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医女:病夫宠上天》 第一章 救人遭难 商枝拿着木棍将灶膛里的红薯捞出来,香甜的味道扑鼻,她狠狠咽下一口口水。 不顾烫手,迫不及待剥开皮,咬一口,烫得她张开嘴哈气。 半生不熟的红薯吃着屁多,商枝此时也顾不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狼吞虎咽,三两口塞进肚里。 还很饿! 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这几天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分明前一刻站在颁奖台上领取最高医学奖,下一刻踩空台阶一跟头栽进古代,穿越成了采药摔死的孤女。 每天睁开眼,都希望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她依然还是人人尊敬的教授。 看着家徒四壁,破败不堪的屋子,不得不认命叹息。 商枝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用竹筒舀水喝着充饥。转眼看着堆在墙角的药材,眸光一暗,想着没有着落的下一顿。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悲恸的哭声,紧接着门板被敲响。 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男人一愣,对上商枝望来的视线,焦急道:“姑娘,求求你救救狗娃,他快要不行了……”上前几步,让商枝看清楚小男孩的情况。 追上来的妇人,冲过来从男人手里抢走小男孩,死命护在怀里:“狗娃他爹,你要咱狗娃的命啊!这丫头她医死人了,你找她救命还是让她索命!” 男人急红双眼,“咱们没有银钱请郎中,狗娃快没命了。丫头是张神医的徒弟,医不活,那也是狗娃的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狗娃等死,总要尽一尽力。 妇人眼一瞪,说不出辩驳的话。 狗娃双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偶尔四肢抽搐。 “疼……娘……疼……”狗娃紧闭着眼睛,喘息着喊疼。 妇人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狗娃哭了起来。 身高七尺的大男人,红着眼眶掉泪,村民都说没得治,要准备后事。娃还这么小,他不甘心! “三娘,你忍心看着狗娃等死?”男人蹲在地上,眼神痛苦带着哀求。 妇人绝望,呜咽痛哭,就是不肯松口。 男人起身,妇人一把拉住他,嘶声力竭道:“别去!”她咬着牙颤抖着,叫人去请郎中的话,说不出口。 男人流着泪哽咽,“万一治好了呢?”挣开她的手,紧紧攥着拳头,转头求商枝:“丫头,叔求你,你治好狗娃,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说着跪下来磕头。 拿不出银子,请不动郎中,去年大旱,收成不好。能卖的早已都卖了,只能求到商枝面前,死马当作活马医。 商枝认识两人,村西头老陈家的人,行四,大家都叫他陈四。妇人姓林,名叫林三娘。夫妻两忠厚老实,只有狗娃一个儿子。 “叔,您别这么说,师傅教我行医,为的是悬壶济世。” 商枝吩咐陈四抱着狗娃放在炕上,林三娘俯冲过来,扑在狗娃身上。嘶声道:“不治了!我们不治了!陈四,狗娃不治了!他活一天,我活一天,你让她治,我现在就撞死给你看!” 陈四咬着牙,不吭声。 林三娘狠下心,往墙壁撞去—— 陈四闷哼一声,扶着撞进他怀里的林三娘,林三娘闷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一边捶打着陈四。 “你好狠的心!担心狗娃拖累你,想他赶紧死,你不如给我们娘俩一根麻绳,吊死得了!”林三娘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陈二叔被商枝医死后的惨状。 不是她狠心不肯让商枝治,商枝的品行不行,杏花村上下都知道她见钱眼开,偏生医术又不精通。治也是死,不治也是等死,她宁愿狗娃走得体面,少吃些苦头。 这里的动静,引来乡邻围观。 “陈四啊,你可真糊涂。张神医是张神医,那一身医术她可没学精。陈老二咋死的你忘了?哎哟,真惨咧!狗娃这样走了,也比经她的手走得体面。” “可不是?你不甘心,借半麻袋粮食去请李大仙给狗娃治一治。”长得矮胖的大婶,见两口子闷不吭声,嘴一撇道:“半袋粮不算多,今年收成好便能还上。狗娃一条命还不抵这半麻袋粮食?治不好是一回事,你们也尽心尽力了,算是全了一场父子情分。” 陈老四脸色涨得通红,不是舍不得半麻袋粮食,而是没人肯借粮给他们。 “三娘啊,狗娃瞅着还能活几日,你们想他立马死了,就找商枝治吧。”高高瘦瘦的一个大婶子嘲讽道。 林三娘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让陈四去请李大仙。 粮食先欠着。 陈四立马去请人了。 矮胖的大婶看着站在门边的商枝,阴阳怪气道:“医者仁心,你不占医也得占个仁字儿,乡亲们都接济过你一口饭吃,你行行好吧,别坑蒙拐骗,祸害咱们了!” 高瘦的大婶子嗤笑一声,“一个黄毛丫头,字认齐全了吗?学人行医治病,到处骗吃骗喝!” “我上你们家骗吃骗喝了?”商枝脸色微沉,这两人平日里没少编排原主的闲话,冷嘲热讽的。 原主并非他们说的那么不堪,技艺是不精,她有自知之明。小病小灾难不住她,疑难杂症,便束手无策。 陈二叔的病她治不好,当时口头回绝,是陈二叔逼着她治,死了不怨她。原主也倒霉,陈二叔本来就病入膏肓,她一碗药灌下去,没几息断气了。 从此她在杏花村遭人白眼,为了生计跑到山上采药,摔下山坡一命呜呼,被她捡了便宜。 虽然这里环境恶劣,物资贫瘠,但是总比死了强。 商枝十分清楚她回不去了,以后要顶着原主的身份生存,势必要扭转形象。 “我能治!”她嗓音清脆,语气坚定,“他患的是伤寒。”狗娃病情凶险,但是亲属不配合,她只能干着急。 两位大婶没拿过半口吃的给商枝,商枝一怼,脸色僵了僵。紧接着,听她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听到什么大笑话似的。 “你能治?是!你能治死人!” 她是医学博士,最年轻的医学教授,获奖无数,求医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何曾这般憋屈无力过? 从医十五年,临床手术她失败率为零。 毫无疑问,这句话是对她的侮辱。 商枝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隐忍。在这里她只是医死人的庸医,没有人能相信她能治好。 “伤寒是会死人的,太严重只能等死。”李大仙提着破箱子走来,看一眼狗娃,讥诮道:“你说你能治好他?别说你师傅,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治不好!” 李大仙和张老头有仇,张老头还没在杏花村住下,方圆十里都是请李大仙看病。张老头来后,断了李大仙的财路,将张老头给记恨上。 听她大言不惭的话,张嘴讽刺:“你以为行医救人是闹着玩的吗?我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但是做人要有良心,陈四平常没有少接济你,你何必恩将仇报,在他们身上动歪脑筋?”目光轻蔑,高高在上的施舍商枝:“你穷得揭不开锅,乡邻们的日子也紧巴巴,我有一点余粮,你跟我一块去拿。” 李大仙看一眼众人,让他们都散了。 陈四心里没抱多大期望,真正给狗娃判了死刑,很难接受。 林三娘大受打击,怔忪地呆在原地,魂儿被抽走似的。 “你不能治,只能说明你医术不精!”商枝蹲在狗娃身边,林氏护住狗娃,防备地盯着她,一副她敢碰,就和她拼命的架势。 “嘿!你这丫头片子!你能治?你说说怎么治?”李大仙气得跳脚,恼羞成怒:“你要争一口气,也得看看情形,这是一条人命,不是让你逞强的时候!医死一个还不够?你还要医死两?” 商枝抿紧唇,皱眉对林氏道:“给我看看。” 林氏直愣愣地盯着她,迟疑一下,只是看看,应该没事吧? 商枝道:“你要相信我。” 林氏看着她平静的眼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氏在她的目光下松了手。 商枝号脉后,捏开狗娃的口看一眼,手探进衣领里,身上很烫,估摸着烧到四十度,引起高烧惊厥。 恶寒发热,头痛身疼,无汗而喘,舌苔薄白,脉浮紧,是伤寒无疑。拖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严重,早几天送来也白搭,原主压根治不好。 幸好遇见她,说明这个孩子命不该绝。 商枝抱着孩子放在地上,卷起袖子给狗娃推拿。林氏猛然回神伸手要阻止,陈四拦住她,林三娘疯了似的冲陈四又踢又咬。冲商枝大喊大叫:“住手!你把狗娃还给我!” “我给他治还有一半希望,我不治,他绝对活不成。”商枝清冷的看向林三娘:“我治不好他,立即搬出杏花村,永不再行医救人!” 原身的名声在杏花村早臭了,她不能见死不救,也能趁势扭转眼下逆境。 林三娘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陈四艰涩道:“三娘,让她试一试,就算治不好……狗娃也少痛苦几天,早点解脱了。” 李大仙眸光微微一闪,他早就看张老头师徒俩不顺眼,有机会将她赶出去,便成全她。 “林氏,陈四说的对,越到后面狗娃越痛苦。不如给她一试,说不定狗娃治好了呢?” 林三娘本来被商枝的话震住了,又有李大仙的劝说,态度松动下来。 穴道推拿半小时后,狗娃双脚一蹬,翻身趴在地上‘哇哇’呕吐。 林三娘吓得魂不附体,冲上去,“狗娃!狗娃!你咋样了?你别吓唬娘!” ------题外话------ 小仙女们,广绫开的新文文,喜欢的话希望大家能收藏支持一个,么么哒~(づ ̄3 ̄)づ╭?~ 第二章 大显神通 狗娃几天没进食,吐出来的都是胆汁。他仰躺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耸拉着眼皮子,虚弱地唤一声:“娘……” “诶!狗娃,你咋样了?告诉娘,还有哪儿不舒服?” 林三娘见狗娃醒过来,又惊又喜,激动的不得了。他这两天一直昏迷不醒,商枝在他身上按几下,便转醒了,难道她真的会治? “我肚子……舒……舒服一点了。” 好!这可真好咧! 林三娘眼睛一下就亮了,看见一线希望。想摸一摸狗娃,看这是真实的,还是自个在做梦! 她不敢乱碰,怕又碰出个好歹来,双手无措地搓着衣角。 “现在只是稍微好转一点。他的病情太凶险,耽误了最佳救治的时间,还需要吃几天药才好。”商枝看着林三娘充满希翼的眼睛,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林三娘和陈四一半的心落回肚子里,突然,林三娘变了脸色。 “狗娃!” 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紧搂着狗娃,拍他的脸。 狗娃又昏死过去,毫无半点反应。 “狗娃!狗娃……” 林三娘抱着狗娃,涕泪横流,哀求道:“丫头,求求你救救狗娃!你一定要治好狗娃,婶给你磕头了!”说着‘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 商枝面色凝重,让陈四抱着狗娃放屋里炕上去,她连忙扶着林氏起来:“婶,我会尽力救他,你别再跪了,耽搁下去,对狗娃不利。” 林三娘被商枝唬住,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敢再闹。 她呆呆愣愣的看着商枝忙进忙出,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见狗娃有了起色,给她看见希望,只能死死抓着商枝这一根救命稻草,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根本不敢往坏处想。 陈四把指指点点的乡邻关在门外,怕影响了商枝。 李大仙却是跟了进来。 他嗤笑一声,得意道:“我说了不能治吧?你偏要逞英雄!” 商枝所作所为在他眼底看来就是无用功。 之前狗娃醒了,还以为她真有几分本事呢!好在是虚惊一场。 他好心提醒商枝,“你可得记住之前说的话,乡邻都听见了,你现在反悔也不可能!” 商枝懒得理他,让陈四去拿酒,狗娃因为伤寒导致经脉不通,她翻出一把木勺给他刮痧疏通经脉。 等陈四将酒拿回来,她用白酒兑水,往狗娃腹股沟腋下等部位擦拭。然后让林三娘照着她的方法做,给狗娃散热。 商枝立即去配药。 “麻黄去节6g,桂枝4g,杏仁去皮尖9g,甘草3g。” 她配齐药,暗自庆幸张老头留下的药将将够用。 翻出破药罐子,煎好药,准备扶着狗娃喂下去。 “等等!”林三娘一个激灵,盯着商枝手里那碗药,“狗娃好一点了,可以不喝药吗?” 酒精退热法起到作用,狗娃发出一身汗,烧已经退下来。 “那只治标不治本,等狗娃好了之后,还要另外吃几副药调理身体。”商枝语气不急不慢,清清冷冷,却奇异的带着令人信服的感觉。 林三娘闻言色变,商枝那一碗药在她眼中犹如洪水猛兽,她坚决不肯让狗娃吃。 陈四知道林三娘的心结,他也知道陈二叔的一些内幕,拉着林三娘背转过身,压低声音:“丫头当初不肯给陈二叔治病,直言了当说治不好。陈二叔逼她救命,立下字据,医死了不怨她。”陈二叔那一脉面上不怨,心底恨毒了商枝,可是结了仇,怪商枝害死陈二叔。 “三娘,如果不是丫头坚持,狗娃只能等死,到这一步,我们不应该怀疑她,得相信她的能力。她一定会治好狗娃!”最后一句话,加重几分语气,不知在说服林三娘,还是他自己。 林三娘仍然迟疑,犹豫的看向商枝,她目光十分平和,眼底的坚毅令她动容。 一咬牙,林三娘点头。 商枝松一口气,幸好林三娘愿意配合。 她坐在炕边,扶着狗娃半靠在身上喂药。 李大仙全程围观,从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商枝娴熟的抓药,越看眸色越深,脸色越难看。这一个方子是麻黄汤,是对症的,有发汗解表,宣肺平喘的功效。说明她精通药理,根本就不是一个略通皮毛的丫头片子! 他见狗娃发出一身汗,忍不住上前号脉,瞠目结舌! 这……这不可能! 还未用药,只是推拿,刮痧,病情就转危为安! 哪有这等大神通?! “你用了什么法子?”李大仙迫切的问道。 他不相信商枝只是用了这个简单的手法便能治好狗娃,一定是张老头留下灵丹妙药,才让这死丫头给化险为夷! “穴位推拿和刮痧都能疏通堵塞经脉,酒精有退热的功效,经脉疏通,退热了,狗娃的病情自然会有好转。”商枝给狗娃灌下一碗药,打来热水给他擦身,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裳。 “不可能!” 商枝冷冷的瞥他一眼。 李大仙心口一滞,回过神来,脸色憋涨得通红,愈加气愤!他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震慑住。 “你以为退热就治好了吗?我告诉你,仅凭这几味药根本没用!”他冷哼一声:“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用了其他有奇效的药?小小年纪这般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只会害苦你自己。”然后,脸色一缓:“你说说给他吃了什么丸药?我给你参谋参谋,好做补救。” 商枝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想要骗得伤寒的药方。 她都已经说了,可他不信。 “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你收钱比我师父便宜,仍然无人找你治病,现在算是明白了。”商枝看着他拉下来的脸,勾了勾唇,“还有,就算我告诉你了,以你的能力,也帮不上我的忙。” “你!”李大仙气得吐血,脸色铁青,虚指着商枝,“好好好!我等着你大显神通,让狗娃活蹦乱跳!”然后丢下一句走着瞧,气冲冲的离开。 陈四道:“丫头,你别听李大仙的话。能保住狗娃一条命,我们就很感激你。”活蹦乱跳……他们不敢奢望。 商枝根本没把李大仙放在心上,她向来只会用实力打脸。 她摇了摇头,“狗娃暂时不烧了,之后还会反复几次。白酒擦身不能常用,再烧起来用绢布沾井水敷额头或者脖颈两侧退热。”商枝交代清楚,然后将包好的几幅药给林三娘,一日两次煎服。 林三娘眼见狗娃安静的入睡,不喊疼,也不抽搐,紧绷的神经松懈,整个人快要虚脱了。她靠着墙壁,拿着手里的药,感激道:“商枝,婶对不住你,误会你了!狗娃是婶的命,对你说的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处变不惊的商枝,她周身宁静淡雅的气质,还有清澈坚定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她坚信商枝一定会治好狗娃。明明以前的商枝不是这样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然后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甩掉了这个念头,想起自己之前干的浑事,面上臊得慌。 商枝脸上露出淡淡的浅笑:“狗娃也算我看着长大,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送走陈四他们,商枝精疲力尽,就着一桶温水洗澡,筋骨舒畅了,可肚子更饿了! 第三章 友好邻居 商枝勒紧裤腰带。 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要捆紧肚皮防饿。 前世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今生……不提也罢。 太凄凄惨惨戚戚。 如今正值春季,山里野菜多,商枝扛着锄头挖一些野菜回来填肚子。 门口放着一个碗,里面两个巴掌大的糠饼。 除了陈四一家,没有人会给她送吃的。 商枝饿得不想动,她丢下锄头、菜篮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张饼往嘴里塞。 又干又硬,硌牙,粗粝得拉喉咙。 难以下咽。 她向来重口腹之欲,为了营养搭配,又不失美味,她自己下厨练就一手好厨艺,养叼了嘴,寻常食物更难入口。 看着手里半张硬邦邦的糠饼,叹一口气,就着水往嘴里送。 目光炯炯有神,充满斗志。 不为别的,就算为一口热乎饭,她也要出人头地! 薛慎之从镇上回来,一眼望见蹲在地上一边吃饼一边拿着石头在地上划拉,嘴里念念有词的商枝,眸光淡淡,视线落在地上的字,眉心一蹙。她将佛跳脚的食材与步骤,色泽、香味、口感详尽的列出来,只看一眼,脑海中便能勾画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佛跳脚,满口生津。 商枝垂涎的口水横流,不用喝水也能用口水配着糠饼下肚,香喷喷地吃完一张饼。 她扔掉石头,站起身,看着前面的少年,青眉绛唇,清隽秀雅,一双墨黑的瞳孔,清冷寡淡的像是覆盖着一层冰。只是苍白的脸上带着病容,颀长的身姿清瘦羸弱,因而消减了他眼底的冷冽。 商枝移开视线,目光瞥见他手里提着的篮子里,掀开一角的布露出里面雪白的馒头,她吸吸鼻子,还闻到肉的香味。 她舔了舔唇,想说给他治病,不用给银子,换一个馒头,两块肉吃。 还没有张口,少年微微抿着薄唇,缓步走向隔壁的屋子。 “小哥,你体弱多病,身染沉疴,我替你治病,不用给银钱,换你的……”商枝见他侧头望来,被他盯得舌头打结,手指指着他的篮子,“……馒头。” 薛慎之很意外,她主动与他搭话,给他治病,就是为了一个馒头? “不必。” 薛慎之进屋,顺手关门。 商枝愣了愣,听到屋子里隐隐带着压抑的咳嗽声,突然一个激灵,她记起少年是谁了! 薛慎之! 比起原主的臭名声,薛慎之也不遑多让,他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薛许氏生产的时候,薛父去请稳婆摔断腿,薛许氏难产差点没命,虽然是最小的儿子,却不得薛许氏喜欢,可是薛慎之却是天赋奇才,刮风下雨,无论天气多恶劣,他都缩在私塾外听课,惹得薛秀才怜惜,免了束脩让他进去念书。 八岁那一年他下场,童试县试、府试均是第一,知县曾言:少年俊杰,将来必堪大用! 薛许氏对薛慎之的态度缓和,在院试前却又出了意外,薛慎之失足落水,大哥薛大虎下河救他溺死,而薛慎之也坏了身子骨,病痛缠身,下不得床,更别提参加院试。 薛许氏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将他这丧门星赶出来。 这些年,薛慎之因为身体缘故,止步童生。 当初多么惊才绝艳,便有多令人扼腕叹息。 本来他与原主只是邻居,并无往来,直到两年前薛父腿疾发作,薛许氏请张老头给薛父治病,打起了原主的主意,让原主与薛慎之结亲,便能免了治病的钱。而且薛慎之成了张老头的徒女婿,那肯定得免费给薛慎之治病,等他好了能考个秀才回来,也能给家里添进项。 薛许氏算盘打得精,好处占尽,却不肯出银子给薛慎之治病,可她的算盘注定得落空。 原主对薛慎之克亲的名声敬而远之,又嫌弃他是个病恹恹的穷酸书生,从来不正眼瞧他,哪里会答应嫁给他? 拒绝这门亲事后,转身原主攀里正的次子贺平章,出言讽刺过薛慎之几回。 抬头不见低头见,原主把事儿做绝了。 商枝抓了抓头发,心里头气闷,难怪薛慎之方才眼神古怪,原来还有这么一场官司呢! 想到自己方才腆着脸提给他治病换馒头,指不定在薛慎之心里,她有多臭不要脸! 心累的提起竹篮子进屋,卷起袖子,把角落里乱成一堆的药材整理好,然后又在墙角挖出张老头的破箱子。 破箱子里一卷一卷的手札整齐叠放,这是张老头毕生的心血,里面记载的是他行医案例的精髓。他临终前说:“为师知你志不在此,对医术并不热爱。为师不逼迫你,你若没有悬壶济世的决心,莫要把箱子打开。今后若有合适的人,你替我收下他做弟子继承衣钵。” 原主知道自己吃不得苦,对医术也没甚天赋,便一直记着给张老头找一个徒弟,遵守诺言没有动这一口箱子。 而今不同了,商枝符合张老头的条件,便不会浪费他的一片苦心!替他完成未完成的宏愿! 弘扬医术,救死扶伤! 商枝苦笑一下,这心愿看似简单,可若要完成却并非这般轻易。而自己现在的处境,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 只能一步一步来,治好狗娃,扭转自己的形象,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席地而坐,拿出一卷手札,认真细致的翻看,越看越惊喜,不知不觉沉浸在见解独到的疑难杂症的案例中,直到一本看完,意犹未尽,实在是太精妙了,让她受益匪浅! 天色已经暗下来,商枝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将手札放回去,看着底下的布包,她展开麻布,里面是一套金针。 金针…… 商枝若有所思,看来张老头隐瞒了不少的事情,他若只是一个游医,如何会有这般贵重的金针?而这些手札也同样是用上等的澄心纸。 叩叩—— 门板被敲响,商枝收敛思绪,将东西都收拾好,方才去开门。 门口没有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碗,两个馒头,几块腌肉。 ------题外话------ 小仙女们,快快给阿绫收藏咩,么么哒~ 第四章 失约退亲 商枝心中百味杂陈。 薛慎之的处境比她没得好,原主对他做的事情,他记恨都可以。可他却是以德报怨,竟匀出一份馒头和腌肉给她。 细面馒头就是村长家也不常吃,更别提这更难得的肉了。 商枝唇角微弯,望一眼隔壁紧闭的门,收下馒头,记下他这一份恩情。 “咳咳……咳……” 薛慎之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商枝皱紧眉头,她拿了他的馒头,就得履约给他治病。 这般想着,商枝便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日将碗放在他门口,背着竹篓和锄头上山采药。 她忙着凑齐给薛慎之镇咳的药材,丝毫不知道,她医治狗娃的事儿已经传遍整个杏花村。 那一天村民等在门外,李大仙从屋里出来时被围着追问,他在商枝跟前受了气,当即没好气说:“我等着她践约!” 大伙儿心知肚明,李大仙等着商枝收拾包袱滚蛋呢! 这么一说,是治不好? 得了准信儿,也便散了,谁都不是闲人,还得干活。 之后又见陈四与林三娘闭门不出,更加确信狗娃是不行了。 消息传到里正耳朵里,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邓氏一边剁猪食,一边碎碎念,满腹怨气,“我说了商枝那死丫头配不上平章,你偏不听,给两人订亲。张老头作古只剩下她这一口人,将来平章可是要做官的,她帮不上忙且不说,使劲儿拖后腿。医死人了,就该认清楚本份,别再瞎折腾,她偏不省心将狗娃给医死!”连带着他们贺家也遭人指点。 ‘嘭’地一声,邓氏将菜刀插进砧板上,撂下话。 “退亲!今儿就去把亲事退了!” 贺平章这回下场,十拿九稳,必然是个秀才! 谁缺心眼才会让秀才老爷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别人她管不着,她的儿子就得找一个得力的岳家! 贺里正嘴里发苦,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他结下这门亲事,完全是看在张老头的份上。 他的身份可不是单单一个游医这般简单,他亲眼瞧见知府大人在他面前毕恭毕敬。 知府啊,就算是知县,也不是他能高攀上的人。 谁知还未借用上张老头的势力给平章铺路,他就死了。好处没得到,反而沾惹一身腥。 就算邓氏不提,他也会想法子将亲事退了。 而这一回,可是送上门的机会。 “她医死陈二叔发誓不会再行医,如今她不但行医,又再医死人,违背了誓约。我们退亲,她也不能说咱们欺负她这个孤女。”村长抽一口旱烟,云遮雾绕,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你明日带着婚书去。” “我这就去!”邓氏一刻都等不得! 丢下菜刀,双手在大腿上随便一擦,钻进屋里拿了婚书出来,急切地出门,迎面撞上归家的贺平章。 贺平章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模样俊美,是邓氏最疼爱的次子。在她眼中就是公主都尚得,娶商枝这丧门星,着实不甘心! “娘,您去哪里?”贺平章扶住邓氏,瞥见她手里的红纸,眸光微微一闪。 “你爹总算不糊涂,同意退亲。章哥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娘去给你将亲事退了,回来给你做顿好的,瞧你看书都累得瘦了!”邓氏满眼心疼。 “娘,你歇着,我去。” “那可不行!”邓氏生怕贺平章会吃亏,催着他进屋:“娘在锅里煮了两个鸡蛋,你快去吃了,待会你侄女回来瞧见,又要闹。” 贺平章此次的文章给老师评了,很有把握会考上秀才,所以在放榜前回家解决这门可笑的亲事。 他坚持亲自去找商枝退亲,便是为了薛慎之。 薛慎之少年成名,八岁考上童生,若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只怕是年纪最轻的秀才。无论是同窗,亦或是老师,提及薛慎之无不惋惜。可谁知他也是少年英才,九岁考上童生,却无人提及,即便提起也会拿薛慎之做比较。 正是有薛慎之珠玉在前,饶是他同样出色,仍旧是被薛慎之的光芒掩盖。 可那又如何?他要求娶的女人,一心要嫁给自己。他如今还是一个童生,而自己却已然是秀才! 当着薛慎之的面抛弃他求而不得的女人,便觉得扬眉吐气。 贺平章说服邓氏,拿着婚书将商枝刻意堵在门口。 “枝枝。” 贺平章看着商枝半旧半新的衣裳沾满污泥,那一张白净漂亮的脸上也蹭着脏污,眼底闪过嫌恶,原本温和的神态,也变得倨傲,不耐烦地说道:“你站着别动,我有话与你说。” 他皱紧眉头,挥手让商枝离他远一点。 商枝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原主的未婚夫会找上门。他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高人一等的作势,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一滩烂泥,会玷污了高贵的他。 第五章 羞辱 商枝挑眉,冷笑一声。 提着背上的竹篓往地上重重一放,震得药材上裹着的泥土四溅。 贺平章瞳孔微微一缩,惊得往后一跳,齐整光洁地青袍上沾着泥星子,显得十分狼狈。白净的面皮瞬间涨红,指着商枝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这野蛮人!” 半晌,他挤出这么一句话,眼珠子几乎都要鼓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般粗鲁的女人! 原来他还打算退亲之后就算不好生安慰她一番,态度也要缓和一些。眼下看来,这种女人根本就不需要人怜惜! 原主不是一般的眼瞎,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嫁过去别说享福,不磋磨死她都是祖坟冒青烟。 可一想到她接手原主的人生,连她的未婚夫也一并接手,脸色有些阴沉。 “你有什么事吗?”商枝蹲在地上把药材拿出来,放在地上晾晒。 贺平章脸色更难看,她言外之意便是他有事说事,没事儿便哪来滚哪儿去。 他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肚子的火气。想起自己来此的正经事,冷笑一声,待会看她还如何在自己跟前逞能! “我是来退亲。”贺平章见她手一顿,仰着头,满脸诧异,不禁得意起来。 她巴心巴肺想嫁给他,眼下听自己退亲,必然会苦苦哀求他罢? 贺平章微扬着下颔,神情倨傲,“你医死陈二叔向我爹保证不再行医,如今你不但违背誓言,手里头又沾了一条人命。”看着不可置信的商枝,他斜睨一眼站在门口的薛慎之,嘴角上扬:“我要考取功名,你是医死人的庸医,娶你,背负污名,于我仕途不利。” 一纸婚书放在商枝面前的地上。 商枝怔怔地回神,目光落在地上的婚书上,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还以为上天薄待她,却不知如此厚待! 她寻思着如何退亲呢!转眼贺平章便提出退亲! 商枝捡着婚书仔细看一遍,确认没有错之后,便站起身准备回屋将她的那一份婚书退给贺平章。脚忽而一麻,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贺平章见她备受打击,几乎都站立不稳,皱紧眉头,怕被商枝歪缠,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在她怀里。 “张神医不能再凡事为你张罗周全,你一个女子孤苦伶仃,若想要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便该知晓如何做。” 言辞中,带着威胁。 “你看看你,从头到尾,哪有一点身为女子的样子。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的地位都是不相等。你若是聪明一些,便收下这些银钱把婚约给退了!”贺平章从头到尾目光鄙夷的扫过她一遍,满心满眼的嫌恶。 商枝攥紧手心里的荷包,她的傲气,该将这荷包连同婚书砸在贺平章脸上,喊他滚! 可她却再也不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商教授! 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狗娃后续调理身子的药需要去药铺采买,薛慎之的药方里少一味参,处处都需要银钱,可她囊中羞涩,一文钱也掏不出来。 商枝看他一眼,进屋翻出婚书甩在他身上。 贺平章反倒懵了,他捧着婚书,“你不说点什么?”不是应该哭着求他莫要退亲?她的名声在杏花村早已臭不可闻,又遭他退亲,今后只怕嫁不出去。 按照她的脾性,该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并不如眼下这般好打发了! 明明该高兴,可见商枝这般爽利,贺平章心里憋着闷气,堵得慌。 商枝将荷包里的银钱倒在掌心,一两三十六文钱,“我们两家订亲的时候,你大嫂生产,师傅拿出半支参给你们,换做银钱少说也得要五六两银子,事情过去太久我也无心再细细掰扯和你算账,这一两多银子算作你还给我的参钱。婚书已经归还,以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 解决好这一桩事,商枝压在心头的包袱卸掉,余光瞥见站在屋门口的薛慎之,心里十分尴尬。 “你——” 贺平章话刚出口,便见商枝已经提着竹篓进屋,完全不将他放进眼底,哪有往日的黏糊劲?像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又见薛慎之淡淡看他一眼,目光平和却又似暗含深意,不过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冷淡地将门合上。 本来是要看薛慎之笑话,却被薛慎之看了笑话去! 贺平章脸色铁青,气怒地抬脚将商枝晾晒的药材狠狠碾烂,转身离开。 第六章 恶人 李大婶从地里回家,经过商枝屋门前,正好瞧见贺平章将荷包拿给商枝,作为退亲的补偿。她眼皮子狠狠一跳,邓氏可不是这样大方的人,不搞臭商枝让她在杏花村待不下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哪里还会给补偿?邓氏向来瞧不上这一门亲事。 李大婶当日在商枝救狗娃出言讽刺,被商枝怼过来,下了脸面,心中记恨着。见商枝不要脸的收下荷包,匆匆去村东头贺家去了。 李大婶一张刻薄的嘴,死的能说成活的,添油加醋一番,变成商枝讹诈贺平章的银子。 “你家平章是个读书的老实人,商枝可不老实,奸诈得很。好不容易巴上一门好亲事,哪里就能随便将她摆脱?平章一提退亲,她张口便要银子,这般见钱眼开的人,吸血虫似的不将你吸干了甭想甩掉她!如今就她一个人,平章不一样,他将来要做官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不要脸,你们可不能德行有亏。” 李大婶抓住邓氏的软肋,煽风点火,鼓吹着邓氏将商枝赶出去,“咱们村民淳朴,张神医有一技之长,为人和善,方才收留他们住下。商枝比不得张神医,不安好心,好吃懒做的紧,日子过不下去,眼瞅着平章官越做越大,没准会做出什么事来拖累他。” 贺平章飞黄腾达,商枝穷苦落魄,整日瞧着、听着必然会眼红嫉妒! 如果没有瞧见呢? 邓氏眼底闪过精光,反正乡邻对商枝早已不满,她又不是本村人,将她赶走也没人会替她说话! 李大婶见邓氏若有所思,知道她是听进去了,丢下一句话离开。 “不信你等着瞧。” 邓氏开始是气愤,又后悔答应贺平章去让商枝占了便宜。可她到底不是个蠢的,只听李氏的片面之词,一切等贺平章回来再说。 摆好午饭,一家子围着桌子坐下,贺平章才回来。 邓氏连忙问:“章哥儿,事情办妥了吗?” 贺平章冷着脸,把婚书递给邓氏,一句话不说进了里屋。 门板摔得‘哐当’响,邓氏脸色阴沉,定是在商枝跟前受了气! 贺平文端着一碗大米饭往嘴里扒,邓氏劈手抢过碗,瞪着他,“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弟都被人欺负了,不拿主意,只顾着吃!”换一碗红薯拌饭给贺平文,“你干农活吃那么精细做什么?你弟读书费神,得吃好的补补。”说着,又把桌子上半碗肉拨了一大半到饭碗里,只留下一两块肉搁桌子上,然后给贺平章送进去。 贺平文倒是没有说什么,闷头吃。 小女娃眼巴巴盯着碗里两块肉,直咽口水。 胡氏心里来气,邓氏心肝全歪向贺平章。读书费什么劲?干农活才是又苦又累!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心疼的搂过女儿,挟一片肉塞她嘴里。 剩下的一块不敢动,待会邓氏出来碗空了会骂人。 邓氏再出来的时候两手端着空碗,脸色青黑,咒骂了一声,啐道:“我小瞧了那死丫头!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让章哥儿受气!今儿个她让章哥儿吃了闷亏,改明儿就敢往章哥儿头上泼脏水。不行!未免夜长梦多,杏花村她不能留!” 她打定主意要把商枝给赶走! 是真的怕李大婶的话应验。 贺良广也担心商枝留下来会害了贺平章,虽然他们退亲占理,到时候真的闹起来也难看! “等下我去一趟陈族长家。” “诶!”邓氏喜不自禁,连忙端着一碗茶进去安慰贺平章。 胡氏嗤笑一声,心里愈发瞧不上贺平章。觉得商枝沾惹上贺家倒霉,但是不嫁进贺家也算是因祸得福。这门在外人看来是极好的亲事,对胡氏来说有苦难言。贺家虽然家境稍微殷实,不缺吃短穿,但和寻常人家相差无几,真正好东西全都进了贺平章的肚子里。 …… 商枝见药被踩烂脸色冷下来,心里狠狠记了贺平章一笔账! 她在山上发现一株卷柏,别名九死还魂草,四季常绿,形如高山劲松,可以做盆景观赏,但是它的药用价值极高,是收敛止血剂,可用于治疗跌打损伤性出血症和刀伤。 找出一个破罐子将卷柏移植好,稍微洗漱一番,她就拿着银子去镇上买药,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一些活计赚钱。 去镇上之前,商枝去村西头看望狗娃,多数时间在昏睡,扶脉之后,商枝紧皱的眉头松开,狗娃平日里便营养不良,病情来势凶猛又拖延太久到底伤了底子,太过虚弱才会整日里没有精神。 “林婶子,你买二两肉煮肉糜稀粥给狗娃吃,他的精神头会好一点。那幅药已经吃了三天,我去镇上给他配几幅调理身子的药,过不了多久就会大安。” 林三娘牵强的笑着点头,将商枝送出门,突然问:“狗娃会没事儿吧?” 商枝点头。 林三娘忍不住心酸的掉眼泪,呐呐道:“能好就好,能好就好……” 她知道狗娃没吃荤腥,病情恢复的缓慢,可家中快要揭不开锅了。 狠狠一咬牙,腆着脸上陈族长家借银钱去买肉。 …… 镇上只有一家医馆。 商枝来的时候,医馆里闹哄哄的,围满不少人,吵闹声中隐约带着哭声。 她挤开人群进去,看着一位老妇人跪在壮汉边上哀哭,年轻的妇人在同郎中吵闹。 “相公原来只是腹泻发热,在你这里治病回去后便吐血了,一直昏迷不醒,你这害人的庸医,你还我的相公!”妇人将东西砸了,坐在地上呜咽哭泣。 郎中怔然道:“不可能,风寒腹泻用艾灸隔姜,温灸神阙穴,怎么可能会吐血恶化病情?” “颧红、盗汗、潮热……”商枝观察着壮汉的症状,她蹲在壮汉身边捏开他的口,“舌红而干,正是阴虚阳亢症状。这类症候者忌讳艾灸,应先滋阴、泻火,调整阴阳平衡。” 郎中眼前一亮,犹如醍醐灌顶! 商枝凝神扶脉,然后又看向年轻妇人,“他之前应有咳血的症状。” 妇人错愕的看向商枝,吱吱唔唔道:“并……并不严重……被他医治之后,便是大口吐血,神志不清。” 妇人跪在商枝面前,期盼道:“姑娘,你能救活我相公吗?” 郎中摸了壮汉的脉象,面色凝重,他犯下忌讳,导致病情加重,而今他能力有限,并不能妙手回春。 “姑娘,你若能医好他,老夫必有重谢!”郎中恳切道。 第七章 贵人 “爹!你真是糊涂,女子怎么会行医?方才她的话言明了,病患本就有咳血症,怎么能说是咱们治坏的?”林辛逸出诊回来,将情况听了七七八八,提出质疑:“他本就是肝胆湿热,风寒犯肺,艾灸能祛湿散寒,调和阴阳,如何会是我们用错方子?” 然后,又对妇人说:“你们前来求医便未将他咳血的症状说明白,如今倒是赖在我们身上!如果当真是我们诊错了,不必你多说,必然会弥补你们!” 壮汉的情况危急,商枝捡起被妇人扔在地上的银针,扒开他的衣服施针。 林辛逸拦住商枝,“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女郎中,医死了,算你的还是算我们的?” 商枝冷着脸,语气凌厉,“阴不足,血燥生热,艾性纯阳,以之入药等同火上浇油,这是基本的医理你都不明白?”目光落在他肩膀上背着的药箱,挑眉道:“风热与风寒的症候都分不清,就这样,你都能行医救人?” 林辛逸一噎,面红耳赤,不服气道:“若是他们据实相告,我们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等的错误?”然后,他瞥一眼哀哭的妇人,冷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合伙来讹诈我们?” 这句话将商枝彻底的激怒,“你不但医术不精,就连医者最基本的仁心都无,我看你不适合行医,你最好去做屠夫!” 林辛逸分明是给她在设陷,倘若她治好了,便是应了他的话,与病患合伙坑骗医馆。难道她就要因为怕担上这名声,而不顾病患的生死吗? “你——” 商枝冷声道:“让开!” 林辛逸已经意识到错误,可被商枝一番讽刺,下不了台面,死犟着。 林德成行医半辈子,如何不明白是他用错了方子?而这丫头瞧着年纪轻轻,在医术上却有造诣。他将儿子拉开,向商枝赔不是,“姑娘,小儿年轻气躁,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病患却是我们疏忽用错方子,导致病人情况危重,老夫能力有限,还望你施与援手。” “爹!” 林德成瞪了林辛逸一眼,林辛逸不甘不愿的闭嘴。 