,我成年了。 第六章 “欢迎来到孤灵和驯灵师的世界,”齐焱热情地张开双臂,嘴角上扬,“目前检测结果:安全。” 我全然没有理会他近乎夸张的热情,而是将头扭向安隐。他披着一身月光站在那里,周身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轮廓,他高大的身材使我想起了古时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但他清冷的气质又像是一个不闻世事的隐者。这一冷一热两种元素却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我可以辨认出他身上轻盈的长衫以及飞扬的长发。但是,他的脸,依旧是一片模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去猜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我抬起一只手,他轻轻地落到我的身边,轻声道:“恭喜成年,主人。” “有什么可恭喜的,又没有红包,还害得我差点儿挂掉。而且我说过啦,别总是叫我主人,我有名字的。”我嘟囔着。 “好啦好啦,困死了,明天我还得上班呢,今天就不陪着你们玩了。”齐焱挥了挥手,哈欠连天地要离开。 “等一下!”安隐喊住了他。 齐焱停住,依旧是懒洋洋地地看向安隐。 “还有一个问题,”安隐走近他,“到底是谁修改了时间?” 齐焱轻笑了一声,说道:“没有谁能修改了时间,灵力固然强大,但并没有强大到可以任意修改时间。即便存在这样的力量也早该被抹杀了。不是别人将你主人的生日提前了,而是你们所记着的生日一直都是一个错误的日子。” “这不可能!驯灵师是不可能出现记错这种问题的!”我争辩道,拜驯灵师的体质所赐,我可以清楚地记得7岁之后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件事。 “也许你根本就没有记错,而是你从一开始被告知的就是一个错误的日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任凭驯灵师的记性如何出色都不可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而且恰恰相反,你自认为靠谱的记忆反而会让你放松警惕。所以,永远都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灵力,它可以给你多少帮助,就可能给你多少危险。”齐焱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惊愕地看向安隐,却一时语塞。我是7岁获得灵力的,而我的生日是我7岁之前就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所记着的生日应该是爸妈告诉我的,但是爸妈为什么要告诉我一个错误的日子呢?他们应该知道生日对于一个驯灵师的重要意义。 “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已经够你受的了。早点儿休息吧,你爸妈不可能害你的,他们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永远不要怀疑爱你的人。” “是的,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但是我想知道答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突然有一天你最亲近的人不见了,你被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亲戚带走,同时自己又成了一个怪物。没有人向你解释这一切,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只能一直等,却只等到了越来越多的疑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安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风轻轻吹动着窗边的薄荷色窗帘,窗外的树叶倒映在帘子上,微微发颤,似乎在吟唱着一首悲歌。月亮敛起了光辉,渐渐没入到了云层后。黑暗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安隐的身体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有答案的,但是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用呢?”安隐看着我,但是我却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在说给我听。 “有用的,一定有用的。”我大声说道。 安隐没有争辩什么,他从来不和我争辩,也很少问我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尽管安隐陪我十年,但我们之间却总隔着什么。 “休息吧,你累了。” 我确实感到倦意潮水般袭来,又看了一眼我的小床,说道:“今天姨妈不在家,我就在这里休息好了。” “这里不安全,还是回家比较好。” “这里才是我家,在这里我才能真正睡得踏实。” 安隐的手一颤,说道:“那我留下来,守着你,不过你醒的时候恐怕我已经离开了。” “好,晚安。” 我蜷缩在了那张小小的床上,抱着泰迪熊,一脚便踩入了沉沉的梦境之中。 一觉醒来已是7点,我抓起书包便急匆匆地向学校跑去,推门进了教室看到一脸沉闷的陈稚才想起今天早上陈稚会不会也在姨妈家楼下等我一起上学还有解释昨天的匆忙离开。该死!我竟然忘了。 “对不起,陈稚,真的对不起,我昨天太忙了所以忘记告诉你了。”我书包都来不及放便跑上前向她道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陈稚说,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黯淡无比。 “对不起……”我又说了一遍。这是孤灵和驯灵师世世代代用生命守护的秘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说。而且我不知道如何向陈稚解释,也不愿再继续解释,所有的解释都是靠一个个谎言堆积起来的。我累了,不想再继续撒谎了。我得到了一个并不真实的视觉,但似乎失去的更多。我和陈稚的友谊本身就建立在一个个巨大的谎言之下,我不能确定它有多少是真实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眼睛在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刚到嘴边就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不要再道歉了!求你不要再道歉了!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陈稚用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陈稚,到底怎么了?你想要说什么?”我逐渐意识到,陈稚也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我想起最近陈稚时常发呆走神,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心情不好,而我恰好又不在她身边。 “怡诗,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我必须告诉你,其实……”陈稚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睛里全是惊恐,她伸出手胡乱地拽自己脖子周围,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勒着她的脖子。我连忙去扶她,在我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但是这种寒气稍纵即逝,又让我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陈稚剧烈的咳嗽声引得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抬头看向我们这边。 何安走到我们这里,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脸,问道:“怎么了?” 陈稚已经恢复过来了,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不说话,何安便望向我,我感到众多的目光都投向这里,身上火辣辣的。我从小就怕别人看我,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就会打结巴。 “那个……我……”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陈稚突然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我看着她,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好远。 “但是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吗?是生病了吗?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上课铃突然响起,我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仍然不时地回头向陈稚投去询问的目光。 陈稚刚刚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说不出话呢…… 第七章 休息时间,我独自一人爬上了学校最高的天台,风呼呼地吹着,我离天空很近,似乎伸手可及。我竟不自觉地抬起手,以为可以触摸到天空。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如此,你以为近在眼前,其实很远很远。 “你到这来做什么?”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齐焱。 “你可真是无处不在阴魂不散,是在完成你的工作监督我吗?”我依然望着天空,没有回头看他。 “明明是你侵略了我的地盘。”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你的地盘?那你应该撒泼尿标个记号,好让我知道。”我转过身,抱着双臂,很不客气地对他说道。 “昨天可没发现你这么毒舌,本来还以为你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呢。亏我还选你当我的课代表。真是看走眼了。”齐焱走近一步,一手插在裤兜里,挑着眉说道。 “我本来也以为你是一个阳光单纯的实习生呢。” “彼此彼此。”他笑。 “对了,你是驯灵师还是孤灵?”我问。 “我是一只高级孤灵,因为级别较高具有了实体,通过灵力获得了齐焱这一身份,但是维持不了太久,大概不到半年之后,齐焱就会彻底消失。”齐焱说得风轻云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然后呢,你要做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看上面的安排吧。服从组织安排。” “你的驯灵师呢?他不管你吗?”我很好奇齐焱的驯灵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死了,”我的心猛地一沉,齐焱的表情却依旧淡淡的,“她不要不老不死,而是选择进入轮回,她临终之前将我交给了主上,让我得以继续存活。而我就这样成为了主上身边的狗,为他卖命。”说着,他嘲讽地笑了笑。 “那你现在是在找她吗?” “是她抛弃了我,我为什么要去找她?我现在活得挺逍遥自在的,不受她的控制。” “你们孤灵都这么想吗?不想受驯灵师的控制?”我想到了安隐,心里有点难过。 一群飞鸟飞向即将西沉的落日,越来越远,最终化成了一个个看不清的黑点。 他收起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很认真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层忧伤,过了许久才说道:“很多孤灵一生只爱一次,而爱的这个人就是他的主人,所以孤灵一生只能有一个驯灵师。通常,驯灵师死的时候,也是孤灵的死期,一则孤灵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灵力来源,二则孤灵的心会碎。主上带走了我,让我靠他的灵力继续苟活,但我的心已经没有了。我申请这次的工作其实是为了找到我的主人,至少再看她一次也就足矣。” “那你找到她了吗?” “没有,人太多,我的能力有限。而且我已经不是她的孤灵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牵绊都没有了,我根本感受不到她的气息。而且陷入轮回,容貌气质都发生了改变,我找她,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也许,我已经见过她了,只是彼此都成了最陌生的路人。”他一跃,跳到了天台的最边缘,手插在裤口袋中,出神地望向远方。 我想起了在画室中看到的那些画,继而又问:“画室中你的那些画是不是就与你的主人有关?我看到的那个隐约的女子是不是她?” 齐焱摇了摇头,说道:“那些画是我那天上午看到你之后用灵力画出用来试探你的,有灵力的画,只有驯灵师和孤灵能看到,且看到的都不相同。我其实并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是你所看到的,应该与你的前世今生以及未来有关,而且灵力越强,画面越清晰。” “难怪我会看到一个女子,还有不同的时代。”我喃喃道。 “只是你现在灵力还太弱,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前世的事情本也与今生毫无瓜葛,看不清也无所谓了。” “但是对于孤灵来说前世的记忆非常重要对不对?” “准确地讲,那些记忆并不是我们的前世,我们只有这一世,成为孤灵也是这一世继续的延伸而已。我们重视这些记忆只是为了记住自己原本的样子,不至在漫长的岁月里失了自己。这么久的一生,活到最后都忘了自己是谁岂不是很可悲。”他的短发在风的吹拂下微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表情应该是悲伤的。 “你的主人与你的前世有关,对吗?” “是的,我作为人的一生,作为孤灵的一生,都与她有关,都是在为她而延续。” “她若知道这些,必然会十分感动的。” “她会感动,却不会爱我,她爱的一直都是别人。我想要的是爱,不是感动。”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站在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辽远的天空。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最近几天这里可都是我一个人的天下。”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让我猜一猜,是不是考试没考好?或是又被老师赶出教室了?”齐焱从天台边缘跳到我身边,细细地观察着我的表情,“不对不对,这副样子,应该感情上的,是和自己的小男朋友生气了?当然我只是象征性地说一下这个猜测很显然你并没有男朋友。应该是小伙伴闹矛盾了吧?” 看着我略带惊愕又愤愤不平的表情,齐焱得意地大笑起来:“你可以找一个靠谱的长辈倾诉一下小女孩的心事,比如说我。” “首先,你不算是什么长辈,你并没有比我大多少;第二你更不靠谱,我和你倾诉还不如去找路边算命先生给我看看;第三点,这不是什么小女孩的心事,我是有难言之隐的。”我扳着指头,说得头头是道。 “那么我也来告诉你,首先,我是孤灵,比你多活了一千多年;第二,我非常靠谱,不然怎么会在灵界活这么久;第三,像你这样的小女孩我见多了,我之前做过心理老师还被称为阳光哥哥呢。”齐焱学着我的样子也板着指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一时词穷,便胡搅蛮缠起来:“反正我不管,要是我算上我之前全部的那几世说不定比你还年纪大呢!” “并没有。”齐焱笑道。 “嗯?你认识以前的我?” “怎么可能嘛。我只是猜,不过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的。至于你和你的小伙伴,别问太多,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隐瞒有时是更好的选择。全部坦白反而会害了别人。还有,”齐焱故意拖长调子,“准备一下吧,要上课了哦。” 齐焱的话音刚落,铃声就骤然响起,我冲他扮了个鬼脸,便匆匆回到了教室。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却让我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竟希望时间就可以这样停滞,哪怕是一直和这家伙在一起。 在离开天台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向齐焱,他正在抬头望着天空,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发颤,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其实很悲伤。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我久久地坐在房间里,却始终没有等到陈稚清亮的喊声。我一个人来到学校,第一次发现原来上学的路这么长。刚到座位上,我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手工制作的精致的贺卡,那娟秀的字体,我最熟悉的字体,不看也知是陈稚,贺卡里贴着我和她的合影。她写,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我们还要有许多个十年。我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眼眶竟有些湿润。在这些年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她始终是我最亮的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有她陪在我身边就好。我扭头看到她正在低头写字,专心的侧脸是我见过最美的脸庞。尽管,我从未真正见过她的脸。 陈稚,谢谢你。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我传纸条给她:“今天我没有其他事情了,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吃冰激凌吧,我要吃薄荷味的。” 过了一会儿,她的纸条传了回来:“好。”简短的一个字却让我欣喜若狂。 走在前往冰激凌店的路上,我们彼此一直沉默着,我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整理一下衣服,一会儿又摸一摸马尾。陈稚则安静地走在我的身边,像是在和我同行,但更像是一个人。 “额,那个,”最终还是我先开口了,“新开的冰激凌店应该会有打折吧?” 这真是最烂的打破冷场的开场白,没有之一。 陈稚一愣,说道:“不清楚,应该会有活动的吧。” “听说那家店的店主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是何安告诉我的,他说他去过好几次就是为了看那位店主。还有啊,他说那家店设计的很漂亮很温馨,很多情侣也把约会地点转移到了那里,我们去了说不定可以遇到熟人,捉住几对地下恋情。”虽然满嘴废话,但至少不再是之前尴尬的沉默。我从小到大没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招人喜欢的优点,但有一点就是废话多。现在我总算意识到了这一特点也是有一定用处的。 终于走到了冰激凌店,我走到店门口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是类似的店太多了吧。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打在牌子上——“风居住的街道”,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竟让我有些出神。整家店以粉色为主色调,显得俏皮可爱,橱窗里摆放着风信子和各种冰激凌的模型。门口放着一个憨憨的乌龟模样的信箱,上面写着“乌龟慢递——写给十年后的自己”。旁边的篮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信纸和信封,我看着高兴起来,回头对陈稚说:“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我们也写一份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 “好。”陈稚紧绷着的脸终于松弛下来了。 “我们进去吧。”我走上前,推开那扇玻璃门,回头招呼陈稚。 店里的人很多,多是一些女孩子。店里的cd放着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轻音乐,好像是某部日本动漫里八音盒的音乐,灵动,动人心弦。店里有许多花,各种各样的花,虽然繁多但却摆放得极为巧妙精细,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若不细看真会将这家店误认为花店。店内的桌椅是清新的白色,圆桌圆椅,桌子中间摆放着不同的玩偶还有一些明星的明信片。 “这家店的店主倒是很有心呢。”陈稚不由得感叹道。 “对啊,吸引女孩子该有的东西可以说应有尽有,”我说,又看了看排队的人,说道,“还好今天人不是很多,我们先过去排队吧。” 陈稚点头。 但是,当我靠近柜台时,心却蓦地绞痛起来,我抬头看向柜台,店员正在微笑着给一个小女孩那冰激凌。隐约中,我看到了另一个人。不对,准确地讲,不是人类。 “怡诗?”陈稚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遗憾没有见到美丽的店主。”我说,但目光依然停留在那里,我想要看清楚那里到底是什么。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他,每当我发动灵力扩展我的第二视觉时,都会被一种看不到的东西莫名阻隔。 “那是一只孤灵。”安隐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吓了一跳,但又立刻恢复镇定,用余光向四周扫视,安隐正站在那一堆薰衣草之中,使整片薰衣草荧光闪烁,如梦似幻。 “这家店的店主,和你一样,是个驯灵师,你刚刚看到的是她的孤灵。你现在已经成年,所以这个店主也清楚地知道你的身份,也同样看得到我。你要小心。”安隐继续说。 小心?我眉心微皱。我们不是同类吗?为什么同类之间还要小心? 安隐似乎看出了我心头的疑惑,说道:“灵力的增长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随着年龄增长岁月沉淀自然增长;另一种是靠吞噬其他孤灵,吸收他们的灵力。而为了更快获得灵力,大多数驯灵师和孤灵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采用第二种方法,尤其是针对较弱的驯灵师和孤灵。” 弱?我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虽然我确实是一个新手,但是可以不用这么伤人的词好吗?说不定我天赋异禀会很强呢。我狠狠地白了安隐一眼。 安隐完全没有理会我瞬息万变的表情,继续说道:“孤灵之间的吞噬属于一种正常情况,孤灵和驯灵师本就是违背规则的存在,所以它们的生死并不会受到保护。弱肉强食就是这里的生存规则,没有人会同情弱者。我能感觉得到这个孤灵的等级较高,远在你我之上,所以小心为上。” 我攥着钱包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了,几乎要将那个钱包捏碎。我保持十二分的警惕,来到了柜台前。 “一份草莓冰激凌和一份薄荷冰激凌。”陈稚说道。 我笑着点头,一晃神的功夫那只孤灵就不见了,此刻我完全感觉不到它的气息。它去了哪里?是向它的主人通风报信了吗?还是说,它还在那里,只是隐藏起了气息? “走吧。”陈稚端起盘两份冰激凌,说道。 “恩,好。” 我们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我喜欢靠窗,陈稚知道的。窗帘是浅粉色的纱质面料,轻盈而朦胧,窗台上摆放着一些多肉植物,笨笨的,却十分可爱。我对这个同类店主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样吧,我出去那几张信纸和信封,一会儿我们吃完,也一起写一封给未来自己的信好不好?”陈稚突然放下手里的小勺说道。 “好啊,那我坐在这里等你。你可要快点儿,否则等你回来你那份冰激凌也进到我的肚子里去了!”我冲陈稚吐了吐舌头。 “你呀你!” 陈稚离开后,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桌前。 第九章 我没有抬头,继续专心吃着冰激凌,凉意使我更加清醒。我知道,是她。 “同学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店的冰激凌好吃吗?”一个非常甜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作为女生的我,觉得这个声音甜美得有些刺耳。 “我还是更喜欢吃人类做的冰激凌,最起码吃得踏实。”我的手陡然停住,依旧没有看她。尽管我深吸了一口气,但这句话依旧带有微微的颤音。我的心狂跳,我几乎要去用手按压住它以防它从我的胸腔中跳出来。 我感觉得到上方的笑意更浓了。 “你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并不是每一个驯灵师都想要无穷的灵力,对我而言,能够保护住我的孤灵就够了。若是我想要动手,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抬头看向她。的确如何安所言,十分美丽,长而卷曲的黑发,大而明亮的眼睛,嘴角微扬勾勒出最美弧线,穿着一条白色长裙,仙气十足。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只有嘴在笑,而眼睛却平静如水。 “那你就不怕我对你的孤灵做什么?” 她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说:“我不信,也不怕,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驯灵师,如何伤得到我的孤灵?” “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呢?”我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吃冰激凌。 安隐始终倚在墙上,却不看我,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 “别把我和那些驯灵师混为一谈,我无意于那些争斗,只想护好我的孤灵,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开这样一家小店。而你嘛,你弱到我都可以看出你很弱,根本伤不到我的孤灵半分毫毛。”她收起了之前甜腻腻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心虚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点,一声不响地埋头吃,只盼着陈稚快点儿回来。 “不过,你的孤灵倒是很帅嘛。”店主注意到了我身边的安隐,打趣道。 “可惜我还不曾见过你那个神秘的孤灵。” “她只是比较害羞,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她笑道,“小薰!出来!” 我看到了一个身材十分娇小的孤灵缓缓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基本成形,我可以看到她清楚而精致的五官,就像洋娃娃那样好看。她身穿着古时女子的裙装,看上去是上好的蜀锦,其上用金线绣着蹁跹的蝴蝶,头上插着羊脂色的茉莉发簪,手腕上是通透的玉镯,想必身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她并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望向我旁边的安隐张望过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惜安隐依旧一动不动。我越来越怀疑安隐前世有断袖之癖了。 “小薰?”我试探性地叫道。 “对,这是她的名字。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夏小雅,是不是和我本人很符合呢?你呢?” “我叫孟怡诗,我的孤灵……” “安隐。”这家伙倒是自己开口了,果然在美女面前话也变多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起了冰激凌。自己真是多虑了。 夏小雅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安隐,又看了看小薰,说道:“小诗同学,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妈妈……”小薰红着脸小声说道。 妈妈?我疑惑地抬头看着夏小雅,张开口刚想要问就被陈稚打断了。 “怡诗,这位是……”陈稚拿着几张薄荷色的信纸和信封回来了,看了看夏小雅,又询问似的看向我。 “我是这家店的店主,我叫夏小雅,谢谢你来光顾我的生意。”见我一味埋头吃冰激凌完全没有介绍的意思,夏小雅只好自己说道。 “这样啊,你们店的冰激凌很好吃呢,店里也很温馨很可爱,我们以后会常来的。”陈稚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说。 夏小雅对陈稚笑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可一定要常来,要一起来。” 我说:“会常来的,在黄昏之后。”我又瞄了一眼安隐,他依旧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那我去招呼其他顾客了,失陪了。” 夏小雅离开之后,我赶忙拿起陈稚带来的信纸和信封,浅浅的绿色,雅致的碎花,我笑道:“真好看!你在我的熏陶下眼光可是越来越好了。” 陈稚挂了一下我的鼻子,道:“我挑了好半天呢!都是薄荷绿的,你最喜欢的颜色。” 我笑。 “十年之后,我们一起看这两封信,好不好?” 我点头:“只要那时我还好好活着。” “乌鸦嘴!呸呸呸!你必须活着,这是约定!而且你必须要看我的这封信!” 我说:“当然。”但我并没有说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因为对于未来我真的不清楚。它就像是天边那道将尽未尽的余晖,抓不住看不清。 “如果,我是说如果,十年之后我们不在一起,你来代替我看这封信好不好?”陈稚说。 “好好好,但是我们那时候一定还在一起,都好好的。”我笑。 “你一定要看,一定要看这封信。”陈稚又说了一遍,眼神里竟有一丝恳求,但是我却隐约觉得她的眼神在传递着和她的话语截然相反的信息。 “陈稚,你刚刚说什么?”我愣愣地看着陈稚,又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还有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当时我心情不好情绪有些失控,别想那些事了。快点儿要写了,再不写刚刚想好的话就又要忘记了。你带笔了吗?” 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了两根笔,递给陈稚一根,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呢!十年之后,你看这份信,都在这里面。”陈稚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开始动手写,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再同我讨论这个话题。 本是刚刚缓和的关系,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再次陷入冷战。时间那么短,未来如此不确定,我只想抓住眼前的每一秒钟。我也随意拿出一根笔,开始思索。 此时,店里的顾客已经少了许多,店内渐渐安静下来了,只有如水的音乐在空气中流转,花香氤氲,仿佛在梦境里。 我想写好多好多的话,我希望那时我可以真正看到,我能有一个很爱我的男人,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一个薄荷绿的房子,可以养一只企鹅,还有要去环游地球……好多好多,似乎永远也写不完。但落笔的时候,却只写出了一句:“愿一切依旧如今日。” 做了那么多的梦,想过那么多的可能,但是我依旧觉得现在我所拥有的就是最好的,至少你们都在。 第十章 “喂!齐焱!你等一下!” 齐焱停下脚步,洋洋自得地看着我,似乎早预料到我会一下课就跑来找他。 “你怎么做到的?”我追上去,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细碎的阳光在他的脸上跳跃。 “我好歹是个高级孤灵,做到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满不在乎地说道,继而又问,“怎么样?开心吗?” 我点点头,说:“我是个瞎子,从小就是,虽然我的第二视觉可以告诉我一切,但是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到。我不认识颜色,尽管我最喜欢的颜色是薄荷绿,我只是知道它是一种淡淡的清冷的颜色,但却没有真正见过它。还有妈妈喜欢的暖橙色,我只知道它是一种温暖的颜色,但也不曾真正见过……所以,谢谢你。” 就在刚刚的课堂上,齐焱带我们学习了雷诺阿的画作,一位诗意地活在色彩斑斓中的伟大画家,尤其擅长光影变化及颜色的捕捉和处理。他的画灵动、闪烁、梦幻、迷离,总是散发着夺目的光彩,是印象派画家中很受欢迎的一位。阳光、空气、大自然、女人、鲜花和儿童。这就是雷诺阿一生用丰富华美的色彩所弹奏的主题,他笔下的的世界很甜美、明丽、纯净。那是我一直在向往的光与色彩。 齐焱展示了《达威尔小姐像》、《弹钢琴的女孩》、《青蛙塘》等等,那一片绚丽的颜色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视线,我似乎被卷进了这个奇妙的世界,一个我一直在旁观却从未真正进入的世界。颜色由深至浅,由清晰到模糊,最终与光融为一体,像是亲人的吻,温暖明亮。我似乎看着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贫困的生活中用颤抖的手握着画笔,嘴角却是最温和的笑容。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那些画,似乎能将这个世界照亮。 “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煽情的话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还以为你这份温柔只给安隐一个人呢,”齐焱又露出了一脸玩世不恭的笑,“不过呢,你不必谢我,这些是安隐求我帮你的,他知道我作为一个高级孤灵可以在画上施灵力使得那些画像我一样可以让你看到……” “你说是安隐?是他?” “对啊,不然我怎么会那么闲搞这些?”他挑了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又很认真地说道,“安隐说他曾经答应你让你看到,但是他并没有真正做到。他也知道,看到是你最大的梦想,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帮你实现它。孤灵是世界上最单纯也是最忠诚的一种存在,好好爱你的孤灵吧,他值得你深爱。” 说完,齐焱便离开了。我突然觉得想哭,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久好久。有时候,我们可以独自拥抱着最冰冷的黑暗咬着牙坚持好久,但却因为一点温暖而泪流满面。世间最强大的一种力量,其实是柔软。握住了它,便可所向无敌。 齐焱曾经说过,每一种颜色都是一种感情或是感觉。比如说我妈妈所喜爱的暖橙色是一种温暖的妈妈的感觉,我自己所喜欢的薄荷色是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那么,安隐在我心中,是什么颜色呢?陈稚是我的光,她照亮着我也温暖着我,但安隐却是黑色的,他是我最熟悉的,也是始终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其实有时候,被黑暗围绕并不代表着孤寂,它也可以很温暖。最终,当所有的颜色重叠,它们终究会汇聚成永恒的黑色。 我又来到了齐焱的画室。 “就知道你还会来找我。”画室里没有开灯,光线略暗,不过这样的昏暗反而让我觉得舒适。齐焱坐在一个画架前专心致志地盯着画板,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他的手并没有接触画笔,而是画笔自己在完成着画作。颜料在画纸上肆意泼洒着,狠狠地摔成各种破碎的形状,又在画笔的引导下迅速形成一个优美的图案。眨眼之间一幅画已经成形,是一片草原,目之所及都是黄绿色的草,它们在风的肆虐下东倒西歪但又显得狰狞,似乎想要宣泄什么。那些草又愤怒又悲伤,充满着力量,又不堪一击。齐焱盯着这幅画,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想些什么。 这样的安静让我有些慌张,过了许久才装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是你话没说完就走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齐焱直接问道。画笔重重地落在地上,那幅画作上的所有色彩也瞬间碎成粉末,那么剧烈地破碎,顷刻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干干净净的似乎根本就不曾出现过。齐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完全无视那副画的变化,出神地望着远方,脸上难得的面无表情。 “我想知道安隐的心愿。” 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你应该去问他才对,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问过好多遍了,从他成为我的孤灵开始我就在问,但是他什么也不肯多说。你也是孤灵,应该比我更了解这种生物,或许你能猜到安隐的想法。” “所有的孤灵最大的心愿就是实现自己主人的心愿,至于他们自己的小心愿,大多数孤灵会与自己的前世有关。孤灵生来就带着自己前世不完整的记忆,在其驯灵师成年的时候,他的记忆会变得完整。或许,你可以想办法找到安隐前世的记忆。” “安隐根本就不肯多说,我该怎么去找他前世的记忆呢?” 齐焱耸了耸肩,一摊手表示不知道,然后坐下来继续画画。他的眼睛微眯,脸色有些阴沉,任凭画笔在画纸上任意挥洒,一片狼藉。 “你似乎不太高兴?”我问。 “没有。”齐焱果断地说道,那么干脆利落。 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他完全沉浸在绘画之中,似乎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他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见他许久不理我,只好悄悄地向门口溜去。 但是,就在我离开的时候,齐焱突然开口说话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什么的表示一下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孤灵不需要吃饭。不过我倒是不介意请你上阳台喝喝西北风,可惜你要再等两个季节。”我白了他一眼。 “你欠我好多呢!你看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而已。”我说着,但心里却有些发虚。是的,我好像真的忘了些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一些事情。它们隐蔽在某个角落里,总也找不到。 “我以前教过你画画呢,还带你去草原上玩,还有好多好多,你居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齐焱的画笔又在画纸上加了重重的一笔,并没有看向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心狂跳。 “哈哈!”齐焱扭过头看着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骗你呢!我们才认识一个月而已怎么会有从前呢!” 我不再理那个神经病,转身便离开了。 第十一章 我想到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 “陈稚,我今天还想去吃一份那家店的冰激凌,不然你先回家吧,今天这么闷热,怕是会有雨。” 陈稚想了想,说:“好吧,那你也快去快回,别挨了雨。” “我知道。”我笑笑,然后便飞快地跑向“风居住的街道”。自那日之后,我和陈稚经常光顾风居住的街道。一则喜欢这里清幽的环境,二则毕竟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我的同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这对主仆也越发亲近,小薰有时会直接坐在我身边,玩弄着手里的薰衣草。 刚到店门口,就看到了身穿白色长裙的夏小雅正站在乌龟慢递那里收拾一摞信件。店门已经挂上了“休息”的牌子,店里空荡荡的,连店员都没有,只有小薰在玩弄着大把的薰衣草。 “真不巧,今天本店提前关门了,想吃薄荷冰激凌的话明天再来吧。”夏小雅一边将信件收拾整齐,一边说道。 犹豫了一下,我说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有其他事情,关于孤灵。” 夏小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店内的小薰,眸子里写满了不解,问道:“什么事情?” “小薰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心愿之类的?” 她笑了,说道:“当然没有,孤灵不会和他的主人谈论自己的心愿,而且对于大多数孤灵而言,主人的心愿就是他们的心愿。而且,据我观察,安隐绝对不是那种会和你谈人生谈理想的孤灵。他到现在为止和我说过的话应该不超过十句话。”夏小雅扳着指头认真地想了想。 “那,你了解小薰的前世吗?” “我当然知道,”夏小雅的动作猛地停住,眼睛里泛起了心疼和忧伤,“小薰前世是个可怜的孩子,那一世我是她的母亲,但却没能护好她,反而深深地伤害了她,我利用了她得到了我想要的权利和地位却也永远地失去了她——我最珍贵的女儿。” 我沉默了。乌云一层层地压下来,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 “上一世,我在宫廷之中,是皇帝的妃子。在失宠的时候,我故意让小薰染上天花,博得圣上垂怜,获得万千富贵,只是小薰却没能挺过来,死在了那片冰冷的珠宝之中。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活该永远活在悔恨之中。一切都是公平的。”她理了理那一头卷发,嘲讽地笑了笑。 “至少你得到了补偿她的机会,这也算是一种救赎吧,而且小薰愿做你的孤灵说明早已原谅了你,”我叹气道,继而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小薰自己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小薰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我曾经误闯到了她的那段时间里,便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而且,”她顿了顿说道,“她不是原谅我,而是从来都没有怪过我。” 我看到夏小雅的眼睛闪过一丝泪光,但又立刻恢复成不痛不痒的微笑:“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安隐的过去。那怎么才能回到过去呢?” “穿越时空的能力只有灵力极强的驯灵师才能做到,而对于普通驯灵师则需要借助于一些工具或者是求助于其他驯灵师,我当年是靠一棵万年灵树回去的。按照你现在的灵力和手上做具有的资源,回到过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说。 我的心急速下坠,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却什么也不知道,就像是走进一个满是死角的迷宫,无论向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孤灵和驯灵师通常都是有前世牵绊的,或许你可以通过找回自己的前世记忆来了解安隐的前世。”临走时,夏小雅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觉得夏小雅说这话时眼睛像是突然盲了一般,没有任何神气和内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找回前世记忆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但我不管我也不怕,而且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的前世?我突然想起了齐焱的那些画,那些具有灵力可以穿越时空的事情的画。我不想等到明天,决定今晚就去那个画室再看看那些画,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现在是晚上8点,高三年级还在上自习,但是顶楼已经空无一人。以防万一,我还是用灵力隐藏了自己。画室的门一推即开,一定是齐焱这家伙忘记锁门了。我没有开灯,我也不需要灯光,这样的黑暗反而更利于我的行动。我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角落里的那些画,它们竟还放在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时的地方。还是那个亭子,只是亭子里的那个女人更加清晰了,她身穿薄荷绿色的纱裙,在风中衣袂翩翩;手腕上的玉镯在晃动,我几乎听到了声音;那女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任何发饰,但却美得让人心颤;她的脸,她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出现,就像是在不断地调焦,但总也看不清。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我的心头。那种情绪在我的周身游走,但又不属于我,像是我身体中的另一个人的情绪。我不禁有些害怕,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动作。 我的灵力正在一点点输送至画中,画面正在变得清晰。我屏住了呼吸。 “你在做什么?”黑暗中闪出了一个身影,竟是安隐。他走过来,看了看我手中的画便明白了一二,他轻轻一挥手,画便从我的手中飞落。 “安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点生气又有些惊讶,站了起来。 “多亏我听了小薰的话来到了这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违禁的,你知道吗?而且灵力运用不当可能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你才刚刚学会使用灵力你对灵力知道多少!”他走近我,几乎是在冲我大吼,这十年他从未大声吼过我,这是第一次。 “违禁?”我大惊,继而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我以为……” “灵界自然有灵界的规矩。也是我的疏忽忘记告诉你这些了。”安隐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对不起……”我小声说道。 我和他就这样彼此沉默着站在画室里,外面雷声轰鸣,就像是房屋从远处倒塌。乌云一层一层地从天边压下来。闪电将黑夜撕裂,照亮了整个阴暗的画室。风近乎疯狂地摇撼着大树,我听到了树枝被吹断的声音。很快,就是倾盆大雨。 “你就这么想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情吗?”他冷静下来,问道。 “也不是……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低下了头,就像小学时犯了错那样。 “为什么要好奇前世?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的……”我不安地挪动着脚步,一咬牙干脆摊牌,“我是想知道你的过去。我觉得你知道我想要的,一直在帮我,我也想知道你想要的,这样我也可以帮你……” 他一愣,然后说道:“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或者说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窗外雨哗哗地下着,似乎是在拼尽全力冲刷着这个世界,想要洗去什么。我问:“是什么?”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到底是什么?” 安隐转过身子,固执地重复着:“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不肯说。 第十二章 回到家里已是10点,屋子里没有开灯,许是姨妈又加班没有回家。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我本也不需要灯,便径直走向了我的卧室。只是我今天觉得气氛不太对,隐约感觉到这屋子里似乎有一个驯灵师或是孤灵,可是,这个屋子里怎么会有孤灵或驯灵师呢?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大概是我神经过分紧张了吧。 “小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扭头,发现姨妈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紫色的丝质睡衣。 “我出去玩……”我想不出其他借口。尽管姨妈平日里很少管我,但毕竟这么晚回家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但又觉得疑惑,这么晚了,姨妈为何不开灯坐在客厅里呢?不过姨妈本就有许多异于常人的习惯,比如她偏爱苦味的食物,比如她会突然消失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她喜怒无常,性格多变,有时温柔如水,有时又冷若寒冰。 “不必紧张,你性格随你妈妈,她小时候比你还要贪玩。”姨妈的语气很温柔,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像两汪深潭,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一提起妈妈,我就会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刚刚淋雨带来的寒意,我连忙坐在了姨妈身边,道:“姨妈,快多给我将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吧。” “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去睡觉,这个周末我一定讲给你听,讲整整一天。”她笑着拍了拍我,催我去睡觉。 “好,一言为定,姨妈这个周末可不能去加班,一定要讲给我哦!”我离开之前又说了一句。 “好好,快去休息吧。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姨妈说道。姨妈总是一副十分温柔的样子,但这种温柔却给人一种奇怪的距离感。安隐认为姨妈的温柔有些太过刻意为之了,似乎在掩饰些什么。我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姨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能相信她。 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但却一晚上没能睡着,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妈妈……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课,老米一走进教室,我就仿佛看到一颗强效安眠药走进来一般,头一歪便沉沉睡去了,任同桌咳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醒来。最终是老米亲自上阵,用她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硬生生地从梦境中吓醒。我迅速站起身,四下望去,紧张地问着同桌:“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还是失火了?” 同桌此刻的表情似乎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只见老米笑面如花地看着我,慢悠悠地说道:“警觉意识还挺强,看来学校的演习还是很有效果的。”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班里凝固的气氛硬是让我把即将滑出嘴边的笑咽了回去。 “你给我出去!一万字的检查!写不好就别回来上我的课!” 有人说生气中的女人,战斗力堪比原子弹。我深深地觉得这话大错特错,明明早已超越了原子弹好吗?我走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何安那个坏蛋一脸幸灾乐祸地用口型对我说道:“孟怡诗滚出去新一季。” “所以说,你就来到了我这里避难?”齐焱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看着我。 我很不见外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笑道:“怎么这样讲话?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特意过来陪你的。” “老米若知道我收留了你,她会把我活剥了的!”齐焱怨念中。 “你一个无所不能的高级孤灵还怕她!?给我几张纸还有一支笔,我得开始写那一万字检查了,你这里环境不错有助于我酝酿出一种痛改前非的情绪。”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说道。 “话说这一万字你要怎么写?把你这17年的所有事情就写进去也凑不够这一万字吧?”齐焱随便抓了几张纸和一支笔丢给我。 “要说一万字检查,我确实是有经验的……”我托腮道。 “天哪!那你上次的一万字是因为犯了什么事?” “不记得具体细节了。但是我当时写的时候呢,就是把‘老师,我错了’这几个字反复写反复写,直到够了一万字。”我转着手中的笔眉飞色舞地说道。 “高招啊!”齐焱一脸钦佩。 “可是呢,当我把这份检查交到教导主任那里的时候,他看完之后微微一笑说写得不错,你来给我念一下。” 齐焱大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你呀!就是活该!” “这明摆着是在嫉妒我无与伦比的智慧!你懂什么!也不知道驯灵师能不能练出什么灵力能让老米别再为难我了。少数民族还有特殊优待了,更何况是我都是外种人了!” “你可别乱来,这灵力随便乱用我可是有权将你捉回去关黑屋子里。”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乱来一次。” 我也懒得写了,便站起来在他的画室里四处走动,一会儿翻一翻这本书,一会儿看一看那幅画。齐焱也无可奈何,只好随我。这时我注意了一幅他新完成的作品,尽管被他小心地藏在一个角落里,但还是难逃我的法眼: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女子,看上去只有20岁的样子,穿着水蓝色的旗袍,倚在一个门上。目光悠远,却有着一种遮掩不住的幸福和喜悦,一头齐耳短发更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她的周身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唯有手上有一串石头制成的手链,应该是心上人亲手所做送给她的吧。她的五官给人一种很秀气的感觉,眉清目秀,挂着很开心的笑,让人不由得被这笑容吸引,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女孩。我看着这幅画,竟觉得那个女孩从画里走了出来,正冲我微微笑着。 “她就是我的驯灵师。”齐焱走到我身边,看着这幅画,眼里是无限的温柔。 “她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自己都忍不住喜欢上她了。”我说。 “是的,她人很好,对谁都特别好。她那时是一个护士,尽心尽力地为每一个伤员救治。她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受伤,就像一抹阳光在救助站里为人们点燃希望。直到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军人。于是她放弃了不老不死,而是和那位军人一起慢慢老去,用她的话说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了安顿好我,她求主上带走我,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活下去。我听从她的一切安排,没有说什么,于是便成了今天。”齐焱看着这幅画,一点一点地说道。 “她和那位军人在一起之后过得幸福吗?” 齐焱的指尖轻轻滑过那幅画:“很幸福,她一直在笑,直到最后离世的时候还在笑着。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幸福?没有灵力,没有青春,没有长寿,何谈幸福?” “其实无所谓生命的长度,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就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幸福。幸福本就是一种内在的感受,无关外物,你想一想你活了几百年近千年,真正让你觉得充盈并不是整个过程而是其中的某一段时光。有时候,生命太长,反而会冲淡了幸福感。”我说道。 “也许吧,但是我还是想要找到她,看看她如今怎样。” “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也很想认识一下她呢。”我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她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笑得愈发明亮了。这样的女子,可以放下那么多世人羡慕不已的东西去勇敢地追随自己所爱,必然会很幸福的。 “只是,你找到她之后打算怎么办?唤醒她前世的记忆吗?但是她也许已经不具有驯灵师的体质了,依旧会老去死去。”我突然问道。 “主上可以给她驯灵师的身份,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是你想过你主人的想法吗?她会不会依旧像前世那样不愿不老不死呢?也许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一种全新的生活。你还要去唤醒她的记忆打破她的平静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齐焱不再说话了,用幕布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那幅画。 第十三章 我继续在他的画室里四处走动,看到一本打开的书放在他的桌子上,便随手拿起翻阅。这本书是讲中国古代水墨画,多是些山山水水,或是古代的人物,有的笔触灵动,有的大气粗狂,许是下节课要学的东西吧。比起其他画作,我更爱国画,因为国画主要由黑白两色构成,尽管会有浓淡深浅的差别,但远不像西方油画那般折磨我。 我翻动书的手突然僵住,一幅画闯入了我的视线:一个绿衣女子策马奔腾,发髻上是欢腾的步摇,手上是飞扬的马鞭,画家在女子的脸部特地做了模糊处理,尽管看不清但依然感觉得出那种惊艳的美。我看着她,不禁有些出神,甚至觉得那匹马正在奔腾,那个女子正在大笑大叫,这幅画就像一个黑洞,将我一点点吸进去……看到了蛋,人们总还想看看下蛋的鸡。我对这个画家极为好奇,然而书上只有极为简短的介绍,齐氏,生卒年不详,宫廷画师,最终因莫须有的罪名流放边疆。 一个画师,会犯了什么错被流放边疆? 我继续往后翻,看到了其他这个画家的作品。竟然无一例外都是以草原为背景,草原上是一个绿衣女子,或扬鞭策马,或翩翩起舞,她有着一种很张扬机具穿透力的美,一下子就将你整个人抓住了。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吧。我想这个画家大概是爱这个女子的,或许他最后被流放边疆的罪也与这个女子有关。 当我翻到下一页时,上面有一片泛黄的纸,纸上有手写的笔迹,似乎是用毛笔所写,字迹略显凌乱,我凑近些试图辨认出纸上的内容。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齐焱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继而又合上书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画家而已。” 我想要将书抢回来,但齐焱却将书高高地举过头顶,任我如何用力也够不着,只好气急败坏地放弃。 “这是下节课要学的东西吗?”我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趁机抢到那本书。 “不是,我自己看看消遣而已。”齐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 “那个齐氏画家是谁呀?” “一个古代的小画家罢了,这样的画师出门踩死一大片,史官没工夫记下他们的种种。你怎么问这个?” “他的画不枯燥,而且我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画家,一场虐恋。”我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么肯定?”他笑。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知道为什么男人不喜欢女人瞎猜吗?就是因为女人通常都猜得很准。” “一点儿也不错,你们总是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却总看不懂自己的事情。” 齐焱依旧将书小心地宝贝着,生怕被我夺走,我不禁觉得好笑:“你这么害怕干嘛!不就是一本书吗?” “爱书如命行不行?而且像你这样邋遢的人……”齐焱及其夸张地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从头到脚扫视着我。 “喂喂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突然想要小小地报复齐焱这家伙一下,趁他不注意偷偷地使用灵力对他打击报复。我意念微动,角落里的颜料也随之飞起。我还使用得不太顺畅,等到颜料飞到齐焱身后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不过我看着通过自己的灵力飞来的颜料,满是得意,正要将颜料狠狠地泼到齐焱的身上时,却听到了齐焱懒洋洋的哈欠声。 他轻轻挥了挥手,颜料瞬间落地,无力地摊在地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弱了,根本没必要我来监视你,你这力量就是和一个十岁的人类小孩打架也未必赢得了。” “只是我现在还用得不太熟练,以后你就小心着点吧!”我气呼呼地说道。 “是吗?我好害怕呀!”齐焱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哼!不和你说了,我还有正事要忙。”趁着齐焱还来不及还击,我赶紧溜之大吉。 “有时间一起看场电影吧。”就在我转身的时候,齐焱悠悠地说道。 我停住:“电影?你怎么突然想看电影了?你恋爱啦?还是发烧了?”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现在我又不想看了。”他淡淡道,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你耍我!刚刚我还在想哪家影院哪部电影最贵,结果你就变卦了!真是祸不单行,没电影看还要写检查,好受伤。” “你去影院看过电影吗?” “如果算上学校组织的励志教育片的话,去过。你去过吗?” “算是去过吧,只是没有买过票而已。电影出现之后我就已经是一只孤灵了,不知道坐在影院里吃着爆米花看电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看到了一只半透明的孤灵孤独地站在偌大的影院里,大荧幕闪烁,观众或捧腹或含泪,一切却均与他无关。 “不能便宜你了!一定要请我看这部电影!我要挑最贵最好的!还要吃爆米花和最贵的饮料,买纪念版玩偶!喂喂喂!你听到了吗!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我嚷道,“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写检查了!真让老米发现我开溜了就死定了!” 我一口气说完便赶紧跑开了,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晚上回家后我闲着无聊,想起在画室看到的那个齐氏画家,便上网查阅资料,齐姓画家倒是不少,但却唯独找不到我要的这个齐氏。 难道是那本书上记错了名字?那个画家根本就不姓齐? 齐……居然是和齐焱这家伙一个姓氏,难怪他对这本书宝贝得不行。 “何安,帮我查一个古代画家。”我懒得自己找,直接给何安打了电话。何安虽然平时没个正经,但是在他那里总能找到我想要的资料。他还帮我弄到过校篮球队队长的绝密资料。 “画家?你不是最讨厌与画画有关的一切了吗?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要接受一下艺术的洗礼,不行吗?”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齐焱了吧?” 我心一紧:“和他有什么关系!别瞎猜!你到底帮不帮我!快!三、二……” “好好好,是一个什么画家?” “古代的,具体哪个朝代我也不知道,姓齐,喜欢画草原还有草原上的美女,后来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边疆。我知道的就这些。” “等一下……” 我静静地在电话一旁,听着何安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心就像他指尖下的键盘一样凌乱不堪。我又想起了那些画面,还有那张潦草的字条,还有那一行简短的画家简介……还有齐焱。这个齐氏究竟是谁?画中的女子又是谁?而齐焱,对于这件事如此紧张兮兮,会不会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天哪天哪,我在做什么?我不写1万字检查操心这个事情做什么?我真是疯了。 “大姐,怪不得他会被流放边疆,”何安带着哭腔说道,“我的搜索引擎奔溃了。” 第十四章 终于等到了周末。我一大早便起床,在客厅里等着姨妈。我一会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感觉时间似乎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这么早就起来了?”姨妈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来到客厅,手里还有一杯牛奶。 “姨妈你可别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我看姨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着急起来。 “怎么会?”姨妈笑了,“你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你妈妈。她呀,也是性子急,有一次骑自行车就因为太急了还从车子上摔了下来还撞了人,不过也就是这一撞,她认识了你爸。” 我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问道:“他们是一见钟情吗?” “我猜是的,虽然当事人并不承认。你妈妈长得很美,从小就有许多男生在追她。但是你妈妈对他们却非常地冷淡。可是偏你爸爸不一样,不过你爸爸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妈妈见你爸爸的时候总是脸红,说话也总是打结巴,紧张得不行。她那时总是不停地问我:‘姐姐,你说孟严会喜欢我吗?’后来呀,你爸爸向你妈妈求婚了,别人求婚都是捧着一束玫瑰,可是因为你妈妈喜欢郁金香,你爸爸就捧着一束郁金香向你妈妈求婚。” “那我妈妈答应了吗?”我好奇地问道。 “那是自然,不然哪来的你呀?”姨妈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我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头。 “爸爸妈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妈妈,长得很美非常的美,而且从小备受宠爱因而性格十分任性。她不喜欢等人,如果你让她多等了你一分钟她就会和你大吵大闹至少一个小时。但是你妈妈是多么幸运,却遇到了愿意包容她等她一辈子的人。你妈妈怎么会那么命好呢……”不知为什么我从姨妈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近乎恶毒的笑,但又立刻变成了温和的笑,“记得小时候我和你妈妈一起测字,你妈妈的结果是红颜命薄,劫后余生。现在想来,那个疯老头竟说对了一半。”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继续问道:“那姨妈你的结果呢?” “大富大贵,六亲缘薄。” 我的心一寒,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姨妈反而笑了:“也是说对了一半,我确实大富大贵。” 不对,我依稀觉得这个测字先生将姐妹俩的命运都测得非常的准。虽然她们两人的后半句我都不能理解,但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她们最终的命运。妈妈的余生会不会就是指我呢?那姨妈的六亲缘薄…… 姨妈见我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你爸爸是个老好人,他对谁都特别好,尤其是对你妈妈。不管你妈妈怎样任性胡闹,他始终好脾气地陪在她身边,到死都是这样。” “姨妈,你和妈妈是在哪里测的字?”我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姨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应该是在街心公园附近的地方。你是不是看这个疯老头测得很准想去试试?可是我们测字那是30年前的事情了,怕是那个老头早就死了。” “我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要不得嘛。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讪讪地笑了笑。 这时,姨妈的手机突然响了。 “怎么会这样?……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嗯,我一会儿就到。”姨妈挂断电话,一脸歉意地看着我,柔声道:“对不起,小诗,姨妈公司里突然有些急事,我得赶紧赶过去,处理完再回来陪你好吗?” 我有一丝不悦和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姨妈很忙,我知道的。 姨妈换上了一身黑色套装,拿起小包便匆匆离开了。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缘故吧,姨妈偏爱冷色系,衣服多以黑色和紫色为主,头发也总是紧紧被盘在脑后,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给人以一种疏远但很干练的感觉。尽管和姨妈一起生活了十年,但总觉得姨妈心里的那扇大门始终是紧闭着的,我进不去,她也不曾出来。 闲来无事,我便约了陈稚和何安一起出来闲逛。 “你不赶快写你的一万字检查还有时间出来散步?”何安见了我便笑道。 “区区一万字检查怎么难得倒我?早就写完了。”我一脸得意,还不忘重重打何安一下。 “期待孟大美女下周的精彩演讲。”何安依旧笑着躲闪着我的追杀。 “另外,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我笑道。 “什么?”何安一愣。陈稚似乎明白了我要说什么捂着嘴哧哧地笑了。 “你知道吗,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次考试可是要开家长会的。你就算是不心系社会主义伟大建设,也得为你爸的心脏考虑一下吧。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的成绩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要不是我伪造了家长签字你可就惨了……” “啊!”何安一声惨叫,“为什么要在如此明媚的一个午后提起这么悲伤的一个事件?”然后何安便扭头看向陈稚,可怜巴巴地说道:“求笔记!求重点!” “陈稚,别理他,平时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笑话我,活该!”我将陈稚拉到了一边。 “你就忍心见死不救吗?” “不救就是不救!这叫恶有恶报,还是老天有眼哪!” 陈稚笑盈盈地看着我和何安的斗嘴和打闹,也不说话,只是一步不落地跟着我们。我知道明天开始陈稚又会拉着我和何安到她家里一起复习,扶起他这个阿斗。每个学期的这个时候都是如此,三个人聚在一个小房间里一起复习,一个叫苦不迭,一个废话连篇,一个默默不语。本该无聊的复习因为有了这两个人的陪伴竟也成为了一段无比美妙的回忆。这些波澜不惊的时光,如此的不值一提,我却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些时光中。 此时阳光正好,尽情地泼洒而下,我徜徉在一片温暖之中,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陈稚在我身后小声提醒着我该往哪走,何安却在一旁捣乱干扰我的判断。那条路,那么短,却似乎足够我走一辈子。 “这里是街心公园吗?”我突然停下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恰好走到了街心公园门口,而在那里恰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嘴里念念有词的老头。他该不会就是那个给妈妈和姨妈测过字的老头吧? 我走上前,何安和陈稚也跟了上来。 “搞什么?你不会是要测字吧?你把钱给他,还不如给我我测得更准一些。”何安上前想要拦住我,又见我没有任何嬉闹的意思,小声说道,“正儿八经呀。” 我已经蹲下身,对着那个老头说道:“我要测字。”那个老头穿着一件黑乎乎的大衣,有点像古人的长衫,他的脸上也是黑乎乎的,头发看上去许久没有清洗过,乱糟糟的,只要再多添几片树叶就可以成为一个鸟窝了。两片灰白的嘴唇似乎在叨念着更像是在哆嗦。唯有那双眼睛,如此深邃,透着一丝狡黠,绝对不是一个疯子该有的眼睛。 “那就写一个字吧。”他看也不看我,继续鼓捣着手里的树叶。 第十五章 我拿起那个木棍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孟”字。 “孟即是梦!大梦三生,终归于寂啊!看!你还在梦里,还没醒!梦里的月亮是不是比身旁的太阳还暖和?哈哈哈!”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么纵情地大笑,给人带来的不是欢快,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又开始专心致志地继续他的叨念,似乎是在背诵什么佛经之类的东西,完全听不清。 大梦三生,终归于寂。为什么会是三生呢…… “可以告诉我一下是什么意思吗?为什么会是三生,终归于寂又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叨念。 “30年前,你是不是给两个女孩测过字?”我没有离开继续问道。 “这么久的事,谁还记得?” “她们其中的一个死了,在十年前,”我继续说道,“劫后余生的余生是指的这个人的孩子,还是说她其实并没有死。” 老头不再理我,继续叨念着。我站在那里,开始烦躁:“我在问你话!那女孩是我妈你知道吗!” 老头依旧不理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些什么。 “告诉我,她其实并没有死。”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头完全没有理会我。 “怡诗,别这样……不可能是他,现在是30年后了,曾经在这里算命的先生可能早就去了其他地方,或者已经死了。不会是他的。”陈稚轻轻握住我的手。 “你还说我姨妈‘大富大贵,六亲缘薄’,是不是说我也会失去她,我唯一的亲人……” “我也想测一下。”陈稚直接打断了我,蹲下身,去拿那根木棍要去写字。不料,那个老头却将木棍踢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何安急了,冲那个老头喊道。 那老头抬头看了何安一眼,眼神模糊起来,念念道:“怎得安生,一生欠安哪!” “你咒我干嘛!我怎么就不得安生了!”我看得出何安有些心虚,他眼里的震惊多于愤怒。何安,何安,怎得安生。难道说何安的未来注定颠沛流离?但愿这老头只是在说些胡话罢了。 “算了,”陈稚上前拉住何安,“你和一个疯老头置什么气!不过是些胡话,你自己的未来别人又怎会知道?何必呢。” “想那么多干嘛!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信又怕什么!”我拍了拍何安的肩膀。 我有些后悔停在这里,听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头说了这些。 “为什么不让我测?”陈稚拉住了何安,自己却又走到了那老头面前。 那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稚一眼:“你自己知道原因。” 陈稚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身子也有些发颤,说:“也许我并不知道,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 老头犹豫了一下,将小木棍丢给了陈稚,说:“那就测一个吧。” 陈稚颤抖地拿起了那根木棍,盯着地面却久久没有动弹。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不需要测。”陈稚放下了那根小木棍,说道。 “怎么回事?”何安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陈稚。 陈稚笑着摇了摇头:“又不想测了,你不是总说测试星座算命什么的都是骗小孩的嘛。” “要多少钱?”我问那个老头,只想着快点儿离开这里。 “有人给你付过了。” “谁?” 老头不说话,而是开始收拾东西,似是要打道回府,还一边唱着:“朋友一生一起走,多少日子不会来……” “我问你,是谁付的?”我冲他喊道,但他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回到家已是傍晚。安隐一直在客厅陪着我等姨妈回来。在等姨妈的这段时间里,我把关于那个老头的事情说给了安隐。 “可是30年过去了,给你妈妈测字的那个老头怎么可能还活着……”安隐沉吟道。 “但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他就是当年的那个老头。他的预言那么准,或许根本就不是人类。又或者只是碰巧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也许明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 “也许他是一个比较高级的驯灵师或孤灵,就像齐焱,所以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他为什么要给你妈妈和姨妈还有你们做这些预言呢?又为什么不给陈稚预言呢?” “他说陈稚不必测字。”我回想着那时的情景说道。 “说起陈稚有件事情我想要和你说……” 门开了,是姨妈回来了。 “等很久了吗?今天突然有好多事情要忙,所以晚回来了。”姨妈随手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说道。 “没有,我也是才回来不久,下午和朋友出去逛了逛。” “和谁?去了哪里?”姨妈取下了脖子上的丝巾。 “是陈稚还有何安,就在街上逛,还路过了那个街心公园,说起来也巧,我们居然也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陈稚……”姨妈重复道,又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这么巧啊。那个算命先生和你们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胡话而已。”想起今天下午的种种,我的心情陡然有些低落。 “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件事,”姨妈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便匆匆站了起来,就在她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的眼睛在安隐的地方停留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他,然后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盒子,走到我面前,说道,“一个生日礼物,你妈妈委托我在你17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我早该送给你,只是一直忙没有来得及才拖了这么久。” 就在我要去接那个盒子的时候,安隐警觉地走到我身边,说道:“小心。”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块发着荧光的血红色的灵石,当我的指尖轻触到光滑的石面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漫天的火光,啼哭的婴孩,银色的血……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被套上了一个紧箍咒,并且愈来愈紧。我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快要窒息了。 安隐迅速打落了我手中的灵石,那个紧箍咒顷刻之间从我头顶散开,我渐渐喘过气来,安隐转向姨妈,质问道:“其实你一直都能看到我,对不对?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安隐的语气很平和,语速甚至比平时还要慢几分,但却句句如刀,直逼向姨妈。 “没错!我是一名驯灵师。”姨妈挺直腰,头一仰,简短地回答道。就在那一刹那,我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身上喷薄而出,一种压迫感让我心头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觉得她与平日里的那个姨妈不同,那个姨妈虽然看上去很冰冷但内心是暖的,而眼前这个姨妈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如此陌生。 第十六章 我居然一直没有想到,妈妈是驯灵师,爸爸是驯灵师,姨妈是妈妈的亲姐妹,怎么会是普通人呢?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却足够一个人困惑一生。 “你到底想做什么?”安隐逼近她一步。 “告诉她过去的一切。”姨妈平静地看着他。 “她没必要知道那些过去了的事情。”安隐尽量平静地回应着,但依然可以捕捉到他的声音里因激动而产生的一丝颤抖。 “那你也该问问你的主人的意思,”姨妈冷冰冰地回答道,扭头看向我,问,“小诗,你想不想知道过去?你妈妈为你做了什么?还有那些你疑惑的真相?” “可是你先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直隐瞒你的身份?是不是如果今天安隐不戳穿你的身份你还会一直隐瞒下去?你到底想要藏住一个什么秘密?” “我确实一直想要告诉你,但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想你一定希望自己的监护人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异类。我本来就是想要在你生日那天告诉你,但是那天我刚好有事耽误了……” “主人的生日可并不是在昨天,这其中相隔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吧。别告诉我你忙所以忘了。而且你应该知道17岁生日对于一个驯灵师的重大意义,你居然在那一整天完全消失了。可以告诉我,你那天在哪里吗?”安隐冷笑道。 “我并不认为这些解释是有必要的。”姨妈生硬地回答道。 “但是那天晚上,主人的成年出现了一个莫名的插曲。你敢发誓这一切都与你毫无关系吗?而且,主人的生日是一个错误的日期,这件事,你也完全不知情吗?”安隐步步紧逼。 “你的意思是我蓄意谋害我唯一的亲人小诗?”姨妈嘴角掀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不排除这种可能。”安隐道。 “不可能!”我大叫道,“安隐,你别乱猜!”这怎么可能!姨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有着同样的血型,同样的饮食习惯,我们共同生活了10年,这怎么可能! 姨妈向我伸出了手,将我搂在了怀里,柔声说道:“现在,我就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你想知道吗?关于过去的一切。”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点了点头。我轻轻地向安隐伸出手,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接受不了那段过去,但是我不能逃避过去,它确确实实发生了,但是我也明白它已经发生过了,所以不会过分沉浸其中的。更何况,我能成为今天的我,身上背负着别人的命。” 我迎着那双我看不到的眼睛,这样良久而自欺欺人的对视却让我觉得安心,似乎这是我们最普通不过的日常。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终于说道,但又对姨妈说道,“若主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会让你一起陪葬!”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告诉他放心,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继而,我对姨妈说:“可以了,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块灵石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也就是说只有你能使用它,它也只听命于你。你只需握住那块灵石,闭上眼睛,想着你想知道的事情,它自会给你答案……” 我闭上眼睛,想着妈妈和爸爸,突然感到手里的灵石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吸力,将我带入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我已经不在姨妈家了。这里,是我的家,我和我爸妈的家。 我推门走进去,看到了爸、妈、还有年幼时的我正坐在地上玩着堆积木。妈妈,我走到她身边,第一次看清了她。一匹瀑布般的长发直垂腰际,皮肤光洁,那双满是温柔的眼睛那么美,就像是两眼清泉,流不尽的爱。她正穿着一条暖橙色的长裙,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幼年的我,一手握着她小小的手,摸着那一个个积木,双唇微动:“这是长方体……”爸爸坐在一旁,温和地看着这对母女,似乎在欣赏着一幅绝美的画,他不戴眼镜,胡子刮得很干净,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就像一个大男孩。 我轻唤道:“爸,妈……”可惜,他们永远也听不到了。 突然,画面被一场大火所取代,可怕的火吞噬了几乎整座房子。但是这火与平日里见到的截然不同,它是银色的,就与我的眼睛同色,或许是只会伤到驯灵师和孤灵的火吧。 我走近房子,大火正在向爸妈逼近,爸妈的孤灵正在奋力阻止火的进一步扩大,但只是杯水车薪。火势依旧不可阻挡地继续扩大。爸妈看了看那个正在熟睡的孩子,而后四目相对,眼睛里浮起一层薄雾。 “我们逃不掉了,驯灵师之间的结合是违禁的,我们必死无疑。只是这孩子,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妈妈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把我们的灵力传给她,而且灵石已经委托秀珍在怡诗成年时给她了。这一切可以护她安好的。秀珍会替我们照顾好怡诗的。”爸爸握住了妈妈的手。 妈妈走上前,轻轻摸了摸那个陷入甜甜梦境的孩子的头,眼泪止不住地下落,说道:“可是我不想她再成为驯灵师,永生的寂寞,又被重重禁忌束缚着。我真希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有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一旦同时得到你我两人的灵力,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拥有普通的生活,但若不给她灵力,又怕她也会被除掉,”爸爸冷静地说道,“我之前已经修改了她的生日,并且陈远帮我们从主上的花名册中去掉了她的名字,希望这一切可以瞒天过海。” “陈远的能力不是预知吗?他一向很准的。他有说什么吗?”妈妈急切地抓住了爸爸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又燃起了微弱的光。 爸爸无助地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而且他不能和我们走得太近,他是主上的下属,他也要保全他自己还有他的女儿。” 妈妈颓然地倒在地上,道:“这就是我们的命,逃也逃不掉,我们隐藏了自己的力量,借助了灵石的力量,如此煞费苦心,依旧被主上发现。恐怕怡诗……” 爸爸轻搂住妈妈的肩,说:“不是还有秀珍吗?秀珍会帮我们照顾好怡诗的。只是怡诗同时继承了我们两个人的灵力,若使用不当,怕是会带来灾难。” “我相信我们的孩子,”妈妈又轻轻抱了抱那个浑然不知的孩子,泪光闪闪道,“妈妈对不起你,这几年来一直东躲西藏,没能带你去过公园,没能带你看过大海,好多好多允诺你的事情妈妈都没有做到……忘了这些年吧,开始属于你的新的生活吧。” “是我对不起你们……”爸爸的声音有些哽咽。 妈妈温柔地摇了摇头,灿然一笑,说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几年,正因为有这几年,我才感受到生命的充盈。我爱你,永远。” 火光扑面,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终结。我也该回去了。这时,一个问题突然在我脑海中闪现:会是谁出卖了我爸妈……灵石再次闪光,我又看到了一个画面。 姨妈,跪在一个被黑色长袍覆盖全身的人的面前。 “主上,我对您发誓,伊爱珍和孟严还活着,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叫做孟怡诗,他们就住在n市的长乐街。您可以通过灵视看到。” 空气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石柱都被碎成了粉末,姨妈胆怯地看着震怒的主上,但依旧掩藏不住眼底的狂喜。 声音亮若洪钟。 “下令捉拿孟严一家,杀!” 姨妈远远低估了这块灵石的力量,它不仅可以看到使用者本人的过去,还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去。 我从头到脚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是难过,是悲哀,是绝望。爸妈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最信赖的人,他们死前还心心念念认为可以托付一切的人,出卖了他们!而我,和杀我父母的凶手一起生活十年,视她为最亲的人。那么她现在又想要做什么呢?十年前,我作为漏网之鱼,又得到爸妈灵力庇护,苟活到现在。直到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公开于整个灵界我以为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了,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通缉犯,真是可笑!那么齐焱呢,他根本就不是来看我是否安全的审判者,应该是主上派来除掉我的刽子手吧。而那个夏小雅,告诉我违禁的事情,应该也只是想尽快有一个除掉我的事端吧。原来每一步都是一个局,只是我傻傻的不知道,还在拼命配合别人的剧本。 我大笑,笑得几乎癫狂,笑得脸上满是泪水。 第十七章 我的双脚再次落地,灵石熄灭,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姨妈家,又要继续面对这些可怕的谎言。 “怎么样?”姨妈的样子看上去很关切。 我在心里冷笑,问道:“姨妈,你觉得会是谁暴露了爸妈的行踪导致爸妈被杀的?” “主上法力无边,查处此事对他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爸妈当年是太掉以轻心了。”姨妈露出难过的样子,眼睛开始湿润。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本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但此刻我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那么若真是有人害了我爸妈,你会替我爸妈报仇让那个人以命抵命吗?” “当然会,但是我们杀不了主上的。”姨妈绝望地摇了摇头。 见我没有接茬儿,姨妈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姨妈,我想出去走走,你先休息吧。” 不等她说什么,我便离开了。我知道她会跟着我,她也许认为我通过灵石看到了什么秘密。的确,她跟在我身后。灵石让我灵力迅速增长,我的五感也迅速扩展。 安隐一直跟在我身旁,不说话,不问,只是跟在那里。雨已停,外面都是扑面的泥土的味道。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陈稚家。我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冲撞得我心口直疼。 我不能在这里!我得赶紧离开! 这时,一个穿着维尼熊睡衣的人从楼口走出。是陈稚! 我低头看了一下表:11点。这个时间,陈稚出来做什么?顾不得多想,我已经跑上前,但发现陈稚完全是闭着眼睛,那神情根本是还在睡着觉! 难道是梦游? “她是在梦游吗?”我问身旁的安隐。 “可能……但是又不太像……我觉得,她有点像是在……”安隐突然不说了,身上发出白光,在我和陈稚的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 剑一般的流星雨铺天而过,遮天蔽月,全部冲向了我们这里。安隐一跃而起,用周身的力量挡下了那一拨进攻。紧接着,又是一波流星雨,气势更猛,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我紧握着手中的灵石,紧张地看着半空中变换着的安隐。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找到是谁在发动着进攻。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力量的来源。突然,一道灵光闪现。我举起手,对着自己感觉到的方向一挥,那里的大树瞬间被粉碎成碎片,姨妈从那棵树后弹起,旋即落到了我面前。 半空中的流星雨陡然消失,果然是她。 “你这是做什么?”我大声问道,喘着粗气。 她不说话,只是抬起手继续进攻,招招要夺我的性命。安隐上前与她周旋着,我扶好陈稚,先得把她送回去。一阵飓风几乎要将地面卷起,我看到了一个孤灵从黑暗中降落,应该是姨妈的孤灵。他已经接近实体,冰冷的眼睛接近透明,他从上空俯视着我们,我感到一种压倒性的威严,让我不可违抗。 安隐毕竟只是一个低级孤灵,那孤灵轻轻一抬手就击退了他。那个孤灵落到了姨妈身前,冷冷地看着我们,简直就像是一台杀人机器。安隐走过来,与那个孤灵面对面,但我知道胜算为零。必须发动灵石,否则安隐必死无疑。 “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爸妈?为什么要杀我?”我冲她大喊。 姨妈仰天大笑,原本美丽的脸扭曲得无比丑陋,上面爬满了泪水,她说:“因为我爱孟严!但是伊爱珍夺走了他!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孟严,但是最终和他在一起的却是伊爱珍那个贱人!还有你!你居然没死,我也伤不了你!但是一旦成年,孟严和伊爱珍对你的保护也就无法在延续了。现在终于可以了,终于可以杀了你了!”她恶狠狠地看着我,旋即又开心地大笑,她笑着,转着圈,像个疯子,不,她早就疯了。我眼前这个姨妈,从前总是温柔地对我笑的姨妈,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姨妈。 我举起灵石,想要发动灵石的力量,但灵石想一个普通石头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没有任何温度。 “忘了告诉你了,灵石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别再白费力气了。我之所以把它给你,一则是把你母亲完成一个遗愿,二则还让你死得明白!”她笑,欣赏着我陷入绝境的张皇和无助。 一天?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也就是再过不到一个小时?现在我只要拖延时间,拖延到第二天就可以了。不能让安隐再战了,我感觉得到他受了伤,现在十分疲惫。 “你杀了我又能怎样?”我问。 “没错!我即使杀了你孟严也不能复活,但是你是伊爱珍的女儿!你们长得那么像!每一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伊爱珍,想起那张脸如何对着孟严笑,他们如何抱在一起,如何拥吻。我恨你!如果没有伊爱珍,孟严一定会爱我的!” “但是你害死了我爸!我爸妈视你为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你却害死了他们!你根本就不爱我爸,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是的,是我害死了他们。但是他们活该!他们从来都没有把我真正当做过朋友!你知道每次出游,我看着他俩谈天说笑,自己一人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吗!你知道吗!”她愤怒得双目喷涌出银火,但又流出眼泪,又悲伤又可怕,但我只觉得恶心。 “上!阿卢,杀了他们!” 阿卢和安隐碰撞在一起,天地晃动,撕裂夜空,周围的建筑在两股强大力量的碰撞之下颤动、摇摇欲坠。我开启屏障保护着陈稚,但又无比担忧安隐,他还能撑多久。 忽然,我感到周身一阵钻心的剧痛,我握抱着陈稚的手由于疼痛松开。孤灵和驯灵师是连在一起的,我所感受到的疼痛就是安隐所正在承受的。阿卢显然是攻击型的孤灵,而安隐更偏于防守,而且安隐实力远在阿卢之下,恐怕安隐撑不到明天。 陈稚由于受到碰撞,睁开了眼,看着我,连忙上前扶住我,周围的恐怖景象令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怡诗,你怎么样了?这里怎么了?” “没事,”我勉强好,至少我要护住陈稚,她与这一切都无关,不该受到任何牵连,我站好调整好呼吸,说,“站到我身后,不会有事的。”我感觉得到陈稚的害怕,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在剧烈地发抖。 阿卢又开始发动进攻,这次不再是对着已经跌倒在地的安隐,而是我和陈稚。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即使这样也不能放弃。我调动了我全身的灵力,我只想护住陈稚。 巨大的光亮将我整个吞没,但却丝毫没有疼痛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光亮渐渐散开,我看到了一个瘦瘦的身子在我的前面倒下。 最后一抹光也灭了。 我堕入了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陈稚!” 第十八章 我上前抱住她,她的身体那么轻那么瘦,呼吸也变得极浅极浅,她的身上全是血,金色的血,她的脸苍白如纸,瞳孔开始溃散,我轻声说道:“陈稚,你没事吧,告诉我你没事。”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是人类……”她说得很艰难,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我感觉到了,她是一只很特别的孤灵,我不知道她的驯灵师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此刻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要她活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你先好好休息,马上,一到明天我就可以用灵石给你治疗,你就没事了就不疼了。”我一直在哭,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最后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没能保护好。 “别哭……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陈稚尽力地想要抬起手,擦去我止不住的眼泪。 我拼命地摇头,说道:“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陈稚虚弱地笑了笑,微微地点了点头,又突然睁大眼睛,试图握住我的手:“我……对……不起……你……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 “你……听我说……不要……”她的眼睛拼命地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它在乞求,但它的光芒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像是摇曳的烛火,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将其熄灭。 “我听着呢,你说……”我握着她的手,尽量语气轻快。 “不要……”陈稚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但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熄灭了,永远永远地熄灭了。 “不要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但是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买一个大房子要住在一起,要一起结婚,你生女孩我生男孩,再让我们的孩子在一起……你快说啊陈稚,我在听着呢……陈稚……”陈稚的手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温度,金色的血停止了涌动。她闭着眼睛,没有安详,全是痛苦,挥之不去永远也无法驱散的痛苦。 总是不说话默默微笑着的陈稚,爱吃草莓味冰激凌的陈稚,明天要一起复习的陈稚,说好十年之后一起看乌龟慢递的陈稚,陪在我身边十年的陈稚,直到最后都在为我着想的陈稚……她死了。 我的每一根血管里都翻涌着悲痛,它像一把利剑直插进我的心口,我无法呼吸,有什么东西鯁在我的喉咙里,我什么也说不出。我张开嘴,喘着气,感受到的已经不仅仅是悲痛,还有恨!它在我的胸腔中燃烧,控制了我的一切! “是的,我妈妈抢走了你心爱的人,你恨她!我是我妈妈的女儿,你恨我!那陈稚呢!她有什么错!她犯了什么错!你说啊!她有什么错!”我扑向姨妈,不,是伊秀珍,我掐着她的喉咙,质问她。此时此刻我想将她千刀万剐! “那要怪她命不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伊秀珍看着我一脸的悲伤,开心地大笑起来,“现在你也知道伤心了?但是你知道我当年有多伤心吗?我最好的朋友夺走了我最爱的人!”她一把推开我,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也是趴在那里甚至不试图爬起来。唯有身体上的痛才能缓解我心里的痛。 “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你很快就要去陪你的好朋友了。”伊秀珍举起了她的手,一只无形的剑在她手里闪着寒光,她正要落下来的剑突然停住,一脸温柔的笑,一脸享受地看着我,“呦,再看一眼你的朋友吧,她要消失了。” 我急忙爬过去,想要抓住陈稚,她姣好的脸,她飘逸的长发,她瘦瘦的身子一点点化作了淡淡的星光,最终没于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那一摊金色的血都不见了。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里爆炸,我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炸裂。 我站起身,忘记了疼痛和疲惫,一步一步走向她,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心中的悲痛抽走了我全身的力量,但愤恨又赋予了我一种新的力量,一种更为强大、更可怕的力量。我的全身都被那股力量操纵着。我并没有试图去抑制它,就让它尽情地释放。 毁灭。 这才是我真正的力量。 风驰电掣,电闪雷鸣,大地在我的脚下颤抖,最终爆发出巨大的裂缝,房屋、大树似乎在一瞬间尽数倒塌,四周尽是烟尘。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哭声、喊声、**声、惨叫声。我的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红色,血的颜色,满目的红色似要将整个世界吞没。空气里满是血腥味,令人作呕,令人恐惧。我的心缩成一团,但是我已经没有后路了。我的身体被一种气流托起,停留在半空中。我俯瞰这一切,手握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止我,只需意念轻轻一动便可爆发毁灭性的效果。我望向安隐,随着我灵力的爆炸式增长,安隐的身体迅速实体化,已经具备了人型。他轻轻地一跃,便悬浮到了我的身边。他扫视了下方,眉心微皱。 他扭头看着我,我的眼睛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果真十分的好看,就像一块温润的玉,如此美好。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有一种旷世的孤独。 “停手吧。”他说,并轻轻握住我沾满鲜血的手,我看着他,好像跌入了最温柔的怀抱,似乎在那一瞬间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婴儿时代,柔软地躺在妈妈的怀抱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真舒服啊。我有些恍惚。 惨叫声继续在我耳畔响起,接连不断,没个尽头。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却不说话。 “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他的声音里满是心痛。 我又看了看四下的景象,猛地想起了那幅画,一片废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我开始打颤。我抬起手,一束光从我的手心向四周迅速扩散。房屋、大树、甚至是大地,都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顷刻之间,全部恢复如初,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远处有一道光正在向我慢慢逼近,是齐焱。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有伪装的笑,眼睛里是最冷的寒冰,一动不动,似乎在看我又似乎根本没在看谁。他手握利剑,应该是用来除掉我的利剑,他将剑指向我,声若洪钟:“我,齐焱以审判者之名,下令处死驯灵师孟怡诗!” “理由呢?”我笑。 “你的罪名就是你的存在。”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在他身后,是一脸冷漠的夏小雅和小薰。夏小雅很轻蔑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伊秀珍,说道:“那个女疯子,改变了我们的计划。” “计划?”我的拳攥得更紧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她露出狰狞的表情。一条锁链似乎从天边飞来,直直击向我,想要将我困住,甚至不需要抬手,那条飞舞着的锁链就被击碎在半空中。夏小雅也受到了重击,面露惊慌,立刻开启了屏障。 “孟怡诗!你私自动用灵石,穿越时空;滥用力量,打伤伊秀珍和夏小雅,引发地震,导致无数房屋倒塌,伤害上千条人命,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还不认罪!”齐焱义正言辞,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只等着我就范。 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我狂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必如此用心良苦。 我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骗我,都在一步一步引导着我跳进这个局里,怎么逃也逃不掉的。我抬头直视齐焱,想起了那天阳光之下初见他的情景,我第一次的对视;我又想起夏小雅,穿着纯洁的长裙宛若圣女地站在我面前冲我笑着;还有伊秀珍,温柔地待我、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姨妈……他们此刻都悬浮到了半空中,包围着我,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让我无处可逃。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怕他们,我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他们伤不了我,只要我轻轻一动,他们就会在顷刻之间粉身碎骨。可是我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将我包围,让我无路可逃。 “这是主上的命令。你,非死不可。”齐焱冷漠地说道。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剑直插进我的胸口。 我猛地一挥手,无数利剑向四周飞射,这不足以杀了他们,我下不了手。我的眼泪一直在涌出,却连不成一条线。 “好累,带我走。”像是在呓语,我的意识已经不清了,甚至都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我甚至觉得我这一生其实就是一个长长的梦,一直都没能醒来。 “好。”安隐紧紧握着我的手,将我揽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就是一场梦?我是假的,你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喃喃道,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十九章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好奇地上下打量,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周围是笔直的竹子,竹叶在风的指挥下摇摆着,竹子下是小草,那样相互偎依着,偶见几许小花。放眼望去一片绿色,让我放松,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现在才是真实的。我闭上眼,听到了远处的流水声、鸟鸣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像是一曲美妙动听的交响乐。我睁开眼向远处观望,看到了一片桃林,落英缤纷,如梦似幻,美得不可方物。我伸出手,一片白里透粉的花瓣便飘到了我的掌心。再远处,是潺潺的流水,河水清澈见底,河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光看着就感受到了水流的清凉。这里就像是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又像是被谁抛弃留在荒野中的弃儿。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安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一千年了,它居然还在。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一千年了,安隐飘荡了一千年,而这个小木屋竟然一直忠实地守护在这里,等待着归人。我觉得安心,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我随安隐进到了屋子里,屋子比较小,陈设也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桌还有两把椅子。安隐一身长袍站在这屋子里倒是很有意境。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薄荷绿衬衫,想象着它若是一件薄荷色纱裙该多好。这时,那个画卷中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纱裙,流苏,玉镯……我竟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呢?”安隐问。安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散落在前,划过他的脸庞。我伸出手,将那几缕头发抚到他耳后。当我的手碰到他的耳朵时,我感到他的身体有不自然的微微颤动,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啦。只是之前在灵画上看到过一个女子,后来总是会想起那个画面。” “那女子长什么样子?” “没能看清脸,只记得服饰,是一条很美的薄荷绿色的纱裙,裙子很长但也很轻盈,袖口绣着竹子,还有她手腕上有一个颜色通透的玉镯,应该是很名贵的饰品,”我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比划着说道,“还有就是,啊,对,我看到了她的头发,她的头上没有任何装饰,就那样披散在身后,头发又黑又长。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却发现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散开一丝忧伤,神情有些寂落,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怎么了?”我问。 “那个女子叫做秋木槿,是你的前世。你一直都好奇你前世的事情,趁着这段日子,不妨讲给你一些。”安隐缓缓地说。 “但是,我想用灵石去看,”我说,“既然已经罪行累累了,也就无所谓再加一等罪名。我想要知道,亲眼去看。” 安隐沉默了,屋外的竹子在风的吹拂下,竹叶微动。一只燕子落到窗前,好奇地张望着我们,我轻轻一动,它便立刻飞走了。 “就让我去吧,允许我最后任性一次。”我恳求道。 安隐的双唇微动,却始终不吐出一个音节。 “反正是前世的事情了嘛,就让我看看。”我双手合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安隐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求你了。”我继续磨他。 安隐干脆直接站起身,走到了小木屋外,我追了出去,看到风吹拂他的长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我不是好奇我的前世,而是他的。 我扯着他的袖子,继续问道:“可以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但是今天不行。”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为什么今天不行?” “最近几天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我睡不安稳的。”我低下了头。 “我会守在你身边,孤灵不需要休息和睡眠,没人能伤得了你。”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我信他,我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好。”我还是妥协了。 我躺在屋子里的竹席上,感到一种沁人的凉意,就像是我每次吃薄荷味冰激凌时的感觉。一想到薄荷味冰激凌,我就会想到在我身旁吃草莓冰激凌的陈稚,就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切出一道口子一般,流出一种酸楚的液体,不能吞咽,不能吐出,只能任它在我的周身蔓延,侵蚀每一个细胞。我又觉得这一切不真实。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等一会儿我睡醒了,就会发现陈稚正在楼下等着我,姨妈急匆匆地去公司,夏小雅还在开着她的冰激凌店,齐焱还坐在画室里胡写乱画……会不会呢? 我突然觉得好累,一种深入骨髓的累,好像自己在这几天度过了一世。我躺在床上,手中依旧紧紧握着灵石,心头微动,好像闯入了一个梦境,像是睡着,又像是醒着,我分不清了…… 一个女子从一片朦胧中走了出来,恰是那个绿衣女子,我看清了她的脸,细细弯弯的眉毛像是画上去的那样精巧好看,一双慵懒的丹凤眼,美则美矣,却失了神采,鼻子小巧,樱桃小嘴,是一张标志的美人脸。她再一次望了望远方,嘴里默念着一个名字,尽管听不到声音,但我却可以准确地辨认出来,因为那是我最熟悉的一个名字——阿隐! 第二十章 既是最冷静的旁观者,又是最深刻的亲历者,整个故事所有的细节清晰地展现了我的眼前…… 这是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国度,又或者说是它故意隐藏,逃脱了历史这张大网。 秋木槿淡然地站在亭子中间,悠远的目光飘向很远,似乎要将这远山穿透,飞到千里之外的战场。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绢子,已经去了数月,怎么还不回来。 “郡主!”忽然,一个侍从弓着身子疾步走到亭子附近,见到秋木槿,立刻跪下,低着头说道。 秋木槿依旧远眺,秀眉微皱,冷冷道:“何事?” “皇上请郡主去荷花池共赴宴席,各位王公贵族都在席间,郡主不可不去啊!”那人始终低着头,身子微微发颤,这合宫上下谁人不知秋木槿怪癖而暴戾的脾气,多少奴才都因说话不慎吃了皮肉之苦。 秋木槿是不愿去的,只是皇上……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命令,而且都会关系到她所深爱的那个军营以及那个男子的安危。她自幼在军营长大,深知军营战士之辛苦,她也曾亲眼目睹因军饷不足而导致活活饿死的将士,她不得不放下傲气取悦于他。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我知道了,待我更衣,即刻就去。”秋木槿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拂袖而去。 秋木槿到达荷花池时,此处已是一片歌舞升腾。席间无不身着华服,举杯交谈,彼此客套寒暄着。秋木槿没有任何侍女随行,一人来到了这亭中,并不看向他人,而是目不斜视地直穿过众人,来到凉亭正中,清冷的目光直落在亭子正中的黄袍男子身上。她轻轻下跪,对着凉亭中的男子说道:“臣女来晚了,还望皇上恕罪。” 她的声音在亭中响起,瞬间变得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美丽而骄傲的郡主身上。她的装扮该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一件简单的绿色纱裙鲜有装饰,却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她清冷的气质和修长的身材,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的带子,显得那腰肢盈盈可握。