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红颜》 第一章神秘杀手 午夜,寒风如刀。 一个陌生人,带着一个狭长的皮袋,登上了八仙楼。 八仙楼是一个气派豪花,富丽堂皇的地方。 这里有名茶。 此地有醇酒。 八仙楼的菜肴,也是这个城里最著名的。 当然,它每一种酒菜的订价,也是最昂贵的。 但它仍然是生意最兴旺的酒家。 虽然,现在已很晚了,但八仙楼上,仍然还有不少客人。 他们大多数都有了点醉意。 酒意最浓的,是城西镇英镖局总镖头,“大刀神雕”濮阳胜。 今天他实在很高兴。 因为他的同胞弟弟濮阳玉,已学艺满师,下山回到自己的家乡。 濮阳胜活到现在五十岁,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他心情兴奋,那是不言而喻的。 濮阳胜身高七尺,魁梧壮大,是个虎背熊腰的纠纠武夫。 他练的也是外家功夫。 他天生神力,不畏权势,二十年来,一直本着刚毅和勇直的宗旨,艰苦经营父亲遗下来的镇英镖局。 镇英镖局的规模,初时极其细小。 但在他苦心经营下,镇英镖局现在已经是附近方圆五百里内,享誉最隆的大镖局。 濮阳玉年纪很轻,只有兄长的一半,他长得朱唇皓齿,面如白玉。 有人说他脸上的神态,总是带着几分高做,又带着几分温柔。 他似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又象是个侠骨柔肠的多情侠客。 他是泰山五龙上人的嫡传弟子,一身武功怎样,大家虽然还没有机会一开眼界,但脸上都已露出了既羡慕,又敬仰的表情。 尤其是镇英镖局的镖师,更是连巴结都来不及。 但濮阳玉的反应,却不算怎么热烈,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谈。 他是在摆架子吗? 不,他不是在摆架子,而是因为心事重重。 每当濮阳胜高兴的时候,他喝酒简直就象是跟酒拼命。 这样子弄下去,到头来,他一定会醉的。 但是,他却说:“不醉无归,不醉无力!” 他认为自己就象是打虎英雄武松,喝一分酒有一分气力,喝十分酒就有十分气力。 这是他的个性。 人若醉了,就算气力真的大了,处事也必然会容易出错。 这一天,他就错了。 因为他正要亲自走到酒他取酒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刚好站在通道上,阻住了他的去路。 濮阳胜立刻大叫:“你是不是活腻了,快滚开去!” 这人冷冷的盯着他,忽然从一个狭长的皮袋里,拿出了一柄钧子。 濮阳胜见这人没有让开,不由怒气上涌:“你可知道,我若在你的鼻子上接两拳,你将会变成怎样?” 这人淡然道:“我从来不喜欢猜测未来的事。” 濮阳胜冷冷一笑,忽然一拳向他的鼻子上打过去。 他本来并不是那种横蛮无理的人。 但刚才他看见,这个陌生人登上八仙楼的时候,忽然一脚踢去了一只蜷伏在楼梯间的猫。濮阳胜不喜欢猫。 但他更不喜欢看见以强凌弱的事。 猫有几斤? 人有多重? 以人的脚去踢猫的肚子,这绝对是以强凌弱! 他向来欣赏打虎英雄。 打虎者,英雄也。 但一脚把猫儿踢去的人,却肯定是个混蛋! 濮阳胜不喜欢混蛋。 尤其是欺善怕恶的混蛋。 所以,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这个皮袋,手上的钩子是什么来历,就已决定要给这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拳风“呼”的一声响起。 但濮阳胜却没有打着别人的鼻子。 这陌生人的钩子却已经勾住了他的咽喉。 濮阳胜的咙喉发出了一阵“格格”声响。 他想说话,但却没有说出来。 陌生人冷冷一笑,对他说:“我现在只要稍为用力就可以把你的喉管戳穿。” 濮阳胜吸了口气,终于说道:“你是谁?” 陌生人冷冷道:“我是杀手。” “杀手?”濮阳胜的眼睛闪动着:“是谁派你来杀我?” 陌生人忽然把钩子收回。 濮阳胜摸了摸脖子,手掌有点湿濡。 他的脖子在流血,但却并不致命。 只是,这个脸也未免丢得太大了。 若是换上别人,也许会很不服气,再向这陌生人决战。 但濮阳胜却没有这样。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有点酒意,所以才看错这个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已吃了亏,再动手只有自取其咎。 所以,虽然他极不喜欢这个人,但仍然不敢再次轻举妄动。 这位陌生人沉默了半晌,环顾四周一眼。 这时候,镇英镖局的人包围了上来,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但濮阳胜却伸手阻拦住,不让他们动手。 陌生人目注着濮阳胜,淡淡道:“你这条命不值钱,我怎会杀你? 濮阳胜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你到底是来找谁的?” 陌生人道:“找你!” “找我?”濮阳胜一怔:“你刚才不是说,不是来杀我的?” 陌生人缓缓道:“我现在虽然不是来杀你,但却有件事要跟你谈谈。” 濮阳胜道:“咱们之间,有什么事可谈?” 陌生人盯着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你现在必须要雇请一个杀手,去对付一个人。” 濮阳胜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陌生人道:“因为这个人若不死濮阳玉就会活不下去。” 濮阳胜一呆:“这是什么道理?” 陌生人道:“因为濮阳玉在三天之前,在咸阳古道上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有这种事?”濮阳胜沉着脸:“怎么我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 陌生人道:“因为他自己知道,即使你全力支援他,他也逃不过这场可怕的劫难。” 濮阳胜道:“他究竟杀了谁?” “卫宝官。” “卫宝官?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纨绔子弟,武功平平,相貌平平,但跟随在他左右的人,却全是江湖上极可怕的黑道高手。” 濮阳胜皱了皱眉:“这些人是谁?” 陌生人缓缓道“‘鬼衣侯,秦迟、‘无面天魔’海寻月、‘毒木郎’费西园,有时候,甚至‘南北大盗’百里追和上官杀也会跟随着他在一起。” 濮阳胜脸色骤然变了。 “这卫宝官究竟是个什么人?” 陌生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父亲就是‘血公爵’卫天禅。” 濮阳胜呆住。 他缓缓的转过身子,盯着濮阳玉。 这时候,濮阳玉已站在他身边。 “这……这……”濮阳胜吸了口气,才说得出声:“这是不是真的?” 濮阳玉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点点头。 刹那间,濮阳胜的脸色苍白如雪。 他忽然瞪着眼睛,说:“你可知道卫天禅是个怎样的人?” 濮阳玉点点头:“师父也曾经对我提及过这人,他是‘神血盟’盟主。” “不错,”濮阳胜的日光有如猛兽:“你可知道,连当今武林八大门派,都不敢招惹神血盟的人吗?” 濮阳玉的眼睛眨了眨:“我知道。” 濮阳胜不停的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个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 濮阳玉摇头:“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濮阳胜盯着他:“就算是你的师父五龙上人,他也不敢开罪神血盟的人!” 濮阳玉道:“这却是错了。” 濮阳胜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濮阳玉慢慢的说道:“师父已杀了元面天魔海寻月,而且还伤了南北大盗之一的上官杀。” 濮阳胜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为什么会跟这些魔头发生冲突?” 濮阳玉道:“因为师父在三年前,曾在大名府易大先生的家里杀了一个人。” 濮阳胜道:“他杀了谁?” 濮阳玉道:“这人欧守诚,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老实先生’。” 濮阳胜眉头一皱。 “你师父为什么要杀这个老实人?” 濮阳玉道:“理由就是因为这个被誉为老实先生的人,原来绝对不老实。” 濮阳胜道:“哦?连老实先生也不老实?” “不错,”濮阳玉叹了口气道:“因为他这种老实的形貌,本来就是伪装出来的。” 濮阳胜问道:“他不老实的地方在哪里?” 濮阳玉道:“他表现上装作与世无争,不求名利,但实际上,却是神血盟的‘神鸽’。” “神鸽”濮阳胜有点不懂。 “神鸽就是神血盟中专门负责刺探敌方消息的卧底:“ “易大先生岂非一直都很信任他?” “不错,他在易大先生的家里,已是八年来唯一的大总管。” “易大先生是富甲一方武林大豪,门下弟子高手辈出,这欧守诚潜伏其间,有何企图?” 濮阳玉说:“易大先生虽然重用欧守诚,但他手下最可怕的两个人,却是‘笑鹤’钱青,及‘七指神鹰’云战衣。” 濮阳胜道:“这两人在江湖上人称‘鹰鹤双奇’辈份虽然不高,但却都是身手不凡,未满三十之龄就已名列‘北地龙虎榜’之上。” 濮阳玉道:“这两人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武功,而是一股丧气。” “垂头丧气的人怎会可怕?” “这个‘丧气’的解法,却不是这样,而是解作‘不怕丧命的气概’。”濮阳玉缓缓道:“他们与敌人交手,每一招都绝不留余地,一上来就是‘你不死我死’的打法。” 濮阳胜道:“这岂非迹近乎死士的作风?” 濮阳玉道:“他们不算是死士,最少每一战,他们仍然能够保存着自己的生命,并不象那些死士,”一出战即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濮阳胜道:“他们纵然不算是死士,但那股狠劲也相差不远了。” 濮阳王道:“死士之所以成为死士,是因为他们的武功通常都不算高,所以才不得不以拼死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濮阳胜道:“但鹰鹤双奇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濮阳玉道:“所以他们绝不容易死在敌人的手下。” 濮阳胜道:“他们又和老实先生有什么关系?” 濮阳玉道:“没有半点关系。” 濮阳胜道:“正因如此,所以欧守诚就想对付他们?”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濮阳玉道:“因为要杀易大先生,这两个人就绝不能活着。” “他们不死,谁也休想接近得了易大先生。” “欧守诚确有点门道,终于把笑鹤钱青骗到一座义庄里。” 濮阳胜奇道:“钱青怎会来到义庄的呢?” 濮阳玉道:“钱青一向自诩不怕鬼,欧守诚抓住了一个机会,在他喝得酪叮大醉的时候,向他说义庄里有鬼。” 濮阳胜又问道:“钱青是不是不肯相信?” “当然,”濮阳玉说:“但他却要欧守诚带路,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濮阳胜道:“结果怎样?” “那本来就是个圈套,”濮阳玉道“当钱青来到义庄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伏击。” 濮阳胜道:“他死了?” 濮阳玉叹道:“他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惨。” 濮阳胜眉头一皱:“鹰鹤双奇少了一个,余下来的七指神鹰恐怕也很不妙。” “的确不妙,”濮阳玉道:“他那时候还没有怀疑到老实先生,还听信其言,以为凶手是大名府铁拳帮的人。” “铁拳帮帮主洗南峰是个有勇无谋之夫,云战衣若对他有所误会,后果岂非更是不可想象?” “不错,但就在云战衣要与洗南峰决一死战的时候,师父却突然出现。” “师父?你说的是不是你的师父五龙上人?” “正是,”濮阳玉说:“师父揭穿了欧守诚的假面具,把他的身份揭露。” 濮阳胜道:“云战衣肯相信吗?” 濮阳玉道:“初时,他还是半信半疑但欧守域却突然发难,以暗器袭击云战衣。” 濮阳胜道:“这岂非暴露了身份,不打自招?” 濮阳玉道:“大概这个老实先生那时候已看出,师父己掌握着不少有力的证据,不由云战衣不相信。” “所以,他就不顾一切,来一个先发制人?” “不错。” “后来怎样?” “云战衣闪开了暗器,师父却同时一掌击在欧守诚的胸膛上。” “五龙神掌独步江湖,这老实先生可挨不住了罢?” “他的确挨不住,终于死在师父的掌下!” “干得好。” “但也就是因为这一件事,师父与神血盟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濮阳胜叹了口气:“你是他的衣钵传人,自然也难免受到牵连。” 濮阳玉道:“师父的事,也就是弟子的事,我自然不能置身于事外。” 濮阳胜道:“但你又怎会杀了卫宝官呢?” 濮阳玉道:“他要追杀咱们师徒,率众而来!” 濮阳胜道:“你们两师徒没事,反而把卫宝官杀了?” 濮阳玉道:“我是没事,但师父…” “上人怎样了?” “他跟无面天魔海寻月互挤三掌,虽然海寻月当场毕命,但师父也受了很沉重的内伤。” 濮阳胜道:“他现在在哪里?” 濮阳玉目光一转,落在那陌生人的脸上。 陌生人缓缓道:“他绝对死不了。” 濮阳胜一怔:“他在你手上?” 陌生人道:“没有我,他早已死在路上。” 濮阳胜忽然盯着弟弟,问:“他究竟是推?” 濮阳玉沉默了片刻,才说:“他是个杀手,只要你付得出代价,他就可以为你去杀任何人,包括血公爵卫天禅在内。” 二十年来,敢去杀血公爵的杀手,总共有三个。 每一个出现在二十年前,血公爵之死敌“淮阳第一魔”田逢劫,花了十万两,聘请当时号称“斧不留痕”的李神工,在中秋之夜砍杀卫天禅。 李神工那时候已年逾五旬,而且晚年得子,本已无意再执杀人利斧,以杀人为业,但十万两这个数字,却无疑是极其诱惑的。 李神工操杀手之业己三十年,虽然杀人不算多,但杀的全是最难对付,也是别的杀手不敢轻易去杀的人。 三十年来,他从未失手过一次。 但他接下这一次的买卖,却铸成了大错。 在中秋之夜,卫天禅没有被杀,甚至没有见过李神工。 因这这个名噪大江南北的杀手,还没有找到血公爵,就已死在血公爵麾下的“四绝”手下。 三年后,“淮阳第一魔”田逢劫与“四绝”狭路相逢,结果“四绝”其中一人瞎了眼睛,另一人跛了左腿。 但田逢劫却被剁为肉酱。 十二年前,“自圣府”门下第一号杀手吕续,受人所雇,于西湖金叶画舫中,行刺卫天禅。 吕续当时年方三十,七七四十九式“亡魂绝命刀”自出道以来未曾一败。 但他面对卫天禅,只发出了七刀。 第八刀,他再也发不出去。 因为卫天禅已捏碎了他的头颅。 死人不会发刀。 经此一战,当时武林中再元杀手敢杀血公爵卫天掸。 直到三年前,江湖上又冒出了一个身手不凡的杀手。 此人无名无姓。 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只知道他手中一剑,乃天下著名之“巨阙”。 “巨阙”乃前古神兵利器,且己在江湖上失落多年。 但这无名杀手之“巨阙”,却绝非赝品。 剑是利器。 人也是绝顶高手。 但是这无名杀手,终于死在卫天禅掌下。 他在大除夕之夜,从一湖底杀出,飞击正在渡桥的血公爵。 结果,血公爵衣履被割破,但人却安然无恙。 死的不是他,而是这无名杀手。 自此之后,血公爵在人们的心目中,几乎已变成了一个半神半魔,不可侵犯的奇人。 李神工、吕续以至无名杀手,全是杀手行业中顶尖高手。 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伤害得了卫天禅,反而全都丢了性命。 这些武林轶事,濮阳胜早已听得太多了。 这陌生人是谁? 他可以杀得了血公爵? 濮阳胜怔怔的瞧着这个陌生人。 “你究竟是谁?” “舒铁戈。”陌生人终于说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九绝飞狐’舒铁戈?”濮阳胜不由一怔。 “是的!” 濮阳胜吸了口气。 “九绝飞狐”舒铁戈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却已出道江湖十余年。 他是个杀手。 一个名震江湖的第一流杀手。 在他提着的皮袋里面,总共有九件武器。 他手里每一件武器,都配合着一种独特的武功。 而每一种武功,都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绝艺。 “九绝飞狐”之名,绝不是让人白叫的。 毫无疑问,这位杀手在江湖上的名气,绝对不会比昔日的李神工、吕续及无名杀手稍逊。 但他能杀得了卫天禅吗? 濮阳胜又愣住了半天。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吐出口气,说道:“就算我相信你能杀得了卫天禅,但酬金方面……” 舒铁犬淡淡道:“我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 “嗯。” “那更难办,不要银子,当然是要金子了。” “也不是要金子。” 濮阳胜的脸突然发红:“你究竟想要什么?” 舒铁戈沉默了很久,才说:“一口棺材。” “舒老弟,你在开什么玩笑?”濮阳胜不由两眉一皱。 舒铁戈摇摇头:“我绝不是在开玩笑,昨天贵镖局接了一趟棺材镖,要把一口棺材送到长安,对不?” 胰阳胜一呆。 “你是……” “我就是想要了这口棺材。” “这怎么可以?”濮阳胜道:“而且,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宝贝,里面的确装着了一个死人。” 舒铁戈道:“这一点,不劳总镖头担心,我要的只是这口棺材而已。” 濮阳胜双手乱摇:“这东西并不是我的,就算你很想要,我也无能为力。” 舒铁戈道:“你可知道,棺中人是谁吗?” 濮阳胜道:“托付棺木者,说棺中人是个从长安到此经商的旅客,但不幸身罹奇疾,终于与世长辞。” 舒铁戈道“托付棺木之人是谁,总镖头又可知道?” 濮阳胜道:“何一勇,是何家客栈店主。” 舒铁戈冷冷道:“何一勇为什么要把一口棺木,一个死人运到长安,总镖头又可会知道?” 濮阳胜道:“死者是长安人,叶落归根,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舒铁戈沉声道:“这一趟棺材镖,何时赴运?” 濮阳胜道:“明天一早,就由谭镖师,傅镖师动身运送。” “不必了。”舒铁戈冷冷道:“这口棺材,就交给舒某来发落罢。” 濮阳胜一怔,继而摇头道:“此事万不能,这岂非是砸了敝镖局招牌吗?” 舒铁戈冷冷一笑:“令弟闯了这么一个大祸,难道你就不想解决卫天禅?” 濮阳胜道:“这和棺材是两回事!” 舒铁戈冷笑道:“你错了,棺中人根本未死!” 濮阳胜一凛:“你怎知道棺中人仍然活着?” 舒铁戈道:“躺在棺材里的,乃神血盟中,号称‘妖王’之阴地灵!” “是阴地灵?”濮阳玉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舒铁戈冷冷一笑:“‘妖王’有一最大本领,就是装死!” 濮阳胜道:“他为什么要混进棺材里呢?” 舒铁戈道:“他在等一个人。” “等谁?” “令弟濮阳玉!” 夜更深。 镇英镖局大厅里,一片沉寂。 一口棺材,放在大厅中央。 在棺材两旁,都有小几,几上白始烛燃得正明亮。 忽然间,一阵阴冷的风吹过。 烛光摇幌,厅外掠进了一条人影。 来脊一身白衣,手提皮袋,正是“九绝飞狐”舒铁戈。 舒铁戈神色深沉,缓缓地从皮袋里拿出了一柄斧头。 那是一柄银斧。 他提着银斧,一言不发,走到棺材旁边,忽然向棺盖一,斧劈下。 “格咯!” 一声巨响,棺盖破裂。 但棺盖并不是给银斧砸破的。 因为银斧还没有劈在棺盖上,棺盖已突然从里面爆裂开来。 一把鬼头大刀,破棺而出,疾斩舒铁戈。 “铿!” 刀斧交击,迸出一蓬星火。 舒铁戈冷笑,身形依旧屹立不动。 “阴先生,你现在大概已可以钻出来了。” 棺盖终于移开。 棺中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的手里,仍然握着一把重二十九斤的鬼头大刀。 但舒铁戈却呆住了。 因为这个从材里冒出来的,居然是个眼波明媚,朱唇贝齿的绍色少女。 “是你……”舒铁戈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当然是我,”这少女的脸色忽然沉下来:“你想死了?居然用天雷银电斧来对付我!” 舒铁戈叹了口气:“我怎知道你会躺在棺材里?” 少女瞪着他:“你连棺材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用斧头劈下去,这算是什么规矩?” 舒铁戈道:“我的规矩,是收钱,杀人!” 少女冷冷一笑:“你收了什么人的钱?居然连我也要杀了?” 舒铁戈皱着脸:“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 “笑话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这个糊里糊涂的杀手!”少女嘿嘿一笑。 舒铁戈忽然脸色一寒:“你别装神弄鬼了,妖王阴地灵在哪里?” 少女默然半晌,缓缓道:“你以为天下间只有你才能杀得了妖王?” 舒铁戈盯着螂:“你已经干了他?” 少女道:“不错。” 舒铁戈叹了口气:“这一次,你又找到了什么高人相助?” 少女两腮胀红道:“你老是看不起我,难道凭我的武功,还对付不了区区妖王吗?” 舒铁戈道:“知妹莫若兄,妖王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倘若连你也杀得了他,我刚才也不必动用天雷银电斧了。” “亏你还敢说出口!”少女又生气起来:“我若没两下子,刚才岂非已变成斧下冤魂啦?” 舒铁戈冷冷一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来了!”少女突然一挥掌,把半边棺材震了个稀巴烂:“你老是欺负我,我回去要告诉师父……” “唉,算是我怕你九分好了,”舒铁戈吐出口气:“但这淌浑水,你最好还是别插手!” 少女昂着脸:“我偏就喜欢插上一手,你不高兴,可以干脆杀了我。” “这算是什么话了?” “你妹子的肺腑之言” 舒铁戈沉着脸,却是作声不得。 突听一人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自己糊涂,连死人活人部分不清楚,想不到你也不比我强胜多少喽!” 濮阳胜大步的走了进来,濮阳玉紧随其后。 舒铁戈脸上木元表情,只好说:“这是舍妹美盈。” 濮阳胜看着那少女,道:“棺材里的,本来是个男人。” 舒美盈微微一笑。 “你以为他已经死了?” 濮阳胜一怔,继而苦笑道:“他看来真的像个死人。” 舒美盈又是一笑,盯着他缓缓道:“我看你也真的像个聪明人。” 濮阳胜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其实是个笨人,连妖玉混进了镖局里来也懵然不知。” 舒美盈道:“但你现在不必担心了,因为这个老是喜欢装死的妖王,已经弄假成真,再也活不下去。” 舒铁戈看着她:“究竟是谁干的?” 舒美盈摇摇头:“我不说。” “为什么不说?” “因为不高兴。” “你要怎样才高兴?” “等到悲大师不会再悲哀的时候,我就会高兴了。”舒美盈慢慢的说。 烛光之下,她的脸色仿佛变得阴晴不定。 看样子,她现在的确很不高兴。 听见了“悲大师”这三个字,濮阳胜的脸色陡地变了。 舒铁戈也是眼色一变:“你是说北天山绝乐谷的悲天和尚?” 舒美盈盈点点头:“在北方,他叫悲天和尚,但中原的人,都叫他悲大师。” 舒铁戈神色凝重:“你怎会惹到这凶僧的头上去?” 舒美盈瞅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不是我去惹他,而是他要惹我!” 舒铁戈道:“好端端的,他怎会来惹你?” 舒美盈道:“他本来是好端端的,我也是好端端的。但自从他的弟子绝仙和尚断掉双手之后,他就不肯放过我了。” 舒铁戈脸色一变。 “是你砍掉了绝仙和尚的手?” 舒美盈道:“对付不规矩的人,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舒铁戈道:“这是谁说的?” 舒美盈道:“是师父。” 舒铁戈吐出了口气:“但你可知道,这凶憎是什么人?” 舒美盈道:“不管怎样,现在一切已成为事实,我现在给人欺负,你是不是想见死不救?” 舒铁戈冷冷一笑:“悲大师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出没无常,你就算死在他的手中,我也是没有办法。” 舒美盈哼的一声:“我早就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你的眼睛里只有白花花的银子,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一只无情的狐狸。” 舒铁戈抽了口凉气,只好默然不语。 “江湖上有种人,是凶惯了的,”濮阳胜忽然叹息一声,缓缓道:“他们不断的欺负别人,但别人若有半点对不起他们,就会引起轩然**。” 舒美盈黛眉一蹙,瞧着他:“你的话好象很有道理,但这种道理却是连三岁小孩都会说的,那么说来又有什么用?是不是把咱们兄妹当作是白痴?” 舒铁戈立刻制止她说下去。 “美盈,不得如此无礼。” 濮阳胜先是一怔,继而苦笑。 “舒先生,实不相瞒,我对你这个人,本来没有什么好感。” “我这种人,人见人怕,人见人憎,那是很自然的事。” 一旦现在看来,你又并不象是可憎之人。” 舒美盈冷冷一笑:“在强敌当前之际,你们却婆妈不休,我……” “你住口!”舒铁戈修地喝止:“你再口没遮挡胡说八道,我揍你!” 舒美盈冷冷道:“你不揍我,就是龟儿子!” 濮阳胜一怔。 因为她说着这最后一句说话的时候,一双美丽的眼睛并不是看着她的大哥,而是盯在屋梁上。 屋顶上有人! 舒美盈的说话,原来只是幌子。 她是在制造机会,掩护舒铁戈出手,对付屋顶上那人。 舒铁戈当然出手。 他出手当然并不是揍舒美盈,而是身形高拨逾丈,直向屋顶上疾冲。 濮阳胜暗叹了口气,忖道:“这劳什子屋顶完了。” 这屋子的结构,本来是很牢固,就算是每天刮三场暴风雨,它看来也可以支撑三五百年左右。 但舒铁戈一冲上去,这屋顶真的立刻就完了。 它穿了一个大洞。 现在这个大洞,最少可以让三条公牛同时钻出去。 濮阳胜皱了皱眉,喃喃道:“撞穿一个小洞也就够了,这样倒象是拆屋子。” 舒美盈一笑。 “你心疼?” “不,只是有点胃疼。” “人家不见了银子,或者是要破财的时候都只会心疼,你怎会胃疼起来的?” “因为我忽然饿了。” “要不要弄点吃的?” “最好不过。” “你想吃什么?” 濮阳胜苦笑了一下,道:“吃屋顶上那人的肉。” 虽然屋顶上已穿了一个大洞,但却很热闹。 因为在上面动手的,居然有七八个人之多。 舒铁戈怎样也想不到,屋顶上原来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由此可见,这群人的轻功,实在不寻常。 等到舒美盈发觉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舒铁戈已从屋顶那个大洞掉了下来。 洞是他自己撞穿的。 他现在却又从这个大洞掉下,倒是“肥水不过别人田”。 舒美盈连脸都白了。 “你怎么啦?”她扶起了舒铁戈。 舒铁戈的眼睛紧闭着,他好像受伤不轻。 “大哥,你别死!”舒美盈差点没哭了出来。 舒铁戈还是没有反应。 “大哥!,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说话了,我只求求你,别丢下我,大哥……” 这两句说话,倒真是奏效了。 舒铁戈忽然睁大了眼睛,睁得比荔枝还大。 “在你还没有做曾祖母之前,大哥绝不会丢下你不顾而去,这样可以了罢?” 舒美盈一怔。 “你……你没事?” 舒铁戈还没有回答,屋顶上已有人大笑着说道:“他中了贫道一记‘装蒜神掌’,不出八百年内,就会无疾而终,死未?” 一声“死未”,舒美盈不由大叫起来:“我不来了,原来你们在装神弄鬼。”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顶那个大洞已跳下了八个人。 濮阳胜看得连眼都花了。 第一个跳下来的,是个脸长须短,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 第二个跳下来的,是个只有一只右眼的老太婆,她左手提着一个篮子,右手侍着一把秤,。 第三个是老叫化,他衣衫褴褛,千补万补,但脚上却居然穿着一双缕金线的鞋子。 第四个是胖子,他手摇大折扇,气派魁宏,十足象个腰缠万贯的大商家。 第五个是花枝招展,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红裙妇人,她身材动人,脸上总是带着几分骚媚人骨的笑意。 第六个是灰衣汉子,他腰佩双刀,面罩寒霜,好象天下的人都开罪了他,和那红裙妇人相比,刚好完全相反。 第七个是侏儒,他的个子只有三尺半高,但却己须眉皆白,、看来最少已年逾七旬开外。 最后一人,穿一袭黄金滚花袍,方脸,唇上留着两绺胡子。 他神采飞扬,成熟而健康,是一个很好看,很潇洒的男子汉。 当然,世间上必定曾有一种人,认为他不好看。 这种人就是讨厌男人长着两络胡子的人。 一看见这个留两绺胡子的男人,舒美盈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气呼呼地冲上前,自玉般的手指几乎指在这人的鼻尖上。 “你怎么不听我的命令,在我还没有叫你出来之前就和他们混在一起?” 这男人悠然一笑:“这个‘混’字,太难听了罢?”

濮阳胜已忍不住走了过来,问这男人:“你是不是那个铁凤师?” 这男人微笑说:“你看我像不像辣手大侠?” 濮阳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很像,很像。” 这男人道:“你见过铁凤师没有?” 濮阳胜摇摇头,道:“没有,从来都没有。” 这男人道:“既然你连铁凤师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又怎能说我很像铁凤师?” 濮阳胜道:“虽然我没有亲眼会见过铁凤师,但却听人说过,他就是像你这副样子的。” 这男人叹了口气,道:“武林中像我这副样子的人,没一万也有**千,岂不是到处都是铁凤师吗?” 濮阳胜搔了搔脖子,讪讪一笑,说道:“那么,是我自己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舒美盈却冷冷一笑道:“你倒是没有弄错,除了他之外,世间上又有谁的胡子会比他长得更加难看?” 濮阳胜一愣。 他怔怔的瞧着这男人:“你果然是铁凤师?” 这男人苦笑了一下,道:“你果然有眼光,因为就算别人也长着这种胡子,也一定不会像我那么难看。” 濮阳胜一笑,“哪里……哪里!” 舒美盈“哼”的一声:“蛇鼠一窝,物以类聚。” 铁凤师道:“还有没有?” “有!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都是不知所谓的武林混蛋!” 只听那瘦道人呵呵一笑:“辣椒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够辣味,够劲儿。” 老太婆狠狠地瞪着唯一的眼睛,冷笑道:“牛鼻子,你别老是期负小孩子好不好? 舒美盈又嚷了起来:“谁说我是小孩子了?” 老太婆笑骂道:“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天会遇上吃人的豺狼。” “我不怕豺狼,就只怕豺狼遇上了我兜远走!”舒美盈挺起了胸膛。 那红裙妇人笑了起来。 “妹子说得对极了,管他来的是豺狼还是豹子,他们吃人,我们却吃他们的心肝。” 胖子忽然冷冷一笑,一把大折扇差点没拨在红裙妇人的脸庞上:“豺狼豹子你也许不怕,但六根未净的和尚,可不好对付了罢?” 红裙妇人“唷”的一声:“老赌精在这里,你少提秃驴好不好?” 那侏儒老人立时应和:“对!每次看见光头和尚,老夫就大大的不吉利,总之,少提和尚,少提和尚!” 胖子“哼”的一声:“简直是疯了一半,傻了另一边!” 侏儒老人勃然大怒道:“你在放什么屁?” 穿金鞋的老叫化插口笑道:“他是天下第一号大腹贾,放的当然是天下第一号大屁!” 侏儒老人冷冷道:“什么大腹贾?他干的买卖,有几宗是赚钱的,三十年前,人人都知道山西欧阳世家富甲一方,但现在,这招牌恐怕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了,这种生意人,我看他还不如早点跳河划算一点。” 老太婆忽然沉声说道:“老赌精,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 侏儒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哪里不对?” 老太婆说道:“胖子虽然散尽千万家财,但一生救人无算,光是八年前黄河水灾,他就已花了八十万两银子,而你呢?你这一辈子除了赌之外,还干过几件好事呢?” 侏儒老人一呆,答不上。 “算啦!老叫化一面搔痒,一面大声说:“咱们现在不是来吵架的,再闹翻下去,不必臭和尚杀到,咱们已自己打得一团糟。” 红裙妇人淡淡一笑。 “这才像句人话嘛。” 直到这时候,濮阳胜忍不住问:“你们是谁?” 他这四个字才出口,有人捧腹大笑。” 大笑的是那个侏儒。 他笑得好像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濮阳胜眉头一皱:“老丈,有什么事值得老人家笑得这么厉害?” 老侏儒的笑声立刻又停下来,脸上也再没有半点笑意。 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真大,就像是在刹那间换掉面谱的戏子。 老侏儒寒着脸,冷冷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岂非天下的笑话?” 濮阳胜脸色也是一变:“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 老侏儒“哼”的一志:“没见识!” 老太婆摇摇头:“老赌精,你是越来越蛮不讲理了。人家从未见过咱们七人,又怎能怪他不知道咱们是谁?” 老侏儒道:“他也没见过铁凤师,怎么一猜就猜得出来?” 老太婆道:“铁凤师的胡子虽然不是用黄金铸造,但就算有人用一箱金子来换他的胡子,恐怕他也不会答应。” 老侏儒冷冷一笑:“别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想不到这年头居然连胡子都金不换了。” 铁凤师没有反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别人在谈论自己的胡子。 濮阳胜忽然大声道:“我现在想知道,你们是谁?” 老太婆首先说:“老身叫胡小翠,外号是一目了然。” 老侏儒冷笑:“快八十岁了,还叫小翠!” 濮阳胜忍不住道:“这名字是父母定下来的,小时候叫小翠,难道老了就叫老翠了不成?” 胡小翠吃吃一笑:“还是总镖头有见识。” 胖子折扇一摇,道:“洒家乃山西欧阳村人氏,叫欧阳阔。” 红裙妇人眼波流动,微笑道:“奴家蔡红袖,有人叫奴家贵妃,也有人叫奴家祸水,你喜欢怎样称呼,悉随尊便,无任欢迎。” 中年瘦道人繁荣一笑:“贫道法号死未,来自广东,无论是谁让我不高兴,他就死定了!” “放屁!”老叫化道:“卫天禅使你不高兴久矣,他现在还是神气得要命,你这广东牛鼻子,唔该你返乡下耕田!” 死未道人正待发作,蔡红袖已按住了他:“别动肝火,你一发脾气,奴家就心疼啦。” 死未道人遇上了蔡红袖,就像是大火遇上了洪水,立刻火气全消,只是怪笑不语,濮阳胜盯着老叫化:“这位又怎样称呼?” 老叫化把脚上金鞋一幌,笑道:“我这个老叫化的招牌,就在脚上。” 蔡红袖道:“他是广西著名的金脚带,他的金脚,简直比毒蛇还更要命。” 死未道人冷笑道:“也臭得要命!” 金脚带白眼一翻:“你是不是偷脱过我的鞋子?嗅过我的金脚滋味?” “放……”死未道人正要骂人。 “别放肆!”老侏儒忽然大喝:“老夫在此,你们谁都不准放……放厥辞!” 濮阳胜道:“你是……” 老侏儒冷然道:“老夫是老赌精,至于姓名,早已输掉,不提也罢!” 濮阳胜大奇:“姓名也可以输得掉的吗?” “为什么输不得?”老赌精冷冷道“银子赌得性命赌得,姓名也同样赌得!” 金脚带怪笑一声,道:“他初出道江湖,就遇上了三十年前的一代赌王南宫千,结果不但输了身上所有的银票,而且最后还把姓名都输掉。” “有这种事?”濮阳胜不由一笑。 “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好笑?”老赌精怒道:“老夫自从输掉姓名之后,誓言以后不再提名提姓,这是输得起,不赖帐!” 死未道人哂然道:“你敢提名提姓,难道不怕南官千割了你的舌头?” 老赌精“呸”一声“死牛鼻子,来来来!老夫跟你赌一手!” “赌什么?” “赌命!”老赌精摩拳擦掌,好像一口就想把死未道人吞掉。 蔡红袖大为不悦! “老赌精,你是不给奴家面子了?” 老赌精一呆:“贵妃,你真的帮着那个死牛鼻子?” “谁都不帮!”蔡红袖冷冷道:“你们要拼命,快滚开去,以后再也不是七星帮的人!” 金脚带哈哈一笑:“这也不错,七星帮若解散了,我这个老叫化第一件事要干的享,就是……” “你就怎样?”胡小翠寒着脸:“是不是要答谢神恩,高呼阿弥陀佛?” “不!小翠姐姐你误会了。”金脚带忙音着脸,说:“我是说,七星帮若解散了,我这个老叫化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大哭六场!” 胡小翠盯着他:“为什么要大哭六场?多一场少一场不行吗?” 金脚带笑了一声,道:“除了老叫化自己之外,你们总共是六人,如果少一个老伙伴就哭一大场,那么少六个不就该哭六大场吗?” 胡小翠冷冷道:“只怕你不是哭六场,而是大笑六场。” 金脚连忙道:“绝无此事!绝无此心!” 濮阳胜不禁问:“你们七星帮的帮主是谁?” 一人随即回答:“是我。” 濮阳胜转身望去,看见一张冷冰冰的脸。 七星帮的帮主,居然是那个腰佩双刀的灰衣汉子。 濮阳胜盯着这灰衣人,灰衣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下濮阳胜,请问尊驾是……” “无情刀秦斩。” “秦斩?无情刀?” “不错,刀本无情,谁若认为刀也有情,这人就注定是个活刀靶子。” “尊驾贵庚?” “四十五。” “是你组织这个七星帮的?” “不错。” “所为何事?” “消灭神血盟!”秦斩的目光,忽然落在濮阳胜的脸上。 濮阳胜忽然全身一冷。 他一直都觉得七星帮这群人很有趣。 但现在,他给秦斩这么一瞧,瞧得全身毛管都直竖起来。 秦斩一开口,其余六人噤若寒蝉。 连老赌精也不敢大放厥辞了。 甚至连蔡红袖也风骚顿减。 只有一人在笑。 铁凤师。 “妖王已死,各位不必担心这个阴险的家伙了!”舒美盈忽然说。 舒铁戈盯着铁凤师,道:“是你把阴地灵干掉的?” 铁凤师淡淡一笑:“倘若杀人就是凶手,那么我只是帮凶。” 舒铁戈盯着舒美盈:“是你亲手杀了妖王?” 舒美盈笑了笑,道:“有铁大哥帮忙,杀区区一个妖王,又算得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舒铁戈叹了口气,道:“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舒美盈淡淡道:“铁大哥喜欢吃鱼翅,我也喜欢吃鱼翅,而这两个喜欢吃鱼翅的人,偏偏又在同一日到了青湖城,你认为我们会在哪里相遇?” 舒铁戈笑笑:“一定是在金翅楼。” “你说对了。”舒美盈道:“而金翅楼泡制的砂锅鱼翅,和八宝醉仙鸡,也的确是没有让我们失望。” 舒铁戈皱了皱眉:“但我还是不懂,你们怎会同日同时,到了青湖城?” 舒美盈嫣然一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江湖上有个“寻人党’的组织?” 舒铁戈一怔:“你花子多少钱才找到了钱大哥?” “不贵,只花了五千两,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好了!” “五千两?” “不错,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铁大哥,于是我们就在同日同时,在金翅楼大快朵颐。” “这一顿鱼翅,倒是贵得厉害。”舒铁戈苦笑。 “鱼翅再贵也不怕,反正付帐的是铁大哥。” “我不是说鱼翅贵;而是‘寻人党’那五千两寻人费用贵得惊人!” 舒美盈笑了笑:“那么,你是宁愿付鱼翅的帐,也不愿意付五千两了?” 舒铁戈道:“这个自然。” 铁凤师微笑着道:“那很好,请即付款。” 舒铁戈道:“多少?” 铁凤师道:“十万两。” 舒铁戈瞪大了眼睛:“什么?吃一顿鱼翅要十万两?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阁下说多了一个‘万’字?” 铁凤师淡淡道:“你没听错,我也没有说多半个字,为了这一顿鱼翅宴,我付了十张可以十足兑现的银票,每一张都一万两!” 舒铁戈冷冷的道:“是金翅楼的老板疯了?还是你有神经病?” 铁凤师道:“我们都很正常,老板没有疯,我也没有神经病。” 舒铁戈道:“那顿鱼翅宴,何以值得十万两?” 铁凤师道:“因为我若不付十万两,吃完鱼翅之后说不定就会给人抛进一口井里。” 舒钦戈一呆:“谁敢把辣手大侠抛进井里?” “是我!”秦斩冷笑着说:“反正铁凤师这十万两,都是不义之财,而刚好我又急需这笔钱,所以就嘱咐金翅楼的老板把鱼翅的价钱改一改,改为十万两正!” 舒铁戈眉头一皱:“你要十万两有何急用?” 秦斩道:“买一柄剑。” “什么剑?” “铁剑。” “一柄铁剑,值得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刚好就是十万两。” 舒铁戈又怔住:“剑呢?” 秦斩道:“在碧水阁里。” 舒铁戈道:“碧水阁又在何处?” 秦斩道:“不知道。” 舒铁戈一愣:“这算是什么玩意?白拿了人家十万两说要买剑,但却连这柄剑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岂非荒天下之大谬?” 铁凤师摇摇头。 “不荒谬,一点也不荒谬。” 舒铁戈嘿嘿一笑:“人家拿了你十万两,你却还帮着他说话?” 铁凤师道:“不荒谬就是不荒谬,就算一刀砍掉我这个脑袋,还是要说一句:不荒谬!” 舒铁戈道:“你且说出道理来!” 铁凤师道:“因为碧水阁的主人,也就是卫天禅夫人。” 舒铁戈呆住。 铁凤师又道:“但卫天禅夫妇早已反目成仇,他们势成水火,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势。” 舒铁戈说道:“此事倒是从来未有所闻。” 铁凤师道:“卫天禅的势力能扩展得这么快,全然是因为他在二十年前,得到了一个宝藏。” 舒铁戈问道:“这个宝藏跟卫夫人有关吗?” 铁凤师道:“那是她父亲的毕生积蓄,据说光是黄金,就己有三十万两!” 舒铁戈深深的吸了口气。 “卫天禅是怎样得到这宝藏的?” “杀岳丈,灭其家族八十余人。” “卫夫人呢?” “她很侥幸,在火海里逃脱。” “火海?” “不错,”铁凤师缓缓说道:“卫天禅心狠手辣,火焚家园,要把妻子一并杀掉。” 舒铁戈冷冷一笑:“不愧是血公爵,果然灭绝人性!” 铁凤师道:“但是这一场大火,却并没有烧死卫夫人,而她的儿子卫宝官,也早已经被卫天禅带走。” 舒铁戈道:“其后又如何?” 舒铁戈道:“把她救离火海的,是个名剑客,在卫夫人还没有嫁给卫天禅之前,他早已对卫夫人倾慕不已。” 舒铁戈道:“这位名剑客又是谁?” 铁凤师道:“唐千里。” “一剑震江南唐千里?” “正是。” “其后又如何?” “唐千里把卫夫人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把从不离身的一柄铁剑,交给卫夫人。” 舒铁戈道:“唐千里呢?” 铁凤师道:“远走天涯不知所踪。” 舒铁戈道:“他不是很喜欢卫夫人的吗?” 铁凤师道:“但卫夫人已是卫夫人,不再是昔日淡朴无暇的少女。” 舒铁戈:“这很重要吗?” 铁凤师道:“唐千里认为不重要,但卫夫人却不这样想。” 舒铁戈道:“原来是卫夫人拒绝了他。” 铁风师道:“唐千里是正人君子,从不强人所难,更不欺暗室。” 舒铁戈道:“如今已事隔多年,那柄铁剑又有何用?” 铁凤师道:“唐千里已死。” “他死了?”舒铁戈吃了一惊:“但江湖上却从未有人说过这件事。” 铁凤师道:“他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病逝的,除了他的三个弟子之外,很少人知道这件事。” 舒铁戈盯着他说道:“你又怎样知道的?” 铁凤师道:“是其中一个弟子亲口向我说的。” 舒铁戈道:“他是谁?” 铁凤师道:“他就是秦斩。” 秦斩用的不是剑,而是双刀。 他居然会是名剑客唐千里的弟子? 舒铁戈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是不是真的?” 秦斩目光遥注远方,冷冷地说出了四个字。 他说:“千真万确!”(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杀独眼媪 秦斩是唐千里的弟子。 现在,唐千里已经死了,他的弟子却要找回师父生前所用的铁剑。 那是为了什么? 秦斩没有说。 铁凤师也没有说,他们彼此之间仿佛早已有了协定,暂时不把这秘密吐露出来,舒铁戈并不是个笨人,也不是个凡事都非要问到底的“烦人”,既然人家有难言之隐,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他不问,濮阳胜却走了过来,对铁凤师说:“刚才这位秦斩帮主,说你那十万两银子,是不义之财,这是不是真的?” 铁凤师淡淡的一笑,道:“既不真,也不假。” 濮阳胜大奇。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又怎会变成既不真,也不假?” 铁凤师道:“因为这必须要视乎阁下对‘赢钱’这一回事的看法如何而定。” 濮阳胜目光一亮:“这十万两,你是赢回来的?” 铁凤师微微一笑,道:“不错。” 濮阳胜道:“赌博赌博,这是要用本钱才能博取回来的,而且也不一定赢,这又怎么能算不义之财?” 秦斩冷冷一笑:“赌之祸,自古有之,于今为烈,凡是赌,就是不义之事,凡是赢回来的钱,就是不义之财!” 铁凤师悠悠一笑,对濮阳胜道:“你说,这是不是见仁见智又真又假的事?” 濮阳胜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然间他脸色一变。 “玉仔呢?玉仔在哪里?” 此时此地,可说是高手如云,就算是一只蚊子也不容易闯进来。 但濮阳王却忽然不见了,就像是一个忽然在水面消失掉的泡沫。 濮阳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在平时,他绝不会这样紧张,就算“玉仔”三五天不回来,他也不会很担心。 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弟弟武功极高,又有谁能把他怎样? 但现在的情况可不同。 濮阳玉杀了卫宝官,神血盟的人都在找他领功取赏,他忽然不见了,说不定就是给神血盟的高手抓了回去。 这可乖乖不得了。 濮阳胜东钻西钻,连茅坑都找了两三天,还是找不见“玉仔”。 最后,他在一株已干枯了的大树上,发现了一个人。 一个活人。 凡是还有气息的,都是活人,这一点,绝无异议。 但这个活人,其实已最少“死了一大半”。 因为他在流血。 流血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但流血大多,而且受伤的地方又在要害,那就很可怕了。 濮阳胜大吃一惊,大叫道:“死未!死未!” 这位总镖头他并不是在咒骂这人“死未?” 他叫“死未”,也不是因为树上的人就是死未道人,而是因为死未道人距离他最近,大概只有五六丈左右。 死未道人闻言,立刻飞奔过来。 “什么事?” “你瞧!”濮阳胜伸手向树上一指:“死未?” 死未道人一看那人,不禁连脸都变白了。 “单眼婆!单眼婆!你怎么啦!”他身形一跃,从树上把那人救了下来。 那赫然竟是“一目了然”胡小翠! 这时候,无情刀秦斩,辣手大侠铁凤师等人,也闻声飞掠而来。 胡小翠已气若游丝。 “是谁干的?是谁干的?”贵妃急忙扶着她,一面封住了她几个穴道,不让她继续大量流血。 胡小翠瞪着眼睛,叫道:“是……是司马……司马纵横……” “什么?”老赌精大喝一声:“是猎刀小子司马纵横?” 她已咽气。 死未道人大怒:“烂赌老坑,你这么大声喝什么鸟?小翠已就去就去,你一喝,他岂不是要去早一点?” 老赌精一怔,似欲发作,但一看已然僵硬的胡小翠,怒火爆不出来,却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小翠!小翠!”他捶胸顿足,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死未道人本来还有一大堆骂人的说话,但见老赌精哭得死去活来,就再也骂不出口。 老赌精还在大哭。 死未道人叹了一口气,上前劝道:“算了,刚才是贫道不对,贫道该死!贫道该死!单眼婆之死,绝对不关你的事,绝对……” “单你老母!”老赌精怒叫起来:“小翠就是小翠什么又单又双,人都死了。你还记挂着赌骰子!” 死未道人只好说:“对!对!” 老赌精紧握双拳,怒道:“司马纵横,老夫不宰了你,就不是老赌精!” 欧阳阔眉头一皱:“若说胡小翠是司马纵横所杀,欧阳某可不大相信。”。 老赌精道:“你是聋子?难道你役听见小翠临死前说什么?” 欧阳阔道:“但司马纵横是侠义中人,怎会无缘无故杀了胡婆子?” “侠义个屁!”老赌精冷冷一笑:“这种小子,血气方刚,目空一切,自以为是,自恃有一柄锋利无匹的猎刀,就说什么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简直是混帐之又混帐!” 秦斩盯着他。 “你见过司马纵横?” “没有。” “既然没有见过他,又怎知道得这样详细?” 老赌精一呆。 过了半晌,他才说:“他是杀人凶手,而且杀的又是胡小翠,胡小翠是好人,杀好人的当然就是江湖败类!”秦斩冷冷道:“你说完了没有?” 老赌精叹了一口气,终于说:“说完了。” 秦斩目光一转,盯着铁凤师。 “铁大侠,你是司马纵横的老朋友,这件事你怎样看法?” 铁凤师道:“我没有什么看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 秦斩道:“你相信司马纵横会杀胡婆子吗?” 铁凤师淡淡道:“江湖上的事,谁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司马纵横真的杀了胡婆子,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秦斩一怔:“你好像是一点也不偏帮司马纵横?” 铁凤师道:“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我为什么偏帮他?但有一点我是绝对相信的。” 秦斩道:“那是什么?” 铁凤师道:“就算司马纵横真的杀了胡婆子,他都一定有极充分的理由,而绝不会是为了个人的利益。” 老赌精忍不住又骂了起来:“说来说去,还是一丘之貉!。” 秦斩喝道:“够了!你少开口!” 老赌精“哼”的一声,又闭上了嘴。 “死未道人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唉……” 这个时候,濮阳胜又在到处寻找濮阳玉。 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濮阳玉还是踪迹杳然。 濮阳胜苦着脸,坐在路旁。 忽然间,他看见了一个杏袍人。 这杏袍人很年青,年青而英俊。 但濮阳胜的目光却落在这人腰间的佩刀上。 “猎刀?”他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猎刀?” “是的。” “你就是司马纵横?” “是的。” “你杀了胡小翠?” “是的。” “难道你除了说‘是的’这两个字,就不会说其他说话了?” “不是。”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要带你走。” “我为什么要走?”濮阳胜陡地站了起来:“我不走,在没有找到玉仔之前,绝不走!” 司马纵横叹了口气:“你不会再找到他了。” 濮阳胜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你已杀了他?” 司马纵横摇摇头:“我没有杀他,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濮阳胜一怔:“为什么?” 司马纵横回答道:“因为他的本领很大。” “大到什么地步?” “难以形容。” “但你可知道,神血盟无数高手在追杀他?” “知道,但他们都不配杀他。” “连悲大师都不配?” “悲大师也许是个很可怕的的人,但跟令弟一比,就变得比蚂蚁还小了。” 濮阳胜笑了,笑得很古怪。 “朋友,你要寻开心,也该去找那些开心的人。” 司马纵横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会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濮阳胜忽然脸色一沉:“你说够了没有?” “够了,你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否则必死!” “混——” 但下面那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司马纵横已点了他身上五个穴道。 濮阳玉不见了。 濮阳胜也不见了。 在这个原本很太平的地方上,忽然留下了一大堆令人无法想像的哑谜。 是谁杀了胡小翠?目的是什么? 濮阳胜,濮阳玉神秘失踪,却又是何故? 神血盟既已派来了妖王,必有强援在后,他们又会怎样对付七星帮? 黎明。 一辆马车辗过干燥的黄沙,在镇英镖局大门外上下来。 赶车的是个大块头,就算用“一座山”这种字眼来形容他,也绝不为过。 马车甫停下,大块头就从车子里提起一个酒罐,用力向大门抛过去。 “波!” 一声巨响,酒罐四分五裂。 酒很香。 酒香不吓人,但这一下巨响却把镖局里的人吓了一跳。 立刻就有七八个镖师,趟子手冲了出来。” 其中一个叫周冬勇的镖师怒道:“是谁在发酒疯?” 大块头冷冷一笑:“你是谁?” “周镖师!” “叫你们的总镖头出来!” “他不在!” “***,你骗谁?”大块头跳下马车,跟若铜铃:“还有濮阳玉,这小子躲在哪里?” 周冬勇脸色一变:“你太放肆了,报上名来,让老子给你一个痛快!” 大块头冷冷道:“俺叫百里追!” “百里追?”周冬勇哈哈一笑:“你就是号称‘闪电大盗’的百里追?” “不错!” “看你这副身材,恐怕连走路都很困难,又怎会有一身高明轻功?”周冬勇大笑道:“要冒充也该冒充别人,例如孙吾空的师弟猪八戒……” 哪知他还没有说完,百里追已在他眼前离奇地消失。 周冬勇一愣,正待叱叫,忽然脸上已火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是从他右方掴过来的。 他向右望去,没有人。 但忽然间,在他左方却有人冷笑。 那是大块头。 他的人已在周冬勇左方十五丈之外。 “还要不要再试一次广大块头冷冷一笑。 周冬勇连人家怎样出手都看不清楚,就己吃了大亏,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 “你……你果然就是百里追!”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百里追又己站在他的背后。 “你别动,一动就得完蛋!” 周冬勇不敢动。 他只是听见身后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 百里追嘿嘿一笑:“这是锁脉搜魂针,见血封喉,立死无救!” 周冬勇心中发毛。 他没有看见百里追怎样出手,只知道和他一起冲出来的人,现在都已倒下去。 “濮阳玉在哪里?” “他……他昨天失踪了。” “混帐!快叫他滚出来!” 周冬勇苦着脸:“他真的失踪了……”百里追冷冷一笑:“既然他已失踪,你这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不!别杀我!”周冬勇额上汗出如浆。 百里追没有杀他。 因为他的额上也忽然开始冒汗。 冷汗。 百里追轻功极高,曾追杀江湖高手无数。 虽然他被称为闪电大盗,但实在不如被称为闪电杀手,才更恰当一些。 但这个曾经追杀无数江湖高手的闪电大盗,现在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给一柄剑轻轻的架着。 “你……你是谁?”百里追的声音充满恐惧。 周冬勇却以为他在问自己,忙道:“周……周冬勇。” “周镖师,你走罢。”他却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一怔,小心翼翼的回头。 百里追的脸色已变成死灰之色。 周冬勇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险!好险!” 他也不敢再多管闲事,匆匆远去。 百里追抽了口冷气,又道:“尊驾是哪一位?” “铁凤师。” “辣手大侠铁凤师?”百里追的脸色又再一变。 背后那人,果然是铁凤师。 他淡淡一笑,道:“你若是要来追杀濮阳玉,未免是来得太晚了。” 突听得车厢里传出一个人沙哑的笑声。 “杀濮阳玉也许是迟了,但杀你却是来得正合时宜。” “车中何人?”铁凤师沉声喝道。 “出家人。” “悲大师?” “正是老衲!” 车厢的木门轻轻被推开,伸出了一双手。 手刚伸出,已有十二道乌光同时暴射出去。 百里追怒呼! “你……你竟杀我?”他又惊又怒,身上最少已中了七八支毒镖。 铁凤师却已纵身飞上屋檐上。 “好身手!”车中人冷冷一笑。 百里追已倒下。 车厢门忽又关上。 铁凤师冷冷道:“这位朋友,何不现身相见?” 车中人淡淡道:“既已知老衲是悲大师,又何必多此一举广 铁凤师瞳孔收缩:“尊驾绝不会是悲大师。” 车中人道:“何以见得?” 铁凤师道:“悲大师绝不会有这么结实的手,他已是个老迈之人!” 车中人哈哈一笑。 “好眼光!” 铁凤师冷冷说道:“你真的不走出车外?” “我若踏足车外,就要杀人。” 铁凤师冷冷道:“我就在这里,何不杀了我?” 车中人道:“杀你不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铁凤师道:“何时才是时候?” 车中人道:“待秦斩等人全部伏诛后,你就是最后一个!” 铁凤师人剑合一,剑从东至,继从西方射出。 剑已穿过车厢。 人也穿过车厢。 车厢已被撞得几乎变成两截! 人与剑,俱己冲过车厢。 剑锋上有血,但很快又已消失。 这本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剑。 人呢? 人也有血,血自铁凤师左方胸膛上流出。 他居然还嘴角含笑。 “难得!” “的确难得,”在已被撞得不成车形的车厢里,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一个难得的对手!” 铁凤师吸了口气。 “你伤得怎样?” 铁凤师冷笑道:“但你现在却己损折了百里追,不嫌于了一票赔本买卖吗?” 车中人嘿嘿一笑。 “他连你这一剑都没察觉出来,死不足惜,省得以后丢人现眼。” 铁凤师道:“你真的不肯出来?” 车中人道:“你若心急了,不妨杀进来。”铁凤师道:“你以为我没这份胆量?” 车中人道:“我知道你的胆子很大,但也同样知道,你绝不会贸然送死。” 铁凤师道:“但你错了,我现在马上就来送死,你不必手下留情……”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已从屋檐上斜斜飞射过来。 人未到,剑锋已挟着锐利无匹的气势,直袭马车。 凤凰七十二剑,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剑法。 但这时候,铁凤师只使出其中一剑。 这一剑,也是七十二剑中最绝的一招——无宝不落! “拆”一声,车门已被冲开。 “蓬!” “不深,也不算浅。”车中人道:“你又如何?” 铁凤师没有回答。 他已倒了下去。 在此同时,一大群人冲了过来。 “铁大侠,”一人大叫道:“你怎么了?” 这人很胖,正是欧阳阔。 除了己死的胡小翠外,七星帮的人全来了。 还有舒铁戈和舒美盈两兄妹。 他们原本都在距离镇英镖局不远的一家客栈住店,但对这里发生的事,却全然不知道。 直到镇英镖局的趟子手气急败坏赶到客栈报讯,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事。 欧阳阔虽然肥胖,但却是一人当先,最先赶到。 车厢里忽然射出一条影子。 黑影。 这人全身黑衣,脸上也裹着一块黑头巾。 黑影暴射,射向北方。 欧阳阔大喝:“停下来!” 蒙面人没有停下,走势更急。 欧阳阔折扇一扬,八支钢针倏地飞射出去。 但蒙面人已远去。 八针只是射在一道石墙上。 看见铁凤师倒下,舒美盈差点没哭了出来。 “铁大哥,铁大哥!”她呼喊着,用力地摇着他。 铁凤师没有反应。 舒美盈真的哭了起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舒铁戈叹了口气说道:“你为何总是喜欢这样说话?昨天我没有死,今天铁凤师又怎么会抛掉我们呢?” 舒美盈怒道:“你少废话好不好?” “他说的不是废话。”铁凤师忽然开口了,他笑着说:“我看见你们都已来了,所以就躺下去休息休息。” “但你受了伤!”舒美盈又惊又喜,但还是很心疼。 铁凤师双眉一轩:“也不知道是他的剑不准,还是我避得快,这一剑最少还差一寸,才刺中我的心脏……” 他还是说得很轻松。 可是,他的伤势其实真的不轻,说到这里,呛咳几下,真的昏倒过去。 “妹子,让我来。”贵妃蔡红袖神情肃穆:“他流血不少,再流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舒美盈忙闪身让开。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急驶了过来。 这辆马车不算华丽,但却很宽敞,行走时也四平八稳。 赶车的是两个大汉。 这两个大汉一个红脸,一个黑脸。 红脸大汉哈哈一笑:“俺早就说过,今天不会下雨,果然,果然!” 黑脸大汉“呸”地一声道:“谁说没下雨,俺现在满头大汗,不就是汗如雨下吗?” 红脸大汉道“汗就是汗,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臭汗又怎能跟雨相比?而且,你是因为喝酒大多才冒汗,是酒汗,不是水汗,跟雨水更加无法相提并论。” 黑脸大汉道:“你错了,俺说的不是水汗,也不是酒汗,而是成吉斯汗!” 红脸大汉冷冷一笑:“师弟,俺要劝你一句,勤力练武功,少听那说书先生胡说八道,否则总有一天师父会拍扁你的脑袋!” 黑脸大汉“吃吃”一笑:“说到练功,俺几时比你输亏?” 红脸大汉怒道:“是不是想打架?” 黑脸大汉一拍大腿:“打就打,怕你的就是撒尿猫,放屁狗!” 蓦地,车厢里传出了一个人银铃般的笑声:“两位师兄,是不是真的想打架?倘若是真的,那么我先叫醒师父也好让他老人家看看你们的武功,究竟练到了怎样的高明的地步。” 两个大汉同时脸色大变。 红脸大汉说:“师妹饶命,千万别叫醒师父,他老人家很疲倦,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对!”黑脸大汉接道:“咱们刚才只是说说笑,不是真的要打架,到底咱们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好商量!” “那样最好,”那银铃般的声音说:“是不是己快到镇英镖局了?” “快到啦!”黑脸大汉说:“前面好像就是了。” 红脸大汉道:“有一群人,好像在看耍猴子戏。” 黑脸大汉道:“俺却看不见猴子,猴子在哪里?” 马车停下。 黑脸大汉首先下车。 “让开!让开!别阻俺找人。” 一个穿金鞋的老叫化站在他面前,瞪着眼说:“你找谁?” 黑脸大汉道:“大力神……神……好像是大力神雕,濮阳胜!” 老叫化摇摇头。 “你找不着他啦!” “为什么?” “他已神秘失踪。” 黑脸大汉手一指:“你是什么人?” 老叫化叫道:“金脚带。” 黑脸大汉抡起拳头:“你再乱指一通;俺就把你……” 他还没有说完,拳头已给一只很细小的手扭曲。 黑脸大汉疼的杀猪般大叫。 “师妹饶命!师妹……” 突听红脸大汉在那边“啊呀”的一声,也大叫了起来:“铁大侠,你怎么死在这里?” 他这么一叫,黑脸大汉的师妹立时脸如土色,急掠上刚。 舒美盈拦着她,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妹子,别阻拦她,”蔡红袖却说:“她是云双双。” 云双双来了。 那两个大汉,自然正是焦四四和高六六。 “铁大哥他怎样了?”云双双吃了一惊。 蔡红袖说道:“他中了一剑,伤得不轻。” “师父!”云双双急叫了起来。 一个白发老者已大步而来,正是九玄洞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 他上前检视铁凤师的伤势。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好!这一剑若再偏差一寸,他就死定了。” 云双双忙道:“现在呢?” 郝世杰道:“不碍事,尤其是老夫在此,阎王也拿不掉他的性命走。” 云双双这才松了口气。 黑脸大汉忽然把红脸大汉拉开老远。 黑脸的是高六六,红脸的是焦四四。 焦四四大不耐烦:“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 高六六“呸”一声:“俺要挖开你的心肝,看看它是不是比俺的脸更黑!” 说着,真的拔出了刀。 焦四四怒喝道:“你又发了什么神经病?” 高六六说道:“你为什么说铁大侠死了?” 焦四四道:“刚才他那副样子,不折不扣就是个死人!” “你才是个死人!”高六六瞪着眼睛道:“难怪有人说,脸红心黑,脸黑心肠好!” 高六六道:“说书先生!” 焦四四怒道:“俺若见到那厮,就一拳把他的牙齿全都打掉了下来!” 高六六怪叫一声:“你这人果然恶毒,说书先生已只剩下三只牙齿,你还要赶尽杀绝?” 焦四四道:“他剩下来的又不是像牙,打掉也不必心疼!” 高六六道:“谁说不是像牙?他叫黄老像,长的正是像牙。” “荒谬,像牙只有两只,怎会弄出三只?” “此乃异像。” “异像?什么异像?这是谁说的?” “诸葛亮。” “诸葛亮?”焦四四道:“是不是手里总是摇着一把羽扇的诸葛亮?” “对了,就像刚才那个胖先生。”高六六说到这里,东张西望。 他在找欧阳阔。 但欧阳阔却不见了。 焦四四和高六六从吵架变成找人。 “诸葛亮!诸葛亮!你在哪里?”高六六大叫。 焦四四眉头一皱:“诸葛亮虽然喜欢摇扇,但摇扇的人未必就是诸葛亮!” 高六六冷笑道:“真人不露相,说不定他就是孔明的化身!” “孔明?谁是孔明?” “孔明就是诸葛亮!” “你又来骗了,孔明分明是孔子的兄弟,又怎会变成诸葛亮?” “你懂个屁!孔子的兄弟是孟子,他是圣人,孟子是贤人,两兄弟加起来就是圣贤之人,他们的老于是老子,老子的老子也叫老子,而子之于归,就是说孔子,即孟子和老子都一起回来了的意思!”高六六口沫横飞把自己所知的全都搬了出来。 焦四四忽然“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胖先生,你是怎么躺在横梁上?” 高六六抬头一瞧,不由大吃一惊。 “完了!完了!”他大声叫道:“来人哪,这里发生了凶案,求大人明镜高悬,为死者昭雪沉冤,草民高六六感激不尽也矣!” 横梁并不怎样宽阔。 但欧阳阔却四平八稳地,被人放在这屋子的横梁上。 他已完全没有气息。 老赌精把他放回在地上。 他咽喉受到了袭击,血仍然很缓慢地在沁出来。 秦斩脸上神色深沉,没有说话。 这一次,老赌精没有哭,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欧阳阔,从此之后,世间上又少了一个像你这样阔气的人啦!” 死未道人脸色铁青,道:“刚才他还在外面生龙活虎的,一阵子扰攘,他不见了,等到再见的时候,却是以后都不必再见,如此这般,死未!死未!” 蔡红袖道:“这凶手是谁?” 老赌精咬了咬牙:“这还用问吗?” 蔡红袖道:“你是说司马纵横?” 名赌精道:“不是他还有谁!他杀了胡小翠,再杀欧阳胖子,下一个说不定就是轮到你!” “你们在说什么?”云双双突然在人丛中站了出来。 老赌精突然冷笑道:“你是司马纵横的老婆,这件事恐怕你也脱不了关系” 云双双脸色一变:“你说话最好清楚一点!” 老赌精摩拳擦掌,正要说话,秦斩大声地叱道:“住口,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你最好别胡乱说话!” 死未道人叹了口气:“七星帮少了两星,就成五星。再少下去,恐怕……咳咳……死未?” 金脚带皱了皱眉;道:“你别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好不好?” 蔡红袖叹道:“现在最可怕的问题是:我们连真正的敌人是谁,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老赌精本已不说话,这时候忍不住又道:“咱们的敌人,就是司马纵横!” 蔡红袖冷冷一笑:“司马纵横是个怎样的人,你很清楚吗?” 老赌精道:“就算老夫不清不楚,但胡小翠临死之前的说话,却是再清楚也没有!” 云双双仍然是一头雾水。 她刚到此地,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蔡红袖把她拉到一旁,把胡小翠被杀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云双双吸了口气:“无论怎样,我相信自己的丈夫,绝不会做伤天害理、残杀忠良侠义之辈的事。” 蔡红袖已听出了她弦外之音。 “你认为即使胡小翠是死在司马纵横之手,他也必定有很充分的理由。” “但这理由是什么?” 云双双摇摇头:“我现在不知道。” 蔡红袖叹了口气:“想不到神血盟的人还没有大举出动,我们这里就已乱成一团,再弄下去,真不知还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云双双道:“你们逗、留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蔡红袖缓缓道:“为了一柄铁剑。” “铁剑?” “不错,那是唐千里的铁剑。” 