商枝毫不客气的说道:“行医救人需要心性稳重,攸关性命一事,切不可心高气傲,盲目自大。若是连自己的错误都不能勇于正视,你便不配为医。” 商枝到底没有拆穿林辛逸,他之所以那般言论,是害怕被年轻的自己治好病患,对他家医馆不利。又怕是她想要借此事踩着他们出头。她叹息一声,到底是小孩心性! 林辛逸被商枝那带着深意的眸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羞臊不堪。 林德成羞愧不已,从林辛逸手里抢过银针双手递给商枝。 商枝平心静气为病患施针,忽而,壮汉呛咳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气息平缓下来,缓缓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一眼四周,“我……我这是在哪?” 年轻妇人扑了过来,“相公,你醒了!太好了!” “大牛!你可算是醒了,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儿吗?一并说了,让神医给你瞅瞅!”老妇人谢天谢地,然后感激商枝,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仙姑,俺家只有大牛一个青年壮力,顶梁柱倒了,俺和媳妇孩子都活不下去!” 商枝避让开,搀扶着老妇人起来,“行医救人,是我们应做的本份,您快起来。” 老妇人还要再说什么,年轻妇人瞅着商枝脚边的竹篓,里面装着新鲜植物,想必她是有事儿,顺路遇见便搭一把手。连忙拽住老妇人,让她别耽误商枝。 “神医,你救了我相公,便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我是镇上清水街卖馄饨的面摊,以后有事可以来此找我们。”年轻妇人抓了一把铜板放在她手里。 清水街离私塾不远,按理说生意可以,商枝瞧着几人穿着都打着补丁,可见生活艰难,想必还有别的难处。她将铜板推过去,“举手之劳而已,你拿这钱给他抓药。” 年轻妇人推辞不掉,红着眼睛朝她感激一笑。 林德成连忙将商枝请进医馆,备好笔墨纸砚,请她开药方,然后按照药方抓药。确实是他们的过错,林德成不肯收药钱,等将人送走了,他才郑重的向商枝致谢。 “姑娘,今日一事多亏有你,否则老夫的医馆怕是开不下去。日后你若遇到困难,我必然全力相助!” 这话半点没有夸大,林德成医死人,只怕会妨碍他的名声,无人敢找他治病。 若是医术不精无力回天,只会心生感慨,但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摊上一条人命,便会是心头一道过不去坎。 商枝道:“言重了,不论是谁遇见这种情况,都会出手相助。” 林辛逸哼了一声。 商枝淡淡看他一眼,林辛逸扭头望向别处。 熊孩子!真欠揍! 十五六岁的少年,对商枝三十多岁的成熟灵魂来说,的确是小孩。 “您这里收药材吗?”商枝提着竹篓放在林德成面前,都是她在山上采的普通药,价钱低廉,对商枝来说聊胜于无。 “收!”林德成看一眼药材,拿五两银子给商枝。 商枝不收,笑着说:“我还要买一些药材,您给我配好。”掏出药方递给林德成,“还要半支成色次一点的参。” 林德成配好药,拿出半支成色还可以的参,能卖三四两银子。 商枝抿紧唇,她如何分辨不出人参的价值? 只是她卖给林德成的药,顶天了才几十文钱,她手里只有一两多银子,哪里买得起? “我只有一两三十六文钱,方才的药材只值三十文,这参太贵重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劳烦您剔些边角参须给我。”商枝把荷包放在柜台上。 林德成将他拿的五两银子收回去,和蔼道:“我便不给你银钱,你将药材带回去。” 商枝婉拒,想一个折中的法子,“一是一,二是二,您肯收我的药已经是念在方才的情分上。谢礼我便不收了,日后我采药卖给您,您给行一个便利。” 林德成爽快的答应,商枝精通医术,能与她结交于自己有利。 最后商枝写一个伤寒的药方给林德成,抵参钱。 这个年代医术并不外传,特别是药方,其中的贵重只有行医者方知。 林德成拿到药方,激动得双手颤抖,他因祸得福,遇到贵人了! 商枝买好药材,身上没有余钱,天色暗下来,她也便没有在镇上逛。 走了半里路,商枝脚步微微一顿,她加快脚步,拐进一边的巷子里。 林辛逸疾步跟过去,巷子里空空如也,哪有商枝的身影? “你跟着我干什么?”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林辛逸吓得跳起来。 第八章 道歉 “你你你……”林辛逸整个人贴在墙壁上,一只手指着商枝,“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商枝背着背篓,站在巷子口,挑高眉梢,“你是做贼心虚,不然你怕什么?” 林辛逸鼓着眼睛瞪她。 商枝无视他眼底的怒火,视线掠过他另一只手上的小布包,重复一遍,“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辛逸的手往背后缩,在她的注视下,一张微黑的脸涨红,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听到对面一声轻笑,他恼羞成怒,梗着脖子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了?我……我只是和你顺路而已。”说着找到了借口,理直气壮道:“我是给人去送药。”怕商枝不信,晃了晃手里的小布包。 商枝见林辛逸踩着尾巴似的跳起来,极有深意的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走出巷子。 林辛逸的心思仿佛被她看穿,黑红的脸一片滚烫,眼见商枝快要没影了,连忙跟上去,压根没有发现那条巷子是一条死巷。 商枝后面跟着一条尾巴,她并不在意,因为林辛逸并无恶意,而且那所谓的药包,她闻到了肉味。肉味啊,商枝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了。 不由得回头看一眼,林辛逸吓一跳,一边挠头,一边仰着头东张四望。 心里紧张的要命,怕商枝发现自己跟着她。 又十分懊恼,之前商枝问的时候,就应该说出来意,他是向她赔罪的。如今他把话说死了,该怎么道歉? 商枝无语了,他是当她瞎?那么高大的个杵在那儿,她看不见? 她可不想林辛逸一路跟着她回杏花村,叹息一声,无奈的走过去。 “你……你……我……我没有跟着你!”见商枝走过来,林辛逸睁大了眼睛,先声制人,轻哼道:“我只是找不到路。”是啊,他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这是给我的吧?赔罪的?”商枝不和他废话,直接拆穿他。 林辛逸脸色僵住了,诧异的看着她。 “你不必道歉,往后再遇见同样的事情,你首先记住你是医者。”商枝双目清冷仿若两汪清泉,奇异的将林辛逸的不自在给抚平,他挠着脑袋,垂着头,小声说:“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家的医馆只怕开不下去。大牛死了,我爹肯定受不住。” 他把小布包塞进商枝的手里,诚恳的说道:“之前我口无遮拦,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爹在镇上行医三十年,并没有出过差错。前不久镇上来了铃医,抢去医馆里不少的生意,如果闹出我爹医错人的事情,旁人只怕再不敢来医馆治病。” “我已经知错,不该为一己私欲,罔顾病患生死。何况,那本就是我们的过错。”林辛逸说着眼睛都红了,他见商枝不肯收下,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收我做徒弟吗?” 商枝意外道:“你爹的意思?” “不不不!”林辛逸连忙摆手,红着耳根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医术在我爹之上,虽然你比我小,但我还是愿意拜你做小师傅。” 林辛逸心如赤子,虽然有不足之处,尚在知错能改。 但是收徒弟…… 商枝没想好,一时有些犹豫。 “我能吃苦,而且好学。你若不信,便考验我几日,若是对我满意,再拜师?”林辛逸紧张地看着商枝,小心翼翼地,略带着讨好。 对他这个别扭性子,能够如此低声下气,着实不容易。商枝松了口,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是不符合我的要求,就算请你爹出面,我也不会答应。” “诶!”林辛逸喜出望外,“这么说定了,小师傅!” 还未拜师,林辛逸已经喊上了,仿佛这是迟早的事。 商枝被他这股莫名的自信给逗笑了,告诉他自己的住址,约他明日来杏花村找她。然后在林辛逸再三要求下,商枝收下小布包里的腌肉。就当是——拜师礼? 商枝这一趟十分顺利,不但采买好需要的药材,顺带收了一个小徒弟。 她心情不错的回村,便见几个妇人坐在屋前平地上嗑瓜子。 “你听说了吗?狗娃快不行了,林三娘找陈族长借银钱呢,足足买了好几两肉,准备给狗娃做顿好的吃,好让他上路,免得做个饿死鬼投胎,进了畜生道!”妇人啧了一声,要她说林三娘就该上商枝家闹,赔点银钱。张老头应该留下不少好东西!这都捆肚皮了,还要脸干什么? “真被医死了?”‘呸’另一个妇人吐出几片瓜子皮,一片瓜子皮沾在下巴上,手一摸往裤腿上擦,唾沫星子横飞:“那丫头可是拍胸脯保证,治不好搬出杏花村!哎哟,真的笑死人了!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将人给唬住了。她被贺家退亲,我看赶明儿就会被赶出村子去!” “嘁,那也是她活该!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赶紧走,别留村里祸害咱们!”妇人往后退几步,躲开喷过来的口水。 本来是令人唏嘘的事情,却被她们看热闹,尖酸刻薄地嘲笑。 商枝紧了紧背篓的肩带,沉默着回到屋子,看见门口的人,她蹙紧眉头,抿着唇角。 都不用等明天,贺良广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将她赶走。 ------题外话------ 小仙女们,喜欢的话,帮小绫子收藏一个!(* ̄3)(e ̄*)~ 第九章 赶出杏花村 杏花村在两百年前只是一片荒山,兵荒马乱时期,陈氏祖先躲难来到杏花村,见此地山清水秀适合居住,便在这里落户安家。 百年过去,闹起饥荒,贺氏祖先与薛氏祖先流浪到杏花村,两人迎娶陈氏女并且扎根立业。几十年过去,贺氏本是人丁凋零,可贺氏祖先开枝散叶,子嗣兴旺起来,薛氏却一直是子嗣不丰,在陈氏、贺氏两大姓里最势弱。而贺氏祖先原先是读过书,教导子孙读书考科举为官。直到近十年来,贺氏果真出了进士老爷,如今是正五品京官。 陈氏本是杏花村大族,贺氏得仰他们鼻息,一朝翻身,原来陈族长里正的官职落在贺良广身上。 陈氏与贺氏岌岌可危的关系,正式决裂,只维持着面子情,私底下相互不对付。 原主医死陈二叔,陈家心下结仇,没有动她便是碍着她与贺平章的婚约,忍气吞声。 如今贺平章与商枝解除婚约,陈族长倒不急着动手,而是等着看贺家的笑话。谁不知道商枝势力泼辣,沾上她和狗皮膏药似的甭想甩掉!此次贺平章下场,据说能中秀才,若再出一个做官的人,对他们陈氏可更加的不利,他们巴不得商枝闹起来,将贺平章给搞臭呢! 贺良广怎么会不知陈族长的心思?为了贺平章的前途,他可是下了血本,割几亩地给陈族长。 杏花村的地可值钱,人口越来越多,可周边田地就这么一些,有银钱也买不到。 贺良广这么爽快的拿出几亩地,全是张神医给原主置办的田产,可原主不事生产,将来是要嫁给贺平章,便将田产租给贺良广。他们拿定主意赶走商枝,这些田产自然是落在贺家手里头,饶是如此,邓氏也肉疼的紧。 见到商枝没给好脸色,阴着脸,直接上手掐商枝的胳膊,“死丫头,你上哪儿骗吃骗喝去了?你在村里霍霍乡邻还不够,上外头骗人,是想要给咱们村招祸?倒八辈子霉了,咋就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 商枝可不是原主,傻愣着由邓氏掐,脱下背篓往前面一挡。邓氏的手被竹片划破,她嚎叫一声,骂天扯地,“要死了!我打死你个小贱人!你爹娘生下你个害人精,咋不丢尿桶里溺死!” 商枝不是泥搓的,她握住邓氏的手掐着手臂内侧的筋弹一下,邓氏整条手臂都麻了,张嘴要破口大骂,商枝抽出别在发髻里的银针扎了邓氏脖子一下,邓氏掐着脖子‘啊、啊、啊’发不出声。 耳根总算清净了! 商枝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邓氏吓得腿软,脸色煞白,她是给商枝弄哑巴了? 贺良广看着这一变故,脸色铁青,“商枝,你干什么!你婶说话难听,可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也别心黑手毒的弄哑她!” “贺叔,她嘴臭,我在给她治病呢!”商枝见贺良广气噎,吃下这记哑巴亏,一脸和善地对邓氏道:“婶,我见不得人有毛病,咱们相邻相亲的,我也不见外,能治便给你治。只是呢,我这医术不怎的精,也受不住惊吓。本来这小毛病难不住我,方才被这么一吓,出了偏差,我得琢磨一下该怎么让你说话。” 黑心烂肚肠的小贱人,她是要害死自个啊! 听着她威胁的话,邓氏满肚子邪火,大声嚎叫,根本发不出声,几乎要气炸了! 陈族长皱紧眉头,商枝露的这一手让他警惕,愈发坚定要将人赶出去。以后若是谁惹她不痛快,一人扎一针,全变成哑巴。她若生出害人的心思…… 陈族长眸光一闪,贺良广一家比他更不能容忍商枝,他何必得罪商枝,犯小人呢? “里正啊,邓氏性子急躁,可别把小姑娘吓坏了。商丫头是热心肠,你别错怪她。”陈族长做起和事佬,略有深意的看着贺良广,“咱们杏花村村民都朴实,和和气气的,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耽误正事。” 话里话外,邓氏这是自找的。 贺良广心里暗骂一句老东西!算盘比谁都打得精,谁也不得罪,好处全给占尽! 被这么一提醒,想起今日来的正事。可这么算了,就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两相权衡,贺良广稍微恢复理智,知道怎么做有利于他。 平息怒火,贺良广正色道:“商枝,你没有户籍不是杏花村的人,之前是有张神医的贡献才收留你们。你也保证今后再不行医,你却一而再的违背誓言,我就算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如今解除婚约,赶紧搬走吧!” 邓氏只要想到商枝像丧家犬般被赶出去,也不觉得痛苦,只剩下痛快得意。 她扎哑了,商枝能治好,镇上的郎中还医不好?这样一想,邓氏反倒镇定下来。 商枝皱紧眉头,当初张老头并不打算在杏花村落地生根,因而并没有办理户籍。只是后来原主死活要嫁给贺平章,张神医为她订下婚约,便拿出积蓄为她置办田产傍身。户籍三年一申报,只等今年给商枝造户籍,便没有落实。 贺良广想着商枝迟早要进他贺家的门,使了手段帮张神医将地契搞定。 见他们绝口不提田产一事,商枝抿紧唇,准备回屋去翻出租赁契书。脚步一顿,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薛慎之,眉头拧得更紧,每次出事都被他撞破,尴尬不已。 薛慎之握拳抵着唇轻咳几声,清冷而秀美的面容愈显苍白。墨黑的眸子望着商枝,视线落在浑身正气的贺良广身上,眉峰微蹙:“贺叔,陈叔,侄儿有一件事未与你们说。”他侧望着商枝,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清冽的浅笑,苍白的病容因着笑焕发出生机,“我与商枝商议婚约,正准备明日去与贺叔申报她入我的户籍。” “胡闹!”贺良广脸色大变,“慎之,叔知道你是受了张老头的恩惠,他临终前托你照顾商枝,你也别意气用事!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答应吗?” 薛慎之抿唇,还未开口,便被商枝打断,“我搬!” 第十章 下地了! 什、什么? 她搬? 贺良广与陈族长互看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 商枝有多难缠乡邻都十分清楚,张神医过世之后,乡邻可怜她救济一日三顿,她不跟人客气,上桌只管捡着好的吃。谁家生小孩坐月子杀鸡熬汤给媳妇下奶,她也要蹭过去讨一碗喝,脸皮厚实也不怕人嫌。 久而久之,乡邻们忍受不了她,可又不敢得罪她,谁都会有个小病小痛,还得求商枝头上。 可也有不是好性子的妇人,只给她留一个红薯,商枝当即冷着脸,拍桌摔碗不吃了,从人鸡窝里掏两个蛋自己煮着吃。 她在杏花村便是人憎狗嫌的人,又奈何不得她,直到商枝医死陈二叔,乡邻们彻底的爆发,不再忍让她。 他们以为有一场硬仗打,准备一肚子的话,结果没地儿说了。 “我搬!” 商枝重复一遍,她知道薛慎之是为还张老头的人情,可他自己处境堪忧,怎会让他为难呢? 冷眼看着他们难以置信有一些失落地模样,又觉得极为可笑。 “师傅给我置办三亩上等水田,三亩中等水田,两亩沙田,租赁给贺里正。我如今搬离杏花村,这些田产里正便归还给我。”商枝又笑眯眯地对陈族长道:“陈叔,我一个女子,孤苦伶仃,如今被赶出杏花村,身无长物。师傅说您最是仁善,我能请您帮一个忙,帮我将这八亩田产卖出去吗?” 原主对贺平章死心塌地,在外撒泼耍狠,在贺家跟前就是拔了牙的老虎,任邓氏又掐又打的撒气,都不敢还手。穷得揭不开锅,也不敢上贺家要田产。 商枝可不是好性子的人,这都欺负到头上来,还由得他们欺负? 简直没门! 她从陈族长那一番话里知道都是一些人精,陈族长与贺良广面和心不合,他们联手将她赶出去,必然是贺良广许了陈族长好处。 田产在杏花村紧俏得很,她托陈族长卖田产,便是等于卖给他,陈族长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贺良广谋划着私吞她的田产,定不会给她银钱,她也不想卖给贺良广便宜他。想从贺良广手里头将田产要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交给陈族长便不一样,不怕贺良广耍花样。 陈族长十分高兴,他家中人口众多,田地少,有商枝这八亩地能多不少进项与口粮。 “商丫头,我与你师傅有几分交情,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叔定帮你办妥。”陈族长是有远见的人,商枝愿意将这八亩地卖给他,他也不贪贺良广给的两亩中等水田。 邓氏第一个不干,她激动的冲上来,撕烂这小贱人的嘴。手指头几乎要戳上商枝的脸,看着她手里冒着寒光的银针,邓氏手一僵,缩了回来。 商枝看着邓氏一脸恼怒,干瞪着她,嗤地一笑:“婶,你这手老抽筋,也得治治。” 邓氏两眼冒火,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抓花她的脸。可看着商枝手里头的银针,愤恨地剜她一眼。 贺良广脸色青黑,他就知道商枝不是好打发的人! 八亩田产他早已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哪里肯掏出去? 这死丫头变聪明了,虽然他如今是里正,可陈族长有一个当县丞的女婿。他的堂兄是五品京官,远水解不了近火,也没有这闲工夫搭理他这琐碎事。 “陈族长,你这可不地道,之前来时我们便说好的。”贺良广之前割两亩地就跟剜了心头肉似的,这八亩全给陈族长,他不甘心! 陈族长叹息道:“良广啊,做不成亲家也别结怨,这做人总要留一线,别做太绝了。商丫头孤身一人,离开杏花村若是没有银钱傍身,这不是得逼死她嘛?” 贺良广见陈族长深明大义的嘴脸,险些气歪了嘴。 田产本来在自己手里,商枝要卖,他买便是! 贺良广一咬牙,正要开口,便听商枝道:“若是谁给我办好户籍,我便将六亩水田送给他!” 陈族长脸色有些微妙,审视着商枝,越打量,目光越冷。 恐怕她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吧? 商枝不躲不闪,任由他打量,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陈叔,我是在杏花村长大,师傅已经不在了,除了杏花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出此下策。以前是我糊涂,以后定会改过自新!” 陈族长没有接过话茬,他还在思量,商枝将地卖给他,他乐意。只是商枝要这户籍…… 他斜眼瞅着贺良广,见他眼底闪烁着挣扎,显然十分意动,便立刻拿定主意。 户籍虽然难办,却也不是难事。商枝留在杏花村,对他们陈氏也无要挟,反而是贺良广偷鸡不成蚀把米。 人没有赶走,田产也没了! “商丫头,你叫我一声叔,这事叔无论如何也要帮你给办妥了!”陈族长十分精明,抢在贺良广之前说。“良广,商枝已经知错悔改,你们就给她一条活路。” “谢谢陈叔!” 商枝立马将租赁契书给陈族长,她要留下来,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所以不能走。 邓氏怄的要死,心里淬骂一句,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贺良广脸都绿了,他鸡飞蛋打,什么好也没有捞着,破罐子破摔。“陈族长,这事不是我做主,我愿意乡邻们也不愿意!她自己把话撂出来,医不活狗娃,她不再行医,搬出杏花村!”然后冷着脸对商枝道:“这话乡邻都能作证。” 陈族长皱紧眉头,看向商枝。 商枝大方承认:“我确实许诺过。” 贺良广冷笑一声,“陈族长,你也听见了,狗娃快要不行了,我才让她兑现诺言。不是我不给她留活路,是她自断生路!” 陈族长无奈道:“不是叔不帮你,林氏在我这里借银钱给狗娃做顿好的吃,送他上路。你……唉,今后脚踏实地的干活,行医救人的事情,就让男人去做。”女人行医,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而商枝一连医死两个人,更让他认定女人就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 贺良广厌烦道:“快点滚!” 商枝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还未开口,被贺良广打断,“你的那些田产,我替你赔给陈四。”至于到底给多少,那就是只有他说了算,反正只是霸下商枝田产的名目而已。 这时,林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又惊又喜地说道:“下地了!商丫头,照你说的给狗娃喝了肉汤,他能下地了!” 第十一章 反转 贺良广以为幻听了,直到林氏扑通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他才回过神来。 下地了?这是治好了? 贺良广全身僵硬,怎么就治好了?怎么能治好呢? 他语气急促,“林氏,狗娃咋就好了?你之前不是说他不大好,给他做顿好的……” 林氏抹一把脸,擦干眼泪,语气里难掩激动,“里正,狗娃是没有吃荤腥,才浑身没力气劲,商丫头让我给他补补身子骨。我……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只好腆着脸问大伯借银钱,哪里知道两碗肉糜下肚,狗娃能下地了!” 商枝勾了勾唇,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她解释道:“狗娃伤寒已经治好,身子骨太虚,底子差,才恢复的比较慢。” 贺良广脸色铁青,觉得上当受骗了! 说不定就是商枝故意的,指使林氏误导他们以为狗娃不行了! 为的就是从他手里把田产要回去! “你……” “良广,狗娃好了是好事,他是林氏的心头肉,林氏会为着这事骗你?还是你不希望狗娃好?”陈族长反应很快,对他来说是好消息,狗娃治好了,商枝不必赶出去,他能不花一文钱能够得到六亩水田! 林氏回过味来,贺良广那副模样,不就是不希望狗娃好? “狗娃是我和陈四的命根子,为着他眼睛快要哭瞎了,只差没有随他去。他一没吃过你们家一口水,二没干过对不住你们的亏心事,你不盼着他好,也别心黑的咒他死。”林氏瞧着这架势,还有啥不明白?她听村里的风言风语,贺家和商枝退亲,贺良广这是盼着狗娃死,好将商枝赶出去! 难怪乡邻瞧她的眼神儿不对,全都是同情她。狗娃就是林氏的死穴,贺良广散播着狗娃快死的谣言,就是往她心窝子捅刀子! 越想林氏越气愤,“狗娃好不好碍着你们什么事!再说,伤寒郎中和李大仙都说治不好,商丫头将伤寒治好了,这可是大好事!咱们村里多少娃儿熬不过伤寒?亏你还是里正,咋这么亏心呢?不想着让乡邻们好,只顾着自家一亩三分地。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都比你读过书的老爷明事理,知道村里有一个好郎中是咱们杏花村的福气!” 贺良广被林氏一顿数落,脸色涨红,“她算哪门子郎中?陈二叔就是给她医死的!狗娃吃肉好了,谁知道是不是饿病的?”他对装好人的陈族长讽刺道:“当初你们不是看在商枝与贺家有婚约,早就将她赶出去了,她许你们几亩地便和仇人攀起亲戚,对得住陈老二?” “商丫头平日里势利,见钱眼开,哪些钱财收得,哪些收不得她心里亮堂。陈二叔压根不是她治死的,郎中说活不过第二天!”商枝对林氏有大恩,便将陈家的干的好事抖出来,“陈二叔怕死,反正都是死,不如让商丫头治一治,兴许就治活了。商丫头不敢治,被陈家压着,他们做了保证,医死不怪她。” 陈家不地道,陈二叔一死,宣扬十里八乡都知道商枝治死人。 看热闹的乡亲听见了,瞪圆了眼睛,他们全都看向陈族长求证。 陈族长面上挂不住,轻咳了几声,点头,“商枝诊脉,说给陈老二准备后事。” 众人哗然,看着商枝的眼神顿时变了。 有的脸皮薄,没少说商枝坏话,嘲讽她的人,臊得慌。 有的不以为然,觉得林氏夸大其词,他们赞同贺良广的话。陈四家里穷,狗娃吃糠饼咽野菜,说不定贪肉吃,给馋出的病,吃两口肉便好了! 贺良广还想据理力争,非得将商枝给赶出去,陈族长在这之前开口,堵住贺良广的话,“我说几句公道话,商枝既然治好狗娃,便不能将她赶出去。她在杏花村有田产,按律例是有资格在杏花村落户。”严肃的对商枝道:“你保证改过自新,再不在村里头惹是生非,乡邻也不是不讲道理,会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再小偷小摸,混不吝的,惹得人生怨,别怪乡邻们容不下你。” 即便那些个混账事不是她做的,商枝依然觉得脸热。她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正色道:“我若再如之前不着四六,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你们怎么说?”陈族长对乡邻道。 陈族长发话给商枝做保证,乡邻们有怨气也不敢言,都不敢得罪他,心下可惜没有将祸害精赶出去。 贺良广脸黑如锅底,见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闹下去,只会让人瞧了笑话。 “杵在这里干嘛?还不快滚回去干活!”他将满肚子火气撒邓氏身上。 邓氏被骂红了眼睛,怨毒地剜商枝一眼,将她记恨上。 商枝道:“贺叔,租赁已经到期限,你还有几个月租子钱没给。我上你家去结,还是地里的粮食抵租子钱?” 贺良广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气得掏出一把铜板数都没给数扔在商枝脚边。 商枝眼底一片冷意,嘴角却是绽出一抹浅笑,她捡起铜板仔细数一遍,“还差三个铜板够结之前亏欠的租子钱,你们明天把地里的秧苗移走。” “你你你……”贺良广紧绷着脸,他把钱袋子扯下扔给商枝,“够这一年的!” 商枝拿出她应得的三个铜板,其余的还给贺良广,慢条斯理地说,“我们没有续合约,我不租给你们。” 贺良广和邓氏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她不租! 他们这个春种白忙活一场,上半年会颗粒无收! 商枝看着气得半死的贺良广与邓氏,笑盈盈地说道:“你们三日内不将田地归还,我会写状子告你们侵占田产。哦,贺平章考上秀才,说不定他会帮你们打赢官司。” 这个贱人!她是在威胁他们! 身家不清白者,不能考科举,而他们若被状告衙门,定了罪,必然会妨碍贺平章的仕途。 光脚不怕穿鞋的,商枝不怕他们报复,他们不一样,被商枝拿捏着软肋。 贺良广恨得眼睛充血,奈何不得她,只得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 第十二章 短命鬼 商枝解决掉贺良广与邓氏,她记起自己的承诺,小心翼翼展开布包,里面是几张地契,她将六亩水田给陈族长,只留下两亩沙地。 她仔细想过,六亩水田她留着也不会种地,反而招人惦记。她在杏花村势单力薄,这几亩地给陈族长,他占自己的便宜,今后也能得他庇护。 尤其是贺良广与邓氏,正好有陈族长挟制。 陈族长拿着六亩地地契,心思活泛,商枝是之前的商枝,这地他不带眨眼给收下。可如今看着行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商枝,目光清澈明净,隐约闪烁着睿智精锐地光芒,不似以往那般浑浊毫无光彩的眼睛,整个人都焕发出光芒。 她变了。 商枝早已将自个当做贺家媳妇,但凡有人说贺家半点不是,她便与人翻脸。 而今,她不仅痛快与贺家退亲,竟拿贺平章威胁贺良广,不留半点情面。 真纳罕,她是彻底放下贺平章? 陈族长想不明白,也便不去多想。他很乐见贺良广吃瘪,两家不对付已久,心情愉悦道:“商丫头,田地你自个收着,申报户籍的事过几日帮你办妥。” 陈族长是童生,比常人有远见,他不认为狗娃的病是馋出来的,可见商枝确实有几分本事。 林氏的话有几分道理,谁会没有病痛?往常得了伤寒,大多是熬过去,真正熬过去的又有几个人? 他不想将人得罪,便卖个好给商枝,前仇旧怨一笔勾销。 商枝态度强硬,“我没有下过地,田地落在我手里也是荒着长草。叔,你家人多,田地给你们能增不少口粮。之前说过谁帮我办户籍,便将田地许给谁,怎能让您白忙活?” 陈族长觉得商枝的话有几分道理,他不再推辞,爽利的收下,“你的日子不宽裕,家中断了口粮。这样,这六亩地我收下,每年给你一百斤粮食。” 这一百斤粮食不全是稻谷,二十斤稻谷,二十斤小麦,二十斤磨成粉的苞米,四十斤红薯。 这些粮食只能勉强填肚子,饿不死,却也吃不饱。 商枝记下陈族长的示好,将人送走,她看着依旧气愤难平的林氏,“我去看看狗娃。” 林氏连忙在前头带路。 商枝走了几步,突然记起薛慎之。她侧头便见他站在阳光下,白炽的光线下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微抿着的薄唇毫无血色。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若有所思。 商枝抿紧唇角,她这番做为算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薛慎之看似冷漠疏淡,沉默寡言,心思却极为敏锐,对于她的改变自然会起疑。 这样一想,商枝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将刺着眼睛的头发捋至耳后,胡诌道:“师傅给我算命,他说我是做官夫人的命,大富大贵。村里只有你和贺平章是读书人,你的身体耽误你科考,贺平章就不同了。”停顿一瞬,她皱紧眉头,“前不久我做了一个梦,贺平章与我相克,八字不合。别说是做官夫人,以后落魄到去乞讨。这种日子都要过不下去,去乞讨我还有活路吗?” 商枝学着原主的口气,解释她为何之前入魔障般非贺平章不嫁,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总之,我拒亲不是因为你是克星的名声。” 气氛突然凝滞。 商枝意识到最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用。 结合前面一句话,还不是嫌他穷?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好歹薛慎之能吃上肉,她穷得可是揭不开锅,干净得连老鼠都嫌弃。 她干笑一声,“我有一技之长,能够自给自足,不会再糊涂的信命,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所以,我不会看一个人的家世,你懂吗? 薛慎之神色淡淡,盯着她额角的疤痕,目光微微变幻。良久,他才低头‘嗯’了一声。 长而浓密地眼睫在他眼睑投下一片暗影,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商枝摸了摸额头,指腹下的血痂触感粗粝,想起薛慎之怪异的眼神,她有一种莫名的想法,薛慎之莫不是以为她撞坏脑袋了? “咳咳……”薛慎之掩嘴咳嗽,拉回商枝走神的思绪,“你能这样想就好。” 她的脑袋撞坏了,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令人生厌。突然想起什么,薛慎之目光微凝,脸色沉冷,薄唇抿成一条线,不再多言,丢下商枝一个人回屋。 商枝挑了挑眉,原主对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毫无好感。薛慎之能够念在张老头帮助他的情分上,今日为她解围,已然算是非常大度。 想要他对她的印象改观,不是只凭她几句话便能扭转。 商枝给狗娃把脉,病情已经好转,只是还有一些体虚,她将在镇上抓来的几幅药交给林氏,叮嘱她如何煎煮,狗娃一些忌口的注意事项,便背着竹篓回屋。 陈族长的大儿子陈耀宗将粮食送过来,商枝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洗几个红薯切块,往锅里放半锅水,水沸了,抱着空空的油罐子,舀一勺水放油罐子里晃了晃倒锅里,水面上飘着一层油花,最后将红薯闷锅里。 她去给薛慎之配药,在另一边石头砌的糊了一层泥巴的土灶上熬药。 几刻钟过去,屋子里飘满红薯香甜的气味,商枝肚子咕噜咕噜叫,揭开锅,浓郁的香味扑鼻,‘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金黄的红薯块,浓稠的汤汁,光是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商枝迫不及待盛一碗,不顾烫舌头呼噜呼噜吃一碗。一连吃了两大碗红薯糊糊,她才满足的放下碗。 药正巧煎好,商枝将药汁倒在碗里,想了想,又盛一碗红薯汤一起端到隔壁。 她站在门口,屋子里传出摔打的声响,紧接着响起一道尖锐地声音,破口大骂薛慎之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死的咋不是你这短命鬼!你大哥为救你溺死,你大嫂辛辛苦苦生下你哥的遗腹子,不曾埋怨过你半句!如今你侄儿开蒙,家里没有银钱,让你拿点银钱给栓子读书不是应该的?没有银钱?你的病治不好,吃药也白费钱,你省下药钱也够给栓子读书!” 第十三章 撒泼 许氏骂骂咧咧,“虎子的命不抵你几个臭钱?别说让你掏钱给栓子念书,让你给栓子抵命,你也得应!就你这副死德行还想考秀才?去你狗屁的白日做梦!该死的煞星,快把银子拿出来!” 骂到最后,口干舌燥,许氏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上手满屋子翻找银钱。 薛慎之捏紧手里的竹管,脸色阴沉发青,目光冷厉。 “咋?小畜生,还想上手打老娘?”许氏翻个底朝天没找着半文钱,憋了满肚子火气,瞅见薛慎之的眼神,满目凶光地瞪着他,“老娘知道托生你这个煞星,就该在你落地时掐死,不会让你害了我的虎子!你没有克了你爹的腿,他还能下地干活,用得着我问你要银钱?当初你可说好了,栓子的花销都是你供奉,他现在念书你就不是这么干了!栓子已经送到私塾,明儿就要交束脩,你不给钱,是想逼死我!” 许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骂薛慎之忤逆不孝,“我的命咋那么苦!这日子简直没法活了!老的,小的靠不住,没拿我当娘就算了,还想打人,简直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许氏每次过来问薛慎之要钱,又哭又闹,撒泼咒骂,满地打滚。引来村民围观,对薛慎之指指点点。 薛慎之不是不给钱,而是许氏就像吸血虫恨不得将他给吸干,但凡顺利要到银钱,隔三差五便来要,要不到就闹,败坏薛慎之的名声。 他本来就担上克亲的名声,又有许氏这个泼辣娘的功劳,如今将近二十,说不上亲事,甚至一听他名号便敬而远之。 薛慎之八岁被赶出来,除了一身换洗的衣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张神医,他不病死也早饿死了。 身子骨病弱,他手无缚鸡之力,只有靠抄书贴补家用。每隔五日去镇上给人写信,或者去码头给人记账。除去药钱,扣留一些家用,其余都给许氏拿走。 距离上一次拿钱,只隔了三天,他这书抄了一半,只剩下袖兜里五个铜板。 薛慎之冷漠地看着许氏嚎骂,麻木,无动于衷。 他给的银钱足够栓子念书。 “钱给薛宁安了?”薛慎之昨日见薛宁安穿一身新衣裳,不用想,许氏将银子拿去给薛宁安做衣裳。 许氏恼怒,“咋?给你弟花几个钱不乐意?你哥的命都给你了!”她不耐烦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知道你嫌我烦,给了钱,我就走!” “没有钱。” 许氏一下子跳了起来,怒指着薛慎之,“少废话,我知道你留着钱买药!你这短命相,吃再多药就是一泡尿,白白浪费银子。不如拿给栓子念书,等他出息了,请神医给你治病!栓子可比你有良心,老惦记着你,不会忘你的恩情!” 薛慎之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栓子惦记着他何时死。 恩情? 只有仇怨。 怨恨他害死他爹,怨恨他不早死了给他爹偿命。 一个个拿他的,用他的,整日里咒他,盼着他死。 薛慎之满面疲倦之色,他搁下管束,捏着鼻梁,漠然地说道:“束脩一年两百文,我明日去找堂伯父。今后除了栓子的束脩,每月给你和爹三十文。” “你说什么?三十文够做什么?我和你爹生养你长这么大,翅膀硬了,三十文打发我们?”许氏不干了,脸色阴沉,“栓子去镇上念书,一个月一百文,薛丁贵自个只是个秀才,他教得好栓子?我今儿个把话撂在这,你不给钱,我就去找县太爷问问,你不知报恩,不孝顺父母,有你这样的读书人?” 许氏的话,薛慎之左耳进右耳出,可听多了,心里难免厌烦。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许氏,有一股凌厉的气势压过去,许氏有一瞬间竟觉得有一种压迫感,骂骂囔囔的话消停了下来,便听他冷声道:“如此,忘恩负义便忘恩负义罢。” 许氏错愕的张大了嘴,他不要名声了哦? 她见薛慎之一副硬了心肠的模样,恨得直咬牙,知道啥好处也捞不着,啐一口浓痰,摔门就走。 陡然看见站在门口的商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拍着胸脯咒骂,“挨千刀的贱蹄子,你想吓死老娘!半夜三更杵在门外,想勾野男人?” 商枝冷眼看她,呵斥,“闭嘴!”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偷男人被老娘撞见了,你还有脸!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被贺平章嫌弃了,又想回头勾引小畜生!你说,是不是你把他的钱哄走了?”许氏眼尖的瞅见药碗里飘着参片,伸手去抢药碗,“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没钱给栓子念书,花大把银子买参吃!亏不亏心!不怕吃了烂肚肠!” 第十四章 护犊子 许氏气红了眼,紧盯着几片参,一脸肉疼,仿佛那是从她身上剐下来的肉。 她都没有吃过参,薛慎之便已经吃上了。打死许氏都不信薛慎之老老实实将银钱都上缴给她,指不定藏了大头! “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野男人,她口中的野男人可是她亲生儿子! 商枝眼底闪过冷冽的寒光,许氏的嘴太毒,专拣难听的骂。 想起自己在门口听她咒骂薛慎之去死,连他的药钱都要抠走,对许氏更厌恶。 愚昧,蠢笨,无知,指的就是许氏。 薛父摔断腿,是意外之灾,却强行将罪名扣在薛慎之的头上,一出生便遭受家人的厌弃,更是将他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天底下哪有将儿子视作仇人的爹娘? 许氏向来无赖,泼辣惯了,哪里被人呵斥过?在薛慎之跟前憋了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呢!商枝一个丧门星,也敢对她大呼小叫! “粪坑里钻出来的下贱野蛋子你吼谁呢?”许氏窝火的朝商枝扇一大耳巴子。 商枝不是薛慎之,无须对她怀有仁孝! 谁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反之,亦然。 避开许氏伸过来的手,商枝站在她后面,踢着一块碎石到许氏脚边,许氏踩着摔了个狗吃屎。 许氏痛得嗷嗷叫,“要死了!打死人了!死人了!” 商枝脑门青筋突突跳动,如果不是心疼粮食,恨不得把红薯汤泼她脸上。 乡邻消完食,收拾好,准备入睡,明儿一早还要下地干活。