裙摆上是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身子一晃一晃。秀美的长发只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发髻,除一只玉簪外再无其他饰物,与那些妃嫔满是珠宝的头饰相比反而多了一份清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微微抬头,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那张脸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尽管是最普通的装束却也无法掩盖她令人窒息的美。 这是秋木槿第一次出席权贵聚集的场合。那些自诩见过大世面的权贵们,看着如此美人,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上话来。早就听闻木槿郡主天下第一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曾经觉得虚浮的传言现今只觉得用力不够。当遇到如此美人,语言已是无能为力。难怪皇上为了她不惜违背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这样的美人,就是用半壁江山去取悦也不为过。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在此刻这些权贵眼中也显得那样合情合理。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付出代价去得到的。 皇上大笑道:“我任性的小郡主终于来了!快赐坐,就坐在朕的身边。” “谢皇上。”秋木槿微微欠身,面无表情地坐在了皇上身边的位置。另一侧身着金色长袍的女子不满地整了整身子,但又立刻满脸笑意地转向皇上,举杯敬酒,柔声道:“郡主现在年纪不小,也该考虑一下郡主的婚事了。” 皇上皱眉,不怒自威,道:“你就这么急着将朕的郡主嫁出去?” “皇上恕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也是为郡主的未来做打算。”那女子垂下头,不敢再多说半句。 “那倒是朕劳你费心了!”皇上冷笑道,“你在朕身边,朕觉得很是碍眼。不如去思乐宫反省反省吧。”皇上不再看向她,示意身边的公公把她带走。 思乐宫,在整座意如城最偏远的地方,被皇上冷落的妃子都聚集在那里。最终,要么自杀,要么疯癫,均无善终。 那女子磕破了头颅,哭毁了妆容,连周遭的大臣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但皇上依旧不为所动。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公公笑道:“娘娘请。” 那位妃子便被无情地拖走。失了皇上的宠爱,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席间其她妃子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此后便再见不到这个姐妹了,也深深知道了郡主不可撼动的地位。 “皇上别生气了,仔细气坏了龙体。下面这支舞是公主特意安排人为皇上准备的,可有看头呢!”一旁的皇后笑盈盈地说道。 亭子前的荷花池升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一群着粉色长裙的女子翩翩然飞落期间,舞态轻盈,或如扶风弱柳,或似映面桃花,众人皆沉浸在此舞营造的世外桃源中。饮酒者忘记了酒之醇香,交谈者顿时失了听觉和言语,荷花不再争奇斗艳,水波霎时屏住了呼吸。只有这美,充斥于天地之间,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好!妙极了!”龙颜大悦,气氛瞬间缓和了。 这时,一位将军从席间举杯跪在皇上面前,道:“臣谢皇上对将士们的关照。但目前战场军粮告急!恳请皇上……” 皇上显出一丝不悦,道:“朕前些日子不是刚发了军饷怎么又不够了?” 那位将军有些哽咽,长跪不起,道:“臣恳请皇上再赏些军粮,将士们……” 皇上不满地挥了挥手,亭中渐渐安静下来。 秋木槿专注地看着下面的表演,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发生的一切。突然她颔首笑道:“皇上,这支舞臣女喜欢!臣女也要跳!” “好!朕把这些舞女留到你宫中,天天陪着你跳!只要你喜欢,就是天上的星星朕也给你!”皇上轻轻揽住秋木槿,眉里眼里全是笑。 秋木槿挣脱开皇上的手,站起身,微微欠身,巧笑倩兮:“不!她们跳得不好,臣女要跳。” 皇上大悦,眼里满满的全是期待,道:“好!朕倒要看看不可一世的郡主要跳出什么样的舞。” 第二十一章 秋木槿一跃,轻落到了荷花池中,身形之轻,竟可直接落在荷花上。若说大汉赵飞燕可做掌上舞已然惊艳四座,今日秋木槿在一揉即碎的花上做舞,却更胜一筹,胜似瑶池仙子,美不胜收。丝竹声起,秋木槿在荷花池上飞速旋转,腰肢扭动,裙裾飞舞,铃铛作响,云袖扬起,众人着了魔一般盯着她看,挪不开视线。明明一身简单的绿色纱裙,却在旋转的过程中幻化做千万种颜色,光彩夺目,让这满池荷花皆黯然无光。 突然,秋木槿似是脚下生风,旋转着飞到了半空中,就像是仙子下凡一般,超凡脱俗,出世空灵。薄纱飞舞,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但此刻,众人只窒息于这绝世的美,任何的邪念都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众人似乎看到了一片森林深处,一弯溪流在其间蜿蜒。夕阳摇摇晃晃从天边坠下,众鸟鸣叫着飞向远处似要衔起那枚落日。忽然众鸟惊散,晚霞占领了这个天空,霞光染红了整个大地,那么醉心的美,连小溪都屏住了呼吸。风景迅速切换,漫天霞光被一轮清冷的圆月代替。它静静地悬在枝头,冷清地俯视大地,最终缓缓地没入云层之中 “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你足以让赵飞燕自愧不如!刚刚那十几个舞女竟不如你千分之一!”皇上拍着手,大笑道,“朕只知你自幼长在军营,擅长骑马射猎,不想竟可跳出如此惊艳之舞!” “臣女献丑了。” 秋木槿落在了亭子正中,香汗淋漓,娇喘微微,比起平日里冷艳的美,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还未多言,皇上已离开座位,向秋木槿伸出了手。 犹豫了片刻,秋木槿将手放在了那个宽大的掌心,然后便被揽入了那个怀抱里。皇上的手轻轻抚过秋木槿的肩头,眼里全是欣喜和渴望。 群臣惊恐,众妃窃窃私语,如此宠爱,怎是一个普通的将军遗孤所能受的?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秋木槿笑眼盈盈着看着皇上,做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他是君,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个妖女!看她那副妖媚样子!”一个妃嫔恶狠狠地小声说道。 “但我们又奈何不了她,皇上的宠爱比天大,她如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们这些残花败柳的,又能争来什么!”另一位嫔妃远远地看着中央的皇上和嬉笑的秋木槿,叹息道,“皇上怎会爱上如此不端正不知礼仪的女子?祸啊!” “你们还是少说为妙,刚刚齐妹妹的教训还不够吗?”一位年龄略长的妃子说道,并且满脸宠爱地望着身边一脸无邪的小公主,“她可享受了一时的宠爱,但能不能是一世的,还得看她的造化。这宫中光靠宠爱是不能长久的。”她手上已经掌握了大量关于秋木槿与安隐过往的种种,只待不着痕迹地告诉皇上。私通,这可是死罪啊。 几个妃子心领神会,道:“臣妾谨遵贵妃教诲。” 都说红颜祸水,女子只因美貌便背负上了祸国殃民的罪名,却永远丧失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到底谁更残忍?酒林肉池,寻欢作乐,君不见那一抹笑容之下化不开的忧伤;丝竹歌舞,夜夜不休,君不见那柔美舞姿下麻木的心。花期太短,所以极力绽放;花易败落,所以不得不寻求庇护。很多时候的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要想活下去,你不得不如此。她不求万千宠爱,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一人心,伴左右,别无所求。而这竟成了她用生命都无法实现的奢望。 “郡主如此用心献舞,朕定要重重赏你!” “若是些寻常之物,大可罢了,臣女可不稀罕,反而显得臣女在皇上心中毫无分量。皇上也知臣女并不喜那些金银珠宝。”秋木槿玩弄着腰间的长带低着头说道。 皇上不由得一笑,自秋木槿进宫,皇上就不停地赏赐秋木槿珍贵的首饰衣物,秋木槿从来不以为意,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碧色衣裳一个简单的发髻。恰是这点让皇上更加喜欢秋木槿。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秋木槿,宠爱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赏赐可以体现出朕对你的重视。” 秋木槿低着头,佯作思考状,并不时地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将军。这个将军是秋木槿的爹爹秋竹的好兄弟,当年一起驰骋疆场,奋勇杀敌。 “皇上没有诚意,竟要臣女自己来说想要的赏赐。若是皇上不依,岂不是臣女无理取闹了?”秋木槿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语气却在撒娇。 “若是你不说,那朕只好再送你一些珠宝了。” “臣女自幼在军营长大,深知将士们的疾苦,臣妾想要的,皇上心知肚明。”秋木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上立刻明白了一二,对着亭中的大将军说道:“看在郡主的份上,就再加些军粮保证供应。你们且安心杀敌。退下吧。” “谢皇上!谢郡主!” “臣女可什么都没有说。”秋木槿笑着说道。 “你的小心思朕怎会不知?你生性善良,不忍那些将士受苦,朕又何尝不是!但是国库紧张这也是事实。不过从今以后只要你想要,朕可以事事优先军营!” “谢皇上恩典。” 此后,皇上频繁出入于秋木槿宫中,眼中只有秋木槿一人。秋木槿虽还未册封为皇帝妃子,却已然成为宫中最有权有势的女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即集万千怨恨于一身。下毒害她者有之,设套使她犯忌者有之,甚至还有恨毒了她的嫔妃持刀捅向她。她在这偌大的宫中,又怕又孤独,唯有拥抱着那段回忆取暖。等待,成了支撑她走过这段黑暗的希望。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尤其是当瑛贵妃不惜让自己的孩子染上天花以获得圣宠,秋木槿对宫中的残忍和无情感到恐惧,却又认识到若不残忍就没有办法在这个宫中活下去。好在,身边的侍女小童对秋木槿忠心耿耿,几次救秋木槿于危难之中,再加之皇上的庇护,秋木槿勉强在这个无声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有时候,秋木槿看着镜子中那个愈亦冷漠残忍的自己会觉得陌生和害怕,这还是自己吗?可是谁不是这样?每一个人在某种意义上都不是自己主动成为某种人,而是在周围环境在他人的逼迫下一点一点成为某种人。就像是一种命运,谁也逃脱不了。末了,秋木槿笑,你看,我又在为自己的坏找借口了。是我对不起阿隐,没能留住曾经的木槿。 “捷报!”一日,一个侍从来报。 皇上正身:“快说!” “西北部战场大获全胜!安隐将军正带领着战士们归来!” 皇上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好啊!这个安隐,不愧为秋竹亲手栽培的一名勇将!朕要重重地赏!” 一旁的秋木槿不禁眉心舒展,眼睛不禁发光,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亮,似乎她已经看到了大将军安隐归来。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人,终于要回来了。所有的等待终于有了归宿。 与此同时,对秋木槿怀恨在心的瑛贵妃也开始了贿赂对安隐有怨恨的将领,并频繁出入木槿宫中。有证据,就找出来,没有证据,就造出来。公主刚刚过世,皇上又格外垂怜,这无疑为瑛贵人提供了助力。此时的瑛贵人眼里已不再是权力和地位,此刻她只想为自己死去的孩子报仇。她知道,孩子的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而这人祸有她,也有秋木槿。 安隐离皇宫越来越近,危险离秋木槿也越来越近。 第二十二章 安隐归来那日,秋木槿正坐在皇上身边,不再是一身绿色,而是红色。她此生第一次的红色,却不是为他。这一天是她的册封贵妃之日,合宫上下,金碧辉煌,一派喜气洋洋。她已不再是那个穿着一身绿色策马扬鞭的秋木槿,而是高高在上的锦贵妃。锦,意为五彩缤纷,华之极也。 安隐跪在大殿里,望着大殿之上的秋木槿。殿内柱子上是龙凤呈祥,一派金碧辉煌。谁都知道,皇后如今只是徒有其名,锦贵妃取代皇后指日可待。 身着红色的她就像是被包围在一片彩霞之中,褪掉了往日绿衣下的冰冷,更多了几分妩媚。她长大了,出落得更加美丽了,只要她一声令下,任世间哪个男子都愿为她倾其所有。红衣,凤冠,还有皇上充满爱意的目光,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碰冷水,无情地浇灭了他捷战的喜悦。在边塞时,他便听闻关于秋木槿的种种,红颜祸水也罢,狐媚惑主也好,他都不肯信,更不愿信。但如今,他望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锦贵妃,不得不信。 “安隐大将军有功!赏白银万两,良田千亩,重修将军府!”皇上居高临下地说道,手握世人皆仰慕而惧怕的权力。 安隐跪拜:“谢皇上!” “快起来!赐坐!”皇上笑道。 “谢皇上。”安隐低着头,他不敢向上看,更不愿向上看。他宁愿此刻的自己仍然身处边塞,手握利剑,可以尽情地杀敌。 “朕敬你!”皇上举起酒杯,秋木槿也随皇上一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头开始发晕,她不管,又是一杯下肚。眼泪和酒混在了一起,拼命往肚子里咽。她讨厌这一身红色,讨厌头顶的凤冠,讨厌这大殿。她想念在军营里的日子,跟着爹爹,骑着赛马,在草原里奔驰,不需要说违心的话,不需要做违心的事,更不需要这样与心爱的人遥遥相望。 宫廷中的酒不想草原上的就那么烈,却容易让人醉。醉了之后,想到的却只有伤心。 安隐一阵心痛,举杯,干。 目光流转,对望之间,千言万语。 “木槿今日是怎么了?”皇上柔声问道。 “臣妾高兴,今日双喜临门,臣妾高兴。”又是一杯下肚,秋木槿笑着说道,笑得眼睛里全是泪,晶莹的泪珠在明眸中闪动,似是鲛人对月流珠。 “木槿怎么哭了?”皇上连忙伸手捧起秋木槿的脸,抚去她脸上的泪珠。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只是太高兴了。”秋木槿继续伸手去拿酒杯,却被皇上狠狠阻断。 皇上一阵冷笑,对秋木槿身边的侍女说道:“扶娘娘出去醒醒酒,她怕是醉了。” “是,皇上。”身边的侍女已不再是小童,她用自己的生命最后一次保护了秋木槿,终于离开了这坟墓一样的皇宫。为小童送葬那日,秋木槿近乎癫狂的大笑响彻宫中,你终于走了,不用再陪着我过这种噬人的生活。 容不得拒绝。临别时,秋木槿又扭头回望了一眼安隐,他正在痛饮,大笑。她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再看。 他们结识于军营。那时秋木槿是秋竹大将军的女儿,母亲早亡,随父亲自幼在军营长大,喜好骑射。安隐则是最受大将军器重的将士。安隐对美丽率性的秋木槿一见倾心,却将所有的爱埋于心底。待我功成名就,必娶你为妻! 直爽的秋木槿则直接向爹爹表达了对安隐的爱慕,希望可嫁他为妻。大将军大笑,允诺了。他是大将军,他的每一句承诺都必然会兑现。秋木槿信他,只满心欢喜地等着那天到来,为安隐穿上红嫁衣。不料,在一次战役中大将军牺牲,秋木槿被皇上招进宫中,册封为木槿郡主,从此被禁锢在了那高墙之中。一别竟是4年。如今再见,已是君臣之别。秋木槿本以为皇上身边就是离他最近的地方,至少可以听到甚至见到关于他的种种,为他欢喜为他忧。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特错大错,这是离他最远的地方。虽近在咫尺,却用尽一生也无法触到。殿堂上下,竟是最遥远的距离。 “不知大将军此次回来要在这意如城待多久?”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数日之后臣立刻返回边塞,镇守疆土,为国效力!” “好!不枉费朕对你的器重!”皇上大笑,“朕记得大将军尚未娶妻,不如将朕的小女安阳公主嫁与你可好?你也知安阳公主爱慕你已久。” 安隐急忙起身,跪拜,道:“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将军怎配得上公主这般金枝玉叶?况且臣常年在外征战,只怕会怠慢公主。公主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怎可受这般委屈。” 皇上将酒杯一摔,一拍桌子,道:“你也知朕心尖上的人不可冒犯!” “皇上恕罪!” “朕不计较你与锦贵妃之间过往的种种,但也希望这些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朕命你速速返回边塞,若有什么事情,通信即可,不必再回意如城了!” 君命如山,他忠于君,忠于国,忠于黎明百姓,却无法忠于自己。 “臣遵旨!” “退下吧。” “是。臣告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面对伤痛,面对敌军,面对兄弟的死,面对各种艰苦的环境,安隐都咬着牙不曾落泪,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滴眼泪挣脱了束缚,终于落了下来。 是我无能,不能护你安好,给你一个未来。 安隐退下后,皇上即刻去了秋木槿宫中。这是皇上掷重金修建的宫殿,不胜奢华。 “回皇上,娘娘已经就寝……”一个侍女怯生生地说道。 皇上并不理会,径直进到了宫中,他是天子,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他想要的,也没人能夺得走。 “锦贵妃!”皇上进到寝宫中,全是按照秋木槿的喜好,放眼望去都是清幽的薄荷绿色。珠帘微动,层层轻罗帐微颤,殿中升起袅袅云烟。秋木槿确实已经睡下,听到皇上来并没有惊慌,她知道,她早该知道。 秋木槿起身,下跪,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憔悴的脸,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不知皇上今晚要来,有失礼仪,望皇上恕罪。” “快起来吧,朕也不知你已睡下。”皇上挥了一下手,说道。 秋木槿起身,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看皇上,也不说话。 第二十三章 皇上一步一步走近秋木槿,猛地用手托起秋木槿秀美的下巴,迫使秋木槿看向自己。距离那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她微肿的双眼、颦蹙的秀眉以及泛灰的嘴唇。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秋叶。她才18岁,却觉得自己已到人生暮年。 “你在哭什么?”皇上冷冷地问道。 “臣妾没有哭。没有皇上的允许,臣妾怎敢哭?”秋木槿冷淡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恨朕?让你和你的情郎不能终身厮守?你说!朕叫你说话!” 皇上的眼睛直逼着秋木槿,声音嘶吼,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了,静得好像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臣妾不敢。”秋木槿答道。 她怎么敢?他是天子,是君主,谁人敢违抗他的命令?而她与安隐不过是草芥,不值一提。 “朕已经下令,让安隐离开意如城,再不许回来,你也不必再心心念念,他不会再回来了。”皇上松开了手,转身道。 秋木槿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突然松弛,又突然绷紧,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底熄灭了。她拿起了床边的一个簪子,紧紧攥在手里,对着皇上的背影问道:“敢问皇上臣妾有何错?安隐又有何错?” 皇上转过身,对着秋木槿,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朕的女人,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连你的命都是朕给的。你的眼里只许有朕一个男人。” 秋木槿大笑,像一个绝望的戏子,此时的她心灰意冷,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这荣华富贵是多少女子殷殷期盼的!可是得到了又能怎样?她想念那片草原,想念军营,想念爹爹,想念安隐。现在看来,那些日子竟是她此生最好的时光。可惜再也找不回了。 她说:“这天下都是你的,还不够吗?” “不够。”偏偏,每个人最想要的都是自己得不到的。 “臣妾宁愿,在14岁时就死掉。” 她抬起头,异常平静地望着震怒的皇上,龙颜动怒,接下来便是死罪。但她已经心无所惧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一次次地被推下悬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曾经的那些日子,再见安隐支撑着度过那一个个难熬的日夜,如今安隐不再回来了,最后一个支柱也轰然倒塌。秋木槿早就死了,现在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躯壳,没有灵魂,没有心。 “那就如你所愿!而且朕会让你的情郎一同陪着你,也算是成全了你们。看朕对你多好,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皇上冷笑道。 “你不配做这天下的天子,你都不配为人!”说罢,秋木槿举起手中的簪子便向皇上刺去。 喷涌的鲜血,惊恐的眼神,金灿灿的黄袍被鲜血浸透,秋木槿看着倒下的皇上,大笑,一种解脱的笑,一种濒死的笑。 侍从惊恐,整个意如城警铃响起:皇上被锦贵妃刺杀了! 众侍卫在瑛贵妃的哥哥罗将军的带领下即刻包围秋木槿,如此之快,像是很早就在等待着一般。 秋木槿看着众侍卫举着刀剑对着她。 她走近他们,说道:“他已经死了,他都死了你们还做他的狗!你们是傻子吗?他死了!这个狗皇帝死了!我帮你们杀了你们都想杀的人,你们为什么还拿着刀剑对着我?” “你这妖女弑杀君主,这是死罪!” “他不是你们的君主,君主已经死了!”秋木槿觉得这些人很可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这么就不懂呢。皇上死了,大家都解脱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杀自己呢。 众侍卫又向秋木槿逼近了一步。秋木槿紧紧握着那个簪子,这是她唯一的武器,不是用来保护自己,而是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武器。这便是她对自己最后的保护了。 “妖女,你弑杀君主,这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株连九族?秋木槿大笑,他们秋家世代驻守疆场,为国卖命,她的父亲,她的兄长都死在了战场上,她就是秋家的最后一个人了,现在她居然被判株连九族!她对着上天大喊:“爹爹,哥哥,这就是你们用生命的君主,这就是我们秋家上上下下为之赴命的国家!” 刀剑闪着寒光,直直向秋木槿砍下。 这时,一个人冲了进来。 安隐! “阿隐,他们都疯了,他们要杀我,可是我没有错。我没有错啊。”秋木槿拽着安隐的袖子,孩子般地说道。 安隐心里猛地一疼,将秋木槿护到自己身后,举起剑对着那些侍卫,说:“我不想杀你们,你们快走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些侍卫依旧手持刀剑对着他们,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上!” 众人齐上,刀光剑影,缭乱的刀锋齐齐直逼安隐。安隐握紧剑,不时看向身后的秋木槿。剑锋缭乱,力一剑深似一剑,动作越来越快,似乎想尽快劈开所有的刀剑离开这里。然而,围攻的刀剑却越来越多,似乎穷其一生都无法结束。安隐尽管自幼习武,武艺精湛,但毕竟寡不敌众,再加之要时时顾着身后茫然无措的秋木槿,长时间如此步子不免有些虚浮,力度也不如之前。 一刀破空直劈在安隐右肩,滚烫的血溅在秋木槿冰冷的脸上,安隐的手剧烈一抖,剑,落地了。 十几把刀剑齐齐指向安隐,剑锋再进一寸,安隐就会被刺穿。 “认罪吧,你们逃不了了。”罗将军冷冷地说道。 安隐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直达罗将军眼底,这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再相见竟是这般场景。安隐轻轻一笑,道:“你曾经用这把剑在战场上救下过我,如今又要用此剑置我于死地。也好,也好……” “少废话!还不认罪!”剑闪着寒光,没有任何温度,但也不曾再向前一寸。 秋木槿蹲下身子,不顾那些寒光闪闪的剑,轻轻捧起安隐的脸,如水的目光温柔的就像母亲的轻吻,柔声道:“让我再仔细看看你,我们四年没见了,刚刚都没看清你的脸,离你太远了。” 安隐笑了,就像那年在军营里,初次见到秋木槿一身绿色,骑在骏马之上飞奔而来,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叮当作响。那时她总是在大笑,毫不遮掩地笑,就像是大草原上的风,纯朴而又热烈。只一眼,便是一生。拼杀疆场的时候,他总想着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见到他心中的那阵草原上的风了。可再见面,华衣丽服,高高在上,却再也寻不回从前的那份快乐。他终究是弄丢了他的女孩。 “是我不好,没能护好你。” 秋木槿摇摇头,笑道:“现在,就这样,我已知足,别无所求。” “今生是我无能,来世我定好好护你,不让你再受到分毫伤害。” 秋木槿笑了,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所有的花瓣都在那一瞬间极力的伸展,绽放出最美的姿态。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照亮了一切,又黯淡了一切。 这时,秋木槿起身,冲向了那一片乱剑之中,她笑着,似乎是要去拥抱最温暖的光明。 木槿,朝生夕死,却始终温柔地坚守,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爱与轮回。 第二十四章 全身的剧痛使我猛地惊醒,我惊坐起,发现自己已是汗淋淋,冷汗甚至浸湿了衣衫,手里的灵石由于掌心的汗而滑落。手上热辣辣的,还有灵石留下的红印。身旁是安隐,他的表情极为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刚……”我开口道,却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知道那个梦就是我的前世,那个热烈地爱着安隐的女子便是我。可是,一千年过去了,我此刻是孟怡诗,而不再是秋木槿。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曾经的爱人安隐。 “这么说,你应该都知道了。”他淡淡说道,又似乎如释重负。 “只是一部分,但可以猜得出全部了,”我捡起地上的灵石,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放弃了轮回成为了孤灵并且成为了我的孤灵?” “不消几日你便会得到完整的前世记忆,你所有想知道的都会有答案,”他站起身,说道,“我放弃轮回是因为木槿,但成为你的孤灵完全是偶然。只是庆幸,居然这么巧。” “你还爱她吗?”我问。我用的是“她”,对,我不是秋木槿。那些是她,还有他的故事。我想起之前的那一个个宁静的晚上,安隐默默地看着我,或许是在看着我身体里的秋木槿吧。 此时正是深夜,月亮的清辉洒在小木屋里,映出安隐的脸庞。屋外风猛烈地吹着,我听到了竹子晃动的声音。 他只是沉默。 他已无需再说什么,答案再清楚不过了。曾经的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不想继续这令人抓狂的沉默,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这个木屋是怎么回事?刚刚并没有出现这个木屋。” 安隐虚弱地一笑,说:“木槿死了,但我不能死,我还有秋大将军嘱托我照顾好的军营,我还有责任,我还要为国杀敌。我没有办法和她一同死,于是便苟活下来。之后,随着我年事已高,我离开了疆场,就隐居在这个小屋子里,深居简出,直到老死。我没有木槿那么勇敢,我怕死,于是就活着,如此痛苦地活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简直比死还痛苦。我活该那么痛苦,最终还是我的胆怯我的无能,负了她。” 安隐大将军,战场征战,功勋累累,不负天子不负国家不负百姓不负军营,却偏偏负了自己最不想辜负的那人。那柄剑,伴他浴血杀敌,却护不住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实现了自己年轻时的抱负,功成名就,却觉得空荡荡的。当年的夙愿,完成了一半,却失去了全部。 “也许这正是木槿希望的,她拼尽全力只是想保护你还有那个军营。你好好活着,她在天上看着或许会觉得宽慰。” 安隐闭上了眼睛,我能想象到他那些年来的煎熬,在那一个个无眠的夜晚,拥抱着冰冷的渐渐模糊的记忆取暖,却永远也不可能再握到那双温暖的手。 “你现在还是安隐吗?”我看着他,问道。我想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安隐,记忆回来了,那个人是否还是从前的人。 “木槿死的时候,安隐就已经死了,安隐早就死了,安隐是为木槿而生,也随木槿而去,”安隐就像一个疯子一般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以为你想起前世的事情,你就是木槿了,我的木槿就回来了。可是,你不是木槿,你觉得那些记忆完全就是另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使成了孤灵,有了力量,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 那些往事就像是一壶酒,让安隐醉得痴狂,醉得心碎。我的心头也蓦地一凉,失去,我们一直在经历。陈稚的笑脸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被狠狠扎进去一根钢钉,只穿过整个胸膛。疼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手腕上的那块手表,还是陈稚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就要送这样的贴身物品,这样我才能一直看到,一直想着她。 我低头望着那块手表,泪水连连。 “又想起陈稚了?”安隐调整了一下情绪,问我。 我点点头。 “其实我之前有感觉到,她不是人类,只是一直不确定,所以没有和你说。” “我不关心她到底是不是人类,她已经死了,我们再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的特殊能力应该是预言,所以她最后和你说的话和你的命运息息相关……” “不要再说了!我不关心这些!也请你不要再说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了!”我捂住耳朵,似乎是歇斯底里。我注意到,安隐的眼里也弥漫着颓然、心痛、无助、悔恨,那双眼睛是那么苍老,紧缩的眉心似乎永远也解不开。我们如此相似,但他的那种隐忍的痛又远在我之上。 当一只飞蛾见过光明之后,它便不愿再蜷缩在那个阴冷的角落里,哪怕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拥抱光明。对于美好的人或物,得到之后,便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一旦失去,就是一无所有。 “对不起。”似乎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我终于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安隐沙哑着嗓子缓缓地说,“但是我们现在要冷静下来,不然她们的牺牲就都白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稚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孤灵。她生来便拥有人型的实体,没有驯灵师,不会进攻,甚至不会防御。她拥有的力量是预知。陈稚死前拼命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应该是她看到了你的未来,想要提醒你一些什么。” “她说叫我不要,但并没有说清是不要什么。”我冷静下来,但是回想起那一幕,我的心依旧痛得喘不上气。 “不要?”安隐沉吟。 “难道是叫我不要回去?”我问道。 安隐摇头,道:“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已在这里待了几日,也该速速离开这里。” 离开?我一惊,问:“去哪里?” 难道我要一辈子这样躲藏下去吗?就像爸爸妈妈那样……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浑身无力,未来黯然无光。明明不是我的错。 不待安隐回答,我已经先有了答案:“我想去找主上。” “他不会庇护你的,除非你愿意像齐焱那样成为他任劳任怨的走狗。也别指望他会公正地评判这件事,他不会的。而且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 “我也不指望再得到什么宽恕或是庇护了。只是我不想这样下去,我觉得好累。而且,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支撑我活下去。我爸妈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我最亲的姨妈背叛了我,我最信任的老师原来想置我于死地。只有你,我现在只有你了,我还不能死仅仅是因为你了。我们解除关系吧,你作为一只自由的孤灵继续你的生活,死是我最好的解脱了。”我突然明白了爸妈面对最终的死亡时,悲伤里的那丝解脱。 “所以你想要去求死?你还有我啊,我是你的孤灵,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我知道我有你!但是这远远不够,我想要的是生活,只有两个人,而且是我们这样如此不正常的两个人,是无法构成生活的。安隐,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作为孤灵的生活其实是在靠一段回忆支撑,可是光有回忆是远远不行的!我不是秋木槿,你没必要对我负责。我们解除关系吧。”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秋木槿,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许下的每一个承诺都是对孟怡诗你说的,而不是秋木槿。” 我突然想起齐焱对我说过的话,孤灵只爱一次,而爱的那个人就是他的主人,而通常情况下,主人的死期便是孤灵的死期。我不能随便死去,我的命不仅仅是我的,还是安隐的。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解也解不开的结,我根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机械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那我们回去吧,回到你的城市,我们好好活一次,哪怕只有一天,”安隐突然笑着说,“我也想穿一下你们的衣服,吃一次薄荷味冰激凌。” 我笑。 “好。” 第二十五章 我们先回到了我爸妈的房子,还好齐焱一行人并不在。门是开着的。我推门而入,心猛地缩成一团。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凌乱、破碎。我似乎看到了一群人,涌进这个屋子,翻、摔、踢,尽其所能地粗鲁,而这屋子低低地抽泣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它的主人归来。我先走进了自己儿时的房间:那把小小的椅子歪斜地躺在地上,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我蹲下身,将它扶好。衣柜门敞开着,所有的衣服都被倾倒在地上,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其中夹杂着灰尘和谢印。被子、枕头、床单、床垫等都被整个掀起,揉成一团。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呆呆的泰迪熊,赶忙走过去,疯了一般地在那张杂乱的床上翻找着。手被床头狠狠地撞了一下,但依旧着魔一般地寻找。 “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安隐一把握住我的手,问道。 我甩开他的手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说道:“那只泰迪熊,上次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张床上。” “我想起来了,你别找了,我来试试。” 安隐口中念念有词,双眼轻闭,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周身泛着微光,又缓缓散去。 “没有,它不在这里。”安隐淡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会不在!?上次的时候它还在!”我大喊。 “是的,它上次是在这里,但是它现在不在这个屋子里。”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偏执地喊着,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这里没有那只泰迪熊。可是我依旧疯狂地翻找着,甚至朝阻止我的安隐大喊大叫。我只是想宣泄。太多的东西堵在我的心口,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别这样,那只泰迪熊被别人带走了,但是你可以再买一只别的……” “那是我的泰迪熊!它是我的!我只要它!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枚钉子直直的戳进我的掌心,疼痛袭来,眼泪终于有了一个落下来的借口。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求你别这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我一直都不擅长表达情感,你知道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别和我说不要这样或不要那样好吗!你别管我!我想哭你就让我哭,我想继续找你就让我找!还有,我从来就不了解你,就像你不了解我一样!”我猛然想起了秋木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安隐沉默了。 我有些后悔刚刚的那些话,这十年来一直都是安隐陪着我,我不能没有他。 我不再哭,不再大喊,更不再翻找,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安隐也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亦不走开。 有些人,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和他争吵。而有些事情却需要通过争吵来解决。所以,我和安隐之间的许多事情,就在这些沉默中再也解不开了。若是换了齐焱那家伙,大概就截然不同了吧。该死,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家伙。 太阳一点点西沉,天色越来越暗,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夜晚总能让人安静下来。 “安隐?”我还是开口了。 “什么?” 他的语气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和从前的那一个个安静的夜晚一样,我或写作业,或看书,或和他聊着班里种种杂碎的事情。他静静地在一旁,应着我无厘头的问话。 “我想再去爸妈的房间里看看。” “好。” 安隐随我来到了爸妈的房间,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我的心就像是被万虫咬蚀,总有一天会彻底崩塌。这里比我的房间更加凌乱。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毁坏散落在地上,很难辨认出它原来的样子。 我的目光停留在衣柜上,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整个房间都凌乱不堪,可唯独衣柜却安然无恙,从容地立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我走上前,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里面尽管也有被翻过的痕迹,但远比其他地方要整齐得多。我下意识地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似乎在这些衣服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突然,我的手猛地停下。 在一堆橙色和白色相间的衣柜里,我发现了一件水蓝色的衣服,那么刺眼但又很融洽地躺在那里,似乎它本来就应该在这里。我凑近了一点,手一抖,手中的其他衣服散落了一地,这件蓝色的衣服竟像是齐焱画中的那件旗袍。惊讶之余,我拿出了那件旗袍。 我屏住了呼吸,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似乎那幅画就是照着这件旗袍画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我轻轻触摸着这件光滑的旗袍,齐焱画中的女子的样子和妈妈的样子交替闪现,继而又不断重合。虽然两人在容貌上和气质上截然不同,但还是能找出一些微妙的相似之处。难道…… “怎么了?”安隐走过来看着我手中的旗袍,问道。 我抬起头,大概和他讲了一下自己曾经在齐焱的画室里见到的那幅画以及齐焱告诉我的关于他主人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这件旗袍与齐焱画中的那件一模一样?”安隐沉吟道。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我怀疑我妈妈就是齐焱一直在找的那个主人。但是也不对啊,妈妈最爱的颜色是橙色,最爱的花是郁金香,而偏偏这件衣服是水蓝色,而且上面的花是梅花。而且……”为什么我之前回到家里却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件旗袍呢?在众多的橙色之中,它明明那么显眼…… “不对,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件旗袍,很显然是有人在之后将它放进衣柜里去的。但是会是谁要这么做呢?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其他地方翻得乱七八糟,却唯独在这里多留了一件旗袍。” “也许是齐焱自己?或许他在之后又回到了这里?许是他奉主上的命令回来搜查这里?” “难道说你母亲就是齐焱一直在找的主人,他回来执行任务却碰巧发现你母亲就是他的主人,而后就把自己后来做的这件旗袍留在了这里?但是也说不通啊。”安隐猜测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早该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并且已经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他之前告诉我说他并没有找到他的主人。”我想起了那些对话,在开阔的天台,在昏暗的画室,又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刀剑相向,心莫名地疼起来。 “他的话不可信,我一开始就觉得他有问题。说不定之前那个照片也是他搞的鬼。” 第二十六章 “不可能是他,他若想杀我,又何必在那一晚大费周章地救我……”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啊,何必呢,他若真的是奉命杀我,何必要等到最后我的力量被激发出来有能力逃走的时候呢……而且,那时虽说他与我刀剑相向,但他却不曾使出一招。 只是,他的那些话,比刀剑更能伤我。 “你是不是怀疑齐焱并不是真的要杀你?” “但也只是怀疑,当初他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我和他多次独处,明明那么多下手的机会,为什么要等到这么一个时候……” “或许是主上的意思吧,灵界也有一些奇怪的规定,大概是提前杀你会违背了那些规定。” “可我还是觉得齐焱不是要杀我,他最后的那一幕现在想来简直就是在做戏,我姨妈出手了,夏小雅出手了,唯独他什么都没做。” “那时因为你当时力量已经失控,他也料到自己根本困不住你。” “但是……” “小心他,我一开始就觉得他没那么简单。” “也许我们可以用灵石看一下这件衣服的来历。”我不想再争辩这件事了,事实胜于雄辩,我拿出了灵石,看着安隐,他点了点头。 但是当我发动灵力时,灵石并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是因为之前消耗太大,需要多些时间。”安隐说道。 “也是,那么长的一段前世记忆。” 我盯着安隐许久,说道:“你不能这么穿。”说着,我从衣柜里随意翻出了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塞给了他。 “这……” “你穿成这样出门别人会以为我们是拍戏的!我可不想被围观!”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脏兮兮的外套,也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衣服,扭头对安隐说:“你怎么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你也快点儿换!” 安隐尴尬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安隐!你换好了没?”我冲门外喊道。 “恩。” 我赶忙推门出去,急不可耐地看向安隐。清清爽爽的,只是那一头长发让人们会误认为他是一个艺术家。 我笑了起来:“把头发弄短一点,太艺术了。” 安隐一挥手,头发立刻变成了简单的板寸,和何安的一模一样,应该是照着他的样子变的。 安隐也看向我,脸上却突然露出笑意:“第一次见你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呢。” 我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力量的爆发使我的视觉扩展到最强,我看到的自己不再是两团可怖的鬼火,而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她是那样陌生却又熟悉,她冲我笑,冲我挥手,她缓缓地低下头,理着身上的裙子。她完全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大大咧咧,脸上竟挂着害羞的笑。我的容颜和秋木槿已经完全不同,秋木槿是一种张扬的美,倾国倾城;我却更显婉约,小家碧玉。但是隐约还是能看出一些相似之处。 安隐也从镜子中看着我。 “好看吗?”我看着镜子里的安隐,问。 “都好看。” “第一次听你夸我,”我咯咯地笑了起来,转过身来,“反正今天也不能再用灵石了,我们出去吧!” 他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不如我们现在好好休息,而且现在的时候大概那些店还没有开门吧。睡一觉再去吧。” 钟表指向凌晨三点。 “就现在!”我蛮不讲理地坚持道。我不敢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果然,大多数店铺都还是大门紧闭,街上冷冷清清。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就像是无聊的小孩打发着用也不用完的时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街心公园门口。我停下脚步,那里已经没有了那个老头,而是一个摆着地摊卖一些小东西的老奶奶。 这个时间,居然还在做生意……或许是家里非常窘迫,也许是根本没有家吧。 “去看看吧。”安隐说道。 我点头。 老奶奶慈眉善目的,但是嘴里吱吱呀呀地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我蹲下来看着那些小东西,多是一些陈旧的发饰,我寻思着买些什么也算是帮衬一下这位生活不易的老奶奶。安隐拿起了这一堆发饰中的一个簪子,那个簪子设计得极为简单,上面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花,反而雕着竹子模样的装饰。细细看来,倒也别致。只是整个洁白的簪子上有一缕血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什么缘故留下来的。 “就这个吧。”我笑着付了钱。安隐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簪子,我拉了拉他,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木槿的簪子,不会错的。” 就在安隐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簪子竟流出了水滴,像是美人落泪。 我的心狂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总觉得肺里的样子不够用:“她还活着!?”难道说我根本就不是她的转世?她放不下安隐也成了孤灵寄宿在这个簪子里?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就是曾经的意如城。历史没有记住它,但是我却永远记着这里,木槿也是。”安隐继续说道,双手捧着那个簪子,视若至宝。 “你把那个簪子拿给我。”我声音颤抖地说道。 如果这个簪子真的和秋木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我确实是秋木槿的转世,那么,我拿着这个簪子,会发生什么事呢?秋木槿会不会通过这个簪子复活呢? 当我的指尖触碰到那个簪子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种恐惧的情绪所吞没,这是秋木槿的恐惧。我感觉得到,独处深宫无人述说的恐惧,牵挂安隐茫然无措的恐惧,畏惧天子如履薄冰的恐惧,杀害妃嫔以求自保的恐惧……恐惧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在我的每一寸皮肤上蠕动,让我动弹不得。 一种更大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是怨恨,秋木槿的怨恨。她怨恨皇上,怨恨众嫔妃,甚至有一种怨恨是直直地冲向我。 “还给我。”一个宛若银铃般动听却又如指甲划过玻璃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似乎感觉到了这声音的主人吐出的冷冰冰的呼吸。 “还给你什么?”我问。 “这个身体,是我的,我不该死,该死的是他们。”声音突然变得狠毒起来。 “这不是秋木槿的身体,是我的,我不是秋木槿,我是孟怡诗。” 我隐约觉得这个人并不是秋木槿,或者说不是完整的秋木槿,她仅仅是她留下来的那部分无法释怀的仇恨。而她将这仇恨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管!我要活过来!我要和阿隐在一起!”她又哭又笑。 “安隐!”我大叫起来。 我几乎不能动了,连声音都变得十分微弱,风吹即散。安隐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第二十七章 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温暖从指尖向周身迅速蔓延,驱散了刚刚的冰冷。 “我在。”他说道。 “阿隐,是我啊!我是木槿,我回来了,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把我的身体从这个女孩那里夺回来,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好不好?” 安隐沉默了,他没有回答。我知道,他在艰难地抉择,不管他选择谁,都势必会伤到另一方。一边是他心爱的却又负了的女子秋木槿,一边是和他相伴十年的主人我。我可以清楚地知道这架天平本来就是不平衡的。 爱,永远不公平。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我应该把这副躯壳给了秋木槿,她爱安隐,安隐也爱他,他们历经了千年的沧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又有什么理由拆散他们呢? 可是,我做不到,我天生就不是一个无私的人。我永远把我自己放在第一位,因为如果我都不爱自己,就真的没有人来爱我了。我要活下去。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的欲望。只有当有人要从你手里夺走什么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这件东西对你的重要意义。而生命,是我仅有的了。对不起,秋木槿,我要捍卫我的生命。它属于我。 “这是我的身体,秋木槿已经死了,我是你的主人。”我不确定安隐是否听到了我的声音,它是如此之小,但却用尽了我的全身力气。 安隐还在犹豫。我知道这对他来说非常的难,但又似乎非常简单。他爱秋木槿,从头至尾,他一直深爱着她。他所顾忌的只是我的感受而已。他同情我悲惨的遭遇,感谢我十年的相伴,是他的恻隐之心让他在犹豫,但其实他心里是有答案的。我开始调动身上的灵力,一段飘荡的千年的怨气还不足以把我困住。 最终,那只簪子从我的手中脱落,在它落地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秋木槿凄惨地叫声:“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那不断回荡在耳边的怨恨。我伸出手,对着地上的那个簪子,想要将它清除掉。安隐突然抓住我的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求你,别。”这是安隐第一次求我,为了一个差点儿让我命丧黄泉的簪子。霎时间我的手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地垂下。我转过身,不想去看安隐如何蹲下身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拾捡起那个簪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网紧紧包裹,憋得难受。 太阳挣扎了一下,从山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我和安隐。 “如果刚才,我没有使用灵力,而是让你去选,你会选谁?”最终,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是秋木槿。我盯着他,不给他躲闪的余地。 “我们去吃冰激凌吧,现在应该开门了。”他索性转过身子,背对着我,手里握着的那个簪子,在初生的太阳之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在安隐心中的地位,远不如秋木槿,我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却比不上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人。我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我一直在回避的事实。我想哭,但眼睛始终是一片干涸的沙漠,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拽我的裙角,我回过神来,竟是那个老奶奶,那只皱皱巴巴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串,是用石头制成的,很普通的样子但又能感觉到制作者的用心。我隐约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串石头手链,但一时想不起来。我将这串手链握在手里,竟觉得这些石头在轻轻地哭泣,它们,似乎很悲伤。 “谢谢您。”我艰难地冲那个老人挤出一个微笑,掏出钱想要给她。 老奶奶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它本来就是你的,这个才是你的。”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觉得心头一暖,总有些东西还是属于我的,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转身要离开,却被安隐拉住:“你要去哪儿?” “我累了,想回家。”我不愿再和他多说任何一句话。 安隐也不再说话。 无眠。 我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我刻意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不愿睡去。我开始害怕夜晚,那长长的夜,一不小心便会跌入一个无能为力的梦境。我讨厌那种感觉,任凭梦的操纵,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我更讨厌感情这件事,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这些事都是那样的让人无能为力。我甚至不惜咒自己失忆,只要能不再喜欢他。我不禁无声地笑了笑,自己总是这么幼稚可笑。 “你没睡吧?”是安隐。 我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开始后悔,今天提出那样的问题。无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还在生气,对吗?”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比谁都清楚,秋木槿已经死了。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依旧是那个飘荡的野鬼,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对于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我很清楚要珍惜眼前人。所以,我给出的答案是你,而不是秋木槿。” 一行眼泪从我的眼角滑出,我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怕面对他,更怕面对这份感情。我只愿自己一直是他那个不懂事的主人,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孤灵。其实比起谎言,面对真实的情感才需要更大的勇气。 “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在说谎。”我索性下了床,说道。 “秋木槿已经死了,”安隐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最爱的人的确是秋木槿,但是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在逼他,如此残忍地在他本就溃烂的伤口上大把大把地撒盐。但是我还是继续说道:“那你毁掉那个簪子。一个已死之人的簪子有什么可留的。” “你别这样……何必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秋木槿没有完全死去!”我近乎大喊起来,“她还有一部分存活着,在那个簪子里,你敢毁掉这个簪子吗?” 安隐震惊地看着我,轻轻拿起了那个簪子,问:“你说什么?木槿还活在那个簪子里?” “怎么?你要复活她吗?还是说,你要带着那个簪子回到你的小木屋里度过你们的余生?”我看着他,问道。 安隐轻轻地跪在我的面前:“你知道我和她的过去,我求你……” 是的,我在嫉妒,我嫉妒哪怕秋木槿已经死了一千年,哪怕她现在只剩下一缕一吹即散的气息,安隐依旧视她如珍宝。嫉妒让人丑陋,我想我现在一定丑得无以复加。 前世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现…… “只要有阿隐,我什么都可以忍。” “我想爹爹,我想大草原,我讨厌这里。” “我想离开这里。” “真的好害怕。” “想见阿隐。” 我的眼泪缓缓地落了下来。 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秋木槿就是我的一部分。 第二十八章 “你居然又在求我。我何德何能,让所向无敌的安隐大将军今天两次求我。” 我无力地笑了笑,拿起了那个簪子,它竟然那么重,重到我几乎无法承受。我用另一只手发动灵力,这时安隐拦住了我:“你要做什么?” “不,我不是在除掉她,而是帮她恢复,让她能够和你说一些话。在刚才她受到了我的重击,恐怕一时难以自愈。而她的气息本就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消失。我怎么可能会真的去杀掉她,她也是我的一部分啊。”我淡淡地说道。 安隐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上前紧紧拥抱住了我,恐怕唯有这个拥抱可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我的主要能力是毁灭,而安隐则以防御为主。没有灵石的辅助,我们都很难去治愈一个飘荡了千年的一缕怨气。我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这个簪子里,观察到簪子开始发出一种暗色的光,簪子上的血迹竟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簪子开始剧烈地颤抖,我的手一收,猛地后退了一步。 安隐走上前,试图控制住那个簪子:“木槿,是我,别怕,我是阿隐。”他的眼睛里涌动着那么多的温柔,是我这十年从未触碰到过的温柔,只属于秋木槿一个人的温柔。 簪子颤动得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迸发出来。 安隐收起了自己的灵力,直接伸出手要握住那个簪子。 “别!危险!”我大叫起来。 “没关系的,她是木槿,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绝对不会伤害我的。而且,你应该感觉得到,她很害怕。是我对不起她,让她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那么怕。” 安隐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那个几乎要爆炸的簪子。但是那个簪子并没有因为安隐的安抚而安静下来,反而近乎疯狂地颤抖着。 到底是什么…… 我闭上眼,唤道:“秋木槿。” “我要出来!我要出来!我要报仇!我不该死,明明该死的是他们!”一个怨恨的声音在嘶吼。 “收手吧,安隐,现在这个秋木槿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秋木槿了。她现在根本就是一个怪物。”我想要阻止安隐,但是安隐的表情告诉我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我感觉得到,她就是木槿!若说怪物,现在的我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安隐的手里渗出大量的血,是近乎透明的银色的血,如此浓稠,散落在地上的时候竟将铺有大理石瓷砖的地面灼伤了。原本平滑的地面像腐烂了一般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全身都开始发抖,不得不扶住身旁的墙壁好让自己站稳。 安隐看到一脸的惊恐,无声地笑了笑,道:“其实,我和木槿一样,都是怪物,我们只能保留下来自己的一部分。她不是完整的,我亦是如此。你说对了一半,你并不了解我。” “安隐,我……”不等我说什么,安隐手中的簪子已经彻底炸裂,整个房子都开始天旋地转,屋子正中的吊灯重重地跌落,书柜衣柜轰然倒下,原本可靠的墙壁开始歪斜,烟尘四起,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一大团黑灰色的烟雾从中四散开来,安隐,安隐去哪了? 我借助灵力将自己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但是房顶开始坍塌,我没有办法在这里做太多停留,不得不离开这里。 我站在房子外,看着这座房子,与我爸妈最后有关的东西一点点塌陷下去。我发动灵力,想要护住这座房子,却不想反而加速了房子的毁灭。 我双腿发软,最终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怜悯,半分毒恶,还有酣畅淋漓的快意。 见我没有回头,也不做声,那个声音靠近了我:“怎么?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觉得很害怕?是不是很恨我?” “安隐呢?”我问。 “他被我带去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也看到了,他是爱我,哪怕我变得面目可憎,哪怕我只是一团不成形的气体。而你,不过一直扮演了我的替身而已。没有人真正爱你。你父母因你而死,你姨妈恨你,齐焱夏小雅不过是来杀你的,而陈稚,多么不幸认识了你,也难逃厄运。为了安隐的安全,他也不能留在你身边。” 字字诛心。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那个声音。 “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喜欢你呢?你无能,胆小,敏感,还那么喜欢作。你用这个簪子试探安隐,想要确认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实际上呢?你在他心中的地位都不及我的千分之一。你除了是它的主人之外,其他的根本什么都不是。哦,对了,还有齐焱,在天台上,在画室里,还有那些远远的对视,你是不是以为他会喜欢你呢?没想到吧,他煞费苦心地接近你,其实就是为了置你于死地。你舍不得伤他,只用了一成的力量,而他却步步要逼你至绝境。”接着,那个声音又大笑起来。 我猛地扭回头,看到的却不是前世的那个秋木槿,而是我之前在镜子里见到的我的脸。 “你到底是谁?”我冲她大喊道。 “我就是你啊,你以为光凭着一丝怨气我怎么可能撑到现在。你心中的嫉妒、怨恨才是真正滋养我的肥田。我能够到如此地步,还多亏了你。”那个和我有一模一样的脸的秋木槿大笑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大喊道。 “你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那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也要我说出来吗?你的那些肮脏龌蹉的想法……” “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是因为我都说对了不是吗?” “我说——你不要再说了!”我感到自己头痛欲裂,心里像是有千万根线不停地延伸、纠缠,在这团线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拼命挣扎,马上就要冲出却又总也无法出来,就那样挣扎着,让人发狂。我几乎想要用刀子割开自己的胸腔,就那个东西释放出来。 “怡诗……” 有一个模糊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如此轻微似乎一吹即散。 谁? 我扭过头四下找寻。 “怡诗,是我,你的妈妈。” 我看到了一片暖橙色的柔光。 第二十九章 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焦躁的心,让里面那只可怕的怪物渐渐安静下来。 “妈妈,你还活着?你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怡诗,别急,静下来听妈妈说。你看不到我,是因为我的实体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在这房子里留下了我的一部分。我已经死了,但是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我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你。你只要用心感受就可以感觉得到我的存在,我们之间的牵绊永生永世都不会断的。我和你爸爸其实一直守着你看着你,所以,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别哭,妈妈不想看到你哭。” 我擦了擦眼睛,说道:“好。我不哭。”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只是这眼泪是暖的,而不再冰冷。 “你得到了我和你爸爸双份灵力,形成了一种具有毁灭性的强大力量,只是你现在还没有能力驾驭好这份力量,情绪的波动可能会导致你失控从而造成对自己对他人的伤害。所以,你一定要学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一点非常重要,一定一定要控制好你的情绪。是的,你一无所有,你怨过恨过诅咒过,但是这都不能代表什么。你最后的选择才能决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恨他们逼死了陈稚又要加害于你,但是你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你嫉妒安隐对秋木槿的爱,但是你并没有因此而自私地毁掉了那个险些害死你的簪子。你的选择才是真正决定你是什么样人的最重要因素。而其中最关键的是你现在的以及以后的选择,你一定要记住,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点。” “好,我会一直记着,”我感觉得到妈妈的声音明显更弱了,“妈妈,陪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不好?你别走,我求你了。” “别难过,妈妈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还有一件事,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不要辜负了真正爱你的人,更不要爱错了人。” “真正爱我的人?你是说安隐吗?”我问。 “我不能给出你答案,这个答案在你心里,究竟是谁……谁才是你心底真正爱的人,闭上眼睛感受,谁是你生命中突然出现的那道光带给了你真正的温暖……”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光的样子,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人。他远远地看着我,是谁…… “妈妈,那个人是谁?还有那件旗袍是怎么回事?妈妈!”我睁开眼,却发现妈妈已经不见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妈妈,但只是扑了空。那片暖橙色的光随着声音的消失也散去了,但是周遭的温暖并没有随之散去。我知道,妈妈一直在这里。即便我看不到,听不到,但是她就在这里,还有爸爸,他们一直看着我关心着我。虽然还是会恨,会怨,但是我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真正重要的是我如何去选择。心中那一团凌乱的线瞬间散落,那么柔软地安躺在心底,那份承受不起的沉重也不知去向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竟是一脸焦灼的安隐。我打量着四周,没有坍塌的房子,没有和我相像的秋木槿,我依旧蜷缩在那张薄荷色的小床上,旁边是我的灵石还有那个残留有一抹血迹的簪子。 “你终于醒了,”安隐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簪子。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刚刚在睡梦中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而且周身都一片黑色的气息,是不是被人攻击了或是……”安隐的目光随着我落在了那个簪子上,“是秋木槿?” 我简短地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安隐,关于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秋木槿,还有妈妈,但是我刻意省去了秋木槿的话,我不想让他知道。 “也许,我们不该留着这个簪子。“沉默了良久,安隐缓缓地说道。 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簪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窗外风呼呼地刮着,像是有谁在低声呜咽。 “先留着吧,它还不至于伤到我。”我说。 那只簪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安隐惊讶地看着我,说:“谢谢你。” “好啦好啦,我睡够了,想去吃冰激凌,你忘了你之前说你也要尝尝薄荷味冰激凌。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我坐起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好,等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去。” “你确定要把我留下来?”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秋木槿。 “你根本无法伤到我。”我说道。 “论实体的力量,我确实伤不到你,但是我了解你的心,刚刚若不是你妈妈的莫名出现,你恐怕已经死在我的幻境里了吧?” “我没有那么弱,而且永远不要说你了解我这种话。” 秋木槿轻笑了一声:“你是害怕吗?害怕面对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是的,你妈妈可以救得了你一时,但却救不了你一世。下一次,你还会崩溃在这样的幻境中的。” “我不会的,而且你的命现在是握在我的手里。” “我的命一直都是握在别人手里的,过去如此,现在还是这样。你的命倒是握在你自己手里,可是你觉得你就活得比我好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 “我敢做的事情,恐怕给你一百条命你都不敢。” 秋木槿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所以,她是秋木槿,被安隐深爱着的秋木槿,而我是孟怡诗,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孟怡诗。 “怎么不说话了?你刚才不是还嘴巴挺厉害的?” “你说得对,我不敢。”我想起了过去的种种,陈稚、姨妈、齐焱、夏小雅,面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我选择的是逃离。或许在这一点上,我和安隐倒是很相似,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逃避。 “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了?又要沉浸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了?这样也好,我直接送你一程,也好早些和安隐在一起。” “你的气息那么弱,打造这个幻境恐怕花费了不少功夫。想必你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这样将我一军。而且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你不觉得你带着我就像是带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吗?” 我笑了起来:“安隐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你虽然只是秋木槿的一丝怨气,但你还是那个秋木槿,真的,你还是她。” “为什么?” “因为我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大草原的味道。”我笑。 草原……为什么这个词会如此耳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主人?”安隐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哦哦,你已经好了啊!那我们出发!” 第三十章 当然,我们没有去风居住的街道,而是另一家较为清幽的冰激凌店。我坐在那里,却无端地想起风居住的街道里的那些各式各样的花,还有我在乌龟慢递里留下的那封信。十年后的自己,怕是永远也收不到了吧。 “好凉。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安隐不禁打了个寒颤,本就白净的脸上更多了一分苍白。他立刻放下了小勺,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禁大笑起来,继续大口大口吃着薄荷冰激凌。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这个薄荷冰激凌时也是这样,偏偏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它。我身边的好多人都试图和我一起品尝薄荷冰激凌,但最终都无奈地放弃了。 安隐看着哈哈大笑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开始吃,但这次是一小口一小口很小心地吃,每一口都会带来轻颤,但却依旧吃着。 我故意把簪子紧贴着薄荷冰激凌放着,听到了秋木槿的抱怨,不禁笑了起来。 安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瞄了瞄簪子,捂着嘴不说话,只听着秋木槿连连抱怨。 “美女帅哥,这里有熊猫慢递的活动哦~可以写给十年后的自己。你们俩可以一起写十年后再一起看。”一个店员笑盈盈地对我说道。 我手中的小勺应声落地。 “怎么了?”安隐示意那个店员回避一下,问我。 “我写过。在风居住的街道里我曾经和陈稚一起写过这样一封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我说,“我们也约定了,十年之后要一起看。当时,我以为坚持不到十年之后的人会是我,没想到……” “你别太难过,陈稚并不是真的完全消失了,她是一种特殊的孤灵,会去到另外一个空间。所以……” “是什么地方?我能去吗?” “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就是怕你也想要去,那里只有死了的孤灵才能进出,而且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只是想告诉你,陈稚还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但愿如此。” “去看看陈稚留下来的那封信吧。”秋木槿在一旁说道。 “这……” “你不是想看吗?想看就看吧,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是的,别说是十年,我甚至担心自己撑不到明天。 “安隐,我想……” 不等我说完,安隐已经伸手,掌心荧光点点,眨眼之间,一封薄荷绿色的信出现在他的手中。 “喂!这里是公共场合!”我惊呼,做贼心虚地看向四周,奇怪的是大家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个灵异现象。 “没事,普通人看不到这个过程的。” 我接过信,看着信封上淡淡的荷花绿叶相映,手上的动作却骤然停下。 我突然怕了,不敢拆开了。 安隐在一旁看着我,不说话,等我作出决定。 “十年之后,我们一起看这两封信,好不好?” “乌鸦嘴!呸呸呸!你必须活着,这是约定!而且你必须要看我的这封信!” “你又不敢了?”秋木槿说道。 我最终还是慢慢地一点一点撕开了那封信,我的手一直在抖,就好像我又要见到陈稚一样心绪难平。 “亲爱的怡诗,对不起,我食言了,这封信只能由你一个人来读了。之前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我特殊的身份,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也许是因为我生气你不肯告诉我关于你的全部所以也赌气不告诉你吧。我的能力是预知,我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人的未来,包括我自己的。我很高兴自己的结局是这样的,不必难过,我已经知足了。原谅我不能说出关于未来的太多事情,但是我想要告诉你,无论如何请快乐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接受,不要逃避,命运是逃不开的,但也不是不可改变的,一切都在你的手中。还有,谢谢认识你,谢谢你陪伴我的这些时光,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另外,我欠齐焱一句对不起。”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行。 齐焱!?陈稚和齐焱怎么会扯上关系呢?还有,陈稚为什么要想齐焱道歉?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陈稚知不知道齐焱一心要我死?一连串的问号如鞭炮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噼里啪啦作响。还有,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么说,曾经陪在秋木槿身边为秋木槿而死的侍女小童大概就是陈稚了吧。我欠了她太多。 “怎么样?她说了什么?”安隐看着表情僵硬的我,问道。 “你看。”我把信的末尾指给他看。 安隐的脸上也布满了疑云,将信反复看了几遍但终究不解,索性放下了信,分析道:“陈稚应该早就预知自己死期将至,这封信就相当于一份遗书,里面呈现出的一切都应该是她最想说却来不及或者没有办法说的。但是按这封信来看,里面所呈现出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看上去可能有用的就是最后一句话,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可怕的推测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我说:“齐焱曾经和我说过,他此行是想要找到他的驯灵师,会不会陈稚的前世就是齐焱的驯灵师呢?但是我不确定齐焱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我认为不太可能。齐焱作为一个高级孤灵,应该感觉得出陈稚的特殊身份。若真是他的驯灵师也应该早就相认离开了。但是齐焱这么奸诈,定会利用陈稚的预知能力助他一臂之力,绝不可能轻易放过陈稚。所以,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来往的,说不定还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陈稚的这句道歉未必是真的在道歉,也许只是给我们一个指向,一种暗示。” “但是为什么要把这些话留在夏小雅的店里?既然陈稚已经知道了我是驯灵师,那必然也知道夏小雅同样是驯灵师,而且也会知道夏小雅的企图。为什么要把最后的遗言留在这里呢?”还是说不通,不管怎么解释总觉得不同,就像一块拼图,无论怎么摆放总觉得少了一块,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块。我又拿起这封信,横看竖看反过来看,甚至运用灵力看,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也许陈稚当时只是随意一写,并没有什么含义?”我说道。我又想起了陈稚在那些天的反常,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却又不能够做到,而这份信恰恰就是在那之后留下来的。这么说的话,又不可能是随意一写。 第三十一章 安隐依旧一动不动,只有握着小勺的手越握越紧,青筋在手上突突地跳起。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某些可怕的东西。 “你再仔细看看,这封到底是不是那天你和陈稚一起写的那封信?”他深邃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那天的具体细节,我一点一点地回忆着,薄荷绿色的信封和信纸,都是陈稚亲手挑出的。写信前的那些约定。然后写的时候是用的我的笔……我的笔? 我的心一沉。我拿起这封信,对着光,仔细地看着。我记得写完在回去的路上,陈稚向我抱怨我的笔不好用写到最后越来越浅,几乎都看不到了。但是这封信,虽然是陈稚的笔迹,但是从头到尾墨迹都是同样的深浅,并没有出任何变化。 “有人换了信件。”我睁大眼睛看着安隐。 “你确定?” 我又看了一下信,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记起来了之后我去风居住的街道时,看到过夏小雅收拾那些信件,她一定是在那时候把信拿走的。” “我刚才取信用的是灵力,它只会给我带来我想要的东西,它只带来这个赝品,说明陈稚真正留下的那封信已经被毁了。” 我的手一松,信从手中滑落。 陈稚到底在那封真正的信里留下了什么以致看后会被毁还要煞费苦心做一个假的?信里一定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所以看信的人确定我会回来取这封信。可是陈稚为什么会这么傻,将重要的事情留在一封我不一定能看到的信里呢?那信里到底有什么?假的信里面为什么会提到齐焱?是暗示我去找齐焱吗?我感到自己的头都要炸了。所有的事情越来越乱,毫无头绪。 “信封呢?给我看看信封。”安隐说道。 我一边将信封递给他,一边说道:“已经知道是假的了,还有研究的必要吗?” “我们需要知道这封假的信件到底是谁做的。”安隐开始谨慎小心地检查整个信封。 “知道这个根本毫无意义!是夏小雅还是齐焱并不能帮助我们知道原信件的内容!你根本就是在白费力气。”我有些着急了。 “如果是陈稚呢?如果这个假的信件是陈稚做的呢?”安隐平静地说道。 我愣住了,继而又说:“但是这讲不通,陈稚为什么要做一个假的,却毁掉真的信件呢?” “她应该也会想到重要的事情不该放在信件里,所以毁掉了原来的信件,造了这个假的以作为一个提示。” 提示词是齐焱,齐焱…… 画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立刻弹出了这个词,似乎陈稚想要我去的地方是画室。我又想起了那些灵画,如果能用它们看到过去,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用它们看到未来?陈稚是不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我们去学校的画室,”我站起身,不容分说地便向学校走去,“陈稚想要我去的地方应该是那里。” “你肯定就是去画室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直觉。” “我们需要认真分析一下,也许这些只不过是别人布下的一个陷阱,也许陈稚想让你去的地方并不是那里。” “所以我们就应该坐在这里罗列所有的条件来分析这封信吗?难道就要一直等,等到有百分之百把握才去行动,是吗?” “但是,以防万一……” “这一次,请相信我的直觉,即便这真是一个陷阱,我也是心甘情愿地跳进去的。” 安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儿像木槿。” “我说过啊,她是我的一部分。” 我听见秋木槿笑了。 我站在学校门口,参天的梧桐树,开阔的操场,飘扬的国旗,洁白的教学楼……一切的一切都如此亲切地向我挥手,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到学校了。 此时已是深夜,学校里空无一人。我并没有急着前往教学楼,而是先去了操场。 “怎么来到这里了?”安隐问。 “每天课间,我们会在这里跑操,要喊口号,每一次陈稚都不喊,而何安却喊得震天响;下午活动时间,我和陈稚一起吃完饭之后,回到这里来慢走,一边聊一边走,有那么多要说的话,每次都是踩着铃声回到教室。” 我沿着操场的田径道,缓缓地走着。 安隐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了上来。他似乎明白了我来学校还有其他原因。 “你看那边那棵樱花树,春天的时候特别漂亮,我们都非常喜欢它。” “那边是我们的排球场,我学排球的时候真的是痛苦得要死!不过以后再也不用学了。” “看到了吗,那边是图书馆,可惜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我一边走一边说,走到了教学楼前。 我不知不觉竟直接走到了自己的教室。我推开门,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习惯性地扭头向窗外看,并且不自觉又开始描那些光斑。 我抬头,看着黑板上的值日表,下周一该我值日了。我又要起很早很早,不吃早饭跑到学校打扫卫生,然后陈稚会帮我带来面包和牛奶。何安会在一旁打趣我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当我一口气喝下牛奶时,上课铃恰好打响,然后就是老米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来,说不定又会把总爱向外看的我叫起来批评教育。 我不禁笑了。我轻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第一次如此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可惜没有同学,没有老师,也没有那些令人头疼的试题,只有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对着一张空荡荡的黑板。 安隐也坐了下来,说:“总听你说学校上课的事情,今天总算真的坐在这里了。” “当学生也是非常辛苦的!我给你看我们那些及其变态的课本!”我笑着,伸手进自己桌子的抽屉里想要拿出一本书来给安隐看,不料却摸到了一张质地较硬的纸。 我的手僵住。恐惧像一盆冷水直泼在我身上,寒意从头部迅速向全身蔓延。我的指尖冰冷,瞬间没了力气。 安隐察觉到我的异样,看着我,并伸手去帮我一点点拿出。 竟然是一幅画! 第三十二章 “我们去画室吧,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安隐突然说。 我惊奇地抬头看着他,他一直反对我这样鲁莽行事,在来学校的路上也一直在反对。 “既然逃不掉,不如面对它。不要像我一样一直躲在那个小屋子里,那样其实更痛苦。该来的终究回来,不如我们自己掌握更多的主动权。”他看着我,眼睛里泛起层层的温柔,好像要触摸我的头发。 我点点头,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们来到顶楼的画室,那间熟悉的画室,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我的手放在门上,却觉得门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开。 门后面会是什么?死亡,还是新生;仇恨,还是宽恕…… “不要逃避。”隐约中,我听到了陈稚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再逃了。 我猛地一推门走了进去。齐焱、夏小雅、小薰还有许许多多我不认识的驯灵师和孤灵在那里站着,似乎已经等了好久。 我笑了,无数阳光在我的笑容里飞扬、绽放。我走到安隐身前,异常平静地看着对他们。他们看到我一步步向前走着,紧张地向后退着。 “你果然来了。”齐焱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你们等很久了吧,我终于来了。”我说。 “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吧,你再厉害也难以敌得过我们这么多人。”夏小雅怒目而视,握着锁链的手更加重了一分力道。 “我想知道,陈稚在你的乌龟慢递里留下的信里到底写着什么?”我看着她,异常平静地问道。 “哈哈!你想知道?”夏小雅笑得面部狰狞。 刚刚熄灭的愤怒之火又开始燃烧,我周身的桌椅已经悬浮起来了。她手中的锁链在一刹那间化为了粉末,她的脸色大变,瞳孔不断放大,但却始终护着身后孩子一样的小薰。我的心里一阵柔软。小薰应该就是她愿意留在主上身边当牛做马的原因吧,想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却没有能力,只能寻求别处的庇护,应该很难过吧。 所有的桌椅瞬间落了下来。安隐轻轻扶着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不要,”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薰突然拉住了夏小雅,说道,“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夏小雅回身抱住小薰,泪水连连:“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总有办法的,不要再犯从前的错误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哪怕几天也好,”小薰抬起小小的手抹去夏小雅脸上的泪,“妈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小薰的样子和瑛贵妃女儿无邪的样子不断地重合,不错的,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公主,至死都爱着她的母亲想要护她母亲周全的孩子。 我记得瑛贵妃在公主死后对秋木槿说过,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若没有你出现,我依旧是皇上最宠的妃子,薰儿依旧是皇上最爱的公主,我们母女二人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秋木槿只是淡淡道,不要为你的贪心和残忍找借口,是你自己亲手杀了你的女儿。其实秋木槿一直知道瑛贵妃为争宠故意让公主染上天花,她也故意装病将宫中的众太医留在自己宫中不许离开,是她间接杀死了公主。只因瑛贵妃深知秋木槿与安隐将军关系非同一般,不断收集关于他们的种种。秋木槿想给她一个教训却不料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之后不久,便传来了瑛贵妃自缢的消息。秋木槿也因此大病一场,落下了不能听小孩子哭声的怪病。而这哭声却一直纠缠着秋木槿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这宫中,秋木槿学会了狠心和残忍,但是以恶报恶,最终只会带来更多伤害。秋木槿明白了,但夏小雅呢,她是否能明白? “好。”夏小雅看了齐焱一眼,又转向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秋木槿?” “我可以猜得到。”我轻轻掏出那个簪子,它在我的手心里微微发颤。 “但是现在我不恨了,为了小薰。” “我替秋木槿向你道歉,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道歉根本没有任何用。但是原谅却可以使人获得解脱。” 夏小雅摇了摇头,不知是在说原谅,还是不可原谅,只是愈发紧紧地抱住小薰。或许,夏小雅已经达到了她想要复仇的目的了。秋木槿已经品尝到了最狠的报复,就是带着愧疚一直至死。那无辜孩子的哭声就是秋木槿至死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恨不能结束恨,唯有放下,才能前行。 “你要和她说些什么吗?”我对那个簪子说道。 夏小雅惊讶地看着我:“难道……” “不错的,这里有秋木槿。”我平静地回答道。 “你可以借助我的身体和夏小雅还有小薰说些什么。”我对秋木槿说道。 “你就不怕我用完之后不再吧身体还给你?” “不怕。” 我猛地将灵力注入到簪子中,这样的力量秋木槿并不能完全承受,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痛。 “我能坚持。”秋木槿说道。 “好。”我强行将簪子里的秋木槿移至我的身上。 “瑛贵妃,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这样对话。”秋木槿对夏小雅说道。 “你觉得那场斗争,我们谁赢了?”夏小雅看着秋木槿,眼神有些漫散。 “从我们开始斗的那一刻,我们就都输了。后来才能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秋木槿走近小薰,轻轻抚过她的长发。 小薰抬起头,一脸无邪的笑:“木槿娘娘,我从来不恨你,你忘了你还教过我跳舞呢。那时候我额娘失宠,只有你愿意理我陪着我。” 秋木槿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竟然忘了,我还和你一起跳舞呢。我怎么会忘了这件事呢?我是怎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的!” 安隐走上前,轻轻地抱住秋木槿。 “额娘也对不起你,我怎么会利用你来博得圣上垂怜呢……”夏小雅看着小薰的样子,也痛哭不止。 “我从来没有怪过额娘,我从来没有怨过谁,我不想只记着仇恨和悲伤。但是我很怕,我怕那样的额娘,怕那样的木槿娘娘。”小薰清澈的眼睛里也开始闪动着泪光。 这场斗争,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这个孩子,但她却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脱离了那份痛苦。释怀,或许也只有孩子才能如此轻松地做到吧。 夏小雅抬头望着秋木槿,道:“我们之间不存在对不起或是原谅,我们之前错了,现在不能再错了。我要离开这里,和小薰一起。” 说罢,夏小雅便和小薰一起化作一道光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我的怨气正在一点点消散,我恐怕也要消失了。”秋木槿转向安隐,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尽管我用灵力支撑着,但也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我很高兴,你能将这些释怀,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安隐说道。 “你还是这样,一点儿也没变,你没有对不起我,那时候所有的快乐都是真实的,已经够了,”秋木槿又对我说道,“孟怡诗,也谢谢你,你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弱。我现在也很高兴承认这一点,我是属于你的一部分。” 在秋木槿的气息飘散之前我赶忙将其收进了簪子中,然后将簪子交给了安隐,说:“她不能离开这个簪子太久,她的气息太过微弱了。” “好,我知道。”安隐紧紧地握着那个簪子。 齐焱一副看戏的样子并很不合时宜地鼓起了掌,说道:“真是感人的画面,不过秋木槿的怨气消散了,恐怕你的怨气要开始集聚了。” 他笑着,还是从前那样的笑。 他忽然放慢了语速,特意加重了每一个字:“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关于陈稚的一切。陈稚是主上安排在你身边的一个棋子,和我一样是主上的狗,为主上卖命。你以为的好朋友不过是派来监视你的。” 这句话无异于五雷轰顶! “这怎么可能!她最后是为我而死!若她想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下手,我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我大声辩解着,这不可能,这简直太荒谬了。我的情绪在剧烈波动,周围开始不停地爆炸,天空中的乌云迅速压下来,刚刚还明媚的天空立刻变得漆黑一片,很快便是一场瓢泼大雨。安隐奋力拉住我,竭力稳定住我的力量。 “怎么不可能!陈稚有着那么诱人的力量,我怎会察觉不到?她之所以之前不能杀你,是因为你父母留下的力量对你的保护。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若陈稚不死,你真正的力量又怎会被激发出来?我们又怎样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你!” 齐焱手里的剑闪着寒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这不可能!”我大吼一声,窗外狂风大作,大雨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张密网,谁也逃不过。我要听陈稚亲口告诉我这些,我不相信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我的陈稚,我最好的朋友,她绝对不可能会这样对我。 “这封疑点重重的信是陈稚亲手写的,目的就是将你引回到学校,引回到这个陷阱里。你已经逃不掉了,”他握着剑的手却始终没有抬起,“她在最后一刻竟想背叛主上,只可惜她完全受我们控制,她只是一个棋子。” 一道闪电撕裂了整片天空,将教室里照得惊心的亮。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陈稚最后拼尽全力所说的“不要”还有让她近乎恳求的道歉。我想起了她最后的样子,那双闪着最微光无法瞑目的眼睛。 陈稚,我不怪你,我们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你没必要那样卑微地求取我的原谅,你一直,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心中就像被漫天白雪覆盖,寂静无声。 零点的钟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响起。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一切都该结束了。 “安隐。”我轻唤道。 安隐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等待着。 我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说道:“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秋木槿,但至少可以给你她的一部分。虽然这里残留的仅仅是她一点怨气,但是我相信即便是这样的秋木槿也一定是深爱你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从来都没想过也不可能会伤害你。” 他接过簪子,悲伤在他眼中一点点蔓延。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我第一次以你主人的身份对你下达命令,解除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会用灵石助你进入新的轮回,而秋木槿的一部分会保存在这个簪子里。只是我没有办法抹去你这一千年来的长长的记忆,带着也好,你欠秋木槿太多,来世还她吧。” “我不光欠秋木槿太多,对你也是如此。我曾经把你当做了秋木槿,但后来发现你就是你,秋木槿就是秋木槿。你之前多次问我关于你和秋木槿之间的选择,我一直逃避着不肯回答。现在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我爱的一直都是秋木槿。” 我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就感觉出来了,我之前也是赌气才要逼你回答。现在,我也要去找我的白马王子了,我让他等得太久了。” “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将一只手指放在他唇边:“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孤灵,真的。这世上,没有人比秋木槿更爱你,她能够为你而好好活着,也情愿为你而死,甚至愿意为你屈身在一个簪子中一千多年。没有人比秋木槿更配拥有你的爱。我只愿做你的主人,你我之间的缘分本就来自于秋木槿,这一切都无关爱情,所以也无所谓亏欠。” 安隐还想再说些什么。我果断地举起灵石,灵石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强光,将安隐包围其中。我从来就不擅长告别,所以就不说再见了,而且本也是再也不见了。 安隐随着那一道光最终消失了,他要带着秋木槿进入轮回,开始新的生活。希望他和秋木槿可以在属于他们的来世重逢。我身上的灵力也开始消散,手中的灵石滚落,成为了一颗最普通的石头。一切都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我扭头看着齐焱,他也正看着我。时光倒流,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清晨,我透过窗子看着了他,他也望向我,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只是那时清澈如水的目光如今却变得沉重不已,里面隐藏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 我始终没有动,如今,任何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置我于死地。然而,他握着剑的手抬起,却又慢慢地放下。 我问:“找到你的主人了吗?”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画室,在那里,对着宽阔的落地窗,随心所欲地聊天,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他摇了摇头。 “那你猜她这一世应该过得怎么样?” 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但却荡漾着淡淡的快乐,眼神穿过重重黑暗,触到了我们都看不到的光明,说道:“她很幸福,她还是那样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能给别人带来幸福,并且以这样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我很幸运能够拥有过这样的主人。” 第三十四章 “那你呢?”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似乎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孤灵,我却有些哽咽。我猜得一点儿也不错,这确实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和欺骗,但不是关于谋杀,而是一种保护。 他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纱,握着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正在做某个决定,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即将下滑的眼泪转瞬即逝,代之以淡淡的笑:“是的,该放下了。我不该继续做这样一个只有回忆的孤灵。” “你是一个很好的孤灵,”我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悲伤地笑了:“我背叛了你,使你陷入绝望和崩溃,还差点儿杀了你,为什么还要谢我?” “你若真的想要杀我,我又如何能活到现在。”我说。齐焱有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在我成年之前,在我失去灵力之后,可是他都没有。倘是换了别的审判者,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也许吧。”他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说道。 “对了,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认识,在我作为人的那几十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弹琴、作画、吟诗,可是你只想着骑马射猎总也耐不住性子学这些。”齐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调皮美丽而又悲惨的女孩。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那片模糊的记忆疼痛着清晰起来…… 入宫之后,皇上赐给了秋木槿一个老师,教秋木槿画画弹琴作诗,木槿总是不停地和他交涉想方设法地溜出去玩,齐焱耐不住她的软硬兼施,又可怜她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便想着法子带她出去。秋木槿死后,他千辛万苦保住了秋木槿的全尸,将她带回了她最爱的草原。他答应过她,一定要带她回大草原。而他自己又故意触犯王法,流放至边疆,那里是离秋木槿最近的地方。 在那段她认为毫无生气的岁月里,她其实一直被爱护得很好。 “那你的主人到底是谁?是我妈还是我?” 我和齐焱的种种牵绊,我之前看到齐焱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在秋木槿和我之间还有一世,在那一世我是齐焱的主人?我的心突突地跳着,脑子却嗡嗡直响。为什么我想起了前世的全部事情却偏偏少了这一块?像是被谁刻意地抹去了一样。 一些遥远的记忆正在苏醒过来,如草木拔节,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笑着,闹着,跑着,齐焱跟在她身后,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温柔。 “你就是我的孤灵吗?你好呀!我叫林雪静,双木林,静静的雪。” “什么?你叫齐氏!?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三个火,齐焱吧!好不好?” “这串手链是送给我的?你没有实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一定要永远永远带着它!”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链,不禁泪如雨下,所有的真相一直就在我身边,我居然从未发现。 秋木槿,林雪静,还有我孟怡诗。 她说,她不想学习,想要出去骑马射箭。他微笑着说,好。 她说,她爱安隐大将军和那片草原,希望能将她的遗体带回草原。他微笑着说,好。 她说,她想要学医救死扶伤,帮助大家。他微笑着说,好。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军官,想要与他白头偕老。他微笑着说,好。 她说,她不再是他的驯灵师,将他交予主上。他依旧笑着说,好。 乃至最后,她与他短兵相接,他手握刀剑却不曾真的举起,她放出万剑,他甚至没有防御自己,依旧望着这个女孩…… 多少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都隐于风轻云淡的笑容之下,他如此爱她,爱了整整三世,从生到死,世事变迁,他却始终如一地注视着她,在她身后护她一切安好。她竟忘了,她竟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依旧不管不顾,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照亮她的路。 “大梦三生,终归于寂”那个老头的话再一次在我的耳边响起,三生,我的第一世是秋木槿,最后一世是孟怡诗,中间这一直被我遗忘了的一世竟是如此。我竟负了他三世……我一直追随着梦里的月亮,竟没有看到身边的太阳…… “主上说要杀有毁灭力量的你,如今你已经不具有这样的力量,他也不会继续追杀你。你吃过很多的苦,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开始你真正的生活吧,”他微笑着看着我,目光落在了我手上的那串石头手链上,我想起来了,在齐焱的那幅画里,那个女孩手上恰是这条手链,“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在你心中是什么颜色?” 我闭上眼睛,记忆流转,我想起了在皇宫内第一次遇见他时,在四合院内第一次唤他名字时,在教室里透过窗子第一次注视着他的眼睛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点亮了我的整个世界,我的眼泪落下来:“金色。” 曾经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人影愈亦清晰起来,没错,他就是一直守在我身边的齐焱!我自以为猜对了一切,却敌不过齐焱对我的爱。 他笑:“已经足够了。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我想要学画画,你教我画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没有了灵力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扑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 “你从来就不喜欢画画,就像不喜欢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你不必自责,更无需难过,将来你会遇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男子陪你走完这一生。人的一生虽然很短,但与孤灵漫无边际的生命比起来却要充盈许多。你不喜欢宫廷,不喜欢不老不死,也并不喜欢我。我太了解你了,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你。所以,别哭,放手吧。”他柔声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我绝望地说着,这是对我的报应,我负了他三世,而这一世他带着被我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先转身了,我却爱上了他。 “一千多年,我真的累了,想要休息了,放手吧,”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你那种感情不是爱,而是感动。你终究还是会离开的,就像你从前那样。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我扬起脸看着他:“但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或许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我求你,不要走,再给我一些时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第一次如此害怕失去。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继续留下来了。” 我的手一空,齐焱消失了。 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我在画室里四处寻找,却发现关于齐焱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如此干干净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我竟也有些恍惚,之前的一切是不是根本就是一场梦,没有安隐,没有齐焱,没有任何的孤灵和驯灵师,等一会儿我回到家里又会看到爸爸妈妈在笑着等着我。 我走到落地窗前,像齐焱那样注视着远方,那些时候他都在看什么想什么呢?忽然,所有的光从我的四周退散,黑暗席卷而来,紧紧包围着我。 我竟忘了,我的视觉是拜灵力所赐,没有了灵力,我就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瞎子。不过这样看来,一切似乎真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我摸索着想要走出画室,却不料碰到了某个画架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在跌倒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直直插进了我的腿部,锥心的痛让我险些叫出声。 我不禁想起了陈稚留下来的那幅画,没有光,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可怜的女孩站在一片无穷的黑暗之中。难道这就是我的最终结局了吗?我颓然地坐在那里,甚至放弃了继续挣扎着站起来。 “同学?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匆匆的脚步那么有力而稳健,随后是一双试图将我搀扶起来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我对着声音的来源问道。 “我是新来的美术实习老师,本想着第一天来上课所以早点儿来画室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没想到看到你倒在这里。” “美术老师……”我机械地重复着,又想起了我和齐焱初遇的那一天,我透过窗子看到的他,我在站走廊里遇到的他,我坐在座位上仰视着的他,和我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的他。我的心尖锐地疼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落。 “很疼吗?你别急,我这就背你去医院。”那个声音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背起了我,匆匆地朝医院的方向走去,想要加快脚步,又唯恐不慎将我摔下。我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墨香。 “你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怎么会一大早的出现在画室里呢?是不是昨晚一直在这里画画忘了时间?”他试图打破尴尬的沉默,问道。 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说道:“哦,我是在读大学生,比你们大不了太多,来这里实习一个学期,以后应该也会做一个美术老师。” “为什么想要做一个美术老师呢?”我问。 “一个呢,是我自己喜欢画画,但是能力有限当不了大师,还有呢就是我觉得将美传递给他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且美术可以将你藏在心底的感情诗意地表达出来。有时候连文字语言都做不到的事情,美术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而且还含蓄不着痕迹。”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画画呢?”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考虑过,因为我女朋友也是学画画的,但是我想,对于一个很爱很爱艺术的人来说,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吧。但是对于爱情来说这些都并不能算是问题。” “那之前的那个美术老师呢?他不回来了吗?”我的心悬在嗓子眼上。 “之前的?我刚刚来这里也不太清楚,不过也许我可以帮你问一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齐焱,齐国的齐,焱是三个火字,”我急切地说道,“不对不对也许他不叫这个名字了。不过你也可以查一查古代一个姓齐的画家,他曾经是一个宫廷画师,最爱画草原以及一个绿衣女子,后来被流放至边疆。我求你一定要查查这个人。齐焱或是谁,只要找到他就好。” 那个声音表现出一丝疑惑和迟疑,但还是说道:“好。” “对了,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琦然,你的名字呢?” “孟怡诗。” “真是有趣的名字。” 我不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直到校医院。 “哎呦,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来,忍一下,我帮你消毒。” 腿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万根细而锋利的针在争先恐后地扎着那里,疼痛从腿部迅速向四周扩散,甚至头皮都有些痛得发麻。 许是对于处在黑暗中的人,任何触觉听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啊也得千万注意,别碰水,每天来我这里消毒换药,还有……”这时,医生突然停了下来,“你是不是看不见?” 我微微点了点头。 “哎呦!你看看我光顾着看你的腿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继而又转向我身旁问道,“你是她的监护人吗?” “不是的,我是他的老师,”陆琦然说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实习老师。” “你的监护人呢?