欧阳阔已入土为安。 他甚至比胡小翠更还死得不明不白。 胡小翠临死前,最少还说出了司马纵横这个人的名字。 但欧阳阔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就咽气。 老赌精为了这两个人的死亡,对云双双存有极浓厚的敌意。 经过这么一闹,镇英镖局几乎立刻变成一片死域。 很多镖师、趟子手。纷纷离去。 连总镖头都神秘失踪了,而这里又接二连三发生神秘凶杀案,他们不走更待何时?” 官府方面,派出了几个捕快,东查西查,但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老实说,这几个捕快简直就是饭桶。 县官大人呢? 他不是饭桶,而是连饭桶都不如的垃圾桶。 除了征歌逐色之外,真正要办事,免问了。 他还能保持一刻间的清醒,派出几个捕快去查案,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江湖人,江湖事,到底还是要由江湖儿女去解决! 翌日正午,客栈门外来了一辆骡车。 赶车的是个秃顶老人,他穿着一袭破棉袄,蹒跚地走了进来。 小二阿仁他没取错了名字,心肠当真仁慈得很。 他怕这老人冷坏了,忙说:“要不要吃点暖身妙品?” 秃顶老人摇摇头:“我不吃狗肉。” 小二阿仁一怔,继而笑道:“羊肉如何?” 秃顶老人道:“羊肉也不好。” 阿仁道:“老丈喜欢吃什么,尽管嘱咐下来,小的一定照办!” 秃顶老人沉吟了一会,忽然说:“我想吃三丝炖官燕,蜜汁野鸭、椒监蹄膀。还要烤一盘小牛腰肉。” 阿仁听得呆住了。 秃顶老人又说:“给我温一壶莲花香,一碟合桃,那也差不多了。” 阿仁抽了口凉气,半晌才说:“除了合桃之外,小号样样欠奉!” 秃顶老人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一定可以照办吗?” 阿仁忙白掴嘴巴:“是小的在胡说,该打!该打!” 秃顶老人冷冷一笑:“自己打自己可不有趣,既然事事欠奉,那么给我一壶白干,一碗阳春汤面也就算了。” “是的!是的!”阿仁哈腰鞠躬,退下。 这客栈的老板却已瞧的无名火起三千丈,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这位老板,人人都叫他钱守财。 他不错姓钱,名字不叫守财,而是钱大方。 可是,他这个名字就真的取错了。 他一点也不大方。 他只像个守财奴。 既尖酸刻薄,又吝啬成性的守财奴。 “你刚才想吃什么?我听不清楚。”钱守财走到秃顶老人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就像个正在审犯的县官。 秃顶老人于咳一声:“是一壶白干,一碗阳春汤面。”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是什么” “我听见你说想吃什么三丝炖官燕,蜜汁野鸭、椒盐蹄膀、还要一盘小牛腰肉,对不?” 秃顶老人淡淡道:“小二说样样欠奉,所以我只要白干和阳春汤面就算了!” “呸!你根本就在放屁!” “放屁?我放什么屁?” “你是看准了这里规模不大,绝不会有这些名贵的菜肴供应,所以你就乱扯一顿!” 秃顶老人一怔。 “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钱守财冷冷一笑:“你本来就只是想要一壶白干,一碗阳春面,但却怕说出来太寒酸,所以就用这种法子来摆阔气,认在行!” 秃顶老人道:“老板,你这岂不是门缝里瞧扁人吗?” 钱守财嘿嘿一笑:“我就是瞧扁你,你身上有钱也就不会酸得这么厉害!” 秃顶老人叹了口气:“我身上的确没有很多钱,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说着,他伸手从破棉袄里掏出一锭金元宝。 钱守财一呆。 但接着还有令他更吃惊的。 这老人不是掏出一锭金元宝,而是一锭又一锭,好像在破棉里有数之不尽的黄金似的。 不消片刻,桌子上已有十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钱守财长长的吸了口气:“老爷子,这……这……” 秃顶老人道:“这还够不够付帐?” “太多了,太多了!”钱守财喉咙干涩,好像已连话都讲不出来。 秃顶老人拿起其中一锭金元宝,道:“一锭恐怕不? ??罢?” 钱守财道:“还是大多了,这……” “这个全都给你,不必客气。”秃顶老人淡淡的说。 他忽然右手一扬,一锭金元宝刹那间已嵌在钱守财的额头上。 金光四射。 血光也四射。 秃顶老人冷笑:“早就说,一锭还不够!” 又是一锭金元宝射向钱守财的面庞。 但钱守财还没有再吃这一锭金元宝,人已倒了下去。 金元宝去势依然,刹那间已来到了一个人的眼前。 阿仁立刻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但这人却连眼睛也没有眨动一下,只是做了一个很简单,但却极快的动作。 他拔刀。 刀光一闪! 金元宝立刻被削开,由一锭变为八小块! 好快的刀! 无情刀秦斩! 秃顶老人笑了,他笑得很愉快,就像个在赌桌上大杀三方的大赢家。 秦斩没有笑。 刚才他的刀法若稍慢,他就会变成第二个钱守财。 就在这时候,蔡红袖也出现了。 她叹了口气,道:“怎么又死了一个人?这几天,人命真的是太不值钱了。” 秃顶老人摇摇头。 “贵妃,你说错了。” “你知道我叫贵妃?”蔡红袖嫣然一笑:“可是我却不知这位老爷子是谁?” 秦斩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蔡红袖“噢”一声:“原来是金魔口金老爷子,难怪一出手就是金元宝!” 秃顶老人道:“所以,刚才倒下去的老板,他的性命已不能说不值钱。” 这老人原来叫金魔口,是个心狠手辣,性情古怪的老魔头。 秦斩说道:“我要知道的地方,在哪里?” 金魔口道:“银子呢?” 秦斩道:“多少?” 金魔口目光一寒:“小癫子谭三没有说清楚吗?” 秦斩道:“他说多少都没用,最重要的是金老爷子的胃口如何。” “说得好!”金魔口哈哈一笑:“果然不愧是名侠门下,爽快!爽快!” 蔡红袖皱起了眉,道:“咱们是够爽快了,倒不知道金老爷子又怎样?” 金魔口桀桀一笑:“这个你放心好了,金某人这副招牌,响当当,绝不会狮子开大口。” 秦斩冷冷道:“但你说来说去,还是没有把价钱开出来。” 金魔口沉吟了好一会,才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万两。” “什么?一百万?”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这太过份了!”秦斩瞳孔收缩,冷冷道:“谭三说:你只要十万!” 蔡红袖道:“而且只是说出一个地方,就可以赚到十万两,这已是世间上最容易赚钱的事。”金魔口说道:“只可惜这种机会不常有。” 蔡红袖道:“既知道机会难逢,金老爷子就该好好的把握,倘若错过了,那可终身遗憾。”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金魔口淡淡一笑,“但既然有机会赚一百万,而却只去赚十万两,这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蠢事。” 秦斩冷冷一笑。 “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弄错了什么?” “我从来都没说过要付出一万两。” “我知道你没有说过,”金魔口悠然一笑:“但却有人愿出五十万想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所以,你若不给我一百万,那么我就只好少赚一些,收他五十万两就算了!” “他?他是谁?”秦斩脸色一寒,目中已露出丫一丝杀机。 金魔口默然。却有一个人高喧佛号,在门外倏地出现。 “阿弥陀佛,天下人皆处于水深火热中,生何欢喜?死又何悲,又有何悲?” 一个白袈裟老和尚,就像是幽魂般出现在秦斩和蔡红袖的眼前。 他脸上无笑容,也无表情,似是世间上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一屑。 “悲大师?”秦斩目光已经收缩成一线。 “悲哉!悲哉!”老和尚缓缓道:“老衲法号悲天,也就是中原朋友说的悲大师。” 悲大师终于来了。 他看来并不凶残。 他看来很仁慈,一点也不像个杀人如麻的人,但他的确是悲大师,的确是个视人命如草芥,曾经在一夜之内狂杀百余人的杀人狂魔。 秦斩目光如刀。 “是大师愿付金老爷子五十万两?” 悲大师摇摇头:“不是老衲,老衲还没有这等财力支付,而且对碧水阁这个地方也并没有半点兴趣。” “是卫天惮的主意?” “卫盟主念妻情切,愿付出五十万两找寻卫夫人,那是毫不为奇之事。” “念妻情切广秦斩冷冷一笑:“大师说得倒是蛮好听的。” 悲大师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卫盟主的家事,你还是少管闲事罢。” 秦斩冷然道:“悲大师你想浑水摸鱼,只怕不如想像中容易。” 悲大师道:“天下间又有何事容易?又有何事艰难!”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字字斩钉截铁,目中杀机也己毕露无遗。 秦斩叹息一声,突然身子有如箭一般标了出去。 他一出手,就是大悲绝魂爪。 爪一出击,秦斩的两柄刀已在飞舞。 双刀飞舞时,只见刀光不见悲大师。 等到悲大师再出现在刀光外的时候,秦斩已身子摇摇欲坠。 他右肩下中了一爪,伤势不轻,深可见骨。 血狂涌。 蔡红袖吃了一惊,子母连环扣已制在手中。 她这套子母连环扣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可以在瞬息之间,射出数十枚“子环”,既可点穴,也可用作杀人。伤敌。 秦斩吸了口气。 “贵妃,你别动!” 他说得很明白。 ——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别动! 但蔡红袖却没听他的说话。 飒!飒!飒!飒!飒! 一阵急劲的破空声响,蔡红袖连环射了十二枚连环扣! 悲大师木无表情,只是轻轻挥动僧袍大袖。 连环扣顿然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蔡红袖还是不服气。 她右手食指一伸,使出了苦练已二十年的贵妃指。 别看轻这么一指。 蔡红袖在江湖上十余年,凭着这十八式贵妃指,已不知击败了多少成名高手,武林英雄。 可是,她这一指刚指出去,悲大师已一掌向她的小腹轰了过来。 指快! 拳更快! 贵妃指还未发挥它的威力,悲大师这一掌已把她震上半空! 这一掌的力道,你说有多大? 这一掌的力道真大。 她摔下来的时候,仿佛连地台都在震动。 这时候,死未道人,金脚带和老赌精回来了。 他们是去吊祭胡小翠和欧阳阔。 而郝世杰,云双双等人,在上午时分,带着铁凤师回到九玄洞,让他好好休息,等待伤势复原! 还有舒氏兄妹,他们嫌这客栈的饭菜不好,到另外一问小酒家里用饭。 却没料到,客栈中已经掀起了轩然**! 死未道人来得最快。 当蔡红袖从半空摔下来的时候,他想冲上去把她接住。 他却迟了一点点。 他忙扶起了蔡红袖,一开口又是那一句:“死未?” 蔡红袖苦笑着,居然又瞟了他一眼:“牛鼻子,你等待这个机会多久了?” 死未道人一呆。 “什么机会?” “当然是一亲芳泽的机会!” 死未道人的脸居然一红。 但他还是没有放开贵妃。 他只是叹了口气:“贫道是出家人,又怎会对你有什么非非之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若肯嫁贫道,那么贫道立刻就不做道士了。”死未道人的语气居然很认真。 蔡红袖却黯然叹道:“只可惜我也许快要死了。” “胡说,贫道不让你死!” 老赌精忍不住跳了起来:“你们少卖风骚好不好?” 金脚带白眼一翻:“赌鬼,你莫不是在吃醋?” “吃醋?吃什么醋?”老赌精气得直跳脚,但他人极矮,跳来跳去,还是高不过金脚带。 当然,他若是施展起轻功,就算从金脚带的头顶上跳过去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悲大师忽然冷冷一笑,道:“看见你们这群人,真是可悲复可笑!” 老赌精怒道:“臭和尚,你在放什么屁?” 悲大师冷冷道:“尔等妄想抗拒本盟,那是自寻死路。” 老赌精双眉一扬:“别人怕神血盟,老夫只当它是一只霉蛋!” 悲大师说道:“可要小心莫被霉蛋噎死了。” 老赌精陡地发出一声大叫,从腰间抖出一把软剑。 悲大师神色阴冷,但却只是站立着,全身纹风不动。 金脚带冷冷一笑:“跟这种臭和尚打架,不必讲什么规律,咱们一起上!” 悲大师冷笑:“就算你们全部一起上,老衲又岂会在乎?” 金魔口哈哈一笑:“悲大师果然是佛门人,你们是自寻死路了!” 但他的话刚说完,一双手掌已忽然悄悄插入他的胸膛。 这是极残酷的一掌。 其实,这不算是掌法,而是爪法。 这一掌赫然竟是悲大师发出的大悲绝魂爪! 金魔口浑身颤动,口吐鲜血。 他做梦也想不到,悲大师会在这时候,向自己速施毒手。 “你……你好毒辣…你不守信义……你一定不得……不得好死……” 悲大师己把染满鲜血的手收回。 他叹口气:“那五十万两,就算是老衲欠你好了。” 金魔口倒下,双目瞪得很大。 他是死不瞑目。 秦斩却不由为之脸色大变,。 他盯着悲大师:“你……你早已知道碧水阁在哪里?” 悲大师淡淡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本来就是江湖人的不二法门。” “你错了,并不是每个江湖人都像你这样无耻的!”蔡红袖虽然已受伤不轻,但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悲大师悠然道:“贵妃,老衲已对你掌下留情,再不识相,老衲可连你也不会放过。” 秦斩道:“悲大师,秦某自甘认输,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悲大师陡地大笑。 “你想走?恐怕是太迟了!” 秦斩忽然眼色一变。 因为他忽然看见,这客栈已被一群白衣和尚重重包围! “这都是你门下的弟子?” “不错,他们虽然没有怎么高明的本领,但暗器功夫却还相当不错,尤其是对于施放七星毒弩更是别有一套。” 秦斩冷笑:“用七星毒弯对付七星帮,这主意倒真不错。” 却听一人突然说:“这主意错了!” 死未道人还没有看见这人是谁,就已立刻大声道:“错在哪里?” 这人笑了笑,道:“因为这些和尚若敢施放毒弩,他们马上就要统统变成死和尚。” 悲大师的脸上已没有笑意。 因为他已看见,每个和尚的脖子上,都已给一把利剑指吓着。 任何一个和尚若稍有异动,他的咽喉立刻就会多了一个绝对足以致命的血洞! 悲大师一直都以为自己已控制一切。 到了这一刻,他才发觉天下间最可笑,也最可悲的人就是自己! 以暴易暴,以杀止杀! 悲大师现在已深深体会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训练出来的弟子,每一个部有极高的警觉性。 就算是一双轻盈的小猫,也绝不容易接近他们任何一人。 但现在,他们却竟然全部受制于人。 这一群又是什么人? 他们的武功,又该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悲大师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下去,只知道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悲大师,你这一次南下中原,这决定恐怕是错了。”一个杏袍人,忽然静悄悄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司马纵横?”悲大师陡地目光大亮。 杏袍人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就是司马纵横。” 一听见“司马纵横”这四个字,老赌精又跳了起来。 “小子,是你杀了胡小翠?”他咆哮着说。 司马纵横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这种事,没有否认就是等于承认。 老赌精已冲了出去,却给秦斩喝住。 “无论什么事情,都等待对付了悲大师再说。” 悲大师忽然厉声喝道:“司马纵横;拔刀!” 司马纵横道:“我为什么要拔刀?” 悲大师道:“拔刀杀了老衲!” 司马纵横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悲大师怒吼起来,道:“你少装模作样!” 司马纵横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大师,你实在太不了解卫天禅这个人了。” 悲大师瞳孔暴缩:“老衲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司马纵横缓缓道:“在下是在说大师刚才讲过的说话。” “什么说话?” “飞鸟尽,良弓藏!” “老衲不是什么良弓!” 老赌精大声道:“你当然不是良弓,你只是一条秃头走狗!” 悲大师脸色大变。 司马纵横叹了口气,缓缓道:“他这句说话,虽然难听一点,但却倒是一针见血。” 悲大师脸如纸白。 司马纵横接道:“卫天禅是在利用大师,难道大师真的没察觉出来?” 秦斩冷冷一笑:“他若相信卫天禅,就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司马纵横盯着悲大师:“大师己从金魔口口中,知道了碧水阁所在?” 悲大师吸了口气,道:“是又如何?” 司马纵横说道:“想不到金魔口为了要加入神血盟,竟然会愚昧到相信你的说话。” 悲大师冷冷道:“你不杀老衲,就是想从老衲口中,探知碧水阁在何处?” 司马纵横:“倘真如此,大师可否奉告?” 悲大师冷冷一笑。 “你是在做梦!” 司马纵横淡然道:“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碧水阁又不是个大宝藏,而且在下也早已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悲大师先是一怔,继而冷笑道:“你以为老衲会相信你这种元稽之谈?” 司马纵横道:“大师,你错了,你可知道,眼下制服大师弟子的是什么人?” 悲大师一怔,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谁?” 司马纵横四下看了一眼,缓缓道:“他们都是卫夫人一手训练出来的高手,他们也就是碧水阁中人!” 悲大师心沉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司马纵横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只听得司马纵横又在说:“这一战,你们已经败了,在神血盟,失败就等于死亡!” 悲大师怒道:“老衲还没有败!” 司马纵横说道:“但是大师已输了形势。” 秦斩突然开口,道:“悲大师,你现在是大势已去!” 悲大师冷冷一笑:“老衲还没有死,谁敢说咱们完全败了?” 司马纵横目光一落,盯在他的腰间。 他腰间也有刀。 戒刀。 “欧阳阔是你所杀?” “不错,是老衲干的,那又如何?”悲大师陡地狞笑了起来,状若疯狂。 老赌精一怔。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一口咬定,欧阳阔也是司马纵横所杀的。 但这时候,悲大师却承认了自己就是杀欧阳阔的凶手。 这不禁令老赌精为之一阵错愕。 但他并未因此而原谅了司马纵横。 因为胡小翠竟还是死在猎刀之下! 天下间最锋利的戒刀,也许就是悲大师的戒刀。 刀锋应目主寒,每个人都似已被这柄戒刀的刀气所慑住。 “司马纵横,老衲早就想看看游老刀匠的猎刀,把它亮出来罢!”悲大师冷冷的说。 司马纵横没有亮刀。 “大师要看刀并不难,杀了在下便可以看个够!” 他这句说话,简直比一刀刺在悲大师脸上还锐利。 悲大师突然厉吼:“好小子,老衲现在就杀了你!” 这老和尚几乎被司马纵横气炸了! 一股浓重的杀气,笼罩着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寸空气。 悲大师一刀挥出。 他的脚步移动的不快,但刀势的变化却是有如雷电骤至,既急且凶。 森冷的刀气已袭上司马纵横胸膛。 飒!飒!飒! 悲大师连进三步,连攻三刀。 这三步绝不寻常,在刀势的配合下,可说已将司马纵横的退路全部封死。 好厉害的刀法! 难怪欧阳阔只是在片刻之间,就已死在这老和尚的刀下。 只听得“嗤”的一声,司马纵横的胸前已衣帛尽裂。 但也在这刹那间,猎刀终于出鞘! 悲大师没有看见猎刀。 他只是看见一道刺目的光芒,突然从半空向自己飞了过来。 那虽然就是猎刀,但悲大师所看见的,却只不过是一道光影而已。 然后,他就看见司马纵横用一种可悲的目光在瞧着自己。 悲大师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还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说话。 他说:“好锋利……好快……” 他说完这五个字之后,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悲大师一死,每个和尚的脸色都变成一片死灰。 司马纵横看了他们一眼,正待开口,忽然有人下了一道命令。 这道命令只有一个字“杀!” 于是,每个和尚都在刹那间,同时死在剑下! 下命令的是谁? 连司马纵横都不知道。 但那些剑士,全是碧水阁中人,那是绝无疑问的。 因为司马纵横曾到碧水阁,见过一群武功不可轻视的剑士!(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单骑救美 下命令杀和尚的人没有现身。 那一群剑士也已悄悄地离去。 秦斩吸了口气,对司马纵横说:“他们真的是碧水阁中人?” 司马纵横道:“绝对不假。” 秦斩道:“你到过碧水阁?” 司马纵横道:“不错。” 秦斩道:“你见到了卫夫人?” 司马纵横道:“是的。” 秦斩道:“是卫夫人派人邀请你到碧水阁?”他已一口气发问三次。 司马纵横道:“也不错,所以在下对于神血盟的事,总算有点了解。” 秦斩又问道:“你能否带我去见卫夫人?” 司马纵横摇摇头:“不能。” 秦斩道:“我是唐千里的弟子广 司马纵横道:“这个我知道,但我也曾答应过卫夫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不向任何人泄露碧水阁所在地。” 秦斩叹了口气道:“但秦某却有件事;非要与卫夫人相见不可。” 司马纵横道:“是不是为了唐大侠的铁剑?” 秦斩道:“正是!” 司马纵横道:“唐大侠以超群剑术饮誉江湖,但他传授你刀法,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秦斩目露茫然之色:“先师从未提及这一点。” 司马纵横回答道:“因为他不想你学剑。” 秦斩道:“既不想弟子学剑,又何必收录弟子?” 司马纵横道:“因为他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剑法,而是刀法!” “刀法?” “不错,你不相信?” 秦斩苦笑道:“在没有佐证之前,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司马纵横道:“秦兄现在也许的确无法相信,但不久之后,就会知道在下并非胡讲。” 秦斩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司马纵横道:“五天之后。” “五天之后?”秦斩不由大奇:“莫非五天之后,你就能够拿出确切证据?” 司马纵横点点头:“不错。” 秦斩道:“现在呢?” 司马纵横回答道:“现在在下要告辞了。” 老赌精立刻喝道:“走不得!” 司马纵横皱了皱眉:“老前辈是不是要为胡小翠报仇?” 老赌精道:“你杀了她,老夫要你血债血偿!” 司马纵横默然。 老赌精嘿嘿一笑:“哼!你是无话可说了?” 突听一声苍老而宏亮的声音响起:“小司马无话说,老夫却有话要说!” 金脚带忽然“呵呵”一笑:“估道是谁,原来是易老大来了!” “易老大?”老赌精眼珠子一转:“是大名府易大先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葛衣老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葛衣老人脸庞清癯瘦削,仿佛带着几分病容,但又有着种不怒而威的尊严。 他虽然衣着朴素,但手上却戴着一枚价值连城的汉玉斑指,而腰间一柄佩剑,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难得一见的青霜宝剑。 “这人不是易大先生又还会是谁?” 老赌精虽然刁钻古怪,但在易大先生的面前,却也不敢造次。 金脚带反而自然一点。 他迎了上前,笑道:“易大侠别来无恙?” 届大先生淡淡道:“人无恙,剑无缺,手上的招牌玉戒也没崩掉一块!” 金脚带又是一笑:“易大侠洪福齐天,又有谁敢惹到你头上?” 易大先生摇摇头,道:“那可不然,老夫有眼无珠,错用小人,还以为是个老实先生,若非及时发觉,恐怕早已命丧大名府内。” 金脚带叹了口气:“此事老叫化也曾略有所闻,唉,只是既己成为过去,也就别再提起了。” 易大先生点点头:“不错,往事何苦提?” 老赌精到了这时候,忍不住说:“易大侠曾说有话要说,未知是说何事?” 易大先生道:“胡小翠该死!” 老赌精、金脚带,死未道人,蔡红袖,秦斩五人闻言,莫不大吃一惊。 死未道人道:“贫道没有听错罢?” 易大先生冷冷道:“胡小翠不错是小司马所杀,但此妖妇杀之不在!” 金脚带道:“易先生,这倒要你说清楚一点,胡小翠有何罪状?何以该死?” 易大先生冷笑一声:“老夫昔年重用欧守诚,各位可知,此人是谁向老夫保架的?” 老赌精“哼”的一声:“总不会是胡婆子罢?” 易大先生冷冷的一笑:“偏就是她广 老赌精一怔。 “什么?是她?” 易大先生沉声道:“你莫非怀疑老夫在含血喷人?” 死未道人忙道:“易大侠的说话,谁敢怀疑?” 老赌精道:“但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她该死,该死的只是欧守诚这个老实先生而已!” 易大先生沉声道:“但尔等可知道,胡小翠也是神血盟中人?” 老赌精立时叫道:“放——” “放肆!”秦斩不让老赌精“放”下去,怒道:“在易大侠面前,岂可如此元礼?” 虽然秦斩的年纪要比老赌精小了一大截,但是他是七垦帮帮主,说话总比老赌精还更老气横秋得多。 这也是异数,老赌精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如何却总是不敢违拗秦斩的命令。 这个老株儒立刻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秦斩抱拳向易大先生道:“前辈认为胡婆子是神血盟中人,未知有何佐证?” 易大先生冷冷道:“老夫曾与司马纵横,潜入开封金虹院!” 死未道人皱了皱眉:“金虹院是什么地方?” 易大先生道“表面上是烟花之地,实乃神血盟在开封府设立之分舵。” 秦斩问道:“易大侠与司马兄有何发现?” 易大先生道:“老夫与小司马,发现分舵内共有三位高手,其中一人正是胡小翠。” 此言一出,众皆大吃一惊。 只有一人例外,那是司马纵横。 老赌精突然走到他面前大叫:“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司马纵横长长的叹了口气:“难道你认为易大先生会和我这个武林后辈串通,去诬蔑一个已经死去的老太婆?” 老赌精怔住。 “是真的?真的是这种人?”他喃喃他说。 易大先生沉声道:“正因为七星帮有了她这个奸细,所以神血盟对各位的行动,一直都了如指掌,难道你们还想不出来吗?” 老赌精没话说了。 死未道人叹息一声:“如此说来,这妖婆真是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跄踉地回来。 这人浑身是血,赫然竟是舒铁戈! 舒铁戈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死未道人匆匆扶着他,正想开口,老赌精已伸长了手,掩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老赐精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若一旦开口,就必然是那句:“死未?死未?” 这并非死未道人心肠恶毒,而是“习惯成自然”。 司马纵横吸了口气,神色凝重。 “他身上最少吃了四五刀!” 金脚带忙掏出一大堆金创药,为舒铁戈包裹伤处。 舒铁戈却摇摇头:“别理会我,去救美盈……”“美盈也出了事?”蔡红袖原来在运气疗伤,但此际却反而为别人担心。 司马纵横忙问舒铁戈:“美盈小姐在哪里?” 舒铁戈向北方一指:“在……在金华轩。” 司马纵横脸色一变,对易大先生说道:“易前辈,这里有劳你主持大局了。” 易大先生神情肃穆,说道:“你要小心!” 金华轩本来是一问很雅致的酒家。 但司马纵横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己变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 雪白的墙壁上,已染满了鲜血。 上好捕木制作的椅、桌,几乎有一大半东歪西倒,被严重毁坏。 而最可怕的,就是这里仿佛已没有活人。 只有死人。 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每个人都是死得极惨。极恐怖。 司马纵核心头一凉。 这里曾经发生了极可怕的战斗,难怪以舒铁戈这种高手,也险些性命不保。 舒美盈呢? 她是不是也成为死尸的一份子? 在死尸堆里,没有女人。 司马纵横总算透了口气。 最少,她还可能活着。 但她却己不在金华轩了,她现在哪里呢? 就在司马纵横想不通,猜不透的时候,死尸堆里忽然有一团火焰,从他背后射了过来! 好厉害的火。 这火焰居然是带着蓝绿之色的。 司马纵横立刻身形飞跃,斜斜避了开去。 一人大笑:“司马纵横,这一次你插翼难飞了!” 这人是从死尸堆里站起来的。 他浑身是血,但却不是自己的血,而是一些无辜被杀者身上流出来的血。 司马纵横眼色一变。 “你是火妖萧天君?” 这人大笑:“除了萧天君,世间上还有谁擅放五毒 “精英堂?” “不错……是长孙倚凤把舒美盈带走了!” “长孙倚凤?” “不错,就是他……” 萧天君死了。 他是死有余辜。 司马纵横没有返回客栈。 他骑了一匹快马,赶往青湖城。 青湖城最著名的酒家,当然就是金翅楼。 这里的砂锅鱼翅和八宝醉仙鸡,堪称一绝。 当司马纵横踏入这酒家的时候,堂棺立刻就殷勤地招呼,还带他来到一张已摆放着佳肴美酒的方桌前。 司马纵横一怔乙 “你是不是弄错了?” 堂信还没有开口,已有个人微笑着走了过来,说:“他没有弄错,今天就且让在下来做个东道如何?” 司马纵横抬头一望,只见来人大概三十五六年纪,眉毛挺秀,脸如白玉,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美男子。 “阁下是……” “长孙倚凤。” “久仰!久仰!”司马纵横抱拳一笑。 “客气!客气!”长孙倚凤缓缓坐下:“司马兄不必多礼,青湖城只是个小地方,什么东西都随便得很。” 司马纵横也坐了下来,道:“听说近数年来,精英堂声威大振,方圆百里,已再无强盗寨存在了。” 长孙倚凤微笑道:“这全是一千兄弟同心协力的成果,在下不敢居功。” 司马纵横道:“是功就是功,是罪就是罪,我辈中人敢作敢为,又有什么功劳不敢自居?有何罪锗不敢承认?” 长孙倚凤喝了一杯酒,才道:“在司马大侠眼中,何者是功,何者是罪?” 司马纵横道:“这很难一概而论,但善恶之分,相信长孙堂主会比在下更加清楚。” 长孙倚凤淡淡一笑:“在下对于功过善恶,倒没有多大的分析能力,只知是顺天应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司马纵横望定长孙倚凤,忽然叹了一口气:“听尊驾之言,似乎认为神血盟就是当今武林之主流势力?” 长孙倚凤悠然道:“难道不是?” 司马纵横冷冷一笑:“长孙堂主,在下一向很景仰阁下,岱不到,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长孙倚凤摇摇头,叹道:“你比我还年轻,火气大一点,那是不足为奇,但小心这一把火,会把你自己毁掉!” 司马纵横勃然变色。 “长孙堂主,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长孙倚凤悠然道:“请说。” 司马纵横道:“把舒美盈交出来!” “舒美盈?” “不错!就是舒美盈!” 长孙倚凤哈哈一笑:“听说你已经娶得云双双为妻,怎么还要再加上个舒美盈呢?” 司马纵横脸色铁青:“你少装蒜,也不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好!我不说!我不说!” “你真的想见她?” “不但要见她,还要带她走!” “带她走?”长孙倚凤哈哈一笑:“这是英雄救美,将来她一定感激万分,到时候,你大可以享受一下齐人之福了。” 司马纵横简直给他气炸了。 “呛”的一声,猎刀出鞘。 “想拼命?”长孙倚凤又是一声大笑:“别忙!别忙!只要你有本领,在下这条性命,是随时都可以双手奉送的,但你最少也该见一见舒美盈才动手罢?” 司马纵横吸了口气,说道:“她在哪里?” 长孙倚凤道:“你要见她不难,就只怕你不敢跟着我走。” 这分明是激将法。 但司马纵横不考虑,立刻就说:“你走!我一定跟着!” 长孙倚凤离开了金翅楼。 司马纵横当然也跟着走,就像个讨债的人一样,寸步不离长孙倚凤。 这时候,金翅楼的一副座头上,已有四道森冷的目光,盯着他们。 那是两个脸色青青黄黄的中年人。 他们年纪相若,脸色差不多,但相貌和身材却大不相同。 坐在东方那边的一个,他身材魁梧,虽然脸色不好,但全身肌肉有如铁打一般,而他腰间悬挂着的一把斧头,更是沉重异常,没有气力的人恐怕连拿都拿不动。 但坐在西方那一个,却是瘦小得很,他的眼睛很大,嘴巴也很阔,但除此之外,他脑袋细小,手脚细小,连脖子都粗不起来。 身材魁梧的汉子忽然说:“长孙倚凤能对付得了司马纵横吗?” “很难说,但倘若在精英堂总坛动手,他自然是大占便宜!” “这可不妙!” “如何不妙之有?” 司马纵横是卫盟主黑名单里要铲除的人物,倘若给长孙倚凤宰了,这功劳……” 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眉头一皱:“这点我早已想到,但这又有什么办法?” “照你的看法,司马纵横会不会真的栽在精英堂里?” “大有可能,但却也不是可以绝肯定对的,”身材瘦小的汉子沉吟半晌,道:“这小子刀法不错,屡挫强手名震武林,长孙倚凤若稍为大意,说不定就会死在自己的地方上,这也并不是什么奇事。” 身材魁梧的汉子道:“既然这样,咱们何不潜入精英堂?” “你的意思是……” “倘若长孙倚凤败在司马纵横的刀下,那么咱们就接着杀过去!” “这不行!太冒险了!”瘦小汉。 大汉道:“难道你没听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八个字吧?” 瘦小汉子想了想,忽然用力的点点头:“你说得对,去瞧瞧,对咱们总是有利无害!” “这就么办!”大汉充满信心。 精英堂总坛,是一座很大的屋子。 院子里静得很,只有风声。 长孙倚凤一直走在前头。 司马纵横忽然说:“难道你不怕我会在背后暗算你?” 长孙倚凤没有回头瞧他一眼, 只是淡淡的说:“你是不会暗算我的,因为那样对舒小姐:没有什么好处。” 他带引司马纵横走进屋内。 这时候,那个大汉和瘦小汉子,已悄悄地从一道高墙替窜入内。 他们的轻功实在不错。 长孙倚凤和司马纵横都好像完全没有发觉。 天阶,就是一座很宽宏的大厅。 大厅外,守卫森严。 瘦小汉子悄悄的对大汉道:“这可不妙!” 大汉道:“谁不妙?” 瘦小汉子道:“当然是司马纵横,在这等阵势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无恐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了。” 大汉道:“但他却已来了。” 瘦小汉子皱着眉:“想不到这小子原来笨得很。” 大汉说道:“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瘦小汉子道:“他是要勇救佳人,唉,勇则勇矣,但恐怕这一次,他是没命出去了。” 大汉冷冷一笑:“就算他闯得出精英堂,也必筋疲力竭,甚至遍体鳞伤。 瘦小汉子说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这时候,只听得司马纵横又跟长孙倚凤吵了起来。 长孙倚凤很生气,而司马纵横也是一样。 两人都在争吵得面红耳热。 最后,他们都走进大厅中央。 但长孙倚凤却嘱咐手下,把大厅所有的窗户都关起来。 大汉一呆,道:“他们要干什么?” 瘦小汉子道:“决一死战?” 大汉道:“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瞧?” 瘦小汉子道:“因为那样最公平,既不会被外人惊扰,也不会出现倚多为胜的局面。” 大汉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也不无道理。” 就在这时候,大厅里忽然传出了一个人的暴喝声。 这一声暴喝谁发出来的? 是长孙倚凤?还是司马纵横? 这己不可辨别。 剑交击声响,从大厅里传了出接着,是一阵激烈刀声。 “他们真的干了起来。” 大汉嘴角露出了笑意:“谁会获胜?” 瘦小汉子道:“你认为谁?” 大汉道:“依情而论,司马纵横该占胜,他到底是齐选出来的接刀人。” 瘦小汉子道:“但长孙倚凤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作风向来稳健,绝不会白白送死。” 大汉道:“你是看好长孙倚凤?” 瘦小汉子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倒不如拭目以待。” 兵器交击之声更激烈。 忽然间,一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瘦小汉子吸了口气,道:“分出胜负了。” 大汉忙道:“是谁胜了?” 瘦小汉子瞪着眼:“我怎么看得见?” 大汉道:“不会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罢?” “绝不会。” “何以见得?” “因为有人在笑。” “笑什么?” “他击败了对手,自然心情愉快。” 倏地,一人推开大厅窗户。 笑声震天。 大笑的人,赫然正是长孙倚凤! 长孙倚凤笑了很久,忽然笑声一停,大声叫道:“你们听着,司马纵横已经死了!” 精英堂中人,齐声欢呼。 长孙倚凤又叫道:“齐巨山,丁世华,两位何不出来瞧瞧猎刀奇侠的脑袋?” 大汉愣住。 瘦小汉子也吃了一惊。 原来这大汉就是黑道上人人闻名丧胆的“魔玉爷’齐巨山。 瘦小汉子叫丁世华,也是黑道上极难缠的人物。 他们一直以为躲藏得很好,谁知道长孙倚凤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行藏。 丁世华索性大笑一声,走了出来。 齐巨山当然也跟着。 丁世华盯着长孙倚凤:“你真的已经杀了司马纵横?” 长孙倚凤淡淡道:“倘若司马纵横仍然活着,我还会如此轻松吗?” 他忽然从地上拿起一颗脑袋。 丁世华,齐巨山同时脸色一变。 那果然是司马纵横的脑袋! “看清楚了没有?”长孙倚凤在笑,笑声中仿佛带着一种椰偷的口吻。 丁世华干笑一声,抱拳道:“长孙堂主武功不凡,佩服!佩服!” “恭喜长孙堂主了!”齐巨山也抱拳,大声地说道。 长孙倚凤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司马纵横已经死了,两位还有什么打算?” 齐巨山干咳一声:“都是长孙堂主的功劳,咱们有什么打算?” 长孙倚凤道:“既然两位已来了,就烦请两位把司马纵横的脑袋,带回去见盟主。” 齐巨山道:“这不成问题……” 丁世华却说:“但盟主最想得到的,却还不是这颗脑袋。” “猎刀!” “猎刀?” “不错,盟主虽然已拥有不少实力,但对于这一柄猎刀,还是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长孙倚凤道:“丁兄之意……” “把猎刀交给咱们,献给卫盟主。”丁世华说。 长孙倚凤道:“但这一柄刀……” 丁世华脸色一寒,道:“莫非长孙堂主不相信咱们两人?” 长孙倚凤道:“两位是盟中大将,在下又岂会不相信两位?只是两位带着这柄猎刀在身,路上恐怕会有危险。” “危险?”齐巨山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危险?它又不是一桶炸药。” 长孙倚凤叹了一口气,道:“虽然它不是炸药,但却比炸药还更危险。” 丁世华冷冷一笑,道:“长孙堂主的意思,是说咱们若带着这柄刀,就会‘像齿焚身’?” 长孙倚凤道:“这是事实。” 丁世华道:“哼!你这分明是看不起人。” 长孙倚凤摇摇头。 “两位是误会了,猎刀是盟主喜爱之物,咱们就绝不能再让它落在别人的手里,否则本盟声威将会受到打击。” 齐巨山冷冷笑道:“长孙堂主,你既然不放心让咱们把猎刀带走,又何必絮絮不休?干脆把咱们赶出去便是!” 长孙倚凤说道:“在下欲亲自去见盟主。” “你想见盟主?”齐巨山一愣。 “不错。” “那不行。” “却是何故?” 丁世华道:“因为你现在还不能算是本盟中人,自然不可能亲自遇见盟主。” 长孙倚凤道:“但盟主曾经传令下来,只要在下能杀了司马纵横,就可以正式加入神血盟。” 丁世华道:“要加入神血盟,一定要盟主或者是诸葛总护法准许。” 长孙倚凤道:“那么在下要见诸葛总护法,那大概不成问题罢?” 丁世华想了想,道:“诸葛总护法近来很忙,找他不易。” 长孙倚凤忽然拿出了两张银票。 “这点东西也许可以有点用处罢?” 丁世华接过一看,怔住。 “一万两?” “不错,这里总共是二万希望两位不要推辞。” 丁世华与齐巨山都不禁为之而怦然心动。 无论怎样,每人一万两的酬劳,已绝对不少。 但齐巨山却说:“你为什么忽然对咱们这样客气?” 长孙倚凤道:“就算咱们本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将来我若成为了神血盟的一份子,彼此就是自己兄弟了,又何必互相仇视下去?” 齐巨山一笑:“这个……” 长孙倚凤又道:“何况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怨可言,这点小小意思,两位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齐巨山瞧了丁世华一眼:“老丁,你说咱们该怎么样?” 丁世华叹了口气,接着却笑道:“难得长孙堂主这样对咱们,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正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他这样说,当然是“受之”,而不会是“却之”的了。 他们终于收下二万两银票。 丁世华沉吟了一会,忽然对长孙倚凤说:“诸葛总护法虽然有点忙,但咱们还是可以找得着他的,只是……”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长孙倚凤道:“丁兄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大家商量商量。” 丁世华皱了皱眉:“还有半个月,就是诸葛总护法六十寿辰。” 长孙倚凤目光一亮。 “丁兄的意思,我己明白,听说诸葛总护法对古董颇有兴趣?” 丁世华也是目光一亮,连忙点头道:“不是颇有兴趣,而是兴趣极浓。” 长孙倚凤道:“五年前,我在京师买下了宝华轩。” 丁世华吃了一惊:“整间宝华轩?” “不错,”长孙倚凤淡淡一笑,道:“那一年,我走了运,在赌桌上大杀三方,赢了百多万两银子,觉得没有什么用途,就索性把宝华轩整间买了下来。” 丁世华与齐巨山不由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赌的好大! 而这位长孙堂主的手笔也极吓人,居然把宝华轩整间买了下来。 宝华轩最值钱的,当然不是那间迹近乎深沉的铺子,而是它里面不计其数的古董。 长孙倚凤悠然接道:“我只不过化了一百五十万两,就把它买了下来,这价钱还算很公道。” “公道,公道极了。”丁世华点头不迭。 长孙倚凤道:“你们就代我说一句,只要诸葛总护法不嫌弃,这间宝华轩,就当作小弟的贺礼好了。” 丁世华,齐巨山又不禁齐齐愣住。 这份贺礼,就算是用来送给当今圣上,也绝不会寒酸了。 两人呆了很久,丁世华才不断的点头:“长孙堂主,相信诸葛总护法一定会很满意,这件事就包在我们两人的身上。” 长孙倚凤忽然皱了皱眉,道:“这猎刀,还有司马纵横的首级……” 齐巨山道:“猎刀嘛,还是由长孙堂主保管吧,至于这首级,就由咱们两个人带去见诸葛总护法。” 长孙倚凤沉吟半晌,道:“可是,诸葛总护法寿辰在即,把这种东西带给他去看,似乎是不太好吧?” 丁世华点点头,道:“的确不好。” 开巨山随即改口道:“那也的确是很不好,既然咱们都亲眼看见司马纵横死了,也不必把这颗死人头捧来捧去,不如把它连尸体烧掉,有猎刀为凭,又有咱们两个作证,岂不是一样吗?” 长孙倚凤道:“这个……” “这个主意不错,”丁世华接口道:“就照他的意思去办!” 就是这样,司马纵横给烧掉了。 长孙倚凤在神血盟中,可说是立下了一个极大的功劳。(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剑刀灭潦 还有半个时辰就是黎明。 九十六匹马来到了一座己废置多年的庄院。 庄院中元人,只有蛇鼠幻动吱叫的声响。 但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在这里。 他们只是在这里停顿下来,把马匹拴好,然后继续向前进发。 马蹄声太响亮了,那不是偷袭的好方法。 所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就以脚步来代替马匹。 然而他们的行动仍然极快。 九十六人在山路上走,简直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 已是拂晓时分。 九玄神丐谷长青本来还在长青洞里呼呼大睡,忽然间听见一种奇特的声响,不由立刻惊醒。头探出外瞧个究竟。 长青洞是一座小山岗里的一个小洞。 这小洞本来是属于一只黑熊的,但谷长青却把它赶走,霸占了熊巢。 这小洞距离九玄洞并不远,大概只有五六十丈光景。 谷长青与九玄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本是好友,郝世杰屡次邀请他到九玄洞中居住,但他却宁愿住在这个山洞里。 他以长青二字为山洞命名。但九玄洞的人却叫他九玄神丐。 他无所谓。 别人叫他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也常常对人说,自己住在九玄洞外的山洞里,不啻就是九玄洞的“护洞大将军”。 无论是谁想闯入九玄洞,最少得先闯过他这一关。 但是这时候他探头出外一瞧,不由呆住。 他看见了无数白衣大汉,正悄悄的接近着九玄洞。 刚才他听见的声响,也不是这群白衣大汉发出来的,而是几只编幅受到惊吓,纷纷飞走而发出的声音。 谷长青几乎已忍不住要大叫起来。 但就在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张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六六?”谷长青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 谷长青刚叫出“高六六”的名字,这黑脸人已一手掩住他的嘴巴。 “嘘!”这人不错是高六六,他一手掩住谷长青的嘴巴,然后立刻把他推回洞穴里。 “别作声!”高六六低声说。 “这群家伙,显然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来火烧九玄洞的!”谷长青说。 高六六气定神闲:“这个俺知道。” 谷长青一怔。 “你早已知道他们会来?” “失礼!” “他们……” “他们是神血盟的‘夜白煞队’。” “夜白煞队?” “不错,咱们早已接到消息,知道这干鸟汉,必定会偷袭九玄洞,所以俺现在就来通知阁下,明白了没有?” 谷长青一笑:“明白了。” 长青洞是个洞,但九玄洞却不是洞。 它本是一所庄院。 这时候,正该是绝大多数人好梦方酣的时候。 即使九玄洞设有哨岗,但在这时候向它施予突袭,仍然是最佳时机。 不论在战场上,或者在武林中,拂晓出击总是最容易得手的。 九十六人已悄悄潜入九玄洞。 “不留活口!”这命令将会被彻底执行。 可是,他们怎样也想不到,九玄洞里根本就没有人! 该住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该有人了望守卫的哨岗,现在连一人影也没有。 黑袍蒙面人知道不对劲,立刻下令撤退。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四周都出现了人! 九十六人的声势,无疑已很不弱。 但和这四周出现的人相比,他们的声势居然给压了下去。 黑暗中,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人数总共有多少。 但他们最少超过三百人,那是绝无疑问的。 当然,人数的多寡,并不能够决定胜负。 这九十六人,也许比一千个武林高手还更厉害。 但这也要看对手是什么人。 倘若对方人数比他们多,而每一个人的本领又不比他们为差的话,那么自然还是人数众多的一方大占优势。 九玄洞中的高手不少,那是众所皆知的事。 但无论怎样,九玄洞的真正高手,绝不会超过三十人。 那其余的二百余人,只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全都是滥竿充数,虚张声势之辈。 第二:他们根本就不是九玄洞的人。 这不是对峙,而是包围。黑袍蒙面人带来的所有手下,连同他自己在内,已被九玄洞的人重重围困着。 二个自发老人,突然下令:“燃亮火炬!” 数十根火炬同时燃亮起来。 这位老人正是九玄洞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 “你们太猖狂了!”郝世杰冷冷地盯着那黑袍蒙面人。 “九玄洞调兵遣将,果然神出鬼没,佩服,佩服!”蒙面人沉声说道。 “这一次,你们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郝世杰嘿嘿一笑:“各位是不是感到有点意外?” 蒙面人道:“你本不该知道我们这一次的行动。” 郝世杰道:“但老夫现在却已知道了,而且还把你们重重包围。” 蒙面人道:“是铁凤师料到的?” 郝世杰冷冷一笑:“你猜的不错!” 蒙面人道:“他的伤势如何?” 郝世杰道:“在老夫手下,除了死人之外,再严重的伤势都有办法治好的。” 蒙面人道:“我要见铁凤师。” 郝世杰道:“铁凤师也想见一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蒙面人冷冷道:“他在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铁凤师的声音终于响起。 曾经奄奄一息的铁凤师,现在又神气地出现了。 “那一剑,很精彩,铁某败得心服口服。” 蒙面人摇摇头:“你没有败。” 铁凤师道:“虽然你也给我的剑刺中,但伤势远不如我那么严重。” 蒙面人说道:“但那时候,我在车子里。” 铁凤师道:“那又有什么分别?” 蒙面人道:“我可以从车子里看见你怎样发招,但你却无从观察我在车子里的行动,甚至是任何姿势。” 铁凤师不由微微一笑:“你为什么忽然这样坦率?” 蒙面人淡淡道:“也许我们已到了要真正决一死战的时候,又何须把真相隐瞒下去?” 郝世杰忽然冷冷一笑,对铁凤师道:“他是在拖延时候!” 蒙面人陡地大笑。 “郝老洞主,你若以为凭这些人就可以把我们陷于万劫不复之境,那可是大错特错。” 铁凤师也笑了笑道:“濮阳玉,倘若你以为你们可以冲出重围,那也是大错特错!” “濮阳玉?”蒙面人冷冷一笑:“谁是濮阳玉?” 铁凤师目光如刀,直逼视着这个用黑中蒙住脸孔的黑袍人,一字一字清楚的说道:“你就是濮阳玉!” 幸好现在濮阳胜不在这里,否则他一定会给铁凤师的说话吓了一大跳。 他甚至会认为铁凤师疯了。 自己的弟弟,怎会变成神血盟的人,来攻打九玄洞? 这简直是荒谬、无稽,无法令人相信的事! 蒙面人又笑了。 他在笑声中拔剑。 “铁凤师,不管我是谁,你我今天这一战,已是无可避免。” 铁凤师摇摇头:“这一战可以避免,可免则免。” 蒙面人目露杀机:“为什么?” 铁凤师缓缓道:“不管怎样,我总算是你的手下败将,正是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了?我一向是个很认命的人,既然输了,就不想在第二次拼命时白白送死。” 蒙面人目光闪动,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铁凤师道:“九玄洞中高手如云,阁下要找人决斗,不必一定选择我。” 蒙面人道:“莫非有人对我这条性命有兴趣?” 铁凤师悠然道:“多的是!” “谁上来?”蒙面人冷冷一笑,目注着郝世杰:“是不是你?” “杀鸡焉用牛刀?”突听一人怪声笑道:“这一阵,就由俺来对付你好了!” 这人的声音很古怪。 但他的轻功却绝不赖,一幌眼间已来到了蒙面人的面别。 无独有偶,这人居然也是蒙着面孔而来的。 他一身灰衣,面上罩着一块灰头巾,手里提着一杆银枪。 蒙面人冷冷一笑:“你也来依样画葫芦?蒙着自己的面孔?” 灰衣蒙面人哈哈一笑:“这种事,你干得,俺为什么不干得?” 蒙面人道:“你是谁?” 灰衣人道:“你听着,俺就是武林第一枪,浑号‘枪枪夺命’的胡不笑。”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不是胡不笑,而是胡说八道。” 灰衣人嘿嘿一笑:“你就当俺是胡说八道也元不可!” 蒙面人说道:“你们虽然人数众多,但真的硬拼起来,恐怕还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灰衣人道:“常言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俺现在杀了你,他们又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蒙面人怪啸二声:“好,我现在就来领教阁下的武林第一枪!” 他的剑终于出手。 一剑刺出,赫然是武当不传之秘的北斗七星剑法。 刹那间,剑光如网。 灰衣人仿佛已在这一刹那间落入了网中! 灰衣人究竟是谁? 他的武功路子究竟怎样? 蒙面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先出手,本来是有点吃亏的,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对方将会用怎样的招数来向自己反击。 但抢先出手,也有它的好处。 最少,它可以造成一种先声夺人的气势。 当然,蒙面人一出手,就是绝不留情的杀手招数。 在他的想像中,这灰衣人未必是对方的主力所在。 最少,除了他之外,还有郝世杰和铁凤师。 倘若不尽快杀了这灰衣人,他们这九十六人的处境就更加不利! 好快的剑。 灰衣人仿佛已被这重重剑网困住。 但是,他那杆银枪,却还是一直没有动。 动的只是他的身子。 蒙面人陡地发出一声吆喝,怒道:“这算是什么武林第一枪?” 灰衣人淡淡一笑反问道:“要怎样才能算是武林第一枪?” 蒙面人答不上。 他只好继续挥剑。 剑一挥,刺出了千百道剑花。 但这千百道剑花,其实还只是刺出了一剑。 剑花好看。 但真正致命的却不是剑花,而是那尖锐、准确、凶狠的一剑。 但这可怕的一剑,忽然软弱下来。 剑尖忽然向下。 蒙面人的心也已同时沉了下去。 因为就在那最凶险的刹那间,灰衣人手中的银枪已动。 它不是刺向蒙面人,而是斜斜的,从蒙面人的右肩划下去。 叮! 一阵裂帛声响,蒙面人的黑袍己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嗤! 蒙面人的目光已散涣,手中长剑也跌落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枪法?” 灰衣人道:“武林第一枪,就是这样的。” “不!这根本就不是枪法……你……你是……”蒙面人的声音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 他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的性命已走到了尽头! 蒙面人己倒下。 但九十六个青衣大汉脸上的神情还是没有变。 他们仍然是那么冷酷,仿佛蒙面人之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铁凤师走到蒙面人的面前,正要伸手把布中揭开。 那灰衣人却突然叹了口气。 “不必看了,他不是濮阳玉。” “他不是?”铁凤师眼色一变,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 他终于揭开了蒙面人头上的黑布中。 这人的确是不濮阳玉,而是一个满面麻子的汉子。 “毒木郎费西园?”铁凤师认出了这人。 “不错,正是费西园。”灰衣人沉声道。 费西园是神血盟中高手。 他在神血盟中,地位不算太高。 他看来似乎还没有真正的资格可能指挥这九十六个手下。 铁凤师明白了。 这一个蒙面人,并不是濮阳玉,而濮阳玉极有可能就在这九十六个青衣大汉之内。 虽然这九十六人没有蒙面,但濮阳玉却可以易容。 他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的人。 但敌人的注意力,却一定已集中在那蒙面人的身上。 费西园无疑是高手。 但是他却绝不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一个。 所以,那灰衣人并未擒贼擒王,只是击杀了其中一人而已。 铁风师忍不住怒叫了起来:“濮阳玉,你有种的就站出来!” 九十六个青衣大汉没有人站出来。 但有一人在发号施令:“冲出去!” 这个发号施令的人,脸色青白,两颧高耸,声音沙哑。 他是那九十六个青衣大汉之一。 铁凤师已在那刹那间看出,这人曾经易容。 “濮阳玉!”他倏地喝叫起来。 他正想上去,却给几个青衣大汉缠了上来。 混战立刻展开。 灰衣人也向那人疾扑过去。 那青衣汉子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是谁?” 灰衣人似是一呆,但接着却挥枪攻了出去。 郝世杰也大叫:“不管他是谁,杀了再算!” 这并不是怪刀神翁嗜杀,而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不杀对方,就得死在对方的刀剑下。 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战团极广阔,血影片片飞溅。 一经接战,神血盟的白衣大汉立处下风。 这并不是他们窝囊,而是九玄洞的攻击力量,远远超乎他们意料之外。 因为这里并非只有九玄洞的人,还有丐帮、长鲸帮、华山派和天台派的高手,也汇合在一起。 这些武林人物,本各处于天南地北,不知如何,此刻竟然齐聚此地,而且还表现得相当团结。 团结,永远是一种最强大的力量。 倘若只有九玄洞的人,说不定早已溃不成军。 这九十六个青衣大汉,确是一支精锐雄师。 但除了九玄洞之外,再加上这数大门派帮会的力量,情况就绝不相同。 激战之下,神血盟伤亡惨重。 只有极少数人冲开二条血路,得以幸免。 铁凤师的伤势其实只是痊愈的八成左右。 但在这一役,他的表现却是令人吃惊的。 他把凤凰神剑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少有十几个青衣大汉,在他的剑下伤亡。 倒是那灰衣人,遇上了劲敌。 那曾经易容的青衣汉武功高得出奇。 他也是用剑,但剑法却比毒木郎费西园还更厉害。 苦战良久,灰衣人才总算一枪刺穿他的咽喉,获得最后胜利。 这时候,大局己定。 神血盟这一役,损兵折将,碰得头焦额烂。 然而,那个曾经易容的青衣汉子,原来也不是濮阳玉。 濮阳玉已经杀出重围,逃之夭夭了。 濮阳玉的真正身份已被揭破。 他是五龙上人的弟子。 然而他学的武功,却并非只是五龙上人的武功。 他还有另外一个师父。 这师父赫然竟是血公爵卫天禅。 传言他杀了卫宝官,其实这只是掩护的手法。 卫宝官没有死,只是隐藏起来。 濮阳玉却可以藉着这一个传言,与抗拒神血盟的人混在一起。 他们在制造机会,来使濮阳玉可以混水摸鱼。 然而,司马纵横却揭穿了这年青高手的假面具。 濮阳玉不能再耽下去,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 但现在,司马纵横不见了,濮阳玉也不见了。 局势演变下去将会变成怎样。 正午,晴。 在一座竹林后,有几间很雅致的石屋子。 竹林很静。 石屋子四周更静。 穿过这几间石屋子,后面有一条可容马车驶过的石路。 石路蜿蜒曲折,路旁相隔不远就有一间茅屋,或者是一座亭阁。 石路尽头,距离那座竹林已最少有一里。那座竹林本已地处偏僻,这里更是宁静得出奇。 这里有一间很宽宏的屋子。 在这屋子的厅院里,一个赤发老人,正捧着一杯酒,不断的在叹气。 在他的背后,一个自衣人笔直地站立着。 这白衣人赫然正是濮阳玉。 濮阳玉的神情,看来相当难过。 因为他偷袭九玄洞的计划,已彻底失败。 赤发老人正是血公爵卫天禅。 他忽然把酒泼在地上,然后转过脸,瞪着濮阳玉。 “玉儿,你可知道,这一次本盟的损失有多大?” “弟子知道,弟子愿负全责。” “唉,这是死罪。” “弟子连累数十兄弟,死不足惜。” “但你若死了,又怎能戴罪立功?” 濮阳玉跪了下来:“盟主能给予弟子机会,弟子感激万分。” 卫天禅道:“你现在先退下去,也不必太担心,这几天之内,多点休息,多吃点丰富的食物,倘若需要女人,向花堂主说一声便是。” “谢谢盟主。”濮阳玉退下。 卫天禅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到大屋子门外停下。 “诸葛总护法求见盟主。”一个家仆匆匆走了进来。 卫天禅点点头。 不久,一个头戴高冠,身穿黄袍的老人进入大厅。 这人就是神血盟中,地位极高的总护法,“血手罗刹”诸葛超凡。 诸葛超凡与卫天禅谈了一会,长孙倚凤也来了。 卫天禅也召见他。 长孙倚凤已在诸葛超凡推荐之下,加入了神血盟。 卫天禅盯着他看,过了很久,才忽然说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们正需要你这种能担当大任的人材。” 长孙倚凤神态恭谨:“属下愿听从盟主调度,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卫天禅陡地纵声大笑。 “本座不要你死,我要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死的只是那些敢与本盟作对的人!” 诸葛超凡也笑了起来,道:“盟主说得好!” 卫天禅却忽然皱了皱眉:“本座也不想只是‘说得好’,光是会说,不中用,不中用!” 诸葛超凡忙道:“不错,我们要做得好,那才最实际。” 卫天禅点点头。 他瞧着长孙倚凤,目光忽然落在他腰畔一柄刀之上。 长孙倚凤立刻把它解下。 “这是老刀匠游疾舞铸造的猎刀。” 卫天禅目光大亮:“猎刀!” “正是。” “可否给本座瞧瞧。” “不行。”长孙倚凤摇摇头。 卫天禅、诸葛超凡俱是一怔。 诸葛超凡正想开口,长孙倚风已接着说:“盟主若只是拿去瞧瞧,那实在令属下十分失望。” 卫天禅哈哈一笑。 “要怎样才能令你满意?” 长孙倚凤道:“盟主若不这喜欢这柄刀,属下那是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语音略顿。 诸葛超凡道:“倘若盟主喜欢它,那又如何?” “那就恳请盟主收下此刀,因为只有盟主那样的人,才能使它扬威天下,发出万丈光芒。”长孙倚风的声音,看来极其诚恳。 卫天掸大笑。 长孙倚凤己把刀献上。 卫天禅接过刀,刀锋犹在鞘中,一股锐厉之气己逼人而来。 呛! 刀抽出,光华暴射,映目生寒。 卫大禅也不是没有见过名宝刀的人,但此刀一亮,仍然使他不禁为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过了很久,他才叹息一声,缓缓道:“游侠舞果然是刀匠之圣,猎刀不愧是刀中之王!” 长孙倚凤大悦。 “恭喜盟主,从此之后,盟主就是刀王之主!” 卫天掸脸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本座也要恭喜你,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盟的千秋堂堂主了!” 诸葛超凡哈哈一笑,道:“还不多谢盟主。” 长孙倚凤正待开口,卫天禅已挥了挥手,道:“你若有什么事,不妨对盟主直说。” 长孙倚凤沉吟半晌,似是欲言又止。 卫天禅皱了皱眉:“长孙堂主,咱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你心中有什么疑难之处,又何必隐瞒不说。” 长孙倚凤吸了口气,才说道:“既然盟主。总护法部这样说,属下只好坦白一点了。” “快说,快说!”卫天惮道。 长孙倚风叹了口气,道:“精英堂目前有个极大的隐忧,就是面临着黑狼帮的威协。” “江南黑狼帮?”卫天禅倏地咆哮起来。 “不错,”长孙倚凤又再叹了一口气,道:“黑狼天子严川魂的爱妾容小仙,就是死在属下手中的。” 卫天禅一怔。 “你怎会于了那婊子?” “她勾引属下的表弟,事后还把他杀了。” “可恶”,卫天惮目中出现怒意:“如此**婆娘不杀留来何用?” 长孙倚凤苦笑一声:“但严川魂却认为属下无故杀害其宠妾,两年以来,一直处处与精英堂的弟兄为难。” 卫天禅道:“莫非他对于那贱婆娘的丑事,全然不知?” 长孙倚凤道:“初时属下也是那样想的。” 卫天禅道:“实则又如何?” 长孙倚凤道:“其实容小仙勾结表弟之事,严川魂早已知道,他也该知道理亏的是容小仙!” 卫天禅道:“但他仍然处处与你为难,这岂不是存心要挑你的筋骨?” 长孙倚凤道:“这个把月以来,黑狼帮更变本加厉,精英堂最少有十七八个弟兄,给他们暗算身亡。” 卫天禅冷冷一笑,盯着诸葛超凡:“总护法,你认为怎样?” 诸葛超凡道:“黑狼帮不但威协着长孙堂主,而且对本盟也似乎毫不买帐。” “呸!”卫天禅陡地咆哮起来:“严川魂他算是老几?凭他也敢来跟本座争锋头?” 长孙倚凤神情肃穆,道:“属下愿去全力对付黑狼帮!” “你去?” “个错,属下愿以性命保证,誓把黑狼帮群匪,悉数歼灭!” 卫天禅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够胆色,总护法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到这里,略为停顿一下才接道:“对付黑狼帮,必须要用最狠辣的手段,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否则,说不定会给这群黑狼反咬一口。” 长孙倚凤:“现在精英堂与神血盟,同是一家,而这些日子以来,精英堂的弟兄也给黑狼帮烦够了,这一次剿灭群狼,就由本盟的鹰组武十来于,至于长孙堂主,则要负起领导之责!” 长孙倚凤一怔,继而苦笑道:“他们会服从属下吗?” 卫天禅双目圆睁:“你现在已经是本盟的重要人物,他们谁敢不服从?” 他脸色一沉,又说:“你有绝对的权力可以指挥鹰组每一名武士,谁敢抗命,杀无赦!” 长孙倚凤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卫天禅这才露出满意之色:“那群不知死活的黑狼,那个自以为可以成为黑道武林之王的严老匹夫,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错得多么厉害了!” 说到这里,不由纵声大笑。 三天后,在青湖城西南六十里外的一座废堡中发生了一场可怕的血腥火并。 江湖上极可怕的一个帮会——黑狼帮,在这一役遭遇到重创! 黑狼帮帮主黑狼天王严川魂,身中数十刀,惨死在废堡之内。 而黑狼帮里恶迹昭彰的姑苏三魔。聋哑双毒也元一幸免。 消息传出,哄动之极。 但却居然没有人知道,黑狼帮是给什么人重创的。 有人在怀疑精英堂。 但精英堂中人,却全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一役。 而长孙倚凤也没有说什么,似乎这是别人的事,与己无关。 初二,月如钩。 卫天禅召见长孙倚凤。 诸葛超凡也在座,大厅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面色沉重,对长孙倚凤说:“歼灭黑狼帮之役,长孙堂主表现出色,盟主很欣赏。” 卫天禅道:“但本盟的敌人,还是不少。” 长孙倚凤说道:“未知盟主是何所指呢?” 卫天禅瞳孔收缩,道:“你可曾听过碧水阁这地方?” 长孙倚凤摇摇头。 “属下从未听说过。” 卫天禅叹了口气:“碧水阁主人,本是本座的妻子。” “原来是盟主夫人。”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把本座当作丈夫。” 长孙倚凤目光一变,闭上了嘴巴。 这是盟主的家事,不宜插口。 只听得卫天禅沉声接道:“她不把本座看作丈夫也还罢了,更可恶的,是她一直暗中勾结外人要把本座置诸死。地广 长孙倚凤吸了口气,但仍然没开口。 卫天禅续道:“这两年来,碧水阁中人不断与本盟作对,本座实在是无法再容忍下去。” 诸葛超凡点点头,道:“看碧水阁的动向,似乎是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 长孙倚凤肃然道:“这未免是太过份了。” 