听到许氏咒骂的动静,纷纷走出屋子,见许氏在地上打滚耍起无赖。 许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打量商枝的同时,又对薛慎之生出同情,摊上无德的娘。可也仅此而已,丝毫不妨碍他们看笑话消遣。 商枝与薛慎之,都是坏了名声的人,他们凑成一对儿,简直天造地设,免得祸害别人。 李大婶讥诮的说道:“许婆子,你替薛慎之求娶过商枝,他俩亲近,不正合你的心意?” “就是!商枝被退亲,薛慎之也过订亲的年纪,他俩好上了,你给过明路,省了娶媳妇的聘礼!你就偷着乐吧!” 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将商枝与薛慎之暗指一对野鸳鸯。 被退亲的人,便难以说到好的亲事,他们将商枝与薛慎之有私情的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简直将商枝往死路上逼。 可惜,商枝早已换了芯子,并不看重名声。如果男人因为她的名声望而却步,那也并非是良人。 “呸!瞎了眼的李翠花,你哪只眼瞧见我给小畜生说亲了?他早和老薛家没有关系,我凭啥白费银钱给他娶媳妇?”许氏不承认当初生出贪恋给薛慎之求娶商枝,太丢份儿。再说,她心里正恨着薛慎之,故意扬声冲屋里冷笑一声,“媳妇是他能想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谁家闺女缺心眼愿意嫁给他!晦气!” 晦气你别要薛慎之的银钱啊!刘婶子心说,面上却是一团和气,“许婆子,慎之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们和他撇清关系,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心疼心疼他,可劲儿作践,也得心疼心疼薛宁安、栓子,你嘴上痛快了,往后他们说亲旁人一打听,听到慎之的名声,谁敢和薛家做亲戚?” 李大婶恨毒了许氏,嗤笑,“一屋子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懒蛋!谁和她做亲戚,谁倒八辈子血霉!”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许氏咬牙切齿。 “咋?想挨揍?”李大婶也是个泼辣的,她撸起袖管,扯着媳妇满面凶光地往许氏跟前一站,“谁不撕,谁就是孬货!” “在我跟前逞威风算什么英雄?有本事管住你男人那二两肉,让他别往寡妇家里钻。”许氏是欺软怕硬的主,盯着李大婶的拳头,腿肚子打颤,嘴上逞强了,怕挨揍,调头就跑。 李大婶气红了眼睛,恨不得咬碎后槽牙,她人高马大,几步抓住许氏头发,发狠得往后一扯。 啪—— 一耳光打在许氏脸上,不解气,一连抽了两耳光。 许氏被打得两眼冒金光,回过神来,发疯似的和李大婶拼命,两人扭打起来。 乡邻们连忙将她俩拉扯开,许氏披头散发,脸被打肿了。李大婶也没有占上风,脸被抓烂了几条血印,薅下一撮头发。 李大婶媳妇小李氏害怕,她拉扯着李大婶,小声劝道:“娘,爹快回家了,咱们回去。”闹了笑话,爹不会回家。 李大婶摸脸,一手的血,阴着脸瞪许氏,“你的嘴再把不住门,看我打不打死你!” 许氏被瞪得心里瘆得慌,眼瞅着人走远了,扯着嗓子,“你敢打个试试!孬货!” 李大婶两眼凶狠,恨不得上前把她撕碎了,见许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鄙夷地走了。 许氏喘一口粗气,呸出一口和着血的口水,脸色阴沉,看着杵在门口的商枝,指着她叫骂,“看啥看?再看老娘戳瞎你的眼,烂屁眼子的小娼妇!”然后,瞥见站在门口的薛慎之,两眼喷火地瞪着他,“你是个死人!没看见老娘挨揍,不上来帮忙!敢杵着看老娘笑话,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撸起袖子,扑过来就打。 商枝忍无可忍,把两个碗往薛慎之手里一塞,抄起扫帚往许氏面前一捅,“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敢打老娘,你不想活了!”许氏在李翠花那里受气,又被商枝威胁,火冒三丈,双手握着扫帚抢过去,照着商枝的面门打下去。 商枝眼底寒光闪现,她灵活的往后一退,抓住许氏的手,一个过肩摔,许氏嘭地砸在地上,险些没断过气,半天没有响动。 “下次不把嘴巴放干净,我弄哑你的嘴!”商枝丢下这句话,冷淡的扫一圈围观的乡邻,他们被商枝的气势给震慑住。 许氏被唬住,脸色扭曲,不敢吱声。 商枝拉着薛慎之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题外话------ 有小仙女在看吗?嘤嘤嘤,好冷清 第十五章 融洽 薛慎之垂眸,视线落在手腕上,眸光幽深而微妙。 商枝心思不在薛慎之身上,并未发觉他的异样,接过他手里一碗红薯汤,催促他,“药都凉了,你先喝了,我将红薯汤热一下。” 屋子和商枝住的差不多大小,一间厨房,一间外屋和里屋。看书写字,薛慎之都是在外屋,光线明亮一些。 她径自走去灶台,锅里只有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她往锅里倒一碗水,准备隔水蒸红薯汤。却发现没有柴禾,这个时候才过饭点不久,灶台冷冰冰的没有生过火的痕迹,他并未吃晚饭。 “你身体不好,再饥一顿饱一顿,更加不利于你的身体健康。”商枝皱紧眉头,灶台旁放了米缸,只有小半碗米,其余都是空的,他连饭都吃不上,许氏逼着他送栓子去一个月两百文的私塾,不顾薛慎之的死活,心下不快,“你家都是吸血虫,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即使你给他们金山银山,也不知满足。你尽你的那一份心力便足够了,有的亲情缘分强求不来,你只当与他们缘分浅。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爱护身体,谁会管你的死活?” 何况,许氏还盼着他死呢! 薛慎之盯着手里的药碗,里面参片沉浮,散发出淡淡的药香。放在以往,商枝宁愿将东西扔了,都不愿给他,而今却特地给他送一碗昂贵的汤药。今夜更是反常的维护他,平时装作没看见已经算是很好,偶尔她会在许氏离开后落井下石。 薛慎之抿紧唇角,望着那道清瘦忙碌的身影,目光复杂。他并不觉得摔一跤,磕坏脑袋便能让一个人彻头彻尾的转变性子。 他沉默半晌,喝完药,踏进厨房,舀水在一旁将碗洗干净。听到商枝的话,心口微微一震。 “我说的话不中听,但是忠言难免逆耳。”商枝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她侧头仰望着他,微微露齿一笑,“他们这般对待你,终有一日会悔不当初。” 薛慎之眼睫猛地颤动几下,拿着碗的手指收紧力道,骨节泛着青白色。她这几句话在他心底造成冲击,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望着她眉梢眼角的温暖笑意,他平静无澜地眸子仿若微风拂过,兴起丝丝涟漪。 “你……”就这样相信我? 薛慎之唇瓣微动,吐出一个字,忽而收了声,面色沉冷。 商枝敏锐的觉察到他心绪变化,不禁叹息,原主曾也对他示好,关切有加,却只是为了捉弄他。薛慎之对她恶劣印象根深蒂固,不会轻易的接纳她,想来他以为自己固态萌发,又有什么阴谋吧? 脑仁疼! 许氏还在外头骂骂咧咧,商枝拉开门,许氏叫骂声戛然而止,看着商枝冰冷的眼神,缓过劲来的后背隐隐作痛。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灰溜溜地跑了。 商枝回到屋子里,锅里闷着的红薯汤还有余温,重新盛一碗给薛慎之送去。 “趁热吃,那一碗红薯汤你留着明早吃。”商枝放在桌子上,催促薛慎之,“就当我报答你今日为我解围。” 薛慎之静默片刻,沉默不语的吃了半碗红薯汤。 “你不必为我解围。” “嗯?”商枝疑惑的看向他。 “妨碍你的名声。”薛慎之淡漠道:“许氏会记恨你。” 商枝哂笑,“怕啥?看我不顺眼的多了去,不差她一个。” 薛慎之抿了抿唇,被她的话噎住。 商枝瞥见他淡漠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不由兴起逗弄他的恶趣味,“你呢?你当着乡邻的面说娶我,两个人已经互定终生,不怕妨碍我的名声?现在说这个,晚了!” 薛慎之耳朵动了动,白皙如玉的耳廓泛着浅粉,掩嘴咳嗽几声,掩饰心内的几分不自在。瞥见她眼底浓郁的笑意,耳廓愈发的鲜艳充血,嘴角绷紧了。 “情况紧急,自然另当别论。” “哦——!”商枝点了点头,尾音拉长,漫不经心的,暗含着戏谑,“我方才也是情急所致。” 薛慎之眉心跳动,沉着脸,转身进里屋。 商枝看着他两颊浮现两抹不正常的红晕,显然是急恼出来的,‘噗嗤‘笑出声,竟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薛慎之听着毫不收敛的清脆笑声,脚步微微一顿,冷冷瞥她一眼,见她愈发笑得肆意张扬,脸色几乎绷不住,‘哐当’一声,关上门。 “商姑娘,夜色已晚,你请回。” 薛慎之清越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商枝挑了挑眉,也不惹急了他,收拾干净,关上门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靠在门板上的薛慎之紧绷的面色缓和,缓缓拉开门,望着桌子上黄澄澄的红薯汤,心头泛起一丝异样,转而他挥去那一抹微弱怪异的情绪,重新坐在书案后看书,不管她想做什么,他且等着便是。 可过去半晌,薛慎之捧着的书,不曾翻动一页。被商枝搅乱的心绪,仍旧无法平定,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提起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大大的静字。 盯着静字半晌,压在镇尺下,熄灭油灯回里屋睡觉。 薛慎之一向浅眠觉少,这一夜,临近天亮方才睡了过去,待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隔壁热闹之极,欢声笑语,显而易见其乐融融的氛围。 商枝脾性不好,极少与人为善,旁人不与她往来,张神医故去后,他们这里冷清许久,不曾这般热闹过。 薛慎之带着一丝疑惑,洗漱后,他从屋里走出来,便见商枝蹲在地上晾晒草药,而她的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跟在她身后低言细语的交谈,商枝不知说了什么,少年腼腆一笑。 商枝侧头盯着少年的脸庞,忽而伸手擦掉他脸颊蹭上的污泥。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沉,望着自己被她拽过的手腕。 呵! 神色意味不明。 第十六章 他的病 林辛逸捏着袖子擦拭商枝碰触过的地方,耳根微微发热,有些别扭不自在。 可见商枝神色坦然,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医者是不分性别,便少了许多的顾忌。 他诚心拜商枝为师,可也要试一试她的深浅,“我听人讲一件离奇的事情,一位妇人自缢,身躯已冷,竟治活了!你说稀不稀奇?我若有此神通,定然能入宫为御医,光宗耀祖。”提起御医二字,林辛逸眼睛里焕发出神采,十分向往。 商枝诧异的挑眉,竟不知他的志向是入宫为官。 可听他说的事情,略一沉吟,“自缢之人,早晨到日暮,虽然身躯冷了,还能治。从日暮到早晨,心口微温一日以上,也能治。” 林辛逸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能治?” 话里的诧异令商枝挑眉,她也不废话,直接详细的讲解施救的步骤。 “将人缓缓抱解下来,上下安放被子躺卧,一人脚踏其两肩,拉拽他的头发,一个人按压胸口,一个人按摩臂胫屈伸,若是已经僵硬,渐渐将其强行屈伸,并按压腹部,以嘴渡气,必然能活。若是有了气息,苏醒过来,再喂桂汤和清粥润喉,待病患能吞咽即可。” 林辛逸嘴巴能塞个鸡蛋,真……真的能治啊? 他就是随口一说,想要难住商枝,看她的笑话,却没有想到她煞有其事的说出治病的法子。 他爹都不能治,当初听见这件奇事,只当做是谬论。 自己也深以为然,都凉透僵硬了,哪里还能治活? 渡气? 聊斋呢? 妖精渡口妖气便活了? 商枝看着他眼底的质疑,将簸箕往他怀里一推,“日后你若是遇见自缢者,按照此方法救不活,尽管找我便是。” 只是现在医术并不发达,郎中切脉,探鼻息,观眼瞳。可却不知道,窒息后会呈现假死状态,没有脉搏、鼻息,瞳孔涣散,便不会再做抢救,判定死亡。 林辛逸讪讪道:“你真的有那么厉害?”比他还小一岁呢! 他把簸箕搁在木架上,突然凑过脑袋挨近仔细打量商枝,看她长得和他们又啥不同。 十四岁的姑娘,没长三头六臂,医术见闻却十分了得。 他爹可是行医半辈子,都不如她,是她脑瓜太聪明,还是他爹太笨了? “我书比你看得多,睡觉做梦都在背医理,没少抓耗子做实验,你若下了苦心,虽然比不过我,但是一定比你爹强。”商枝没好气道,如何不知道林辛逸的小心思?“别的我不敢说,你若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许偷懒,三五年里,定会让你如愿做御医!” 林辛逸懵了。 他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痛! 不是在做梦?! 可是…… “你真这么厉害,自个咋不做御医?” “你见过有入宫的神医吗?” 扎心了! 林辛逸悲愤地瞪着商枝,他确实比不过她,脸皮没有她的厚! 虽然觉得商枝极有可能在吹牛,可不妨碍他美滋滋的幻想做御医。那可是御医呢,专门给皇上、太后看诊,多威风啊! 那些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物,却不知道终有一日,他真的实现了! “咳咳……咳……”薛慎之气弱的咳嗽。 商枝闻声,回头,看着薛慎之咳得撕心裂肺,颧骨泛红,两眼乌青,嘴唇浅白,一双茶色浅瞳浸润着水雾,柔化了他眼角眉梢的冷峻,显出几分病弱。 她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切脉,眉头紧蹙,“你身体孱弱,不能太耗费精力,最忌讳熬夜,你若是不听医嘱,没有谁能够救得了你!” 薛慎之收回手,拢在袖中,“我心中有数。”本就是油尽灯枯之象,吃再多的汤药调理,只不过是身子骨减少一些痛苦,却不能延长他的寿命。 他勾着唇,自嘲的一笑,许氏倒是说对了,吃药于他来说便是白费银钱。 商枝挑眉,“你知道自己的病情?” 记忆里,师傅并未曾告诉过薛慎之真实情况,因为他也束手无策。 薛慎之缄默不语。 商枝突然明白他能抄书、摆摊给人写信,去码头记账,如何会支撑不过科考? 他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也便不再劳心费力的去科举,而是节省下来的银钱补贴栓子,偿还薛大虎的恩情。 “你身上的毒并非无解,只是缺少几味药材,而以我们如今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拿得到。”这也是商枝感到无力的地方,这让她想要尽快的改善如今的处境,“这些年,你虽然不曾科举,也不曾荒废学业,你明年可以一试。”看着他黯淡的眸光,商枝笑道:“我为你调理半年,虽然不能根治,却只比普通人差上一点。你天资不凡,若是能考上举人,以你的人脉,能够凑齐几味药材。” 他中毒已久,毒入骨髓,身子骨亏空得太厉害,即便解毒,之后需要珍贵药材调理。 若他只是普通的农家子,解毒了,得不到调理,也无济于事。 师傅才没有多费心力去给他寻找解药的药材吧? 只是,他才八岁,却被人下毒,多大的仇怨? “你为何这般相信我仕途平顺?” 这一句话,薛慎之总算问出来了。 商枝也不欺瞒他,“师傅说以你之才能,定然杏林得意。”当时曾感叹他非池中之物,却又因他的处境多有惋惜。 当年他中毒落水,错失府试,后来他拿了考题做,师傅看了他的文章。逻辑严谨,言之有物,行文层进,立意深刻,就连他都挑不出错来。如此惊才绝艳的文章,谁能想到会是出自八岁小童之手? 商枝很惜才,她不愿薛慎之的才能被埋没。 “你县试案首,之后中毒落水,你不曾深究过其中缘故?或许,有人并不希望你太出风头。”商枝不得不往这一面想,若是因为仇怨,为何偏偏选在他去府试前一日? 他阻了旁人的路! 薛慎之望着她秀丽的面容,一双凤目沉静如水,里面暗含着关切,那是自然流露,他莫明的想要相信她一次。 心头不由的涌出暖流,除了张神医与老师,无人这般关心他。 薛慎之目光凉凉地瞥一眼蹲在门口的林辛逸,他正拿着窝窝头就米粥吃。 “我未吃早饭。” 他对商枝道。 啥? 商枝傻眼了,他得寸进尺,上她家蹭吃蹭喝? “饿了。”薛慎之一贯少言。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饿了,管我屁事? 算了算了,念在他给她腌肉吃的份上,商枝盛一碗粥,拿两个窝窝头给薛慎之。 砰砰砰—— 门板被敲响,刘婶子喊道:“商丫头,出人命了,你快去瞅瞅!” 第十七章 觊觎 许氏脸色阴沉得滴水,从薛慎之那里回来,门板摔得‘哐当’响。 小许氏听到动静吓一大跳,眼珠子往外瞟,把剩下的半个蛋全塞栓子嘴里,把他往里头一推,“你奶回来了,赶紧把嘴擦干净!” 许氏疼爱栓子,但是与薛宁安比起来,那得靠边儿站。 家里的鸡蛋全都进薛宁安的肚子,其他人只有睁眼看的份儿。小许氏疼儿子,许氏不在家,偷偷拿给栓子吃。 一边把蛋壳捏碎埋在灶膛里,一边扬声喊着,“娘,您回来了!”毁尸灭迹后,擦着手走出来,见许氏臭着脸,“没要到银子?” 不应该啊,栓子要的花销,薛慎之没有不给的。 许氏张嘴数落着薛慎之,恨声道:“该死的野蛋子撺掇薛慎之藏私不肯把银子给我。没银子,没银子还吃参!杏花村里头谁吃过参?” 小许氏死死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许氏高高肿起的脸,“小叔子他、他打你了?” 不给银子,居然还将许氏给打了! 薛慎之莫不是中邪了?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娘,他不给就算了,栓子念书咱们还有一点余钱。” 连许氏都敢打,小许氏怕逼急薛慎之,会对栓子动手。 许氏立即炸了,一巴掌打小许氏脸上,“败家娘们,你懂啥?宁安要娶媳妇,还差几两银子聘礼,算啥算?你给掏钱?过几日相看,还得给宁安裁一件新衣裳,哪样不得要银子?家底掏干净,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不行,她不能这么算了! 薛慎之给的银钱不多,也够一家子嚼用,还能挪出一点给薛宁安做零花。每个月只给三十文,打发叫花子呢! “宁安呢?” 许氏一个眼刀子,吓得小许氏畏缩着躲了下,捂着脸不敢再掉眼泪。 “娘,您消消气,多大点屁事?那小娘们敢断咱们财路,便是咱们的杀母仇人,对付仇人,我有的是法子!”薛宁安从里屋走出来,生得唇红齿白,狭长的眼睛里显露着阴狠之色。 许氏很信赖薛宁安,找到主心骨似的,心下安定,“你快把那贱人给收拾了,我瞧着眼睛疼。” “我办事,您就放心吧!”薛宁安的眼睛瞟向小许氏。 小许氏感受到薛宁安炙热的视线,浑身瑟缩,头垂得更低,恨不得缩墙缝里去。 薛宁安看着小许氏抖啊抖,像是风雨吹打的小百合,想起她粗布衣裳下裹着的丰\胸,细腰,翘臀,一股邪火往上冲,眼神顿时火热起来,舌头舔了一下唇瓣。 “娘,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薛宁安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小许氏,心里痒痒的,不再遮遮掩掩,自顾说道:“大嫂年纪轻轻成了寡妇,给大哥留了后,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可不能亏待她,得给她找个男人依靠。小寡妇改嫁名声不好听,不如跟了我,我会好好疼爱大嫂。” 小许氏抖得如糠筛,脸色惨白。 薛宁安早就打她的主意,之前还顾忌着许氏,可他却直接与许氏挑明,让她没名没份跟着他。她以为许氏顾念老薛家名声,不会答应。 可哪里知道许氏也是黑心肠,私底下劝她跟了薛宁安。她都生了儿子,给薛大虎留了后,再跟薛宁安像什么话?乡邻不得戳她脊梁骨? 想到自己的处境,眼泪掉得更凶了,小许氏跪在地上,哆嗦道:“娘,我答应虎子,给他守寡,不跟别人!” 她一哭,许氏就脑仁疼。小许氏胆子比耗子还小,逼急她了,宣扬出去,薛宁安甭想娶媳妇。 她给薛宁安使一个眼色,“行了,她是你大嫂,你不能对不住你大哥!” 薛宁安在会想女人的年纪就惦记上小许氏,一直藏在肚子里不敢说。他如今十八岁还没有娶媳妇,娶得起的看不上,看得上的拿不出银子,趁着许氏对他愧疚,他说服许氏将小许氏给他做小,事情摆在明面上,他早已把小许氏当做他的人,哪里晓得还要继续忍! 目光阴郁,憋着满肚子的火气,“行了!我这个年纪谁不是孩子满地跑?你赶紧攒够银子给我娶媳妇!”至于小许氏,他不打算再忍了! 他看了小许氏一眼,气冲冲的离开,去找他的兄弟对付商枝。 薛宁安被许氏当做眼珠子疼着,宠着,自然是念过书,只是没甚出息,考几次都落榜,彻底的放弃。整日里游手好闲,认识不少狐朋狗友。 几个人一合计,便有了对付商枝的法子。 —— 刘婶子气喘吁吁,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她按着胸口,“商丫头,地里……地里死了人!” 商枝神色一肃,提着药箱子跟在刘婶子后边去地里。 林辛逸放下碗,屁颠的跟过去。 是李大婶地里出事,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冬瓜棚下,李大婶准备摘几片冬瓜叶子煮着吃,乍眼瞅着地里躺着个死人,吓得腿软瘫在地上,囔囔着:死人了! 刘婶子在一旁锄草,听见响动,撒腿跑去找商枝。 商枝来的时候,李大婶还未缓过劲,脸色发白的坐在地里。见到商枝哪还有之前的嚣张刻薄劲,就像是见到活菩萨,紧紧拽着商枝的手,央求。 “丫头,你救救他,快救救他!”人死在她地里,她就摊上事儿了! “我先看看。”商枝挣开她的手,林辛逸殷勤的替她提药箱子,商枝蹲在地上,检查男人的伤者的伤势,“你仔细看着。” “诶!”林辛逸打起万分精神。 伤者大约四十岁左右,身高八尺,后背一道刀伤,从右肩胛至左腰,其他地方有数道不同大小的伤痕,而后背这道便是致命伤。 商枝切脉,掀开他的眼皮,捏开他的嘴,按向他的心脏,神色愈发的凝重。 林辛逸见状,他在一边切脉,瞠目道:“绝脉!” 将死脉象! 第十八章 腹罨疗法 “不对!” 商枝反驳林辛逸,“他是外伤所致失血过多休克。” 皮肤苍白,冰凉,花斑,严重心脏过缓,这都是失血性休克的特征。 而对应治疗方法便是止血,输血,保温,气体通畅。而长时间的失血,水份流失过多,需要补充液体。 如今这种情况,除了止血,保温,其他补充血液与液体,条件都不允许! 商枝头大,她却并未乱了阵脚,冷静自持的吩咐林辛逸,“你去拿稻草烧灰。” “我去,我去!”李大婶什么都不懂,商枝严谨的态度,令她愈发胆战心惊,连忙抽出一捆稻草烧灰。 商枝抓一把草木灰撒伤口止血,伤口太深,草木灰根本没有凝血。 并且,他的情况越来越危急,烧炕给他保暖,时间长不说,又怕搬动过程造成第二次伤口崩裂。 现在血止不住,不能输血,连保暖都困难。 商枝心里着急,额头渗出汗水,难道就不治了? 在场无人比林辛逸清楚伤患的情况有多危急,而他看着商枝眼底的焦虑,“你尽力便是,治不治得好,听天由命。” 商枝抿紧唇,“我能治,条件不允许。” 林辛逸理解,药材便十分的匮乏,“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红参,我需要红参!”只是这味药太贵重,寻常人家根本没有。 林辛逸医馆中有,来去耗时太长,只怕拿回来,人已经彻底没气儿。 “我有!” 闻讯赶来的陈族长,正巧听见商枝的话,派陈耀宗回屋取红参,那是他做县丞的女婿孝敬的。 商枝松一口气,让人拿两床棉被过来。 “小逸,你给他渡气。” “我?”林辛逸手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 “少废话,快点!” 林辛逸苦着脸,眉头打结。在商枝催促下,使劲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对准伤患的嘴巴吹气。 商枝按压他的心脏,一刻钟过去,刘婶子抱来棉被,给他盖严实。 陈耀宗取来红参,商枝头也不抬道:“研成末。” 等喂伤患服用下去,商枝擦了擦汗,微微喘着气,扶脉。 众人屏息静气。 “咋样了?能救活吗?”有人问。 “商丫头能从阎王手里头把狗娃抢回来,这普通刀伤能难住她?” “嘁!她在逞能!林小郎中都说是绝脉。绝脉是啥?死人!她想耍威风,专捡着要死的人治,我看她这回得栽跟头!” 林辛逸心里没底,他呸了两下,擦嘴问:“活了吗?” 商枝抿紧唇,摇了摇头。 那人一拍大腿,得意道:“看见没?治不活!一个丫头片子,神医?我看她是吹的!” 贺良广也在人群中,他嗤笑一声,拍了拍陈族长的肩膀,“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几片参你也甭心疼,你女婿还会孝敬你的!” “哞哞——” 远处吃草的大黄牛朝这边走来,站在贺良广身侧,啪嗒,啪嗒,拉了两泡牛屎。 陈族长捏了捏鼻子,“原来是要拉屎,难怪放屁那般臭!” 贺良广脸色扭曲,该死的陈荣升,将他比作放屁拉屎的畜生! “你……” “有了!我想到救他的办法了!”商枝看着往她身边过去的大黄牛,眼底闪过亮光,“小逸,你去把牛杀了!” 啥? 救人与杀牛有什么关系? “别磨蹭,快去!” 商枝突然想到腹罨疗法,将人埋在牛腹中。 刚死的牛体内温度高,能够起到很好的保温作用,而且牛腹部是无菌环境,可以防止感染,牛血和人伤口的血相遇,也会有凝血反应。 刘婶子见林辛逸拿到杀牛,想劝,被一旁的李大婶拽住,“你干啥?人命比不过一头牛?你看他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治活他了,还怕赔不起一头牛?” 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村民,附和道:“就是,她敢这么做,一定有把握救活。”语气明显透着幸灾乐祸,连声音都有些高亢,“商枝可是张神医的徒弟,狗娃都治活了,这点小伤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乡邻们,你们说是不是?” 反正不是他们的大黄牛,全都没有开口阻拦。 刘婶子想说什么,已经迟了,林辛逸与村里的壮年一起将牛给杀了! 商枝冷冷地瞥他一眼,这人眼生的很,不像是杏花村的人。 她心里冷笑一声,这人摆明将她高高抬起,等治死了,她就得摔得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扭转一点的形象,只怕毁于一旦! 可惜,她从来不怕挫折,只会迎难而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吧! 商枝拿着刀划开牛腹,让人将伤患塞进去。 无视众人震惊的神色,她安静的坐在一旁等。 林辛逸看一看大黄牛,又看一看商枝,错愕道:“这样能治人?” 商枝‘嗯’了一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辛逸看一眼全傻楞住的村民,凑到商枝的耳边,竖着大拇指,“还是你厉害,这人若是治不活,也有一个说法,他是被牛血给齁死的。” 商枝一脚踹过去,怒道:“滚!” 林辛逸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揉着踢疼的小腿肚,鼓着眼珠子,“你可真下得去脚。我这不是瞅你拉着一条苦瓜脸,逗一逗你!” “咦……?他、他动了!” 突然,李大婶扯着大嗓门喊叫。 “活了!他活了!” 李大婶凑近了,见男人眨了眨眼睫毛,眼睛睁开一条缝,激动的手足无措! 第十九章 讹诈 活了! 商枝对上男人迷惘的眼睛,心头不敢松懈,拿着他的手腕切脉。 半晌,她松一口气。 “稍有好转,还需要仔细观察。”商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瞬,又皱紧眉头。 他失血过多,体虚,最好是补血。 而如今最滋补的便是阿胶,而熬制过程需要的材料颇多,她两袖空空,准备材料的钱财也没有。 “不乐观?”林辛逸搭上男人脉象,眉心一跳,“太虚弱了。” 商枝道:“需要给他补血,防止伤口化脓,高热。你去镇上帮我买驴皮、黄酒、糖、豆油。”然后叮嘱他各买多少份量。 林辛逸一概应下,并未问她需要做什么。 “头晕?”商枝询问男人。 男人看不清楚商枝,头晕,恶心,无力,直到商枝再问一遍,他才小弧度点头。 “视线模糊?” 男人一阵眩晕,神智模糊,还未点头,又昏睡过去。 商枝却是看见了希望,找陈耀宗与陈四帮忙抬着他送去她的屋子。 混在人群里吹捧商枝的那个人,见人给救活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原来打算等人治死了,便胡乱将人认作亲人,讹诈上商枝。 答应薛宁安的事情办不成,到嘴的好处给飞了! 男人伤势太重,他若是拖上一阵,说不定…… 他悄悄退出人群,打算乔装一番,一股大力险些将他撞飞,胸口一痛,狠狠跌坐在地上。 “我的大黄牛!哪个杀千刀的杀了我的大黄牛!” 许氏蓬头垢面,狼狈地朝这边冲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大黄牛,眼睛充血。 她在山上拾柴禾,听人说李翠花地里死人了,最后不知怎得说两个壮年将一旁吃草的牛给宰了! 她记恨李翠花打她,放牛去糟蹋她的菜田,心里一‘咯噔’,丢下柴禾跑过来,杀的就是她家的大黄牛! 贺良广说,“商枝让人杀的。” 许氏红着眼睛,死咬着后槽牙,咒骂道:“烂屁眼子的小娼妇,我和你什么冤什么仇,让你恨得杀我家大黄牛!乡邻可都瞧见了,你别想赖账!” 好不容易凑齐银子买大黄牛,指望着它犁地,做牛车租给乡邻赚银钱,就被商枝给杀了!新仇加旧恨,恨不得撕了商枝! “二十两银子,一文钱不许少!” 这件事是商枝做得不对,情况紧急,她出此下策,赔钱很合理,但是不表示她是冤大头,任由邓氏讹诈! “一头牛至多五贯钱,二十两我可以买四头牛。甭说赔你二十两,就算五两银子我也拿不出来!”商枝来气了,她厌恶许氏的贪得无厌! “我家大黄牛能和外头的比吗?我亲自上山割草给它吃,喂不少好东西,膘肥力壮!二十两银子,你不给,我将你送官!”许氏恨毒了商枝,不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她心气难平! “好啊!许桂娥,你是故意把牛放我地里糟蹋菜苗!半亩地都被啃了,你不赔钱给个说法,我扒了你的皮!”李翠花撸起袖子,满目凶光。 许氏脖子一缩,见里正在,又硬气起来,“赔就赔,等她赔我银子,我再赔给你!” 李翠花一噎。 想着许氏口里的二十两银子,眼神闪了闪,心口发热。 刘婶子可怜商枝势单力薄,许氏才敢这般欺负她! 再说这事儿不怨商枝,完全是为了救人,便忍不住为商枝说几句公道话。 “许婆子,商丫头愿意照价赔你银子,你就退一步,别为难小辈儿。都是一个村里的,别做的太难看。” 许氏青着脸,冷笑:“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杀你家的牛!你要做好人,你帮她把银子赔了!” 商枝见她不依不饶,皱紧眉头。她问林辛逸借五两银子,林辛逸把荷包全塞她手里,许氏瞧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冲上来抢。 商枝拽着她的手臂,往后狠狠一拉,松手。许氏趔趄两步,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你家这头牛三贯钱,我多给你二两,你若不肯,铁了心讹上我,也不怕你去告官。”商枝掏出五两碎银放在许氏跟前,勾唇道:“你问问贺叔,贺婶儿嗓子好了没有。” 许氏眼皮子一跳,看向贺良广,见他黑着脸,记起村里的谣言,邓氏嘴巴毒,说话难听,被商枝一针扎哑了,上镇上找郎中也医不好,据说过几日去县里治治。 她心里一紧,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摸着脖子,嘴硬道:“死丫头,这次饶了你。下回你别犯在我手里,可不像今儿个好说话!” 收起银子,准备叫人把牛抬回家。 商枝对陈族长道:“陈叔,劳烦您找人帮我把牛抬回家,待会割几斤牛肉给您下酒。” 许氏脸一黑,还未开口,便被商枝堵住嘴,“这牛你花五两银子卖给我,没你的份儿。你要这黄牛也可以,把银子还给我,正好也省了我时间去镇上卖肉。” 许氏捂紧银子,臭着脸,“我啥时候要你的牛了?乡邻自个都吃不上一顿饱饭,还得惦记着给你一口吃的。现在你有出息了,也该回报回报咱们。杏花村穷,好久都没吃上肉,嘴里淡得很,你杀了牛,今儿大伙都在,你就把牛给分了,省得到时候再麻烦你走一趟。”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 刘婶子听不下去,“我们接济商丫头,可都是占了张神医的好处。再说这牛是她杀的,为救这个男人。商丫头家里啥情况你会不知道?她哪里赔得起这五两银子?等男人醒过来,他得出这五两诊金,牛咋处理还得他做主。” “就是!许婶儿,这男人身上都是伤疤,可不像个好人。你要吃他的肉,你只管找商枝要,别拉上我们!”陈耀宗故意吓唬许氏。 许氏一听,心里打鼓,瞅着男人背上狰狞的伤口,咽了咽口水。收敛起凶相,喊冤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顿顿有肉吃,还惦记上这点肉?怕你们盯着大黄牛淌口水,才让她分了给大伙解解馋。你们敢说不想吃牛肉?” 被她一说,众人脸上的笑绷不住,很心虚。 之前是打这大黄牛的主意,想分一杯羹。 “牛肉我不想,许桂娥,你把银子赔给我!”李大婶眼热许氏白得二两银子,缠着她赔钱。 商枝见了,立即让人把男人抬回家。 安置在炕上,商枝生火热炕给他保温。 直到夜里,男人方才醒过来。 第二十章 克妻 秦景凌睁开眼,昏黄的灯光洒满屋子,他望着破败而简陋的屋子,微微愣神。 倭军猖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他带军交战,倭军头领潜逃,他独身追捕,哪里知晓会中了埋伏,里应外合,将他重伤。 他负伤潜逃,昏倒在山脚下,以为难逃一死,却未曾想到会被人所救。 “醒了?可有不适?”商枝端一碗水,手指缠着干净的细棉布沾水给他润唇。 她一直在旁边守着,幸好他身强体壮,并未感染而引发高热。 秦景凌摇头,“谢谢。”他撑着想坐起来,拉扯到伤口,疼得硬朗英挺的脸庞扭曲,额头上沁出冷汗。 “你别动,小心崩裂伤口。你失血过多,太虚弱,这几日最好卧床休养。”商枝按住他没有受伤的肩膀,掀开粗布被子检查伤口,白色细棉布染着血,拧紧眉头,“我重新给你上药。” 秦景凌安静躺好,一番动作,他气喘吁吁。 果然,太弱了! 他侧头望着商枝纤瘦的身影,忙碌着捣弄草药,面容秀丽,气质清透,隐约间竟觉得有些面善。 商枝摘下九死还魂草捣碎,端着一盆温水,解开他胸前的绷带,将草药敷上去。 秦景凌痛得皱紧眉头,他近距离盯着商枝的脸,越看竟越觉得亲近,那一瞬的面善并非是他的幻觉。 “姑娘是此处的人?父母在外劳作?”秦景凌主动问话。 商枝并未隐瞒,如实道:“我是孤女,师傅云游时捡到我收做徒弟,然后在此地安家。”缠好绷带,她打结,盖上被褥,“你不像是儋州府人。” 秦景凌望着商枝拿着他的手指按压,指尖苍白,她一松开血气充盈。 “我是盛京人,走镖遇到劫匪,逃亡到此地。” 商枝望着他红润的手指,心里头松一口气,他休克的症状已经减轻恢复。只是听闻他的回答,不禁勾了勾唇。 手掌、虎口布满厚茧,显然是长年拿刀,他身上大小伤疤纵横交错,皮肤黝黑,身上带着海水咸腥气息,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军人! 五官棱角硬朗,严谨肃穆,浑身透着凛然的威严气息,他在军中地位不低。 “你安心养伤,等恢复后,联系你的亲属将你接走。” 商枝叮嘱一句,转身去厨房,锅里的稀粥煮得软糯香稠,她盛起一碗,端过去喂秦景凌喝下。 自己蹲在厨房里就着一碟野菜,草草对付一餐。 收拾干净,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一头大黄牛,不禁犯愁。 一头牛肉肯定卖不了五两银子,她还得租牛车去镇上,也得花销。 最后,商枝决定割下牛皮熬黄明胶,至于牛肉割几份送给帮助她的乡邻,其余再拿去镇上卖。 黄明胶不但能够给秦景凌滋补,还能拿去卖,价格在牛肉之上,或许能将债务给还清! 这般想着,商枝拿着菜刀割皮,一个时辰才将皮给分割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之后拿着问陈耀宗借来的砍骨刀把牛肉分成十来份,七八份装在竹筐里,预备明日去卖。自己留一块吃,还有一些分别送给刘婶子、陈四、陈族长家中。 她与薛慎之住的是连在一起的两屋,屋后面有一口井,她把留下的那块牛肉湃在井水里,打算明日再做腌肉。 清理干净院子里的血迹,她提着牛肉去隔壁。 门未关,她朝里面张望,没人吗? 准备把牛肉放在桌子上,刚刚踏进屋子,听见女子的抽泣声,“慎之,你要救救我,我快活不下去了!我为你大哥守了十年寡,对薛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得住你大哥了!可你娘她想要我跟了薛宁安做小,他们是要逼我去死!” 薛慎之十分意外,许氏会不顾颜面让薛宁安纳小许氏。可对象是薛宁安,似乎又并不令人意外。 “我帮不了你。” 小许氏哭得更伤心绝望,急切道:“不,你能帮!慎之,你活不了几年,依你的名声根本娶不了媳妇!我愿意跟你,给你留一息血脉!” 荒唐! 薛慎之气息骤冷。 小许氏浑然不觉,“相公若不是救你,他也不会死,我哪里会被那畜生惦记?我跟你,栓子和你一起生活,你也不用给银钱贴补他们。” 薛慎之眼底闪过冷意,她在挟恩图报。 抱怨她落到如此处境,皆是因为他而起,他亏欠他们母子两,不能见死不救。 薛慎之嘲讽道:“你不怕被我克死吗?” 小许氏脸色一僵,眼底闪烁着恐惧,打起退堂鼓。 下一瞬,“我……我不怕死!”小许氏咬紧牙关,语气不太坚定。 她是走投无路,留在薛家会被薛宁安玷污,而回娘家,哥嫂不会留下她,一定会把她给卖了,栓子跟着会受苦。嫁给薛慎之就不一样了,他亏欠他们母子,一定不会亏待他们。就算他有克星的名声,也活不了几年,她会在他克死她之前,熬死薛慎之! “我也想帮你,但是我不能娶你。”薛慎之冷淡的拒绝。 小许氏诧异,指责他,“你!你对得起你大哥吗?他把我们母子交付给你,你却眼睁睁看着我们被薛宁安糟蹋!他地下有知,会死不瞑目!” “就是为了大哥,我才不能答应。”薛慎之看着小许氏疑惑的目光,淡漠道:“栓子还小,我怕他命不够硬,被我克死。” 小许氏被薛慎之拿捏住七寸,她顿时颓丧起来。 她能熬死薛慎之,栓子那样小,他熬得住薛慎之吗? 若是……栓子命硬呢? 薛慎之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大嫂明日将栓子带过来与我同住,正好可以教他念书。” “不!不用了!”小许氏立即拒绝! 她不能赌! 栓子是她的命根子。 “栓子与我住几日,若是相安无事,我便向许氏提……” “不,不用了!我,我还没有想好,刚刚突然记起你活不了几年,等你一走,薛宁安还是会缠住我!”小许氏冷静下来,怕死的很,薛慎之也变成洪水猛兽,她往后退几步,待不住了,“你,你往后每个月给我几两银子,我带着栓子住镇上念书,或许,或许可以避开他!” 薛慎之垂着眼睑,沉默半晌,似乎下定决心。 “我觉得之前的提议不错,现在去向许氏提……” “不准去!” 小许氏瞪眼,恨不得咬断一口银牙。她知道薛慎之不会给她银子!想娶她,他是想要克死栓子吧?! 这样栓子的银钱也不必给了! “娘心里记恨你,你坏她好事,她会打死你!算了算了,银子我也不要了,我再想想办法!”小许氏像是有鬼在后面索命,一溜烟跑了。 薛慎之沉冷着脸,心情不虞,许氏以栓子念书为由问他要银钱,是为了给薛宁安娶媳妇。 他低笑一声,眸子阴冷暗沉。 “薛大哥。” 商枝清脆的嗓音响起,拉回薛慎之的思绪。 “你在屋里吗?我给你送东西。” 商枝站在门外,她听见小许氏的话,心下尴尬不已,未免令薛慎之难堪,便又悄悄离开,装作没有来过。 第二十一章 我是男人 “你拿回去。”薛慎之站在门口,望着她手里提着的牛肉,抿唇道:“我不吃牛肉。” 商枝见他略微皱着眉,不知他是真的不爱吃,还是不愿收下牛肉。 “你身子骨弱,得多吃肉,牛肉还可以滋补呢!”商枝将牛肉放在桌子上,“你可以炖着吃。” 薛慎之盯着牛肉,神色复杂。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商枝见他盯着牛肉,十分苦恼纠结的模样,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你,不会,做饭?” 薛慎之脸色一僵,心中有些不自在。 商枝哈哈大笑起来,重新提起牛肉,“我早该想到,你一般每隔几日去镇上,买足够的馒头回家,基本不自己做饭,不会做牛肉很正常。” 薛慎之望着笑容肆意明媚的女子,没有说话。 商枝对上少年黑黝黝的眼睛,这双眼眸莫名的让她有些心虚,干笑道:“那什么,君子远庖厨,你不会做饭不要紧,今后我将你的那一份也做了,你每个月上交属于你的那一份口粮就够了。” 她心里盘算着,薛慎之身体需要调理,若是无人监督,只怕又是饥一顿饱一顿,冷热不忌的。