父母或是其他亲戚,打电话叫来他们接你,我这里有电话,我帮你打。” 我摇了摇头。 “他们是不在本地吗?那你现在和谁一起住?”医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我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先别纠结这些问题了,我送她回去就好。”陆琦然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说道。 “好好好,回去一定要叮嘱好这孩子的家长照顾好她,怪可怜的。”语气里全是同情。 在陆琦然背着我走出校门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齐焱就在附近,明明是一片黑暗,但我却看到了齐焱悠远的眼神。 孤灵和驯灵师之间总存在着某种牵绊,这种牵绊会一直持续。就像我初次遇到齐焱竟觉得他是故人。 我顾不得那么多,从陆琦然的背上挣脱下来,想要奔向那个方向。齐焱所在的地方。 但是我没能跑过去,甚至还不等我的脚接触到地面,我的身体就失去了重心,最终跌倒在地。刚刚缝好的伤口又添新伤,在那一片无休止的黑暗中,我还是迷失了方向。 “齐焱!齐焱!你就在附近对不对?你出来!我求你你出来!我想要见你,我想要和你说话……我求你……” 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最后的泣不成声,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抓起一直一直往上,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捏碎。我趴在地上,像是跌进最深的绝望里。这里没有任何光。 他不肯见我。他不愿见我。 第三十六章 无边的黑暗是什么样的? 你可以听到许多声音,闹钟的声音,汽车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你还不能够辨别出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限延长和放大。 你摸索着自己的四周,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的大,时间如此的漫长,黑夜和白天不再有界限,外观不再成为你判断的干扰因素。 会害怕吗?当然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你不知道在你前方的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你害怕外界的一切,所有一切陌生的你不知道也无法靠自己知道的东西。 这是十年前的我所生活的世界,亦是现在的我所真实面对的世界。 我还没有完全习惯这样的黑暗,还是会经常摔倒,撞翻东西,但是不会再哭了。 疼吗?很疼,但也可以不疼,只要你别刻意去想它。人的意识或许真的可以控制一些东西。自我暗示有时候真的可以给自己注入一些力量。 没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没有了扶起你的手,你不得不变得坚强。尽管还是会想念某个温暖的拥抱或是可靠的臂膀。 在作为驯灵师的那十年里,我一直在不停地设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灵力,那该是怎样可怕和无助。但现在,当我的所有假设都成真时,并没有当初设想的那般惶恐绝望。 起初也会在这片黑暗中无端地烦躁大闹,心灰意冷到不需要流泪,甚至想到了死亡。在那段黑色的日子里,我想过各种死法,或许都足够出一本书了。但是我一种都没有尝试过。因为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还是找到一丝光的,虽然微弱,但是它一直在那里。 我想齐焱。 非常非常想念齐焱。 我常常会梦到他,梦里,我们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他坐在我前排,扭头冲我说笑,我应着,却又猛然想起不对呀,他怎么会坐在我前面,他明明是老师。而后酸涩的现实呼啸而来,一把将我拉回到那一天,齐焱离开的那一天。 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睡觉,害怕那些梦,更害怕现实。 老米曾经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第一次承认她是对的,也许以后我还会有更多次承认她的正确。至少我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也有了许多安稳觉。 说实话,我有点儿想她了,前几天我给老米打电话说想听她再骂我几句。 老米,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老米,工作到凌晨的老米,对学生恨铁不成钢的老米,竟然在电话另一头泣不成声。 她哭了,为我,这个总也不好好听课的坏学生。 “你得快点儿好起来,你还有一份检查没交呢!别想赖账!”末了,老米说道。 “我会回去的,我真的好想再上一节课。” 我最终没能说出口。有时候感情的流露真的需要巨大的勇气。 灵力固然强大,但是人也并不弱小。虽然没有了第二视觉,但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屋子里的每一样陈设。只是出门还是困难,陆琦然和何安常常会从外面给我带来一些生活必需品,也会尽可能地多帮助我。但是我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我知道我做得到,也必须做得到,因为我还要出去寻找齐焱。 我想陆琦然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美术老师,他是真的热爱美术。无论你和他聊什么,他都会联想到与美术相关的东西。我给他讲关于齐焱的事情,他说齐焱不像个老师,也不像个画家,而像一个洒脱的侠客,只是偶尔背影会有些落寞。 但是如果在这个背影之后,有一个始终追随着他的目光,那个背影会不会不再落寞。如果有一双手紧紧抱着他,算不算给了他一个家。 这个房间让我想起齐焱,陆琦然让我想起齐焱,随意听到的一首歌让我想起齐焱。 他走了,却留下了一切。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睁眼闭眼全是他。现在终于懂了,不懂的时候笑它矫情,懂得的时候连心都在疼。 我真的好想他。 有一次,陆琦然和他女朋友艾雯来看我,我讲了秋木槿的故事,关于秋木槿,关于安隐,关于齐氏画师。我慢慢地一点一点讲着,阳光洒进屋子里,柔和地抚摸着我的皮肤,很舒服的感觉。我才想起我好久没有出去晒太阳了。 黑暗中生活太久的人,有时候会忘了阳光。以为阳光与自己再无关系,但是当阳光洒下,整个人却欢腾起来了。 “真的是一个非常凄美非常感人的爱情故事,不过我觉得秋木槿是幸福的,她有两个那么爱她的人,而且她自己又那么勇敢。”艾雯感叹道。 “画家真的是世间最单纯的一类人,他们的爱情也是如此刻骨铭心。这个齐氏怕是爱了秋木槿一生一世。不对,若是有来生,他大概还会爱上秋木槿。”陆琦然说道,声音里全是动情。 “你们觉得秋木槿会不会其实喜欢的是齐氏,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到?”我问。 “她若知道了齐氏为她做了这么多,怕是会更深地爱上齐氏。但是只怕是她回头了,齐氏却转身离开了。”陆琦然说道。 “为什么?”我和艾雯都惊奇地问道。 “曾经他眼睁睁地看着秋木槿为了安隐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如今转而说爱上了他,齐氏只会认为秋木槿是觉得亏欠,而非是爱。他一直用心守护的是一份最美的爱,任何其他的杂质都是亵渎。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比不爱他更让他觉得心痛。” 陆琦然和艾雯走后,我在那段回忆中兜兜转转,却总也走不出去。我搜索着关于齐焱的所有记忆片段,无论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他始终默默地站在一个不被记忆主人公注意的角落里。是的,他一直都被忽视了。 但是,我既不是秋木槿,也不是第二世林雪静,而是孟怡诗啊!我爱齐焱,我爱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爱他。 我要去找他。 在那一个个无眠的夜晚,我一遍遍重复着。 并且我开始了自己看上去极为笨拙愚蠢近乎疯狂的计划,关于寻找齐焱的计划。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无论什么都别想阻挡我的脚步。 第三十七章 “你要的导盲犬,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不过你需要一些时间和它磨合磨合,”何安把一根绳子塞进我的手里,说道,“但是我猜不会需要太久,因为它真的太聪明了。我怀疑它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我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根绳子感觉得到绳子另一头的微微移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那只毛茸茸的导盲犬,很顺的毛,很软很温暖,应该是一只很好的导盲犬。我遇到过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孤灵,还有最好的爱人。现在又多了一只最好的导盲犬。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这么幸运。 “是的,它应该很聪明。它叫什么名字?”我问。 “叫丫丫,是那个店主的孩子起的名字,这条狗只认准了这一个名字。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很好的名字,那个孩子应该很可爱。”我无端地想起了小薰,不知道她和夏小雅此刻在哪儿,在做什么。但愿她们现在一切安好。 “怡诗,这次失明之后,你真的改变了很多。虽然刚刚失明那段时间你挺可怕的,但是现在,”我能感觉得到何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你真的成了那种很励志很正能量的女孩子,而且若不是你,我恐怕……” 我的心一紧,陈稚的死给了何安几乎是致命的打击,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精神混乱,不得不住进了医院。无论什么药物都对他的病无效,人们总想着用科学解决一切,但是有些东西科学永远也无法解决。因为何安拒绝接受治疗,回到那个清醒而痛苦的世界。 之后,当得知我失明的消息,何安不得不振作起来,他对我说,至少要等到我能照顾好自己他才能安心地疯掉。在最初颓废的那段日子,何安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安慰。只是,陈稚是我们之间不能揭开的一道疤。连碰一下都是锥心的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何安,每每这种情况我只能一味地重复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给何安,也说给自己。 “是的,我会到达更好的未来,但过去却永远回不去了。”何安的声音满是怅然。 我知道,他在想念陈稚,正如我疯狂地想念着齐焱。 “但是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谁也不可能永远活在回忆里。”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正想和你说一件事。等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不是可能,是一定,我要出去找一个人。”我坚定地说道。 何安惊讶地说道:“出远门?要去哪儿?找谁?以你现在的情况即便是有一个活人陪在你身边都不一定安全更何况是和一只导盲犬一起!” “我必须去。我要找一个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的人。我这条命就是为他而留下来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我必须找到他。我能够应付得了这一切,你相信我。” “可是你要去哪里找他?怎么找?你想清楚了吗?”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清晰的思路,但是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我总能找得到他,不管是几年几十年,哪怕一辈子,我也一定要找到他。我想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此刻的这种感觉。”丫丫轻轻蹭了蹭我,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表示亲昵。 窗外有簌簌的落雪声,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冬季。此刻应该是一片白雪皑皑吧。也许我还可以出去堆个大雪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过了这个冬天吗?” “不,我等不了那么久,或许这场雪结束不久就会离开。”我记得齐焱说过,他的实体维持不了太久,虽然不确定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我等不了。 “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这样你出行也方便些。” “何安,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能等。”我缓缓地说道。 何安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好,我知道了,但是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如果出现意外联系我,我会好好的,我也向你保证。” 我笑着点点头,眼睛却有些湿润。 和丫丫的磨合出乎意料地顺利,丫丫十分聪明,而且极其温顺,有它在我身边我觉得十分安心。再加上陆琦然和艾雯送给我的智能导航器,我的活动范围已经可以从附近街区,扩展到十几千米外的地区。我甚至能够独立外出购买生活用品、吃饭。 出发的日子愈亦逼近了。 何安愈发频繁地来看望我,见我如此娴熟地进行着各种活动,也放心些许。但依旧不停地劝说我迟些再走。 我只是笑而不语。 在离开之前,我想再去一次街心公园。我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正在那里等我。 在那里,我听到过看似胡言乱语但却一语道破的预言,买到过寄存着秋木槿怨气的簪子和属于林雪静的石头手链。 那么这一次,会遇到什么呢? 我忐忑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丫丫突然停住了,前面有人。 会是谁……是那个算命老头还是买杂物的老奶奶…… “我是之前找你测过字的那个女孩,我写了一个‘孟’,你还记得我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看来你的梦醒了。” 没有含糊不清的叨念,没有疯疯癫癫的歌唱,是一个极具穿透力的男音。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中年大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有一圈胡子。 我有些不确定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等了你好久终于来了。”那人有些不满地说道。 “等我?”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那人笑了,道:“我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你是我要找的人。我之前说过有人已经付过钱了,他付的太多,你还没有消费完呢。我不太喜欢欠别人的,不管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不过这次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什么活人死人?到底是谁付了钱?”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会不会是爸爸妈妈。 “他付的不是钱,而是人情,这可比钱难还多了。他就是个奸商,一直都是。”他开始抽一根烟,浓浓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丫丫也不满地叫了两声。 第三十八章 “嗨!这狗可真不错!还有你手上的手链,你总能弄到一些好东西。虽然好多人都说你可怜,但我倒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命好的人,甚至比我的命还要好。” “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可怜……” “停停停!放在几个月前你还没有失去灵力的时候,你可不觉得自己幸运,那时候你什么都有却总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 “灵力?你知道孤灵?” “不然呢!你真以为写个字就能算得那么准!你跑到这里来不会真的是想来算命的吧!天哪天哪,我泄露了天机,居然还被当成了一个算命的。” “不不不,是你演技太好,我看不穿……”我笑道。 “你确定要去找那个齐焱?”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是当然!我可是神机妙算八面玲珑……” “大叔,我到底应该去哪儿找他?”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丫丫也扭了扭身子。 “你居然叫我大叔!?请叫我大哥好吗!我还很年轻。” “好吧,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那你叫……” “我叫陈远,孟怡诗同学。” 陈远?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是在哪儿呢……没有了灵力,连记忆力都明显不够用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他严肃起来:“我的能力是预测,当然了按规矩具有预测能力的孤灵或驯灵师是不能泄露天机的,但是并没有说不许我以此谋生。而且有些真相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相信,反而会被人当做笑话。再者说,预测通常是不准的,有太多的干扰因素和不确定因素了。但却又太多人执迷于不靠谱的预测。” 不知道为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三十年前给我妈妈和姨妈测字的也是你吗?” “怎么可能!我有那么老吗!?” “我看不到嘛,要关爱体谅残疾人,主要是上次见面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我笑道,“你说你年轻就年轻,你让我喊你弟弟都可以。” “上次还不是为了给你营造一种玄虚的感觉嘛,我要是西装革履地和你说那些话,你会信吗?” “也是也是,”我连连附和道,又问,“那我到底要去哪里找他?” “时空的缝隙。” “时空的缝隙?那是什么地方?可不可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给我听?” “就是孤灵独特的藏身之处,它存在于这个空间,但是又只有孤灵和驯灵师才能找得到。就像之前安隐带你去的那个小木屋。也许你们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那里确实是一个时空的空隙。我想,齐焱应该也是去了那样一个地方。”陈远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这种地方怎样才能找得到呢?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灵力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既然你没有灵力了,那么就简单多了。” 我大喜,原来没有灵力还有这样的好处。 “没有灵力的话,就只能走着去找了。” 我顿时石化:“这叫简单!?” “我是说简单,又没说容易。” “可是我应该怎么走?靠着这只导盲犬和导航仪恐怕找不到吧。” “我可以用灵力带你到那个缝隙的边缘,但是由于一些个人原因我不能进入其中,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好,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而且虽然我已经不再是驯灵师,但是和齐焱有着三世纠葛所以还是能感受得到他的存在的。我相信凭着这个我一定能够找到他的。” 陈远顿了一下,说道:“但是时空的缝隙是孤灵的聚集地,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任何一处地方都切忌久留。如果发生意外,你就拿出这朵花。” 我接过陈远递给我的东西,摸着像是一朵几乎枯萎的郁金香,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和灵石一样吗?可惜,之前我妈妈留给我的那块灵石已经废掉了。”我一直随身带着那块灵石,毕竟这是妈妈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这也是你妈妈的遗物之一。只是你妈妈和爸爸在灵界小有威信,这朵郁金香就象征着他们,所以也许可以护你周全。至于那灵石,灵石永远都不会废掉,带好它,它总会在某个时候帮到你的。” 我点点头。 “虽然你现在没有了灵力,但你还具备驯灵师的体质,所以你还可以再次恢复灵力。孤灵和人一样,有好有坏,也许你会得到某些善良的孤灵的帮助。这样的话一切就容易多了。” “好。但是怎么才能辨别出哪些孤灵是值得信赖的呢?” “孤灵的性格多比较怪异,喜怒无常,很难琢磨透。你进入它们的领地后,想必大多数孤灵是懒得理你的。当然也会有一些穷其无聊的孤灵会和你说话什么的,你好好回答便是,他觉得无趣自然会离开,即便开玩笑也不会太过分的。但是也会有一些严重排斥人类及驯灵师的极度自由主义者的孤灵,它们可能会攻击你。至于某些善良的孤灵,它们不会主动来帮你,而是会在你和他们的相处过程中被你感化,从而愿意帮助你。所谓驯灵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很多人都说孤灵的忠诚是天生的,但其实还是需要驯灵师用心去感化的。” “感化……”我重复着,不禁想起了安隐,我所做的一切有没有真正驯服他呢?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永远不要对孤灵说谎。”陈远的语气很严肃。 “因为孤灵能够辨别出谎言吗?” “孤灵非常讨厌说谎者,所以,无论何时,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缄默,但永远都不要说谎。”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永远都不对孤灵说谎,我记住了。” “另外,你现在并没有完全安全,我说过你的灵力随时都有可能恢复,也就意味着你对于主上还是一个威胁。齐焱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但是并不代表就可以一劳永逸,永远不要掉以轻心。” 我的心一紧,齐焱,又是他在帮我。 “而你进入的是时空的缝隙,那里危险,但又充满着可能。”陈远笑了起来。 “充满着可能?”我疑惑地重复道。 第三十九章 “你可真该好好补补灵界的相关知识了!那里可是整个灵界,灵力最强的地方,而且在那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连统辖整个灵界的主上都不清楚。你去那里,虽然危险,但也安全。” “你说,我在那里真的可以找到齐焱吗?”我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我说不准,我只是猜他在那里,但是你和他之间有很强的羁绊和联系,你可以凭着这个找到他。你会找得到他的。不过去时空的缝隙嘛,就算没找到齐焱也没什么,就当旅行了。那里很不错的。” “才不!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们尽早启程吧。”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启程吧!”陈远突然大笑着说,语气那么活泼,似乎真的要进行一场绝妙的旅行。 我一手紧紧搂住身下的丫丫,另一手用力地抓住陈远的胳膊,点了点头。 我的周身像是顷刻之间掀起了一阵龙卷风,四面八方的风横冲直撞,直直灌进我的衣服里,嘴里,耳朵里,还有肚子里。我无法呼吸,周围的氧气似乎都被刮走了。我感觉到有一种力量一直在不停地迫使我从陈远身边离开,我不得不死死地抓住陈远的胳膊。我能感到自己的手指几乎要断了。 “怎么回事?”陈远大喊道。 “我不知道!好像有一种力量在迫使我离开你!”我一边加紧抓住陈远的胳膊,一边大喊。 陈远发出一声低吼,用一只手几乎是将我整个拎起。一种灼人的热气从他身上四散开来,我听到了一种像是雷鸣的声音,但并不是从他身上发出而是从远处传来。声音一波接着一波,彼此交错和叠加,继而又碰撞在一起,天地都在震动。 有什么东西正在急急地向这里靠近,飞速,就像箭一般直射向我和陈远。 “小心!”我大叫道。 “你这小丫头虽然眼睛看不见倒是听觉挺不错!不过,这种程度还伤不到我。”陈远低沉的声音在一片噪杂中响起。 周围的空气剧烈地震动,又是一波迅猛的进攻,从远方排山倒海而来。 “我伤不到你?到底是谁伤不到谁?” 一个声音在空中大笑,那声音从各个方向用来,不断地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我感觉到陈远抓着我的手忽地抖动了一下,他受伤了? “你怎么样?是不是……” “相信你的听觉,跟着你的听觉走就能达到你要去的地方!记住万事小心!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陈远大吼道。 “陈远!” 我被用力地一抛,抛出了那片混乱的空气。我的身体突然变得极轻极轻,像是一片飘忽不定的羽毛,一阵风就能改变我的方向。但是所有的风所有的气流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拧成了一股助力,推动着我。 我会到哪里? 陈远到底怎么样了? 之后的一切到底会如何? 当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时候,我听到了许多凌乱不清的声音。这些声音十分空灵,而且没有任何情绪和起伏。我又用心倾听,却意识到这些声音其实离我很远很远。而且这些声音,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是孤灵的声音? 我的听力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之好?也许是塞翁失马,有失有得吧,没有了视觉反而可以让我的听力发挥到极致。刚刚陈远说只要跟着我的听力就能到达我想要去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那人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们?而且我能感觉得到,那人非常的强大。陈远让我先离开,难道说……不会的不会的,陈远那么聪明,应该不会有事……吧。 地很软,似乎是覆盖着一层草地,湿湿的,摸起来有一种很清凉的感觉。我将脸贴在草地上,嗅到了混合着泥土味的青草味,感到惬意无比。空中飘荡着什么东西,我伸出手接在手里,凉凉的,痒痒的,像是谁的吻。 偶尔有些飞翔的小东西在我周身飞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远方似乎有音乐,但却不似人界的管弦乐器,更像是大自然的杰作,与周围的一切和谐地融为一体,简直天籁,毫无刻意为之之感。 我摸索着站了起来,丫丫在我脚边轻轻地蹭我,发出低低的声音。 “丫丫,怎么了。”我蹲在身子摸了摸它的毛。 丫丫一下子挣脱了我,向前跑去。 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我连忙跟随着丫丫的叫声急急地向前走去。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似乎是樱花花香。樱花,恍惚间,我想起了学校的那颗樱花树,曾经在那里,我和陈稚有着说不完的话,还有披着一身樱花花瓣走在花雨中的齐焱。 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汪汪汪!” 丫丫在前面大叫起来,似乎是在催促我。 我回过神来,又继续追着丫丫的叫声,循着那股花香向前走。 丫丫蹭了蹭我的腿,示意我停下来。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丫丫?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蹲下身子,想要用手摸一摸丫丫的毛。自从失明之后,我就十分依赖于触觉,总要手里攥着或触摸到什么东西才觉得安心。 不料,我没有找到丫丫,却碰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好像是块碑。我无端地觉得那是一块墓碑,便顺着石头往上摸,寻找刻字。 整块碑十分简单,只有五个字,但是任我如何摸索都猜不出这是哪五个字。这令我有些烦躁,我一下子又回到了刚失明的状态,想要大喊大叫甚至是扔东西。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静下来。 何安说,如果觉得烦躁,就做深呼吸,把自己放空,什么都不要想。这样就渐渐静下来了。 那如果还是觉得烦躁呢?我问。 如果这样的话,就去想那个可以让你安静下来的人,全身心地去想他。一个人之所以会烦躁从来不是因为内心的满,而是因为内心是空的,心里太空了,所以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齐焱,他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支撑我摸索过那段黑暗的光。你在哪里?我想你,想要拥抱你,偎依在你的怀里,管他灵界人界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伸出双臂,以为真的可以拥抱住齐焱。 齐焱,我要找到齐焱,不能停在这里。我站起身,无意间触碰到了墓碑旁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花……我伸手将其拿起,熟悉的味道,即便看不到也可以十分肯定,这是郁金香,妈妈最爱的花。郁金香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谁的墓碑……难道说是爸爸妈妈的? 第四十章 我的手不住地打颤,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让自己站稳。【ㄨ我再一次蹲下身,按照爸爸妈妈的名字,顺着墓碑上的刻字描摹着“孟严尹爱珍”,一笔不差。我止不住地浑身抽搐起来,猛地跪在那块墓碑上。 墓碑怎么会这么冰冷,我急忙俯下身想要用自己的身子温暖它。 爸爸,妈妈,…… “汪汪汪!”丫丫在一旁轻声叫着,像个孩子一般,她舔了舔我的手,也将整个身子伏在了墓碑上。 我伸出手抚摸着她:“谢谢你,丫丫。但是……” 丫丫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爸爸妈妈的墓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块墓碑上为什么会只有爸爸妈妈的名字? 一个寒战席卷我的全身。丫丫刚才分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难道说是有什么灵物在操控着这一切? 此处不宜久留。陈远也曾叮嘱过我,不要在任何地方逗留过久。 爸爸妈妈,再见。 我理了理那束郁金香,起身离开了。 我随着自己的听觉小心翼翼地前行,我感觉得到自己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孤灵,或强或弱,好在我现在灵力尽失,它们以为我只是一个误闯入此地的普通人类。 但是齐焱在哪里?无论我向哪个方向走都捕捉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气息。这样下去,我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齐焱。而且靠着一些果子充饥,我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喂!小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声音尖尖细细的,让我联想起了抓耳挠腮的猴子。 我微微停了一下,又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别装了,你能听得到我说话。”那个声音移到了我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有些心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敢来这个地方就早该料到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孤灵,即使你躲过了我,还会再遇见别的孤灵。” 我愈发害怕了:“你想干什么?” “这个嘛……”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笑声就知道,绝对不是一个好孤灵。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起我来。”那个孤灵周身有一种大树的味道,许是常年待在大树上的缘故吧。 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想起了陈远的忠告,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一个孤灵。” “找孤灵?”那个孤灵及其夸张地重复道,“你是驯灵师吗?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你身上的任何灵力。” “我确实是驯灵师,只是我的灵力在一次事故中全部散尽,所以你感觉不到我身上的灵力。” “事故……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的灵力一下子全没了?”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谁?要做什么?”我问道。 “我是一个依附在大树上的孤灵,叫做小树。我只是闲得无聊所以下来看看你,当然了也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依附在大树上?孤灵不都是人死了之后放弃轮回之后与驯灵师结成关系而获得灵力的吗?那你是不是没有驯灵师?”我好奇地问道,问完之后又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么话多。 “你说的那类孤灵只是孤灵中很少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孤灵都需要依靠驯灵师才能获得灵力。比如说我的灵力来自于大树,我可以自由穿行于任何有树的地方。我们可要比那些依靠驯灵师的孤灵们高级得多。不过,说起来,你要找哪个孤灵?说来听听,也许我认识呢!凡是大树认识的孤灵,我都认识。” “不用了,我想我自己能找得到他。” 小树大笑起来:“别犯傻了。你没有灵力,又看不见,难道就要凭着这只傻乎乎的哈巴狗去找?别犯傻了,大概你还没找到你的孤灵自己就被其他孤灵干掉了。” 丫丫不满地叫了一声。 “你恐怕也不会白白帮助我吧。”他感兴趣的东西恐怕就是我口袋里的灵石吧。那是一块力量无穷的千年灵石,想必是许多孤灵所觊觎的。 “那是当然,等价交换。”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奸邪的笑。 “你想要什么?”我紧张地问道。我没有选择,只能答应与他合作,因为即使我拒绝他也有能力从我这里夺走。小树离不开树,等找到了齐焱,可以让他带我去一个没有树的地方,兴许就可以摆脱掉这个奸诈的孤灵。 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头发,他说道:“就是这样宝贝。” 啥?????? 我的头发??? 这个孤灵是在树上待久了所以脑子里也长草了吧。虽说从小到大常常有人夸我发质好,但是也不至于吧…… “你要我的头发做什么?” “虽然我英姿飒爽玉树临风迷倒少女千万,然而偏偏美中不足是一个秃子,当然当然,秃子并没有影响我的英俊帅气,但是我还是更希望自己可以完美无瑕。”小树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娇羞,我自行脑补了一幅绝美的画面:一个秃子,羞红了脸自我陶醉地站在那里。 “好,既然你不嫌弃……” “咳咳,确实勉为其难。”小树又立刻恢复成了之前的声音。 “明明是你占我便宜了!我的头发可是不加特效就能做洗发水广告的!说起来,你要多少?” “自然是全部。” “那岂不是我就成秃子了?”搞没搞错啊! “你的还会长的。又不是用完就没有了。可是我的可再也长不出了。再者说,即便你不答应我,我也自有办法将你的头发弄到手。怎么样要不要做这个交易?” “容我想想。”我佯作思考的样子,但手心里直冒冷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正如小树刚刚所言,我既看不见,又没有灵力,而且完全不知从何下手,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这个小树,虽然表现出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但他终日和大树为伴,想必也与世无争,心思单纯,而且他竟不要我的灵石而要头发,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需要想这么久吗?”小树急了。 第四十一章 “那好吧,勉为其难。”我一扬眉道。 “那么这就算做是一个约定了,我帮你找到你的孤灵,你就把你的头发全部给我。”似乎是一个简单的口头约定,但小树透着狡黠的声音却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言为定。”我尽量说得很果断,但心里总归是紧张的,我记起陈远之前叮嘱我,不要轻易和孤灵有任何交易。 这时,小树突然抓住我的手,用什么利器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我感觉到自己滚烫的鲜血在往外涌。 “你干什么……” 丫丫疯狂地叫了起来,从我身边扑向了小树。 “丫丫,没事。”我安抚它。 “这条狗倒是挺忠心的嘛,”他说,“别怕,这不过是孤灵的一种约定方式。” 接着将他的手和我的手覆在一起,我感到自己手上的伤口处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似乎形成了一个烙印。我把手收回来,确实摸到了一块像是刻上去的奇奇怪怪的形状,又烫又硬。 “这就是约定,违约的代价就是生命。”小树说道。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约定吗?用得着这么隆重吗?”我佯作轻松地笑道。 “我们孤灵和你们驯灵师不同,是十分重视约定的。约定是我们孤灵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答应。因为当你答应别人某件事情的时候,就相当于给了这个人希望和期待,如果你做不到就会带给别人加倍的失望。所以,约定了就一定要做到。”小树说得很认真。 我隐约能够感觉到小树脸上闪着的光。 “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我要找的那个孤灵也是如此,他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只是我还欠他一件事,”我想起了曾经和齐焱相约看电影,当时齐焱应该也很期待的吧。只是一直被搁置,直到现在还不曾实现。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是好多件事,所以一定得找到他才行。” 是的,好多事情,这一世,上一世,还有秋木槿那一世。 “好了好了,我对小女生的事情可没什么兴趣。现在快点儿告诉我,你的孤灵叫什么名字,我好找到他。” “他的前世叫做齐氏,只有姓而没有名,是一个画家。他成为孤灵之后的名字叫做齐焱。”我一边说,一边在地上一笔一画地描画着这两个字。 “齐焱?好,我去问问那些大树们,它们什么都知道。” 我听到了无数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争先恐后地述说些什么。它们知道!它们知道!我的心欢快起来,快了快了,应该马上就能见到齐焱了。 似乎过去了很久,我全身心,每个器官每个细胞都在紧张的等待中,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地等待着。 我的心紧成一团,紧得发痛。 “怎么样?齐焱在哪儿?”我急切地问道。 小树没有答话。 “到底怎么样?你找到没有?那些大树都说了些什么?”我又问道。 小树依旧沉默着。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我求你,告诉我。你之前不是说了吗,约定就意味着期望,失约就意味着失望,你为什么不说话?齐焱没事吧?” “你恐怕见不到他了。”小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我要你告诉我!”我的手在半空中摸索,想要抓住小树,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犯了错,被主上抓起来了关在死林中。死林这种地方,即便是高级孤灵也撑不过一个月,即便奇迹发生被救出来,也是半死不活了。” 小树的话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眼前的黑暗起起伏伏,涌动的都是悲伤。 “我要去找他!死林在哪里?我要去救他出来!你快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 “别找了,回去吧。”小树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举起自己的手,说道:“我们之间是有约定的,你答应过我会帮助我找齐焱的。” “我是答应过你!但是我可没答应让你去送死!” “死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颓然地跪在地上。 “传说死林不见天日,目之所及皆是黑暗,残忍的灵兽遍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物,连声音都会被无情地吞噬。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孤灵或驯灵师能活着走出死林。” 黑暗,灵兽,白骨,死寂,绝望……所有进入其中的活物,只能绝望地等死,或死于灵兽手下,或毁灭于心中的绝望。 秋木槿那一世,你为我流放边疆;上一世,你为我沦为主上的走狗;而现在你又为我进入死林,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别怕,齐焱,我马上就去,这一次,我会紧紧握着你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我一定要把齐焱从那个地方救出来!就算是只能找得到他的尸体,我也要去!” “你简直疯了!” 我抬起头,泪流满面:“你说得不错,我已经疯了,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爱他我想要见到他!与其让我这样无休无止地等着他,不如让我去死林找他。你阻止我找他才是在要我的命。” 大树停止了摇摆,静默地站在那里,四周寂静无声,连鸟儿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许久,小树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活这么久吗?” “为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去猜什么了,机械地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齐焱在哪里,其他的在我眼里都无足轻重了。 “因为我一直记着一件事: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把命豁出去,我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当我成为孤灵的时候,我之所以选择与树为伴,也不过是这个原因罢了,只有没有心的树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亦或伤害我。人心薄凉,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小树缓缓说道,语气里满是嘲讽。 第四十二章 我曾经一直觉得植物是世界上最寂寞的植物,站在同一个地方,不能说话,不能动,冷了也无法抱紧自己,疼了也不能叫,就一直这样直到最后的死亡。【ㄨ那活过如此之久的小树,终日与这样的大树为伴,一天天看着太阳升了又落,心里该是一片空落落的吧。 我的心也被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一下子抽空,一阵带着疼痛的风在那一片空荡中吹过。没有谁会喜欢寂寞,之所以抱紧黑暗和冰冷,不过是因为被曾经的温暖和光明灼伤过罢了。 小树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你哭什么!何必要这样假悲伤,好像你同情我似的。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还是留下那份同情给你自己吧。既是定了约定,我自会履行约定,危险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还是要去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定要去!不如现在你先拿走我的头发吧,不然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 小树楞了一下,没有答话。 “这可是我第一次和孤灵定这么正式的约定,我可不想失约,来吧!” “不急,等你出来再说这件事吧。”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说道:“好,我一定能出来。” 我可不想咒自己,我一定能再出来把头发给小树的。 “还有,等一下,”我蹲下身子,摸了摸丫丫的毛,柔声道,“丫丫,你在这里等我,听话,我会回来找你的。你不能跟来,留在这里等我。” 丫丫发出“呜呜”的声音,轻轻舔了舔我的手指,却依旧固执地跟着我。 “别跟来,你留在这里。”我命令道。 丫丫发出低低地反抗声。 我将它抱起来,柔声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好歹也有个盼头,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丫丫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安静了下来。 我笑了笑,把它放下,说道:“再见。” “可以了吗?”小树问。 “我们走吧。” 小树把我背起,而后一跃而起,属于树木的香味扑面而来,我能感觉得到树叶在轻轻摩挲着我的脸。清凉,柔软,又有些痒痒的。一直住在这些大树上其实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吧,只是少了几分温度。 “谢谢你,小树。”我伏在小树的背上轻声说道。 “我们是等价交换,你忘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 “你会找到齐焱的。”小树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啊!” 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单调,经过的大树也越来越稀疏,直到到达一片死寂。【ㄨ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风,而我和小树所在的这棵树上也没有一片树叶,只有干枯的树枝僵硬地伸展着。我知道,死林就在附近。同时,我感觉到了齐焱的气息,他就在那里!他还活着,只是他的生命气息有些微弱。坚持住,齐焱,我马上就来了。 “谢谢你,剩下的路我自己来走。” 小树轻轻将我放在了地面上,说道:“我再问一次,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有灵力的时候也是非常厉害的,而且我身上还有一块千年灵石,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活着出来的。” “但是你现在没有灵力,眼睛看不到,而且你的那块灵石也不能用……” “祝我好运。”我转过身子,跟着感觉向齐焱的那个方向走去。 小树突然伸出手,拽住我:“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 “你刚刚问了我一个问题,那现在我也问你,你活了多久了,小树?”我问。 “几千年了吧,我自己也数不清。”小树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你觉得这几千年长吗?” 小树迟疑了一下,回答道:“现在看来就像是一瞬间。” “是的,即便无限延长了生命的长度,再回首也不过觉得是一瞬间而已。但是,有时候很短的一瞬间,或许只是一次对视,或许只是一场无聊的对话,却让你觉得有一辈子那么漫长。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吧,这种感觉。在那长长的没有光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就那样直直地射进你的心底,点亮了一切,只有这时你会突然觉得生命竟如此美好。齐焱就是我生命中的那抹金色的光,驱走了所有的黑暗和寒冷。” “所以,你就是把命豁出去也要找到他?” “是的,无论如何。”我笑了,似乎真的要见到我心心念念的齐焱。 “好,”小树松开了手,“我拿不准我们到底谁对谁错,也许你会后悔,也许我会后悔,也许我们都不会后悔。你的事你自己决定,你去吧。” “我保证,一定活着出来。”我笑。 然后便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死林,走向齐焱。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我真的很害怕,没有任何把握,但是除了前进我不会做任何其他选择,哪怕身后有一万条后退的路。随着我一步步靠近死林,四周越发死寂,但这片安静却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靠近,是一股很强的力量,但是它与我之前和陈远一起时遇到的不同。后者来带的力量是天崩地裂,而前者却是死一般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静,更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感觉,我的听力无法给我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如此之静以至于我产生一种错觉是我的耳朵聋了。在这样一个黑暗又寂静的世界里,我能相信的只有我的直觉。 死林就在前方,但是我所面对的应该还有别的可怕怪物。 我停下了脚步。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我现在没有灵力,又无法看到它的具体位置,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听觉,但是它没有任何声音,几乎所有的形势都对我不利。 到底要怎么做? 我略微向前挪动了几步。一股巨大的推力迫使我不断地向前,来不及思考,甚至没有时间犹豫。一种巨大的压力直直地冲向我,我被这两种力量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随着这两种力量的不断推进和加强,我开始变得呼吸困难,感觉自己的胸腔几乎要被揉碎了。我的头发越来越重,几乎要将我的脖子压断。我的脚似乎在地面上,但又好像根本没有踏在地上。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在哪里,这才是真正的黑暗。 第四十三章 这样就要结束了吗? 谁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是绝望,就是你有想要做的事,必须做的事,有你拼了命都想要做的事,可是你却什么都做不到,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忽然之间,我身前后的力松懈了一下,我重新回到地面,氧气缓缓地进入到我的身体里。但是还不等我缓过神来,又是一波力的进攻。 再这样下去,我连死林都进不去何谈找到齐焱。必须发动我的灵力,否则我就要死在这一波一波没完没了的进攻里了。当时刺激我力量爆发的是陈稚的死,也就是说一些极度悲伤的事情或许可以激发出我的力量。无论如何,要试一下。我想到葬送了我父母的那场大火、陈稚的死、姨妈的兵刃相见、秋木槿的怨气还有齐焱……悲伤在我的身体里翻江倒海,但是我始终都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涌动。唯有痛,身体上与心灵上,双重的痛。我身上的每一处筋脉似乎都在一截一截地断裂,又一截一截地碎成粉末。 我是不是要死了……死在这里,死在去见齐焱的路上,是不是也算一种完满…… 我咧了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要死了啊……我还不能死……我也不想死…… 再也见不到齐焱了……我还是食言了……真的要撑不住了…… “坚持住!” 一个声音响起,我微微挣扎了一下,挣脱了那个黑色的梦境。一缕看不见的光射进了我的黑暗之中。 是谁? 是齐焱吗……齐焱……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了齐焱那双清澈而悠远的眼睛,他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微微笑着,好像是他最初的样子,没有遇到让他痛彻心扉的秋木槿,没有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转身离开了她,没有被我负了一次又一次伤到心碎,没有被关进可怕的死林。他好好地站在那里,在等着我。 我高兴地笑了,从来都没有如此开心过。我敞开双臂,很想给他一个拥抱,抱着他,哪怕是生命最后的时刻,也不要放手。再也不要放手。 “小姑娘,你没事吧?” 梦境抖动了一下,瞬间被击破,所有的画面瞬间碎成万片,以一种绝美的方式一点一点消失。 “是谁?” 我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紧紧地抱着我,他身上有一种来自树的味道。树?是小树?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树?是你吗?”我伸出手,却触到了一只冰冷的手,那么冷,触摸的一瞬间有一种冰凌般的刺痛。 “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小树的声音就像是摇曳的烛光,似乎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将其吹灭。】惊恐迅速遍布我的全身,我拼命地摇头:“我很好,你到底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 “你到底怎么了?小树,你说话啊!”我握住那只冷冰冰的手,浑身都在颤抖。我害怕,我真的好怕。 “我想休息一下,你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能到达死林。剩下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一定要小心……”小树的声音细若游丝。 “小树!你现在到底怎么样?我……”我开始哭,哭得全身颤抖。 “别哭,我没事的我很强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休息和恢复,我就说了你很弱的,你看吧你差点儿连死林都没能进去。”小树尽量用一种尖刻的语气和我说道。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说……” 小树笑了:“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就这样挂掉,连努力的机会都没能得到。和你说实话吧,我好几百年没有见到人了,和你定的那个约定也是假的,我可是风流倜傥,怎么可能是个秃子。我只是逗你玩而已。” “那个……”我想起了约定的烙印。 “快点儿去吧,趁我还没有后悔,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灵石远比你的头发值钱,就凭我现在的状态打败你也是毫不费力。” “真的很谢谢你。” 我想起了陈远告诉我的,孤灵是需要驯服的,在我看来,小树之所以帮我并不是因为我驯服了他,而是出于他经过了千年孤独沉淀下的善良和单纯救了我。我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现在看来多么的苍白和可笑。 “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快去吧,不然要来不及了,纵使齐焱再强大也无法在死林里支撑多久。” 已经不能回头了,我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你要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也保证我会活着出来,记得我们之间还有约定,你不能让我第一次和孤灵做约定就失约。” “好,我保证,你快去吧。” 我站起身,拖着近乎破碎的身体,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我不禁想起了刀尖上的小人鱼,为了坚持一份爱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直至最后化成泡沫依旧不愿伤害到自己心爱的人。可我不是小人鱼,我曾经那么深地伤害过齐焱。 “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小树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这句话你之前说过了!”我笑。 在这一片黑暗和寂静中,猛地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光,指引着方向,那个方向的归处应该就是齐焱。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脚下似乎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沼泽,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我不知道走了这一步,是否还能有下一步,是否最终能走到齐焱身边。 “齐焱……你在哪儿……” 我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透支,步子愈发虚浮。身子忽冷忽热,连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沼泽在吞噬着我的力量,一点一点被吸干,仿佛一片绿洲在烈日炙烤之下,一点点变得干涸,最终将埋没于一片黄沙之中。 脚,越来越重,就像是当你在学生时的千米长跑,不知道还剩下多远的路程,但脚却灌了铅一般难以迈开步子,嗓子在滴血,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在抗议,但你却不能停下来,就那样绝望地继续奔跑着。你觉得自己就要摔倒了,你看不到终点,看不到希望,只知道一件事想要停下来。 还有好多人在等我……外面力竭的小树、刚刚摆脱绝望边缘的何安、生死未卜的陈远、还有一直看着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还在等着我。 我必须坚持住! 陈远说过,时空的缝隙是一个充满可能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可能发生,我也可能会恢复灵力。 老米曾经也总是在说,多坚持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再坚持一下! 第四十四章 我的脚快要抬不起来了,深深的沼泽有一种强大的吸力无情地将我不断往下拖,我感觉到,沼泽一点一点漫过我的脚,我的小腿,我的膝盖,并且正在一点点漫过我的胸,我快要窒息了…… “齐焱!”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怡诗?” 隐约中,我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近,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是谁……是齐焱吗…… 我挣扎了一下,想要抬手抓住那个声音,但手臂似乎有千斤之重无法抬起。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拔节生长,如此迅速,几乎要将我的身体炸裂。 我猛地发力,胸部及下半身的压迫缓缓褪去,我的脚竟踏在平地上。我摸了摸自己身体四周,竟没有我想象中的泥污或是水。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象?那片沼泽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我是如何挣脱的?是我的灵力又恢复了吗?还有那个声音,是齐焱在叫我吗? “齐焱!齐焱!刚刚是你吗?你在哪儿?” 我向四周叫道,没有任何声音,依旧是一片死寂。我全身心去感受,齐焱的位置……他在哪儿…… 这边……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动着步子。 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等着我……我的每一根神经都无限绷紧,紧得几乎要炸裂。我掏出口袋中的灵石,攥在手里,希冀着可以有奇迹发生。 这里就该是死林中了。每向前一步,周围的寒意就更加重一分,没有风,却感觉自己身上似是被什么东西千刀万剐,疼得近乎失去知觉。我咬紧牙,以防力气从牙缝中溜走。 依旧是一片死寂,似乎更静了,我无端地想起了一本小说中描写过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在孤岛上漂泊许久的人,盼望着靠岸的船舶,不是为了食物为了财富,而是为了看一张活人的脸,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死林的真正可怕之处,并不在那些传说中的灵兽,而在于这噬人的寂静,带给人的不是宁静,而是加倍的疯狂。你不确定自己在哪儿,周围到底是什么,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我想象着周围的景观,应该是无休无止相同的枯枝、白骨或是其他什么可怕的东西。 失明在某种程度对我是一种便利和帮助。 齐焱现在到底怎么样?他是否还活着,目前心智是否还清醒,有没有受伤,他究竟在这死林中待了多久,经历了什么…… 我对齐焱的感应越来越弱了,我不确定是因为我走错了还是齐焱此刻危在旦夕。 “齐焱!你在哪里?”我大喊道。 连回音都没有,我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不但没有被放大,反而被无情地吞噬。我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恐惧,越来越被一种名为无助的情绪吞没,我正在行走在绝望的悬崖边,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明明没有走多少路,我却觉得自己疲惫不堪;明明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但我却觉得浑身都在痛。 没有前路,没有回路,只有一片无休无止的寂静。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是来做什么的……不记得了……自己走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我现在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谁来告诉我…… 我坐在地上,摸向四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物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谁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有人…… 我异常烦躁,将手中的灵石直直地抛出,灵石落在了哪里,我不知道,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我开始抓自己的手臂,唯有疼痛能够舒缓我心中那焦躁的火,然而却始终无法破灭。我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个画面,我用刀子深深地插进自己的胸膛,血流出来了,那灼人的火也灭了。 我高兴起来,终于有办法了。但是我找遍全身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伤到我的利器。这让我更加烦躁,我将手伸向四周,空空如也,什么也抓不到,只有我!只有我! 连死都做不到。 我无力地摊在那里,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我的脑子时而痴痴傻傻,时而兴奋不已,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已经被毁掉了。 “怡诗!” 声音……这个声音在叫谁…… 怡诗,是我吗?我是谁…… 我动了动,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幻象中微微清醒了一点。 “怡诗,你说过你不会放弃的,振作起来!” 是熟悉的声音,但是到底是谁……怡诗又是谁…… 那团火又开始灼烧,我的手不自觉开始乱抓自己的手臂,一道一道,直到指甲深深地陷入到我的手臂中我才满意地停手。 “别这样,怡诗,停下来,你听我说。” “你是谁?”疼痛让我略微清醒,我终于可以问出一个问题。 “怡诗,我是陈稚,我是陈稚啊!” 陈稚……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所有的画面汹涌而出,那么鲜活那么生动,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 一起走在林荫大道上的两个女孩,一路上说说笑笑;在课堂上悄悄传纸条,比划着手势;在冰激凌店吃着可口的冰激凌,互相拍丑照;在图书馆里写作业,阳光明媚;流着金色的血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最终彻底地消失在无尽的夜晚,再也抓不住了…… 我的眼泪落下来。 “陈稚,我是怡诗。” “太好了,怡诗,你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看着一个个驯灵师或是孤灵在这死林中疯掉或是自残,我多么担心你也会……”陈稚的声音里带着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死了之后的孤灵就会来到这里,只是我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孤灵所以还能发出声音,好在我的声音不会被死林吞噬我才没有崩溃。但是我的声音似乎只有你和齐焱能听到……” “你说齐焱!?他还活着!?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我站起身,但重心不稳又猛地摔倒。 第四十五章 “小心一点儿,怡诗,我来给你带路。你跟着我的声音走就好,我会告诉你该怎么走。现在先沿着这个方向直走。还有捡起你身边的灵石,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 我不知道灵石是何时离开我的口袋里的,只是赶忙摸索着捡起。 “陈稚,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如此安静的路上,我不得不说话。 “对不起,我……”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你有你的难言之隐,而且在最后的关头,你不是也选择了来帮我吗?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平静地回答道。 “谢谢你,怡诗,你是我哦此生唯一的一个朋友。我生下来就被送到了主上那里,为他工作。后来我被派来监视你,并且按照主上的意思引导你,让你一步步走入我们设的陷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何必如此煞费苦心,完全可以直接杀掉我。” “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感觉到陈稚停了下来,凝视着我。【ㄨ “什么?是因为我在成年之前有父母的保护,所以他伤不了我是吗?” “不是的,他并不是单纯地想要杀你,而是为了得到你身上的力量。你的父母本身就是很强的驯灵师,在他们的力量叠加下出生的你更是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主上需要把你的力量彻底激发出来,来观察你,并且他预料到短时间内你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先用我的死来刺激你,而后又用齐焱夏小雅以及你姨妈的行为让你崩溃,从而直接得到你身上的力量。 “只是他没想到,你姨妈会破坏他的计划,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而齐焱并没有恨你反而对你旧情难忘。主上确实强大,但是他从来都不懂得感情,这是他唯一的弱点但也足够致命了。” 听到姨妈,我的心一缩:“我姨妈……她现在……” “她毕竟只是对计划形成了较小的干扰,主上只是对她予以小惩。只是齐焱,当他回到主上那里告诉他你的力量已经彻底消散了,惹得主上震怒。我觉得齐焱完全可以保全自己,他分明就是在寻死。” 寻死?我想起了我和齐焱分别时的情景,是我让他伤心透了,他才这样吧。 “那你现在呢?” “我已经没有实体了,成了一个孤灵最初的样子,不过倒还保持着意识和声音,现在又见到了你和齐焱,这也足够了。” “齐焱现在……怎么样?”我有些胆怯,就像一只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我想要知道关于齐焱的一切,又害怕知道。我怕他受了很重的伤危在旦夕,也怕他没有我依旧过得很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马上就要见到齐焱了,我却更加害怕了,甚至想要逃跑。 我在害怕,我到底在怕什么…… “齐焱和你一样刚到死林时失了神志,伤了自己,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他起初挺颓废的,任凭自己沉没于那片幻境之中不愿做任何挣扎,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振作起来了。只是我们一直都走不出这死林。而齐焱如果一直回不到时空的缝隙接受灵力的话,他可能会消失。” 我心一紧:“走不出去?这是什么意思?沿着来时的路不就出去了吗?” “没有那么简单,怡诗,你看不到所以不太清楚,所有的路一直在变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路,我和齐焱已经找了好久,每天都在找,但还是找不到出路。”陈稚的语气疲惫而失落。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走了这么久,但是似乎一直走在同一个地方,四周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话即便是要找路也会非常难。 “那你和齐焱是如何联系的?” “用齐焱的血,虽然我没有了实体,但是由于孤灵血的特殊性,齐焱的血还是可以和我发生关联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彼此感应。实际上,我们的声音也被死林吞噬了,之所以能听到也是靠的灵力。我当时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你可以死听到我的声音。” 我想起了小树的血:“也就是说只要碰过某个孤灵的血,你的行踪就会被它完全掌握对吗?那如果是,你的血和那个孤灵的血混合在一起呢?” 陈稚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中透着一种可怕而惊悚的气息。 “如果这样的话,会怎样?”我又问了一遍。 “那是特属于独立孤灵也就是没有驯灵师的孤灵的一种仪式,一种血的约定,一旦违背就会以性命为代价。” “是的,我知道。但是他之后又告诉我说,那个约定是假的。” “如果你们的血确实相混了,那么这个约定就是有效的。你把你的手臂给我看。” 我伸出手,自己也触碰到了那个滚烫的烙印。 “这确实是一个有效约定,约定一旦达成除非死亡是无法取消的。你们之间的约定是什么?” “在我到达时空的缝隙时,遇到了一个孤灵叫做小树,他的力量来源是树。我们之间订立的约定是他帮我找到齐焱,我把我的头发给他。” “你的头发?他要这个做什么?” “他说因为他是一个秃子,所以想要头发,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秃子,我看不到。” “或许头发对于独立孤灵有其他方面的用处。但是他应该知道死林是什么地方,也该猜到你很有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履行这个约定。他究竟想要什么?” “在我进入死林之前,我和他说我可能无法活着出来,所以请他先拿走我的头发,但是他却拒绝了,他似乎相信我一定能找到齐焱并出来。”我想起小树反复对我说道我一定能找到齐焱。 “也许他知道一些其他什么事请,灵界远比人界要复杂得多。孤灵们经历过太多事情,得到过许多,也失去过许多,虽然我也是一只孤灵但是不得不承认我并不了解孤灵这个群体。与其将它们算作一个群体,倒不如把它们看做是一个一个的个体。他们的共性实在是太少了。”陈稚感叹道。 “或许我也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维方式,把它们当做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 “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时空的缝隙的?齐焱告诉我你的灵力已经全部散尽。” 第四十六章 “有一个人帮助了我,就是我们之前在街心公园给我们测字的那个老头,他叫陈远。】他似乎和我爸妈有什么交情,所以就帮助了我。不过,他的能力也是预测……”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陈稚,陈远,同样的能力,相同的姓氏,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我的心突突地狂跳,等着陈稚的回答。 “我想你也猜到了,陈远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陈稚的语气很消沉,我能感觉到那双黯淡的眼睛。 “你的父亲?”我着实吓了一跳,既然是陈稚的父亲,为什么那天在街心公园两人却表现得完全是陌生人呢?那么陈远也应该知道自己女儿的实体已经消散了,那为什么不愿意进到时空的缝隙中找寻自己的女儿呢?太多的疑问,都找不到一个解。 “你一定觉得我们这对父女很奇怪吧,”陈稚苦笑道,“我们是由人转世,但并不带有前世的记忆,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孤灵。我们家世世代代为主上服务,因为我们诱人的能力,主人也不可能让我们落入其他孤灵之手。我们家族内部通婚,为的是保持血统纯度好继续我们的预测能力,我们不擅长防御或是进攻,只能任人宰割。但是我父亲却成了家族中的另类,他表面上效忠于主上,但却频繁与其他出色的孤灵和驯灵师来往,学习其他灵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认识了你的父母。” “果然,他们之间是认识的。” “不错,我父亲和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姨妈那时是很好的朋友,他还主持了你父母的婚礼。只是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分歧,几乎分道扬镳。但是我的父亲知道你的父母陷入困境,还是尽力帮助他们,只是当时已无回天之力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保住你。” “所以他后来帮我也是因为他与我爸妈之前的交情?” “我想应该是的,我父亲与我家族中其他孤灵不太一样,他不喜欢亏欠别人的,他一直都认为他对你父母有所亏欠,因为他没能赶过去救他们,”陈稚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我和我的父亲,因为我畏惧主上,对于主上的所有吩咐惟命是从,父亲并不喜欢我。而父亲也不喜欢我母亲,与我母亲结婚也只是迫于家族的压力,在我刚刚出生之后他便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了。他现在已经背叛了主上,也是主上要除掉的孤灵之一。”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起了我和陈远最后分别的场景。 那个很强大的力量,是来抓陈远的吗?陈远现在到底是否安全?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陈远遭到攻击这件事情告诉陈稚。 “但愿父亲能够一切平安。虽然家族里的孤灵都对父亲十分厌恶甚至已经将他从家族中除名,但是我却很羡慕父亲的洒脱,我最后想要背叛主上的动力也是来自父亲。我也想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我相信家族总有一天也会认识到父亲是正确的。”陈稚的语气里满是钦佩和向往。 “你父亲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而且他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特地加重语气,是在安慰陈稚,其实更是在安慰自己。陈远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过,那个力量是不会伤到他的。他在外面行走这么多年,应该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而且,陈稚,他一定还是爱陈稚的,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还有,在教室里的那幅画是你留下来的吗?”我突然想起了教室中的那幅一片黑暗的画。 “那是我的一个梦,我不确定有多少真实,但是你会再一次陷入一片黑暗这一点我倒是预测对了。其他的我并不能看清。我的能力很弱,很多画面都看不清。”陈稚说道。 我没说话,回忆着那幅画的一点一滴。 “预测其实是最不靠谱的一件事,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干扰着整个事件的进程。所以到了后来,我们都只做一些笼统模糊的无关痛痒的预测。我们家族在灵界的地位也一直在下降,几乎要沦为最底层了。一些虚无的预测总是靠不住的。” “你的妈妈呢?”犹豫了好久,我还是问了。 “妈妈已经死了,是被我们家族处杀的,因为她被预测为不详。可笑的不祥,”陈稚冷笑了一声,“而我也不过是侥幸活着而已。说实话即便我没有被你姨妈杀死我也无处可去,倒不如留在这死林中,无人打扰地度过余生。” “你还有我,陈稚,我们是好朋友,一直都是。”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庆幸自己被派来执行你的这个任务,这个任务几乎改变了我的一生。怡诗,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陈稚要问什么,便直接说道:“何安在你刚刚离开那段时间几乎崩溃,进了医院,但是后来我失明,他为了照顾我,出人意料地振作起来。他现在很好,只是很想你。” “人类之间的感情我还不太懂……” “他喜欢你,就像是我对齐焱的感情,这和朋友之间的喜欢是不同的。我觉得你应该……” “我这个样子,他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我能怎样?只是求你,等你回去,帮他永远忘了我。”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也许你还有办法恢复实体。” “但愿如此。”陈稚无力地说道。 一切都还没结束,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呐喊着。一定会有办法的。 “马上就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陈稚问道。 “嗯。”我轻微点了点头,心却颤抖不止。 齐焱,我来了! 我尽量保持自己心情的平静,但是越是抑制,那份情绪就越是喷涌。 我感觉到了,齐焱就在前面。虽然看不到,我能想象得到那幅画面,齐焱注视着我,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伸出手等着我过去。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叫出声,眼泪吞没了所有。 一个温暖的拥抱将我从那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寂静中拉出,而坠入一片耀眼的金色之中。金色,是齐焱的颜色。 “你真是疯了,跑到这种地方来。”是齐焱的声音。 齐焱,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咧了咧嘴,想要笑,却被眼泪淹没。总有那么一刻,各种感情一齐涌上心头,你如此地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第四十七章 我已经无法发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我的手触摸着他温暖的身体,耳朵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哪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也是值得了。【ㄨ我紧紧地抱着他,贪婪地感受着齐焱身上的温暖。抱着他,我突然什么也不怕了,又觉得自己十分地疲倦和害怕。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这些日子,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 “别怕,没事了。想哭就哭出来,”齐焱轻拍着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她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陈稚在一旁说道。 齐焱松开手,说道:“陈稚说得对,你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一会儿再说。” “我不敢睡觉,我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你又不见了。”我不肯放手。 “一切都是真的,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我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离开你,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我现在只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真的害怕……”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 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来,倦意袭来,昏昏沉沉中,我一头栽入了深深的梦境。 那么这应该是梦吧……我居然看到了……我怎么会看到呢…… 有人,是熟悉的人,会是谁…… 他似乎在喊着什么,似乎很痛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一把剑几乎要撕裂这梦境…… 我轻轻地走上前,想要问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如此痛苦…… 但是,我每向前一步,他的身影就更模糊一分。 我着急起来,开始大步向他跑去,可是却越跑越远,最后竟几乎看不到他了……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人,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只有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那个人去哪儿了 我转身,又看到了一个人,不,是好多人,他们在痛哭,在咒骂,在一步步地逼近我。 那些人里,有齐焱,有陈稚,有安隐,有何安,有老米还有好多好多我亲近的人。 他们此刻视我如仇敌,挥舞着拳头要讨伐我。 为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那些人,甚至忘记了后退,任凭他们冲向我,淹没了我。 一阵阵的剧痛侵袭全身,像之前在死林入口处感受到的,但却比那种感觉更疼千百倍。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被齐焱夏小雅姨妈包围的那个夜晚。 但却更加绝望……就像一脚踩进一个深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怡诗!怡诗!你醒醒!” 有人在用力摇着我的身体。 这声音……是齐焱。 我微微睁开眼,刚才画面转瞬即逝,代之以一片安静的黑暗。 脸上一片冰冷,我伸手摸了摸竟湿了,我居然因为一个梦哭了。或许是因为梦,或许是因为过去,或许是因为未来。 只是那种恐惧感真实地存在着,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就像逃也逃不开的梦境。 你的嘴可以拒绝承认事实,你的眼可以无视事实,你的耳可以不闻事实,但是你的身体总有那么一个柔软的地方,会一不小心走漏了你的心事。 我最害怕的……还是孤独。 也许驯灵师都是如此吧,所以才会去驯服一只孤灵伴自己左右。每一种生灵皆有其弱点,强大的驯灵师,也不过是个夜夜流泪做梦的孩子。 “刚刚怎么了?是做噩梦了?”陈稚在一旁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事,一个梦而已。” “这噩梦大约和这死林有关,这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气息,让人很容易就陷入绝望的幻境或是梦境,而你经历了那么多,尤其如此。大多数灵物都是死于噩梦和幻境。”陈稚叹气道。 这或许就是死林的可怕之处了,或许你可以强大到无人能伤得了你,但是你却除不掉自己的心魔。 “没事的,不过是个梦。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笑笑。 这样的梦还会有许多吧,只要留在这死林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我感受到依然放在我的肩膀上的齐焱的手的温度,却听不到他说任何话。 齐焱……你怎么了……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他开口。 “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我感觉得到齐焱手上的用力,也明白他此刻的决心。 我将自己的手覆在齐焱手上,道:“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我试图从地上爬起,却感到一阵晕眩,还好齐焱及时扶住了我。我四肢无力,眼冒金星,不得不再次坐下休息。 虽然驯灵师的体质降低了我的饥饿感,但是连续几天没有进食,而我的灵力又接近于零,我显然有些支撑不住。 “首先要做的是让我恢复灵力,不然我根本没有办法走出这死林。你们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恢复灵力?”我问道。 “我知道……” “不行!”齐焱粗暴地打断了陈稚的话,“不能用这个方法。” “是什么?陈稚,你告诉我是什么?”我焦急地问道,原来是有办法的,是有办法的! 陈稚没有答话。 “怡诗,你别急,会有别的办法的。我帮你弄些吃的……”这时,齐焱停顿下来了。 是的,这里是死林,哪来的食物,如果不以灵力为食,即便在重重幻境中勉强支撑下来,也会活活饿死的。 “齐焱,到底是什么方法?如果没有灵力,我也是死路一条,我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顾虑那么多了。”我几乎是在恳求齐焱。 我也不想自己带着如此孱弱的身子拖累齐焱和陈稚,我恨这样的自己。 齐焱没有答话。 四周陷入了一片令人发疯的寂静,静得令人毛骨悚然,每一秒钟都被拉长到触不到边际。 “齐焱?”我试着又叫了一声,我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只能猜,猜他此刻在艰难地抉择。 非常艰难地抉择。 就像是一个父亲在取舍要保孩子还是保大人,一个舞蹈家抉择要健康还是要事业,一个高考学生在填报志愿时纠结于优先专业还是优先学校。 砍左手还是砍右手,结果都是疼。 但是我们必须选择,即便没有如人意的选项,我们也必须选择。 因为我们必须前行。 第四十八章 “在灵界,讲究等价交换,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齐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比如说陈稚虽然得到了生命的延续,但却永远失去了实体,而且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死林中。你想要的则需要付出甚至更大的代价。” 我的全身似乎都陡然坠入了一个冰窟,寒意深入骨髓。 “是什么?” “这个代价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未知,你无法知道你在未来的某一天究竟会失去什么。也许是你深爱的某个人,也许是你最看重的某个品质,但是只有当这件事情发生时你才会知道。”齐焱回答道。 会是什么?深爱的人,会伤到齐焱吗?还有其他的我所珍视的东西,记忆,友情,亲情……会是什么……代价就是失去吧,从你的生命中硬生生地抽走一样已经缝进你生命中的东西。 我捏紧了拳:“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们现在必须走出死林,不管用什么方法,否则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古往今来,因为贪婪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付出惨痛代价的灵物不胜枚举,它们当时也一意孤行,最终却只有后悔。我们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齐焱冷静地说道。 “还有什么办法?”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又有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从我的眼前飘过。 又来了,该死的幻象。 我努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清醒,继续说道:“说实话,齐焱,我已经撑不住了,一波一拨的幻境让我的神经几近奔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明天,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想出别的办法……” “怡诗!别说了,给齐焱一些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陈稚打断了我。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几乎大吼起来,黑暗正在溃散,眼前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又开始不停地抽泣,他们在怨恨,“这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决定!” “你们别哭了!别靠近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冲着眼前那群人大喊起来,我挥舞着自己的双手试图驱赶他们,却不料他们越来越多,不停地向我靠拢。 周围已经被他们的呜咽声包围和吞没。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没有齐焱,也没有陈稚。 只有一群冤魂,他们在向我讨债。 他们或大哭,或狂笑,或恶毒地咒骂。有一个人冲上来,紧紧地卡住了我的脖子,我想要推开他,却不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越来越多的人伸出了手,要杀我。 “放手!” 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呼吸也越来越浅。 我想,这次我真的要死了。在死前能见到齐焱和陈稚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人死的时候会想起什么…… 我原以为我会想起某一个人或某些人以及与他们相关的片段,可是没想到,我竟想起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那些齐焱曾经用灵力让我看到的颜色。 金色,温暖的金色,和阳光错杂在一起的金色,明亮却不刺眼;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沉默但不冰冷;薄荷绿,清凉的绿色,我爱了好久好久的薄荷绿,冷中带暖,刚里藏柔,那是属于我的颜色……各种颜色在我眼前闪过,五彩缤纷。据说,一个人死前会看到他最想看的东西。 是啊,当初成为驯灵师的夙愿不就是为了看到这颜色吗…… 我还没有完全看见啊……第二视觉给我的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那么不真实的一个世界。 我怎么还没有活过就要死了呢…… 不想死啊…… 不是为了齐焱,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是我自己,我自己还没有好好活过! 这里是幻境。 幻境的话只要放平心态就一定能冲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能死在这幻境里。 何安在等着我,老米在等着我,陈远在等着我,丫丫在等着我,小树也在等着我。还有就在我身边的齐焱和陈稚。 欠别人的还没有还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挂掉呢! 这一次,我要靠自己。 我感受到了衣服口袋中灵石的温度,越来越烫,还有手上的那个烙印,几乎在我的手背上烧起来了。 我猛地把手抬起,当我手上的那个烙印触碰到那些死死掐着我的人时,他们瞬间碎成了粉末,并发出一声声惨叫,接连不断。 这个烙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有新的一群人向我涌来。 这些都不过是幻象,我坚定地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被他们影响。 要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里。我必须走出这片幻境。 只要牢牢记住这些不过是幻境,就一定能打破。 那些撕扯着我的手,松动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开始晃动。我闭上眼睛,尽量保持心情的平静,不要理会那些声音还有那些不存在的触感。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这些并不是视觉,尽管我闭上了眼,也依然看得到。 我紧紧攥着手里的灵石,集中注意力,心里只想着恢复灵力这一件事。我在恳求,又在命令;怀着希望,又如此绝望。 我眼前一黑,似乎被卷进了另一个世界。 “爱珍!孟严!我说过你们不可以有孩子!这将给整个灵界还有人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是陈远! 他大阔步走向客厅,将手中的衣服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这里应该是我家吧,我出生之前的家,我从未来过的家。一切都那么陌生。只是家里的陈设依旧以温暖而明亮的橙色为主,客厅顶部是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陈远的怒气中摇摇欲坠。 “陈远,我们很抱歉我们食言了,但是我们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湿气,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她将手轻放在自己的腹部,身上穿着一件橙色的孕妇装。 “你们想要一个孩子!是啊是啊!是我不通情达理!是我完全不顾及你们的感受!”陈远将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桌子瞬间破碎。 “陈远!你冷静一点儿!”爸爸伸手拉住了陈远,试图让他坐下,“孩子已经有了,我们不可能在他还没来到这世界上就处理掉他的,也没有人有剥夺他生存的权力。我已经是一个父亲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 “你们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自私了!我告诉过你们,这个孩子是灾难!他拥有了你们力量的叠加,他会害死你们,而且还会让全世界都来陪葬!他就是传说中的黑暗之子!我的预测能力是整个家族里最强的,我绝对不会出错!” 第四十九章 我的心陡然坠入深渊。【ㄨ “主上知道这件事了吗?”爸爸的身子微微一颤,但眼睛依旧如寒星般冷静,他问道。 “他早就在我曾祖父那里得到过相关的预言,情况与你们极为相符,相信很快就会猜到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主上动手之前赶快解决掉这个孩子。否则不仅你们要成为这孩子的陪葬,整个世界都可能会为之付出代价!” “不!不行!我们不能伤害这个孩子!我们是唯一能够保护他的人!他是我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妈妈站起身大叫道,情绪十分激动。 爸爸上前安抚着妈妈,道:“你别激动,没有人会伤得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保护不了他!预言显示,这个孩子会害死你们的!”陈远的手里凭空形成了一把长矛,直指向妈妈。 爸爸的眼里燃着怒火,周身也升腾起一种浓雾,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将妈妈护在身后,怒喝道:“陈远!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而且你自己也是承认的,预言并不可靠,未来是可以改变的。【ㄨ你忘了你的妻子就是因为那可笑的预言无辜地惨死!” 陈远突然安静下来,原本还是一直发怒的狮子,瞬间却显现出一种无助和脆弱:“是啊,我竟忘了……可清不该死,她是无辜的。果然我骨子里中流着陈家的血,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 爸爸的表情松弛下来,拍了拍陈远的肩膀:“我知道你也是为我们着想,我也是太过着急才说了这些让你伤心的话。” “陈远,虽然我们之间有分歧,但是我们始终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已经把自己的符咒给了你的孩子陈稚,她未来会得到一次复活的机会,尽管我们不确定复活的形式,但是至少可以让她的生命得到延续。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你很爱那个孩子。”妈妈柔声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不爱她!她身上流着我的血,而且她长得那么像可清!你们总是这么狡诈,让我欠你们的。” “你要还的,我恳请你一件事,帮我们修改掉这孩子的出生日期,我们会尽量压制这孩子身上的力量。而且,我们相信这孩子的本性,他不会成为祸害的。” “我会拼尽全力帮助这个孩子,我也相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爸爸、妈妈还有陈远都消失不见了。 我是在谁的回忆里?是灵石的力量?它想要告诉我什么? “现在,你需要做出选择。”一个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我转身,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它似乎是从四周弥漫而来,飘散在黑暗的各个角落之中。 “什么选择?” “你可以选择恢复你的力量,但你有朝一日可能会丧失人性,伤害他人,而且你的黑暗之子的身份可能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你也可以选择死亡,彻底毁掉这份力量,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 没有犹豫。 在生死之间,我从来都不会犹豫。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活下来。也许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对不起,我真的无法抑制自己想要活下来的渴望,但是我会在自己彻底失去人性之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活下去。至少我想要再多些时间活着,我想再多活哪怕一秒钟。 爸爸妈妈还有陈远都相信我能够保持自己的本性,那么我更应该相信自己。 “我已经听到了你心底的答案,那么现在我们交换。” “等一下!”我叫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是藏在灵石中的一段记忆,包括你之前见到的妈妈也是我,你妈妈一直很爱你,哪怕她已经完全消失了。” 妈妈……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说的交换,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对等的代价,这是灵界的规矩,没有例外。” “那我要付出的是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交换!” 一种巨大的力量从我的身体里迸发而出,它没有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的身体深处。像是一只沉睡已久的卧龙,终于觉醒了! 所有的黑暗在一瞬间破碎,我缓缓睁开了眼。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清楚地看到了齐焱担忧的脸,明眸,皓齿,凌乱的头发,还有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想必他一定在这无休无止的幻境中吃了不少苦吧。齐焱的幻境里会是什么呢? 我伸出手捧起他的脸,想要此生永远这样看着他,时间就此凝固。 “你……能看见了?”齐焱惊愕地看着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看得清清楚楚,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嘴,你的鼻子。” “也就是说,你已经恢复了灵力?” “是的,这是我的选择,而是我认为这个选择非常正确。我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 我紧紧握住齐焱的手,告诉他我没事的。 “你现在感觉如何?”陈稚在一旁小心地问。 我依旧看不到陈稚,她现在竟是如此完全无形的气体,即便开了灵视也什么都看不到。我的心猛地疼起来。 “我感觉好极了,至少一点儿也不饿,而且从头到脚都是用也用不完的力量。”我站起身,快乐地转着圈。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竟想要永远藏在这死林中,这样的话我的黑暗之子的身份就永远不会被揭穿。那些所谓的可能也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但是我们必须离开,不是我必须离开,而是我们。 第五十章 我也许可以撑过这些幻境,但是齐焱呢?我感觉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恐怕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他的实体维持需要得到时空的缝隙的灵力的辅助。 激发出了我体内的力量,那么,寻找出口应该容易多了吧。 我仔细地打量着四周,只有一望无际完全相同的空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片落叶,连我想象中的白骨都没有。 恰如陈稚所说的,四周都是路,却又似乎根本没有路可走。 “该向哪个方向走……”我一会儿向这边看看,一会儿向那边瞧瞧。 “虽然你现在恢复了灵力,但是走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和陈稚之间主要是靠我的血来维系联系的,我想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们就不必了,本身就具备着感应。” “你也能感觉到我?”我惊讶地抬起头。 “是的,你靠近死林时,这种感觉骤然加剧的。不过在之前也听到过你喊我,好多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齐焱看着我,尽管极力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但嘴角却勾着一丝坏笑。 我有些脸红,应该是在那些梦里,齐焱的目光停留在我发烫的脸上,我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你现在还是我的孤灵吗?” “我现在算是主上的孤灵,要想办法解除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否则对你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这么说,主上已经知道我现在在你身边,在死林里?” 齐焱摇了摇头:“我和他毕竟是二次缔结约定,我和你才是真正的主仆关系。他对我的控制是十分有限的,他可以确定我的位置和我是否使用了灵力。但是并不能透过我看到我周围的景象。很少有驯灵师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据说,你的父母做到了。所以你也应该有这方面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把我作为一个监视主上动向的窗口。” “你知道我父母?” “他们在灵界可谓是赫赫有名,是非常老不起的人物。只是可惜了,你看上去完全不像他们的孩子,无论是外形还是实力。”齐焱挑了挑眉。 齐焱这家伙,稍微恢复一点力气就开始损我。 “那是我深藏不露!”这么说,齐焱完全不知道我其实是黑暗之子,只是单纯地认为我因为继承了父母的力量所以会成为主上的目标。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得更加紧张。 若是齐焱知道了我就是整个灵界又惧又恨的黑暗之子,他会怎么做?他还会这样看着我同我说笑吗? “怡诗,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陈稚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啦!就是有点儿担心我们走不出这里!”我笑着挠了挠头。 “跟着我走吧,记住闭上眼睛,而且不要理会那些幻象。”齐焱说道。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死林是一个由重重幻境组成的地方,我们现在所处的平地其实也是一个幻境。眼睛反而会干扰我们的判断。所以闭上眼睛,你们两个都可以感觉得到我,跟着我走就好。” “你能找到出口?”我又问道。 “看运气了。差不多了,天要黑了。”齐焱抬头望了望渐渐变暗的天空,满意地笑了。 “天黑?晚上没有幻境吗?”我问。 “幻境一直都存在。但是晚上是灵兽出没的时间。”陈稚在一旁说道。 “是的,我们必须跟着真实的东西才能离开这里,据我目前所知,这死林里真的东西恐怕只有这些灵兽了。我拿不准有多少把握,但是按照它们有规律的昼伏夜出的生活,它们应该是能够走出这死林的。” “试一试吧!总好过在这里等死。”我说道。 “马上就要来了。” 齐焱用剑戳向自己的手臂,将银色的血洒在地上,应该是用来吸引那些灵兽。 “一会儿我们要想办法骑到那些灵兽身上,我们跟不住它们,它们总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离开这里。唯有紧紧依附在它们身上才有可能离开。当然,想要依附在它们身上并不容易,很多出色的灵物都是死在这些灵兽手下,量力而行。”齐焱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还是很怕死的,不会硬来的。” “怡诗,我没有实体,所以需要依附在一样东西上。你的灵石,可以吗?”陈稚问道。 我立刻拿出灵石,道:“来吧。” 手中的灵石微微抖动了一下,陈稚应该已经进到这块灵石中了。我小心翼翼地将灵石放回到口袋中,与齐焱并肩站在一起,等待着。 感觉到了!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向这里靠近。但是我却无法确定这股力量具体是从哪个方向而来。它们没有任何声音,与整个死林和谐地融为一体。 它们就在附近,我捏紧拳。 “别慌,量力而行,别硬来。”齐焱轻声说道。 我微微点了点头。 忽然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冲向我。齐焱一把拉住我,一跃而起。 “集中注意力,别太依靠视觉和听觉!”齐焱喊道。 “好!”我挣开齐焱的手,“我们分开行动,这样成功的概率更大些!” 我不能拖累齐焱。 那些灵兽没有声音,也不具有形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那些凌乱的力量。 这里! 我伸手去抓,却不料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怡诗!你没事吧!”齐焱喊道。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再次悬浮到半空中。看到不远处的齐焱正担心地望向我这边,险些被一股猛然进攻的力量打伤。 我必须尽快抓住某个灵兽,不然齐焱也没有办法专心。 我闭上了眼睛,也不再试图去捕捉任何声音,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随着那些力量的位置变换,我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顺利躲过一次次进攻。 光躲不行,我得抓住其中的某一个。 在这里! 我猛地发力,发动灵力,死死抓住了一个灵兽。 这只灵兽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依附在它身上,开始拼命地翻转着自己的身子,一股股强劲的力量试图将我从它身上剥离开来。另一只灵兽似乎注意到了我,冲我迅速袭来。 怎么办!? 第五十一章 这种情况之下根本容不得我伸出任何一只手,一旦松手就会从这只灵兽身上摔下,而下面也是不计其数的发了疯一般的灵兽。但是如果在上面硬撑,恐怕也会被正在逼近的这只灵兽打得粉碎。 又是那股异香,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有一些杂音开始涌入我的耳朵。 该死!又是幻境! 我强撑着,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身边的灵兽上,但越来越多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 “她是黑暗之子!杀了她!” “她害死了我们全家!” “罪不可恕!” 一个人从那一群模糊的人影中逐渐变大,吞没了一切。 我抬头,那双清冽的眼睛直达我的眼底,只是此刻他不再温柔,也没有调侃,而是冷彻骨髓的冰冷。 “齐焱……”我用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想要上前,却始终不敢迈开步子。 齐焱举起了手里的剑,指向我。 “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 剑刃闪着寒光。 “不是的,不要……”我拼命摇着头,齐焱不要,不是的…… 我想要向前,却又胆怯地后退一步,身体不由得一闪,不知道何时我身后竟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其间云雾缭绕,崖壁陡峭。有几块小碎石滑落下去,吞没在云雾之中。 “齐焱,你听我说……” 剑直直地插进我的胸口,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在我的胸中炸裂,我本能地向后,一脚踩空跌入到了悬崖下。 我的身体不停地向下坠,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齐焱…… “怡诗!这些都是幻境!醒一醒!” 我睁开眼,四周是咆哮的灵兽,我感到自己浑身疼痛,嘴里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手脚在剧烈的疼痛下完全不听使唤。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群魔乱舞般的灵兽让我猛然想起自己之前是在一只灵兽身上,之后大概是被另一只灵兽击下。 这些灵兽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力量,迅速胀大,并且立刻完成了实体化。是有什么更高级的灵物在远程帮助着这些灵兽。 又有一只灵兽直直地向我冲来,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明明已经恢复了灵力,为什么却无法发动?我拼命地想要聚起身上的灵力,却也只是徒然。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我。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搂住我,带我迅速离开了满是灵兽的地面。我轻靠在那温暖的臂膀上,心里略感踏实。 有几只灵兽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其他灵兽也紧随其后,它们愈亦逼近我们。前方也出现了几只灵兽阻断了我们的去路。它们在速度上得到了惊人的进步。 怎么会这样…… “把眼睛闭上!”齐焱冲我喊道。 “什么?”我愣了一下。 “闭眼!” 虽然不明白,但我还是照做了。而后,我听到了一声巨响,四面八方的风席卷而来,似乎要把这天地掀翻。继而一股力量在这旋风之中爆炸,一个爆炸紧接着一个,接连不断。空气在剧烈地震动,但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灵兽的不断逼近。 数量如此之多的灵兽,再加之幻境的干扰,还有我无法发动灵力。我和齐焱根本毫无胜算。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试试灵石!现在我在灵石内,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陈稚的声音从灵石中传来。 我睁开眼,向齐焱投去询问的目光。 来不及犹豫,齐焱点了点头:“只能一试了。” 我将灵石拿出,平放在掌心,在我指尖触碰到灵石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异样。原本死气沉沉的灵石也微微颤动了一下,闪着微微的荧光。 “准备好了吗?”陈稚问道。 “好!” 又有几只灵兽向我们这里猛地冲来,它们双目赤红,半张着的嘴发出吞咽的声音,像是饥饿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食物。 我的心狂跳,将灵力注入进灵石中。 似乎是我生来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我的身体离开了齐焱,随着灵石悬浮在半空中。灵石中心瞬间迸发出万丈金光,一朵血色的花从灵石中心绽放,如此妖娆美丽,却无法让人联想起任何美好的事物。那朵花像百合的样子,但全无百合圣洁之感,它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歌妓,像一个享受酒精刺激的酒鬼,它代表的,毫无疑问是邪恶。比对面的灵兽们更胜一筹的恶。 我的手有些发颤,这就是我的力量,作为黑暗之子的力量。尽管我如此害怕,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一种从我心底蔓延而出但似乎又并不属于我的狂喜。 这种狂喜引诱着我纵情大笑,甚至舞动自己的身子,但是我又如此真实地害怕着。我体内似乎有两个“我”,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一个是我。 血花在灵兽的进攻之下开始以一种绝美的姿态破碎,碎裂的花瓣化成一滴滴血珠,与空气融为一体,周围满是血腥的味道。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凌乱的画面,獠牙深深地插进一个少女皙白的脖颈发出吸血的声音,绑在石柱上的人被银色的火吞没发出痛苦的哭喊,数以万计的黑色虫子爬过一个骷髅…… 在这些可怖而恶心的画面,我不是旁观者,而更像是一个亲历者。 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到底是什么……又是幻境在作怪吗…… 我看向自己的手,大片大片的血在我手上出现了又消失接连不断,散落的血变成了一朵朵血花在空中绽放、飘落,形成了一场血雨。这不是我的血,那是谁的……前方的灵兽们在痛苦地嘶叫着,以一种及其扭曲的方式被硬生生地撕裂,每消灭一个灵兽,我的手上就会多一片血。这些血,是它们的…… 不行!要停下来! 可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迫我继续发动着灵力。像是一道没有重启键没有暂停键的程序,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一切。 我眼睁睁看着一只只灵兽在我眼前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死在我的手中。那朵血花不断变换着各种妖娆的姿态,我甚至隐隐听到了这朵血花中发出的“咯咯”的少女的笑声。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惨叫声。 我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 好想睡觉,沉沉地睡,不再醒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灵兽扭曲的脸,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害怕,它居然在怕我,以邪恶残忍著称的灵兽居然在怕我…… 第五十二章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 我找不到齐焱,也听不到陈稚的声音。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幻境,我感觉得到,齐焱确实不再我身边。他去哪儿了?看到了我用灵石绽放出的血花,他也猜出了大半吧。而陈稚在灵石内更能深刻感觉到我的力量。 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如此快就发生了。 我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地面。有水。居然在下雨,如此倾盆大雨似乎在尽情释放着惨死于此的那些灵物积压在心中的悲伤。雨不停息地冲刷着整片大地,试图洗尽空气中散不尽的血腥。隐约之中我还可以看到血花在空气中旋转、漫散,似乎没完没了。 奇怪的是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儿淋湿,似乎有什么东西将雨水隔开了。 “怡诗。” 齐焱轻唤了我一声。 “那个……”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一切会像之前幻境中的那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向齐焱解释这一切。 “刚刚发生的……算了,不说那个,你现在没事了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抬起头,齐焱的目光铺天盖地而来,我说:“刚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想要将这件事情瞒下来,我不想让齐焱知道,我害怕他知道,我怕他会离开我。我不能让齐焱因为任何事情离开我。 “我想也许是因为你父母的力量都注入到你体内,两股极强的力量叠加,所以会爆发出如此具有破坏性的力量。就像你成年当晚展示出的力量一样,你的力量是毁灭。不过别怕,你能控制好这份力量。”齐焱轻轻抱住了我。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免有些奇怪,陈稚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她去哪儿了。她当时在灵石内,也许猜得到我的力量有所不同。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禁涌起一抹寒意。 “陈稚呢?”我故作镇定地问道,周围是有陈稚的气息的。 “她在休息。刚刚她身处灵石内,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需要些时间来恢复。” “那……那些灵兽呢?” “都死了。” 我的心一沉。尽管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是当亲耳听到齐焱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我甚至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境,过一会儿我就会醒来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也意识到,我的力量是一道不可撤销的命令,一旦下达除非完成,没什么能阻挡。难怪,黑暗之子的力量为世人所惧怕和厌恶。 “这么来说,我们得想其他办法离开这里了。不过别担心,一定可以出去的,”齐焱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道,“别这么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既然灵兽可以出入死林,我们也一定能找得到路。” “对!我们一定出得去!”我抬起头看向齐焱,在那一刹那我竟看到齐焱的肩膀消失了,但是很快又恢复原状了。是错觉吗。 一定是我看错了吧。 “齐焱?” “怎么了?” “我们给那些灵兽举行一场葬礼吧,毕竟是我杀死了它们。】”虽然杀死它们并不是出自我的本心,但还是让我极为不安。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理安慰吧。与其说是在悼念逝者,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里也没有什么工具,就进行一个仪式吧,为它们哀悼几分钟。”齐焱将手放在我肩上,缓缓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来到死林这么多天,第一次对这里的死寂感到如此的适应。我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一朵朵无声的涟漪接连不断地散开,脑子里却空荡荡的。空得就像这死林。或许在死林里待久了,即便勉强活下来了,也免不了会成为像死林一般空荡荡的人吧。 我也曾在陈稚的死之下失控,杀死千万人,但是却用复生的力量修复了。这一次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在双手上染上了血。灵兽虽然凶残,但也远无法强行将此算作除掉它们的理由。抹杀掉一个生命本身就是错的,不管是什么理由。 我的心口一阵疼痛。这一次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是不是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当我面对敌人,不得不拿起武器时,究竟要怎么做?逃出这死林之后,还会遇到许许多多未知的灵物,最终我们要去找到主上还齐焱以自由。这途中必定免不了斗争。斗争,没完没了的斗争。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想躲在这死林中永远都不出去。 但是还有齐焱,他的力量已经撑不住了。这死林与外界完全隔绝,齐焱的灵力正在一点点被榨干。最终依旧难逃一死。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无论如何。 我扭头看向齐焱,他正闭着眼睛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整张脸都是如此的安详,就像是一个圣洁无比的天使。这比喻,倒像是一部狗血至极的言情小说常用的比喻。 我不由得笑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做。 “齐焱?” 是陈稚的声音。我的手瞬间冰冷。 “陈稚,你怎么样了?”我抢在齐焱之前问道。 陈稚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已经没什么事了,可能是之前太累了。”依旧是柔柔弱弱的声音,给了我一丝慰藉。 “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我完全不记得了。”我说道。 “我哪里知道!在灵石里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那些灵兽是怎么不见的!” “那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灵兽没有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出去。”齐焱说道。 “要怎么出去?你们有思路了吗?”陈稚的声音有些丧气。 我和齐焱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那些灵兽究竟是如何出入死林的?”陈稚半是问我们,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说这里存在着某条通道?” “为什么我可以从入口进来却无法找到出口呢?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死林只有入口却无出口。 “死林的入口只有一个。在入口处有一个黑影灵兽看门,虽然并不明白这么可怕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安置一个看门的灵兽,并且时不时地放入大批灵兽来清扫。似乎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第五十三章 陈稚的话让我心头猛地一震,藏着什么东西……这里由重重幻境构成,我们虽在其中生活数日,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见过死林真正的模样。【ㄨ如此说来,这的确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实际上,灵界中也曾流传过这样的说法。灵界分为两股势力,一股为主上,另一股为弃由。弃由生性古怪,虽然力量强大但很少参与到灵界种种纷争,关于他的说法也多是传说。其中有一种便是,弃由以及他的属下就藏在这死林之中。但是这些也不过是传说,事实上我们连弃由本人都不曾见过。”齐焱说道。 “我也听说过关于弃由的一些传闻。这也是主上不断扩展势力的原因之一。只是,若弃由真藏身于死林,主上又为何将流放死林作为惩罚不忠者的终极处罚呢?那岂不是扩展了弃由的势力?”陈稚接着说道。 “弃由藏身死林只是一种猜测,主上向来不信这些传闻和猜测。他只信你们陈家给出的预测,而你父亲是陈家最有天分的孤灵。他曾经告诉主上,弃由在人界,因而主上才在人界各处散布力量。”齐焱说道。 “但是陈远给出的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指示?要知道陈远其实已经背叛主上了。”我说。 “你怎么就确定陈远背叛了主上?陈远虽想必其他仆从更为自由,但是依旧在主上的掌握之下。”齐焱说道。 “就是陈远送我到时空的缝隙的。不过当时在我们前往时空的缝隙时,陈远遭到了攻击,似乎是很强大的力量。” “你说什么?”陈稚尖叫道。 “我想他应该没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说这种程度伤不到他。”我急忙安慰陈稚。 “但是你就肯定陈远早就不是主上的人了?”齐焱眉头紧锁。 “我想是的,”陈稚说道,“爸爸一直和家族内有纷争,反对效忠主上。而爸爸最好的朋友是怡诗的父母,他们曾经都是公然挑战主上权威的驯灵师。爸爸应该早就叛变了。” “那攻击他的人会是谁?难道是主上派去的?”齐焱猜测道。 “我不知道。”我无助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那个灵物不仅仅是在攻击他,根本就是要置陈远于死地。 “或许是私人恩怨,我们陈家得罪过不少人。”陈稚说道。 “不过你父亲一定应付得了。” “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陈稚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但是即便弃由一行真的藏在这死林之中,我们又该从何找起?我们在这死林中待了这么久,但似乎一直都是处在它最表层的幻境之中。”齐焱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而且,你们都是主上的下属,我们找到弃由很有可能是引火上身。” 我的话让齐焱和陈稚都沉默了。 “但是我们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找到出路,或者我们等待下一波灵兽来。总之我们一定要行动起来。齐焱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太久了。”过了半晌,陈稚说道。 “我没事的,还可以……” 我一把抱住了齐焱,说道:“我不会让你消失的,我们一定出得去。” “放心吧,我可不会轻易消失的,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齐焱的脸上闪着坚毅的光。 “是什么事情?”我问。 “我还没有娶你,我们还没有孩子呢!”齐焱一脸坏笑。 “喂!”我打他。 “我们还要一起看一场电影呢!”齐焱目光变得十分悠远,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安静的画室,杂乱的画卷,洒满阳光的落地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想什么呢!”齐焱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缓过神来:“在想新上映的恐怖片,要去看哪一部好。” “好想看《麦兜响当当》。”齐焱说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片子了吧,你怎么想看这个?” “因为我很喜欢猪,所以才会喜欢你啊。”齐焱眉毛一扬,道。 “你才是猪!” “感觉自己好亮啊。”陈稚在一旁悠悠地说道。 “陈稚……”我一时间竟忘了陈稚还在身旁。 “重色轻友!” “才没!我什么时候重色轻友啦!而且以前和何安一起的时候,我不也是亮亮的电灯泡吗!而且我当了这么年的电灯泡,我自己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我和何安根本没什么……”陈稚有些不好意思了,声音又陡然低了许多,“而且也不可能有什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转移话题:“别聊这些了,出不了这死林说什么都没用。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从哪里开始找?” “用灵石指路。”齐焱简洁地说道。 “但是灵石不是一天之内只能使用一次吗?” “是啊,但是你睡了三天你不知道吗?” 居然睡了这么久。动用黑暗之子的力量果然消耗很大,想必近期应该无法动用那份力量。 我拿出灵石,看了许久,然后扭头问齐焱:“但是应该怎么用?我和它说话它应该听不懂吧。” “灵石是用死去的优秀灵物提炼而成的,因而极具灵性。你心中所想灵石是可以听到的。所以发动灵力集中注意力想着你的问题,灵石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我紧紧握住灵石,双眼轻轻闭上。 告诉我,要何如走出这死林…… 灵石颤动了一下,但最终归于平静。 灵石不知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齐焱。 “为什么灵石会没有反应?难道说根本就没有离开死林的路?”我问。 “一定是有什么力量干扰了灵石,我也一直感觉到这死林里存在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这种力量控制着这些幻境,控制着灵兽,还干扰着我们。”齐焱警觉地看向四周。 “有一种别人在看戏的感觉,看着我们一步一步按照他们的剧本走着。”我心头涌起一股怒气,我们在这里冥思苦想还差点儿挂掉,结果有人却悠闲自在地看着我们一边哈哈大笑。 “难道是弃由他们?”陈稚猜测道。 齐焱的手里出现了他的剑。 “你要做什么?”我问。 “劈开这愚蠢的幻境。” 齐焱的身体悬浮到了半空中,剑刃如水,闪着寒光。 第五十四章 我也一跃而起,悬浮在齐焱身旁。 “你上来做什么?”齐焱微微皱眉。 “和你并肩作战啊!我已经恢复灵力了,而且变得很厉害。”我洋洋得意。 “可惜力量恢复了,脑子并没有跟上。” “你干嘛老说我笨!” “还挺聪明的嘛,”齐焱的嘴角勾起,“那你上来是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这个……”我支支吾吾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齐焱是通过我们之间的特殊联系传给我的。 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想要看着我们按部就班地依照他们的剧本走,那我们为何不发挥主观能动性打乱他们的剧本?就算是锻炼锻炼身体了。 也就是说你上来完全是为了胡闹?我深深地白了他一眼。 反正也是闲的,给他们来点儿娱乐嘛。 好吧,你说要怎么做? 等着那波力量来的时候去追那股力量的来源,一会儿应该会有幻境袭来。那个时候你就看不到我了,不过你要主动地劈开那些幻境,不管对方是谁,打下去。那些只是幻境,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我明白,我能从幻境中走出来,你放心好了。我很强的。 我得意地一笑,然后离开了齐焱。 来了。 果然,走来的是齐焱。这个幻境的操控者很明显知道了我没法走出关于齐焱的幻境。 我捏着拳,紧张地看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齐焱。他温和地笑着,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温暖,暖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怡诗,你刚刚怎么突然跑了?” 声音清澈如水,我的精神有些恍惚,紧捏着的拳放松了。 先观察一下再说吧,反正只要心里牢记这是幻境就好。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幻境会是怎样的。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认真地看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好好看过齐焱,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臂膀,他的衬衫,他的每一处细节。我毫不顾忌德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就好像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笨蛋!你在看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我!”幻境中的齐焱走到我面前,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 我缩了缩脖子,心在颤动,再一次捏紧了拳。 “怡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秋木槿到林雪静,一直到现在的你。不管你是谁,我都会陷下去,就像是逃不开的宿命。”齐焱一把抱住了我,我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如此真实。在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开始怀疑了,是不是我错了这并不是幻境而是真的。 现在,要打破这个幻境吗? 再等等吧。 我扬起脸望着齐焱,那双眼睛那么清澈,闪着微波,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我的心狂跳。 现在是不是该动手了……不能再等了……但是,为什么我下不了手,明明是幻境啊!有的时候明知是假的,但还是死死攥着不肯放手。或许飞蛾从来都很清楚扑火的后果,只是它们做不到无视那温暖的光。 齐焱一点一点靠近我,空气有些异样,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他的唇部,是接吻吗……我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动,又害怕,又兴奋,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又像是一股暖流涌入全身。 我的初吻会是什么样的?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问题。在我遇见齐焱之前,我曾想象过我的初吻对象,应该是个子高高、瘦而有力、面貌清秀的男子。他会离得我很近很近,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男生特有的味道,淡淡的汗味吧。那他的唇碰到我的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含苞的花朵绽放,像是一滴水沉入海底,或者像是一朵雪花飘落在脸上。总之,应该是很美的吧。 眼前的齐焱正在一点一点靠近我。 但是,孟怡诗,快醒一醒,他不是齐焱啊! “你不是齐焱!”我大喊了一声,强迫自己面对现实。我挥起拳头,直直击在他身上。 那个齐焱猛地后退两步,喘着气看着我:“怡诗,你怎么了?” “还演还演!这浮夸演技和五毛钱剧本还演得挺起劲儿啊!有完没完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幻境,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真实的人,只是扮成了齐焱的样子。 “你刚刚不也挺享受的嘛。” “欠揍!不还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舍不得揍你!”我又是一拳,只可惜不知为何我完全无法发动灵力。虽然我的力量强大,但是力量的不定时罢工也太不靠谱了吧。我故作轻松地看着这个假齐焱,整个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弃由改变了决定。”他突然说道。身子周围散开轻雾,齐焱的外形瞬间消失,代之以一个身材较小的扎着马尾的男子。他一身美国西部牛仔式的打扮,脸上略显沧桑,满是岁月的痕迹。在我看来这样子免难有些滑稽,只是一看到那张严肃的脸就笑不出来了。 “弃由?”果然和齐焱猜的如出一辙,这些幻境这些灵兽确实是人为控制的。 “他想和你们谈谈,齐焱已经去了,你也快点儿吧。” “你说齐焱已经过去了?” “对啊,他一下子就劈开了幻境。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幻境,只是想再观察观察伺机而动。毕竟你用的是齐焱的外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遮掩道。 “对于敌人下手就要快准狠,丝毫的犹豫都会后患无穷。” “要是按你这么说我那么恨,你早就挂掉了。我可是超级厉害的。”我不满地撇撇嘴。 “你连灵力都使不出如何将我置于死地。”他嘲讽地笑了一声。 我打定主意不再同他说话。真是说一句话原谅他八百遍。分分钟噎死人。 “走吧。” 我正要迈开腿同他一起走,只听他轻念咒语,一阵狂风起。我们一同被卷入了一阵旋风之中。 他白了我一眼:“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要走着过去吧?” 我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当我们停在半空中的时候,我俯视下方不由得张大了嘴,这里竟然是一片海!海水蔚蓝,与天空相连,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美得让人想要纵情高歌。 第五十五章 我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喂喂!这里不会就是你们的地盘吧?这里怎么会有一片海呢!你们是住在海里吗?可是在海里是怎么呼吸的?我们要怎么进去?可是我不会游泳啊,会不会溺水淹死……” 那个西部牛仔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继而说道:“好歹也是有灵力的,你说话可不可以专业一点儿。这种简单的问题不要问我,也不要让我浪费口舌和你解释这些无聊的东西。” 忽然之间,这大海立刻变了形象,不再是旅游宣传片中那副艳阳高照美不胜收的碧海蓝天,天空变得昏暗,大海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转越快,似乎要将周边的一切都吸入其中。我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我从小就怕水,尤其是这样的疯狂转动着的水。 “好了,我们可以下去了。”西部牛仔指了指下方,不耐烦地说道。 “要怎么……”看了看他绷得越来越紧的脸,我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真是的,不知者无罪,还不许人家问了。 我看到他直直地冲向那片大海,心想着齐焱也在下面,一咬牙便也随着他向下。 到底是怎么进入这片海的?海的下面是什么? 当我的身体接触到大海的时候,竟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水。所谓的海不过是幻象,真实存在的是一片浑浊的令人作呕的空气。我闭上眼憋着气不断地向下。 弃由到底是怎样的孤灵,竟如此擅长各种幻象,就连自家家门都是一个庞大的幻象。那里面的东西会不会也都是一些幻象呢?真真假假,他这一生该有多累。 我的双脚最终踏在了那片厚实的大地上。眼前的景象可谓是美轮美奂,落英缤纷,与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如出一辙,但西部牛仔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径直向前走去,将花瓣无情地蹂躏在自己的靴子下。 大概又只是幻境而已吧。 再美,若是假的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追上了西部牛仔,也全无欣赏美景的心思了,反正都是假的。假的东西再美又有什么用呢。只见他走到了众多奇异大树中最丑最老的一棵,那棵树十分干枯就像是一个濒死的老人,奄奄一息。】 西部牛仔将手放在那粗糙而干枯的树干上,树干上的纹理扭曲而可怕,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开门。” 还是语音识别?? 周围的景象瞬间随落英而去,唯有那棵枯树依旧存在。所有的一切难道只有这棵枯树是真实存在的? 顷刻之间,我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座城堡,但是在这如此雄宏壮的城堡旁竟是清新文艺的小桥流水。空中飞过几只大得惊人的蜻蜓。地上不是绿草如茵,而是稀稀拉拉的彼岸花。整个布局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某个下午为了打发时间随手画的一幅画。 这个弃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和西部牛仔刚一靠近城堡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西部牛仔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嘴里还哼着一首不知名但似乎很老的曲子。曲调似乎很悲伤,但也许这不是曲子的悲伤,而是人的悲伤。 城堡内的设置居然是按照中国宫殿,如果无视高高的天花板和圣母像的话。如此混搭……这个弃由,果然是个疯子。 那把龙椅,好吧,那里确实是把龙椅,并没有人。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我和西部牛仔空无一人。 “弃由呢?” “他正在和齐焱谈事情,一会儿就到。” 他没有骗我,齐焱确实在附近。只是这重重的幻境干扰了我的判断,我无法确定齐焱准确的位置。 “这些都是弃由弄的?”我用眼神扫了一遍周围。 “凡是怪异的地方都是他的杰作,很容易判断。” “这些也全部都是幻象吧。”我走到一根二龙戏珠的大柱前,用手触摸。明明光滑的表面,却有一种粗糙的感觉,像是……树皮。 “不错的,弃由是制造幻象的高手。只要他想要,没有他造不出来的。只是明明是一门艺术却被他搞得这么低端。” 你这样说你家主人他造吗? “死林里的幻境也是他的杰作?” “当然不是,死林的幻境一直都有,死林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幻觉。而弃由的幻术恰恰就是通过死林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弃由是特地来死林学习幻术的?”我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西部牛仔一脸无语,“弃由来死林的原因我不能说,也许你可以直接问他,他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你和他对话也许会有一些困难。” “想象得到,”我又看了一眼龙椅旁的星际宝贝,意味深长地笑了,“当他的部下也不容易啊。” 忽然我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束玫瑰,如此娇艳欲滴,惹人怜爱。我正想伸手去接,但又想起大约又是弃由的幻术,索性扭头去找弃由。奇怪,大殿内还是只有我和西部牛仔两人,并没有别人。 弃由在哪儿? 龙椅上,柱子上,大殿顶部,雕塑后,我寻找着每一个可能藏着弃由的地方,甚至将地毯整个掀起,都无果。 又一束玫瑰飘到了我面前,并随着我移动一并移动着。 “弃由!你到底在哪儿?”我急了,直接喊了出来。 “真是没耐心,本宝宝没还有和你开始玩呢!” 一个正处于小男孩向男人过渡的嗓音在大殿四周响起,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到底在哪里? 这把年纪了还玩藏猫猫……我扭头向西部牛仔求助。 西部牛仔无奈地耸耸肩:“每次都是这样,你找不到他他是不会主动出来的。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吧。据不完全统计,曾经有一个孤灵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弃由,最后只好无奈离开了。” 你逗我!小时候玩躲猫猫,我从来都是输的那一个。 “求经验!求帮忙!”我可怜巴巴地望着西部牛仔。 “影响你找到弃由的最重要因素其实是智商。比如说齐焱只花了一秒钟便找到了弃由,但是你的话……”西部牛仔扬起了眉,笑得很有内容。 第五十六章 天哪天哪!要是齐焱在身边就好了,不过如果说齐焱能够这么快找到弃由的话,我只要找到齐焱不就可以了。】真是被自己的智慧深深折服了。 齐焱?你在哪儿? 我通过我和齐焱之间的特殊联系向他问话,但是这里干扰太多,我不确定齐焱能否收得到。 我能看得到你,你加油哦!齐焱的声音里带着懒懒的坏笑。 喂!你好歹也帮我一下! 帮你了啊!给你加油!精神支持啊! 这个齐焱! 我又扭头看了一眼西部牛仔,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吹着那首老掉牙的曲子,全然不理会我可怜巴巴的眼神。 算了,以我的智慧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弃由。 藏起来了……弃由的藏起来应该用的也是幻术,许是把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让我看不到他或者不会想到那个就是他。但是他会变成什么呢? 我随意地在大殿内来回走动,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碰碰那里。到底会是哪一样呢? 按照弃由的性格,他应该会成为整个大殿中最不和谐的一个因素。我仔细地观察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从上到下打量着整个大殿。我一会儿觉得每一个地方都很正常,一会儿又觉得哪里都很可疑。 我甚至上前将星际宝贝拿起来拽了拽了它大大的耳朵,星际宝贝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诶?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丘比特?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还没有,还是说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不对,我刚刚进入大殿时,由于好奇将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尤其是与中国风格格不入的地方。而且依靠驯灵师的体质,我的记性绝对不可能出错的。我又确认了一遍之前的细节,的确,这个丘比特是之后出现的。 我丢下手里的星际宝贝,轻轻戳了一下丘比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一脸纯洁无邪的丘比特就是弃由。 要使劲打一下这个丘比特吗?但是貌似不太符合我的淑女形象。但是要怎么样才能逼他自己露出马脚承认自己是弃由呢?先问一下他吧,实在不行了就动粗。 “你是弃由吗?”我对着那个雕像弱智般地问道。 整个大殿安安静静,唯有我如同傻子一般,对着一个雕像问话,然而雕像并没有理我。 当然,他怎么会直接点头道:“对我就是弃由。”要逼他不得不说话。 狠狠打他一顿吗?这样不太好吧……除了疼的话,还有什么呢……会不会怕痒呢……我抬起手,轻轻挠了那个雕塑一下,我感觉到那个雕塑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我干脆用两只手一齐上。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停手停手!本宝宝就是弃由。”那个丘比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用时56分钟47秒。”西部牛仔在一旁不冷不淡地说道。 “小诗诗棒棒哒,居然找到本宝宝了,虽然慢了些。”只见那个丘比特挥动着两只小小的翅膀,飞到了那把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龙椅上,将手里的箭放在一旁,抱着星际宝贝盘腿坐在了那里,并不知从哪儿弄出了一个奶嘴塞在了嘴里。 “别告诉我你就长这样。”我挑眉道。 “一天一个样嘛。今天本宝宝长这样。”弃由做出了无限娇羞的表情,忽略他的高龄,配着那个萌萌哒的脸倒也是蛮挺和谐的。 “弃由,我的任务完成了,那我离开了。” 西部牛仔宠辱不惊地看着弃由,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好哒好哒!再见了亲!”弃由作飞吻状。 西部牛仔淡定地点了点头,幸灾乐祸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拜托,别留我一个人和这个神经病在一起啊! “你就是小诗诗小盆友?我有关注你哦~” 此处表情只适合用微笑:“齐焱呢?” “你说你男票?好哒好哒~齐焱小盆友快快粗来!你女票喊你!真是讨厌,要让人家当电灯泡~”弃由双手捂住脸,作娇羞状。 天哪天哪!齐焱那么早那么快找到弃由是谁,现在一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窃喜。 别偷笑,我知道你在乐什么。齐焱突然出现在我旁边,不出声地和我说道。 接下来就要同甘共苦了,别起内讧好吗!? 好了,别被这家伙表象骗了,他可是一个伪装高手。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比主上更可怕更变态。 我同意,确实够变态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找我们来的原因了吧。两个人都到齐了,也不必你同样的话说两遍了。”齐焱说道。 “本宝宝就是想请你们吃个饭,来死海一日游。包吃包住包玩!” 死海?这里居然叫做死海?这些都是什么地方啊。死林没有树,死海没有海,全都是假的。就连我面前坐着的这个孤灵都是在一副假的面孔之下。他现在所表现的性格,所说的话,会不会也都是假的呢? 我不禁想起了一副漫画,一个人面对着几十张假面,选择着不同时候所需要的不同的脸,所有的都是假面,而自己真正的脸已经看不到了。真正的弃由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要钻研这种幻术并且将自己以及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伪装起来呢?齐焱说得不错,这个弃由,比主上更可怕。 弃由依旧是一脸孩童般的天真烂漫,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和我还有齐焱说着话:“怎么啦?亲~” “不好意思,人界也有一个死海,我已经玩够了,不必来你这里叨扰了。”我说道,观察着弃由表情的变化。 弃由还在笑着,那样子简直就是误落尘间的天使,纯洁得让人没有任何杂念。可是他是弃由。 “这里可要比人界有趣极了!而且宝宝想要你们留下来陪我玩!宝宝一个人好无聊呀!”弃由不时地扭动着身子,就像一个向妈妈撒娇的孩子。 “好啊,我们玩一个你在灵界从来没玩过的好不好?”齐焱也笑得一脸纯净,慈父般地注视着弃由。 搞什么啊! “好哎!快说快说!”弃由高兴得鼓起掌来,就像一个要去游乐场的小孩那般兴奋不已。 第五十七章 齐焱手里凭空变出了一个骰子,一边随意地抛着那个骰子,一边说道:“在人界,亲友聚会总少不了一种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就是用我手上这个骰子,每人抛三次,所得点数最小的那个人就要接受惩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ㄨ如果输者所选的是真心话,另外所得点数最高的赢家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输者选择的是大冒险,就要完成赢家所指定的一个活动,不得拒绝。怎么样?够有趣吧!” 这是齐焱简化后的真心话大冒险。虽然玩起来容易,但是这个游戏历来靠的就是运气。而在灵界运气往往又总是可以人为操作,难道说齐焱想要作弊?但是即便齐焱不作假,我们又如何能知道弃由就没有做任何手脚呢?再者说,即便我们赢了,弃由未必会告诉我们如何回到时空的缝隙。齐焱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游戏不行! 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必然会输。我扭头看向齐焱。 就是要输,我们要通过输来看看弃由究竟想要我们做什么。否则我们太被动了。接下来我们什么不要做,按照弃由的剧本来按部就班地演就好。 但是…… 我们到时候再随机应变,现在先顺着他,摸清他想要做什么再说。 为什么不直接动武,和他打一架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何必这样麻烦? 齐焱白了我一眼。我识趣地安静了下来。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弃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原来现在人界的游戏这么有趣啊!我果然是太久没有回到人界去了居然都不知道有这样好玩的游戏。”弃由兴奋地跳下龙椅,挥动着身后的小翅膀飞到我和齐焱身边,“那我们赶快开始玩吧!” “好啊,那就你先来吧。”齐焱笑道。 “宝宝的手气可是一向很好的哦!”弃由不等齐焱再说什么已经一把夺过了那个骰子,向上抛起。‘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翻转着的骰子,而齐焱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神漠然地注视着一切,就像在看着一部看过好多遍毫无新意的电影,每一个情节都了然于心。弃由一把盖住了落在地上的骰子:“你们猜会是多少?” “我猜是六。”齐焱平静地说道,眼睛都没有瞄那个骰子一眼。虽然心里清楚结果应该如齐焱所言,但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十分紧张地盯着那枚骰子,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或许这个游戏并没有剧本。 我咬着唇不说话,看到弃由一脸得意地挪开了手:“呦呵!借你吉言。” 确实是六! 接下来的两次,无一例外都是六。真是666了。除非我和齐焱也都能得出三个六,否则我们必输无疑。 我担心地看了齐焱一眼。 千万不要使用任何灵力,就这么抛骰子,我们要观察我们输了之后弃由会对我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结局已经写好,所以只管把它当一个游戏尽情地玩,享受过程就好。 好,我明白了。而且确实,这个骰子的结果并不是取决于我们的运气。真是的,已经刮出一个“谢”字了,还要我把“谢谢惠顾”四个字全部刮出来。 我随意地扔着那个骰子。 “居然是一,小诗诗,你的运气好差!”弃由笑了起来。 我微微笑了一下,继续下一次。 果然,又是一,之后仍然是一。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真的是好差的运气。” 轮到齐焱的时候情况还算好,三、六、二。应该是没有被外界力量干预的正常结果。自然弃由想要的结果已经有了也不必劳神再去干扰齐焱。 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我输了。或者说,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只等着我们走完这个过程。 “小诗诗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习惯性地想要说真心话,但是齐焱却微微地摇了摇头,那么轻微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选大冒险,看一看他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你别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选大冒险。”我尽量把自己的表情调动得极为自然。 “有意思!有意思!这个游戏真的好好玩!”弃由又高兴地拍着手大笑起来,发出小女孩似的银铃般的笑声,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我看着弃由,高度的紧张让我无法说出多余的话。 “这个嘛……”弃由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并不时偷瞄一眼我和齐焱的反应,偏偏又不说来。 真的好想打人。这个弃由简直就像是一个折腾人的小鬼,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以恶作剧为乐。何安的小表妹也是如此,我只与她相处过短短的几分钟,但却成了我终身难忘的噩梦。精力过剩的小孩子真的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生物。 齐焱依旧很有耐心十分平静地注视着弃由,等待着他回答,就像是一个满是慈爱温柔的长者。 “你倒是快说啊!”我没好气地说道。 “让我想想……”弃由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手里出现了一个龙猫抱枕,又凑到齐焱面前,“小焱焱,你觉得呢?” “太难了,还是你来定吧。毕竟你的点数才是最高的。”齐焱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并没有看向我。 “既然是在灵界,那就要来点惊险刺激的大冒险才有意思嘛。不如这样吧,这片死海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关于这个秘密有很多种传说,或是某种宝物,或是某个符咒,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你去把它找来吧。” 我懵了:“要怎么找?找什么?” 寻宝这种事情,我最没有耐心了,而且弃由要找的东西一定巨难找。 “地点就是在这片死海之中,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突然,弃由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周围的景象瞬间变换,刚刚还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喧闹不已的迪斯尼乐园。弃由也由丘比特变成了米奇的样子。周围的那些游乐设施闹个不停。这个弃由才不是许久没有回到人界呢,连迪士尼长什么样都一清二楚的,或许真心话大冒险本就是他准备好的游戏,只是齐焱替他说出来罢了。 弃由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第二天了,该换装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吧。小焱焱你说是不是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齐焱身上。 第五十八章 时间! 我的心一沉,扭头望向齐焱,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回到时空的缝隙,否则的话…… “让我就这样在这片偌大的死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我如何能找得到!”我冲弃由喊道,“你何不直说你到底叫我们来做什么!?” “小诗诗别生气嘛,既然是玩游戏就要好好玩,更要有始有终,不能因为输了就赖账啊。而且这个游戏也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啊,”弃由又笑了起来,又凑到我耳边耳语,“而且你会发现你很喜欢那件东西的,黑暗之子。”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什么都知道。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为什么要我们去找那个东西?”齐焱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上前问道。 我紧张地看着弃由,生怕他说出我是黑暗之子的事情,只见弃由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大耳朵说道:“因为宝宝好无聊呀!”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弃由并不打算将我的身份告诉齐焱,至少现在不会。也许我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向齐焱坦白这件事,我自己来说总好过别人突然告诉他。 “真是绝妙的理由,我们现在就去找。”齐焱也依旧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之后便拉着我就往外走。 “对了,忘了和你们说一件事,”弃由冲我们的背影喊道,“我把你们的好朋友陈稚也请到了死海,等你们找到那个东西之后,我们几个可以一起继续玩啊!你们快去快回!” “心机婊!”我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声骂道。 “这个弃由果然不简单,每一步看似碰巧但其实都是精心设计的。而且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没法分辨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齐焱淡淡地说道,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却又略带兴奋的光。兴奋,是我的错觉吗…… “你的身体还好吗?还能撑得了这么久吗?”我担心地问道。 “这死海不同于死林,虽然不能像时空的缝隙那般为我提供充足的灵力,但是多少还是可以勉强维持我存活。你放心好了。而且我总有一种预感,弃由要我们去找的这样东西对于我们的未来有很重要的意义。” “齐焱,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和你说……”既然迟早都是要被揭穿的,何不现在就说出口,总好过齐焱突然地发现了这件事。 齐焱扭过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微微笑着:“怎么了?想要告诉我什么事?” “其实,其实,我的……” 我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吞没,眼前的景象转瞬间由浪漫的欧式城堡变成了荒凉的戈壁,风沙四起,棱角分明的砂砾石子直往脸上扑。远方缓缓地驶来了一辆歪歪斜斜的南瓜马车,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小矮子驾驶着那辆马车,看样子是冲着我和齐焱来的。 “天哪,这个弃由。”齐焱无奈地扶额。 “两位就是齐焱先生和孟怡诗小姐吧。”小矮子笨拙地跳下马车,向我们深深地一鞠躬,巨大的帽子塌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扶正帽子。然而他微微一动头,帽子又会歪倒。他不得不扶着帽子同我们交谈。 “是弃由派你来的?”齐焱忍不出伸手摘掉了小矮子的帽子,问道。 “是的,路途遥远,弃由大人命我来送你们一程。”小矮子尖着嗓子说道。 我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马车和那匹老态龙钟的马:“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这家伙看起来还不如走着去快吧。”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辆马车的速度在灵界可是首屈一指!”小矮子竖起了食指,一脸的严肃。 “确实,这是上等的灵马,”齐焱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匹老马,那匹马深深地白了我一眼,对齐焱表现出亲昵的样子,“照这么说,弃由已经告诉你第一站要怎么走了?” “弃由大人吩咐我带你们到死海的边缘。”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传说那里藏着可怕的东西,整个死海中的所有灵物对那里都是闻风丧胆。若不是弃由大人有恩于我,我也是不愿去那里的。但是为了弃由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说着,那个小矮子打了一个寒战,露出十分恐惧的神情。 我和齐焱对视了一眼,问道:“那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去,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别废话了上车吧!”小矮子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让我担心不已却又觉得好笑。他跳起来从齐焱手里夺回了自己的帽子,严肃地戴在了自己的小脑袋上,向我们鞠了一躬,帽子又遮住了他的脸。 “我建议你摘掉它,它对你来说太大了。”我忍俊不禁地伸手想要帮他摘下那顶滑稽的帽子。 “不!这是弃由大人送给我的帽子!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要好好戴着它!”小矮子像是受到了冒犯一般向后退了一步,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帽子很好看,非常好看。”齐焱俯下身子,诚恳地说道。 那小矮子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啜泣。 我心里满是歉意,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好了,我美丽而傻气的公主殿下,我们上车了。”齐焱一步便跨上了马车,然后转身向我王子般地伸出了手,将我拉上了马车。 进入马车内,我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外表又破又小的马车,内部却设置得富丽堂皇,而且出奇地大!这陈设布置堪比总统套房。管它是不是幻觉,我直接躺在软软的大床上,舒展成一个大大的“人”字。 “喂!这里还有我这个男士呢!你这样真的好吗?”齐焱侧躺在我身旁,用手撑着头说道。 “别闹啦!这一天又是藏猫猫又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我累坏了,要睡觉要休息!”我翻了个身,不理他。这床真的是又大又舒服,躺上去就像陷在棉花糖里一般全身都酥软了再也不愿意起身。 第五十九章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齐焱扫视了一下周围,说道。 气氛有点诡异。 “你去睡地板,没商量!”我推了推他。 “我现在灵力衰竭,明明比你更需要床。”齐焱赖在床上不起,没想到他看起来瘦瘦的样子,却那么重,推也推不动。 “你想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去睡地板?”我瞪了他一眼。 “怎么会,”齐焱一脸的坏笑,“这明显是一张双人床。” 我的脸瞬间着起火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烤地瓜。 “怎么脸红了?你不会是想到了什么猥琐的事情了吧?我只是说了共享一张床而已,你是不是想多了。”齐焱挑眉道。 “你才想多了!共享就共享!”我从床中央挪到了床边,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坚决不再理他。 齐焱突然安静下来了,平躺在床的另一侧,歪着头望着窗外的夜空,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在偷瞄他n多眼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在想这辆马车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我笑了起来:“死海的边缘啊,那个小矮子之前说过了。” “我说的哪里不是指这个。”齐焱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那样子竟像个孩子。 我也安静下来了,和齐焱一起望着窗外深不可测的夜空。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受,坐在某辆公交车或是火车,甚至是飞机,你望着窗外,却突然慌张起来,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自己会在哪里停下来。事实上,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建立那么多的地理坐标,手机上下载那么多导航,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在地理上迷失方向,以安慰自己一直在正确清晰的路上。 你会不会在某个街角,某个站台,某个拥挤的地铁站,某座天桥之上,看着人来人往,一种恐惧席卷你的全身,你疯了一般地问,这是哪里?没有人回答你,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你你想要的回答。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你望着自己身边的一切,想要喊,却最终选择了缄默。是啊,别人只会觉得你是一个疯子。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我近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是不是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梦?” “你想啊如果我把这些经历告诉别人,大概别人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吧。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呀?我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齐焱转过身子,将我紧紧地揽进怀里:“现在你觉得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暖流从我的心底涌到我的眼睛,我的鼻子发酸,想哭。每一次齐焱拥抱我,我总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我是太害怕失去他了吧。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在不断地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梦。不过,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各种情绪在心里翻涌,我就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我还活着。”齐焱说道。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忍不住想笑,曾经自己信誓旦旦绝对不会问男生这个问题,但是自己还是问了。想知道,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总是与你有关。有时候,我也在问自己,怎么会喜欢你呢?你又傻又没良心。我该恨你才对。”齐焱笑了起来。 “那你现在喜欢的是我还是秋木槿还是林雪静?”我紧接着又问,我曾经问过安隐喜欢的是我还是秋木槿,安隐最终选择的是秋木槿。那齐焱呢?他是不是也仅仅把我当做了一个影子? “当你是秋木槿的时候,我爱上了秋木槿,当你是林雪静的时候,我爱上了林雪静,现在你是孟怡诗,我又爱上了孟怡诗。简直就是逃也逃不开的宿命,永生永世和你纠葛在一起。这也许就是命运吧,遇见了你以后,我竟有点儿相信命运了。”齐焱看着我,眸子亮若星辰,点亮了整个夜空。 “我不是秋木槿,也不是林雪静,我是孟怡诗,我爱你,齐焱,”我伸出手更紧地抱住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说,只是我特别特别害怕失去你。真的很害怕。”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上次是我太小孩子气了,”齐焱擦了擦我脸上的泪,说道,“对了,一直想要问你,我走了之后,你失去灵力没有了视觉,那段时间你是怎么挨过来的?” 我一点一点地给他讲,用很平静的语调,就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从我在画室遇见陆琦然,之后回到家中从暴躁中平静下来,到自己慢慢学会习惯黑暗,能够自己独立做一些事情。我又讲了老米、丫丫、何安、陈远,还有小树。回首这些日子,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整个讲述过程,齐焱一直握着我的手,讲到危急时刻,我能感觉到齐焱手心里的汗。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我隐隐地觉得他在自责。 “那个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刻意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别担心,你只要履行约定就好,其他的事情有我在。别想那么多,不然会变老的。”齐焱笑道,只是我觉得这笑很沉重。他身上担着太多的责任和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哪里担心了!我一定要履行约定,我还要出去找到我的丫丫,它还在等着我呢!还有陈远,我也要确定他没事。老米的课我也一定要去好好听一节。还有何安……” 我突然停住了。 “我知道,我会尽力想办法让陈稚拥有实体。或许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就可以帮助我们。别担心,一切都会有办法的。那些日子,你不是也都挺过来了吗。更何况现在你还有我,我在你身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真的好幸福,你在我身边。” 我真的好希望时间就在此刻停驻,我们不需要去死海的边缘,不用找什么宝物,没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我们只有彼此,只有此刻,这样相拥着,直到时间的尽头。 第六十章 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有一种电梯急速下降的感觉。齐焱安顿好我,探身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我看到齐焱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根青筋在他的额上暴起,我赶忙也探出脑袋,发现小矮子已经不见了,只有那顶丑丑的傻傻的帽子还留在那里。而我们的马车此时悬浮在半空中,下面刀剑林立,一旦摔下去必死无疑! 而我们正在下坠! 马车就像是一个失控的电梯,有什么东西在压着它快速下降。齐焱果断地拉起我,冲出了马车。只要再犹豫一秒钟,我们就会像下面的马车一样粉碎于刀剑之中。在这片刀剑的海洋附近有一股强大吸引力能够将任何靠近的东西吸入其中,就像是可怕的黑洞。 “那个小矮子呢?”等我们撤离到安全地带,我问道。】 “若是他运气好,那就是在他发现情况不对之后便逃走了,否则的话,只能是像这马车一样,葬身刀海之中了。” “不,只有一种可能,”我看了一眼那顶孤零零的帽子,声音颤抖地说道,“他不可能将那顶帽子随意地留在那里的,除非他已经……死了。” “没事的,别怕。”齐焱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下面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刀剑的海洋,根本没有可供栖息的安全之处。我睁大眼睛,那些刀剑的旁边正是成堆的白骨。就差一点,我们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了。或许是那个小矮子用什么办法保护了我们,延缓了我们的下坠。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似乎到处都是如此。” 齐焱冷静地说道:“会不会又是幻境呢?” 幻境?这里会不会也是幻境?但是刚刚的马车确实在这里被刺得粉碎了。【ㄨ要怎么验证这些是不是幻境呢? 我和齐焱在那片刀海之上盘旋着,观察着。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过了良久,齐焱说道。 “不行!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让你冒险的!一旦靠近这片刀海,就会被吸入其中,刚刚你也是看到了。” “但是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干等,我只是过去看一看,一旦情况不对,我会及时撤回来的。你放心。” 我依旧没有松开紧握着齐焱的手:“我不放心,你若去就带我一起去。没有其他选择。” “这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幻境,只要打破了幻境我们就不会有事的。” “但这只是你的一个猜测而已,你自己也说了是有可能。如果不是呢?如果不是的话,你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的。” “这本来就是一场大冒险,而且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挂掉。” “齐焱……” “世上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如果等到百分之百了再告白,姑娘也成了老婆子了。相信我,怡诗。”齐焱轻轻拨开了我的手。 “好,我信你。”我知道,此时此刻,齐焱需要的不是我来告诉他这一切有多么危险,他需要的是我的信任和肯定。 齐焱是想要飞出去的风筝,那我就来做牵着线的人,我会紧紧握住这根线,一旦线断了,我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以任何为代价也要救他。而且现在我已经能够救他了,我想起了那朵充满力量的诱人的血花。 我看着齐焱一点一点远去的背影,心紧张得几乎要炸裂。他每靠近那片刀海一寸,那些刀剑就似乎向我的心前进一寸。我几乎不能呼吸。 在那一刹那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齐焱硬生生地拖入到那片刀海,齐焱没有发动灵力,亦没有试图挣扎,反而闭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力量带着他进入到那片刀海之中。 “齐焱!”我大喊,几乎就要冲入到那片刀海之中。 “先别过来!”齐焱冲我喊道。 我后退了一步,不能这么冲动,还没有到需要冲进去的时候,齐焱也许是对的,那些刀剑根本就是幻境,只要打破了幻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走出这里。 我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担心,盯着下面的情势,随时准备着冲进去。 以我的视角,下面依旧是冰刃闪耀,无数的刀剑直指向齐焱。我捏着一把冷汗。望着不断向下坠的齐焱。 那些刀剑发出狰狞的笑,似乎张开了血盆大口在等着齐焱。 不行!在这种事情面前我真的没有办法理智和克制,这个赌,我真的输不起。我猛地转身冲入那一片刀海,紧紧握住了齐焱的手。 “不是说好你在上面等着吗?”齐焱冲我喊道。 “如果是我在下面,你能好好地在上面等着吗?”我的语气里带着抹也抹不去的哭腔,我真的很害怕。 一种强大的力量推着我们急剧下降,锋利的刀剑近在咫尺! 我想要发动灵力撑开一个巨大的保护膜,笼罩住我和齐焱。齐焱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而齐焱自己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是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那双眼睛亮了一下,齐焱挣脱了我的手冲向了那片刀剑。 “齐焱!”我大喊了一声,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放慢键,我看到齐焱一点点在那片刀剑之下碎成粉末。 来不及多想,我也随着齐焱冲了下去。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阵剧痛电流一般席卷全身,疼痛中,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 “怡诗,别怕。” 是齐焱的声音。 “你没事?”我惊讶地看到齐焱正在我的身边,我们此刻竟处在一片大海之中,一片真正的海。只是我们竟可以在这片海中呼吸。 “这里不是墓地,而是一个入口,进入真正的死海的入口。如果发动抵抗的灵力,就会被排斥在入口之外,同时自己也会毁于那股力量之中。但如果是自己冲进去就会到达死海。而那些所谓的刀剑,大概又是幻觉。”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一直在尝试摸索才发现的。死林、死海这两个地方似乎很可怕,但是它们本身是没有攻击性的,所有的伤害其实都是由自己造成的。在这里,一定要保持自己心态的平静,否则就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第六十一章 我点了点头,但心中仍有数不尽的疑惑。】 “可是为什么我们可以在这片海中呼吸和说话呢?难道这里也是幻境?”我伸出手去抓海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小鱼从我的手里调皮地溜走,手心痒痒的是最真实的触觉,“但是这一切明明很真实啊。” “我也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真实,不过说不定也是弃由的杰作。”齐焱望向四周,不确定地说道。 “弃由为什么要搞出这些幻境来?我想应该不止是为了娱乐吧,但若说是为了防御,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就是多此一举。而且那个弃由真的很奇怪,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随着那条小鱼游到了别处,齐焱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齐焱说道:“灵界每一个地方都隐藏着数不尽的秘密,像死海死林这种地方尤其如此。我在主上身边的时候,他非常热衷于寻找各处的宝物和秘密,唯独避开了死林和死海。反而将其作为惩罚背叛者的流放地。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已经成为了弃由的基地。我也十分好奇,死海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难道主上就没有想过要来死林死海看一看吗?”我不再去追着那条小鱼玩,游回到齐焱身边问道。 “他当然来过,只怕是弃由给了他一场他最不想看到的幻境,所以使得主上不愿再踏进死林半步。”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佩服弃由,他能抓住每个人最致命的弱点。” “你的幻境里有我,对不对?”齐焱突然说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太容易猜到了。而且,你曾经困在梦境中的时候,喊过我的名字,似乎我误会你什么了你很委屈地想要向我解释。” “是的,你不相信我,和我……” “你放心,怡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的幻境呢?是我吗?”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它让我烦躁。 “有你,但是也有别的一些事情,有主上,还有生前的一些事,各种纠葛在一起。”齐焱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的幻境里我对你做了什么?” 齐焱笑了:“真是的!都说了是幻境,这么认真的,你上课可没见你这么上心!总往窗外看!老米的检讨还是写得少。” “因为外面有光啊,我多想看见光。” 即使是在现在,光对我来说依旧只是一个概念,从未真正看见过。我不想依靠灵力,我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见最真实的光。 不知不觉中,我和齐焱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周围是深红色的珊瑚和妖娆的水草,那些水草时常缠绕着我们的身体,但又很快无力地垂下。【ㄨ偶尔有一些小鱼星星零零地游过。没有光,所有的一切都全靠灵视。这里的确如它的名字死海一般,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伸出手去摸那个山洞外侧,是由硬邦邦的石头堆砌而成的,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是看起来似乎更加荒凉。 “进去看看吧。”齐焱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我感觉得出,从这段旅程的开始齐焱的情绪就十分高涨,或许孤灵本身都对冒险寻宝有着一种无限的向往。齐焱在主上身边的日子或许给了他太多的禁锢和压抑,而这种冒险让他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我会陪着他,不管他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 “好。”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齐焱小心翼翼地走进那个洞。里面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向远处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在最深处,似乎有一道光亮若隐若现。两侧是石壁,上面刻着我不认识的字,像是篆书,又似乎根本不是汉字。有字,有画。画面的构图非常奇怪,虽然不似抽象派那般疯狂诡异,但也难以辨别出图上究竟画的是什么,想要表打什么。只是无端地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年代久远并且许久无人问津。 “这些应该是灵文。”齐焱看我一脸疑惑地望着石壁,解释道。 “是灵界独特的文字?” “是的,但是由于灵物们事实上都来自人界,使用灵文的灵物少之甚少,对我们自己来说这也像是一种外文。不过这倒便利了一些年长的孤灵用灵文记录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齐焱仰起头,看着这些灵文,说道。 “这么说,你也不认识?” “那是自然,我虽活过千年,但是也算是个年轻的孤灵。年轻人,你懂得,谁会去学这些古董又没多大用处的东西。” “你就直接说你懒得学不认识就好,”我耸了耸肩,“不过,这些画,你总该认识吧。” “严格地讲,这些并不能称之为画。因为这里的每一笔都是用一个孤灵的生命刻出来的。这里应该是一片墓地。我猜旁边的那些文字是悼念词或是死者的名字。” “难怪阴森森的。”我凝视着这些用生命刻出的痕迹,到底象征着什么呢?还有,这里为什么会是一个巨大的墓地?死去的灵物们又都是谁呢?一个个问题从我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冒出,我一时不知要从何问起。 “灵物主要由三种生物构成,孤灵、驯灵师还有非人转为的其他灵物如灵树、灵兽等等。驯灵师的死亡和人类并无太大差异,而且他们多葬于人界,当然除了一些特殊的死亡。而灵兽等的死亡是完全消失,不留任何痕迹。但是孤灵却与这两者不同,他们死后会拼尽全力留下一些痕迹,这些你看不懂的画是其中的一种方式。当然还有许多种,比如说变作一块石头,比如说化为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滴。这就要看孤灵自己的选择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不同。但是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即便留下什么痕迹也没有意义了。”但是此时此刻我不愿和齐焱讨论关于死亡的话题,总害怕一语成谶。 “孤灵是死过一次的生物,所以他们比其他生物更害怕死亡。” “你也害怕吗?” “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害怕的情绪,既害怕,又期待,恨它但又将它紧紧拥入怀中,甚至当做铠甲。”齐焱笑了笑,只是这笑是那么的无力甚至是虚弱的。 第六十二章 我上前紧紧抱住他:“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想关于死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得陪着我。我想要的就那么简单,有一个人陪着我,愿意听我说话,愿意和我说话。其他的,脾气差,爱欺负我,或是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说着说着,我竟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孤灵比任何其他生物都更害怕死亡,而驯灵师则更害怕孤独,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二者才能如此和谐地共处。 “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很丑,别哭了。你本来就不如你前两世漂亮,这么一哭就更丑了,我可就真的不要你了。”齐焱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 “你敢!而且我就要做一个泡泡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我揽住他的腰,不肯松手。 “别这么一直吊在我身上了,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呢。”齐焱说着,却也伸手抱住了我。 “我特别喜欢拥抱别人的感觉,当你紧紧抱着一个温暖的巨大的人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害怕了。”我突然松开了手,把齐焱推到了一边。 “怎么了?”齐焱疑惑地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要继续向前走吗?我们现在继续走吧。”我转身向前走。 “喂!怎么回事!我刚刚说那个是在逗你啊,刚刚气氛多好。” “不管不管!反正你是那么说了。”我偷笑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怡诗!你看这里!”我回头,齐焱飞快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那么轻,就像是一片雪花那么清凉,又像是一滴眼泪那般温湿。 两朵红云飞快飘到我的脸上。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向前走。齐焱也不言语,只是跟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我深深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红红的脸。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齐焱突然问道。 “什么叫突然不见了?”我回头看着他。 “就是我消失了,不存在了,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坚定地说着,即便有那么一天,我也一定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好啦好啦,我们这么一直秀恩爱真的好么!” 齐焱正要笑着说些什么,笑容却陡然僵住脸上,迅速将身子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也感觉到了,在那里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那股力量似乎很悲伤,不对,更准确地讲,应该是怨恨。它在恨着某个人,又或者是恨着许多人。那种怨恨如此之大,让我也不由自主地被吸进其中。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欢腾起来,似乎是遇到了故人。我拼命压制着那种狂喜。 我扭头看了齐焱一眼:“这会是什么?” 齐焱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果然如此。” “果然什么?”我问道。 “这里其实只是一个灵物的坟墓,而我们刚刚看到的其他死去孤灵的痕迹都不过是陪葬品。”齐焱缓缓地说道。 “可是既然都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力量涌出?”依照人类人死气绝,那么孤灵也应当是如此。死去的孤灵怎么会有力量的涌动呢? “秋木槿死去之后还能留下一缕怨气,对于一个高级孤灵来说留下些残余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这个孤灵应该是一个很强大的孤灵,才能残留下这么强大的怨气。” “又是怨气,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怨恨。”我不禁摇了摇头。 齐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那么深,那么远,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里面隐藏着许许多多不知从何说起的秘密。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孤灵诞生吗?” “基因突变?”我实在词穷,胡诌道。 齐焱捂脸:“你觉得用科学解释孤灵能解释得清吗?” “但是老师说了,遇到问答题绝对不能出现空白,就是胡诌今天早饭吃的是什么也不能留!空!白!”我说得理直气壮。 “我酝酿好的感情全被你破坏了。好吧,孤灵本身就是从怨恨中诞生的。安隐应该告诉过你,最初的孤灵都是一团没有意识近似于空气的形态。你想过吗,这样一团气体是如何坚持过那么久的岁月,最终获得力量并能够进化到获得实体?” “安隐曾经和我说过,是因为执念。” “执念?”齐焱笑了起来,“这个词是滤镜之后的。其实就是因为恨,孤灵也被叫做残缺者,因为仇恨让他们无法完整。他们早就死了。不,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所有的仇恨都积压于心底,或者等到灵魂裂出口子流淌而出,或者一直积压着直到某一天爆发而出。” “你也是因为恨?”我问。 “我想是吧,虽然我并不想承认那是我心底的怨恨。” “你在恨什么?是在恨秋木槿还是安隐还是其他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齐焱的灵魂此时是什么样子的,是满是缺口到处渗水,还是被层层封闭密不透风。与之前触摸到安隐的内心时的感觉不同,那时候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慌,但是现在却我却觉得心疼。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齐焱的那些玩笑,那些缄默不语,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恨这种情感实在是太难解释了,克服不了,解释不清,也许是因为我现在被爱填满,已经忘了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齐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在这死林中,受到最大冲击的其实是作为孤灵的齐焱。他所感受到的来自幻境的痛苦大概是我的几十倍甚至是上百倍吧。 我扬起脸看着齐焱,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会离开他,不再留他一个人沉浮于冰冷的黑暗之中。即便我不能给他带来多少温暖,至少,我的手还在紧紧握着他,不让他沉下去。齐焱,我在,我一直都在。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好啦,不伪文青了,我们到前面看看。不过要小心,如果这个死去的孤灵足够强大,那么留下来的力量也会对我们产生致命的伤害。”齐焱警觉地看着四周。 “好,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齐焱看着我,笑了。 第六十三章 “不过这个坟墓倒让我想起了泰姬陵。”我一边向前挪动,一边说道。 “泰姬陵?”齐焱眉心微皱,但又会心一笑。 “对啊,这里虽说不说富丽堂皇,但是却也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而且动辄这么多的孤灵为其陪葬,花费这般心血,可见死者对于建造这个坟墓的人来说意义非凡。说不定是他的情人呢!而且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弃由的秘密情人!” “这么一说,我也很好奇,但是我觉得弃由打发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让我们看一眼他死去的情人吧。” “(⊙o⊙)…也对哦。” 隐约中我听到了歌声。天籁一般的歌声,如低低的细语,如幽幽的哭诉,直直地触碰到一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衣袂翩翩的女子从一片蒙蒙的雾气中款款走来。 “我唱的歌好听吗?”尽管那个女子走近,但依旧一脸氤氲的雾气,完全看不清脸。不过,看着装是古时的人,长长的白色及地长裙,迈着小碎步,隐隐能感觉到她冲着我们莞尔一笑。 但是,这是死的还是活的…… 齐焱也同样一脸迷茫地望着这个女子。 那女子轻笑起来:“二位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的歌不好听吗?”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道,及其夸张地说道,“很好听很好听,简直天籁。” 谁知那女子听完这话反而伤心地大哭起来。哭得如此之伤心简直重现了孟姜女哭长城的壮观。 我慌张地看向齐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了吗?” “女孩子哭起来可真吓人,”齐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过去哄一哄她吧,好歹让她先别哭了才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要我去……”我埋怨道,瞄了一眼还在痛苦的白衣女子,得了,这样子绝对是情伤。要是上前她一定会拉住我问他为什么不爱我。 “你是女孩子,所以更了解女生嘛。” “先告诉我她倒底是人是鬼。” “什么人鬼,我们都不人不鬼,这里只有灵物。不过说起来她的气息非常奇怪。我再观察观察。你先过去套套话。” “你这么帅,上去用美男计。安慰女生这种事情男生一两句话就搞定了,女生只会越安慰越伤心,最后我俩抱在一起哭,看你怎么办。” 齐焱被我的话一语点醒,极不情愿地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走去,蹲下的一瞬间立刻换成了一副同情温柔的表情。 就知道男人都是影帝!不靠谱! 看到齐焱过来,那女子直接扑进了齐焱的怀里,抱着齐焱继续痛哭。 不是都说古时女子很保守的吗!男女授受不亲啊! “喂!”我喊道,但是看到齐焱一脸的得意,又默默地闪到一边,微笑着看着两人。 “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伤心吗?”齐焱将那女子微微推开,问道。 那女子完全不理会齐焱的话,反而更紧地抱住了齐焱,越哭越伤心。 有完没完!正宫娘娘还在这儿呢,一个路人甲就敢如此放肆。我耐不住性子了,直接上前用尽全力将这个强力胶从齐焱身上撕下来。 “这位姐姐,到底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们才有办法帮你解决嘛。”我调动着脸上的肌肉,尽量做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此时此刻一定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那女子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却始终不说话。 “别哭别哭,看你一直哭,把脸都哭花了,眼睛也红了,胭脂也掉了,别哭了。”我继续说道。 那女子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孩子般地抬起泪汪汪的眼睛问道:“我的脸花了?”也许是像小龙女一样长时间与世隔离,很容易被骗吧。 “不哭了就不花了。”我觉得我极具卖假药的潜质。 我凑近些倒是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脸,确实是姣好的容颜,远山眉,杏核眼,小小的嘴巴还微微喘着。哭起来的样子其实也不差,梨花带雨的反倒惹人怜爱。好吧好吧,实际上她非常美,但是我拒绝摘掉自己的有色眼镜。她的头发上还插着看上去很贵重的簪子,上面雕着牡丹样式的花。纤细的脖颈上还挂着一个锁,应该是儿时在庙里求来的吧。 只是她的美少了几分端庄大气,多了几分妖娆魅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满满的诱惑。我猜,许是青楼女子。我担心地看了一眼齐焱。他向我抛来了疑惑的目光,男人永远都不如女人更能看透一个女人,但他们却总是自以为是。唉! “倒是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待那女子稍稍平静了一些,问道。 “好,我这就说……”说着,那女子突然“腾”地站起身,一把将我重重地推开,我摔在地上,感到身上一阵剧痛。这一掌不是单纯的那么一推,她的手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给人以锥心剜骨般的疼痛。她到底是什么……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齐焱走向了那个女子,伸手扶起了她。 怎么会这样……刚刚她明明站在那里,被推倒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却是她摔倒在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走过去问,但疼痛却让我迈不开步子。 白衣女子掩面道:“我不过说了几句冒犯的话,小女子赔罪就是,你为什么要下狠手推我?” “怡诗!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下手这么重?”齐焱小心翼翼地将白衣女子扶起,一面一脸心疼地看着那女子,而她也小鸟依人般地顺势倚在齐焱身上。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齐焱,为什么……”我上前一步,却不敢伸手去拉齐焱,齐焱的手居然挽着白衣女子的手。我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怡诗,你还想过来做什么?”齐焱怒喝道。 “齐焱,我是怡诗啊。”我说道,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不是齐焱,这不过是一场梦。会不会真的只是一场梦呢?只是一场梦……真正的齐焱一定不会这样做的。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后退了几步,转身狂奔。 第六十四章 “你要去哪儿?你不要你的齐焱了?”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捂住耳朵,不停她的话,只管向前跑,可那个声音却穷追不舍,甩也甩不掉。 “你走开!我要去找齐焱!你滚啊!”我冲那个声音大喊道,并加快了步子。 “呦呦呦!看把你急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嘛!”那个声音大笑起来。 我停下了步子,回身,只看到了白衣女子一个人站在一片漆黑之中,脸上挂着美丽而恶毒的笑。 “刚才的都是假的!是假的!”我长舒了一口气,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瞬间消失了,我又可以自由地呼吸。 白衣女子走近我,那只冰冷的手像蛇一般划过我的脸颊,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是他派你们来的吧?”她笑着。 “他?”我一愣。 这个他,是弃由? “他为了彻底抹杀掉我还真是煞费苦心,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呢?他用一个简单的幻境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我,何苦费神送来这么多牺牲品?” 牺牲品!?难道说刚刚那些死去的孤灵都是被这个女子杀死的? “齐焱呢?你把齐焱弄哪儿了?你把他还给我!”我反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晃动着她。 她近乎欣赏地看着我因害怕和着急而扭曲了的脸,轻声说道:“嘘!他在一个更好的梦里,大概再也醒不了了!哈哈哈哈!” 她得意地大笑着,简直是个疯子! 更好的梦境……是不是又看到了秋木槿和安隐在一起?是不是又看到了林雪静和那个军官的幸福生活?还是看到了我的离开或是其他的我还不知道的属于齐焱的噩梦…… “我也给你加点儿料吧!”她大笑起来。 数不尽的藤蔓迅速地从四周向我蔓延,来不及躲闪就死死地缠在我的周身,越是想要挣脱就越是紧绷,越来越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将我和氧气隔绝开来,我越是拼命先要推开眼前这无形的阻挡,这个阻隔越是逼迫着我。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开始调动身上的灵力,哪怕会激发出黑暗之子的力量,哪怕会不小心杀掉眼前这个疯子,我一定要救出齐焱。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在那些冰冷黑暗的醒也醒不了的噩梦里。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底撕裂,我听到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们在欢腾,如此兴奋,比那个疯子还要可怕地在我的身体里躁动。周围的藤蔓瞬间化为虚无,果然只是幻象。只是这幻象虽远不如弃由的盛大,但是却更加毒恶。 一朵巨大的血花瞬间绽放,它肆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花瓣,妖娆地扭动着身躯,它更丰满更诱人了,似乎我每一次使用黑暗之子的力量都会给它以浇灌。 “原来你是黑暗之子啊,我们是同类呢!怪不得我见了你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白衣女子粲然一笑,用令人恶心的声音说道。 “谁和你是同类!我和你才不一样!”我伸手卡住了那女子的脖子,有那么一刻我竟对眼前这个女子起了杀心。我的手一抖。 “还说不是?你不是也接受了这份力量,发动了它,并且也让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后也会像我一样被自己心爱的人抛弃,甚至要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中。你看你的血花开得多美……”她陶醉地看着我身体周围的血花,露出一个朝圣者的表情。 “你给我住口!说!齐焱到底在哪儿?”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逼问道,但是我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在打颤。 “哈哈哈!你居然怕了,你不是拥有黑暗之子的力量所以什么都不怕吗?你看你的花开得多好多美,可是你要知道当花是有花期的,虽然在花期内,花开极美,但是过了花期就只能是枯萎,而且花期最短了。越是开得盛的花,花期越短,花期结束时就越是凄惨。”宁子衿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要用我和齐焱作为你的祭祀品吗?我告诉你,你别想伤齐焱分毫。”我咬牙道。 “你怕是再也找不到他了。哈哈哈!你不知道你着急难过的样子有多美。”宁子衿走近我,抬起手想要拂过我的脸颊。 “你就是一个疯子!” 我泪如雨下,那个一直支撑着我的柱子突然坍塌。 “别紧张,他只是在睡觉,在我给他的美丽梦境中。当然我的梦境除非自己醒来,否则只会一直在梦里醒不了。”白衣女子恶毒地笑了。 “你胡说!刚刚我的梦不就是你弄醒的吗?” “我说了,我们是同类,同类的话情况自然要另当别论了。” “你再不说,小心我杀了你!” “而且我告诉你梦境是我造的,如果你杀死了我,你的齐焱就永远只能沉睡在那个梦境里了。你如果觉得无所谓的话,大可直接杀了我。”她笑得更快活了。 “齐焱!齐焱!”我颓然地松开手,跑向其他地方,但却完全感觉不到齐焱的气息。 身后的那朵血花依旧在扭动着,诡异,魅惑,同时也令人作呕。黑暗迅速将整个天空笼罩,一道闪电在其上将黑暗撕裂。天摇地动,汹涌的是我的痛苦和愤怒。 宁子衿被迫在那一次次的闪电中显出原形,她的头发在黑暗中飞扬,脸上挂着凄美的笑,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我伸出一只手指向她,一朵血花从我的指尖绽放。 “你不用威胁我,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我早就死了,我死过两次了。作为不祥的孤灵又死过一次。我不在乎再死一次了。而且你也没有办法再杀我一次了。”她淡然地笑着,根本无所谓我那朵随时可能置她于死地的血花。 “不过你也别急,一会儿你就会在这石壁上看到属于齐焱的痕迹了。忘了他吧,男人都一样,最后你会落个和我一样的境地的。” “我和你不一样,齐焱和你爱的那个人也不一样。” “不一样?那好,我就让你亲眼看一看,你的不一样的齐焱会怎么做。”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响指,我和她一起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六十五章 不,这里不是纯粹的黑暗。有风声,雷电声,还有……齐焱和另一个我。不,准确地讲那个并不是我,她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你来看看齐焱会怎么选,哦,瞧!他正用剑指向你呢。”白衣女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确实,那个我正在同齐焱兵刃相向。齐焱眼前的我身体被一朵巨大的血花包围着,我的手上满是鲜血,周围尽是尸体。那些大概是被我杀死的吧。这个梦境应该是我黑暗之子身份暴露力量失控的场景吧。 可是,齐焱,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力量失控,我第一个伤害的一定是自己。但是若是有人想要伤你,无论如何,哪怕最终要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放心,我并没有把你是黑暗之子的身份说出来,仅仅是一个你暴走滥杀无辜的场景。黑暗之子这个身份要在特定的场合说出来才更具爆炸性的效果。”白衣女子在一旁懒懒地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吗?”我看着下面那个沾满鲜血的我,喃喃道。 “所有的黑暗之子,最终都会失去作为人的意识的,成为滋养血花的容器。而血花的残忍和邪恶,我想你比我要清楚得多。这也就是大家如此恐惧憎恶黑暗之子的原因。所以你别指望齐焱会在知道了你是黑暗之子后还能待你如初。” “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那你呢?也是黑暗之子?” “我可没你那么幸运,我只是一个不祥,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会带来灾难,但不至于毁灭,其实只要把我关起来就好。” “弃由把你关在了这里?” 白衣女子冷笑了一声:“他先杀了我,但发现我依靠着不祥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死透。之后他亲手将我关在这片大海之下。并且定期派灵物来试图消灭我。可惜了,他是制作幻境的高手,而我的造梦能力也毫不逊色。我虽然逃不出这片海,但也死不了。只要我一日不彻底消失,他便一日不得安稳。” “你们曾经是情人?” “对啊,”白衣女子嘲讽地笑了,“无论是作为人还是孤灵,我们都是那么地相爱。但是自从我作为不祥的身份被揭穿之后,他便亲手杀死我之后将我的余留气息关押在了这片死海之中,而自己却逍遥地游四方。不过好在我留了一个梦在他身上,他夜夜都逃不掉的梦,只要我不死,那噩梦就不会停下来。” 白衣女子脸上展现出了一抹神经质般的狂喜的笑。 这么说,我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一个已经死了,并且是死过两次的疯子。 “好戏要开始了。” 我顺着白衣女子的目光看向下方。 “怡诗!你冷静下来!把你的力量控制好!”齐焱冲我大喊道,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那剑就像当初那样,虽然直指向我,但却不曾真的落下。 “杀掉她!不然她会让整个世界陪葬的,而且她会杀掉你的!”一个孤灵冲齐焱喊道,并作势要冲上去,却被齐焱拦了下来。 “她是怡诗,她一定会醒来的,她一定会……”不等齐焱把话说完,那个孤灵就死在了绝美而残忍的血花之下。血,溅在了齐焱苍白的脸上。 “齐焱!别再骗自己了!她已经不是孟怡诗了!现在只是一朵噬人的血花,不要再让无辜者牺牲了!” 齐焱痛苦的表情让我着实心痛不已,我绝对不会让齐焱在未来某一天面对这样的选题,绝对不要。 杀了我吧,齐焱,这些都是假的,杀了我梦就结束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你猜是谁会死?”白衣女子笑道。 死? 难道说……若那个我向齐焱发动灵力会真的杀死齐焱? “这不是梦吗?”我问。 “但是这个梦里,你是假的,但齐焱是真的,若是你死了,那不过死了一个假的孟怡诗,但若是齐焱死了,却死的是一个真的齐焱。”她脸上依旧是青楼女子接客的笑容。 我捏紧了拳:“我不会让他死的。” “也许根本不需要你来救他。别对男人的爱太自信,根本就不靠谱。承诺是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白衣女子不屑地笑了笑。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 “快点杀了她!我要为我儿子报仇!” “我要报仇!” “她会毁了整个世界的!快杀掉她!” 那个我站在齐焱面前,挥动着手,一条条生命化作了虚无,唯独齐焱,她不肯伤害她分毫。这或许就是最后的一点意识,但是这点意识也正在溃散。我看到她的眼睛越来越呆滞,最终她走到了齐焱的面前,将那只绽放着血花的手指向了齐焱。瞳孔中的光正在一点点散尽。 “怡诗,我下不了手,所以还是你来吧。我真的很想再护你一会儿,你说过哪怕多活一会儿都是幸福的。但是你现在一点儿也不快乐对不对。”他的脸上还是那样温柔的笑,似乎面前还是那个满嘴烂话、没心没肺、他深爱着的那个女孩。 齐焱没有后退,反而走近了一步,轻轻用手抚摸了一下他心爱的女孩的头发,而她也温顺地低着头,齐焱笑道:“你动手吧,还好你现在已经没有意识了,不然你该多难过。或者,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清醒过来,醒了之后也别哭,你哭起来太丑了。回去找何安老米他们,藏起来,过一过平常女孩的生活。你上一世的选择是正确的,是我一直错了,害你跟我吃了这么多苦……” “齐焱!不是的!不是的!齐焱……”在那朵血花向齐焱张开血盆大口的一瞬间,我冲了下去,一把拉开齐焱。我扭头与那个我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爱,没有快乐,没有生气,只是一片空白。 齐焱面对着这样的我,为什么还下不了手。这个孟怡诗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杀掉这样一个孟怡诗。 我一挥手毁掉了这个梦境。就在梦境消失的那一瞬间,那个孟怡诗睁眼看了我一眼,露出了笑,似乎是见到了亲人。 第六十六章 “怡诗,原来刚刚不是你,我就说怎么会是你呢……”齐焱看到我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看到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丑这么傻,我最讨厌别的东西控制我怎么会让这么丑的一朵花控制住我。如果你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就应该很肯定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孟怡诗,那家伙一定不知道躲在哪里撒欢呢。”说着说着,我竟有些哽咽,齐焱你一定要记住,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她已经不是孟怡诗了。 “可是万一她是你呢,万一我杀了你,你要我怎么活。”齐焱苍白地笑了,似乎很疲惫,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怎么可能会。你要记住,孟怡诗永远都不会向你发起进攻。如果孟怡诗要来伤害你,那么她一定是假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自己的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前,先消灭自己。孟怡诗永远不会伤害齐焱。 白衣女子缓缓地落在了我们身边:“为什么……为什么弃由的选择是杀掉我呢?” “你用这个梦境试探过他?”我意识到她并不是单纯地说弃由最终的选择,便问道。 “好多次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我死在了他的剑下,虽然我曾经觉得能够死在弃由剑下也是一种幸福,但是我不甘心!因为如果是换做我,我绝对不会伤她分毫,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而且他最终也是选择杀掉我,他亲手杀掉了我!”白衣女子大喊起来。 “我猜弃由还是爱你的。”齐焱突然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衣女子仰天长笑,笑得疯狂而绝望,美丽的脸上爬满了扭曲的眼泪,“你还不知道吧,他把我关在这里千年!并陆陆续续派来无数孤灵杀本就死掉的我!你会这样对待怡诗吗?” “每一种爱都不相同。弃由和我不同。你要知道弃由一直都没有离开死海,他一直守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齐焱说道。 “那不过是为了缓解他的愧疚感!他迟早会再杀了我一次的!你们此行不就是为了干干净净地除掉我吗?但是我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死的!我一定要先看到弃由那个混账先死!”白衣女子脸上的青筋暴起。 “弃由并没有让我们杀掉你,实际上,他派我们来时都没有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有什么,只说是秘密,要我们寻找一样宝物,”我如实说道,“或许之前的那些孤灵也并不是奉命杀你,只是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们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过弃由解释的机会。” “说出来的话不可信,你看一个男人,不能听他说的,要看他做的,你现在也看到了他对我所做的,难道这就是他对我的爱吗?” “你应该和他谈一谈,你们需要谈一谈。”齐焱说道。 “我不想见他!既然他给了这么一个好去处我为何不安心待在这里直到我倦了腻了自己会将自己抹杀干净的!去找他根本就是自取其辱!而且想要杀我的孤灵数不胜数,我出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这也许就是弃由将你藏起来的原因,这里如此偏僻罕有孤灵能找到,而且入口是一个盛大幻象,而整个布局又十分便于你造梦。他把你藏在这里也许是为了保护你。” “是他亲口下令杀我的,是他亲口将我是不祥的消息公之于众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我现在的一切惨状,都是拜他所赐。你们现在还觉得他爱我护我吗?”她抬起那双悲伤的眼睛注视着我们,里面涌动着那么多的心痛和绝望。 齐焱说道:“弃由与其他孤灵不同,他手下有千万跟随他的孤灵,他不可能……” “这不过是借口,借口总是好找的,但是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不爱我了。你们男人总是这样,不爱了便是不爱了,却偏偏要找出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冷笑了一声。 我感觉得出,她是一个重情的女子,甚至将爱情视作生命,极爱生出了极恨,而当时弃由确实对她如此绝情,她怎可能不恨?即便现在弃由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她又岂能轻易原谅?弃由用面具隐藏起了真实的自己,或许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所爱的女子吧。那弃由究竟为何要将我和齐焱诱骗至此?他究竟是想要我和齐焱做什么?难道是因为他觉得我和白衣女子很相似,或许可以相互理解? “弃由从前是个怎样的人?”齐焱问出了我想要问的话。 “怎么老提他!?你们就不怕我再给你们一个梦境直接杀掉你们!” “他以前也喜欢一天一个样吗?”我接着问道。 “什么一天一个样?”白衣女子疑惑地问道。 “就是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么是化成米奇的样子,要么是化成丘比特的样子,而且他的宫殿也全部使用幻境做成的,而且是很奇怪的组合。”我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弃由的脸?”她震惊地看着我和齐焱。 我和齐焱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弃由的这些古怪的习惯是后来形成的。 “哦,对了,你先回答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齐焱突然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子虽然深深地白了齐焱一眼,但也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叫宁子衿,沿用着我身前的名字,我身前是一个风尘女子,与弃由的初识也是在青楼。那时候我可是才貌双全,也是引得众多男人为我掷千金。弃由来我们花满楼却与其他那些狗男人不同。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猥琐的感觉。就像是别人来这里是为了放纵,而他却截然不同。当然我只是在客观地描述当时的事件。我现在对他只有恨。” 虽然宁子衿还是摆出一副无比嫌弃的表情,但是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温柔。若真的不爱了,又怎会这般在意。 第六十七章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去青楼消费玩乐吗?”我插了一句。 宁子衿狠狠瞪了我一眼。 “当然不同,他的眼睛里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而且他对周遭的一切态度都是淡淡的,漠不关心,尽管我是花满楼的头牌,相貌在整个京城里数一数二,但他也不曾多看我一眼。但是我能看得出他淡淡的外表之下对权力的渴求。” “之后你就爱上他了?”齐焱好奇地问道。 宁子衿的脸微微泛红,道:“算是吧,但是那时他的眼里还没有我,他当时正处于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所以才会和那些公子哥儿鬼混在一起,但又不愿就这么堕落下去。我猜出了他的心思,便同他聊,他也渐渐向我敞开了心扉。那个时代与现在不同,并不是你有才就会得到赏识就能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弃由在作为人的一生中一直未能功成名就,直至最后与我一同成为了孤灵,他苦修灵术,渴望得到权与力甚至是一统天下。” “但是后来他为什么又突然隐匿了呢?”齐焱问道。 “因为他害怕,他总是生活在无限的恐惧之中。所以他躲在自己的幻术中,自我麻痹自我欺骗。我一直都恨他这一点,也同他争执,但是他依旧不改变自己的选择。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快乐,我们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都是如此的不同。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当初自己自以为聪明,幸福就该自己来争取,但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缘分是争取不来的,强求的也不过是孽缘。” 宁子衿笑了起来,却是一种苦笑。 “所以说你就打算一直待在这里,永远都不再去见弃由吗?”齐焱的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遗憾。 “我不知道,也许吧。”宁子衿的眼神有些涣散。 一句“我不知道”暴露了宁子衿的全部秘密,她还爱着。但确实一种伤痕累累的无助的爱。而这种爱恰恰就是弃由造成的。 我和齐焱对望了一眼,现在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走吧,你们已经给我解闷儿了,我也乏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宁子衿看上去确实十分疲倦,眼睛里空空的,就像是刚刚梦境中的那个我。只是她不是被血花吞噬了,而是被自己渐渐变空变老的心。 “也许我们不该勉强宁子衿出来同弃由再见一面,若弃由真的还喜欢宁子衿,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爱宁子衿,也许他真的如宁子衿所猜测的一样,他根本就是想要杀掉宁子衿。”我小声对齐焱说道。 “但是这些不过是猜测,弃由这家伙让我们过来却什么都没有说,当我是陈远可以猜到他想要什么啊。他让我们带回去的秘密是不是指宁子衿呢。”齐焱说道。 “男人的心,天上的云。如果宁子衿不愿意我不会强求她和我们一起走的,人权是第一位的。”我说道。 “请不要和一个死了上千年的孤灵讨论人权的问题,孟大小姐。”齐焱无奈地说道。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们走去见弃由一面吗?”我问宁子衿。我潜意识里不希望宁子衿同弃由再见一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见了又能如何,等着他再一次亲手杀掉我吗?我要继续活着用留在他身上的那个噩梦折磨他。我一日不死,他也休得安宁。好啦好啦,你们快走吧,等我一会儿改变了主意,你们也得像那些死去的孤灵一般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了。”宁子衿挥了挥手,转过身子。 “等一下,你要不要听一下我和怡诗的故事?反正我们也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你给我们讲了你们的故事,我们也还你一个故事,不对,是三个。”齐焱笑了。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些都是我不愿重提的过往,每一次提起都是一阵揪心的疼,为齐焱。齐焱何必为了本不相干的人揭自己的伤疤。 齐焱是一个很擅长讲故事的人,他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从他第一次见到秋木槿,到成为林雪静的孤灵,一直到最后找到了作为孟怡诗的我,情绪始终平静如水,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捕捉着每一个细节,被我被秋木槿被林雪静遗忘的细节。 “你知道你现在是在拉仇恨吗?”宁子衿绷着脸说道,但是我注意到她刚刚听得很认真。她并没有疯,只是不愿自己清醒罢了。 “我也恨孟怡诗,秋木槿不爱我,林雪静不爱我,知道我成为孟怡诗的美术老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眼里依旧只有安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像是一把尖利的刀直击我的心头,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爱她,如果你还爱着弃由,至少去找他问清楚,你曾经敢,为什么现在不敢了?” 宁子衿大哭起来,丝毫没有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此悲痛,天地为之动容,我的心里泛起一种酸楚的感觉。尽管我并不喜欢宁子衿,但是宁子衿的眼泪却让我感到心绞。我懂那种感觉,每一个爱过的女生都懂那种痛。就连想起那个人你都会觉得心痛,放不下,拿不起。 你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和班里漂亮的女生有说有笑,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同他们闲聊;你等了一整天学不进去吃不下去终于等到了一句明显敷衍的回复却还悲哀地欢喜。你看着自己一刀一刀捅向自己,最后终于转身离开了,心里居然还是他。 “齐焱你不懂,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要付出的代价,要远比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付出的代价大得多。你不该这样说宁子衿,她已经很难过了,你别再补刀了好不好?”我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我现在竟想同意宁子衿了,那时在青楼,她就不该上前同弃由攀谈,也就不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的痛。宁子衿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需要爱和安全感,但是这些却偏偏是弃由无法给的东西。 第六十八章 “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决定了我们是谁,有时候,选择比结果更重要。” 齐焱缓缓地说道,眼睛里也是盈盈泪光。爱太沉重,我们都拿不起。 我看着齐焱,想到宁子衿和弃由的现在,会不会就是我和齐焱不久以后的未来? 宁子衿始终没有说话,沉默着,挣扎着。 天边出现了绚丽的霞光,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我分不清了,也懒得去分清。只管好好享受这份美就好了,不必纠结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在我一次又一次千方百计去找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还爱你。这就够了。”齐焱说道。 橙红色的霞光将齐焱的脸映照得异常俊美,眼睛里承载着那么多的温柔。我看着他,竟觉得我们还在人界,还在那个天台,一会儿还要继续回到教室上苦逼而无聊的自习。日子还很长,似乎又很短,长得就像是一辈子,短得又似乎下一秒就是诀别。 其实我也能明白这种感情。就像是我那时拼了命也要找到齐焱一样。当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很纯粹的,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沉默了许久,宁子衿终于说道:“许久没出洞了,也许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宁子衿的眼睛里放着光,有悲伤,也有希望。 齐焱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看得出来,你还爱着弃由。” “别随意揣摩我的心思,小心我再把你困在梦境里。”宁子衿恶狠狠地对齐焱说道。 齐焱挑眉道:“我和那个白痴不一样,同样的手段是不可能把我困住两次的。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你说谁白痴呢!”我不满地囔囔道。 “你俩再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小心我把你们丢出去喂灵兽!”宁子衿横眉道。 “我们现在就走吗?”我问道。 “尽早吧,我这口余气怕也撑不了多久,我就是想要问一句。问一问而已。” 我和齐焱都沉默了,事实上我还在犹豫,这个选择究竟对不对。但是可惜没有一样灵术可以窥探内心。许多事情不说不问,怕是就永远不知道了。去吧,或许弃由还爱着宁子衿,希望弃由还爱着宁子衿,哪怕是说谎也好。但愿弃由让我们来找的珍宝就是宁子衿。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千年未离开水洞的宁子衿却比我和齐焱都更熟悉回去的路,或许在那一个个无眠的夜晚,她也曾上百上万次想过不顾一切地回去,找弃由问一句。哪怕只是问一句。 没有任何一个孤灵拦我们,回去的道路竟如此顺畅。像是有谁特意为我们清扫出了一条通顺的路。 来到弃由的宫殿,宁子衿抬头望着那个不伦不类的大教堂,叹气道:“果然变了。” 她不再上前一步,我甚至觉得下一步她就可能会转身离开。她在害怕。 “宁子衿?”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教堂的大门轰然打开,一条长长的红毯从里向外蔓延,直到抵达我们的脚下。不等我们做出什么反应,那条红毯便直接将我们带进了那座教堂。 我扭头看到了宁子衿煞白的脸。 在教堂正中,不是丘比特,不是米奇,更不是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形象。 是一个身着青衫,高高瘦瘦的男子,器宇轩昂,眉眼之间满是傲气。这就是那个男子了吧,让宁子衿一见倾心,甘愿随他成为孤灵苦修幻术的男子。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为之静止。 宁子衿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被这个男子点亮了,在那张消瘦的脸上闪闪发光起来。那眼睛里有那么那么多的渴望和期待,所有的秘密在那一刻一览无余。但她却站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我第一次觉得宁子衿是如此的柔弱。在他面前,他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一个爱着他的女子。 爱让人不堪一击。 弃由静静地望着宁子衿,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看着一幅平淡无奇的山水画。我的心疯狂地跳动,就像是老师抽查课文背诵时紧张地看着老师不知道下一个会查到谁。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你要的宝物我们带回来了。” 我不得不上前一步,硬生生地将这沉默打破。身边的氧气明显不够用了,我的声音在微微打颤。我怕他说些什么,又怕他什么都不说。 我不敢看宁子衿,只能任由自己的目光在弃由和高高的彩色窗子之间游走。光,从窗子上散下来,我猜测着这光是柔和还是刺眼。 弃由依旧沉默着,他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犹豫着什么,挣扎着什么。去掉假面的弃由,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怎么?你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杀我?还是说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宁子衿笑了起来,眼睛直逼着弃由。 宁子衿索性走向弃由,一步,一步,像是在走进自己的坟墓。她的眼睛始终望着弃由,而弃由则一直在躲闪着,不肯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睛。 失望一点一点充满了宁子衿的眼睛,最终变成了汹涌的愤怒。 “弃由!不,是贺安生!你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你就是一个懦夫!一直都是!我以为你会变,我居然还对你抱着一丝希望……”宁子衿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无力地笑了笑,“可笑的是,我居然还爱着你!我居然还爱着你!” “子衿,你听我说,有些事你不懂……”弃由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他的语气里有那么多的疲倦和无奈。 “不必了,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解释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几千年了,你总说你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其实不过是美化你的自私罢了。我跟随着你,成了孤灵,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始终伴你左右,哪怕最后你要下令杀我,我都不曾反抗……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贺安生,你根本配不上我的爱。” 第六十九章 弃由深深地看了宁子衿一眼,眼睛如深潭般深不可测,半晌,终于说道:“你说得不错,是我配不上你的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弃由真正想要对宁子衿说的话。在我们眼前的这个弃由依旧带着摘不掉的假面。 宁子衿看着弃由,猛地后退了几步,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眼泪,这几千年,她流光了自己的眼泪。真的悲伤,有时并不需要通过眼泪来表达。她的全身都像是轰然崩塌一般,只剩了一副空荡荡的支架,再无内容。 “你是不祥,我必须杀掉你,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杀掉你的。”弃由冷漠地看着宁子衿,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混账!”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几乎就要冲上去将弃由暴打一顿。 