卫天禅道:“长孙堂主,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长孙倚凤呐呐说道:“江湖上,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但是碧水阁的主人,却也曾经是盟主夫人,这……” “这一点你不必再去考虑”,卫天禅目光收缩,冷冷道:“正是覆水难收,她既不把本座视为丈夫,可见咱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长孙倚凤道:“倘真如此,碧水阁不啻是另一个黑狼帮,非彻底毁灭不可。” “对!”卫天禅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个贱妇,这可恶的碧水阁,绝对留不得!” 诸葛超凡道:“盟主既有歼灭碧水阁之意,未知是否已订下歼敌之计?” 卫夭禅沉吟半晌,问:“你可曾听过秦斩这个人的名字?” “秦斩?”长孙倚凤思索了好一会,才摇摇头道:“属下从未听闻过这人的名字。” 卫天禅道:“秦斩年纪与你相若,其师父乃唐千里。” “唐千里?”长孙倚凤“噢”地一声:“那倒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剑客。” 卫天禅冷冷一笑:“此人徒有侠名,其实却是个伪君子。” 长孙倚凤怔了怔,道:“这倒是出人意料。” 卫天禅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就像齐拜刀,司马纵横、铁凤师之流,他们人人都叫什么大侠,奇侠,其实还不是沽名钩誉之辈?” 长孙倚凤道:“属下亦有同感。” 卫大禅道:“司马纵横死在你手下,那是不必谈了,齐拜刀归隐泉林,过着神仙般快活生活,也不必理会,但那铁凤师跟司马纵横颇有点交情,两人平时朋比为奸,好不风流,他日后必然会对你不利,可要小心。” 长孙倚凤脸上露出傲然之色,道,“属下杀得了小司马,就绝不怕什么辣手大侠,盟主大可以不必担心。” 卫天禅目露关切之色:“长孙堂主的英雄气概,叫人佩服,但就只伯铁凤师横施辣手,暗箭伤人,那就防不胜防了。” 长孙倚凤道:“对付铁凤师,属下自有一套办法,盟主不必过虑。” “本座这就放心了,”卫天禅一笑,接着:“至于那秦斩,是唐千里的弟子,而唐千里却曾与那贱妇有所勾搭 长孙倚凤忍不住道:“唐千里如今何在” 卫天禅道:“死了。” “真的死了?” “看夹不假。” “秦斩又有何阴谋?” “他组织了一个七星帮,处处与本盟作对。” “七星帮?” “不错,你听过没有?” “七星帮之名,倒是听闻多时,只是一直都不知道帮主是谁。” 卫天禅冷冷一笑:“正是秦斩。” 长孙倚凤沉吟了好一会才道:“莫非七垦帮现在已和碧水阁的人混在一起?” 卫天禅点点头:“你说得一点也不错,但这只是近十几天之内的事。” 长孙倚凤问道:“盟主认为该当如何呢?” 卫天禅道:“正如你刚才所说,他们是另一个黑狼帮,非铲除不可。” 长孙倚凤默然。 卫天禅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长孙堂主,你是否愿意再接再厉,为本盟再建一功?” 长孙倚凤恭声道:“属下不敢妄自谈论功劳,但只要是盟主嘱咐,属下一定万死不辞!” “你又来了!”卫天禅哈哈一笑:“别说这种话,本座相信你,诸葛总护法也相信你,这一次你的任务虽然艰巨,但却一定可以完成。” 长孙倚凤道:“是,属下自当尽力而为。” 卫天禅脸上的神态又渐渐严肃起来:“可是,碧水阶的力量,绝非黑狼帮可以比拟。” 长孙倚凤道:“对于碧水阁,属下实在一无所扣,这一方面,还务求盟主多加指示。” 卫天掸道:“这个自然,本座总不成会让自己的属下闭着眼睛去对付敌人。” 诸葛超凡道:“我们对敌人的行动,向来有极详细的资料和了解,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是可以绝对放心的。” 卫天禅沉吟着,忽然对长孙倚凤道:“但这一次的行动,恐怕要动用到精英堂的弟兄,才足以应付。” 卫天禅道:“那么你现在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三天之内,诸葛总护法自然会把详细的计划向你说出。” 长孙倚风鞠躬,抱拳道:“属下告退了。” 直到长孙倚凤的影子消失了,卫天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诸葛超凡忽然冷冷一笑,对卫天禅说:“这小子真会装蒜。” 卫天禅却摇摇头。 “说到装蒜这一门子功夫,他还是不行。” “他还不行?” “当然不行。” “何以见得?” 卫天掸冷冷一笑,道:“他太着急要加入神血盟,而且刚成为本盟一份子,就要屡建奇功,这和他从前的性格,大不相符。” 诸葛超凡怔了怔。继而笑道:“原未盟主对他这个人,早已了如指掌。” 卫天禅瞳孔收缩,冷冷道:“他很聪明,一上来就替我们解决了黑狼帮,而黑狼帮真是咱们神血盟的敌人,也是精英堂心腹大患,他此举,只不过是借刀杀人,两家有利而已。” 诸葛超凡点点头:“不错,他的装蒜功夫,还是不行。” 卫天禅淡淡一笑:“和咱们相比,他还只不过是一头初生之犊。” 诸葛超凡道:“盟主,有一件事,属下还是大有疑惑。” 卫天禅道:“你说的是不是司马纵横的事?” 诸葛超凡点点头:“长孙倚凤是不是真的已经杀了他?” 卫天禅冷冷一笑:“你认为他能杀得了司马纵横吗?” 诸葛超凡道:“倘若长孙倚凤以暗袭的手段杀了他,也不是? ??事。” 顶禅道:“但根据丁世华与齐巨山的报告,他们是面对面的决斗,但丁、齐两人,却未曾亲眼目睹那一战是如何进行的。” 诸葛超凡道:“盟主怀疑司马纵横未死?”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但那颗脑袋……” “要造一个假的死人脑袋,实在是太容易了。” 诸葛超凡恍然大悟。 “司马纵横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点,本座还是未能确切知道,但九玄洞一役,玉儿认为,那使用银枪的灰衣人,极可能就司马纵横。” 诸葛超凡冷冷一笑:“想不到江湖后辈的花样,比我们还要多千百倍。” 卫天禅缓缓道:“但他们的花样,却徒然使本座得益而已。” “这当然是已经得到了司马纵横的同意。” “可是,他们却想不到,这徒然是自送猎刀而已。” “除了猎刀之外,还有一问古董店。”卫天禅淡淡的说。 诸葛超凡连忙说道:“那宝华轩,属下……” “别紧张,本座绝不会怪责你,”卫天禅悠然一笑,“你喜欢古董,本座喜欢宝刀,正是各得其所。” 诸葛超凡吸了口气。 卫天禅挥了挥手,又道:“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酬,别放在心上,但碧水阁的事,一定要全力办妥。” 诸葛超凡点头不迭:“属下知道,属下知道。” 卫天禅一笑,笑得就像只已稳可擒获兔子的狐狸。 尤其瞧出公孙燕方才三招剑法,凌厉奇奥,竟是自己数十年所仅见,由此推想,这女娃儿和丐帮长老擒龙手公孙忌渊源极深,恐怕还另有名师。 他外号阴魔,自然是老奸巨猾之人,没有问清对方来历,那肯多树强敌。 这时孟迁已在室中点起灯火,尚师古依然高踞八仙桌上,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碧光荧荧的目光盯着公孙燕,细声问道: “女娃儿,丐帮公孙忌,和你如何称呼?” 公孙燕暗暗一惊,心想这老魔头眼光果然厉害,人家既然瞧出自己来历,何用再事隐瞒,这就躬身道: “你说的正是先父。” 阴魔微微一怔,接着点点头阴声道: “老夫昔年,曾和令尊有过一面之缘,十年不出,想不到公孙大侠已经谢世了!”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 “那么你师傅呢?又是那一位高人?” 公孙燕道: “我师傅就是铁拐婆婆。” 尚师古阴笑道: “铁拐婆婆虽是丐帮四长老之一,但也算不得顶尖高手,那能教得出你适才使的几招剑法?” 目光一聚,问道: “这教你剑法的是谁?” 公孙燕道: “那是另外一位师傅传给我的,这位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告诉了你,谅你也不会知道。” 阴魔脸色微微一变,长竿朝榻上一指,道: “他是你何人?” 公孙燕道: “是我大哥!” 阴魔又道: “可是负了重伤?伤在何人手下?” 公孙燕道: “你有十几年不出了,可曾听到过双龙堡的副堡主独眼乌龙佟天禄么?” 阴魔沉吟了下,点头道: “你大哥就是伤在毒眼乌龙佟天禄掌下?震伤内腑?目前仗着‘万年温玉’保住心脏,伤势才不致恶化?” 公孙燕听得一怔,这魔头说得好像亲眼目睹一样,哦,他绕着弯子,分明在试探自己口气,他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只有“万年温玉”才能医治。 心中想着,不由冷哼道: “你想夺取‘万年温玉’是不是?” 阴魔阴笑一声道: “万年温玉只能保持他伤势不起变化,不能治疗伤势,但却有一种药物,可使令兄霍然而愈。” 公孙燕道: “你说的是什么药物?” 阴魔并没立即作答,迟疑了一阵,才道: “毒龙丸,伏景清的‘毒龙丸’,老夫十年之前,误中阴山寒铁,双腿血脉凝冻,非‘万年温玉不解。……”但老夫要是得到付景清的‘毒龙丸’,也一样可以痊愈……” 他前面的话,自然是答复公孙燕讯问,但说到后来,却好像是心口想商之词!说到这里,突然双目一睁,凌凌绿光,注视着公孙燕,道: “以令兄伤势而论,要是没有‘毒龙丸’,恐怕难以挽救垂危生命,但老夫却须‘万年温玉’始能使双腿复苏……” 公孙燕短剑一横,冷冷的道: “你是想用强夺取了?” 阴魔阴恻恻的笑道: “老夫练就‘阴极磷光’,伤人百步,真要用强,岂是你娃儿挡得住的?” 公孙燕道: “那么你待怎的?” 阴魔道: “老夫之意,由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阻止伤势恶化,你把‘万年温玉’借与者夫十二个时辰,只要老夫双腿复原,定当设法弄上一粒‘毒龙丸’,作为酬谢,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意下如何?” 公孙燕淡淡的道: “我大哥伤势虽重,不一定只有‘毒龙丸’才能救治,毒龙丸既然也能治愈你双腿,你不会自己设法去弄上一粒?” 阴魔厉笑道: “老夫言出如山,同意不同意,可由不得你……” 话声未落,忽然冷笑一声,转头喝道: “窗外何人?” “老夫?”窗外一个洪亮声音,应声说道: “尚师古,你门下弟子乘老夫外出,盗伐阴沉竹,还剑伤老夫应门童子,该是如何说法?” 阴魔瞧了吕兆熊一眼,阴声笑道: “我当是那一位老朋友来了,哈哈,原来还是点苍掌门驾莅荒山,请恕尚某行动不便,有失迎近,寒夜客来茶当酒,请到里面奉茶如何?” 公孙燕听说来的是点苍派掌门人灵鸳老人,自己以前听铁拐婆婆说过,灵鹫老人以剑法驰誉武林,罕有对手,他此时赶到,无异替自己解围,心中方自一喜! 只听灵鹫老人洪声道: “不必了,尚兄只须命你令高徒出来见我就是!” 尚师古阴笑道: “兄弟双腿不便,命小徒取一支阴沉竹代步,些许小事何值掌门人亲来问罪?” 公孙燕瞧了他手上碧绿长竿一眼,暗想原来他手上这支就是阴沉竹,难怪连自己的白虹剑都削不动它。 灵鹫老人怒道: “尚兄可知我点苍山,只此一支阴沉竹么?” 尚师古阴阴的道: “掌门人可知兄弟行动,非阴沉竹不可吗?” 灵鹫老人大笑道: “尚兄既能行动,何不出来见见老夫?” 阴魔点头道: “不错,兄弟正想瞧瞧点苍流云剑法?” 两人一个不进来,一个也不出去,只是隔着窗子说话,公孙燕希望两人把话说僵,自己才能趁机逃走。 果然,那阴魔尚师古伸手取起阴沉竹,回头喝道: “迁儿,你去打开窗户。” 孟迁答应一声,迅速走近窗前,推开窗户。 阴魔尚师古趁公孙燕微一分神之际,右手一起,八尺来长的阴沉竹,突然奇快无比,朝仰卧榻上的毕玉麟胸口点来! 公孙燕瞧得大惊,白虹剑闪电般往上架去! “叮!”短剑和阴沉竹才一接触,只觉竹竿上传来一股阴柔弹力,一下把自己震出半步!竹竿正搭上毕玉麟胸口! “你待怎的?” 公孙燕又急又怒,正待纵身扑去! 尚师古脸露阴笑,摇手道: “姑娘放心,老夫决不伤害令兄丝毫,你快抱起令兄,随同老夫出去,等打发了灵鹫老儿、老夫就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伤势完全好转,但老夫保证可以使他清醒过来。” 公孙燕见他手上阴沉竹抵在大哥胸口,只要他稍微用力,立即震碎心脏,心中一时没了主意,抬头道: “你不能伤害我大哥。” 尚师古阴声道: “老夫何等人物,岂会说了不算,老夫真要夺你万年温玉,何用多费周折?” 公孙燕心头小鹿,不住狂跳,但此时除了俯首听命,委实别无他策,只好一手握剑,一手缓缓抄起毕玉麟身子。 尚师古又道: “你抱着他先飞出窗去!” 公孙燕心头一喜,暗想他既要自己先飞出窗去,倒是机不可失,自己只要飞出窗外,不再受他挟制! “紫云纵”天下无双,自己功力虽浅,但有灵鸳老人在窗外等候,无法分身,凭他两个弟子,决难迫得上自己,就是追得上,自己可也不怕了。 她念头闪电掠过,那还多说,一手抱着毕玉麟,双脚一纵,身如浮矢掠空,往窗外电射而出! 这一下当真奇快绝伦,那知身形一停,只见毕大哥胸口依然虚飘飘的搭着一支阴沉竹! 并没因自己的纵出,稍有脱开,侧头一瞧,阴魔尚师古一个身子,竟然悬空挂在竹竿上,跟着自己飞了出来! 这一手“借虚着力”的功夫,直把公孙燕瞧得目瞪口呆,自己满心想借机逃走的希望,已落空,只好站定身子。 阴魔尚师古也缓缓落到地上,但他手上那支阴沉竹极细的竿头,却依然搭在毕玉麟胸口之上。 这时吕兆熊、孟迁两人,也已跟着纵出,垂手立在阴魔身后。 尚师古咀皮微动,用“传音入密”说道: “姑娘把令兄让达儿代抱,你替老夫去接那灵鹫老儿几招。” 公孙燕正待开口,尚师古又道: “老夫言出如山,对令兄决无加害之心,就是‘万年温玉’,也要等老夫替令兄打通奇经八脉,让他清醒之后,才借与老夫一用,使你可以放心。 至于者夫要你去和灵鹫者儿动手,也决不会让你吃亏,你只要听老夫吩咐行事就是。” 公孙燕听他说话口气,不像有假,暗想他要是真有加害之心,也不过举手一震之劳。 何况他说过用本身真气,打通毕大哥奇经八脉,虽不能使他立时痊愈,但足可减轻毕大哥伤势,而且还保证使毕大哥清醒过来。 这对公孙燕来说,即使没有受到挟制,也是极所盼望之事,她想了一想,终于依言把毕玉麟交到孟迁手上。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也把搭在毕玉麟胸口的阴沉竹收了回去。 孟迁敢情已经得到他师傅的指示,为了取信于她,双手接过毕玉麟之后,并没朝他师傅走去,却反而跟在公孙燕身侧。 公孙燕心头略放,抬目之际,只见院落前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白髯老人,肩头背着一柄长剑,负手而立,抬头仰望天空,一袭蓝袍,在夜风中飘动,看去神态安祥,但另有一股慑人威仪! 暗想此人敢情就是点苍掌门灵鹫老人了?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也只是公孙燕飞出窗外的转瞬间事!” 灵鹫老人两道眼神,缓缓落到阴魔尚师古身上,沉声说道: “尚兄,你对老夫如何交待?” 尚师古阴阴一笑,伸手掂了掂阴沉竹,拱手道: “掌门人亲自来了,兄弟这里先谢了不告而取之罪。” 灵鹫老人当真脸若鹫鸟,上丰下削,双颧凸出,两颊削尖,颏下一把山羊胡子,雪白如银!此时脸色铁青,目光炯炯,冷嘿一声道: “阴沉竹点苍之宝,尚兄说得好不稀松?” 尚师古阴森脸上,却挂着微笑,点点头道: “掌门人有话一并说清楚了,兄弟少不得有个交待” 灵鹫老人嘿道: “老夫先前还只当是尚兄门下弟子,出于好奇,如今才知竟然出于尚兄教唆,那是存心砸点苍的台!” 尚师古皮笑肉不笑的道: “岂敢,岂敢!” 灵鹫老人听得勃然大怒,洪声喝道: “尚师古,你也大小觑老夫了!” 尚师古阴笑道: “好说,好说,掌门人一十九招‘流云剑法’,兄弟久仰得紧!” 灵鹫老人纵声大笑,道: “那么尚兄是有意赐教了?” 尚师古呵呵笑道: “兄弟行动不便,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掌门人亲自寻上门来,自非三言两语就肯甘休,兄弟不陪几招,怕也不成。” 灵鹫老人嘿道: “很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阴魔尚师古看他步步进入自己谋算之中,心头暗暗高兴,但表面上却丝毫不露,依然脸露阴笑,徐徐的道: “咱们这一场,虽是了断过节,但兄弟之意,还是不宜伤了和气,双方点到为止,定个数目,掌门人素以剑术驰誉武林,不知自问有多少招,何以胜得兄弟了?” 他这话间得灵鹫老人一呆!暗想:凭自己数十年浸淫剑术,江湖上普通高手,能在自己手下,走得出十招八招,已是不易;但阴魔尚师古武功极高,“阴锵剑法”谲诡阴辣,为旁门中最厉害的剑法,自己和他一经动手,五百招之内,决难分得出胜负…… 尚师古见他沉吟不语,阴笑了笑道: “兄弟之意,咱们就以三招为限,不知掌门人意下如何?” “三招?”录鹫老人双目神光电射,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即使阴魔尚师古武功再高,任他在十年之中,不出江湖,勤修苦练,但要在三招就赢得自己岂非侈谈? 阴魔尚师古微微一笑,点头道: “不错,兄弟方才说过,咱们只是点到为止,不宜伤了和气,是以兄弟之意,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划地一丈,以三招为限,被逼出圈外者输。” 灵鹫老人皱了皱眉,道: “好,咱们就这样吧!” 话声一落,反腕从肩头撤出长剑,只听呛然龙吟,一弘秋水,随手漾起,身形一旋,匹练匝地! 那一声清吟,余音未绝,灵鹫老人身在原地,但四周地上,剑痕宛然,划了一道一丈见方的圆圈,洪声说道: “尚兄请下场吧!” 他这一下拔剑划圈,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令人目不接暇! 阴魔尚师古瞧得暗暗一惊,只此一剑,已可看出他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心中想着,一面缓缓回过头去,朝公孙燕道: “女娃儿,你可以下场了,出去接他三招。” 公孙燕瞧了孟迁手上的毕玉麟一眼,缓缓往灵鹫老人走去! 耳中只听阴魔的声音,轻如蚊子,细声说道: “女娃儿,你只管放心,气跑了他,老夫立时动手,替令兄打通经脉,好让他早些清醒过来!要知灵鹫老人剑法已入化境,只是他瞧到你一个女娃几家下场,自然乍恃身份,不肯率先动手,你就用方才对付劣徒的那三招剑法就够,出手务必迅速,制敌机先,最最要紧!” 公孙燕走入圈中,只见灵鹫老人一手拈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脸上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盯在自己脸上,使人不可逼视! 她只觉心头有点跳动,这可并不是临场胆怯,而是因为这次行动,并非完全出于自愿,只是毕大哥落在人家手里,受人挟制而来。 当然自己也希望毕大哥能够早些清醒转来,灵鹫老人的两道目光,好像两柄利剑,一直瞧透自己心事似的,使自己起了不安的感觉。 她略微镇定,毅然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三招为限,就由我下场接你三剑。” 灵鹫老人在五大门派中,身份极尊,阴魔尚师古自己坐着不动,却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下场,岂不给他极大难堪?当下脸色一沉,大声喝道: “尚师古,你这算什么?” 尚师古双目一闭,竟然一声不作。 公孙燕瞧他不理睬自己,心中不禁有气,也大声叫道: “喂,我就是尚师古要我来接你三剑的呀!” 灵鹫老人怒气迸顶,皱皱眉道: “女娃儿,你是尚师古门下……” 话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这女娃儿如果是阴魔门下弟子,怎会直呼乃师名讳? 公孙燕已摇摇头道: “我才不是他门下呢。” 灵鹫老人奇道: “那么你怎会听他的话,要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从腰间掣出短剑,说道: “这个你不用管。” 灵鹫老人虽然被她顶撞了一句,倒也并不生气,拈胡道: “女娃儿,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公孙燕道: “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怎会不知道你是点苍派的灵鹫老人,只是我从前没见过你罢了,听总听人说过。” 灵鹫老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娃儿,总共才只有这点年纪,居然也卖起老来,一面笑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怎么还敢下场来,你学过几年剑法?” 公孙燕心头暗暗哼了一声,故意张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 “我跟师傅只练了三天剑法,师傅说,就凭这几手剑法,已足可对付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绰绰有余……” 灵鹫老人纵声一阵大笑,道: “老夫练剑五十年,你娃儿只练了三天,如何能和老夫动手?” 公孙燕见他瞧不起自己,不由脸上一绷,道: “你笑什么?你不管我练了几天剑,只要我能够赢你就是了。” 尚师古阴阳怪气的接口道: “掌门人,这女娃儿说得不错,艺有未曾经我学,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 剑术一道,乃是兵刃之祖,有人耗尽毕生精力,难达大成,阴魔这句“你练了五十年的剑,在她也许三天就足够了”的话,简直存心损人! 灵鹫老人听得双目乍睁,寒芒四射,厉喝道: “尚师古,你怎不自己下场?” 尚师古阴笑道: “她代表兄弟下场,一切荣辱,悉归兄弟,咱们早已有言在先。” 公孙燕回头瞧瞧孟迁,只见他依然站在原地,心下略放,尚师古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女娃儿,准备发剑!” 公孙燕抬头道: “你们说好了吧?” 灵鹫老人虽然听出阴魔的口气,也许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有两手,但她就是在娘始里就练剑,也只有这么一点年纪。莫非阴魔另有什么诡计不成?心中想着,一面笑道: “老夫承认你代表尚师古就是!” 公孙燕短剑一抡,道: “那你就发剑吧!” 灵鹫老人发出一声嘹亮长笑,点头道: “那很好……很好……” 他口中虽然连说着很好,但以他的身份,那肯出手。 公孙燕道: “你不肯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话声出口,娇躯一闪,使出“紫云纵”身法,一下往灵鹫老人身边欺近! 灵鹫老人身为点苍掌门,一派宗主,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会过多少一流高手,但公孙燕使展的“紫云纵”身法,快逾闪电,他真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微一怔神,公孙燕已欺到身侧,白虹剑一连三剑,飞洒而出! 这一连三剑,虽然招式不同,发有先后,但因速度实在太快了,看去好像是三支长剑,同时出手,使人眼花缭乱,无法闪避。 不!根本瞧不清剑影,只是一大片银虹,拥着朵朵银花,云霞流动,向身前涌到! 点苍派“流云剑法”,原是从点苍十九峰的流云变幻,参悟而来,是以取名“流云”。但“流云剑法”,和公孙燕这三招“紫云剑法”相比,“流云剑法”只是一片流云,那有人家的云腾霞蔚之势? “流云剑法”在江湖上夙以轻灵迅疾著称,但速度上那有公孙燕这三招击电奔雷的神速? 灵鹫老人当真在自练剑五十年,他想不到公孙燕会发动得恁地快法,一时之间,连对方如何发招都没有瞧清,遑论出剑封解?不由长叹一声,返剑入匣,飘然朝圈外飞出! 要知双方一共只有一丈远近距离,为了便于发剑,当然是中间空地较多,两人都站在圆圈边上,公孙燕往前欺上,灵鹫老人就后退无地。 如果以一般比剑来说,在这一丈见方的圆圈之内,即使后退无地,也可以从左右两边躲闪,决不可能一下被逼出圈外,但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一经发出,宛如一片锦云,银芒流动,幅度极宽,逼得灵鹫老人不得不向后退。 耀眼银光,一闪而没,公孙燕站在圆圈尽头方才灵鹫老人立足之处,灵鹫老人却已在三尺之外,怔怔而立,脸上露出无比惊愕! 公孙燕从小听父亲时常说起五大门派,也听到过灵鹫老人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是个正派中人,如今自己却帮着阴魔,把他打败了。 她瞧着灵鹫老人怔怔出神的模样,心头好像十分难过,公孙燕心头起了一阵内疚,急忙说道: “喂,老人家,你不要难过咯,我师傅说过,这套剑法,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因为还有一种剑法,威力虽强,却是只有三式,不成套的。” 灵鹫老人点点头道: “不错,天下第一,确是天下第一了,小姑娘,你方才使的三招剑法,实是老夫生平所见,想不到老夫练剑五十年,天下还有不曾见识过的剑法……”他仰天一声长笑,接着又道: “老夫想请教姑娘师承宗派,和剑法名称,也使老夫增长一次见识,还有,你方才说还有三招威力极强的剑法,不知出于何派,也望一并见告。” 要知灵鹫老人身为一代宗匠,毕生练剑,见多识广,武林中各门派的武学,都有个见闻,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可看出他的出身来历。 可是他对公孙燕这三招剑法,不但从未见过,简直没听人说过! 此刻听到公孙燕说出这套剑法算是天下第一,而且另外居然还有一种剑法,威力极强,怎不叫他目瞪口呆,惊诧无比? 公孙燕瞧他辞色十分恳切,一时不好回绝,只得说道: “我那师傅,不在江湖走动,她收我做记名弟于,我只跟她学了三天剑法,我也不知道师傅的宗派来历,我这套剑法,师傅说过,叫做‘紫云剑法’。 那另外一种剑法,不是师傅这一门的,师傅说威力才强呢,那才真是天下第一,不过一共只有三招,师傅没有说哪一派咯。” 灵鹫老人黯然无语,歇了歇,叹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夫所学,真是沧海一粟罢了!”说话声中,袍袖一展,身形倏然朝墙外飞去! 尚师古拱拱手,阴声说道: “掌门人恕兄弟不远送了!” “哈哈哈哈!” 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接着阴魔话声响起!因为笑声来得太以突然,也太以响亮,公孙燕、吕兆熊、孟迁三人,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好像这笑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辨不清笑声,发自何处? 阴魔尚师古听得脸色大变,两只眼睛,绿光暴涨,望着右厢屋脊,阴阴的道: “伏兄大驾光临,怎不请下来一叙,何用作此惊人之笑!” 他说话虽然还是阴声阴气的好像没有力气,但右手却已从身旁取过阴沉竹,暗暗蓄势! 公孙燕不知来的又是何等人物,但听那声大笑,来人分明是功力极高之士,是以也迅速退到孟迁身侧,一手握住剑柄,纵目打量。 “哈哈,尚师古,灵鹫老儿可谓盛怒而来,泄气而去,十年不见,山人还当你练了什么厉害功力,原来还是仗着阴谋诡计胜人。” 公孙燕依着阴魔目光望去,只听发出的声音,确是从右厢屋脊传来,但这人说到最后一句,人影却已近在眼前! 公孙燕心头一惊,定睛。瞧去,谁说不是,朦胧月色之下,离自己不远,不是已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长发披肩,身穿黑色长袍的道人?他从何处飞落?什么时候飞来的?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阴魔尚师古对他似乎十分忌惮,拱拱手,笑道: “兄弟技不如人,只好把灵鹫老儿气跑了,就算了事,别教伏兄见笑。” 披发道人冷嘿道: “灵鹫老儿算得什么,你尚师古倒并非技不如人,想是腿伤未复,不大愿树敌罢了。” 阴魔连连拱手道: “好说,好说,伏兄也把兄弟说得太高了。” 披发道人在说话之时,两道炯炯目光,忽然瞧到侍立阴魔身后的吕兆熊身上,用手一指,厉笑道: “偷上茅山通天观,倒翻山人许多药瓶的,可是你吗?” 公孙燕心头不期一惊,暗想原来这披发道人,竟是名震江湖的“一城三山”中的“茅山毒指”,无怪口气有这般**,她心中想着,只见吕兆熊一眼瞧到茅山毒指伏景清朝他一指,不由吓得脸如上色,慌忙不迭的往后躲闪! 阴魔陪笑道: “伏兄歇怒,兄弟命小徒上茅山专程叩谒,乞取一粒‘毒龙丸’,不料适逢伏兄外出未归。 小徒深知兄弟双腿被阴山寒铁所伤,非伏兄‘毒龙丸’,难以复原,一时为师心切,擅入伏兄丹室,兄弟闻悉之后,已严予训戒,还望伏兄多多原谅!”说到这里,回头阴喝道: “没出息的东西,伏老前辈虽然指法神通,但当着为师,也不会贸然对你小辈下手,这般胆小,真替老夫丢人,还不快去向伏老前辈认罪。” 吕兆熊应了声“是”,慌忙走到茅山毒指面前,跪到地上,叩头道: “晚辈吕兆熊,给老前辈磕头,望伏老前辈恕罪。” 茅山毒指伏景清,原是个火爆脾气的人,给阴魔师徒一番做作,气也消了大半,大喝一声:“滚起来,便宜了你这小子!” 吕兆熊堪堪爬起,茅山毒指突然眼球一转,盯了孟迁手上抱着的毕玉麟一眼,张目问道: “你手上抱着的娃儿是谁?” 孟迁冷不防被他一声大喝,吓得后退了一步! 公孙燕挺身一拦,伸手摸了摸剑柄,应声道: “他是我大哥。” 她这一抬头,正好和茅山毒指正面相对! 才看清楚这位名震八荒的大魔头,生得一张蟹脸,凸眼突颧,闪着一对凶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生相狞恶已极! 阴魔尚师古心头堪堪放下一块大石,此时看到茅山毒指突然注意到毕玉麟身上,不由又紧张起来,绿阴阴的目光,紧紧盯着茅山毒指,右手也同时握起阴沉竹! 茅山毒指似乎未加注意,只是朝公孙燕打量了一下,目光转到毕玉麟身上,沉吟道: “这娃几好生面熟,山人好像在哪里见过……”说到这里,目光一抬,朝孟迁道: “你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孟迁不敢答应,回头向师傅瞧去。 尚师古忙道: “伏兄,这娃儿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兄弟答应替他打通奇经八脉,才由小徒抱着。 迁儿,你过来!” 公孙燕心中一动,暗想:自己曾听毕大哥说过,他有一次遇到茅山毒指,要想收他为徒,那时他母亲生了重病,幸亏茅山毒指送了一粒“毒龙丸”,才把病治好,后来还教了毕大哥一指法。 不错,阴魔尚师古也说过,毕大哥的伤势,只有茅山“毒龙丸”可以救治,婉妹妹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茅山毒指既然以前对毕大哥垂青,也许不会吝惜一颗“毒龙丸”的。 心念疾转,倏地伸手一拦,道: “你要过去,把大哥给我。” 尚师古道: “女娃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公孙燕道: “你又不在这时候替大哥立即疗伤,抱过去干么?” 茅山毒指瞧不懂他们争些什么,怪笑道: “一个重伤之人,又不是什么稀世奇宝,有什么好争的?” 阴魔原是工于心机的人,茅山毒指无意说出“稀世奇宝”四字,在他听来,还当是伏景清故意说的,心头不由一紧,阴笑道: “女娃儿,你要是不放心,何不和迁儿一起过来?” 公孙燕并没理睬,却朝茅山毒指说道: “老道长,我大哥叫毕玉麟,你老还传过他一招指法呢!” 茅山毒指听得一怔,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刺耳怪笑,点头道: “不错,不错,是姓毕的小娃儿,难怪山人眼熟得紧,哈哈……” 他这笑声凄厉震耳,公孙燕听得有点心头发毛! 茅山毒指笑声一落,接着双目寒光四射,厉声道: “是谁把这娃儿打成这般重伤?小子,你还不抱过来给山人瞧瞧?” 他左手悬空一招,孟迁只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极大吸力吸往,脚不由己的往茅山毒指身前走去! 阴魔尚师古心头大急,左手五指伸屈之间,接连弹出!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飞出一连串浅绿星火,丝毫不带风声:宛如电光石火,向茅山毒指身后大穴袭到。 这星星绿焰,速度奇快,看去当真一闪而至,使人避无所避! 茅山毒指总究久经大敌,阴魔弹出的星星绿焰,虽然无声无息,但他轻微的弹指之声,如何瞒得过茅山毒指?这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茅山毒指伏景清背上好像长着眼睛,身形一偏,右手袍袖同时向后挥出! 一连串飞洒而来的星星绿焰,和茅山毒指电漩卷出的无形罡气,才一接触,只卷了两卷,便倏然没去! 茅山毒指伏景清连头也没回,口中冷嘿一声,道: “尚兄十年不出,‘阴极磷光’果然大有精进,你何故偷袭山人?” 尚师古眼看对方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认为足可傲视江湖的“阴极磷光”破去,心头也着实一惊,阴笑道: “伏兄居然练成道家罡气功夫,兄弟不胜钦佩之至!” 其实他哪里知道茅山毒指虽然使出道家罡气,一下扑灭了他的“阴极磷光”,但右手衣袖,却也被进火烧穿了几处细孔,只是大家都没留神罢了! 神血盟兵分三路,从碧水阁的左、右后方,大举进袭。 从左路推进杀人碧水阁的,是神血盟的金甲组武士、银盾组武士,还有精英高手三十六人。 统领这一支雄师的,是诸葛超凡。 从后方杀人碧水阁的,是神血盟的黑魔堂、紫衣堂、骷髅堂及总坛三祭师。 这一股力量更强大。 最先从瀑布潜入石林的,就是黑魔堂的先锋队伍。 真正可怕的,是骷髅堂四十九高手,及总坛三祭师。 三祭师俱年逾七旬。 他们年纪虽然大,但身手之高,却是当世罕见。 统领这一支雄师的,也就是这三位祭师。 从右方而来的,却是神血盟的鹰组、豹组武士。 另外,尚有精英堂高手六十余人。 为首一人,正是长孙倚凤! 攻势最猛烈的,是由诸葛超凡直接指挥的一千黑道高手。 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士,都是神血盟中的精锐战士。 而随后而来的三十六名精英高手,更是极难缠的厉害角色。 < p>金脚带、死未道人,老赌精三人,与碧水阁中人,联手对抗,这一战可说是空前激烈。 尚幸碧水阁早已有备而战,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土刚冲杀过来,就已布下三座奇门阵法,把他们重重围困。 这三座阵势,绝不寻常。 金甲组武士与银盾组武士虽然来势汹汹,但却还是无法冲破这三座奇阵。 但诸葛超凡却指挥若定,毫不慌乱。 他手下的三十六名高手,在这位总护法的调度下,也布下了一座极之怪异的阵法。 以阵势对阵势! 以阵势破阵势! 这种道理并不难懂。 但最重要的,是这阵势是否能克制对方的阵势! 当然,组阵者武功之高低,也足以直接或间接影响这一战的胜负。 金脚带等三人,并不属于碧水阁阵势中的份子。 他们似乎变得有点多余。 但当对方也组成阵势之后,他们却产生了一种扰乱敌方视线的作用。 诸葛超凡临阵经验丰富,一见之下已知道这三人非要除去不可。 他冷笑一声,新自上前去对付这三个人。 老赌精人虽矮小,但战意却最旺盛,一见诸葛超凡飞身扑来,不由分说已一掌扫了出去! 金脚带忙道:“别轻敌,这老不死是血神盟的总护法 话犹未了,老赌精已像断线风筝似的向后倒飞开去。 他们拼一掌。 老赌精掌力浑雄,向有铁掌之誉。 但这一拼,他却是吃了个大亏。 “死未?”死未道人并非幸灾乐祸,而是照例有此一言。 老赌精犹自叫道:“未死!未死!老夫还死不了……” 他居然还要再与诸葛超凡拚一掌。 但他只是踏前两步,人己倒下。 金脚带急抱起他。 死未道人脸色一变,手中五灵剑争刺诸葛超凡。 剑影闪动,剑花点点。 每一点剑花都隐藏着凌厉的杀着,每一招杀着都隐藏着精妙无穷的变化。 诸葛超凡不由发出一声喝彩:“果然好剑法!” 死未道人毫不理会对方说什么,掌中长剑招式更是紧密。 可是,无论剑招怎样巧妙,无论杀着如何凌厉仍然无法伤得了诸葛超凡分毫。 堂堂总护法,身手确然超卓。 金脚带已在那边叫道:“牛鼻子,这老鬼不好惹,千万小心——” 他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诸葛超凡给死未道人连攻十六剑,他已看出了对方剑法中的破绽。 就在死未道人攻出第十八剑的时候,诸葛超凡突然从剑网重重之中欺身扑了过去。 这本是极危险的一着。 但他已看出死未道人剑法中最大的破绽,这一扑之势,也全然是针对那破绽而发。 死未道人剑势己老,诸葛超凡这一扑,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安全,死未道人就很危险了,因为这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在咫尺。 诸葛超凡闪电般劈出一掌。 叭! 死未道人腰间中掌,口吐鲜血,跄踉地俯冲出去。 从碧水阁后方杀进来的,也是神血盟中的精锐战士。 焦四四,高六六虽然刀法颇有根基,但却只是有勇无谋。 云双双虽然身手不凡,可是毕竟独力难支。 幸好神血盟的三祭师还未赶到,丐帮、长鲸帮、华山派与天台派的高手己然纷纷布阵,总算及时压住了阵脚。 这几个门派帮会,全是神血盟要诛灭的对像,这时候,他们可说是敌忾同仇,大有唇亡齿寒之气概。 等到三祭师赶到的时候,形势已相当吃紧,谁也没绝对的把握可以获得胜利。 现在,神血盟的两路攻击已经全面展开。 但长孙倚凤却在碧水阁右方百余丈外,按兵不动。 他说要等待最佳时机。 他在等什么? 他要等多久? 这位千秋,精英两堂堂主,没有说。 但忽然间,精英堂中人,与鹰组,豹组的武士,发生激战。 他们本是同路人,俱在长孙倚凤管辖之下。 而且,大敌当前,大战在即,但他们却自己先打起来了。 长孙倚凤没有制止。 他只是冷冷的盯着一个人。 这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长孙堂主,多谢你的猎刀了。”这人忽然淡淡一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说话。 这人当然就是血公爵卫天禅。 猎刀在他手中。 连长孙倚凤的性命也仿佛已在他的掌握里。 “你可知道,背叛本盟,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卫天禅淡淡道。 长孙倚凤眨了眨眼睛,道:“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是真的加入了神血盟,所以‘背叛’两个字根本就无从谈起。” 卫天掸冷冷一笑:“你以为可以乘人之危,把本盟重重打击?” 长孙倚凤摇摇头:“你又说错了,卫盟主现时正在狂攻碧水阁,危如垒卵的,只会是碧水阁中人,而并非神血盟。” 卫天禅哈哈一笑:“你倒有自知之明,老实说,在这一战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碧水阁,也不会再有精英堂的存在了。” 长孙倚凤淡淡道:“那么,当然再也不会有我这个人存在了?” 卫天禅摇摇头。 “那倒不然,本座要你活下去。”他目中露出了残酷的笑意:“你最少还可以活一百天。” 长孙倚凤叹了口气,道:“这一百天内,恐怕我会被折魔得不成人形了。” 卫天禅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怪笑着说:“本座会用这柄猎刀,把你身上肉很仔细地割下来,每天割一次,每次只半两,绝不多取。” 长孙倚凤目光闪动:“那倒有趣,每天半两肉,何时才割得完。” 卫天禅道:“最少,一百天之内,你绝不会死。” 长孙倚凤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的道:“也许,我们的计划是失败了。” 卫天禅道:“但你最少有一件亭是很成功的。” “黑狼帮?” “不错,借刀杀人,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 长孙倚凤道:“那么,我倒是已经把神血盟利用了?” 卫天禅道:“你也不必把自己估计得太聪明,诛灭黑狼帮,本来就是本座已想干了很久的事,阁下的出现,只是使本座提早一点进行而已。” 长孙倚凤淡淡道:“你的确是条老狐狸,可是距离成功的阶段还有根远。” 他的话刚说完,居然立刻就有人答腔:“心术不正的人,永远不会成功。” 卫天掸目光一转,盯在一个灰衣人的脸上。 但他看不见这人的脸。 他只是看见这人的一双眼睛。 卫天禅嘿嘿冷笑。 这灰衣人是蒙着面的,但卫天禅却仿佛可以透过蒙着面孔的布之中,认出这人是谁。 “在九玄洞里显威风的,就是阁下?”他冷冷地说。 灰衣蒙面人道:“那不算怎么威风,只能说你们的人窝囊一点。” 工天禅道:“有人说,那天你的声音很古怪,说话的词句也很是粗鲁,而且又以一杆银枪作为武器,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是司马纵横。” 灰衣蒙面人道:“你看我像不像司马纵横?” 卫天禅道:“很像。” 灰衣蒙面人道:“何以见得?” 卫天禅道:“因为你现在的手里没有那杆银枪。” 灰衣蒙面人道:“这又和我像不像是司马纵横有什么关系?” 卫天禅道:“因为你想取回猎刀,只有猎刀,才是你最称心如意的兵刃!” 灰衣蒙面人默然半晌,接道:“还有别的理由吗?” 卫天禅道:“还有,因为猎刀既已在本座手里,你就算用任何武器来对付本座,都是绝对多余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赤手空拳,也许还会灵活一些。” 灰衣蒙面人不由衷心地赞道:“卫盟主果然精明。” 卫天禅却毫不动容,只是冷冷一笑道:“但本座却想不透,你们这些侠义自居的人物怎么也学会了蒙头蒙脸这一套。” 灰衣蒙面人立刻把头上罩着布中解除,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人果然是司马纵横。 他与长孙倚凤冲突,只是一个计划,就是务求长孙倚凤潜入神血盟。 司马纵横被割掉脑袋,当然是假的,那只是一种掩眼法。 长孙倚凤能否成功混入神血盟,而又是否可以获得得卫天禅的信会,那是没有绝对把握的事。 为了这一点,司马纵横跟长孙倚凤争论了很久。 司马纵横认为,这是极危险,而又极艰巨的,他并不赞成这个计划。 但长孙倚凤却坚持己见。 为了消灭神血盟,长孙倚凤甘愿担当这个“卧底”的危险角色。 到了现在,长孙倚凤虽然没有完全失败,但却也没有真正的成功。 老狐狸绝不会轻易相信披了羊皮的老虎。 鹰组与豹组的武士,早就已接获密令,要击杀精英堂的每一个人! 精英堂中人,每一个都在血战中。 堂主也不例外。 长孙倚凤已和两个豹组的武士,在苦战得难分难解。 这两个武士,其实并非豹组中人,而是濮阳玉和卫宝官! 外传卫宝官武功平凡,那是绝不确切的。 虎父无犬子! 卫天禅武功绝顶他的儿子又怎么会是脓包货色? 长孙倚凤剑术超群,那是无可怀疑的事,但在濮阳玉和卫宝官两人的围攻下,他却陷入了捉襟见时的境地。 三人都是剑法上的大行家。 三人造诣也在不相伯仲之间。 但以一敌二的长孙倚凤,实在就很难讨好得去。一 嗤! 卫宝官看似轻桃浮躁,一手剑法却是深沉狠辣,终于首先在长孙倚凤的右肩上划破一道半尺的口子。 司马纵横心头一震。 他当然很想去帮长孙倚凤,但是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极凶残暴戾,身手绝顶厉害的血公爵卫天禅。 卫天禅目中已露出了残酷的光芒,就像一头饥饿的雄狮。 他手里甚至己亮出了猎刀! 司马纵横是有心无力。 他一动,卫天禅的刀一定会马上缠了过来,那时候,非但帮不了长孙倚凤,甚至连自己也会立刻死在猎刀之下。 司马纵横不怕死。 但这样死法,却是太冤枉不大值得。 而且自己假若死了,对于长孙倚凤的情绪,一定也会有极其恶劣的影响,那只有加速他溃败的时间。 在这一刻间,司马纵横的手心已沁出了汗。 幸好铁凤师的声音忽然来了。 “双凤齐飞,谁挡者死!” 铁凤师的声音来了,人也来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剑。 凤凰神剑! 卫宝官早已认定长孙倚凤是个死人。 在他和汉阳玉联手之下,长孙倚凤一定会死,他不可能反败为胜,也不可能从两人的剑下侥幸逃脱。 事实上,长孙倚凤不会逃。 无论胜负存亡,他必须要和精英堂的每一个弟兄在一起。 他可以败,也可以死,但他绝不会在这种形势下逃走的。 他最坏的打算也许只有一个,就是与凶残的敌人同归于尽。 但铁凤师的出现,却使他毋须作出如此恶劣的打算。 ——双凤齐飞,谁挡者死! 铁凤师能有这份信心,这份豪情,他为什么不能有同样的气概。 转瞬之间,长孙倚凤变了。 他的剑仿佛已有了信心,有了生命。 铁凤师大笑。 “这才是长孙倚凤!” 卫宝官冷笑。他对濮阳玉说:“精英堂主留给你!” 他选择了铁凤师。 虎父无犬子,区区一个铁凤师又有什么了不起? 刷!刷!刷!刷! 卫宝官长剑挥出,一口气攻出五剑。 这五剑招式并不繁复,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但那种气势,却有如霹雳一般威猛,自然给予铁凤师极大的压力。 但铁凤师的目光忽然变得像是剑锋一般寒冷,寒冷而坚定。 他的人也稳如泰山,绝对没有被这种雷霆万钧的攻击吓倒。 卫宝官每攻出一剑,他的身子就急促地一侧。 然而,动的只是他上半截身子,一双腿却牢牢钉在地上纹风不动。 攻出五剑之后,卫宝官眼色变了。 他显然没有料到,铁凤师的身手竟然是如此矫捷。 铁凤师没有还击,却在这刹那间大喝一声。 这一喝是什么意思? 卫宝官不知道,濮阳玉也不知道。 等到他们终于知道的时候,长孙倚凤的剑锋已穿过了卫宝官的咽喉。 真正的杀着居然来自长孙倚凤,这实在使卫宝官大感意外。 他想不到,万万的想不到。 濮阳玉也是一样。 那时候,他已缠住了长孙倚凤,而且似乎已把他逼得透气不过。 可是,忽然问,长孙倚凤不见了。 濮阳玉攻出去的剑,居然由铁凤师的凤凰神剑接住。 长孙倚凤呢? 他己和铁凤师换掉了位置,剑锋却在淌着血。 那是从卫宝官咽喉上流出来的血。 刹那间,一个人的脸色变得比纸还苍白。 那是血公爵卫天禅! 卫宝官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他死在长孙倚凤的剑下! “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血公爵的心里在狂叫。 自己早已知道长孙倚凤是个奸细,但他却一直没有干掉他! 他以为是飞不出自己掌心的。 但现在,长孙倚凤却在自己的掌心里,杀了卫宝官! 卫天禅简直给气爆了肺! 飒! 刀光如雪,急攻出去! 司马纵横拦住他,赤手空拳的去阻拦他。 卫天禅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得像是快要淌出鲜血! 他狂吼,刀势更凶猛,简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司马纵横以巧妙的身形避开了八刀。 但卫天禅的刀法,也越来越是凶厉。 飒! 每一刀都力足开碑裂石,尤其是第九刀! 司马纵横似在这一刹那间,身形略为一慢。 一慢已很足以致命。 他终于在这一刀之下倒了下去! 司马纵横倒下,但没有死。 其实他的身形始终没有慢下来,而是卫天禅的第九刀快了一倍。 血公爵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就以这一刀来说,天下间恐怕已没有几人能够使出。 即使司马纵横也不能。 小司马是高手,一个杰出的年轻高手,但却绝不是天下无敌。 即使他死在这一刀之下,他也死而无怨。 因为血公爵的刀法,的确绝顶高明,绝顶厉害。 但他没有死。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猎刀。 猎刀不会了解任何人,任何事,它毕竟只是人铸造出来的。 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但人却可以了解刀。 更尤其是小司马。 当卫天禅发出第九刀的时候,司马纵横已在那短短刹那间,算准了它的尺寸。 这一刀若照这情况下砍过来,恰好可以砍在自己的胸膛上,刀锋入肉三寸。 这绝对足以致命。 而那时候,他已无退路。 卫天禅这一刀已把他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他也没有可能接下这一刀。 所以,他只好咬紧牙关,用血肉之躯把这一刀承受下来。 但也在那刹那间,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使胸膛肌肉急促收紧。 这是保命的奇招。 结果,这一刀仍然伤了他,但刀锋人肉却没有三寸。只是五分。 半寸伤痕,不算太轻但却还不致命。 卫大禅也感到意外。 在他的想像中,没有人能在这一刀之下还能活着。 但司马纵横却没有死。因为他了解猎刀,他太清楚它的尺寸。 倘是另一柄刀,他也许会不知闪避! 卫天惮虽然感到意外,但杀气依然。 猎刀又再挟着呼啸之声落下。 司刀纵横急跃起,一纵身就是丈二。 蓦地,一道沉实的剑影飞卷过来。 铿! 这一剑挡住了卫天禅手里的猎刀。 卫天禅目光陡地大亮,凝注着这柄剑的主人。 那是一个梳譬的绿裙妇人,也就是卫天禅的妻子。 但她现在已不承认自己是卫夫人。 她现在是碧水阁的主人,也是神血盟主要斩草除根的目标。 卫天禅的确很意外。 他想不到她居然能够为司马纵横接下这一刀。 “你的武功很好!”他盯着碧水阁主人,冷冷的说。 “卫天禅,你今天总算找到这个地方,也找到我了。”碧水阁主人的声音更冷漠。 卫天禅瞳孔收缩,缓缓道:“你以为唐千里的剑法,可以杀得了本座?” 碧水阁主人道,“唐千里己死,别再提他。” 卫天禅道:“但你手里的铁剑,到底仍然是唐千里的遗物。” 碧水阁主人冷冷道:“你害怕了?” 卫天禅陡地大笑:“就算是唐千里复生,本座也绝不在乎,他根本就不是本座之敌。” 碧水阁主人冷冷一笑:“卫天禅,你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就在这时一人挥刀大喝:“斩!” “斩”声一起,这人已挥动双刀,狂斩过来。 他是秦斩。 他要斩的人,当然是血公爵卫天禅。 秦斩突如其来,而且是拼死而来。 他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杀卫天禅。 卫天禅冷冷一笑。区区一个七星帮主,他还没有放在眼内。 倒是碧水阁主人的铁剑,不容漠视。 秦斩既已动手,碧水阁主人也自然不会闲着。 反而司马纵横,大可以袖手旁观,看看卫天禅怎样对付碧水阁主人和秦斩。 卫天禅衣衫起伏,身形急剧转动。 “杀!”他突然发出一声厉叱! 刀光飞散,一道银光闪电般飞入碧水阁主人的咽喉。 叮的一声,铁剑坠地。 碧水阁主人却仍然屹立着。 她双目暴睁,满脸茫然之色。 这许多年以来,她不断苦练剑法,就是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这一天已来了,但她却还是杀不了卫天禅。 她悲愤、失望。 但在她失望的眼神里,忽然又闪过了一线希望。 她已败了,也快要死了,但秦斩还没有败,他还没有死。 她想起一件事。 ——当秦斩见到她的时候,就要求她把铁剑的剑柄解下来。 ——她用这柄铁剑练剑已很久,但从来都没有想到,它的剑柄居然是可以解脱出来的。 ——剑柄里有一本很薄的小册,小册里原来有十一式刀法。 ——唐千里是名剑客,但他最大的成就却不在剑法,而是刀法。 ——在很久以前,他己研创出十一式刀法。他认为这是卫天禅的克星,因为这十一式刀法本来就是针对卫天禅的武功路子而创造出来的。 ——但这十一式刀法还不够,因为它只有攻招,而没有守式。要杀卫天禅,若只攻而不守,就必败。 ——其后,唐千里再创八式守势刀法,配合那十一式,总共是十九刀。 ——唐千里曾有遗言,告诉秦斩,这十九刀已可杀卫天禅! 唐千里的心血是否白费? 秦斩能否击杀血公爵? 这一切,就全看这一刻了! 倏地,一柄刀跌下。 在此同时,一人惨厉呼嚎,另一人却闪电般伸手接下那刀! 那是猎刀!接刀者正是司马纵横! 秦斩的刀,已没入了血公爵的胸膛! 卫天禅双目怒凸,瞪着秦斩:“你……你……你……” 但除了这三个“你”字之外,他再也说不了半个字来。 碧水阁主人已倒下。 她倒下去的时候,脸上己露出笑容。 她倒下去不久,卫天禅也倒了下去。 秦斩茫然地站在那里,但却未能保护碧水阁主人的性命。 唐千里若还活着,他的心情也一,定会和秦斩一模一样。 碧水阁之战,是极其惨烈的。 濮阳玉、诸葛超凡、卫宝官,三祭师,他们都是神血盟的一等一高手。 但他们却遭遇到极强大的反击力量。 在卫天禅倒下去之后,形势更是急转直下。 混战中,这些一等一的高手,就只有三祭师其中之一,能侥幸逃脱。 其余者,无一能活着离开碧水阁。 然而,群雄也是元气大伤。 丐帮、长鲸帮,华山派,天台派俱损折高手多人。 碧水阁中高手,也是伤亡惨重。 损失最轻微的,反而是精英堂。 老赌精,死未道人苦战诸葛超凡,双双受创。但他们却居然没有死掉。 那全然是因为郝世杰医术高明。 他桀桀一笑,对这两人说:“老夫弄死了诸葛超凡,又救了你们,你们怎样谢我?” 老赌精道:“是你砍翻诸葛超凡?” 郝世杰摇了摇头:“老夫没有亲自操刀。” 老赌精一怔:“那么你又是怎样弄死这个总护法的?” 郝世杰笑道:“老夫在痛骂一个人,骂他没用,窝囊,连诸葛超凡都不敢去对付。” 老赌精大奇。 “你在骂谁?” “易大先生。” “结果怎样?” “这老小子不堪一激,马上就去跟葛超凡拼命,结果真的宰了这总护法。” 老赌精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从中煽风点火,但却把这份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 郝世杰哈哈一笑:“总而言之,诸葛超凡是给老夫弄死的。” “嘿嘿死未!”死未道人终于开口。 这时候,一个黑脸大汉捧着一大碗药走过来,大声道:“快喝掉它,否则死定了!” “高六六?”死未道人一怔,“喝了一口药,频频摇头:“苦也!苦也!” 高六六、老赌精齐声笑:“死未!” 夕阳照千里,古道人黄昏。 舒美盈送别铁凤师。 铁凤师临走前对她说:“看见你没事,我很高兴。” 舒美盈的眼睛却有点红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我真的令你很讨厌?” 铁凤师摇摇头:“不,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而且,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你算帐。” “算帐?”舒美盈一怔。 “当然啦,难道你不知道,这一次为你跟神血盟弄得天翻地覆,我损失了大量的血和汗?” “这要我来负责吗?舒美盈“卟”的一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焦四四走了过来,大声道:“你们谈够了没有?” 舒美盈吃了一惊,依偎在铁凤师身旁:“这人怎么这么凶?” 焦四四道:“再不走,司马大侠不等你啦!” 舒美盈一怔,盯着铁凤师:“你要和司马大侠去哪里?” 铁凤师微微一笑,过了好一会才说:“斋戒沐浴。”“你们为什么要斋戒沐浴?不是想当和尚吧?”舒美盈又是吃了一惊。 铁凤师摇摇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以来,咱们遇上大多血腥的事,五龙上人说要招呼咱们,吃三天素菜。” “五龙上人没事了?” “这全是你哥哥的功劳。” “他?别提了!他说自己可以杀掉卫天禅,其实却是个草包!” 铁凤师一笑:“九绝飞狐舒铁戈是草包,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说话。” 焦四四又在催促。 铁凤师一笑,终于在黄昏古道上远扬而去。(全本小说网 ) 第五章好汉群英大幻神翁 阳光底下的长江,辉煌壮丽,气势磅礴。 一个孤独的老人,骑着一匹瘦弱的五花驴,来到了大渡口。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苍凉的笛声,仿佛正在诉说人间不平和不幸的事。 老人望着江水,忽然发出一阵唏嘘,缓缓地从驴背爬下来。 笛声渐近,一艘看来已很残旧的小舟,横渡江面而来。 一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老儒士,坐在船头,横按长笛,轻轻吹奏。船家是个赤膊大汉,他臂力强劲,船桨在风浪中急劲翻飞,瞬即到了江边! 笛声忽止,那孤独的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忽然说:“我们已败了。” 老儒士咳嗽着,沉默了很久才道:“天下无必胜雄师,谁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老人凄然一笑:“只是,我们这一次实在是败得太惨。” 老儒士缓缓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老人道:“我今年已七十二,还能再来吗?” 老儒士道:“能否卷士重来,又与年岁何干?” 老人道:“我若听信学究之言,又何致陷于如此田地?” 老儒士道:“兵虽败,气不可馁,兵败犹可挽,气馁不可活。” 老人仰面长叹:“已是兵败如山倒,已是落花流水,大势去矣,又谁能挽救此悲惨败局?” 老儒士道:“江东有一人,倘能邀之,大局尚有可为。” 老人听了,目光一亮,连忙问道:“此乃何人?” 老儒士遥视远方群峰,缓缓道:“叶雪璇。” “叶雪璇?此人是男是女?又是何方神圣?”老人间。 “总堂主可还记得叶红血?”“天狂居士叶五先生?” “正是叶五。”老儒士淡淡道:“叶五虽然以天狂自居,却是惊才绝艳,胸藏兵甲何只十万之智士,而叶雪璇者,也就是叶红血之女儿。” 老人长叹一声,感慨良多的接道:“只惜雪璇不是红血,红血已披袈裟,隐世埋名。” 老儒士道:“岂不闻江山代有人材出,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人道:“雪璇姑娘纵然才智过人,毕竟只是女儿家!” 老儒士摇头道:“总堂主此言差矣,谁谓女儿无大将?须知巾帼不让须眉,以叶大小姐而言,绝非弱质纤纤,而是身怀绝顶武艺之一流高手。” 老人道:“叶五神功盖世,其女儿自也自非弱者,只是……” 老儒士截然说道:“总堂主,你又想错了。” 老人一愣:“错在何处?” 老儒士道:“雪璇姑娘虽然武功绝顶,却非叶五所传。” 老人默然半晌,才道:“却不知这位叶大小姐,师承何门何派?” “大幻教教主庞六仙。” “大幻神翁庞六仙?”老人听了大吃一惊。 “不错,正是他,他比你和我都更老几十岁。” 老人长长吸一口气:“大幻教称雄中原武林之时,老夫尚年仅弱冠!” 老懦士点点头:“倘若以前辈推算,叶大小姐比你我还高。” 老人道:“庞六仙听说已于三十年前,坐化于坐龙山馆……” “非也!”老儒士摇摇头,道:“坐龙山馆近年来清静无争,主要就是因为武林中人,以为庞六仙己死。” 老人道:“那时候,他已年逾七旬,也该是风烛残年之境。” 老儒士道:“人之寿命,各自不同,活到百来岁之人,又岂在少数!” 老人道:“原来庞神翁仍然活着,却何以伪装死去?” 老儒士道:“此无他,庞六仙但求乐得清静四字而已。” 老人恍然:“不错,借死之名而避世,麻烦事可减甚多。” 老儒士道:“这皆因庞教主太出名了,仇家也不少。” 老人道:“听说自从庞六仙死讯传出之后,坐龙山馆就再无高手,未知是否属实?” 老儒士道:“不错,昔年叱咤风云的大幻教高手,全都不知所踪,在坐龙山馆的,只有几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仆人。” 老人道:“难道庞教主昔日的仇家,不会向这几个仆人施以辣千,甚至毁坏坐龙山馆吗?” 老儒士道:“谁说没有,庞六仙的死讯传出之后,三年之内,就已有四五拨人马,闯入过坐龙山馆。” 老人道:“此等人马自非善类。” 老儒士道:“他们其中包括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怒目天神仇一诛。” 老人凛然道:“这全是江湖上心狠手辣,武功异常厉害的黑道巨寇,那几个不懂霸武功的仆人,如何应付得了?” 老儒士道:“但坐龙山馆却仍然安然无恙,那几个仆人,至今仍活得很好。” 老人道:“却是何故?” 老儒士道:“坐龙山馆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却左有木鹏坞,右有灵蛇堡呼应照顾。” 老人一怔:“木鹏坞与灵蛇堡,莫非也附属于大幻教?” 老儒士道:“木鹏坞龙头老大木鹏王,与灵蛇堡主卓碧君,都不承认与大幻教有什么关系,但却认为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仇一诛以强凌弱,对付坐龙山馆几个不懂武功的仆人,于理不合,以是无法袖手旁观,双双代为出头!” 老人白眉一皱:“这倒是侠义精神可嘉,但他们说与大幻教全无关系,恐怕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的。” 老儒士道:“这一点暂且别理会,寒山六秀等人,以为可以逼使大幻教中人出现于坐龙山馆,但结果来的并非大幻教中人,而是木鹏王与卓碧君。” 老人道:“木鹏王深沉多智,卓碧君擅长用毒,寒山六秀等人,恐怕是付好不了。” 老儒士点点头,道:“数战下来,寒山六秀变瞎子,鬼域中人损兵折将,幽灵十三绝只余下三人,怒目天神武功尽废,终于自缢于坐龙山馆门外!” 老人叹息一声:“这样多惊人事变,老夫却是从未听人提及。” 老儒士道:“江湖上不知几许惨烈大战,不为武林人所知,总堂主不知此事,并不为奇。” 老人点点头,道:“世事如谜,变幻无定,外人常说老夫见多识广,实则老夫孤陋寡闻,比起顾老先生,相去远矣!” 老儒士道:“总堂主不必这样说,唉,人生匆匆数十年,能知多少事?又能明多少理?” 老人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 老儒士道:“听我之言,于总堂主只能有少许帮助,唯有叶大小姐,始能为总堂主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老人吸一口气,沉思良久,才说道:“老夫本来已再无半点斗志了,但如今却又似乎存着一丝希望……” “心存一丝希望不足以言勇!”老儒士沉声道:“总堂主必须拥有绝大信心,绝大勇气,才能给予强敌迎头痛击。” 老人一呆,忽然用力地点头,道:“顾老先生所言极是,只是那叶大小姐未知芳居何处?” 老儒士道:“就在仙女湖畔,紫气玉楼中。” 老人低首沉吟,喃喃道:“仙女湖畔紫气玉楼……叶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人“卟通”一声,跌落水中。 跌落水里的是船家。 这船家正值壮年,膂力不凡,显然并非泛泛之辈! 老人却不知道他是谁。 但这老人却看见,这船家是给一只苍白的手拉进水里的。 手从水里来!有人潜伏在江底,突施暗袭。 虽然是暗袭,但一下子就能把那壮汉拉进水里,这人显然精通水性,而且武功相当厉害。 老儒士脸色一变,陡地大喝:“是什么人?” 江面浪花起伏,却已不见人踪。 老儒士怒形于色,突然吸一口气,跃入江中。 老人眼色一变:“顾老先生,老夫……老夫是个旱鸭子!” 他没有说谎。他是名震武林好汉堂的总堂主。 好汉堂多好汉。 总堂主“义元反顾”岳无泪,更是好汉中的好汉。 如今,岳无泪已七十二岁。在这七十二载悠长的岁月里,他已闯过无数暴风雨,大风浪,有过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的凶险经历。 他掌中一刀,杀尽无数邪恶之徒。他赤手空拳,也曾挫却不知儿许武林高手的锐气。可是,他们偏就是个早鸭子,一入水里,就不折不扣的变成呆子。 老儒士却不同。他号称“水中盗月”,又叫“潜鱼叟”,也叫“浪里神儒”。 他叫顾植为,所以又有人称呼他“顾水神”。 顾植为与岳无泊相识之时,两人俱已年逾花甲。但两人一见如故,大有相逢恨晚之叹。 船家突遭暗袭,顾植为大为紧张。 他已跃入江水中。 岳无泪也面露紧张之色。他不是不想助老友一臂之力,而是无能为力。是什么人把那船家拉人水里? 忽然间,一股血水涌上了江面。岳无泪脸色沉重,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 一个人浮了上来。 那是船家,他手里有一把匕首,面露兴奋之色:“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岳无泪松了口气、船家很快就登上了岸! 岳无泪瞧着他,道:“顾老先生与阁下怎样称呼?” 船家一笑,道:“师徒。” 岳无泪也笑了笑:“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子石啸天!” “总堂主也听过晚辈的名字?”石啸天一怔。 岳无泪道:“咱们虽然素未谋面,但顾老先生却曾向老夫提及过你的名字。” 石啸天道:“师父是个好人。” 岳无泪道:“这个自不待言……” 石啸天道:“所以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弟子。” 岳无泪道:“你何出此言?嗯……顾老先生怎么还没上来?” 石啸天道:“他不会上来了。” 岳无泪面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石啸天道:“晚辈是说,他已给人缚在江底一块大石上。” “胡说!”岳无泪怒道:“他是水神,能在江中盗月,怎会给人缚住?” 石啸天道:“本来这是不可能的,但错在他有个不肖子弟,在水里给他暗算了一下。” 说着,把手中匕首轻轻一晃。 岳无泪脸如纸白:“你刚才……是说……杀了顾老先生?” 石啸天点点头,微笑道:“是的,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在水底里暗算他?” 岳无泪颤声道:“混帐!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就在这时候,江面浮出了一个人。 那是顾植为。 岳无泪目光一亮,大叫:“顾——” 但他只是叫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叫不下去。 因为从江底里冒出来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那只是一颗脑袋。 顾植为的脑袋。 顾植为的脑袋已在水底里给砍掉下来了。 一只苍白的手,提着这颗已面无血色的及脑,同时出现在江面之上。 岳无泪胸膛起伏,一张脸变成死灰之色。 石啸天悠然一笑:“岳总堂主,你现在该相信晚辈的说话罢?” 岳无泪咬着嘴唇。唇已咬出鲜血,他却似是浑然不觉。 他突然像一头疯牛般,向石啸天冲了过去。 石啸天没有感到意外。但他也不敢小觑了这位好汉堂的总堂主,侧身一闪,卸避开去。 岳无泪怒叱:“叛徒衣冠禽兽,杀!杀!杀!” 三个“杀”字出口,他己连发九掌。 漫天掌形,杀气逼人。 石啸夫连避八掌,但第九掌却已再无可避,一咬牙,挥掌还击。 “轰”地一声,两股内家罡气相撞在一起,石啸天向后倒退丈二。 岳无泪也已退后五步,才总算拿稳了桩。 “小子,顾老先生的‘天阳劲’,你还没完全领略……”怪叫一声运气再上。 石啸天脸色转变,他已知道岳总堂主的武功,绝非自己所能抵御。 但岳无泪才扑前两尺,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呼啸之声。 岳无泪不必回头,已知是一个武功极厉害的高手,从后袭击自己。 一个鹞子翻身,岳元泪在半空中打了个转,人未落地,一两三钱分的好汉金镖已飞射而出。 好汉金镖份量重,而且堂规规定,比镖只能用来拼命自保,绝对不许在背后暗箭伤人。 岳无泪是总堂主,而这条规也是他自己订下来的一 他是一个极具原则的人,自然不会违反自己订下来的堂规。 这时候,背后有人向他暗袭,他以牙还牙施以反击,那是很公平的事。 他这一镖打出,力度十足,天下间能接下这一镖的人,恐怕还没有十个。 谁知背后那人,居然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个青衣白脸,面上似是毫无血色的中年人。 他以左手接镖,面露微笑。 “岳总堂主,你是不是想去找那叶大小姐?” 岳无泪盯着这人:“你是谁?” 青衣人淡淡道:“杀顾水神的人!” 岳无泪怒道:“用这种诡诈手段暗杀顾老先生,简直无耻卑鄙!” 青衣人悠然道:“你是好汉,我们不是。” 岳无泪气得连眼球都凸了出来。 他不再说话,一掌扫出。 青衣人淡然挥掌,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一掌卸了开去。 岳无泪咬牙说道:“你不敢接老夫一掌?” 青衣人身形飘动,倏地来到了那头五花驴面前。 他阴冷一笑,对五花驴说:“你是条苯驴,但我不是,所以,你死,我活!” 说到“我活”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一掌按在驴顶上。 岳无泪脸色大变:“放手!” 青衣人立刻放手。 但那头驴子已软绵绵的跪跌下去。 岳无泪大怒,正等动手,青衣人却忽然冷冷一笑,道:“你的刀呢?” 岳无泪浑身猛然一震,他颤声道:“我的刀呢?我的刀?不错,我的刀在哪里?好汉堂的好汉们,为什么只剩下了我这个老不死?”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嘶哑得像是快要气绝。 青衣人目光如刀,直逼视着他:“你老了!你己败了!没有人可以在如此惨败之后卷土重来!没有人能!绝对没有人能在锐气己失之后东山再起,就像是你的刀,它己断了,毁了,再也不是名震江湖的好汉之刀!” 岳无泪呆住。他呆了半晌,忽然仰面大笑,笑声充满酸楚,那己不是笑,而是哭。 威名显赫,称雄数十年的好汉堂总堂主,终于也有流泪的时候。 “我的刀!” “我的好兄弟!” “好汉堂!” “休矣!休矣!休矣!” ——莫谓英雄不流泪,只为未到伤心处。 岳无泪,终也流泪。 英雄泪。 英雄己老。 