而且还想要他从新走仕途,秋试只有几个月,他要多看书,做饭会耽误他的时间。 薛慎之静静地看着她,抿着唇角低声道:“你该离我远一点。” 商枝一愣,少年身姿瘦弱,出落得十分清隽秀美,白净的面容稍显几分稚嫩。可他平静无澜的眼眸里却一片暗沉,似乎笼罩着浓烈的阴霾。 她敏感的发觉到少年的不对劲,想起方才撞破的一幕,商枝不由有些心疼他的遭遇。 “我们是邻居,本来就该相互帮衬,你帮过我好几回,我给你做几顿饭也不稀奇,再说也不是白给你做,我有时要出门,你帮我看门,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帮我干点活。”商枝打定主意,包揽下他的一日三餐。 薛慎之垂着眼角,“我是为你好,免得你被村里的人说三道四。”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她往他跟前凑,果然是脑子撞傻了吗? 商枝失笑道:“他们没少背地里嚼舌根子,也不见我少一块肉。我只做我认为是对的,若是顾虑他们说的而缩手缩脚,那是愚蠢。我又不是银子,哪能让他们对我都满意?无论我做的好与坏,他们都能挑出刺儿,既然是如此,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自己过得顺心便成了!” 薛慎之诧异的看着她,仔细打量商枝好几眼,望着她清澈明净的眼眸,终于相信,她的确是变了。 “你吃了晚饭么?我熬了粥,还剩下一些,热一下便可以吃。”商枝一只手捶着腰肢,抱怨道:“方才分割掉大黄牛累死了,明日还得去镇上将牛肉卖了。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去热粥。” 薛慎之望着她的背影,默了默,走出来给她帮忙。 商枝准备背着竹篓里的牛肉吊在井里,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提走竹篓。她愣了一下,便见薛慎之拾起麻绳捆着竹篓,费力的吊在井里。 一筐牛肉有百来斤,薛慎之能提起来,着实令商枝吃惊。 “你……” “我是男人。” “对对对,你是男人。”商枝帮他一起抬着竹篓放到井里,“但是也是病人!” 薛慎之脸色黑如锅底,气噎的同时心里有些发堵。 他憋着一口气,“我只是病了,但也是男人。”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人。 商枝想她大约伤他男人的尊严了,笑道:“你说的对,我想错了!” “……” 薛慎之更觉堵心,她这句话太过敷衍,让他心头浮上一阵无力感。 之后,一直到薛慎之喝完粥,他都没有再同商枝说一句话。 商枝瞧着他那股子别扭劲觉得好笑,摇了摇头,收拾碗筷给秦景凌扶脉。 秦景凌躺在堂屋炕上,自然见到了薛慎之,不由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邻居。” 秦景凌没有再说话。 —— 次日一大早,商枝背着竹篓出门。 她身上有林辛逸借的银子,但是想着眼下拮据的生活,她打算走去镇上,能节省便节省一点,毕竟她有两块沙地,需要买药苗栽种。 走到村口,远远见到一道清瘦的身影,她微微一愣。 “你咋在这儿?” 春寒料峭,他身子骨弱,穿着单薄,容易受凉。 “咳咳……我去镇上送书。”薛慎之将手里的小竹篮塞给商枝,接过她背上的竹篓,“一起去。” 她心中微微一动,薛慎之去镇上的日子很规律,每月逢五,今日是初三,并不是他去镇上的日子。 望着他微湿的鬓发,恐怕已经等候多时了。他特地选择在村口,是怕与她一同从屋子出门,路过村子被人瞧见,妨碍她的名声吧? 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商枝道:“我们坐牛车去吧。” 薛慎之脚步不停,“不必,走去镇上可以强身健体。” 商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程,商枝顾念着他的身体,走得格外慢,一刻钟便休息一下。等到镇上早已日上三竿,两人汗流浃背。 商枝掏着细棉布给他擦汗,淡淡草药香萦绕在鼻息间,薛慎之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嗤笑一声,把细棉布塞进他手里,“傻愣着做什么?快找个地儿把牛肉给卖了!” 薛慎之攥紧了细棉布,没有说话,也没有找摊位,而是带着她七拐八绕,来到一处酒楼。 第二十二章 开荒 酒楼位置隐蔽,装潢得清雅别致。 生意却意外的好。 还未到正晌,大厅里已经坐满一半的食客。 商枝将情况收进眼底,她拉拽着薛慎之的衣袖,小声道:“酒家一般会有固定的进货渠道,我们是散货,不一定会收。”而且,薛慎之若是与酒楼东家有关系,如今早已过了采买食材的点,请人买下这一筐牛肉,他需要欠下人情。 人情债不好还,薛慎之也并不是那种会欠人情之人。 “时辰还早,我们摆摊应该能卖不少。”剩下的她可以做风干牛肉。 薛慎之站定,“不必担心,我与酒楼东家有交情。酒楼生意还行,这一筐牛肉不怕销不出去。” 商枝还想说什么,掌柜见到薛慎之,连忙放下账本,神情间透着恭敬。 “先生今日来了?老爷正好也在楼上待客。” 掌柜说话间,目光瞥向他身侧的商枝,和善的点头。 “我有百来斤牛肉,可能收?”薛慎之将竹篓放下,揭开盖着的粗布。 “收!凑巧送肉的屠夫媳妇生产,今日没有送来,算是及时雨!”掌柜笑眯眯地招来小二抬着牛肉去称重,然后道:“一两银子四十斤牛肉,您看如何?” 价格比摆摊子卖便宜二文钱一斤,却又比酒楼收的牛肉贵一文钱一斤,总得来说价格很公允,而且商枝还占了便宜,毕竟节省摆摊的时间,也不一定全都能卖掉! 薛慎之看向商枝,商枝连忙点头:“卖!劳烦掌柜!” 掌柜一团和气道:“以后有山货之类,都可以送到酒楼来。” 商枝道了谢,心里明白掌柜定是念在薛慎之的情面上。口头上应下,今后却是不敢叨扰,开酒楼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能帮一回忙,商枝心底已经十分感激。 牛肉有一百一十多斤,掌柜请商枝去结算银钱。 小二道:“先生,老爷请您与小娘子上去用膳。” 薛慎之摇头拒绝,“我还要去一趟书铺,你给我包十个馒头。”然后,给了二十文钱。 小二心里嘀咕,这家酒楼薛先生占了三成红利,却是从未曾吃过白食,分得十分清楚。别看如今这家酒楼光鲜,几年前东家经营不善,差点儿典当出去还债。薛先生是东家忘年交,便指点一二,使得酒楼起死回生。 东家愈发器重薛先生,酒楼基本交给他经营,每五日来一回,给他占三成红利。只是从未见薛先生拿过一文钱,生活仍旧清贫,靠着抄书、给人记账谋生。 他心里不明白,掌柜却很清楚,薛慎之命运多舛,幼齿小儿便被赶出来自立门户,背负大哥一条性命,又病重药石无医。东家给他的红利,他却是存放在东家处,待他油尽灯枯之后,便是每月给他的侄儿银钱,直至娶妻生子。 商枝结了三两银子,占了掌柜便宜,她不愿薛慎之在故交面前难为,便给了他们一道药膳方子。 掌柜有眼见,一眼便从其中瞅见商机,对商枝的笑容愈发真切,亲自将人送出来,便见薛慎之提着馒头站在门外。 掌柜有话对他说,却又见他对商枝不避嫌,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这是老爷在北方带来的药材,他如今在应酬抽不开身。”然后又说:“先生,镇上有一位女郎中,医术高绝,我原想着初五您来了便与你一同去一趟林氏医馆,今日您来了,我给您带路?” 薛慎之眉眼淡淡,“不必。”他看一眼商枝,“我已经找到郎中。” 掌柜眉眼间藏不住的喜色:“老爷知晓了,定然会很高兴!” 薛慎之颔首,眼底稍有一丝暖意。 离开酒楼,薛慎之去一趟书铺,结算银钱,便与商枝去买了药苗。 在回去之前,商枝去了一趟林氏医馆。 林德成正在看诊,商枝买了一些药材,唤来林辛逸,“我要的东西你给买齐了吗?” “齐全了!今日医馆忙,我打算明日给你送去,你今儿个便来了!”林辛逸将东西拿出来,“驴皮只买到两块,够用吗?不够明日我再去一趟集市看看。” “够用了!”商枝将四两银子给林辛逸,他一共有五两多银子在她这儿,算上他帮忙买的,还欠下二两。她心里盘算着等阿胶与黄明胶熬制出来,托林德成帮她卖,卖掉的银钱还债。 回去之后,商枝用买来的药材,调制膏药,然后敲响隔壁的门。 薛慎之正好洗完澡,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底衣,头发湿漉漉的。 “那筐牛肉很重,你肩膀定然伤了,你拿这罐膏药擦一擦,不然明日会红肿。”商枝放下药,“你不方便,我替你上药?” 薛慎之皱紧眉头,她虽然是郎中,无性别之分,可到底是女子,他们孤男寡女,到底该有男女之防。 他默了默,“我自己来。” 商枝也不勉强,她忙着呢。回到屋子里,买来的药苗她放在装着泥土的盆子里,然后给秦景凌换好药,再呆在厨房处理驴皮、牛皮。 接连几天,除了叫薛慎之吃饭,她基本没有跨出过门。 那些分给乡邻的牛肉,都是薛慎之帮忙送过去。 第三日,商枝终于将阿胶、黄明胶炼制出来。 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托林辛逸带回医馆。 林辛逸给她拿来几个鸡蛋,商枝用阿胶蒸两鸡蛋,一个给秦景凌,一个给薛慎之。 她做好饭,交代秦景凌几句,“秦大叔,饭我给提前做好了,桌子上两碗鸡蛋水,你和薛慎之一人一碗。” 秦景凌点头,“我已经联系好友,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 “我是医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您不用如此客气。” 商枝率先吃了饭,扛着锄头,背着一竹篓药苗去沙田。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胡乱放在盆里养着的药苗,过了两三日,应该会渐渐有枯萎之势,可这些药苗却绿油油,一片生机盎然。 商枝忙活一个下午,总算把药苗都栽种好。 她抹一把汗,扶着酸痛的腰肢站起来,李大婶正好提着菜篮子往边上过,瞅一眼商枝种的药苗,压根不认识是什么,倒像是山上长的野草。 “丫头,你种的这些山上多的是。你这两亩地全都用来种草,哪有粮食吃?我劝你多种番薯,免得冬天得捆肚皮过日子!” “婶,我种的是药材。” 李大婶‘嘁’了一声,见商枝没听进去,她咕囔道:“种这些破玩意能当饭吃?”到时候别借着恩情上他们家打秋风! 第二十三章 第一笔巨款 商枝有自己的打算,首先是生计,她的粮食够吃半年,不用担心饿肚子。接下来便是赚银子,种药田有便开展她的事业。 她空有一身本事,却是因为缺少银子而束手束脚。 商枝简单打水擦身,着手做晚饭,割了两斤牛肉爆炒,一碗野菜,蒸六个馒头,一锅白米饭。 秦景凌饭量大,一顿得三个馒头,两碗饭。 薛慎之吃得少,一个馒头,半碗饭。 炒牛肉商枝特地买了辣椒、花椒、姜,麻辣鲜香,筋道入味,十分开胃。 爆炒的时候,香辣味传出来,便勾出了馋虫。 秦景凌多吃了两碗饭,薛慎之吃了一碗,辣的汗水直冒,嘴唇通红,将整盘牛肉横扫干净。 “爽!”秦景凌口味重,商枝做的牛肉最合口味,摸着撑着的肚子,意犹未尽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薛慎之向来吃得清淡,饮食也十分克制。今夜却是破了例,不但吃撑了,辣得胃受不住,有点发疼。 “你的手艺可以开酒楼。”薛慎之给了极大的赞誉。 “我重口腹之欲,自己瞎琢磨的,做家常饭菜还行,但是开酒楼水准就不够。”商枝觉得她这手艺,与酒楼厨子比起来,并不够出彩。 薛慎之记得掌柜隐晦提起商枝给的一张药膳方子,若是推出那一道药膳,反馈不错,有意与她商量合作。 “你的厨艺与旁的厨师想比,不相上下,镇上的酒楼比你占去先机,你可以另辟蹊径,做药膳。”薛慎之缓缓分析道:“如今富贵殷实的人家,注重养生,而酒楼却并无药膳,他们都是请郎中开药膳方子交给厨子做,口感却是要差上许多。而你厨艺好,又懂医理,由你调制的药膳口感必然比他们的好。” 商枝一愣,时人现在已经开始养生,但是郎中却少,确像薛慎之所言,都是拿着方子给厨子做,口感不好之外,火候也掌握不了,损失许多药效。 若是她…… 商枝有些意动,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摇头,“再说罢。” 她一两银子都抠搜不出来,还开酒楼呢! 郁闷的收拾碗筷,薛慎之起身跟着进厨房,“我来,你歇着。” 商枝确实累了,也不推诿,直接将厨房让给薛慎之。 搬一张小板凳放在廊檐下,看着在练五禽戏的秦景凌,她双手托着下巴,“秦大叔,你这套五禽戏可以教薛慎之吗?” 五禽戏是养生健体的功法,薛慎之若每日练习,对他的身体会有改善。 “行啊!”秦景凌爽利的答应,然后琢磨着饭间的谈话,“你若有开酒楼的打算,不必为银子发愁。” 商枝叹道:“我是郎中,开酒楼,哪有精力行医救人?岂不是颠倒主次,浪费一身医术?”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我想先在县城开一间医馆,租两间铺面,一间开诊治病,一间养生,两者并集。” 只是,这是她的目标,依目前的处境,随意支配的银子都没有! 哎!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商枝感慨。 秦景凌沉默了半晌,他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嗯!”商枝握拳! 终有一日她会实现! 次日开始,秦景凌便教薛慎之五禽戏,商枝每日去沙田看她的药苗,一片葱葱郁郁,长势十分好。 她惊讶的抚摸着一株药苗,前世她也种植过,但是次日不会这般生机勃勃,叶子会有点蔫,是土壤气候问题,还是…… 商枝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随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 如果她真有‘妙手回春’的金手指,那还了得,什么东西经由自己的手,便能活,她简直不要太愁生计! 从地里回来,林辛逸在捣弄药草,见到她过来,愁眉苦脸道:“按照你说,阿胶今日卖给一位生产后气血虚,手脚冰凉的妇人,一小块五十文钱,她买了两块。” 商枝点了点头,意料之中,这东西是新鲜货,价钱高,若是没有见到成效,很难走俏。 她可以暂时将价钱调低,待口碑出去,价格回涨,不过一瞬间的念头,她便摒弃。 “先卖着,实在卖不掉再说。”商枝始终觉得一分价钱一分货,阿胶值这个价值,她不能贬低它的价值,坏了规矩。 “好。” 日子平静的过着,商枝没事儿往地里跑,药苗都是寻常普通的药材,却是她炼制药丸的不可或缺的药材。 眼见药苗一天天长起来,商枝的心情也飞扬起来,仿佛看见银子在向她招手。 这一日,她从地里回来,便见一个人高马大,四十岁上下,满脸络腮胡的陌生男人站在院子里与秦景凌聊天。 男人觉察到有人靠近,目光凛冽的望来,商枝停下脚步,他身上的冰冷气息犹如实质,透着血煞之气。 秦景凌见到她,凝重的面色稍霁,“商姑娘回来了。这是我的师弟裘天成,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商枝。”后面半句是对裘成天说的。 裘天成收敛浑身的气势,朝她略微点头。 商枝笑了一下,问:“秦大叔,今日便走吗?” “是,养伤耽误不少时日。”秦景凌从裘天成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塞在商枝手里,沉甸甸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个阿堵物聊表心意。”似乎怕商枝拒绝,他率先一步堵住商枝的话,“你有远大志向,不该困于此处,若是没有防身之物,寸步难行。” 商枝抿紧唇,他说的是实话,她救他一命,他付银子,理所应当,她的处境也提醒着她要收下银子。 推脱,矫情了。 可是—— “我有一事求您帮忙。”商枝将银子推回去,“我需要您帮我找齐四味药,血佛果、清根草、追魂草、雪莲。” 都是极为珍稀难得的药材,有些不是有银子便能得到,需要权势与人脉。 秦景凌与裘天成变了脸色,商枝道:“您帮我留意便是,若是寻不到,便是缘分不够,也不强求。” “商姑娘,你可要想好了,这几味药不一定能给你找到,但是有这银子却能够改善你的处境。”秦景凌如何不知她寻这几味药是为了谁。 “我想好了。”商枝态度坚定。 秦景凌不为难,拿出十两银子给她,“这是诊金,你收下。药材我尽力为你找,找到了,另说。” 商枝清凌凌的眼睛里迸发出光芒,感激道:“多谢秦大叔!” 当天夜里,秦景凌便离开了杏花村。 站在村门口,秦景凌回头望一眼商枝的茅草屋,一旁的裘天成突然道:“你与商姑娘倒是有几分面善。” 秦景凌勾唇,确实有几分相似,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第二十四章 药苗被毁 商枝凑齐炼制伤寒药丸的药材,就等着地里的药苗成熟,其中有几味可以炼制雪肌膏,对祛除疤痕有奇效。 她把银子还给林辛逸,买一些常用药材,又去集市称几斤猪板油,几两猪肉,十个鸡蛋,还剩下七两银子。 这几两银子她放在罐子里,藏在床底下。 商枝钻进厨房,将猪板油炼成猪油,心想着薛慎之喜欢吃牛肉,他又吃不得辣,便用牛肉炖莱菔,即萝卜。 如今入春,萝卜长丝,口感不佳,也不够甜。 萝卜叶子用作清炒。 中午蒸的是红薯拌白米饭。 薛慎之看着桌子上的菜,挟一块牛肉细嚼慢咽,又尝一块萝卜,喝一口牛肉汤。 牛肉软嫩,萝卜入口即化,香味浓郁的牛肉汤,让人停不下嘴,薛慎之再次吃撑了。 商枝熬一碗山楂水给他喝。 “再好吃,也得节制,不能暴饮暴食。” 薛慎之‘嗯’一声,捧着碗低头喝山楂水,耳尖却微微泛红。 商枝失笑,“今晚用剩下的牛肉汤做刀削面吃?” “好。” 不管商枝做什么吃的,薛慎之没有说不好的。 只是,他却动起心思,商枝做的菜,酒楼却是没有。而酒楼里都是旧式菜谱,老顾客只怕会吃腻味,早该推陈换新。 他望着商枝忙碌的身影,并没有提,而是打算继续观察一些时日,若都是些新鲜菜式,他便正式与她商量,是否愿意将手艺传授给厨子,酒楼会付一定的酬金。 只是,眼下他有一桩事与商枝说。 “我明日便会去镇上念书,每日来往费时,我会每五日回家一趟,你不用给我做饭。”薛慎之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并一两银子,“厨房里有一些米面,你可以自取。” 商枝欣喜,“你终于想通啦!你的钥匙放在我这里不妥,昨天你提过来的米面足够你这个月的口粮,而且你在私塾念书,回来的日子短,也用不了多少。” “银子你收下,念书最费笔墨纸,这些都是需要银子,你专心念书应付秋试,不要再抄书。” 念书本来就费神,抄书更是如此,他气血亏损,不能太过劳累。 薛慎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将银子收回去,静静地喝茶,不知在想什么。 商枝叹息一声,将银子收下,“当做你给的药钱。” “嗯。” 薛慎之放下碗,回屋去收拾包袱。 商枝望着他清瘦单薄的身影,有些发愣,也不知道为何就对他的事情这般上心。 或许,同病相怜? 所以与他格外的亲近,当做邻家弟弟疼爱。 商枝将这一两银子放在一起存放起来,给他攒着去府城考试的路费。 “商丫头!商丫头!你在不?”李大婶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商枝把罐子塞进去,拉着稍微有些短的粗布衣裳,往门口走,“婶,出什么事了?” 李大婶身材高大,略微发福,她颠颠的跑来,脸上的肥肉在颤抖,喘着粗气道:“你……你赶紧去地里瞅一瞅,你种的那些个草,给人糟蹋了!” 商枝面色一变,疾步跑去地里。 一片药苗全都被连根拔出,折断在地里。 商枝眼睛都气红了,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做的! 这一片药苗她倾注了心血,是她事业起步的开端,就这般被人给毁了! 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有血珠在慢慢沁出,她咬紧下唇,红了眼圈。 穿越过来日子再苦再艰难,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积极乐观的努力改善生活,可是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践踏了,心里止不住的委屈与彷徨。 李大婶见她要气哭了,心里止不住慌乱,她嗫嚅道:“我瞧见薛家老二往这头来过。” 她通知商枝,没报啥好心态,纯粹是想要看戏。 可瞧着她的眼泪,李大婶莫名觉得自己过份了! 商枝以前可恶,让人讨厌,可现在她改变了。不再好吃懒做,蹭吃蹭喝,甚至下地干活,虽然是瞎折腾,可总比厚着脸皮上别人家讨吃的强! 再说,她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片子。 “那日你在菜地里救人,煽风点火的小子,是薛二的狐朋狗友。我琢磨着,薛二是为了报复咱们那一夜对许婆子动手。”没有得逞,所以又憋足劲干坏事。 商枝一抹脸,面无表情的往家里跑,拿着菜刀,就上薛家。 薛宁安正得意呢,他盯着商枝几天,她可宝贝那一片药苗,自个给毁了,只怕会气得跳脚吧? 上一次,石柱捡到个差点断气的人丢李翠花菜地,没有想到给商枝治活了。 没给她下住套,她反而宰杀自家的牛,牛肉也给带回去,听说卖了不少银子。这也就算了,她救的人,听说不一般,还给她十两银子的诊金! 十两! 够他娶个媳妇,顶家里几年的花销。 白让商枝得了便宜,他怎么能善罢甘休? 他冷哼一声,这笔账还没有算完,啥时候折腾完她十两银子,啥时候罢休! 灵光一闪,他对一旁喝酒的石柱道:“死丫头手里有十两银子,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咱们夜里……”比了一个手势。 石柱睁大了眼睛,十两?! 他分得三两银子就可以娶媳妇了! 一拍桌子,“干!” “嘭——” 门被踹开。 他们回头,就看见商枝气势汹汹,拿着菜刀进来。 第二十五章 伤人 商枝怒气冲冲,他们的话,自然也听进去了。 她冷笑一声,‘嘭’菜刀擦过薛宁安的手臂深深插进桌子上。 薛宁安倒在地上,手臂火辣辣的痛,如果不是他躲避及时,手臂都要给卸下来。 手臂上鲜血直流,他望着商枝眼底的冷意,背后渗出冷汗,又惊有怒道:“你疯了!敢上我家撒野,石柱,快把她抓起来!” 石柱被她那一下吓得双腿发软,哪里敢抓商枝啊。 “不……不关我的事,都……都是他让我干的!” 石柱贪生怕死,揭穿薛宁安。 薛宁安脸色铁青,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一个臭婆娘你还降不住!” “你降得住,你绑了她啊!”石柱跌跌撞撞往后退几步,连忙转身跑了。 薛宁安见石柱丢下他一个人逃命,咒骂一声,气怒道:“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他也有份儿,你凭什么对我一个人动手?” 商枝气笑了,她哪里会拦着石柱,他们不过是被她不怕死,豁出去的劲儿给唬住。等逼急了,兔子也咬人呢,何况是他们这些泼皮无赖? 石柱跑了才好,留下受伤的薛宁安一个人在屋里,她还对付不了? “哪只手干的?”商枝拔出菜刀,步步逼近薛宁安。 薛宁安往后挪,嘴唇颤抖道:“疯婆子,你再敢动我,我,我饶不了你!” 商枝嗤笑,一刀劈下去。 “啊啊啊!”薛宁安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救命啊!杀人了!” 商枝追上去,一刀砍在他的后背上,刀锋划破衣裳,在皮肤上划下一道伤痕。 她把握住力道,避开要害,不致命,也不会流很多血。 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伤。 薛宁安后背一痛,眼皮一翻,吓晕过去。 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商枝握着刀的手微微收紧,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薛宁安,咽了咽口水,心里紧绷的那一根弦却松了下来。 对付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就是要比他们狠,比他们不要命,才能治住他们。 在看到那一地残苗的时候,她当时真的有和他们拼命的冲动,一了百了,说不定她还能够回到现代。 回屋拿起菜刀的时候,她理智回笼,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薛宁安。 这一切,都是他主使,如果没有刹住他的威风,只怕后面他还会不断找她的麻烦。 舀一勺冷水,泼在薛宁安的脸上。 薛宁安甩了甩头,清醒过来,见到商枝手指在刮着刀锋,瞳孔一缩,下一瞬又要昏过去。 “你敢昏,我就剁了你!” 商枝的话,吓得薛宁安一个激灵,咬住舌尖,哪里敢晕过去? 她就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婆子! “念在你二哥的情面上,我这一次放过你!但是下次我要是再有什么事,我第一个就找你是问!”商枝蹲在他身边,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薛宁安肝胆俱裂,就怕她一个失手,划花他的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发毛,瘆得慌。 “我,我不敢了!” 薛宁安不服气,再痛恨商枝,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商枝冷声道:“记住了,不管我出什么事,我都记你头上!” 薛宁安脸上一阵扭曲,她是赖上他了! 她得罪那么多人,别人找她麻烦,她也记在他头上。 “你别欺人太甚!”薛宁安忍无可忍。 商枝一勾唇,薛宁安胆寒,连忙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再破坏你的药苗!” 得到满意的答复,商枝收刀,回家。 听到动静的许氏,匆匆赶回家,看到儿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又见商枝拿着刀出来,她当即炸了。 “贱人!你杀我家的牛不够,还想杀了我的儿子!”许氏阴沉着脸,拽着商枝的衣袖,往里正家走去,“你别走,我们找里正去评评理!我看他还敢不敢把你这个杀人犯留在村里!” 商枝举起刀背敲在邓氏手背上,许氏吃痛的收回手,一巴掌扇过来。 “你打我一下试一试!”商枝满目狠厉之色,仿佛她一巴掌打下来,她就一刀剁掉邓氏的手。 许氏看着沾血的刀,心里直打鼓,知道这贱人邪门!软硬不吃,又不怕死,心里还是犯怵。 她讪讪的收回手,两眼一瞪,“你伤人还有理了!” “他拔了我的药苗,那一片药苗算起来,至少得十两银子!找里正就找里正,我顶多赔他二两银子做药钱,你们就把药苗的银子算一算!”商枝不用邓氏拽,反而拉着她往贺家走去。 许氏一听,想到她回家时,听到李翠花的话,挣脱商枝的手。 虽然心疼薛宁安被商枝砍伤,恨不得撕了她,却又怕真的赔银子,她骂骂咧咧道:“咋!伤了我儿子,你还想把我拖到没人的地儿给杀了?我告诉你,我儿子若是有事,我不会饶了你!” 撂下狠话,许氏匆匆回屋,处理薛宁安的伤。 商枝看着许氏扶着薛宁安进屋,吐出一口气,许氏不识货,她故意说那么高的银子就是为了唬住她,少生事端。要他们赔银子是不可能了,想到那一地药苗全被毁了,心疼得紧。 她直接去地里,看一看,那些药苗还能不能补救。 第二十六章 惊喜! 商枝把根茎没有受损的药苗捡起来,又重新种植下去。 忙碌半天,暂时抢救三分之二的药苗。而且,还不一定全部能够成活。 药田被毁,她的计划需要往后挪。 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商枝用手背擦擦汗,看着一地的残枝残叶,心里揪着疼。 李大婶瞅见商枝抱着膝盖坐在田埂,一动不动,背影瘦削,落寞。 她放下锄头,走上前搭话,“你今儿做得对,你孤寡一个人,如果不凶恶彪悍,只有被人欺负的份。村里都是欺软怕硬的软蛋,下次再有人敢招惹你,还得拿出今日的气势来。” 之前她很看不惯商枝,对她冷嘲热讽,后来见她转变,对自己有恩情,又遇到挫折,生出几分同情心。 商枝早将李大婶给看穿,能好颜色的对她,就是念在那份恩情,还没有利益纠葛的情况下。 但是她对李大婶这时候的善意,十分感激。 “这些野草你别种了,没有菜种子,我给你。”李大婶一狠心,决定匀出一份菜种给商枝,算是还了她的恩情。 商枝笑着摇头,“菜苗在沙地里种不活。” 李大婶碎碎念,“活该!谁让你充阔气,把上好水田全给姓陈的。他给你百来斤粮食,哪里够吃?我看你今冬咋熬过去!”然后又嘀咕道:“可别上我家讨饭吃。” “我不会上你家要饭吃。”商枝下巴抵在膝盖上,唉声叹气,心里盘算着她得找一条门路,就这样混吃等死下去,她还真的有可能在赚银子之前给饿死了! 她不能光指望着这一地的药苗。 可制药膏与药丸得新鲜的药,她得上哪儿去弄? 雇乡邻们一起种药田,不说她银子不够,门路都还没找着,药膏、药丸制出来,销不出去咋办?他们还不得以为她脑子坏掉了? 希望今天这一吓唬,能治服了薛宁安,今后别再捣乱! 李大婶希望商枝别厚脸皮蹭饭,商枝给了准话,她心里又不得劲,冷哼一声。 “随便你!”然后扛着锄头走了。 商枝摸了摸鼻子,望着李大婶壮硕的背影,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站起身,拍掉一身泥,她拎着菜刀回屋子。 林辛逸正等在门口,一个劲嘿嘿傻笑。 瞧见商枝来了,他咧嘴一笑,几步上前,瞅见商枝手里的菜刀,愣住了。 “你拿刀干啥?” “没干啥,你来做什么?”商枝把菜刀搁在院子里木架上,拿着竹筒舀一勺水放盆里,抠掉指缝里的泥巴洗干净手,钻进厨房去做饭。 本来打算做刀削面,经过下午的事儿,她整个人恹恹的,拿出薛慎之买来剩下的几个馒头放锅里蒸软,凑合着吃一顿。 林辛逸进来,看着商枝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盯着灶膛出神。 “出啥事儿了?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帮你。”林辛逸手往袖袋里一摸,掏出一个钱袋子,扔在商枝怀里,“你打开看看。” 商枝捡起钱袋子,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银子?打那来的?”商枝解开绳子,银子全倒手里,她睁圆了眼睛,瞪着一锭银子,“你哪弄来这么多银子?出诊?不给你爹,给我干啥?”商枝连忙把银子装好,塞进林辛逸手里。 那可是足足一锭十两的银子! 她得给多少人治病,才能挣那么多银子啊? 林辛逸塞她手里,“想不到吧,你捣鼓的阿胶、黄明胶能卖这么多银子!那位妇人是镇上富绅的大少奶奶,买了两小块阿胶回去蒸蛋吃,气色红润,手脚不那么冰凉,她便将咱们的存货全给买走了!” 商枝皱眉,便听林辛逸道:“我原来想按照你说的,每人只能买五块,转念想着她全买走,必然会送人,与她交际的全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可以给咱们宣传。另外,你手头拮据,需要银子周转,我便自作主张,全卖给她。” “可是也卖不了那么多银子!”商枝觉得银子烫手,“你家医馆帮我卖,我得给你们付银子!” “我爹已经拿了三两银子。”林辛逸解释道:“总共卖了八两银子,其中有五两是高夫人付的定金,下次你再熬了阿胶,先给她送去。” 商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她掏出银锭子,觉得很稀奇,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放在嘴里咬一口。 嘶—— 硌牙! 但是,心里美滋滋的! 阿胶、黄明胶卖出去!银子还挣得不少,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她连忙把银锭子藏好,掏出二两银子给林辛逸,嘱咐他帮忙买驴皮与其他配料。 商枝瞬间满血复活,这算是近段时间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心情一好,她连忙和面做刀削面。 揉好面团,右手持刀,手腕灵活,对着汤锅,嚓嚓嚓一刀赶一刀地削。削出的面叶,中厚边薄,棱锋分明,形似柳叶,飘在沸水里,十分好看。 麻利的剁了猪肉糜,拿出三个鸡蛋,加两颗青菜下锅。 林辛逸眼花缭乱,站在一旁看呆了,惊叹商枝的刀工,这种刀飞面舞的场面,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而且还是厚薄相同。 他坐在桌前,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刀削面,鲜香味扑鼻,吞了吞口水。 顾不上等薛慎之,他拿着筷子挑起面往嘴里塞,烫得张开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唔唔,好吃!好好吃!”林辛逸冲商枝竖大拇指,“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念书好,能够说出赞美的词! 薛慎之见林辛逸狼吞虎咽,闻着面香,不由得食指大动,他举止斯文,尝一口,眉眼舒展,嘴角微弯,显然是对商枝的手艺满意。 林辛逸呼噜呼噜不但把面吃完,汤也喝光了,恨不得把碗给舔干净。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唇瓣,“还有吗?” 商枝摇头,“没了,还有馒头。” 吃了美味佳肴,他哪里还能吃得下寡淡无味的馒头? 摆手道:“你手艺这般好,不如我得空便来你家蹭饭!给伙食费!” “行!”商枝爽快的答应。 薛慎之将面吃完,喝一口水漱口,然后才对商枝道:“你对酒楼入股可有兴趣?” 第二十七章 采到人参! 薛慎之慎重考虑过,手艺活轻易不外传,若是拿银子买断她的菜谱,他开口,商枝一定会答应。 作为商人,应该以酒楼利益为重,她的手艺确实不错,却不足以让她入股。 放在旁人身上,薛慎之提都不会提,只会找人接洽,商量买下秘方。 但是她是商枝,处处为他着想的商枝,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帮她一把。 “你每个月给酒楼提供三道菜秘方,亲自传授给厨子,酒楼给你占两成股。”薛慎之心想着秦伯言给一成红利,他从自己的三成里拨一成出来,剩下的两成足够支撑到栓子娶妻生子。 而商枝想在县城开医馆,手里捏着酒楼两成红利,大约一年,便能够实现。 商枝被接踵而来的好消息砸得头晕目眩,她原以为今日是经历人生低谷,却没有想到会是峰回路转! 酒楼的生意她了解,若是能够占两成股,她的日子便不用愁了! 只是,商枝却没有被惊喜冲昏头。 “酒楼生意好,并未萧条,不会轻易分一杯羹出来,即使我有秘方!而且,两成的红利太多,我只是提供私房菜秘方,一成足够了!” 她知道薛慎之与酒楼东家交情匪浅,他真心实意帮助她,她也不能不知自己的轻重。 薛慎之蹙眉,“你的手艺值得两成红利。” 商枝也有自己的坚持,“慎之,我喜欢脚踏实地,所有的收获都是自己的努力得来,这样我才会心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辜负你一片心意。一成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如果是自己开一家酒楼,未必就能盈利。” 薛慎之抿唇,垂着眼睑,不知在思索什么。 商枝道:“你若是不同意,我们以后再谈吧。” 薛慎之抬眸看向她,望着她清澈明净,不带任何私欲的眼眸,喉结微微滚动。 “依你。” 商枝露出灿烂的笑容,“等你下回从镇上回来,之后我再与你一起去酒楼。” “好。” —— 次日,天色蒙蒙亮,外面浓雾厚重,一眼望不见路。 商枝听见隔壁的响动就爬起床,咬开柳枝刷牙,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困意顿消。 她摸出三个鸡蛋,切葱末,摊两个葱花鸡蛋饼,包在油包纸里。又将剩下的四个鸡蛋,放锅里煮水煮鸡蛋,一小罐子昨晚炸的牛肉条,一起放在一块蓝色粗布里,送去隔壁。 薛慎之正好提着包袱出来,见到商枝微微一愣。 “你今日去镇上?” 商枝摇头,将小布包递给他,“我做的早饭,你在路上吃。我不知道你们私塾里伙食如何,里面放了一罐炸牛肉条,饭菜不合口味,你可以用它下饭。” 商枝考虑的很周全,特地起早是为了给他准备吃食。 薛慎之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他接过布包,唇边流露出浅淡的笑意,“天色尚早,你再去睡一会。” 商枝点头,也没有去送他,打着呵欠,转身进屋。 躺在床上,瞌睡虫全都跑了,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起床,捞出床底下的罐子,盘腿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将银子倒出来,一块一块的数,十六两银子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十六两,在杏花村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 可对她想做的事情,却是杯水抽薪。 商枝乐观的想着,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至少,离目标更近一步! 想到薛宁安想打劫她的话,不放心,将银子分开藏起来! 早饭随便抓着两个馒头对付,馒头中间夹着香辣的牛肉条,不难下咽。 她背着竹篓上山,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什么宝贝! 张神医与原主在杏花村生存多年,草药基本也采的差不多。商枝往深山里走去,草药耐阴,她采了几株珍稀的药草。 商枝将草药挖出来,根茎裹着泥,放进竹篓里。在山里一上午,她肚子饿得慌,忘记带干粮,反正也有收获,准备下山。 忽而,她脚步一顿,望着树下结红籽的植物,连忙走过去,细细一看,眼底迸发出亮光。 人参! 居然给她找到人参了! 人参喜阴,适合在弱光的环境,怕阳光直射。而这株人参长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正好遮阴,密叶里透出微光,完全符合它的生长环境。这株人参植株细高,叶片薄而浓绿,枝叶繁茂,长势极好,应该有小指粗。 放下背篓,小心翼翼将人参挖出来,惊喜的发现居然有成人拇指粗,粗略估计,年份在七八十年以上。 野生人生不会低于三十年,而这根人参胖嘟嘟的,可见年份长久。 商枝收获丰盛,她懂财不露白,人参放进背篓最底层,面上盖着她采摘的桐树叶,迫不及待的下山。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树干上缠着一条黑皮白斑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发出咝咝的声响。 她背着背篓起身。 嗖! 毒蛇飞射而来。 第二十八章 偷东西 商枝听到身后枝叶响动,心底生出防备,深山里有野兽动物出没。 这一看,瞳孔微缩,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她来时祈祷着别遇上庞然大物,哪里晓得会碰到这玩意儿! 她下意识挥着小锄头,毒蛇咬住锄头,尖利的牙齿喷出毒液。 商枝从小就怕没毛有生命的东西,此时遇到一条将近一米长的毒蛇,头皮发麻,脸色微微苍白,却也勉强能维持镇定,没有尖叫,自乱阵脚。 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看着头呈三角形的毒蛇,身体乌黑,上面有灰色或白色小斑点,俨然是一条眼镜蛇。 蛇身顺着锄头手柄缠绕而上,商枝一颗心都凉了半截,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它又突然张嘴飞扑过来咬她。 商枝手微微颤抖,紧张的咬着唇瓣,额头冷汗滴落而下。 咝咝—— 空气中,似有腥臭味,猩红的蛇信子,冰冷的蛇眼,原本阴凉的深山,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商枝心里升起恐惧,再也顾不上其他,咬咬牙,连忙将锄头丢远了。 她调头就跑,险些被树枝绊得摔一跤,身后有爬行的沙沙声,她仓皇捡起一根带着叉的树枝,双手紧紧的握着,看着毒蛇昂首快速游来。 静寂的山林里,除了枝叶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是她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豆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淌下,咬紧腮帮子,在毒蛇咬来的一瞬,商枝快速挥下树枝,木叉正好插住毒蛇头部下半截手指长的地方,怕它钻出来,用力往松软的泥土里扎。 商枝看着蛇尾紧紧缠着树枝,咬着牙根,摸出她放在背篓里用来防身的菜刀,一刀剁下去! 蛇头乱跳,手臂一凉,蛇尾卷住商枝的手。 啊! 吓得她用力一甩,手臂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用力的搓了搓,头皮都要炸了。 商枝看都不敢再看,绷着脸,撒腿就跑。 蛇胆固然是好东西,可让她从那玩意身上开膛破肚取出来,恕她做不到! 