齐焱一把拉住我,低声说道:“怡诗,冷静一下,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只能他们自己来处理,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 “但是弃由怎么可以这样对宁子衿,宁子衿那么爱他!” 弃由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弓箭,他将弓拉满,一只火焰一般的箭出现在弦上,直指向他面前的宁子衿。他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只是要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射击,前面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鸟或者仅仅是练习用的靶子。 宁子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如死灰。 我冲到宁子衿前面,用身体挡住宁子衿,大喊道:“弃由!你为什么还要再一次伤害她?她已经死了!你亲手杀死了她一次,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们把她带回来不是让你再伤她一次的!” “孟怡诗,你闪开,这件事和你无关。” “那你倒是说清楚,你为什么要杀宁子衿?”我感觉到身后的宁子衿轻轻拽了拽我的衣服,示意我不要再问了。 “因为她是不祥,她会给整个灵界甚至包括人界带来灾难,哪怕是她残留的余气,都不能留。” “你让我和齐焱把宁子衿带回来只是为了杀她?” 我几乎站不稳,只觉得血不断地往上涌。 “我曾经派过许多孤灵去杀她,可是很显然都失败了。所以只好让你们去帮我把她带回来,我来亲手杀掉她,”弃由的手微微用力,似乎下一秒箭就要射出,“孟怡诗,你离开那里,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 我看到齐焱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站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准备着时刻冲上来护住我。 “我不知道不祥到底是什么,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是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宁子衿一定不会成为这世间的祸害的。” 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又如此害怕,宁子衿的现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未来某一天要对面的。我现在试图要去改变的并不是宁子衿一个人的结局,而更像是我自己的。 “办法就是杀掉她,当她的力量真的爆发出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他微微仰起脸,声音里是不可改变的坚决。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关进死海的边缘,而没有一次性将她彻底杀死?”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我也抬起头,望着弃由,他的手分明抖动了一下,但旋即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也曾像你说的那样去找所谓的办法。但是,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唯一的方法只有杀掉她。”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我的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我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无力地摊到在地。这句话给宁子衿判了一个死刑,也宣告了我的结局。我感到,我死死握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在那一刻,我几乎想要对弃由放声大喊道:那你干脆连我一同杀掉好了。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无谓地拖长。 一只手用力地扶住了我,她耳语道:“我曾经说过,我们很像,但是你告诉我你和我不一样,所以用你的行动告诉我你和我会不一样。” “可是,我该怎么做……”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说过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我相信你。” 宁子衿的眼睛里闪着烈烈的光,不像是被逼至绝境,反而像是拥抱新生。 “你射不出的,上次就是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我来替你作决定。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穿着一件金色的裙子,坐在那里忘情地弹着一首曲子,曲调那么欢快,你笑着,唱着,将满座的男子都搞得神魂颠倒的。你那么目中无人,任性又骄横,但却又那么美丽。” “还记得那首曲子叫什么吗?”宁子衿哼起了一首曲子,在我听来曲调并不欢快,反而又些许悲伤。 有时候,人的记忆是会进行自我保护,它会自动删除或修改掉你不愿意记得的事情。 弃由合着宁子衿的声音一同轻声哼起了那首歌,而后说道:“是鹊桥仙,对不对?” 宁子衿粲然一笑,一把推开了我,冲向了弃由未发出的箭。那支箭瞬间爆发成了一朵火花,她用她的生命完成了生命中最盛大的最后的绽放。宁子衿随着那朵火花一同化为了虚无。消失了,再也没有了。 与此同时,齐焱赶忙上前抱住了我。整个过程,齐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在想什么,如果他是弃由,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不敢问,亦不敢看向齐焱。 在我转向弃由的那一瞬间,我竟看到了一滴眼泪从弃由的脸上滑落。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脸始终是凝固的,或许总是在假面之后,他已经忘了该如何真实地表达自我。 “我竟然哭了,许久没有落泪了。也许是太久没有以这张脸示人了。” 弃由嫌恶地擦掉了自己脸上滑落的那滴眼泪就像是擦掉什么极为肮脏的异物。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会有的,弃由找不到,不代表我也找不到。”齐焱握住了我的手。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第七十章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你,哪怕你是已经失控了的黑暗之子。” “齐焱……你都已经知道了?” “关于黑暗之子的传言有很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关于血花的传言。第一次看到你的血花,我是不信的。或者说,是我不愿相信。但是当我问了陈稚在灵石中的感觉,我便几乎可以确定你是黑暗之子的身份。而宁子衿给我造的那个梦,以及你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我已经可以完全肯定你的身份。”齐焱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对不起……” “我知道你在害怕。” “我们也会有今天吗?”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让这一天发生。我相信一切都是有办法的,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哪怕你放弃了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你。” “如果宁子衿遇到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该有多好,”弃由微微叹气,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随之起伏,“她说得一点儿不错,我就是一个懦夫,一直都是。” “你已经尽你所能为她做了最好的打算,至少你所用的还魂箭可以让她得以进入轮回。趁早替她结束了这痛苦的一生也好。其实我想宁子衿也早料到自己的结局,她恨的不是你终究是要杀她,而是你犹豫的态度。” 是陈稚的声音!她也在这里。 “陈稚?是你!”我惊喜地叫了起来。 “怡诗,齐焱,你们没事吧?”陈稚说道。 我摇了摇头:“我们没事,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而且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真正伤得到我了。这是我的悲,亦是我的幸。”陈稚淡淡地说道。 “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实体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这次,是齐焱说道。 突然,弃由一挥手,庄严肃穆的教堂瞬间消失,目之所及皆是枯木,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来,灰色的天空压得低低的。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直击向我们,像是一不小心踏入了地狱。你害怕,却连发抖都不敢。 “这里才是真正的死海。”弃由凝视着远方,说道。 死海真正的样子竟是如此的荒凉,究竟是什么让弃由愿意留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当年灵界都在传言说,我与主上将这灵界一分为二。但实际上凭我的力量远远无法与主上抗衡。而主上又视我为眼中钉,一心想要除掉我还有我的伙伴们。无奈之下,我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并且我苦练幻术,阻止了主上踏入这片死海,并且给我的伙伴们以慰藉。我不希望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战争只能带来伤痛,带来更多的痛苦。而且,凭我,根本赢不了。” “所以你就躲在了这里,用你高超的幻术麻醉着自己还有你的那些伙伴们?”齐焱问道。 “是的,我们将这里当做了我们的桃花源。我可以让他们看到一切他们想要看到的,想要得到的。他们很满足,也很愿意留在这里。那时的我也已经看淡了那些名利权势,也不再去争什么。只是子衿一直对此不满,她希望我能够拿出勇气与主上一决高下,而是躲在这里。” “宁子衿虽然对你不满,但是她那时还陪着你,并没有选择离开。”我插嘴道。 “是的,她从来都不曾离开过我。是我一直在逼她离开我。之后,她是不祥的事情通过一个灵石显现出来。大家都十分惶恐。我没有选择,只能杀掉宁子衿,保证大家的安危。不过我将一块灵石融入了子衿体力,使得她即便死去依然与活着别无二致。我将她囚禁在死海的边缘,并定期派孤灵去给她新鲜的灵力以延续她的生命。” “你说什么?你派那些孤灵去是为了给宁子衿提供灵力?”齐焱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明白齐焱此刻的感受,那么多条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了他人的祭祀品。 弃由悲哀地笑了:“是的,子衿已死,灵力终究是会枯竭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活的孤灵来作为她的祭祀品。死海总有孤灵莫名死去,我只好将这归咎于子衿未完全死去。下令再一次杀掉子衿,也就是这一次。” “你这是何苦!你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兄弟杀了宁子衿,却又为了延续宁子衿的生命杀了那么多孤灵。”我叹气道。 弃由的脸依旧僵硬着:“我想要保护的守护的,最终都被我亲手葬送了。我想要得到的拥有的,有那么多那么美好,我却只能躲在这死林死海之中沉醉于自己幻象。但是,我不能放弃,因为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既然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所以更不能放弃了……” “你在说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我看着弃由,没由来地觉得害怕。 我猛然想起了他之前的剧本,那现在的这一切会不会也只是他剧本的一部分。他曾经那么想要得到权与力,又岂会如此容易地放弃,这种懦弱究竟是害怕还是说,只是障眼法。 弃由大笑起来,可是那张脸却依旧毫无起伏,就像是一个蹩脚的整形医生从一个已死之人移植的脸,人虽是活的,但脸却是死的。 我的迅速捂住自己的胸口,以防自己的心跳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让我全身发抖。 “你到底是谁。”齐焱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僵尸一般的男子。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是弃由啊!这不就是弃由的脸弃由的身体吗?我全身上下都是弃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不是弃由呢?”那双眼睛像是最黑的夜晚,最深的深渊,没有任何光。 他到底是谁……难道说弃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无论你说什么,你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和变化。”我喘着气说道。 “对啊,这张脸根本就不是弃由的脸,它是那个无能没用的贺安生的脸。贺安生已经死了,这张脸当然也随着死了。我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这张脸了,今天不过是为了让子衿幸福地死,所以再一次以这张脸示人。” 第七十一章 “那你的脸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的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这是第一次,我希望自己的问题不被人理财,不会得到回应。 “哈哈哈!你们似乎很好奇我真正的样子。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们看!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 弃由竟用手硬生生地将自己原本的脸撕了下来。我看着弃由原本的样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没有五官,没有皮肤,像是被腐蚀性最强的液体从内到外一遍一遍地反复侵蚀过,又像是被大火反复吞噬,我似乎听到了那张脸连续不断生不如死的惨叫。伴随着那张脸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我被呛得眼泪直往外流。 “这就是弃由的脸。”弃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得到齐焱的呼吸在加重,他在竭力保持自己的语气平稳。 “等价交换,这是灵界的规矩。无论是谁,想要得到,必要失去。” “你换的是什么?” “力量!至高无上的力量!我那时一心想要求得力量,便想到了交换。用我的脸,换无敌的力量。只是没想到这力量竟是如此的有限,并不能让我称霸灵界。不公平!一直都不公平!明明我更有才华,为什么被选中的却不是我!明明是我更努力更诚心,为什么那个位子却不是我的!我那么爱子衿爱我的兄弟们,为什么还要我不得不杀了他们!你们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声音几乎歇斯底里,从那张恐怖的脸里爆发而出,几乎要将那张脸碎裂。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嗓子里有血腥味直往上涌。 我来到灵界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我发了疯一般地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念那只呆呆的泰迪熊,我想念那个小小的超市,我甚至想念窗外的鸣笛声。我想要离开这里,我已经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 我转身,向着其他地方乱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似乎无论跑到哪里都一样。根本没有出路。 “怡诗,你冷静一点儿。别怕,有我在。”齐焱从我身后环抱住我,低声说道。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我想要回去!求求你,齐焱,让我回去!我们离开这里,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了,我求你……”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我的这些话只会让齐焱难过而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理性,我不想冷静,我只想尽情地释放我自己。 就像是一个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游泳的人,游到筋疲力尽,既看不到前方,也回不去,只是在那里绝望地沉浮着,不知道哪一刻会力竭沉下去。 “仅仅是这样你已经受不了了?那你能想象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能想象吗!?我每天早上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脸,缓缓地给自己戴上假面,将最真实也最丑陋的自己掩藏在假面之后。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我都已经不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他看上去很虚弱,但这种虚弱让我产生的不是同情感,而是一种恶心。 “快点儿告诉我们,到底要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齐焱的眼睛里满是怒气,手中多了一把剑,他迅速抬起手,剑锋直指向弃由那张脸。只要再进一寸,弃由就会死在这剑下。 “你们想知道?但是灵界的规矩你也是懂的,等价交换。欲要得到,必先付出。” 弃由并没有躲闪,只是轻轻拨开了齐焱手中的剑。 齐焱虽然举着剑,但并没有丝毫杀意,而弃由手无寸铁,却比任何武器都更锋利和危险。弃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齐焱下不了手。 “你要用什么交换?”他握紧剑。 “这个嘛……你的脸倒是不错。” “我告诉你,不可能!”还不等齐焱说什么,我便抢先一步,“你休想动齐焱一根汗毛。” 黄沙四起,妖风大作,像是弃由狰狞的狂笑:“那么紧张干嘛?我要一张脸有何用!我留下你们,自然是因为你们可以给我我渴望的力量。” 弃由转向了我,语气里满是贪婪和渴求。 寒意席卷我的全身,他的目的是我的黑暗之子的力量。我记得安隐曾经说过,得到一个灵物的力量就意味着要毁掉那个灵物。 所以,弃由下一个要杀的人,是我。 或者说,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准备活动而已。 我不自觉地扭头看向齐焱,齐焱,我们该怎么办,到底要如何离开这里。弃由虽然力量不及主上,但也远在我和齐焱之上。但若是发动黑暗之子的力量……我要杀掉他吗?继续用他的血来浇灌那朵血花。不要,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使用黑暗之子的力量。这是最后的选择。 齐焱没有看我,而是一跃而起,与弃由对峙着。 剑光闪动,齐焱的动作快到让我眼花缭乱,似乎用剑在天地之间做出了一副宏大灵动的画。我的眼前出现了悠远的天空、静默的高山、潺潺的流水,让人不禁沉醉期间,怡然自乐。瞬间画面突变,一片巨大的草原铺陈开来,风吹草低,万匹骏马奔腾而过,声音震耳欲聋,直直地冲向弃由,气势如虹。 是画,齐焱的灵力果然与画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剑,清澈明亮,只是作为一支画笔,而未曾沾上过分毫污浊的血。 弃由惊愕地停顿了一下,继而拉弓,燃烧着的箭嘶吼着,似要吞噬掉整个草原。马在火中继续奔腾着,它们踏着火焰,目光烈烈,似乎是要化作一片更旺的火,压住这片火。 齐焱猛地睁开眼,眼睛里是明亮的火焰。举剑,念念有词,周身都被火焰勾勒,目光跟随着那成千上万前赴后继的马群,它们形成了一片海,一堵墙,将弃由围得密不透风。 第七十二章 弃由轻蔑地一笑,再次拉弓,此时的弓箭上出现了无数支细小而锋利的箭。每一支箭都闪着寒光,发出和弃由一样的轻蔑的笑。笑声叠加着笑声,重重叠叠,就像万根针齐齐扎向人最柔软的部位。 马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一群群的马就像是一层层的浪花被无情地打落在海岸,瞬间化作了虚无。 齐焱的身体轻微一震,似是受了伤。 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齐焱再次发力,群马的鬃毛在风中飞扬,本就燃烧着的眼睛此刻显现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它们不断加快着,加快着,似乎冲向的不是仇敌,而是它们盼望许久的永恒的希望。但是,却有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和无助。 情形对齐焱越发地不利。这样下去,即便齐焱能画出再多的马群,即便可以勉强不输,但也绝对不可能会赢。 弃由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拉动着弓箭,就像一个成年人陪小孩做游戏那般随意。对他而言,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更像是一场游戏。 我要怎样配合齐焱的灵力来合力打败弃由呢?我的力量是毁灭,而齐焱的灵力则更趋于柔和。我贸然出手,恐怕只会破坏了齐焱原有的节奏。但是,齐焱的灵力又能维持多久呢。 “怡诗,快用灵石来辅助齐焱!齐焱坚持不了太久。”陈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对了,灵石!我还有灵石! 我无比虔诚地将灵石紧握在手中,那么紧,几乎要将它与我的手融为一体。 求你,求你一定要帮我们。 我将灵力通过灵石直接注入到了那些奔腾着的马身上。但是,在我的灵力释放的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声音从重重障碍之中猛地抽离而出,像是突然觉醒的恶魔,像是突如其来的雪崩,在我的身体里炸裂:“杀掉他!”我奋力压制住那股令我惧怕的力量,不让它侵占我的意识。 在我的灵力与那些马碰撞的一刹那间,马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突然仰天长啸,继而近乎疯狂地向前冲去。它们在力与速度方面都得到了迅猛地提升,如旋风般迅速,又如重山般厚重,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任何理性和柔和,有的竟是杀意。 弃由的箭仍然在不断地飞向这些马群,无情地扎在这些马的身上。但是,那些马像是失了痛觉一般,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冲。此刻,它们是最锋利的武器,不需要屏障,也无法后退。 我扭头,竟看到了那朵血花在我身旁扭动着。它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搔首弄姿,尽情展现着自己的美。 它望向我,像望着一个故人,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我闭上眼捂住耳朵,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只是使用了自己的灵力,为什么血花还会开放?难道说,现在黑暗之子的力量已经我身体内的灵力融为一体了?我已经完全成为了血花的容器了吗? 弃由被发狂的马群无情地踩在了脚下,弓箭脱离了他的手,无助地跌落在地上。没有了主人的操控,纵使有万般能耐,也都无用。它淹没在了马蹄下的扬尘,没了声息。 而没有了武器的弃由也完全被那些马群压制住了,动弹不得。下一秒钟,就是死亡。黑暗之子的力量不可违背。 那朵血花在肆意地绽放,它所放出的道道红光,正在无情地将弃由撕裂。弃由低吼一声,想要挣脱这无穷无尽的攻击。但是他所最擅长的幻术对于只会杀戮毫无意识的血花而言毫无杀伤力可言。 血花欢笑着,更加张扬地摆弄着自己的身体,继续轻蔑地释放着致命的红光。弃由在连续不断的肆虐之下强忍着强迫自己不发出叫声。这是他最后的斗争,仅仅是强迫自己不发出叫声。 “你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在毁灭着自己。” 在弃由化为灰烬之前,他咬牙切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是对残忍的我,还是对那朵残忍的血花。不过或许这两者已经渐渐没有什么区别了。 “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弃由彻底消失,我自言自语地问道。 齐焱轻落在我身边,一手揽住我,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我的头发。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至少不全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当时你若不发动灵力,死的就是齐焱了。”陈稚安慰道。 “没事的,别怕,没事的。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其他的你不要多想。”齐焱说道。 “要怎么离开这里?”我木木地问道。 “这死海本就是弃由的幻象,弃由死了,这个幻象自然会消散。我想到时候自然会看到出口。” 齐焱紧紧握住我的手,周围的景象果正在一点点褪去。我们眼前又出现了最初的那棵枯树,它扭曲着树干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谁。我走上前,抚过那干枯的树枝,抬头望向上方,竟和来时一样,是一片大海。应该是用了什么法术使得这片海可以长长久久地存留在这里保护着这里的孤灵吧。 我又想起了那个小矮子,或许弃由并不是我所想的那种孤灵。他的贪婪是真的,他的懦弱是真的,他的面目全非的脸是真的,但是他的爱也是真的。如今他死了,那些依附着他躲在他身后的孤灵该多恐惧。 “在想什么呢?”齐焱走到我身边,柔声问道。 “齐焱,我想回去看看。弃由死了,那些孤灵怎么办。”我低着头说道,声音很小很小。 齐焱将手覆在我放在枯树干的那只手上:“我知道你此刻心里不好受,你很自责,你不想这样。但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只能任由血花操控你,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回去,我会陪你一起回去的,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幻境突然崩塌,那些孤灵一定会慌乱。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我近乎执着地盯着树干上扭曲的纹理,说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七十三章 “但是,那些孤灵们究竟住在哪里?弃由的宫殿似乎远离其他孤灵的住所。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了死海与死林的交界地带,要如何回去?”陈稚问道,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感觉。 “会有办法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齐焱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想当然!这句‘会有办法的’完全是一句毫无用处的自我安慰!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可笑!回去又能怎样?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告诉那些孤灵你们的弃由大人是被我们杀死了吗?” 陈稚突然爆发了,我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激烈的言语。 “那难道我们就要听天由命吗?只要我们尽力去做了就一定会改变的,不管这个改变是大是小,总会有所不同的。或许,你应该多学学你父亲。他比你勇敢得多。”齐焱的语气也显然有些激动。 “学我父亲?”陈稚大笑起来,却那么悲伤和绝望,“然后就像他一样被家族排斥现在生死未卜吗?” 我的心猛地一疼。“对不起”三个字就在我嘴边打转,但却总也说不出口。 “陈稚,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我承认这些天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大家都很累,精神也处于一种极度的疲惫状态。我相信这些话并不是你发自内心想要说的……” “我现在非常冷静,不冷静的是你们。你们的想法简直荒唐可笑。你们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做吗?你们知道要怎样走出这死林吗?你们知道要如何解决黑暗之子的问题吗?还有齐焱,你的灵力还能撑多久?这些,你们都想过吗?这才是我们要真实面对的!” “陈稚,我们眼前确实有很多困难,但是逃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我想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不确定地说道。 或许陈稚是对的,但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也不愿承认陈稚说得就是事实,此刻的我们确实如没头的苍蝇。 齐焱的眼睛忽然变得极度冷静,就像寒星一般冰冷遥远:“陈稚,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大家会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些选择也无所谓对错,只是我们对同一事件看法不同罢了。” 陈稚沉默了。 齐焱指向上方说道:“你可以选择从这里上去,也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回去。但是如果你选在上去,恐怕你永远都只能留在那片可怖的不见天日的死林中。” “齐焱,别这样……”我伸手抓住齐焱的手,但齐焱并没有回握住我的手。 我又看向陈稚,寻找着那个我看不到的陈稚,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眼睛里的恳求和歉意。 我欠她太多了。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太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陈稚终于说道。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心里直直地跌落,就那样一直下坠,像断线的风筝。 “再见。”齐焱艰难地说道。 我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着,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陈稚的气息。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总以为告别是一件漫长而复杂的事情,需要许许多多的理由,要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波折。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最亲近的朋友,陈稚,就这样决绝地离开了我。明明才刚聚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又聚到了一起…… 是因为我和齐焱的这个决定触动到了她的某根敏感神经吗?毕竟对于她的过去,我知道的如此之少。 那我和齐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我们究竟是不是在自不量力地试图精卫填海,最终只能失败……正如刚刚陈稚所说的,我们对于未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齐焱。”我扭头看向齐焱,却半晌说不出其他任何话。 “我知道,”齐焱轻轻抱住我,“陈稚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或许……” “不,齐焱,我现在所做的也是我的选择。我妈妈说过,正是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究竟是谁。这就是我,孟怡诗。” 我意识到,事已至此,我所能做的只有坚定地走完自己所选择的路。那份柔软就让它深藏在心底吧,我需要的只有那份所向披靡的铠甲。 那一刻,我竟想起了弃由。 我把头靠在齐焱的肩上,如此宽厚而温暖的臂膀让我感到安心。我相信,陈稚终究会回来的,一定会的。陈稚,我等你回来。 “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回去呢?”齐焱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问道。 “当时,那个西部牛仔就是用这个枯树带我进入到弃由宫殿门口的。”我对齐焱说道。 齐焱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个枯树,说道:“我和你不同,是通过大地直接进入到宫殿内的。” “看来这里的许多东西岁其貌不扬,但实际上一个个关键的入口。那说明前往孤灵聚集地的也可能是这些物品中的某一样。我们动手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我和齐焱在这片大树和灌木相间的地方寻找着。我用自己的手摸遍了每一棵大树,每一丛灌木,甚至每一棵小草,但终究无果。齐焱则在地上摸索着,企图找到一些线索。 “或许是只有死海内的孤灵们才能自由进出这里,而我们却不行?”我猜测道。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死海中的孤灵具有攻击性的极少,所以一定十分注重防御。我们也许可以等一会儿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些进出的孤灵,趁机跟着他们进入。” 我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但是,齐焱你的身体现在……” “其实,在刚刚你将你的灵力通过灵石辅助我的时候,有一部分灵力也注入到了我的体内。我想应该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而且,等我们找到那些孤灵的聚集地或许就可以找到获取灵力的方法还有离开死林的办法。” 第七十四章 “可是,我该如何面对那些孤灵?是我杀了他们的弃由。是我毁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实际上,我是最没有资格去见那些孤灵的人。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心,你回去是为了帮助他们,他们终究是能够理解你的用意。” “刚刚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力量似乎在挣脱我的控制,血花似乎可以超越我的意识控制住我。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血花的容器了?我究竟该怎么办?齐焱……” “你的逻辑真的很有问题。若是你已经成为了雪花的容器,你又如何能够清醒地说出这些话?” 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我扭头,看到西部牛仔一脸不屑的笑。 “西部牛仔!?”我惊讶地捂住了嘴。 “谁告诉你我叫西部牛仔的?我有名字的!我叫阿尔杰。”西部牛仔,好吧,是阿尔杰撇了撇嘴,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孤灵,在这里理所当然。倒是该我来问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等一下,”齐焱走到我和阿尔杰之间,看看我,又看看阿尔杰,略显僵硬地问道,“你们认识?” “对啊,他就是之前带我来到死海的孤灵,就是通过这个枯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阿尔杰和齐焱看彼此的目光有些异样。 阿尔杰不屑地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弃由死了。”我很认真地对阿尔杰说道,但我终究没有勇气告诉他那个刽子手是我。 “我知道,我们每一个孤灵身上都有弃由的庇护,一旦弃由死去,那个庇护就会消失。我本外游荡,感应到弃由死去便急匆匆地回来了。想必死海中已大乱。”他平静地说道,语调里没有任何哀伤,或许他对弃由并没有丝毫感情。他都没有问我们,弃由是如何死的。 “你现在是要去死海中孤灵们的聚集地吗?”齐焱问道。 “没错。” “我们可以和你一同前去吗?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忙。” 阿尔杰冷笑了一声:“一个控制不好力量的黑暗之子,一个有主上烙印的走狗,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我生气地说道:“不许你这样说齐焱!小心我揍你!” 大约是想到了之前在死林幻境中的事情,阿尔杰笑了一下,又道:“死海的事,我自会处理好,不劳二位费心。顺着这里向上,你们就会回到死林。然后自己摸索着出去吧!” “至少让我们回去看看,我求你,我必须要回去看看。”我一把拉住正要走的阿尔杰,乞求地看着他。 阿尔杰转过身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一切。 “不必了,你们还是请回吧,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说着,阿尔杰做出了一个请我们离开的手势。 “拜托你,带我们进去。”齐焱恳求道。 “外人是没有资格踏入死海村的!所以,你们还是请回吧!” “不!我们不能回去!因为,因为是我杀了弃由!”我终于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似乎这句话花光了我平生的气力。 我看着阿尔杰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扭曲,因为惊讶,因为痛苦,因为愤怒,因为悲伤。他一把拎起了我,几乎要将我的脖子掐断。 我没有任何防御和反击,也示意齐焱不要插手。 我注视着阿尔杰颤抖的眸子,感受到他身体里喷涌出的那种惊涛骇浪般的悲伤。我的心蜷缩成一团,一种酸涩的液体从中溢出。 “对不起……”我的眼泪不断地涌出,但是我不希冀得到任何原谅。 阿尔杰的手一松,我摔倒在地,我看到阿尔杰的手在微微发颤。 突然,他的左手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他将那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右手。霎时间,血花四溅。 我痛苦地叫出声来,宁愿这匕首是刺在我的手上。 齐焱赶忙上前为阿尔杰止血。 阿尔杰一把甩开齐焱,带着嫌恶地恶狠狠地说道:“你没有资格。” 齐焱强压住阿尔杰,低头为阿尔杰清理伤口,道:“我知道,我比谁都更清楚。但是,请你公平地对待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她现在本应该在舒服的教室里上课。” 阿尔杰不再挣扎,渐渐平静下来了,但对齐焱依旧是一副不屑的态度。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尔杰在得知弃由死讯时表现得如此平静,而在得知我是凶手时却又如此的情绪波动。 是因为我吗…… 我站在那里,想要上前却不敢动,我宁可阿尔杰现在依旧用手掐着我的脖子,肆无忌惮地将所有的仇恨都倾泻在我的身上。 阿尔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刚刚,并不是因为你。是我在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没用,才逼得弃由用自己的生命献祭。” “献祭?” “如果是你杀的弃由,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弃由是我们的神,他庇护着我们,引领着我们。但是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与主上抗衡,所以希望有一个新的神,于是便选中了你。不过我只是说也许,没有谁能取代弃由的地位。”阿尔杰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那眼睛里是寒冰一般的冷彻骨髓。 “从来就没有谁能够取代谁。一个生命但凡出现就有他不可替代的理由,无论是弃由,或是其他谁。”齐焱说道。 阿尔杰看着齐焱,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想要哭。 齐焱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弃由是选中了我?” “一个新的王诞生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杀掉曾经的王。而你,杀了弃由,也就成为了我们新的王。” “但是,这怎么能被认为是我被弃由选中了呢?或许一切只是巧合?”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巧合。在我带你来死海之前,弃由曾经将我叫道身边,对我交代了许多事情,关于死海的种种安排。我原以为他要离开死海,和他心爱的宁子衿一起度过完剩下的时光。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在交代后事。” 第七十五章 “你是说其实弃由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在见到我们之后死,或者说,根本就是他设计了这一切?”齐焱问道。 “难道说现在发生的一切其实也都是在弃由的剧本之内?”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如果说真的如阿尔杰所说是他故意设计让我杀掉他,那又为什么呢?我杀掉他会怎样呢? “死在黑暗之子的力量之下的孤灵会怎样?”我喘着气低声问齐焱。 “传说,死于黑暗之子手下的孤灵会化作其力量的一部分,如果那个孤灵选择将自己全部献祭给血花,那么他的一小部分将在黑暗之子的体内存留。”齐焱回答道。 我想起了弃由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你在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在毁灭着自己”,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若是一切早有预谋,那么他想要听这话的一定另有其人,而且应当是一个他恨之入骨的人。 我回想着弃由死前的种种细节,他似乎是在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恨,一种积压于心中多年的恨,但是他又觉得痛快,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成功。对,这种快意,不是来源于解脱,而是他似乎觉得自己必然会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我,会不会就是他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呢? “那我更要回死海看看,这个弃由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的声音似乎不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的,它与我已经分隔开了。 “弃由最恨的是谁?”齐焱问道。 “自然是主上,主上凭借自己强大的势力将弃由逼至如此绝境,而且他滥杀无辜,弃由自然恨他入骨。看来我们猜的一样,弃由是想借助黑暗之子的力量除掉主上。”阿尔杰回答道。 “然后呢?”我觉得弃由的逻辑简直不可理喻,“他都已经死了,即便杀掉主上又怎样呢?宁子衿死了,他也死了,他的那些兄弟们也死了。这样即便杀了主上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几千年了,他为什么还是弄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阿尔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你还太年轻,你不懂,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你旁观别人的人生时你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而愚蠢,但是当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懂得。你会比任何人都经历得更多,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阿尔杰的表情略显忧伤,就像是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抹余晖。 “我倒情愿她永远什么都不懂,”齐焱苦笑道,“好啦!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既然弃由对你有所交代,那你应该知道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齐焱轻轻揽住我。 “跟着我走吧!带你们去看看弃由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看了以后你就会明白弃由永远也无法被取代,”阿尔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跟过来,“弃由死了,这个通道也已经无效了。直接过去吧。” 周围的画面微微闪动着,像涟漪一般微颤着。忽然,眼前的一切猛地一颤,绿色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视线。 放眼望去皆是绿色的海洋,绿色的树,绿色的山,绿色的水,我扭头看向阿尔杰和齐焱,似乎连他们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绿色。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止不住地雀跃起来,整个人都激动得想要欢呼。 第一次,如此轻松如此舒适。 “这里好棒!”我情不自禁地大喊道。 阿尔杰微微笑着,深情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只有这里没有幻象,一切都是真的。弃由禁止在死海村里使用任何幻术。” “那这些树是怎么来的?”我好奇地问道。 “信不信由你,这些都是我们在弃由的带领下,亲手种下的。”阿尔杰脸上满是得意。 我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怎么没有孤灵?大家都住在什么地方?”齐焱四下张望着问道。 “我们还没有真正进入村子当然不会看到任何孤灵。继续向前走,穿过前方的那条小道就到了。” 这一次,我没有傻傻地迈开腿,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阿尔杰使用瞬移的灵力,却不想,阿尔杰竟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我连忙追上去:“我们是要走着过去?” “这条路并不长,而且它很特别,你们过来便知道了。” 这是一条用和鹅卵石相近的石子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伸至远处。路的两旁是参天的大树,它们彼此温柔地对望着,双臂交缠着形成一片片绿荫。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调皮地筛下来,落在我们的身上。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普通,没什么不同啊…… 我跟着阿尔杰继续向前走着,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一些细碎的声音开始涌动。这和之前在死林中的幻象不同,它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妈妈,别难过,我不怕的,妈妈也别怕,我陪着你呢。” “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别哭,你哭我也难过。我们不要难过地离开这里。” …… “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我问道,心里却泛出阵阵酸楚,生离死别,失去至亲,这种痛我也曾身同感受。 “曾经,灵界经历过一场大乱,近似于人界的南京大屠杀。是主上下令铲除与弃由有关的所有势力。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在那场屠杀中,惨死的孤灵不计其数。弃由勉强存活下来了,但那次屠杀却成了弃由心中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和屈辱。为了提醒自己,在这里用灵力做了这样一条路。弃由常常独自在这条小路上徘徊,不断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以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想到弃由独自一人在这条满是痛苦的小路上不断地徘徊,任自己被那种无能为力的悲恨一次次淹没,就像是一个漂泊在大海中的人,一次次被迎面而来的咸涩的海水吞没。 自责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怕是比死还难受吧。 我一点点看清了假面之下的弃由,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甚至有时是无助的孤灵,又确乎是这里无所不能的神。 第七十六章 “我在主上身边多年,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却一无所知?”齐焱问道。 阿尔杰冷笑道:“主上为了保持他的下属对他的忠心,对他的所有下属进行了洗脑,一部分记忆被掩藏了。只要主上想要,他就可以修改历史。但是当所有灵物都忘了的时候,我们还记着,还守着这份屈辱。” 我和齐焱对视了一眼,周围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悲伤但不愤怒,甚至有一种听天由命视死如归的意味。他们对于生命是不舍的,但又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更多了一丝从容。 齐焱思索了片刻,问道:“我们该如何相信你呢?毕竟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们的。” “这些声音你们也都听到了,自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你们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就像许多高级孤灵,他们明明还记得,却选择遗忘,自欺欺人不过是为了自我安慰而已。” 阿尔杰的眼睛里有一丝怒气,一丝无奈,一丝失望,但都淡淡的,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蒙在他的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有些事情,我们需要铭记,但有些事情,唯有放下才能够前行,并不是所有的遗忘都是冷漠和逃避。”齐焱说道。 “那你觉得主上的这一恶行使应该被遗忘被美化吗?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孤灵,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地位。而且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阿尔杰走近齐焱一步,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似乎还有什么更能威胁到齐焱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齐焱也凝视着阿尔杰的眼睛,道:“是的,我知道,欲望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不可能填满,尤其是对于一个孤灵。” 喂喂喂!要不要这样啊……两个男人深情对望着…… 阿尔杰用讥讽的腔调说道:“那么即便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是不愿反抗,而是要选择和其他那些高级孤灵一样,躲到时空的缝隙?”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要躲起来或是选择放弃!我也同样为斗争牺牲了许多,只是我们的方式不同而已!”齐焱也提高了声音。 “那好你来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伟大的牺牲!不过一直沉溺在儿女情长中罢了,又何必可以刻意美化!”阿尔杰冷笑道。 这句话无疑触到了齐焱的痛处,我看到他的手剧烈地一抖,原本平静的眼睛里激起了千层涟漪。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瞎说!”我冲阿尔杰嚷道。 “这该是我对你说的话吧。你和齐焱一千年没见了,你知道在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吗?你真的了解你口口声声说会永远爱着的齐焱吗?当一批又一批的孤灵试图反抗主上的时候,他却在帮主上镇压着这些势力!” “你住口!你没有资格这么说!齐焱之所以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因为那是在林雪静那一世,林雪静将他交给了主上,所以他才会为主上做事!”我扯着嗓子喊道,就像是一个孩子那样争辩着,以为只要声音大,自己就是对的。 在我的眼里,齐焱是干干净净的,哪怕真的做过什么错事,也一定不是出自他的本心。谁没有犯过错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真是伟大的爱情。”阿尔杰笑了起来,但笑声中满是鄙夷。 “齐焱,你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他。” 我突然害怕了,转过身子向齐焱求助。齐焱总能解答所有的问题,他总能让我安心。 “他所说的那些事确实是我所为,我承认。那时候我还没有真正了解主上,而且主上对待自己的孤灵很好,我迷恋他的温柔,因而会为他卖命,愿意成为他的走狗。但是之后我渐渐看透了主上,也开始试图脱离他的控制……” “你想要脱离主上的控制恐怕是因为你发现林雪静的转世是孟怡诗了吧?” 齐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你叫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来数落我曾经的种种吧?” 阿尔杰冷静了一下,说道:“弃由多次劝导我,摒弃对你的偏见,与你们结盟才有可能达成我们共同的目标。但是我需要知道你们是否真的有诚意。我见惯了死亡,但却无法做到麻木。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是我继续站在这里的原因,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纯的孤灵加入到我们中来。” “喂!明明是你向我们发送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怎么变成了我们在求得加入你们的资格!”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你没的选,你亲手杀了弃由,而且弃由融入了你的力量之中,也就是他会左右你的选择。无论如何你都会成为我们新的领袖带领我们打败主上。当然你不是取代弃由的地位。但是,你,齐焱,你必须表明你的诚意才能加入!” 阿尔杰抬起手直指向齐焱。 阿尔杰对齐焱的态度让我尤其恼火,而齐焱却总是淡淡的,似乎根本无所谓。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现在就要反悔!” 我有些委屈,虽然我现在确实越来越偏向于帮助死海里的孤灵们一起推翻主上,但是这算什么态度啊。而且凭什么对齐焱这样啊。 “怡诗。”有一个声音从我的身体深处发出。 是谁? 我似乎被那个声音一下子吸入到了另一个空间,身边没有齐焱,没有阿尔杰,也没有那条小路,只有荧荧的光和那个声音。 “孩子,别找了,你看不到我的,但是你可以听得到。我就在你体内。” 在我的体内?难道……是弃由?但是这个弃由和我曾经看到的那个弃由如此不同。 “你是弃由?” “对,我是,我就是弃由,不过这一次你才是真正认识我。”弃由笑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弃由!我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你真的在我的身体里?那我现在是在哪里?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弃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哈哈!这一切都像是一场长长的梦,不是吗?我现在是在你自己的意识里,你的身体还在那里,只是在齐焱和阿尔杰看来你因为疲惫睡着了。” 第七十七章 “虽然不确定,但是你先说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你欠我好多解释。” “确实不错,我欠你太多解释了,恐怕一次是解释不完的。首先,我要恳请你原谅我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设计逼你杀掉我,但是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你真的很情绪化。这是个缺点,但是也恰是这个弱点大大帮助了我。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而且你一定做得到。” 此时弃由的声音十分沉稳,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让我不由得心安。 “你怎么就敢下这样的定论,我们才认识几日?”我不服气地回应道。 “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从你还是一个婴孩的时候。我们这里得到了比主上更准确的预言,我一早便知道了你具有非同一般的力量便一直默默观察着你,并且暗中派孤灵保护你。当然你认不出来的,他们有时甚至只是一棵树,我不想打扰你,属于你的安静的日子注定不会太久。”弃由微微叹了口气。 “先不说你偷看我这件事。如果说你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观察我,你应该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才对啊,我贫嘴,没责任感,脾气差,还不好好学习!总之就是不!靠!谱!” 弃由笑了,就像一个长辈纵容自己宠爱的孩子一般:“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确实有许多缺点,但也有许多难能可贵的优点。你是如此不同,我一直很担心你。所幸的是,你有安隐相伴,之后齐焱终究下定决心再爱你一次。而这一次,你没有让他失望。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不是秋木槿,也不是林雪静,而是孟怡诗。其实有时候,前世和现在也并没有太大关系,是不是啊?” 弃由的话让我心头一暖,但我依旧不确定:“可是,你知道我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而且血花长大之后我就会彻底失去意识,最后说不定会害了全世界,那时候该怎么办?”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我知道,你会在自己最后一点意识还在的时候亲手解决掉自己,就像子衿一样。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真的杀她,我下不了手,每一次都是她替我做的决定。你们真的很像。不过,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全你的,我向你保证。我这一漫长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到,但是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到。”弃由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或许我只是想找到离开这里的路,然后从此和齐焱隐居起来。我很自私,一直都是。你应该知道我曾选择杀掉秋木槿保全自己吧。” “但是你并没有杀了她啊,”弃由又笑了,“选择在你的手里,我并不会去逼你。你可以选择跟着阿尔杰前往死海村,那里的孤灵会直接拥你为王,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或者你可以选择回去,透过死海一直向上,不断地向上,有我为你们打开的回到时空的缝隙的路。两条路,你自己来选择。” “我不知道啊,我的每一步都是碰巧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去选择什么。比如说我天生就是一个驯灵师,天生就是黑暗之子,灵石是妈妈给的,安隐是不小心遇见的,而齐焱呢,其实也都是托前世的福,而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主上安排的。” “有些事情看似偶然,但发生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就是必然了。比如说偏偏你就去喊了安隐,偏偏你就愿意和陈稚成为朋友,而又执着地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找到你的齐焱。同样的事情,换一个人,就会是另一种结局。” “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 “我想是吧,我当初想要一统天下不断增加自己的灵力,却终究敌不过主上,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孤灵。所以只好带着大家藏起来,等待着那个可以给我们一个明天的灵物出现。我爱子衿,但是却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现在只是希望她进入轮回之后,能够遇见一个值得她爱的人,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这话若是让宁子衿听到,我想她是不会高兴的。” “自从她和我在一起之后,她就很少开心地笑了。我总是让她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法让她高兴。” “不,她爱你,只有你才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弃由无力地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已经为时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或许,等我们除掉主上之后我可以把你也弄进轮回里,让你和子衿重逢,只是我不能保证那时候你会不会成为了她的儿子。” “哈哈,儿子也好,好歹她老了我能来给她养老送终。这么说,你算是答应了,心甘情愿。” “不!是勉为其难。”我也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对了,阿尔杰和齐焱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阿尔杰这么针对齐焱?” “哦对,你还不知道。齐焱曾经杀了阿尔杰的全家,那时齐焱奉命除掉异己者,他的任务便是阿尔杰所在的区域。他杀掉了全部的孤灵,却唯独对阿尔杰下不了手。或许是那么小的生命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之后我收留了阿尔杰,他一直苦练一心想着要复仇,我刻意让他与你们会面,也是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的恨。” “你你你……你!万一他俩真的打起来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不和你聊了!” “别急!男人之间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不过,他俩之间虽然有仇,但在一件事情上还是一致的,就是都认为你很傻。” 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们需要阿尔杰,他非常的忠诚,将来必定会帮你们大忙。所以无论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都选择再原谅他一次。有些话,并不是他的本意。他这个人有时候很直,但有时候又相当地别扭。” 第七十八章 “我知道啦,只是他总是针对齐焱让我很恼火。” “他并没有那么恨齐焱,不然我放他去死林找你们的时候,他大可用幻术直接杀了你们。他只是恨那段过去,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失去了他最珍惜的人。” “但是,齐焱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做过很多坏事?” “我不得不说是这样的,那时不知为什么齐焱对主上非常地忠心,或许是因为前段感情的受伤,又或许是因为主上那时确实待他不薄。我们不知道,或许连齐焱自己也说不清了吧。” “我原以为齐焱一直是干干净净的,从来都不曾……” 弃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齐焱确实一直是干干净净的,你不能因为他的曾经否定他,而且这段过去恐怕是齐焱心中的一个结,一道疤,这一次让他和阿尔杰好好聊聊,或许能解开他的这个结。” “我知道,我也愿意相信齐焱,只是这件事让我的心很乱,”我顿了一下,略带犹豫地问道,“我能问问关于齐焱幻境的问题吗?在死林里,齐焱看到的究竟都是什么?” “我不知道,死林的幻境是自己生成的,由心而生,齐焱最害怕的东西会出现在他的幻境里。我之后给他布的那个幻境当然用的是你,那个其实就是一个玩笑而已。至于齐焱真正的幻象,即便我知道也不会说的。这是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过,我猜得到。” “齐焱是个本性十分善良的孤灵,那些过往一直都在折磨着他,或者说,他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代价,不该再因为那些过去受苦了。” “我知道,我会假装完全不知道那些事的。” “装傻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我不满地晃了晃身子,又道:“还有你想要让我接替你的位置,可是那些孤灵应该不会信任一个孩子吧?” “你要相信自己,还要相信阿尔杰,他会辅助你做好一切。他非常地忠心,非常忠心。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怀疑他的忠心。而且事实上,你和那些孤灵不会有太多交集,不用担心。”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我期待地问道。 “这么依赖我可不行,最后你还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不过,你放心,关键时刻我会先冲上去的。” 我笑了一下,又说道:“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的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你为了交换付出的代价吗?还能治好吗?” “你确实傻,而且还不识数。你这是三个问题好吗!好吧,我的脸的确是当时我急功近利自食恶果,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一些错。不过我后来便觉得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精通幻术,可以任意地给自己换外形。只是每当我想要以自己的脸示人时,总是非常的僵硬,明明那张脸才是我真正的脸啊。” “你的脸会疼吗?” “早就不疼了,有什么可疼的,我会幻术啊,幻术很能骗人的,连你的痛觉都可以欺骗的。你这种只擅长用毁灭力量的驯灵师是不懂的。” 我的心尖锐地疼了起来,真是的,眼眶有点儿湿。 “好啦好啦,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回去见我的两个小帅哥了!我再这么一直睡着,他们会以为我已经挂掉了。”我揉了揉眼睛说道。 “回去吧,你总是要回去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你放心吧。” “我会让你活过来的!”我低声说道,对他,对我自己。 “怡诗!?你刚刚怎么了?这里也有幻境吗?” 一睁眼就看到了齐焱一脸的大惊小怪。 “有点儿常识好不好,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幻境!”阿尔杰白了齐焱一眼。 “我好好的,别这一脸我得了癌症的表情。你俩怎么样?打架了吗?”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强大的高级孤灵,但两人都衣冠楚楚,似乎只是一起喝了一杯下午茶。 额……果然,被弃由那家伙说中了。 “我们能怎么样啊?为什么要打架?你脑子又短路了?不对,应该是一直处于断路状态。”阿尔杰笑道。 “好吧好吧,你们没事就好。”我吐了吐舌头。 “倒是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就睡着了?”齐焱问道。 “嗯……最近比较累嘛,所以就直接睡过去了。”我不想把刚刚见到弃由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这对话里涉及到了那么多秘密,那么多我想知道但又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的秘密。 齐焱轻轻捏了捏我的脸,我躲闪开来。 齐焱笑道:“我来帮你确认你现在是醒着的,不过,你好像又胖了。” “拜托怎么可能,这么多天我一直在运动不说,而且完全没有吃到任何高热量零食,怎么可能会长胖!” “好吧好吧,只可惜这里没有一个秤。”齐焱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们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去死海村看看大家吗?”我冲齐焱扮了一个鬼脸,扭头对阿尔杰说道。 如果一切如弃由所说的那样,我将会成为死海新的王。但是,一切真的会这么顺利吗?我该如何向那些孤灵解释弃由的死?那些孤灵会信任我吗?即便他们勉强相信我,那我又该怎样带领他们去推翻主上?他们会愿意战斗吗?我隐隐有些担心。 “孟怡诗,你真的准备好了吗?”阿尔杰认真地询问我。 “事已至此,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我现在只能选择硬着头皮往前走。我们走吧!” 说完这话,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些许。 没关系,大胆地向前吧,加油,孟怡诗! 有几片粉白色的花瓣飘到了我们面前,带着淡淡的花香,渐渐地,可以听到笑声,喧闹声,死海村应该就在前方。那里应该是一个很温馨的地方吧。 齐焱轻轻闭上眼睛,将右手放在胸前,说道:“这里果然和时空的缝隙一样飘散着灵力的来源,孤灵可以直接汲取自己所需要的灵力。” “但是不会太久的,我们原本的来源是弃由,但是现在弃由已死,也就意味着来源被切断了。除非新王上任,我们在汲取完残存的灵力之后,便不得不搬离这里。”阿尔杰说道。 第七十九章 “如果你不知道我会成为新的王,你会怎么做?你会成为新的王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突然意识到,阿尔杰为弃由卖命这么久,难道会不希望成为王吗?之前弃由只是告诉我阿尔杰会辅佐我,要我充分信任阿尔杰,但是为什么不直接让阿尔杰成为我而我来辅佐他呢? 阿尔杰无奈地笑了:“弃由知道的,他知道我不行,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王的位置传于我。他的决定也没有错,我确实不行,甚至不如你这样一个毛孩子。” “也许弃由只是觉得你承担得已经太多了,不想再给你增加负担了。他是那么信任你。”齐焱在一旁说道。 “所以,你其实是希望自己可以接替弃由成为死海新的王,对不对?”我紧紧盯着阿尔杰,捕捉着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 阿尔杰想要成为王,而他又熟悉死海的一切,并且比我更有威望。很显然,阿尔杰才是更适合成为王的孤灵。所以,为什么不让阿尔杰来成为新的王,而我来接替阿尔杰的工作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事情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才是弃由选中的王。大家只会认可你,而不会接受我的。我想弃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的剧本永远都是那样精彩而完美。我相信他,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他。你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好。”阿尔杰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但是,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我只是一个孩子,却占据了这么高的一个地位。” “王这个位置在你眼里是什么?”阿尔杰不回答,反问道。 “王嘛……”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信息,什么山大王,什么古时帝王,“就是所有灵物中最厉害最拉风的那一个,可以带领着大家完成目标的那个灵物。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是整个集体的核心。反正就是个头领嘛。” 阿尔杰听完我的回答,不由得笑了:“你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仅仅是恰巧拥有了黑暗之子的力量而已。” 我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王应该是什么?” “就用你能听得懂的话来说吧。一个王,会得到许多普通灵物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比如众孤灵对你俯首称臣任你差遣。但是他也会牺牲许多,有时候,当你爬到权力的最巅峰的时候,原本想要有所为,最后却想要有所不为。你要承担的,牺牲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复杂的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了王冠的耀眼。你的理解也是如此地简单。”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或是灵物不择手段地想要成为王呢?” “因为,只有强大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保护自己最想珍惜的。” “弃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失败了,虽然他成为了王。” “所以说啊,真的很复杂。以后也许你就会懂了,会比任何人都理解得更深刻。” “那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王?” “好了怡诗,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按你这样一直问下去,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帮你解答你层出不穷的问题了。”齐焱轻轻挂了一下我鼻子,笑道。 我怀疑齐焱是故意打断我的。 阿尔杰的目的会是什么呢?是为了报仇吗? 一片花瓣飘到了我的眼前,我伸手接住它,当我的手触碰到那花瓣时,那花瓣又瞬间化作了碎末随风而去。 “要到了。我们的死海村。”阿尔杰脸上的表情更加温柔了。 我眼前出现了一片柔软的粉白色,竟是一片桃花林,想必是弃由仿着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设计的。这也包含着弃由心里的美好愿望吧。 期间来来往往的孤灵竟身着上世纪甚至是更久远年代的各式各样的衣服,有西方的宫廷裙子,有东方青衫,有民国旗袍,还有各式各样的军装。而远处的建筑也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这里与其说是一个聚集难民的死海村,倒不如说是一个艺术街。我的眼睛一时间竟看不过来。 大家都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歌,我听出来了,就是那首《鹊桥仙》。大概这是弃由生前最爱的歌,所以大家以这样的方式悼念弃由。他们或走动着,或站,或坐,脸上都是凝重的悲痛。 这是一场最盛大的葬礼。没有形式,没有组织,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井井有条。这里的每一个孤灵,都怀着相似的情怀,怀念着他们的神,弃由。 我站在一旁,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缘,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感受着他们的世界。 突然,天空中出现了一朵浅灰色的乌云,阳光撕裂那朵乌云打下来,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被那些金光包围着,所有的孤灵都转向了我。 他们像见到了神明一般,一脸虔诚地向我走来,然后或跪下,或鞠躬,或合掌,都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在向我表达着敬意。就连身边的阿尔杰也脱下帽子向我行礼。 “那个……”我惊讶地发现我此刻的声音变得如洪钟般厚重有力,就像是一个王。 “看来弃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的孤灵都会在你一出现就承认你是他们的王。不管他们能否接受,先给他们这样一个意识。”齐焱在一旁低声对我说道。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身上都有弃由的庇护,大概是这个东西在发挥作用吧。”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些孤灵。 “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宣告你就是他们的王。不过我觉得弃由的东西大多是幻觉,你也别指望这个能支撑多久。” 我清了清嗓子,所有的孤灵都抬起头毕恭毕敬地望着我:“大家见了我不必行礼,我叫孟怡诗,是……是你们新的王。这是齐焱,是我的……男朋友。” 这个自我介绍显然非常的别扭,我整个人都囧死了,齐焱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用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笑什么笑!” 第八十章 这那些金光渐渐散去了,一些孤灵开始窃窃私语。 “为什么是个孩子?” “弃由为什么要把我们交给这样一个小孩子?” “弃由怎么会死呢?究竟是谁杀了弃由?” …… 我明白了,那些光确实是弃由留下的最后一个幻觉,但是一个幻境怎么可能说服的了这些有嘴有脑子的孤灵呢? 弃由,你这分明是在坑我好么……这种时候怎么可以用幻象…… 有些孤灵开始愤怒地大喊,痛苦,甚至将矛头指向了我。个别情绪激动的孤灵向我发起了进攻。一道道蓝光红光在空中交织。 齐焱伸手挡下了那些进攻。 阿尔杰站到中孤灵之中,举起了一只手,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阿尔杰高声说道:“请大家冷静一下!弃由是为了打败主上而牺牲了自己,站在我身旁的孟怡诗,是由弃由选出来的新的王,她拥有着可以带领我们打败主上的力量。她是我们的希望!” “这不可能!主上为什么要把我们交给这样一个毛孩子!她能做什么!?”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孤灵大喊道。 我不由得向后一缩,阿尔杰注意到了,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你是在质疑弃由的选择吗?这个女孩是弃由的选择!而且,你也是一个千年孤灵,总该知道判断一个灵物的灵力如何恐怕不是看外表吧。” 阿尔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算这个小丫头是弃由选中的新王,那她身边那个孤灵不就是主上的那条狗吗?难道我们要和他结盟?” 孤灵中又是一阵愤怒的抗议。 “齐焱其实一直都是我们这边的孤灵,他是弃由安排在主上身边的内线。我们的许多有效情报都来自于他。只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份,一直没有透露罢了。”阿尔杰面不改色地说道。 在场的所有孤灵,除了齐焱,都震惊地看着阿尔杰。 齐焱神态自若地站在那里,似乎对这一切都早已知晓,宠辱不惊。 他轻轻点头,眉毛微扬,将手随意地插在了口袋中,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这演技,简直就是影帝级别,搞得我都有点儿自我怀疑了。 一个看上去资历较老的孤灵说道:“但是这一切……实在是让我们无法相信!阿尔杰,虽然我们非常信任你,但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些啊。” 其他孤灵也纷纷附和着,但显然大家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 阿尔杰用眼神示意我。 虽然还是很害怕,不情愿,好吧,就当这是一场梦。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大声说道:“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我看上去只是一个孩子。但是大家也是知道的,一个灵物,无论是孤灵还是驯灵师,他最终的模样与他的实力并没有什么相关性。我经历的并不会比你们少!我是弃由选中的新的王,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们不可以不信弃由!我不是来取代弃由的,我只是和你们一起共同完成他未竟的心愿。” 我的声音还是一个十几岁女孩尖尖细细的声音,但是每一个音节都被我激昂的感情涨得满满的。 “弃由并没有完全死去,你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到,真的,”我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真诚地说道,“至于齐焱,阿尔杰已经向你们做过解释了,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他,齐焱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孤灵。”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我深深地向所有的孤灵鞠躬,求你们,相信我,为了弃由。 应该可以了吧。大家应该已经相信我们了吧。 “弃由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杀死了弃由?”突然有一个孤灵问道。 “新的王上任条件之一不就是杀掉前一任王吗?你要我们如何相信是弃由选中了你而非你蓄意谋杀弃由!” “难道说,站在我们前面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弃由的这个小丫头杀死了弃由?” “没错就是她!是她杀死了弃由!是她杀死了弃由!我们要杀了她为弃由报仇!” 所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了我,纷纷的议论充溢在我的耳朵里。 来不及解释什么,恐惧抢先席卷了全身。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幻境中,我百口莫辩,所有的孤灵都恨我怨我要将我置于死地。而我,确实杀了他们的弃由! 到底……该怎么办! 在一片杂乱之中,阿尔杰高声说道:“不错!这个女孩确实亲手杀了弃由!但是这一切都是弃由一手策划的!因为……因为这个女孩就是弃由一直在寻找的黑暗之子!黑暗之子,是主上唯一害怕的灵物,只有黑暗之子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才可能打败他!” 阿尔杰直接将我的身份公布让我一下子慌了神,我望向众孤灵,下面黑压压一片,我的目光彻底失去了聚焦点。 齐焱在耳边轻声说道:“用你的力量震慑他们,你不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灵界不讲这个,力量永远是最有力的。” “但是我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我怕会……” “你能控制好它,你之前完全是因为太过害怕的原因,相信你自己。你总要面对这一刻的。”齐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是……” “我在你身边,一旦发生什么事请,我有办法的。你可以不信你自己,但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我屏住呼吸,抬起一只手。 一朵血花瞬间在我的指尖绽放,它不断地放大,一层一层,舒展着自己的花瓣和肢体。妖媚,却满是不可侵犯的权威。天地为之颤抖,所有的光瞬间被这朵血花吸走,血腥的味道瞬间覆盖了花香。 我的视觉不断延伸,听觉甚至可以听到那些孤灵内心的独白。我的全身都充满着挥不尽的力量,只要我一声令下,没有谁能拒绝。 用满欲望和贪婪的血在我的身体里沸腾,我极力控制着自己。我时而想要放声狂笑,时而又极度悲伤,此刻的我,是我,但似乎早已不是我了。一些遥远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但却始终隔着一层雾,总也看不清。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八十一章 只是觉得很悲伤,非常非常地悲伤。那种悲伤,似乎是我的,又似乎不是我的。这种感觉和我当初感觉到的来自秋木槿的仇恨相似,但又不同。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始终蒙着一层纱,抓不住,看不清,摸不着。 “不要去刻意压制它们,你要学会接受它们并和他们和平相处。不要惧怕力量,你要试着去驾驭它。”齐焱在一旁说道。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试图抓住那些感觉,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但仍能感觉到那些悲伤如浪花打在海岸一般一下一下地冲撞着我的神经。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量强迫自己冷静,说道:“我就是黑暗之子,只有我,能够带着你们推翻主上,让你们离开这不见天日的死海!” 声音不断地回荡着。 一片黑暗中,我看到那些孤灵或恐惧,或震惊,或茫然,但最终又变成了敬畏。敬。畏。 “我宣告,我就是死海的新王!”我不容置疑地说道。 或许力量真的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我感到自己刚刚说话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或许是一直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或许是在力量的膨胀之下的变质。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切地看到了所有的孤灵都跪下向我行礼。和之前那次不同,他们现在是完全承认了我,这个新王,在我无上的力量之下。 我将手放下,那朵血花也随之收敛住了自己的花瓣,慢慢隐于黑暗之中。一道光将黑暗撕裂,一切恢复如初。 我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我的掌心、身上全是汗,腿仍然在微微打颤。我刚才真的很害怕。我不确定刚刚力量的稳定是不是侥幸。 但是至少我做到了。这是第一次,我真真正正控制了黑暗之子的力量,控制了那朵血花。 “做得不错,真是难为你了,孩子。” 当弃由用“孩子”这个词称呼我的时候,我竟觉得心头发酸。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别叫我孩子了,矫情。我现在可是女王了,人家可是有权有势。”我撇了撇嘴。 别再这样叫我了,我心里会不好受。 “会一切顺利的,你和齐焱,都会一切顺利的。”弃由突然有些哽咽。 “喂!一把年纪死了两次了,哭什么哭!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先在死海中休息一下吧,然后会有一段长长的战斗。” “不必休息了,我已经休息够多了。而且抓紧时间会提高胜算吧。接下来我要去哪儿?” “离开这里,死海已经不安全了。差不多了,主上马上就会采取行动了。一会儿可能会有异动,别怕,那力量并不是冲我们而来。” “那这些孤灵呢?” “他们现在已经吃了一颗定心丸,剩下的交给阿尔杰,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不必操心这些。阿尔杰会护他们一切周全的。” “好,我明白了。” 我的话音刚落,天地晃动,一波巨大的力量撼动着整片死海,死海中的那一棵棵参天大树瞬间化为了枯枝败叶,一种死亡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死海村,一些年龄尚小的孤灵开始放声啼哭。 众孤灵显然有些慌乱,不知是我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股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向我压来,恐惧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上蠕动,我不得不握紧拳。我猜得到,这力量只可能是主上。确实如弃由所言,主上很快便采取了行动。 我转向那些孤灵,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尔杰和齐焱,说道:“现在新王已经即位,但是战争才刚刚开始。弃由的庇护没有了,死海死林已经不再安全。不消几日,主上便会找到这里来。我们需要迅速撤离这里。” 众孤灵听到此话大惊失色,纷纷议论起来。 “战斗已经打响!我和齐焱有其他事情要做,其余孤灵跟随阿尔杰,听候阿尔杰差遣,阿尔杰代行王权!” 我转向阿尔杰,继续说道:“我知道弃由曾经交代过你相关事宜,就是现在,一刻也不容迟缓。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所以一切尽快!我们信任你。” 我贴近阿尔杰用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曾经和我体内存留的弃由交谈过,我问他我该怎么办,他只告诉我要完全信任你,并且无论发生何事,永远选择相信你,无论你犯了什么错,一定要再原谅你一次。” 阿尔杰突然单膝跪在我面前,眼睛里竟是盈盈的泪光。 “我阿尔杰,以性命为担保,定不负使命!” 继而他转向其余孤灵,用洪亮而威严的声音说道:“现在所有的孤灵速速随我来!不得异议!” “那我和齐焱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看着孤灵们带着惊恐带着迷惑,陆陆续续跟随着阿尔杰走上了一条被桃花铺满的小道,问弃由。 “别看了!快点儿离开这里!”弃由对我说道。 “离开?就要这样直接离开吗?”我问道。至少要等到阿尔杰安置好这些孤灵吧,我可是这里的王。 “把剩下的交给阿尔杰,你和齐焱赶紧离开这里!”弃由说道。 “但是为什么……” “没时间了!我日后有机会会向你解释的!快!”弃由几乎是在喊。 “齐焱,我们也该走了。”我轻轻拉住齐焱的手。 “向你们来时的小路跑!快!”弃由在一旁喊道。 “往这边!”我对齐焱说道。 齐焱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便跟着我走。 “对!就是沿着这条小路快速地向前冲!现在,吹声口哨!” 这一次我什么也没问便照做了,尽管那个口哨吹得很不像样。 一阵橙色的风在我们眼前旋转而起。 几头巨大的灵兽挥舞着翅膀落在了我和齐焱身边,它们低声嘶吼着,响声撼天动地。它们在外形像之前在死林遇到的灵兽,但更多了几分柔和与灵性。 我和齐焱对视了一眼,便分别爬上了灵兽。 第八十二章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挡着我们和灵兽的前行,我不得不死死抓住灵兽身上的长毛,感到自己的手指几乎都要断了。 “坚持住!” 我们随着那只灵兽一齐被卷入了一个类似于黑洞的地方。 我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被挤压成畸形。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在抗议。在挤压的同时,我又感到了一种撕裂的力量,在拼命地撕扯着我。 这是要去哪里……我们现在在哪里…… “怡诗,没事的,应该再坚持一会儿就好!”齐焱在一旁艰难地喊道,他的声音被撕扯着。 “我知道!” 似乎是进入到了一个正在运转的洗衣机内,我们在一股力量下迅速地旋转。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体重了。是我最讨厌的失重的感觉,令我作呕。 终于,我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坚实的地面让我第一次真正舒展开自己的身体。 一个正常的地方,有风声,有水声,有花香。我的心立刻欢腾起来。 我没有睁开眼,伸展成一个大大的“人”字,贪婪地享受着大地给我的踏实感,一时间竟赖在地上不肯起。就像那一个个清晨,一定要等到闹钟第五次响起才肯从被窝里出来。 “喂!别装死了!快起来!”齐焱毫不客气地拍着我的脸。 我翻了一个身,继续赖在那里。 “多少年了,这赖床的毛病你可真是发展得出神入化,在这样的地上也能赖半天。真是服了你了。”齐焱无奈地叹着气。 我闭着眼睛笑了起来,但依旧死赖着不肯睁眼,也不应他。 齐焱凑近我的脸,我感觉到了他扑面而来的气息。齐焱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是青草混合着墨香,让我贪恋的味道。 我的心砰砰地加速跳动着。 睫毛剧烈地打着颤,很想偷偷睁开一条缝,却又不敢。 齐焱笑了起来:“你的睫毛怎么一直抖?” 我死死抿着嘴,以防自己忍不住说出话来,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睫毛。 怎么回事啊!干嘛一直在抖! “你是不是害羞了?”齐焱更凑近了一点儿,笑道,并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才害羞呢!我为什么要害羞啊!”我一跃而起,看到了齐焱一脸坏坏的笑。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在睡觉呢。”齐焱站起身理了理衣领,扬眉道。 “你就装吧你!”我不满地小声嘟囔道。 而后,我又重重地躺在地上,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想躺在这里,好好缓一缓之前死林的可怖和死寂。只是不知道阿尔杰那边怎么样了,那些孤灵应该已经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吧。想到他们,我的心又不安起来,但愿一切顺利。 弃由这家伙又不说话了。刚刚他突然那么紧急地催促我们离开,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而就在我和齐焱离开的时候也确乎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会是谁呢?难道是主上? 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一直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是不想长大,亦不想承担什么责任。谁想成为什么黑暗之子啊!管他呢,我就要躺在这里不起来就是不起来! “刚刚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呢?”齐焱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 “你就这么相信我,都不管我要做什么就跟着我走?” “做坏事也是需要智商的,你很显然不行。” “去你的!是弃由让我这么做的。” 我将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闭着眼睛说道。 “我懂了,你们之间是可以对话的。那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离开呢?难道他不是希望我们带领整个死海推翻主上吗?” “是啊,他当时就是让我离开,很紧急的样子,我只能相信他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他总会解释的。想睡觉就睡一会儿吧。” 我反而睁开了眼,之后又索性站起身来。我此刻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论怎样都觉得不舒服。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景象,有成荫的大树,有飞翔的小鸟,那边竟然还有潺潺的流水,如此清丽的风景,与之前的死林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我向四周走动以平复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蹲下来轻轻抚摸着路边的小花小草。 “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时空的缝隙,你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入死林的吧。”齐焱说道。 “确实是从时空的缝隙进来的,但是并不是这里。哦,你一说时空的缝隙,我想起来了!”我两手一拍,道。 “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和那个叫小树的孤灵有过约定,还有这个烙印。”我卷起衣袖给齐焱看。 齐焱上前拉起我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当他用手指碰到我的烙印时,我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疼痛。 “当时他答应带我找到你,而我答应给他我的全部头发。不过他后来又说是骗我的。但是我觉得这个烙印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头发?他为什么要你的头发呢?”齐焱重复道。 “难道说驯灵师的头发还有其他什么特殊的用处?”我猜测道。 “不记得头发可以做什么,大概是他临时编的一个理由吧,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不过既然你们之间有约定,那么我们就要先找到那个孤灵履行约定。孤灵大多奸诈善变,不管那个小树是何目的,我们都一定要万分小心。” 我说:“但是我倒觉得这个小树是比较心思单纯的,在死林入口处,还是他救了我。他说他会在那里等我。” “一切小心为妙,比你多活几千年可不是白活的。那么,既然是依附于大树的孤灵,那就容易多了。” “什么容易多了?你有办法找到他?”我走近一步问道。 齐焱笑了笑,身子一跃便飞上了就近的一棵大树,将手贴近树干,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和那棵树说些什么。 而后那棵树大肆摇摆,整条路上的树都随之摇摆起来,似乎在跳着一只舞蹈。 第八十三章 “你托了这些树来帮你传话?”我问,好奇地看着那些还在舞动着的大树。 “是的,”齐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以大树为依附对象有两个好处:其一是传话容易,另一个就是消息灵通。凡是有树的地方就有他的眼线。这种孤灵也算是可怕。他居然能逃过主上安逸地留在这里也是不简单啊。” “主上会把所有对他有利的灵物都留在他身边?”我问。 “没错,消灭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归顺于你,既不费一兵一卒,又可以壮大自身的力量。当然也有漏网之鱼。如果能将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漏网之鱼都聚集在我们这里,我们就有实力抗衡主上。”齐焱说道。 “其实你一直都在想办法推翻主上,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我一直都不能真正做到。做不到又有什么用呢。” 齐焱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有一丝不易捕捉的惆怅从他清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他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我突然觉得他很瘦,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我上前死死地抱住他,我不想看到他不开心,只想尽力将自己的温度和爱传到他的身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喂喂喂!你们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秀恩爱吗?” 一个不满的声音从我们身后爆炸。 我转过身,还来不及看是谁,就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球状物扑进了我的怀里。 “丫丫!你果然在等着我!”我惊喜地叫了起来,轻轻摸着她,她用湿漉漉的舌头舔着我的脸,欢喜得不得了。 “喂喂喂!好歹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可是老大远带着这条总爱乱动的毛球过来的!”小树又说道,两根眉毛轮流挑着。 “好好好,我这不是正看着你吗?你没事了吧?当时伤得重不重?” 我没有放下丫丫,扭头看向小树。他确实是骗我的,他根本不是秃子,反而有着一头比我的还要长的飘逸的头发。 不过他倒确实风流倜傥,有一种很出世空灵的感觉。只可惜男神外表下却是一个**丝心。 “睡一觉就好了,我说过啊我很强的。哈哈,看来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可以看见了。看你的眼神,是不是被我迷倒了!我可是帅翻天!啊哈哈哈!” 我耸了耸肩,直翻白眼。 小树将目光转向了齐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齐焱。齐焱也是一脸笑意,干脆伸展胳膊让他看个够,就好像去医院做检查一般规规矩矩地转身、抬胳膊。 “需要我脱了外套把里面也让你好好看看吗?我记得是八块腹肌。” 齐焱作出要脱衣服的动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喂喂喂!你!这儿还有女的呢!” 倒是我先抗议起来了。 “咳咳,不必了,”小树挥了挥手,继续打量着齐焱道,“你就是这小姑娘心心念念要去死林找的孤灵?” “显而易见。” “也是你给大树托话叫我过来的?” “那是自然,她这么傻怎么可能想得到。” 我想狠狠地踩齐焱一脚,不想齐焱却轻盈地躲闪开了,反而让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咒骂。 “叫我来做什么?” “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为什么要和怡诗订那个约定?” “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你懂得嘛一个人在树上呆了那么久难得遇到一个会说话的活物。”小树晃着身子不正经地说道。 “如果只是无聊的话,又何必进行一个如此正式的约定。灵界的规矩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 齐焱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只是头发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何必这么紧张。”小树也渐渐敛住了笑。 “只怕最后不只是头发那么简单。”齐焱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我连忙挡在两人之间,伸开手:“等一下!你们不会是要打架吧?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坐下来好好说。” “第一,我不是君子,第二,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齐焱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小树,语气冷冷的。 “那你想要怎么办?你也是知道的,一旦缔结约定就不可能再撤回了。”小树说道。 “但是约定的力量是可以相互抵消的。” “有意思,你是想要我二次立约?”小树把眉毛挑得很高。 “打断一下,谁能解释一下……”我不得不插嘴道。 “约定的力量固然强大啊,但是在一个约定未完成之时,若缔结另一个约定,那么前一个约定就会自动默认为无效。”齐焱说道。 我作恍然大悟状。 “没那么简单,”小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连连点头,“对等一直都是灵界最重要的一条规矩。这个自然也是如此。” 我盯着小树,等待着他接着说下去。 “不仅第二约定要远远高级于第一约定,而且违约的代价也会加重上千倍,同时此约定无法撤销。”小树的眼里闪着冷冷的寒光。 “加重上千倍?”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比死还要重上千倍的代价会是什么?” “生命以及肉体的疼痛从来都是最轻的代价,以后你就会懂了。”小树淡淡地说道,目光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想起了什么。 生命以及肉体的疼痛其实是最轻的代价……我怔怔地望着小树,而后又看了看齐焱。我不禁想起了死林,那个可怕的地方。是的,真正击败这些所向披靡的灵物的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力量,而仅仅是幻象,来自他们心魔的幻象。 明明灵物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生命体,但我此刻却觉得他们是如此的脆弱。 支撑他们活过千年百年的到底是什么?当时间被无限拉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无限拖延,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其实完全不必这样,不就是头发嘛……”我小声嘟囔着,却被齐焱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可以开出你想要的任何条件,而我的条件是协助我们击败主上。”齐焱说,头发在风中微动,眼底的碎片闪闪烁烁。 八十四章 果然,铺垫了这么多,恐怕这才是齐焱真正想要说的。但是这样直接说,小树会答应吗……好歹也应该阐述一下这件事情对小树的益处吧,画画的果然不会谈生意。 小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几千年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吗?所有的一切都看淡了看轻了,我们这个属性的孤灵本也与世无争,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好好活过几千年,我又何必因为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孤灵而破坏了自己的宁静生活!” 小树一跃而起跳到了最近的一棵大树上,似乎不愿再和我们说话。 “所以说,你想一直这样活下去?我同意你,这样的生活很好很安全,大家都会有至少那么一刻想要这种生活。但是,想要过这种生活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树欲静而风不止。陈氏一族世代为主上效力,强大的思凌也沦为了主上的阶下囚,而我曾经是一个画师,也只想随性地画画,但也被卷入其中。” 齐焱突然不说话了,竟看向我。 天哪天哪!是要我接着往下说吗!?我虽然话多但也只是烂话多,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我!他是完全放弃了吗! 齐焱看着表情瞬息万变的我,不由得一笑,冲我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就硬着头皮上吧。 “我们都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没人想要纷争不断。我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和齐焱一起到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每天画画说笑打闹,”说着,我竟真的脑补出了那样一幅画面,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一切触手可得,“但是,主上控制着齐焱不愿放手,我的力量也是主上觊觎的对象。同时,我最好的朋友因我而永远失去了实体,我父母因我而死,还有其他朋友也不可避免地被牵连到……” 我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 “那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去争取你们的,我继续逍遥我的。前一秒钟还对我冷眼相待,现在有利可图了便如此,哼!” 小树拂袖,欲离开。齐焱动身,要上前拦住小树。 我拉住了齐焱的手。 “怎么了?” “不要让更多的人卷进这件事来了,不要了。已经有太多的牺牲了。” 我近乎恳求地看着齐焱,刚刚的那席话没能说服小树,却说服了我。 是的,陈稚落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陈远生死未卜,何安险些疯掉,父母死于大火,姨妈夏小雅还有小薰都不知去向,齐焱差点丧命于死林……不能再有人因此而受伤或丧命了。 一瞬间,我想要放弃了。真的好累,可不可以逃走?我们可不可以逃走,不再管别的任何事情…… 齐焱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只紧紧地搂着我,不说话。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不要再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齐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依旧没有说话。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齐焱现在还是主上的孤灵,受控于主上。而且在主上身边一定还有齐焱的其他朋友等着他,等他回去解救他们。我为什么要说这种只会让齐焱伤心而毫无用处的话? 还有弃由,还有阿尔杰,还有死海的那些众多孤灵们,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我一下子推开齐焱,笑道:“我开玩笑呢!我就是想文艺一下。这句台词我早想找个机会说一下了。” “对不起。”齐焱轻声说道。 “干嘛要和我说对不起?”我调动着我脸上的全部肌肉笑道。 “你明明不喜欢这里,却因为我不得不留在这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没用的画师。” 是的,我讨厌这里,但是你在这里啊。也许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让我离开这里,但是只要有你,就足够我留下来。 我连忙用手捂住了齐焱的嘴,说道:“既然来了,我们在这附近玩一会儿,我对灵界的事情都还不太了解呢。这里要远比人界美,就当是一场旅游啦,还不要钱!” “喂喂喂,你们注意点儿……我还没走呢!” 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和齐焱停下来抬起头看向上方。 小树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了地上,那张俊美的脸上嘴角微微扬起,满是倨傲和不屑。 小树走近我,突然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尖闪过一道绿色的光,还不等我反应,我的一缕头发便随着那道绿光落到了小树手里。 我感到我手臂上的烙印瞬间冷却下去,我赶忙卷起袖子,发现那个烙印已经不见了。手臂上干干净净的,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 “我们之间的约定算是完成了。”小树将那缕头发缠在手指上,不冷不热地说道。 “那……再见?”我不确定地接着说道。 “谁要再见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打败主上!”小树说话的表情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 齐焱眉毛挑起道:“你刚刚不还说自己无求无欲不愿和我们一道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这么厉害加入你们,你们的胜算提高了几百倍好吗!” “但是我们之前的胜算是一个负值。”齐焱补刀。 “反正我就是加入了!我是你们的队长!你们都要听我的话。”小树一甩自己那一头飘逸的秀发说道。 我和齐焱面面相觑,信息量太大,容我缓冲一会儿。 “你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吧?你要知道这件事是十分危险的,很有可能会丧命。”我尽量严肃认真地说道。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自然不会怕第二次。而且活了这么久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是,实际上,去打败主上只是我们的一时兴起,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并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如何去做来达到我们的目的。”齐焱说道,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小树的表情。 “边干边定计划啊!我就是喜欢这样!你们是我的好下属!”小树欢快地鼓起掌来。 第八十五章 这个小树喜怒无常,性情多变,我真的拿不准他究竟是认真了要和我们一起,还是把打败主上当做了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但是,伟大的队长,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齐焱一脸无奈地说道。 “其实要打败主上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件武器。”小树收起了笑容,说道。 武器?我竟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自己,我不正是最锋利的武器吗? “是一件什么样的武器?”齐焱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一件令主上害怕的武器,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并想要消灭掉的武器。在几千年前,关于这件武器的种种传说曾经震惊了整个灵界。”小树一脸的神秘。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引导着小树继续说下去:“是什么样的传说?” “是关于一个特殊灵物的预言,当然一切只是预言。有预言猜测在人界将会诞生一个孩子,他拥有着无人能及的力量。但是,这个孩子可能是福星,也可能是灾难。当时,弃由一派将其视为福星,并鼓吹这个孩子将是灵界新的神。而主上则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极力镇压打击,甚至下令禁止与此相关的言论。我们猜测,这条预言中一定包含了对主上不利的内容。” “这传说可真是千奇百态,大家说的都不太一样。不过核心倒是大同小异。”齐焱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最有发言权,毕竟曾在主上身边待了那么久。你应该庆幸我与世无争,不然可万万不会帮着小姑娘救你!要知道有多少孤灵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就过去了嘛,又何必再提。”我微微表现出一丝不悦。 “没事的,我并没有那么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和声誉。而且,正是因为是过去的事情,所以更加没有办法改变。与其纠结,倒不如厚脸皮。”齐焱无所谓地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样最好,办大事就是需要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我在一旁给齐焱加油打气。 齐焱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虽然远远比不上你,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向你看齐。” “你!”我用脚狠狠踹齐焱,只是这一次,齐焱居然没躲。 “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虐狗……”小树突然插嘴道。 “想不到你隐居这么久,倒还是挺潮的嘛!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气质是什么?”我将头凑过去说道。 小树清了清嗓子,道:“还是回到正题上吧。我们需要找到那件武器,这样才有可能打败主上,否则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要不要告诉小树我的身份呢……我就是那件听起来很厉害的武器……我转向了齐焱。 齐焱问道:“你怎么看这个孩子?你觉得他是福还是祸?” “这个嘛,自然不能武断地下结论,他既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祸,一切就看我们如何引导他了。这世间本也没有绝对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很值得冒险的,毕竟他拥有无上的力量。”小树一边说,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齐焱。 “事实上,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孩子。”齐焱不顾我扭曲着急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小树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更上前一步,问道:“在哪儿?” “你明明知道的,又何必装呢。”此时齐焱的眼睛寒星一般,疏淡,冷漠。 这是什么情况……我有点儿凌乱了。 “怡诗心思单纯,你骗得了她,但是骗不了我。