英雄已届末路之时。 青衣人虽未动手,几许伤人的说话,已把岳总堂主重创。即无力,也无斗志。如此良机,岂可坐失? 嗤! 杀着终于毫不保留的击出。 但动手的并不是那个青衣人,而是石啸天! 石啸天一直都在虎视眈眈,他己杀了师父,这好汉堂总堂主;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去。 所以他这一击,是蓄锐而发,绝不留情的。 青衣人没动手。他相信,石啸天这一击,已可杀了岳无泪。 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岳无泪绝对无法避得开石啸天的匕首。 岳无泪没有动,仿佛已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但他的背脊,绝不会比石头坚硬。 而石啸天这一击,已可把世间上最坚硬的石头击成粉碎。看来,岳无泪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石啸天的手腕忽然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眼色一变,忽然冷汗直冒。他看见了一只手,像是钳子般紧紧的钳着自己的手腕。 石啸天猛然回头。他看见了一张沉着而英俊的脸孔。 那是一个杏袍人。 “你要杀人,该先问问在下。”这人淡淡的说。 石啸天又惊又怒:“我为什么要先问你?” 杏袍人说:“你若先问在下,就不会断掉了一只手。” 石啸天额上青筋凸起,在喘着气。 他知道,杏袍人没有说谎,自己的手已被他活生生的捏断了。他忽然盯着这杏袍人腰间悬佩着的一柄刀。 刀柄是古铜色的,而刀鞘已经相当残旧。 石啸天不认识这个人,但却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一柄这样的刀。 “这……这是猎刀?” “不错。” “老刀匠游疾舞亲手铸造的猎刀?” “是的。” “那么,你……你就是司马纵横!”石啸天大吃一惊。 “在下正是司马纵横,你现在是不是想和我决一死战?”杏袍人淡然一笑,目注着他。 石啸天还没有说,青衣人已冷笑道:“我想!” 司马纵横目光一转,盯着这青衣人,忽然说:“阴青手东方木?” 青衣人似乎一阵意外,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错,你好眼力!” 司马纵横道:“若非东方木,又岂能有此功力?”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已瞧着东方木的双手。 这双手本是苍白的,但现在,它已变成青色,青得就像是刚成熟的蔬菜。 东方木冷冷一笑,对石啸天道:“你退开去。” 石啸天不敢迟疑,退开一旁。 东方木忽然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这一掌去势极快,气势也极吓人。 但是司马纵横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一掌。 青绿绿的手掌,己挟着一阵奇异的腥味,罩了过来。 但是掌势却突然一转,重重击向岳无泪。 岳无泪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己受到太大的打击,精神已濒临崩溃阶段。 东方木也许真的很想杀了司马纵横,但他更想先杀了岳无泪。 可惜岳无泪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好汉堂已在一场重要的战争里,崩溃下来。 顾植为也死了。无刀!无友!无兄弟!也再无希望! 昔日壮志凌云,人称好汉中好汉的岳总堂主,已是英雄末路。 他还能知道些什么? 他可能连死亡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幸好司马纵横在这里。幸好司马纵横还很清醒,绝对没有给东方木蒙骗过去。 青手一转势,猎刀也已飞起。 掌极快! 刀更快! 东方木突然面色死灰,怪叫踉跄后退丈八! 司马纵横冷冷的看着他。 刀已入鞘,东方木的右掌却已被砍落,跌在江边。 东方木的心在剧痛。 “你……你竟能砍掉我的手……”他满脸不相信的神色,但事实却又使他无法不相信! 司马纵横凝视着他:“今天我不想杀人,否则这一刀就不是砍你的手,而是砍掉你的人头!” 东方木怒叫起来:“你为什么不砍掉我的脑袋?今天是什么日子?” 司马纵横淡淡的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的生日?” “不错,所以,你是很幸运的。” 东方木长长的吸一口气:“好!我会记住你,总有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他只好走了。 他从江里来,也从江里去。 看来,他水性之佳,也不在顾水神之下。 石啸天也要跟着走。 岳元泪突然在这时候清醒过来。 “叛徒,你走往哪里?”他忽然发出霹雳般的一声暴喝,人如飞鸟,跃在石啸天的头顶上。 石啸天惊呼一声,正要跃人江水里,岳无泪已一掌按在他的天灵上。 石啸天脸色大变。 他已再无半点斗志,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招架。 叭! 一掌震碎天灵,石啸天终于在江水旁倒了下去。 岳无泪坐在他的尸体上,喃喃道:“好武功!好武功!好汉堂总堂主,果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大笑起来,仿佛有点疯了。 司马纵横眉头一皱。 他上前,对岳无泪说:“晚辈司马纵横,岳总堂主可还认得我?” 岳无泪呆了一呆,半晌才缓缓他说道:“我认得你的,你是铁凤师的老朋友,也是郝世杰的干女婿!” 司马纵横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真的有点担心岳无泪会忽然疯掉。 “岳前辈,晚辈已追赶了十二个时辰,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你老人家。” 岳无泪木然说道:“找到了老夫又怎样?” 司马纵横道:“西城一战,上官楼未胜,好汉堂也没有完全失败。” 岳无泪倏地冲前,揪住了司马纵横的衣襟,厉声道:“你在放什么屁?败了就是败了,你以为老夫受不起这打击,要你来安慰我?” 司马纵横神色不变,声音平静:“岳总堂主身经百战。再大的风浪也经历过,晚辈又岂会有此意?只是,上官宝楼虽在西城打胜一仗,但在沈阳,他却给人抽了一下后腿。” 岳无泪一怔:“沈阳?你说的莫非是上官堡?” 司马纵横点点头:“正是上官堡。” 岳无泪道:“是谁在背后鞭上官宝楼一下?” 司马纵横:“好汉堂中人!” 岳无泪怒道:“胡说!老夫是好汉掌的总堂主,倘有此事,岂会连老夫都不知道?” 司马纵横道:“只因总堂主忘记了一个人。” “忘记了谁?”岳无泪瞪着眼。 “布大手。” “布大手?”岳无泪怔住:“你是说布大手?” 司马纵横点点头:“是的。” 岳无泪脸上露出了奇特的表情,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老夫的好兄弟,本来也是好汉堂的一条好汉,可是,他早已不是好汉堂的人。” 司马纵横道:“在他离开好汉堂之前,他曾为好汉堂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岳无泪终于松开了手,叹道:“不可胜算。” 司马纵横道:“但他只做过一件锗事,就不容于好汉堂中!” 岳无泪眼色倏地一变。 “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事?”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强奸了老夫的女儿!现在倩倩已经出家为尼,你知道吗?”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晚辈知道这件事,但是晚辈更知道,布大手本来并不是那种衣冠禽兽的人!” 岳无泪目露痛苦之色:“老夫知道,他是中了邪恶的迷心术,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但老夫知道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他自己也没有为自己辩白,只是削断了三根手指,就离开了好汉堂!” 自削三指,是好汉掌的堂规,无论是谁要离开好汉堂,都必须遵守。 司马纵横缓缓道:“布大手离去,是为势所逼,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好汉堂,心中仍然以好汉堂中人自居。” 岳无泪沉声道:“但老夫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老夫是牛脾气,他却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错了。”司马纵横摇摇头,道:“他己回来,而且在西城之战发生的时候,突袭上官堡,把上官宝楼的金衣十杀手完全杀掉!” 岳无泪呆住:“是真的?” “晚辈岂敢胡诌!” 岳无泪沉默着,良久才叹息着说:“布大手,你为什么不肯说,是谁把你陷害的?” 司马纵横道上“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向他施用这种可恶的迷心木。” 岳无泪摇摇头:“他知道,老夫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人是谁,可是,他却宁愿把口酸果吞下,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 司马纵横道:“他有隐衷,逼他也无用。” 岳无泪握着拳头:“但这是关乎他一辈子清白的事!” 司马纵横默然。 岳无泪叹了一口气,缓缓接道:“无论怎么样,他总是布大手,老夫还是希望,他能够重回好汉堂。” 司马纵横道:“他已重回好汉堂,而且已在开封设立了好汉第十分堂。” 岳无泪眼睛发出了光:“很好!老夫现在马上就去开封!” 但他忽然用力地摇摇头,道:“不,老夫现在不能去开封!” 司马纵横一愣:“为什么不能?” 岳元泪目注江水,道:“老夫要找叶大小姐!” “叶大小姐?”司马纵横有点奇怪:“她是谁?” 岳元泪道:“咱们一边走,老夫一边说……” 五月二十三,晴。 丁家饭铺早已挤满了人,店堂里充满了猪油炒菜的香气。 这是愉快镇里的一间饭铺;虽然这里供应的菜肴粗糙一些,但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价钱也相当便宜。 每天不到午晌时分,饭铺里必定坐无虚席,甚至有人捧着饭菜,站在饭铺门外吃。 这样吃饭,当然谈不上什么享受。 但只要想想隔邻大街宾至楼的酒菜价钱,这里的顾客就会觉得了家饭铺实在是太可爱了。 在这里,填饱肚子的代价,通常化费几钱银子就够了。 但在宾至楼,连喝一杯茶都要白银三两! 所以,不少人一辈子光顾丁家饭铺,却连踏入宾至楼大门一步的勇气也没有。 然而,世事往往也有正反两面的。 宾至楼的酒茶价钱虽然贵得吓死人,但也有某种人,天天在那里“长驻”,却从来没进入过丁家饭铺一次。 例如本镇镇长王常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王常笑人如其名,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这时候,他本该在宾至楼里吃鱼翅、烤鸭、酱鱼之类的美食。 他是愉快镇里最有钱,也是喜欢享受的人。 但现在,他却居然出现在丁家饭铺之内! 在这里用膳的人,可说是全部认得王常笑的,但王常笑在这里出现,却使他们大感奇怪。 王常笑今天好像有点怪。 因为他没笑。他来到了饭铺角落的一张木桌旁,盯着一个人。这人是个陌生人,镇上的人全都不认识他。 他脸色苍白,一身青衣,而且还断了一只手。 这人赫然正是东方木。 东方木正在吃面,那是一碗豆鼓排骨汤面。 王常笑盯着他,忽然说:“我不喜欢这里。” 东方木仍然低着头吃面,淡淡道:“你不喜欢,我喜欢!” 王常笑冷冷道:“我也不喜欢你这个人。” 东方木道:“但我却很欣赏自己。” 王常笑道:“你少了一双手,它在哪里?” 东方木道:“这里的面不错,只是汤咸一些。” 王常笑冷冷一笑:“你的武功本来也不错,可惜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就只有挂彩的份儿。” 东方木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森冷的目光瞧着王常笑:“你在这里当镇长已多久了?” “十年。” “十年!”东方木哼的一声:“十年来,你干过什么事?” 王常笑道:“讨了四个老婆,生下了八个儿子。” 东方木道:“你太享福了。” 王常笑道:“你喜欢到外面去闯祸,那是咎由自取,其实,你并不比我穷,大可以尽情地享受人生。” 东方木冷冷一笑,道:“我不想享受,只想重振红眉教雄风!” 王常笑说道:“红眉教之事,休再提起。” 东方木道:“要重振红眉教,必先毁了好汉堂,然后再杀上官宝楼!” 王笑常冷冷道:“你现在不是上官宝楼的爪牙吗?” 东方木冷冷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倘苦说上官宝楼能控制得了我,那简直是天下间最荒谬的笑话!” 王常笑盯着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你?” 东方木道:“不是帮我,而是帮你自己。” 玉常笑道:“帮我自己?” 东方木道:“红眉教必须再重新站起来,你就是新的教主。” 玉常笑道:“师父常说,你比我聪明,就算红眉教真的死灰愎燃,。你当教主才最合理。” 东方木道:“这一次,咱们一定要像师父那样,在中原武林树立强大的势力,别让人以为红眉教真的一蹶不振!” 王常笑道:“红眉教高手如云之际,尚且给坐龙山馆打得落花流水!” 东方木道:“正是此仇此恨,永记心头,咱们一定要报仇!” 王常笑冷冷一笑:“凭什么?就凭你和我这两块材料?” 东方木道:“不,我们可以利用上官宝楼,引他入教,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后,才出来收拾残局。” 王常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可惜我这个师兄对你的计划,毫无兴趣。” 东方木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允,唉,闯荡江湖和享福两件事情相比,的确是相差太远了。” 王常笑淡淡一笑,说道:“师弟,再见了。” 东方木却说:“师兄,你错了。” 王常笑道:“错在哪里?” 东方木道:“从你走进丁家饭铺的时候开始,你就己错了。” 王常笑道:“我不懂。” 东方木道:“因为我奉了上官帮主之命,要在这里杀了你。” 王常笑脸色一变道:“阿木,你果然包藏祸心!” 东方木道:“重振红眉教的威风,当然是绝不可能的,而你这十年来,也并非只是在享福,若不是你暗中搅鬼,布大手又怎有力量在开封府创立好汉分堂?” 王常笑瞳孔收缩,目光忽然变得一片肃杀道:“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东方木道:“是你逼我们来对付你的。” 王常笑道:“你能杀得了我吗?” 东方木道:“不妨一试。” 王常笑却没理睬他,向大门外走了出去。 大门外却忽然出现了九个人。 八个白衣人站着。 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一个黑衫老者,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梨木大椅上。 王常笑笑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这个黑衫老者,道:“想不到太行神魔也在本镇出现,真是热闹极了。” 黑衫老者也笑了笑,但那是皮笑肉不笑:“小王,阿木常常在老夫面前提起你,听说你的剑很快很利。” 王常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哂。” 黑衫老者道:“老夫今天有点手痒,想向你讨教几招。” 王常笑眉头一皱:“能不奉陪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陪陪阿木,跟他一样那就成了。” “怎么陪他?” “他少了一只手,但你却还有两只,大家是师兄弟,未免太不公平了。” 王常笑呵呵一笑:“这么说来,他若丢掉了脑袋,我可也要身首异处了?” 黑衫老者淡淡道:“你是师兄,陪陪师弟却又何妨?” 王常笑盯着这老者:“你真是一个好混帐的老王八!” 黑衫老者脸色悠变,突然大喝道:“你的剑在哪里?” 王? ??笑摇了摇头:“我已十年没有用剑。” 黑衫老者道:“那么,”老夫也不用武器,看掌!” 上常笑淡然一笑,挥掌相迎。 内掌相交,轰隆一声猝响。 王常笑神色自若,黑衫老者却脸色大变,向后倒退开去。 “你……你……是谁?” “王常笑!” “不!你不是王常笑,绝不会是王常笑……”黑衫老者显然已吃了大亏。” 王常笑淡淡道:“我不是王常笑,谁是王常笑?” 黑衫老者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喘着气,道:“王常笑绝对没有这样深厚的内力,你……你是谁?” 王常笑然悠一笑,道:“你曾于王常笑交手?” 黑衫老者摇摇头:“没有。” 王常笑道:“既然没有交过手,又怎知王常笑的内力修为深浅?” 黑衫老者呆住,作声不得。 王常笑突然面色一寒,道:“太行神魔,你一直都小视了王某,你以为东方木武功平常,他的师兄也不会厉害到什么地方去!” 黑衫老者心头一凛。 王常笑没有说错。 他的确是王常笑,但这位太行神魔却一直低估了对方。直到吃了大亏之后,他却以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东方木的师兄王常笑! 太行神魔来势汹汹,但只是跟王常笑拼了一掌,就狼狈地离去。 但那八个白衣,却仍站在王常笑的面前。 王常笑环视了他们一跟:“你们不是太行神魔的弟子?” 八个白衣人没有人开口。但他们的脚步却在移动。等到他们每个人向前踏出八步之后,王常笑已被包围着。 王常笑又是一声大笑,挥掌攻向其中一个。 这人也以掌还击,两掌相交,王常笑大占上风。但其余七人,却同时亮出武器,袭击王常笑。 那总共是两柄刀,三条软鞭,一支剑判官笔和一对钢环! 三条软鞭有如毒蛇般缠向王常笑。 王常笑一掌逼开那人,身形急转,闪过软鞭,但一支判官笔却己直向他眉宇间插了过来。 王常笑冷笑,右手食指急划,一缕劲锐指凤,扫向那人喉结穴上。那使判官笔的白衣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却又有一对钢环,旋风也似的舞动,横里欺身袭来。 王常笑已抢过那支判官笔,笔锋招式一展,从其中一枚钢环的中间穿了过去。 那人根本连看也没看清楚,判官笔已贯穿过他的脖子。 王常笑举手投足,轻描淡写就把其中两人袭杀,而那个跟他拚掌的白衣人,显然也已经受伤不轻了。 可是,还有两个使刀的白衣人。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全力出手,只是虚张声势,掩护其他同伴对付王常笑。 王常笑没有小觑了他们。 他早已看出,这八个白衣人之中,武功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人。 三个使软鞭的白衣人又再挥鞭缠向王常笑。 王常笑冷冷一笑,十招八招之内,又把这三个白衣人解决。只剩下两个使刀的白衣人。 王常笑盯着他们,忽然冷冷道:“王某的武功路数,你们大概已看清楚了?” 左边的白衣人道:“已看见了。” 王常笑道:“觉得怎样?” 右边的白衣人道:“不怎么样,就像只猴子,相当灵活。” 王常笑道:“原来我只像只猴子。” 右边的白衣人道:“宰猴子!” 王常笑道:“看样子,你们的本领,比太行神魔还要高明得多?” 左边的白衣人哂然一笑:“他算得什么?只不过是一头自以为很威风的老猫而已。” 王常笑道:“两位又是谁?” 右边的白衣人淡淡道:“我是潘天星,他是邓初!” 王常笑听得不由面色微变:“天山双绝?” 潘天星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王常笑眉头一皱:“两位从天山远道而来,怎会屈居人下?” 邓初道:“义气帮以义气为先,而上官帮主乃大仁大义人勇大智之士,咱们兄弟怎能不为之心悦诚服?” 王常笑悠地纵声大笑:“义气帮!这名字很好!只可惜上官宝楼并不是,有义气的人,你们跟着他,纵然变成鸡鸣狗盗而已。” 邓初摇摇头,道:“土兄此言差矣,上官帮主确是个挺够义气的人。” 王常笑道:“上官宝楼挺够义气?” 邓初笑道:“咱们兄弟穷了,他马上就给咱们五万两银子。” 王常笑道:“这就叫够义气?” 邓初道:“仗义疏财之辈,还不够义气吗?” 王常笑冷冷一笑:“两位甘为钱财而奴役,实在令人大感失望!” 邓初道:“随便你怎样说,但现在你却要死了!” 王常笑盯着他:“是吗?” 邓初道:“是的。” 上常笑怪笑一声,突然间一拳挥了出去。 邓初站在那里,双腿纹风不动。 但也就在这刹那间,刀光一闪,王常笑随即而倒了下去。 邓初的腿没有动,刀也没有动。 他只是站立着,咬牙硬挨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不轻。 “篷”然一声,王常笑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胸膛上。 王常笑一怔。 邓初为甚至全然不闪避? 邓初为什么不发刀? 王常笑只是怔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但是一把快刀,已在他的背后削了过来。 那是潘天星的刀。 邓初不动,硬挨一拳,就是要王常笑吃这一刀。 一拳换一刀,很划算。 邓初没有死。 他凭一口内家真气,可以硬接王常笑这一拳。 但王常笑却一定绝对无法挡得住潘天星那一刀! 所以,邓初虽然挨了一拳,但王常笑却背后挨了一刀,立刻倒了下去。 在他咽气的最后一瞬间,他听见了一个人的怪笑声。 “天山双绝,的确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王常笑瞪大了眼睛,瞪着这人。 那是东方木—— 同日黄昏,司马纵横与岳无泪来到了丁家饭铺。 岳无泪已饿了,而且也想喝点酒。 当他们进入饭铺的时候,有个道士正在喝酒。 道士喝酒并非奇事。 但这道士的酒杯,却是大得出奇,那简直不像是什么酒杯,而是像个大酒坛。 而且这杯子,居然是用金子铸造的。 岳无泪忍不住走了过去,瞧了一会。 这道士大概四十五六岁年纪,仙风道骨,面无四两肉。 但他的酒量却很惊人,一下子就己喝了半杯酒。 半杯酒听来不算怎么样,但那是烈酒,而且这半杯已等于人家十来大碗! 道士把酒杯放在桌上,忽然对岳无泪说道:“老丈,你老是盯着贫道,是不是觉得贫道长得很好看?” 岳无泪居然点点头:“你真好看。” 道士哈哈一笑,走到司马纵横面眈问岳无泪:“和这位况弟相比,谁较英俊一些?” 岳无泪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就说:“当然是你英俊多了!” 道士大笑。他忽然用一种很怪异的声音对司马纵横说:“他的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司马纵横说道:“我没有聋,当然听见。” 道士道:“你觉得他说得对不对?” 司马纵横道:“你要听真说话还是假说话?” 道士道:“你常讲假话?” 司马纵横摇摇头:“很少。” 道士道:“很少的意思,就是也曾讲过假话了?” 司马纵横道:“倘若有人说毕生从未说过假话,那么这句话已是最离谱的假话。” 道士道:“你说错了,有种人的确一辈子都不会说假话的?” 司刀纵横一怔。 “天下间有这种人?” “当然有,而且为数不少。” “他们是怎样的人?” “哑巴,而且是一出生就不会讲话的那一种。” “除此之外呢?” “好像没有了。” 司马纵横点点头,叹道:“道长说得有理极了。” 道士道:“你述丧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听的是真话。” 司马纵横道:“真话往往很伤人。” 道士道:“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算你说我长得像只猴子,我也不会生气。” 司马纵横点点头,叹道“道长说得有理极了。” 道士叹了口气:“猴子般的长相,当然不怎么英俊了。” 司马纵横道:“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看来,的确如此。” 道士眨了眨眼睛:“难道有人会认为猴子般的脸孔很好看?” 司马纵横道:“当然有。” 道士道:“那是什么人?” 司马纵横道:“母猴。” 道士的脸在发青,忽然颓然坐在椅子上。 他长长的吐出口气,良久才道:“兄弟,贫道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只是很失望。” 司马纵横道:“美与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境安宁、愉快。” 道士道:“贫道失望,并不是因为自己长得丑陋,而是想不到好汉堂的总堂主,居然是个喜欢拍马屁的人。” 岳无泪呵呵一笑:“看来,老夫刚才拍马屁是拍在马腿上了。” 道士瞧着他:“你为什么要说假话?说我比这年青小子还英俊?” 岳无泪道:“你已不是三岁小孩,尊容怎样,该已心中有数,老夫刚才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真的醉了?” 道士冷冷一笑:“贫道怎会醉?” 岳无泪说道:“原来你还没醉,那很好。” 道士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岳无泪道:“你认为我还会有什么花样?” 道士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怎知道你还有什么馊主意。” 岳无泪道:“你早已知道老夫会来到这里?” 道士一呆,半晌才道:“贫道不说假话,不错,那又怎样?” 岳大泪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老夫?” 道士默然,过了一会才缓缓地道:“你现在似乎比我这个出家人还更轻松。” 岳无泪道:“不轻松又怎样?难道要一头撞死才过瘤吗?” 道士道:“这话说得好,好汉总究是好叹,败了就败了,有什么大不了?” 岳无泪道:“咱们多久没见面了?” 道士道:“八年。” 岳无泪道:“八年前,你用的也是金杯子,但却好像比现在的细小得多。” 道士点点头:“你的记性不坏。” 岳无泪说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杯子忽然变大了,老夫还以为你不是那个牛鼻子。” 道士道:“杯子大了又怎样?人也可以养得又肥又大嘛。” 岳元泪道:“这几年来,你赚了不少钱?” 道士道:“不算多,只够自己喝酒,和铸造这一个金杯子而已。” 岳无泪道:“这金杯子,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道士道:“那又如何?” 岳大泪道:“像齿焚身,你捧着这个金杯子招摇过市,说不定有一天会招来杀身之祸。” 道士哈哈一笑,道:“要杀贫道的人不知凡几,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何相干?” 岳无泪叹了口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穷风流,饿快活,死性不改。” 道士淡淡笑道:“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杯子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么贫道也不算是怎么穷的了。” 岳无泪道:“听说两年前,你把扬州五毒抓进天牢里?” 道士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事,岳总堂主居然也知道了?” “怎还算是小事?”岳无泪干咳一声,道:“官府的悬赏,恐怕最少有五千两罢?” 道士却咬着牙,哼的一声说:“抓那五个混蛋,并不容易,五千两己不算多,但到头来,、贫道只拿到二千两。… 岳无泪一怔:“为什么会少了三千两的?” 道士说道:“贫道给人盗走了一张银票!” 岳无泪不禁一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够在你的身上盗走银票呢?” 道士咳嗽两声,叹了口气才说:“是一个手痒要赌、输光要愉的小毛贼。” 岳无泪还没有说话,饭铺外已有人声叫了起来:“牛鼻子,你不想活了?” 这人的嗓子很响亮,但是身材却很短小。 他的年纪也和道士不相上下,但却脸色红润,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左转右转。 道士一看见这人,不由得火气冒了上来。 “就是这混蛋愉走了我的二千两银票!”他神手一指,指尖几乎指在那人的鼻尖上。 那人冷冷一笑,道:“不错,是我偷掉你的银票,但你欠我的又怎么算法?” 道士连脸都红了:“我欠你什么?” 那人冷冷道:“赌债!” 道士怒道:“什么赌债?亏你还敢提起这桩事,你是个骗子,在骰子里动了手脚!” 那人冷冷一笑:“为什么你当时不揭穿它?” 道士一呆,半晌才道:“当时……当时贫道不知道!” 那人道:“后来你又怎么知道骰子有诈?” 道士道:“是……是有人告诉贫道知道的。” 那人冷笑一声:“眼见之事,尚未可以尽信,背后之言,岂可当作是真?你简直是越来越糊涂了!” 道士怨道:“你强辞夺理,***狗屁乱放!” 两人争吵渐渐激烈起来。 “住口!”突听一人沉声叱喝。 两人争吵立止。 只见一个葛衣老人,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道士和那人俱是噤若寒婢一言不发。 岳无泪吸一口气,目注葛衣老人:“天潭老叟?” 葛衣老人瞧着岳无泪,忽然深深一拜:“岳总堂主,老朽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接应的。” 岳无泪吃了一惊,连忙还礼,道:“邵兄何以如此隆重?” 葛衣老人说道:“上官宝楼创立义气帮,以义气为名,实则作奸犯科,无恶不作。” 岳无泪道:“老兄所言极是。” 葛衣老人道:“目前江湖上己酝酿着凶险危机,也只有岳总堂主如此大勇无畏的好汉,才能对抗义帮一干狂徒。” 说到这里,目光一转,落在司马纵横的脸庞上:“你就是司马纵横?” 司马纵横忙揖礼道:“晚辈正是。” 葛衣老人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抚须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表人材,难怪齐拜刀把猎刀交托给你。” 司马纵横吸了一口气,道:“承蒙齐大侠错爱,把猎刀相赠,晚辈至今仍然战战兢兢,不敢梢为行差踏错。” 葛衣老人大笑:“好!说得好!而且这几年来,你也干得很好,现在,提起猎刀奇侠,江湖上的魑魅魍魉,无不退避三舍,可见齐拜刀的确没有看锗了人。” 司马纵横道:“刚才听岳总堂主所言,前辈莫非就是昔年一掌震苗疆,大败苗族蛮王舒隆真的天潭老叟邵老前辈?” 葛衣老人哈哈一笑:“老朽正是邵南青,今日能够遇上你这位年青俊秀之士,老朽很高兴,很高兴!” 笑声甫落,看着那道士和那身材短小的汉子,接道:“这两个老混蛋向来是生冤家。死对头,那个牛鼻子是不疯道士,其实他最少已疯了一大半。” 道士汕汕一笑,却不敢反驳。 邵南青又说:“另一个虽然神经正常一点,但却总是戒不掉‘偷瘾’,你若是遇上了他,可得当心。” 司马纵横目光一闪:“这位莫非就是‘偷上偷’方迁?” 邵南青莞尔一笑:“你说的不错,除了方迁之外,又有几个人能在不疯道士的身上盗走银票?” 岳无泪忽然问邵南青道:“邵兄昔才说奉了教主之命,未知那位教主,却是何人?” 邵南青淡然一笑,道:“老朽乃大幻教中人。” “大幻教?”岳无泪大吃一惊:“那么,教主必然是庞神翁了?” 邵南青摇摇头,黯然叹道:“庞老教主已于两个月前,坐化归登极乐世界。” 岳无泪脸色一变:“那么,目下大幻教主是谁?” 邵南青道:“叶雪璇!” 岳无泪怔了半晌:“叶小姐已成为大幻教教主?” 邵南青点点头,道:“不错,除了她之外,本教又有谁能当此重任?” “天山双绝?”岳无泪咬着牙,怒道:“他们为什么要杀王常笑?” 邵南青道:“因为他们都已成为了上官宝楼的爪牙!” 岳无泪双眉怒展:“可恶!可恶!” 邵南青叹道:“此事已成铁案,岳总堂主也不必太悲愤了。” 岳无泪木然朽不疯道士忽然一声大叫:“小心——” 他这一声“小心”才叫出口,“偷上偷”方迁已同时倒了下去。 方迁一直都站在饭铺东方最近厨房的位置上。 不疯道士看见了一个蒙面黑衣人,在厨房内出现。 在饭铺的厨房里,居然出现一个这么样的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立刻叫出了那一声“小心”! 但却还是迟了。 这个蒙着脸孔的黑衣人,已打出了一蓬暗器,方迁根本闪避的机会也没有,就已中伏倒下。 不疯道士虽然看来与方迁是冤家对头,但实际上两人的交情是十分深厚的。方迁才倒下,不疯道士就发出一声狂吼,向厨房里扑过去。 不疯道士虽然行动古怪,有点疯疯癫癫,但一身武功却绝不寻常。 他背上的天玄神剑早已脱鞘而出,人未进入厨房,剑招己凌厉地施展。 一条黑影,从他的头顶飞跳过去。 不疯道士怒喝一下,反手挥剑,护住天灵。 但那黑衣蒙面人的身手,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不疯道士的剑才挥出,他已急迅地点住了他身上五六个穴道。 以不疯道士的武功,居然在一个照面之间,就给人制住,这人实在绝不寻常。 岳无泪,邵南青俱是面色一变。 不疯道士己动弹不得,那蒙面人若是要取他性命,可说是易如反掌。 岳无泪铁青着脸,怒道:“这位朋友,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桀桀怪笑,声音尖锐刺耳:“大幻教,好汉堂的人听着,中原武林,必然是义气帮的天下,尔等又何苦不自量力,螳臂挡车?” 邵南青怒道:“你是义气帮里的什么人?” 蒙面人道:“上官帮主待我恩重如山,你们要对抗他。我绝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邵南青道:“上官宝楼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你助纣为虐,将来也必定不得善终!”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一派胡言,混帐!” 这时候,岳无泪扶起了方迁,只见他背后中了两支毒针,早已气绝。 岳无泪瞳孔收缩,沉声道:“好歹的暗器!” 蒙面人冷冷一笑:“这是杀鸡儆猴,怪不得我!” 邵南青面露杀机,踏前两步,道:“不管你是谁,老朽今天非要把你毙诸掌下不可!” 蒙面人悠地喝道:“邵老鬼,你休胡来,你敢再逼近半步,这年鼻子的性命立刻就完了!” 邵南青气得脸都发白,但却也真的不敢再轻举忘动。 司马纵横却迎了上前,叹道:“其实以阁下的武功,要离开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蒙面人冷冷道:“你倒看得透撤。” 司马纵横道:“你是不是想跟在下比一比刀法?” 蒙面人似是一怔,半晌才发缓缓答道:“不错,我的确想向你领教一下刀法!” 司刀纵横说道:“你也是个学刀的人么?” 蒙面人道:“是。” 司马纵横道:“好,在下愿意奉陪,只是,你必须先放了这道长。” 蒙面人点点头:“行。” 司刀纵横道:“你放心,在下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退缩。” 蒙面人道:“我现在先放了牛鼻子,你要准备了!” 他突然伸手一推,把不疯道士推了出去。不疯道士目光呆滞,仿似对一切事情,已全然不知晓一样。 他颓然坐下,就像个呆子。 司马纵横的眼睛望向蒙面人。 蒙面人也在瞧上他。 两人的目光,都锋利如刀! 呛! 蒙面人的刀在腰间。 刀出鞘,寒光四射。 刀锋利,杀气更浓。 司刀纵横突然失声大叫道:“霹雳金刀!” 蒙面人冷冷道:“你倒识货!” 司马纵横吸一口气:“你杀死了霹雳叟?” 蒙面人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就是霹雳叟?” 司马纵横冷然一笑:“霹雳叟是正人君子,虽然脾气暴燥,但却绝不会蒙头蒙脸,暗箭伤人,更不会和上官宝楼合污!”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所以,你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了霹雳叟,占有了他的霹雳金刀!” 司马纵横勃然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客气了!”猎刀一展,气势绝不比对方稍逊半分。 蒙面人怪笑一声,一刀刺出,刺出的只是一刀,但在这一下子里,他已连换了**种身法。 司马纵横一声轻叱,双腿不动,猎刀却沉稳如山,封住全身要害。 蒙面人虽然身形娇捷,刀法刁钻,但这一瞬间,他却无法找到可乘之隙。 其实他那一刀,也没有真的完全刺了出去。虽仅一招,双方都试出了对方的斤两。 司马纵横也没有占到什么上风,他也想一刀解决这个蒙面人,但蒙面人也同样守得很稳,绝不容易攻进去。 蒙面入忽然退开八尺,道:“这一仗,就算我输好了!” 司马纵横冷冷道:“才只交手一招,我也未曾伤你分毫,怎么算你输了?” 蒙面人道:“这一战,倘要真的分出胜负,恐怕不是三五百招以内的事。” 司马纵横道:“既然要决一死战,就算大战三日三夜,却又何妨?” 蒙面人道:“要拼命,将来还大有机会,今天暂且不奉陪了!” 岳无泪怒道:“你现在才想打退堂鼓,未免是太迟了!” 蒙而人冷冷一笑”道:“你们能留得住我吗?” 邵南青“呸”一声,突然飞扑过去。 一阵掌风,随着急扫而来。 蒙面人没有闪避,也挥拳反击过去。 一声“隆”然巨响,蒙面人的身子向后弹开去。 他哈哈一笑,居然借力趁势逃遁。 邵南青没有追,脸庞灰白。 岳无泪吃了一惊:“邵兄……” 邵南青轻轻的挥了挥手,道:“老朽……老朽没事,这……这家伙好厉害。” 说到这里、咯出一口鲜血,身子不住的在颤抖。 岳无泪又是大吃一惊:“他是谁?竟然会有这么深厚的掌力?” 邵南青喘息了好一会,才说道:“他就是上官宝楼!” 岳无泪,司马纵横同时呆住。(全本小说网 ) 第六章仙女湖中紫气玉楼 翌日晨曦,雾浓如乳。 一辆马车,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了一座山谷下。 谷下有湖,这就是仙女湖。 仙女湖的确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一群白鹅,正在湖水之中悠闲地游划着。 马车就在湖畔停下。 赶车的是个老人。 邵南青。 仙女湖就在这里。 但紫气玉楼又在何处? 岳无泪在车厢里探头出来,却看不见什么紫气玉楼。 邵南青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啸。 啸声并不太响亮 而且他发出啸声之后,还隐隐有喘气之声。 昨日那一下拼掌,蒙面人是否受伤,他们不得而知,但邵南青却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内伤,却是事实。 啸声响起,鹅群纷纷振翅飞去。 不疯道士喃喃笑道:“这些鹅好肥,正是红烧固宜,清炖也妙!” 岳无泪瞪他一眼:“昨天你给人制住了穴道,差点就给人拿去红烧清炖了。” 不疯道士叹了口气,道:“天下英雄,又有几人一辈子不败?” 岳无泪道:“和方迁相比,你是幸运得多了。” “幸运个屁!”不疯道士哼的一声,悻悻然道:“他死了倒子干净净,无忧无虑,难为贫道现在想得发傻,也想不出一个可以为他报仇的办法来!” 这时候,仙女湖中,忽然飘来了一叶轻舟。 他衣裳单薄,腰悬大刀,身材魁梧。 这大汉脸如锅底,眼若铜铃,居然是怪刀神翁郝世杰的宝贝弟子高六六! 仙女湖上来的不是仙女,却是个名满天下的浑人。 高六六的出现,每个人都大感意外。 邵南青皱着眉,盯着他:“你是什么人?” 高六六也瞪着他,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邵南青冷冷一笑:“老朽是谁,你暂且别管!” 高六六哈哈一笑:“你以为自己不说,俺就不知道?” 邵南青一怔:“你知道老朽是谁?” “当然。” “那么你说,老朽是谁?” 高六六说道:“好汉堂总堂主岳无泪是也!” 邵南青不由一笑:“你怎会知道老朽就是岳无泪?” 高六六道:“你是个老家伙,岳无泪也是个老家伙,所以,你一定就是岳无泪了。” 邵南青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可是,车厢里还有另外一个老家伙,他又是谁?” 岳无泪打开车厢门,走了出来。 高六六哈哈一笑:“不问而知,此人乃邵长老也!” “邵长老?”岳无泪一愣。 高六六道:“既然一个是岳无泪,另一个当然就是邵南青,这一点,俺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岳无泪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偏偏就是弄错了,他不是岳无泪,老夫也不是邵南青。” 高六六笑道:“别耍俺了,邵长老,你是叶教主的师叔,说话可得有点分寸,俺——” “俺”到这里,悠然住口。 因为他忽然看见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车厢里。 司马纵横。 “六六,你弄错了,这位才是岳总堂主,而那一个,就是邵长老!” “什么?原来俺把这两个老家……” “说话规矩一点!” “对!不是老家伙,是老前辈,”高六六忙陪笑着:“是俺一时糊涂,抱歉!抱歉!” 邵南青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就是郝神翁的弟子高六六?” 高六六用力地点了点道:“是的。” 邵南青道:“你怎会在这里的?” 高六六一张黑漆的脸庞,忽然神气起来,道:“俺现在是护楼大将军!” 邵南青怔了怔:“什么护楼大将军,你护的是什么楼?” “紫气玉楼!” “紫气玉楼中,高手如云,为什么要你来保驾?” “紫气玉楼中,是叶教主这样称呼俺的!” 邵南青眉头大皱:“叶教主呢?” 高六六道:“生死未卜。” 邵南青大吃一惊,怒道:“你在说什么?” 高六六看见他力凶恶的样子,也不禁心中一阵发毛,忙道:“这句话也不是俺说的。” 邵南青捏着拳头:“不是你说,又是那个混蛋说的?” 高六六道:“是叶教主,怎么,你骂她是棍蛋,这很不对,就算她是混蛋,也该叫女混蛋,或者是女中混蛋!” 邵南青七窍生烟,道:“她为什么会说自己生死未卜?” 高六六搔了搔脖子,又搓了搓肚皮,想了大半天才说:“俺听见她说:‘这一战,凶险异常,可说是生死未卜’。” 邵南青一呆,问道:“叶堂主不在楼中?” 高六六道:“当然不在,她去了打仗嘛!” 邵南青道:“她去打什么仗?” 高六六道:“当然是打大仗,对手很厉害,好像是……好像是……” 邵南青一跺脚,道:“好像是谁?快说!” 高六六叹了口气:“本来俺已想起了,给你没头没脑一催,又忘掉啦。” 邵南青吐了一口气,只好说:“老朽不催你,你慢慢的想,想到了才说。” 高六六道:“当然是想到了才说,想不起,又能说什么?所以嘛,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比方拉屎,越想拉越不出,急又有什么用?” 邵南青誉满江湖数十年,却给这浑人抢白了一顿,这口气也当真憋得辛苦之极了。 但他仍然忍住。 高六六想了好一会,忽然在叫:“俺想起来了。” 邵南青这才说:“是谁?” 高六六又瞧着他,却说道:“什么是谁?” 邵南青不由一怔答:“你想起的是什么?” 高六六道:“俺是想起,师父曾叫俺别胡说八道,但俺现在却已口沫横飞,说个不停,唉,真不该,真不该,你们是不是要渡湖?” 邵南青恨不得就一拳打向这浑人的鼻子。 但既知道这是个浑人,这一拳又如何打得下去? 舟虽轻小,但却可容数人同时渡湖。 原来这湖形势奇特,看似已到尽头,实则柳暗花明,转过一弯之后,又是另一番景像。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庄院之中。 庄院气势宏伟,最靠近湖畔的一座两层建筑物,就是紫气玉楼。 岳无泪看得不住点头赞美,道:“好地方!当真世外桃源也!” 高六六也点头不迭;道:“俺的师父也是这么说,你们倒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之至!” 岳无泪没有怪他,只是付诸一笑。 突听一阵呵呵大笑之声,从阁楼里传了出来。 一个自发老人,锦袍金靴,从阁楼处飞跃而下。 “老岳,咱们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喝一杯了。” 岳无泪目光一亮”陡地一笑:“郝神翁,多年不见,你还是那副老样子。” 这白发老人,正是九玄洞洞主怪刀神翁郝世杰。 他呵呵一笑,又道:“老夫没变:你也是一样。” 岳无泪却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黯然道:“只是,好汉堂变了,老夫如今,已如丧家之犬。” 郝世杰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摇头:“少放屁。你是好汉,好汉中的好汉,只要一天不死,就一定可以卷土重来。” 岳无泪紧握郝世杰的手:“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你是好老人,顾水神也是一样。” 郝世杰又笑了笑道:“那老穷酸怎样了?” “那老酸?”岳无泪的面色一片苍白,喃喃道:“他酸了。” “酸了?”郝世杰一凛,“那是什么意思?” “他已酸死了。” “是……是怎么酸死的?” “是东方木,还有石啸天,两人干的好事。” “石啸天?”郝世杰怒道:“他是老穷酸的弟子!” “不错,但他却给义气帮利用,杀师于江底下。” “他奶奶个熊!”郝世杰面色大变:“这种人怎能让他留在世上。” 岳无泪道:“老夫已杀了他!” 郝世杰道:“杀得好!” 岳无泪道:“杀了又怎样?顾水神再也不会跟咱们这些朋友在一起了。” 邵南青站在一旁,已忍耐了很久。 他见郝世杰和岳无泪谈得正投契,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但他终于也忍不住了。他问郝世杰:“叶教主在哪里?” 郝世杰面色沉重,道:“她已带着教中精英高手七十二人,前往开封府。” 邵南青面色一变:“她为什么要到开封府?” 郝世杰回答道:“义气帮已在开封布下天罗地网,务求一举歼灭好汉第十分堂!” 邵南青摇摇头,道:“不!这是不可能的!” 郝世杰瞧着他:“为什么不可能?” 召喃青道:“昨天上官宝楼还在愉快镇上出现,他怎可能在这时候,在开封府组织攻势对付布大手?” 郝世杰一怔问:“你曾经见过上官宝楼?” 召喃青道:“虽然那人蒙着面孔,但他使用的,却是上官堡不传之秘的‘惊涛攻’。” 岳无泪道:“邵兄,你可以肯定,那就是‘惊涛攻’?” 邵南青道:“不错,你们也许没有留意剑,他发掌的时候,双膝向内弯曲,掌虽扬起,尾指与拇指却虚扣成钳形状!” 郝世杰眼色一变,沉吟道:“那确是惊涛攻的特征。” 岳无泪道:“但这种姿势,任何人也可以模做,又怎能凭这一点断定那就是惊涛攻?” 邵南青叹了口气,道:“但老朽却给他这一辈震得全身发冷,两条岔气直涌丹田,若不是老朽还有点功行,恐怕已性命不保矣!” 郝世杰矍然道:“目下上官堡中,只有上官宝楼一人擅长这套武功,以是老朽敢断言,昨日那蒙面人,就是上官宝楼。” 岳无泪这才点点头,道:“这亦不无道理。” 司马纵横却道:“即使那人就是上官宝楼,但开封一战,仍然是大有可能发生的。” 邵南青皱了皱眉,道:“司马兄弟是认为,上官宝楼根本不必在开封,也可以运筹帷幄,制胜于千里之外?” 司马纵横沉吟半晌,才道:“义气帮能在这数年间崛起于中原武林,并非偶然,上官宝楼是个奇才,他熟悉兵书,擅于出奇制胜,而近年来唯一可以令到他惨败一仗的人,就是布大手,他这一口气,是怎样也咽不下去的。” 邵南青道:“他要找布大手算帐,自然更加非要亲自在开封府不可。” 司马纵横摇摇头:“那又不然,上官宝楼并非寻常之辈,他会以大局为重,绝不会因一时之气而致牵一发而动全身。” 邵南青沉吟片刻,不禁点头同意他的见解:“不错,他一定有另有图谋。” 司马纵横道:“以邵长老的看法,这位上官帮主还有什么计划?” 邵南青道:“这小子野心极大,歼灭布大手报一箭之仇,自然是他必干之事,但是,还有坐龙山馆……” “不错!”岳无泪立刻说:“坐龙山馆是大幻教的根源地,上官宝楼要与叶教主一争长雄,必然会向坐龙山馆下手,以振声威!” 郝世杰面色一变:“这可糟了,叶教主去了开封府,谁能护得住坐龙山馆?” 邵南青道:“坐龙山馆,左有木鹏坞,右有灵蛇堡照应,就算上官宝楼真的想向它下手,也绝不容易成功。” 他说到这里,却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木鹏王近年体弱多病,卓碧君虽然擅长用毒,恐怕也是独力难支。” 郝世杰顿足道:“这如何是好?” 邵南青道:“如今之计,唯有火速调派高手,前往坐龙山馆接应!” 郝世杰道:“谁能去?” 一人立刻大声道:“俺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红脸大汉,卷起衣袖,摩拳擦掌而来。 此乃焦四四,高六六的师兄。他一拍胸膛,郎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俺乃汉邦中流砥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一脸正义凛然之色,勇气可嘉,却也浑得可以。 没有人笑。 岳无泪走了过去,轻轻叹道:“老弟,这一次,你不能去。” 焦四四瞪着他,问道:“俺为什么不能去?” 岳无泪道:“你去了坐龙山馆,谁来守护紫气玉楼?” 焦四四道:“司马大哥在此,谁敢来到这里撒野?” 岳无泪道:“但少了你,势力又薄弱甚多,须知坐龙山馆固然重要,但是紫气玉楼也是万万不可失!”一焦四四一摸鼻子,喃喃道:“这个也是!这个也是!” 郝世杰脸色一沉,叱道:“少噜嗦,快去炼刀!” 焦四四道:“弟子今天已经炼三百招!” 郝世杰冷笑道:“谁可见证?” 焦四四道:“铁大侠。” 郝世杰一怔,继而怒喝道:“混帐,铁大侠又不在这里,你胡捣些什么?” 焦四四苦着脸,道:“弟子没有说谎,昔才弟子炼刀的时候,铁大侠的确在一旁瞧着。” 郝世杰哼一声:“人呢?” 焦四四道:“不知道,大概是已经走了。” 郝世杰怒道:“分明是一派胡言,看掌!” 说着,一掌就要刮向焦四四的脸上。但却有一人同时大叫道:“且慢!掌下留人!” 郝世杰一怔,初时还以为是谁在说话,定睛一看,不由火上加油。 原来大叫的是高六六。 郝世杰冷冷的盯着他:“你在发什么神经病?” 高六六摇摇头:“不是神经病,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什么?”郝世杰气得违肚子都粗了:“你要跟师父比武吗?” “非也!” “你要怎样?” “不平则鸣!” “如何鸣法?” “弟子知道,师兄虽然是个混蛋,但却绝不会用这种慌话来瞒骗师父。” 郝世杰冷冷一笑:“你倒挺够义气,居然为四四辩护起来了。” 高六六昂着脸,道:“他可对俺不仁,俺不能对他不义,俺敢保证,铁大侠一定在这里。” 郝世杰被气得啼笑皆非,道:“你能找得着铁凤师出来吗?” 高六六道:“这有何难,只消弟子大叫数声,铁大侠自然马上会现身。” 郝世杰忍耐着:“你且叫几回,他若出现,就算师父错了。” 高六六吃吃一笑:“圣贤也有错,过则勿禅改,知错能改,善莫大马!” 郝世杰的脸色又是一阵难看。 “勿惮改”变成“勿禅改”,“善莫大焉”变成了“善莫大马”,实在丢脸之至。 但高六六却还面露得意之色。 他忽然大声叫道:“铁凤师,你是个狗杂种,俺操你娘,俺要脱掉你的裤子,重打八十大板!铁凤师,你是个懦夫,是灰孙子,是只缩头乌龟,俺……” “住口!”郝世杰怒不可遏,一掌刮在高六六的脸上:“***,你疯了?” 高六六挨了一记耳光,登时苦着脸,作声不得。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说话,但已把铁凤师骂得很够惨了。 铁凤师呢? 他若听见了,一定会出来。 但过了很久很久,这个不要命的辣手大侠还是不见踪影。郝世杰冷冷一笑,盯着高六六:“这一次,恐怕是你错了!” 高六六苦笑道:“抱歉!抱歉!是弟子一时误信好言,才有此错失!” 郝世杰道:“谁是好人?” “师兄。” “四四是奸人,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高六六汕讪一笑:“俺是高六六,是师父的弟子。” “你是只呆鸟!是个蠢才!”郝世杰怒叫起来,接着不由分说,正正反反的在他脸上打了十五六个耳括子。 这下可惨了。高六六的两边脸庞,都高高肿了起来。 司马纵横却叹了口气,道:“干岳父,你这一次打错人了。” 郝世杰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纵横伸手向北方一指,道:“你瞧!” 郝世杰向北方一望。 一望之下,呆住。 只见一个锦衣人,腰佩长剑,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漫步而来。 他鼻直脸方,唇上留着两络挺秀的胡子,神态从容潇洒,不是辣手大侠铁凤师又是谁? 铁凤师原来真的在这里。 高六六一看见他,不由怒火冒升,怒道:“你为什么现在才钻出来?” 铁凤师悠然一笑:“难道我现在来的不是时宜?” 高六六道:“刚才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猫尿满身你没听见?” 铁凤师笑道:“你的嗓子这么厉害,恐怕方圆百里之内,人人都听见了。” 高六六怒道:“既然听见,为什么不出来?” 铁凤师笑了笑,道:“你若听见有人无缘无故把自己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会怎样?” 高六六道:“当然是要好好教训这混蛋!” 铁凤师:“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故意不出来。” 高六六:“你不出来,又怎能教训混蛋?” 铁凤师舌道:“你现在岂非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教训?” 高六六一摸两颊,不由“雪”的一声呼痛起来。 焦四四却在笑:“师弟,这一次难为了你啦!” 铁凤师也来到了紫气玉楼,这是郝世杰喜出望外的。 邵南青左思右想,想了大半天,终于决定要让铁凤师和不疯道士,前往坐龙山馆。 铁凤师是游侠,只要他高兴,什么事都敢挑上肩膊。 这一天,他很高兴。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但邵南青却仍然很担心说:“上官宝楼若真的对坐龙山馆发动攻势,攻势一定相当猛烈……” 铁凤师不等他说完,就已笑着说:“邵长老,你尽管放心,就算上官宝楼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攻不下坐龙山馆的。” 邵南青吸了口气:“铁大侠,此事非同小可,你要小心了。” 铁凤师笑道:“在下只怕上官宝楼不来而已!” 邵南青瞧了他一会,似乎对他的态度有点不满意。 但岳无泪却微笑着说:“铁大侠做事,向来极有分寸,邵兄不必担心了。” 邵南青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不疯道士仍然捧着那个大金杯。 铁凤师走过去,把那金杯看了好一会,才道:“这杯子有什么用?” 不疯道士道:“喝酒。” 铁凤师皱了皱眉,仿佛连唇上的两绺胡子也皱了起来:“用它来喝酒?” 不疯道士点点头:“不错,味道真还不错。” 铁凤师道:“道长之见,莫非是美食不如玉器?” 不疯道士道:“好像是的。” 铁凤师却摇摇头,叹道:“但我看来看去,都觉得它即不好看也不切实际。” 不疯道士一呆,说:“铁大侠何出此言?” 铁凤师道:“这杯子虽然是用金字铸造的,但却手工极劣,不美观。” 不疯道士看了看道:“这是顺天府鹰鼻老张造的。” 铁凤师道:“鹰鼻老张虽然也懂得铸造金银器皿,但他本身却是个泥水匠。” 不疯道士一怔,半晌才呐呐道:“贫道却不知道。” 铁凤师道:“你现在可知道了?” 不疯道士道:“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杯已铸成,难道又再另找名匠再铸一次吗?” 说到这里,目光忽然一亮:“对,贫道去京师找金手周,他是第一流的铸金高手!” 铁凤师摇摇头:“这主意不好!” 不疯道士道:“难道金手周的技艺也不行吗?” 铁凤师道:“不是技艺不行,而是你老是捧着这种大金杯,实在不妥。” 不疯道士一怔:“有何不妥之处?” 铁凤师道:“首先,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大金杯有什么好处?” 不疯道士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铁凤师道:“但它的坏处却多了,你听着——” 不疯道士侧耳,只听得铁凤师缓缓接道:“第一,它太笨重,就算你自己不觉得吃力,骑马或者是乘坐马车,都会令畜牲跑得不快!” 不疯道士点点头,“这倒不错。” 铁凤师微微一笑,道:“第二,它不好看,而且你捧着它,别人会觉得你是在故意炫耀财富,那么又与暴发户何异?” 不疯道士一怔:“这也不错,贫道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暴发户的嘴脸。” 铁凤师道:“第三,它虽然结实,但却不是一种很好的武器,正是攻也不行,守也不行,拿着它,就像是捧着一块大石头,小心别压断自己的脚!” 不疯道士连连点头不迭:“有理!有理!” 铁凤师道:“所以嘛……” 不等他说完,不疯道士已大声道:“这杯子有屁用?就把它丢进湖里好了!” 他并不是说说就算数,而是真的马上把金杯子扔进仙女湖。 杯已抛出。 但铁凤师却飞身跃起,把杯子牢牢接回来。 不疯道士一怔:“怎么?难道你反而不舍得它了?” 铁凤师悠悠一笑,道:“虽然它的缺点不少,但好处却有一个。” 不疯道士说:“它有什么好处?” 铁凤师道:“它很值钱,倘若手风大顺,说不定会在赌场上赢个满载而归。” 不疯道士一怔:“你要用它来作为赌本?” 铁凤师点点头:“你是出家人,也许不敢进入赌场,但……” “谁说贫道不敢进入赌场?”不疯道士抢着说道:“来咱们马上就去赌个痛快!” 他们似乎忘记了坐龙山馆的事。 邵南青,岳无泪也没有去理会他们。 任务已交托到这两人的身上,现在才担心,未免是太多余了。 郝世杰当然更加不管。 他相信铁凤师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全本小说网 ) 第七章美人如玉气蛔虹 紫气玉楼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司马纵横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叶五先生的女儿叶雪璇居住于此。 这里本该有不少丫环婢仆,才能衬托得起这幢楼阁的气势,但这时候却连一个也没有。 他们自然也己跟着叶大小姐,前往开封。 这一仗,真的是那么重要吗?司马纵横不禁有点怀疑。他是个很好奇的人,既好奇又不怕死。 他在紫气玉楼四周打了一个转,忽然找到了一道门。 门已很残旧,和这幢楼阁的修饰,大不相衬。 司马纵横有点奇怪,正想伸手推开它,忽然看见门旁有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武林禁地,擅入者死!” 这八个字也许很吓人,但却绝对阻吓不住司马纵横这种人。 他只是笑了笑,就伸手推开那木门。 木门很残旧,但司马纵横一推之下,才发觉它比想像中沉重得多,倘若少用几分力度,恐怕还推它不开。 门后是一条长廊。 长廊光线暗淡,但仍依稀可以看出,两旁有不少武器。 这些武器,有些已折断,有些甚至已完全变了形状。 司马纵横随手捡起一柄大铜锤,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寒。 这铜锤就算用来敲击坚硬的石头,它也绝不会有什么崩缺的。 但现在,这柄大铜锤竟然已经扁了一半。 是什么力量,可以推毁这铜锤。 而这柄铜锤的主人,司马纵横也想起来了。 那是陇中武林大豪,“神锤无敌”杜正确的独门武器。 神锤无坚不摧,杜正确罕逢敌手,却是武林中人所皆知之事。 但在三年前,这位武林大豪神秘失踪,就像是水泡般消失得不知去向。 想不到,他的铜锤,竟然会在这条神秘的长廓内。 铜锤已如此,主人又如何? 向前直往,武器最少也有七八十件。 司马纵横甚至看见少林寺的火龙棒和昆仑派的万缕柔情刀。 而这些武器的主人,也俱已在数年之前,神秘失踪。 司马纵横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这时候却忍不住摸了摸猎刀的刀柄。 这柄猎刀,会不会也被弃置在这条长廊里? 长廊已到尽头。 转了一个弯角后,司马纵横看见了一堆人。 一堆死人。 这堆死人,比司马纵横还高上一倍以上。 那就像是一座山。 尸山。 每个人都已死了,但却完全没有腐化的迹象。 司马纵横深深的吸了一气。 倘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在紫气玉楼之内,居然会有一个这样恐怖的所在地。 倘若是换上别人,必然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而去。 但司马纵横却没有走,他绕过尸山,继续向前走,他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尸山后有石室,石室内,一灯如豆。 她穿着一袭柔软的银色丝袍,默然地站在一张长案旁。 案上有经书,一本一本堆得很高。 司马纵横随便放眼一看,就已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些经书,居然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练功秘笈,其中包括少林派的“虎鹤神功”,蜀中唐门不传之秘的“千毒掌”,江南第一异人石百录亲笔所书的“石氏秘典”,还有华山派的剑谱,西域密宗的大手印羊皮图…… 美人如玉。 但在许多学武之士眼中看来,长案上的武学奇书,更加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银袍丽人忽然转过脸,幽幽的叹口气才道:“难道你没看见门外那八个字?” 她的脸庞实在很美丽。 她没有施脂粉,一双眸子却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 在这石室中,司马纵横隐隐嗅到了一种醉人的香气,那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是,提起那八个字,再想起长廓外的武器和不远处的尸山,司马纵横就不禁有点想呕吐的感觉。 银袍丽人又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很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司马纵横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看见了。” 银袍丽人道:“你不后悔?” “后悔?”司马纵横耸耸肩,道:“既来之,则安之,为什么要后悔?” 银袍丽人眸子闪着光:“你是谁?” “司马纵横。” “猎刀奇侠?”银袍丽人仿佛吃了一惊。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上的朋友,有人这样称呼我。” 银袍丽人凝视着他,半晌才道:“你的英雄事迹,我已听说过不少。” 司马纵横苦笑道:“什么英雄事迹,怕不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银袍丽人这时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倘若在两个月之前,你走了进来,那一定是有死无生。” 司马纵横奇道:“为什么?” 银袍丽人道:“只因为那时候,先师仍然活着。” 司马纵横道:“他是……不是大幻神翁?” 银袍丽人点点头。 司马纵横吸了一口气:“你就是叶大小姐?” 银袍丽入看着他:“你都说对了。” 司马纵横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紫气玉楼,更加没有打算到开封府。” 叶雪璇缓缓道:“不错,我没有打算到开封府去帮助布大手,因为上官宝楼也只是在那里虚张声势而已。” 司马纵横道:“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叶雪璇点点头:“他很狡猾,所以我们也绝不能太老实。” 司马纵横道:“你认为上官宝楼真正的意图如何?是否要毁了坐龙山馆“ 叶雪璇道:“坐龙山馆,不可不防,那是我们一个很脆弱的地方,倘若上官宝楼全力进袭,木鹏坞与灵蛇堡一定保它不住。” 司马纵横道:“但上官宝搂会全力抢占坐龙山馆吗?” 叶雪璇道:“很难说。” 司马纵横道:“在下却认为,坐龙山馆纵有危机,也比不上此地严重。” 叶雪璇道:“我也是这么想。” 司马纵横道:“所以你故布疑阵,让别人以为你已远赴开封?” 叶雪璇道:“不错。” 司马纵横道:“在下也绝对同意这一着,只是,上官宝楼狡计百出,恐怕未必会上当。” 叶雪璇道:“我们现在只求稳守阵地,以静制动而已。” 司马纵横道:“虽然以静制动,可稳阵势,便却难以抢占先机。” 叶雪璇叹了口气,道:“上官宝楼声势洽大,而本教又已沉寂多年,倘若硬碰,恐怕难有把握胜算。” 司马纵横说道:“事在人为,义气帮也有不少弱点,我们可避其锋锐,攻其要害!。” 叶雪璇眼睛里发出了光:“司马大侠有何高见?” 司马纵横道:“义气帮有南北总舵,北总舵主由上官宝楼这位帮主兼任,但南总舵主却是另有其人。” 叶雪璇道:“那是‘白骨学究’贺六先生。” 司马纵横冷冷一笑:“这位贺六先生,老谋深算,上官宝楼居然能御使此人,实不容易。” 叶雪璇道:“我们先向他下手?” “不错,”司马纵横点点头,道:“南总舵人材辈出,高手如云,这全是贺六先生之功,先废此人,无异废了上官宝楼一臂!” 叶雪璇沉吟半晌,道“我已有了一个主意,可以对付贺六。” 司马纵横抱拳一笑,道:“叶教主足智多谋,在下早已听人说及。” 叶雪璇道:“哪里话,此后,还望司马大侠多加指引。” 司马纵横忽然吐一口气,道:“外面那堆尸体……” 叶雪璇叹道:“他们都是觊觎这里的武功秘典,所以才昌险进入此地。” 司马纵横道:“是……是庞老教主杀了他们的?” 叶雪璇黯然点头道:“不错,他们虽然贪婪一些,但先师的手段,却也未免太可怕了。” 司马纵横道:“庞老教主既已坐化,你能保得住这些武功秘典吗?” 叶雪璇道:“我的看法,和先师并不相同。” 司马纵横道:“你将会怎样处置这些武学奇书?” 叶雪璇说道:“物归原主,该是少林派的,还归少林,该是华山派的,送回华山,倘若主人已逝世,则传交其后人,弟子。” 司马纵横击掌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叶雪璇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外边那堆尸山,是先师每杀一人,即以存尸粉涂抹,日积月累堆成的,每次经过,我都想哭。” 司马纵横说道:“可订棺木,全安葬之。” 叶雪璇道:“这主意也很好。” 司马纵横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叶雪璇道:“当然可以。” 司马纵横道:“对付贺六之事,不若就交由在下去办如何?” 叶雪璇道:“我不可以去吗?” 司马纵横道:“你若也离开此地,恐怕……” 叶雪璇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大幻教虽然已在江湖上沉寂多年,但仍然有不可轻侮的潜力,再加上郝神翁,邵长老,纵使上官宝楼亲自到此,也未必可以占到什么便宜。” 司马纵横道:“你是要单独与在下去找贺六?” 叶雪璇悠然一笑,道:“既然和你在一起前往,又怎能算是单独?” 司马纵横也笑了笑:“你很爽快。” 叶雪璇道:“铁凤师也是一样。” 司马纵横道:“你已见过铁凤师?” 叶雪璇道:“怎会没见过?他本来就是我邀请回来助拳的。” 司马纵横笑了笑:“铁凤师这个人如何?” 叶雪璇道:“刚才我已说过,他很爽快,这是优点。” 司马纵横道:“还有呢?” 叶雪璇摇摇道:“不知道了。” 司马纵横道:“要不要我说出来?” 叶雪璇笑道:“你要说,谁能阻止得住?” 司马纵横道:“他另外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还没有成亲。” 叶雪璇的脸忽然红了。 虽然她已是大幻教教主,但却毕竟还有女儿家娇俏可人的气质。 夜已深,大安镇里的商户都已关上了门。 在一条长巷里,一盏黄油油的灯笼,正在烧亮着,发出昏黄的光芒。 灯笼下有个用木雕成的元宝。 那是元宝赌场的标志。 虽然长巷黑暗静寂,但是从长巷尽头那扇木门穿过去,再走前十来丈,就可以听见喧闹已极的人声。 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正使劲地把骰子掷出。 他是这赌坊的常客。他叫“天崩”老霍,再加上“地裂”崔命来,这两人就是大安镇里最可怕的一双恶霸。老霍嗜赌,崔命来好色。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在赌桌上,恶魔的银子,和任何人的银子都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尽管他在外边是杀人魔君,但在赌坊里仍然有人愿意和他周旋到底。 