这辈子,她最怕的就是蛇! 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 闷头一口气跑下山,商枝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吓死她了! 这山头她暂时是不敢再去了。 “商枝,你咋了?在山上碰到啥事了?”陈源从山上打猎下来,手里提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收获颇丰,见商枝脸色惨白,想着她肯定在山里遇着事了,“山上野兽毒虫多,你一个人去山里不安全,下次进山,我和你一起去。” 商枝看着人高马大,穿着葛布衣裳的青年,胸膛、手臂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蜜色皮肤沾着汗水亮的发光,十分壮硕,浑身散发出汗味。 “没啥事,就是在山上遇见蛇了。”商枝看着他手里的山货,笑着寒暄:“陈大哥刚从山上打猎来?” 她认识陈源,以前张老头还在的时候,他常抓蛇取胆送过来,一来二去也就相熟了,只是原主嫌他是个粗汉子,爱答不理。 后来她和贺平章订亲,陈源还特地找她,问她是不是真心喜欢贺平章,得了原主的准话,他就没有再来找过原主。 陈源一个粗汉子,乍眼一看她脸上清丽的笑容,黝黑的脸微微发着红,因为商枝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 “你遇见蛇就跑,不要惊动它,山上太危险,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找。”陈源问她在哪里遇见的蛇,有没有伤着。 商枝道:“没事,我已经杀了它。”最后还是把位置告诉他。 陈源点头记下来,然后分一只兔子给她,“我今天猎了不少山货,你拿着尝尝鲜。” 商枝不肯收,“陈大哥,你家里人口多,你带回家去。” 陈源强硬的把兔子放在她背篓里,“我之前在外做工,没有在村里,听说你受了欺负。贺平章他不娶你,是他眼神不好使,你别难过,如果有事可以找我!”说着,又怕商枝怪他多管闲事,大步离开。 商枝无奈,瞥一眼背篓里的兔子,是最肥的一只。 陈源对原主的心意,她看在眼里,只是两人没有缘分。他家境也并不十分宽裕,家中有弟妹,还有侄儿,几张嘴要饭吃,她不能白白占便宜。心里想着待会回去,炸一碗牛肉送去给他。 她朝家里去,走在院子外,正好看见许氏提着一包米面鬼鬼祟祟的离开。不禁皱紧眉头,肯定是听到薛慎之去镇上,她跑到薛慎之家里搜刮东西。 一进屋,商枝傻眼了,脸色顿时阴沉。 简陋的屋子里,十分糟乱,就像被土匪洗劫过,一点都不收敛掩饰。 想到方才在门口撞见的许氏,商枝根本不用多想,一定是许氏在她家偷东西! 商枝连忙去藏银子的地方,见银子都还在,她松一口气,跑去厨房,少了一袋米面,还有放在木盆里的一斤牛肉。 丢下背篓,她往陈族长家走去。 —— 许氏在地里翻地的时候,听人嘴碎闲聊薛慎之去镇上念书,她提前半个时辰收工,去薛慎之屋子里找吃的。 可薛慎之门板上挂了锁片,她进不去,气得狠狠踹一脚门,门没有松动,她脚倒是给踹痛了,骂骂咧咧的准备回家,正好看见商枝家没有上锁,她今早瞧见商枝上山,动了歪念,进她家搜刮东西。 银子没找着,厨房里找着不少好吃的。如果不是只有一双手,只能拿那么点东西,她恨不得把厨房给搬空。 扛着一袋稻米,顺走盆里的牛肉,匆匆回家。 一进门,她把东西放在厨房里,做贼心虚的把门紧紧关上。 薛宁安见她带来不少东西,“薛慎之家里藏这么多好东西?啧,他藏着长霉,都不愿孝敬你,可真是薄情寡义。” 许氏冷哼一声,“他鬼精着呢,门上挂了锁,把我们当贼防着!老娘吃他喝他的天经地义!白生养他长那么大,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看着厨房里的东西,许氏开始担心,如果那死丫头知道自己拿她的东西,会干出什么事?可没有忘了她发疯砍伤薛宁安的事情。 可当时脑子发热,一时冲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她忍不住担忧:“幺儿,这是娘在那死丫头家里拿的,她知道了,会拿刀砍我吗?”这事情,还真的说不准了! 薛宁安瞪大了眼睛,“你上那疯女人家里偷东西?”见许氏点头,薛宁安头都大了,心里乱的很。可是东西都偷出来了,送回去,被逮着了咋办? 他急得在家里转了几圈,眯着眼睛道:“先等等再说,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拿的。再说了,她拿咱们家的牛卖了不少银子,如果不是我,她能救下那个男人,得十两诊金?那牛肉本来就该是咱们的,现在可好,咱们肉腥沫子都没瞧见,她顿顿吃香喝辣,乡邻都分了不少牛肉,就是不给咱们!这些本来就是我们该得的,只是自己动手去拿了而已!” 商枝在他身上动了两刀,只拿这么一点,算是便宜她! 然后,他记起什么,压低声音问,“找到银子了吗?” 许氏拉长脸,“她那副穷酸相,突然得了一笔横财,还不得揣兜里时时贴身放着?”她只差翻个底朝天了,银子放在家里,她哪会没有找出来? 第二十九章 坏了根子! 许氏一副大嗓门,根本没有刻意压制,门外的人全都听了一耳朵。 商枝脸色阴沉,抿紧的唇角微扬,透着讽刺。 许氏忒不要脸,偷她家的东西,还嫌没有留银子给她拿! 陈族长之前半信半疑,许氏泼辣蛮横,爱贪小便宜,可没有闹出过偷东西的丑事。薛慎之每个月都给她银钱孝敬,不缺吃短喝的。这村里上下,比商枝穷的没有几个,许氏不至于不开眼上她家偷东西。 他来之前,怀疑商枝误会了,可隔着门板听见许氏的话,脸色难看。 小许氏牵着栓子站在一边,脸色发白,开始她闹不清陈族长和商枝来的目的,此时还有什么不清楚? 许氏与薛宁安眼热商枝不是一天两天,薛宁安是个混不吝的,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可她没有想到许氏也手脚不干净! 杏花村几百年来,就没有闹出过贼。事情传出去,她和栓子还有脸见人吗? 小许氏嗫嚅道:“陈叔,许,许是这里头有误会,我去喊娘出来说清楚!”她打算进去让许氏把赃货给藏起来,只要没给找着,就死无对证! “不用,我们进去说!”商枝哪会不清楚这一家子的花花肠子? 她喊陈族长来,就是想要抓个人赃并获!处理起来,也能堵住其他人的嘴! 免得给人编排是非,背地里嚼舌根子! 小许氏握紧栓子的手,栓子吃痛,挣脱自己的手,带着敌意的瞪着陈族长和商枝,“你们不准进我家!”然后,扯着嗓子喊许氏,“奶,族长爷爷带人来咱们家抢东西!” 小许氏放纵栓子搅合。 许氏听见栓子嚎的一嗓子,吓得心肝一颤,脸色煞白。 “咋办?那死丫头找上门来了!”许氏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正好瞧见脸色冰冷的商枝,双腿控制不住的发抖。 薛宁安满脸不耐烦,见到陈族长脸色铁青,事情宣扬出去,里子面子都得丢尽了! “都怪你,招惹谁不好,招惹这疯女人!找上门来了,你把她的东西丢出去,她还敢对你动手?”薛宁安伤口都隐隐作痛,心里埋怨许氏。 许氏心里怕商枝,但是让她将到手的东西给掏出去,刀子割肉似的,舍不得! “不行!你去把东西藏起来。抓贼拿赃,她找不着,能把我咋样?”许氏话音刚落,嘭地一声,商枝把门给踹开了! 许氏顿时吓得两股战战,眼睛发直的盯着商枝的手,见没有拿刀,一口气喘匀了过来。 她虚张声势,“干啥?踹老娘的门,你是瞧老娘好欺负,还是咋?今儿你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走!” 商枝推开栓子,冷笑道:“好啊!你要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她眼睛往屋里一瞟,转身去厨房。 许氏眼皮子一跳,拦住商枝,“咋?你还想上我家摸菜刀杀人?” “杀你我还嫌脏手,你放心,今日陈族长在,我不会对你动刀动枪!”商枝不等她开口,话音一转,“我搜到赃物,咱们就好好把账给算一算!” “呸!烂嘴烂屁眼子的烂货,你说谁偷你家东西了?”许氏跳着脚,“你家丢东西,就往我身上赖!是不是你和那短命鬼串通,冤枉我偷你东西?天呐!还让不让我活!活了大半辈子,被人往头上扣屎盆子,是要逼死我!” 许氏哭天抢地,倒在厨房门口撒泼,拦住商枝不准她进去。 “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还我清白,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商枝面如降霜,冷着脸,直接从许氏身上跨过去。许氏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你要进去,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商枝气笑了,她从门上挂着的竹篮子里摸出一把镰刀,比划着往她脖子上割去,许氏吓得两眼翻白。 栓子俯冲上来,用头狠狠撞开商枝,“烂屁眼子的贱人,你欺负我奶,我咬死你!”抓着商枝的手,一口咬下去,眼底那股子凶狠劲,恨不得从商枝手上咬下一块肉。 商枝掐着栓子的脖子,往他穴道上一按,栓子吃痛的松开嘴,她提着栓子的衣领往地上丢。 栓子又想冲上去,小许氏被商枝掐脖子的动作吓住,怕她会伤害栓子,紧紧抓着栓子的手。栓子挣不开,恶狠狠的瞪着商枝,“你滚出我家,滚出去!” 商枝抿着唇,看着栓子,说不出的失望,这就是薛慎之一心为他谋划的侄儿,根子早已被许氏给教坏了。 这次,没人敢拦,商枝从厨房里找出一袋米面,一块牛肉。 许氏冲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好啊!你伤我儿子还不算,现在上我家抢东西!”转头,气急败坏的对陈族长道:“陈大哥,你也不给管一管?由着她做强盗!” 陈族长皱紧眉头,他认识那个袋子,是他给商枝的米面。 “商丫头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胡说八道!这是薛慎之孝敬老娘的,咋就是这死丫头的东西?”许氏强撑着,她是怕陈族长。 在杏花村,陈氏的风头隐隐被贺氏盖过,可薛贺两家与陈氏往祖上数有血亲关系。虽然不同姓氏,却是共用一个祠堂,陈族长的话在某些时候,比里正更有话语权。 而且,陈族长处事相对来说公正,商枝与他之间没有龃龉,所以这也是为何商枝请他,而不是找贺里正。 她恶人先告状道:“陈大哥,薛慎之可没少拿好东西往她家搬,她记恨安子毁她的药田,往我身上泼脏水呢!你别因为占她的好处,就偏帮了她!” 陈族长气红了脸。 商枝冷笑一声,“谁不知道我杀了牛?我可没有给你家送牛肉!这一袋米面……” “就你家有牛肉?这是我上镇上买的!”许氏打断她的话,“你说这袋米面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喊它,看它应你吗?” “我喊它应不应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袋子上做了记号,写了我的名字!”商枝扯过袋子,露出侧面,正是写着商枝两个字。 许氏不认识字,才没有发现,看着薛宁安变白的脸,她心道完了! 第三十章 惩恶人! 陈族长目光带着深意的望着商枝,麻袋上写名字做记号,倒像是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戏。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腌臜事,不得不往深处想,商枝这般做的用意。 真的是许氏鬼迷心窍,还是商枝设计而成? 商枝仿佛不知道陈族长别有深意的打探,冷声说道:“麻袋里十五斤精米,十斤玉米面,薛慎之在镇上念书,我正打算明日托人带去私塾,给他兑换粮票,怕分不清楚,方才在上面写了名字。” 陈族长一怔,他听过薛慎之与商枝之间的传言,自然也知道商枝为了让薛慎之多腾出时间念书,与他搭伙吃饭,只是未曾料到商枝竟为薛慎之做到这一步,用田产换来糊口的精细米面全都给薛慎之送去。 如此一来,更突显出许氏的狼心狗肺。 薛慎之每个月除去药钱与基本开销,其余的银钱全都孝敬许氏,可许氏不但不感念薛慎之的孝心,连他的口粮也要偷了。 陈族长不想管他们的家务事,可这一回,许氏做得太过分! “你把米面还给商丫头!” 陈族长一锤定音。 他想得更长远,薛慎之念书的天赋在八岁那一年便显现出来,这么多年因为身体的缘故荒废学业。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振奋,他的前途定然辉煌。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荣誉,还有杏花村! “你不肯还,你们一家子全都搬出杏花村,村里就没有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妇人,免得坏了杏花村的名声!”陈族长见许氏杵着不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动了肝火,说的话也重了几分。 许氏觉得遮羞布被商枝撕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陈族长的话,更是刺激了她。 她双眼喷火的瞪着商枝,突然,抓起一把菜刀在麻袋上划几道口子,提着麻袋抖了抖,米面哗啦啦洒落一地。 还不够泄愤,她把牛肉摔在地上,愤恨地踩几脚,狰狞的说道:“是!都是你的!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商枝五指握成拳头,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好得很!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理直气壮,不知羞耻的贼!你偷我的米面,陈叔在此做了见证,我今儿就写状子,租牛车去县里告官,不抓你吃几年牢饭,我名字倒过来写!” 许氏一时冲动,洒了米面心里有报复的快意。可商枝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清醒过来。 她见商枝动了真格,心里怕得慌,可又觉得她是故意虚张声势,死犟着,“你去啊!我下大狱,那短命鬼也会受到牵连,我看他咋科考!” 陈族长被她气得青筋爆鼓,许氏不但难缠,而且恶毒! “薛慎之早被你赶出薛家,自立门户,相信官老爷都是惜才之人,不会因你这种奸恶小人断他的前程!”商枝冷冷瞥她一眼,甩手就走。 那一眼,令许氏胆寒。 她知道,商枝真的要抓她下大狱! 许氏慌了,大声呼喝,“你站住!”冲上去,横档在门口,不准商枝出去。 小许氏被吓哭了,他们是老实人,下狱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许氏下大狱,他们一家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会被人戳脊梁骨。 她跟着许氏一道拦下商枝,“商姑娘,求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我给你磕头了!”她拉着栓子一起跪下,“你给商姑娘磕头认错,让她消消气,别告官抓你奶下大狱。” 栓子哪里肯跪,当即要起来,小许氏抱着他哭,“你不准起来,商姑娘啥时候原谅你,你啥时候再起来。” 商枝冷眼看着小许氏的做派,她不提许氏的所作所为,认定自己记恨栓子咬她,才拿许氏出气。仿佛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逼得他们没有活路的恶人! “你不肯放过我去告官,我也没脸活了,不如一头撞死!”许氏见商枝无动于衷,扭头往墙上撞。 商枝慢悠悠的说道:“再跑快一点,腰往下沉,撞的时候多用点力,一下就能撞死,也不用多撞几下遭罪。” 许氏僵住了,她只是吓唬商枝,逼她松口,可这死丫头真的恨不得她去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话未出口,商枝冷不丁说道:“嚎大声一点,最好将乡邻引过来,让他们为你求情。” 许氏瞬间哑巴了,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不撒泼打滚,瞪着商枝,“你想咋样?” 一旁的陈族长做和事佬,“商丫头,都是乡邻,让她赔就是,没必要将事儿闹大。” 商枝根本没想过要许氏下大狱,只是她不这么干,许氏以为她好欺负,还不知道会干啥浑事。 她脸色缓了缓,“陈叔,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按照粮油铺子里的价格赔给我就算了!” 陈族长道:“精米十五文钱一斤,苞米面四文钱一斤。十五斤精米两百二十五文,十斤苞米四十文钱,算上一斤牛肉,一共给二百八十文算了。” 许氏脸色铁青,“我没有银钱,你要,就把我的命拿去!” 商枝冷笑,陈族长却恨许氏的胡搅蛮缠,撂下狠话,“你不赔钱,你一家老小全搬出杏花村!” 薛宁安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他心里十分厌恶让他丢脸的许氏,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没有这么个无赖的娘! “你闹够没有?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薛宁安语气嫌恶。 许氏将薛宁安视作心肝,她最在意的就是薛宁安,薛宁安厌恶的神情与口吻,太伤她的心了。 “你找薛慎之去银钱!”为了讨好薛宁安,许氏不再闹,但是让她拿银子,没门! 陈族长厌恶,却又没有办法。 商枝让陈族长将带来的笔墨拿出来,拟了一张认罪书,一张契书,薛慎之每个月给许氏三十文,许氏欠她二百八十文,薛慎之九个多月还清银钱,在这期间许氏不得让薛慎之拿银子。她若拿了,商枝便拿着认罪书去告官。 许氏哪里肯按手印?不问薛慎之要银钱,哪有银子给薛宁安娶媳妇? 她还想闹,薛宁安抓着她的手按下手印。因为已经有乡邻围过来看热闹,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商枝对薛宁安道:“你签个字。” “你——” “不签也可以……” “我签!”薛宁安夺过笔签下大名,笔往商枝脚边一扔,“滚!” 许氏心慌道:“宁安,你咋签字呢?她告官,官老爷会抓你!” “你不去找那煞星,她告官,我弄死她!”薛宁安眼底透着狠劲,警告的看商枝一眼,摔门离开。 许氏瘫坐在地上,魂儿都似被抽空了。 商枝目的达到,懒得看他们一眼,收起两张宣纸,捡起笔还给陈族长。 陈族长回过味来,终于知道商枝为何问他借用纸笔,原来这儿等着许氏呢! 只是,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对她没有半点好处,从中得利的是薛慎之。 “来时我就想到许氏不会赔银钱。”商枝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薛慎之还有半年便要秋试,许氏是什么人,陈叔方才也见识了。我担心她闹得薛慎之无心念书,只得出此下策。” 她手里捏着薛宁安签字的认罪书,许氏不为自己想,也得顾及着薛宁安,不用担心她生幺蛾子。 陈族长点了点头,看着商枝沉着冷静,对所有的事情了然于心,并且迅速做出最有利的应对之策,足以可见她的智慧。不得不感叹,她真的变了。 他不由想起村里关于薛慎之与商枝之间的传言,如今倒想是真的。商枝处处为薛慎之着想,只希望日后他平步青云,莫要辜负了她。 第三十一章 配不上她 镇上有两个私塾,一个安仁书院,一个清河书院。 清河书院远近闻名,近几十年因为安仁书院的兴建,而渐渐落魄。 之前许氏塞银子将薛宁安送进安仁书院,一年便是三两银子的束脩,逢年过节给老师送礼。打点好,在老师跟前露个脸,在书院日子稍好过一些。可薛家家贫,安仁书院富家子弟众多,薛宁安在里面毫不出彩,不得先生喜爱,反而自甘堕落,结交一群狐朋狗友。许氏给他从薛慎之手里抠来交束脩的银子,给他花用光,交不起束脩,便不再念书。 薛慎之则是在清河书院,秦伯言替他引荐。 今日是开馆第一日,给学生用来安顿,明日祭拜圣人后,老师才会开堂授课。 秦伯言带着薛慎之与邱院长会面后,便让他去安顿,他则留下来对邱院长道:“此子非池中之物,我将人交给你,之后如何,你且看着办。”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荒废学业多年,若当真胸有沟壑,腹藏锦绣,我自不会埋没他。”邱院长身着黑边白衣广袖布长衫,面容沧桑,蓄着花白山羊胡。气质儒雅,光华内敛。 “并非我自吹自擂,清河书院,必会因此子而兴盛。”秦伯言言之凿凿,可见邱令元不为所动,心下叹息。 心知他自有打算,需要考校薛慎之,再考量是否收他为关门弟子。 邱令元却不强求,到底因为秦伯言对薛慎之寄予厚望,而对他多了几分关注。 至于关门弟子一事,还需要测考之后再说。 薛慎之并不知他走后秦伯言与邱令元的谈话,他在斋夫带领下去了号舍。 号舍里摆设极为简单,一条大通铺,划分为四个位置,炕边摆着长案,对面墙壁角落放着四个柜子,正是四个人一间号舍。 他来时,号舍里其他三人已经到了。 一人在铺炕,一人躺着在看小人书,一人则是临窗的炕上伏案抄书。 薛慎之走向靠近门口的空铺上铺炕。 边上看书的少年,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龇牙笑道:“你就是新来的?叫啥名?”然后把小人书往被窝里一塞,坐起来,自顾为薛慎之介绍,“我叫文曲星,文曲星下凡的那个文曲星。铺炕的胖子叫王春芳,咱们叫他村花。抄书的叫李明礼。” 薛慎之唇边泛着浅淡的笑,他握拳轻咳一声,见大家目光齐聚过来,淡淡的颔首。 “薛慎之。” 文曲星愣住了。 李明礼看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沉默的抄书。 胖子铺好炕,瘫在炕上,听到薛慎之的名字,瞬间满血复活,“你就是当年八岁的县试案首薛慎之?” 薛慎之抿唇,嗯了一声,收拾东西。 文曲星回过神来,手肘搭在薛慎之的肩膀上,“我小时候活在你的阴影下,不勤奋念书,被我娘拎耳朵说咋生我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瞧瞧人家薛慎之!耳朵都听长茧子了,今日总算见到本人!”可他没有揍扁他,而是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有我文曲星照着你,你必然能够金榜题名!” 薛慎之道了谢,剩下的早饭收进柜子里。 文曲星一脚踹在胖子腿上,让他给薛慎之擦桌子。 他自己挽起袖子,提着木桶给薛慎之去提水。 薛慎之身子骨病弱,一眼便能看出来。文曲星同情弱小,自认十分仗义!见到薛慎之本人,敌意骤消,反而格外亲近,其中不乏有惋惜,想必是因为身体缘故,方才耽误学业! 薛慎之性子淡,文曲星与村花热情,一顿收拾的功夫,便熟悉起来。 文曲星摸着肚子,“快要饿死了,咱们去吃饭!” 薛慎之应好,他看着坐着不动的李明礼,文曲星撇嘴道:“不用理会,他不抄完书,不会去吃饭。” 薛慎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李明礼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长衫,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文曲星、村花一人一边拽着薛慎之走出号舍,薛慎之不习惯与人太亲近,皱了皱眉,到底忍不住将两人的手拉开。 这时,斋夫走来道:“薛慎之,外面有人找。” 薛慎之蹙眉,他认识的人不多,这时来书院找他的是谁?忽而,脑海里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他与文曲星和村花道别,去了书院门口。 陈耀宗见到他,连忙说道:“慎之,你娘欺负了商丫头,你得空回去看看。” “出了什么事?”薛慎之平缓的语气有了起伏。 陈耀宗也说不出什么事,他出门来镇上前,遇见商枝找他爹主持公道。许氏太泼辣,陈耀宗都吃不消,何况瘦瘦小小的商枝?他想起薛慎之在镇上念书,顺路告知他一声。 薛慎之听了陈耀宗简单的复述,心里隐隐着急,他向老师告假,保证明日一早回书院,与陈耀宗一起回杏花村。 —— 商枝回屋,挖来的草药种在盆子里。人参她仔细想了想,开始准备拿去换银子,可转念想起薛慎之,洗干净了放在灶台边烘干。 早上做早饭,她就着剩下的柴火烧了一锅水,水还有余温。 身上出一身汗,黏腻得慌,她提一桶水去洗澡。 心里盘算着得托林辛逸去镇上买一把铜锁。 洗完澡,身上清爽,她割两斤牛肉炸成牛肉条,放了两个辣椒和一捧蒜苗,香辣的气味传出去,路过的乡邻闻着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伸着脖子往商枝屋里看。 商枝端着一碗牛肉出来,准备送去陈源家。 吴氏盯着商枝手里一碗牛肉,“商丫头,做的啥?可香了,都勾起我肚子里的馋虫。” 商枝认出这人是当初在村口嚼舌根,看她笑话的人,笑道:“没啥,随便炒了碗牛肉。吴婶,你忙,我就不耽误你了!”说着,干净利落的走了,也不叫吴氏尝一尝。 吴氏黑着脸,对着商枝的背影啐了口浓痰,“谁稀罕!” 商枝来的时候,陈源正好从地里回来,“陈大哥,这是我炸的牛肉,给你们尝一尝。” 陈源见到商枝很高兴,可看着满满一碗的牛肉,他搔搔头,“不用。你自己留着吃,我能打猎,家里不缺肉。” 陈源的娘贺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哟,商丫头来了啊,屋里坐!” 商枝道:“婶,我给你们送东西来,等下还有事,就不去屋里坐了。”她把一碗牛肉递给贺氏。 贺氏笑眯了眼,客气道:“你看看你这孩子,来就来,咋还带东西来?”话这么说,她闻着香喷喷的牛肉,舍不得拒绝。她端回屋里,换了碗给商枝。 商枝看着碗里半碗山鸡肉,笑了笑,没有推迟。 陈源到嘴的话,也咽下去。 “婶,陈大哥,我就先回去了!”商枝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贺氏瞧着商枝走得不见人影了,拉着陈源往屋里走,变了脸,“她为啥送牛肉给咱家?是不是想要缠上你?我可告诉你,你别犯傻,当初她看不上你,被退亲没人要又想嫁给你,我不同意!” 他娘不清楚,陈源心里十分清楚商枝为啥送牛肉过来。他心冷,又听他娘的话,不耐烦道:“你别瞎说,是我配不上她!” 陈源心里烦闷,拿着弓箭又上山。 “诶,饭没吃,你上哪去?”贺氏见他转眼不见人影,气得跺脚。 商枝不知道贺氏与陈源一番对话,她回到家,看到站在门前的身影,微微愣住。 第三十二章 买山种药 少年文质彬彬,清瘦颀长,余晖下,他周身泛着柔光。 商枝加快脚步,几步走到他身侧,望着他温和的面容,嘴角上翘,“怎得突然回来了?拿东西?书院可还适应?” 薛慎之进村一路来已经听说了,商枝与许氏之间的纠纷,最后受益之人却是他。心中情绪一时难言,看着她唇边的笑,跌宕起伏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认真耐心的回答她的问题,“今日不忙,明日方才开堂授课,左右无事便回来一趟。书院尚可,号舍里的同窗很友好。” 商枝点头,往屋里走,“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先做饭。” 薛慎之道:“今日我来做饭。” 商枝站在厨房门口,将他往堂屋推,“君子远庖厨。你的手是拿笔的,厨房里的事务就交给我。”他自己平日都不做饭,厨艺想必是不行的,她可不想折磨自己的胃。 薛慎之无奈,只好卷起衣袖,打扫屋子,将门口那一缸水给提满,坐在院子里劈柴。 商枝在厨房里看见了,也不阻止,他身体虚,适当做些事能够强身健体。 精米没有了,家里只有红薯,小麦,正好她前几日在镇上买了挂面,索性下两碗面条。 面条很丰盛,煎了一个金黄的鸡蛋,煮了腊肉切片,几颗绿油油的青菜铺在面条上,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鸡蛋是陈族长媳妇给了她两个,之前买的全都水煮白蛋给薛慎之带去私塾。 她把装着鸡蛋的推给薛慎之,薛慎之抿唇,挟着鸡蛋放她碗里。商枝筷子挡住,“你念书费脑子,多吃点营养的补身子。再说你还有几日在私塾,那里面的伙食不比家里,我在家吃香喝辣的日子多了去,也不在意这一顿两顿。” 薛慎之沉默的把鸡蛋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商枝见他十分固执,也不推迟,只是把那半碗山鸡肉扒拉一大半放在他碗里。 两人吃完晚饭,薛慎之开口道:“许氏……” 商枝眼一眯,心里顿时明白他今日突然回来的目的。 “许氏欺软怕硬,我能收拾她。”停顿一下,商枝琢磨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不想她打扰你念书,我也有私心,不是白白帮你。就等着你金榜题名,提携提携我,离开这穷山恶水的地儿,穿金戴银,不愁吃喝。” 薛慎之望着她清亮的眼眸,里面闪烁着对未来向往的光芒,心潮涌动,她若如她所说的贪图富贵,也不会拒绝酒楼两成的红利,她是不想让他心生愧疚。 她越是如此,薛慎之心里越是不好受,窒闷得慌。 商枝觉得气氛突然沉闷,她转移话题,“我今日去山里采药,采到一株人参,约莫有七八十年的年份。糟心的是遇见一条毒蛇,被我给宰杀了,可惜没有取了蛇胆。” 她轻描淡写,言语含笑的话,却令薛慎之心惊肉跳,几乎可以想象其中的凶险,他面色一沉,“可有受伤?此时的蛇方才出洞,毒性极强,你一个人莫要上山,若是要去,等我回来与你一块去。” 商枝摇头,“没有受伤,我这回大意了,下一次谨慎一些,不往深山里去。” “没有下一次!”薛慎之难得强硬,他收紧了五指,不敢想她若是不慎被毒蛇咬伤,该怎么办? 商枝脸上笑意淡去,他意识到语气不对,缓了缓语气,嗓子仍旧有些发紧。“山上危险,你多顾念着自己的安危。” 商枝心里有数,是她采了人参,惊动了毒蛇方才对她攻击。 也知道薛慎之是担忧她,阻止她上山。她可以敷衍,待他离开杏花村之后上山,但是她不想对他撒谎,可他一副没有商量的余地,到底有些心气儿。 不说她如今的状况太拮据,单单有些药材必须上山采,药铺里未必就能买得到。 “再说吧。”商枝起身收拾碗筷,终止谈话。 薛慎之看出商枝的不悦,望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是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旁人轻易动摇不了。 商枝洗完碗,擦干净手出来,见薛慎之还坐在原处,微微一愣。 她拉开条凳,坐在他的对面,“我手里有十六两银子,开始打算攒着开医馆。后来琢磨了一下,我想买下一片山头,种植药草。”到时候她得聘用乡邻,不怕有人对药田使坏。 更重要的是许氏今日做的事,她担忧银子留在身边招祸,被人惦记着偷走。还不如散出去买山地种药草,也算是投资,运气好能有更大的回报。 商枝主动开口,薛慎之心头微松,“我托堂兄去问一问里正。” “好。” 商枝明白薛慎之的意思,她与贺良广结怨,若是她买山地,会遇到阻拦不说也怕他故意刁难坐地起价。 薛慎之准备再与她谈一谈上山采药的事情,他多半在书院,会帮不上她。 刚才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陈源是杏花村猎户,山上经验丰富,若是他打猎时带上商枝,有个照应,便不用担忧她遇到危险。 “你……” 叩叩—— 门板被敲响,陈源的声音响起,“商枝,你在家吗?” 商枝连忙起身,拉开门,陈源汗津津的站在门口。 “陈大哥,有事吗?” “我今日上山,抓到一条蛇,取了蛇胆给你送过来。”陈源把包着蛇胆的桐树叶递给她。 商枝高兴的说道:“谢谢你陈大哥,你等着,我给你银钱。” “不,不用。蛇胆我留着也无用。你,你若不介意,给我一碗水喝就成了。”陈源想了半天,挤出这句话,黝黑的脸憋红了。 “陈兄特地为商枝送蛇胆,一碗水自然可以。”薛慎之端着竹筒递给陈源。 第三十三章 狮子大张口 陈源下意识接住竹筒,看着商枝身旁的薛慎之惊讶又紧张。 各种思绪从脑子里闪过,捧着竹筒的手,又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夜色深沉,他为何留在商枝屋中? 而且又以主人的姿态给他端水。 猛地记起村子里的谣言,他深深看向薛慎之,连喝了几口水,张了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我先回去了。” 竹筒递还薛慎之,薛慎之顺势给他一把铜板,“我按照张师傅的规矩给。” 陈源脸色一僵,攥紧手心铜板。薛慎之搬出张神医,这钱他不收都不行。 薛慎之温和地笑道:“天黑了,陈兄路上小心。” 商枝附和,“你刚刚从山里回来,赶紧回家,免得贺婶担心你。” 陈源站着没有动,他看薛慎之一眼,直白的问商枝,“你与薛童生准备订亲?” 商枝怔了一下,疑惑的看向陈源,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想。 转眼看着身侧的薛慎之,似乎明白过来,陈源误会了。 “没有。慎之要念书,我给他做饭,邻里之间相互照应。” 陈源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他把铜板还给薛慎之,搔搔头,“邻里之间的照应,商妹子不用客气。”然后就大步离开,脚步生风的模样,让人能够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 商枝把蛇胆放在桌子上,见薛慎之立在门口走神,挑眉道:“你之前准备说什么?” 薛慎之眼底的笑意淡去,薄唇微抿,目光落在墨绿的蛇胆上,“不是要紧的事。之前商谈你上山一事,非去不可,让林辛逸跟着你。他是你徒弟,跟在你身边上山采药,可以实践学到很多知识,相互也有照应。” 提都不再提陈源。 陈源的心思昭然若揭,薛慎之如何不知他为何献殷勤?一瞧便是心术不正,忧心商枝被他蒙骗,最好还是远着一些。 商枝仔细深想,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好。” 薛慎之缓缓吐出一口气,嘱咐商枝早点休息,离开屋子。 他沉着脸,去了一趟薛家,在许氏摔打中离开。然后又去了堂兄薛宁才家中,与他提了买山地的事情。 薛宁才是杏花村除了贺平章之外唯一的秀才,薛慎之年幼时便是跟着他开蒙念书,两人之间亦师亦友,感情颇为深厚。 薛慎之请他出面,不等第二日,当即便去了贺良广家,商议此事。 杏花村的田地值钱,山地却是荒废,无人打理。何况,薛宁才要的是几年前被大火烧掉的一块山头,贺良广同意了,卖薛宁才一个人情,只要了十两银子。 贺良广随口问一句,“薛兄,你买山地做什么?”而且不要有树有竹子的山头,只要被烧得光秃秃的,要来做什么?谁不知道,山地里种的东西出不了产,白白浪费劳力。 薛宁才笑道:“准备种花草。” 贺良广蹙眉,觉得薛宁才念书念坏脑子了,山地种花草?嘁,难怪考十几年,仍是个秀才。 “我先回去商量,待会取银子签契书。”薛宁才离开贺家,直接去找薛慎之。 薛慎之得到确切的消息,告诉商枝,“你若觉得可以,我让他去拿契书。” 十两银子在商枝的预算中,她急忙答应了,抱出陶罐子掏出十两银子给薛慎之。 薛慎之转手把银子给薛宁才,契书上暂时写薛宁才的名字,之后再寻时机过户给商枝。 买山地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商枝了却一桩心事,瞌睡虫冒上来。 只是没有拿到契书,心里不踏实,她坐在门槛上,等薛宁才。 薛慎之看着她眼睑下的青影,劝道:“你先去睡,等堂兄回来,我叫醒你。” “不用,我眯一下就行了。”商枝抱着膝盖,靠在门框上,阖眼假寐。 不一会儿,薛宁才脸色漆黑的回来,语气里带着薄怒,“贺良广出尔反尔,他不愿意原来的价钱卖,开口提到五十两银子。” 薛慎之有些意外,似乎没有预料到是这种结果。 商枝拧紧眉心,几乎是想到贺良广为何会狮子大张口,“看来他知道买主是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薛大哥有劳你了,那块山地我不买了。” 还真的让商枝猜中了,薛宁才从贺家离开不久,贺平章无意提道:“薛秀才落榜多年,去年不曾秋试,准备今年下场,他哪有精力种花草?” 邓氏听了,却是上心了,她眼珠子一转,跟着薛宁才走到商枝家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恨毒了商枝,一针扎哑她,求医问药,最后在县城里治好了嗓子,花了大把的银子,在心里狠狠记了商枝一笔,就等着以后商枝栽她手里。如今,送上门的机会,她哪里肯放过?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薛宁才向来脾气温和,与人为善,轻易不发脾气,贺良广却是气狠他了,暗骂了一句小人。 山地薛宁才也有,那是祖传的,无故不会变卖。若是租赁给她尚可,可商枝要的是所有权,薛宁才帮不上。 薛慎之沉默良久,问她,“只要那片山?” 商枝叹道:“大火烧后的山地泥土比较肥沃,适合种植药草。还有不需要大兴土木,砍伐了山林树木。” 薛慎之道:“你不用操心,此事交给我。”转而对薛宁才道:“堂兄,你手里的那块山地,租赁给商枝。” 山地在薛宁才手里也是荒废,租赁给商枝也有进项,他赶考的银子也正好填不上,欣然应允。 商枝心里疑惑,可知道薛慎之做事有他的用意。而且,现在租几年,也不是不行,可以不动山上的树木,种植一些喜阴的药材。这样一想,商枝与薛宁才商量租赁三年,一年一两银子,当即签下了合约。 贺家,邓氏等着商枝上门求她呢! 可等来等去,却等到薛宁才带着商枝去他的山地转了一圈,回来便听商枝大张旗鼓,雇人去山地里开荒。 第三十四章 打断你的手 “怎么可能?那死丫头买薛宁才的山地,是要经你的手!”邓氏咬牙切齿,她认定是商枝故意做出来给她看,想让他们松口。 就算烂在手里,她也不会卖给商枝! “她想买别人的地,你不准同意,听见没有?”邓氏直接断商枝的后路!她就不信,到这个地步,商枝不会跪下来求她! 贺良广心情烦闷地抽一口烟,“她租赁薛宁才的山地。”不需要经他的手转户。 他开口要五十两,心知商枝拿不出这么多银钱,压根没想卖! 可商枝转头花三两银子租薛宁才的山地三年,心里又升起失衡的微妙感,他的银子落到薛宁才的手里,白白错失十两银子,怄的要死! 心里埋怨邓氏,如果不是她,一块烂山地换下十两银子,怎会便宜了薛宁才? “你想卖,她现在未必还会买!”贺良广烟杆一摔,出门了。 他看见男女老少往商枝家中去,交头接耳的议论商枝是不是真的雇人开荒。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干,又不是大地主,花银子雇人种地。 “薛秀才做了保证,商枝说的都是真的,每个人一天工钱五文钱,包吃中午一顿饭。就是在树下挖个坑,多划算啊!这么轻松工钱高的活儿,上哪儿去找?我一家老小全都来了,指望能全选上。” “可不是?不但给工钱,还给饭吃。商丫头做的饭可香了,几次往她门前过,都勾出肚子里的馋虫,回家吃白米饭都不香了。” 又有人说,“一片山头,那么多人去,就挖个坑,一天就干完活了。” 大家一愣,相互看一眼,不再说话,加快脚步往商枝家走去,生怕慢一步,抢不到活干。 商枝可以自己一个人包揽,但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怕做好了遭人嫉恨,破坏了她的药山。雇人干活,工钱给的也算高,村里人人都有份,他们能惦记着她的好,以后也会盼着她有活干念着乡邻们,有个别眼红的想干坏事,他们未必就同意了!正好,也可以扭转她在村里的负面形象。 虽然她治好几个人,在村里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到底是褒贬不一。 “挖好坑,我会种药草,也请乡邻们帮忙,工钱一样,每人五文加一顿中饭,辛苦大家了!” 商枝的话,让乡邻们把心放回肚子里,高高兴兴的应承下来,保证帮她把活干好。 次日,上山干活。 村里人淳朴,大多都是老实人,勤勤恳恳,埋头干活,不辜负商枝给的工钱。 当然,也有偷奸耍滑,做做样子。拿了工钱占去便宜,还嫌弃商枝做人不厚道。 吴婶就是这么一个人,挖一个坑,就要坐下休息几刻钟。碎碎念的抱怨:“这么闷热的天儿,山上毒虫也多,就给五个铜板,也不给大伙送口水解渴。说的好听包一顿午饭,那么多张嘴吃,搞不好做些猪食应付。” 商枝穷,大家有目共睹,别说肉了,就是糙米拌红薯也会没有。谁不知道,商枝除了陈族长给的口粮,其余一应没有,而且还被许氏给偷了几十斤。 她几乎可以想到中午吃的是稀稀拉拉的米汤。 “吴婆子,你坐着不干活想白拿工钱!” 吴氏翻个白眼:“干活得费力气,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啊?” “你这懒婆娘是想白占我们的便宜?你没力气干活,就回家躺着去!”其他人也跟着不乐意了,一样的工钱,吴氏少做一点,他们就得多干。凭什么她坐着分摊他们的成果? “你们想逞能,我还没说你们碍事,你们倒好说起我来!谁规定不许休息?累倒我了,你们给赔吗?”吴氏朝旁呸一口口水,“这一片山半天功夫干完,人家也不惦念着你们的好。还不如自个轻松些,多干几天,多拿几份工钱。” 为着商枝不叫她尝牛肉,吴氏对商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给商枝干活,这辈子是不可能,她就是想混几个工钱。 吴氏这副不要脸的无耻嘴脸,气得乡邻们脸红脖子粗! “吴老头,你不给管管?”