在你试探我们的同时,你以为我就没有在试探你吗?” 看着小树脸色瞬间煞白,齐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在那一刻,我竟有些害怕齐焱。 小树也笑了:“我竟大意了,你毕竟是在主上身边多年,对于外界的洞察和敏感远在我之上。竟都被你猜出来了,我果然是老了,该退出江湖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是我的哪一句话引起了你的怀疑。” “全部。怡诗不了解孤灵,但是我,对孤灵的小心思,再了解不过了。”齐焱的脸上的笑变得极为冷峻。 “怎么?孤灵这种生物让你觉得恶心吗?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一个孤灵。” “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孤灵恶心,我只是同情他们,就像是离不开毒品,孤灵离不开力量。灵力一旦断了,一切也便结束了。这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欲望。”齐焱冷冷地说道。 小树大笑起来:“是呀,填也填不满的欲望。那你呢?你留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目的就单纯吗?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伟大的爱情?” 我没由来地心头一紧,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难道说接近我的孤灵其实都是因为我所具有的诱人的力量。 现在想来,这一切又是不错的。弃由正是看中了我身上的力量才会接近我,我能够认识陈稚也无非是因为我特殊的身份,还有这个小树,当初选择义无反顾地帮我,大约也是因为看到了我身怀巨大力量而又如此的天真无邪……那么,齐焱呢?难道齐焱之所以留在我身边也是因为如此吗? 我的心缩成一团,我低垂着头,等待着齐焱的回答。 “主上曾经说过,我是所有孤灵中最不像孤灵的孤灵,人类中最不像人的人,他说过许多错的话,做过许多错的事,唯有这句话我承认他是正确的。所以永远不要以为你可以猜得到我在想什么,你不会明白的,”齐焱平静地望着小树,用剑直指向他,道“现在,结束你和怡诗之间的约定,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齐焱:“刚刚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而且也确实发生了变化呀。” 齐焱一把拉起我的手,那个烙印瞬间又变得滚烫,说道:“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虽然我对约定并不很了解,但是凭直觉也猜得到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大概也只能骗得了你吧。” 第八十六章 说着,齐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我放松下来,齐焱还是我的齐焱。时光流逝,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唯独齐焱一直留在我身边,不曾改变。 “如果我和小树之间的约定无法完成会怎么样?“我小声问齐焱。 “这属于你单方面未完成,所以你需要付出代价,我猜大概就是你的力量了。不过也许会是其他别的什么。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齐焱说道,“如果缔结约定双方任意一方死亡,那么约定就会被认为是无效的。” 我的心一紧,看到齐焱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剑,这次与弃由那次不同,我感觉得到,齐焱有了杀心。尽管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不,不能做这样的选择,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转向小树,真诚地说道:“小树,来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说过,孤灵和驯灵师和人类都不同,是很遵守约定的。现在我回来了和你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不能耍赖。” 我伸出手,那片烙印在我的手臂上滚烫,几乎要燃烧起来了。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毁约!” 小树心意已决,语气冰冷冷的。 “你已经拥有了那么高超的灵力,为什么还要我的力量?你应该知道这力量就相当于我的命,没有了它也就相当于我的死亡!”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既不想要拯救苍生,也不想要君临天下,陪伴我这么多年的只有这些树,其他的都是假的,唯有这些树陪我走过了真实的年年岁岁。用你的命换这么多树,我想你也该觉得值得。” “这些树好好的,怎么会需要我的灵力呢?”我不解。 “不,”,齐焱打断了我,并抬头注视着那些苍郁的树,“刚刚我在那棵大树上也感觉到了,这些树处于一种极度的疲倦之中,就像是许久未进食的饥饿不堪的人,它们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走上前,将手贴在其中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我感觉得到,这棵树中的力量十分微弱,就像是摇曳的烛光,危在旦夕。我焦急地看看齐焱,又看看小树,在那么一瞬间我竟忘了这个小树是想要取我性命的孤灵。 “主上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并意识到你对他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威胁。他现在正在疯狂地汲取着灵界中的灵力,高级灵物尚且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这些低级灵物只怕是难逃此劫了。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弱肉强食,这些低级灵物总免不了成为别人垫脚石的命运。”小树冷笑道。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与我们联手一同对抗主上,这样这些大树也就都有救了。”我坚定地说道。 “你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齐焱爱你,愿意陪你玩,但是我是清醒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败主上。若是能够成功,又何故牺牲那么多高级灵物却无果?”小树嘲讽地笑道。 “但是预言里不是也说过了吗?我是可以打败主上的。”我底气不足地分辨道,其实我自己也是清楚的,就凭我,远远不可能。 小树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我:“简直就是在以卵击石,与其让你这样白白送死,倒不如将你的力量利用起来帮助这些树。” “既然你相信怡诗的力量能够救得了这些树,为什么却不愿意相信她的力量同样可以救得了这整个灵界?” “相信?”小树仰天大笑,“光有相信是远远不够的!你要看清楚现实!主上的力量究竟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打败主上根本就是一场天方夜谭!” “不光齐焱相信我,弃由也相信我!整个死海死林都相信我!”我尽量夸张地说道,但仍不免有些心虚。 “弃由?那个疯子?你别逗我了。而且现在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吧?最了解你的其实就是你自己对不对?你自己最清楚了,你做不到。” 小树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着,最终勾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我突然激动起来,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做到了,我一直都在做到!从我一个人从那片黑暗中摸索,到我来到这个我完全不了解的地方,还有之后死林死海发生的种种,我一直都在不断地进步。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了,我已经做到了!” 丫丫在我的怀里不安地挣扎起来,她用她毛茸茸的身体轻轻蹭我,试图让我平静下来。 “怡诗,冷静下来,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会更好的。”齐焱担心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情绪波动很可能会带来力量的不稳定。但是难道就因为我是黑暗之子,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根本就不是我所选的身份,我就要这样压抑自己,连发泄自己情绪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看那些大树,它们或许比你更累,但是它们还在坚持着不倒下,或许就是在等着你去救它们。”齐焱像是哄小孩一般哄着我。 “你也很累吧,我不该总是像小孩一样闹情绪发脾气。”我有些惭愧。 “不是像,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 齐焱见我渐渐冷静下来了,便转向小树说道:“现在受到威胁的是低级灵物,那么之后便是中级灵物,最后总免不了会波及我们。而你知道的,主上会将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高级灵物聚集在自己身边,上一个是我,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你是在威胁我吗?我不怕!只要能救得了这些树,我什么都不怕。”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觉得你真的能救得了你的树吗?我们认为自己打败主上很幼稚可笑,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只救你的树就很理智了吗?” 齐焱逼视着小树,强迫小树看向他的眼睛。 小树沉默了,他低下头在思考着什么。 第八十七章 我不懂孤灵,但是我仍然觉得我对小树的看法是正确的。他的确是那种十分单纯的孤灵。他的目的,他的手段,都单纯至极。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要害我,他只是太爱那些树了。 我走向那些大树,轻轻抚摸着它们,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会帮你们的,我一定做得到的。” 齐焱不再逼着小树做出选择,而是转而问道:“告诉我们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吧?不对,我猜应该是今天吧。” “的确是在今天,”小树略显惊讶地看了齐焱一眼,“我能感觉得到,实际上,处于时空的缝隙中的每一个灵物都感觉得到,那种力量突然横扫了整个灵界。是主上的力量。” “难怪在死海中也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我当时猜恐怕也只有主上了。”我说道。 “是的,主上这次竟有如此的大动作,怕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当时你们在做什么?”小树问道。 我一愣,不偏不倚,那时我刚刚完成了对黑暗之子力量的完全驾驭,难道说主上其实一直都可以感应得到我的力量? “那时候,怡诗使用了一次黑暗之子的力量,但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不是在外界的刺激之下被迫释放力量,而是靠自己收放力量。难道说是因为主上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这般紧张?”齐焱替我说了出来。 “但是,他这般大动作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我还是疑惑不已。 “大家都说主上想要无穷的力量和无上的权威。至于他究竟想要什么我也并不清楚,主上很少袒露心声。”齐焱说道。 “但是其狼虎之心谁又猜不到呢!不过是想要得到权力罢了!这是所有孤灵致命的弱点,对权力不可遏制的欲望,就像吸毒者一般丑陋不堪。”小树冷笑了一声。 “怎么能这样说?你不就无意于权力吗?”我问道。 小树嘲讽地摇了摇头:“我曾经也因为贪婪受到了巨大的惩罚,孤灵是一个人一部分的延续,而这一部分通常包含了一个人极为丑恶的一面。或者说,这些也怪不得孤灵。孤灵本质就是如此。” 我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觉得并不是如此,每一个生命,无论是灵物,或是人类,都包含了多种多样的特质,没有谁就是好,更没有谁就是不好。弃由虽然懦弱,并且有时候很神经,但是他又很勇敢,能够为了死海的孤灵连命都不要了。齐焱虽然曾经犯过错,但他现在一直在地补救,而且我觉得齐焱是一个虽然有时候嘴很欠但确实很温暖很温柔的孤灵,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孤灵。还有小树你,你就像你的大树,真的非常的简单。” 小树无奈地笑了,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在和小孩子讲道理无果,露出的那种好笑却又无奈的认输的表情。 “我觉得怡诗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很傻,并且傻得很执着。不过倒是这一点也傻得可爱。”齐焱看着我,笑道。 “我好歹在夸你,你就这样回敬我!”我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但心里却是欢喜的。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齐焱突然两眼一亮,道,“你同我们一道去寻找主上,若我们失败了,你可立刻认作怡诗毁约,直接拿去她的力量,若我们赢了,那就拿走怡诗的头发,按正常程序完成约定。” 虽然觉得这个提议怪怪的,但总归还是具有可行性的。 “反正你刚刚也说了,你只是想要那些树活下来,和我们一同去,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可以实现你想要的。”齐焱道。 “我看未必,”小树警觉地看着齐焱,“如果小姑娘死了,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到了?” “你积点儿口德好不好,干嘛动不动就说我会死这类的话,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我打断道。 “此行凶多吉少,我劝你们还是算了吧,不如就将小姑娘的力量交于我,这个约定也就此了结。这小姑娘虽然没有了绝世力量,但至少还是可以再度进入轮回,你肯定有办法再次找到她,虽然没有了不老不死,但你们却也可安稳地厮守一生,如此,何乐而不为?” 这个小树还真是和树一样难缠。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卷进这件事情里了,就不可能回头了,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要么按齐焱说的来,要么武力解决!”我不耐烦地说道,但是我当时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离开这里。 这时,周围的大树开始缓缓地摆动着自己的身子,像是在集体跳着一支舞蹈。小树转过身子,深情地望着那些树,发出嘤嘤细语,那是只有他们能够听懂的语言。 小树一跃而起,投入了大树的怀抱中,像个孩子一般贪恋着母亲的温柔。他时而欢笑,时而落泪,时而大怒,时而狂笑。 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管他天长与地久。 我和齐焱转过身子,此刻,此时,此地,只属于他们。谁也无权打扰,谁也不应当打扰。 我从前觉得小树怕是这世间最孤独的孤灵,终日对着植物,现在看来,自己真是特错大错,而我是如此高兴自己竟错了。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我和齐焱稍稍走远了一些,我问道。 “你又要瞎猜!现在是不是又脑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画面?”齐焱笑着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才没呢!我只是觉得这些树既像是小树的孩子,又像是小树的母亲,真是奇怪。” “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的,他可以为某人变得坚韧无比,也可以变得无限柔软。植物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是灵界的植物。这个小树,的确如你所说,是一个很简单的孤灵,他值得我们信任。” “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我得意得笑了,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道“现在看来,我觉得自己在这里的经历真的很奇妙,我去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地方,遇到了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 第八十八章 “与人类截然不同?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在我看来,孤灵要比人单纯多了,比如孤灵的信条,凡要得到必要付出,还有他们想要的也要简单许多。人才复杂呢,有时候活了一辈子,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搞不清。” “这么说来也是,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残存下来的本就是自己原来的一小部分。完整的人却要复杂得多。” “你真是老师当多了,又想要给我讲道理了。我可最讨厌别人长篇大论地给我讲道理了。” “只是装一装嘛,我也是一个学画画的文艺青年好不好。说起人来,我倒挺怀念自己是齐氏画师的日子,那么短,却又那么满。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真切。” 天空一点点黯淡下来,群鸟飞过,似是要去追逐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我和齐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淡淡的。我走近齐焱,让我的影子紧紧地贴在齐焱的影子上。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人界还是留在这里?”我盯着齐焱的影子,问道。 “回人界吧,我们都还没认真地活过,我还想再当几年老师,你也该去上上大学。” “你叫我去上大学?万一我在大学里喜欢上哪个帅哥怎么办?” “那就让你们交往一段时间,他认清你的真面目了,自然会抱头鼠窜的。”齐焱笑。 “齐焱,我们将来会结婚吗?”我歪着头,喃喃道。话一出口就脸红了,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害臊说出这样的话。 齐焱笑了起来,道:“你还是个未成年呢!” 该死!我的眼前竟勾勒出了我和齐焱结婚的场面,我穿着长长的素白色的婚纱,走在红地毯上,地毯上是郁金香的花瓣,我的身边是伴娘陈稚,身后是花童小薰。齐焱穿着笔挺的西装,英气逼人地向我伸出了手,身边是作为伴郎的安隐。中央的司仪是何安,我的姨妈一脸欣慰地看着我,老米穿着漂亮地礼服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还有弃由和宁子衿,,他们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呢,阿尔杰还是一身牛仔,我竟想不出他穿着西装的样子…… 我不禁笑了起来,若这些都能实现,该多好。 “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是小树的声音。 “没事,她在犯花痴呢,她经常这样,不用管。”齐焱笑道。 我缓过神来:“你不和你的大树们缠绵了?” “缠绵……”小树的眼角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能换个词吗?” “你们都说了什么啊?”我兴致勃勃地问道,“说了那么久。” “我还想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你口水直流,都快神志不清了!”小树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我和齐焱当然是在讨论大事啦,怎么样?大树们交代你怎么做?还是要和我们打一架吗?”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做出要打架的阵势。 小树的眼角抽动得更厉害了,索性转向了齐焱,继续说道:“既然结果都对我有利,那我也不为难你们,我和你们一同去。但是,你们一定要护我的树周全。” “你放心!我们也会保护好你的!”我拍拍胸脯,很靠谱地说道。 小树一脸“得了吧”的表情看着我,齐焱也捂脸,拉着小树就往前走:“她刚刚不知道又做了什么美梦,现在头脑还不太清楚。” “你才头脑不清楚呢!”我狠狠地打了齐焱一下,“我现在脑子清醒得很!” “那好,请问清醒的孟怡诗小姐,我们下一步应该去哪里?”齐焱转过身子,毕恭毕敬地向我鞠了一躬。 “问队长!这种战略性的决策应该由队长来定!”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花式秀恩爱到此为止!”小树比划出一个暂停的手势,道,“当然了,我们这样横冲直撞地去找主上必然是不行的……” “我可以联系一下那些主上身边其他已经叛变了的孤灵。”齐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靠谱吗?你确定他们不是双面间谍?”我问。 “你放心吧,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们和我一样。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们。”齐焱挽起自己的袖子,一个黑色的呈雪花状的标记在发着微光。 “这是……” “嘘……”齐焱示意我不要说话。 我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声音从这片丑陋不堪的雪花里发出,我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下那片雪花。 “别闹!”齐焱一脸无奈地按住了我的手。 “最后一句,真的好酷!虽然丑了点儿。”说完我便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无辜地看着齐焱。 齐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齐,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啊?抱得美人归啊!”声音里带着笑。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声音很清朗,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男子。 “没什么,不用理她。先说一下你那里的情况吧,主上究竟是要做什么?”齐焱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道。 “主上似乎要寻找什么东西,他目前在最大范围地积聚力量,试图让自己的势力覆盖整个灵界。这件事情,他没有交代给任何其他灵物,完全由他自己操办,我也只能是猜。” “那,主上现在在何处?”齐焱握住了拳,眉心紧锁。 “据雪雁的消息,是前往了死林。” 我震惊地看向了齐焱,齐焱反而松了一口气,似乎早有预料,道:“果然如此,这一站是死林和死海,之前他应该去过了梦园、竹苑,那么下一站,我想应该就是那个地方了。” 齐焱的眼睛有些迷离,抬眼望向远方,似乎是要看什么,又似乎根本就没在看什么。 “他确实已经去了梦园和竹苑。至于那个地方,你有多少把握?”那边沉吟道。 “八成。” “你的八成就是十成了,”那边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只是猜测罢了,我需要再进一步确认。”齐焱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凝重。 “我明白了,需要我们这边做什么来协助你?” 第八十九章 “先召集一批高级孤灵前往那里,你和雪雁,随时向我汇报主上的动向。”齐焱的声音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你也要小心,你知道……” “我知道,不必担心。做好你们那边的事。” 我怔怔地看着齐焱,似乎第一次看到他,确实,我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齐焱,就像是一个王。 齐焱冲我一笑,旋即又转向小树,道:“我们不是全无胜算,我一直在为这一刻准备着,我们一直在准备着,甚至有孤灵为此牺牲,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你们?”小树有些惊异。 “对的,是我们。我们由于各种原因被困在了主上身边为他效命。起初,我们被主上和蔼的外表蒙蔽,心甘情愿为他出生入死。但是之后,我们渐渐认清了主上的很面目,便决意团结起来推翻主上。” 齐焱骄傲地将他带着黑色雪花标志的手臂举起来给我们看,说道:“这是我们自己用灵力做的,可以躲避开主上监视的特殊联系方式。从来都没有谁放弃,我们一直在战斗。虽然我们也不清楚将来究竟会怎样,但是一点点努力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你居然一直都不告诉我!”我有些埋怨他。 “你知道的、承担的,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往你这小脑袋里添加一些对你来说并不必要的信息。你的脑细胞本来就供不应求。” 真正承担的最多的明明是齐焱自己啊。我之前一直在抱怨自己的身份给了自己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实际上,我一直走在别人用生命铺成的平坦的路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付出。 最该自惭形愧的是我。 雪花……我突然意识到,雪花与血花同音,是巧合吗。还是说这本来就是齐焱为黑暗之子准备的? “在想什么呢?” 齐焱伸出那根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不禁想起了我和齐焱在学校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然后是齐焱英俊的脸,我当时那么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之后他就如现在一般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指。 我见齐焱脸上的疑云越聚越多,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就是瞎想。我容易走神,你知道的。” “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不会是墓地吧?”小树的身子微微一哆嗦。 齐焱缓缓地点了点头,表情异常凝重。 “墓地?你们为自己建的墓地?” 我有些混乱了,究竟是为身前的自己建的墓地,还是作为孤灵的自己死后,自己的亲友建的墓地。死两次就是麻烦。 “不,这个墓地是属于驯灵师的。”齐焱说道。 “可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驯灵师的死亡与人类相似,也多葬于人界吗?”我有些疑惑了。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因为对于驯灵师而言,其实他也算作是有两次生命:觉醒之前与觉醒之后。他们的生命结束时,也是在结束两条生命,作为人的生命和作为驯灵师的生命。他们在人界有一次死亡,在灵界也有一次死亡。一个生命的真正结束其实是需要很复杂很漫长的过程。而墓地就是驯灵师生命真正的终点……”齐焱耐心地解释道。 “别说了别说了,直接说重点。主上去那个地方做什么?难道是去看望他曾经的驯灵师吗?”我迫不及待地打断道。 “有这种可能,但是我认为很小。这个墓地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它是驯灵师生命的终结之地,同时,也是所有孤灵的新生之地。”齐焱凝眉说道。 “孤灵是在那里诞生?”我惊讶道。 “不错的,当一个人死亡的时候,他要面对一个选择,继续向前走进入新的轮回,还是留下来成为一个孤灵。选择成为孤灵的鬼魂,首先会飘荡于此,渐渐聚成气,才会散到各处。那里就相当于我们的婴儿时代,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和记忆。”小树补充道。 “那主上到那里去要做什么?”我愈发糊涂了。 “当年我在主上手下,他一心要排除异己,一同灵界。此行怕是要从源头入手,直接将新生的孤灵培养成自己最忠心的仆从。不过我并没有太大把握,或许主上的目标在于那些已故的驯灵师,但是我实在想不出逝去的驯灵师会有什么样的价值。”齐焱的眉心越锁越紧。 “或许是两者皆有呢。以主上的贪欲,完全有可能呢。”小树说道。 “死去的孤灵还可以散发出一定灵力,那死去的驯灵师会不会也藏着一些力量呢?”我猜测道。 齐焱摇了摇头,道:“驯灵师若想留下一些力量,只能寄存在譬如灵石这些东西之中,而且能存留的时间很短。驯灵师与人较为接近,死了以后,很难再如宁子衿那般继续延续着。” 那主上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道他的目标只是那些新生的孤灵吗…… 我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依旧是毫无头绪。 晚风习习,寒意趁虚而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觉得冷?”齐焱摸了摸我的手,道。 我摇了摇头:“打寒战并不一定是因为冷。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不知冷热不知疲倦的黑暗之子了,何谈冷呢!大概是有谁正在想我吧。” “要说这灵界,惦记着黑暗之子的可不在少数呢。”小树说道。 齐焱一挥手升起了一堆篝火,橙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着,让人不由得心头一暖。 在那么一刻,我竟想要扑过去,拥抱那片火焰。 “怎么?你怕冷?”小树凝视着那火焰,说道。 “早就忘了冷是什么感觉了。但是却很想让自己暖和一会儿。”齐焱索性坐下,伸出手靠近火焰,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十分柔和。 小树也席地而坐,围在那堆篝火旁,望着火焰似乎在想着什么。 盯着火焰久了,我觉得眼睛发涩发疼,便扬起头仰望夜空。许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天空了,如此静谧的夜空。 第九十章 夜空是深蓝色的,就像是一卷铺展而开的绸缎,偶有几颗星星忽隐忽现。记得在人界的时候,我曾在一次次无眠的夜晚,就这样凝视着夜空,就像是凝视着谁的眼睛。现在想起那些夜晚,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我而言,驯灵师不止有两次生命,我都快数不清了自己多少次死里逃生。 我不由得想起了安隐,那些夜晚一直是他陪在我身边。不知他现在怎样了。当初我拼尽全力将他和秋木槿送进了轮回,希望他们可以再度相遇续前缘。现在,我竟有些庆幸了,没有让安隐和秋木槿卷进这纷乱的事件中。 那陈稚呢?想起陈稚,我的心猛地抽搐起来。她现在在何处,是否平安,我都不得而知。大家总会在一个路口,那样,毫无理由地就散了。恐怕,再也遇不到了。剩下的只有猜测。 “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齐焱突然唱起了这首歌。齐焱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清澈的溪流。 我忍不住笑道:“怎么突然唱这个?” “我当美术老师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动画片,觉得很好看,有那样一个家庭该多幸福。”齐焱继续哼着那首歌,看来歌词他记不清了。 我拍着手唱道:“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丫丫很配合地在我身边扭动着毛茸茸的身子,似乎在和着音乐跳舞,又像是一个小醉汉在打转。我对着丫丫又是敬礼又是握手,笑得合不拢嘴。 “喂喂喂!你们两个够了,怎么突然开始ktv了。”小树一脸无奈。 “你也唱一个!”我扭头对小树说道。 小树思考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你种一棵绿柳,我栽一株白杨.把绿树栽满戈壁,把绿阴洒满山岗.长呀长,长呀长,小树快快长,根儿向下扎,叶儿长得旺……” 果然是小树,连歌都和树有关。 我跟着哼唱起来,齐焱也加入进来,我们就这样,三个人围在篝火旁,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最后笑成一团。 “何安和陈稚最烦我去ktv了,因为我唱歌跑调,而且还是一个麦霸!”我笑着说道。 “我可是一个天生的歌唱家,我天天唱歌给我的树们听,他们会和着我的歌跳舞。”小树说道。 “我更喜欢听歌,当然不是怡诗这种记不住调也记不住词的麦霸。”齐焱说。 “为什么觉得这么伤感呢?好像我们马上就要死了,现在是在享受最后一点儿快乐。”我说道。 “乌鸦嘴!你可不能死!你还得回来救我的树呢!”小树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 “我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说话算话!如果我救不了你的树,我就承认自己是个大傻子!”我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过也已经活够了啊,没什么遗憾的!想一想我是为了灵界而死的,感觉好伟大啊!第一次当大英雄呢!” 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要不要我提供给你纸笔,让你立个遗嘱?别发疯了,都没喝酒,说什么胡话!”齐焱试图让我的脑袋停止晃动,我偏不。 “你个小疯子。”齐焱笑道。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我突然不动了,认真地问道。 “应该是去墓地吧,既然主上要去那里。”小树回答道。 “就这样去吗?”我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说道。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死海的王,你身后有千军万马,而且我也有我们的孤灵。”齐焱说道。 “但是我的千军万马此刻在哪儿呢?”我迷茫地问道,又将手拢在嘴边大喊道,“喂!你们在哪儿呀!” 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沙沙”的树叶声寂寞地响着。 弃由说把一切交给阿尔杰,但是阿尔杰此刻在哪儿。自打离开了死海,弃由这家伙就再没出过声。我下一步要怎么做。 齐焱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别皱着眉胡思乱想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你现在的身份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你刚刚还说我是王,现在就说我只是一个武器了!”我不满地说道。 齐焱笑了笑,说道:“明日,我们动身前往陈氏山庄。” “你说的是陈稚家?”我大惊。 “不错,他们是整个灵界最有威信的预言大家族,而且只有他们得出了完整的预言。我们需要先知道预言的提示。这样也好给我们一个指向。” “可是,他们是主上的下属,怎会帮我们?”小树的眉扭成了八字。 “他们中自然有人愿意帮我们。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是说陈远?但是他现在或许根本不在那里。我们这样贸然前去,恐怕只会打草惊蛇。如果他们向主上禀报此事,说不定还不等我们做什么就挂掉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双手反对。 “而且据我所知,陈氏一族一直对主上忠心耿耿,除了陈远这个意外,他们可以说是主上的心腹。此行太过冒险了。”小树也反对道。 我用手比划着二,伸到齐焱眼前,说道:“两票反对,你输了。” “自古家丑不可外扬,你又怎知他们内部也如你看到的一般和谐呢?而且谁说要走正门去陈氏山庄了。”齐焱笑了。 “也就是说我们要悄悄溜进去?”我睁大眼睛,兴奋道,“如果被抓住了会怎样呢?” “按照陈氏的风格,应该就是被打一顿吧,不会有什么的。”齐焱无所谓地说道。 小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哥们儿,不至于丧命,放心吧。”齐焱拍了拍小树的肩膀,安慰道,脸上的笑容在橙色的火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刚刚还是要拯救整个灵界的大英雄,现在就要干“私闯民宅”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过好在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反倒觉得此次灵界之行可谓是功德圆满。 第九十一章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赶紧行动?”我两眼放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就走吧!而且,时间真的很紧迫啊。”齐焱站起身,凝视着远方。 “时间紧迫刚刚还开篝火晚会!”小树瞪了齐焱一眼。 “真不是在振奋士气嘛,老大。磨刀不误砍柴工。”齐焱一把搂住了小树。 我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得了得了,简直是被你们这两个神经病挟持了。好吧,我们现在就走。我来带路吧,你们的信息不如我全面,而且也不如我靠谱。” 小树挥舞着两只手,就好像大树挥舞着自己的枝条一般,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吟唱着什么歌。顷刻之间,我们周围的画面改变,绿茵茵的草地被黑黢黢的山谷取代。 我四下打量着,眼前既没有豪华别墅,也没有四合院,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头,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在冷冷的夜色中显得愈发冷峻可怖。一轮冷月从那片石林中升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切不可轻举妄动!这里是著名的陈氏石林阵,死在这里的孤灵不计其数。”小树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正要向前走的我。 “不错,确实设计精妙,还自己配了背景。”齐焱笑着看着那轮明月。 “陈氏的住所是在这片石林之后吗?”我尽量扩展灵视,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石林后的景象,大概是施了什么障眼法。又或许,这石林本就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不可能呀,如果陈氏住宅不在这石林后,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摆出此阵。 “你和陈氏一向交好,你应该知道要如何穿过这石林吧。”小树满心期待地对齐焱说道。 “不,这片石林的破解法是陈氏的秘密,他们从不向任何外人透露,哪怕是主上对于这石林阵的解法也不得而知。” “那就意味着这个石林阵我们根本解不开?”我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们直接从上面飞过去,如何?”小树提议道。 “你大可试试。”齐焱笑道。 小树将身体悬浮而起,不断地向上,谁料那些石头竟也随着一起向上,小数的速度加快,他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那轮明月也不断地上移,发着清冷的光。 “这石林阵果真是名不虚传。”小树落回到地面上,叹气道。 “即便我们侥幸进去了,那些石头也会不断地变换组合,将我们死死困在里面,所以硬闯是肯定行不通的,必须找出解开这石林阵的法子来。”齐焱盯着眼前的石林,说道。 “我觉得……我觉得那轮月亮有问题,会不会是那轮月亮在控制着这些石头的移动?”我猜测道。 那轮明月依旧散发着朦胧的月光,笼罩着整个石林。 我盯着那轮明月,感受着其力量,的确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其间涌动,这大概就是石林力量的源头了。 “那轮月亮的确有问题,但是你打算怎么做?”齐焱端详了一会儿,说道。 “擒贼先擒王,自然是要先毁掉那轮月亮。”我理所当然地说道。 小树汗颜:“小祖宗,若是这月亮这么容易就能够被毁掉,又怎会有那么多孤灵无功而返甚至丧命呢?我猜那些丧命的孤灵大概就是自以为是地直接去碰那轮月亮。” “不,他们不行,但怡诗却未必不可,怡诗的力量与他们的不一样。首先她是一个驯灵师,其次她是黑暗之子,或许她是能够碰那轮月亮的。”齐焱思忖道。 “我可以试一试。”我说道。 “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我需要再想一想,这里机关重重,怕是没那么简单。”齐焱说道。 “或者,我们三个一起来?用我的柔术加上你的画术,辅助小姑娘的血花之力。”小树提议道。 我点点头,道:“我觉得可行,总比一直在这里干等要强。我们见情况不妙立刻收回力量恢复到防御状态就好了嘛。而且,我现在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那就赌一把吧,怡诗,带好你的灵石,它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你。” 我点了点头:“放心吧。”继而,我扭头安置好一旁的丫丫,在它周身施上了一层保护膜。丫丫低低地呜咽着,似乎想要同我并肩作战。 “丫丫,你乖乖待在这里,会有需要你的时候的。”我轻轻抚摸了一下丫丫。 “怡诗,你使用黑暗之子的力量直接毁掉那轮月亮,小树,你是防御型的,就用柔术为怡诗形成一道屏障。我要用画术,勾出一幅白日里的画面,与其抗衡。记住,一旦情况不妙我们就一同收回力量。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说罢,齐焱便一把甩出那把如流水般的剑,在半空中舞动着。剑光闪动,就像一颗闪烁的星星。漆黑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太阳,他的光从他的中心炸裂而出,似要点燃整个世界。 月亮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侵犯,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群石林奋起追逐着那个太阳,似乎要将其摧毁。太阳在齐焱的牵动之下发出万丈光芒与那些鬼魅一般的石头抗衡着。 “不错的!力量之源就在这轮月亮!怡诗,小树!趁现在!”齐焱回头向我和小树喊道。 我猛地释放出自己体内的力量,它似乎等了很久,在等待我的召唤和命令。 当我一声令下,所有力量都欢腾着汹涌而出,直直击向那轮圆月。 血花在如霜的月光下,妖娆地绽放,画面充满着一种血腥而又绝望的美。它舒展着自己的每一片花瓣,扭动着,欢笑着。 小树的藤蔓在我的周围起起伏伏,有一种忧伤的美。 那轮明月已经不再明亮,它的周身沾上了血花留下的红色的血斑,就像是一次独特的月食。月亮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另一侧太阳的光愈发耀眼,众石头在那刺眼的光之下瞬间化作了粉末。 看来,我们要成功了! 第九十二章 血花在继续吞噬着那轮月亮。我能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那是来自月的力量。 我加大了力量,试图将这股寒意死死压下去,却不料这寒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席卷我的全身。这寒意就像是无数根细针连续不断地刺向我,一种渗进骨子里的痛。 怎么会这样!明明看起来是我占了上风,为什么会这样! 身边的那些藤蔓萎靡下去,无力地低垂在地上。我扭头看向小树,发现他脸色惨白,痛苦不堪。小树的力量来自于树,这样的寒气对他来说大大不利。 “小树,收回你的力量!赶紧做好防御!”我冲小树喊道。 小树非但没有收回力量,反而强迫那些藤蔓重新振作起来。我周身又充斥着一丝丝暖意。我是在用小树的命在赌! 我一咬牙,将力量推至极限,我调动着全身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就像是孤注一掷的司机都将油门踩至最底端。 我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能够支持多久,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会绷断。 那轮明月几乎被血花整个吞噬了,但是它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减弱,而且似乎更强了。我看向齐焱那边,那些石头似乎永远也消灭不完,一波碎掉了,另一波又会很快补上去,没完没了。 难道是我们错了?这里的力量源泉根本就不是那轮月亮?而那轮月反而会吸收我们的力量反击到我们身上?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力竭死掉的。 至少,要保证大家全身而退。不能再有谁牺牲了。绝对不可以! “齐焱!小树!我们收回力量!先离开这里!”我大喊道。 齐焱手里的剑又是猛地一挥,看了一眼我和小树的状况,道:“好!我喊一二三,我们一同收回力量撤离这里!” “一!” 我继续释放着自己身上的灵力,观察着那轮沾满了鲜血的圆月。 “二!” 小树的藤蔓正在一点点地收回,我看到他的周身已经开始痉挛。 “三!撤!” 齐焱的太阳顷刻之间消失,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们三人齐齐飞离了石林阵,落到了附近的树林里。齐焱开启了保护屏障,将我们罩入其中。 “小树!你怎么样?”我急忙过去扶住小树,当我碰到他的手时,感觉到那手竟冷如寒冰。 “不要紧的,休息一下就好。”小树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额头上淌着细细的汗珠,身子微微发颤。 齐焱凝视着黑暗,紧握着拳,一言不发,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齐焱的肩膀,道:“会找到办法的,别急。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我们现在就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说不定就想到办法了。” “我想出去走一走,你在这里照顾好小树。”齐焱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却觉得那声音中有一种无力感,如此疲倦。 “齐焱……”我伸手试图拉住他。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照顾好小树。还有你,看好这两个家伙。”齐焱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凑过来的丫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修长的背影此刻显得如此落寞。 我的手缓缓地垂下,任凭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一点一点远去,最终没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男人嘛,总得需要一些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小树在一旁说道。 我回过神来,赶忙过去蹲下身,发现小树的手依旧冰冷,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是很冷吗?” 小树笑着摇了摇头,道:“真的没什么啦,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你忘了上一次了?我不还是好端端的吗?植物的自愈能力是很强的。” 我紧挨着小树坐下,说道:“我只能相信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来帮你恢复。我的力量是毁灭性的,我怕用错了反而害了你。”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可是福大命大!”小树笑道。 我将头微微扬起,夜空中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那么黑那么深的夜,似乎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看一眼,便无可挽回地陷了进去。 “还在担心你的齐焱?”小树用胳膊撞了撞我,说道。 “也不全是,要担心的事情好多,没完没了的,好不容易一件事结束了紧接着又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没个安生。” 夜总是让人胡思乱想,难怪许多抽象作品都是诞生在晚上,我无声地笑了笑。 “美好的日子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为来之不易,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拼了命地去争取,得到之后才会倍加珍惜。其实,对于我这样一个经历过战国时代的孤灵来说,现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战国……那你应该经历过许多吧。”我想到了战乱纷争,妻离子散,男人们带着武器上了战场,女人们苦苦守在空房中,等啊等,等白了头发,都等不到归人。战国时候的小树会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将领?战士?士?那个时代,恐怕不管身处何位都免不了离别之痛,战争之苦。 小树微眯着眼,似乎在看什么,说道:“不过,过去这么久了,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孤灵的成年意味着生前记忆的完整恢复,所有的脉络都会清晰地展现。小树不是不记得了,只是不愿记得罢了。 “陈氏设了这么一个精密的阵,看来怕是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连忙转移了话题。 小树微微叹了口气,道:“秘密,或许……是灾难。说不定会像潘多拉的魔盒那般。” “不管是什么,我们总要一试。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但是刚刚有一点我不明白,我的力量明明是毁灭型的,为什么却无法毁掉那个月亮?我当时看到了那个月亮被我的血花一点点吞噬掉了,但是它的力量却反而更强了。” 第九十三章 “你的力量可以毁掉它,但同样也可以成就它。在灵界,一切都是相互的。有一句古话不是说有因必有果,这句话在灵界里再适用不过了。”小树慢慢地说道,黑暗中,小树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那个石林阵到底要怎么破解?”我问道。 小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多少孤灵费尽心思都解不开这石林阵,我们想凭这一晚上就解开根本不可能。” “真的解不开吗?”我惆怅地望向不远处的石林,在幽幽的月光之下显得阴森森的。 忽然,一道近乎刺眼的光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远处传来了如雷鸣一般的巨响。 我一惊,难道是齐焱!?但是齐焱一向冷静,没有十足的把握通常不会轻举妄动。难道是另有其人……会是谁也要硬闯此地? “小树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就回来!” “等齐焱回来再过去吧,你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小树担忧道。 “我想齐焱看到这光,也定会赶过去,不会有事的。” 小树见劝不动我,也只好作罢:“你一定要小心。” 我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那光确实是从石林阵发出的,应该是谁在硬闯这石林阵。 我健步飞往那里,发现在那一片白光之中确实站立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他大幅度地挥舞着,一个个由白光形成的漩涡在他周身形成。那些石头在他的周围不断地消失,生长,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死循环。 究竟会是谁…… 天空中的月在发着近乎凌厉的光,石林面目狰狞,几乎要吞噬掉那个站在中心的人。 突然,一道类似闪电的光从月的中心迸发而出,直直击向站在中央的那个人。 “喂!小心!” 我大喊一声,继而一跃而起,替他劈开了那一击。 我扭头,竟看到了一个相貌极为英气的男子,他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五官棱角分明,轮廓很深,就像是用刀子刻下的那般。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竟像一个泥沼一般,一脚踩下去便深陷于此。 实在是……太帅了!!! “你这样硬闯可不行!先撤回来,不然你会死在这里的!”我试图拦下他。 “别挡道!走开!”那男子凶神恶煞地冲我吼道,接着便一把推开我,继续向着那些石头发出近乎疯狂的进攻。 “这些石头是打不完的!你这样简直就是在送死!快点回来!” 我感到我的胳膊又湿又黏,是他刚刚推我的位置。 我一摸,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是金色的血,和陈稚一样的血。他受伤了。这个疯子,他会因此丧命的。但是无论我如何叫喊,他都对我不予理睬。 这个家伙简直固执得不可救药,他好歹先回来听我把话说完呀。 “怎么回事!”齐焱也赶了过来,看了看那个扑进石林里的疯子,问道。 “我是看到光赶过来的,之后便看到了这个疯子。我让他回来,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我急切地说道。 “一个疯子当然不会听你这样一个看上去完全不靠谱的小女孩的话,算了,先把他弄出来再说!” “什么不靠谱!我刚刚还救了他一命呢!”我不满地撇了撇嘴。 剑已出鞘,两条月白色的绸缎从剑中抽离而出,柔中带刚,直直飞向了那个男子,像是母亲的手臂,将那男子环抱其中。那男子身边乱舞的石头瞬间被击成了粉末,齐焱趁机将那男子拉了回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马上就要成功了!”那男子被齐焱带回到我们身边后,愤愤地骂道。 “确实,你很快就要成功地被杀死了。真是狗咬吕洞宾,白救你了。”我双臂环抱着愤愤不平地说道。 齐焱注视了那男子半晌,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最终说道:“你身上有伤,先休息一下吧。” 但在我听来,这句话毫无诚意,完全是一句客套。与其说是要那男子留下来,但那语气更像是在唆使他继续回到那石林之中。齐焱这是怎么了…… “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你们可别再妨碍我了。”说着那男子又要转身扑进石林之中。 “哎!你……”我正要去拦住这个疯子,却被齐焱一把拉住了。 “齐焱,你怎么了?他这分明就是在送死!虽然他是嘴欠,但是也不能看着他送死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陈氏家族的小少爷,陈守。这石阵不会真的伤到他。但是他明明可以直接从暗道里进入,为什么却偏要通过这石林阵。” “你确定吗?他和陈稚陈远长得完全不像啊,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混血儿。” “陈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陈远一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个陈守性格古怪,据说其天分与陈远不相上下,只是,一直不愿为主上效力。只因他出众的才华和乖戾的性格,主上也一直不追究什么,只是让陈氏一族多多劝他。” “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自己要破坏自己家的大门?”我疑惑地看着还在苦战的陈守,问道。 “我猜他是真的找到了破解这石林阵的方法。但是他为什么不好好地按照以陈氏一族的身份走进去,而是偏偏要硬闯这石阵呢?” “大概是因为他要从这石阵下拿到什么东西吧。但是他一直在攻击那些石头,全然不管那月,很显然这些石头根本是打不完的。他会活活累死的。刚刚我的身上还沾了他的血。”我把自己的手臂举起来给齐焱看。 齐焱眉头的疑惑又加重了一分,沉吟道:“不,他不是在单纯地攻击那些石头。不过……我们在一旁先观察着,这个陈守可没有那么简单,他或许就是打开一切的钥匙。” 我的目光紧跟着陈守,确实如齐焱所言,他的每一击,除了击向石头,还击向了地面。而那些石头虽然还在不断生长,但是其生长速度很明显在减慢。难道说其中的玄机是在地下? 第九十四章 我蹲下身子,用手轻触地面。是泥土,十分普通的泥土,偶尔有些窜来窜去成群结队的小虫子。陈守的每一次攻击,我都能感觉到大地的剧烈晃动。 “你也注意到了?陈守一直在不停地对地面发动进攻。”齐焱也蹲下身子,轻按着地面。 “是的,但是我不明白,这里的土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甚至抓起了一把泥土,仔细端详。 “我想特别的东西应该在这地下,或许我们要找的东西也并不在这陈氏住宅内,而在这地下,”齐焱微微用力,地面很快便凹下去一块,“我们需要陈守来帮助我们。” “我们要偷陈氏一族一直在守护的秘密,我想陈守大概不会帮我们吧。”无论陈守与家族内部有多么大的分歧,在这件事情上,恐怕是不会帮我们的。 “确实难办。好在陈稚不在我们身边,不然她该多为难。”齐焱说道。 “是啊,现在突然有些庆幸她离开了。”这算是对自己的一点点安慰吧。 忽然之间,大地裂开了一条缝,整个石林瞬间消失,就连那月夜隐没于黑暗之中。那条畸形的裂缝越来越大,几乎形成了一个峡谷。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会是陈氏山庄的入口吧?” 我和齐焱扭头,看到了一脸惊愕的小树。 “我见你迟迟不回,有些担心便过来了。这是……”小树指着这裂缝,问道。 这时,陈守直接跳进了那条裂缝。 “我们也下去看看。”齐焱说道。 我和小树点了点头。 裂缝下一片黑暗。比夜更漆黑凝重,比死更寂静绝望。即便我们打开了灵视,但依旧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压制着我们的灵力。 “你们还真敢跟着进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那陈守。 “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陈守继续说道。 “陈守。”齐焱缓缓地念着陈守的名字,似乎在咀嚼着什么。 “果然你认出了我,齐焱。”陈守冷冷道。 “我知道陈氏一族以预言著称,他们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就连子孙的名字都包含着预言。比如说陈远,注定了要远走,而陈殇,年少而亡,那么你,陈守,你要守住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齐焱的目光就像是注视着一个猎物。 “灵界中都传言齐焱聪颖过人,沉着冷静,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恰恰就毁于自己的聪明。这趟浑水,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来搅和了。” “这浑水,并不是我要来搅和,而是谁也躲不开。主上的事情,想必你不会一无所知吧,你今天硬闯此处,恐怕与这件事也有关吧。” 齐焱一直紧盯着陈守的脸,我知道齐焱并没有太大把握,他是在猜,在赌。 “哈哈哈哈!齐焱,你会不会太自信了!我对于主上的事情毫不关心,这是整个灵界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又如何将我同他扯上关系!”陈守一挥手,大笑道。 我看到齐焱的手微微一颤,但他依旧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的家族世代效忠于主上,而你所守护的又是家族的秘密。换句话说,你守护的是与主上有关的秘密。” “哼!随你怎么猜吧!这里是陈氏禁地,机关重重,非陈氏族人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偷走什么,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免得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守的语气极为轻蔑,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跟住他。”齐焱轻声道。 正当我们循着陈守的方向往前走时,却发现前方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我们同陈守隔绝开来。 “这是什么?”我将手放在那堵看不见的墙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那堵墙的力量。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不是防御,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身份验证。 “看来,只有陈氏家族的人才能通过此墙。”小树将手从那堵墙上移开,说道。 “陈氏一族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可真是煞费苦心,也倒是让我更加好奇,这里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齐焱站在一旁说道,甚至没有靠近那堵墙。 “拜托,我们现在连进都进不去还谈什么那个秘密!现在我们要先想办法进去才行。”我轻轻敲了敲那堵墙,正琢磨着直接将这墙毁掉。 “不,在灵界,有些结的确是死结。比如说这堵墙的法术,应该是陈氏从很久之前就传下来法术。我们不是陈氏一族就是进不去。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帮思维反过来。”齐焱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如何反过来?”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直接去猜里面的东西?”小树问道。 “差不多吧,如果直接能够找出这个秘密,我们也就大可不必进去了。” “可是,我们现在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需要进去啊!若是什么都猜到了,又何必在这里耗费时间呢。” “如果说,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呢?我们一心想要进去找到这个秘密,但是实际上,想要得到答案的方法有千万种。” “刚刚就应该把那个陈守困住,逼他说出其中的秘密,”我有些懊悔地说道,又抱着一丝希望转向齐焱,“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想出什么办法了?” “还没有。”齐焱十分淡定地说道。 “那你呢?”我又转向小树。 小树一摊手表示毫无头绪。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这片小小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并不时地问一两句。 “主上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消息显示他还在死林那边,大概是弃由提前给他设了一个局拖住了主上,为我们争取时间。”齐焱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这又是弃由的剧本吧。但是他究竟是想要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呢?” 我集中意念,轻唤了弃由几声,依旧是毫无反应。大约之前那几次对话已是耗费了弃由的大半精力。 第九十五章 齐焱倚在墙上,不说话。 小树低头望着地面,也无言。 看着他俩这样,我愈发着急了。 “这么干耗时间可不行!恐怕这些时间都是那些孤灵用生命为我们争取来的!我要试试看能不能毁掉这堵墙。” 说着,我便后退了两步,准备着发力。 齐焱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别白费力气了,这堵墙是不可能倒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迎着齐焱的目光说道。 “这是法则,你逆着法则做事,自然不可能成功!而且,你不能再动用黑暗之子的力量了,那朵血花已经进入了成熟期,你每一次发力都在浇灌它,在加速它的生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再让你使用黑暗之子的力量。”齐焱的手微微用力。 这才是齐焱真正在担心的事情吧。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不会让这朵血花占据我的意识的,它现在离这一步还差很远,”我将自己的手覆在齐焱手上,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一朵血花呢,我还要回去上大学呢!” “好吧,即便如此还是一切小心为妙。既然你一定要试,那让我先来试试!你们都离这里远一些。”齐焱松开手,面向那堵墙,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好吧。” 我和小树撤到一旁,担心地看着黑暗中那柄闪着寒光的剑。 齐焱猛地一举手,剑刃正对着那堵无形的墙。 我和小树都屏住了呼吸,我悄悄地做好了准备,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好及时冲上去。 “快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是陈稚!!!? 似乎有一道光从那一片黑暗中漫过来。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稚?是你吗?陈稚?”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又惊又喜又怕。 没有回答,我望着那一片黑暗,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缓缓地走出。 不会错的,那人正是陈远。 “好久不见了,齐焱,还有你,孟怡诗小同学。哦,你们还有了新的小伙伴,依我看应该是一只纯孤灵。我就说了,你总能弄到一些好东西,这只孤灵也很棒啊。” 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我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陈远?你怎么会在这里?”齐焱放下剑,看着陈远问道。 “这里是我家啊,我自然会在这里。”陈远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陈稚在你身边,对不对?你们在一起,对吗?陈稚,你回答我!你在这里,对不对?”我冲过去,摇着陈远的身体问道。 我感觉到了,陈稚就在这里,只是她没有形体,我看不到她而已。 但是,为什么她不愿理我……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吗…… “陈稚!你倒是说话啊!”我又喊了一声。 “好歹和她说句话吧,你这么总躲着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而且刚刚明明是你沉不住气,喊了出来。”陈远对着身边说道。 原来陈稚就在那里,离我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所有的欢喜都被一盆冷水泼得干干净净。 我望向那里,看着那个看不到的陈稚,想要大喊大叫问她为什么,甚至想要扑上去,但最终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不强求你什么,你选择什么那是你的决定,但是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你不愿理我也罢,从此大概也就毫无瓜葛了。” 陈稚依旧沉默着。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我和陈稚的重逢会是什么样的。或许是泪眼相对,空间上的分离让我们的心距离更近;或许是袒露心声,并一同踏上战场……上千种重逢,却独独少了这一种。她在躲我,她不愿和我说话,或许都不愿看我。而我的态度亦是这般决绝,倒不如陌生人自然。 一转身,已是陌路人。太多的事情没法回头,即便我选择了回头,也已不再是从前。倒不如选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给自己留几分尊严。 “刚刚让我们住手是为什么?”小树打破了僵局。 “陈氏的所有机关都具有反噬的力量,你们这样硬闯只会伤到自己。这个门你们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是打不开的。这是只有陈氏一族才能通过的门。”陈远解释道。 “难怪刚刚那轮月,我越是攻击它,它的力量反而越强。原来是我自己的力量在伤害着我。”我恍然大悟。 “不过你们也算是厉害,居然能通过第一道关卡。”陈远笑道。 “当然不是,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我们是跟着你们的小少爷陈守下来的。”齐焱说道。 “陈守?”陈远思索道,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有意思,这家伙平时不闻世事的,怎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到这里来?看来,今天晚上有好戏了。” “你们那边得到了什么消息?”齐焱斜靠在墙上,问道。那语气,倒像是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闲聊。 “主上去了死林死海,按预期现在应当已经回来了,但是他显然被什么东西困在了那里。他在走之前,曾对陈氏一族下达命令,找出当年关于黑暗之子预言的完整内容。”陈远回答道。 “果然是和黑暗之子有关。现如今整个灵界的所有动向无不与黑暗之子相关。”齐焱说道。 “确实如此,传言黑暗之子可以打败主上,给灵界一个新的未来,这无疑对于主上是一个大大的威胁。曾经我们家族得到了完整的预言,但是由于部分家族成员的反对我们并没有将整个预言呈现给主上。但是那一天黑暗之子的力量彻底觉醒,主上意识到了预言的真实,一方面让我们找到完整的预言,另一方面也开始了他可怕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小树问道。 “我们也并不清楚,大约是一统灵界,称霸天下吧,按照主上的性格,还能是什么呢。” “但愿不是什么更疯狂的计划。所以,你们这一波接着一波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出那个完整的预言交给主上?”齐焱道。 第九十六章 “这倒不是。现在家族中有两种声音,亲主派坚持要将完整预言上交主上,但是一些长老却认为天机不可泄露,预言只能透露一半,全部完整的预言必须毁掉。他们现在还在撕逼,只有我们这些无党派才有这闲工夫来这里。不过能够打开密道大门的只有家族的长老,我也是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开,却不想门已经被打开了。” “那陈守是更偏向于哪一派呢?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问道。 不对……我们现在并不需要陈守,陈远……我记得那个灵石显示陈远是知道这个预言的完整内容的……只要说服陈远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就可以抢先得到预言的完整内容。我们需要争取更多时间。 “陈守这家伙性格古怪得很,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在想什么呢?”陈远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道。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问。 “我刚刚说了啊,过来碰碰运气。而且实在闲得无聊啊!倒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你们。我知道你们也是在找那个预言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希望我来帮你们?”陈远大笑着说道。 陈远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我看到齐焱轻微地摇了摇头。 陈远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说道:“孟怡诗,我现在已经不欠你和你父母什么了,我为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父女好不容易团聚,我现在不想趟任何浑水,只想找个清静地方。你也看到了,陈稚并不想加入这场无谓的战争。我也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陈远不是一直在反对主上吗?他当初离家不也是因为与家族在主上的问题意见相悖吗? “既然不想卷入这场战争,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觉而是跑到这里来?”我迎着他的目光,大声说道。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啊!我在自己的家里走动有什么不对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到过那个预言!而且你要知道,陈稚的这第二条命也是我父母给的!你欠我们家的还没有还清!”我在故意激他。 陈远愤怒地一跺脚,大地竟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的嗓子发出低吼,看上去就像一个发怒的狮子。 “陈远,若你真的看到过那个预言,请告诉我们预言的内容。”齐焱看着陈远,冷冷地说道,我看到他的手紧紧扣着那把剑。 “怎么?你要用武力相逼吗?真有意思!我说了,我绝对不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陈远一吼,四周空气一震。 “我一直以为你和陈氏一族不同,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你倒不如你妻子勇敢。” “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提可清!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陈远双目赤红。 “你为什么愤怒?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而是因为我说对了。若是我错了,你根本不屑于理我。不要让你的可清白白死了,虽说看上去她是预言的牺牲品,但你比谁都清楚背后的操纵者是谁。” 陈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捏着拳,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汹涌的愤怒和悲哀。 每个人,无论多么强大,总有一根软肋。这软肋对他来说是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但他却死死守护着,以为只要留住了他就留住了他最怀念的那段时光还有那个最好的自己。 可清,大概就是陈远那根温暖的软肋。 陈远颓然地坐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就像是一个失意的北漂族那般坐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弹着自己的心事,越理越乱。 “齐焱,你真的太狡猾了,你知道只要一提到可清我的思绪就全乱了。” “不是可清让你思绪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不肯将这段过去梳理好,”齐焱在一旁说道,眼睛微闭,“虽你一直不肯承认,但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对你太了解了。那时候,我身边可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啊。” “我们算是朋友吗?不过都是为主上办事罢了,何必强称做朋友。”陈远冷笑道。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直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齐焱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柔和了许多,“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只是不想你后悔。你可以拒绝我,就像我一开始对你说的,你可以拒绝我。” 齐焱和陈远对此对望着,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大概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过往。 “齐焱,你这家伙,真的是狡猾得很呀,说实话我来这里确实不是为主上也不是因为无聊,”陈远突然笑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进去。那些德高望重者和权势者争论不休,却不知只有传说中的黑暗之子出现的时候,那条预言才会完整地出现。我猜陈守进去是为了先毁掉那条预言,所以我们要快。” 我们点了点头。 陈远抬手,用威严的声音说道:“撤销!” “爸爸!不行!这是我们陈氏生生世世守护的秘密,那么多的族人为此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能啊!爸爸!”陈稚突然大喊道。 “是的,我知道我们整个家族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我也相信我现在做的事正确的事情。陈氏不该再有牺牲,这天下也不该再有牺牲了。而这个秘密真正的相关者就是孟怡诗,她有权知道这一切。” “爸爸!我们的使命是守护秘密!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原谅你,唯独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如果你想要带着他们进入这密道,那就先杀掉我,否则,我不会让你们顺利通过这条密道的!” 我听得出陈稚语气中的坚决,她可以背叛主上,她可以失去母亲,她可以看着父亲与家族分道扬镳,可以为完成任务无怨死去,但是却无法容忍自己及先人用生命一直守护着的秘密就这样被泄露。 每人都有自己不能触动的底线,大概这就是陈稚的底线了吧。 第九十七章 “陈稚,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而且你现在不过是一团气,你是无法挡住我们的。等我们回来会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或许到那时你也会明白我们是正确的。”我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只知道我是陈氏的一员,守护秘密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是的,我没有实体,但是在陈氏的地盘,她的任何一个子女都有权守住这扇门!我不同意,你们都休想进入!” “稚儿,家族所做的不一定全是正确的事情,我们需要自己去判断,是的我们生为陈氏一族,这是我们所不能选择的,但是我们可以选择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陈远艰难地对陈稚说道。 “爸爸!我从来都不知道也并不想去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从小妈妈过世,你离家,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家族。他是我的信仰,是支持我一直活下来的希望。一个生命的延续总需要什么信仰,我们陈氏没有生前或前世的记忆,唯一的信仰就是家族。我也曾想过像你一样洒脱地离开,但是我真的做不到!这是我的信仰啊,我不能抛弃自己的信仰,这是我的命和活下去的理由啊!” “陈稚,家族并不是你的全部,你还有我,我是你的朋友啊,还有你的父亲,还有齐焱,我们都是你的理由啊。”我上前说道,试图安抚歇斯底里的陈稚。 “你不是,怡诗。我曾经将你看做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发现你不是。你想要的太多了,你已经让我彻底失望了。你还是就当陈稚已经死了吧。” 陈稚的话对我而言无疑是重重一击,我一直以为我和陈稚的疏远是因为意见相左,但却不想那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即便没有那次分歧,也会在另外某个节点爆炸。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让陈稚对我心灰意冷,是哪些事情让陈稚一点一点对我失望……是的,所有的心冷都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一点点的积累,最终爆发,而爆发之后便再也无可挽回。 “陈稚……”我轻唤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没有时间耗在这里了,如果我们再不快点儿,恐怕完整的预言就要被那陈守彻底毁掉了!”小树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 他不知我与陈稚的友情,不知陈远与陈稚的亲情,更不知我们都对陈稚有所亏欠。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简单化,唯独情,说不清,解不开。齐焱也始终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是啊,纵使聪明如齐焱,对于这个结也无能为力。 “稚儿,我们之间,还有你和怡诗之间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现在我们需要先进去。”陈远无力地说道。 “爸爸,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除非你亲手杀了我。”陈稚的语气非常决绝,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她刻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狠狠的,似是在威胁,又似是强行将自己逼至一个无法回头的绝境。 “为什么……陈稚,你又何苦如此逼我……”此刻,我对陈稚已经没有了分毫歉意,我不解,我怨她,甚至有些恨她。即便有误会,为什么不能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这每一分钟恐怕都是用某个孤灵的生命换来的。 “怎么?孟怡诗,我挡你的路了,所以你要动手杀我?就像杀掉那些灵兽一样。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有了力量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陈稚,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本意,我知道的。现在情况紧急,每推迟一分钟,恐怕就会多一个无辜的孤灵死去,我想这也不是你希望发生的。所以,让我们进去。”齐焱试图让说服陈稚为我们让路。 “我管不了那么多孤灵的死活,我只能管得住我身后属于家族的秘密。你们无权踏入此地。”陈稚的回答异常冷静。 “稚儿,算是爸爸求你,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不要让其他孤灵像你妈妈那样白白死了,现在一切还来得及。”陈远几乎在恳求。 “真想不到你竟如此博爱,曾经你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家族处死,冷眼旁观,连一滴眼泪都觉得奢侈,现在竟说自己要去救天下人。真是可笑。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陈守可真是迅速啊!” 陈稚放声大笑,那笑在我看来,是如此的毒恶和丑陋。 我恨陈稚。我现在真的宁愿我的陈稚,那个笑容暖暖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陈稚已经死了。 “陈稚!我恨你!我们从此再不是朋友!”我顿时泪流满面。 我想过自己可能会被石林阵阻拦,会被种种暗器机关拖延,会遇到难缠的敌手,但我万万没想到,破坏这一切的竟然是我最好的朋友陈稚。 陈稚笑得愈发开心了,笑声响彻整个密道。 陈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声巨响从这通道深处炸裂,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 “这里不安全!大家快离开!”齐焱一挥剑为大家撑起了一道保护膜,烟尘四起,整个通道抖动得令人害怕。就像是世界末日。 我赶紧抱起丫丫,随着小树的藤蔓一同离开了这密道。陈远紧随其后,齐焱最后跳了出来。 “稚儿呢?”陈远惊慌地喊道。 “陈稚……她不会还在里面吧。”我的心一沉。虽说陈稚失了实体,普通伤害奈何不了她,但是这种剧烈的爆炸,怕是…… “稚儿!你还在里面吗?快点儿出来!”陈远趴在那入口处,用尽全部力气大喊道。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抖动,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全部坍塌。天空中乌云一层一层地压下来,闪电亮得惊心。 “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妈妈,她一个人太寂寞了。”陈稚平静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期待和快乐。 “陈稚!你疯了!你快从下面出来!”齐焱也跟了过去,焦急地大喊道。 第九十八章 下面传来了陈稚欢快的笑声,大地的晃动更加剧烈了,甚至连空气都在颤抖。我们必须快点儿离开这里。但是,陈稚…… “你们先走!我想办法……”陈远望了望下方,又望了望我们,说道。 “这种情况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快些离开这里!”小树不耐烦地喊道,他几乎站不稳,事实上我们都很勉强地站在那里。 “这一次,我不能再丢下她一个人了!”两行眼泪从陈远的眼睛里淌出,他的眉锁得那么深那么紧,他的声音近乎沙哑,像是在低吼,又像是在哭诉。 他的心此刻定是在滴血。 陈远不等我们再说什么,便一跃跳下了那密道。随着他跳下去,那密道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都埋没在了一片烟尘之中。 所有的一切就在我的眼前,化成了一片烟尘。我站在那里,全身都在发抖。 齐焱一把抱起我,悬浮在了半空中。我僵硬地任他抱着一动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下方,看着所有的一切完全消失在了一片烟尘之中。 没有陈稚,没有陈远,没有陈守,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脑子无法运转,我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焱紧紧地抱着我,同小树一起离开了这里。我睁着眼睛,却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比那段失明的日子更加无助迷茫。 又有人死了呀……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个声音在我的脑子中不断地循环,循环,其他声音都隐去了,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不停歇地循环着。 直到齐焱带着我前行了许久,我依旧恍恍惚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弃由曾经说过这一切就像是一个梦,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该多好。 “他们不会有事的,那里是陈氏山庄,是不会伤害他们自己的族人。别怕,勇敢一点儿。我们要面对的还有很多。”齐焱双手扶着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还有很多?到底还有多少?”我看到齐焱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近乎呆滞的我。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刚刚那个坍塌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树急切地问道。 “我猜是陈守彻底毁掉了那个预言所以才引得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密道大概就是为了那个预言而存在的。” “这么说,我们失去了知道那个预言内容的机会了。”我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们想要知道预言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导向,失去了那个预言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其他办法的。我可以联系一下黒廖他们。”齐焱说道。 我和小树点了点头。 接着,齐焱再一次通过那朵黑色的雪花发出讯息,可是雪花另一头却一直发出一种没有信号的杂音,什么也听不清。齐焱的脸色微变,果断掐断了讯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臂上的雪花。 “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的通讯被什么力量干扰了。”小树说道。 齐焱眉头紧锁,道:“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主上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雪花行动怕是已经败露了。” “那你的朋友们岂不是有危险?”我紧张地问道。 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是被什么力量干扰了,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和齐焱联系的这只孤灵再也不可能对他的讯息进行回应。我的心头一紧,想必齐焱也猜到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直接去墓地吗?”我赶忙岔开了话题。 齐焱摇了摇头:“现在情况变了,不能那么鲁莽,小树,你先借助大树的力量打探一下外界的情况。我们要先了解一下这一晚灵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真是雪花行动败露,我们的处境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树摇动着手臂,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大树响应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丫丫欢快地围着小树跑动,只有她还能如此快乐地奔跑玩闹。 我没有拦着丫丫,任由她跑着闹着。 “应该是有人叛变了。主上下令捉拿黑暗之子和手臂上有黑色雪花印记的孤灵,现在整个灵界都不得安生。主上似乎也改变了之前的计划,停止了肆无忌惮地吸取灵力,而是将重心移至了黑暗之子的捉拿上。而且,主上极力向灵界灌注黑暗之子十恶不赦的思想,我们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利。”小树说道。 “怕是此刻,整个灵界也都知道了怡诗就是黑暗之子了。这叛变的怕不止是我这边的孤灵,还有死海的孤灵吧。而且主上有透视的能力,即便只有一个孤灵叛变,他也可以通过他知道全部。”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成了整个灵界重金悬赏的通缉犯?”我抱起丫丫,问道。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要开始漫漫逃亡路了。 “差不多吧,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安全保障,谁都有可能杀了我们。毕竟灵界中关于黑暗之子的传说那么浮夸,对这份力量垂涎的孤灵可不在少数。”齐焱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只是在简单地纠正我的定义差错。 “所以我们现在的战略也要做调整?先要进行逃命?”小树脸上满是黑线。 “那是自然,自己都挂了还谈什么以后?当然保命要紧!而且,怕是你也被认定为我们的同僚了,所以……”齐焱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树一眼。 “我就知道,跟着你们准没好事!现在倒好我想要的没拿到还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小树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 “不过是暂时逃亡一会儿嘛,又不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别紧张,”我安慰道,然后我扫视了一下周围,一片黑黢黢的,只有参天的大树,一派阴森的景象问道,“不过,话说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安全吗?” 齐焱扫视了一下四周,脸色一沉,道:“这里还是陈氏一族的势力范围,陈氏善用机关暗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第九十九章 我点了点头,一手抱着丫丫,一手拉住小树,便跟着齐焱悬浮而起。 已经迟了。 我听到了身后有密密的如同雨滴的声音向我们逼近。 齐焱转过身子用剑一劈,将数不尽的箭雨生生劈开。 “怡诗,你不要动!待在我身后!”齐焱看了一眼正要动手的我,喊道。 是的,我只要一发动力量,身份立刻就会暴露,那些追来的孤灵兴许只是以为我们是私闯陈氏住宅的盗贼,未必是因我的身份而来。 我更靠近了齐焱一步,紧紧抱着怀里的丫丫,她在微微发颤。 小树也挥舞着藤蔓驱逐着那些似乎永远也射不完的箭。小树的动作略显迟缓,怕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 我猛地一咬嘴唇,硬是强迫自己不因冲动发动力量。真是没完没了,这些箭究竟是从何而来,不会又是陈氏一族的机关吧。 这些箭的来源,似乎是从北边那棵大树后面发出,我微微靠近北方,想要更确切地感受一下来自那里的力量。 “怡诗!小心!” 一支箭直直地冲向了我。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躲闪,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去阻拦自己怀里那团绒球的挣扎。 就在那支箭要刺中我的时候,我怀里的那团绒球挣脱了我的束缚,一跃而起,滚烫的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 丫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她的身子微微抽动着,那温暖的黑色的眸子越来越暗。我蹲下身,抱起丫丫,望着那支扎在她小小身子上的箭,手颤抖得厉害。 “丫丫……”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对,不能哭,丫丫才不会死呢。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丫丫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想要发出一声叫声,但身子却因疼痛又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的血将它雪白的身子染了大半。 齐焱一剑劈开了我周身逼近的飞箭,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丫丫,说道:“她不会有事的,你照顾好她,我和小树一会儿替她疗伤。” “齐焱,我求你,现在救她好不好?我求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全身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落。 又是一波箭雨来袭,齐焱来不及应答我。 丫丫半张着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似乎是在安慰我。 “丫丫,你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死。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我不会抛弃你的。” 我轻轻将丫丫放在地上,正要运气发动灵力。 “怡诗!不行!你不能使用灵力!这些箭是机关!一旦你发动灵力,血花绽放,陈氏一族大概都会出动围追我们!”齐焱大喊道。 我看看齐焱和小树,又看看奄奄一息的丫丫。 丫丫勉强撑着眼睛又看了我一眼,依旧是那么一副乖乖的样子,她的身子那么软那么轻,她在我最黑暗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她那么小,却陪着我去过那么多危险的地方,乖乖地在时空的缝隙等着我,乖乖地在我的怀里和我踏进密道里,她现在还乖乖地躺在那里,等着她的主人去救她。 她在等我救她啊! “小姑娘!你想好,陈氏一族全部出动的话我们谁也走不了!你这手里握着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命啊!而那不过是一条狗!”小树喊道。 我的眼泪瞬间汹涌,手深深地陷进泥土中。 “丫丫,再坚持一会儿,求你再坚持一会儿……” 丫丫微微笑了一下,眼睛里涌动着那么多的温柔,她似乎在告诉我,我不怪你,不要难过。她挣扎着抬起自己的爪子,似乎想要在摸一摸我。 我连忙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握着她小小的爪子。 她满足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那双眸子静静地合上了。那个发颤的小爪子也不再动弹,血还再不断地往外涌,似乎要吞没这个小小的身子。 “丫丫!” 我将丫丫紧紧抱在我怀里,可是她已经再也不会用舌头舔我,也不再会用爪子挠我,她第一次如此地安静,没有半点儿声息。 “怡诗,我们赶快离开这里。”齐焱落在了我身边,试图拉我的胳膊。 我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哭。 小树走上前将手放在丫丫的身子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姑娘,不要难过,至少她有你这么好的一个主人,还有那么一段不可思议的经历。” “我不是什么好主人!在我的命和她的命之间,我选择了保住我的命!她那么小那么弱,我却抛弃了她!如果我没有带走她,她现在还好端端地在人间活着!她一直跟着我,等着我,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抛弃了她!” 我被眼泪窒息,无力地跪在了那里。 齐焱和小树对视了一眼,齐焱一把抱起了我,同小树一起飞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还死死地抱着自己怀里的丫丫,还想象着或许下一秒钟,丫丫就会睁开眼在我面前又蹦又跳。 我们落在了一片森林里,我没有心思大量四周,也不愿说话,眼睛里也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是痴痴愣愣地抱着怀里的丫丫。 “怡诗,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我知道你很喜欢丫丫,我也很喜欢她……”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当时若不是你一味阻拦,我又怎么会犹豫!当时我求你救救丫丫,你却没有!那些失明的日子,如果没有丫丫,我根本就不能来到这里见到你!你却不肯救丫丫!而且你还不让我救她!是你杀了她!”我用力捶着齐焱。 齐焱没有躲闪,只是任我胡闹,脸上是解不开的忧愁。 我最终没有了力气,趴在齐焱胸前继续哭。 “我没有救她……我没有救她……是我抛弃了她……” 齐焱轻轻拍着我的背,却什么都没有说。 曾经,齐焱的拥抱让我安心,但是此刻,齐焱的拥抱却让我更加地心烦意乱。我猛地推开了齐焱,大口喘着气,似乎齐焱在吸走我身边的氧气。 第一百章 齐焱没有离开我,反而一把将我抱进怀里,轻声道:“刚刚是我不好。对不起。” 小树在一旁道:“小姑娘,这事你不能怪齐焱。刚刚齐焱不让你使用灵力,不光是怕你身份泄露,还有你的血花已经成熟,你再这么频繁地使用灵力,怕是过不了几日就会成为血花的容器。但那时,会无辜死的就不止丫丫一个了。” 小树的话重重砸在我心里。 血花的容器……我的心瞬间缩成一团,不禁想起了宁子衿的那个梦境中的场景。没有意识,没有感情,滥杀无辜,最后我会亲手杀了齐焱、小树还有其他我爱的人。我不要……我绝对不要那一天的到来。 “控制好你的力量,并且尽量不要再去使用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树说道。 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我又看了看丫丫,说道:“我想给丫丫挖一个坟墓,好好地安葬她。” 齐焱立刻蹲下身子,要动手去挖。 “不,我自己动手来,让我一个人来做。我就在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指了指那边的一棵树,说道。 “好,你去吧。”当我的眼睛对上齐焱的眼睛,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有那么深那么深的忧愁,那两条浅浅的眉毛也染上了解不开的愁绪。 “齐焱……” “去吧,我到旁边去放哨,以免有孤灵发现我们。”齐焱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如此苦涩疲倦的笑。 我抱起丫丫的尸体,缓缓地走向那棵大树。我没有用任何工具,直接用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挖着,偶尔有一些硬物划破了我的手,疼痛反而让我好受些。 我机械地挖着,脑子里不停地闪着这些天的一点一滴。宁子衿死了,进入到了轮回之中;弃由死了,留了一口残气在我的体内希望我能够完成他未竟的心愿;之后是陈守陈稚还有陈远,都生死未卜;现在是丫丫。接下来,会是谁。 果然,我们前进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换来的。所以更要加快前进,否则只会有更多的生命牺牲。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要去哪里?我们现在是在逃亡,一步走错不光会将这本就迷茫的路拉长,还有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甚至还会牵连到别人的性命。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 这时,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我身边,蹲下来同我一起挖着坟墓。 “小树?你怎么过来了?”我一惊。 “被齐焱派过来的,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他说了你这丫头没心没肺,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小树模仿着齐焱的语气说道。 “他为什么自己不过来而是让你过来?”我挖着土的手力道更加重了一分,问道。 “他说他要放哨,其实你自己最清楚了,齐焱同样觉得自责。他认为丫丫的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而你又因为丫丫的死如此难过,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好受。齐焱也很喜欢丫丫,他知道丫丫在你最难的时候陪着你,他对丫丫的感情不比你少。” 我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说道:“我总会因为情绪失控而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这一点齐焱是知道的。他完全不必难过,我过一阵子就好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直接过去和他说啊,你们把我当成传话筒了啊!” “等我安葬好丫丫,我自然会过去找他。”我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挖着。 “好了好了,你这个坑都够安葬丫丫的全家了。行了,别在这里磨蹭了。逝者已逝,重要的是还活着的在身边的人。”小树握住了我的手,坚定地说道。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实践起来太难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丫丫的身子托起,放进了那个坑里。丫丫的双眼轻闭着,全无痛苦,身上染着的血并不让人觉得恶心或可怕,反而却有一种美。 “她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总觉得下一秒她还会活蹦乱跳。”小树在一旁说道。 “是啊,她一直那么乖那么可爱。” “你去了死林的那段时间,丫丫一直很想念你,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摇着尾巴张望,以为是你呢。”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丫丫摇着尾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张望着远方的样子。 “埋吧。”我用手放下了第一把土。 黄色的土一层一层地覆盖在了丫丫身上,最终再也看不到了,我的丫丫。 “要在墓碑上写什么?”小树压了压土,立了一块石头,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谢谢你,对不起,丫丫。” “写这个吗?”小树微微一愣。 “对,这是我最想对丫丫说的,希望她能听到。” “好。”小树指尖微动,一行清秀的字就出现在了石头上。 丫丫,安息吧。谢谢你陪着我那些日子。 我站起身,对丫丫深深地鞠躬,一次又一次。 第一次,感谢在我最绝望的日子里遇到了你。 第二次,感谢你在时空的缝隙里一直在等着我。 第三次,感谢你救了一命。 第四次,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主人,愿我们来世还能再见,我定会还你。 “好了好了,小姑娘,”小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去和齐焱说会儿吧,我来给你们放哨望风。不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了,所有想说的话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点了点头,便跑向了齐焱。 我看清了那个瘦高的身影,齐焱正倚在一棵大树旁,眺望着远方。离得越近,我的脚步反而越慢。最终,不知怎地,我竟停在那里不再前进了。 齐焱就在前面,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只要我轻唤一声,他便会听到回头。 我却站在那里,静静地,没有任何声息,就那样一直看着齐焱。 “你看,天要亮了。”齐焱突然说道。 我的心瞬间漏了一拍:“你知道我在这里?” 齐焱笑着扭回头,道:“从你向我这边跑来,走来,停下,看我,我都知道。” 我也忍不住笑了。 第一百零一章 齐焱向我伸出手,就像童话里王子邀请公主那样,笑道:“怡诗,过来,一起看看日出吧,灵界的日出很美的,只是少有孤灵愿意去欣赏。”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还很难过?我心里不好受。” “一种情绪从来不会自然消失,它只会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静下心来专心地看日出,就不会那么难过烦躁了。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刚刚我说的话,我撤回。” “没关系的,我知道的,我也很难过。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丫丫不重要。” 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齐焱身旁,暗橙红色的光从天与远山相接的地方一点点漫出,周围的云层在那一瞬间都向光源处聚拢。光晕在山头不断地膨胀、收缩,太阳升起之前,天竟不是变得更亮,反而更加黯淡了。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盯着那里,看到太阳在山后若隐若现,此时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明亮刺眼。 光在不断地试图冲破周围的云层,最终太阳从山后弹了出来。那一瞬间,光点亮了整个天空,整座山,甚至是整个世界。 我不禁雀跃起来,太阳出来了! 我笑着转向齐焱。齐焱的眼睛微眯,长长浅浅的目光延伸至远方,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在看那太阳,而是在看着别的什么。 “又是新的一天啦!驯灵师的体质让我完全不知疲倦,但是还总是好想睡觉啊。”我揉了揉眼睛,说道。 “自从来了灵界你都没有好好睡过。不如现在睡一睡吧,我的肩膀也是很可靠的。”齐焱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现在不急着睡,我们得赶紧想出对策,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我要睡七天七夜!”我大笑着,却没有将头从齐焱肩上挪开,反而抱住了他。 “咳咳、眼下,我们要去哪里?”小树不知何时过来了,我触电一般将身子移正,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齐焱倒是一脸的镇定,没有丝毫尴尬。他转过身子,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道:“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你们去找阿尔杰,暂时和阿尔杰在一起,我要回主堡办些事情。” “主堡?那是什么地方?”我一脸茫然地看着齐焱。 小树解释道:“那是主上的领地,就像死海是弃由的领地一样。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必须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联系不到黒廖和雪雁。他们现在到底如何。我实在放心不下。” “有两种可能,要么有孤灵叛变行动败露,他们都被抓了;要么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小树说道。 “我当然猜得到,我希望是前者,这样我还有机会救他们出来。”齐焱紧紧捏着拳,他不是在希望,而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就出来。 “你之前不许我救丫丫,但现在你却要涉险去救黒廖他们。如果你一定要去,带上我。我不要和你分开。”我拽着齐焱的胳膊不放开。 “你现在行动极不方便,我此行除了救他们之外还要打探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们现在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是不行的。” “你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绝不分开,这才过多久你就要食言了。” 小树将我的手从齐焱身上拨下,道:“现在的情况的确如齐焱所言对我们极为不利,如果我们只是一味东躲西藏实在是太被动了。我也很担心齐焱,但是我们中最适合回到主堡打探情况的也只有齐焱了。” “好,即便如此,你说我和小树先去找阿尔杰,但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阿尔杰在哪里。既然找不到阿尔杰,还不如跟在你身边安全。”我说道。 我紧张地看着齐焱。我真的希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不讲道理完全情绪化的小女孩,可是这些经历无疑改变了我,又或许是之前丫丫的死耗尽了我的情绪,我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在暗暗分析着这件事情中的利害关系。 “你是死海的王,你总归是需要回去一次的。而现在看来阿尔杰那里也是最安全的去处。只要阿尔杰还在这灵界,小树就应该有办法找到关于他的信息。”齐焱望向小树。 小树点点头,开始吟唱着一种奇怪的语言。众树起舞,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去了死海的边缘。那是什么地方?”小树说道。 “那里是弃由曾经为宁子衿建的藏身之所,现在又供死海的孤灵们藏身。这个弃由真是不浪费一点资源。不过那里也确实是一个藏身的好去处。你们且留在那里,我事成之后便回到那里找你们。我送你们去……” “我们可以找得到的,有小树在呢。你专心忙你的事,不用担心我们。但是你一定要向我保证,你会活着回来。”我真恨自己现在竟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我保证,”齐焱笑,但又凝眉道,“其实我并没有太大把握你此行是否安全,其中可能会有极大的变数。一旦发生意外,记得用你手上的这条手链给我发出讯息,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链,这是曾经齐焱送给林雪静,经过了千年又通过那个婆婆阴差阳错回到了我手中。兜兜转转,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好,不过我很会逃跑的,你放心。我胆小怕事又自私,总会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的。” 我不愿进行太久的告别,一个短暂的拥抱之后,便是别离。我头也不回地跟随着小树朝死海的方向走去,我怕我一回头便不愿走了。 “很快会再见的,别担心,齐焱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小树在一旁轻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我们这边的事。” “前往死海是这个方向吗?我们是要先进入死林,然后进入到死海吗?”我一边随着小树向前飞移,一边打量着四周景象的变换。都是陌生的风景,但却总觉得似曾相识,曾经在人界的记忆竟在这变换的画面中不断涌现。 第一百零二章 总是这么奔波,我有点儿想家了。 “死林那种地方你还想去第二次啊?自然是从别的入口进入。只要是有树的地方,就可以指引我到达,”小树得意地一笑,又正色道,“不过,你们说的那个阿尔杰是否靠谱?要知道大多数孤灵可是利字当头。” “他是弃由最信任的下属,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的。” 弃由,我们现在正在前往死海,这个是不是也在你剧本的设计里呢。我们走的这一步对不对呢。我看着周围的大树,从绿色变到了橘色,又从橘色变成了罕见的紫色,最终是一片干枯的大树。 地上尽是残枝败叶,一派萧条的景象。我努力辨认着,竟发现这里恰是从前那片桃树林。死海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里曾经是一片美丽的桃花林,现在竟变成这副模样。”我叹气道。 小树心疼地看着那些树,走上前,嘴里吟唱着一首奇怪的歌,一道道柔和的光从他的身体里抽离而出,缠绕到那些枯槁的大树上。那些树像久旱逢雨的大地一般,立刻焕发了活力。树枝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出现了一簇簇桃花,在微风中摇曳。它们晃动着身子,似乎在感谢小树。 我长舒一口气,笑道:“多亏了你,这些树又活过来了。” 小树擦了擦额上的汗,欣慰地笑了。 “这里是死海村,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死海的边缘,要怎么走?虽然我上次去过,但是是由一个小矮子送我们过去的。” “刚刚这些大树已经告诉了我,是这边。”小树将手指向了这里唯一一棵没有开花的大树。 “它是钥匙?”我问。 “差不多,或者说它是一个我们前往死海的边缘的一个交通工具。” “我记得,我和齐焱上次去死海的边缘时,是一个小矮子驾着一个马车去的。果然,不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是没有办法到达死海的边缘的。” “而且每一样交通工具应该是用完之后便会消失。来吧!”小树将手放在了那棵树上,在小树的手触碰到那棵树上时,那棵树瞬间桃花齐放。每一朵桃花都闪着荧荧的微光。 我也赶忙将手放在了那棵树的树干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我们已进入到了一片大海之中。 不错的,就是这里,那片海。我又看到那些摇摆着的海草和游来游去的小鱼。 正当我想要游动去寻找阿尔杰他们的时候,那些海草突然张牙舞爪地冲向我和小树,将我们死死缠住。我越是挣扎,那些海草越是用力。 “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啊!这些海草要怎么样才能摆脱!”我有些喘不上气。 “许是形势所迫,他们加了防备!”小树的周身也是越缠越多的海草。 小树的周身瞬间生长出许多细小的枝桠,抽断了周围的海草,并一掌劈开了我周身的海草。 我大口喘着气,还来不及做什么,只见那些海草又向我伸出了魔爪。 “你别出手!一切交给我!应付植物是我最擅长的!” 小树身上的枝桠不断生长,将小树整个包围,几乎长成了一棵树,那些枝桠挥舞着、扭动着,与那些海草抗衡着。可是,那些海草却没完没了,生生不息。 它们似乎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种奇怪的力量形体。 “阿尔杰!你在哪儿?是我,我是孟怡诗,我回来了!”我大喊起来,这必定是阿尔杰布的局,只要找到阿尔杰说不定这些海草就会安静下来。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些海草不知疲倦地张牙舞爪。 小树身上抽离出的枝桠越多,小树的生命气息便越是微弱。小树用的不是他的灵力,而是他的生命! 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朵血花在这深色的海水中旋转着舒展开,瞬间发出万丈光芒,划破了这无尽的黑暗。在那一瞬间,这血花周身竟散发着一种圣洁的感觉。所有的海草在这光芒之下都瞬间萎靡,慢慢垂下,最终变成了灰烬。 “你怎么不听话!不是说好你不出手的吗!还是说你不信我能处理好这些植物?”那些枝桠一点点消失,小树冲我喊道。 “只是用了那么一小点,没事的。你怎么样?还好吧?”我伸手扶住小树,发现他的手臂上渗出了绿色的液体,“这是什么?” “没事的,别大惊小怪了。我们现在要去找那个阿尔杰吗?” 我略带犹疑地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觉得这死海的边缘有点怪怪的。这海草并不是原来生长在这里的海草。” “什么意思?”小树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问道。 “我觉得这些海草并不是海草,而是某种力量的形式。你刚刚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它们并不是植物。” “确实,我当时心中也有一丝疑惑。