老霍今天手风大顺。 他当庄,已接二连三抓着“天贡”、“地王”、“宝子”这一类好牌。 这里的牌九只赌两只。小牌九抓着这些牌,押注者能不焦头烂额者几稀矣。 骰再掷出,老霍这一口牌差了。 长衫六碰上捞什子五,只有一点。 统赔。 但老霍还是满面笑容。 刚才那几口牌九,他已赢得够多了,而且在庄家牌风大旺之下,这一口,闲家押注全都减少一半以上,所以他虽然拿了一副只有一点的劣牌,输出去的银子却绝不算多。 老霍又怎能不笑。 银子派了,牌又再砌好。 “押呀,押呀,老子刚才统赔,你们别放过机会,趁庄家手风弱多押银子!” 他在大吼,脸上得意洋洋的样子。 他己准备把骰子掷出去,忽然有人叫道:“且慢,等一等。” 老霍浓眉一皱,定睛一看,忽然发现赌桌旁来了一个道士。 “出家人,你也赌博?” 道士吃吃一笑:“难道出家人就不吃饭了?” 老霍有点不耐烦,催促道:“管你吃饭不吃饭,快押!” 道士叹道:“别急!赢输有定着,急又有什么用?” 老霍冷冷一笑:“出家人,你只赌了丁点儿数目,可别阻慢人家发财!” 道士道:“小数目也是钱,你是庄家,该大小通赔!” “啐!”老霍眼色一变:“什么大小通赔,简直混帐!” 道士道:“就算大小通吃,也不该小觑了贫道这点小数目。”说着,掏出一张银票,轻轻押在天门上。 老霍一瞧,却不由脸色发青。 “一万两?” “数目是小一点,却也可以赌一赌罢?”道士眯起了眼睛,目中带着一种诡谲的笑意。 老霍哼一声,突然大喝:“统杀!” 牌已分好。 道士却忽然两牌一翻,叹道:“妈的,输定了。” 众皆哄笑起来。 他什么牌不好拿,偏偏就拿上了庄家刚才的那一手牌。 长衫六碰上捞什子五,只有一点。 老霍哈哈一笑:“想不到老子的好运走到你头上来了。” 道士啃了口气:“命该如此,夫复何言?” 老霍心想,这一注赢定了。 他随手一翻,第一张牌是九点。 老霍大笑:“这张牌不错,除非另一张是斧头,否则,出家人你是输定了。” 他伸手一摸。 他大笑着说:“统杀!天王来也!” 九点加天牌,就是天王。 天王来了,当然统吃。 啪! 牌翻开,老霍的脸色忽然大变。 第二张牌不是天,而是斧头。 道士吃吃一笑:“当庄的,你摸错了,很凑巧,是‘爷头劈狗’,劈出个蹩十出来!” 老霍的脸阵红阵白。 刚才,他确是摸错了,一摸下去,六点直落,再摸下去,点子密麻麻的,以为也是个六点,谁知却是个梅花五! 差了一点。 在赌博的玩儿上,差一点可就差得远了。 天王变成了蹩十,不是统吃,而是统赔。 老霍脸色极难看,道士却在催促他赔钱。 “贫道押的不多,只区区一万两!” 在别的大赌场里,一万两也许还不算一是个怎么吓人的赌注。 但在天宝赌坊,押上一千几百两,已是重注! 老霍今天虽云手风大顺,但连本带利也只有二三千两之数而已,他怎赔得起? “别忙!别忙!一万两又不是金子,再赌一手再说!” 他又砌好了牌。 道士却一拍桌子,大声道:“这样不行!先赔了一万两再说!” 老霍老羞成恼:“你怕老子没钱赔你吗?” 道士道:“管你有钱无钱,一注还一注,一口还一口,先赔我一万两再说!” 这么一闹,有个人在道士背后打了一拳。 道士疼的大叫:“没你娘鸟兴,是那个兔息于敢动你家道爷……” 他骂到这里,忽然住口,面露惊惧之色。 “怎么是你?”他盯着一个人,这人也牢牢的盯着他。 一拳打在这道士背后的,是一个锦衣人。 他鼻直脸方,神态满洒,唇上有两绺很好看的胡子。 “道长,你犯了清规啦。” 道土脸色阴晴不定,嘀咕着说:“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锦衣人淡淡一笑:“你师父叫我看管着你,别让你到处闯祸!” 道上道:“我又不是跟别人打架!” 锦衣人瞧着老霍,又再盯着那道士,淡淡道:“我若来迟一点,这场架还怕会打不成吗? 老霍立刻顺水推舟,卷起衣袖:“不错,这道上九成准是想狠狠的打一架!” 锦衣人似是吓了一大跳道:“别打架,别打架,他师父最憎恨弟子在外面惹是生非,所以才拜托我看管着他,他若打架,他师父知道了,说不好会连我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老霍正中下怀,摆出一脸凶相:“这牛鼻子要打架,老子又有什么办法!” 锦衣人忽然捡起那张银票:“啊呀,你怎么连师父的银票都愉走子。” 道士道:“不!这银票是我的!” 锦衣人冷冷一笑:“你在哪里弄回来这许多银子?二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道士面露窘态,想了很久,才说:“是……是借回来的。” 锦衣人怒道:“是谁借给你的?” 道士说:“是……是朱大官人。” “朱大官人?”锦衣人嘿嘿冷笑:“你要捏造谎话,也该说个似模似样的,朱大官人是著名的一毛不拔,他为什么会借一万银子给你?” 道士怔了怔,怒道:“我向他借,一开口他答应了,你要问为什么,去找朱大官人罢!” 锦衣人冷冷一笑:“就算是朱大官人借给你的,你师父知道了,也一定会无名火起三千丈!” 道士的脸青了:“为什么?” 锦衣人哼的一声,冷冷说道:“他最憎恨的,就是打架,不忠实,向有钱人摇尾乞怜,赌博,偷盗……” 说到这里,道士好像连腿都软了,身子矮了一截,道:“你……你别再说了,我不赌就是!” 锦衣人黑着脸,把银票折叠收好,叱道:“还不快滚!” 道士吸一口气,马上走了。 锦衣人这才松了口气,对老霍道:“这牛鼻子虽然活到这一把年纪,但却有点白痴,刚才他多多冒犯阁下,还望包涵,包涵!” 老霍忙陪笑不迭。 他输了一万两,既不用赔钱,反而有人向他赔罪,这种事,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 “老子是……不……俺叫老霍,也有人叫俺霍天崩,请问尊驾是……” “李公鸡。” “李……李公鸡?” “说来惭愧,这名字是先父改的,他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家里的公鸡正在啼个不停,所以就叫我公鸡。”锦衣人微笑着说。 老霍笑了笑:“这名字不错呀,鸡乃德禽,公鸡之名,威武极了。” 李公鸡微微一笑:“别见笑,刚才那道士的事,还望霍兄别记在心上。” 老霍忙道:“这是什么话了,李兄,咱们正是相逢恨晚,不若咱们到枫叶轩喝两杯,请由小弟做个东道如何?” 李公鸡道:“那怎好意思,阻着你赢钱啦。” 老霍笑道:“这里的赌局,俺已玩厌了,现在去喝它几杯,才够意思。” 李公鸡抱拳一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枫叶轩没有枫叶。 这是一间小酒家,每天非到黎明时份,决不打烊。 对于“午夜游人”、“江湖浪子”来说,这是一个消磨晚上的好地方。 老霍看来是这里的常客。 不等小二走过来,他已在酒柜里捧出两坛女儿红。 小二也不等他开口,就已捧上炸花生豆腐干,腊猪耳肉,还有一盘杂锦卤味。 老霍掀开酒坛泥封,说:“这里的酒虽然不便宜,但在方圆五百里之内,俺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酒。” 李公鸡也打开了自己面前的一坛酒。 酒香四溢。 “果然不错。”李公鸡点点头。 老霍拿起竹筷,挟起一块卤猪肠:“这个也不错,很够意思。” 李公鸡也吃了一块,频频点头:“真不错,真不错。” 老霍喝了一口酒:“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挺够义气的人,来,俺敬你一坛。” 不是敬你一杯,也不是敬你一碗,而是“敬你一坛”。 李公鸡不由面有难色:“霍兄,小弟可没有这种酒量。” 老霍哈哈一矣:“不妨事,你若喝醉了,俺就把你送到颐香院。” “颐香院?”李公鸡一怔:“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很温暖的地方。”老霍眯着眼睛:“俺的师弟,最喜欢在那里,有时候,一耽就十天八天,也不出来。” 李公鸡仿佛吃了一惊:“他耽在那里如此之久,是不是病了?” 老霍放下酒坛,笑道:“也许真的是病了。” 李公鸡皱了皱眉道:“是什么病?” 老霍道:“手酸脚软,头昏脑胀,乐不思蜀。” 李公鸡一呆:“乐不思蜀,这也算是病?” 老霍笑着道:“这是‘迷恋美人病’嘛。” 李公鸡又是一阵发愣,过了很久才一拍额头:“哦!小弟明白了,那是……那是……” “美人窝!” “美人窝也是销金窝,是很花钱的地方。” “别担心,”老霍桀桀一笑,道:“俺在那里,熟人多的是,老板看见了俺也要卖帐七分。” 李公鸡喝了口酒笑道:“霍兄交游广阔,自然比小弟这种乡下人强胜多了。” 老霍抓了一大把花生,抛进嘴里,一面嚼个不停,一个说:“你对俺义气深重,俺绝不会忘恩负义的,你若有什么疑难之处,尽管开口,只要俺能力所及,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李公鸡皱着眉,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仿佛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老霍一瞪眼,道:“李兄,俺已说过,有事尽管开口,别放在心上。” 李公鸡叹道:“实不相瞒,在下曾于五年前,错怪了一个好人,把他臭骂了一顿,但后来在下才发觉,这人没错,是自己一时糊涂,唉……” 老霍大感兴趣。“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鸡叹息一声,道:“小弟在六年前,讨了一个老婆回来。” 老霍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讨个老婆,总比孤家寡人活一辈子的好。” 李公鸡摇摇头,叹道:“但这婆娘不老实。” “她偷银子?” “偷银子倒是小事!”李公鸡悻悻然的说。 “不偷银子,难道是……偷人?” “正是这样!” “哼,这淫妇!”老霍一拍桌子:“若是换上俺,一刀就把这婆娘做翻了。” 李公鸡叹息一声,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在下虽然愤怒莫名,但还是没有想过要杀人。” 老霍道:“就算不杀淫妇,奸夫也万万不能放过。” 李公鸡道:“在下也没有杀那好夫,只是痛骂了他一顿。” 老霍道:“这可便宜了他。” 李公鸡摇摇头:“不,这已是委屈了他,因为在下后来查出,那婆娘的好夫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是个六根未净的和尚。” 老霍冷冷一笑:“出家人,也未必见得就很可靠。” 李公鸡道:“那臭和尚,已给乡中父老活活打死!” 老霍道:“打得好!” 李公鸡叹道:“但我却不怎么好了,那人本是我很尊敬的人,可是,我却骂他是奸夫,后来想负荆请罪,但他却又远离而去,不知所踪。” 老霍也叹了口气,道:“难怪李兄郁郁寡欢,未知那人姓甚名谁?” 李公鸡道:“他姓贵,叫贺六。” “什么?贺……贺六?” “嗯,”李公鸡目光一闪:“你认识他?” 老霍双眉一聚,道:“只怕,那是同名同姓而已。” 李公鸡说道:“在下是江南浣溪县人氏……” “浣溪县?”老霍吃了一惊。 李公鸡道:“你认识的那个贺六,莫非也是浣溪县人氏?” 老霍点点头。 李公鸡面露兴奋之色:“他左颊上,是不是有颗珠砂志?” 老霍呆了一呆,又点点头。 李公鸡大喜:“那么一定是他儿子,为了这桩事,小弟一直于心不安,这次无论怎样,你非要带小弟去见他不可。” 老霍却是面有难色的道:“这个……恐怕……” 李公鸡道:“贺六脾气有点古怪,在下是知道的,但在下这次负荆请罪,无论他怎样对我,我都不会……” “不是这个问题,”老霍摇摇头,道:“要见贺先生,并不容易。” 李公鸡一怔:“如何不容易?” 老霍道:“他近年来结下了不少仇家,行踪极之隐秘,就算是俺,也不容易找得着他。” 李公鸡想了想,忽然把那张万两银票掏了出来,塞在老霍手里。 老霍吃了一惊:“这怎么使得?”他面露吃惊之色,实则心中窃喜。 李公鸡道:“这点小钱,谁都别放在心上,小弟只求一见贺六而已。” 老霍犹豫了半天,才毅然点点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李兄是个义气深重的人物,这桩事包在我身上便是。” 李公鸡大喜,翻身便拜。 老霍忙扶起他:“别太客气,来,俺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公鸡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见贺六吗?” 老霍道:“不,要见贺先生,必须先找到‘地裂’。” “‘地裂’是谁?” “俺的师弟。” “他在哪里?” “刚才俺已说过,他就在颐香院?” “咱们现在就去颐香院?” “当然,你害怕?” “怕什么?走!咱们现在马上去!” 颐香院是美人窝。 李公鸡进入颐香院,就像个第一次到城市里的老乡下。他似乎什么都不懂。 老霍带着他,一直来到了颐香院里最幽静,也最华丽的银铃阁。 银铃阁有俏语声,声若银铃。有一个满脸金钱麻子的大汉,左拥右抱,燕瘦环肥,好不风流快活。他就是崔命来,“地裂”崔命来。 老霍是横冲直撞般闯进来的。 若是换上别人,一定立刻就给崔命来三拳两脚轰了出去,但老霍是他的师兄。 “怎么啦,又输干了?” 老霍盯着他、“正经点好不好?” 崔命来哈哈一笑:“这里不是夫子庙,干吗要正正经经的?” 老霍道:“有人来了。” 李公鸡来了。 崔命来脸色一变:“他是什么人?” 老霍道:“李公鸡。” 崔命来冷冷一笑:“管他是公鸡还是母鸭,踢他出去。” 老霍道:“你若要踢他出去,倒不如踢我。” 崔命来一证。“他莫非是个宝贝?” 老崔道:“他不是宝贝,却是个财神爷。” 崔命来皱了皱眉,一手推开身旁的女人:“你在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老霍把银票一幌。 崔命来这时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是真的?” “绝对不假。” 崔命来看的连副脸孔也和气多了。 “李公子!请进!请进!” 李公鸡忙道:“不必客气,我在外面站着就行了。” 崔命来呵呵一笑,道:“这是男人的世外桃源,你喜欢怎样的娘儿,只要说一句,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李公鸡干咳两声:“这个……”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个好极了!”崔命来眉飞色舞他说道:“这里最楚楚动人的是金粉红,最冶艳大胆的是尤天姬,但最善解人意的却还得数于梦梦……” “不!”李公鸡摇头不迭:“在下想见的不是女人,是贺六!” “贺先生?”崔命来的眼色变了:“你想见贺先生?” “嗯,他是我的同乡好友……” 崔命来脸色一沉,道:“这恐怕有点困难。” 李公鸡道:“有何难处?” 崔命来道:“他很忙碌,而且绝不会接见陌生人。” 李公鸡道:“只要提起李公鸡,他是绝不会忘记的。” 崔命来道:“你真的想见贺先生?” 李公鸡点点头道:“是的。” 崔命来想了想,忽然露出了一种诡谲笑意:“我带你去见贺先生,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公鸡一怔:“在下刚才已付了一万两。” 崇命来道:“这一万两,只是付给师兄,我却连一两也没有。” 李公鸡道:“你真的可以带我去见贺先生?” 崔命来道:“只要我也有一万两,这桩事一定办妥!” “一言为定?” “当然!” 李公鸡沉吟半晌,居然真的又再掏出了另一张崭新的银票道:“这里也是一万两!” 崔命来接过银票,看了好一会,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公子,你果然是个豪爽的人!”老霍笑着说。 李公鸡叹了口气:“在下也只是但求心安理得而已。” 老霍点点头,瞧了他半天,忽然说:“凤凰和公鸡,究竟有什么分别?” 李公鸡怔住了。 老霍这句说话的意思,他并非不懂,而是实在太懂了。 他当然并不是什么李公鸡,而是铁凤师。 老霍盯着他,淡淡一笑道:“你无疑是个聪明人,可惜这一着却绝不高明。” 铁凤师耸耸肩,苦笑道:“原来你早已知道我并不姓李。” 老霍冷冷一笑:“本来你姓什么都没问题,但你不该在我的面前,编造那段捉奸的故事。” 铁凤师道:“这故事有什么漏洞?” 老霍道:“你不该说,自己误会了贺六先生,而且还曾经把他痛骂一顿。” 铁凤师了两撇胡子:“这有什么不对?” 老霍悠然他说:“因力你根本就没有痛骂过贺六先生?” 铁凤师摸了摸楞:“你怎知道我没有骂过贺六?” 老霍淡淡道:“你若还不算太笨,该猜得出来。” 铁凤师吸了一口气:“难道……你就是贺六先生?” 老霍点点头,微笑道:“你总算猜对了。” 铁凤师摇摇头,道:“不,贺六的脸颊上,有颗朱砂痣,而你没有!” 老霍陡然大笑起来:“在高明的易容术掩饰之下,别说是颗朱砂痣,就算是一条深刻刀疤,也可以变得皮细肉滑,毫无破绽!” 他一面说,一面在左颊上,涂上一种粉末。 然后,他用一块白布,轻轻一擦。粉脱落,他脸上的肤色也同时变了。 他的皮肤变得苍白许多,而且左颊上还出现了一颗不大不小的朱砂痣。 “公鸡,你现在大概可以相信,你有点‘发鸡盲’罢?” 铁凤师笑了——这是苦笑。 他早已知道,上官宝楼不会亲自进袭坐龙山馆。 养气帮若真的要向坐龙山馆下手,那么,必须是由南总舵主贺六先生主持。 铁凤师并不认识贺六,但却有不少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所以他决定要对付这人,但贺六先生神出鬼没,行踪诡秘,要找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铁凤师花了一番功夫,终于查出“天崩”、“地裂”这两个人,是最接近贺六的。 这两人一个嗜财,一个贪色,而且同样贪财。这是他们的弱点。对付敌人的办法,最好就是从他的弱点处下手。 铁凤师是老江湖了,自然深明此理。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最少,自己一定比猪还聪明一点。 因为猪是不会想到这种笨法子的。 老霍! 铁凤师一直都以为这老粗在自己股掌之上。谁知道这老粗原来是个老狐狸。 他一直在装疯卖傻。 < p>他就是贺六先生,他眯着眼睛,悠然地盯着铁凤师:“为了掩饰身份,我涂掉颊上的朱砂滤,而阁下,却把风凰神剑收藏起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铁凤师吐了口气:“李公鸡若带着凤凰神剑,那是很不相称的。” 贺六先生眨着眼,笑道:“你找我,是不是想杀了我这位南总舵主?” 铁凤师并不否认:“不错,我的确很想杀了你。” 贺六先生没有生气,只是悠然地笑道:“想杀我的人,也不只是你一个,只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成功。” 铁凤师道:“这个自然,倘若已经有人成功了,在下此刻也不会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处境。” 贺六先生道:“但你能找到我,这已经很不容易。” 这句说话,并不是恭维,而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铁凤师当然听得出来,但听得出来又怎么样?铁凤师甚至认为,那是应该的,自己一上来就太大意,小觑了那个老霍! 只听得贺六先生又接着说道:“你已找到想杀的人,为什么还不下手?” 铁凤师没有作声。贺六先生瞳孔收缩:“你在等什么?” 已很久没开口的崔命来,忽然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在等这一把剑?” 他忽然掀开脚下的一块地毯。 毯下有一把剑,这赫然竟是铁凤师的凤凰神剑! 李公鸡当然不能带着凤凰神剑出现。 所以铁凤师只好把它收藏起来,而知道它收藏在哪里的人,只有两个。 那是他自己和不疯道士。 凤凰神剑己落在贺六先生手中。 不疯道士又如何? 崔命来抓起凤凰神剑,欣赏了好一会,才淡淡的笑道:“好一口利器,好嘴硬的臭道士!” 铁凤师的手在沁冷汗,他知道,不疯道士虽然行事荒诞不经,但却绝不会随便出卖朋友,泄露别人秘密的。但风凰神剑,现在已落在崔命来的手中。他们曾经怎样对付不疯道士? 贺六先生盯着铁凤师:“你想不想去见那道士?” 铁凤师道:“想。” 贺六先生道:“你敢不敢跟我来?” 铁凤师道:“只要能找得到他,你上天我绝不会人地。” 贺六先生淡淡道:“你果然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 铁凤师忽然沉着脸:“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崔命来摇摇头,道:“他没有死,死人又怎会把凤凰神剑的下落说出来?” 铁凤师道:“你们把他怎样了?” 贺六先生悠然一笑,道:“你和他在赌坊分手,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时间,我们绝不会把他弄成怎样的。” 铁凤师道:“他现在在哪里?” 贺六先生微微一笑,忽然向下一指:“他就在你的脚下?”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铁凤师站立着的地方,忽然就裂开了一个大洞。 这个洞又深又大,而且好像还黑漆漆见不着底。 铁凤师虽然身手卓越,但忽然遇上这么要命的一个洞,也只好像块石头般掉了下去。 贺六先生大笑。 他对崔命来说:“我们总算抓到了一只又肥又大的公鸡了。” 黎明。 元宝赌坊已打烊,赌客也已散尽。 自从这赌坊开设以来,钱百魁是在打烊后才离开赌坊的。 钱百魁本是青城派弟子,他精于剑法。 但他却用青城派的剑法,把青城派的道士杀得片甲不留。 青城派原为武林名门正派,百余年前,甚至一度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声威大振。 然而,青城派内,却又分为剑、气、拳三派系。 剑派以剑法为主,自视极高。 气派一味钻研内功心法,一直以来,与剑派不相容。 拳派又自成一家,与剑。气两派貌合神离。 是以一派之中,分裂为三,数代掌门,虽曾尽最大努力希望三派合一,不再发生磨擦,但到头来却仍然徒劳无功。 常言道:“外患可御,内乱难平。” 青城一派,先生内乱,继而仇家趁势乘虚而入,终于爆发了连场剧战,损折的高手无数,元气大伤。 钱百魁就在青城派实力最虚弱的时候,乘机作乱。 但这位剑派高手,并非拥剑派而对抗气、拳两派,而是三派俱反。 他是完全背叛了青城派,连自己的师叔伯都杀个片甲不留。 青城派自然是恨之入骨,先后派出高手数十人,誓杀此叛徒! 可是,这数十高手,全都有去无回。 十年了,钱百魁还是活得很好。 青城派中人,莫不欲杀之而后快,但等到青城第一高手玉冠道长也死在元宝赌坊门外之后,他们再也提不起勇气去对付他了。 因为他们知道,钱百魁固然不可轻侮,其背后的靠山更不寻常。 钱百魁并不高大,但却威武、彪悍。 他浑身是劲,虽然每天晚上都没睡觉,但在黎明时分,他看来比每一个己睡了整晚的人还更精力弃沛,头脑清醒。 像他这么样的一个人,背后当然少不了一两个跟班。 他的跟班,一个叫阿同,另一个叫孙福岛。 阿同是华山派俗家弟子,拳脚功夫极为了得。 但钱百魁最欣赏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背叛华山派的气概。 那就像是钱百魁自己的缩影。 而孙福岛,本是一个市井流氓,他年轻力壮,好勇斗狠,钱百魁看上了他,就把他收录为记名弟子。 有阿同和孙福岛两个小伙子陪伴,许多事情都不必钱百魁亲自动手,他们俩人就已经会办得很妥当。 每天黎明时分,他们都会到清风楼,这里的岩茶和饱点,都是第一流的,甚至不会比京师里的金华轩稍差。 但这一天,当钱百魁来到清风楼的时候,却吃了个闭门羹。 大门紧关闭,伙计。掌柜也都不知去向。 阿同怒叫起来。 他用力敲门。 “嗨!怎么没有人?喂!是不是都已死。……” “住口广!”钱百魁沉着脸,推开了阿同,忽然一脚踢向大门。 这一脚,也不见得怎么用力,坚实的木门,立刻就被撞开。 店堂内无人。 钱百魁冷冷道:“福岛,你到厨房里瞧瞧。” 孙福岛不等钱百魁说完,人已像箭矢般标了出去。 但他很快就回来。他去的时候很快,回来更快。他是给一股巨力撞回来的。 蓬!他重重的碰在墙壁上,立刻昏死过去。 现在太该是喝茶吃早点的时候。 但孙福岛今天倒霉万分,他吃的不是饱点,而是重重的一掌! 钱百魁脸色一变,他没有立刻冲入厨房。他只是走到孙福岛的身边,一探气息,不由心中猛然一凉。 孙福岛不是昏死过去,而是已经死掉了。 那是一块掌印,掌印是火红色的。而且,这掌印只有两根手指! 钱百魁沉声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厨房里?” 厨房里立刻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叫化,这叫化大概四十岁年纪,手里提着一根打狗棒。 “丐帮中人?”钱百魁脸色一寒。 叫化嘻嘻一笑:“不错。” “韩化生?” “也不错,”叫化悠悠笑道:“你还认得我,记性真不坏。” 钱百魁冷笑道:“八年前,你只是两袋弟子。” 韩化生哈哈一笑:“这一下你记错了,不是两袋,而是只有一袋。” 钱百魁道:“现在呢?” 韩化生笑道:“连一袋也没有了。” 钱百魁道:“白衣弟子?” 韩化生点点头:“是的。” 钱百魁道:“怎会越弄越不像样?” 韩化生笑道:“闯祸大多,建树全无,所以如此。” 钱百魁道:“丐帮多愚顽份子,岂是你这种人物长留之地?” 韩化生道:“总比无处栖身好点。” 钱百魁道:“何不加盟本帮?” 韩化生道:“义气帮?” 钱百魁道:“不错,钱某保证你在三年之内,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韩化生摇摇头,道:“不必了!” 钱百魁道:“为什么不必了?” 韩化生道:“因为你是个泥菩萨,与你渡江,何异自掘坟墓。” 钱百魁冷冷一笑:“好一个臭叫化,量你也没那种掌力,可杀孙福岛,在厨房中鬼鬼崇崇暗筋伤人的,又是什么人?” 韩化生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人混帐得这么可以,清风楼已易主,在厨房里的,正是这里的新主人,他在自己的厨房里,那是光明正大之极,怎能算是鬼鬼崇崇?” 钱百魁神色一变,韩化生又已缓缓接道:“倒是尔等三人,不请自来,破门而入,这算是***什么意思?” 钱百魁给他抢白一顿,不由脸上阵红阵白。 阿同已大吼一声:“待我把这叫化宰了!” 钱百魁没有阻拦,他也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在丐帮地位低微的白衣弟子。 阿同声势汹汹,在腰际抽出一双熟铜短棍,一个错步闪身,疾向韩化生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韩化生谈淡一笑,从容不迫,悠悠闲地使了几招招式,居然就把阿同凌励的攻势,一一化解开去。阿同一凛,知道遇上了劲敌。 但他存心要在钱百魁的面前显威风,岂肯就此罢休,招路一改,挺而走险,双棍直上直下,猛地从中路直逼过去。 韩化生不再悠闲了。 他手中的打狗棒也招式大变,守中有攻,不再让阿同完全采取主动。 两人都动上了全力,阿同越战越狂,韩化生的招式也越来越紧密、凶险。 蓦地,钱百魁亮剑。 他是青城派剑法高手,一剑刺出,已把韩化生的退路封死。 韩化生没有退。他仍然咬紧牙关,以一对二,昔战下去。 阿同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厨房里一条人影飞射而出,“蓬”然一声,钱百魁忽然像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了开去。 孙福岛是撞向墙壁,然后倒下来。 想不到钱百魁居然也是一样。 他手中的长剑已坠地。 他的心冰冷,眼睛里充满着绝望的恐惧。 他用力扯开胸前衣襟。 他胸膛上有掌印,这掌印和孙福岛身上的一样,只有两只指印! 钱百魁渗白的脸庞上已全无血色。 阿同是跟班。 连主子都已倒了下来,他还能有什么斗志。 他与韩化生,本来只是平分秋色之局,钱百魁一倒,阿同再无斗志,形势立刻就改变过来。 韩化生终于觑准了一个机会,一棒戳在他的咽喉上! 阿同想逃,但这一下,他再也逃不掉了。 钱百魁喘着气,盯着一个人。 这人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他的头很大,一双手更粗大。 但他的右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余三指,断了。那是他自己削掉下来的。 “布大手!”钱百魁忽然想起这是什么人了,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一定就是布大手……你没有在开封府 这大汉冷冷的盯着他:“不错,俺就是布大手,你们以为俺一定会在开封府,俺偏偏就来到了这里。” 钱百魁惨笑一声:“南总舵主果然没有说错,好汉堂最可怕的人,不是岳无泪,而是你……” 布大手冷笑:“你错了,好汉堂最可怕的并不是任何一人,而是一股正气!” “正气?” “不错,正气和义气,都是大同小异的辞,但我们的正气是真的,而你们的义气却只是海市蜃楼,风中烟幕!” 钱百魁无言。 他已明白了好汉堂至今仍然没有倒下去的真理。 好汉堂不倒,他自己却已倒了下去。 钱百魁不再看他。他纵然不死,此后也必已成为废人…… 韩化生却忽然走到钱百魁身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现在已不是丐帮中人。” 钱百魁没有说话。他现在只能听,再也没有气力说话。 韩化生笑了笑,接道:“丐帮不是不好,而是我这个叫化实在太不像话,总是把丐帮的长老气得死去活来,所以,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我就加入了好汉堂第十分堂里!” 钱百魁连听也好像没听见了。 他已垂下了头。 第八章凤凰和公鸡 颐香院的吴婆子是个著名的悍妇。 她是什么来历?知道的人,都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在三十年前,她已经是山东马贼的女匪首,她的老公,就是有“伸刀取头,伸手夺命”之称的刀贼大王洗霸北。 洗霸北威震绿林,拳脚功夫,刀法造诣,被誉为马贼第一人。 这位吴婆子,当年的外号,是“飞马盗后”,擅使一双吴越剑,使起脾性来,连洗霸北也为之眉头大皱。十五年前,洗霸北病逝山东,这位“飞马盗后”,也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却原来,她已在这颐香院里歇下了脚。而一般人,只知道她是“悍妇”而已。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悍妇”若发起雌威,就算是凶名甚著的钱百魁,也绝不是她的敌手。 时候还很早,吴婆子就已在颐香院里剪花。 熟悉吴婆子的人,都可以从她剪花的手势,知道她今天的心情如何。她若情绪很好,那么,她剪花的时候,一定会哼着江北小曲,而且每剪都小心翼翼,把花叶修剪得整整齐齐。 但现在,她哪里像是剪花?只见她两腮鼓起,面露杀机,栏杆前一列二十八盆花朵,都被剪得支离破碎。花不见了一半,叶也不见了一半。最后,这位吴婆子居然连花盆都剪烂了。 落英满园。一个陌生人,一个叫化子,来到园中。 吴婆子终于放下了剪,但她的目光却比剪刀更锋利。 她冷冷的盯着这个人。 这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他的手很大,但左右两手加起来,才总共只有七根手指。 “布堂主,你终于来了。”吴婆子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好像在哭。以前,她要杀人的时候,说话也是这副样子的。 布大手没有瞧着吴婆子。 他瞧着的是花。一朵很好看的兰花,原本种在精致的瓷盆上。 但瓷盆被“剪烂”了。花也跌落在地上。 布大手叹了口气,忽然俯身拾起那朵花。 吴婆子冷笑一声,说:“这朵花还未修好。” 手一扬,本已搁在栏杆上的利剪,忽然像是弩箭般向前激射过去。 好快!好准!利剪直飞射向布大手的咽喉。 布大手叹口气:“的确未曾修好。”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的右手已把利剪抄下来。 吴婆子脸色一变,不期然向后倒退一步。 布大手接过利剪,却不是修剪花朵,而是修剪指甲。 他的指甲很长。 他剪下了一块,轻轻一弹。 吴婆子突然惨呼一声,右眼居然给指甲刺瞎了。 这是什么劲力? 吴婆子又惊又怒:“恶贼,老婆子跟你拼了!” 布大手却说:“这把剪太钝,不中用,还给你好了。” 他把剪刀递给吴婆子。 连指甲都能刺瞎她的右眼,这把利剪,吴婆子如何敢接? 一直以来,她是人见人怕的江湖女煞星、女魔头。 想不到布大手一出现,她就变得像个又老又迟钝的老妇人。 吴婆子是骑虎难下,她已势必要拚。 剪刀,她是万万不敢接的了。 但不接又如何? 进吗?不敢胡来。 退吗?倘若布大手乘势追击,后果也是堪虞。 在这刹那间,吴婆子可说是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以吴婆子这等高手,居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倏地,一只手仿佛从天而降,很轻松的就把那利剪接下 吴婆子不由吐一口气。她再也不敢托大了,匆匆退后。 她瞧着了一个人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 这人若来迟半步,她现在也许已成为剪下亡魂! 来的是老霍。“天崩”老霍,也就是义气帮南总舵主“白骨学究”贺六先生。 布大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块岩石。 贺六先生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岳无泪怎会把你赶出好汉堂的?” 布大手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也没有回答。 贺六先生却没有停止,缓缓接着说下去:“自古唯大英雄好色,你是个大豪杰,真好汉,你既然看上了岳倩倩,岳老头儿应该连欢喜也来不及,但他却没有把你当作兄弟,居然把你赶出了好汉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刀!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总有一刀,会割疼布大手! 布大手的心也许已伤了。但他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变化。他只是看着那朵花,那朵花忽然像飞镖一样,向贺六先生的眉心疾飞过去。 吴婆子大吃一惊。 这岂非已达到了“飞花摘叶,俱可伤人”的境界? 贺六先生居然没有动。既不闪避,也不抄接。飞花猝然贴在他的眉心上。 贺六先生的神色不变,依旧站立在原处。 花终跌落。他没有受伤,吴婆于是虚惊一场了。 布大手眼色微变:“好定力!” 贺六先生缀缓道:“布堂主功力实在惊人,只是,要达到以花叶伤人的地步,却仍然颇有一段距离。” 布大手道:“贺总舵主这份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变色的功夫,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贺六先生道:“布堂主言重了,毕竟,来的只是一朵脆弱的鲜花,而并非泰山之崩倒。” 话虽如此,倘若换上了吴婆子,必然已被这朵花儿吓寻手忙脚乱,魂飞魄散。 她不由又悄悄的后退一步。 颐香院本是美人窝。 但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却不是来自大江南北的佳丽,而是一群充满杀气的黑衣汉子。 每一个黑衣汉子的衣襟上,都用金线绣着一个“义”字。 义气帮中人! 布大手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仿佛世间上根本就没有这群人的存在。 然而,他们却是极可怕的一群杀手。 贺六先生凝视着布大手,忽然道:“本座很欣赏你的勇气,但却认为你离开开封,来到此地,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 布大手道:“布某本非聪明人,蠢事已常为之。” 贺六先生道:“你能够一直活到现在,未尝不是幸运之极。” 布大手道:“贺总舵主说的不错,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了,多做一次蠢事,却又何妨?” 贺六先生冷冷一笑:“可惜‘送死’这种事,你一辈子只能干一次。” 布大手道:“干了再说死了再算!” 贺六先生瞳孔收缩:“你以为会有一丝希望,可以杀得了本座?” 布大手道:“直到现在,布某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叫‘白骨学究’?” 贺六先生目光闪动,道:“只要你敢接我一掌,你就会明白了。” 布大手忽然裂嘴一笑:“这又有何难哉?”这六个字刚说出他的右掌已伸出。 掌心嫣红,掌力灼热如火。 一掌拍出,仿佛连贺六先生先生的脸都给映红了。 贺六先生悠然挥掌,右掌。 他的右掌姿势很特别,食指和中指紧并,无名指及尾指却分开。 布大手一怔。 他已看出不妙。 但不妙在何处,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而且,他已运力出击,要收回来他已来不及,他只好全力豁出去。 这一掌,看来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势。 贺六先生却在这时候,阴森地一笑,就像只已捕捉到猎物的豺狼。 他右手食指及中指间,突然射出一颗很细小细小的弹丸。 弹丸虽细小.但一射出去,撞着布大手的掌心,立刻就发出“波”的一声,爆裂开来。 布大手怒喝一声:“可恶!” 他急缩手。但迟了。一种毒药,已沁入了他右掌肌肤之内,瞬息之间,肌肉已腐烂,连指骨也并现出来。 布大手急拔刀。 刀光一闪,右掌立断,跌落地上时,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贺六先生面带笑容:“布堂主,你现在大概明白了罢?” 布大手现在已明白,贺六先生为什么叫“白骨学究”了。 他脸色死灰,咬碎银牙,怒道:“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贺六先生陡地大笑起来:“我什么时候以英雄好汉自居了?” 布大手似以连站也站不稳。 韩化生急忙掺扶着他。 布大手转目凝注着他,咬牙道:“你要记往了,‘白骨学究’就是这样的。” 韩化生一字字道:“我会记住了。” 贺六先生笑道:“两位别伤心,反正你们很快就会变成死人,少一只手,在黄泉道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布大手狂吼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咱们?呸,简直是在做梦!” 贺六先生又再大笑。 “好汉堂的好汉们在哪里?莫非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怒喝道:“老贼,天下好汉如过江之鲫,岂是尔等鼠辈杀得尽的?” 布大手陡地目光大亮,面上露出激动之色。 这刀,乃怪刀神翁郝世杰之刀。 但这老者,却非九玄洞主,面是好汉堂的总堂主“义无反顾”岳无泪! 岳无泪来了。 他本来不会来。但当司马纵横叶雪璇离开仙女湖的时候,他却决定和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 他无刀。 昔年威震武林的好汉之刀,已在西城一战中折断。 但他还有朋友。 郝世杰知道他需要一把刀,就把自己的金刀送了给他。 “刀可以再铸造,再找,老朋友却越来越少了!” 岳无泪没有拒绝。 好汉讲的是真义气,肝胆相照,别说一把刀,就算是大好头颅,也可以付托在朋友的手上。 所以,岳总堂主来了。他携刀而来,带着昔日的勇气和信心,卷上重来。 贺六先生脸上再无表情。 他的目光是冷酷、深沉的。 岳无泪瞪着他。 岳总堂主的目光并不森冷,但却有着一种凛然不可犯,大勇无畏的气概。 生则生,死则死,无论生死,绝不言败! 只要浩气长存,或死或生,却又何妨呢? 布大手忽然跪也下去,泪流满面。 “总堂主,大手想念您老人家想得好苦……” 字句似肉麻,然而布大手的真情绝不肉麻,他是真好汉。 他说的是真心话,岳无泪扶起了他,满脸激动之情:“大手,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汉堂也不能缺少了你。” 布大手惨笑一声:“只是,大手已经是个残废者。” “胡说,”岳无泪怒道:“少一只手,算什么?” 贺六先生冷冷一笑:“像他这种笨驴,就算少了一颗脑袋,也不值得可惜。” 岳无泪怪声嘶叫起来,刀光一闪,就向贺六先生头顶闪电般击下。 这是岳无泪威震天下“武者九式”中,最威猛凌厉的一着“闪电浮云”,江湖中已不知几许高手,败在他这一刀之下。 虽然他现在手里的并不是好汉之刀,但郝神翁的金刀绝不会比好汉之刀差到什么地方去。 这一击还是有着那种不可抗拒,骇人已极的巨大威力。 但是,他现在本不该使出这一刀的。 因为这一刀非独以快打慢,而且一刀击出,就已最少虚耗本身内力一半以上。 没有绝对把握而使出这一刀,那非但是浪费,而且还很危险。 高手相争,绝不能有错。 全力出击而伤害不到对方,这就是错,而且是绝对致命的大错。 但岳无泪这一刀已击出。 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刀,只能等待着一刀攻出的结果。 结果是怎么样的? 只见刀光一闪,战果已经几乎立刻写了下来。 贺六先生没有退缩,也没有半点惊惶失措。 他在刀光中移动了身子。 刀有多快?这是算不出来的。 但无论刀的速度怎样快,贺六先生的身子竟然比刀还要快一点点。 岳无泪一刀击出,但却一刀击了个空!他的身子也有如脚步虚踏在悬崖中。 贺六先生的右掌已击在这位岳总堂主的胸膛上。 岳无泪又败了。 贺六先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岳总堂主,你真的衰老了。” 岳无泪们着胸,声音凄厉:“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贺六先生倏地抑面大笑:“要杀你,易如反掌耳,本座把你的性命留下,就是要让好汉堂的人知道,他们所钦佩的岳总堂主和布大手,原来都是不堪一击的草包。” 岳无泪怒不可遏,正挥刀,但真气一动,血气上涌,立刻吐出一口放血来。 布大手却己在这时候昏死过去。 韩化生手足无措。且就在这时候,两个年轻人闯了进来。 司马纵横和叶雪璇先到元宝赌坊走了一趟。 在那里,他们解决了几个小脚色,再赶到颐香院。 他们己来迟了一步。 岳无泪已中了一掌,布大手更断折一手,昏迷不醒。 贺六先生瞧着这对年轻人,瞧的连眼睛也不眨动一下。司马纵横扶着岳无泪,面有怒色。 岳无泪叹息一声:“老夫真是不中用了,又败啦。” 叶雪璇面罩寒霜,冷冷的盯着贺六先生:“贺总舵主?” 贺六先生仍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正是贺某。” 叶雪璇冷笑道:“看样子,贺总舵主神功盖世,相当厉害。” 贺六先生目光收缩成一线。淡淡道:“凭你,似乎还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叶雪璇冷冷道:“连说话都没有资格,那么,想向你讨教几招,更是异想天开了?” 贺六先生一怔。他不由笑了起来:“你想跟本座动手?” 叶雪璇道:“不配吗?” 贺六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如此美丽的女郎,如果杀了你,实在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叶雪璇道:“那么,你可以不杀我,让我杀了你便是。” 贺六先生道:“姑娘真会说笑。” 叶雪璇冷冷道:“我是说真的。” 贺六先生叹口气:“小小年纪,就己当上了一教之主,难得如此心高气傲。” 叶雪璇冷笑道:“你既然早知道我是什么人,该知道我已经很够资格跟你交手了。” 贺六先生哈哈一笑:“庞六仙若是仍还活着,本座也许会忌惮三分,但是现在嘛,哈哈!哈哈哈!……” 他一面笑,一面走向那群黑衣汉子。 他取了一把剑。他用剑尖指着叶雪璇,接道:“你也曾学剑?” 叶雪璇道:“先师所传,纯为除魔术道!” 贺六大笑:“庞六仙生前名震天下,倒要看看,他晚年调教出一个怎样的女弟子。” 大笑声中,身形急射,长剑击出。 一击发出,已暗藏三式变化,五下杀着。 叶雪璇冷笑,挥剑还击。 贺六先生“咦”的一声,长剑忽然低垂,身形倒退。 叶雪璇还击之凌厉,显然是令他感到有点意外的。 他一退,叶雪璇只好猛追出去;连环闪电般攻出二十一剑。 贺六先生退人栏杆后。 “栏杆前有花。剑影闪动,花叶摧落如雨,被剑锋纷纷击成粉碎。 贺六先生叹一口气:“虽是女儿家,却非惜花人。” 他脸上一片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叶雪璇却一直紧迫着他,二十一剑之后,又再剑走偏锋,剑剑刺向贺六先生胸前要害。 贺六先生身法连续变换,面上的神色渐渐轻松不起来。 他连接暗算。挫败了布太手和岳无泪,难免有点沾沾自喜。 却没料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女郎才是今天他遇上最厉害的一个劲敌。 他本来充满自信。 高手对阵,自信不可少,它甚至是一种很可怕的武器。 过份的自信,仍然是武器。 所不同的,这已经变成了是自杀的武器。 贺六先生临敌经验丰富,他已发觉到自己已犯了这种大忌。刹那间,轻敌心情尽敛,全神贯注力图解决这年轻貌美的大幻教教主。 然而此际叶雪璇已是得势不饶人。 贺六先生心中一沉。 叶雪璇的剑实在太快,而且虚幻不定,变化无常。 他早已不敢怠慢,但形势依然恶劣。 他甚至渐渐无法看得清楚,叶雪璇是怎样出手的。 他突然大叫:“停下来!” 叶雪璇岂肯罢休:“不杀你,决不停剑!” 崔命来的声音,却在这时候相继响起:“再不停剑,先杀不疯道士,再杀铁凤师!” 贺六先生的说话,叶雪璇只当作耳风。 崔命来的说话,叶雪璇也是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先杀不疯道士!再杀铁凤师! 这是什么说话? 这两人怎会在这里?就算在这里,又岂会任凭你们说杀便杀的?但忽然间,叶雪璇真的停止下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辆铁囚车,里面囚禁着两个人,赫然正是铁凤师和不疯道士! 叶雪璇的脸庞不由一阵煞白。 铁凤师!你怎会弄成这副样子的? 崔命来推动着囚车,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刑场的刽子手。 他的手里有刀,鬼头大刀。 铁凤师和不疯道士的头颅都在囚车外面,只要大刀:挥,这两人就得变作无头之鬼。 贺六先生总算松一口气。 他狠狠的盯着叶雪璇,道:“小妮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 铁凤师在囚车里居然笑了笑,道:“我也是一样,真该死!” 贺六先生倏地喝道:“住口!” 铁凤师眨了眨眼睛,道:“我为什么要住口?” 贺六先生冷冷一笑:“到了这种地步,亏你还好意思开口说话!” 铁凤师悠然一笑:“我现在有什么不妥?” 贺六先生瞪着他,厉声道:“你的凤凰神剑不见了,人也成为待死之囚,还这么开心!” 铰凤师笑道:“剑是身外物,人终会死,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就值得我大哭一场?” 贺六先生冷冷一笑,忽然说:“本座明白了!” 铁凤师道:“你明白什么?” 贺六先生瞧了他半天,又再瞧着叶雪璇,然后才冷冷的兑:“在叶大小姐面前,你怎能如此失落威风?但形势已如此,你也只好硬充好汉了。” 铁凤师的脸上,立刻露出可怜的神色。 叶雪璇心中一酸,忙叫道:“铁大侠,别听他的,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铁凤师苦着脸,大声道:“不!贺总舵主说得对,我只是个脓包,却又要硬充好汉,像我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是丢人现眼,倒不如一头撞死好得多!” 他越说越是激动。 贺六先生冲上前怒喝道:“住嘴!” 铁风师也怒叫了起来:“你有种的就杀了我,杀呀!杀呀!为什么不杀?是不是怕我死了,他们就再无顾忌?” 贺六先生脸色陡地变得极难看。 他忍不住一个耳光就向铁凤师的脸庞上打过去。 铁凤师人在囚车中,正是既不能闪,复无还手之力,这个耳光必然是吃定了。 谁知贺六先生一掌掴下去的时候,小腹下突然重重的给人踢了一脚。 这一脚很要命。 贺六先生怪叫一声,全身颤抖,弯腰痛苦地蹲了下去。 铁凤师居然还打开了囚车,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瞧着贺六先生,忽然叹道:“你若不是要打我,我也不会这么狠,在那地方上踢你一脚。” 贺六先生冷汗直淌,颤声道:“这……这囚车……” 铁凤师微微一笑:“它已被动了手脚,你以为我已是待死之囚,但我这条腿只是轻轻一伸,就出了来,而且还把你踢成这副样子。” 贺六先生咬着牙,怒瞪着崔命来:“你……你竟敢背叛本帮!” 崔命来叹了口气,道:“除了这样,谁可解‘五毒凤凰针’的剧毒?” 贺六先生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中了‘五毒凤凰针’?” 崔命来道:“就在你嘱咐我把他们关进囚车的时候。” 贺六先生怒道:“但他们已在密室中,给**香迷失了本性!” 崔命来耸耸肩,叹道:“那**香,只对不疯道士有效,铁凤师却全然未受影响,我一时不察觉就给他暗算了一把!” 铁凤师悠然一“笑,道:“说到暗算手段,我也是从你们身上学回来的,至于那种**香,本来很不错,可惜在下身上,刚巧有一株‘辟毒草’,所以还迷不倒我这头大公鸡!” 众人皆是一怔。怎么忽然又弄出一句“大公鸡”来? 贤六先生以为可以凭铁凤师保命,谁知道反而给铁凤师踢了致命的一脚。 那一脚真要命。他简直再也无法疑聚真气。 而此际,偏又是强敌环伺的时候。 他还能有什么希望,可以活着离开颐香院。 连吴婆子都已悄悄走了。这婆娘,真靠不住。但他也没有怪她了。 他只好惨笑一声,横剑自刎。 剑很锋利,他没有用多大的气力,就把自己的喉管割断。 崔命来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铁凤师把解药递给他:“别愁,我答应给你的解药,绝不会反悔。” 崔命来接过解药,叹道:“就算有解药,我还能活下去吗?” 铁凤师淡笑道:“别把上官宝楼看得太神通广大,你以为自己天下虽大,而无藏身之地了?” 崔命来苦笑道:“我出卖了南总舵主,此事实在非同小可。” 铁凤师道:“你有没有听过‘救人须救彻’这句说话?” 崔命来道:“听过,只是,我很少救人。” 铁凤师道:“救人如此,背叛组织也是如此,要就忠心不二,至反叛就反叛到底,不妨紧记.组织不死,你死!” 崔命来一怔,良久才叹道:“你真会把握机会,现在连我也给你利用了!” “利用二字,太难听了罢?”铁凤师道:“你该说自己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崔命来不由一笑:“说得好,就这么办!” 这时候,司马纵横走到铁凤师身旁,悄悄的说:“刚才,你那副狼狈相,急死叶大小姐了。” 铁凤师吁一口气:“幸好我也不是个真脓包,否则这张脸真的不知道该搁到什么地方去。” 司马纵横淡淡一笑:“但这下子反败为胜,你可威风八面了。” 铁凤师一呆:“你不是妒忌罢?” 司马纵横笑道:“不是妒忌,只是羡慕而已。” 铁凤师仰望天色,只见一朵灰云,徐徐地飘了过来。 “唉……看来很快又会有一场暴风雨了……”(全本小说网 ) 第九章幕后帮主 木鹏坞在大鹏峰下。 这里的老大是木鹏王。 木鹏王擅使飞鹏刀、鹏王柞,还有九九八十一支连环飞鹏镖。 在绿林,木鹏王威名显赫,等闲之辈;绝不敢招惹他。 不少成名高手,一方豪杰,先后挑战木鹏王,结果都惨败收场。 可是,岁月无情,时间能改变一切。 木鹏王现在虽然不算老,但却健康远逊从前。 他在病危之中。 暴雨如狂徒,占据了整片大地。 大鹏峰下,忽来恶客。 恶客不是一人,而是有若一队雄师。 他们全是身怀绝顶武功的武林人。 木鹏坞第一座关卡,在不足半顿饭时光之间,就被彻底摧毁。 柳青鹏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抓起一杆铁枪,带着二十八个弟兄,飞马冲了出去。 柳青鹏是木鹏王门下的大弟子,据说,他己尽得师父真传,一杆铁枪更是使得出神人化,相当厉害。 当他策马飞奔出去的时候,第二座关卡也陷入苦战之中 负责把守第二座关卡的、是吕自鹏。 吕白鹏是柳青鹏的小师弟,很年轻,年方二十。 柳青鹏一面策马狂奔,一面怒叫道:“谁敢到木鹏坞撒野?” 话犹未了,一颗脑袋冲天般飞起,鲜血直射向柳青鹏身上。 柳青鹏突然全身一阵痉挛。 他的小师弟,竟然给一个白衣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他面如土色,倏地翻身下马,挺抢就向那人心窝戳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师弟?”柳青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叫。 白衣人冷冷一笑:“你记着了,我叫邓初!” “邓初!”柳青鹏怒吼:“你这狗养的——” 他仿佛疯了。铁枪比雨点更急,一下子就把邓初迫退五步。 邓初虽退,脸上却犹带笑容:“你是木鹏王的弟子?” “你也记着了,我叫柳青鹏!” “木鹏王的大弟子?” “正是!”两三句说话问,邓初又向后退了一丈。 柳青鹏越攻越快,也越攻越急。 可是,太急太快,往往难免有错。 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再看看胸膛,竟然有一截刀锋,从他的衣襟刺了出来。 刀锋全是血,他的血。 铁枪已坠地。 柳青鹏回头一望,看见了一张阴森的脸。 “你……你……” “我叫潘天星,”这人盯着他,冷冷道:“我的刀还在你身上,快还给我。” 柳青鹏咬牙怒道:“我欠你一把刀,但你却欠木鹏坞一条命!” 潘天星冷笑道:“你说错了,不是一条命,而是十三条,你是第十三个死在我刀下的人!” 邓初狞笑,突然上前,在柳青鹏的背后拔出那刀。 “老潘,再干几十个,索性把木鹏坞的所有的兔崽子都杀得干干净净!” 柳青鹏倒下,木鹏坞大势危急。 就在这时候,一个灰袍人,手提巨杆,怒喝策马奔来。 “木鹏王!”潘天垦接回刀锋,倏地大笑:“看他这副样子倒不像是有病!” 木鹏王冒大雨而来,他全身上下衣裳。都已湿透。 他的心也冷透,但血却沸腾! “青鹏,白鹏!”他发出了凄厉的嘶叫声。 邓初桀桀一笑:“你要见他们,那容易得很!在死城门,早已为你而打开!” 木鹏王须眉皆竖,疾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邓初晒然一笑:“鄙人邓初。” 潘天星道:“在下姓潘来自天山。” “天山双绝!”木鹏玉面如纸白,忽然咳嗽两声。 他背后手下有数十人,其中最骁勇善战的是“神力金刚”班平。 班平再也忍耐不住,抡起八尺大刀,宛如飞将军般从天而降,怒砍邓初天灵。 邓初一声怪笑,轻移脚步,闪开这一刀。 班平却一声不发,大刀着着进逼,看来已抢尽先机。 但木鹏王的手心却在发冷。 他已看出,班平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要邓初反击,一刀就可以杀了他。 “速退!”木鹏王叱道。 但班平已杀得性起,木鹏王的命令,他完全没有理公。” 也许,他根本就听不见。 突听一声裂帛! 班平再砍一刀。 这一刀砍在地上,入地两尺。 但邓初的刀,却已没人了他的胸膛! 木鹏王的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 “班平!” 班平已不会回答。 木鹏王挥巨杵,带着满脸悲愤之色冲出。 鹏王柞怒挥。 一人立刻倒地。 可是,倒在地上的却不是敌人,而是木鹏王自己! 木鹏王真的衰弱了。 在盛怒中,他拼尽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周旋到底。 可是,敌人还未动手,他己倒下。 击败他的不是天山双绝:而是病魔。 木鹏王一倒,义气帮气焰更盛。 邓初、潘天星率领着逾百帮众,一直闯入木鹏坞总坛重地。潘天星杀性大起,见人就杀,不留活口。 邓初怪笑:“估道木鹏坞中人,皆是铜浇铁铸,谁料却都是豆腐!” 他意气风发。 但就在他说完“豆腐”两个字的时候,额角忽然中了一剑! 邓初的笑容已僵硬。他吃了一剑,却连敌人的样子也没看清楚。 他急转身,没有人。前后左右。也没有。但他的额角还在流血,那一剑莫非自天上而来、 想到这里,不再迟疑,手握利刀,身形跃起八尺,向总坛上的横梁斩去。 一刀斩出,邓初的心又向下沉。 横梁上果然有人。 但他这一刀才斩出去,那人已像鬼魅般落下。 这一刀自然斩空。 但他已知那人就在自己脚下,这一惊实在是非同不可。 憎急之下,忙以刀锋砍在横梁上,趁势借力,身子再拔高三尺,整个人缩入承尘之上。 他见机极快,连他自己都不禁暗赞一声:“幸好老子机警!” 谁知心念未已,屋顶突然塌下,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向他迎头刺下来,邓初大吃一惊。 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短短一瞬间,那人居然已绕出屋外,从屋顶发难! 这是什么身手?仍然是那人!仍然是那一把剑!他再要闪避,但屋顶上漫天剑影,他根本无法看得清楚,哪一剑才是实招。 等到漫天剑影骤然消失后,邓初只有一个感觉。 喉咙很凉。死神来了。 潘天星没有亲眼看见邓初怎样死。 因为他也同样不妙。 木鹏坞看来己没有还手之力,但却忽然在练武广场上,遇上了一个人。 司马纵横。 “是你?”潘天星盯着他。 司马纵横道:“不错,是我,司马纵横。” 潘天星又盯着他腰间的刀。 “猎刀是好刀,你不配用它。” 司马纵横道:“我知道我不配,但到现在还不想把它放弃。” 潘天星道:“不舍得?” 司马纵横道:“不是不舍得,而是身负重任,倘若丢了,实在无面目见它的上一代主人。” 潘天星道:“齐拜刀只是个呆子,想不到你比他更呆几分。” 司马纵横道:“也许你没说错。” 潘天星道:“你说自己身负重任,那是什么任务?” 司马纵横道:“它是猎刀,老刀匠游老前辈铸造它,就是要猎杀江湖败类的性命。 潘天星问道:“我算不算是江湖败类呢?” 司马纵横道:“这点你自己该心中有数。” 潘天星狞笑道:“可惜,无论我是不是江湖败类,现在被猎杀的是你,而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句,司马纵横已被义气帮的人包围着。 但练武广场外,却又同时出现了一群人。 一群愤怒的武林好汉! 好汉堂有好汉。 岳无泪虽然伤了,布大手虽然砍断了一只手,但他们的兄弟仍然有顽强的斗志,誓与义气帮群邪决战到底。 岳无泪和布大手没有来。 但却有一人,担负起了他们的任务。 那是叶雪璇。 叶雪璇是大幻教教主。 大幻教教主来了,大幻教的高手当然也不在远。 但他们另有任务。 他们其中一半,坐阵于坐龙山馆,而另一半,则在灵蛇堡严密防守。 大家都有个共同的目标:决不让义气帮的人得偿所愿,他们已恼恨来的太迟。 木鹏王不战而亡,每个人的心头都是那么愤怒,那么沉重,看见这等阵势,潘夭星的自信减少了一大半。 他东张西望,他在等一个人。 上官宝楼。 除非上官宝楼随后赶来,增派援手,否则这一仗恐怕凶多吉少了。 但上官宝楼没有来,来的只是一群愤怒的好汉。 潘天星吸口气,忽然对司马纵横说:“司马大侠,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 司马纵横一怔。 他想不到这人刚才还是凶巴巴的,忽然间却会向自己讨饶。 他的心肠并不硬。他己在考虑着,但潘天星却忽然大喝一声,向左狂冲,接着刀光乱舞,好汉堂立刻有两个人倒下去。 他只希望杀出一条血路,并不是真的向司马纵横求饶。 司马纵横勃然大怒:“哼!你跑不掉的。” 但他只是说出这句话,潘天星已身形起落,远去十丈之遥。 司马纵横穷追。 但潘天星却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很美丽的女郎,正在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找死!”潘天星一声大喝,一刀就砸向这女郎的头顶上。 这时候,他已不知道何谓“怜香惜玉了。” 飒!刀劲真不弱。但这女郎却以一把长剑,接下了他这一刀。 刀剑相碰,潘天星居然虎口一麻。 他的脸色变了。 他以为一刀就可以解决这女郎,想不到她却是一头雌老虎。 而这么一折腾,司马纵横已经在他身后。 潘天星又惊又怒道:“你们一起上来罢!” 司马纵横盯着他,目光尖锐如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没有动手。他相信叶雪璇己可把这凶徒解决。 潘天星不相信自己会败在这个女人的剑下。他认为,刚才自己是太轻敌了。 现在,他不再大意,全神贯注运劲于刀锋上,看准了才出手。 叶雪璇目光冷酷如冰。 她似乎要看看,潘天星到底是怎样出手的。 忽然间,“飒”一声,剑已刺出。 叶雪璇的剑! 潘天星没有动。 而他全身的内力,却已贯注在刀锋之上。 他这一刀若砍出去,声势一定是很吓人。 可是,他错了。 叶雪璇根本就没有等待他这一刀。 ——管你这一刀如何厉害,我先刺你一剑再说! 潘天星居然在叶雪璇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怔了一怔。 ——你竟敢比我更早发招? ——这岂非送死? 他的想法,看来似乎很幼稚。 但在真正高手看来,他的想法却又并无不对之处。 可是,理论归理论,理论并不一定可以决定战果。 虽然潘天星这一怔的时间,绝不会比眼睛眨动的时间更长久,但这已铸成了大错。 叶雪璇的剑锋,已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他的咽喉。 义气帮果然向坐龙山馆动手。 但他们却不是先动坐龙山馆,而是先偷袭木鹏坞。 木鹏坞受创不轻。 只是,潘天星和邓初,也在这一役中阵亡。 强援已到,木鹏坞总算没有被澈底摧毁。 但木鹏王、柳青鹏和吕白鹏之死,已使木鹏坞为之元气大创。 坐龙山馆又如何? 坐龙山馆,三日无事。 灵蛇堡也没有敌人来犯。 岳无泪、布大手伤势已无大碍,不疯道士曾中**香之毒,现在也已完全清醒过来。 第四日清晨,有消息传来,上官宝楼已赴开封。 铁风师问叶雪璇:“你相信吗?” 叶雪璇冷笑,摇头说道:“布堂主不在开封,好汉第十分堂兄弟也己有大半到此,他去开封有什么用?” 铁凤师道:“他若不去开封,今去何处?” 叶雪璇道:“紫气玉楼!” 铁凤师道:“不错,他最大的目标,本来就是紫气玉楼。” 叶雪璇道:“他对先师遗留下来的东西,极感兴趣。” 铁凤师道:“你师父怎么会有那许多武功经书的。” 叶雪璇道:“这是他老人家的一种嗜好。” “嗜好?” “不错,就像有人喜欢搜集古玩,珠宝、名书一样。” “但是这些经书,各门各派都视为至宝。” “先师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取每一部经书,手法都不相同。” “偷之哉?” “偶然也会来这一手的,例如少林的武功秘笈,就是他潜入藏经阁盗取口来的。” “少林派知道,岂非……” “他们恐怕现在还不知道。” “为什么?” “先师盗走秘笈后,三日后又重上少林,再入藏经阁。” “食髓知味!再愉一次?” “不,先师在这三日之内,己伪造了另一本看来完全相同,甚至内文也一模一样的假秘笈,他把假秘笈放回原处,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铁凤师拍案叫绝。 但他想了想,忽然又用力地摇摇头:“这主意虽然不错,但却不嫌大多余一点吗?” 叶雪璇微微一笑:“在别人的眼中看来,的确是多余一点,因为少林根本就不知道秘笈是什么人盗走的,他一走了之,恐怕一百年后少林派的僧侣还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她略停顿一下,接道:“但先师却认为,在少林寺负责管藏经阁的僧侣,都是好和尚,他不想这些好和尚背黑锅,所以就替他们遮掩一下。” 铁风师笑道:“这倒是妙人妙事。” 叶雪璇道:“数十年来,先师收藏了不少武学奇书,这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铁凤师道:“难怪上官宝楼为之垂涎三尺。” 叶雪璇道:“所以,他迟早必攻紫气玉楼。” 铁凤师道:“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逗留在这里?” 叶雪璇道:“目前,紫气玉楼已有足够的防御力量。除非义气帮全力施为,集中所有精锐高手向它进攻,那才会有危险。” 铁凤师道:“又岂知义气帮不会在这时候调动精锐高手,全力一拼?” 叶雪璇道:“那必须要等待消息。” “等待消息?莫非……”铁凤师眼睛陡地大亮,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原来你也学会了这一套!” 叶雪璇淡淡一笑:“战场无父子,下手不容情义气帮本来就是大幻教心腹大患,倘若不预早在对方阵中布下卧底,又怎能达到‘知己知彼’的地步。” 铁凤师忽然叹了口气:“果然巾国不让须眉,将来无论是谁能娶你为妻,都是莫大的福头。” 叶雪璇“嘎”的一声:“你病了?无缘无故,神经病发作啦?” 铁凤师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就当我刚才神经疯发作好了。” 匆匆又三天。这三天以来,铁凤师和叶雪璇都在灵蛇堡中作客。 灵蛇堡主卓碧君是个女中豪杰,叶雪璇叫她卓姑姑。 卓姑姑很疼爱雪璇。叶雪璇要什么,她就给她什么。 幸好叶雪璇已不是小女孩子,否则一定会被宠坏。 这一天,天气很好,卓碧君忽然神色紧张地,把叶雪璇拉一旁。 “屠真的身份已被揭破,上官宝楼将他杀了!” 叶雪璇的脸色一阵发白。 屠真,就是她在义气帮布下的卧底。 “这可不妙!”叶雪玻神色深重:“我还在等待他的消息。” 卓碧君道:“上官宝楼这一着也是错了,他本不该杀屠真的。” 叶雪璇点点头,道:“我若是义气帮帮主,就会利用他来传送假消息。” 卓碧君道:“从这一点看来,上官宝楼并不像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 叶雪璇道:“但义气帮能称霸一方,他又岂会是个庸录之辈。” 卓碧君道:“十天之前,屠真曾有一信送到坐龙山馆,说义气帮真正的帮主,并不是上官宝楼而是另有其人!” 叶雪璇道:“那信笺,我也看过了,但姑姑,你相信吗?” 卓碧君道:“屠真精明能干,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叶雪璇道:“但他却无法知道,那真正的帮主是谁?” 卓碧君道:“只是,我们现在已无暇顾及这一点。” 叶雪璇黛眉一皱,道:“我也许该回去了。” “回紫气玉楼?” “嗯,”叶雪璇点点头,道:“姑姑认为怎样?” 卓碧君道:“不太好。” 叶雪璇道:“为什么不好?” 卓碧君道:“紫气玉楼易守难攻,义气帮就算要打它主意绝不容易得手。” 叶雪璇道:“姑姑之意,莫非想趁义气帮高手未曾汇聚一起之前,将他们个别击破。” 卓碧君点头道:“正是这样!” 叶雪璇道:“可是,屠真已死,我们根本不知道义气帮的形势,己调动到什么情况。” 卓碧君道:“事在人为,屠真虽死,但我们在义气帮里面还有另一个屠真。” “另一个屠真?” “不错,那是庞老教主的巧妙安排,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 “他是谁?—— “东方木!” “东方木也是我们的人?” “想不到罢?”卓碧君面露微笑。 叶雪璇叹了口气:“真想不到!” 卓碧君道:“这些年来,他受尽了不少委屈,而且还被正派中人仇视,追杀,真难为了他!” 叶雪漩道:“他有没有消息送来!” “现在没有,”卓碧君皱了皱眉,道:“但今天晚上,何无缺会来。” “何无缺是谁?” “东方木每次传递讯息,都是派他送来。” “希望他今天会带来一个好消息。” 午夜的星光,看来特别灿烂。 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马,风驰电掣的来到灵蛇堡。 堡门很快打开。 这黑衣人立刻就进入了灵蛇堡地牢的秘室里。 他就是何无缺。 他已带来了东方木的情报。 卓碧君和叶雪璇一起看东方木的信。 信上写得很简单,只有两行字:“初一渡湖,高手已聚集于瑶州!” 瑶州城内,共有五间客栈。 其中规模最宏大的,是瑶北园。 瑶北园位于城北,占地广阔,内有园林景色,美不胜收。 这里的房钱,酒菜价目,当然也比其他四间客栈昂贵,但光顾者却还是大不乏人。 世间上锱铢计较的人固然不少,但挥金如上的豪客,也有很多。 这一天瑶北园的房子,全都已租了出去。 在天字第二十八号房里,住的是一对老夫妇。 他们从人住瑶北园之后,就很少从房里走出来,甚至连吃饭也在房里。 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世间上,不喜欢到处逛的老人,实在很多。 人老了,就不大想动,但却没有人知道,这对老夫妻究竟有多老。 瑶北园真热闹。 这里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固然不在话下,连只管吃喝的店堂,也是座无虚设,高朋满座。 而这些座上客,几乎全是带着武器的江湖人。 他们三五成群,七八个围上一桌,似乎这里一堆,那里一撮,界限分明。 这时候,在天字二十八号房子里,有一扇窗户是半开着的。 从这房子里,可以很清楚看见店堂里的人全部情况。 那对老夫妇,正在低声谈话。 “看见了没有,果然声势不弱。” “秦州五鬼。湘北三怪。