刘大婶多嘴说一句,商枝给钱,他们干活,天经地义。吴氏这种没良心的话,他们做不出来。 吴老头没吭声,继续埋头干活。 吴氏却对吴老头瞥来的眼神吓得一抖,一双刻薄的吊梢眼瞪着刘大婶,咒骂道:“天杀的贱货,你再多管闲事,我撕烂你的臭嘴!” “你骂谁呢?”刘大婶的闺女茶花扔下锄头,上来推搡吴氏。 吴氏炸了,一个丫头片子也敢对她动手动脚,重重给茶花一巴掌。 ‘啪’地一声,吴氏哎哟惨叫,捂着手臂嚎叫。 茶花手灵膀粗,眼见吴氏一巴掌盖过来,她捡起锄头挥过去,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吴氏,暗自可惜没有打断她的手。 “你再骂我娘,我就撕烂你这张臭嘴!”茶花对吴氏撂下狠话,转头笑眯眯的对赶来的薛宁才道:“薛大哥,吴婶手折了,干不了活,你带她回家去,别耽误大家干活。” 薛宁才大致听说了,这边吵嚷起来,便有人下山找他,把吴氏挑事的事儿说了一遍。 吴氏哪里肯走?看着茶花凶恶着挥举着锄头,脸色一白,两腿发软的下山。 手被茶花一锄头敲着骨头没断,也伤着筋了,她奈何不了茶花,但是不妨碍找商枝的麻烦。 她可是给商枝干活,伤着手了! 商枝正在厨房里做饭呢,听了吴氏要赔偿的话,抽空看一眼她的手,“哦,咋伤着了?” “刨地使劲的时候扭着了。”吴氏半句不提是茶花打伤的,等之后商枝知道了,她已经拿到银钱,甭想她还回去! “我看不像这么一回事,你先等着,我做完饭问问乡邻,如果真的是干活扭伤,我给赔银钱。”商枝神色不变,揭开大锅的盖子,肉香味扑鼻,吴氏没有忍着,口水都要馋出来。 她进来就闻到肉香,没成想商枝做了一大锅肉,她吞了吞口水,听见商枝的话,虎着脸:“咋?我能为着你这几个臭钱扯谎?你不信,找许氏来问一问。” 给脸不要脸! 商枝冷笑出声,“我咋听说你是躲懒,和人撒泼被打断手?”吴氏涨红脸,就听商枝说,“你想我赔你,也不是不可以。”她拿起一边擀面杖,在吴氏手臂上比划着怎么下手。 吴氏一喜,转眼见商枝的动作,吓得肝胆发颤,“你,你想干啥?” 商枝勾唇讥诮道:“打断你的手,给你赔银钱啊!你不是惦记着我的银子?” 商枝的擀面杖正好碰到吴氏的手臂,吓得她浑身一颤,想起商枝对付薛家的手段……看着商枝眼底一片冰冷,背脊一凉,屁滚尿流的跑了。 “贱蹄子,你给我等着!” 吴氏跑远了,虚脱地坐在地上,心里很窝火。 又气又恨,还有一点不甘心。 她以为商枝小气的紧,管饱就不错了,没料到煮了一大锅肉。想着闻到的那股肉香,口水直流。 盘算着等大伙来吃饭,她再混进去吃。眼瞅着不一会儿商枝从屋里出来,往山上去喊乡邻吃饭,眼神微微闪烁,顿时改变主意。她匆匆去屋子里,摸出一小包粉末往商枝家里赶。 第三十五章 下药! 吴氏紧张的溜进商枝厨房里,灶上摆着一大盆野菜和萝卜炖牛肉,锅里闷着一大锅糙米红薯饭。 吴氏抓着一块牛肉放嘴里,太好吃了! 牛肉是商枝经过特殊调料腌制入味,加了几味中药去腥味提鲜,拇指大块的牛肉丁,酥烂鲜香。 吴氏恼恨不记得带碗过来,随便拿一个碗,盛一大碗牛肉,然后把纸包里的粉末洒进牛肉里,用铁锅铲搅拌,捧着一碗牛肉匆匆回家。 她一走,邓氏从屋后面冒出来,她看着吴氏偷偷摸摸溜进商枝家,以为她是偷肉吃呢!哪里想到她不但偷肉,还下药! 邓氏幸灾乐祸,她压根没有打算揭穿吴氏,反而还把吴氏丢在地上的油包纸给拿走。她倒要看看,等药倒村民们,看他们还如何亲热巴结商枝,只怕会恨不得她去死! 她得意的想着,兴许这一次,商枝会被赶出去吧? —— 商枝招呼乡邻收工吃饭。 乡邻们早就想尝尝商枝的手艺,平常又不能厚着脸皮讨吃的,这回难得的机会,当即把锄头一丢,下山往商枝屋里跑。 商枝满脸笑意,跟在他们身后,快到家门口,看着邓氏往她家门口斜对面的小路下去,手里丢了一小团东西。她皱了皱眉,并没有多想。 突然,她走到小路里,捡起邓氏丢的小纸团,放在鼻子里闻一闻,脸色瞬间冷下来。 不怪她谨慎,实在是他们太极品,她扎哑邓氏,邓氏不是大气的人,除了报复她之外,哪里会和她来往?她无端的来家里,行为又可疑,她不多想才缺心眼儿! 快步进屋,村民们见到有肉,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开始吃了! “等等!”商枝走过来,神色不变道:“大家先洗手再吃,你们帮我干活,一口热乎饭少不了,管饱!” 村民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手,讪讪的放下碗去排队洗手。 商枝取出银针,插进野菜里,没有毒,脸色缓了缓,希望是她多想了。 既然已经试了,索性她又把银针插进牛肉里,针尖发黑。 “商丫头,咋啦?在这发愣,你不吃饭?”刘大婶擦干净手上的水,端碗走过来,见商枝杵着发呆,眼神冰冷得有点可怕。“出事了?” 商枝收起银针,“我不饿。在想事儿呢。大家都爱吃我做的菜,担心这些不够,要不要再加一个菜。” “够了够了!”刘大婶就没有见过比商枝更实在老实的人,那盆牛肉实打实的肉,平日里自己都不会舍得吃,谁会舍得做给别人吃啊? 几个尝了牛肉的洗手的功夫把商枝的手艺给宣扬开了,大伙儿忙不迭的捧着碗夹肉吃。 商枝端开盆子,“对不住大家了,这牛肉有毒,不能吃,会拉肚子。” “商丫头,你不会是不舍得这肉给咱们吃吧?什么有毒?刚才陈老头吃了,可没有一点事!”陈三站出来不满的说道。 “就是!你不舍得不做这个荤菜,我们也不会抱怨。你都做出来了,不给我们吃,就一碗野菜,没有一点荤腥,哪有力气干活?”陈二闻着肉香口水直淌,馋的不行,突然告诉他不能吃,肯定不干了!“还是你为了博名声,做做样子!” 商枝心里憋着一团火,好端端的一盆牛肉,给黑心肠的人下药,白白浪费了。他们又不相信她,把盆往桌子上一搁,“你们爱信不信,如果吃了拉肚子,可别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 村民们被商枝唬的一愣。 商枝脸色稍霁,“大家干的力气活,我再没有良心,也不会不给你们吃肉菜。这牛肉给人下药了,井里湃着一只兔子,我把它炒了加菜。”然后指着几个吃过牛肉的,“兔肉做好了,他们几个没拉肚子,就是我商枝黑心,多给大家加两文钱!” 乡邻们迟疑了,商枝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牛肉都做出来了,不可能不给他们吃,宁愿多给两文钱! 难道真的给下药了? 村里人都来干活了,谁那么黑心肝烂肚肠的下药? 眼馋那一盆牛肉,打算不管不顾甩膀子开吃的,筷子下不下去! 反正……也就是一碗兔肉的功夫。 总不会兔肉做好了,也下了药吧? 商枝从井里取出兔子,剁碎了,还是加萝卜一起炖。人多,如果红烧兔肉,肯定不够吃。 乡邻们全都找个地儿坐下,手里端着红薯糙米饭,闻着厨房里飘出的辣香,滋溜口水,吸一口香味儿,扒一口饭吃。 两刻钟,兔肉出锅,大家等不及的上前哄抢,不一会儿功夫,兔肉的盆空了,只剩下几块萝卜丁。 这时,陈三嚼着兔肉开口,“兔肉都吃光了,他们几个都没有拉肚子,你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数!” “算!” “你认账就行,等会结工钱,每人七文钱!”陈三话音一落,紧接着陈老头‘唉哟’一声,捂着肚子,放个响屁,往茅坑跑。 剩下的几个,脸色发白,放一连串响屁,夹着屁眼往茅坑冲,就怕晚一步,拉裤子里。 院子里,臭气烘烘。 陈三捏着鼻子,捂着碗,蹬蹬蹬跑开了,那股臭味直往心窝里钻,想吐。可嘴里还有一口兔肉呢!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咽下去。 其他人也并不好受,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受不住的趴着干呕。 缓过劲来,脸色难看,“咋回事?谁缺德往牛肉里下药?村里人都赶来干活了!” 他们怀疑是商枝干的! “我们无冤无仇,你们给我干活,我给你们下药,害苦的是我自己,总要给你们赔药钱!”商枝拿出油包纸,一根黑半截的银针,“我回屋的时候看见邓氏,她把这团子丢路边,我好奇的捡起来发现包的是巴豆粉,拿银针试菜,就下在牛肉里。” “我来的时候撞见邓氏了!”就在商枝院子门口! 乡邻们顿时记起邓氏和商枝不对付,两人结了仇的,她下药也不遭人怀疑! “走!我们去找里正,找他要说法!” 第三十六章 狗咬狗! 商枝问乡邻要了大豆,熬汁给中毒的人吃。 又拉了几趟,才止住。 好在不严重,只是双腿发软,脸色微白,没有拉到虚脱。 大家风风火火往里正家去。 邓氏从商枝家回来,心情一直很好。 破天荒,多煮一个蛋,平常只能眼光光看着贺平章吃的贺婉婉也分了半个鸡蛋,剩余的半个,进了邓氏的肚子。 胡氏垂着眼皮子,小口小口喂闺女吃下半个鸡蛋,喂几口饭,和贺平文挟面前的野菜。 肉,都摆在贺平章和邓氏面前。 没他们的份。 这顿饭,邓氏吃的没滋没味,如果不是下药了,她都要偷点牛肉。转念想到商枝遭殃,心情好得多吃了一碗饭。 贺平文吃完饭,挑货卖的三十多文钱全都交给邓氏。 胡氏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里升起浓烈的怨言! 贺平文除了下地干活,空闲还要做挑货郎去隔壁村卖货,赚的辛苦银钱,全都要上交! 白米饭,鸡蛋,肉,和他们大房没份,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 贺平章半点活不干,大鱼大肉,每天鸡蛋少不了,一个月还有几两银子花销。她想扯块布给丫头做一身衣裳,问邓氏要几文钱,都要挨一顿骂,“败家娘们!你是见不得我们过好日子!一个赔钱货,精养着干啥?随便拿件旧衣改一改就成了!” 胡氏对邓氏积怨已深,这份怨气,到邓氏接下来这番话说出来达到了顶点。 邓氏数着钱,不满的说道:“卖两天的货,才得这几个钱?真是不中用!”眼神刮过胡氏,“都上交了?” 贺平文老实,闷声说道:“乡邻忙着春种,货不好卖。” 邓氏撇了撇嘴,转头笑眯眯地对贺平章道:“章哥儿,你考上秀才还没大办一场呢。后天你就要去安仁书院,明天就办几桌酒席咋样?” 贺平章在贺婉婉注视下,慢吞吞吃完一个鸡蛋,“嗯。我请同窗来吃酒席。”他对胡氏道:“大嫂,你娘家是酿酒匠,你明天回去搬几坛好酒来。” 邓氏:“不用很多,抬三十斤酒就够了。” 胡氏气得胸闷,瞧瞧贺平章多会使唤人?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就像他肯要她娘家的酒,是她娘家的造化! “你娘家去年收的几百斤粮食没卖掉吧?文哥儿去拉五六十斤回来。章哥儿请恩师与同窗过来,得给他长长脸。”邓氏算盘打得精,“你堂兄是屠夫,在他那里买十斤肉,给他算三文钱一斤。” “啪”地一声,胡氏忍无可忍,把碗筷搁在桌子上。 “娘是要上等的酒?卖给别人是二十文一斤,看在是自家人的份上,就给十五文钱。粮食卖给粮油铺是十三文钱,这是我爹娘挣的辛苦钱,没得少。堂兄的猪肉三文钱一两,娘,你花三文钱买一斤。到时候我娘家会来人,就不怕说出来太丢份?我想,你开得了这个口,小叔子也干不出这个事吧?” 胡氏讽刺道:“小叔子,你和娘是一个想法,我会劝我堂兄三文钱一斤肉卖给你。你是秀才,今后我娘家可得靠你多帮衬。” 贺平章羞恼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在同窗老师面前,是君子端方,风度翩翩。 他娘可以开这个口,他就开不得! 默了默,贺平章道:“大嫂,我不懂这些,你和娘商量。” 胡氏嚯的站起来,一把火憋在胸口烧心窝子。她冷笑出声,“我这就回娘家问我爹娘哥嫂要东西。” 她刚往里屋走,邓氏重重给她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后背上的手劲十分用力,胡氏骨头一痛,扶着门才稳住身子。 “看什么看?生个赔钱货,还敢耍威风!要你娘家几个东西咋了?来的都是书院的学生,以后都是秀才、举人老爷,他们喝过你爹娘酿的酒,还怕生意不好?章哥儿是秀才老爷,你们家不肯出力,只想白占便宜?”邓氏越说越来气,看着胡氏拉着个马脸,又是一巴掌打在胡氏脸上。 胡氏的脸红肿半边,咬着嘴唇,眼泪痛得掉下来。她委屈的看向贺平文,贺平文低着头,抱着嚎啕大哭的贺婉婉回里屋。 “娘!我要娘!”贺婉婉踢蹬着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哭!哭!就知道哭!和你娘一样是个赔钱货!”邓氏听着里屋传来的哭声,骂骂咧咧:“猪还没喂,还不死去剁猪食!” 胡氏不想过了,想抱着闺女回娘家。但是家里的哥嫂……胡氏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心里到底恨上邓氏。 她忍着痛,往屋外走。 这时,乡邻们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邓桂花你快出来!” 开头两个妇人一人抓着邓氏一条胳膊,把她拽出屋子。 “好你个邓桂花,乡邻们可没有得罪过你,你倒黑心肝烂肚肠的下黑手,在菜里下药,想害死我们大家!” “里正呢?里正,快出来!” 贺良广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的数落邓氏,黑了脸。 他想躲着,乡邻把他拽出来了。 “你是杏花村里正,替大家主持公道。乡邻都敬重你,信任你。现在你媳妇想害死我们!商丫头没发现,咱们都给她药倒了!不给个说法,你这里正也甭当了!” 贺良广急了,他这里正的位置是花了大力气才得来的。 “我都拉了五六次,商丫头给解毒了,不然得拉死在茅坑里。” “去找陈族长来,让他主持公道!” 贺良广连忙拦下打算去找陈族长的人,“慢着!有事好好说!”他看着脸色煞白的邓氏,撕了她的心都有!“你们有什么证据是她干的?” “我们瞧见她偷偷摸摸从商丫头家出来。” “商丫头亲眼看见她丢的油包纸,里面装的是巴豆粉。” 贺良广看着人群里的商枝,“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亲眼看见她下药?只有商枝看见她丢了?你们都知道商枝和我们结仇……” “娘开饭前去了商枝家。”胡氏站出来说道。 邓氏满目凶光瞪着胡氏,恨不得扒她的皮。 胡氏立即埋着头剁猪食。 “是吴氏干的,她下的药!我只是把油包纸检出来扔了!”反正不是她干的,事情暴露,邓氏也不怕,直接把吴氏抖出来! “你是里正媳妇,看见人使坏也不吭声。不是你干的,也和你脱不了关系!”李大婶扯着嗓子道:“你上商枝家想干啥?” 邓氏吱吱唔唔,眼神躲闪。 贺良广脸色铁青,“是吴氏下的药,去找她问清楚。这事和邓桂花脱不了关系,我也不推脱责任,该如何就如何!” 贺良广总算说了句人话,乡邻们又去了吴氏家。 吴氏正捧着一大碗牛肉吃的满嘴油光。 “吴婆子,邓桂花指认你往肉里下药,有没有这一回事?”李大婶踹开门,瞪着吴氏碗里的牛肉,可不就是商枝家的?她腰圆膀粗,力气大,扭着吴氏推出门外,“她屋里有商枝家偷来的牛肉!” 吴氏瞧见他们吓一跳,听到李翠花的话,她否认,“血口喷人!我下药,还能吃这牛肉?是邓桂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第三十七章 解气! 邓氏气得浑身发抖,“我亲眼看见你偷牛肉再往牛肉里下药!你还想抵赖!” 吴氏呸了一口口水,咒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下药了?你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就别胡说八道,嘴巴喷粪!” “你敢赌咒,你下药你儿子生孙子没屁眼!”邓氏怕了,吴氏不认账,这盆脏水就泼她身上!贺良广不得打死她啊! 吴氏脸色骤变,她本来就做贼心虚,哪里敢下毒誓! “吴婆子下药,她男人不应该会吃牛肉中毒啊!”刘婶子不愿意相信吴氏会下毒,她嘴巴毒,惯会躲懒,还不至于这么黑心,商枝又没有得罪她。 吴氏瞅着陈老头脚步发虚,脸色苍白,心肝儿一颤,更加不敢认。 “好啊!你这黑心肝的贱人!诬陷我下药,还咒我!”吴氏撸起袖子上前打人。 邓氏恼恨吴氏嘴硬,死不承认,也跟着上手抓着吴氏的头发,一只手抓花她的脸。 吴氏没有邓氏人高马大,吃了不少闷亏,一口咬上邓氏的手。 “贱人!你松嘴!” 邓氏发出杀猪的叫声! 胡氏冲上来拉架,暗中抓住邓氏的手,挡住她的后路,让吴氏对她一顿狠打猛踢。 “吴婶,你快别打了!要打死人了!”胡氏挡在邓氏面前,后背挨了一捶子,脸都白了。 吴氏凶狠地一脚踹在邓氏肚子上,呸了一口血水,牙被邓氏一巴掌打松。骂骂咧咧道:“以后再冤枉我,撕烂你的逼嘴!” 邓氏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闷哼一声,捂着肚子,痛得冷汗涔涔。 打架打不过,证据拿不出来,现在有罪说不清,又挨了一顿打,邓氏肠子都悔青了! 胡氏扶邓氏起来,“娘,身上伤着其他地儿了吗?” 邓氏火大的一巴掌打在胡氏的脸上,“吃里扒外的贱东西!你不挡着我,我能挨她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坏心!” 胡氏捂着脸,泪眼盈盈。 李大婶看不过眼,“邓桂花,你媳妇拉架替你挨了一拳,你打她做啥?吴氏不认账,你拿不出证据,你要负全部责任!” 邓氏可不干,不是她下的药,凭什么她赔银子? 贺良广阴着脸,“药钱我们赔了,都散了!” “不是我下的药,我不赔!”邓氏皮肤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瘆人,骨头都隐隐作痛,头发也给薅秃了一块。“她把我打伤了,不要赔钱?” “闭嘴!” 贺良广承诺,中毒的药钱他给,到他家里拿银子。 乡邻得了准话,谁还管是谁下的药?反正今后远着邓氏和吴氏就对了! 人一走,贺良广拽着愤怒不甘的邓氏离开。 吴氏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挂了彩,两边脸各有几道血印子。 “进来!”陈老头阴沉沉的开口。 吴氏浑身一颤,想跑,陈老头说:“走了就别想再进门。” 吴氏战战兢兢的进屋,门合上,啪地一声,后背一痛,藤条划烂了衣裳,痛得吴氏咬紧牙根。 她求饶道:“当家的,别打了!我猪油蒙心,老糊涂,才在肉里下药。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老头手一抖,藤条啪地又一声打在吴氏身上,吴氏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嘭—— 门被邓氏踹开,散去的乡邻全都挤在门口。 “好啊!你终于肯承认是你下的药!”邓氏到底咽不下那一口恶气,等人走了,又偷偷把乡邻喊过来。陈老头话不多,可是个狠心肠的人,吴氏没少挨他的打。这回吴氏下药,陈老头可是中毒了,绝对不会放过吴氏! 果然,他们在门口偷听,就听见吴氏承认下药的话! 吴氏脸色刷的惨白。 陈老头看乡邻一眼,收起藤条,拿着烟杆蹲在门口抽烟。 吴氏想耍赖,这回也赖不掉。怨毒的剜了邓氏一眼,抓出十个铜板扔在地上,“只有这些,你们爱要不要!” 其他三个中毒的只是有点虚,其他没啥影响,而且商枝确定喝了大豆汁毒给解了,也就没有胡搅蛮缠,一人三文钱,留下一个铜板,全都散了。 邓氏也参与在其中,虽然不是主使,却也是帮着吴氏干了缺德事。 贺良广怕乡邻怨恨他,也一人给了五文钱。 这事就告一段落。 贺良广觉得事情圆满的解决,但是乡邻却不那么想,里正身上责任重大,他的媳妇是个黑心肠的人,让乡邻不敢再信任他,心里有了怨言。 商枝将这一切看进眼底,嘴角微微上扬,邓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看她还敢不敢作恶。 经过这一次,贺良广在乡邻们心中的地位动摇了。 以后他再犯事,未必不能把他拉下台! 自己今后要在杏花村扎根,里正与她有仇,对她很不利。 “商丫头,这次是大伙冤枉你,让你受委屈了!”乡邻们诚心诚意的道歉,对商枝有了几分好感,她被他们咄咄逼人,恶意揣测,她也不动气,反而大度的给人解毒。 邓氏、吴氏和商枝一比,就太不是个东西。 “是我太粗心,让人看着门,就不会让他们给得逞。中饭大家没吃好,我做晚饭给你们赔礼。”商枝主动承认自己的错处,博得大家更多的好感。 乡邻想要拒绝,商枝做的饭菜太美味,不好意思的说道:“辛苦你了!” 他们心里有愧,不该怀疑不信任商枝,下午干活都特别有劲,天刚擦黑,就把活全都干完了。 商枝亲自去村里屠夫那里买了六斤猪肉,花了一百八十文,又在刘大婶家买了韭菜,打算包韭菜肉饺子。 刘大婶得知晚上吃饺子,留下茶花给商枝帮忙。 茶花人彪悍了点,但是手脚麻利。她和商枝分工合作,她负责擀面皮,商枝包饺子。 “商枝姐,你包的饺子真好看!在镇上能卖不少钱呢!”茶花真心实意的夸赞。 商枝道:“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摆摊,但是可以教你!” 茶花感激的说道:“商枝姐,我一定好好学!” 商枝手把手教包花边,一个时辰两人就把饺子给包好了,蒸一锅出炉,茶花尝了一个,眼睛一亮,对着商枝竖着大拇指! “好吃!真好吃!”茶花灵机一动,“商枝姐,你能教我调馅吗?” 镇上不少人卖饺子,商枝包的不一样,不但漂亮,而且美味。 她学会了去摆摊,完全可以预料到生意的火爆! “行!”商枝不藏私,茶花对她更亲近。 傍晚。 大家收工回来,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饺子,意犹未尽,好话不要钱似的夸商枝,完全忘了以前对商枝的偏见。 商枝很感激邓氏、吴氏闹事,她才能这样轻易的收拢乡邻们的心。 次日一早,商枝背着竹篓去镇上买药苗和种子。 在村口遇见堵着她的陈源,商枝皱眉,现在流行在村口堵人了吗? 陈源脸色不太好,他娘防着他和商枝,一听到商枝请人干活,就让他去镇上上工,回来的时候,听见商枝出事已经很晚了,他也不好找上门。一大早起来去找她,就看见她打算出门,陈源这才在村口等她。 “我去镇上上工,一起去吧。”陈源去拿商枝的竹篓,商枝避开了,陈源举着手里的兔子,“我没带背篓,你的背篓借我放一下。” 商枝想了想,把竹篓给他。 背篓里装了商枝在刘大婶家买的二十斤精米,十个鸡蛋,顺便给薛慎之送去。不轻,但是对陈源来说算不得什么。 “昨天吴氏在你菜里下药。”陈源脚步沉稳的往前走,声音低醇,“种药的时候别请乡邻了,我帮你干活。” 商枝看了他一眼,陈源目视前方,下颔紧绷,看出他的紧张。 “不用了。我答应乡邻们请他们种药,不能食言。” 陈源抿紧唇,没有再说话。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到镇上,商枝看着陈源满头大汗,直接让先去清河书院。 第三十八章 三成红利 清河书院共有六十多名学生,三名老师,共分成甲乙丙三个班。 甲班都是学业出众的学生,多是考有功名在身。乙班是学业稍弱一些,还未有功名。丙班便是初入学或者测考不过关的学生。 文曲星、王春芳学业不精被分在乙班。薛慎之虽然是初入学,但是初入学的测考成绩优异,又有童生的功名在身,本来该在甲班,可他荒废学业已久,而秦伯言在邱院长面前替他多有称赞,诸多考量下,邱院长将他安排在乙班。 若他有真才实学,年考的时候,便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跻身甲班。 李明礼刻苦勤学,却是资质平庸,如今年方十四,还未下场,同样在乙班。虽然与文曲星、王春芳入学一年,与他们关系不融洽。 文曲星不喜欢李明礼阴沉的气质,王春芳是文曲星的小跟班,自然与李明礼不相往来。 薛慎之初来时便发现这个问题,他拿着书卷,看着不太合群的李明礼坐在床角看书,与这边的热闹格格不入。 文曲星自吹自擂道:“去年下场我上吐下泻,病得不能考试,错过了机会。书院年考我姥姥祝寿也未能参加,方才继续留在乙班。不然以我的学问,莫说是进甲班,就连童生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村花憨笑道:“念书就是为了继承家业,识几个大字就够了,不求我考取功名!” 王春芳是家中的独子,上头有几个姐姐,嫁得都极好,王大富十分精明,有做生意的头脑,借着女婿的光挣下一笔家业,等着王春芳继承。 文曲星家境不错,据说是京城里权贵的旁支,在镇里是个大财主。为了磨磨他的性子,他娘让他住在号舍里,十日回一趟家。 这里面只有薛慎之与李明礼家境贫寒。 薛慎之咳嗽着喝一杯水,望着勤勉看书的李明礼,然后对他们说道:“该去学堂里上课。” 几个人一同去了乙班,学生大多都来齐了,一共二十几名学生。 学堂很大,左右两边各有两扇窗,光线明亮。 堂中设有矮案,地上铺着竹席,跪坐着上课。 讲台上站着头发花白,六十多岁的老者,身形清瘦,精神矍铄。很是和蔼,说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吩咐学生各自去领书,明日辰时一刻上课,便离开了。 负责发书的是一名学生,很得先生喜爱,在乙班是出众的学生。 一人发一份书,薛慎之是新生,发的最后压箱底的一份。书本湿潮大半黏在一起,透着一股子霉味,字迹晕开,根本不能用。 文曲星和王春芳领了书装好,然后看见薛慎之破破烂烂的一套书,问发书的学生,“刘乔,还有其他的书吗?” “没有了。都是按照人数发书。” 文曲星摆明不相信,他眉毛一竖,正欲分辨,薛慎之拽住他的衣袖,“咳咳……不用,书院都是有规定,书不能用,你的借我抄一抄就是。” 刘乔笑道:“文曲星,你瞧见没有,你入学一年了,书院里的规矩还不清楚?比不得薛童生这般懂事!”言语间,透着对薛慎之的敌意与不屑。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明礼,瞥一眼薛慎之手里的书,把自己手中的新书递给他,“你手里拿的是我的书,我用习惯了,和你换。” 他家境贫寒,不善言辞,在乙班被人排挤欺压,好的自然没有他的份。 而书院里谁都知道邱院长要收关门弟子,刘乔想要争一争,开学那日就见薛慎之见了邱院长,又记起他的神童之名,自然是他的威胁之一,暗中针对薛慎之。如此一来,李明礼的待遇便稍好一些。 薛慎之摇了摇头,谢绝李明礼的好意,“书旧了一些,还能够用。上面的注解十分独到,颇有裨益。” 李明礼点头,装好书走了。 文曲星、王春芳招呼薛慎之去饭堂,对刘乔颇有不满,“他惯会拍老师马屁,阿谀奉承,乙班里他的学问是最好的,成天鼻孔看人。你学问比他好,他才针对你,怕你抢他风头。” 薛慎之面上挂着淡笑,眸光幽深,“他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你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待年考之后你且看他。” 文曲星和王春芳瞪着眼睛,张着嘴,太过惊讶。见薛慎之神色认真,咽了咽口水,“慎之,我们学业不精,怕是甲班无望。你且多争气,考进甲班,做邱院长的关门弟子,踩扁刘乔的脸。” 薛慎之垂着眼睑,“你可知我多羡慕你们的健康的身体?你们有好的家境,念书的根本,若是自己都不珍惜,轻视自己,莫怪旁人轻贱于你们。” 文曲星羞愧得脸色通红。 王春芳握了握拳,“慎之,我会努力念书的!” “嗯。” 文曲星不自在的咳了几声,苦恼道:“我们会尽力的。”只是,他真的不是念书的材料! 这时,斋夫走来,“薛慎之,书院外有一位姑娘找你。” 文曲星忍不住问,“谁啊?是你媳妇?还是妹妹?” 薛慎之一愣,神色自然道:“邻居家妹妹。” 文曲星一手横搭在他的胳膊上,挤眉弄眼道:“长得漂不漂亮?走,人都来了,我跟你一块去见见。” 薛慎之拿开他的手,淡然的说道:“她怕生,你会吓着她。” 文曲星脸色扭曲,摸着自己的脸,“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明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是怕我抢走你的好妹妹?!” 薛慎之早已走了,嘴边含着浅笑,见到商枝的那一刻,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看见她身边的陈源,眉心微蹙,“今日怎么得空来书院?” 商枝把背篓递给他,“我听林辛逸说书院里的饭菜贵,给你送二十斤粮食,你换成粮票能节省不少。里面还有十个鸡蛋,你去饭堂给厨娘一文钱,让她帮你煮了,分给号舍里的同窗。” 薛慎之安静的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点头附应她,“好。” 他问,“来镇上采买?” “嗯。我买点药苗和种子回去,再买点米粮和时蔬。” “我下午没有课,你来了,我带你去一趟酒楼,正好商量买山地的事情。”薛慎之对商枝说罢,转头看向陈源,“陈兄是来镇上上工?多谢你帮忙,我们便不耽误你了。” 陈源脸一黑,想说没事,我也陪你一起去。 商枝点头,“陈大哥,耽误你不少功夫,辛苦你了!你快去上工!” 陈源有苦难言,他今日哪里要上工,只是借口罢了。 他又不能说出来,只得接过兔子,郁闷的去镇上找摊子,卖兔子! 薛慎之领着商枝去了同福酒楼,秦伯言正好在酒楼里。 薛慎之托秦伯言出面在杏花村买山地,事情已经说好,只等着过些时日他得空去一趟杏花村。 今日主要的便是商量商枝提供酒楼菜谱,给她分成的事情。 商枝难免有些紧张,担心秦伯言是看在薛慎之的脸面上,心里都想好了,若是为难他,她一定会拒绝。 可事情却恰恰相反,秦伯言对商枝技术入股酒楼表示热烈的欢迎。 “你上回赠送的药膳方子,按照你提供的法子烹饪,让食客赞不绝口,生意比之前还要好一些,不少老爷夫人闻讯来尝鲜。”秦伯言为了表现出他的诚意,给商枝三成红利。“你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出来。” 商枝诧异的看向薛慎之,觉得她怕不是遇见了骗子? 生意火爆的酒楼,她占一成,都是天上掉馅饼,更别说三成!比薛慎之提的还要多一成! 她能不忐忑? 薛慎之眼神安抚她,对秦伯言他十分了解,“秦兄有何要求?” 秦伯言呵呵笑道:“我打算把酒楼开到县里去,商姑娘不但每个月提供三道私房菜,还要额外加三道药膳。” 商人逐利,秦伯言是地道的商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虽然规定每个月给酒楼提供多少道菜方子,等商枝真正加入进来,她便也是酒楼的东家之一,不用他说,也会想要酒楼生意一直好下去。 他许以重利便是怕商枝被人给撬墙角。 第三十九章 意中人 商枝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秦伯言这般爽快,打的是药膳的主意,想把她绑在同一条船上。 她之前打算自己开医馆与养身馆,其中包含着药膳。 但是秦伯言的提议,让她心动。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局限在这小小的清河镇。 秦伯言有意向将酒楼开在县城,甚至府城,京城…… “以往以我一人之力,只能守着这一家酒楼。如今酒楼有慎之打点,我便又生出了野心。你也知道,县城、府城不缺酒楼,缺的是私房菜式,药膳在其中为最。如果你肯加入酒楼,我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拓展酒楼。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做的药膳,就算是京城也难以比拟。请你相信我,给我几年时间,会将同福酒楼,开遍大周国。” 秦伯言有人脉,广结好友,却是不善打理酒楼。 酒楼经营有薛慎之,厨房有商枝,加上他的人脉,他相信同福酒楼的老字号不会仅仅局限在儋州府城! 商枝若之前还有犹豫,他这番话,从心底劝服她。 仅凭她自己的能力,莫说几年,哪怕是十年,恐怕也做不到将医馆开遍大周国。 师傅的遗志里想要将医术推广。 那么第一步,便是金钱。 哪怕她有出神入化的医术,若是没有银钱,依然寸步难行。 “我有一个条件。”商枝神色慎重地说道:“酒楼若是做出来,每一年,拿出一笔银钱,用作义诊。” 她相信薛慎之,同样信任他的眼光,才会被秦伯言说服。 秦伯言一怔,定定的看着商枝,意外她会提出这个条件。 “商姑娘医者仁心,秦某汗颜,莫敢不从。” 商枝轻笑道:“这是师傅遗愿,他生平便不希望见到能医治的病人却因为钱财短缺而丧命。我长在杏花村,看到狗娃因为没有钱财治病,只能硬生生的熬着,眼睁睁的看着他病死,对病人的亲属来说太痛苦绝望。师傅说医者,便是行医救人,之后便是钱财生计。可若是自己日子清贫,连糊口都成问题,那又该怎么救治他人?” 因而,他抱憾而终。 这个年代,医术并不如现代先进,在疑难杂症上却又精于现代。 但是医术高超的人,几乎是入宫做太医,传承后世子孙,世代继承衣钵。 民间虽然有医术高超者,寻他们医治,莫不是门槛高,便是立有规矩。而这些能求诊的人,本就是家境优越。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不敢奢望。 “师傅见惯了生死,才会想要将医术弘扬。我是他的徒弟,传承了他的衣钵,便同样要继承他的遗志。” “凭我一人之力,太难。” 她空有一身本事,却难倒在一个钱字上。 糊口都成了问题,哪有钱财义诊? 但是秦伯言能给她机会! “哦?就算你做义诊,也只能帮助这方圆之地。” “我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治一个是一个。若是一不小心扬名了呢?”商枝苦笑,如今世人看重药方,不轻易流传出去,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可他们却忘了,为何而学医?学医术便是为了行医救人。 正是因为如此,在现世里,才会有许多古方失传。 她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若没有恩师无私授课,师兄姐妹们做学术交流,她又如何能获得医学上的成就? 医科大学入学宣誓,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她想将自己毕生所学,惠及百姓。 “我现在只是刚好能糊口而已,不过我才十四岁,先在十五岁的时候开一间医馆再说。”商枝捧着腮,很苦恼,她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夸夸其谈,你们都给忘了吧!”双手合十,一副祈求的模样。 薛慎之有些忍俊不禁。 秦伯言哈哈大笑,指着商枝,“你这小丫头啊!你肯尽心将菜式、药膳传给厨子,莫说一年拿一次银钱做义诊,我愿意每个月出一笔银钱,让你做义诊。” “成交!”商枝清脆道。 “好啊!你这丫头存心给我下套?”秦伯言诘责,脸上却是带笑,并无不悦。 “哪能呢?秦叔若不是慷慨大方,您也不会明知是陷阱还往下面跳!归根结底,那是您心善。”商枝脸不红气不喘的给秦伯言戴一顶高帽子。 秦伯言很受用,那三成全都是从他的股份里分出来。 几个人签订了合约,商枝将准备好的菜式方子给秦伯言,“之前薛大哥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了三道菜式。但是药膳还没有,下次我再送过来。” “没问题。”秦伯言让人带着商枝去厨房,将这菜式传给他的子侄。 喝一口茶,看着沉默无言的薛慎之,打趣道:“你上哪挖来的宝贝?”虽然想法是异想天开,但是小小年纪,却有这份心志,实属难得。 桌子漆盘上放着一碗粟米粥和简单小菜。除此之外,还有一盘鲜果。 薛慎之慢条斯理的喝下半碗香浓的粥,唇边挂着淡笑,“隔壁邻居。” 秦伯言挑眉,意味不明:“只是邻居?” 薛慎之看着温和近人,骨子里却是淡漠薄凉。 只是寻常邻里,他何至于为她忙前忙后? 薛慎之微微一顿,颇为无奈的摇头。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否认,还是不做回答。 “你已经二十了,还未相看姑娘,可有中意的?”秦伯言推开窗户留出一道缝隙,望着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身影,“商姑娘年方十四,可有订亲?我看她倒是不错。” 第四十章 妙手回春 “她对我无意。” 以后会多有往来,薛慎之担忧秦伯言在商枝面前说些令她为难的话,沉默一会,回答他。 秦伯言一愣,似有些可惜。 “我的身体如何秦兄心中清楚,何苦耽误了其他姑娘?”薛慎之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 他觉得如今的状态很好,并不想去改变什么,与商枝亲人般的相处,他觉得十分舒心。 “胡说!我说过会把你的病给治好,一定能治好。若是治不好,可就砸了自己的招牌。你只管安心念书,考取功名,日后金榜题名,不说京城那些大人榜下捉婿,还有机缘尚公主。” 商枝进来听见薛慎之的话,很不满他的‘自暴自弃’。 薛慎之薄唇抿成一线,嘴角的笑意敛去,脸色微冷,“你听谁说的这些话?” “戏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高中,被点为驸马。”商枝扬眉,不知道哪里说错,惹他生气了。 薛慎之将一盘鲜果推到她面前,垂着眼眸道:“那些不正经的书,读起来打发辰光,看得多了,会变傻。” 商枝瞪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拐弯骂她傻。 从来到这个时代不说吃鲜果,见都不曾见过,她拿着一颗半青半黄的李子,咬一口,又酸又涩,苦的眉毛都挤在一起。她想吐出来,又见两人盯着她,囫囵吞下去。 “不但说傻话,还做傻事。酸掉牙都不知吐出来?”薛慎之递给她一杯水。 商枝捧着茶杯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嘴里的酸涩味冲淡了。 “你明知李子酸掉牙,还拿给我吃,存的什么心?”商枝捡起一颗李子,粗鲁的塞进他嘴里,“我是说傻话,咱们才不做那驸马。我可听说了,驸马是没有实缺的。最重要的,还是你找一个合心意的姑娘。” 薛慎之猝不及防,嘴里含着一颗李子,她柔软的指腹刮过他的唇角,他怔愣住。 听了她后半句话,动了动唇角,没有再多言。默默地咬开李子,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 “好吃吗?”商枝见他不说话,眸子清冷,脸上看不出情绪,她凑近了盯着他,看得薛慎之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移开头。“酸就吐出来。”她拿着用作擦汗的细麻布在他嘴边接着。 薛慎之望着她细嫩的手指,只觉得唇瓣隐隐发烫。 他拿开商枝的手,面色不变道:“不酸。” “哦。”商枝收回手。 商枝日子虽清贫,却不曾做过粗活,与村里姑娘干惯农活的手不同,又细又嫩,柔软的掌心不见茧子。 秦伯言看一眼薛慎之,又看一眼商枝,突然眼底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领居家妹妹。 可不就是‘好妹妹’? 他‘看破’不说破。笑眯眯的说道:“丫头,慎之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商枝:…… 秦伯言这句话她有种不止字面上的那一层意思。 —— 离开酒楼,薛慎之带着商枝买了药苗和一些菜种子。 “牛肉都吃完了,只有熏的干牛肉条还剩一点。你还有几天回去?三四日的话,我再过几天上镇上采买。”商枝去粮油铺子买精米,这次降了一文钱,十四文钱一斤,她买了十斤。“我买几只鸡仔放家里养着。过两个月能下蛋,过年的时候杀了吃。” “不必多走一趟,我带些吃的回去就好。” 薛慎之望着她的侧颜,皮肤是少见的白皙,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衬得肌肤愈发晶莹剔透。 她半蹲在地上,认真地挑选小鸡。突然,仰着头问他,“我没有买过鸡仔,你看这几只好养活吗?” 薛慎之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眸光微微闪动,觉得商枝对他太好了。 所有好的东西,都以他为先。她准备养鸡,也是为了下蛋给他吃吧? 如果只是因为那两个馒头,几块腌肉的恩情,她的回报太过厚重。 喉咙一阵痒意涌来,他咳嗽几声,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以。” 商枝买下四只小鸡仔。 一条街未走到底,背篓装满了,很沉。 “明日你要上山种药苗,坐牛车回去。”薛慎之背着背篓走向街边等着客人的牛车。 商枝拽着他的袖子,“不远,我可以走回去。” “同福酒楼我有两成红利,这些年一直没有拿过,足够支撑我考试,抚养栓子。”薛慎之态度坚定,背篓放在牛车上,掏出二十个铜板给车夫。 车夫笑道:“小娘子好福气,你家郎君心疼你,这样重的东西背着走一个时辰,得吃不少苦头。” 车夫的称呼让薛慎之愣了一下。 商枝道:“他是我哥。”在她心里是把薛慎之当做弟弟,但是年龄摆在这里,薛慎之比她大足足六岁。 “我看走眼了。你们兄妹感情好。小伙子可有说亲?”车夫见薛慎之和商枝两人长得好看,虽然不像,也不怀疑。 “不急,学业为重。”商枝戏谑的看向薛慎之,今天好几人问他的亲事了。 薛慎之有些无奈。 车夫看着薛慎之的眼神变了,有着尊敬,“原来是秀才老爷。” 薛慎之还未考上秀才,但是好话谁都爱听,商枝很高兴,在她看来薛慎之迟早会是秀才。 她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包纸包着,外面裹着一层层粗布的人参粉递给他,“你每日喝热水时放一勺子细粉搅匀了喝。” 人参被她烘干,然后碾成末,给他泡水喝。 “好。”薛慎之收下。 商枝摆了摆手,让车夫赶车。 回屋后,商枝把药苗搁在装着泥巴的盆里,洗干净手,烙两张饼填肚子。 她有一段时日没有去药田,扛着锄头去沙地。 