不过这又如何呢?” “如果这里的海草已经不是原来的海草了,那么很有可能,这里的其他一切也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了。” “你是说很有可能,主上已经控制了这里?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小树的脸色有些泛白。 “但是,我不确定,你不是从大树们那里得到消息阿尔杰是在这里吗?” “若主上真控制了这里,只怕是阿尔杰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忠诚的阿尔杰了。”小树的眼睛变得很深很深,“而且,在这里,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仅仅是他的尸体在这里。” 我的心直直往下坠,不,不可能的,阿尔杰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 “不,他还有死海的孤灵们,他们不可能死的。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最安全的方法自然是离开。但是,你是他们的王,你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不管他们了吗?”小树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当他们对你有益时,他们是你的千军万马,如今他们受到了威胁,你应当是他们的屏障。你是他们的王。” 第一百零三章 “但是……就凭我们两个又能做什么呢?我答应了齐焱一定好好活着去找他,我不要做任何冒险。我必须活着再见到齐焱。” 我怕死,尤其是和齐焱重逢之后,便愈发怕死。 小树冷笑了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身怀黑暗之子之力,要去救天下,救我的树,却如此的贪生怕死如此自私自利。我果然看错人了。” “为什么其他人其他孤灵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保自己的命就是对的,而我这么做却要被认作是自私自利呢?谁想要这破力量!我就是这样!我就是要把命留下来和齐焱好好在一起!我们错过了两世,我不要这一次再错过了!我不要做什么王,我只要和齐焱在一起好好的!” 当我稀里糊涂喊完这些话之后,我又冷静下来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呀。我懊恼地打量着小树的表情,真恨不得将自己说出去的那些话再吃回去。 “小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只是嘴快,我说话都不过脑。我……我们现在就去找到阿尔杰他们。”我有些慌乱地说道。 “刚刚是我太严厉了。齐焱也多次强调你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我却总是忘了,你不过是个孩子。”小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目光略微温柔,长长的头发在海水中四散开来,显得格外的美。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恢复了前两世的记忆,实际上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了,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其实也是一个几千年的驯灵师。所以,别把我当小孩。我是和你和齐焱一样的大人。我也早就不该把自己当小孩了。” “所有的小孩都会长大,你现在只是长大了,但还是个小孩。不过是变成了一个长大了的小孩。”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认为,现在我们来出一个对策。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和阿尔杰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联系?唯一的联系恐怕就是弃由吧,可是任我如何叫,弃由都不应答,仿佛消失了一般。弃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和死海中的其他孤灵呢?” 我依旧摇头。 “你之前说你和齐焱曾经来过这里。你们上次来这里是因何事?” “是弃由派我们来找他的恋人。就在那个……”我正要指向那个山洞,却发现那个山洞早已不见踪影。那么大的一个山洞,怎会凭空消失呢? 难道说那个山洞其实也不过是弃由的幻术,弃由一死它便也消失了? 我皱着眉,在这海水中游来游去。 “怎么了?” “我们本是到了一个山洞。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宁子衿的已死孤灵,但是现在那个山洞居然不见了。难不成又是幻术?” “这里实在是疑点重重,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点了点头,警觉地扫视着周围。 忽然这海水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向我们靠近,似乎要将我们吞没其中。我感到这漩涡中有一种吸引力将我吸入其中。 那些小鱼海草都被卷入了漩涡之中,它们一碰到那个漩涡便被巨大的冲力绞成了粉末。这漩涡简直如刀子般锋利。 “我们躲到那边去!”小树一把拉住我一跃飞到了一座看似坚硬的大石头后。 我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声音,回头,竟发现不远处有十几个相同的漩涡正在朝我们袭来。实际上,我们此刻被那些漩涡包围。它们虎视眈眈地向我们逼近。下一秒就要将我们绞成粉末。 我一抬手,却被小树死死按下:“别使用黑暗之子的力量,你要撑到最后,你必须活到最后。” “我自然会活到最后,但是现在我不出手,恐怕现在就要挂掉!” 小树深吸了一口气,道:“交给我。我有办法来对付这些家伙。” “你是防御型的,最擅长的是柔术,怎么能对付得了这些漩涡。你别乱来!”我看着小树决绝的表情,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刚。小树就在用自己的生命在和那些海草对抗着,这一次…… “不行!绝对不行!” 一根藤蔓迅速地将我紧紧束缚,让我动弹不得,小树冲我笑了一下。道:“你可别对这根藤蔓乱来,它断了我的命可就真的没了。” “喂!你!” “放心吧,没有问题的。”小树一笑,俊美的脸点亮了深色的海水。 说罢,小树便腾起立于那些漩涡之中。 又如刚刚一般,小树的周身开始生长枝桠。只是这一次生长得更快更猛,那些枝条几乎是从小树的身体中抽离而出,甩向了那些龇牙咧嘴的漩涡。那些粗壮的枝条将一个个巨大的钳子紧紧抓住那些漩涡,漩涡在那些枝条之下艰难地扭动着身子,试图冲破。 双方势均力敌,僵持着。 忽然,小树的身子里爆发出了一个更加粗壮的树干,它迅速生长、分支,缠绕到那些漩涡上,将那些漩涡缠得密不透风。 终于,那些漩涡不再挣扎了,死气沉沉地挂在那些树干上,毫无生气。 我身上的藤蔓瞬间松脱,离开了我的身体。 “小树!你成功了!那些漩涡动不了了!你下来吧!”我欢喜地大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小树依旧被重重树枝包围着,我完全看不到他。就连那些树干也变得一动不动,似乎成了无生命的雕塑。 “小树!小树?你怎么了?”我冲着上面大喊道,心猛烈地跳着。 我顺着那些交错的树干,一点点向上爬,一边爬,一边喊着小树的名字。那些树干又冷又硬,扭曲着,交错着。 我越是靠近小树,心跳越是慌乱。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的脑海中盘旋着。 终于,我爬到了小树身边,树干和枝桠最密集的地方,小树就在这下面。我用手试图拨开那些遮挡物,想要看一看里面的小树。但是无论如何都徒劳无功。我不敢太过用力,亦不敢用灵力,我怕会伤到小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小树,你现在怎样了……你没事对吧……”我依旧机械地拨弄着那些树干。 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那个烙印消失了。我将袖子整个挽起,任凭我找了一百二十遍都找不到那个烙印。所有的一切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了。 齐焱说过,一旦约定双方有一人死亡,就会自动默认为该约定无效。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小树已经……死了…… 不会的,怎么可能,一定是那家伙成我不注意悄悄结束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树不是最擅长生命的延续和复生了吗。小树一定有办法活过来的。之前那么多次危险,小树都能死里逃生,他这么幸运才不会轻易死呢。 他的树还没有救过来,他怎么舍得死。 “小树!你说话啊!告诉我你还好好地活着呢!”我冲着交错的树干大喊道,喊得那么用力,连嗓子都哑了。 我发了疯一般地拨弄着那些树干,终于看到了小树的脸,他双目紧闭,头发微乱,似乎只是睡着了。我伸手去碰他,想象着下一秒钟他就会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说:“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快把我从这里面弄出来。” 他的身体冰冷,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气息。 “小树!你醒醒!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告诉我呀!” 他怎么会死…… 我坐在那树干上良久,眼泪一次次弥漫了我的双眼,我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记忆汹涌而上。明明拥有了绝世的力量,为什么却连身边的朋友都保护不了,而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因我而丧命。我紧紧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要再哭,嘴里,一股血腥味涌上。 我从那树干上跳下来,对着小树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哭。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等我回来。”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只有深色的海水在涌动,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在刚刚那漩涡的侵袭之下化为了粉末。 我究竟应该去哪里呢? 先随便走走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现在不必说孤灵。只要找到一个活物就好。阿尔杰他们到底会在哪里呢?他们是否还活着…… 嗯?什么声音? 我回身,看向另一边,刚刚我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经过。 我猛地睁眼,将灵视扩展到极致,那里果然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孤灵。他看上去似乎很害怕。 害怕……是在怕我吗?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我快速向那个孤灵移动,转瞬间便来到了他身边。 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模样,穿着小西服,打着领结,白嫩嫩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我不禁想起了小薰,我的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暖流。只是这孩子身上少了小薰的灵气,那双眼睛大却无神。 “小朋友,请问……”我轻轻走近他,尽量温柔地问道。 “杀了我!杀了我!快点儿杀了我!”那孩子捂着耳朵大喊起来。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绝望,让那双大眼睛显得越发空洞。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问你是死海村的孤灵吗?其他孤灵都去哪里了?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背脊,却发现我越是问,他越是抖得厉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真的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其他孤灵到底去哪儿了?”我更凑近了一点儿,问道。 那孩子依旧只是发抖,什么也不肯说。 “阿尔杰呢?其他长老呢?你说话啊!我是孟怡诗。是你们的王,我回来找你们了!” 听到阿尔杰的名字,那孩子的身子猛地一颤,但依旧不说话。他咬着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孤灵还什么都不肯说。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主上血洗了整个死海这孩子的所有亲人都丧命了?还是说,其他的孤灵都被主上控制了只要他还侥幸清醒着。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小家伙开口说话呢……真是头疼。 这时,我口袋里的灵石滚落而出。我捡起那块灵石,一怔。 这灵石曾经带我看到了我前世的记忆、姨妈过去的经历,那么对这个小孩会不会也同样有效呢?这样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我自然就可以梳理出整条脉络。 我将灵石摊在掌心,意念微动,灵石便发出了荧荧的光。 太好了。 我闭上眼,将灵力一点点注入到灵石中,灵石在我手中开始转动。 我一头栽入到了一个黑暗的世界。周围都是杂音,有哭声、吵闹声、喊声、咒骂声。有孩子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妇女的声音,男人的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微微的水波,是死海的边缘? 我凑近一步,释放听力,终于分辨清了那些对话。 “是主上来了吗?他要来扫荡整个死海了吗?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低级孤灵和中级孤灵先随阿泰离开这里,高级孤灵们随我留下来断后!大家动作要快!” 这是阿尔杰的声音!我的心欢腾起来,最大程度释放了自己的五感。 “不!我们不要离开死海!” “我们不能离开死海!这里是我们的家!” “是的!除了死海我们无以为家,让我们离开又要去哪里呢?” “我们都要留下来保卫我们的死海!” 喊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几乎所有的孤灵都在挥舞着拳头大喊着,没有一个孤灵选择离开,大家表情坚毅,目光如炬,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阿尔杰看着大家,脸上既欣慰又痛苦,大声道:“正因为我们都爱这个家,所以我们现在更要好好活下来,然后有朝一日回来再夺回属于我们的死海!” “不!你了解主上的行事作风,他会毁掉这里的一切的!他一直那么恨弃由。”(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不会消亡的!我们的新王不是还活着吗?她就是我们希望,只要她活下来,死海就没有死!” “但是她现在在何处?她还会回来吗?”一个质疑的声音响起。 “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孩子,她拥有着绝世的力量和一颗赤子之心,她一定会回来的!”阿尔杰坚定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没有孤灵再发出质疑的声音。 他们如此信任我,我为自己之前想要溜走的想法惭愧不已,不禁低下了头。 “所以,阿尔杰,让我们留下来和你们一同作战吧。躲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机会向主上报仇了!” “是的!我们不能躲一辈子!现在弃由死了,主上以为我们会坐以待毙任他宰割,他错了!我们要奋起反抗他,虽然现在不能消灭他,但是我们的行动会激励其他孤灵,我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打败主上的!” “我们一起战斗!保卫死海!” 阿尔杰注视着情绪激昂的众孤灵,将手高高地举起,道:“好!我们就拼他一个鱼死网破!我们上!” 周围的空气都在震动。 那几十个漩涡旋风一般冲向了阿尔杰他们。 “危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些孤灵们脸上没有畏惧,没有犹豫,有的只有坦然和决绝,甚至还有被战争和死亡照亮的喜悦和兴奋。他们没有躲闪,没有后退,而是手挽着手,面向着那急速旋转的漩涡。 他们的周身都开始燃烧,这种对抗方式与小树的极为相似,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形成一道力量要牵制住这些漩涡。他们形成了一堵燃烧着的墙,试图阻挡那来势汹汹的漩涡。 第一个漩涡在这堵墙下化为了泡沫,但也有部分较弱的孤灵松开了手,永远地倒下了。倒下的孤灵对着身旁的孤灵微微地摇头。示意对方不用搀扶自己,节省体力应对这些漩涡。他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当有孤灵倒下的时候,会立刻有其他孤灵补上来。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漩涡攻击。 所以,当我和小树来的时候,这几十个漩涡才会变成了十几个。我曾经想过自己的时间,恐怕是别的孤灵用命争取来的,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依旧屹立着的孤灵越来越少。从几百个变成了几十个,现在只剩下了几个。 趁着时间的间隙,阿尔杰一把拉住了那个孩子,盯着他的眼睛,道:“我现在给你下一个命令,活下去,活到你见到孟怡诗为止,然后把这些事情告诉她,让她来帮我们完成我们还有主上未竟的心愿。” “我要留下来战斗,我不要苟活下去!”那孩子甩开阿尔杰的手。叫道。 “这是命令!你要做的事情比我们都难,死容易,但要活下去却很难。无论什么方式,务必活下去!而且要千方百计找到孟怡诗!” “我不要!我要留下来!我的命是弃由给的!”那孩子几乎开始哭喊道。 “记住我说的话!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活下去!等着孟怡诗回来!”阿尔杰重重地将那孩子推开,并将一个符覆在了那孩子身上,给了那孩子最后一个屏障。 阿尔杰和剩下的几个孤灵低吼一声,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几乎成为了刺眼的白色。阿尔杰已经完全融在了那火焰之中。我几乎辨认不出他身体的轮廓,但是却能看得清那比火焰还要明亮的目光。是必死的目光,是必胜的目光。是无所畏惧的目光。 “我们要保卫我们的死海!!!” 喊声震天动地,这是他们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这是他们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心愿。 我看着那些火焰吞噬掉了几十个漩涡,但最终一点点燃尽,与这深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 那个孩子脸上万分痛苦。眼泪令他窒息,他不得不张开了嘴好让自己呼吸。他噙着泪水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阿尔杰他们死去的地方,然后便迅速逃离这里。 但是,显然一切已经太晚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飞速地向他逼近。 他突然动弹不得,瞳孔因恐惧收缩。有什么东西擒住了他,只要这东西稍稍用力。他便会立刻命丧黄泉。但是他不能死!如果他也死了,那些兄弟们就可能会白白牺牲! 他发了疯一般地奋力挣脱那股力量。他的脸上青筋暴起,周身在渗出一种浅白色的液体。他的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腐烂。 我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的味道,他的周身也发出了一种淡淡的烟。他是用自己身体腐烂分泌出的毒来试图挣脱那只手。 擒着他的那只手因痛苦大叫起来,他瞬间跌落在地上。他立刻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向前跑。 “你跑不掉的,就像刚刚死去的那些兄弟一样,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这海中响起。声音里带着轻蔑、不屑和得意。 我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是主上。虽然我不曾见过他,更不曾听过这个声音,但我却十分肯定这就是主上。 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缓缓地逼近那孩子,他的步子很轻,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但那步子又如此重,满是力量。 主上走近那孩子,一把将他拎起,贴近他的脸,眯起眼,仔细端详着,继而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 “看来阿尔杰对你很信任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那孩子的脸瞬间煞白,冷汗直冒。刚刚主上并不是在端详他的脸,而是在窥看他的内心。 “你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会有人打败你的!”那孩子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哈哈哈哈哈哈哈!”主上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狂笑,眼睛里满是因残忍而射出的光,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过,恐怕你会活得比死了还要痛苦!”(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听完这话,那孩子立刻将手变成了一把刀,刺向主上。他还在挣扎,拼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 主上发出了一声冷笑,那刀瞬间就现成了粉末。然后,主上将手直直插进那孩子的胸口,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声和主上得意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那孩子的肤色迅速变得白如冰霜,瞳孔中出现了几滴鲜红的血。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喘着气,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一步跌出了这个记忆。在我离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主上向我这边看了一眼,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当我再次睁眼,看到了那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主上当时究竟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他说留他别用,那这个用处究竟是什么,是把我引出来吗?还是说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主上的工具,但是我刚刚感觉到他并没有什么不妥。究竟是…… 那个孩子突然露出两颗獠牙,手上生长出了长长的利爪,脸上的表情撕裂得极为狰狞。 我猛地后退了几步。 那孩子张牙舞爪地冲向了我,直接将我压住,爪子深深陷进我的胳膊,那獠牙插进我的脖子,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吸嗜我血液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一点点消逝。我不得不用尽全力将他一把推开。 我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满是贪婪、血腥还有绝望。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那两片沾满鲜血的嘴唇一张一合道,他在做着艰难地斗争,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就在这样的煎熬中守着阿尔杰的嘱托,一直等着我。 “会有办法的!你不要放弃!”我捂住自己的伤口,还有鲜血在不断往外喷涌。我的头有些晕眩。 他的瞳孔又突然放大,继而又猛地恢复成黑色,哀求道:“我求你,杀了我。你必须杀了我。不然,我会杀了你的。你不能死。”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似乎是因为寒冷。他在强忍着,脸色显得愈发惨白,毫无血色。与残留在脸上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瞳孔又开始溃散,红色在他的眸子里一点点散开。 “告诉我,主上现在在哪里?”我又想起了刚刚在他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些场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杀了我。一切你都会知晓的。”那孩子一把甩开我的手,痛苦地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之前那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 “吃……小鱼的血……”他艰难地和我对话着。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生物了,除了我,但是我还不能死。究竟该怎么办。 “成全我……让我死,我不要这样没有尊严的活……我之所以如此不堪地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替我们报仇……快动手,必须是你……” 为什么必须是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要…… “快啊!”他的声音里全是痛苦。 我闭上眼睛,一挥手,他现在命悬一线,只要我微微用力,便可轻易夺他性命。 “谢谢你。”他轻声说道。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一个幻影从他的身体迸发而出,是主上! “黑暗之子,我在主堡等你,否则,整个灵界的孤灵都会如这个蠢货一般!包括你的齐焱。” 转瞬间,声音随着画面一同迅速消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死海。 主堡……若是齐焱已经到达那里,怕是凶多吉少。又或许齐焱的那些朋友们此刻也如这个孤灵一般被主上变成了嗜血狂魔,唯有死亡是解脱。 齐焱。等我,我马上就过去找你。 “先等一下,你这样去只会是白白送命。”一个声音拦住了我,居然是弃由。 “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任我如何唤你总不出声。” “我的力量很微弱,再加之那段时间主上的势力压制着整个灵界,我也没有办法,不过现在回了家,我也可以说说话了。” “只是……” “我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们。我不是一个好王。”弃由无奈地笑了笑。 “是我不好,没能早点赶回来。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有些结局都是已经写好的。无论怎样强求,怎样修改过程,都不过是殊途同归,你我都不必自责了,重要的是做好眼下的事情。否则还会有更多无辜的牺牲,就像那场大屠杀。” “我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不能光靠自己的力量蛮干,你需要一件东西来辅助你。” “我本身不就是最锋利的武器吗?传言中不也说黑暗之子就是武器吗?” 弃由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孤灵们多年处于主上的压迫之下,将黑暗之子的力量太过神圣化了,他们将自己的希望给予黑暗之子身上,但是实际上黑暗之子并没有那般一手遮天的强大力量。” “但是我之前确实表现出了很厉害的力量啊。那朵血花,还有那些毁灭性的力量。” “你确实厉害,但是更准确的说是特殊。你的力量是你父亲和母亲的双重叠加,这两份力量的碰撞使你获得了灵界极为罕见的极度毁灭属性的力量。但是你的毁灭性力量消耗的是你的生命。你是黑暗之子一点儿不假,但是你所依靠的血花,在你的浇灌下不断成长,最终究竟会如何我们都不得而知。齐焱一直极力避免你使用灵力,就是为了避免未知的风险。宁子衿给你们造的那个梦,其实是最好的结局,很有可能会更糟。” “更糟?那会怎样?”我的心一沉。 “也许你推翻了主上,又会成为一个新的主上。或许比他更加残暴。所以,我们需要借助于外力。抛开你黑暗之子的身份,忘了他。我想齐焱的顾虑是对的,黑暗之子的力量有可能反而会害了你。” “好吧,那我究竟需要找到什么?时间紧迫,我必须要快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在墓地。” “墓地?齐焱也曾说过这个地方,他猜测主上可能回去那地方找什么东西。” 弃由微微笑了:“齐焱的猜测可是远远要比陈氏一族的预言准得多。我想那里应该八九不离十,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我还是点点头,道:“好。”一切等去了再说吧。 我在弃由的指引下迅速离开了死海,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再望去,虽一切平静如初,但却觉得满目萧索,不忍再望。 我扭头,不愿再看,不忍再看。 “从这里去墓地,用瞬移吗?” “只能用瞬移到达墓地附近,为了保护新生的孤灵,墓地有一种特别的屏障,在墓地内是不可能使用灵力的。这一特别之处对你倒算是好处。” “墓地会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且那里应该会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吧,能够诞生新的孤灵。”我一边按照弃由的指引向墓地附近瞬移,一边猜测道。 “我在自己无意识的诞生后,便再没踏入过墓地。所有知道的一切也不过是传言。但是传言多描述墓地藏着什么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但是传言终究只是传言,要自己一探究竟才能知道真相。” 我想起了之前小树提到墓地时的恐惧,但是想到小树我的心又猛地一疼。不能往回看,现在我必须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当下的事情。 我提了速,希望可以快一些到达墓地,没有时间了。 弃由不再说话,离开死海之后,弃由说话显然变得有些艰难。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能应付得了。我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石头手链,等我,齐焱。千万不要出事。 忽然,一把把利剑直砍向我,我躲闪不及,左臂受到了重重一击。瞬间鲜血直流。 定是有孤灵发现了我。我没有停留,赶忙加快了速度,只是那剑穷追不舍,剑剑要取我性命。前方的道路被一座凭空出现的山生生挡住,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黑暗之子。久仰久仰啊。”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 “你是谁?好狗不挡道!你给我让开!”我没好气地冲上面喊道。 “哟哟哟!脾气还挺大!不过恐怕你今日是走不了了。”是另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里有两只孤灵。或许,不止两个。 我不禁有些紧张,手心里开始出汗。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冲他们大喊道。 一个修长的影子从山顶上轻盈落下,白色的长衫随风而动,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出其相貌脱俗,甚至称得上帅气。 “在下聂如风,久仰黑暗之子大名,想要和黑暗之子比试比试。”眉里眼里怎么看都是一个谦谦公子,干嘛非要和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比试。 “真是不赶巧。我今天有急事,我们下次再吧!” “下次?现在整个灵界都在追杀你这个黑暗之子,今天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你了,自然不会让你成了别的孤灵的猎物。” “你们抓住我想要做什么?杀了我还是上交主上?” “主上?”聂如风发出一阵讥讽的狂笑,冷冷道,“我们聂氏兄弟从不与任何孤灵为伍!更何况是那主上!” “那你们还抓我做什么?” 看来是想要得到我的力量了,难怪刚刚招招要我的命。不过也还算运气好,若是遇到主上的部下,怕是就不止这两个家伙了。 “因为好奇,想要知道黑暗之子究竟为何方神圣竟让整个灵界惶惶不安。”聂如风伸了个懒腰。道。 “刚刚的剑是你们放的?” “对啊,不过你躲得还挺快,这倒让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刚刚的剑其实就算是比试了,何必劳神再比试一次呢。你们移这么大一座山也不容易。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 “黑暗之子可别来无恙啊!”聂如风一挥手,顷刻之间袖子中放出来千万把利剑,直直冲向了我。 我一跃而起,打开了屏障,血花在剑雨之中绽放,分外妖娆。所有的剑瞬间被血花吞噬。就在血花想要将剑放回时,我及时收住了力量。若他们能适可而止,我定不会伤他们。 “有意思!”另一个孤灵也跳了下来,道,“在下聂如霜,也想要领教一下!” 这个聂如霜比聂如风更加魁梧英气,但却也比聂如风更加危险。 如果剑是那个聂如风放的,那么这座大山应该就是聂如霜移来的吧。我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而且我刚刚用了黑暗之子的力量,怕是其他孤灵也会有所察觉,恐怕主上也会发现我,若是再这么耗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孤灵,到那时我可真的插翅难飞了。 “等一下!这座山是你移来的吗?”我问。 “自然。”聂如霜得意一笑。 “有哪个孤灵能将这山移走吗?” “从未有过。” “若是我移走了,是不是就算我赢?” 其实,我心里并没有把握,毕竟举重这种事情并非我所擅长,只能碰碰运气了。但是总有一种感觉,这兄弟俩并非刚刚表现得那么简单。 聂如霜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拜托了,血花,再帮我一次。我调动身上全部的灵力,集中意念在这山上,用手猛地一推,山并没有移动,而是在顷刻之间化为了粉末。果然,毁灭型的力量就是如此。我不禁苦笑。 聂如风拍着手笑道:“黑暗之子果然名不虚传。你是第一个毁掉哥哥的山的灵物呢。” “好了,你们玩够了,我可要走了!”说着,我便继续向前赶去。 “不过是热身,怎么能算是结束呢?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山地震动。大地摇动,所有的江河湖海在一股力量的牵引之下都汇聚于此。这个聂如霜竟能调动一切自然之物。这个聂如霜,实在不简单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别分心,小心身后!”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 又是剑雨,只是这一次剑更快更多,从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来不及躲闪。我立刻用血花形成了一个屏障,只是这剑加之江水冲击,我的屏障很快便出现了裂痕。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大山可以毁掉,但是这水流源源不断我的毁灭之力也奈何不了。还有那剑雨,愈发刁钻凶狠。果然弃由说得不错,黑暗之子的力量确实有限,面对这样两个高级孤灵便有些慌了手脚。 我将自己的身子悬浮而起,谁想那江水亦随着我飞腾而起。毁不掉,躲不开,移不走!我愁眉紧锁,只是不断地上移。忽然,我看到了不远处悠然自得的聂氏兄弟。水,只有切断了源头,再凶猛也无济于事。 我凭空变出了一把弓箭,直指向聂氏兄弟,弯弓,发射。这是弃由的箭,原来杀掉孤灵便可得到他的力量是这个意思。这么说我也可以使用幻术,制造幻境。只是我不如弃由的洞察力,并不知该用怎样的幻境困住这两个孤灵。 就在箭射中聂如霜和聂如风时,汹涌而上的江河和闪着寒光的剑立刻僵在了半空中,瞬间消失了。 我跳到聂如霜和聂如风身边,问道:“你们没事吧?” 聂如风苍白一笑,但又旋即化作了狡黠的笑。 我一惊,回头,发现几把利剑直直击向了我,我躲闪不及,左臂上又被重重一击。左手的食指被生生削掉了一截。十指连心,疼痛让我冷汗直冒,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对于敌人,永远要有十二分的警惕。”聂如霜冷冷道,拔掉了自己身上的箭。 “你们不是我的敌人,即便你们要这样定义我,我也不会将你们视为我的敌人。”我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说道。 聂如霜一怔。不屑地笑道:“好了,今天玩够了,我们改日再见吧。”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今日拦下我究竟所为何事?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已经不重要了。”聂如霜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聂如风,“好了,我们走吧,母亲还在家中等我们呢。” “但是。哥哥,我们就这样回去……”聂如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 “你们倒是告诉我究竟怎么了?”我挡在聂氏兄弟身前,问道。 “母亲要死了,我们想要得到你的力量救我们的母亲。只是看来我们是拿不到了。”聂如风叹了一口气。 “我的力量是毁灭型的,你们拿走也只会害了你们的母亲。但是,我想你们的母亲此刻应该不是希望你们在外想尽办法得到力量去救她,或许仅仅是希望你们可以守在她身边,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里程。”我说道。 “或许吧,保重。” “还有一件事。” 兄弟两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身看我。只等着我继续说。 “如今灵界大乱,你们俩身怀如此高强的灵力,应该助我们一臂之力,给灵界一个新的未来。”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兄弟俩现这般逍遥,又何必卷入你们这场腥风血雨之中!”聂如霜说道。 “到主堡找齐焱,他正在那里战斗!”我喊道。 “看心情咯!” 说罢,那两个孤灵便消失了。我手臂上的伤口疼痛欲裂,但此地不宜久留,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再次启程。但是速度已远不如之前。好在之后的形成还算顺利,除了遇到了几股阻力。倒再没遇到难缠的孤灵。 落地时眼前竟是一片湖,蔚蓝的湖水清澈得如小女孩的眼睛。我不由得被那片湖水吸引,走了过去,蹲下身。发现湖底的颗颗石子闪亮如钻石。我不禁看花了眼。 这时一个小小的闪着光的小人从湖底飞了起来,就像童话中的小人鱼一般,只是除了有人身鱼尾,她还有一对透明的翅膀。 那个小人挥动着那双漂亮的翅膀,飞到我眼前,细细地端详着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是彩色的。每一秒钟都变换着颜色。她的头发是纯金色的,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耀眼。 “驯灵师孟怡诗,你没有埋葬于此的亲人。所以你不能进入。” 难道说只有有埋葬于此的亲属的灵物才可以进入墓地?但是不对啊,我死去的父母难道不是应该葬于此地吗? “不对,我的父母应该埋葬于此。为什么他们不在这里呢?” “只有彻底死亡的驯灵师才会埋葬于此。他们不在这里。” 难道说,我的父母还没死!?那若是他们还活着,为何不来见我? “我的父母是不是还没有死?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们已经死了?” 那小人儿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要回到那片湖里。 “等等……你等一下!” 那小人儿停住,扭头,用那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向我投向了询问的目光,表情非常呆萌,让我心头一阵柔软。 “要怎么样进入墓地?我有急事需要进到墓地里去。” “你不具有进入的资格,里面没有你的已故家属。”她面无表情地机械地说道,就像是一台机器。 “但是,我真的需要进到那里面去,我真的有急事,必须要进到进到里边去。”我着急地说道。 但是那个小人儿依旧面无表情地用同样的强调重复道:“你不具有进入的资格。” 我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既然说不清,那就只好用武力胁迫了。 我想要发动灵力,但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完全聚不起来,这才想起弃由曾经告诉我的,墓地是不能使用灵力的。 那小人儿看了我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往湖里飞去,我赶忙上前,一把抓住她。 “我求你了,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需要进去。”想到齐焱现在身处主堡,福祸堪忧,而我现在却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可是那小家伙依旧是一脸的平静,连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物种呀,简直就是一个迷你机器人……我扶额。 “好吧,那至少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我叫小仙,是墓地的守护者。” 守护者?我来到灵界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与驯灵师、孤灵还有灵兽都不相同的一种灵物。依照名字来推测,应该是为守护某样东西而诞生的吧。看来要进到这墓地,就必须过了她这一关。 但是这小家伙如此死板,根本没法和她讲道理,但若是动武,我此刻又施展不出任何灵力。齐焱曾经说过,灵界中有一些结是解也解不开的死结,我猜这进入墓地的条件大概就是一条不可更改的程序,身份验证失败便会被拒之门外。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让我如何去弄一个死去的亲属来?为什么我的父母并没有埋葬在这墓地里?他们明明已经死了啊,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赶紧想办法进去。 我看了看手中的小仙,又试探性地问道:“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小仙依旧固执地回答道:“你不具有进入资格。” 真是……完全没法交流。 “你若不让我进去,我现在就杀了你!”我露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凶恶地说道。 小仙依旧是一脸的淡定:“你杀不了我,这里是墓地,你杀不了我的。” 一种无力的挫败感席卷我的全身。 我只好岔开话题:“这里只有你一个守护者吗?” 小仙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当然不是。” “那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们的老大?”这种时候就要走后门了,这后门自然是越大的官越能打得开。 小仙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注视了我一会儿,说道:“你没有资格。” 天哪……这小仙也太不懂得变通了吧。我遇到了人生的瓶颈。 “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趁我出神的功夫,小仙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一跃沉入了湖底。 我蹲在湖边望着湖里许久。这么说那些守护者应该都住在这湖底了,说不定墓地的入口也在这湖底。顾不得再多思索,我深吸一口气也跳进了那湖里。 湖水十分清冽,温度也极为适宜。像是被谁加热到了最合适的温度。我憋着气不断地潜下去,却发现这湖底竟什么都没有,就连我之前从岸上看到的五彩的石子都没有。大约与那陈氏密道一样,只有本族人才能够进入其中。我只能在守护者们的门外打转。不过虽说,这湖中空空荡荡。但也全无死海的那种死寂和沉闷,反而给人以一种愉悦的感觉。 靠着驯灵师的特殊体质,我可以长时间憋气而毫无不适之感,我索性在这湖中到处游动希望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谁?” 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湖中央响起。 我全然看不到人,便喊道:“我想要进到墓地里去!” 一个和小仙样貌相像的小人儿从湖中央一点点显现出来,只是她的头发是纯银色的。 “刚刚的守护者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你不具有进入墓地的资格。”这个小人儿的声音要比小仙更自然一些,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现在真的需要进入墓地,我有急事。” “像你这样的驯灵师我见多了,觊觎新生的孤灵。打扰安息的驯灵师,我不会让你进去的。”那个小人儿露出了轻蔑的笑。 我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需要到墓地中寻找一件东西。” “好,先不说你要找什么,这件东西是属于你的吗?” “这……”我有些心虚了。 那小人儿得意地笑了,道:“既然如此,请回吧。” “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个孤灵来到过这里?”我不肯走,又问道,如果说我是这样无功而返。那么主上也必定一无所获。 “是的,是有一个孤灵想要硬闯此地,但是这里的规则不同于灵界其他地方,他施展不了灵力。任他多厉害都毫无用处。来到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看来主上虽已经来到过这里,但不过是无功而返。也多亏了这些小家伙行事死板。 可是问题来了,眼下,我应该如何说服守护者们让我进入到墓地里去呢?连主上都进不去,我又如何进入? “你们这里的老大是谁?我可以见他吗?” 想来想去。还是找他们这里的老大比较靠谱。 “你没有资格。”回答和之前的小仙完全一样。 “那怎样才能有资格呢?” “只有受邀者才有资格见到我们的女王。” “你怎么就知道你们女王不会邀请我呢?” 那个小人儿用一种“我又不是傻”的表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不予回答,要拂袖离开。 “喂!你别走呀!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得到女王的邀请呢?” “女王需要自会邀请。” 说罢,那小人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赶忙游过去,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不让我进去,我可以跟在你身后自行摸索着进去。我必须进到墓地里去。”我固执地说道。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守护者允许,谁也不可能进入到墓地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白费力气了。” “求你了,我真的需要进入墓地。” 之前的伤一直没好,现在又在湖水中折腾半天,我的体力已经有些透支,步子虚浮,灵视也弱了许多,如果这个守护者再继续前行,恐怕我真的跟不上了。 我乞求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帮我。 她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伤,说道:“我不能带你去见女王,但是我可以先帮你处理一下你的伤口,你的伤口有毒,再不处理你会没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谢谢你,我叫孟怡诗,是一个驯灵师。” “我知道的,我们守护者知道所有灵物的名字,我叫小瑶。” 我在小瑶的带领下,来到了她的住所附近,竟是一朵在水中绽放的花,当然了,我的形体太大根本不可能进入其中,只是坐在外面等着她出来。 小瑶从她的花朵房子里带出了一个银色的小瓶子,她将小瓶子中无色的液体洒在了我的伤口上。在那液体接触我的伤口一瞬间,我的伤口迅速开始愈合,疼痛也消减了大半。 “谢谢你。”我感激地说道。 “你刚刚说过啦,你总喜欢重复说一句话。”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禁笑了起来。 “你的手指我没有办法,它已经被削掉了。”小瑶仔细端详着我的手指,遗憾地说道。 “没关系,少了它还有另外九个,不碍事的。还好削掉的不是无名指。”我笑道。 小瑶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无名指要戴戒指啊。不过,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而是继续问道:“我究竟如何才能见到你们的女王?” 小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还真是固执。我说过啦,你见不到她的,别白费力气了。何况你现在还有伤,还是赶快回家养伤吧。” “我没有家,也找不到自己的亲人,我的恋人和朋友们现在身处险境,我需要进入墓地找到一样东西来救他们。”我诚恳地说道。 小瑶凝视着我的眼睛,打量了好半天,最终说道:“所有的灵物,都不可能在我们守护者这里说谎,因为我们知道关于你们的一切。但是,我看不清你。” 我一怔,说道:“我是驯灵师孟怡诗。” “这一点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的家人,但是关于你的很多事情都太过模糊了。我甚至看不清你最近的经历。” “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这里不能使用灵力,我完全无法自卫,一旦身份暴露。不知招来的是福是祸。 小瑶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手臂上几乎愈合的伤,说道:“你来这里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吗?” “对,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特殊身份究竟是什么,我真的拿不准是否应该告诉你。” “你可以保留。但是你说出来也许会对你进入墓地有所帮助。” “你知道灵界此刻的动向吗?” “不知道,”小瑶摇了摇头,道,“我们知道每一个灵物,但是讯息更新很慢,只有在整理一个新的已故驯灵师或是有外界灵物来访时才能得到一些新消息。” “你说的那个之前硬闯此处的孤灵是主上,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小瑶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道:“看来你来这里的目的也不简单。” “我说过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不过我并不清楚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是如果你捕捉到了关于他的全部讯息,那你应该知道他想要杀了我,因为我的特殊身份。” “不。他和你一样,我们看不清。我们只能捕捉到很表层的讯息,至于你和他之间的种种,我们并不能看得清。不过我们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关于他的种种,这里埋葬着的很多驯灵师都是因他而死。”小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嫌恶。 我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我应该将我的身份向小瑶坦白。毕竟现在确实找不到一个说得通的理由让我进去。我稍稍酝酿了一下,说道:“你知道黑暗之子吗?” 小瑶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说道:“整个灵界谁不知晓黑暗之子,传说他能拯救这个灵界,很多死去的驯灵师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黑暗之子身上。” 我微微松一口气。指尖绽放出一朵血花,道:“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黑暗之子。” 小瑶震惊地看着我。 “此刻灵界大乱,主上知道了黑暗之子对他有威胁,因而下令捉拿我。我的很多朋友亲人都直接或间接死于主上。我刚刚从死海出来。主上血洗了整个死海,途中我遇到了两个想要得到我灵力的孤灵,所以才会受伤。现在我来到墓地,就是为了找到一样东西可以辅助我打败主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何必用这件事情开玩笑?我对这些事情撒谎对我毫无益处。” 小瑶半张着嘴,一时说不上话。 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小瑶。带她来见我。” “是女王!”小瑶的眼睛发亮,“女王要见你!定是你刚刚的话让她听到了!” 我笑:“快带我去。” 我跟着小瑶,左拐右拐,最终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花朵之前。花几乎是透明的,伸展着自己的花瓣,又勾出舒适的极美的弧度,美得让我挪不开视线。 “进去吧,这里很大,你可以进去。”小瑶退到了后面。 “你不一同进去吗?” “除非得到女王的邀请,谁也不得见女王。”小瑶睁大眼睛,认真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笑了笑,说道:“再见,真的很幸运遇到了你。” 小瑶也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比眼前的这朵花还要美,那一刻,我真想上前拥抱她。 她说:“再见,希望你一切顺利。” “一定会顺利的!”我大喊道。我总是喜欢喊话,就像小孩子认为吵架时自己喊得越响便越有理,我也总是无端地觉得,当把自己的美好希望大喊出来,它就可能会变成真的。 女王的花朵宫殿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里面远不是我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而是简单的桌椅,还有许许多多的五彩缤纷的石头。当时我从湖面上看到闪动着的石头大概就是这些吧。 女王应该是一个很高贵典雅的女子吧,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头戴王冠、气场十足、貌美惊人的小人鱼,不禁挺了挺腰板,并低头试图理顺自己凌乱的头发。 “孟怡诗小姐,好久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回头,竟看到了一个人类模样的孤灵,她的个子甚至比我还要高些,她没有鱼尾巴,没有翅膀,而是两条长长的腿和挺拔的后背。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带着盈盈的笑意,让人觉得分外温柔可亲,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倾泻而下,用发带随意地一挽。穿着一身休闲的灰色运动衣,完全是一副朝气十足的少女样子。 “好久不见?我们见过吗?”我愣住了。 她笑了起来,说道:“你当然记不清了,那时你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你还没有灵力,远不像现在这么强大。” “婴儿?你认识我爸妈?”我有些凌乱了。 “看来我又得讲故事了,先坐下休息休息,这一番已经够你受的了。”她看了一样我手臂上的上,变出了一个藤蔓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轻轻坐到椅子上,但依旧焦急不已:“我现在可没时间坐在这里听长长的故事,我需要尽快……” “我知道,实际上,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本该直接邀你进来,但我想再观察一下你。你的性格和你母亲父亲可是截然不同。他们一柔一刚,你则恰处于两者之间。当初你父母知道了你是黑暗之子的身份时便找我来商议,我和他们一手策划了一场他们的死亡。” “策划?我的父母现在还没死吗?他们现在在哪儿?”我的身子向前倾,急不可耐。 “他们确实已死,但是我是墓地的主人,自有办法让他们稍稍延续。不过现在还不是你们相见的时候,别忘了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女王正色道。 “我只是……很想念他们。”我低下了头。 女王拍了拍我的肩,说道:“他们一直在看着你,所以别让他们失望。你已经走了这么远,我知道你很累很难,但是再坚持一下。不要让感情干扰你。” “好,女王殿下。” “哈哈。你别这么叫我,我并不是你的女王。我叫艾瑞,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尹莉又笑了,她真的很爱笑。 “好。艾瑞,现在可以带我进入墓地去找那件东西了吧?”我从椅子上跳下来,说道。 艾瑞走到一面漂亮的用银雕饰的欧式镜子前,专注地注视了片刻,说道:“还不是时候。需要再等等。” “还要再等!?现在齐焱在主堡,他很危险!我需要立刻赶过去!” “不要让感情干扰你的判断!我知道你爱齐焱,但是你需要等,而且你应该相信以齐焱的聪明他可以撑到你赶过去。”末了,艾瑞的眼神又变得如云朵般柔软,注视着我。 我仍焦躁不安,这种事情远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好了好了,你先来见一个故人吧。”艾瑞说道。 “故人?是谁?” 艾瑞笑而不语,只是示意我随她去。我满腹狐疑地跟着艾瑞走去,穿过了一道门又一道门。心里不断地猜测着,这故人究竟会是谁。 “到了。故人就在里面。”艾瑞笑得愈发有深意了,指向一扇精巧的竹门。 我走上前直接将门推开,竟看到了安隐! 他还是那副老样子,穿着翩翩长衫,袖口绣着简易却精致的竹子,他的头发似乎更长了。他的身子略显消瘦,脸色也有些许憔悴。他看到我,脸上立刻绽放了光彩,眼底是无限的温柔。 “主人!”安隐走上前。向我微微欠身。 “安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进入到轮回中去了吗?” 安隐的眼睛黯淡了一些,说道:“我和木槿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阻隔了,我们没能进入到轮回,而是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那秋木槿呢?” “她没能挺得住那股力量的攻击。已经……灰飞烟灭了。”有什么东西在安隐的眼底熄灭了,他的眼睛里满是令人心痛的悲伤。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应该……秋木槿她……”我有些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必向我道歉,这本不是你的错,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安隐的目光扫过我的手,大惊道,“你的手怎么了?” “别大惊小怪的,只是丢了一截手指,又不是丢了命,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和你说话吗?”我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笑道。 “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外界关于你的传闻不少,只是难辨真假。齐焱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一提到齐焱,我的心头一颤,稍稍调整了一下,说道:“因为时间紧迫,我和齐焱分头行动,现在齐焱在主堡,我来这里找一样可以帮助我的东西。” “要找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我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移向了艾瑞。 “时间还早呢,不用急,赶得及的。你们先叙叙旧。”艾瑞懒洋洋地说道。 我看了一眼安隐,像他这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刚刚那会儿功夫恐怕已经说完了他全部的话了吧。安隐就是一个闷葫芦,一直都是。不过,这一点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安心。 “你这些日子在这里都做什么?” 安隐无奈地一笑,道:“根本没什么可做的,闲人罢了。” “其实也差不多啦,我也什么都没有做成,全指望这里的这件神奇的武器了,但愿它能助我一臂之力。说到底,我对这东西还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我咧开嘴笑笑。 “艾瑞是这里的女王,她一定能帮助你的。”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看着安隐,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同离开。 “自然是跟在主人身边。” “好。跟着我一起做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我夸张地大笑起来。 之后便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 我思量着该和他聊些什么,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皆与他无关,而之前的那些事,都支离破碎了,无论怎样都会不小心触碰到某些疼痛。而且毕竟从前我对安隐产生过很朦胧的感情,现在难免觉得有些尴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们可真不像是相伴十年的主仆,竟然会冷场,”艾瑞在一旁打趣道,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我们切入正题,时间也快到了。” “是要直接去墓地吗?”我问。 “对,墓地力量最强的时候是在午夜零点,那也是众孤灵新生的时间。再过一小时就要到时间了。” “这和新生的孤灵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一头雾水。 “你要的这样东西是用新生孤灵释放的灵力还有已故驯灵师的遗留气息混合而成的。但是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够成功,曾经也有一些驯灵师和孤灵试图获得,但是均以失败告终,所以目前为止我们连这是一样什么东西都不清楚。” “我可没时间在这里再耗一个晚上,每一秒钟都可能导致一个孤灵白白死去。”想到死海中那堵用孤灵身躯搭建的墙,我有些慌乱。 “那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艾瑞的脸色也微微一沉。 “先走吧,过去看看再说。”安隐说道。 我们在艾瑞的带领下来到了墓地,就在我们进入到墓地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 “等一下。”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竟然是小仙,那个小人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仙?”艾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带我一起进去吧。”小仙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一直在跟着我们吗?”我问道。 小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你们见过面?”艾瑞问道。 “对啊,之前我想要进入墓地遇到的第一个守护者就是小仙。” “小仙是所有守护者中力量最特别的守护者,也好,一起来吧,说不定还能帮我们什么忙呢。而且人多力量嘛!”艾瑞欢快地笑道,做出了一个招呼小仙的动作。 墓地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阴森可怕,反而是一种令人舒服的静谧。每一块墓碑前都摆放着不同的花朵。我俯下身,发现花朵上还有水珠,应该是新换的。守护者们将这里照顾得很好,所有的驯灵师都得到了安息。我看了看身边呆萌的小仙。心头一暖。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呢,外界总传言墓地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我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说道。 “相由心生,墓地不同其他地方,你想象是怎样的就会看到怎样的景象。也许是因为大家总传言它很可怕。所以之后来墓地的灵物们才会看到那样的画面吧。倒是你怎么就没有受到这些幻想的影响。” 我想起了弃由,应该是弃由的缘故吧,他擅长幻术,大概两者相抵,所以这里的幻象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 “安隐,你看到的是什么呢?”艾瑞扭头问安隐。 “还是在湖水中。”安隐淡淡道。 艾瑞“扑哧”一声笑了,道:“大约是你在湖底中待的太久了,又本身对墓地没有什么概念。你呢,小仙?” “自然是应该看到的景象。” “这样就好了,我们看到的都是赏心悦目的画面。”艾瑞竟欢快地哼起小曲来。轻松得不得了。 拜托,认真一点儿好吗……这样子哪里像是女王…… “是不是时间快要到了?”四周已经被黑暗包围得密不透风,应该离午夜零点不远了。 “不错,是快了。”安隐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我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像是孕妇分娩时痛苦的**,又像是婴儿出世时的啼哭,在这黑暗中交错着,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交杂着。让我不禁有些头疼。 应该是新的孤灵要诞生了。我警惕起来,将五感都扩展至极限。 艾瑞摊开手掌,在骤然迸发的金光下,出现了一顶精妙绝伦的王冠。这王冠不似寻常是用金银铜器打造,而是用一种近似于水的物质形成,使得王冠晶莹通透,灵动无比。一圈细小的花瓣围绕着那王冠,花瓣上闪着光,远看更像是萤火虫。 “王冠是最好的容器。所有的力量都是无形的。我们需要给她们一个栖身之所。”艾瑞神情严肃,那样子俨然一代女王。 艾瑞松开手,王冠于半空中旋转着,我感觉到了,一些力量正在一点点进入到这王冠内。 我们都紧张地注视着这王冠。 就在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这王冠中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声巨响,王冠碎裂了。 怎么会这样! 我们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艾瑞立刻从掌心抽出一道清泉,浇筑在那王冠上,试图修复王冠。但是任凭她想尽办法,那王冠都毫无反应。 我望向远处的天空,出现了几许星点。时间快要到了!究竟该怎么办! 如何说这些力量需要一个强大的容器,那王冠可以成为容器,我的灵石是不是也同样可以成为容器。 我将灵石抛至半空中,并用自己的力量支持着它,目不转睛地盯着灵石的全部动向。 小仙突然飞到了那灵石旁,迅速旋转着自己的身子,似乎要同那些力量一同注入到灵石内。 “小仙!你回来!危险!”艾瑞冲小仙大喊道,几乎要冲上去。 第一次,小仙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那双大大的五彩的眼睛更加绚丽了,就连这灵石都在她的笑容下黯然失色。 “想要得到新生的力量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守护者心甘情愿的用生命献祭。”小仙的声音变得异常洪亮,与她小小的身子完全不相称。 “不要!你回来!我是你的女王,我命令你回来!”艾瑞被安隐拦着,眼睁睁看着小仙被生生卷入到灵石中去,顿时泪流满面。 我明白这种感受,就像我眼巴巴看着丫丫死去,就像我对着那个哀求我杀死他的孩子,那种心痛无法言说,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胸口,你想要将它拔出来,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它一次一次给你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等到伤口愈合,在夜深人静,你却自己伸手剥开伤口,在上面猛撒一把盐以让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疼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石爆发出耀眼的光亮,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当我看到那光的时候,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其膜拜,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许是在灵界待久了,对于力量的崇拜也渐渐融进了我的骨子里。 与此同时,每一个块墓碑都升起了一缕轻烟,徐徐注入到灵石之中。 “是那些已故驯灵师的祝福,他们希望我们能一切顺利。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大势所趋,必定会成功的!”艾瑞看着那些绵绵不断的轻烟,说道。 我注意到,艾瑞刚刚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 “你要和我们一起前往主堡吗?”灵石缓缓地落到了我的手中,我紧紧地握住了它。 “我们都要去!” 我回身,看到了小瑶带着一众守护者悬浮在那里,一张张小脸上是同样的坚毅。 “现在灵界大乱,我们守护者们也不能置身事外,我们也要加入战争!我们也要贡献自己的力量!”小瑶晃动着小拳头,坚定地说道。 “我们要加入战争!我们要贡献力量!” 喊声划破黑暗,点亮了整个星空。 我看着这些小小的守护者们,又想到了之前那些为保卫死海而死的孤灵们,不禁悲从中来。守护者们的支持必然会使得胜算大大增加,但是又免不了牺牲。我犹豫着。 “好!我们整个墓地将会出动协助你!”艾瑞扬起下巴,大声宣布道。 “但是……” “我们守护者们的力量非凡,必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有什么好但是的!应该张开双臂,欢迎我们的加入才是啊!”艾瑞依旧笑着,似乎全然不知前方的危险重重。 “但是有战争,必然就会有牺牲,我不想再有无辜的生命牺牲了。” “若你真不想再有无辜的生命牺牲,就该将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的,若是输了。只会有更多的生命为你陪葬。”守护者中有一个碧色头发的小人儿高声说道。 “是啊,带我们去吧!你看这些安睡于此的驯灵师们,他们中很多都是死于主上之手。我们不想继续守在这里,倾听一个个冤屈的死者的哭诉和怨恨。”小瑶注视着我。认真地说道。 我握着手里那个小小的还散发着余热的灵石,将来究竟会怎样呢。若是能有陈氏一族预知的能力,或是能够看到那个被毁的预言,或许我现在做出决定能够更轻松一些。 “大家一起去吧。人多总会好一些。”安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又看了一眼目光闪闪的众守护者们,一脸坚定的艾瑞。还有那些从坟墓前飘起的绵绵不绝的轻烟。 “好,我们一起去!”我终于说道。 “好嘞!我们即刻出发,目标——主堡!”艾瑞欢快地喊了起来,将整个气氛都带动了起来,似乎我们不是要去一个随时可能让我们丧命的危险地方,而是要进行一场有趣的旅行。 守护者们纷纷响应,整装待发。 “那就尽快启程吧!”我想到了还在主堡的齐焱,便催促道。 “这好办,我有专车哦。”艾瑞莞尔一笑,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几匹挥着翅膀的鱼拖着一艘豪华的大船凌空降落到了我们的面前。 那船虽说是船的外形,但是里边更像是一个度假别墅。船内分为两层,底层中央是一个音乐喷泉,四周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挨挨挤挤地簇拥着,应该是供那些守护者们栖身。在船内的二层有几个房间,门是用五彩的水晶石做的,绚丽但不花哨。我随意推开其中一个房间,里面设计得极为别致,竟是用暗色的石头筑成。有一种来自湖水的清凉,让人心旷神怡。我走到床边,那床竟也是用石头做成的,但却是这一种很温润的石头。更像是玉质的,坐上去异常舒适。 “怎么样?这里很棒吧!”艾瑞推门说道,笑语盈盈。她换上了一条浅粉色的连衣长裙,大大的裙摆,像是中世纪的宫廷裙子,只是穿在安瑞身上更多了一分时尚。 艾瑞在房间里欢快地转着圈。就像是一朵在阳光下绽放的蔷薇。 我点点头,道:“确实很棒!这些都是你弄的?” “当然不是我啦!是守护者们,我是一个孤灵,而这里又不能使用灵力,出行对我而言稍有不便,然后小家伙们便为我做了这个豪华船!满满的都是爱啊!” 艾瑞托着腮,一脸的幸福和陶醉。 我笑笑,但是此刻我并不想进行太久的聊天,便道:“今天实在是太困了,我先睡了。”说罢,我便将身子摔在床上,阖目欲睡。这也并不是在敷衍艾瑞,虽然是驯灵师体质,不知疲倦,但心的疲惫却是什么法术都无法去除的。 “驯灵师不是不需要睡觉吗?”艾瑞凑到我脸前,我看到了她优雅的颈部上一闪一闪的天鹅型项链。 “有床干嘛不睡啊!我是怕浪费了这好床,所以才要躺下的。”我又闭上眼睛说道。 “别睡啦!小家伙们要开演唱会呢!我们下去听他们唱歌吧,他们唱歌可是一绝。” 外面确实传来了隐约的歌声,是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但却分外的美,那歌声无比的圣洁、纯净,但又很虔诚,似乎是在通过歌声祈祷着什么。 “这是在唱什么歌?我听不懂。” “这是守护者们自己的语言,你自然听不懂。这首歌的意思就是说,美好的事物总会得到欣赏和怜爱,善良的人也会得到善终,愿所有的不美好都被埋在最深的地下,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常乐。他们常常唱这首歌给死去的驯灵师和新生的孤灵们听。” 艾瑞的眼睛里荡漾着温柔的涟漪,周身散着母性的光辉。我觉得她真的好美。我甚至有些嫉妒艾瑞了,为什么她总能这么开心,总是这么精力充沛满满的正能量。 “走啦走啦!多棒的歌,我们可以和着音乐跳舞!跳舞,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怎么可以拒绝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但是我跳得不好,而且……”容不得我拒绝,艾瑞便强拉硬拽地把我拖下了楼,带我走到了音乐喷泉附近。喷泉在音乐声中有节奏地起伏,虽然仅仅是一些守护者们,但却使得整个场地热闹非凡。 “对了对了,你穿这个怎么能跳舞呢!让我想想……这样!”艾瑞两眼一亮,一道光从她的手指中抽离而出,在我周身旋转着,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眨眼之间,我身上那件略显破旧的衬衫就被一条及膝的薄荷色蓬蓬裙所取代,头发也随之散落,温顺地披在肩后,脚上是一双薄荷色的舞鞋,竟是平底的,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唯有那串石头手链依旧安稳地缠绕在我的手腕上,看似格格不入,但在我眼里却胜过一切珠宝。 “完美!”艾瑞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但是我可没答应要跳舞,而且我没有舞伴的!” “每次我有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跳舞,当自己的身体飞速地旋转起来,我就会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只记得生命的美好。来吧,美丽的公主殿下,请赏脸和我跳一支舞。” 艾瑞一鞠躬,君子般地向我伸出了邀请的手,脸上是调皮的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拒绝,笑着便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微微向她欠身。 “这是我的荣幸,我的王子殿下。” 艾瑞的个子较为高挑,和我一同跳舞倒也意外地和谐。我勉强踩着乐点,僵硬地扭动着身子,艾瑞的舞步则十分轻快,始终乐呵呵地笑着,嘴里还哼着小曲。 “别在乎跳的如何,重要的是心情。你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当然跳不好,而且你已经踩了三脚了,不在乎再多几脚。”艾瑞眨了眨了眼睛,笑得愈发灿烂。沁出一脸的阳光。 守护者们也旋即换了一首欢快的音乐,众花朵也随着音乐扭动着身子。 我终于露出了发在内心的笑,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最大限度地放松,整个人都舒展在了音乐里。 “这样就对了嘛!你以前都不跳舞吗?” “嗯……学校的健美操算吗?” 艾瑞惊讶地扬眉道:“作为一个女孩子。你的人生太不完整了。” “如果我能够顺利地回去,我也要去学一学跳舞,还要学画画,要学好多好多的东西。我之前太懒了,什么都懒得学。”我笑道。 “齐焱曾经是个画师?”艾瑞问道。 “怎么突然扯到齐焱身上了?”我的步子稍一停顿。 “齐焱可是灵界一等一的帅哥。到底是怎么被你这个小丫头迷了三世!”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抬头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两眼都是满满的“八卦”。 “八卦的传播速度,你懂的。你、齐焱还有安隐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我在艾瑞的操纵下转了一个圈,注意到当提到“安隐”的时候,艾瑞的眉心微微一皱,只是转瞬即逝,如此不易察觉。 “都是过去的事情,重要的是当下。”我说道。 “换个舞伴吧,我要和小瑶她们跳一曲!” 艾瑞粲然一笑。猛地一用力,将我甩了出去。 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我,我回头,竟是安隐。 他已经换了那一身长衫,而是西装革履,还打了正式的领结,再配上他那张略显清淡的面容,却意外的好看。我一直觉得他像一块温润的玉,但此时配着这一身西装,他多了几分大气。 我心头舒展。冲他一笑,道:“来吧,我们跳一支舞。” 安隐松开了手,僵硬地说道:“我不会。” “没关系。随意跳嘛,我也跳得不好。就瞎子配瘸子了。而且……下次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安隐的眉心微动,低声道:“好。” 我拉住安隐,迈开了舞步,守护者们的歌声变得舒缓,这个节奏我刚刚好可以跟上。 安隐没有说谎。他确实不会跳舞,整个过程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与其说是在跳舞,大不如说仅仅是站在那里。我忍俊不禁,笑得换不上气。 “我说过我不会。”安隐的脸微微泛红。 “没关系的!”我笑。 我扭头看艾瑞,她正在同小瑶她们一同手牵着手,转着圈,她身上那条浅粉色的裙子旋转成了一朵盛放的花,她笑着,高声歌唱着,黑色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光。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是让人羡慕的,我们远远地站在他们的人生边缘,仰望着,嘴角挂着笑,即便不曾拥有,也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幸福涌向自己。他们就像是阳光,只要你靠近他们,就会有温暖将你包围。 “艾瑞是一个好姑娘。”安隐顺着我的目光,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艾瑞,真诚地说道。 “也许我不该让她同我们一切去主堡,那里不适合她,而且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谁牺牲了。这一路,已经有太多的牺牲了。” “不会再有谁牺牲了,一定不会再有了。” “有办法让那些死去的孤灵复活吗?”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这样一个如此疯狂的念头。复活!如果可以复活的话,那么丫丫、小树还有死海那些无辜的孤灵都可以复活了。我的心欢腾起来。 这里是灵界,是时空的缝隙,陈远曾经说过这里是充满可能的地方,那么也一定会有办法让那些无辜死去的孤灵复活的方法。 安隐用力摇着我的身体,说道:“不要去做甚至不要去想那些违反法则的事情,否则你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是灵界的存在本来就是不符合法则的呀!何必在一个本就不符合法则的地方谈论法则的问题呢!”我不理解安隐的意思。 “这里没有复活的方法。”安隐简短地说道。 但是他刚刚如此紧张,很显然应该有复活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很危险,他不愿让我知道只是怕我涉险去试吧。我暗自思衬,或许我可以从别的孤灵那里打听到相关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一个人的心底埋下某一个种子的时候,它只会疯狂地生长,哪怕你给他压力,它也会在压力之下扭曲地生长。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可以复活这个讯息几乎点燃了我,让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别再想这件事情了。”安隐看着我,说道。 “别这么认真,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可不是什么行动派,就是爱瞎想罢了。”我笑笑,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打起了另一个算盘。 “你们也过来呀!傻站着做什么!”艾瑞远远招呼着我和安隐。 “好!马上过去!”我大喊道,然后拉住安隐的手,道,“我们快过去吧!” “你要保证,不再打这件事的主意。” 我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心里也更加确定复活在灵界是完全办得到的。还好,是安隐而不是齐焱,齐焱那家伙聪明过人,还不知道要如何骗我。 之后在船上的几日,我一直在思索着这件事情,甚至偷偷问了小瑶,并侧击旁敲地问了艾瑞,但是她们似乎对此事完全不知晓,都说复活是不可能的。好在她们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多问我什么。 还不等这件事想出什么眉目,我们已经到达了主堡附近。 主堡附近一片阴暗,所有的景象似乎都被罩上了什么特别的屏障,总也看不清楚。就像摘掉眼镜的近视者一般,只能依稀看到前方有一个巨型建筑,既不是东方风格,也不是西方风格,而且似乎根本不是用什么有实体的材料建成的,更像是用一种气体建成的。 “我要先去找到齐焱。我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我可以找到他。”一离开船,我便急切地说道,并开始释放力量寻找齐焱的位置。 但是,这里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干扰着我和齐焱之间的联系。我完全感觉不到他,那串石头手链也毫无生气地搭在我的手腕上,毫无反应。我更加焦灼起来。 “不要着急,我们先看一下形势如何再行动。”安隐一把拉住我。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我想起了死海的那个孤灵变成嗜血怪物的样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若是齐焱落入了主上手中,会不会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呢?齐焱的朋友黒廖、雪雁他们是不是已经变成如此?又或许,主上还有更恶毒的方法。 “怎么可能会不急!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不等安隐和艾瑞再说什么。我便直接放大了灵视,并将其推至极限。 黑暗……无尽的黑暗……没有任何光……我的灵视飞速地在这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前移,如此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黑暗,我不禁瑟瑟发抖。 最终,我的灵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停了下来。 是一双眼睛,一双纯银色近乎透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空洞得可怕,空得让你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绝望。那绝望就像是如霜的月光,在心的最深处,那么亮,又那么冰凉,触目惊心。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疼痛得近乎炸裂。我甚至觉得下一秒钟自己的血会瞬间从那个伤口喷涌,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胸口。 “黑暗之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错的,就是那个声音。我在那个孤灵记忆里听到的声音——主上的声音。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依旧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道:“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主上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明明是你跑来找我。怎么却问起我想要做什么?” “齐焱在哪儿?”我喘着气,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齐焱在哪儿。”主上依旧大笑着,笑声里满是恶毒,似乎在欣赏着我焦急的表情。 我想要收回灵视,却发现自己被什么力量牵制住了,就像是一个小孩不小心将自己的脑袋卡住了。动弹不得。 “你怎么了?不去找找齐焱吗?我也许久没见他了。” “你若敢伤齐焱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第一次如此恶狠狠地说道,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我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脸是多么地扭曲,因为怨恨。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黑暗之子到底有多大能耐吧!” 主上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一切瞬间迅速地上浮,我几乎看到了黑暗被无限扭曲、拉伸。那黑暗之中藏着更深的黑暗,在向我张牙舞爪,试图将我撕裂。 成败在此一决了,我望着那无尽的黑暗,终于来了,这一天。 我深呼吸,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高度紧张,所有的力量在我的周身跳动、涌动、几乎要喷涌而出。 一朵血花在这黑暗中骤然绽放,如此完美,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没有任何瑕疵,美得不真实。柔软而饱满,妖娆而绝望。这该是它最后一次绽放了吧。我无声地笑了笑,也好,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只是,我一定要撑到最后再看齐焱一眼,我一定要再看他一眼。 “真是完美的作品,”主上的声音满是令人作呕的贪婪和欣赏,又陡然变得冰冷道,“只是你不配拥有它。” 一道浓郁的黑色向我冲来,就像是一把利剑,毫不留情。 我迅速地移动,并发动自己毁灭的力量,让那道黑暗粉碎在了我的血花之下。 主上发出了一阵阴森的笑。 我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黑色武器从各个方向向我袭来,那朵血花又绽放出了一簇簇的小血花,几乎将我包围。它们像是一个个飞镖,冲破着黑暗。没完没了,我看着我的血花和那些黑色武器厮杀着,互相吞噬着。 这里是黑暗,是主上的阵地,我一直处于极为被动的状态,形势对我极为不利。现在的这些我想对主上来说不过是一场热身罢了,若这样拖下去,还不等我做什么,自己就已经将所有灵力耗尽在这黑暗之中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了!光!只要有光,就可以冲破这黑暗! 我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灵石,它得到了来自墓地的力量还有那些已故孤灵的祝福,一定可以划破这黑暗的。 还不等我去掏出那灵石,灵石便直接出现在了我面前。它发着一种淡淡的金色的光,就像一个母亲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我,等待着我。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灵石之中,灵石瞬间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周围的一切都为之颤抖,这就是来自墓地的力量,如此强大,只是与黑暗之子的力量不同,它更多了几分柔和和宽容。 黑暗在这股力量之下粉碎,一缕光闯入了我的视线,渐渐地,光越聚越多,像海洋一般漫过这个世界!我也被这光拉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我循着光的方向看去,发现这光竟是从守护者们身上发出的。他们小小的身子发出荧荧的光,相拥在一起,唱着歌,脸上满是希望和幸福。 “你们……”我一时说不出话,我万万没有想到,在那一片黑暗之中,我的身后还有这些小家伙们。 “我们一直与你同在,放心地向前吧!”小瑶笑着说道。 艾瑞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欢快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一切去吧!要战斗啦!我可不是花瓶,我很强的哦!” 说着,艾瑞做出了一个比划肌肉的动作。 “看来你刚刚已经和主上交过手了。”安隐看着我额上淌着的汗,说道。 我点了点头,道:“对,我刚刚是想打开灵视看看里面的情形,但是没想到……” 安隐沉吟道:“看来主上的力量的确非比寻常,就连无形的五感都可以控制。刚刚那么一瞬间就让你这般招架不住……” “没关系的,”我看了看身旁的血花,没时间了,必须一鼓作气打下去。尽量抖擞精神地说道,“我们一定可以的。或许齐焱并没有被主上抓住,还可以帮到我们呢。” 安隐注视了我片刻,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最终说道:“好,我们就去赌一把。” “不是赌!我们一定会赢的!不是说正义必胜嘛!我们可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艾瑞捏着拳,表情坚定地说道,就像是小学生加入少先队那般认真。 我们看着那一片漂浮不定的主堡。我的灵视更清晰了一些,这是一个由黑色的烟雾缠绕而成的类似金字塔形状的小小的建筑,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只有缭绕不断的烟雾。如此的漂浮不定,似乎下一秒便会被吹散。 即便是想要进去,又该从哪里进去呢? 刚刚我的灵视之所以能够进去,其实是主上主动将其吸引而入。不过,我猜,这一次主上依旧会主动为我们打开大门。 我隐约听到了一声冷笑。 那团烟雾突然炸裂。出现了一个洞,大约是可以进入的通道。 “我们顺着那里进入吧!”我对艾瑞和安隐说道。 “好。” 艾瑞和安隐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警觉地向前走去。守护者们跟在我们身后,用身体的光为我们照着前行的路。 我犹豫了一下,踏上了那看上去虚无的烟雾,竟发现这烟雾是如此的坚实,比大地还要更加厚实。每向前走一步,前方的景象便会更扩展些许,真是“移步换景”。这主堡里远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有各种各样的警卫或是许多的小房间地牢什么的。里面更像是外面,有山。有水,有树,所有的一切都是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只是这些景象也如这烟雾一般漂浮不定。像是虚景。 奇怪的是,这里居然一个孤灵都没有……难道说那些孤灵都在别处? “孤灵们都在什么地方?”我问道,我的声音很小,但却被无限放大,竟显得有些震耳。我也不觉被吓了一跳。 “主堡应该很大,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安隐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说道。 “但是那个主上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艾瑞停了下来。 确实,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虽然周围的景象一直在变换,但是似乎我们其实只是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干脆用力量将主上逼出来吧!”我提议。 “你还是联系不到齐焱吗?”安隐问道。 我再一次试图联系齐焱,还是如上次一般被力量干扰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我们先用力量将主上逼出来。”安隐说道。 “那我……”我正要动手,却不想安隐先一跃而起,一束束光从他身体中迸发而出,射向四周,黑暗一次次被照亮。可奇怪的是,无论安隐如何发力,那些山、水、树以及其他景象,都不会受到分毫的损伤。似乎这一切和我们并没有处在同一空间内。 一种极度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我的心突突地跳着。难道说,我们进入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主堡,而是一个异度空间之类的地方?主上只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出口在哪里?我们还能出去吗?”我转向四周,近乎疯了一般地寻找出口。 艾瑞也有些慌神,随我一同在这一片烟雾之中寻找着。 但是无论看向那个方向,都似乎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入口或出口。而我们来时的路,早已消失不见了。 “你们别慌,我们先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安隐落到地上,尽量沉着地说道。 我停下寻找,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慌,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慌。实在不行,我可以硬闯出去,一定可以找到主上,找到齐焱的。 “这些东西和我们并不在同一空间内,我猜是主上想要把我们困在这里。”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是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若是想杀我们,大可直接动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我们困于此处?”艾瑞不解地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猜……”我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声音开始不住地打颤,“我猜,他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主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告诉我们?”安隐走近我,直直地看着我,急切地问道。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血花,不会错的,刚刚主上见过我,也见到了我的血花,他要拖延的不是我的时间,而是这血花的时间。若真是这样的话,还不等我见到齐焱,就或者已经成为了血花的容器,或者已经死了。 而若我真的丧失意识,首先受到伤害的就是我身边的艾瑞、安隐还有守护者们。 不行!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或许是想要拖延时间做什么事情吧,总之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快点儿从这里出去或者找到主上。”我说道。 艾瑞点头道:“对对,我必须要快,拖延时间怕拖延的就是孤灵们的性命。我用我的灵力来试试。” 艾瑞伸展双臂,长发飞扬,裙子在空中旋转而起,身体一点点地上浮,像是被谁温柔托举而起。在艾瑞猛然睁眼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里爆射出粉色的光,周身绽放出一朵朵浅粉色的花。与我的血花不同,它们更为娇小柔美。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眼前是一个圣洁的被明亮光环笼罩的女神,而我是一个本该处于黑暗之中的魔女。 那些花朵飞起,就像是一场绝美的花雨,吞噬着周围的烟雾。 守护者们围在艾瑞身边,吟唱着一首柔和的曲子,艾瑞望了一眼周围的守护者,嘴角浮起一抹花苞般最柔软的笑。 我本想助艾瑞一臂之力,又唯恐自己的血色玷污了这纯美的画面,最终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手。 安隐也随着歌声而起,他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那些花,花朵们瞬间旋转成一柱柱龙卷风。无所畏惧地冲向四周。 艾瑞回望了安隐一眼,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明亮得让我甚至觉得有些刺眼。 这大概就是,所谓力与美的结合。 我一直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就像是一个性格内秀的小孩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一个聚会,没有人主动同他讲话,他也不知道该去和谁说什么,甚至连拿起桌上的饮料都不敢,只是站在那里。还要扮出无所谓不屑的样子。 “快要成功了!”艾瑞兴奋地叫了起来,她的裙子在空中绚丽成天边最美的霞光。 果然,这些烟雾正在缓缓消失,一个真实的世界正在缓缓出现——真正的主堡。 那是最盛大的城堡,如此之高之大,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城堡周身是用一种冷灰色的巨石做出,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大门是一个较为狭窄的拱形,一条长廊直直通向那里。在城堡的圆顶上矗立着一把直插云霄的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整个城堡全然没有金碧辉煌的感觉,却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和压迫。 就是这里了。主上的主堡。 “终于来到主上家门口了,倒也挺气派的嘛!”艾瑞两手在腰间一插,说道。 “这里非常危险,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掉以轻心。”安隐凝视着这主堡说道。 “走吧。”我只说了一句,便直接向前,几个虚步便落到了主堡门口。我向里看去,竟是看也看不到头的长廊,那主上会在哪里?会是在这长廊的尽头吗?经历的之前那个假的主堡,我不免更多了几分警觉。 这主上为何直接敞开家门随我们进出呢?他究竟在不在里边? “他就在里面。”弃由突然说道。 “弃由?”我惊讶地张大了嘴。道,“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你的力量还能坚持吗?” “你放心,我靠的是你的灵力和身体,不会有问题的。” 我又费力地望向这主堡里面。并不能看到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主上就在里面?” “我曾经和主上交手,受了他重重一击,于是便和他之间有了无法消除的牵绊。每次靠近他的时候,我的胸口都会一阵剧痛。” “我只要向里面走就可以了吧?” “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相求不相求的!快说!” “一会儿请让我先来结束我和主上之间的种种恩怨,若不能结束这些。我真的死不瞑目。” “好,我知道,但是你要如何和他了结,你连自己的实体都没有了……” “你能信任我吗?” “那是当然。” “那借我使用你的身体,让我用你的身体同他进行最后的了断。” 我有些犹豫了,若是用我的身体,万一弃由输了,主上的攻击是直接落在我的身体上的,如果我的身体被毁了,我又该怎么办。 见我犹豫,弃由接着说道:“我只是借用你的身体,该承受的依旧是由我自己来承受,你放心,无碍于你的身体。” “但是,你现在的气息本就十分微弱了,如何做到这些?又如何去和主上对决?不如将一切交给我,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的血花已经撑不了太久了。下一次,大概就是最后一战了。” “所以你更加不能再使用血花的力量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意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的朋友们会如何?你自己会如何?” “正因为是最后一站所以更应该由我来。我会在自己清醒的最后一刻,杀掉主上结束这一切的,不会有其他什么差错的!我相信我做得到的。” 在那一瞬间,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消灭主上,我现在及过去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今天,为了今天用自己的命消灭了主上的命。会不会,我从来就只是一件武器呢。我悲哀地笑了笑,我到底是谁,究竟为何而活。我不清楚,从我出生起就不清楚,现在快要死了,还是没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弃由沉默许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终于说道:“去吧,孩子,我会和你一同并肩作战的,整个世界都会和你一同并肩作战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笑了,不再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当我踏在那条长廊上时,就像是踏上了一个飞速运行的电梯,瞬间被带到了另一地方,而身后的艾瑞安隐还有守护者们应该是被带到了另外的地方。我的面前是一扇深红色的门,它虚掩着,等着我去推开。 弃由在我的身体里微微抽搐,我知道了,这里便是主上的所在处。 在我伸手去推门的一刹那,我的意识竟有些涣散,果然是最后一刻了,终于到最后了。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向死而来,主上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吧,我从来就没有真的相信过自己会活下去,也从来都不认为凭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够打败他。此刻的我,就像是一个背着定时炸弹的疯子,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同归于尽。 我将自己停留在门上的手猛然收回,而是一脚踢开了这门,已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就像弃由曾经说的,许多事情结局已经写好了。那条预言其实也无所谓看与不看,真正的结局或许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毁灭是我的力量,也是我躲不开的宿命。 但是,我眼前这个周身被黑色裹挟的孤灵,更应该被毁灭,或许毁掉他,死于他手中的那些孤灵便可复活。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 主上完全没有抬头看我,似乎在那里打盹儿,又似乎是根本不屑于看我。 “我是来杀你的,代表广大孤灵们,代表那些无辜死去的孤灵。”我大声说道。 主上轻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道:“别以为你是黑暗之子便可以杀了我,我是永远不死天下无敌的。” “马上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第一次,我主动发起了进攻。那血花已经不再美丽,它血腥得几乎狰狞,就像我此刻丑陋的内心一般,恨在我的心中不断地膨胀。几乎要将我炸裂。 那朵血花迅速胀大,花瓣不断地伸展,变成两只长长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冲着主上而去。冲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我几乎能够听到那血花的狰狞的笑。 主上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继而一挥袖,瞬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没有起始,没有边界。只有永恒。 血花瞬间被吞没于这黑暗之中。破碎的血花顷刻之间得以恢复和再生,并更快更猛地袭向黑暗中的主上。 或许灵石可以帮到我。刚刚的那次足以证明的墓地之力非比寻常,这力量恐怕才是战胜主上的关键所在。 我掏出灵石,却惊讶地发现,通透的灵石体上沾上了几滴污浊的血迹,显得分外刺眼。在我的手触摸灵石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里面响起了轻微的爆炸声,那几滴血绽放成血花,诡异地扭曲着自己的身子。只是在那一瞬间,灵石变得黯然无光。似乎失了灵性。 难道说是刚刚发动血花的同时使用灵石中蕴含的墓地之力使得灵石被玷污?墓地之力使得灵石的纯度得到了空前的提高,而我的灵力却是万恶的黑暗之子之力,两者必然相克。或许就是在这力量相撞之下,灵石中的力量被毁,若真是如此,这灵石内的墓地之力怕是也无法发动了吧。 我试着将灵力注入到灵石内,这灵石无动于衷地躺在我的手心里,俨然是一颗最普通的石头,毫无灵性可言。 果然,手上沾着鲜血的人是动不了这圣洁的力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连灵石都背叛了我。我想起了为这力量而死的小仙,心里一阵难过,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当你选择了前行,就已经没有了后路。就连心中的柔软也一并舍弃。所有的感情都可能是毒。 忽然,一只手紧紧卡住了我的脖子,在那一刻,我看不到,亦听不到,就连身上的力量也似乎消失殆尽了。 我的血花呢?它去哪儿了? 那只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我的意识愈发模糊了。恍惚间,我竟觉得自己就是那朵血花,那朵血花便是我,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了,由内而外,我的心里此刻也满是怨念和仇恨,一幅幅血腥的画面从我的脑海中飘过,我看着它们,本能地觉得享受,一种对残忍的享受。杀戮,多么美好。 周围的氧气愈亦稀薄,我的身体似乎也越来越轻了。 我是不是要成为一个容器了?一个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只会杀戮的容器? 宁子衿造的那个梦再一次闪过我的眼前,我和那个我面对面,她是我,又不是我,她的目光呆滞,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是机械地举起手中的血花,瞄准下一个目标。在她的脚下,是死去的安隐、艾瑞还有那些守护者们,下一个就是齐焱。她的身上似乎还有一些线就像木偶那般,被人操纵着的线,线的尽头,正是冷笑着的主上! 与那双黑夜般漆黑的眼睛相对的瞬间,我被一阵寒战惊醒,又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压迫,慢慢地,我抬起了手,试图去推开压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还不能死! 我低吼了一声,一朵血花在我指尖绽放,变成最毒的刺,毫不留情地刺向那只手。在一声惨叫声中,我又能够自由呼吸了。 我不要成为容器!更不要成为主上操纵的人偶! 我的眼睛、耳朵甚至是全身都在燃烧,此刻我已经不再是我,而是成为一个彻底的武器。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主上的方位,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让自己的周身都绽放出了一朵朵的血花,它们都已不再是柔软的花瓣,而是一个个带着硬刺的最锋利的武器。在我的控制之下,所有的血花都射向那个方向,拼尽所有的力气,与那隐匿在黑暗中的主上同归于尽。 主上的惨叫让整个黑暗都为之震动。这叫声先是痛苦,之后又是憎恨,最后又变成了一种威胁。 “黑暗之子!是我小看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主上怒吼一声,周身的黑色斗篷瞬间炸裂,他的身体显现出来。不,准确地讲,那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了,上面伤痕累累,满是疤痕和窟窿。那副躯干远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充满力量,反而是如此的干瘪和脆弱,更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的身体。 “怎么?很惊讶?我的这些伤,都是你口中所谓的无辜孤灵的杰作!在你眼中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们伤我是善,而我杀他们便是恶吗!?”主上纵情大笑,那么多的仇恨在他的笑声中回荡着。 “一定是你伤他们在先!没有谁会好端端地去伤害一个善良的孤灵!”我有些动摇,有些不忍,但依旧坚持道,那么多的孤灵都恨主上,那么多的坟墓,那么多的哀灵,主上不可能是个受害者。 但是,我开始怀疑了,我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眼前的这个主上那么脆弱那么哀怨,明明是一个受害者的模样。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所有的孤灵都说主上罪不可赦,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告诉我全部。我全身的血液突突地向上涌。 不对不对!不可能!他一定是想要用我的恻隐之心动摇我,我不能自乱阵脚。我要杀了他,无论如何,死海的那些孤灵的确是他所杀。 “是啊!所有孤灵都说我主上无恶不作,罪大恶极!但却没有一个孤灵愿意为一万年前我的驯灵师伊落的死鸣不平!没错!她看上去确实是自杀的,但是她是被那些所谓善良的孤灵逼死的!那是这个灵界最可怕的一次集体谋杀!我要他们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万年前,众孤灵逼死了一个无辜的驯灵师……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思考。 瞬间风云突变,电闪雷鸣,我们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中。千万条闪电在夜空中齐齐撕裂,雷电的吼声似乎能让整个天空坍塌。风裹挟着雨水呼啸而来,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一滴雨落在我的身上。瞬间晕成了一片触目的红色,竟然是血! 我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这是谁的血……是我的。还是那些已故孤灵的!? 我立刻打开了屏障,将那些令人作呕的血隔绝开。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色,不觉有些晕眩,四肢发软,甚至想要逃离这里。我想要去除掉自己身上的血。可是任凭我怎么做,那一股血腥味却始终缠绕着我,就像躲也躲不开的梦靥。 “不要做出这么嫌弃的表情,他们该死。而且很快,这里面也会有你的血!”主上一脸陶醉地欣赏着血雨。 “这些都是谁的血!?”我冲他喊道。 “太多了,不记得了。”主上无所谓地说道,表情是如此的淡漠。 他这般态度更让我为逝者难过,那些都是生命啊,不管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该这般滥杀无辜。他竟如此蔑视别人的生命。他不是恶毒,而是根本就没有心。 “你应该知道的,灵界讲究等价交换,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别和我提那可笑的规则,真正的规则就是强者的规则!” “若你为自己失去重要的伴侣而这般难过,恨不得天下为她陪葬,那死于你手下的其他孤灵呢?他们也有自己深爱的人,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别和我讲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当年没有一个孤灵在乎我和伊落。所有的孤灵都要将我们置于死地。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谁站出来说什么伟大的爱!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这些!!他们该死!!你也该死!”主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目赤红,声音里爆发出一种极为悲怆的哀伤。就像是一只失去配偶的狼在最深的夜里对着冰冷的月发出一声长长的悲伤的哀嚎。悲伤。却又满是愤怒。 在那一刻,我的手微微垂下,但想到齐焱,想到弃由,还有那些被卷入这件事中的众孤灵,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无可回头,这每一步都是用命换来的,我身上还背负着别人的命,我不能动摇。 我旋即又捏紧了拳,调动着全身的灵力。我们观察着彼此,寻找着合适的时机。 忽然,我们几乎同时冲向对方,在我们相碰的那一瞬间,天地发出了剧烈的颤动。我的身体也有一种被灼烧的难忍的疼痛。 疼痛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我还清醒着,我还活着。我第一次如此高兴自己此刻疼痛难忍。 我看到主上的脸上也微微抽搐,很显然我的攻击也使得他受创。 当我抱着必死的心来同他战斗的时候,任他多强,胜算已失了一半。他怕死,我不怕,他想要得到很多,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打败他!!! 黑暗,不光是他的战场,更是我的战场,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我使用的是黑暗之子的力量,这血花又是最深黑暗的象征。在黑暗中,我比谁都更得心应手。 我再一次向主上发起了不要命的进攻,一道巨大的闪电在夜空中爆发,亮得惊心,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爆裂。我将自己的手变成了最毒的刺,大叫着直直冲向主上。主上躲闪不及,银色的血从右臂爆发而出。 主上的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我能使出如此力量,但却并没有对我发起进攻,而是将手放在耳边,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不想知道现在别处发生了什么吗?” 我一愣,别处?齐焱,安隐,艾瑞还有守护者们,他们现在都如何了。担心让我心烦意乱,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力量像是骤然被抽走,再也使不出力量,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他们现在究竟如何了!!? 他们一定要平安无事,若是他们出事,我现在的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主上仰天大笑,夜空中垂下了一幕银屏,画面中正在齐焱和安隐,只是此时,他们不是在并肩作战,而是在对打。齐焱的眼睛那么空,空得让我心痛,他不管不顾地向前攻击者,似是要把前方的一切消灭。他的身上有伤,数不尽的伤。安隐与他对峙着,却无法下手,只是一味躲闪,期间也都到了几次重创。 “你说,谁会赢?” “你混账!你到底对齐焱做了什么?”我愤怒地大喊道,眼泪从眼中汹涌而出,我用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竟发现那泪是血。 “他本就是我的仆从,为主人效命是应该的。” “我要!杀!了!你!!” 一声世界末日般的雷声于空中响起,更重的黑暗跌落而下,将天空遮得更加密不透风。一层一层的黑暗,重重叠叠地重重压下来,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没。血雨瞬间停止了,狂风大作,吹起的是最沉重的黑暗。 黑暗中,血花发出诱人的光,并将自己的花瓣绽放到最大,花蕊扭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交予我。我将手深入血花花蕊,竟拔出了一把剑。 剑是赤红色的,剑刃黯淡无光,但却有一种不可抵挡的杀气扑面而来。 在剑柄上刻着一行小字“死亡之剑,血债血偿,以汝之血,还吾之命”。 那剑似乎有灵性,在我的手中微微颤动着,我能感觉到力量在其间涌动,这力量在积蓄着,寻找着突破口,只等着某个时刻喷薄。这是死亡之剑,亦是复活之剑,以汝之血,还吾之命,一定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我用这把剑杀了主上,所有无辜的生命都会得到复原。 我高兴起来。举起那把剑,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疯狂,那么忘乎所以。 主上看着我手中的剑。脸上也露出了笑,冷冷道:“真是一把好剑,只是它的主人不该是你。” 说罢,主上一个飞身欲前来夺我的剑,情急之下。我用剑向前一挥,却不想这剑竟有如此之大的力量,整个世界都在这力量之下颤抖,这力量不仅击伤了主上,就连我自己也被力量震得后退了些许。剑在我的手中震颤着,我并不能完全驾驭它,刚刚的那一瞬间,与其说是我使出了这力量,倒不如说是剑自己采取了行动。 主上不是它的主人,同样。我也不是。 见识到了这剑的力量,我反而有些害怕了,世间不该存在这样的力量,若是落入恶人之手只怕是会带来灭世的灾难啊。而我,我现在不过靠着心中的怒火强撑着,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失去意识。即便没有了这个主上,怕是还会出现千千万万个主上觊觎着这份绝世的力量。到那时,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啊! 必须,必须毁了这剑! 但是它是否真的能够复活……若是真的能够复活,小树他们就有救了。我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手不住地颤抖着。 我看到那朵血花正在萎缩,若在这时将这剑插回血花中去,这可怕的力量就会同血花一起消失了,我虽然也会死。但是主上这一击伤得不轻,怕是也无法再作恶了。但是,若这剑真的可以复活的话……如果真的可以复活的话…… 丫丫小小的身子、被树枝缠绕的冰冷的小树、化成一堵火墙的众孤灵们……他们就都可以复活了…… “不要!!不要做违背规则的事情!你会付出千万倍的代价的!”弃由大声喊道,并试图用力量控制住我。 