崆峒绝命僧,还有绿林八妖、黄河神魔……” “这群凶徒,初一就要渡湖,杀人紫气玉楼?” “绝不能轻视他们。” “何况,在这几天之内,还陆续有高手赶到,一旦全部汇合,谁能抵挡?” “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趁敌人还没站稳阵脚,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就在瑶北园下手?” “为顾全大局这是不得已之举,而且这样总比让他们杀人紫气玉楼好得多。” “姑姑,你有信心吗?” “最主要看你。” “我明白了。” 这一对老夫妇,原来是叶雪璇和卓碧君的化身。 他们在暗中监视义气帮的行动。 东方木的消息看来不假。 义气帮已聚师于瑶州,准备作出致命的一击。 店堂内,几乎全是义气帮的天下。 但那上官宝楼,却没有现身,他有什么计划,他要怎样进攻紫气玉楼? 还有一天,就是初一。 瑶北园内,暗涛起伏,杀机重重。 除了瑶北园外,其余四间客栈,也己客满。 住客有商旅、镖局中人、郎中、相士、秀才。 但实际上,他们却是身怀武功的一流好手,都是义气帮中人。 他们将会在初一那一天,渡湖进袭紫气玉楼。 卓碧君很担心。 她不断的催促大幻教,一定要先发制人。 叶雪璇言听计从。 卓碧君首先率领灵蛇堡高手,混入瑶州城。 她已约定,在午晌时份,分从东西两路,攻入瑶北园。 她从东方攻入。 叶雪璇则在西方,率领大幻教高手攻入瑶北园。 据卓碧君手下调查显示,在瑶北园居住的,全是义气帮的精锐高手。 只要把这一群高手解决,其余四间客栈的人,都不足为虑。 己是午晌。卓碧君还是按兵不动。 她在等叶雪璇首先攻人瑶北园。 但过了很久,西方仍无异动的迹象。 卓碧君神色阴冷,一言不发。 忽然间,她看见了一个人。 司马纵横。 她不由怔住。因为根据约定,司马纵横该和叶雪璇,在西方攻人瑶北园去。 但这时候,司马纵横却在东方出现。 她不禁为之脸色微变。 司马纵横很快就已来到了卓碧君的面前。 “叶教主为什么还不动手?”卓碧君间。 司马纵横盯着她,目光冰冷:“她没有来。” “胡说,这岂是可以开玩笑的?”卓碧君的脸色很不好看。 司马纵横摇摇头:“帮主,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 “帮主?”卓碧君忽然笑了:“你在叫谁?” “是你,卓帮主!” “我?帮主?” “是的。” “为什么我会是卓帮主?”卓碧君的声音有点奇怪。 “没有你,上官宝楼根本就不能把义气帮发展到今天这种气候,”司马纵横冷冷地说:“你擅于故布疑阵,但却大小觑了叶大小姐。” 卓碧君目光一寒:“她怎么没来?” “当然没有来,”司马纵横的目光也同样冰冷:“她知道,你这位卓姑姑,是在故意分散大幻教的实力,而义气帮渡湖。进攻紫气玉楼,也不在初一,而是今天,就是现在。” 卓碧君脸上的肌肉仿佛一阵抽搐:“她怎会知道的?” “叶大小姐并不愚蠢,你一直怂恿她在瑶北园下手,她己知道你不怀好意。” “何以见得?” “因为她太了解东方木这个人,他绝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更绝不会是你派到义气帮的什么卧底!”司马纵横冷笑道:“但你却大说此人的好话,这已令她疑云大起。” 卓碧君冷冷道:“单凭这一点,又怎能说我就是义气帮的帮主?” 司马纵横干笑一声道:“你带她来到瑶北园,手法相当高明,你是要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义气帮的精英高手,都已来到了这里,从而使她下定决心,率师袭击此地。” 卓碧君的脸色很不好看,冷然无语。 司马纵横略停一下,接着又说:“但这一着,你也犯了一个错误。” 卓碧君冷冷道:“我错在哪里?” 司马纵横道:“你不该趁叶大小姐睡觉的时候,偷偷的去会见上官宝楼。” 卓碧君突然全身一阵冰冷:“她……她没有真的睡觉?” 司马纵横冷笑道:“她对你早生疑窦,又怎会真的入睡?你一直没有暗杀她,只因为你根本看不起这个年轻的女教主,认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卓碧君咬了咬牙,恨恨的说道:“本来,我早就该杀了她的。” 司马纵横道:“可是,你的自信心太强了,你以为叶大小姐一直都在你股掌之中。” 卓碧君脸色铁青:“她既然知道我与上官宝楼暗中有所来往,为什么还不对付我?” 司马纵横道:“放长线,钓大鱼。” 卓碧君瞳孔收缩:“她要在我完全失败的时候,才向我报复。” 司马纵横道:“不能算是报复,你一向都是表现得很痛爱她。” 卓碧君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显然心中又惊又怒:“她不来,也还罢了,为什么你又会在这里跟我说这许多废话!” 司马纵横摇摇头,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绝非废话。” 卓碧君盯着他,目中己露杀机。 “你真愚蠢。” “怎样愚蠢法?” “她若带着大幻教的高手到此,今天必死,因为她绝不会提防到,我这个卓姑姑才是真正的杀她的人,但现在她不来,倒是阁下,反而巴巴的赶来送死!”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杀气。 司马纵横却是面色不变,淡然道:“就算她来,也绝不会死,因为她早已怀疑你,而且也证实了你就是义气帮的真正帮主,至于在下,你能杀得了,不妨千刀万剐,任悉尊便。” 卓碧君冷冷一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司马纵横道:“连自己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立足。” “好狂妄!”卓碧君哼了一声,突然下了一道命令:“杀了他!” 立刻有八个武士围了上来,向司马纵横展开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卓碧君却掉头而去。 司马纵横大笑道:“你现在才赶去仙女湖,恐怕已经太迟了。” 在瑶北园,卓碧君早已布下重重机关,准备把大幻教的精英高手一网打尽。 而另一方面,义气帮也已同时大举出动,进攻紫气玉楼。 在卓碧君的计划里,现在紫气玉楼正是实力最空虚的时候。 上官宝楼一定可以很轻松的就完成任务。 但现在情况已变。 叶雪璇没有上当,上当的是卓碧君自己。 这真是八十岁老娘,给三岁孩童绊倒了。 午晌时份,仙女湖畔,突然悄悄的出现了一群人。 人数逾百,来的全是一流好手。 湖畔无舟。 但这群人居然连小舟也己带备,放入湖中。 瞬息间,十来艘小舟已渡湖。 默默渡湖。 最后的一艘小舟,站着一个红袍人。 他容貌不凡,衣饰华丽,手里握着一把镶宝石的长剑。 江湖上认识他的人很多。 他就是上官宝楼! 紫气玉楼外,焦四四与高六六都已等得很焦急。 焦四四仰望天色,道:“该是时候了,义气帮的混蛋为什么还没来?” 高六六道:“敢情是吃完午饭之后才来罢!” 焦四四冷冷一笑:“拼命之前,切忌吃得太饱,否则会肚子疼。” 高六六道:“用手一搓就不疼了。” 焦四四道:“这是笨人的笨法子。” 高六六一瞪眼:“你在骂谁?” 焦四四道:“俺没有骂人,只是等那群兔崽子等得不耐烦了。” 高六六道:“谁叫你等?你大可以上床睡觉!” 焦四四冷冷道:“咱们朝夕苦练刀法,等的就是这种时机,倘若人人拼命,自己睡觉,又与猪何异?” 高六六道:“原来师兄不像猪。” 焦四四道:“当然不像。” 高六六道:“但不像猪又像什么?” 焦四四道:“像狮虎!” 高六六哈哈一笑,道:“岂非也是禽兽吗?” 焦四四大怒:“俺揍扁你!” 高六六脸色忽然一变:“且慢!” 焦四四道:“你害怕了?” 高六六道:“伯你的灰孙子,只是你要打架,看来大大有人奉陪了。” 焦四四怒道:“你在放什么屁?” 高六六伸手向仙女湖一指:“师兄,你瞧瞧!” 焦四四忙向湖心望去。 一望之下,笑了起来:“妙极!义气帮的混蛋终于来了!” 他俩摩拳擦掌,摆出急先锋的姿态。 铁凤师却忽然在他们的身边出现:“怎么啦,什么事这样高兴?”他笑眯眯的,盯着这一对师兄弟。 焦四四伸手一指:“瞧,这群饭桶来了!” “他们是饭桶、 “不错,他们是饭桶中的饭桶,且看俺大发神威,把他们打得屎滚尿流,落花落水!” 铁凤师叹了口气:“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高六六一怔:“什么意思?” 铁凤师道:“因为这时候,咱们刚好有两位高手没空,不能奉陪。” 焦四四咧嘴一笑道:“不成问题,咱们就算少两个人,巴足可以打发他们有余了。” 高六六也抢着说:“那两位高手既然没空,当然不能奉陪,倒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事,忙得连打架都要错过?” 铁凤师微微一笑:“因为他们今天还没有练过刀,所以,他们的师父要他们马上先苦练,不得偷懒!” 焦四四点点头:“对!不练好刀法,又怎样跟敌人拼博?” 高六六却苦着脸:“这两位高手是不是一个姓焦,一个姓高?” 铁凤师目露赞赏之色,点头笑道:“六六,你是渐渐变得聪明了。” 焦四四一怔。他想了半天,忽然怪叫了起来:“不!俺不练刀!六六也不练刀,咱们要……” “你们要怎样?是不是要一拳打扁我的鼻子?”一个苍老而宏亮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两人同时吓了一一跳,连腿都软了。 “师父……” “弟子不敢。” 来的正是怪刀神翁郝世杰。 他冷冷一笑,道:“这一仗,你们只有送命的份儿,还不快到后山练刀?” 焦四四苦着脸,忽然说:“师父,你疼爱咱们,咱们是知道的,只是,咱们跟你老人家已学了二十年的刀法,只学不用,未免是……” “混帐,还不退下去!”郝世杰陡地疾喝。 两人面面相觑,正在退下,铁凤师却忽然说:“且慢。” 郝世杰一怔,他盯着铁凤师道:“你不是要他们作战罢?” 铁凤师点点头:“晚辈正是此意。” 郝世杰沉 吟半晌,说道:“你认为他们行吗?” 铁凤师道:“不一定行,但也不一定不行。” 郝世杰忽然一笑:“铁老弟,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他拍了拍他的肩膊:“这两个不成材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进入紫气玉楼。 焦四四呆了一呆,问铁凤师:“师父他怎么了?” 铁凤师悠然一笑。 “你们可以跟义气帮的人作战,但必须跟随在我的左右,而且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焦四四。高六六两人大喜,齐声说:“遵命!” 小舟已泊岸。 上官宝楼挥剑下令:“杀,绝不留活口!” 他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却很在有仪。 群魔齐声呼喝,气势宛若奔雷。 己有十几人,抢先涌向紫气玉楼。 “嗨!” 突听一声巨喝,一人仿佛从天而降,双臂伸出,阻拦着这十余人。 他只有一只手,就是布大手! “你们统统滚回去?”他已复原,嗓子又像从前般宏亮。 两个青衣汉子,一左一右,已越众而出。 “你就是好汉第十分堂堂主?”左边一人冷冷的笑道。 “好说,正是布某!”布大手严厉的目光,瞪了他们一眼:“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左边的汉子冷冷一笑:“你家少爷彭亮、彭飞!” 布大手嘿嘿笑道:“你就是‘鸳鸯金环’彭亮?” “不错。”彭亮伸手向身边那人一指:“他是‘穿肠刀’彭飞!” 彭飞冷然道:“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想挟着尾巴逃走?” 布大手左手一扬,大笑道:“老子虽然只有一条臂,但杀尔等无名小卒,已是绰绰有余。” 彭氏昆仲互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都露出愤怒的神色。 在江湖上,他们已闯出了一番事业,又怎能算是无名小卒?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暴喝,同时出手。 “鸳鸯金环”疾劈布大手天灵,“穿肠刀”急刺布大手胸腹。 这是义气帮进攻紫气玉楼的第一战。 而在此同时,义气帮已在上官楼的指挥下,向四方八面渗透过去。 这绝不是一个两个人,三几位高手的战争。 这是规模庞大的袭击行动。 大战立刻爆发。 焦四四、高六六也在剧战之中。 他们很兴奋。而这也确是他们磨练身手的好机会。 上官宝楼抱着极大的信心而来。他已把义气帮的潜力,完全显露出来。 帮中有不少高手,都是名震一时的黑道魔头。他们都有极厉害的武功,临阵搏斗的经验,尤其丰富。 大幻教既已出师瑶州,此地防御力量必然大为削弱。 这一战,不胜何待? 义气帮声势汹汹,一上来就已大占优势。 布大手苦战彭氏昆仲,虽然他武功比这两人为高,但却只有一手,而且又是以一敌二,渐渐已有不支之势。 铁凤师本欲出手相助,但却又丢不下焦四四和高六六两人。 这对师兄弟虽然拼劲可嘉,刀法也着实炼得不错,但敌人实在太厉害,倘若没有铁凤师在旁出手帮助,他们早已挂彩。 幸而郝世杰已来了。他的金刀已送给岳无泪,现在,他拿着的是一柄铁刀。 这柄大铁刀,甚至比他的金刀还更沉重,招式施展开来,也别具一番威力。 他是著名的“怪刀”。 彭飞是刀法大行家,但一遇上了这位“怪刀神翁”,就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郝世杰的刀法不但快,而且招式怪异无常,正是“穿肠刀法”的克星。 布大手这才松一口气。 而那边厢,上官宝楼遇上了邵南青。 邵南青冷冷一笑:“我们已经交过手了,对吗?” 上官宝楼点了点头:“是的。” 邵南青道:“老朽不服气,还想再向你讨教几招!” 上官宝楼冷冷道:“我现在只想杀了这里每一个人,纵然倚多为胜,也在所不计。” 已有四个剑客,在他的身旁越出。 “杀了这老头儿!”上官宝楼一挥手,四把剑立刻就同时向邵南青疾刺过去。 邵南青面无惧色。 他哈哈一笑:“好一句倚多为胜也在所不计,只是,这一次你们的人数,绝不会比我们多,只会比我们少!” 上官宝楼的脸色忽然变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出来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盯着自己。 那是一个银袍丽人——叶雪璇! 叶雪璇突然会在这时候出现在紫气玉楼!上官宝楼心中一凉。他不知道怎样出了岔子。 但很明显,这位年轻的女教主,没有上当。 她本该在瑶北园的。然而,她却在这重要的时刻,突然出现。 她在这里,大幻教的精锐高手当然也没有在瑶州城,这是怎么一回事? 义气帮本已占着绝大的优势,每个人都以为这一仗,必可大获全胜。 但叶雪璇的突然出现,立刻使形势为之逆转过来。 大幻教中高手,蜂诵而出。 群雄也越战越勇。甚至重伤初愈的岳无泪,也奋勇作战,击毙义气帮七八人。 郝世杰大叫:“杀得好!” 他和布大手,早已解决了彭氏昆仲。 东方木在混战之中,也不知道给谁背后刺了一刀,气绝身亡。 焦四四、高六六在铁凤师庇荫之下,居然也头头是道,连杀数人。 上官宝楼脸色灰白。他狠狠的盯着叶雪璇:“你怎会在这里?” 叶雪璇冷冷一笑:“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你以为我会在瑶北园吗?” 上官宝楼木然。 叶雪璇又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用剑杀了我,第二:用剑杀了自己!” 她的说话很绝。对于绝情的人,她是绝不会心肠软弱的。 上官宝楼冷然一笑。他当然不会自杀。而且,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败在这个女人的剑下。 宁静的仙女湖,已变成血腥之地。 卓碧君骑着快马,带着手下,急奔而来。 她必须在上官宝楼未曾完全失败之前,赶到紫气玉楼。 上官宝楼绝不能败。他若败了,也就等于是卓碧君败了。为了要培养上官宝楼这么一个人,她已费了十五年时光,她已不可能再花十五年时间,来做这一件事。 湖畔还有一艘小舟。 卓碧君急渡湖。 但她到了湖心的时候,司马纵横的声音在后面传了过来。 “卓帮主,你现在才赶去,未免是太迟了。” 紫气玉楼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卓碧君心头一冷。她已听不见那些激烈的打斗声。 打斗己停止! 是谁胜了? 会是上官宝楼吗? 卓碧君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很厉害。 她沿着一条小径,不断的向前走。 只有死人,没有活人。 她看见了彭氏昆仲。 他们活着的时候,神气十足,但死后却和两条死狗没有什么分别。 她脸色灰白,进入紫气玉楼。 楼下有小厅。厅中几明窗净,但地上却已有不少血污。 她总算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站立着的人。 “宝楼!”卓碧君惊呼。 上官宝楼没有回答。 他是倚墙而立的。 卓碧君走过去,轻轻一推。 他立刻像块木头般仆倒下去。 卓碧君的手冰冷如雪, “宝楼!”她嘶声狂叫、 “他已死了。”厅外总算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卓碧君怒瞪着眼,愤然回头。 那是铁凤师。 “是你杀了他?”她尖叫着说。 铁凤师摇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又还会是谁?除了你,谁有这么快的剑法?” 铁风师缓缓道:“你该想得出来。” “是叶雪璇?” “不错,是她。”铁凤师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一直都轻视了她?是不是因为你亲眼见她长大,不愿相信她现在已比你更强?” 卓碧君凄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真的不相信,她会比我强,她能击败我!” 铁凤师淡淡道:“世间上每一个人,每一天都不停地改变,有些人变得快,有的人变得慢,但无论快慢总会改变的。” 卓碧君说道:“她以前还只是个小女孩!” 铁凤师道:“但她现在己可以击败江湖巨枭,包括上官宝楼和你这位卓姑姑在内。” 卓碧君神色惨然:“一直以来,我只是忘掉一个人。” “庞老教主?” “是的。” “你以为他逝世了,紫气玉楼的一切,就该落在你的手上?” “难道我的想法错了?” “当然错了,而且错得厉害,错得要命,”铁凤师沉声道:“据在下所知,庞老教主生前待你不薄,三番四次为你击退强敌,没有他,你早就死在灵蛇堡里!” 卓碧君无言,她不能反驳,因为铁凤师说的都是事实。 铁凤师缓缓地接道:“你若然还有点良心,就应该匡扶叶大小姐,让她把大幻教发扬光大,除魔卫道,但你却并非这样,反而要设计陷害她,这算是知恩图报吗?”他义正辞严,卓碧君居然给他骂得羞惭满面。 就在这时候布大手和岳无泪也来了。 岳无泪近来屡战屡败。但他却因失败而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他现在才知道,只有在失败后还能挺起胸膛面对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 布大手就是真正的好汉。 岳无泪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是谁向布大手施用**术。 但布大手却不肯说。想不到,这时候卓碧君却在岳无泪的面前,跪了下来:“你杀了我罢” “为什么要老夫杀了你?” “因为我对不起布大手,也对不起你的女儿。” 岳无泪脸色陡地发白:“是你向布大手施展**木的?” 卓碧君大声说:“不错!是我!” 岳无泪目注布大手:“为什么你不肯说?” 布大手叹了口气:“十年前,我曾在长安城内大醉,结果给长安三霸追杀,身受重伤,险些命丧黄泉。” 岳无泪一怔:“这又与卓碧君有什么关系?” 布大手目注着卓碧君,道:“是她及时救了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岳无泪呆住。 卓碧君惨笑一声:“不错,我曾救你一次,但也害了你一次,这件事,算是拉平了罢!” 岳无泪勃然道:“但倩倩又怎样?” 卓碧君道:“就算我欠她的好了。” 岳无泪怒道:“你打算怎样偿还?” 卓碧君凄然一笑,忽然嘴角吐血。 血竟是惨绿色的。 铁凤师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她已把一支毒针,悄悄插入掌心里。” 惨烈的一战,总算结束。 大幻教还能在江湖上屹立。 郝世杰很高兴。他对司马纵横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女娃娃,不,这位叶大小姐,看来不怎么样,但却比她的师父还更精灵,老夫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的是衷心话。 高六六也咧嘴一笑:“不错,俺在江湖上打滚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厉害的女人!” 焦四四瞪了他一眼:“莫非你已忘了小师妹?” 高六六哈哈一笑:“小师妹算什么?她只不过像冰花糖,甜甜的辣不起来。” 焦四四一怔:“你真不怕小师妹?” 高六六笑道:“怕她作甚?俺就只当她是……” 就在这时候,背后有人轻拍她一下。高六六回头一望,笑容差点没变成大哭。 “师妹……你怎么也来了?”他舌头一伸,突然“噗通”一声,跳入湖里。 司马纵横悠然一笑,看着云双双。 云双双鼓起了腮:“你们现在都只顾说叶大小姐了,还会想起我吗?” 司马纵横吃了一惊:“别把我也算在一起好不好?” 云双双叉着腰:“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郝世杰眉头一皱,忍不住说:“这是谁说的?” 云双双闷声不响,忽然跑到湖边,把高六六揪了起来。 高六六忙道:“是我说的!是我说的!男人嘛,都不是好东西……” 众皆哄然大笑,连小师妹也为之忍俊不禁。 焦四四却忽然叫道:“啊呀,有人要愉跑啦!” 高六六向湖心一瞧,也大叫道:“他们是不是要私奔了?” 湖水碧波荡漾,一艘小舟远荡而去。 舟上两人,不是铁凤师和叶雪璇,又还是谁?(全本小说网 ) 第十章葬花公子 三月,雾迷离。 峻岭下,幽谷无名。 谷无名,路也无名。 这条路也许不是由人走出来的;除了人之外,野兽也未尝不能在野草丛生之处,走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 谷中无风,只有湿雾。 雾湿冷,旭日虽已升起,在这深壑的幽谷中,仍然不减夜来寒意。 一双穿着猩红衬底,金线捆边长靴的脚,踏在一朵落叶之上。 花虽未谢,但已被摧残。 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森冷的脸孔、一个英俊而冷酷的人。 他身材瘦长,锦衣白马,还有两个面目清秀的书童相随于左右。 两书童一穿青衣,一穿黄衣,年纪看来都不超过十六岁。 他们虽然年纪不大,胆量却很不错。 最少,他们就不怕死人。 这两个书童扛着一个死人,神色自若的来到这一座幽谷之中。 凤眼已合,俏脸上只有僵硬,充满惊悸的表情,这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她的年纪看来大概只有二十岁。 锦衣公子和这两个书童来到谷中落英最多之处,停留下来,然后,两书童把尸体放在一旁,以手挖坑。 他们的手指并不粗糙,但挖坑的时候,指力却是大得令人惊奇。 半个时辰后,青衣书童对他说:“坑已挖好。” 锦衣公子点点头。 “很好。” 但他又随即道:“坑虽挖得不错,但却嫌不够。” 青衣书童道:“倘若这里只有一个死人,一个坑已够。” 锦衣公子淡淡道:“虽然这里现在只有一个死人,但不久之后,死人的数字就会有所增加。” 青衣书童道:“既然如此,我们再挖坑。” 锦衣公子道:“只须多挖一个便已足够。” 青衣书童立刻回到坑旁,与黄衣书童另挖一个坑。 锦衣公子忽然冷笑:“在谷外的朋友,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立刻就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谷中很快又出现了另一张充满杀气的脸。 脚步声虽然沉重,这人的身材却很矮小,阳光斜照在这人的脸上,他的脸庞很苍白,两颗眼珠子却是一片血红。 一股无形的杀气,有如大海浪涛般猛压过来,这人已将四十岁,腰间悬挂一柄雁翎刀。 锦衣公子面上也是一片肃杀。 “老雁侯是你的什么人?” “师父。” “本公子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老雁侯收录过你这一个弟子。” “天下问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又岂独此事为然?” “尊驾是……” “黑雁欧刀。” “欧刀?”锦衣公子双眉一皱,目光紧盯着他:“你就是半年前天荒口单刀会五煞,然后再闯天煞谷击杀三大毒狼的欧十四?”“既是欧十四,也是欧刀。” “难得今日能与你在此相遇,好极。”锦衣公子谈淡道:“坑已挖好,无论是谁能躺下去,都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欧刀居然点头:“你说得很对。” 他向前踏出一步,大声道:“能躺在这坑里被埋掉的人,最少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锦衣公子目光一闪:“你果然明白这种道理。” 欧刀道:“你若死在我的刀下,我一定会亲手把你埋掉。” 锦衣公子悠然一笑:“你有把握杀了我?” 欧刀摇头。 他没有瞒骗自己,也不愿瞒骗对方,他说:“我若有把握,早在百里之外就已动手。” 锦衣公子道:“难道你现在觉得已有把握杀我?” 欧刀仍然摇头。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度悲愤:“欧十四若不为小师妹报仇,又岂有面目回去见老雁候,既然如此,我何不干脆死在你的手下?” 锦衣公子冷笑。 “你百里追踪,在这段时间之内,必已做了不少事。” 欧刀道:“不错,我若死了,很快就会有人为我报仇。” 锦衣公子瞳孔收缩:“你是否指老雁侯?” 欧刀道:“这个你不必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用,反正你的性命绝不会太长久!” 锦衣公子冷笑。 欧刀的雁翎刀已在这一刹那间闪电般出鞘。 几乎在同一刹那间,他已在锦衣公子的脖子上连攻了五刀。 江湖上的雁翎刀多得不可胜数,但能用雁翎刀攻出如此急速凶狠招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欧刀真不愧是老雁侯最得意的衣钵弟子。 但锦衣公子下半截身子完全不动,只是拧腰侧首,就已把这五刀完全避开。 欧刀猛然一翻左掌,向锦衣公子的胸膛拍下。 锦衣公子莞尔一笑。“这一掌最少已有老雁侯的五分火候。” 他居然不闪不避,任由欧刀一掌击下来。 欧刀一掌击实,心中窃喜。 欧刀一阵喜悦很快就化为极度的惊诧。 锦衣公子分明已挨了一掌,但是,却还是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欧刀只觉得这一掌,不像是击中了一个人的身子,而像是击中了一团根本无处可以着力的棉花。 锦衣公子不是棉花,他是江湖上最可怕的一个杀手。 他就是近年来名气直逼杀手之王司马血的葬花公子柳红电! 葬花公子柳红电擅用七种武器。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他父亲穷三十载时光才铸成的红电剑。 他父亲以“红电”二字为剑之名,也以“红电”作为他独子的名字。 柳红电的父亲,年轻时也是个杀手,但二十八岁那年失手过一次,侥幸检回一条性命之后,就结束了他的杀手生涯。 自此之后,他弃武从商,不出十年已大有成就。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虽然生长在富裕之家,长大之后也同样成为了一个杀手。 欧刀没有看见柳红电的红电剑。 因为凭他实在还不配让柳红电拨剑。 欧刀重击柳红电一掌,如击败絮,正待把掌缩回,柳红电的指尖已在他胸前八大要穴疾点下去。 欧刀脸如上色,突然全身力量尽泄。 他嘴角、鼻孔,同时有鲜血涌出。 “你……你果然不愧是葬花公子……”说到这里,狂吼一声,向前仆倒,就此永远不能动弹。 柳红电叹了口气:“你以为老雁侯可以为你报仇,实在是大错特错。” 这时候,两书童已把那具少女的尸体埋葬。” 黄土填平后,黄衣书童走过来说:“杜飞萼姑娘已葬了。”柳红电沉响半,道:“我们可以走了。” 黄衣书童徽微一怔,忍不住道:“还有一个坑……” 柳红电脸色忽然一沉。 “我只是叫你们多挖一个坑,但这坑并不是一定要用来葬人,尤其是男人!” 黄衣书童额上早已冒出了很多冷汗,忙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柳红电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道:“除了先父之外,我绝不会埋葬任何的男人。” 这就是葬花公子,一个江湖上最令人心寒胆战的杀手! 被葬在黄上下的少女,是欧刀的师妹杜飞萼,也是老雁候唯一的女儿。 老雁侯快七十岁了,他是否还有力量,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和衣钵弟子报此血海深仇? 欧刀说很快就有人为自己报仇,这人又是否他的师父老雁侯? 没有人知道。 柳红电也不知道。 雾,依旧迷离。 谷中渐有风,天际云层渐更厚…… 夜。 狂风、暴雨,再加上欲撕裂天地的雷电,实在使人不容易睡得着觉。 所以虽然外面的天气异常恶劣,大屋子里的人仍然不愿意离开赌桌,大屋子其实不能算很大,但在狼头镇上,它是最大的赌坊。 狼头镇共有四座赌坊,一座叫老狼头赌坊,那里的赐注通常都很细小,而且地方比大屋子还更远不如。 像谭五爷这种腰缠万贯的富豪,当然不会跑到老狼头赌坊去赌几文钱的牌九。 大屋子是谭五爷每天必到之处。 他有钱,也喜欢赌几手,在大屋子,谭五爷很少遇上真正的对手。他嫌别人的赌注太细小,而别人却往往给他的赌注吓呆,幸好这半个月以来,大屋子出现了一个喜欢赌大钱,也赌得起重注的豪客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在这里,人人都称呼他马司大爷,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赌局直至黎明,依然继续着。 长夜已尽,天色渐明亮,窗外木叶,经过昨夜一场暴雨洗濯之后,显得更是青晕欲滴。这一夜,谭五爷的赌运不很好。 直到他又拿了一副蹩十之后,他忽然望了望天色。 “又天亮了。” 司马大爷淡淡道:“这正是一天之中最令人精神焕发的时候。” 谭五爷苦笑道:“但我现在却是磕睡得要命。” 司马大爷道:“你不想再赌了?” “手风欠佳嘛。” 谭五爷耸耸肩:“就算再赌下去,看来也是很难翻本。”司马大爷道:“五爷若不再赌,我也想休息了。” 谭五爷点头:“今夜咱们再赌个痛快的!”这一天的赌局看来已散。 但当他们离开赌坊大堂之后,却发现有两个老人,各提一笼鸟儿,准备在大屋子门外决战! 决战即将展开。 决战的不是这两个老人,而是他们乌笼里的战鸟。 这两个老人年纪加起来最少已超过一百六十岁,但他们的赌注却只是纹银五两。 司马大爷大奇。 “这两只鸟儿每只最少价值百两以外,但他们的赌注却只是五两。” 谭五爷淡淡道:“他们今天的赌注已很大。” “哦?”司马大爷一怔。 谭五爷道:“他们平时只赌一两。” “一两?”司马大爷眉头一皱,道:“看他们的模样,绝不像是只能赌得起三几两碎银的人。”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谭五爷淡淡一笑,道:“虽然他们不是富豪人物,但就算他们每赌一百两,也绝对赌得起而有余。” 司马大爷道:“既然如此,何以赌注偏偏这么细小?” 谭五爷道:“他们输怕了。” 司马大爷道:“他们输过谁?输过多少两银子?” 谭五爷悠悠一笑:“令他们输怕的人就是我,我赢他们的银子并不大多,但前后两三年间,恐怕已有**十万两。” “**十万两?”司马大爷的眼睛忽然睁大。 突听东方身穿紫袍的老人道:“老夫输的数字,是三十六万九千四百二十六两整。” 接着,西方身穿青衣的老人也道:“老夫输的较多。总共七十九万零一两。” 身穿紫袍的老人接着:“我们两人合共已输掉一百一十五万九千四百二十八两,倘若再不戒赌,恐怕连老巢输掉。” 司马大爷瞧着谭五爷看了半天:“想不到你曾赢过这么多银子。” 谭五爷淡淡道:“他们倒算得很清楚,连一两都没有算少,我却反而忘了,还以为赢了他们**十万两。” 紫袍老人叹息一声,道:“所以我们现在就算要赌钱、也绝不敢押重注,今天咱们就是五两,己有心惊胆战的感觉。” 青衣老人道:“你们著有兴趣,不妨也来对赌一下,看看谁有运气。” 司马大爷笑了笑,盯着谭五爷:“五爷有没有意思赌一把?” 谭五爷眉头一皱,终于毅然道:“我赌,赌五十万两。” 鸟战很快就开始。 两只鸟儿加起来还没有三两,但却可以决定五十万两银子的胜负。 它们若能知道这件事,想必会感到非常的骄傲。但它们毕竟只是扁毛畜牲。 它们只会同类相残。 别人在它们的身上押注五十万也好,五两也好,它们都懵然不知。 在人类的操纵下,它们成为了赌博的工具。 鸟儿固然无知。 但押注在它们身上的人,又是否真的很聪明呢? 笼开! 紫袍老人的战鸟叫“铁爵”,青衣老人的战鸟叫“红武士”。 铁爵身材壮健,头租眼细,喙、爪锋利。 红武士体态较为细小,但却短小粗悍,性情之猛烈,尤在铁爵之上。 谭五爷任由司马大爷选择。 司马大爷喜欢红武士。 于是五十万两的豪赌,就在大屋子门外开始。 笼开启,两鸟俱扑笼而出。 结果铁爵冲进红武士的笼子里,一上来就打作一团。 铁爵勇不可当,狂唆红武上的头部、眼睛。 红武士顽抗,激战之下,双方脱落羽毛无数。 铁爵爪力沉雄,渐占上风,把红武士压着,一味又再狂攻。 谭五爷拈须微笑。他说:“司马大爷,“你现在如肯认输,减收一半。” 司马大爷还没有回答,那青衣老人已摇头说:“不认输!不认输,还没有分出胜负!” 他自己虽然只赌五两,但却比赌五十万两的人还更紧张百倍。 只见他头上青筋怒凸,十只指甲几乎嵌进掌肌之内。 司马大爷悠然道:“我们当然不肯认输,不到最后决定胜负的阶段,谁也不能说红武士已经落败了。” 青衣老人拇指一竖:“你说得对极了!红武士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红武士果然已作出了反扑。 战况更激烈,羽毛如同雪片纷飞。铁爵久攻不下,在红武士反击之下,登时气势衰弱了一半。 这一来,倒是紫抱老人紧张起来。 “铁爵,喙它!抓它!捏死它!” 但铁爵似乎经不起疼。 红武士一轮猛攻后,气焰越来越是旺盛。 终于,铁爵不敌,亡命地飞扑上笼顶,不偏不倚鸟头挂在笼顶外,变成了“吊颈鸟”。 这一来,红武士自然更是狂啄铁爵不已。紫袍老人连忙伸手到笼内抓鸟。 青衣老人怒道:“放手!” 紫袍老人脸色一变:“铁爵虽然败了,也不能任由你的杂种鸟揍它!” 青衣老人道:“你不懂规矩?败方不能抓鸟,否则胜方的鸟给你弄伤,你赔得起吗?” 紫袍老人“呸”一声! “你这杂种鸟儿值多少?老夫偏就把它捏死给你看!” 青衣老人大怒,忽然一拳向紫袍老人胁下打去。 司马大爷忙道:“两位老丈别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他在劝架。 但当他上前要把这两个老人拆开的时候,两把寒芒四射的短刀突然向他腰间疾击而至。 谭五爷惊呼道:“司马大爷小心!” 话犹未了,司马大爷的腰间已中了一刀。 这两个为了两只扁毛畜牲而大打出手的老人,忽然展露了一手足以让绝大多数武林人大吃一惊的绝学。 那是三十年前武林两位异人,龙虎天尊的龙虎双飞绝命杀。 绝少人能避开这一击。 纵然是司马大爷也不能。 虽然,这个司马大爷,就是武林中人人闻名变色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在赌局中杀司马血。 这是紫袍老人和青衣老人的策略。 ——司马血嗜赌,这是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 ——赌局中,是司马血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 他们已算得很准。 这一次,司马血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司马血虽然中刀,但这一刀并未致命。 这一刀可以杀掉江湖上大多数的武林高手,但用来杀司马血还是不够。 谭五爷忽然又惊啼:“小心背后。” “小心背后——” 这是谭五爷第二次向司马血发出的警告。 但司马血没有理会背后是否有人向他袭击。 他若转身回顾,恐怕立刻就会变成了一个死人,因为就在谭五爷向他第二次发出警告的时候,谭五爷的双袖中竟然怒射出六枚钢针。 真正的杀着并不是来自司马血的背后,而是来自这个谭五爷。 司马血身形猛地向上飞拔。 他这飞拔之势稍慢半分,这六枚钢针恐怕就会全部射进他的胸腹上。 谭五爷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狞笑,大声道:“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司马血人在半空,瞬即落在三丈外。 他腰间中了一刀,血在奔流。 但他仍然神色镇定自若,冷笑道:“谭五爷,从昨夜直到今天,你一直都在走霉运。” “霉运?” “当然是霉运,而且倒霉顶透。”司马血冷冷的说道:“你由昨夜一直输到今晨,刚才又输了五十万两。” 谭五爷的眼睛眯成一线。 “你看我是否已很难翻本?” 司马血道:“是的,难极了。” 谭五爷摇摇头,不以为然地:“你错了,我虽然赌钱的运气不好,但赌命却必赢无疑。” “赌命?你在赌谁的命?” “当然是你的命。” “在下的性命值钱吗?” “值钱极了。”谭五爷悠悠笑道:“你身上最少有数十万两的银票价值,而且我又欠你五十万两赌帐。” 司马血点头。 谭五爷道:“只要我赢了你这条性命,非但可以省下五十万两,而且你身上的银票,也将全部属于谭某。” 司马血冷笑。 “好一个谭世羽。” 谭五爷道:“你早已知道我就是谭世羽?” 司马血冷冷道:“你又何尝不是早已知道我就是司马血?” 谭世羽淡淡道:“现在,交上霉运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一个杀手之王。” 司马血目光一转,向紫袍老人和青衣老人望去。 “两位大概就是龙虎天尊座下的左神右煞?” 紫袍老人傲然笑道:“老夫左神姜谷铭。” 青衣老人冷冷道:“老夫右煞李相屿。” 司马血道:“刚才那一记龙虎欢飞绝命杀,的确令在下大开眼界。” 李相屿冷然道:“只可惜这一着还是未能立刻取掉你的性命。” 司马血耸耸肩,道:“两位还可以再试一次,在下乐于奉陪。” 姜谷铭道:“凭老夫的经验可以看出你是在故作镇定,而且还在拖延时间。” 司马血一笑:“实不相瞒,在下现在心里已在发毛,暗地里牙关打战、镇定二字,是万万谈不上了。” 李相屿冷然道:“无论你现在的心情怎样,这里就是你葬身之地。” 左神右煞分立两旁,随时都可能再发出致命的攻击。 但他们没有动手。 因为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候,大屋子里飞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衣人。 蓝衣人的手里有一张弓。 弓弦已拉满,利箭分明已在弦上。 谭世羽的脸色也变了。 他忍不住喃喃道:“那是樊巨人的弓箭!” 樊巨人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人如其名,是个天生神力,身材魁梧有若巨熊的巨人。 有人说身材太巨大的人,头脑很简单,眼光也很不准。 但樊巨人非但博学多才,能文能武,而且箭法之高明,眼界之准确,江湖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实在不很多。 樊巨人是河北樊家堡的堡主,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已成为樊家堡的主人。 这二十年来,樊巨人在江湖上曾干过不少惊人的大事,尤其是六。年前在换马坡力擒陇北三妖的一战,更是脍炙人口,至今仍为武林中人所津津乐道。 樊巨人的弓,就是他的武器。 樊巨人壶中的箭,已射穿过不少绿林豪杰的咽喉。 他的弓永不离身。 他的箭永远不会离开腰间的箭壶。 他的箭就算射出去,也一定检回来,重回箭壶之内。 二十年来,他的弓没有变。 二十年来,他壶中的箭数字仍然是二十四枝,从来都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但现在,樊巨人的弓箭都已落在这个蓝衣人的手上。 那么樊巨人呢? 樊巨人是否仍然活在世间上? 飕! 箭,终于离弦疾射而出。 但一这箭既不是射向姜谷铭,也不是射向李相屿,而是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疾射而过。 夺! 这一枝箭射在一棵大树上。 谭世羽冷笑。 “阁下的膂力虽然不错,可惜这一箭却有无的放矢之嫌。” 司马血却淡笑,道:“那也不见得,最少他这一箭已为人间除了一害。” 谭世羽一楞,再向那棵大树望去。 一望之下,谭世羽的脸色不禁又有点变了。原来这一枝箭不偏不倚,刚好射中了一条足足一尽长的毒蜈蚣。 檐上蓝衣人已飘然落下。 他的神态看来是那么懒洋洋,但他落下来的姿势却是那么漂亮潇洒。 他的手中有弓,腰间有箭。 除了弓箭之外,他还有一柄刀。 刀柄是古钢色的,识货的人一望而知,那是好刀。 但这是什么刀呢? 谭世羽看不出。 但姜谷铭却看出来了,他忍不住吸了口气,道:“是风雪之刀。” “风雪之刀?”谭世羽似是一楞,继而盯着蓝衣人道:“你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蓝衣人微笑,点头。 “在下正是龙城璧。” 谭世羽沉着脸:“你就是江湖上近十多年来最杰出的年轻刀客?” 龙城壁耸肩微笑:“‘最杰出’这三个字,在下实在受之有傀。” 谭世羽皱了皱眉:“令尊是龙氏世家的主人龙隐?” 龙城璧道:“正是。” 谭世羽道:“龙隐是个谦谦君子,向来与世无争,怎会养出你这个泼皮般的儿子?” 龙城璧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悠然笑道:“龙虎天尊也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老前辈,我也猜不透他们何以会有一个像谭五爷这么混帐的徒弟。” 谭世羽嘿嘿一笑。 “你敢骂谭某是个混帐的东西?”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在下也知道说你是个混帐伪东西,实在很放肆,很没礼貌——” 说到这里,司马血接着笑道:“只不过他本来就是个混帐的东西,总不成也把他说成是个正人君子。” 谭世羽气的脸都黄了。 司马血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越来越愉快。 “我早就说过,你是交上了霉运。”他瞧着谭世羽道:“你以为凭左神右煞再加上你就可以把在下干掉,可惜你怎也想不到,雪刀浪子早就来到了这里。” 谭世羽冷笑道:“那又怎样?” 司马血道:“那五十万两赌帐,你总不成要赖帐罢?” 谭世羽道:“我也很想把这五十万两送给你,可是你很快就会成一个死人,那又何必让这些银两白白的浪费?” 司马血道:“你还以为可以有机会杀我?” 谭世羽道:“当然。” 司马血道:“既然如此,请动手!” 谭世羽冷笑,突然大喝:“上!” “上!” 谭世羽口里嚷着的是“上”字,但他的身子却不是向前冲,反而是亡命般的后退、 姜谷铭和李相屿互望一眼,不禁脸色煞白。 李相屿怒声说道:“这厮果然混帐的很。” 姜谷铭碎了一口,道:“我早就说过,这人一点也靠不住。” 这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个不休,一面骂一面也向后退了开去。 龙城璧冷冷的瞧着他们,脸上一片凌厉的杀机笼罩着。 直到这三人消,失了影踪之后。龙城璧忽然轻轻的吁了口气。 司马血脸上忽然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也受了伤?” 龙城璧点点头。 司马血望着他手里的弓,道:“你在对付樊巨人的时候受了伤?”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不错。” 司马血道:“幸好他们不知道。” 龙城璧苦笑道:“凭他们三人的武功,要对付我们这两个已经受了伤的人,最少有七分机会可以如愿以偿。” 司马血道:“但他们不敢冒险。” 龙城璧道:“他们不敢冒这个险,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也受了伤。” 司马血道:“你和樊巨人是否拼得很激烈?” 龙城璧道:“我们只拼了三掌。” 他叹了口气,又道:“江湖中人只知樊巨人箭法厉害,又有谁知道他的掌力更霸道?” 司马血道:“樊巨人已经死了?” “没有,他仍然活着,而且还没有受伤。”龙城璧说。 这一次,司马血真的呆住了。 “他居然能够在掌力上把你击败了?” 龙城璧苦笑,“你把我看成是个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会有被击败的时候,又何况是我呢?” 司马血一怔:“既然你已败在他手里,他的弓箭又怎会在你的手上?” 龙城璧目中露出了沉思之色,半晌才慢慢的说道:“正当我们拚了三掌,还准备再拼第四掌的时候,樊巨人忽然接到一个消息。” 司马血道:“什么消息?这消息是不是和葬花公子柳红电有关?” 龙城璧点点头,道:“不错。” 他叹息一声,道:“柳红电又杀了一个女人。” “她是谁?” “杜飞萼!” “老雁侯杜岱的女儿?” “正是杜岱的女儿。” “杜岱晚年才得此女儿,想不到竟然会死在葬花公子柳红电的手下。” “杜岱必然很悲伤。” “这个自然,他一定会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除了为杜飞粤报仇之外,也要为欧十四报仇。”龙城璧叹了口气,道:“杜岱最宠爱的弟子欧刀,也死要柳红电的手下。” 司马血目光一闪:“黑雁欧刀,武功不弱。” 龙城璧叹道:“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柳红电,就算有十个欧刀,也同样不是敌手。” 司马血道:“樊巨人对杜飞萼情深如海,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龙城璧点点头,道:“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只差点没有哭了出来。” “后来怎样?” “他立誓一定要为杜飞萼报仇!” “江湖传言,樊巨人其实并不能算是个坏人,但却坏在好大喜功,才不惜与天劫宫中的人来往。” “天劫宫!”司马血目中掠过一阵阴影,“好一个天劫宫,居然把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龙城璧道:“神龙天尊和飞虎天尊都是家父的忘年之交,想不到他们都被弟子和左神右煞弄得如此狼狈。” 司马血道:“他们现在是否仍然丧失了武功?” 龙城璧点头道:“天劫宫的分筋断脉香的确厉害,龙虎天尊若不是修为极深,恐怕早已死在叛徒的手下。” 司马血道:“可惜老雁侯为了替龙虎天尊出头,却令到女儿惨遭杀害,端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龙城璧道:“但我知道老雁侯绝不会后悔,他本来就是个为了朋友不惜牺牲一切的好汉。” 司马血道:“话虽如此,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不错,”龙城璧道:“幸好他还有不少朋友,最少,樊巨人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司马血道:“天劫宫多行不义,而天怒人怨之下,且看他们还能横行多久?” 龙城璧道:“欧刀派人找我们,要我们为杜飞萼伸冤雪恨。” 司马血道:“他派谁来找我们?” 龙城璧道:“他先叫陶麻子找丁黑狗,然后才由丁黑狗把这个消息转告我。” 司马血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我非要免费杀人不可了。”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偶然做些亏本生意,却又何妨?” 司马血眉头一皱,沉默了半晌。 他忽然问龙城璧:“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会败在樊巨人手下的?” 龙城壁道:“其实我在没有跟樊巨人交手之前,已经受伤。” 司马血道:“你早已受伤?” “不错,”龙城璧道:“当我还没有找到樊巨人之前,就曾经与天劫宫的红发天魔郝一耀拼了五掌。” 司马血眼色一变。“郝一耀的天魔灭心功,据说已练到第七层境界。” “不,是第五层,”龙城璧缀缓道:“他的天魔灭心功若已练到第七层,此刻我恐怕已很难再与你相会。” 司马血道:“天魔灭心功真的如此厉害?” 龙城璧道:“自从二百年前灭心神魔丁绝死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把天魔灭心功练到第七层境界。” 他苦笑一声,接道:“但郝一耀的武功,已经厉害,我若稍一疏忽,恐怕也同样难逃劫数。” 司马血动容道:“他现在怎样?” 龙城璧淡淡一笑:“套一句老话,邪不能胜正,他已给我用龙心神诀干掉。” “干得好!”司马血道:“最少,你己把天劫宫凶猛的气焰挫下来。” 龙城璧眉心一皱,叹道:“龙虎天尊是家父的忘年之交,他们出了事,我的心情又怎会好过?” 司马血点点头,望了望天色,忽然道:“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龙城璧一楞。 “天气不错,又该如何?” “当浮一大自。” “你想去喝酒?” “正是此意。” “但……” 龙城壁的话还没有说下去,司马血已截然道:“你是否怕我已受了伤,不宜喝酒?” “本来就不宜喝酒。”突听另外一人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若敢喝酒,老夫就每人各揍三千拳。”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司马血不禁苦笑起来。 那是医谷的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时九公既已来了,而他们又偏偏受了伤,那么就算酒瘾吊得要命,也休想喝一滴酒。 时九公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此地距离医谷也不算远,你们都给我回去接受医治。” 司马血忍不往道:“是哪一个活王人告诉你我们正在这里的?” 他这句盾刚说完,立即就有人大吼道:“老子若是活王人,你就是死乌龟!” 天地间敢骂杀手之王司马血是“死乌龟”的人绝不多,但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却是例外。这一个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居然也在这里出现了。 看见了唐竹权和时九公,司马血也只好乖乖认命。 但雪刀浪子龙城璧却忽然不见了。 时九公气得呼呼的叫道:“这小子***不要命!这小子***不要命……” 他一面大骂,转瞬间却连唐竹权也不知去向。 庭院深处,晨雾锁住小楼。 小楼风轻帘不动。 铮!铮!铮琮!铮琮! 琴音忽起,琴音仿佛很清脆,如在耳边,又仿佛从虚无缥缈的远处散发出来。 它有如情人亲昵的呼吸,又像是过眼烟云般的幻想,似欲永远停留在空间,又似是无法再多耽阁一刻。 琴音一奏三章。 三章之后,还有三章。 直到九章奏毕,琴音始休。 雾中、帘里,一人轻轻鼓掌。 “好一阕九转流云,小姐琴艺,已是绝世? ??双。”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听来很平淡,好像没有半点感情。 “你来了?”很久之后,小楼中才传出了一个少女冷漠的声音。 “我早就想来,却是直到如今才有空闲的时候。” “你本不必来,又何须托词自辩?”这少女的声音比琴音更清脆,但语气却渐渐变得比冰还冷:“我的琴奏得怎样,也不必你来欣赏。” “我不配听你的琴?” “不是不配,而是不该听。” “我不懂。” “你该去听的琴音,是虎弦琴,九绝天杀琴,风雷琴 “住口!”男人的声音甚是不悦:“这些都是杀人的琴声,虎弦大师,九绝魔君、天风五雷叟,全是天劫宫将来要产除的对象!” 少女冷冷道:“助纣为虐,葬花杀人,我对你早已心灰意冷。” “你再说一遍!” “你走!” “算是下逐客令?” “不错。” “你莫忘了我是谁。”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是谁,你是个冷血杀手,你是个比禽兽还更不如的葬花公子柳红电。” 说到这里、晨雾里突然响起了一下清脆的声音。 那是打耳光的声音。 接着,少女冷笑。 “你最好杀了我,你不杀了我就是个懦夫!” 葬花公子柳红电杀女人从不眨眼,但这一次他能下得了手吗? 飒!一阵衣袂飘舞的声音忽然响起。 珠帘抖动,一个锦袍人从小楼内飞跃而下,这人正是葬花公子柳红电。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楼下,两书童垂手而立。 他们都知道主人的心情很不愉快。 雾仍未散,葬花公子却已炔快不乐的离开了这里。 柳红电悻悻而去,楼头一片恬静。但这份恬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半个时辰之后,忽然蹄声骤响。 五匹快马,五个浓眉大目的汉子,突然闯到这小楼之下,勒马停下。 这五个汉子身材魁梧,尤其是最后一人,更是身如铁塔,拳粗如钵,仿佛连马儿都承受不起这个人的重量。 事实上,他胯下的马儿,也的确特别吃力,嘴角己冒出泡沫,气喘不已。 这铁塔般的巨汉,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 他把一张条子插在刀锋上,然后把短刀向小楼上怒射过去。 笃! 短刀射在小楼一根本柱上。 一只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把短刀上条子拿起。 但这张条子却立刻被撕成碎片,四下飘散开去。 铁塔般的巨汉冷笑。 “臭婆娘好大的架子!” 楼上珠帘不动,没有反应。 巨汉忽然喝一声,道:“臭婆娘,快让你的孙女儿出来,否则俺一把火就把这座鸟楼烧掉。” 这巨汉怒目圆睁,脾气开始发作。 珠帘终于掀开,一个杏袍少女探头向下面望。 “你是谁?嘴里不干不净的!” 巨汉怪声道:“俺叫樊巨人。” “河北樊家堡主?” “正是樊堡主!”樊巨人叫道:“你是陆太君的孙女儿?” 杏袍少女道:“你是找陆太君还是来找我?” 樊巨人道:“既要找陆太君,也要找你这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野丫头!” 杏袍少女脸色一变。 “樊保主,这里可不是河北樊家堡,岂容你在此撒野?” 樊巨人“呸”二声:“俺要摘下你的脑袋,然后再宰掉陆太君!” 杏袍少女脸色煞白:“姓樊的,你当真以为陆坪小筑无人?” 樊巨人道:“管你有人无人,你们统统都要变成死人!” 杏袍少女退回帘内。 樊巨人又穷吼道:“你若再不滚下来,俺就冲上去把你碎尸万段。” 就在他大叫大吼的时候,小楼外忽然出现了两个老妪。 这两个老妪一个发白如银,另一个却是头发枯黄,有如一堆杂乱的枯草。 樊巨人嘿嘿一笑:“来得好,你们两人谁是陆太君?竟然养出了一个混帐的孙女儿?” 白发老妪冷冷说道:“陆太君不在这里。” 黄发老妪缓缓道:“要教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草包,凭咱们妹妹两人已很足够了。” 樊巨人大笑。 “好!俺是草包,看你们又有多大的能耐。” 说到这里,他身后的四个巨汉已抢先出手。 两老妪武器是一刀一枪。 白发老妪身材矮小,但用的刀却是长达四尺的鬼头刀。 黄发老妪用的是一双短枪,每一杆长三尺,乃是熟铜铸造,份量也不算轻。 四巨汉已排成了一个刀阵。 他们虽然都是用刀,但每一把刀都并不相同,其中包括了柳叶刀、大砍刀、屠刀、缅刀。 四种迥然不同的刀,四种绝不相同的刀法。 他们的刀法各具特殊的威力,四刀合一组成的刀阵,力量当然不可小觑。 但两老妪毫不畏惧。 使用鬼头刀的自发老妪一声冷笑,与使用大砍刀的巨汉交手。 铿! 两把刀的份量却极是沉重,交击之中,金铁锋鸣之声简直是震耳欲聋。 刀声中,黄发老妪的一双短枪也和使用柳叶刀的巨双打得激烈无比。 四巨汉互相呼应,人影乍合又分,刚才使用大砍刀与自发老妪动手的巨汉,忽然又转过来与黄发老妪的双枪杀得难分难解。 白发妪岖已给使用缅刀的巨汉缠住。 她们以二敌四,而对方的刀法又甚是不弱,她们看来很难讨得好去。 飒! 刀光疾闪,使用缅刀的巨汉已在白发老妪的左臂上划下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白发老妪年纪虽已一大把,但战斗之心极强,纵然受伤,亦咬紧牙关拼下去。 樊巨人冷冷一笑,道:“两位老人家何苦为了那野丫头而牺牲了性命?… 白发老妪怒道:“你要动她一根汗毛,除非先把我们两个宰掉……” 说到这里,左腿上又吃了一刀。 但黄发老妪的形势却比她好得多。 使用大砍刀的巨汉虽然凶猛,但黄发老妪的一双短枪,却比毒蛇还刁钻,终于在他右肩上刺穿了一窟窿。 这一枪虽然未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但却己令他无法再战下去。 樊巨人脸色一变。 “莫大洪!” 使用大砍刀的巨汉咬了一咬牙,道:“你可别理会我,总之堡主的事情,咱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办妥……” 突听一人冷笑,“荒谬!荒谬!想不到樊家堡上上下下,全是荒谬而又荒谬的东西!” 樊巨人喝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那人回答道:“是你老子!” 只见一个奇胖无比的胖子,捧着一只大得吓死人的酒坛蹒跚地从一丛密林之内走了出来。 樊巨人脱口道:“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胖汉淡淡一笑:“你一看就知道老于是唐竹权,果然有点眼光!” 樊巨人道:“这是樊某与葬花公子柳红电的事,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唐竹权嘿嘿道:“你若是去找葬花公子算帐,老子一定大加拥护,说不定还会自动请缨成为你的先锋。” 樊巨人道:“俺现在就是先要给葬花公子柳红电一个报复和教训。” “报复个屁!教训个鸟!”唐竹权挥臂冷笑:“小仙子跟葬花公子柳红电根本就完全是两个人,和陆太君更是毫无关连,你要找葬花公子,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陆太君和她的小孙女!” 樊巨人一楞,道:“小仙子本来就和柳红电是同一路的人,俺先把她解决,有什么不妥?” 唐竹权道:“谁说他们是同一路的人啊?” 樊巨人道:“他们一向都有来往,而且过往甚密……” “那是以前的事,而且就算他们来往甚密,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大丈大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你现在糊涂的见人就咬,岂不像只疯狗?” 樊巨人吸一口气,良久还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趁现在陆太君还没有回来,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大不了老子在小仙女面前,为各位美言几句,相信总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樊巨人沉思半晌,才又问道:“小仙女真的不是和柳红电朋比为好?” 唐竹权道:“你若不相信老子,大可以去问龙城璧。” 樊巨人道:“龙城壁在哪里?” 说到这里,密林中又传出了另一个人清朗的声音:“樊堡主,我们又碰头了。” 那就是雪刀浪子龙城壁的声音。 只听得龙城壁淡淡道:“我和唐竹权都已查得很清楚,小仙女非但没有助纣为虐,而且还极力劝阻柳红电,不要再干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樊巨人道:“你说的都是真活?” 龙城璧慢条斯理的从林中出来,慢慢的说道:“你可以当作我是在骗你,但事实的确也是如此。” 樊巨人叹息一声,终于道:“我相信你,我们走。” 他说走就走,唐竹权和龙城璧已令他改变了主意。 夕阳西落,一匹青骡,驮着一个老头儿,在官道上缓缓地望南而走。 青骡瘦弱,幸好它驮着的老人也是没几斤肉,似乎一阵大风都可以把他从骡背上吹掉下来。 老头儿本是一身白衣,但现在白衣已被尘埃玷污,变成了一块黄,一块白。 白衣老头的手里有一只铜葫芦,葫芦里有点酒,他似乎是个很吝啬的人。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想喝酒,但却又不舍得一下子就把铜葫芦里的酒喝光。 骡子仿佛越走越慢,白衣老头也不着急,虽然西山夕阳已渐渐的沉了下去。 夜幕渐垂,路上越来越是黑暗,也越来越是恬静,倏地,一阵飞鸦从芦苇丛中飞掠而起,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但白衣老头无动于中。 他又把铜葫芦往嘴里送。 他仍然是那副老样子,浅尝即止。 青骡忽然停下。 它仿佛有点呆住了,也许是因为它看见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光。 十六枝火炬,把黑沉沉的官道突然照得很光亮。 白衣老头漫不经心的抬头一望。 他看见了十六个人,排成一字形般拦阻住自己的去路。 白衣老头叹了口气,喃喃道:“真倒霉,咱们又遇上强盗了。” 他这些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好像是说给骡子听,也好像是说给这十几个人听的。 这十七个人看来就算不是强盗,也和强盗相差无几。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枝火炬,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国字脸,眉粗目大,唇上还有两撇浓密的胡子。 虽然他的身材并不很高大,但却浑身是劲,正是短小精悍、擅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他一上来,就自己报上姓名,说:“晚辈顾十行,江湖中人都叫晚辈为‘赶尽杀绝’。” 白衣老头脸上露出了吃惊之色:“这位大老爷,你要金子银子尽管拿去,又何必要赶尽杀绝?老汉虽然已六十仁岁,但还想多活六十六年,你行行好,别真的赶尽杀绝!” 顾十行凝视着自衣老头:“前辈何必装疯?晚辈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动前辈一根毛发。” 白衣老头一怔:“你把老汉看成是什么人?” 顾十行道:“在三十年前,太行山有一个剑客出道江湖,三年之内,就把当时横行江湖的八大枭雄逐一诛灭。” 白衣老头道:“你说的这个剑客是谁啊?” 顾十行道:“谢白衣。” 白衣老头道:“谁是谢白衣?” 顾十行道:“你就是谢白衣。” 白衣老头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一笑:“老汉就是谢白衣。” 顾十行道:“难道你真的装糊涂一直装下去?” 白衣老头愣住。 过了很久很久,白衣老头才缓缓点头,叹息着道:“老汉以为可以安安静静的再活六十六年,但这愿望已给你毁灭。” 顾十行抱拳为礼,道:“谢大侠剑法独步江湖,倘若就此豹隐武林,那可是一件很可惜很可惜的事。” 谢白衣道:“连我自己都不觉得可惜,又何须尊驾来替老汉可惜?” 顾十行道:“前辈本是江湖上名重一时的侠客,前辈若对什么事情都坐视不理,对你来说也许是逍遥自在的吧,但却无形中助长了江湖匪类的气焰。” 谢自衣叹了口气。 “顾十行,你这些说话未免是太抬举老汉了,老汉已老,又还能为中原武林于些什么事?” 顾十行道:“别的事情前辈也许可以不管,但沈青鹤被人乱刀斩杀于街头,难道你也可以不闻不问吗?” 一直神态庸情的谢白衣忽然睁大了眼睛,就像是一只被惊醒了的睡狮。 他厉声道:“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顾十行却沉默下来。 谢白衣突然从骡背上飞跃而起。 他用一种闪电般的速度,疾射到顾十行的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膊上。 “你是不是说沈青鹤已经死了?” 顾十行点点头,道:“不错,他是给雪刀浪子龙城壁伏击身亡的。” “雪刀浪子龙城璧?” 谢白衣双手垂下,他脸庞上的肌肉不断地在抽搐。 顾十行又道:“沈青鹤是你唯一的弟子,但你却连他死在龙城璧的刀下都不知道……” “住口!”谢白衣怒喝。 顾十行果然就缄默下来。 火光下,谢白衣的脸仿佛已变成了鲜血一样的颜色。 “我若不杀雪刀浪子,誓不为人!”(全本小说网 ) 第十一章剑下留人 夜已深。 在彭城最大的一间酒家里,却仍然很热闹。 虽然现在已不再座无虚设,但仍然有不少顾客在高谈阔论,把盏倾谈。 在彭城,人人都知是清波楼的小丁香露酒,清香凛冽,是难得一尝的佳酿。 所谓难得一尝,并不是言过其实。 清波楼售卖小丁香酒,并不是长年累月不断供应的,根据清波楼的规矩,除了大年初一到初八之外,就只有端阳节、中秋节这两天才会出售。 这是清波楼的店规,自从六十年前创业以来,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今天既非正月;亦非端阳、中秋。 所以,清波楼并无小丁香露酒供应。 除了小丁露酒,其他种类南北各地佳酿倒不缺乏。 在清波楼最靠近厨房的一副座头上,一个脸色青白的汉子已喝了七人种不同种类的酒,他已喝了不少,但还想再喝。 “小二!” 清波楼的小二连安立刻上前:“这位大爷,是不是要结帐?” 青脸汉脸色一沉。 连安知道是碰了钉子,忙道:“大爷有什么嘱咐请尽管说。” 青脸汉咽了口唾沫,说道:“我要喝酒。” 连安向桌上的酒瓶看了上眼,舌头一伸:“你还要喝?” 青脸汉冷冷说道:“你怕我付不起银子?” 连安连忙双手乱摇:“不!不!大爷你可切莫误会,小的虽然长了一双狗眼,却也绝不敢瞧扁任何人。” 青脸汉冷笑道:“你可以瞧扁别人,也可以瞧扁自己,但你若敢瞧扁我,我立刻就把你的脸孔打扁。” 连安暗暗叫苦,心想:这厮醉了。 青脸汉仿佛看穿了连安的心中的说话,立刻道:“我还没有醉,快给我捧十斤好酒来。” 连安连连点头,道:“大爷要什么好酒,请尽管嘱咐下来便是。” 青脸汉一想,道:“波斯葡萄酒!” 连安一怔:“大爷见谅,对不起,这里没有波斯葡萄酒。” “妈的!”青脸汉又想了想,道:“虎骨蟒蛇酒!” 连安又是一楞。 他又苦笑道:“这里也没有虎骨蟒蛇酒。” 青脸汉哼一声:“男儿红酒呢?” 连安初时听得发傻,随即陪笑道:“大爷是要女儿红?行!行!别说十斤,三百斤都有。” 他只望这厮真的醉了,免得又来麻烦自己。 他正要去捧酒,青脸汉却已把他像是小鸡般抓了回来。 连安吓了一跳。 “别动手动脚好不好,小的向来没有胆量,很容易给你吓得——” 他只是说到这里,青脸汉已板着脸孔道:“我要的是男儿红,不是女儿红!” 连安叉急又气,怒道:“天下间只有女儿红,何来男儿红?” 青脸汉突然伸手,在连安的胸膛上抓了一把。 这一抓,连安的衣服给抓烂了,而且还伤及皮肉,鲜血汨汨而流。 青脸汉嘿嘿冷笑,道:“你看自己满身是红血,这岂非是男儿红了么?” 他弄出这一手,登时惊动了在座所有的顾客。 掌柜是个老人,在这里,人人都称呼他钩伯。钩伯忙上前,劝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不妨慢慢细说,别难为他。” 青脸汉哼的一声,道:“我要波斯葡萄酒,这厮说没有!” 钧伯说:“敝店的确是没有波斯葡萄酒。” 青脸汉道:“我要虎骨蟒蛇酒,这厮又说没有。” 钧伯道:“本来就是没有。” 青脸汉拍桌骂道:“我要男儿红,***却捧女儿红来,你说是不是该打?” 钧伯搔了搔脖子,居然点头道:“该打!该打!这厮是吃错药,有点疯!” 在旁听见这话的人,无不暗暗失笑。 钧伯说话,表面上似乎是在骂那小二吃错药,有点疯,但其实骂的是谁,人人都是心里有数。 但青脸汉却听不出钧伯这句说话其实是在骂自己,人的火气也好像渐渐消了,他终于坐下。 连安恍如兔子从虎口里逃出来,急急窜了开去。 钩伯暗暗叹了口气,脸上还得陪笑道:“这位大爷喜欢喝什么酒,让老朽去拿便是。” 青脸汉想了想,忽然道:“波斯葡萄酒,虎骨蟒蛇酒都没有,但小丁香露酒一定不会缺货罢?” 钧伯一呆。 “小丁香露酒?” “不错,去年大年初一,我也喝过凡斤,酒味还勉强可以,你就给我拿十斤来尝尝!” 钧伯摇摇头,道:“现在没有小丁香露酒。” “什么?你敢骗我?” “不是骗你,而是这种酒除了特定的日子之外,平时绝不出售。” 青脸汉冷笑道:“这是谁汀下来的规矩?” 钩伯没有回答。 因为在他的背后,已经有人冷冷的说出了一个字。 这个字很简单,那是:“我!” 每个地方都有它的规矩。 这里的规矩就是非在特定的日子里,决不出售小丁香露酒。 订下这个规矩的人,就是眼前突然出现的灰衣老人。 他年约七旬,脸色红润,虽然长得并不高,但却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青脸汉盯着这灰衣老人,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灰衣老人摇摇头:“我不是。” 青脸汉冷冷道:“你既不是这里的老板,凭什么订下这种规矩?” 灰衣老人淡淡道:“因为这里的老板是我的儿子。” 青脸汉道:“你的儿子是谁?” 灰衣老人悠悠一笑:“卫空空!” 