薛宁安破坏得太厉害,她及时抢救,以为只能存活一小半,她站在田埂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药田生机盎然,绿油油一片,全都活下来,而且长势很好! 她觉得荒唐的那个念头又开始涌现,难道只要有一线生机,经过她的手都能种活?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火热,看着自己的手,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但是经历过时空穿越,借尸还魂,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在路边挖出一颗快要枯死的青草,急忙往家里赶,特地找出空竹筒,随便装上普通的泥土,栽种好枯草,浇好水,放在屋檐下。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心情激动,她如果真的能‘妙手回春’,根本不用愁生计! 第四十一章 不安好心 次日一早。 商枝起床,第一时间去看屋檐下的那棵草。 叶子蔫黄,芯子却抽出一点微小的绿芽。 商枝呼吸都屏住了,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使劲揉一揉眼睛,那一点蕴含生机的绿芽被晨露包裹着。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商枝激动的快要跳起来,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商枝冷静下来,理智回笼,手指蜷缩,握成拳头。她若有回春之术,于她来说利弊共存。 她不但不能轻易的显露,还得小心谨慎的隐藏。 怀璧其罪,她懂这个道理。 得到验证,商枝把枯草处理了。早饭用昨晚剩下的冷饭冷菜,回锅炒热了,草草吃完,背着药苗种子,手里提着一桶水上山。 已经有乡邻等着,见到商枝来了,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商丫头,今天咋来迟了?贺家置办酒席庆贺贺平章考中秀才,下午酉时开席,你好些婶子上门帮忙干活,只有我们几个婶和叔帮你种药苗,到时候我们还得去吃酒席,会早早的收工,估摸着明天还要半天功夫才能种完。” 李大婶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意识到商枝和贺家有旧怨,抿着嘴,斜眼瞅商枝,见她没有变脸悄悄松口气。 李大婶想多了,贺平章对商枝来说就是路人甲。 她笑脸盈盈,“辛苦各位叔婶了!” 刘大婶、李大婶和林三娘之外,还有几位眼生的妇人,陈族长家两个媳妇也来了。 男人倒是都来了,干活手脚很利落。 商枝告诉他们怎么种药苗之后,站得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种,只不过不是像他们挨着一片种上去,她是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种。就算到时候发现长得很好,也不会特别打眼,让人起疑。 别人不一定往这一边想,商枝决定谨慎起见! 一上午干下来,商枝腰都快断了,手臂擦擦额头上的汗,“叔婶,你们都歇一歇,喝口水。” 水桶边上挂着竹筒,桶上盖着竹篾编的四方小席子,免得灰尘落叶掉进去。 刘大婶捶着腰站直身体,揭开竹席,拿着竹筒舀一点水冲洗,再舀半竹筒水喝了几口。 林三娘接过刘大婶用完的竹筒,舀水冲一下刘大婶喝过的地方,再舀水喝。 其他乡邻也不介意,都是这样排队喝水。 刘大婶拉着商枝站在一边,感激的说道:“商丫头,婶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你教茶花包饺子,她昨儿就租了牛车把东西拉到镇上,在码头摆摊,摆了一天挣了五六十文,一个月下来得有不少。咱们种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挣那么多银钱。我算过了,这片山酉时收工,会剩下一小半没有种完。明天就不请他们干活,婶帮你把活一起干了,不用结算工钱,就当是茶花交的师傅钱。” 茶花脑瓜子灵活,码头上都是干力气活的工人,肚子饿得快。她包的饺子馅足又便宜,里面加了剁碎的肉糜,又鲜又香,两文钱十个,按照商枝教的法子,熬了一锅稀稀拉拉的米汤,买了饺子的客人随便喝,管饱。 这样一来,虽然是新摆的摊子,生意比其他的要好。 扣除本钱还挣了二十文钱呢! 几十文钱一斤肉,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一个月难得沾一点荤腥。其他摊子上就是一两块骨头熬汤,下的素挂面。要肉要加蛋可以,得加钱。 茶花的摊子二文钱就能尝到肉腥,手艺又好,生意好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样下去,肯定挣不了几个钱,她就蹲守在肉铺子边上,等屠夫收工了,她只用一半的价钱买剩下的肉,湃在井里,第二天调馅。肉不如当天的新鲜,可对他们来说已经很满足。 商枝道:“一码归一码。茶花争气,我只管教,生意是她自己钻营出来,我不敢居功。而且现在正是芒种,大伙都忙,剩下的我一个人能干完。” 她种的药大部分都是止血的药草,小部分调制膏药和药丸。 救下秦景凌的时候,就有一个计划在心里成形。 她才会包下山地大范围种药。 中饭依旧在商枝家吃,酉时前一刻,商枝让乡邻收工。 大伙赶紧回屋里收拾干净,去贺家。 商枝未收到邀请,留在家中,盖起小鸡窝。 她住的这间屋子和薛慎之的那一间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周围用竹篱笆围起来,之前住的那户人家只生了一个儿子,在县里跑堂做了掌柜之后,将他们接出去享福。破败的屋子就空出来,被张老头给买下来,修补过两回,算不得好,能够遮风避雨。 薛慎之算起来还是张老头收留的,匀出一间屋子给他住,才有了安身地。 商枝在院里一棵桂花树下的角落里,圈一小块地养鸡。她搬来石头堆砌起来,像土灶一样,外面糊上泥巴,之后用干稻草捆结实,铺盖在上面防晒遮雨。剩下的一点干稻草,剪断两截,铺散在里面,晚上小鸡仔可以睡在里面不会冷。 “商枝姐,你在家吗?”茶花站在院外朝屋里喊,她特地带着两小包点心上门,看见商枝蹲在地上像是在砌土灶,走近了听见鸡叫声。惊讶道:“商枝姐,你养鸡吗?它们晚上睡这里面?” “是啊!家里没地方给它们搭窝。”商枝已经弄好了,丑是丑了点,大体还算满意。 她把小鸡仔抓进去,又撒了些粟米。 这个节气容易得鸡瘟,商枝打算弄点仙人掌喂鸡吃,预防一下。 茶花震惊了! “商枝姐,你每天都喂它们米吃吗?”养的太精贵了吧! 商枝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忘了买糠,今天也没有剩饭剩菜,只能先喂点粟米。” 茶花笑道:“我晚上给你送一袋糠。”又把点心递给商枝,“商枝姐,这是我给你买的点心,特别好吃。这是我自己挣来的第一份银钱,我买来和你一起吃。” 商枝知道她是感谢自己教她包饺子,没有矫情的推拒,“你不去吃酒席吗?” “我才不去呢!贺里正家除了他媳妇胡氏,没有一个好人。吴婶在你菜里下药那一回,胡氏多嘴作证看见邓氏来过你家,回去后告状,贺平文关上门毒打胡氏一顿,今天都下不来床,被关在屋子里呢。”茶花很同情胡氏,里正家看着日子好过,但是那一家子可不好相处。当初胡氏嫁给贺平文,不少小姐妹羡慕嫉妒。 然后,又笑嘻嘻的说:“商枝姐,幸好你没有嫁给贺平章,你这样好的人,可不能让他糟蹋了!” 商枝很惊讶,当初原主和贺平章订亲,杏花村里未嫁的小姑娘没少给她脸色看,冷嘲热讽的。 贺平章是杏花村里小姑娘最中意的对象。 她故意问道:“他是秀才,谦和守礼,哪里不好了?” 茶花不屑的讽刺道:“那是他装出来的,他很小气,一点都不大度。嫉妒薛大哥念书比他强,背地里遇见薛大哥没少说风凉话。今日薛大哥从镇上回来,正好碰到贺平章,他把薛大哥请去吃酒席。与他一起的有不少同窗,他的老师也来了。这个时候请薛大哥吃酒席,我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 商枝面色一变,薛慎之回来了? 这时,邓氏站在院外,仿佛忘了两人之间的恩怨。一团和气的朝商枝喊道:“商丫头啊,席面快开了,你咋还在屋里?薛童生都从镇上来了,就等你一个人!” 第四十二章 哑巴吃黄连 贺平章春风得意,被薛慎之压一头的阴影散去,扬眉吐气。 他邀请几个出身富贵学问不足的同窗,和授业恩师一同归家吃席面。 正好在村口碰见薛慎之,对薛慎之‘自甘堕落’去清河书院他早有耳闻。 如果是之前,他会对薛慎之多有避讳。如今情况大不相同,他早已是秀才老爷,薛慎之却还是一个童生! 而且荒废学业多年,又沦落到声名不显,落魄的清河书院,更加不足为惧。 短短一个照面,贺平章心里思绪翻涌,面上半点不显。他大度邀请薛慎之吃席面,“薛兄,今日我家中做酒席,你从镇上回来,一起去吃席面。”然后,他向薛慎之介绍自己的老师和同窗,“这是我的恩师周叔治周院长。谢安、刘贵才我的同窗。他是薛慎之薛童生,元晋三年县试案首。” 最后一句话是对周院长与几位同窗说的。 薛慎之拱手作揖,“周院长。”然后对两位同窗一一打招呼。 周院长自持身份,略略颔首,算作回应。 谢安和刘贵才挑眉,谢安嗤笑道:“那位八岁的童生?” “薛兄文采斐然,谢兄、刘兄可以与他切磋比试。”贺平章含笑道,这正是他邀请薛慎之的目的。 他们两个都是童生,而且学问在他之下。如果能打败薛慎之,往后别人也不会拿薛慎之与他作比较。 “是啊!久仰大名,能和薛童生切磋切磋,也算是我们的荣幸。当年可是儋州府盛传的神童,得过县太爷的赞誉。就算我输了,也算心服口服。”谢安挑衅道,眼底却是十分不屑。 刘贵才打圆场道:“薛兄,安弟还小,言行无状,你别和他计较。” 薛慎之捂嘴轻咳几声,苍白的脸颊沁出红晕,他看一眼谢安与刘贵才,两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前者长相斯文,言行轻佻。后者平和内敛,气度与心智却是远胜谢安和贺平章。 他那一句话,无论是有意无意,明面上是替他解围。暗中却是堵住了他的退路,若是不应约,就是徒有虚名,不及束发少年。 刘贵才见薛慎之注视他,歉疚笑了笑。 薛慎之做了个请的姿势,“周院长先行。” 周叔治率先离开,贺平章紧跟而去,谢安冷哼一声,只有刘贵才态度温和,朝薛慎之点了点头才走。 薛慎之抿着唇,望着一行人的身影,略微蹙眉。 谢安和贺平章有说有笑,不觉得刚才一幕有特别之处。刘贵才却想得深一点……方才他们提及切磋,周院长却不曾阻止。安仁书院与清河书院暗中较量,同样也是周叔治与邱令元的较量。而贺平章的提议,只怕正中周叔治心怀。 薛慎之不应或者输了,都是代表着清河书院输了。 无论是以他个人名义还是其他,周叔治都会将他当做清河书院的代表。 这一点薛慎之自然也想到了。 他唇边浮现一抹笑意,却是不及眼底,眸子里清泠泠地有些冻人的冷意。 薛慎之被贺平章刻意安排在谢安等人一桌。 还未走过去,就听到谢安轻蔑地说道:“贺兄,今后你就是秀才老爷了,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不过话说回来,真是替你委屈。什么人都拿来与你做比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份儿!” 谢安的话说到贺平章心坎里,他心里舒畅。 “薛兄你别往心里去,谢兄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你如今止步童生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耽误你的举业。如今身体好转,下半年秋试一定会考中。”贺平章毫无诚意的说道,句句话,都是给薛慎之挖坑。 心里不无得意的想,他替薛慎之说出了借口,他荒废学业都能考中,岂不是更显出他才学?若是考不中,那就是空有名声的草包。 薛慎之轻笑道:“不急。一次考不中,两次三次总会考中。我定以贺兄为榜样。” 贺平章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气怒交加。 谁都知道,贺平章考了六次才考中秀才。 薛慎之这话太埋汰人。 不过商枝却觉得很痛快! 几个人挤兑薛慎之,都不觉得丢脸,没必要给他们留脸面。 “别瞎胡说。你又没有父母兄嫂接济,哪有那么多银钱给你浪费?”商枝被请到薛慎之一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她都是可以嫁人的年纪,混在男人堆里,像话吗? 贺平章一朝得志,心里有点飘,想看她和薛慎之的笑话,却不知道自己闹出个笑话。 她大大方方的在薛慎之身边坐下,一点都不扭捏。 周叔治皱紧眉头,有些不悦。 他最讲规矩,满桌男眷一个女子坐在这里,一点规矩都不懂! “平章。”周叔治沉声唤道,看了商枝一眼。 贺平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埋怨他娘不会做事。商枝来了就好,随便坐在哪里都好。居然安排在周院长一桌! 本来周院长应该坐在主席,只是等会薛慎之与他们切磋,便留在这一桌。 “商姑娘,你的位置不在这里。”贺平章涨红着脸,咬牙说道:“在隔壁女眷一桌。” 商枝惊讶道:“邓婶告诉我别的地方没有位置,让我坐在这里。”她沉默了一会,恍悟道:“原来你们没有安排我的席位,一开始不打算请我来啊?我就说嘛,你考上秀才回来就和我退亲,痛快的给我一两银钱,让我不要再和你纠缠。怎么会请我来吃席面呢?” 薛慎之垂着眼睫道:“莫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兄前途无量,你大字不识几个的人,确实不是良配。”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讽刺。 商枝哦了一声,“贺秀才,你不用担心我缠着你,请我过来看我的笑话。你现在可是秀才老爷,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高攀不上你,不会再对你死缠烂打。我听你娘说过,你以后是要考进士,京城里官家千金等着你挑呢,哪敢死皮赖脸缠着你?” “不……不是的……”贺平章见周叔治脸色阴沉下来,急忙说道:“我和你的婚约只是口头戏言。进士一事更是没有的,我只想娶一个温柔贤良的女子。” 商枝啧了一声,“婚姻大事对咱们秀才老爷来说只是戏言啊。”点了点头,“我懂了!” 你懂什么?! 贺平章气得脸色发白。 薛慎之说中他的心事。他请商枝过来,就是让她看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让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商枝是他不要的女人,却和薛慎之搅合在一起,他心里不痛快。也想让商枝看一看,他如何把薛慎之打败,踩在脚底下。 没有想到商枝这么伶牙俐齿,三言两语败坏他名声! 在书院他算出类拔萃,很得周院长看重,甚至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才会特地出席。给商枝一闹,会对他失望吧?! 贺平章迫切的解释:“老师……” “好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你们先切磋切磋吧。”周叔治觉得他的判断有错误,贺平章的品行还有待观察。 第四十三章 比试 周叔治赏识贺平章,有意招他为婿,才会将他收入门下亲授学业。他不负所望,考中秀才,周叔治将意向透露给贺平章,他也有意娶爱女为妻,只差贺平章请冰人上门提亲。 商枝的话令周叔治对贺平章心存不满。贺平章与商枝退亲,他不觉得有什么,商枝一个乡野妇人,大字不识,根本配不上贺平章。 但是贺平章考中进士,难免被人榜下捉婿,贺平章会不会为了前程抛弃女儿不得而知。可世间却有不少陈世美,他未必不会是贺平章的踏脚石。 周叔治才觉得贺平章考中秀才立即抛弃商枝,待他更进一步,他的女儿可能是下一个商枝。 这样一想,周叔治的心情不佳,很想甩袖走人。 只是接下来还有切磋,他忍耐下来,希望贺平章几人打败薛慎之,缓解一下心情。 周叔治对贺平章存了芥蒂,对他做的文章很满意,“就拿贺平章院试做的文章辩论。” 贺平章松了口气,周院长拿他的文章出来让他们辩论,说明他欣赏自己的才能,或许不会取消婚约吧?心里不禁得意,看向薛慎之眉宇间透着傲气,仿佛在看一个手下败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文章的长处与弊端。 薛慎之沉默一会,摇了摇头,“贺生员的文章是由学台大人亲审,各人见解不同,我们言论若有激进冒犯之处,极为不妥。” 薛慎之驳回他的提议,周叔治脸色难看。 “莘莘学子,寒窗苦读,为的是入朝为官,造福百姓。不若……”薛慎之漆黑的眼睛看向对面一桌的秦伯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状若在沉思。正要开口,搭在膝头的掌心一热,一只温软的手覆来。他的手指一颤,掌心微痒,薛慎之背脊僵直,想拂开她的手。 商枝的指尖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便又收了回去。 “不若什么?薛童生有什么高见?”谢安对薛慎之不满到极点,概因他反驳院长,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他要看看薛慎之耍什么鬼把戏。 薛慎之回过神来,拇指轻轻挠了一下掌心,浅笑道:“杏花村良田不多,山地颇广,年年风调雨顺,却又只够勉强糊口。若是诸位是此地父母官,会如何改善杏花村如今的处境?” 谢安嚯的站起身,讽刺道:“我看你干脆别念书了,在家种地得了!” 刘贵才皱眉道:“薛兄,我们如今饱读四书五经,最紧要的便是做学问。那些……离我们甚远,不如像诗会那般的规则如何?” “诗会切磋是雅事,但是千篇一律的放在任何场合做比试规则,难免乏味。远见不同,评判不一定公正。父母官离你们甚远,可你们却为此而勤学苦读。做官不止是靠写得一手锦绣文章,重在实干。换一个方式比试,不觉得更有趣?”薛慎之笑道:“在座的叔婶做主考,谁的提议务实,便谁获胜。” 什么叫父母官离我们甚远?难道离你很近? 谢安越看薛慎之越不顺眼,让这些泥腿子评断谁更有见解,简直就是对他们读书之人的侮辱! 他看了薛慎之几眼,冷笑几声。 此人多半有病! 脑子都病得不清醒! 刘贵才摇了摇头,似乎对薛慎之有些失望。 他这般提议是怕周院长处事不公正吧?有失君子风度。 周叔治沉吟半晌,笑着道:“慎之言之有理。你们谁先开始?” 贺平章跃跃欲试,他是杏花村土生土长的人,有谁比他更清楚?而且题意是薛慎之出的,他输了,会更加狼狈不堪! 不得不说,贺平章和周叔治想到了一处。 谢安和刘贵才不懂周叔治为何答应,也只得臭着脸应下。 谢安小指掏了掏耳朵,嘲讽道:“薛童生先请吧,我们洗耳恭听。” 薛慎之谦让道:“今日贺生员是主角,就让他先开始吧。” 贺平章突然想起商枝在山上种药草,他窮身道:“学生便开始了。”他清了清嗓子,“杏花村人口众多,良田稀少,乡邻勤快干活一年到头也就是只够勉强饱腹。但是杏花村山地众多,我们大可开辟山林种地。” 乡邻等着贺平章继续说下去,该种什么,又是如何种? 他们以前种过,但是种不出来。 贺平章本来很有自信,可他说完了,鸦雀无声。心里惴惴不安,他不由看向周叔治。 周叔治抚摸着山羊胡须,看向薛慎之,“慎之有何精妙见解?” 薛慎之微微浅笑,令人如沐春风般舒爽,“贺生员所言极是,我也是如此认为。” 周叔治:“……” 谢安、刘贵才:“……” 众人:“……” 啊呸!臭不要脸的! 谢安反应过来,差点跳起来吐薛慎之一脸口水,破口大骂! 秦伯言哈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拊掌道:“贺生员不愧是青年才俊,秦某觉得大家都有你这般独到见解,杏花村必然早就一片欣欣向荣。” 贺平章懵了。 他只是提议挖山种地,种种后续庞大工程都没有详说,也不知该如何详说。若是只挖山种地算见解的话,但是哪里又独到了? 几乎是人人都想得到,关键的是后续如何啊! 后续似乎与他没甚么关系,反正薛慎之说的是改善的法子,没有规定一定要教乡邻如何去种! 贺平章是好脸面的人,被秦伯言一夸,有些醺醺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秦伯言似乎被贺平章的才思敏捷给折服,拍了拍他的肩膀,“贺生员如此为乡邻着想,那我便也出份力,算作给贺生员的贺礼,日后杏花村脱贫致富,乡邻对你定会铭感五内,替你立长生碑!” 贺平章原来还沾沾自喜,听到这里,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警惕的看着他。 “我买一块山地,让人试着挖种,看看能不能丰收。”秦伯言的提议,让乡邻们蠢蠢欲动。 他们不要出一分钱一点力,只等秦伯言挖山种地,看看能不能丰收。若是这个法子有用,他们学着干就是,若是不管用,他们没什么损失。 有人当即提议道:“贺里正,秀才老爷果然就是不一样呢!他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这位老爷要买山地试验,你家那块被烧的山地荒废着,不如卖给这位好心的老爷算了。” “是啊!这位老爷可是为平章立功劳呢!你们可得便宜点卖给他!” 贺良广见儿子被人看重,大出风头,心里很高兴,笑得满脸褶子,随口答应。 “那成,那块山地原来是卖十两,我八两银子卖给你。” 贺平章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薛慎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四十四章 授受不亲 那块被烧的山地有一公顷,一公顷十五亩。 八两银子,不算贵。 秦伯言说没问题。 贺良广当即让贺平章起拟契据。 秦伯言交付银钱,双方按下手印。 贺良广握着八两银子,心头火热。还以为山地烂在手里头呢,哪里知道又能卖出去! 他把地契给秦伯言,盘问起他的打算,“你打算在山上种啥东西?” 秦伯言认真看一遍契据与地契,放进袖中内袋,“暂时未知,到时候会请人种一些农作物。具体种什么,还得请人看过之后再说。” 贺良广不再追问,示意他们坐下吃酒吃菜。心里盘算着到时候他包揽下来,请乡亲们干活,他们会忘记之前邓氏闹的不愉快,提高他的声望。 直到送走秦伯言与宾客,贺平章还有些恍惚。 比试就莫名其妙的结束! 薛慎之是认输了吧? 他不战而败,贺平章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薛慎之不将他放进眼底,敷衍了事。碍于周院长在不好拒绝罢了! 一个激灵,他往周叔治望去,正巧见谢安、刘贵才一左一右拥簇他离席。 “老师,您请留步!” 贺平章还有误会没有与他解释清楚,就这么让他回去,只怕亲事会生变。 “何事?”周叔治语气冷淡,心情不快。 这一场比试,看似贺平章赢了,可薛慎之的语气神情,令他们就算赢了都觉得心里憋闷,薛慎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也可以说是贺平章表现平平,薛慎之根本不将他当做对手,不足以让他出手。 “老师,学生与商姑娘的婚事并不是因为她出身配不上我,她的品行恶劣,手里沾了人命,我方才与她退亲。”贺平章悔青肠子了,不该将商枝请过来,“蔓蔓她……今日我与父母商量,明日请冰人……” 周叔治抬手打断他的话,“平章,老师很看好你。以你的学问可以今年乡试下场,老师将你举荐到县学进学。”闭口不提结亲的事情。 他之前并不知道贺平章有婚约在身,在他下场前暗示过贺平章有意与他结亲,他也表示爱慕周蔓。回头他就将亲事给退了,传出去,他的女儿如何做人? 这门亲事结不得的。 贺平章惊愕的看向周叔治,他只是增生,次于廪生,进了县学地位不比在安仁书院。 周叔治看重他,招他为婿。他的学识不低于县学先生,定会倾囊相授。 但是现在让他去县学…… 贺平章懵了。 周叔治带着谢安与刘贵才离开。 刘贵才想替贺平章说话,被周叔治打断,“贺平章虽有学问,却并不十分出众。若是心性品行上佳,是个可塑之才。商姑娘如他所言那般不堪,他该早早推掉婚约,而非中了秀才之后。他坦白直言,商姑娘并非良配,我倒要赞他一句君子坦荡,他却将过错全都推到商姑娘身上。” 周叔治心中气闷,他好好的女儿成了第三者,偏偏还不能说!越发恼怒贺平章!他若是个君子,想要迎娶他的女儿,该在这之前给断了婚约。 他意味不明道:“方才吃酒席,乡亲们对待商姑娘的态度很和气,当真品行恶劣,他们只怕避之不及。” 心中讽笑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贺平章分明是想攀附上他才退亲。 商枝的话或许没有错,等他考中进士,又不知贺平章拿什么借口贬低周蔓,讨好其他的人。 刘贵才明白周叔治的意思,这是不打算将贺平章当做准女婿。 心中更惊讶的是贺平章有婚约在身,却对师妹极为热忱,不禁对贺平章的好感大打折扣。 这绝非君子所为,莫怪周院长对他失望。 邓氏见周叔治一行人走了,连忙问贺平章,“怎么样?你老师咋说的?咱们明天要请人去提亲吗?” 贺平章脸色发青,突然发怒道:“果然是乡野妇人,毫无见识!七岁男女不同席的道理你不知道吗?将商枝安排在老师一桌,你是见我太一帆风顺,才这般害我!” 邓氏被贺平章劈头盖脸一通怒斥,愣住了。只听懂贺平章说她害他,脸色发白,无措的说道:“章哥儿,娘心疼你都来不及,咋会害你?不是你说怕那贱丫头坏你好事,请她过来羞辱她吗?我心里想着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让你们一桌让她知道你两的差距……” “够了!” 贺平章怒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气得通红。 能够得到周叔治的赏识,哪有那么简单?他花了不少的心思,令周蔓倾慕。有她在中间周旋,才得了周叔治的青睐。 现在全毁了! “我累了,先回屋休息。”贺平章冷冷地看邓氏一眼,跌跌撞撞的进屋。 邓氏看着他瞥来怨恨的一眼,心都碎了。 她不知道周叔治和贺平章说了什么,却知道是因为商枝,这事儿才黄了。她恨不得撕烂了商枝! 商枝敏锐的觉察到邓氏的视线,回头看着邓氏冒火的双眼,勾了勾唇角。 她来的时候被藏在茅坑边上的胡氏拉到一边,说贺平章和她退亲是因为和周叔治的掌上明珠有私情,明日便准备请人去提亲。怕她对贺平章死缠烂打,坏他的好事,今天请她吃酒席就是为了羞辱她,让她有自知之明,对贺平章死心。 商枝被气笑了,才会有之前冷嘲热讽的话。 不过现在看邓氏快要喷火的双眼,她就知道贺平章这个凤凰男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薛慎之感受到商枝周身轻快的气息,眸光清润道:“很开心?”他不自觉轻轻抚着掌心,似乎还有淡淡的痒意萦绕。 她写的是一个‘局’字。 的确是一个局,这正是他今日回村的目的。 “当然。”商枝最喜欢看那些想让她出丑,最后他们吃瘪的样子。 她蹙了蹙眉,胡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把事情告诉自己,不就是想让她闹事? 可惜她不是原主,原主的话,说不定就让胡氏得逞了。 “你的主意不错,如果不是顺着贺平章的话提议买山地。开门见山的要买山地,他们肯定不会卖。”商枝嗤笑道:“他们想踩着你出头,就算被你坑了,也是活该。反正那地他们本来就想卖,不想卖给我才卡着,也不算是坑,左右都付了银子。只是周叔治心里会不痛快了,贺平章有没有赢你,他心里有数。” 之前杏花村的山地全是掌握在陈氏族长兼任里正手里,可随着又多了两姓人,便将土地划分三份给三大姓。再由三大姓按人口划分给各家各户。 只是每家每户买卖山地,都要在里正面前走个章程。如果不这么做,她买不到山地。 薛慎之低低嗯了一声,看着她灿烂得意的笑脸,目光飘忽的落在她纤细的指尖。 就看见这根纤细的手指伸过来,指着他的耳朵。 “咦?你的耳朵红了。”商枝手指碰了一下,薛慎之触电似的,猛地站起来,动作太突然,他身后的凳子‘嘭’地倒地,引来不少目光。 薛慎之觉得整只耳朵滚烫,火烧火燎。 他想说什么,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一只手轻重有度,有节奏的拍着他的后背。 薛慎之背脊一僵,咳得更厉害。他侧身避开她的手,掩嘴咳了一会,方才止住。苍白的脸颊浮现两抹血色,眼睛氤氲着水雾,柔和了他冷峻的眉眼。 商枝递给他一杯温水,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手指摸上他的手腕扶脉。 薛慎之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没事。”默了默,神情严肃,沉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许动手动脚。” 第四十五章 找齐两味药 商枝哈哈一笑,“医者面前无性别之分,摸你们和摸一块猪肉差不多。” “……” 薛慎之被噎住了。 回去的路上,薛慎之沉默寡言。 他向来话不多,清清冷冷的,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可商枝总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放慢脚步,他也放慢脚步。她停下来,薛慎之也站着不动。离她身后三步之远,脚步像是被丈量出一般,不差分毫。 商枝在路边随手扯一根狗尾巴草,靠在土墙上编指环。 薛慎之蹙眉,“等人?” “没呢!我还以为我不走,你今晚也会站在那儿不动。”商枝抬眼,拿着狗尾巴草点着他的下颔,“我之前说的话只是比喻而已,没说你像猪肉。刚才你反应激烈,是在害羞?”她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看了看,面容冷清淡漠,无欲无求。“我碰你耳朵,只是好奇,没想到你也会脸红。” 薛慎之:“……” 他推开狗尾巴草,摩挲着发痒的下巴,转移话题道:“我觉得地契暂时放在秦兄那里,等你把山地种好之后,再过户到你的名下。你看如何?” 说起正事,商枝神色认真,两人并肩往屋子里走。“我也是这个打算,得多麻烦秦老爷了。” 薛慎之嗯了一声,进门之前,突然对商枝道:“他不喜欢别人叫秦老爷,你叫他秦大哥吧。” “哦。” 商枝歪着头,疑惑望向他。之前不少人喊他秦老爷,笑得挺开心的。 薛慎之没有看见一样,进屋关上门。 商枝准备回屋,门口放着一麻袋糠,估摸着茶花没等到她搁门口回去了。 她笑了一下,提着糠回屋。 洗了澡,商枝在山上干一天活,累得慌,一躺在土炕上,沾着枕头睡过去。 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屋外有响动,翻个身继续睡沉了。 天蒙蒙亮,鸡打鸣,商枝伸懒腰爬起来。 摸进厨房洗漱,揭开锅盖,热气腾腾地水雾伴随着浓郁的香甜扑面而来。 锅里烧了小半锅热水,隔着竹片架子上面放着一碗粟米红薯粥,还有一颗水煮蛋。 她弯了弯嘴角,拿着一根泡在水里的杨柳枝咬开刷牙,就着锅里的热水洗脸。 红薯粥火候并不好,粟米夹生,好在红薯软糯,商枝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浑身舒畅。 她把鸡蛋揣在怀里准备上山干活饿了吃。 出门才发现门口一口大水缸都装满了,院子里劈了一些柴,可以用三天左右。 几只鸡也喂好了,一截竹筒劈开两半,一半放着水搅拌成糊糊的糠,一半装着清水。 薛慎之把活干完了去镇上,他四更天就得起身。对他的身体来说会有点吃不消,但是起床后家里的活有人给收拾完,这种感觉还不赖。 商枝扛着锄头上山,大半天才把药苗给种完。 刚刚下山,经过山底下的一片田地,就见邓氏和几位妇人在地里干活。 邓氏说的口沫横飞,“我家那块山地昨儿被秦老爷给买走,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芒种,到时候请大伙干活,工钱比我们村出的价钱只高不低,管中晚两顿饭。” “真有这么好的事?邓桂花你别是哄我们的吧?”吴氏不相信,邓氏那副得意的嘴脸,是想和商枝攀比,“商人都鬼精的,工钱能有五文钱一天吗?饭菜里都有肉?” 邓氏被吴氏问的一肚子火气,见到商枝走过来,提高了声音,“秦老爷有的是银子,他在镇上开大酒楼,打算把酒楼开到县里咧!咋会缺银子?他是好人,不会亏待你们!”她冷哼一声,“你不信就算了,秦老爷把山地交给我那口子打点,我好心不和你计较,你倒是说些酸话埋汰我!爱来不来!” 秦伯言压根没说把山地交给贺良广打点,邓氏觉得秦伯言看重儿子,又是买的她家的山地,不交给他们,还能交给谁? 她见商枝今天一个人干活,没有请乡邻干活,煽动着乡邻对她不满。 因为商枝让她被贺良广给骂了,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听,好几次听人在背地里说闲话。而且昨晚商枝又搅黄了贺平章的亲事,害得母子离心,新仇旧恨,她活剐了商枝的心都有,哪能见她快活? 才会特地在商枝干完活下山,对乡邻们夸下海口,“你们等着瞧,到时候给你们十文钱一天的工钱!肉菜绝对少不了!” 商枝乐了,‘噗嗤’笑出声。 有钱不等于冤大头! 邓氏想借机拢络人心,这是好想法,只是信口开河,就是自掘坟墓了。 那块山地是她买的,当然是她请人干活,这么好巩固她形象的机会,她缺心眼儿才会交给别人打点。 邓氏听到商枝的笑声,脸黑了,她假笑道:“商枝啊,你有空也可以过来帮忙。” “邓婶,我等着啊。”商枝笑脸盈盈,脚步轻快的回屋。 邓氏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 —— 林辛逸是算准了,踩着点过来。 商枝放下碗,他就大包小包的过来,“小师傅,你的药苗种完了吗?没有种完我给你种了,你赶紧熬一锅阿胶。高夫人那边催了好几回,再没有货,她得押着我亲自找你了!” 几包切好的驴皮‘嘭’地放在地上,林辛逸累得直喘气,连灌了几杯水才缓过来。 “你别只顾着那片药山,你再不干活,有银子买药苗吗?”林辛逸听说她又盘下一块山地,花了八两银子,估摸着她手头又没有钱了!“驴皮我已经给泡好了,你只管熬就是。” 商枝心口痛,抠着手指算了算。十六两银子,花去三两租山地,还剩下十三两。她买东西和给乡邻工钱七七八八花去三四两,只有十两不到,还得给秦伯言八两,几乎又见底了。 上一回林辛逸没有买到驴皮,之后她又顾着药山,阿胶一直没有熬,推到了现在。 “行了,今晚就熬!”商枝把驴皮放在木桶里,用清水泡着。 然后从内室翻出香烛,又倒了三杯酒,摆在张老头牌位前。 “过来。”商枝点燃蜡烛插在罐子里,点燃香给林辛逸,“磕拜师祖。” 林辛逸懵了,这是正式收他做徒弟了? 他内心狂喜,忙不迭的磕了几个响头,洒了几杯酒。许誓会刻苦习医术,悬壶济世芸芸。 商枝跪拜张老头,神情虔诚,真心实意将他当做师傅。 拜师礼后,商枝取出一卷张老头写的手札给林辛逸。这是初入门的,浅显易懂,很适合林辛逸。 “你先拿去看,半个月后我考你。” “徒儿不辜负师傅厚望!”林辛逸郑重的把手札收起来。 商枝关在家里熬制阿胶,几天未曾出门,第三天阿胶切好块装好,准备将阿胶送去镇上。她把八两银子带上,看着罐子里只剩下一两银子,叹口气,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银子? 看来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 秦景凌伤好,与裘天成离开,经过十天布局,活捉倭寇首领,将他们击败。 准备班师回朝前几日,裘天成送来一封信。 “将军,京城来信了。”裘天成又将布包放在桌子上,“四种药只寻到两种。清根草,雪莲。”顿了顿,又道:“雪莲是老夫人送来的,听说是小姑娘救你一命,需要雪莲花,她让人把雪莲随着信一起送过来。” 秦景凌没有说话,他拆开信,是夫人写的。除去家中琐碎,便是提及老夫人的病。 他看着雪莲花,心情沉重,这是寻来给老夫人入药的,她为还救命恩情,便又送了出来。 “将军,不如请商小姐入京给老夫人治病?” 许久,秦景凌沙哑的开口,“商姑娘从未离开过杏花村,未必愿意孤身入京。” 裘天成道:“商姑娘心地善良,说不定念在咱们替她找药,答应了呢?而且,你不觉得商姑娘和秦家人很面善?长得和你相似不说,通身的气质和老夫人年轻时有七八分想象。说不定这是缘分!”裘天成开玩笑问道:“是不是你秦家流落的孩子?” 秦景凌摇了摇头,秦家子嗣凋零,只有他与妹妹两人,并无庶出。 他洁身自好,除了夫人与一个姨娘,在外面没有其他女人,膝下孩子年纪并无与她一般大的。 妹妹嫁进侯府,也只有一儿一女,外甥女的年纪倒是与她相仿。 “你将东西给她送去,问她愿不愿意入京。若是不愿,不必勉强。”秦景凌交代裘天成。 ------题外话------ 今天这章好肥,哈哈哈~ 第四十六章 女人病 商枝把阿胶送去医馆,医馆里三三两两的病人,林德成在给病人针灸,还有几个在排队等。 药童进去通知林德成,林德成隔了一会出来。 “商姑娘,你若无事,能帮忙给几位病人看诊吗?”林德成实在是忙,针灸一时半会走不开,眼见到正午,病人等得久了,怕要错过饭点。 “没问题。”商枝把阿胶交给药童,让他点数,然后坐诊。 之前小试牛刀,治好大牛,在镇上名声已经传开。 大伙都知道回春医馆里有个年纪小小,本事大的女娃娃,医术比林德成还要厉害许多。 病人瞧见是商枝坐诊,不但没有质疑她的能力,反而觉得很幸运。 本来只有几个人等的小医馆,不一会儿挤满了。 真正治病的不多,大多数是想看一看有大神通的神医究竟长什么模样。 高氏听到消息,亲自带着小丫鬟过来。 她穿着大红曲裾,盘着妇人的发式,脸上细细敷着一层厚厚的脂粉,皮肤发黄暗沉,略带着憔悴。 高氏产后一直手脚冰凉,服用黄芪阿胶水后,手脚暖和了不少,不再畏寒。 今日特地来找商枝,为的不止是阿胶,而是另外一桩事。 “商姑娘,能请您移步吗?”高氏看一眼后面等的几个病人。 “商姑娘你去给这位夫人看诊,这里交给我。”林德成正好从帘后出来,让药童带着商枝与高氏去后院。 后院摆四个高木架,一层层铺满了药材,微风拂面,药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夫人有何事?”商枝站在门边,门并未关严实,可以看清楚屋内的情形。 高氏似乎难以启齿,犹豫片刻,她低声说道:“我时常腹痛,每个月癸水总是淋漓不净,还有异味……吃过不少偏方,不见成效。”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一次大约多久才彻底干净?污血颜色如何?”商枝示意她坐在后院石凳边上,伸手切脉。 高氏一一回答:“生产后半年开始来癸水,每个月初来四天眼见快没有了,又断断续续的来癸水,只有几天干净时间,其他都是恶露不尽,伴随着臭味。排出的污血开始是深红色,后来是黑色。” 因为这夫妻感情淡了,相公不再在她房中过夜,往府中抬了两房小妾。 这些事情太过羞耻,不能轻易与郎中说道,只能私底下请嬷嬷去找女巫医,或者是嬷嬷将她的情况说与郎中听,配药回来煎着吃,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商枝沉吟道:“吃过有哪些药?你有药方子吗?” “有。”高氏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脸色微微发红道:“女巫医她只是让我喝香灰水,符水。” 商枝看着她紧张的捏着帕子,朝她温和一笑,让她放松别紧张。 药方开的是:黄芪、党参、炒白术、当归、生熟地、通草、桔梗。 这几味药的确是治妇科,对高氏并无多大作用。 高氏见商枝蹙眉,绞拧着锦帕,提着一颗心道:“商姑娘,难道没有办法吗?”她脸色苍白,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 府里的姨娘尽拿这事取笑她,姨娘各个都生了儿子,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想生一个嫡子傍身,可因为这怪病,相公不肯近她的身,即使是干净的那几日,也不愿碰她。请人去请,他烦了,当着众多人的面嘲讽她女人的根本都是臭的,他碰她都嫌脏。 这一两年来,日子愈发难熬,相公动了休她的念头,她才慌了神。 或许是命该如此,绝望的时候,听说回春医馆有一个女菩萨,医术高明,她才过来。商枝并不在医馆里,还需要等上一段时日。她也不知商枝的医术是不是那样好,正好听说她熬制了阿胶在卖,专治气血亏虚。而她手脚冰冷,正对了症候,才买了阿胶去试一试。 哪知,果真有效用,她迫切想要见商枝,才会再三请人来催问。 高氏抓着商枝的手,哀求道:“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也是要走投无路了,你若治好我,再厚重的报酬,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然倾囊相赠!” 商枝看着高氏满面苦楚,心里可怜她,这个年代女人地位低下,男子本就三妻四妾,她得了妇科病,男人不能近身,地位只怕不能稳固。 “你不用担心,不是多大的问题,只是得了女人病。”商枝安抚着高氏。 高氏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眸子,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心里的彷徨不安,瞬间安定下来。 她用力的点点头,“我信!我相信你!”紧紧抓着商枝的手,像是抓着她的救命稻草。 除了选择商枝,她别无选择! 至少,商枝的能力让她看见希望。 哪怕治不好,她也认命了! 