是啊,这里是灵界,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会付出代价的。我可不想死后还要还债啊……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双手举着剑,将剑狠狠刺入了主上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血花猛地收拢住了花瓣,聚合成了一个花苞,似乎是要迎来一次新生,一次力量的洗礼。而我将成为这次洗礼的祭品,将成为这血花的容器、仆从。 我的最后一点意识似乎也在那一刻几乎耗尽了。我还在硬撑着,我还抱着一丝希望,齐焱回来,我必须撑到他来,我要等他,再看他一眼,哪怕就是一眼也好。 身上的力量已经全部被抽空。身体已经不再是我的身体了,我身上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血花之中,它就要迎来自己的新生了。 我尽力控制着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剑从我的手中掉落,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在我愈渐模糊的视线中,主上怨恨地看着我,嘴角抽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毒恶的话,许是诅咒吧,但是我要永远死了,什么诅咒都不怕了。若是你和你的主人一万年前真被那般对待,希望你能与她团聚,哪怕是在永世长眠的梦里。死了也好,不用再承受这么多无尽的痛和伤。主上的身体陡然破碎,一些黑色的幽灵般的东西从主上破碎的身体中四散而出,追随着那剑飘散去了。 应该是那些无辜死去的孤灵吧……一定是他们……真是太好了…… 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最终再也撑不住了,从半空中跌落而下。 最后一眼,我竟看到了齐焱清俊的脸。他的眉心微皱,担忧地看着我,我伸出手,想要为他舒展开眉,齐焱,我最不喜欢你皱眉了。以后再也别皱眉了,尤其是我走了之后。但是我的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不是因为我的手臂太重,而是因为我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我的身体正在消失。 我马上就要成为容器了,就要永远地沉睡在一片黑暗中去了。 “齐焱……”我挣扎着说道,齐焱的脸正在一点点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最终沉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抓不到了。 没有任何回应。我的心一沉,会不会这最后看到的也不过一个幻觉,到底是不是你,齐焱,我想见你,齐焱。我想见你。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道微弱的光线在眼前勉强支撑着。 “求你,杀了我。” 这是我能够清醒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杀了我,不管你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暗。逃也逃不掉、走也走不完的黑暗。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目的,没有希望,亦没有悲伤…… 尖锐的疼痛陡然划破了那片黑暗,周身的疼痛让我清醒起来。 我睁开眼睛,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抓不住的黑暗。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失明且没有灵力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手脚沉重不堪,发现上面竟然被拷着沉重的镣铐,限制着我的活动范围。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只是感到自己身下满是又烫又尖锐的刺,让我疼痛难忍。我跌跌撞撞试图地从原地爬起来,但是除了锥心刺骨的痛,什么都做不到。这痛,不是来自身体下的那些密密匝匝的利刺,而是从骨子中渗出的。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难忍的痛。我浑身的筋脉似乎都被谁用最残忍的方式打断了,我无力地摊到在那里,动弹不得。 为什么我会被人用镣铐锁在这里,像是被囚禁起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远处似乎有群鸟正在气势汹汹地向这里飞来。仅仅是煽动翅膀的声音就如此之大,这些鸟怕是遮蔽天日了吧。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鸟?我听着那些鸟尖锐的叫声,心觉不妙。 声音愈亦逼近我,恐惧席卷我的全身,我本能地将身体后移,但只是加剧了身体上的疼痛。 忽然之间。那些鸟像是受到了谁的命令,齐齐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长鸣。之后,一阵锥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昏过去。那些比刀剑更锋利的喙从各个方向深深刺进我的全身各处。 我凄厉的叫声响彻整片大地。 待那鸟群散去。我无力地蜷缩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摸到自己身体上的一个个细小的伤口,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我几乎找不到一处光滑的皮肤,血、溃烂、窟窿、伤疤。即便只是趴在这里,也要忍受着地面上利刺的蹂躏。 我猛然想起弃由对我说的话,我会付出千万倍的代价。现在就是了吗。我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死而是要让我在这里生不如死、毫无尊严毫无希望地活着……我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眼泪,我的眼睛,我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恐怕早已被毁了吧。 我想要对着空中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破碎,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我甚至想要自行了断,但我颤抖的手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生。不能死。只能继续在这里承受着这一切。 我没有了灵力,却保留着驯灵师的体质,依旧不老不死。曾经驯灵师的体质保护着我,而现今它却能将所有的痛苦无限放大和延续。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难道我就要永生永世地在这里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挣扎着想要从这里爬出去,但是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却紧紧禁锢着我的手脚,我越是想要挣脱,便越是紧紧锁着,几乎要将我的手脚折断。我只能作罢。 这时。我听到了远处有脚步声。我的心欢腾起来,这里还有别人。不管是谁,只要还有别人我就有机会离开这里。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脚又开始挣扎,试图引起那人的注意。 当那脚步停在我附近的时候,我高兴得想要大喊大叫,但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靠着自己艰难的动作向他求助。 求你,带我走。带走我,到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呵呵,你好啊,黑暗之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瞬间全身冰冷,不会错的,这是主上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明明我当时看到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碎裂了,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活得好好的,而我却要遭这般罪!!! “哦,我忘了,你现在又瞎又哑,看不到也说不出,连为自己的悲惨命运落泪都做不到。不过,比起我当年的遭遇,你现在经历的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冷冷道,声音里满是得意和轻蔑,“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死吧?我告诉你,我不光没有死,还成为了血花和死亡之剑的主人。灵界中的一切灵器都是有自动认主的功能,它们在觉醒的时候选择了我来做主人。它们当然不会选择你,你之前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运气罢了!你应该感激我没有让你成为血花的容器,而是能够继续清醒地享受着……这一切。” 主上居高临下,发出了刺耳的大笑,接着说道:“你当时是不是看了死亡之剑上的字,以为只要用它刺向我就可以复活那些因我而死的孤灵们?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死亡之剑只效力于自己的主人,而你,哈哈,就凭你根本驾驭不了这把剑!你叫做死亡之子还真是讽刺,明明那么害怕黑暗,还想借用黑暗的力量,那么憎恶血腥,还妄想驾驭血花。你只配做一个失败者,跪在这里!” 我无助地趴在地上,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刻崩塌,所有支撑着我的理由在那一瞬间都再也抓不住了。我一直都在害怕,在逃避,在否认,在心怀侥幸,最终只能这般惨状。 那齐焱他们此刻,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或许,会比我更糟。是我害了他们。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最挂记的齐焱。他现在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对我忠心不二。你的这些刑罚,你身上被毁的每一处,都是他亲手执行的。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自己的伤口很熟悉吗?哈哈哈!这可是你最心爱的孤灵在你身上留下的!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我的手深深陷进地上的那些刺,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最后看到的齐焱,大概是主上派来处决我的吧。我心如死灰,不再动弹了,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我还活着,但是与死了全无两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的所有灵力都被血花吸走,不过念在你此前照顾血花这么多时日的份上,我留住了你的驯灵师体质。你放心这每天的刑罚虽让你痛不欲生,但绝对不会让你死。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吧!” 说罢,主上便大笑着走开了。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用那么多孤灵的生命最后换来的结局……我以为只要用我的死就可以换来一个好的结局,但是最后我这般苟且地活着,而且还间接地成就了主上。那般死亡之剑,最终还是落入了主上之手。 主上说得没错,我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的出生我的运气,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我前进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别人的命前进的,最后当就剩下我的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再来为我当挡箭牌的时候,我终于还是狠狠地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还连累了别人。 日子就这绝望地重复着。 群鸟、冷风、满是利刺的大地、挣脱不开的镣铐、无休无止的渗入呼吸的疼痛。 我不知道白日夜晚,只知道疼痛,从心到身体,千刀万剐。每日都是无数次痛得昏过去,又因疼痛醒来。也曾多少次在心中默念着齐焱的名字想要以此取暖,但是一想到齐焱此刻已经被洗脑成为主上的仆从,即便相见,也不过是敌对。不如不见,这样也好,至少他毫无痛苦地活着,现如今。这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我摸索着手腕上的石头手链,用颤抖的手指上残留的余力捏住它,总觉得只要握住了它。就握住了曾经那段美好的时光。我第一次如此害怕我会忘记,忘记那段记忆,忘记我是谁,只剩下眼前这一片无尽的黑暗。 原本还想着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可以回到人界,继续读书,之后可以和齐焱一起结婚生子。过一生正常美满的生活。我无声地苦笑着。 但是,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让我离开这里?至少结束这无始无终的折磨。 可是,尽管自己在心里鼓气。但是身体却在一次次的疼痛之后害怕了,犹豫着不敢向别处摸索。又是一阵剜骨的疼痛,我的意识愈亦模糊,虽然驯灵师的体质可以使我免去一死。但是当最后一抹意识也抓不住了。即便我还留着一口气,也形同死亡了。 这样也好,总比这般活着好。上天还是公平的,我最终还是可以选择死亡。 “孟怡诗!你振作一点儿!”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飘过,淡淡的如同天边捉不住的云。这声音,很耳熟,熟悉得就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想要问她是谁。但是无奈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子,示意对方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孟怡诗!你还没有资格死!你要去救安隐!你要去救齐焱!你必须要活下去!”声音里有几分蛮不讲理又有那么多的柔情和害怕。 是秋木槿。居然是秋木槿。但是安隐不是说秋木槿之前已经魂飞魄散了,现在又怎会在这里同我说话,她真的是秋木槿吗?还是主上又耍了什么花招。 我用手比划出了一个问号。 “你不能说话,也看不到,对不对?你是不是还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你见到过安隐了吗?” 声音急切而担忧,看来她对之后的种种一无所知。 我微微点了点头。 “那时候,你用灵力护送我和安隐进入轮回。谁想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隔了我们,我猜是主上的势力。那时候状况非常混乱,我不知道安隐去了哪里,我则被卷入到了这里来。这里叫做镜中月,是那种灵力高强的孤灵做出来困住自己俘虏的地方。我在这里也遇到过其他同你一样被主上捉来的孤灵或驯灵师,只是……你的状况最惨。” 我摇了摇头,仍旧比划出了一个问号,我想问,有没有办发出去,打破这镜中月。 “因为我并没有实体,主上也没有对我施加什么刑罚,也便利了我四处游荡。我问过许多孤灵和驯灵师,他们也曾尝试过许多法子想要打破这镜中月,但都无果。凡是被困于此处的灵物,都被吸干了灵力,即便有办法怕是也无济于事。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不代表永远都没有办法,我当初被杀死的时候也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安隐了,但最后还是找到了办法。不过奇怪的是,我发现,最近被扔进这镜中月的灵物越来越多了……” 我心头一震,吸干灵力……近日被捉的灵物越来越多……主上成为了血花和死亡之剑,他需要灵力来喂养它们,壮大它们的力量,那么这些被扔到镜中月的灵物们,大概就是牺牲品了。在灵界,没有了灵力,与死恐怕也没什么两样了吧。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让整个灵界来为他的伊落陪葬了!到那时候,齐焱、安隐、艾瑞他们都在劫难逃,只有无尽的灾难。 血花是我绽放的,死亡之剑是我取出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啊!是我毁了这个世界。不行,我必须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即便不能做什么,但是也只有在努力之后才有资格说我做不到啊! 我要出去,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捏紧了自己那血肉模糊的拳,向前微微移动了自己的身体,像是在抽搐,又像是在挣扎,我的心狂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让我兴奋的疼痛。 我张开了嘴,用嘴型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出。去。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在呐喊,全身都在呐喊。 命留着,总是要有用的,不是在这里等死。这一次,不能再等着别人来帮我了。我缓慢而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但又在锁链的束缚下重重地摔倒,地上的刺毫不留情地齐齐刺进我身体中,新伤叠旧伤,我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皮开肉绽,疼痛让我直冒冷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个笨蛋!你这样不行,我去找来那些没有被束缚住的孤灵来帮你!你等我,先不要乱动!” 我张开了嘴,急切地摇了摇头,不要说出我是黑暗之子这件事,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这个身份怕是对我有害无益。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好在我们有联系,我能够听到你心里的独白。只是这联系越来越微弱了。我想是你失了灵力又越来越虚弱的缘故,所以你一定要给我打起精神来,好歹是我秋木槿的转世,别这么动不动就矫情地要放弃。别死,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秋木槿特地强调了最后几个字,意在给我希望,让我一定坚持到她会来。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之后,我便听不到秋木槿的声音了。当周围的声音一消失,原本被希望满胀的心,瞬间又空落落的了。但是,我相信秋木槿一定会回来的。 我看不到,所有的信息捕捉都是靠听觉,秋木槿成了我在这里唯一的希望。我不禁想起了曾经我面对着藏着秋木槿的簪子,因嫉妒对她起了杀心,最终却动了恻隐之心没有杀她,反而去帮助她。现在想来,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每一步看似巧合,却又是曾经的许多个选择叠加而成的。 我没有一味地等待秋木槿的回来,而是强忍着疼痛,摸索着那铁链以及自己的周边。这些天,因为怕疼。我几乎不动地坐在这里,机械地挨过一天又一天。现在我开始试图冲破这一切,即便没有了灵力。也不能在这里等死。 我欠了那么多,岂是一条命就能还清的。我欠了自己的,欠了别人的,一定都要还!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小姑娘,你是犯了什么错,竟被这般对待!?”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能感觉到他因惊讶而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声音里带着同情。带着恐惧,还有一丝隐隐的恶心和厌恶。 我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此时的模样,浑身都是丑陋的伤疤和血窟窿。没有眼睛,手脚是沉重的镣铐,即便我想要做出一个温柔的表情,怕是也让人觉得狰狞恶心吧。 我低下头。伸出手想要用自己的头发遮住那张不堪入目的脸。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连头发都几乎没有了,只有稀拉的几缕尴尬地留在头上。我的手僵硬地停留在那里,想要咧了咧嘴憋回自己的眼泪,又想起自己连眼睛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在哭。我的喜怒哀乐,再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了。 但是,这般模样,我如何去见齐焱,如何去见大家。所有的人都只会认为我是一个怪物。我的身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薄荷。这位是赵易,我们都叫他赵叔。他是最早被关进这镜中月中的一批孤灵,”秋木槿特意加重了“薄荷”二字,以示意我新的名字,这名字应该是取自我最爱的薄荷绿,“赵叔,这就是薄荷,我刚刚发现了她,被困在这里怪可怜的,您一定要救她出来。” 秋木槿的语气仍带着一贯的傲气,但我能捕捉到其中的恳求。我记得她只求人两次,一次为她最爱的安隐,这一次,却是为我。 我感觉到有谁正在扯动我的身上的铁链,铁链在剧烈地晃动,但还是能感觉到其间的温柔和小心,我心底蓦地一暖。 他一边拽动着那铁链,一边说道:“别怕,我一定能帮你弄开这铁链,这镜中月中好多孤灵的锁链都是我解开的。你放心就好了,你的伤虽然严重,但是慢慢养总是会好的。你也别那么担心自己的脸,我们这里有一个驯灵师曾经是医生,说不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我知道女孩子都在乎自己的脸。” 我很想告诉他,你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但是没有了眼睛和嘴,我的所有感情都被藏在了心底,连一句感谢都难以表达。 “真没想到你被囚禁在了这种地方,我们其他灵物们主要聚集在那边的区域。虽然没有了灵力,但是凭借大家曾经的经验以及来到这里之后的摸索,也是可以做成许多事情。只不过,一直不能走出这里……倒也没什么,心态好倒也能活得很好。相信你之后啊,也能很快融入到我们之中来。”他乐呵呵地说道。 我静静地听着他一点一滴讲述着他们的故事,觉得在那冥冥黑暗之中,还是能够抓到一丝光的,虽然那么微弱,但只要它在那里,总归是可以带来一丝温暖的。 忽然,赵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出一阵惨叫。我忙向赵叔的方向摸索,怎么了?难道是被我周围的刺刺伤了?我顾不得身下的刺慌张地爬向前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弹了回去,接触到那里的手部是一阵触电般的剧痛。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可以移动的……难道说这锁链是动不得的,一旦牵动就会引发其他灵术? “赵叔?赵叔?你怎么样?”秋木槿担心的声音也让我的心直提到嗓子眼。 “我没事……你去看看那小姑娘如何了……”赵叔喘着粗气,明显是受到了重创。 我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赵叔,你要不要紧?我去叫小素他们来接你。” “不必……没有那么夸张,我可以的。小姑娘……对不起,我明日再来看看,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赵叔诚恳地说道,强忍着不让我听出他声音里因疼痛而止不住的颤抖。 此刻,我感到的痛苦是我身体所承受的千百倍。身体上千刀万剐如何,心上的痛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抚平的。 我又害了别人,凡是与我有关的灵物都会受到伤害。我就不该留在这世上,我爸妈就不该留我,若是没有我,他们也不会……这时,我猛然想起艾瑞曾经告诉我,我的父母并没有完全死亡,她曾经说等这一切结束了就带我去见我的爸妈。如果他们真的还没有死,他们此刻在哪儿……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被困在那里无法动弹,只有持续不断的疼痛与我为伴。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谢有几个小时,也许已经过去了几天几夜。我的身边再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那些凶恶的鸟都不再出现了。 之前还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但现在就立刻被摔下了万丈深渊。 秋木槿和赵叔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或许在我周围有主上的灵术,一旦有外界力量试图打破就会自动将我移到别处;或许是赵叔意识到救我只会招来杀生之祸;又或许,他们已经死了……不,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但是没有了灵力,也没有灵石,我此刻还能做什么呢。 等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我每时每刻都在试图调动自己身上的力量,但是每一次都只有无尽的失望。我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一个干枯的身躯。没有汹涌的力量,甚至不及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力量。现在,任谁想要杀我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可是,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啊。 主上用一批一批的孤灵和驯灵师的灵力养着那血花和死亡之剑,会有越来越多无辜的牺牲。但是,如果说血花以吸嗜灵力为生,我诞生了血花,那我是不是也具有吸嗜灵力的能力……我的心剧烈地一颤。 我周身这镣铐和枷锁,无不是用灵力锻造的。若能吸嗜灵力,那我不光可以摆脱这难忍的疼痛,还可以重获力量。兴许还能冲出这镜中月。 我凝神感受着周围灵力的涌动,并全神贯注思索着要怎样做才能将这些灵力吸入我的体内…… 手上脚上的铁链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陡然收紧,我的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了。我能感觉到那灵力的波动,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波动,难道是有谁在靠近此处?我不由得警觉起来,尽力去倾听周围的动向,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难道是我刚刚意念微动。扰动了这灵力?我抱着一丝希望,再一次集中精力试图去抓住周围的力量。那铁链顿时就像是受惊的野狗狠狠咬在我的手上脚上,让我痛得几乎晕过去。 不错。我还有扰动灵力的能力,并且我的这份能力让这灵术害怕。 我咬着牙,一股血腥的味道从我的嘴里溢出。我继续集中意念,任这铁链如何。都不肯放松。疼痛在不断地加剧。我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抽搐,但依旧紧咬着牙关。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哪怕是死,也要最后一搏。 我以黑暗之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归顺! 刹那间,所有的铁链似乎在疯狂地生长,将我的身体紧紧包围,就像是一条条蛇缠绕着我。没有疼痛,但那种感觉却让我止不住地作呕。一片更大的黑暗席卷而来。包围住了我。那些铁链猛地紧缩,密刺齐发,与这黑暗相撞,发出巨响。 那股强大的力量直直冲向了我的身体,像是万箭穿心,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几乎要在这力量之下破碎。 我还没死,还可以继续坚持…… 这时,所有的压迫都陡然散去,一缕光划破了厚重的黑暗,直直射向我,将我托举而起。我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所有的疼痛都消散了。只有光明带来的无限的爱抚。 很久没有这样被温柔地对待了。 一股全新的血液从我的心脏迸发而出,蔓延至我身体的每一处,从指尖到脚尖,就像是一次新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隔壁,还有我自己,那个满是伤痕和血窟窿的身体。她痛苦地躺在那里,姿势极为扭曲,还被数不尽的铁链束缚着。她身下是一个用刺做成的阵,困着她,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生。 我轻轻漂浮到那个自己的身边,端详着她残缺的脸,如我所想但又比我所想的更为可怖,那张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黢黢的窟窿,五官模糊不清,嘴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她的手上,没有指甲,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只是固执地捏着拳,她还不肯死。 她已经没有任何呼吸和心跳了,我俯下身子,就像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孩一般温柔地抱着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轻声说道:“睡吧,睡着了就不再痛苦了。” 这时我意识到,自己的嗓子虽然还未恢复,但是却可以借助于灵力发出声音,我所看到的也全是靠着我的灵力,这一点倒像是一个孤灵。难道我现在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孤灵?但是驯灵师一旦死了不是没有办法成为孤灵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会看到另外一个已经死了的自己……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我身上是一件宽大的青色的袍子,将我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我卷起袖子,发现自己的身体如眼前这个自己一般丑陋不堪。我颤抖地抬起手,触摸自己的脸,竟摸到了一个硬壳,似乎是一个面具,将我的脸完全遮住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怡诗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薄荷。”一个厚重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声如洪钟,并不断地回荡。 我转过身子,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喊道:“你是谁?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死了吗?那我现在究竟是什么?” “你已经死了,你现在继续活着只是为了赎你的罪。一个罪人是没有资格死的。” “罪人?我的罪名是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我知道我有罪,但是我本能地拒绝着这一事实。我还在试图找着借口为自己开脱。 “你本就不该存在,你的出现给整个灵界带来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只有重新封印血花和死亡之剑才能还灵界一个安宁。而这封印的钥匙就是你自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一下子跌倒在地,嘲讽地笑着说道:“所以说,你给我生命的延续,只是为了让我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死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生,不过是从一个深渊堕入到了另一个深渊罢了。我终究还是一个工具,一旦没有了用处就会被丢弃。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再回到之前的生活,继续在这里忍受折磨。”对方轻笑了一声。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凄惨无比的孟怡诗,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那好,你先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在我拥有血花和死亡之剑的时候就败给了主上,现在想赢过他也根本是天方夜谭。” “打败他,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但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一旦时机成熟,打败主上也就易如反掌。” “什么意思?” “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我已经和你说的够多了。和我说话可是要收费的。” “但是,你并没有说清楚我究竟要怎么做!”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依赖别人了,偶尔也靠一下自己吧。不过最后我还是要再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你最好悄悄地离开这里,别再去找秋木槿他们,做出孟怡诗已死的假象,免得被主上发现,否则还不等你找出办法对付他就一命呜呼了。出口就在上面,只要一直往上走就可以离开这里。哈哈哈!再见喽!” “喂!你把话说清楚!还有你到底是谁?我可还没有答应要去封印住血花和死亡之剑!”我喊道。 “你会去这么做的!哈哈哈哈!” “喂!” 但是那家伙显然已经消失离开了,再没有任何回答。话说一半真是让人抓狂。 我又看了一眼那个自己。我蹲在她身边,专心地看着那张脸,孟怡诗的脸。我的脸。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痛苦隐忍,她不甘自己就这么死了,她还有好多好多的心愿没有完成。 再见了,不过很快我也会和你去同样的地方了,希望在那里可以看到光。 向死而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其实我也说不清,但是有一种感觉是真实而且强烈的,就是我变得非常爱自己还有这个世界。并不像那些演说家讲的那样。一旦你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就会效率很高啊云云,当你真的抓不住明天只有当下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自己最珍惜的是什么。这绝不是你还没有得到的。而是你一直拥有的。 我不禁笑了笑,脸上的肌肉显然有些不适应。是呀,太久没笑了,都快忘记这个表情了。 向上吗? 我抬头望了一眼蔚蓝色的天空。天空上没有一丝云。碧空如洗,就像是一条被精心裁剪的绸缎。我一直以为镜中月会是一个非常阴森可怕的地方,却不想竟有这般漂亮的天空,蓝得让人想要纵情高歌。我的心情也被这片蔚蓝搅动得欢快起来。 我将自己的身体悬浮到空中,追随着那一片蓝色,直直向上。我竟无端地觉得上面是满满的希望和光明,只要向上我就会好好地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明明是一个将死之人啊。真是的,哪来的乐观。 上面竟有层层叠叠的纯白色的云。就像棉花糖一般让人心头一软。它们簇拥在一起,围成了一个洞,那里就应该是出口了吧。 我没有多思索便直接进入到了那洞中,顺着白云做成的隧道一直向前行。 最终落地的时候,我听到了水流声、鸟叫声,闻到了氤氲在空气中的花香草香还有泥土的香气。我睁开眼,如画般的景象尽收眼底。这里应该是时空的缝隙吧,只是……怎么没有其他的孤灵呢。 我顺着这条被樱花花瓣铺成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四处瞎逛,这里的灵力十分微弱,怕是即便有孤灵也难以生存吧。 在这条路的尽头,我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在一群樱花树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这棵树的枝叶异常茂盛,树干也极为粗壮,宽大的树叶几乎有我半个身子那么大。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棵树呢。这棵树有着较强的灵力,似乎是这里灵力的来源。 树……小树?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小树,竟无端地觉得这棵树就是小树。他在保护着他所挂念的那些树。 我将戴着面具的脸紧贴在那棵树上,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般让我不得不张开口才能呼吸顺畅。可是,即便你真的是小树,孟怡诗也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薄荷,而且哪怕我告诉你我就是孟怡诗,摘下面具,怕是你也认不出了吧。 孟怡诗已经死了,我不得不提醒着自己。 我轻轻后退了几步,最后望了一眼这棵高大的梧桐树,不敢再停留便要转身离开。就在这里,那棵树以及周围的樱花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他们摇动着身子,似乎是在向我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谢谢你们,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谁在那里!?” 一个几乎击碎我的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这个声音曾无数次在我的梦境中响起,抓也抓不住的声音。 还不等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把冰冷的剑就直抵在我胸前。这把剑,剑刃如水,清澈却冰冷。我永远都记得这把剑,齐焱的剑。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已经不再是齐焱的齐焱。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漂亮,只是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光芒,他看着我,但我在他的眼睛里却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影子。那张脸还是如此精致美好,天使般的面容。只是毫无生气,僵硬至极。 他那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握着剑。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你是谁?”我试探性地问道,我想知道他此刻是否还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你竟不知道我?”他的眼睛微眯,透出一丝疑惑,“我是齐焱,是主上派来看管时空的缝隙的孤灵。所有在这里的孤灵都要听候我的差遣,也就是听候主上的命令。” 我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他还知道自己是齐焱。他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空洞。只要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一定能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关于你自己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齐焱不耐烦地说道:“这关你什么事!你是谁?为什么我之前都不曾见过你?” 我猜,他之所以如此不耐烦。大约是他对于之前的事情只有一片空白。面对空白,任谁都会恐惧和迷茫。 “我叫薄荷,之前一直飘荡在人界,刚刚回到这里。所以你才不曾见过我。” “薄荷?你是一个驯灵师吧。你的孤灵呢?”他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因为一些意外,我和我的孤灵失散了,我完全感应不到他,或许他已经死了。” 这也不能全算作是撒谎,我确实一直都感觉不到安隐的具体位置。不过自从我和安隐解除关系之后,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他不会出事的。 不等齐焱说些什么我便紧接着继续问道:“你是一个孤灵。你有驯灵师吗?你知道你的驯灵师在哪儿?” 我紧张地望着齐焱,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希冀着他的脸上能有那么一丝的温柔,哪怕只是茫然。 “我没有驯灵师。”齐焱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不不不,你一定有的!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驯灵师的,即便你现在没有驯灵师,你从前也一定是有驯灵师的,你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想起来……” “我说了我没有!你知道什么!?”齐焱的手微微一颤。 “我只是随便一说,这么凶干嘛,除非你心里有鬼……” 齐焱凝眉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然后缓缓地放下了剑,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得跟我走,所有的灵物都需要面见主上,主上有事吩咐。” 难怪这四周全无驯灵师和孤灵的踪影,原来早已被抓到主上那里去了,大概是排着队等着成为那血花和死亡之剑的食物吧。 “那个,我许久没有回到灵界,对于这里的一切都不太了解,你能简单向我介绍一下吗?这里和之前有什么变化吗?”我追到齐焱身边,问道。 “没什么变化。”齐焱冷冷道,然后猛地一挥剑,一个门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门黑漆漆的,并不断地晃动着,里面传来阴森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应该是通往主堡的门。 我退后了几步,我不能进去。 “进去吧。”他提着剑,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 “请让我先在这时空的缝隙停留几天再去,好吗?我和我的孤灵走散了,或许他并没有死,而是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等着我……”我声情并茂地信口胡诌。 齐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这里没有别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那至少让我在这里四处逛逛,我好久没回到这里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挪动着步子。 “不行!这是规定!所有驯灵师和孤灵必须去见主上,不得以任何原因滞留!” “通融一下嘛,反正只剩下我一个了嘛。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我好言哀求道。 “快进去!”齐焱一把拉住我,想要把我直接推进去。 我反手重重一击,齐焱猝不及防,身子一闪,险些摔倒。我连忙伸手想要去拉住他,但又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强行撤回了半空中悬着的手,转身便要用瞬移离开。 千万柳条凭空出现,将我的手脚死死缠住,让我动弹不得。虽然我的灵力已经恢复大半,但没有了血花的支持,终究是大不如前,我完全被齐焱压制住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在做无谓的挣扎了。”齐焱的语气冷冰冰的,像万千冰凌直击我心。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不对?你对于你的过去一无所知,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努力去找到自己的过去而是这样麻木机械地为主上做事?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愤怒地大喊道,我想要哭,但却没有眼泪可以宣泄。 醒一醒吧,齐焱! 齐焱靠近我,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和我说这些!是主上救了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那是他骗你的……你不是……”我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他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不管你说什么,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而且,你连自己的脸都不肯露出来,你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齐焱伸出手想要剥开我脸上的面具。 恐惧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第一次如此害怕,比我经历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害怕。害怕在我的身体里堆积,瞬间爆发,竟硬生生击破了缠绕着的柳条。 我连忙护好自己的面具,但是周围似乎有什么特别的灵术,我根本无法发动瞬移,甚至没有办法离开这附近。 “这倒让我更感兴趣了,你的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齐焱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笑,那笑让我心痛不已。 齐焱,我是孟怡诗啊,我是孟怡诗! 他握紧了剑,一步一步走向我。我被逼着不断后退,但身后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了我的去路。这定是齐焱的灵术,只有打败他,才能破了这阻碍。 我无处可逃。 “孟怡诗!你还记得孟怡诗吗?还有秋木槿,还有林雪静!你的梦里有没有出现过一个女孩!?” 这是我最后的赌注,我相信他,即便他的记忆被抹掉了,但是他的身体一定还会记得,他梦境中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还记得我。他不可能会真的忘了我,他曾经那么爱我,不舍得我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便直接杀了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齐焱举起了剑,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不做任何防御的是我,全力攻击的是他。那剑直直插入我的胸膛,疼痛撕咬着我的全身,我还抱着一丝希望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想起那个女孩。 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喊道:“你曾经承诺过那个女孩,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你曾经那么爱她,你和她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鲜血从我的身体中喷涌而出,我用手猛地捂住伤口,但眼睛依然直盯着他,我甚至在乞求,乞求他能够想起我,哪怕只能够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或者当我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动作能够有哪怕一秒钟的迟疑。 可是他没有,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 他不记得了,再也想不起来了,现在他一剑刺下去的是他曾经那么疼爱着的女孩。 我垂下了头,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低声说道:“没关系,你忘了她她也不会怪你的,毕竟她曾经也那么没良心地忘记了你。而且,即便记得又有什么用呢……” 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忘了也好,反正孟怡诗已经死了,我也不是孟怡诗了,我是薄荷。我所能抓住的生命的全部意义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用自己的命去封印住血花和死亡之剑。到那时,齐焱自然会不再受主上控制和蛊惑,能够开始属于他的新生活。 这样多好,他会有属于自己的美好的生活,没有孟怡诗的生活。到那时,我也就真的死了。 又是一剑,重重地插入我的身体,我还未站稳便再一次猛地跌倒。 我趴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熟悉而陌生的齐焱。 他的脸上满是冷漠、残忍,手中的剑刃上滴着我的血,剑身倒映着狼狈不堪的我。 可是我的心里竟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下一秒钟他的脸上就会绽开明亮温暖的笑。向我伸出手,再轻唤一声“怡诗”。 我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我要打倒的第一个敌人,我必须打败他离开这里,否则要死的就是我了。我不会杀他。但是他会杀了我。 我紧紧咬着牙,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 “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我大声说道。 齐焱嘴角一抽动,不屑道:“先杀掉我再说!” 灵力在我的身体中涌动,从我的身体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只有当我下定决心时,我的毁灭性力量才会真正出现。 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我甚至宁愿自己还在那镜中月中煎熬着,也不要面对此刻。 我看向齐焱那双眼睛,虽然那目光是如此凶恶,满满的全是杀意和恨意,但是我却依旧觉得那目光清澈如水,纤尘不染,如初见时并无两样。阳光在我们的目光之间流转,那些美好的画面一帧帧地出现在眼前。 手终究还是松开了。 我做不到。 算是我欠你的。我不想管这灵界如何,未来如何,我本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只是简单地喜欢齐焱。而如今能死在齐焱手中,是不是也算一种幸福。总之都是死,为什么牺牲的要是我来顾忌那些与我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而要去伤害眼前这个自己所爱的男子…… 我轻轻笑了一下,一步一步走向了齐焱,走向那把直指向我的剑。 正当我要开口告诉他我有多么多么爱他的时候,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你自己想清楚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乌云压天,四周弥漫的尽是绝望与悲戚,哭声喊声交织一片,血。许多的血,各种颜色的血。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黑色的……都那般刺目。在正中是一朵血花,它竟是如此巨大,妖娆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似乎在狂笑,又似乎根本不屑一顾。主上捧着那把死亡之剑站在血花旁边,脸上满是贪婪与渴望。伴随着惨烈的叫声,一个又一个孤灵被吸入这血花之中,周围的黑色更加浓重,唯有血光在微微颤动。 我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是一阵晕眩。 这些都是骗人的吧,我这一生已经遇到了太多的谎言和欺骗,就连我自己也曾撒下无数的谎。 “你冷静一些!别忘了那些为了你而牺牲的灵物们!” 我的身子猛地一颤,小树、丫丫、阿尔杰、小仙还有那些我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孤灵们,他们那般相信我,相信我可以给灵界带来光明的未来。 那堵他们用生命燃成的火墙再一次在我的眼前燃烧……丫丫最后痛苦的表情……被树枝层层包裹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小树…… 我重新捏紧了拳,抬起头,直视着正要向我发动进攻的齐焱。 凌厉的剑直直击向我,周围形成了一个用黄沙汇成的巨大漩涡,试图将我整个吞没。那漩涡形成了强大的吸力,使我几乎要被吸入那漩涡中心。 齐焱在一旁悠闲地大笑着,似乎在看一场轻松的话剧。 集中意念,抬掌,运功,我调动着自己身体内的每一处力量。紧接着,我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漩涡之中。这漩涡急速旋转着,给人以千刀万剐般的剧痛。 当我到达漩涡正中时,我感觉到了这里恰是整个漩涡中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我以自己的力量为导火索,引爆了整个漩涡。 顷刻之间,漩涡从中炸裂,齐焱的剑脱离手心,掉落在地上。齐焱似乎也受到了重创,手撑着地半跪在那里。 我狠心不再看向齐焱,趁此机会,赶忙用瞬移离开这里。 墓地。 这是我脑海中能想到的第一个地方。 曾经弃由让我来此处寻找一件能够对抗主上的武器,我在此处找到了艾瑞并在她和守护者们的帮助下将墓地的力量融入进灵石之内。但是那力量却与我的血花之力相克,在使用一次之后便同灵石一同被毁灭了。 现在想来却觉此事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若真是一件强大的武器,又怎会如此容易便得到?是不是我们当初都将这一切都想得过分简单,或者说,我们都搞错了。弃由所让我去找的那件武器根本就不是墓地里的那份力量。而是另有所指。而这,是艾瑞以及守护者都不知道的。 究竟会是什么呢。一件可以抗衡主上的武器…… 心想着,我已经来到了墓地。眼前依旧是那一片蔚蓝色的湖水。我走近那湖水,惊讶地发现着湖水中有树的倒影。有天空的倒影,却唯独没有我的倒影。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已经没有影子了吗…… 算了,这个问题也没那么重要了,先进墓地里看看再说吧。 我跳进湖水中,这一次。我能够更加自如地在湖水中穿梭,也更能适应水中的环境。果然,这水中空无一人,毫无生气,即便是来到了各个花朵前,也找不到一个守护者的影子。花儿寂寞地摇摆着,低低地唱着一首悲伤的歌。 我听着那首歌,也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想要落泪。那歌声似乎有什么特殊的魔力,让我一时间无法自拔。那么多的悲伤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吞没。 我强迫自己不去听那歌声,集中注意力希望可以寻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不知不觉中,我竟走到了艾瑞的住所,那朵透明的花在湖水散发着五彩的光芒,在浅蓝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梦幻。这花与我的血花截然不同,同样美丽迷人,但这花却这般纤尘不染,纯洁得让人没有任何邪念,而血花则能勾起人心中不洁的欲念。 我想要走进那朵花中看是否能找到些什么遗漏的东西,但是花瓣紧闭。我无从进入。 我将手轻轻放在那花瓣上,就在我的手触碰到那片花瓣时,花朵像是受到什么指示瞬间向我敞开。奇怪……似乎我的手是打开这花的钥匙,但我与这花明明毫无干系呀……不会又是什么陷进吧。 我警觉地探头望了望里面。并扩大灵视和听觉,但里面并无异样,与我上次见到的别无二致。空气中漂浮的淡淡花香让我不由得放松下来。 还是从前的陈设,桌椅的摆放都未曾改变,地上散落着许多斑斓的石头,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我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那些石头。这些石子质地光滑温润,虽形似鹅卵石,但质地上更像是玉,颇有灵性。倒有些像灵石,只是它们不想灵石那般充满力量,而更像是一个秘密的载体。 秘密的载体…… 我随意拿起其中的一个石头,捏在手中,石头中传出了细碎的声音,就像梦中的呓语,总也听不清。 我又拿起另外一些石头,发现这些石头都发出各自的声音,不同的声音,或温和,或急促,想要告诉我些什么。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是谁将秘密藏在了这些石头中…… 是艾瑞吗?但如果是艾瑞的话,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告诉我,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石头之中其实藏着巨大的秘密。想必艾瑞并不是这墓地的第一任女王,这里也未必是艾瑞所布置。这么说的话,很有可能这些石头里的话是之前的女王留下来的,是连艾瑞都解不开的迷。 听不清,还是听不清,它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急得胸腔里的火焰都要喷发而出,但任凭我做什么都徒劳无功。我将那些石头全部聚集在自己身边,所在跪在那些石头旁,一个一个细细揣摩,翻来覆去地仔细倾听着。 声音忽远忽近,忽快忽慢,有时会在那么一瞬间突然变得很清晰,但又立刻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像是老式广播收不到信号时的杂音,让人心烦意乱。 天哪,简直就像是做数学几何体,面对那奇奇怪怪的几何图形,要去证明这条线与那个平面的关系,却无论如何都证不出。 我头痛欲裂,便想着或许可以通过这房间中的其他东西找到线索。我猛然想起,这房间里似乎有一面很精致的欧式镜子。但任凭我如何去找,都没能找到那面镜子。如果艾瑞并没有将那镜子随身携带,那么那镜子,就是被谁偷走了。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当时明明所有守护者都离开了这里,会是谁呢?是这里还藏着别的灵物还是有其他孤灵在我们之后来到过这里?他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恐怕不是一面镜子那么简单吧。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乱……毫无头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也不知道艾瑞她们此时如何了,但愿能够一切顺利。但是主上如此心狠手辣,只怕是凶多吉少。我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忽然,湖水一阵剧烈的颤动,就像是谁在搅动着这一池的湖水。我在这晃动中难以站稳,险些摔倒。我拿起地上的一个石头放入口袋中,转而向外小心地向门口的方向移动。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主上的属下在搞鬼。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只能先搞清情况,再静观其变。或许这些孤灵还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这解不开的结也许他们能解开。 我透过花瓣的缝隙,看到一行孤灵出现在了这湖水之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穿着大红色旗袍,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在旗袍在忽隐忽现。那张脸也着实诱人,如墨的眸子,樱桃小嘴,那皮肤更是水灵得能掐出水来,白而富有弹性。那女子左边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满身古铜色的肌肉,并不时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那女子右边是一个身形纤细的男子,典型的小白脸,晃着手中的扇子,但眼睛里满是奸诈。他们身后还有几个被黑色长袍完全包裹着的孤灵,手里皆持利剑,满是杀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些家伙来势汹汹,是要做什么,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守护者或是孤灵。 “哎呀,真是的,做这种事情还要我亲自出马。”那女子用手扶额,嗲嗲地说道,那样子真是千娇百媚。 “既然主上特别交代,那自然要万分小心。”拿扇子的男子说道。 “艾瑞和那些守护者们不是都已经被抓了吗?这里不过剩下一些驯灵师的尸体,还能有什么?”那女子不屑地笑道,甩了一下自己秀美的长发。 “万一这些尸体中还藏着一些并没有死绝的驯灵师呢?”男子挥动着扇子,说道。 “怎么可能!”女子冷笑道,“墓地可谓是整个灵界最为秩序严格的地方,那些规矩都是无法忤逆的铁律,谁也不可能从中作梗。” 那男子的眸子深了几分,说道:“我们还是先检查一下这周围再做定论吧,你们几个,给我找!不许留下任何活口!如发现任何异样立刻向我禀报!” “是!” 我忙退回到了这花瓣中,心不禁提到嗓子眼,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孤灵实力如何,但是我势单力薄必然会占下风。 “那些花!都把它们直接劈开!这歌声听得让人生厌!都动作快点儿!” 我听到了来自花朵的惨叫声,一声惨似一声,我死死捏着拳,几乎要冲出去阻止这一切。 终于,我感觉到有孤灵来到了这朵花面前。 一股巨大的冲力直直袭向整朵花,我连忙开启了屏障,却惊讶地发现这朵花竟在这样的进攻下都毫发无伤。 “那边怎么回事?”女子尖细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花击不掉,它似乎能吞噬所有的进攻。” “没本事的!让开!我来!” 这一次的进攻更加猛烈且持久,这灵术毒恶且凶险,我担心地看着这花,却不想它竟然挺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我的毒术怎么会不管用!我倒要看看这一朵破花能有多大能耐!”女子尖叫道,又是一波更为猛烈的进攻。 我看着不住地颤动着的花瓣,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我只能打开防御支持着它。一旦我发起进攻,他们必然会知道这花中还藏着别人。到时候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别白费力气了,我猜这应该是艾瑞的住所。墓地女王的住所是有特殊保护的,普通进攻自然奈何不了它。不过。这里也只有女王以及受女王邀请者才能进入。现在艾瑞被困在主堡,怕是也没有谁能够进得了这里。”是那个拿扇子的男子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洋洋自得。 “你不早说!害老娘白费半天力气。这毒术的使用可是对我的身体有伤害的。” 那女子这才收了手。 “其他地方都怎么样?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拿扇子的男子没有理会那女子,悠悠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 “我就说嘛,能有什么呀。而且明天不就要献祭艾瑞和守护者们了嘛,主上还紧张什么!?难不成这墓地里还藏个什么大英雄来个英雄救美!不过说起来,我可真讨厌艾瑞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样子。”女子不屑地说道。 我的心头一紧,明天…… “恐怕你有所不知,传说这墓地藏着一件可怕的武器,一件针对主上的武器。主上对此忌惮得很。” “不是说黑暗之子已经拿到了拿武器但最后还是输了吗?主上英勇,怎么可能会被打败?” “黑暗之子恐怕根本就没有拿到真正的那件武器。” “哼!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那些不过都是谣传,前些日子不是还传说黑暗之子能够打败主上吗?结果呢,那些支持黑暗之子的孤灵驯灵师们都受到了酷刑,很快就都要被处决了。” “我告诉你。这灵界上下,没有我百灵通不知道的消息。我敢打赌,那件武器还藏在这墓地中。只是没有谁能找到它罢了。” “哦?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不妨找出那件武器让我们开开眼?”语气里满满的全是讥讽。 “打开那武器是需要钥匙的,我不是钥匙,自然拿不到那武器。就像是孤灵认主人,武器也是会选择主人的。说起来,死亡之剑就是选择了主上作为主人,所以黑暗之子才会惨死的。” “那黑暗之子也太不自量力了,竟以为自己能打败主上。可笑!她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主上已经布好的局就等着她上钩,为他献上血花和死亡之剑。” 我的血齐齐向头上涌,心跳得几乎要从我的胸膛炸裂。已经布好的局?用那么多孤灵的命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已经布好的局? “好了好了,我们在此处逗留够久的了。我实在不喜欢这片湖水。太清澈了。” “墓地的入口究竟在何处?我们得去那边看看了。” “我自然有办法进入,我们不需要入口。” 之后又是一阵震颤,便是长长的静寂。 我久久地坐在那里,武器,钥匙,墓地。还有明天的献祭……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找到那武器。死亡之剑拒绝了我,那这件武器呢,我是否是打开他的钥匙。若不是,那又该怎么办…… 不管怎样,先要去墓地跟住这几个家伙,或许他们会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曾经艾瑞带领我去的墓地入口。施了隐身术,便进入到了那墓地之中。 果不其然,那几个家伙正在这墓地中进行着大扫荡。他们肆意地破坏墓碑,甚至在一些有名望的驯灵师墓前吐唾沫。那些已故驯灵师也只能发出几缕轻烟来表示不满。 很快,这里已是一片狼藉。 “奇怪……怎么不见伊爱珍和孟严的坟墓……”那个拿扇子的男子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疑惑地说道。 “怎么?堂堂百灵通也倾慕那个大美人?当年灵界上下为之神魂颠倒的灵物可是不计其数,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真是恶心!”旗袍女子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只是这两个驯灵师都是灵界中的翘楚,他们的坟墓中说不定藏着什么宝贝。”百灵通说道。 “这里没有他们的坟墓。应该向主上禀报此事。”那个一直缄默不语的壮汉开口说道。 百灵通用手托着下巴,思索道:“当年执行了火刑。那灵火之刑没有哪个灵物能从中苟活,而且当时已经确定二人已死,墓地也确定了他们被葬入墓地。这里怎么会没有呢……除非……” “除非他们当时根本没死?墓地给我们的也是假消息?”旗袍女子惊恐地睁大眼睛,继而又怒喊道。“这个艾瑞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此事都敢谎报!此事定要禀报主上狠狠处罚这个艾瑞!” “如果说一开始墓地就没有站在主上一边,那我们真得在这里好好搜查一番了。我们一直太大意了。” 百灵通眼睛微眯,似乎在看些什么,忽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了我的身上。我的隐身术瞬间退散。整个人都暴露了。 “谁!?”百灵通眸子里闪过一道银色的光,立刻飞向我身边,手中的扇子一挥,我立刻动弹不得。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旗袍女子一把抓住我,问道。 这几个孤灵虽实力与我不相上下,但是我根本抵不过他们几个联合起来的实力。我决定先不做任何反抗,使他们放松警惕,再伺机而动。 “我是留在这里看守墓地的驯灵师……” “别胡扯了!墓地怎么可能会出现活的驯灵师!说!你到底是谁?” 旗袍女子的手弹出五个长而锋利的黑色指甲,狠狠刺进我的背部。我痛得连连大叫,冷汗直冒。这指甲上有毒液。我感到自己的背正在迅速腐烂。 “我真的没说谎……当初,我被人丢在这湖边……女王好心收留了我……给了我这份差事……”我喘着气说道。 旗袍女子扭头看向百灵通,问道:“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在我的毒指甲下,应该是没有谁能说出谎话,但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里只剩下你一人了吗?”百灵通端详着我的脸,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女王让我看守坟墓,我便没去过其他地方。” “你为什么戴着面具?”旗袍女子问道。 “我的脸被人毁掉了,因为损毁太过严重。女王也无法修复,只好戴着面具遮住。”我将头深深一低,做出无比可怜的模样。 “得了得了,这么一个不堪一击的驯灵师能有什么威胁可言。直接把她带回去交给主上就好了。我觉得不必审了。”旗袍女子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或许她知道这墓地中藏着秘密也不一定啊。”百灵通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 我的脑子飞速的运转,如果说可以借这些孤灵之手找到那件武器自然会节省许多时间。而且凭我一己之力,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既然这武器只认有缘人,那么能找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带的走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我完全可以借他们之力。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墓地中藏着什么东西?或者说就是有没有什么秘密?”旗袍女子俯视着我问道。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怯生生地说道:“我听说……也只是听说……这墓地里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你确定吗?你想想看,还记得别的什么没有?仔细想想!”旗袍女子更靠近我,急切地问道。 那个百通灵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看得出,这个百灵通才是他们的核心,必须先想办法得到他的信任才行。寻思着,我继续说道:“女王自己似乎对这件东西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既然没有谁能找到,我劝你们也最好放弃,别惊扰了这里安息着的驯灵师们。” “哼!我们乐意在这里做什么便做什么,可轮不到你来教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走开!” 旗袍女子毫不客气地一脚将我踹开,我很配合地重重跌倒并发出惨叫。 “看来主上让我们重新搜查这里的确有他的原因,那我们赶快再仔细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藏在这里的那件武器,说不定能够得到主上的大大嘉奖。”旗袍女子一脸谄媚贪婪的笑。 “容我仔细想想。”百灵通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里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旗袍女子一把打掉百灵通手中的扇子,蛮横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细想的!不过是找一找,找到便落入我们之手,找不到我们便回去将此事报告主上,你在这里犹豫什么呀!你们,去,给我找!就是把坟墓都给我翻起来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别!”我装作万分不情愿地冲他们喊道。 “这里是墓地!是整个灵界最容不得撒野的地方!你这样做,会遭天谴的!”百灵通冲旗袍女子吼道。 “遭天谴?亏你说得出口,我们做过的坏事数不胜数,你虽从不亲自来做这些龌蹉的事情,但是这哪件事情不是在你的筹划下进行的?别在这里装好人,你若真问心有愧,现在便自行了断好了,正好这儿是墓地,我也好直接将你安葬。” “我和你们不同。” 百灵通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过身子不再说话,我注意到他的眼眸中划过那么一抹极轻的忧愁和悲伤,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没由来的心疼。那眼睛就像是黄昏时的太阳,最终收起了那最后一抹余晖,沉入了一片黑暗,黑得似乎从来就没有明亮过一般。 旗袍女子也不再与百灵通说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些正在行动的孤灵们吸引。她几乎着迷地看着那些残暴的画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霎时间,整个墓地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简直堪比被洗劫之后的圆明园,不堪入目。 我的心蓦地疼起来,为了拿到那件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武器,我都做了些什么。让那些驯灵师死了之后还要再受这般折磨。这是他们最后的家,最后的安息之所,但却遭此劫难。 多数坟墓被掘开之后,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偶尔也有一些坟墓下藏着些灵石或是其他宝物,甚至还有个别坟墓下埋葬有驯灵师的尸体。 旗袍女子将那些尸体直接拖出,仔细辨认,发现无用之后便面无表情地将其五马分尸。对于那些宝物,旗袍女子逐一查看,多数赏给了那些穿黑袍的孤灵,自己只从中拿了一个灵石。 她细细端详着手中那个灵石,两眼闪闪发光,百灵通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旗袍女子转身道:“你脱俗出世,看破一切,但我可做不到!我就是贪婪力量,你要笑便笑!反正这些东西是我的,这世间唯有力量不会骗人,是最可靠的依赖。” “行了,我可不敢说你不好,现在你也玩够了吧,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回去向主上禀报吧。此地疑点重重,不宜久留。”百灵通说道。 我利用灵视扫视了四周,这整个墓地已经被翻得底朝天,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难道说那件武器不过是一个骗人的传说,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既然那个什么武器并没有找到,我们也算尽自己所能完成任务了,得了,回去复命吧。”旗袍女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与之前的懒散和不情愿形成鲜明对比。不过是一个灵石,便让她高兴成这副样子。 “等一下!”那个沉默寡言的壮汉突然开口了。 另外几个孤灵顺着他的手指向的方向扭头,也不禁睁大了眼,惊讶地捂住了嘴。 就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用大理石做成的坟墓,整个墓碑十分光滑,上面没有任何刻痕。它耸立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和压迫。 是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一个墓碑……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这是怎么回事!?”旗袍女子喘着气问道,声音在微微发颤。 “也许是刚刚在翻动这墓地时不小心碰了什么机关吧,我们先过去看看。”百灵通冷静地说道。 “嗯!说不定那什么武器就藏在这里面。”旗袍女子一边向那块大墓碑走去,一边说道。 “大家小心。”那个壮汉声音低沉道。 我略微靠近了一些那个大墓碑,但仍然与其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动手也不迟,总比白白丧命要好得多。 那几个孤灵围成圈将墓碑包围其中,他们每一个人孤灵都发出一道强烈的光,光与光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环将墓碑套于其中。渐渐地,那些光不断地虚化,竟消失不见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应该是什么阵法来试探这个墓碑吧。 “不错的,这个墓碑中确实藏着不同寻常的力量。”百灵通的头发仍在微风中飘动,眼睛仍然闭着,轻声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直接攻击这墓碑吗?”旗袍女子看向百灵通,问道。 还不等百灵通回答什么,这墓碑就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们硬生生地弹开。百灵通猛地吐出一口血,似乎受了重伤。 “百灵通!你怎么样?”旗袍女子焦急地上前扶住百灵通,问道。 “不好!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我们闯入了墓地禁地!”百灵通急切地说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好!我们快走!”旗袍女子对其他几个孤灵说道。 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千万条暗黑色的光从那墓碑中心迸发而出,直直穿透了那几个孤灵的身体。他们睁大了眼睛,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狂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喜悦,似乎这墓碑中有什么我渴望已久的东西。 我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里凝视着眼前的墓碑,有什么力量推动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墓碑。似乎那是我的墓碑,我是它的主人。 这时,我感到自己的口袋发出灼人的滚烫,我想起那里恰好装着我从艾瑞花中带出来的石头。 我急忙掏出那个石头,它发出一种奇怪的力量,就像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孕妇,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诞生而出。 它迅速脱离了我的手,而是直直飞向了那块墓碑,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或是召唤。 在石头与那墓碑相碰的一刹那间,大地剧烈地颤抖,似是发出一声低吼,一条裂缝从墓碑地下迅速向我蔓延。 我忙将自己悬浮而起,谁料那墓碑竟向着空中发起进攻,瞬间天空骤变,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在天空撕裂,直直击向我。 该死! 我连忙打开屏障,试图抵御,但是那闪电接连不断且威力巨大,几波连续的进攻之下,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闯此禁地?” 似乎是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那声音在空中回荡着。 “我是……”“孟怡诗”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我缓过神来,道,“我是薄荷,来此处寻得一样宝物。”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个想要来此处寻宝以求荣求利的人了,我的答案要让你失望了,这里没有这样的宝物!” “不,我不为求荣求利,而且若真得了这宝贝,我的寿命也就接近尾声了。这样说来,我倒不太希望你这里真有我要的东西了。”我笑笑,又接下了一波进攻。 “哦?你倒是说来看看。”声音里透着疑惑。 我“哼”了一声,说道:“至少先告诉我你是谁吧。” “你来此地,竟不知我是谁?我是看守此地的灵兽——黑白墓,我的实体就是这块墓碑,但是前任女王临死前,将自己的全部灵力注入我体内,使我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她要我在此处看守一样东西,直到这东西的真正主人前来拿取。” “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他的主人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这东西就藏在我身体之中,只有他的有缘人出现他才会显现,而且有他的庇护,没有谁能毁掉我的身体。我奉劝你也别打这些歪心思了,刚刚那些不知趣的孤灵就是好的教训。他们居然试图要吸取我的力量,可笑!” “那如果我是这东西的有缘人呢?” “别逗了,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驯灵师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如此东西,而且若真是你,那东西早该显现了才对。” 我一愣,的确,我在这里已有些时间了,但是除了我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的吸引和驱使之外,这墓碑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说,根本就不是我,能够取走这武器的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呢?艾瑞……她是这里的女王,难道会是她? “你们现在的女王艾瑞也拿不到这东西吗?” “她?”那墓碑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和不屑,“她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黄毛小孩,和那些守护者们天天唱歌跳舞罢了,这东西岂能交由她?更何况,若她真是可信之人,前任女王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将我置于此处?” “艾瑞不可信?她是一个很好的驯灵师啊,而且看得出守护者们都十分喜欢她。” “守护者们都是心思单纯的小家伙,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和臣服自然容易,只是这艾瑞虽已是女王几百年,但一直得不到墓地的许多已故驯灵师以及高资历灵兽的认可,我也只是因为前任女王的嘱托,才敬她叫她一声女王罢了。” 也是呀,对于这个古老的墓地而言,艾瑞是何等的年轻,被认为是花瓶也在所难免。想必艾瑞这些年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快活吧。 “我想她也一定一直在努力,向大家证明自己是一个好女王吧。并没有谁一出生就是一个女王啊。而且她为了打败主上此时身陷囹圄,她很勇敢啊。”我又想起了艾瑞那无所畏惧而又充满着正能量的笑脸。 “怎么?听起来你和她很熟的样子?” 我忙说:“我怎么会认识艾瑞女王,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罢了。只是疑惑她是否是这东西的主人。” “她自然不是。”那块墓碑懒洋洋地回答道。 他还没有收起自己的进攻,最终我体力不支,一个闪电重重击在我的身上,疼痛席卷全身,我从半空中跌落而下。其余闪电也接踵而至,追随着我落到地上。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我没攻击你,你倒是接连不断的,连闲聊的时候都不停!”我扭头冲他喊道。 “哈哈哈!”那墓碑大笑起来,声音在天空中不断回荡。 忽然,所有的闪电、乌云一并消失不见了。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经历过镜中月的折磨,这点儿伤痛对我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其实我看得出,你和刚刚那些家伙不一样,我不会平白无故地攻击谁。这就算对你之前撒谎的惩戒吧。你走吧,别打这东西的主意了,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我转过身,深深地望着这块墓碑,我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坟墓一般,心底竟泛起一丝丝的温柔。目光变得分外沉重,又似乎变得格外轻飘,那么多奇怪的感觉和情绪纷涌而上,是因为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了吗? “我早就没有什么活路可言了,我一直活在绝路上。你用这样的话对我而言,全然没有任何威胁和杀伤力。而且,”我又想起了齐焱,心一沉,说道,“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哟!看来是个有故事的驯灵师啊,好像看破红尘了一般。是被哪个男子伤了心了吧。” “少来!快!交出那样东西!” “我说过了,只有有缘人出现,那东西才会显现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啊。” “既然有办法将那东西放进去也自然有办法取出来,快说!不然我打碎你!” “就凭你这点儿能耐,还差得远呢!”他的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我的力量是毁灭。 只要能真正激发出我身上的力量,就一定能够打碎这墓碑,取出其中的武器。不过刚刚那几个灵力在我之上的孤灵联手都做不到,我又如何能做得到。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说自己现在是已死之人,但是也不能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这墓碑说的话不知有几分可信,若真如他所言,我并不是这武器的主人,就像并不是血花和死亡之剑的主人一般,那岂不又会如之前一样失败吗?还能有多少次重来的机会啊。 而且那几个孤灵死于这里,相信很快主上便会知晓此事,并会派其他孤灵前来查看或者甚至会亲自前来。到那时,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又是你!你果然有问题!” 我屏住了呼吸,回身,尽量平静地直视着齐焱。 他用剑指着我,目光冷冷的,就像一个没有星光没有月华的夜晚,让人不由得直打寒战。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是是感应到自己的同伴死于此处还是主上派他来此处,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问道。 “这该是我问你的吧。” “我……” “行了,我可没时间和你废话,你给我让开,等我处理完这个大家伙,再来收拾你!”齐焱嘴角一勾,露出了近乎邪魅的笑,似乎在期待着战斗。 我一动不动地挡在他身前,索性张开双臂,说道:“我就是不让开!” 齐焱不耐烦地一挥手,将我甩到了一边,仰起头,轻蔑地看着那墓碑,说道:“不过是一个得了他人灵力的没用的灵兽罢了,这女王也太大意了吧。” “少口出狂言!只怕是你到死都连我的碑身都碰不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暗黑色的光从墓碑中抽离而出,越聚越多,那光看似柔和却带着强大的力量,虽还未接近我和齐焱这边,我便能感受到来自那些光的巨大压迫力。 不行!这墓碑必然会伤到齐焱! 我得想想办法让齐焱离开这里。 齐焱已经拔出剑,悬在空中,脸上挂着狷狂的笑,那样子几乎让我认不出他。他是齐焱,但似乎又不是齐焱。他有着齐焱的脸,但却已经没有了齐焱的心。 我们在生活中认识的每一个人并不是单纯地由这个人的外形来决定的,更包含了我们共有的经历和回忆。一旦那些回忆不存在了,这个人便不再是他了。 来不及多想,我便一跃而起,与他一同面对着那墓碑。这几乎成了我的一个本能。 “你上来捣什么乱!?”齐焱怒喝道。 “凭什么只许你上去,而不许我上来?”我不看他,紧紧盯着那些躁动的黑光。 “我没工夫和你纠缠,别妨碍我!” 说罢,齐焱便冲向了那墓碑。这时我注意到,齐焱的剑上竟带着一抹血红色,这颜色竟与血花的颜色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主上在齐焱的体内注入了血花的力量? 齐焱举剑的同时,血花在他的身边傲然绽放,娇嫩而妖娆的花瓣逐片展开,最终伸展到最美的状态。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齐焱为什么会绽放血花……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血花,又看向齐焱那张邪魅的脸,就像这血花一般,残忍而美丽。 血花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着,如妲己妩媚的舞蹈,万种风情,暗藏杀机。 齐焱的指尖轻轻滑过剑刃,手指上的一滴血沾在了剑上,那血像是瞬间被冻结了一般,开出尖锐的冰凌,并在剑上不断地放大。 剑,在齐焱手中变换出万种形态,血花也随之飞速旋转,像是在跳着一支热烈无比的舞蹈。忽然,那剑脱离了齐焱的手,劈向血花,深深刺进了花蕊之中,霎时间,血花分裂成了无数花瓣在空中飘散。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一些模糊的悲伤的影像在记忆深处风起云涌,让我的心口直疼。 一滴眼泪从齐焱的眼角滑落,但是他依旧在笑着,毫无悲伤,那眼泪更像是由于大笑而落下的。但那眼泪分明如此悲伤。 忽然,所有的花瓣向那墓碑冲去,每一片都变成了最尖锐的飞刀,毫不留情地刺向那墓碑,似乎要将其四分五裂。墓碑的暗黑色光被那飞刀驱散得无影无踪,碑身在那飞刀下剧烈地颤抖,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那墓碑在我眼中一点点坍塌,化为了抓不住的碎末。 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从那碎末之中慢慢显现出来,光芒微弱,却刺穿了一切黑暗,那飞刀被迫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像是听了催眠曲一般缓缓滑落到地面,又化为了花瓣的样子。齐焱身边的血花也缓缓聚拢了花瓣,进入了沉睡。 齐焱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轮廓模糊的光点,眼睛里竟涌出了那么多悲伤的眼泪。那样子似乎是想起了许多让他痛苦不堪的回忆。 他的身子开始剧烈地抽搐,忽然从半空中跌落而下,我连忙过去接住他,好让他安全落地。 我心疼地望着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伸出手替他擦拭着泪水,自己心中也万般哀痛。 那个光点微微向我们靠近,我终于看清了它。竟然是一棵小小的种子! 齐焱捂着自己的胸口,挣扎着想要后退,并别过头去,不愿看向那个小种子。我不得不紧紧抱住齐焱。为什么齐焱面对这个种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而我却丝毫痛苦都没有。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急切地问道。 “只是让他看到了自己,人总是惧怕真实的自己,所以才要伪装出另一个人。”种子发出轻笑。 “你让他恢复了记忆?”我惊讶道。 “他根本就没有失去记忆,而是自己封闭了那些记忆罢了,他害怕,不愿面对,也不愿承认。”那种子的声音里满是怜悯。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他,当然不会明白,也不必明白。” 种子的那句话让我的心狠狠一疼,是啊,我已经和齐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一个可以诞生无数可能性的种子,是女王陛下留给灵界的最后的希望。只有有能力让我成长结果的灵物才能见到我,但是,我觉得很失望。灵界怕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正要反驳,却被齐焱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目赤红,脸上有那么多的我读不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懑,有不甘,有痛苦…… “为什么要我想起那些事情……你为什么要让我再想起那些事情!我问你为什么!”他抱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箍着他的头,让他痛苦不堪。 “过去,如果你不敢于面对,那么它永远都无法过去,你也就永远也无法前进。你把我放了出来,你的命就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必须振作起来前进。” 齐焱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一瞬间变得如此空白,喃喃道:“当初,我们也是这么告诉她的,你的命不是你的,你背负着许多责任,最后呢,她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却没有一个人感激她怀念她,就连我都忘了她……” “我猜,最让她痛苦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你此时的样子。她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样子,定会更加痛苦不堪。”我在一旁说道,眼睛里竟涌出了湿润的液体。 “你是她的朋友?”齐焱凝视了我许久,问道。 “对,我认识孟怡诗,她曾经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出意外,就拜托我确保你……还能好好的,这是她唯一的愿望。你们以为她识大体愿意承担那些责任,其实她从头到尾心里只想着一个人,就是他让她一直坚持了下来。希望孟怡诗也能成为你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我声音颤抖地说道。 如果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让齐焱重新找到自己,找到活下去的动力,甚至能亲眼看到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那该多好。 以前总以为,若自己深爱的人的未来里没有自己却依然幸福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现在却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慈悲。 齐焱站在那里,沉默了良久,风轻轻吹动着他的头发,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着那瘦长的影子,任清风撩拨着自己永远也说不出口的心事。 种子闪着微光,就像夜空中微弱的星光,它飘到齐焱身边,说道:“死亡并不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只要爱还在延续,那个人就没有彻底死去。爱的方式有许多种,陪在那人身边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我希望你能明白。多少灵物为了灵界而牺牲了自己,这是女王用性命留下的最后的希望,不要让希望变成失望。” “你想想看,如果孟怡诗在的话,她会怎么做?”我说道,尽管我不想让齐焱踏上这条危险的道路,但这是让他找到自己、找到新生活的最好的办法了。 齐焱紧紧捏着拳,关节被捏得发白,说道:“她必然会大闹一番抱怨一番,然后还是会答应,会接过这颗小小的充满希望的种子还会傻乎乎地笑没由来地自信。” 齐焱伸出手,接过那种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我需要如何让你健康地长大?” “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我需要七滴眼泪的浇灌。” “七滴眼泪?这是找个人哭一场吗?” “自然不是,眼泪也是有丰富的内涵的,哭泣的原因可分为喜与忧这两大类,但细化又分为多种,比如爱、恨、忠诚、孤独、畏惧、自责等等,而你们需要的是有特别意义的七滴眼泪。首先这眼泪必须是真实的,戏子的哭戏自然不行,绿茶婊为博同情的眼泪也是不行,这眼泪必须是具有真情实感发自内心的;其次,这眼泪必须是难得的,这婴孩成日的啼哭便不符合这要求;最后呢,这眼泪必须是在人界遇到的,而不是你们刻意制造了某些事故而骗取的眼泪,更不能含有任何灵力。。” 我听得瞠目结舌,说道:“这让我明如何去找!?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这么快就变成我们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去玩。”齐焱笑道。 “我对孟怡诗有所亏欠,这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我说道,确实,我欠孟怡诗太多了,她的那么多心愿我都没能帮她实现。 “好吧,勉为其难,你就跟着一起吧,好歹算是多一个帮手虽然笨了点,”齐焱说道,不等我反驳什么便转向种子,道,“但是目前的情况如此紧迫,恐怕容不得我们有太多的时间去找这七滴眼泪吧。” “很容易很快就能得到的东西通常都不值得珍惜,说到时间紧迫,我想这也只能靠你们加快速度了。” “这要如何加快速度!?你不是说这眼泪可遇不可求,不能经由外力干预吗?”我拧着眉问道。 “多走走,多看看,自然能找得到,你们有时间在这里讨论时间紧迫的问题说不定已经找到了一滴眼泪了。” “可是……我听那些孤灵说,明天要处决艾瑞……我们不能……”我突然想到了艾瑞。 “这个你不必担心。那是之前的安排,但是现在墓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想主上会考虑暂时留下与墓地有关的一切灵物,所以艾瑞和守护者们暂时是安全的。”齐焱冷静地说道,眸子里深不可测。 我信他,他永远都能猜得很准。但我有时又怕他,总觉得他能够知晓一切。 “还有,这墓碑……”我指了指地上的碎末,欲言又止地问道。 “这个墓碑是一个特殊的灵兽,它本就是一个载体,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承载某件重要的物品直到物品找到自己真正的主人。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它不会痛苦反而会很高兴。你不用想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它还真是忠心,忠心得如此笨拙,让人心疼。” “是的,这种灵兽虽然低等,但却十分可贵。我很喜欢它,甚至愿意为了它在这里面待一辈子,但是没有办法,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种子的声音里出现了淡淡的忧伤。 “我们可以带着墓碑的碎末一起去啊!这样就相当于它也和我们一起了!”我用手捧起了那些碎末,用一种近乎夸张的快活语调说道,“接下来,我们就出发去人界咯!” “但是,你这副打扮去人界恐怕不太方便吧……”齐焱指了指我的周身,说道。 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浑身裹着绿布的滑稽模样。 “这有什么难办的,加一张皮就好了嘛。既然你这么喜欢孟怡诗,我就变成孟怡诗的样子好了。” 齐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孟怡诗曾经在人界生活许久,她的事情有些你不明白,若是遇到她的故人怕是会出破绽,还是……换个别人的外形吧。”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照着自己记忆中几个人的形象叠加出了一个样貌还算清秀但总来说比较普通的外形。 “怎么样?不算引人注目吧?我真人可是美若天仙。”我得意洋洋地冲齐焱笑道。 “还好,虽然样貌不出众,但是还是很可爱的。你叫薄荷,也很喜欢薄荷色吗?”齐焱看着我,问道。 “薄荷是我妈给我取的名字,我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你说‘也’,这么说,孟怡诗很喜欢薄荷色?” “她一直都很喜欢,她本人也和那个颜色很像,清,凉,又冷又暖,又暗又亮,总之就是一种很讨人喜欢的颜色。”齐焱说着,嘴角向上弯起。 第一百三十章 “看来,你因为她也喜欢上这个颜色了?”我问道,脸上笑着,喉咙却像是鯁着什么东西一般,每一次发声都让我疼痛不已。 “从我是人类的时候,我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颜色,一直未曾改变。”齐焱微微仰起头,说道,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心爱的女孩。 “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生呢?毕竟以后还有这么长的日子。”我试探性地问道。 齐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从我还是人的时候起,我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个时候她还不喜欢我,后来也还是没有喜欢上我,直到最后她终于喜欢我了,但却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分享时光了。若是我会喜欢上别人,怕是早就该喜欢上了吧。” “那你以后的日子打算怎么办?”我微微皱眉道。 “我还会等,我相信只要我好好活着,就一定能再见到她。”齐焱的脸上荡漾起了风清云淡的笑,似乎坚信很快就能够见到孟怡诗。 不是很快,你现在面前的就是孟怡诗啊,她还爱着你,不,是比从前更加爱你了。 “好了好了,前尘往事也回顾够了,我们现在得赶快上路了,再不阻止主上,这整个灵界的灵力都要被他拿去献祭血花和死亡之剑了!”种子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起来,你刚刚为什么会绽放血花?”我扭头问齐焱。 “主上在我的剑里注入了血花的力量,一则为了增加我的力量,二则是为了控制我。不过现在只要丢掉这把剑就好了。”齐焱看了看远处落在地上的剑,说道。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控制了剑。但又不禁有些担心,这把剑跟了齐焱许久,现在让他丢掉,恐怕他心里会不好受吧。 “或许有办法去掉上面的力量?” “这剑,是主上赐予我的,当年我的主人将我交由主上时,主上给了我这把剑,现在我已经为主上效命这么久,是时候一刀两断了。不必再去顾忌从前的种种了。”齐焱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惆怅。 主上和齐焱之间必然是存在着一些牵绊的,这些事是齐焱心底的秘密或者是一道伤痛,他不愿说,我也不能让他自揭伤疤。 我连忙说道:“这样也好,要想真正向前,总是需要和过去告别的。” “好了,我们也该快点儿行动了。”齐焱耸耸肩,说道。 “墓地有一扇门可以直接通向人界而且不受主上的控制,你们快点儿跟我来!”种子急急地说道。 在种子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女王的住所。种子似乎是能开一切的门钥匙,当它对着那花发出微光时,花自觉地向我们敞开了大门。 “在女王的房间里?”我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随口问道。 “你来过这里?”种子警觉地问道。 “我猜的,这么漂亮一定是女王的房间了。”我忙说道。如果告诉它我来过这里,对于如何进入如何找到又要解释一大堆,说不定最后无法自圆其说,还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还是隐瞒好了。 齐焱蹲在身,随意拾捡起其中的一颗石子,认真地端详了片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灵石。” “这是我们墓地所独有的一种特别的灵石,它不具有强大的灵力,却可以承载秘密。你知道这里是墓地,谁的秘密最多最有价值,自然是死去的那些驯灵师。我们这里的守护者会从那些死去的驯灵师那里找出有价值的秘密存放在这些灵石之中。” 我拿起一个灵石放于耳边,依旧是听不清的细碎的声音,说道:“但是这灵石中的声音完全听不清啊。” 种子笑了,说道:“这灵石很有灵性,这秘密只说给该听的人听。有的秘密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永远的杂音。” 难怪,我总也听不清这石头发出的声音。 “好了,往这边走,推开这扇门。” 种子停留在了一个用藤蔓缠绕着的门前。 齐焱伸出手,略带犹豫地推开了这扇门。还未进入,就感到了从门内涌出的强大的冲力。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赶紧进去!”种子大喊道。 齐焱回身看了我一眼,一把拉住我,带着我一同进入了这门内。 我感觉到齐焱掌心的温度和力度,心头一阵柔软。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孟怡诗了,只是齐焱身边的一个叫做薄荷的朋友罢了。 这门内只有一片炫目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感觉脚下并没有路,一脚踏上去就像是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掉落下去。我的心悬着,腿有些发软。 “别怕,现在还不会摔下去。”种子在一旁悠闲地说道。 “现在不会,那意思是之后会摔下去?”我瞪大了眼睛。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要如何到达人界?” “好吧……”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四周,做好了随时掉下去的准备。 齐焱这家伙倒是一脸的淡定,甚至哼起了小曲。我听出来了竟然是“找呀找呀找朋友”的那首歌。霎时间,回忆忽然伸出手,将我拉入了深渊。那个火光温暖的夜晚,我、齐焱还有小树,在这一片温暖之中,忘乎所以地唱着不成调的歌。明明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却觉得恍若隔世。 “别哼了!”我不得不打断道。 “怎么了?”齐焱淡淡道。 “你不知道哼歌招鬼吗?”我很认真地说道。 齐焱忍不住笑了,说道:“这还真是第一次知道,那好我不哼了。”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地上的支撑力突然消失了,我一脚踩空直直下坠。齐焱和种子也随着一同下坠,只是表情要淡定许多,我猜我此刻的表情大概如坐过山车一般滑稽狰狞。 落地的一瞬间,我重心不稳一下子跌落在地,齐焱则及其优雅地落在了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不断地向上涌。不会错的,这里正是我每天上学必然会经过的那条街道。 我站起身望向四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窄窄的马路上有慢吞吞的公交车和鸣笛声响个不停的自行车,小孩子打闹着在两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两边街道上的商铺竟一点儿没变,小卖铺,文具店,还有那个卖糖炒栗子的店铺,我常常会在回家的路上买上一包,和陈稚一起边走边吃。 似乎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这里,又似乎它一直在等待着我。 兜兜转转,我竟又回到了这里。 我抬起头,仰望着那一方蓝天,天那么高,那么远。几缕白云懒洋洋地划过天空,似乎是在伸懒腰。几只小鸟忽然从树枝上扑腾飞起,几片金黄的叶子悠然飘落。树枝上近乎光秃秃的了,枝桠朝着天空画出自然的线条。 齐焱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风衣在他高大的身子上显得那么帅气,他微微仰着他,头发在风中微动着。那一刻,我多么想跑上前,紧紧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前,永远永远都不放手。可是,我已经不再有这个权利了。 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将汹涌的眼泪憋回去。我紧紧咬着唇,将这个秘密永远永远压在心底。孟怡诗已经死了,我是薄荷,现在要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件事情,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已经很幸福了。 “你们俩个这是怎么了?都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在这里都有回忆?而且还是美好到忧伤的回忆?还45度角仰望天空?”种子跳到我和齐焱面前,说道。 “为什么我们会落到这里?”我不答反问。 “不是那扇门将你们送到了这里,而是你们想要来这里,这扇门只会送你们到你们潜意识里最想去的地方。这里应该是有你们未了的心愿吧。” “也许吧,人总是会在自己生命途径的某处留在一些遗憾。得了,我们出发吧,去寻找那七滴眼泪。”我笑笑,故作轻松地说道。 “是啊,正事要紧。我们走吧,遇到符合标准的眼泪,你应该会有反应的吧。”齐焱说道。 “我能够感应到,你们放心。”种子说道。 我和齐焱还有种子一同走在这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不同的面孔,相似的表情,难以揣摩的心情。每一个面孔之下都是数不尽的故事。 我不禁有些焦灼,这到底要如何去找呀…… “就在这附近。”种子突然说道。 我和齐焱猛地停下脚步,打量倾听着四周,笑声、吵闹声、欢呼声、叫卖声、碎语声……却唯独找不到这眼泪。 “你确定在这附近吗?没有人在哭啊。”我问道。 “我说的附近,不只是空间上的,还包括时间上的。而且我只能感觉到可能含有这样的眼泪的主人,并不能精确地得到些什么,我可不是gps定位。主要还是得靠你们努力了。” 齐焱会意地点点头,转而说道:“我知道了,我想我们应该观察一下四周。” 这时,一个小女孩跌倒在我身边,我连忙转身将她扶起,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看着她低垂的脑袋,亲切地问道:“是不是有点儿疼?” 小女孩微微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你的家人呢?”我半蹲着,让自己的身高与她平齐,尽量温和地说道。这个女孩那么娇小,在风中微微发颤,让人心疼。 小女孩依旧只是摇头,不说话。 种子在我身边闪出了奇异的光,它兴奋地尖叫道:“就是这个女孩!第一滴眼泪的主人就是她!” 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种子的叫声,我想这个种子的声音,普通人类并不能听到,就像没有灵力的人无法感应到孤灵的存在一般。这个女孩依旧低垂着头,不说话,沉默得像一潭死水。 齐焱走近,轻轻蹲下身,问道:“发生什么事请了?可以和哥哥姐姐说一下,别怕。” 小女孩的身子往后一缩,似乎很排斥我们,她转过身子,奋力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喂!”我站起来,大喊道。 齐焱拦住我,说道:“她似乎很防备我们,我们先跟着她,看情况而动。而且种子之前也说了,这眼泪只能是遇见的,不能是刻意制造的。” 我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那个小女孩一路狂奔,但并不是漫无目的,而是要去什么地方。一个可以让她避难的地方。她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小鸟,急于找到一个可以为它遮风挡雨的港湾。 此时正值冬季,天渐渐暗下来,风愈发冰冷,但那个女孩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她在跑向城市的边缘,周围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稀稀落落的矮房子。 这里是接近郊区的地方。这个女孩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找什么人吗。 女孩渐渐放慢了脚步,大口喘着气,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旋即又加快了脚步。 “小忧?你怎么来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nainai,脸上是慈祥的笑,慈祥中带着无限的心疼。 女孩没有说话,而是一头栽进了老nainai的怀中,霎时间开始放声大哭,哭得那样动情和委屈。这眼泪似乎憋了很久很久,只是神经一直紧紧绷着,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宣泄的出口。 眼泪!? 我看向种子,种子微微发着光,但又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我们还需要再等等。” “莫忧,这个名字是nainai给你起的,nainai就是希望小忧能够永远不要忧伤,永远开开心心的。可是……”老nainai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抚过女孩的头发。 “nainai可不可以留下小忧,小忧不想回去。”女孩抬起汪汪的泪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好,小忧今晚就留在nainai这里。” “小忧想要永远留在这里。”女孩紧紧攥着nainai的手,说道,眼睛里是一种不可转移的意志在燃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结局 老nainai慈祥地注视着女孩清亮的眸子,说道:“小忧想要留下来,nainai自然是欢迎的,但是小忧要学着长大。nainai终有一天会老去死去,那个时候,nainai就不再是小忧的避风港了,小忧还是需要爸爸妈***。” “nainai不会死的!”小忧紧紧攥着nainai的手,几乎是在大喊。 我看着于心不忍,几乎想要上前对那个女孩说你跟着姐姐走,姐姐会一直护着你。但是这世上,谁又能护谁一世安稳呢。想当初齐焱说要一直守护着我,可现在,我就在他眼前,他却全然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了,我并没有什么怨,更无悔。只是……难免会觉得遗憾。毕竟,我还舍不得走。这里还有那么多我放不下的人没完成的事。 也许那个nainai是对的,小忧需要回到父母身边,她的父母才能给她更久更强大的屏障。 老nainai重重地咳了几声,虚弱地笑了笑,说道:“nainai当然不会死,小忧还没有长大,nainai怎么会死呢?” 种子微微颤动了一下,说道:“她……快要死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若是nainai死了,那该给这个小女孩多大的打击。 “我们现在送她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病好不好?”我焦急地对齐焱和种子说道。 齐焱痛苦地闭上了眼,说道:“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你忘了,我们不能干预。” “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管啊!我们这样冷眼旁观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生命具有极强的自我修正功能,你若是用外力强行修改他的轨迹,只会适得其反,生命自身会以更加惨烈的方式回归正确的轨迹。我们只能顺应。”种子轻叹了口气,说道。 “只要能让nainai不死,小忧愿意永远做一个孩子。”小忧连忙扶着nainai坐下,轻抚着她的背。 “傻孩子,只有你长大了,才能让nainai放心啊,nainai一直都很累,想要休息了,”nainai的脸色越发惨白,颤抖的嘴唇接近灰色,但她依旧挣扎着,在和死神进行着最后的搏斗,“记住nainai给你的名字,莫忧,永远不要忧伤,小忧开心,nainai才能开心。” “嗯!小忧永远都不会忧伤,小忧会一直开开心心的!nainai放心!”小忧咧开嘴,尽量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淌而出。 这时,我看到种子发出一种极其耀眼的奇异的光芒,它悬浮到小忧身边,与小忧的一滴眼泪融为一体,瞬间炸裂开来,但又瞬间聚拢,它似乎在那一刹那被毁灭,又同时获得了新生。 “就是这滴眼泪,是小忧对nainai的爱。”种子回到我们身边,说道,周身发着幽幽的光。 我走上前,蹲下身,对着小忧,说道:“小忧,nainai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但是你难过的话,nainai会更难过。而且,即便nainai有一天走了,不能陪在小忧身边抱小忧,但她还是可以在天上看到小忧,你用心去倾听,就能够听到nainai想对你说的话。没有谁会真的完全从这世上消失,只要有人还记得她。” 小忧抬起迷蒙的泪眼,看看我,又看看脸色惨白,nainai抬起手,擦了擦小忧脸上的泪,说道:“这个姐姐说得对,nainai还会看着小忧呢。” 齐焱拽了拽我,说道:“我们该走了,时间来不及啊。” 我又看了小忧和老nainai一眼,匆匆告别便随齐焱和种子一同离开了。 “没有谁会真的完全从这世上消失,只要有人还记得她,你这话说得真好。”齐焱说道。 我笑了:“看来你是深有感触。” “我也觉得她并没有离开我,我看着天空,看着大树,甚至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她。她还一直在我身边呢。”齐焱脸上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却满是忧伤。 “我们快点儿继续吧!这种感叹以后再发也不迟!”我尽量欢快地说道。 之后,我们在种子的引导之下,找到了另外六滴眼泪。 当最后一滴眼泪汇聚到种子体内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巨变。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坍塌。 “既然事情完成了,那我也该离开了。”我笑着说道。 “这么急着要去哪里?”齐焱的眼睛那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了一切。 “四海为家,我本来就喜欢四处流浪嘛。”我还在笑。 “那……再见吧!”齐焱迟疑了一下,说道。 “好,再见!”我依旧笑着。 我转过身,眼泪开始喷涌。 一步,两步,我缓缓地向前走,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它本也不是我的。这些日子也不过是我借来的,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清风轻轻抚过,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在飞扬,但是已经全然感觉不到风的存在。 所有的画面,在这最后一刻翻滚、停留,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我作为孟怡诗第一次遇见齐焱时,他从楼下经过,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对视;他在美术课上叫我起来当他的课代表;我和他一起站在夕阳下的画室里俯视着校园里的种种;我们兵刃相向,我万箭齐发再一次伤了他;他在画室等着我,等着我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温柔陷阱;我们在死林重逢,经历了死林死海的种种,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在我最后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我亲爱的齐焱。 再见,齐焱。 在我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回头,我想再看他一眼。 我惊讶地发现齐焱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我,眼泪在他的眼睛里翻涌,那么多那么多的悲伤从中涌出来。 “果然是你……”他上前,轻轻抱住我。 此时的我,又变回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奄奄一息的孟怡诗,他轻轻地抱着我,连呼吸都那么痛。 “齐焱,别难过……” “我……” “再见。” “再见。” 我最后一次看到了他温暖如chun的眸子,我永恒的温暖。 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