听见卫空空这三个字,酒家里几乎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青脸汉道:“你说的卫空空,是不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灰衣老人点头。 “当然就是专门砍别人脑袋的偷脑大侠卫空空。” “你姓卫?” “非也。”灰衣老人干笑两声,道:“老夫姓单,这里的人都叫老夫单六太爷。”青脸汉冷笑:“你既然姓单,怎会养出一个姓卫的儿子?” 单六太爷悠然说道:“卫空空是我的干儿子,干儿子也就是儿子,难道你说不是么?” 青脸汉目光一闪,道:“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卫空空有一个这么样的义父。” 单六太爷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又岂独此事为然?” 青脸汉忽然一拍桌子道:“我不管你是卫空空的义父也好.义祖父也好,总之这十斤小丁香露酒,你非拿出来不可!” 单六太爷摇头:“不必了。” 青脸汉盯着他:“你这句‘不必了’算是什么意思?” 单六太爷道:“给你十斤小丁香露酒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且这规矩虽然是我订下来的,老夫废除它亦是易如反掌。” 青脸汉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把这规矩废掉?” 单六太爷忽然叹息一声,道:“就算老夫把规矩废了,那又如何?朋友,你的真正目的并不在酒而是志在存心来找岔子!” 青脸汉嘿嘿一笑:“你的眼睛倒也厉害。” 说着,腿一伸,一张木椅立时被踢成粉碎。 “叫卫空空出来,我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单六太爷道:“杀鸡何必用牛刀,要对付你这一个小脚色,就凭老夫这三脚猫的玩艺儿,已足够有余。” 青脸汉道:“你以为我是独个儿到这里乱闯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是龙虎天尊的爪牙余孽聚首之地?” 说到这里,酒家里的气氛更紧张,杀气也更是逼人。 二十八个手持武器的汉子,分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涌进酒家之内。 单六太爷点点头,微笑道:“天劫宫究竟来了多少高手?老夫倒想领教一下他们的真才实学。” 就在这时候,谢白衣和顾十行也已出现在酒家之内。 谢白衣的衣裳已替换过,不再是一块黄、一块白。 衣服鲜明的谢白衣,神采看来是焕发得多。 单六太爷看见了谢自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给人鞭了一下。 “是你?” 谢白衣冷冷道:“很意外吗?” 单六太爷道:“我们已有多少年没有见面?” 谢白衣道:“我已记不起,最少也有二十年罢。” 单六太爷道:“你的剑法,想必又已精进了不少。” 谢白衣直认不讳:“不错。” 单六太爷叹道:“但我怎样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和天劫官的人朋比为奸。” 谢白衣冷笑:“你又怎样?难道这些年以来,你又干过些什么好事?” 单六太爷道:“虽然我没有干过什么好事,却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谢白衣道:“你认识龙城璧吗?” 单六太爷目光一亮,道:“雪刀浪子龙城壁是卫空空的老朋友,当然认识。” 谢白衣道:“你认为这人怎样?” 单六太爷毫不考虑,立刻说:“龙城壁是个很不错的年轻刀客,我喜欢他。” 谢白衣道:“你何不干脆把他也认作干儿子?” 单六太爷微微一笑。 谢白衣冷笑道:“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单六太爷面色一变:“你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白衣冷冷道:“你们干的事卑鄙、可耻,可是还以光明磊落的侠士自居,当真是可恶、可恨、可杀!” 单六太爷道:“你莫听别人的闲言闲语,卫空空和龙城壁都是江湖豪侠,从来都不干亏心事!” “说得好听!”谢白衣沉声道:“沈青鹤被暗杀,这件事你总不会不知罢?” “沈青鹤?”单六太爷一凛:“听说你收了一个徒弟,也叫沈青鹤……” 谢白衣向前踏出一步道:“你还在装蒜!” 单六太爷道:“装什么蒜呢?我本来就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谢白衣冷喝一声,道:“就当你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罢!总之,龙城璧和卫空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你若包庇他们,那可是自取其咎。” 单六太爷叹息一声:“谢老,你太冲动了,我敢用一切打赌,龙城壁绝对不会是杀害沈青鹤的凶手,其间只怕是大有误会。” 谢白衣突然亮剑:“单六,我的话已说尽,你既然一意孤行,你我之间已没有什么好谈的,亮招子罢。” 单六太爷吸了口气。 良久,他才说:“二十年前我已不是你的敌手,二十年后,更是望尘莫及。” 谢自衣冷冷道:“你不是这么贪生怕死,连动手一搏的勇气也没有罢?” 他咄咄逼人,剑锋上的杀气已弥漫着整个酒家。 单六太爷又一声长叹,“我已活到这把年纪,是死是活早已没有放在心上。” 谢白衣冷冷说道:“既然如此,请动手。” “不!”单六太爷摇头:“我绝不会跟你动手,因为这一战胜负之数,早已很明显。” 谢白衣盯着他,说道:“你是自忖必败?” 单六太爷道:“事实确然如此,所以,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干脆站在这里,给你一剑刺死还更爽快!” 谢白衣冷笑着,道:“你以为我下不了手?” 飒! 他的剑忽然就已抵在革六太爷的咽喉上。只要他这把剑再向前轻轻一送,单六大爷立刻就是个死人。 除了大劫宫的人之外,每一个人的脸色都青白得毫无血色。 突然一人大声道:“剑下留人!” 顾十行只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就已知道他是谁? “是卫空空!”当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连他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灯光下,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公子,已手持一把长剑,大步进入酒家之内。 这人赫然上是名震天下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谢白衣的剑没有刺进单六太爷的咽喉里,但他的剑也没有没收回来。 他的眼睛仿佛已变成两枝利箭,狠狠的射向卫空空。 你姓卫,就叫卫空空? 卫空空点头。 “老汉是谁你可知道么?”谢白衣又问。 卫空空毫不思索,立刻就说道:“我若没有猜错,你就是昔年名动江湖,以一把长剑力残八大果雄的谢白衣。” 谢白衣冷冷道:“你怎会知道我就是谢白衣?” 卫空空道:“是丁黑狗告诉我的,他说你已和天劫宫的人混在一起,而且还要找龙城璧算帐。” 谢白衣目露杀机:“谁是丁黑狗?” 卫空空忽然笑了。 他说:“在谢前辈的眼中,即使是丐帮帮主也未必是怎样了不起的大人物,更何况区区一个丁黑狗而已?” 谢白衣眉头一皱,忽然冷笑道:“我知道这小子是谁了,听说他经常和龙城璧混在一起。” 卫空空沉声道:“谢前辈这句‘混在一起’,未免是太不动听。” 谢白衣道:“你不喜欢听我的说话,只有一个办法。” 卫空空默然。 谢白衣冷笑着接道:“你大可以把自己的耳朵割掉下来,或者是干脆自杀!” 卫空空忽然叹了口气,道:“在下与你向来无仇无怨,但你却似乎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谢白衣道:“老汉此番到此,本来就是要取你的性命。” 卫空空道:“所为何事?” 谢白衣沉着脸,级缓道:“龙城璧能杀了我的徒儿,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的朋友?” 卫空空瞳孔收缩,冷然道:“这岂非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 谢白衣冷冷道:“像你这种专门偷取别人脑袋的恶贼,杀之有何冤枉?” 单六大爷突然道:“空空偷脑袋,从不在杀无辜!” 谢白衣怒道:“胡说!” 单六太爷虽在剑尖咸协之下,仍然毫无所惧,振声说道:“你如何知我是在胡说?” 谢白衣瞪目道:“我说你是胡说就是胡说!” 卫空空勃然变色,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谢白衣嘿嘿一笑:“你可知道老汉在沈青鹤的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卫空空摇头:“这是你们师徒之间的事,在下岂会知宿?” 谢白衣道:“你们害死了沈青鹤,我要你们偿命!” 说到这里,瞧了单六太爷一眼,道:“我们毕竟相识多年,我不杀你!” 单六太爷长叹一声。 叹气声中,谢白衣已向卫空空连发十三剑。 闪电般的十三剑,每一剑都隐藏着三式变化。 十三剑刺出,谢白衣已最少有三十九下杀着,可以把卫空空置诸死地。 谢白衣是成名多年的老剑客,他的声名,果然不是白白得来的。 卫空空一声长啸,身形疾变。 他目光闪烁,脸上也是笼罩着一片杀机。 “谢前辈,你太欺人了。” 在他说完这八个字之后,他已把谢白衣的十三招剑法接下。 谢白衣双眼也逐渐收缩。 “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的剑法果然不错!” “过奖!” 谢白衣忽然又轻叱一声:“再接几剑试试!” 他的剑势又展开,“试”字还在口边,剑尖已刺向卫空空的咽喉。 这是快剑! 万中无一的快剑! 刹那间,一道飞虹从相反的方向挥出,“叮”的一声,两剑互击。 灯光虽然依旧如昔,但在剑锋交击的一刹那,酒家里的光线也仿佛黯淡下来。 谢白衣目光有如隼鹰锐利,他看得透彻,看得很准,分明是刺向卫空空咽喉的一剑,当两剑互击之后,剑势一错,竟然没有被逼退,反而急速地向卫空空胸膛疾射。 卫空空急闪。 但这一一剑实在太快,虽然他闪的已不算馒,但比起这一剑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点。 嗤! 血飞溅,谢白衣的剑已刺在卫空空的右肩上。 单六太爷的脸陡地变成死灰之色,他突然翻起双掌。肉谢白衣扑去。 卫空空同时大声叫道:“义父,别插手!” 单六太爷倒也真的很听活,扑出去的身子硬生生的退了回来。 谢白衣冷笑,道:“就算是你们两人一”起上,老汉也可以把你们同时收拾。” 上空空虽然已经受伤,但神态仍然是很镇定。 他冷冷的盯着谢白衣,忽然道:“你一定要逼我出手?” 谢自衣嘿嘿冷笑:“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别老汉剑下留情。” 卫空空道:“我最少还没有忘记,你刚才没有把义父一剑杀掉,总算是给了在下不少面子。” 谢白衣冷冷道:“老汉不杀单六,可不是为了你这个偷脑袋大侠,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欠我什么情。” 卫空空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客气了。” 谢白衣大笑:“你何必对我客气?” 卫空空脸色一寒:“你若逼我使出砍脑袋剑法,那么我们两人之间必有一个无法看见明天的太阳。” 谢白衣道:“如此最好,老汉若杀不了你,也就杀不了雪刀浪子龙城璧,既然这样,倒不如死在你的砍脑袋剑法之下还更干脆得多。” 卫空空道:“这是单六太爷地方,无论谁胜谁负,我都不想把这里弄脏。” 谢白衣道:“老汉同意你这个建议,咱们到外面去决一死战!” 当他说完第二句说话的时候,人已窜出酒家之外。 外面是一片黑漆的世界。 卫空空冷冷的盯着顾十行,忽然道:“你这个人实在很卑鄙!” 顾十行脸上木无表情,冷冷道:“你和龙城璧一伙也不见得怎样光明磊落。” 他冷笑一声,又道:“谢前辈已在外面等候着,你莫非已有打退堂鼓之意?” 卫空空沉着脸,终于也大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当卫空空离开了酒家之后,顾十行的脸上发出了狡猾的笑意。 他和那藉故捣乱的青脸汉子互望一眼,突然出手去对付单六太爷。 单六太爷双眉一扬:“老夫早就知道你们利用老夫来挟制卫空空!” 顾十行大笑:“你错了!” 青脸汉冷冷接道:“卫空空很快就会变成死人,我们不必利用你去挟制他。” 单六太爷勃然道:“你们要挟制的人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顾十行狞笑道:“这一次总算是猜对了。” 单六太爷怒道:“你们简直不是人,老夫就算嚼舌自尽,也绝不会让你们的毒计得逞。” 青脸汉大笑:“说的好轰烈,你最好马上自尽,死给我们看看!” 单六太爷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老夫跟你们拚了!” 呼! 单六太爷的掌已挥出,一股凌厉的劲风向青脸汉扑面而至。 青脸汉也双拳击出,两人硬硬拚上了一招。 这一拚之下,是单六太爷略占上风但顾十行却已上前,要把单六太爷制服。 突见刀光一闪,顾十行前胸的衣服被画破一道裂痕。 若非顾十行闪避得快,这一刀可能立刻就会把他送进鬼门关里。 顾十行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他看见了一个衣饰整洁鲜明的男人。 这男人并不老,但脸上的神态却是稳重而肃穆,是个老成持重的人物。 顾十行吸了口气,道:“尊驾是什么人?” 这人淡淡道:“医谷中人。” “医谷?” “正是医谷。” 顾十行又再向这人打量了好一会,其实他看的不是人。而是这人手里的刀。 一把金刀。 过了半晌,顾十行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你就是江湖上三大奇侠之一的医谷谷主许窍之?” “我就是许窍之。”那人淡淡的说道:“你若知趣的话,最好就是乖乖的离开这里。” 顾十行双目一睁,道:“你是在叫我滚蛋?” 许窍之悠然道:“滚蛋二字,虽然很不动听,但却也适合的很。” 顾十行冷笑道:“我绝对不会滚蛋,我的兄弟们也绝不怕你。” 许窍之点点头,道:“那很好,请动手!” 顾十行没有动手。 他忽然说:“我不动手,我的兄弟他们也不会动手,我们走!” 他这些说话和刚才的两说话可说是完全的相反。 但没有人觉得惊讶,就连那青脸汉都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们忽然发觉,这间酒家外面,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十几个中年人,老头儿,还有几十个老老少少,但脸色都同样冰冷的叫化。 顾十行和那青脸汉却已看出,这些都是来自医谷和丐帮的高手。在人数方面,大劫宫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在武功方面,顾十行更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一举击败医谷和丐帮这批高手。 顾十行和青脸汉真的要走了。 飒! 刀光急落,那青脸汉连闪避都来不及,背上就已给这一刀狠狠的划过。 这一刀来得太快,连顾十行都没有看得清楚。 许窍之能在江湖上与卫空空、龙城璧齐名,他的声名绝非幸致,有人以为他是医谷谷主,所以江湖上的人才特别尊敬他,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即使许窍之并不是地位尊崇的医谷谷主,他这个人也同样值得任何的人敬尊。 在武功方面,他的刀法虽然不及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灿烂辉煌,也及不上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有着凌厉逼人的霸气,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他的刀法很实用,速度之快和判断之准确,江湖上实在鳞有人能望其背项。 那青脸汉无疑也是个高手。但许窍之既己有杀他的决心,他又怎能闪避开去?(全本小说网 ) 第十二章重赏求枪手 鲜血溅满地,青脸汉的脸更青白。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他又惊又急的瞧着许窍之。 许窍之也冷冷的瞧着他:“我若不杀你怎对得起老雁侯?” 青脸汉更加吃惊:“你是师叔什么人?” 单六太爷闻言,脸上不禁力之一阵动容。原来这青脸汉,乃是老雁候杜岱的师像——青雁姚石。 许窍之冷冷道:“老雁候一向待你不薄,但你却暗中勾结天劫宫,来对付自己的师叔!” 姚石咬牙道:“他着对我好一点,我也不会……” 许窍之冷笑道:“你一向行为不端,而且屡犯淫案,他又怎能把本门最精妙的武功传授给你!” 姚石胸膛起伏。 “因为我毕竟不是他的弟子,所以他一直都偏袒着欧刀那小子!” 许窍之摇头叹息,喃喃道:“你这人本来就是无可救药,的确可恨,可杀!” 说到这里,刀光又飞起。 姚石再吃一刀,再也无法活命。 当他倒下去的时候,顾十行和天劫宫的人早已不理他的死活,逃到老远了。 长街死寂。 一个白衣老人,拖着疲倦的躯体,一步一步的向北方馆走去。 北方馆是这里最大的一间客栈,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里早已有十几个黑衣人在等候着他。 这个白衣老人,赫然正是与卫空空一决死战的谢白灰人 赌场里骰子摇动的声响,是温无意最喜欢听的声音。 他喜欢押骰宝。 无论是别人当庄也好,自己当庄也好,他喜欢这一种赌博。 他常赢,也常输。 但他赢的通常都是大钱,而输的时候却仅仅三几十两而已。 这就是他最喜欢赌骰宝的理由。 北方馆的老板,就是温无意。 温无意的年纪不算老,还不够五十岁,但他无论在哪里,手中总是不离一根拐杖。他常对人说,自己已经老了。 他又说,人老了就万事皆休,只好睁睁大眼睛等死。 但事实上的情形却是—— 他越来越精神焕发,而当他睁大眼睛的时候,死的不是他,而是在他拐杖下的人。 他在十九岁的时候,就曾经在关东统领过三股流匪,其中还包括当时气焰最盛的火云帮在内。 一个十九岁就这么了不起的人,到他现在这个年纪,当然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名气。 但温无意在江湖上是没有名气的。因为他以前并不叫温无意,而是叫大刀子。 赌场里摇骰子的声音,隐约传到温无意的耳中。 温无意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口骰子开出来的又是个‘小’的。” 在他背后,站着一人衣饰煌然的年轻公子,他忽然道:“你敢不敢押注?” 温无意一怔。 “你想跟我赌这一口?” “不错。” “赌多少?” “十万两。” 温无意摇头:“十万两大多了。” 年轻公子淡淡道:“十两又如何?” 温无意立刻点了点头,道:“行!” 赌场里又传出了一阵宏亮的喊叫声。 “一四六,十一点——大!” 温无意叹了口气。 “是你赢了。” 年轻公子悠悠一笑,道:“可惜我赢的不是十万,而是十两。” 温无意淡淡道:“赢十两总比输十两好。” 年轻公子道:“难怪别人都说,要令你输大钱并不容易。” 温无意笑了笑:“只要赌的不大,就不会输大钱,这么个道理实在很显浅。” 年轻公子道:“但你曾赢大钱。” 温无意道:“那是运气。” 年轻公子没有再问下去。他不是个呆子,当然知道温无意为什么会那么好运气,输的时候押得少,但押得大的时候却是十拿九稳。 ——温无意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盗首领,到了三十岁之后,他就靠赌为生。 不但是靠赌为生,简直是靠赌致富。 现在,北方馆已是属于他的,但是还不是他所有财产的全部。 温无意现在有多少幢房子,有多少产业,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容易算得出来。 但他输了十两银子的时候,似乎还是有点心疼的样子。 温无意输了十两银子,付给年轻公午的却是一张银票。 银票斩新得就像是年轻公子的衣服。 这不是十两的银票,而是十万两。 年轻公子瞧了一眼,道:“这算是什么意思?” 温无意道:“这是小小的意思。” 年轻公子道:“你只输了十两,但这里却多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两。” 温无意摇头:“不是多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两,而是比原来数目少了十两。” 年轻公子目光一闪,忽然淡淡道:“这张银票不是赌帐?” 温无意道:“当然不是赌帐,我欠你十两银子还没有付,而且也不打算付。” 年轻公子道:“那十两赌银,的确不妨权且寄下,就算你三十年后才还给我,我也绝对不会向你计算利息。” 他淡淡的接道:“但这十万两银子,请恕我暂时无法收下,除非你说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无意吸了口气:“宫主要你去杀一个人。” 年轻公子道:“能够值十万两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个庸手。” 温无意点点头,道:“他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年轻公子的神情立刻变得很严肃:“龙城璧的性命,却不止值十万两。” 温无意道:“的确不止十万两,这张银票只是订金。” 年轻公子道:“宫主愿付多少?” 温无意道:“二十万两、” 年轻公子仍然摇头:“太少了。” 温无意道:“但你却有一个很好的帮手。” 年轻公子道:“在下杀人,从不喜欢别人插上一手。” 温无意道:“但这一次可不同。” 年轻公子冷笑:“有什么不同,龙城璧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温无意道:“虽然他是人,而不是鬼神妖魅,但他的刀法和龙心神诀,却绝对不容漠视。” 年轻公子沉默着。 温无意又道:“只要你能杀了龙城璧,那二十万两银子就是你的。” 年轻公子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买卖我还是不想干。” 温无意道:“你是在害怕?” “的确是害怕,”年轻公子冷冷道:“但却不是我在害怕,而是你们。” 温无意道:“这件任务非同小可,龙城璧不除,始终是天动宫的心腹大患。” 年轻公子道:“可惜你们对我根本就没有信心,既然如此,又何必找我去对付龙城璧?” 温无意道:“我们已考虑过,倘若由你一人去对付龙城璧,未免是过于冒险,别忘记我们毕竟还是朋友。” 年轻公子沉吟半晌,终于道:“将会和我一起去对付龙城壁的人是谁?” 温无意道:“他已来了。” 就在他说着这句说话的时候,一个疲倦的白衣老人,已站在北方馆的门外。 他就是刚才与卫空空决战的谢白衣。 长街远处,传来一丝微弱的灯光。 谢白衣的人虽然已来到了北方馆,但他的眼睛却仍然遥注着远处的灯光。 温无意悠悠一笑。 “听说你刚才与卫空空决一死战。” 谢白衣缓缓点头。 温无意微笑着,道:“你现在仍然活着。” 谢白衣又点头。 温无意接着道:“所以卫空空现在必己是个死人。” 谢白衣忽然叹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的说道:“他还很年轻,而且剑法也很不错,尤其是他那绝招‘醉斩天魔’,更是令人大叹为观止。” 温无意脸上似是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道:“卫空空已经使出砍脑袋剑法中的那一手绝招‘醉斩天魔’?” 谢白衣道:“不错。” 温无意道:“但你仍然没有被他斩杀于剑下。” 谢自衣道:“也不错。” 温无意道:“现在卫空空想必已感到很冷。” 谢白衣摇头。 温无意一愕。 “他已是个死人,又怎会不冷?” 谢白衣道:“他的确已浑身冰冷如雪,但他并没有觉得冷,因为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温无意眨眨眼,道:“说得有理。” 谢白衣道:“他已没有感觉了,但我有。” 温无意道:“谢前辈的感觉,是怎样的?” 谢白衣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有替沈青鹤报仇。” 温无意道:“你真是要去找龙城璧算帐?” 谢白衣冷笑:“难道你以为我会放过龙城壁?” 温无意笑了笑。 “当然不会,而龙城壁也绝不会放过你,因为你杀了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谢白衣目光忽然又露出了黯然之色:“其实卫空空死得很冤枉,这件事本来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温无意摇头道:“谢前辈此言差矣,像卫空空与龙城壁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徒,实在杀之不在,你又何须耿耿于怀!” 谢白衣目光一转,落在那年轻公子的身上。“你姓柳?” 年轻公子点头。 谢白衣又道:“你就是那个葬花公子柳红电?” 年轻公子缓缓说道:“在下正是柳红电。” 谢自衣脸色一寒:“葬花公子,说句老实话,你在江湖上的名誉,实在不怎么好。” 柳红电悠然道:“怎么好,就是糟透了的意思,在下也知道,我的名誉实在糟透。” 谢白衣讶然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 柳红电淡淡一笑。 “为人之道,若不能留芳百世,又何妨遗臭万年?那总比浑浑噩噩虚度一生好得多。” 谢白衣脸上木无表情,道:“你果然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温无意插口道:“他这个人并不太危险,危险的只是他的剑。” 谢白衣眉头一皱:“一个人有了危险的剑,这人无疑也是个危险的人物。” 温无意道:“他若是你的朋友,对你就不会有危险,而且当你有危险的时候,他还可以帮助你度过险境。” 谢白衣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不,”温无意淡淡一笑,道:“虽然你们以前互不相识,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朋友。” “谢白衣望了柳红电一眼:“他愿意和我这个老头儿论交?” 温无意道:“当然愿意。” 谢白衣道:“他为什么要我做朋友呢?” 温无意道:“因为你们敌汽同仇。” 谢白衣摇头:“我不懂。” 温无意道:“你岂不是很想杀龙城璧么?” 谢白衣道:“想得要命。” 柳红电突然道:“我也要杀他,甚至不惜要跟他拚个同归于尽。” 谢白衣目光闪烁。 “你和雪刀浪子结下什么梁子?” 柳红电道:“他强奸了我的姐姐。” 谢白衣双眉一挑:“你姐姐是谁?” 柳红电沉声道:“是个女尼。” 谢自衣突然一怔:“她已出家?” 柳红电的目光变得更深沉,咬牙道:“她本来是个很乐观、很快乐的女人,但为了龙城璧这个畜生,她削发为尼。” 谢白衣叹道:“男女间的事,实在有大多不如意的事,我也曾年轻过,也曾为这种事恼过,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当和尚。” 柳红电冷笑道:“别把你和我的姐姐相提并论。” 谢白衣道:“我不配?” 柳红电冷冷道:“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她是个女人,而你却是个男人。” 谢白衣一呆:“男人和女人又有什么分别?” 柳红电怒道:“你若是个女孩子,给人骗掉童贞,然后又遭遗弃,当你心灰意冷,出家为尼之后而那人又缠着你,接着**于庵内,然后又一去不返,还对别人说‘滋味大不如前’,你将会怎么样?你若是她的弟弟又会怎样?” 谢白衣又是呆住,完全的呆住。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我将会把这衣冠禽兽一片一片的撕开。” 柳红电摇头,他说:“我不想撕开这个人,只想给他一剑!” 把一个人一片一片撕开,这人必死。 若给柳红电刺了一剑,这人无疑也是必死。 谢白衣终于道:“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最少,我们是敌汽同仇。” 柳红电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渐趋平静。 温无意叹了口气,道:“雪刀浪子近年来在江湖上颇负侠名,想不到却是个衣冠禽兽。” 他背负着双手,接道:“无论怎样,天劫宫都一定帮助两位,为中原武林除此恶贼。” 温无意的说话,听来正气凛然。 柳红电的姐姐,她的遭遇也的确令人值得同情。 但有一件很有趣的事,谢白衣却给蒙在鼓里。 ——柳红电根本就没有一个做尼姑的姐姐。 ——他根本是没有姐姐的。 但他现在却有了一个朋友。 一个和他敌汽同仇,誓杀雪刀浪子的“老”朋友。 夜静。 窗外忽然下着毛毛细雨。 在北方馆西南半里外,有一座很幽雅的庄院。 这是温无意的宅院。 在大厅里,一个头戴高冠,十根手指总共戴了六只玉戒的赤发老人,已在闭目沉思。 这老人脸上皱纹纵横交错,脖子右方还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 这本是温无意的家,但这赤发老人却像是这座庄院的主宰。 庄院内每一个人都对他很恭敬,就像是忠心的猎犬看见了主人一样。 温无意也不例外。 赤发老人坐在大厅里最舒适的一张豹皮大椅上。 但温无意却只是在他的左首。 赤发老人沉思了很久,忽然道:“谢白衣真的杀了卫空空?” 温无意立刻回答:“不错。” 赤发老人道:“这件事,你查清楚了没有? 温无意道:“属下已派人到王胡子那里查过。” 赤发老人目光一亮。 “哪一个王胡子?” “西村口那一家长生店的老板。” “查出了什么?” “谢白衣杀了卫空空之后就叫玉胡子派人去收尸。” “王胡子认识卫空空?” “不错,”温无意道:“而且属下派去的人,也已认出被杀的人,确实是卫空空。” 赤发老人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缓缓道:“这件事你干的很出色。” 温无意说道:“这件事,属下不敢居功。” 赤发老人一笑,道:“你怎么客气起来?” 温无意道:“事实上,令谢白衣大动无名肝火的人,并不是我。” “不是你?”赤发老人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道:“不是你,是谁?” 温无意道:“是顾十行。” 赤发老人“哦”的一声,道:“原来是他。” 温无意道:“这件事全是他的功劳,他的确干得很好。” 赤发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本座一向觉得他很不错,想不到他还很有智谋。” 温无意道:“虽然他后来也吃了一场败仗,但那全然是因为在酒家中出现了另一批强敌。” 赤发老人道:“你是说医谷谷主许窍之,和那一群叫化子?” 温无意道:“这些人的力量,倒也不可轻视。” 赤发老人冷冷道:“许窍之在江湖上与卫空空、龙城璧齐名。” 他双眉紧皱,接着:“他们不但是江湖上三大奇侠,而且彼此问还有很深厚的感情。” 温无意道:“我们干掉了卫空空,非但龙城璧不会罢休,许窍之也不会坐视不理。” 赤发老人冷冷道:“你是否感到害怕了?” “不!官主莫以为属下贪生怕死。” 原来这赤发老人,就是天幼宫的主人,也就是江湖上人人闻名变色的天劫魔君阎一孤! 阎一孤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是江湖上七大恶魔之一。 昔年令江湖大乱的七大恶魔,现在就只剩下了阎一孤一个而已。 阎一孤与龙虎天尊二人,向来都是死敌。 这一次龙虎天尊被陷害,以致武功尽失,也全是阎一孤的杰作。 温无意是阎一孤最信任的一个心腹份子。 事实上,温无意对阎一孤也确是非常尽忠。 阎一孤又坐在那张豹皮大椅上沉思。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温无意:“樊巨人是不是已经背叛了我们?” 温无意道:“这浑小子为了杜飞萼的事,非常震怒,他到处找寻柳红电,要为杜飞尊报仇。” 阎一孤冷冷笑道:“此子有勇无谋,殊不足虑。” 温无意道:“但雪刀浪子龙城璧,却是个极难缠的脚色。” 阎一孤道:“连卫空空都已被解决,龙城璧又还能弄出什么花样?” 温无意道:“只是龙虎大尊二人,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 阎一孤道:“他们武功已失,也不足为虑,但斩草除根,我们还是非杀他们不可。” 温无意道:“这个自然。” 阎一孤道:“谢白衣剑法厉害,你们能令他去对付雪刀浪子,此计的确不俗。” 温无意道:“但属下对他还是不很放心,所以属下又花了二十万两银子,聘请葬花公子柳红电,助他一臂之力。” 阎一孤沉吟片刻,道:“雪刀浪子的性命,虽然不容易取掉,但出价二十万两,却是未免大多了一点。” 温无意脸色一变,道:“这二十万两,是由属下的北方馆里垫付出来的。” 阎一孤道:“这笔帐由谁来付?” 温无意忙道:“属下能有今天的日子,全仗宫主暗中支持,这二十万两,就由属下付出罢。” 阎一孤大笑。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豪爽,很好,本座就接纳你的一番好意吧。” 温无意也在陪笑。 但他的笑容已有些勉强。 晨曦,有雾。 雾浓风轻。 长安城西南十里外的天峰镇,有一座名叫长安楼的客栈。 长安楼虽然不在长安城,但长安城里每一个人都认识这客栈的老板。 他叫曾笑。 十几年前,曾笑在长安城可算是一个风头人物。 在长安,除了南宫世家之外,城北曾家,几乎就是最有财势的家族。 可惜,这有财有势的家族,已在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忽然家道中落。 曾笑输了一场牌九,结果把曾家所有的财产都输掉。 他唯一还能剩下来的,就只有长安楼这家客栈了。 十五年之前,曾笑从来都没有到过长安楼。 这家客栈的规模虽然也不算小,但在他眼中看来,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自从那场赌博之后,他就只能拥有这一座客栈。 曾笑几乎要去上吊,但他没有。 他仍然咬紧牙关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实在太愚蠢,中了别人的骗局。 但他无可奈何,这个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曾笑绝非弱者,但能够在一个晚上就把曾家吃掉的人,当然更非泛泛之辈。 十五年来,曾笑一直在长安楼里,几乎没有离过天岭镇。 幸好过客栈的生意还算不错,曾笑直到现在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浓雾如柳絮般地飘到曾笑的脸上。 曾笑面上没有表情,这十五年来,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无论是对男人或是女人都一样。 他心里想着些什么,别人不易知道。 别人只能猜,但又有谁能猜得着? 四周都是些乳白色的雾。 忽然间,浓雾中渗透着另外一种可怕的气息。 那是杀气,比浓雾还更浓厚的杀气。(全本小说网 ) 第十三章一刀挫神煞 雾里,六只冷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曾笑。 曾笑坐在客栈外的一张长椅上,神态平静。 三条人影渐渐逼近了曾笑。 雾里杀气更浓。 曾笑忽然干咳两下,冷笑道:“你们果然是要赶尽杀绝。” 三人中,中央一人淡淡道:“是你逼我们来的。” 曾笑道:“我可没有叫你们来。” 那人道:“我们不能不来这里。”曾笑道:“为什么不能不来卿” 那人道:“因为你已成为本宫的敌人了。” 曾笑冷冷一笑。 “天劫官横行霸道,已非一日,但现在却是变本加厉。” 那人也冷笑着,忽然道:“两位老人家可好?” 曾笑道:“他们不好。” 那人道:“他们又怎会不好呢?” 曾笑目中露出鄙夷之色,道:“他们有你这么一个混帐徒儿,又怎会好呢?” 那人淡淡道:“他们一向都没有把我当弟子般看待,正是师不以徒为徒,那么徒又何必以师为师?” 曾笑沉声道:“谭世羽,你当真是个畜生!竟敢说出这种说话!” 那人大笑。 “曾老板,谭某做事,一向彻底干静,既然已不再是龙虎天尊的弟子,那么,不是他们死,就是我谭某魂归极乐。” 曾笑冷冷道:“你要杀害他们,可惜却己来迟一步。” 谭世羽怒道:“你休想骗我!” 曾笑道:“会骗人的并不是曾某,而是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谭世羽嘿嘿冷笑:“就算我是个骗子,那又如何?难道你想连这座长安楼也输给我?” 曾笑忽然长身而起。 “你若有本领,这座长安楼送给你却又何妨?” 谭世羽沉着脸,冷冷道:“其实就算你把整座长安城送给我,我也未必会稀罕,又何况区区一座长安楼而已?” 曾笑道:“你的胃口真不小!” “不!”谭世羽道:“我的胃口并不大,敝上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不过想要龙虎天尊两人的性命而已!” 曾笑“呸”的一声:“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难道你竟然全不念及往日的师徒之情?” 谭世羽悠然道:“你别拿这一套来压我,你若不把他们两人交出来,你立刻会死!” 曾笑冷笑。 “我早就打算舍命奉陪,只可惜我并非舍命陪君子,而是舍命陪小人!” 谭世羽冷冷道:“你偏就是这许多废话,今天若不杀你,日后也叫人笑话。” 在他身边的两人,已各自跨出三步。 他们当然就是昔年龙虎天尊座下的左神右煞。 左神姜谷铭,右煞李相屿,这两个老魔的手里,都有一把寒芒四射的短刀。 曾笑仍然站在那里,毫不畏惧。 姜谷铭忽然向他笑了笑。 “你什么都不像,只像个败家子。” 李相屿接道:“曾家唯一的最后的产业,也将在你的手中败掉。” 曾笑的心在刺痛。 想起了曾家昔日的辉煌,他的心境又怎会不沉痛? 虽然曾笑明知左神右煞说这些话,是要打击自己,令自己无法集中精神来对付他们,但他仍然无法克制内心的沉痛。 他的手已忍不住在发抖。 他的心也在发冷。 就在这一瞬间,姜谷铭的短刀已闪电般刺出,而且一刀就想割断曾笑的喉管。 这是极狠辣的一刀。 曾笑没有闪避,他仿佛已变成了一具木偶。 刀光闪处,映目生寒。 无论曾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者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这一刀都必将令他立刻倒下。但他没有倒下,却有两件东西忽然同时跌在地上。 第一件跌在地上的东西,是姜谷铭的刀。 第二件跌在地上的,却是姜谷铭的左手。 左神姜谷铭只有一把刀,而这把刀已最少有三十年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了。 他用刀杀人的时候,也一定是用左手的。 但就在这一瞬间,姜谷铭失落了他的刀,也失落了他的左手。 当姜谷铭一刀刺出的时候,李相屿的刀也已准备随时出手。 即使曾笑能避开姜谷铭的第一刀,也绝对不容易避得过李相屿紧接而来的第二刀。 但曾笑根本没有闪避,也没有还手。 李相屿只看见另一道银亮如雪的刀光,突然在曾笑和姜谷铭的中间飞起,接着姜谷铭的刀不见了,而他的左手也不见了。 刹那间,姜谷铭的脸色有如死灰,身子不断跄踉后退。 “龙城璧!”他脱口惊呼。 李相屿、谭世羽的脸色也是一变。 雾中,一条淡淡的人影站在曾笑的背后,看来就像是曾笑的影子。 刀光一霎眼已不复见,他们只看见了龙城璧这淡淡的人影。 看见了龙城璧,谭世羽的心实在很不是滋味。 他当然没有忘记上一次,自己落荒而逃邓种狼狈的情景。 虽然事后左神右煞并没有真的怪他,而且还赞他聪明机智,不愧是个能屈能伸、能进能退的大丈夫人人中豪杰。 但每当他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他的心里就会很不舒服。晚上更常常不能入睡。 这一次,他已不能再躲避,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和雪刀浪子拼个明白。 旭日高升。 浓雾已化为薄雾。 谭世羽冷冷的瞧着龙城璧。 “我们又碰上了。”他说。 “这不是巧合,而是你本来就想找我算帐。”龙城璧冷冷道:“可惜你们要找的龙虎天尊,他们已不在这里。” 谭世羽道:“这两个老头儿亡命天涯,看来也挨不到多少时候。” 龙城璧摇摇头,道:“你说错了,恐怕就连你心里,都并不是这么想。” 谭世羽冷笑。 龙城璧又道:“你们若肯定他们将会不久于人世,也不必急急要杀害他们。” 谭世羽道:“他们武功尽失,已是废人。” 龙城璧悠然道:“谁人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可以恢复武功,但假如他们的武功可以恢复,那时候,你们的麻烦就绝不会小。” 谭世羽干笑着。 “现在你的麻烦也不小。” “彼此彼此。” 谭世羽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也是个炼刀的人。” 龙城璧淡谈道:“我不清楚你的武功,只是清楚了解你这个人。” 谭世羽沉默着。 龙城璧又道:“你若说自己是个练刀的人,说不定你学的却是剑。” “哦?” 龙城璧又道:“你若说‘上’,其实就是‘退’,你若说敢和我动手,恐怕连最愚蠢的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谭世羽的脖子仿佛粗了一倍。 北看来已沉不住气。 但奇怪,他还是没有拔出他的刀,甚至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刀在哪里。 他还在等。 他似乎是在等待龙城璧首先出手,又似乎是在等待李相屿先向龙城璧攻击,然后自己从中看准机会,再给予龙城壁致命的一击。 但龙城璧没有动手。李相屿也没有用他的短刀去刺龙城璧。 最先动手的,居然是断掉了左手的姜谷铭。 姜谷铭虽然只用左手使刀,但他放暗器的时候,却永远都是使用他的右手。 李相屿和他是几十年的朋友,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不但李相屿知道,连谭世羽也同样知道。 他们更知道,姜谷铭的子母银梭,三十年来几乎完全没有失过手。 在那一瞬间,有十四道寒光直向龙城璧的身上激射过去,打的尽是他身上致命的要害。 姜谷铭本已是败军之将,而且伤势不轻,谁也不容易想到,最先拼命的人还是他。 他这手暗器一使出来,不禁令谭世羽和李相屿深深佩服。 虽然他受了重伤,但这手暗器还是极狠、极准、极快。 龙城璧能避开吗? 龙城璧没有闪避,也没有拔刀。 但这些暗器仍然没有一件能打在他的身上。 因为这些暗器,却已被一只又粗又胖的手全部接下。 很少人有这么粗胖的一只手掌。 这手掌看来简直就和熊掌不相上下。 但熊掌绝不能接下这些暗器。 接下那些暗器的人是谁? 这人的手掌大得吓死人,但更吓死人的却是他怀中的洒坛。这个酒坛好大好大,坛里的酒几乎足够让一匹马洗澡。 谭世羽观色又变了。“杭州唐门!” 这人呵呵大笑:“老子正是来自杭州唐门。” “唐竹权?” “老子如果不是唐竹权,还有谁是唐竹权?” 谭世羽吸了口气,道:“你倒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闲事?”唐竹权瞪大了眼睛,道:“你们要杀龙城璧,岂能算是闲事?” 李相屿冷冷道:“你是龙城璧的老子,还是龙城璧的儿子?” 唐竹权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道:“老子就是老子,连你也得叫我老子,所以你不必吃这种醋。” 李相屿沉下脸,冷笑道:“唐老人精明老辣,想不到他的儿子却像只疯狗,只会狂吠。” 唐竹权一笑,忽然把左手一扬。刚才他就用这只左手,把姜谷铭的子母银梭接下来的。此刻他左手一扬,姜谷铭和谭世羽都不禁失声道:“小心——” 李相屿虽然也是个老江湖,但却也为之面上变色。 一个收接暗器功夫如此高明的人,他施放暗器的本领当然也同样高明。 尤其是杭州唐门,与蜀中唐门源出一脉,而唐门的暗器功夫,可说是独步天下,又有谁敢小觑? 就在唐竹权左手一扬的时候,不待姜谷铭和谭世羽的警告,他的人已有如燕子般向上飞拔丈二。 他的轻功的确不错。 但就算他的轻功再高明百倍,就算他能一下子就跃飞一百二十丈,也是多余的。因为唐竹权根本就没有计算打出暗器,这一扬之势,只是虚着。 当姜谷铭和谭世羽发觉唐竹权根本没有放出那些子母银梭的时候,而龙城璧拔出了他的风雪之刀。 刀光一闪,卷起千层刀浪。 飒! 接着,又是一阵金铁破空之声响起。 唐竹权手里的子母银梭,到这一刹那间才倏然出手。 姜谷铭一声闷哼,脸庞上、咽喉上、胸膛上,全是染满血迹的子母银梭。 银梭入肉后立刻绽开,这是杀伤力极骇人的暗器。 姜谷铭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像死狗般倒在地上。 龙城璧的刀又再入鞘。 雪刀没有伤人,他刚才那一刀也是虚着,但却与唐竹权配合的天衣无缝。 旭日更升高。 阳光照在谭世羽的脸上。 他的脸显得有点儿苍白。 “你们真的要庇护那两个老头子?”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他们本是你的师父,但你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谭世羽冷笑:“他们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师父。” 龙城璧道:“他们不配,谁配?” 谭世羽面容一蹙,正色道:“这一点你不必理会。” 龙城璧悠然道:“是不是天劫官主阎一孤?” 谭世羽颔首道:“他老人家是人中龙凤……” “老子操他娘个鸟!”唐竹权立刻破口大骂:“阎一孤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若是人中龙凤,恐江湖上许多猫猫狗狗,都会变成龙凤麒麟、狮虎豹象!” 李相屿冷冷道:“你倒像只又笨又钝的大象。” 唐竹权道:“老子若像只象,你倒象只猢猴。” 李相屿道:“久闻唐门暗器手法天下无双,今日看来,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唐大少爷刚才没有把你吓死,你现在倒说起风凉话来了。” 李相屿道:“虽然姜谷铭死在你们的手下,但老夫却不伯你们。” 谭世羽道:“他们若是知趣的,就该把那两个老头儿交出来。” 曾笑突然冷冷道:“你要找龙虎天萼,最少得杀了我。” 谭世羽盯着他,怪笑道:“杀你不难,但杀了你恐怕我还是不会知道龙虎天尊在哪里。” 曾笑冷冷道:“你若能击败我,就算龙城璧和唐竹权不说,我也会告诉你他们的下落。” 谭世羽瞳孔收缩:“此话当真?” 曾笑道:“决不食言。” 谭世羽微笑道:“听说这些年以来,你一直都在暗中苦练武功。” 曾笑并不否认。 谭世羽接道:“你苦练武功,就是为了要等待这一天,亲手把我杀掉?” 曾笑冷冷道:“像你这种恶贼,本来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谭世羽冷笑道:“你是要和我决一死战?” 曾笑道:“不错,难道你害怕。” 他望了龙城璧和唐竹权一眼,道:“我是怕他们会扬手,那么,我们的决斗就会变得极为不公平了。” 唐竹权哼的一声,大声道:“你要欺负曾老板,老子绝不会袖手旁观,而龙城璧也决不会坐视不理。” 他瞧着龙城璧:“你说是也不是?” 谁知龙城璧的回答却是:“我将袖手旁观,我已决定坐视不理。” 唐竹权听了呆住了。 “你疯了?” “我没疯。” “难道说是老子疯了?” “也许是的。”龙城璧的回答,又让唐竹权差点没跳了起来。 他忍不住挥动左臂,道:“难道你没有听见,谭世羽和要曾笑决一死战?” 龙城璧悠然道:“我没有聋,当然听见。” 唐竹权一愕。 “你既然知道他们要决战,为什么还不加以阻止?” 龙城壁道:“我为什么要阻止这一场决战?我凭什么阻止他们一较高下?” 他耸了耸肩,说:“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只要这场决战是公平的,我们就不该去管,也不能去管。” 唐竹权愣住。 只听得龙城璧又道:“你可知道曾老板这十五年来苦练武功,就是为了要亲手宰掉十五年前骗去了曾家绝大部分财产的骗子?” 唐竹权眨了眨眼睛:“老子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总算已经知道。” 龙城璧淡淡道:“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那就不该多管闲事,否则这场生死决战就会变得很不公平。” 唐竹权想了想,终于道:“好!老子决定不管,你们就算每人都打断几十根骨头,老子都只会看着!” 决战前的气氛,总是特别紧张的。 谭世羽初时还是信心十足的,但渐渐地,他的信心似乎已开始摇动。 曾笑静静的站在长椅前,脸上毫无紧张之色。 他是具有信心的。 谭世羽突然出手。 他连环劈出十八掌。 这十八掌来势凶猛,看来曾笑很难接下。 但出乎意料地,曾笑把这十八掌逐一接下,而且犹有反击之力。 谭世羽陡地改掌为拳了。 空气里猝然响起了一连串凶猛的拳声,其势子实在相当可观。 曾笑的身子晃了晃,一连后退五步。 谭世羽得势不饶人,欺身再攻。 倏地,曾笑挥掌还击。 “呼!” 一股疾风,直向谭世羽的腹部横扫上来。 这一掌有如激烈的浪潮,但却比浪潮更尖锐、更可怕。 谭世羽看见了攻来这一掌,面色不禁变了。 他不敢硬接,侧身闪开。 他这一闪之下,刚才占着的优势已全部消失。 曾笑冷笑。 “谭世羽,再接两掌!” 又是“呼!呼!”两声。 谭世羽身形左腾右跃,又再闪开,而且顺势还来一记“腰后腿”。 这一腿快如闪电,而且踢的乃是曾笑的心坎穴。 这是极厉害的一记杀着。 就凭这一腿,谭世羽已无疑是个可怕的高手。 但曾笑却居然抓住了他的腿,而且一爪就把他腿上的肌肉撕裂下来。 血飞溅。 这一爪虽然并不致命,但却也痛彻心肺,谭世羽虽然是个高手,却也不禁痛的怪叫起来。 曾笑冷冷道:“姓谭的,你以后休再目中无人!” 谭世羽岂甘认输,突然一阵寒光冈烁,他急迅的地掏出一柄银匕首,“飒”的就向曾笑的咽喉上疾刺过去。 这一刺之势实在快极了。 曾笑虽然十五年来一直苦练武功,但毕竟吃亏在临敌经验不足。 他突然颈上一凉,谭世羽的匕首已在他的脖子上刺下。 一道血影飞溅。 龙城璧和唐竹权的脸色都变了。 但曾笑没有死,他犹有反击余力。 他突然不顾一切的扑前,伸出双手,十指如同鬼爪似的向谭世羽的脖子上捏去。 他已受伤。 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有如厉鬼一般。 谭世羽是高手,又怎会给他捏得着脖子? 但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谭世羽竟然无法闪避这一招,登时给曾笑捏着咙喉,咯咯怪叫。 他就像只快要咽气的公鸡。 但谭世羽毕竟不是公鸡。何况他的手里还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曾笑已拼尽全力,但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上,谭世羽的匕首已插入了他的胸膛上。 匕首直入曾笑的心脏,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肋骨被刺断的声音。 但曾笑却没有惊惶。 他甚至在笑。 他脸上的表情是愉快的,因为他自己虽然已不可能可活下去,但他也同时看见自己心中最痛恨、最想杀掉的人,已一步一步逼近死亡! “谭世羽,今天你败了!” 谭世羽目露惊怒之色。 他想说:“你又何尝不是败了。” 但他这句说话已无法说得出口。 现在唯一可以援救谭世羽的人,就是李相屿。 但李相屿没有救他。 他不去救谭世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出手,也必将给龙城璧和唐竹权两人阻拦。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这个险? 只见谭世羽的眼珠子渐渐向外凸出,他的呼吸也渐渐短促而微弱。 曾笑狞笑,双手力度再添几分。 谭世羽终于死了。 他是瞪着眼睛,带着极度的惊诧,死在曾笑的手下的0 曾笑忽然狂笑。“士别三日,尚且刮目相看,你我一别十五年,你岂可以为我杀不了你……” 说到这里,狂笑化为狂咳。 龙城璧叹了口气:“你心愿已偿。” 曾笑狂咳一顿,才道:“所以……我已死而无憾,我也没有泄露两位师父的行踪!” 唐竹权吃了一惊。 “啊!什么?两位师父?谁是你的师父?”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他的两位师父,就是龙虎天尊。” 唐竹权一怔。“想不到龙虎天尊有一个姓曾的弟子。” 曾笑又是一声大笑。 “我这个弟子还不错罢,最少,我已替他们两位老人家出了一口——” 说到这里,面色惨变,口吐鲜血。 唐竹权连忙扶着他。 龙城璧目中露出了黯然之色,叹道:“这不济事了,就算是时九公在这里他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唐竹权怒道:“你怎么说这种话——”话犹未了,曾笑的身子已软弱无力,呼吸也同时中绝。 龙城璧又叹了口气。 “他已死而无憾,活又如何?死又何妨?” 唐竹权目光渐渐变得平静起来,想了一想,点头喃喃道:“不错,最少,他已得偿所愿。” 这时候,李相屿早已去无踪。 唐竹权盯着龙城壁,道:“你为什么放过他。” 龙城壁道:“且让他逃吧,他逃不了的。” 唐竹权目光忽然一亮。 因为在这时候,他已看见了一条灰色的人影,正向李相屿逃走的方向,疾追过去。 “是司马血?” “不错。一定是司马血。” “他早就到此,准备一齐对付左神右煞和谭世羽?” “不。”龙城璧淡淡道:“他要对付的人,本来并不是他们。” 唐竹权沉默半晌,忽然道:“我明白了。” 龙城壁微笑道:“你明白了什么?” 唐竹权道:“他在这里,是在等候另的一个人。” “你知道他在等谁?” “当然。”唐竹权缓缓道:“他要等的人,必然就是葬花公子柳红电!” 龙城璧一笑,没有说话。 天色更明亮。 远处景象,已渐趋明朗。(全本小说网 ) 第十四章偷脑袋大侠被杀 正午。一片乌去掩住了红日。 在曾笑的客栈里,龙城壁在下棋。跟他对奕的人,居然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龙城璧和唐竹权很少对奕,并不是他们不喜欢下棋,而是因为他们碰头的时候,总是喝酒喝得天昏地暗,又怎会有时候去下棋? 龙城壁棋艺不差。 唐竹权居然也是棋中高手。 两人对弃了三局,结果是一胜一负一和,难分轩轻。 “不错,你的棋艺真不错,连老子都未能把你杀败。” “承让!”龙城壁微笑。 “不!”唐竹权正色道:“老子绝不会故意让给你,是赢就赢,是输就是输,何必承让哉?” 龙城璧又微笑道:“客气,客气!” 唐竹权揉了揉胖大的肚子,怪笑道:“龙城壁,你是怎么啦?客气的人不是老子,而是你这个雪刀浪子。” 龙城壁忽然望了望窗外的天色。 “快要下雨了。” 唐竹权道:“下雨又如何?难道你想在大雨中洗个澡?” 龙城壁摇摇头,笑道:“在雨中洗澡虽然写意,但若给人看见,那可不大好意思。” 唐竹权道:“既然不想在雨中洗澡,咱们再下三局,谁若输了,罚酒三坛。” 一般人说罚酒三杯,已是随时都可以把被罚者灌醉,但唐竹权酒量惊人,一开口就是“罚酒三坛”,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但龙城壁的回答却是:“我不想再下棋。” 唐竹权一怔。“你累了?” 龙城壁摇头。 唐竹权道:“三局之后,你下棋的兴致已大为减弱?” 龙城壁又摇头。 唐竹权怪眼一翻,恍然大悟:“你是嫌老子下子太慢? 行!这一次老子保证‘健步如飞’,绝不会比你想得更久!” 但龙城壁仍然摇头。 唐竹权皱眉道:“怎么这般扫兴?” 龙城璧苦笑一下。 “扫兴的不是我。” “不是你?”唐竹权站直了身子,道:“是谁扰乱了咱们的雅兴,待老子出去揍他一顿。 龙城璧还没有说,唐竹权忽然就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 他看见了一个白衣的老头。正是冷冷的盯着自己。 唐竹权的手里,仍然捧着那个大酒坛,而这个白衣老头的手里,却有一个铜葫芦。 葫芦里有酒。 白衣老头慢慢的喝了一口,忽然道:“你是谁呀?” 店竹权冷笑。 白衣老头喝酒,他也喝。 他喝一口酒,最少比白衣老头手中铜葫芦里所有的酒还多。 白衣老头的眼睛眯成了一线:“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 唐竹权冷哼一声:“你不配问。” 白衣老头忽然淡淡一笑,道:“我不配问,谁配?” 唐竹权道:“谁也不配,老子若喜欢,不必别人问也会说出来,老子若不喜欢说,你就算跪在这里三日三夜,老子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 白衣老头叱道:“放肆!” 唐竹权摇头,道:“老子并不是放肆,而是一番好意。” “这也算是一番好意?” 不但白衣老头不懂。 就连龙城璧听见了,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好意。 只听得唐竹权又道:“因为老子若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必然会吓破你老人家的胆,一个人的胆若是破了,就再也活不下去,老子与你无怨无仇,又何必让你无缘无故的被吓死在这里?” 白衣老头冷笑道:“你错了。” 唐竹权眼珠子一转,道:“老子错在哪里?” 白衣老头紧接道:“你非但错,而且错得很厉害。” 他缓缓地踏出两步,冷冷道:“你就算说出自己的姓名,甚至把你老子的名号都统统搬出来,也绝对不会吓坏我这个老人家。” 唐竹权道:“难道你已知道老子是谁了?” 白衣老头淡淡道:“你是杭州唐门唐老人的儿子,叫唐竹权,对不?” 唐竹权点一点头,道:“你总算猜对了。” 白衣老头道:“你以为与我无仇无怨,其实却又大谬不然。” 唐竹权一愕。 “我们曾经结下过梁子?” 白衣老头道:“有一件事,你若知道了,恐怕会把你的肚皮气破。” 突听龙城璧的声音响起,冷喝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唐竹权的?” 白衣老头嘿嘿一笑。“龙城璧,你终于还是要滚出来了。” 唐竹权脸色阴晴不定。 龙城璧已经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看见了龙城璧,自衣老头的脸变成铁青之色。 “狂徒!你将要尝一尝死亡的滋味!拔出你的风雪之刀,我要看看龙隐的儿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唐竹权抓了抓脖子,冷笑道:“你这个老头儿的确稀奇古怪,没头没脑的就要找人拼命,你是不是吃错药!” 白衣老头冷冷说道:“唐大少爷,你若有一个弟子给人暗杀,你会不会为他报仇。” 唐竹权毫不考虑,立刻就说:“给人暗杀的,未必尽是好人,倘着被暗杀者是个坏蛋,别说他是弟子,就算是儿子也无话可说。” 白衣老头怒道:“沈青鹤是个好人,绝对是个好人!” 唐竹权吃了一惊。 “你的弟子就是沈青鹤?” “正是沈青鹤。” “那么你就是谢白衣?” “正是谢白衣!” 唐竹权忙道:“唉,你怎么不早说,谢老侠可是个光明磊落的——” “不必瞎捧,”谢白衣冷冷一笑:“你若知道另一件事,恐怕你会给气破了肚子。” 唐竹权脸色一变。 “谢老侠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实说,”谢白衣嘴角间忽然露出了残酷的笑意:“我杀了卫空空!” ——“我杀了卫空空!” 这句说话很短,短得不能再短。 但在唐竹权的耳中听来,这六个字简直比六枝利箭还更加要命。 “你……你再说一遍!” “这句说话很动听?”谢白衣冷笑。 “你杀了卫空空?” “不错。” “胡说!老子不相信!”唐竹权脸色变得一片死灰,眼睛却是鲜红如血:“就算你把老子卸开八十万小块,老子也绝不相信你杀了卫空空。” 谢白衣淡淡道:“你是认为我不敢杀卫空空,还是杀不了卫空空,难道又还是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唐竹权呆住。 他已听出,谢白衣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抽了口凉气,目光转视着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目光黯然。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双手捏着龙城璧的肩膊。 “你早已知道这件事?” 龙城璧依旧无言。 唐竹权助手忽然在发抖。 他厉声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老子,难怪今天你的棋下得这么差劲,原来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龙城璧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唐竹权突然大喝一声,翻身向谢白衣扑去。 他一出手就施展出唐门的五绝指法。 “老子现在跟你这个老贼拼了!” 唐竹权这一下冲前的气势,是相当惊人的。 但谢白衣好像看不见这个胖汉已向自己要命的冲了过来。 他居然连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他不动,唐竹权也忽然不动了。 唐竹权“不动”,并不是他不想动,也并不是因为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再动了。 这个出手狠辣,以一套五绝指法名震中原的唐家大少爷,忽然就像一具木偶般呆立在哪里。 他实在想不到,龙城璧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点了自己腰间的穴道。 给人点穴道的滋味,实在很没有趣。尤其是给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点住了穴道,更不有趣。 又尤其是当自己要为朋友报仇,但却给另一个朋友点住了穴道,以致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未能为朋友报仇,那就更是没趣之又没趣。 唐竹权若还年轻三十岁,他说不定马上就要哭了出来。 他现在虽然没有哭出来,但脸上的表憎却似乎比哭还难看。 龙城璧不但点了他的麻穴,还点了他的哑穴。否则。 唐竹权最少可以放声大骂,但现在他却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他不能说话,龙城璧却已冷冷的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他要找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唐竹权又气又急,但却又无法可想,只能睁着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 谢白衣沉着脸,冷冷道:“龙城璧,你果然够朋友。” 龙城璧淡谈说道:“不是够朋友,而是挺不够朋友。” 唐竹权暗暗骂道:“当然是不够朋友,若是朋友,怎会暗算老子?”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龙城璧“暗算”自己,完全是一番善意? 但唐竹权却是个硬汉子。 他宁愿给人斩十六八刀,也绝不愿意接爱这种好意。 这种“暗算”。 谢白衣当然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 他能杀死卫空空,这是一件骇人听闻,足以轰动整个中原武林的大事。 想起了那可爱又可怕的偷脑袋大侠,唐竹权又想哭了。但他没有哭,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杀气弥漫,谢白衣的剑早已出鞘。 他冷冷的凝视着龙城璧。 “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八条龙刀法,乃刀中之雄,想不到今天居然有机会见识见识。” 龙城璧叹道:“你我昔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要刀剑相见呢?” 谢白衣冷冷一笑:“你杀了沈青鹤,这已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化解的仇怨。” “我杀了沈青鹤?”龙城璧苦笑:“怎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废话!”谢白衣厉声道:“这笔帐你是绝对赖不掉的!” 龙城璧道:“谢前辈,你别误信人言,在下……” 龙城璧的话没有说完,谢白衣的剑已接二连三的刺了过来。 他每一剑都是凌厉无比的穿心剑。 龙城璧没有拔刀,身如轻烟般转过一旁。 谢白衣冷笑,长剑挥舞更急。 看他的气势,简直比豹子还更骠悍勇猛,若非眼见,实在很难想象得到这个老头儿竟然能使出如此凶悍的剑法。 但龙城璧还是没有拔刀。 他还想再解释。 但谢白衣根本就不容许他说任何说话,力度奇猛的剑势,似是每一剑都想把龙城壁活活斩杀。 龙城壁再三闪避,已处于极恶劣的形势。 谢白衣冷喝一声,忽然大声道:“龙城璧,难道连老夫都不值得你拔刀?你莫忘了卫空空是死在我剑下的!” 他最后一句说话,就像是锤子般,重重的击在唐竹权的胸膛上。 他整个人已快将爆炸。 他暗骂:“龙城璧,你这条性命要不要倒是另一回事了,但卫空空的仇,你怎能不报?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现在若能打动自如,说不定立刻就会在龙城璧的脸上先打三拳再说。 但他现在只能干着急。 就在他急如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人,躺在一株大树上。 但当他刚刚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这人忽然又不见了。 唐竹权心里又在暗骂。 “***,又是一个混蛋!” 这个“混蛋”文是谁呢? 铿! 龙城璧终于亮出了他的风雪之刀。 谢白衣一声暴喝,飕!飕!飕!连刺三剑。 龙城璧身子又是一晃,回刀将这三剑接下。 谢白衣面色徽变,道:“果然好刀:果然好刀法!” 他口中说话,手底下的长剑却绝未有半点停顿。 龙城璧沉喝挥刀。 他身如巨鹏冲天,忽然一道寒光骤闪,风雪之刀有如掣电般向谢白衣迎头璧下去。 这是八条龙刀法里的绝招之一:“飞龙钻海”。 谢白衣没有退,也没有挥剑招架。 他居然好像活得不耐烦似的,任由龙城璧这一刀击下。 ** 谢白衣并非已经活腻。 他没有死,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一道红光也同时飞射过来。 铮! 那是另一把剑——把世间难求的宝剑。 刀剑相交,溅出一蓬星火。 龙城璧立刻后退。 他冷冷盯着这把剑的主人,冷冷的道:“柳红电,你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葬花公子柳红电。 他这一剑突如其来,虽然未曾与龙城璧分出胜负,但已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可怕的杀手。 谢白衣此间再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盯着龙城璧,冷笑道:“你不但杀了沈青鹤,而且还害死了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龙城璧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他的姐姐是谁?” “他的姐姐是个……是个尼姑!”谢白衣“哼”的一声。 龙城璧不禁苦笑:“在下一向没有跟尼姑打交道。更没有害过尼姑,这倒教我一塌糊涂了。” 谢白衣冷冷一笑,对柳红电说:“别理会这个无耻之徒说什么,先把他的四脚卸下来再说。” 他杀机满面,“再说”二字才出口,又已向龙城璧刺出了五剑。 谢白衣的剑法刚才是相当凶猛,但这一时间,他的剑法忽然变得轻柔飘忽,看来力度不大如前,但却更令人难以捉摸。 龙城璧连接四剑,但第五剑却竟然闪避不及。 他左臂忽觉一凉,已然中了剑。 血迸流,谢白衣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柳红电是个杀人专家,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手中红电剑紧接刺出,直取龙城璧的左胸要害。 他的剑比谢白衣更快,也更毒辣。 龙城璧紧咬牙龈,身子左测急闪。 他的身子才闪过半尺,柳红电的剑已到。 这一剑虽然快,但更快的还是龙城璧的刀。 “呼”的一声,雪刀向柳红电的背上砍下。 但谢白衣的剑又及时把龙城璧的雪刀挡开,救了柳红电一命。 柳红电脸色很不好看。 他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龙城璧。 谢,柳二人,双剑合璧,威力更是庞大。 龙城璧似有不支之感。 唐竹权看的又惊又怒,又在暗骂:“你实在该死,若不是点住了老子的穴道,老子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你只好等死,他们杀了你之后,连老子也要等死啦!” 他暗骂完龙城璧,又在暗骂:“那混蛋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居然见死不救、倘真如此,还算是什么朋友?” 他骂的“混蛋”,当然就是刚才躺在那株大树上的人。 正当他暗骂不已的时候,那人忽然出现了。 那人原来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谢白衣和柳红电力逼龙城璧,眼看就快可以击败这个名震江湖的雪刀浪子,冷不妨一把锋利而薄的剑突然杀出,而且立刻就把他们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他们都很清楚看见这一把剑,也很清楚的看见这个人。 柳红电急退丈二,冷冷道:“杀手之王司马血,果然不同凡响。” 司马血淡淡道:“柳兄的剑法,在下早已闻名多时,今日看来,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柳红电道:“彼此!彼此!” 谢白衣怒道:“你们不必客客气气,现在是大家一决生死的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火气很大,又再向龙城璧疾攻过去。 柳红电瞧着司马血,道:“杀手之王若要赐教,本公子就决意奉陪的,但现在我们先要和龙城璧算一算旧帐,你还是暂时让开一点。” 他最后的一句说话,态度已是很不客气。 司马血没有“让开”,他的剑还是在他的手里。 他冷冷的对柳红电说:“你可以杀了我,但却绝不可以把我和龙城璧分开。” 柳红电冷笑:“你是决意陪他一起,与谢老侠和我为敌。” 司马血道:“即使不是为了龙城璧,我也绝不能放过你。” 柳红电道:“听你的说话,似乎是我杀了你不少亲人。” 司马血冷冷道:“你没有干过对不起我的事,也没有和我结下仇怨,但我已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杀你。” 柳红电脸色一沉:“这人是谁?” 司马血道:“他姓欧,黑雁欧刀。” “欧刀?”柳红电淡淡一笑,“他早已是个死人。” 司马血道:“我就是要为这个死人报仇的。” “很好,”柳红电面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这个死人实在很好,他居然能有杀手之王为他报仇,实在有莫大的荣幸。” 这时候,龙城璧与谢白衣已在激战中。 柳红电虽然受伤,但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谢白衣虽然剑法厉害,但却也未能占到丝毫便宜。 忽然间,天色变得一片黑暗。 接着,霹雳一响,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就在霹雳骤响的时间,柳红电的红电剑,忽然疾刺司马血的胸膛。 他的剑势奇诡辛辣,刹那间已一剑九变。 “叮”的一声,司马血的碧血剑突然击在红电剑的剑尖上。 柳红电一阵冷笑,红电剑左右挥舞,再次攻出,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十六剑。 他的剑快得已像是半空中突如其来的电光。 但司马血的剑也绝不比他稍慢。 两人都是剑术高手,这一交手之下,战况居然比谢白衣和龙城璧更为凶险、刺激。 柳红电那三十六剑,每一剑的剑气都逼人眉睫,虽然只是三十六剑,但看来却比空中骤降的大雨更为频密,简直令人无法看得清楚。 司马血也没有看清楚。 柳红电的剑实在太快,他若要看清楚才能接招,那么他早已是个死人。 在这凶险的搏斗中,你根本不能看清,更没有时间让你去考虑,因为每一剑与下一剑之间,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使出来的。 绝少人能接下这三十六剑。 但司马血却能。 他的身形,也和柳红电的剑同样快捷,红电剑每次攻向他身上的要害,都给他闪了开去。 柳红电似是微感意外。 “杀手之王”之誉,果然不是白白得来的。 他不敢怠慢。 三十六剑之后,他的剑变了。 不是变得更快,而是变得稍慢。 他的剑虽然慢了下来,但却有更致命的杀着,剑上的劲力也更为沉重。 剑风激起阵阵剑气,连雨点都被这剑气震飞。 司马血沉着应战。 他没有急于反击。 柳红电抢尽先机,司马血若有半点差池,早就陷于死亡的边缘。 柳红电忽然大笑。 他的笑声尖锐、得意、骄傲,就像是一个已经完全取得胜利的人。 他已胜利? 不! 但这一阵尖锐的笑声,却无疑是另一种厉害的武器。 最少,它可以让司马血分心,不能再集中精神应战。 这并不是寻常人所能发出的笑声。 即使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发出这种足以扰乱敌人耳目的狂笑。 连站在数丈开外的唐竹权,也已感受到这种尖锐笑声的压力。 柳红电的剑似已占尽上风,司马血若偶一失神,立刻就要死在红电剑之下。 嗤! 红电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剑就刺进司马血的咽喉。 连唐竹权都以为这一剑已刺入司马血的咽喉了。 但奇怪,这一剑到最后关头上,居然折断了。 柳红电在刹那间呆住了。 他怎样也不相信,自己的红电剑居然在这个时候断折。 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司马血奇招突出,居然伸手抓住了红电剑的剑锋,接着轻轻一折,就把红电剑从中折断。 那是何等惊人的判断力,又是何等惊人的手法。 柳红电只不过呆了很短的时间,半截剑锋又再向前推送。 他仍然要凭这把断剑,把杀手之王司马血击败。 但太迟了。 碧血剑已在这一刹那间,突然穿过他的心脏。 ** 柳红电终于败了。但他却没有料到,居然会败得这么惨。 叮。 半截红电剑跌在地上。 他面色一片死灰。 司马血的剑仍然没有入鞘,他忽然问:“听说你杀人的时候,总有两个书童陪伴着。” 柳红电苦笑。 司马血道:“怎么他们不在?” 柳红电终于道:“他们是负责埋葬女人的。” 司马血一呆。 柳红电接着道:“但本公子今天要杀的却是男人,而本公子一向都没有埋葬男人的习惯。” 司马血道:“所以他们不必来。” 柳红电点头,然后就倒卧在地上。 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就被雨水冲散。 司马血叹了口气道:“你也岂非是个男人?……” 看见了龙城璧,自衣老头的脸变成铁青之色。 “狂徒!你将要尝一尝死亡的滋味!拔出你的风雪之刀,我要看看龙隐的儿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唐竹权抓了抓脖子,冷笑道:“你这个老头儿的确稀奇古怪,没头没脑的就要找人拼命,你是不是吃错药!” 白衣老头冷冷说道:“唐大少爷,你若有一个弟子给人暗杀,你会不会为他报仇。” 唐竹权毫不考虑,立刻就说:“给人暗杀的,未必尽是好人,倘着被暗杀者是个坏蛋,别说他是弟子,就算是儿子也无话可说。” 白衣老头怒道:“沈青鹤是个好人,绝对是个好人!” 唐竹权吃了一惊。 “你的弟子就是沈青鹤?” “正是沈青鹤。” “那么你就是谢白衣?” “正是谢白衣!” 唐竹权忙道:“唉,你怎么不早说,谢老侠可是个光明磊落的——” “不必瞎捧,”谢白衣冷冷一笑:“你若知道另一件事,恐怕你会给气破了肚子。” 唐竹权脸色一变。 “谢老侠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实说,”谢白衣嘴角间忽然露出了残酷的笑意:“我杀了卫空空!” ——“我杀了卫空空!” 这句说话很短,短得不能再短。 但在唐竹权的耳中听来,这六个字简直比六枝利箭还更加要命。 “你……你再说一遍!” “这句说话很动听?”谢白衣冷笑。 “你杀了卫空空?” “不错。” “胡说!老子不相信!”唐竹权脸色变得一片死灰,眼睛却是鲜红如血:“就算你把老子卸开八十万小块,老子也绝不相信你杀了卫空空。” 谢白衣淡淡道:“你是认为我不敢杀卫空空,还是杀不了卫空空,难道又还是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唐竹权呆住。 他已听出,谢白衣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抽了口凉气,目光转视着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目光黯然。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双手捏着龙城璧的肩膊。 “你早已知道这件事?” 龙城璧依旧无言。 唐竹权助手忽然在发抖。 他厉声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老子,难怪今天你的棋下得这么差劲,原来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龙城璧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唐竹权突然大喝一声,翻身向谢白衣扑去。 他一出手就施展出唐门的五绝指法。 “老子现在跟你这个老贼拼了!” 唐竹权这一下冲前的气势,是相当惊人的。 但谢白衣好像看不见这个胖汉已向自己要命的冲了过来。 他居然连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他不动,唐竹权也忽然不动了。 唐竹权“不动”,并不是他不想动,也并不是因为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再动了。 这个出手狠辣,以一套五绝指法名震中原的唐家大少爷,忽然就像一具木偶般呆立在哪里。 他实在想不到,龙城璧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点了自己腰间的穴道。 给人点穴道的滋味,实在很没有趣。尤其是给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点住了穴道,更不有趣。 又尤其是当自己要为朋友报仇,但却给另一个朋友点住了穴道,以致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未能为朋友报仇,那就更是没趣之又没趣。 唐竹权若还年轻三十岁,他说不定马上就要哭了出来。 他现在虽然没有哭出来,但脸上的表憎却似乎比哭还难看。 龙城璧不但点了他的麻穴,还点了他的哑穴。否则。 唐竹权最少可以放声大骂,但现在他却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 他不能说话,龙城璧却已冷冷的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他要找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唐竹权又气又急,但却又无法可想,只能睁着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 谢白衣沉着脸,冷冷道:“龙城璧,你果然够朋友。” 龙城璧淡谈说道:“不是够朋友,而是挺不够朋友。” 唐竹权暗暗骂道:“当然是不够朋友,若是朋友,怎会暗算老子?”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龙城璧“暗算”自己,完全是一番善意? 但唐竹权却是个硬汉子。 他宁愿给人斩十六八刀,也绝不愿意接爱这种好意。 这种“暗算”。 谢白衣当然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 他能杀死卫空空,这是一件骇人听闻,足以轰动整个中原武林的大事。 想起了那可爱又可怕的偷脑袋大侠,唐竹权又想哭了。但他没有哭,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杀气弥漫,谢白衣的剑早已出鞘。 他冷冷的凝视着龙城璧。 “济南府龙氏世家的八条龙刀法,乃刀中之雄,想不到今天居然有机会见识见识。” 龙城璧叹道:“你我昔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要刀剑相见呢?” 谢白衣冷冷一笑:“你杀了沈青鹤,这已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化解的仇怨。” “我杀了沈青鹤?”龙城璧苦笑:“怎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废话!”谢白衣厉声道:“这笔帐你是绝对赖不掉的!” 龙城璧道:“谢前辈,你别误信人言,在下……” 龙城璧的话没有说完,谢白衣的剑已接二连三的刺了过来。 他每一剑都是凌厉无比的穿心剑。 龙城璧没有拔刀,身如轻烟般转过一旁。 谢白衣冷笑,长剑挥舞更急。 看他的气势,简直比豹子还更骠悍勇猛,若非眼见,实在很难想象得到这个老头儿竟然能使出如此凶悍的剑法。 但龙城璧还是没有拔刀。 他还想再解释。 但谢白衣根本就不容许他说任何说话,力度奇猛的剑势,似是每一剑都想把龙城壁活活斩杀。 龙城壁再三闪避,已处于极恶劣的形势。 谢白衣冷喝一声,忽然大声道:“龙城璧,难道连老夫都不值得你拔刀?你莫忘了卫空空是死在我剑下的!” 他最后一句说话,就像是锤子般,重重的击在唐竹权的胸膛上。 他整个人已快将爆炸。 他暗骂:“龙城璧,你这条性命要不要倒是另一回事了,但卫空空的仇,你怎能不报?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现在若能打动自如,说不定立刻就会在龙城璧的脸上先打三拳再说。 但他现在只能干着急。 就在他急如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人,躺在一株大树上。 但当他刚刚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这人忽然又不见了。 唐竹权心里又在暗骂。 “***,又是一个混蛋!” 这个“混蛋”文是谁呢? 铿! 龙城璧终于亮出了他的风雪之刀。 谢白衣一声暴喝,飕!飕!飕!连刺三剑。 龙城璧身子又是一晃,回刀将这三剑接下。 谢白衣面色徽变,道:“果然好刀:果然好刀法!” 他口中说话,手底下的长剑却绝未有半点停顿。 龙城璧沉喝挥刀。 他身如巨鹏冲天,忽然一道寒光骤闪,风雪之刀有如掣电般向谢白衣迎头璧下去。 这是八条龙刀法里的绝招之一:“飞龙钻海”。 谢白衣没有退,也没有挥剑招架。 他居然好像活得不耐烦似的,任由龙城璧这一刀击下。 谢白衣并非已经活腻。 他没有死,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一道红光也同时飞射过来。 铮! 那是另一把剑——把世间难求的宝剑。 刀剑相交,溅出一蓬星火。 龙城璧立刻后退。 他冷冷盯着这把剑的主人,冷冷的道:“柳红电,你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葬花公子柳红电。 他这一剑突如其来,虽然未曾与龙城璧分出胜负,但已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可怕的杀手。 谢白衣此间再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盯着龙城璧,冷笑道:“你不但杀了沈青鹤,而且还害死了他的姐姐。” “他的姐姐?”龙城璧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他的姐姐是谁?” “他的姐姐是个……是个尼姑!”谢白衣“哼”的一声。 龙城璧不禁苦笑:“在下一向没有跟尼姑打交道。更没有害过尼姑,这倒教我一塌糊涂了。” 谢白衣冷冷一笑,对柳红电说:“别理会这个无耻之徒说什么,先把他的四脚卸下来再说。” 他杀机满面,“再说”二字才出口,又已向龙城璧刺出了五剑。 谢白衣的剑法刚才是相当凶猛,但这一时间,他的剑法忽然变得轻柔飘忽,看来力度不大如前,但却更令人难以捉摸。 龙城璧连接四剑,但第五剑却竟然闪避不及。 他左臂忽觉一凉,已然中了剑。 血迸流,谢白衣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柳红电是个杀人专家,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手中红电剑紧接刺出,直取龙城璧的左胸要害。 他的剑比谢白衣更快,也更毒辣。 龙城璧紧咬牙龈,身子左测急闪。 他的身子才闪过半尺,柳红电的剑已到。 这一剑虽然快,但更快的还是龙城璧的刀。 “呼”的一声,雪刀向柳红电的背上砍下。 但谢白衣的剑又及时把龙城璧的雪刀挡开,救了柳红电一命。 柳红电脸色很不好看。 他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龙城璧。 谢,柳二人,双剑合璧,威力更是庞大。 龙城璧似有不支之感。 唐竹权看的又惊又怒,又在暗骂:“你实在该死,若不是点住了老子的穴道,老子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现在,你只好等死,他们杀了你之后,连老子也要等死啦!” 他暗骂完龙城璧,又在暗骂:“那混蛋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居然见死不救、倘真如此,还算是什么? ??友?” 他骂的“混蛋”,当然就是刚才躺在那株大树上的人。 正当他暗骂不已的时候,那人忽然出现了。 那人原来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谢白衣和柳红电力逼龙城璧,眼看就快可以击败这个名震江湖的雪刀浪子,冷不妨一把锋利而薄的剑突然杀出,而且立刻就把他们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他们都很清楚看见这一把剑,也很清楚的看见这个人。 柳红电急退丈二,冷冷道:“杀手之王司马血,果然不同凡响。” 司马血淡淡道:“柳兄的剑法,在下早已闻名多时,今日看来,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柳红电道:“彼此!彼此!” 谢白衣怒道:“你们不必客客气气,现在是大家一决生死的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火气很大,又再向龙城璧疾攻过去。 柳红电瞧着司马血,道:“杀手之王若要赐教,本公子就决意奉陪的,但现在我们先要和龙城璧算一算旧帐,你还是暂时让开一点。” 他最后的一句说话,态度已是很不客气。 司马血没有“让开”,他的剑还是在他的手里。 他冷冷的对柳红电说:“你可以杀了我,但却绝不可以把我和龙城璧分开。” 柳红电冷笑:“你是决意陪他一起,与谢老侠和我为敌。” 司马血道:“即使不是为了龙城璧,我也绝不能放过你。” 柳红电道:“听你的说话,似乎是我杀了你不少亲人。” 司马血冷冷道:“你没有干过对不起我的事,也没有和我结下仇怨,但我已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杀你。” 柳红电脸色一沉:“这人是谁?” 司马血道:“他姓欧,黑雁欧刀。” “欧刀?”柳红电淡淡一笑,“他早已是个死人。” 司马血道:“我就是要为这个死人报仇的。” “很好,”柳红电面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这个死人实在很好,他居然能有杀手之王为他报仇,实在有莫大的荣幸。” 这时候,龙城璧与谢白衣已在激战中。 柳红电虽然受伤,但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谢白衣虽然剑法厉害,但却也未能占到丝毫便宜。 忽然间,天色变得一片黑暗。 接着,霹雳一响,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就在霹雳骤响的时间,柳红电的红电剑,忽然疾刺司马血的胸膛。 他的剑势奇诡辛辣,刹那间已一剑九变。 “叮”的一声,司马血的碧血剑突然击在红电剑的剑尖上。 柳红电一阵冷笑,红电剑左右挥舞,再次攻出,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十六剑。 他的剑快得已像是半空中突如其来的电光。 但司马血的剑也绝不比他稍慢。 两人都是剑术高手,这一交手之下,战况居然比谢白衣和龙城璧更为凶险、刺激。 柳红电那三十六剑,每一剑的剑气都逼人眉睫,虽然只是三十六剑,但看来却比空中骤降的大雨更为频密,简直令人无法看得清楚。 司马血也没有看清楚。 柳红电的剑实在太快,他若要看清楚才能接招,那么他早已是个死人。 在这凶险的搏斗中,你根本不能看清,更没有时间让你去考虑,因为每一剑与下一剑之间,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使出来的。 绝少人能接下这三十六剑。 但司马血却能。 他的身形,也和柳红电的剑同样快捷,红电剑每次攻向他身上的要害,都给他闪了开去。 柳红电似是微感意外。 “杀手之王”之誉,果然不是白白得来的。 他不敢怠慢。 三十六剑之后,他的剑变了。 不是变得更快,而是变得稍慢。 他的剑虽然慢了下来,但却有更致命的杀着,剑上的劲力也更为沉重。 剑风激起阵阵剑气,连雨点都被这剑气震飞。 司马血沉着应战。 他没有急于反击。 柳红电抢尽先机,司马血若有半点差池,早就陷于死亡的边缘。 柳红电忽然大笑。 他的笑声尖锐、得意、骄傲,就像是一个已经完全取得胜利的人。 他已胜利? 不! 但这一阵尖锐的笑声,却无疑是另一种厉害的武器。 最少,它可以让司马血分心,不能再集中精神应战。 这并不是寻常人所能发出的笑声。 即使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发出这种足以扰乱敌人耳目的狂笑。 连站在数丈开外的唐竹权,也已感受到这种尖锐笑声的压力。 柳红电的剑似已占尽上风,司马血若偶一失神,立刻就要死在红电剑之下。 嗤! 红电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剑就刺进司马血的咽喉。 连唐竹权都以为这一剑已刺入司马血的咽喉了。 但奇怪,这一剑到最后关头上,居然折断了。 柳红电在刹那间呆住了。 他怎样也不相信,自己的红电剑居然在这个时候断折。 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司马血奇招突出,居然伸手抓住了红电剑的剑锋,接着轻轻一折,就把红电剑从中折断。 那是何等惊人的判断力,又是何等惊人的手法。 柳红电只不过呆了很短的时间,半截剑锋又再向前推送。 他仍然要凭这把断剑,把杀手之王司马血击败。 但太迟了。 碧血剑已在这一刹那间,突然穿过他的心脏。 柳红电终于败了。但他却没有料到,居然会败得这么惨。 叮。 半截红电剑跌在地上。 他面色一片死灰。 司马血的剑仍然没有入鞘,他忽然问:“听说你杀人的时候,总有两个书童陪伴着。” 柳红电苦笑。 司马血道:“怎么他们不在?” 柳红电终于道:“他们是负责埋葬女人的。” 司马血一呆。 柳红电接着道:“但本公子今天要杀的却是男人,而本公子一向都没有埋葬男人的习惯。” 司马血道:“所以他们不必来。” 柳红电点头,然后就倒卧在地上。 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就被雨水冲散。 司马血叹了口气道:“你也岂非是个男人?……”(全本小说网 ) 第十五章大醉鬼被掳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天色仍然很灰黯,但大雨总算已经停止下来。 柳红电和司马血的一战已结束。 谢白衣苦战龙城璧,结果龙城璧的身上又添加了两道伤痕。 这两道伤痕虽然并不致命,但却也不算很轻。 谢白衣仍然无法杀得了龙城璧。 直到司马血杀掉柳红电之后,他终于一声长啸,扬长而去。 以上敌二,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龙城璧哎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个老顽固的剑法居然这么厉害。” 他在叹气,唐竹权却已怒瞪着他。 直到这个时候,司马血仿佛才发觉到唐竹权的存在。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然后把他的穴道解开。 奇怪的是,唐竹权居然没有骂人。 他又抱着那一坛酒,回到房里大喝特喝。 龙城璧一怔。 他悄悄的对司马血说:“我以为他一定会臭骂我一顿,想不到他的脾气居然这么好。” 就在这时候,一阵震天价巨响从客栈里传了出来。 司马血微微一笑,道:“你听见了没有?” 龙城璧点头:“那是大酒坛被摔破的声音。” 他苦笑着:“他的脾气还是那么大,唐竹权毕竟还是唐竹权……”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不对!” 当他说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司马血的脸色也同时变了。 他们立刻以飞快的速度,赶回客栈里去。 龙城璧还没有回到房里,就立刻警告司马血:“小心,房子里有迷药!” 他没有看错。 房中烟雾弥漫,地上只有大酒坛摔破后所剩下的瓦片。 但唐竹权却已不见了。 唐竹权是个老江湖,他外表看来像个又鲁莽又糊涂的胖汉,其实却比任何人还更精明。 任何人要他上当都不容易。 想把唐竹权掳劫,更不容易。 但现在,唐竹权已上当,他已被人掳劫。 劫走唐竹权的,当然是天劫官的人。 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龙城璧和司马血交出龙虎天尊。 当唐竹权被动走半个时辰之后,龙城璧和司马血就遇见了另外一个天劫官的高手。 那是顾十行。 顾十行对他们说:“唐大少爷现在很安全,而且吃喝玩乐半点不缺。” 龙城璧道:“如此最好,他若少了一根毛发,他父亲必将大兴问罪之师。” 司马血接道:“唐老人可不好惹。” 顾十行冷冷一笑。 “咱们若是真的怕了唐老人,也不敢去动唐大少爷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不到你们居然还不明白。”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沉默下来。 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除了这些说话之外,他们已没有什么话好说。 顾十行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其实阎宫主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们在三天之内能把龙虎天尊交了来,唐大少爷自然平安无事。” 龙城壁叹了口气,道:“阎一孤究竟和龙虎天尊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他们两人不可?” 顾十行道:“你真的不知道?” 龙城璧目光一闪:“你知道?” 顾十行冷笑道:“当然知道。” 龙城壁道:“你说。” 顾十行道:“我不能白说。” 龙城壁道:“你要什么代价,尽管说出来。” 顾十行的眼珠转了一转,脸上露出了贪婪之色。 他的目光,居然停留在龙城璧腰间的风雪之刀上。 他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了这把刀。” 顾十行虽然是个人,但他的胃口似乎比森林里的大象,沼泽中的河马、大海里的鲸还更令人吃惊。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了这把刀。” 龙城璧还没有回答,司马血就已冷笑不迭,道:“做梦!” 但龙城璧却说:“他的梦已经变成事实。” 他居然真的解下风雪之刀,双手递送给雇十行。 “你说吧,阎一孤为什么要杀龙虎天尊?” 原十行拔出了雪刀,看了又看,忍不住赞道:“果然是一柄宝刀。”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回刀入鞘。 司刀血忍不住道:“你已拥有了这把刀,还不说?” 雇十行冷冷道:“虽然龙城璧已把刀给了我,但又有谁敢保证,你们不会抢回去?” 他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万万保不住这柄风雪之刀,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司马血冷笑道:“你还要弄些什么花样?” 顾十行道:“很简单,我先要把这柄刀交给另一个人保管,以策万全。” 司马血哼的一声:“谁肯相信你的鬼话?” 哪知龙城璧却突然又说道:“我肯相信。” 顾十行瞧了他很久,才道:“你不后悔?” 龙城璧淡淡道:“只要是我答应过别人的,就算你捧走了我的脑袋,我也绝不会后悔,又何况只不过区区一柄风雪之刀而已?” 顾十行大笑。 “说得好!不愧是个豪憎浪子!” 他一面说,一面捧着这把风雪之刀,离开了这座客栈。 他是不是还会回来呢? 灯光下,顾十行的笑容实在是愉快极了。 温无意的笑意同样愉快。 世间上实在已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到这两个人感到更愉快了。 顾十行居然让雪刀浪子龙城璧上了一个大当。 他竟然有本领骗走这一柄风雪之刀。 刀在温无意的手中,刀光看来是那么辉煌夺目,那么晶莹可爱。 温无意轻抚刀锋,忍不住问顾十行:“这柄刀是你智取的,怎么却不要?” 顾十行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温二爷,你看我配用这种刀?能保得住这种刀吗?” 温无意似是一怔,继而笑道:“人贵自知,说几句难听点的话,象齿焚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你若把这柄刀据为己有,是福是祸,实难逆料。” 顾十行连连点头:“二爷说的极是,常言道室剑赠壮士。属下可不是个英雄人物,自然不敢用此神兵利器,但二爷乃是刀法名家,有这一柄刀在手,那是如虎添翼……” “不!”温无意摇头道:“这柄刀我也同样不配用。” 顾十行一楞。 “二爷的意思是……” 温无意淡淡的道:“若论刀法,宫主比起我不知高明多少倍,这柄刀若在官主手中,又有谁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顾十行忙道:“二爷此言极是。” 温无意微微一笑,道:“你智取雪刀,非但为官主添增了一件千古难求的利器,而且也间接削弱了龙城璧的实力,这件事你干得很好,在功过簿上,必将记一大功!” 顾十行满脸感激之色,道:“只要二爷在宫主面前美言几句,属下便已终身受用不尽。” 温无意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夜已深。 阎一孤坐在天劫宫云霄殿中,手中不停玩弄着一柄古铜色刀柄,刀锋却银亮如雪的刀。 温无意、谢白衣和顾十行就在他座下站立着。 “好刀!”阎一孤看了很久很久,嘴里才迸出了这两个字。 谢白衣淡淡道:“风雪之刀当然是好刀,宫主可知道这数十年来,多少人为了这柄刀而流血,多少人为了这柄刀而牺牲了性命?” 阎一孤点头。 “这个,本座知道。” 谢白衣徐徐又道:“没有真实本领的人,就算得到这柄刀,也只会招来无穷之祸。” 阎一孤的脸色还是平静如昔,但温无意和顾十行的眼色却已变了。 温无意忍不住道:“以谢老侠之见,这柄刀若由顾十行拥有,后果如何?” “不堪设想!”谢自衣的圆答很但白,也很简短。 阎一孤完全赞同:“谢兄之言,很有道理。” 温无意又道:“倘若由温某拥有这柄刀呢?” 谢白衣又摇头:“无大分别。” 温无意干笑着,但他面颊上的肌肉却好象僵硬了。 谢白衣淡淡一笑,接道:“老夫说话,从来实话实说,你若配拥有这柄刀,也不必把它奉献给阎宫主。” 他的说话太坦率,也实在太令温无意难堪。 但温无意还是忍耐着。 反而顾十行忍不住这口气,道:“谢前辈一。” 但他只是说了这三个字,阎一孤就已喝住了他:“休得无礼。” 他忽然又用平静的语气对谢白衣说:“谢兄不妨说下去。” 谢白衣却好像有点糊涂了。 好一会,他才说:“我已没有什么话要说。” 温无意忽然道:“倘若风雪之刀落在阎宫主手里,那又如何?” 谢白衣沉吟着。 阎一孤谈谈道:“谢兄不必介意,直说无妨。” 谢白衣又考虑了一会,才道:“风雪之刀如若落在宫主的手里,那是绝对多余的!” 他这句说话,温无意和顾十行都听不懂。 只有阎一孤脸上露出了笑容。 殿中忽然一片沉静。 过了很久,顾十行终于忍不住问谢白衣:“风雪之刀若落在官主手里,何以是绝对多余。” 谢白衣淡淡道:“你真的不懂?” 顾十行道:“实在不懂,难道你觉得连官主都不配拥有这柄刀?” “错!”谢白衣摇头:“宫主雄才大略,武功盖世,岂会不配拥有这柄风雪之刀?” 顾十行道:“然则你的意思是……” 谢白衣道:“老夫言下之意,是官主根本不必拥有这柄刀,这柄刀对他说来,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吧,就算官主没有它,也同样可以称霸武林。” 这番说话,可以说完全是在拍马屁。 但拍马屁的人是谢白衣,那可具有极重的份量。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谢白衣这番说话,实在令到阎一孤极感受用。 温无意已听出了谢自衣弦外之音,道:“以谢前辈之意,那风雪之刀应该落在谁的手中最为合适呢?” 他以为谢白衣最少要考虑一番,才能回答这个问题,那知谢白衣连想也不想,立刻就说道:“当然是老夫!” 顾十行道:“却是何道理?” 谢白衣道:“风雪之刀本是龙城璧之物,而龙城璧又是老夫的仇人,倘若老夫能用他的刀,砍下他的头颅,这岂非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温无意暗暗道:“这老头儿的胃口倒还不小。” 在他想象中,间一孤绝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柄风雪之刀送给别人的。 哪知阎一孤却很爽快,也是毫不考虑的就把风雪之刀递到谢白衣的手上。 “谢兄既有此意,本座当然不会吝啬这把刀,希望你能用这柄刀,把雪刀浪子的头颅砍了下来交还给我。” 谢白衣接过雪风之刀,脸上的神态很严肃,就像是一个新任帮主,刚刚从前任帮主手中接下帮中的镇山之宝一样。事实上,又有多少“镇山之宝”的价值能与这柄风雪之刀相提并论呢?即使是丐帮的碧玉打狗棒。恐怕也及不上这柄风雪之刀。 当然,在丐帮弟子的眼中看来,别说是风雪之刀,就算是当今天子的御玺,也是及不上碧玉打狗棒重要的。 在天劫宫东南十里,有一个养猪的大汉。 这地方叫恶猪庄。 其实这里的猪并不凶恶,凶恶的是这个养猪的大汉。 附近的人,都不敢和他打交道,因为他动不动就揍人,而且说话粗鲁之极。 他自称猪天王。 猪天王养的猪并不胖,因为他除了养猪之外,还要练武。 当他练武的时候,往往会忘记了喂猪,他不喂猪,雄猪母猪,大猪小猪都得捱饿。猪经常要捱饿,又怎能胖得起来。 猪天王虽然是个练武的人,但他在江湖上可说是毫无名气。 可以说,他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但这一个无名小卒,却是把守着天劫宫最外的一重门户,无论是谁要到天幼宫,必须经过他的恶猪庄。 附近的百姓,虽然大部分都不敢和他九文道,但其中却也有不少人,其实是他的下属。尽管他们平时见面的时候初如陌路,有事情发生,他们就会联合在一起。 上午,密云。 猪天王又在恶猪庄里练拳。 他一口气耍完八套拳法,正想去喂猪时,忽然看见一个人坐在猪栏外吃猪肉。 猪肉是给人吃的,人吃猪肉,并不是一件奇事。 但当猪天王看见这个人吃猪肉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比猪屁股还更难看。 这人吃的猪,是恶猪庄里的一头雄猪,这头猪不算细小,最少有百来斤重。 现在,整个猪已被烤熟,这人正在吃猪腿。 猪天王实在不能不吃惊。 恶猪庄是他的地方,就算多了一条蜘蝎爬进来,也很难瞒得过他的眼睛。 但现在却居然有人烤熟了一头猪,而且还悠哉悠哉的在慢慢咀嚼。 猪天王不但吃惊,而且大为愤怒。 他用一种野猪般凶狠的目光瞧着这个人,喉咙里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叫。 “你是谁?”猪天王喝道。 这人的年纪大约六十来岁,身穿黄袍,腰间系着一把雁翔刀。 黄袍老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养的猪并不好吃。” 猪天王喝道:“无论好吃不好吃,这已是你最后一次吃猪肉。” “你说的不错,”黄袍老人嘿嘿一笑道:“老朽已经三十年没有吃过猪肉,尤其是吃过这一顿后,以后对猪肉再也不会有兴趣。” 猪天王有点奇怪。 “你既然三十年没有吃过猪肉,怎么今天破例?” 黄袍老人拈须冷笑,道:“老朽在这里吃掉你养的猪,只不过要气气你,看看能不能把你活活气死。” 这也算是理由? 不错,而且是极正确的唯一理由。 猪天王真的给他气坏了。 他只是被气坏,还没有被气死。 黄抱老人冷冷道:“别人也许不知道你的来历,但要瞒过老朽,却是万难。” 猪天王道:“你知道我是谁?” 黄袍老人目中网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冷笑道:“你姓王,叫王过!” 猪天王的脸色变了。 黄袍老人冷冷笑道:“昔年在陕北一带,有谁不知道三斩刀帝王过之名。” 猪天王刚才冲动激怒的神态忽然一扫而空,脸上变得木无表情。 他冷冷一笑,道:“不错,我就是三斩刀帝,想不到你竟能认出我的来历。” 黄袍老人淡淡道:“那也不算什么,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已经知道老朽是谁。” 王过冷冷道:“假如王某没有看错,你就是兰州老雁侯。” “不错,”黄袍老人冷冷的说道:“老朽就是老雁候杜岱。” 王过冷冷道:“咱们昔日无怨,近日无仇。” 杜岱冷笑道:“你现在已是天劫宫门下,无异是助纣为虐。” 王过沉声道:“你现在是来找天动宫的麻烦,还是要来找我的岔子?” 杜岱道:“两者兼而有之。” 他的眼睛盯着王过,冷冷道:“就以你昔年在兰州干的两宗巨劫案来说,就已经足够让你再死十次。” 王过嘿嘿一笑:“果然是来者不善,只可惜这里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杜岱不再说什么。 他的刀已拔出,而且已随时可以发出致命的攻击。 但他还在等。 王过冷冷道:“你是在等我亮出武器,才向我动手。” 杜岱仍然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王过却在摇头。 这个“不必了”,他说:“虽然你的刀法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但我自信赤手空拳,就足以把你击败。” 自从他承认了自己就是三斩刀帝之后,他忽然就判若两人。 因为他现在又不是什么猪天王,而是三斩刀帝王过。 他昔年是江湖大盗。 一个名震武林的江湖大盗。 虽然后来他被仇家追得走投无路,终于投身天劫宫,摇身一变而成为“恶猪庄”的“猪天王”,终日与猪为伴,但此刻他又己恢复了当年江湖大盗的气概。 他可以死,但却不能在给人认出了庐山真面目之后,还示人以弱那么丢人。 所以,无论这人是邪是正,无论他以前曾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最少,他还可以算得上个男人。 从广义上来说,每个男人都是男人。 但从某种观点看来,许多男人根本就不能算是男人,甚至连女人都远远不如。 女人本来就是天性柔弱的,拥有一个太刚硬的女人,并非男人之福。 但男人若不像个男人,那实在是一件很不过瘾的事。 王过的说话己很清楚,也很骄傲。 杜岱没有再等。 他年轻的时候,说话并不婆妈。现在他的年纪虽然一大把,说话虽然比年轻的时候稍多一点,但仍不喜欢婆婆妈妈。 既然王过已叫他出手,他就不再等,不再客气。 他的女儿,他的徒弟,是给柳红电害死的,又完全是出自天动宫主的意思。 这一笔血债,他一定要向天劫宫索偿的。 这十余年来,杜岱已没有杀过任何人,就算有时候非要动手不可,也是把对手小惩大戒,便不为已甚。 他一向认为,做人做事,不能太绝。 但现在,他己不能再忍耐,不能不绝一点。 所以,他攻出的第一刀,就已是绝对致命的穿腹刀法。 薄薄的刀锋,一闪而过。 王过侧身一闪,反手切出一掌,斜砍杜岱颈际血管大脉。 他这一闪一切之势,妙倒毫巅,和他平时在人面前所练的掌法,简直有天壤之别。 杜岱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这一掌实在是非同小可,而王过掌法之精妙,也实在是令他大感意外。 然而,杜岱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掌虽然来得极快,招式也是精妙无比,但仍然无法击中杜岱。 杜岱手中有刀,在情势上该是占尽上风。 一时之间,刀来掌往,扯成了平手。 杜岱心中一凛。 他实在未曾想到,王过的武功,竟然是如此厉害。 王过忽然冷冷一笑,边战边说:“你以为你偷宰了我一只猪,我不知道?” 杜岱道:“你早已知道老朽偷猪?” 王过冷冷道:“当你还没来到恶猪庄的时候,我的手下就已一直在监视着你了。” 杜岱冷冷道:“你们早已知道老朽会来?” 王过道:“杜飞萼和欧刀的仇,你一定会报,这次闯宫,早在我意料之中。 杜岱吸了口气,手中雁翎刀又再攻出十二刀。 王过已把这十二刀化解。 当他接下这十二刀之后,他忽然退了出去。 杜岱没有追。 因为这座恶猪庄,忽然又出现了十八个黑衣汉子。 他们都是天劫宫的剑士。 王过冷冷的盯着杜岱。 “老雁侯,你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王某无暇奉陪,这十八剑士自然会领教你的高招。” 杜岱已陷入重围。 这十八个黑衣剑士,显然曾经受过很严格的训练,王过的说话还没有完,他们就已排好阵势,把杜岱围困在核心。 王过又笑了。 他笑的很愉快,就像是撒下鱼网的渔翁,现在已把鱼网收紧。 网中之鱼,瓮中之鳖,杜岱这一次看来已是插翅难飞。(全本小说网 ) 第十六章 龙飞双拐 凉风吹在王过的脸上,他觉得非常凉快。 由心底里发出来的一种凉快。 虽然他在天劫宫里的地位不算很高,但他的确是个高手,而且对于手下的训练,更有他的一手。 很少人能想象得到,“猪天王”竟然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就连杜岱也未必能想得到,虽然他早已知道“猪天王”就是王过。 这一次他看来是死定了。 但忽然间,王过的颈际,出现了一把银亮如雪的刀锋。 凉快已变成冰冷。 王过浑身都陷入冰冷如雪的境界中。 虽然他全身上下,还没有流出一滴血,但他全身的气力,和所有的斗志,都已在这一刹那间完全丧尽。 他没有反抗,甚至连回头去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了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直到现在虽然沦落为天劫宫“恶猪庄”的“猪天王”,但他毕竟是王过,一个他自己觉得很了不起的王过。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遭遇。 这柄刀的刀锋无声无息的,悄悄地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假如这柄刀的主人要杀他,那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没有反抗,没有回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他只听见背后一个人冷冷的说道:“你错了!” 王过不懂。 他问:“我什么地方错了?” 那人道:“你以为投身在天劫宫门下,就可以高枕无忧,这是大错。” 王过额上已冒出了汗珠。 “你是来杀我,为亲人报仇的?” 那人道:“我没有亲人死在你的手下,你所杀的人,我一个也不认得。” 王过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无仇无怨,什么事情都总可以慢慢商量。” 背后那人淡淡一笑。“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否则你现在还焉有命在?” 王过点头不迭。 背后那人淡淡道:“我叫龙城璧!” ** 王过一凛:“这就是风雪之刀?”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这不是风雪之刀。” 王过又是一怔:“你若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用的怎会不是风雪之刀?” 龙城璧又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的刀已经丢了。” 王过吸了口气:“你这柄刀岂非很珍贵的,怎会丢了?” 龙城璧道:“人在江湖,别说是一柄刀,就算是性命也随时可能会丢掉。” 王过又连连点头。 龙城璧道:“这十八个剑手是不是都很听你的话?” 王过道:“不错。” 龙城璧冷冷道:“你叫他们马上停手吧。” 王过犹豫着。 龙城璧的刀已压紧了一点。 王过脖子上忽然一阵冰凉,他的脖子已在流血。 虽然他的外表看来很刚硬,而且武功也很不错,但他到底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人。 他立刻下令:“你们统统住手。” 但他的命令没有生效。 那十八个剑手仿佛都变成了聋子。 王过的脸色又变了。 “你们马上给我停手,这是命令。” 但他们根本连睬都不睬他,仍然向杜岱展开缠斗。 王过吸了口气,对龙城璧道:“他们都不听话。” 龙城璧冷笑:“他们不听话,你就得死!” 王过突然身子一矮,向前狂窜出去。 龙城璧没有追。 虽然他知道王过这种人百死不足以蔽其辜。 但他还是没有向他追杀。 他只是唬吓王过。 但王过只是逃出了五丈,就已忽然惨呼倒下。 龙凤双拐再加上老雁侯的雁翎刀,终于把那十八个剑手杀败。 龙城璧没有上前助他们一臂之力。 因为他早已看出,即使自己上前,也是多余的。 凭陆太君和老雁侯的武功,已足够把他们解决。 恶猪庄是天劫宫的第一重门户,现在这里已被攻破。 但就在这时候,司马血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樊巨人己死在温无意的毒镖下! 这是一个极庞大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要进攻天劫官,收拾天劫魔君阎一孤。 樊巨人本来和天劫宫混在一起,但自从杜飞萼被杀之后,他发誓要为杜飞萼报仇。 柳红电虽然已经死了,但樊巨人仍然不肯罢休。 他要亲眼看见阎一孤死。 这个进攻天劫宫的计划,不知如何给他刺探出来,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份儿。 可惜,他却是群豪之中,最倒霉的一个。 当恶猪庄展开血战的时候,他悄悄闯进天劫宫。 哪知他一上来就遇上了温无意。 他并非温无意的敌手。 温无意用了一枚毒镖,击中了他的胸膛。 樊巨人虽然身材魁梧,但当他中了这一枚毒镖之后,立刻就倒了下去。 温无意得意之余,派人把樊巨人的尸体悬挂在天劫官门外的一株大树下。 听见了樊巨人的死讯,每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 陆太君叹了口气,说道:“这人是个爽直的汉子,又怎斗得过温无意这条老狐狸。” 突听杜岱重重一咳。 “老夫老了,不中用了。” 龙城璧安慰道:“杜前辈何出此言?你老人家依然是宝刀未老……” 杜岱苦笑一声,凄然道:“我的弟子、女儿,都给天劫宫害死,卫空空是个名重江湖的大侠,又已死在谢白衣的剑下,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店竹权,竟给天劫官掳走,现在樊堡主又给杀了,老夫又岂能不添伤感?” 龙城璧皱了皱眉,忽然又在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说话。 杜岱面容一整,瞳孔里闪过了喜悦的神色。 “你说的是真话?” 龙城璧淡淡一笑:“晚辈有欺骗你的理由吗?” 杜岱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不错,你不会骗我,也没有理由骗我,更何况我一向都很信任你,想不到我忽然糊涂起来了。” 司马血忽然道:“我们现在攻进天劫宫,先把唐竹权救回来再说。” 一阵山风,吹在阎一孤的脸上。 阎一孤在天劫宫里的一座花园内,享受着一顿丰富的美食。 虽然强敌已至,虽然局势已达到了决定胜负存亡的阶段,但他还是轻松的很。 他最喜欢的酸辣鸡片汤虽然已经凉了,但甘酸辛辣的滋味还是令他感到胃口大开。 两只蒸得较滑的湖蟹,使得他赞不绝口。 侍侯他的奴仆感到有点奇怪。 平时,无论厨房里的酒菜弄得怎样好,他也绝不会开口称赞的。 但今天却是例外。 他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很轻松? 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都明白,天劫宫已遭遇到群雄的攻击,又有谁能轻言可以必胜这一仗? 天劫宫的外表,看来就像是神话里的迷宫。 还没有到过天劫宫,四周就已遍布奇门异阵。 在这里,很容易迷路,而且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但这些阵法却没有难倒率师来犯的群豪。 陆太君对于这种阵法,可说是个大行家。 再加上老雁候杜岱,这些奇阵全都变成了废物。 宫门没有关闭。 而且居然有八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恭候着。 杜岱冷笑又冷笑。 “这算是什么玩意?”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就有一人带着满脸笑容走了出来。 他就是温无意。 温无意的笑容看来很友善。 但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出,这人非但不友善,而且比最歹毒的毒蛇还更危险。 陆太君冷喝了一声,道:“姓温的,你勾结柳红电,干尽伤天害理的事,今天实在容你不得。” 温无意摇摇头,笑道:“太君准是喝了酒,说话有点糊涂了。” 陆太君冷冷道:“我就算再老三十年,也绝不会看错人,尤其是你这种卑鄙的小人。” 温无意叹了口气,道:“江湖上的朋友都说太君和蔼可亲,今日看来,却是令人大为失望。”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温某且回去向宫主说一声……” 他回去向宫主说什么? 没有。 这“没有”的意思,就是“没有了下文”。 他这句说话只是“指冬瓜画葫芦”,胡扯一顿,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暗器已突然出手。 陆太君是江湖上的女中豪杰,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岂会吃这一套? 但世事实在是玄妙的很。 一向处事极为小心谨慎的陆太君,竟然就在这一刹那间,给温无意用五枚毒镖击中了小腹。 温无意冷笑,欺身劈出一掌,猛切陆太君的咽喉。 陆太君若没有中镖,这一掌必然难以得手。 但她受伤在前,这一掌她竟然没有闪避开去。 一声闷哼,陆太君脸色大变,身躯跄踉后退**尺。 杜岱怒喝道:“温无意,休猖狂!” “呼!”的一声,一掌向前推去。 温无意没有退避,他咬紧牙关挥掌相迎。 这是硬拚,拚的不但是掌力,而且简直是在拼命。 拼命的一击。 岂料温无意掌力之强,又在杜岱意料之上。 杜岱突然脸上冒汗,汗出如浆。 温无意又已胜券在握,掌上劲力再增三分。 杜岱再也无法支撑,人如断线风筝向后倒飞开去。 温无意顷刻间连挫两高手,脸上不禁微露得意之色。 陆太君中了毒镖,伤势极为严重。 她对司马血轻声说道:“温无意武功之高,远在我意料之外。” 司马血和龙城璧同时点头。 陆太君又说:“你们千万要小心他的毒——” 说到这里,人已咽气。 龙城璧黯然道:“倘若时九公在这里,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司马血沉吟半晌,忽然道:“他岂不是曾经送给你不少碧血灵芝丸?” 龙城璧苦笑一声,道:“我已在两个月前全都用掉了。” 司马血一呆,继而不禁摇首浩叹。 “这是命中注定,实在无可奈何。” 温无意叮着他们两人,道:“两位一直包庇着龙虎天尊,恐怕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你与阎一孤要赶尽杀绝,对你们又有何好处?” 温无意道:“那是我们的事,你不必多管。” 司马血突然大笑,道:“我们偏喜欢管!” 温无意嘿嘿冷笑:“就凭你们两人的力量,就想捣垮天劫官,那是妄想。” 忽然间,一人淡淡笑道:“还有许某人。” 一个白袍人,飘然而至。 温无意目光一亮。 “医谷谷主许窍之!” “正是许某。” 温无意冷冷道:“本宫早已知道,收藏着龙虎天尊的,就是医谷中人。” 许窍之淡淡道:“医谷上下,一直都等待着天劫宫率师来犯,但你们似乎还缺乏了进攻医谷的勇气。” 温无意道:“本宫没有攻进医谷,你们倒杀上门来了?” 许窍之道:“阎一孤一直死心不息,非要把龙虎天尊杀害不可,可惜这两位老人家福大命大,而且还有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以致你们一直都无法得手。” 温无意目光一闪,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杀龙虎天尊不可。” 龙城壁冷冷道:“这一点在下倒是相信。” 温无意道:“何以你会相信?” 龙城壁道:“龙虎天尊武功已失,即使将来伤毒能够治愈,最多也只能恢复二至三成的功力。” 温无意干笑着,道:“你知道的事倒也不少。” 龙城璧道:“纵然知道的不算很多,却也不会完全不知道。” 他冷笑着,又道:“天劫宫一直追杀龙虎天尊;其实只是借题发挥,你们最大的目的,是要藉着这一件事,大力诛除异己。” 温无意“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龙城璧接道:“樊巨人就是你们要诛除的其中一人,虽然他一度曾经为天劫宫效力,但你们对他并不感到满意,早就想把他剔出来。” 温无意皱了皱眉,终于说道:“这人的头脑若非太简单,就是太不识时务,阎宫主对他的确很不满意。” 龙城壁冷冷道:“但你们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把他除掉,所以故意派柳红电去杀杜飞萼,逼他反叛天劫宫。” 温无意道:“他真的反叛本官,那是死罪。” 龙城璧冷冷道:“他现在已死了,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温无意摇摇头。 他回答很但白:“没有半点好处。” 他接着又道:“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们又不必担心这人会反叛。” 他的说话似乎很滑稽。 但龙城璧却很了解。 只有最可怕的人,才能说出这种听来似乎很“滑稽” 的说话。 龙城壁忽然笑了,就像是真的听见很滑稽的说话一样。 温无意也在笑。 笑声中,温无意无声无息的发出了十二枚毒镖。 他的飞镖很快,也很准。 世间上使用飞镖的人不知凡几,但能够与温无意相提并论的高手,恐怕算不出十人。 铿! 龙城璧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拔刀。 虽然他手中的已不是风雪之刀,但却仍然具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力。 温无意的飞镖虽然阴险狠毒,但当龙城璧拔刀的时候,他的飞镖已全都打了个空。 龙城壁的人在半空,刀也在半空。 刀锋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猛地向温无意迎头而下。 这是八条龙刀法里的“飞龙钻海”。 温无意倒退三尺,堪堪避过。 龙城壁脸上杀气似严霜,接着“龙游四海”,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疾劈胸膛要害。 温无意脸色骤变。 龙城壁的八条龙刀法,实在不容任何人小觑。 温无意终于亮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尺半长的金蛇软剑。 这一把金蛇软剑,他已多年没有使用过,但这一次,他已再无保留的余地。 但龙城壁的刀已取得绝对的优势。 温无意剑法极高,却已无法平反败局。 司马血冷冷笑道:“姓温的,今天你是死定了!”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龙城璧的刀忽然已劈在温无意的面门上。 温无意的剑势已老,他是绝对无法闪过这一刀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龙城璧的刀忽然折断了。 险死还生的滋味实在令人很难忘记。 温无意在江湖上也曾经历过不少巨风浪,但最凶险的经历,却还是这一次。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双黑漆如墨的铁爪忽然从旁闪出,而且一下子就把龙城璧的刀折断。 这一只铁爪若来迟一刹那,温无意现在已是个死人。 连司马血都感到很意外。 虽然龙城璧手里的并不是风雪之刀,但世间上又有几人,能把龙城璧手里的刀折断? 这一只铁爪的模样很难看,但却很实用。 阎一孤看着这一只铁爪,脸上露出了很满意的神色。 为了这一只铁爪,他已花了不少心血,在十年前,他己能把它操纵自如。 这双铁爪长两尺,在阎一孤双手操纵之下,简直比善于绣花的少女的手还更灵活。 这一只铁爪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较轻易把敌人的武器,生生折断,而且更可以把敌人的心藏活活的挖出来。 阎一孤喜欢这种武器。 虽然凭他现在的武功,本来就不必使用任何武器,但他仍然喜欢这一只铁爪。 铁爪上仍然系着那半截已断折了的刀锋。 阎一孤看了很久,忽然道:“这虽然不是风雪之刀,却也很不错。” 刀虽己断,但劲力还是令人侧目。连温无意都不禁脸色一变。 他的手里早已扣着一把毒镖,当龙城壁被阎一孤铁爪震开的时候,他的毒镖也已准备出手。 但就在此际,一人冷冷道:“把龙城璧留给老夫。” 一个白衣老人,脸罩寒霜的出现在温无意背后。 “谢白衣?”龙城壁不禁脱口道。 “正是谢白衣。”白衣老人冷冷一笑,接着拔出他的刀。 他拔出的刀,赫然是昔年风雪老祖亲手赐给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谢白衣和龙城璧有一段化解不开的仇恨,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温无意果然没有放出毒镖。 他不放毒镖的最大理由,并不是真存心把龙城璧让给谢白衣,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可以把龙城璧杀死。 阎一孤看见了谢白衣,不禁发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相信一定可以杀掉龙城璧。就算谢白衣无法杀龙城璧,龙城璧也是必死无疑。因为除了谢白衣之外,还有温无意和自己。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怎样拼命。 谢白衣的脸上木无表情。 龙城璧和他对立相视,过了很久,龙城璧才道:“你生平做过多少错事?” 谢白衣摇摇头,道:“不知道。” 龙城璧又道:“你可知道你错得最厉害的,是哪一件事?” “不知道。”谢白衣仍然是那一句回答。 龙城璧冷冷道:“你杀了卫空空!” 谢白衣这一次点头:“不错,老夫杀他,就是为了要把你逼出来!” 龙城璧眼角的肌肉在跳动,他沉声说道:“这一件事你错得很厉害。” 谢白衣似笑非笑地道:“老夫倒不觉得!” 他目注着龙城璧,接道:“你可知道你错得最厉害的是哪一件事?” 龙城璧没有说话。 谢白衣冷笑,忽然把手中的雪刀一扬,道:“你不该放弃这把刀,因为你现在就要死在你自己的刀下。” “刀下”二字甫出口,他的人已向龙城璧扑去。 他衣袖飞扬,劲风激荡猎猎作响,雪刀在他的手里,居然也很具一番威力。 龙城壁以断刀迎敌,气势似乎不及谢白衣凌锐。 只见雪刀寒芒闪耀,肃杀之气直逼眉睫而来。 谢白衣刀极快。 但龙城璧的身法更快。 晃眼间,谢白衣的已攻出了十八刀,但却俱被龙城壁闪过。 谢白衣冷笑。 “你不敢还刀?”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龙城璧的刀已反击过去。他一反攻就是八刀。 这八刀极快,快得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谢白衣似是一阵错愕,身形一退再退,居然一退就退了八丈之远。 他退到了阎一孤的身边。 阎一孤沉声道:“谢老,你不必怕,这小子今天势难再活着出去。” 话犹未了,谢白衣的肩上已中了一刀,登时血如泉涌。阎一孤的铁爪突然出手,一爪就向龙城璧的咽喉上抓去。 谢白衣虽然右肩受伤,但他立刻以左手使刀,疾劈龙城璧双足。 两人一个攻上路,二个攻下路,龙城璧又陷于极危险的境地。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件令人绝对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龙城璧双腿依然纹凤不动。 他对于谢白衣削足之刀居然不理不睬。 他的腿看来必断无疑。 何况除了谢白衣这削足一刀之外,还有阎一孤插喉的夺命。 算来算去,龙城璧都是非死不可。 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 龙城璧是谢白衣欲剥其肉、啖其血的大仇人,他这一刀,照理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但到最后关头,他这一刀居然没有真的向龙城璧双足削了下去。 阎一孤的铁爪已几乎触及龙城璧颈际肌肤,眼看立时就可以把这个雪刀浪子置诸死地。但他突然觉得腰间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 阎一孤虽然内力湛深,但这时候却也不禁为之浑身痉挛。 他双手的力量忽然完全消失。 龙城璧的人也在转瞬间远离他,仿佛飘到另一个世界。其实飘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并不是龙城璧,而是天劫魔君阎一孤。 谢白衣那一刀,竟然在最后一刹那,狠狠的刺在阎一孤的腰间。 阎一孤的腰在流血,眼珠也仿佛在滴血,他看错了一个人,也看错了一件事。 谢白衣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谢白衣最想杀的人,并不是雪刀浪子龙城璧,而是阎一孤! 极度的痛楚,极度的愤怒,使阎一孤的视线渐渐觉得很模糊。 但他仍然没有立刻倒下去。 忽然间,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其中一个人是顾十行。 在顾十行的身边,还有一条青色的人影。 阎一孤竭力振作,尽量使自己的视觉清楚一点。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 这人的年纪和龙城璧不相上下,身上穿着一袭几乎看不见任何皱纹的青色长袍。他的腰间有剑,一把平凡的剑。阎一孤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见过这一把剑。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猜出这人是谁。 他如梦初醒,惨笑道:“你莫非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青袍人点头。 顾十行也在点头。 刹那间,温无意已明白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怒声道:“顾十行,你干的好事!” 顾十行冷冷道:“对于整个中原武林来说,我干的本来就是好事。” 温无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白衣根本就没有杀卫空空,他只是在制造气氛,让别人以为他和龙城璧的确已结下无可化解的仇怨。 拉拢谢白衣加盟天劫宫,全是顾十行一手做成的事,而谢白衣根本就和龙城璧早有联系。 龙城璧没有杀沈青鹤,这一点谢自衣也是早已知道的。 彻头彻尾,这只是一出戏。 而这出戏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温无意和阎一孤上当。 他们已上当。 谢白衣把握了最适当的机会,令阎一孤永无翻身之日。 阎一孤最后的一句说话是:“谢白衣,你大无耻!” 谢白衣给他的回答是:“对付无耻之徒,手段何必光明正大?” 也许有人会不同意谢白衣这句说话,但无论怎样,他确已很成功地,把阎一孤杀死。 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阎一孤已败了。他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温无意亦然。虽然他也是大好大恶之辈。但他对于阎一孤,倒是一片忠心。 虽然他没有拼尽最后一口气,为阎一孤报仇,但他却不惜一死,在黄泉路上陪伴阎一孤。 他自断心脉,带着绝望和愤怒离开了人世。 是以后人评论温无意,都认为他毕竟还是一条汉子。 最少,他没有摇尾乞怜,也没有像一只丧家犬般落荒而逃。 风雪之刀确是一柄宝刀。它不但是神利之器,也代表着正义的力量。 倘若不是早有联系,龙城壁又怎会随便把它交在江湖匪类的手上?” 顾十行不是歹人。他一直都是戴着一副邪恶的面具,在天劫官里负起了一个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任务。 他是谢白衣派出去的人。早在许多年之前,谢白衣就已走了这一着棋手。 事实证明,他这一着棋子很高明,天劫宫就是给顾十行一手捣翻的。 在一座方亭下,凉风阵阵,外面星光满天。唐竹权也已喝得满天星斗。 他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酒量惊人。 但酒量最惊人是另一回事,就算你能喝一千斤酒不醉,但等到你喝到一千零一斤的时候,那仍然是非醉不可。 唐竹权并无千斤之量。 他只是喝了百来斤女儿红。 但他已有醉意,最少九分醉意。 百来斤女儿红,几乎已可以把人活活淹死。一个人怎能喝这许多酒? 这一点,很难解释,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见力士倒拔巨树的时候,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但有一点必须补充的,就是他喝酒大多的时候,经常要到茅厕。 无论那是酒也好,是水也好,一个人即使肠胃容量再大,也是无法容纳百来斤的,龙城壁和卫空空都是酒徒,但他们喝的酒加起来还不及唐竹权的一半。 直到唐竹权似要躺下醉卧的时候,卫空空忽然问:“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龙城璧一笑。 唐竹权淡淡道:“有趣极了。”卫空空一怔,道:“阶下囚的滋味居然也会有趣极了?” 唐竹权道:“总比装死轻松得多。” 卫空空笑了。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就指骂道:“你们也未免太不够朋友。” 龙城璧悠然道:“你是说我们没有把‘装死’的事告诉你?” 唐竹权冷哼一声:“老子还以为卫空空真的死了,害得老子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噢!”卫空空点头,抱歉地说:“原来唐兄如此关心小弟,下次小弟若是要装死,必定找你陪伴陪伴。” 唐竹权道:“只怕下次是弄假成真,装死变成了真的死掉!那时老子可不奉陪了。” 龙城壁盯着唐竹权,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没有醉。” 唐竹权道:“谁说老子没有醉,老子现在连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而且快要口吐黄箭,来一个***大大的出丑!” 突听一人大笑:“口吐黄箭乃英雄本色,想吐就吐,正是***不吐不快!” 唐竹权还没有弄清楚这人是谁,果然已吐个不亦乐乎。他吐了之后卫空空给了他一颗比豆鼓还细小的药丸。 唐竹权吞下,不久就清醒了。 “这药不错。”他点头不迭,道:“还有多少?” “只此一颗。”卫空空耸肩回答。 “此丸何来?” “是一位老前辈送的。” “此老怪物是谁?” “此老前辈不能称为老怪物,尤其是唐兄更不能。” “何解?” “因为他就是令尊翁老人。” 唐竹权舌头一伸,不敢再说什么。 他转目向刚才大笑的人望去,原来是谢白衣。 唐竹权瞧了他很久很久,忽然问,“你真的相信龙城壁没有杀死沈青鹤?” 谢自衣笑道:“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而且沈青鹤一直都在老夫身边。” 唐竹权一呆。 “他究竟是谁?谁是沈青鹤?” 方亭外忽然又出现了另一条人影。 那人一笑,道:“我就是沈青鹤。” 自称沈青鹤的人,原来竟是顾十行!(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