或许是那些女人说的那样她前一世作恶太多,才会遭了报应,连女人也做不成。 商枝进屋去给高氏抓药,是妇科千金药的原方:千斤拔、金樱根、穿心莲、功劳木、单面针、当归、鸡血藤、党参。 用于湿热瘀阻所致的带下病、腹痛、臭秽、盆腔炎。 想了想,商枝又加了益母草。 拿着几幅药,她去后院找高氏,见她不安的在院子里踱步,“你随我来。”带着高氏进屋,让她躺在竹榻上,解开她的衣裳,商枝摸、按她的小腹,皱起眉头,她的子宫收缩也不好。 正好可以服用益母草。 高氏如同惊弓之鸟,见商枝面色微凝,惊慌的问道:“商姑娘,有问题吗?” 商枝摇了摇头,“你孕育孩子的地方叫子宫,它被孩子撑大了,一般生产后多数会恢复良好,如同未孕时期。你的恢复不好,需要吃点药促进收缩复原。” 高氏喘出一口气,好在能治。 “两种药,分开煎服,一日两次。五日后我会来这里,你到时候过来。”商枝把药交给小丫鬟,笑道:“不是要紧的事情,今后遇见这种情况,不用避讳郎中,及时医治。要多注意干净,若是瘙痒的话,可以用干艾叶熬汤,过滤掉残渣冲洗。” 高氏连连点头,仔细记下商枝的话,放下诊金,再三感激后,带着丫鬟离开。 诊金是五两银子,商枝分了一半给林德成,打算去花卉街去逛一逛。 花卉街在镇上人流密集的地方,她一路走过去,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商枝听着摊贩的吆喝声,看着行人匆匆,恍然觉得心里一片宁静,她对这里的生活已经适应。 对面摊位上摆着各种珍奇绝艳的花卉,商枝眼前一亮。 她走过去,就看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急忙后退避让。突然,瞳孔一缩,只见一个小男孩跑到对面去。 眼见马车就要撞上,千钧一发,商枝冲过去抱着孩子往一旁滚过去,撞上了过路行人。 哗啦—— 花盆碎裂,里面娇贵的牡丹花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第四十七章 骗子! 青釉花盆碎裂在地,一地残枝。 “唉哟!我的宝贝啊!” 老头儿愣住片刻,蹲在地上,捡着从茎秆断掉的牡丹,满脸心疼。 商枝见男孩没事后,松开他。 小男孩的娘亲急红眼跑过来,上下检查一遍,见他没有受伤,数落小男孩一顿。连声道谢:“姑娘,谢谢你救了宝儿,谢谢你!” 商枝站起身,“没事,下次小心一点。” “诶!这次多亏了姑娘!”妇人瞧见老头儿捧着牡丹很伤心,皱紧眉心,“刚才你救宝儿撞倒花摔坏了,多少银钱,我来赔。” 商枝点头,蹲在老头儿身边,望着青绿含苞的牡丹,花苞是紫红色,看着他心疼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牡丹中四大名品之一的魏紫? 牡丹是花中之王,而魏紫则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有花后之称,极为难得。 方才妇人愿意赔,她没有想过由妇人一个人承担。 商枝摸了摸袖中还未捂热的二两银子,深吸一口气,歉疚的说道:“老人家,我不小心撞倒您的牡丹花,多少银子我赔给您。” “你赔?你赔得了吗?这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魏紫,不说价钱高昂,也是有价无市的品种!”老头儿怜惜的捧着花儿,神色哀伤,是真的惜花如命。 老头儿身后的奴仆道:“老太爷花二十两银子买下这盆花。”他斜眼上下打量商枝,“你有那么多银子赔吗?” 商枝捏紧了袖中的银子,加上给秦伯言的八两,一共有十一两。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妇人,已经悄悄离开,不见踪影。 奴仆嗤笑,“她一听价钱高昂就跑了。” 商枝皱紧眉头,人跑了,只能她一个人赔。 她掏出银子给老头儿,“老人家,我只有这么些银子,剩下的我给你立个字据,过十日还给您,如何?” 老头儿身上穿着的灰袍料子是绸缎,可见家世富贵,他能花二十两银子买一盆花,自然是不缺银子。 “小老儿不要你赔银子!你把花赔给我!”老头儿把花放在商枝的手里,“五月牡丹花期,我邀请好友来府中赏花,这魏紫便是镇宝之物。现在毁了,五月份的赏花宴,他们得看我笑话!” 商枝抿紧唇,手里的牡丹是两年苗,根系少且细弱,枝干遭外力猛烈撞击后,根部有较大损伤,不说参加不了五月的赏花宴,就是种活了也会影响来年的生长。 何况,这花损伤严重,种不种得活还得另说。 “老人家……” “我不管!你不能让它变成之前完好无缺的模样,那就重新找一株魏紫赔我!”老头儿一甩宽大的袖子,扭头看向一边,耍起无赖。 商枝叹息,老小老小越老越像小孩儿,看着老人家满头银霜,身材瘦小,却精神矍铄,她不禁想起了张老头,神色软和。 见她打量他,老头儿看她一眼,冷哼一声,又扭过头去。 “我试一试吧。”商枝对老幼妇孺总是多几分耐心与宽容,何况这次本就是她的错,“您住在何处?我若是找到了,就给您送过去。” 老头儿轻哼一声,“你跑了怎么办?” 商枝耐心的说道:“回春医馆的小郎中林辛逸是我的徒弟,你找上他,便能找到我。” 闻言,老头儿总算扭过头来正眼看她,“自个是奶娃娃,就能当得起师傅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商枝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咕囔道:“你是个骗子?” 商枝头疼,额角青筋突突跳了几下,“你不信,待会与我一起去一趟回春医馆。” 老头儿哼哼道:“你赔不起,想骗我过去绑架我?我人老,可不傻!” 商枝见他胡搅蛮缠,把花枝连同银子往他手里一塞,“对!我是骗子!我赔不起!银子我全给你了,花也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丫头!丫头!你站住!”老头儿见商枝甩手走人,连忙追上去,“我信你这一回!这花你给种活了,如果种不活,你赔我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后,我到回春医馆找你!” 老头儿不等商枝开口,把银子和花枝全都又还回来,带着奴仆走了。 商枝看着蔫儿吧唧的花枝,愁的眉毛打结,只有几根根须,能种活吗? 忽而,商枝一个激灵,突然记起她那一片被薛宁安毁掉的药苗。 她盯着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没有底:真的有回春之术吗?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五十两银子,她猴年马月才能挣那么多银子?卖了她也赔不起! 商枝在花卉街买了一盆仙人掌,一个青釉花盆,匆匆回村。 “商姑娘。” 商枝进院门,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她抬头望去,认出来人是裘天成。 “裘叔,您来有事吗?”商枝把花放在屋檐下,请裘天成进屋,“是药找到了?” 裘天成把布包往桌子上一放,“找到清根草和雪莲,另外两种太难找,暂时没有消息。” 商枝顿时眉开眼笑,“不急,能找到两种很不错了!”她拆开包袱,清根草用油纸包着,一朵干雪莲花装在木盒里,并没有半点缺损,“裘叔,辛苦你了!秦叔那边你给我带一句问候,至于能不能找到另外两种,你们尽心尽力就够了!” 裘天成笑着应下,喝一口温水,想起来此的目的,愁眉苦脸道:“商姑娘,实不相瞒,裘叔有一事相求。秦老夫人身患沉疴多年,太医都束手无策,寻遍天下名医,就是治不好。如今病情更严重,想请你进京一趟。” 商枝沉默不语,儋州府城离京城路途遥远,来回在路上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她若是进京,酒楼、药山还有薛慎之便顾不上了。 若是不给薛慎之调理好身子,他只怕又撑不住县试。 她望着木盒里的雪莲花,左右为难。半晌,她开口道:“你能说一说老夫人的症候吗?” 裘天成心里‘咯噔’一下,商枝的犹豫他看在眼中,只怕很难说动她进京。如今问起症候,猜出商枝的心思。他叹道:“老夫人经常心悸、呼吸困难、面色发绀、胸痛。最近这几个月来,开始咳嗽,咯血。商姑娘,你们医者不是为了治病救人?这朵雪莲花是景凌孝敬给老夫人,老夫人感念你的救命之恩,知道你需要便给你送来。若非不得已,我不会强人所难。” 商枝从症候上便已经知道秦老夫人患的是心疾,老夫人如今只怕年事已高,这里的医疗器械不发达,根本不能动手术,就算她进京也不能救治。 她沉吟道:“老夫人患的是心疾,不能治愈,我去也无济于事。但是我能给她配药,缓解她的痛苦。如果她能够保持心情舒畅,不会发作频繁,有药物控制着能够延长几年寿数。” 裘天成以为无望了,哪里知道峰回路转! “好好好!商姑娘,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与我说!”裘天成激动的说道。 商枝一点也不客气,她还欠着‘巨款’呢!她写下救心丸需要的药材给裘天成,“晚上能不能送来?这样明天就能练好药丸。” 裘天成看一眼,“能!”不能也得能! 商枝抿了抿唇,救心丸主要成分是川穹和龙脑,还有其他几味药材。但是龙脑不能淬炼提取,只有天然形成的龙脑,在这个年代,极其的珍贵。 她能炼药,他们若找不到龙脑,她也无能为力。 ------题外话------ 亲爱的仙女们,医女这本书目前还没有2次pk,小绫子不能多更新,这样编辑好安排推荐,只能暂时一天一更。等2次pk后,就能加更了,先委屈你们,到时候小绫子更肥章,啾咪~爱你们! 第四十八章 信物换一次合作 商枝教他一招按穴手法,如果突然心悸、心绞痛、胸口憋闷,特别不舒服,立即用大拇指的指尖掐揉大鱼际。把大拇指倒立过来,用重力狠狠地掐九下,利用强力刺激来缓解心脏的压力。 裘天成挠了挠头,“商姑娘,我记不住,也不知道大鱼际在哪里……你最好画一下。” “好。”商枝点头应下,大鱼际就是张开手掌,大拇指根部下面那一块隆起的肌肉。 方法抄录下来,晾干墨,让裘天成带走。 商枝去屋檐下拿着青釉花盆装了沙土,牡丹适应疏松、肥沃的泥土,而沙土是不二选择。 种好牡丹,浇灌水,商枝抱着花盆,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 想了想,她把花放在里屋窗台上,这边方向正好向阳,也不怕被人发现异样。 “争点气吧,你活不了,我可得卖身抵债了!”商枝双手合十,拜了拜。 “商枝姐,出什么事了?你有困难和我说,我也能出一出力!”茶花端着一碗饺子进来,听到商枝‘卖身抵债’几个字,吓一跳。 “没事,我说着玩的。”商枝看着她手里一大碗饺子,“咱们日子都不宽裕,你心里念着我就行了,不用客气的送过来。上次你送来的一袋糠,我还没有给你银钱呢!” 商枝数了十文钱给茶花。 茶花不肯收,商枝板着脸道:“一码归一码,谁的东西都不是白捡的。你不肯收下,那就把糠给提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茶花才收下银钱,她把饺子塞在商枝手里,想说点什么,心知商枝把事儿藏心里,不会说出来。帮忙的话在舌尖打个转,她担忧地说道:“商枝姐,我在镇上听说贺平章得罪了周院长,开始打算举荐他进县学,如今将他赶出安仁书院,直言不再是他亲授弟子。” 商枝意外的挑眉,难道是贺平章作死了? 果然,茶花幸灾乐祸道:“他在败坏周院长闺女的名声,等在周家门口与周小姐拉拉扯扯,惹恼了周院长。活该!这种人,嫌弃你配不上他,自己又去攀高枝,笑死人了!”她又叮嘱着商枝,“商枝姐,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货,我怕他们会把这事怪在你头上,找你麻烦,这些日子你小心着他们。” 商枝心里涌现一股暖流,她抬手揉着茶花的脑袋,“好。” 她心里冷笑,贺家不记打,敢找她麻烦,尽管来就是。她光脚的还怕他们穿鞋的不成? 商枝把饺子换碗装好,又取出一些牛肉干放在碗里,让茶花带回去。 茶花一走,商枝端着只有五六片的仙人掌搁在屋边墙壁下,剪下半块仙人掌,削掉刺,剁碎了和在糠糊糊里,喂小鸡仔吃下去。 半夜里,裘天成才把药材送来。 他喘着粗气,歉疚道:“商姑娘,其他的药材很容易收齐,龙脑这一味药太难寻,还是景凌花了大力气才弄来。他明儿一早出发回京,我留下来等你。不急,你慢慢制药。” “算了,我帮你赶出来。”商枝把披着的衣裳穿起来,打算连夜把药丸给制出来。 能赶出来最好不过,但是裘天成良心不安,“商姑娘,会打扰你休息,明日你会没有心力干活。” 商枝笑道:“若觉得内疚,你们多尽心替我找药。” 裘天成抱拳,“商姑娘放心,你若救了老夫人,就是秦家的恩人!别说是找药,今后有困难只管找秦家。”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给商枝,“这是景凌给你的信物。” “嗯。”商枝收下玉佩,让裘天成去薛慎之屋里休息。 裘天成拿两条长板凳并排放在一起,躺在上面凑合一晚上。 商枝连夜制成两瓶药丸,为了保险起见,除了救心丸,还有稳心丸。 稳心丸主治气阴两虚,心脉瘀阻所致的心悸不宁,气短乏力,胸闷胸痛。 她打着哈欠,装好药放在桌子上,裘天成听见动静醒过来,商枝道:“救心丸发作的时候服用两粒。平时心悸不宁,气短乏力服用一粒稳心丸。”然后她又交代了稳心丸的不良反应,“稳心丸会有轻度恶心,头晕,不影响用药。若是有严重的反应,立刻停止服药。” 裘天成盯着商枝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商枝轻叹一声,把用药与反应忌讳等事项详细的写下来,一并交给裘天成,“你走吧,记得帮我把门关上。”许久不曾熬夜,商枝觉得要困死了。 裘天成放下诊金,小心翼翼把药揣怀里,“商姑娘,保重!” “等等!”商枝掏出玉佩放在桌子上,推给裘天成,“你之前说拿这一枚玉佩可以求你们办一件事?” 裘天成点头。 “我种了大量的止血药和刀伤药,供货给你们如何?”商枝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秦景凌谈合作,这次是送上门的机会,她必须得抓住。 “你知不知道这枚玉佩的重要性?就只是用来交换让我们买你的药材?”裘天成傻眼了,他语重心长道:“商姑娘,以你对景凌的恩情,这点小事你开口就可以了。你的医术景凌最信得过,你的药卖给我们,互利互惠。” 商枝拒绝,态度坚定,“我救他,他给我诊金,不欠我恩情。我用玉佩换一次合作的机会,如果我的药效用不好,来年可以取消合作。”对于这一点,商枝很有自信,“你把诊金收回去,我没有给老夫人诊病,这几瓶药你们用玉佩来换了。” 裘天成无言以对,他就没有见过把账算的这般清楚的人。 “行。我能做主,这事儿这么定了!” 反正,药材不是用商枝的,也是从别处收购。 她的药真的能缓解老夫人的痛苦,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商枝见他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微涩,别人费尽心思去钻营,未必就能够如愿的事情,对有些人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这就是差距。 让人羡慕却嫉妒不起来。 “八月你派人来一趟杏花村拖药材。”说着,她摆了摆手,往里屋走去,“记得给我关门!” 裘天成看着关紧的里屋,嘀咕道:“你就不怕我忘了?” 当然不怕,裘天成带来的药材,制成的药丸,只能够维持半年。 成药拿给太医去看,他们未必就能制得出来。 ------题外话------ 推荐《婚后追妻:顾少,求放过》by:锦狂 结婚纪念日,老公将她灌醉,亲手把她送上陌生男人床上。 一夜羞辱后,她想问个明白,却发现,一夜之间,天地都变了。 公司易主,父母被害,就连哥哥嫂嫂车祸,也是她深爱的老公所为。 而她曾经以为愿意一辈子宠着她的老公,扔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强逼她离婚后,转身拥抱别的女人,甚至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三年恩爱,原来都是假象。 从天堂跌入地狱,苏晴立誓一定要复仇。 可是怎么复仇,也是一门技术活。 那个跟她一夜缠绵的陌生男人冷冽一笑,“我帮你。至于你,肉偿。” 第四十九章 落荒而逃 秦景凌一身玄色劲装,眼神冷冽,面如刀削,双手遒劲而有力的握着缰绳,整队待发。 将士们心情激荡,呼声高振。 秦景凌唇角勾了勾,这一场抗倭战持续将近两年,终于结束! “将军!将军!”裘天成快马加鞭赶来,马还未停下,他翻身下马,站在秦景凌身边,将药瓶与商枝写的注意事项给他,“商姑娘连夜将药丸赶制出来,该如何服药,忌讳之类,她全都写下来了。” 秦景凌目光深幽地盯着手里的澄心纸,意外的挑眉,莫说商枝一个乡野丫头用不起澄心纸,就连寻常的殷实人家也不是随便能用得起的。 商枝顾虑周全,粗糙的宣纸怕被他们汗水浸湿,才动用了张老头剩下的澄心纸,容易保存。 这倒让秦景凌对她多了一丝探究与疑惑。 她举止与气度,也确实不像是山野长大的人。 “对了!商姑娘用信物提出一个要求,咱们止血药、刀伤药在她那里购买。”裘天成递出玉佩,这才发现秦景凌神色怪异,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有问题?” “你与她说过身份?” “没有!” 秦景凌摩挲着澄心纸,眼底流露出兴味。 只是从他的伤势判断出他的身份? “你答应了?”裘天成心里突然没底了。 秦景凌把东西往怀里一揣,“嗯。” 裘天成把心放回肚子里,纳闷道:“你说她咋这么放心咱们,只不过是口头之约,我们爽约她也没辙!” 秦景凌道:“她什么都不要放你走,说明她有信心之后你还会去找她。”除此之外,便是信任。 只是仅几面之缘的人,哪里来的信任? 她是对自己的自信。 —— 贺平章自从与商枝退亲后,便事事不顺。 原来十拿九稳的亲事,也因为一场酒席便搅黄了。 他也不知怎么会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他是安仁书院人人羡慕的秀才,也是周叔治关门弟子兼未来女婿,前途光明。 一夕之间,他被逐出安仁书院,与周叔治断绝师生关系。 按说他考入县学之后,便是挂名可以不用进学,甚至有人来请教蒙童馆。 如周叔治所言,他的学问并不出色,在人才济济的县学得不到老师器重,跟在他身边有所不同,能够因材施教,稳扎稳打。 因此他并未去县学报备,也未去给人开蒙讲学,继续留在安仁书院在周叔治身边求学。如今被周叔治逐出师门,又与他决裂,县学开始授课,若无老师举荐,他根本进不了县学! 逼于无奈,贺平章再次找上周府。 吱呀—— 府门打开,周蔓带着小丫鬟出府。 “蔓蔓!” 贺平章眼前一亮,连忙挡住她的去路,亲昵的去握她的手。 周蔓避让开,见他如此唐突,忍不住皱眉,不悦道:“贺公子,请叫我周小姐。你若再纠缠不休,败坏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周蔓眼底的厌恶,让贺平章备受打击。 两人之前吟诗作对,煮茶对弈,谈笑风生,那般的美好。 她说变就变了! 贺平章难以接受,他神情痛苦又无力的说道:“蔓蔓,我不曾捉弄过你,对你一片真心。之前的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力抗拒……” “你既然有婚约在身,便要遵守君子之道,不该举止出格,与我牵扯不清!再说,我们之间除了师兄妹的关系,并无其他。若是贺公子觉得有什么,那定是你的错觉!”周蔓开始被贺平章的才情所折服,两人志趣相投,因而生情。可却不知他有婚约在身,将她蒙在鼓里,让她被迫做了恶人! 只要一想,周蔓对贺平章半点好感也无,只觉得他的品行不配为君子,何谈是良人? “蔓蔓!蔓蔓!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老师若不为我举荐,我来年下场无望……”贺平章满面憔悴,哪有之前的意气风发?他已经走投无路,若是周蔓不肯帮他,只有等来年。时隔一年,谁知这其中有何变数?只能拉下脸苦求着周蔓:“蔓蔓,你让我跪下求你,才肯答应吗?” 贺平章一边观颜察色,一边故意动作缓慢的下跪。 他等着周蔓开口,她一定不会让他跪下去! 哪里知道,他越是如此装模作样,越发惹得周蔓厌烦。 当初吸引周蔓的便是他的谈吐不凡,青松傲骨。如今这一身傲骨他给折了,只会令周蔓坚定错看他。 “爹爹的决定,我无法劝说他改变主意。你在这里耗费时间,不若找人将你举荐去县学。”周蔓清丽温婉的面容上一片冷淡,早已看清贺平章接近她是为了举业。如今再看他的狼狈并不觉得太失望,直接绕开贺平章离开。 贺平章半跪不跪,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恍惚间,他看见周叔治与薛慎之一前一后的走来。 ‘轰’地血液往上涌,白皙的面皮涨红,满脸苦楚的表情裂开。他们听去了多少?又看见了多少? 贺平章又气又恼,慌慌张张,急忙起身,双腿发麻,扑通跪在地上。 周叔治与薛慎之望来,贺平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太羞耻,难堪! 贺平章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似乎在此刻蒙上阴影。 薛慎之必定在心底狠狠嘲笑吧? 对上薛慎之平静的眼睛,贺平章猛地起身,整了整衣裳,然后昂着头,挺起胸膛,越过他们离开。 薛慎之看一眼贺平章,见他脚步凌乱,几乎落荒而逃,淡淡收回视线,“周院长的诚心学生心领了。如今在清河书院拜师进学,恩师对我照拂有加,无故转到安仁书院并不妥当。” 周叔治皱眉,“不再考虑考虑?” 薛慎之窮身行一礼,并不多言,却也表明了态度。 周叔治惋惜,叹道:“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安仁书院找我。” “好。” 薛慎之清楚周叔治态度的转变,是将贺平章逐出书院,缺一个关门弟子。再来是贺平章视他为对手,周叔治对贺平章的欺骗难以释怀,将贺平章求而不得的东西给他的对手,只为出一口恶气,并非欣赏他的才学。 道不同,不相谋。 安仁书院并不适合他。 拜别周叔治,薛慎之折回清河书院。走出巷子,看着堵在巷口的贺平章,停住脚步。 第五十章 活了! 贺平章心里将周叔治与周蔓记恨上,恨他们断送他的前途,更恨他们铁石心肠。 他做到这个份上,不见他们顾念半点旧情,给他一条生路! 而周叔治与薛慎之毫无关系的两人走在一起,犹如当头棒喝,震醒了他。 难道周叔治想要收薛慎之做亲授弟子? 这样一想,贺平章心有不甘,不论周叔治收谁做学生,都不能收薛慎之! 贺平章堵住薛慎之,“你来这里干什么!迫不及待替代我做周叔治的关门弟子?不怕步我的后尘?” “我不是你。”薛慎之神色淡漠。 贺平章怒极了,对薛慎之更看不顺眼,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爱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一个镇上书院院长的学生,也就你巴望着凑上去。他并无甚么学问可以传授给我,为了全面子与我断绝师生关系。你想要捡我丢弃的破烂,尽管捡就是,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薛慎之眼底闪过冷芒,“你刚才……” “我刚才求周蔓别纠缠我,败坏我的名声。我难不成还会像流言一样缠着她?笑话!”贺平章不想在薛慎之面前堕了脸面,急急打断他的话,强行将之前的一幕圆过去。 薛慎之了然的点头,勾唇道:“她只是一个书院院长的女儿,的确不够资格让你求她,又不是知县千金。”看着贺平章涨红的脸,愤恨得几乎扭曲。他淡淡的笑道:“待你中举后,只怕知县千金也不值得你求了。” 贺平章看着薛慎之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他拦住薛慎之羞辱他一番,打消他拜周叔治为师,后来又拿商枝这一桩旧事嘲笑薛慎之捡他的破烂。 被薛慎之最后一句话说的,不是商枝不够好,而是他是一个为了举业攀龙附凤的陈世美! “我不劳贺生员费心,你还是尽快找老师为你举荐进县学。”薛慎之走出几丈远,忽而停下来,友善的提醒贺平章,“知县只有两位公子,你倒可以一试,或许他们会看中你的才学。” 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被薛慎之撕裂,将他的丑陋暴露出来。 贺平章气炸了! 薛慎之凭什么取笑他?仿佛他和自己地位平等,也是秀才一般! 可他的话却戳住自己的痛脚,对于自身无能为力的耻辱、愤怒几乎要把他逼疯。贺平章把他遭受的种种厄难的根源,全都记在商枝的头上。 他怒火匆匆赶回杏花村,直接找上门。 砰、砰、砰,把商枝的屋门拍的震天响。 “商枝,你给我出来!” 贺平章气怒的叫喊,一心想着找商枝算账,根本保持不了君子风度! “干什么?门敲坏了你赔?”商枝睡得正香,被人吵醒,火大的拉开门,见到是贺平章,脸色难看。“你来干什么!” 贺平章看着商枝一脸凶样,一个激灵,记起她一针扎哑他娘,气势萎了一半。 “你故意在周叔治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搅黄我的亲事,不就是为了嫁给我?好!你想嫁给我,我就娶你!”贺平章见到商枝的一瞬,满屋子的药香扑鼻,他顿时改变主意。 商枝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哪里来的自信,我想要嫁给你?那番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敢说不是看中周叔治的人脉,想要他为你铺路才想娶周蔓?” “我……” “你敢赌咒吗?” 贺平章看着咄咄逼人的商枝,脸色铁青。读书之人不信鬼神之说,可贺平章偏偏信得很。商枝所言,句句戳中他的隐秘心思。他就怕举手起誓,天上劈下几道雷。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商枝双手抱胸,讥诮道:“我喊你一声狗熊,你敢答应吗?”然后冲他拇指朝下,“敢做不敢当,只敢朝女人发难的孬货。” 贺平章气得两眼发黑。 “你说谁孬货?你说谁孬货呢!你再说一遍!”邓氏在地里干活,听到贺平章找商枝,连忙丢下锄头赶过来,听到商枝辱骂贺平章,当即炸了,“你这没娘养的野蛋子,你敢骂我儿子,我撕烂你的臭嘴!”说着,冲过来,抬手往商枝脸上挥去。 她眼疾手快扣住邓氏的手腕,狠狠一拧,邓氏痛得嗷嗷叫,“贱丫头,你敢拧断我的手,我收你的贱命!” 商枝眼底一片冷意,她勾着唇,“是吗?”她用力一拧,‘咔咔’骨头错位的声音,邓氏痛得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商枝挑眉道:“你不问问你儿子,他来找我干什么?”把邓氏往后一推,松手。 邓氏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掀开袖子,手臂红肿。 她没忘了正事,问贺平章,“你找她干什么?” 贺平章被商枝那股子狠劲给吓唬住,他呆愣的说道:“我……我娶她……” “啪”狠狠一巴掌。 贺平章从出生开始,头一次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是那个一贯溺宠他的娘亲! 贺平章呆了,他捂着发麻的脸,想说什么,就听见邓氏火冒三丈的指着他的鼻子叫骂,“你是嫌我命长,娶这个贱蹄子气死我!你敢娶她,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娘……” 邓氏不理他,她不相信平白无故贺平章想娶商枝。她凶恶的瞪着商枝,“是不是你勾引我儿子?你这个小娼妇,被男人玩烂的贱货,没名没分不要脸的和薛慎之钻一个被窝通奸,又迷得老陈家的不着四六,现在还想勾引我儿子!下次再让我看见了,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赶出杏花村!” 商枝绷着脸,抬手起落,砍在邓氏的脖颈上。邓氏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她惊恐的瞪着商枝,就听她冷冷的说道:“你迟早会死在这一张破嘴上。” 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商枝转身进屋,关上门,耳边传来邓氏绝望的声音,“章儿,我的腿软的站不起来,手也动弹不了!章儿,快!你快背我找李大仙……” 商枝心里憋着气,看着窗台上还未发芽的牡丹花枝,愈发心烦气躁。 难道那一棵草,那些药苗,只是意外? 她根本就没有‘妙手回春’? 若是如此,她得赔人一株魏紫,或者五十两银子。 这样一想,顿时将邓氏与贺平章抛掷脑后,她没有闲功夫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商枝苦闷的背着竹篓上山,挖药草,顺便找一找,能不能碰上野生珍稀的花。 可惜,除了一些寻常的草药,别的一无所获。 眼见着到了与高氏约定的日子,商枝早早的起身梳洗,照例看一眼牡丹花枝。这一看,让她欣喜若狂。 只见光秃秃的花枝上,冒出两点嫩芽。 活了! ------题外话------ 推荐农家妞妞的新坑——《医痞农女:山里汉子强势宠》,痞医当道,虐渣致富一手抓,撩汉行医顶呱呱。山里壮汉宠悍妻,夜夜高歌生包子。喜欢种田奋斗文的大宝贝儿,欢迎入坑啊。 大妞妞这几天pk中,希望大宝贝,多多支持! 谢谢大家! 第五十一章 再遇转机 商枝转头把银子全都揣上,心情轻快,平时去镇上一个时辰脚程,她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眼见天色尚早,她打算去找薛慎之,让他得空将八两银子还给秦伯言。 绕过清河街的时候,闻到一股馄饨香。 商枝这才记起,今早一高兴忘了吃早饭,闻到食物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顺着那股香味找到馄饨摊子,正好就在清河书院斜对面的角落里。摊子不大,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坐了两个人。 “来一碗馄饨。”商枝在另一张空桌坐下。 老板娘动作麻利的数十个馄饨下锅。 商枝提茶壶倒一杯茶水喝,身后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最近不见你踪影,喊你去小酒馆喝几杯,嫂子说你忙得脚不沾地,遇见好事儿了?”青布长衫的男子问着一旁精瘦的高杆青年。 青年满肚子苦水,“别提了。老爷不知从何处听说前吏部尚书曾秉砚致仕回乡养病,让我们哥几个跑腿找。你说人就在清河镇,来回找了十天半个月,影儿都没见着,不会是人早回京了?” “不是吧?这么位大人回儋州府,儋州府上下大人也会惊动。小弟认识不少人,你说说曾大人长什么模样,我请人给找一找。” “听说是悄悄离京,没有惊动人。”青年呼噜呼噜喝几口汤,形容曾秉砚,“头发银白,身材瘦小……操,老头儿都长这模样,就是听说喜欢弄些花花草草,手里提着鸟笼子遛鸟。别的,不知道了。” 男子听了拍桌大笑,“你们不会盯着遛鸟的老头儿吧?” “去去去!哥去忙活了,这顿我请了。”青年丢下铜板,匆匆离去。 商枝听了他们的谈话,心思微微一动。 前吏部尚书曾秉砚她有印象,曾经张老头提过他的事迹,商枝接收记忆后,却只有模糊的印象,两个男子提起他,关于他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曾秉砚八年前致仕,他的嫡长子政绩斐然,顶替了他的位置。而他则归隐山林,可他在朝堂里影响仍旧甚大。他这一生跌宕起伏,算是传奇人物。二十岁金榜题名,因拒绝尚公主惹怒皇上,外放山穷水恶之地做官,他改善民生,屡破奇案,政绩出色,嘉远三年调回京城任文选郎中。 嘉远六年迁光禄卿,他脾性耿直,政见与皇上相悖,经常据理力争,四次被贬,嘉远十八年召命任为吏部尚书,元晋二年致仕。 商枝咂舌,曾秉砚算是个大人物,张老头说他脾气和茅厕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得罪不少人,被贬自然被人落井下石,最后能够官拜尚书,足可见他的手段与能力。 这样的人在清河镇……商枝哂笑,这种人物与她又有何关系? 吃完馄饨结账,提着背篓离开,突然被人叫住。 “神医?你是回春馆的女神医?”馄饨摊子的老板娘见到商枝背着竹篓,觉得眼熟,“是你在回春馆救了大牛?” 商枝这才认出妇人,她笑道:“举手之劳。” 郭氏连忙把铜板还给商枝,感激道:“恩人,你救了大牛,又不肯收诊金。我若是收了你的银钱,就是没良心了。” 商枝不肯收回来,“你做营生也不容易,我不能自持着救命之恩吃白食,这本来就是我一个医者该做的事情。” 郭氏握着铜板,紧张无措。眼瞅着当家的捧着花草回来,她高声唤道:“当家的,你来的正好,这是救你的恩人。上次你情况危急,我们没有好好感谢她。你从村里回来,可带了山货?拿些山货给恩人去尝尝鲜。” 大牛背着背篓,里面装满了山货,他走过来,把手里的花放在地上,“猎了不少野货,还有半竹篓蘑菇。”他拿出小竹篮分一些给商枝。 商枝看着地上几株连根的牡丹,挂了四五个花苞,她眼前一亮,蹲下来仔细辨认。 株形直立,枝条细硬,花蕾圆尖,绽口形,叶中圆,是姚黄! 牡丹四大名品之一。 她连忙制止住大牛的动作,询问道:“这花你卖不卖?” 大牛在山上猎野货的时候,看到这花好看,打算挖回来去花卉街摆摊卖钱,他见商枝喜欢,憨厚的说道:“这花我是打算挖来卖,恩人喜欢就送给你了,反正卖不了几个钱。” 商枝摇了摇头,这是野生姚黄,品相比魏紫差了一些,却也值钱。 “这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的姚黄,并非无名的野花,你们打算卖多少银子?” 大牛和郭氏根本不懂花,但是看商枝神色郑重,也摸清了她的性格,不会白白受人恩惠。夫妻两对看一眼,伸出四根手指头,“恩人,我们卖五两银子,给你便宜一点,四两?” 说完,心里忐忑不安,怕价钱喊高了。 商枝轻叹一声,老头的值二十两,这一株差一点,遇见惜花之人,十五两的银子也能卖。 她想多付银子,奈何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沉默良久,郭氏心里更不安,她想开口,就见商枝掏出五两银子,说出一个保守的价钱。“你这一株牡丹,值十两银子。我没有这么多银子,给你们五两,另外的我用菜谱来抵。” “不,不用!”两口子没有想到一株花能卖那么高的价钱,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心里发慌,“如果不是恩人说了它的来历,指不定被我们给几十个铜板贱卖了,五两银子够……够了!” 他们说的是实话,商枝却不爱占人便宜。她看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跪在条凳上擦桌子,决定教她们做拌面。 如何和面,拉面,做酱料。多一种选择,总比单一的馄饨好。 郭氏学得认真,商枝手把手教她做出一碗拌面,时间太短,酱料做得不够极致,差了一点口感,在郭氏看来却很美味。 她不顾商枝的拒绝,拿了一些蘑菇还有一只山鸡和兔子给她,“我这里只是买馄饨,客人说成天吃这一种腻味,你教我做拌面,生意肯定会比之前好。他们都是书院里的学生,对吃的要求不高,你做出来的太美味,我虽然比不上,但是肯定会越做越好的!” 郭氏想得很好,商枝是好人,她不肯占便宜,用手艺来抵银子,就算是拌面卖不出去,她也领了商枝的心意。 一株野花得了五两银子,她也赚了! 商枝这回收下东西,这对夫妻老实淳朴,日子清贫却懂得感恩。她穿越过来,吃过苦,看着几岁的小孩子在帮忙干活,她忍不住帮一把。 这一番折腾,已经到了与高氏约定的时辰,她打消了见薛慎之,直接去了回春医馆。 刚刚走进巷子里,被两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男人堵住去路,“小娘子,把花和银子留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题外话------ 今天小绫子2次pk,亲亲们喜欢就收藏一个,别养文文啊,希望能顺利pk过,这样可以加更了,(づ ̄3 ̄)づ╭?~ 推荐友新文pk求照《暖婚独宠:秦少的神秘娇妻》,作者雪腻 她和他高中时相恋过,校园时期低调的恋爱,因他们高调的颜值惹来无数人关注。 他曾是被女生疯狂迷恋的男神,她是男生心中沉默寡言的女神。原本被人羡慕嫉妒恨地一对,最后莫明分手。 多年前她莫明失联,警方毫无头绪…… 多年后一次同学会相见,她性格变得淡漠疏离,不愿与人接触…… 她,神秘独立,清冷寡淡,被母女算计。他,军政世家独生子,豪门集团继承人。 她成为他的妻子,高冷男神变霸道暖男。 女强男强。他希望她像其它女孩一样柔弱需要保护,自己的老婆却整天像个男孩子似得到处招是生非。 第五十二章 赌约 鸡刚刚打鸣,薛慎之起身洗漱,去讲堂里早读。 他来得最早,不一会儿,陆续来了半数学生。讲堂里一片宁静,大多都自觉的放轻脚步,只有翻书的沙沙声。 薛慎之摆出笔墨纸砚,往砚台里注了清水,方才手持墨碇磨墨。 他并没有与同窗一起默读,而是拿出领的那一套旧书抄写。 开堂讲课几天,他已经抄了一卷《中庸》和一卷《论语》。书册破烂一些,上面却有李明礼的注解,薛慎之在家中也未荒废学业,书册的内容并着注解,能够快速的领悟,并且融会贯通。 有时候抄的书册,比默读记忆更加深刻。抄过的书册,他基本是能够背诵下来。 他自小比别人聪敏,能够过目不忘,才能够在八岁考取功名。 应考的是八股文,而八股文章从四书五经取题,必须得熟读将通篇给背下来。 平常在家中自读,需要读四五遍才感悟,而老师讲课能够让薛慎之更快的掌握要领。因而只有在早读和晚读的时候,他才抄写书册。 今日他正好抄的是《大学》,只抄了两页,一只手压在他的书册上。 刘乔冷嘲道:“薛慎之,我听说你拒绝做周院长的亲传弟子?”刘乔扫一眼趴在条案上睡觉的王春芳,嗤笑道:“你还大言不惭的要拉着王春芳与文曲星这等废物进甲班?” 刘乔对薛慎之不服气的,他凭什么就能够得到周叔治的赏识?只因为那可笑的神童称号? 众人哄堂大笑。 “刘乔,你还不知道吧?薛童生刚入书院就去拜见院长,特地请同福酒楼的秦老爷做说客。秦老爷与邱院长是故交,我看他是想做邱院长的关门弟子,才会拒绝周院长。”蒋立远煽风点火。 果然,刘乔脸色铁青,“你死了这条心,邱院长只看重学问,并不会因为你身后有人,他就会收你做关门弟子!” 薛慎之把毛笔放在清水里洗干净,放在竹筒里,慢悠悠抬起眼看向刘乔,“既然如此,你怕什么?” 刘乔黑了脸。 蒋立远哼笑道:“薛慎之,你连甲班都入不了,说明你学业不精,邱院长放着甲班的好苗子不挑,岂会选上你这个病秧子?想要在清远书院混下去,我劝你一句,识时务一点!” 他伸手拿着砚台帮忙放在薛慎之的篮子里,手微微一抖,浓稠的墨汁洒在他抄的《大学》上,蒋立远毫无诚意的道歉。“啊?对不起,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手一松,砚台翻倒在竹篮里。 之前刘乔与蒋立远争锋相对,自从薛慎之来后,两个人同仇敌忾,一起排挤薛慎之。 薛慎之看着篮子里一片狼藉,墨汁渗出竹篮晕染条案,眼底闪过晦暗的冷芒,抿紧薄唇。 “擦干净。”薛慎之目光冰冷,竹篮子往蒋立远面前一放。 蒋立远哈哈大笑,“刘乔,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刘乔拍着蒋立远的肩膀,嘲讽道:“薛慎之,要我们擦干净,也不是不可以。三天后书院测考,你若是能够破例升入甲班,我们不但赔你一套新书,就是把这整套弄脏的旧书吃了都成!”停顿一下,满脸恶意道:“进不了,你就给我——滚出清河书院!” 薛慎之有没有真才实学,刘乔不知道,但是薛慎之想在寻常的测考升入甲班,简直做梦! 王春芳醒过来听到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 “刘乔,你大爷的!有种你考进甲班,小爷给你舔鞋。你考不进去,麻溜的滚出清河书院!” 谁不知道,开学的测考,想要从乙班竞升甲班,简直难若登天。 迄今为止,只有贺家远在京城做官的进士老爷一个先例而已。 刘乔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慎之,他两没事就发疯病,你别听他乱吠。”王春芳想拉着薛慎之走,薛慎之拂开他的手,漆黑的瞳仁冷漠的看刘乔和蒋立远一眼,“立字据。” 刘乔听王春芳的话,脸色阴沉,而后见薛慎之要求立字据,仿佛是怕他们输了不认账,忍不住冷笑,“王春芳,看见没有,人家不领情,你别多管闲事!薛童生的才学在乙班就是委屈他,我不是给他一个机会?” 他翻出自己的竹篮子,拿出一张宣纸,立下字据,顺便按下手印,然后递给薛慎之。 “一式两份,谁不认账,谁就是孙子!”刘乔目光阴冷,透着一股狠劲,“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在书院混不下去!”拿着薛慎之按手印的一张字据,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周边的学生嗡嗡的议论开了,无不在嘲笑薛慎之狂妄自大,读书乏味,他们也乐得当个笑话看。 “欺人太甚!”王春芳气得跳脚,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见人都散了。看着薛慎之脏污的篮子,惊呼道:“慎之,这是怎么搞的?算了,都丢了吧!我给你换个新篮子,只是书册弄脏了,得重新抄。” “留着。” “诶?” “丢了太可惜,不能随便浪费食物。” 食物? 王春芳挠挠头,里面装的都是学习用具,哪里有食物? 醒过神来,薛慎之已经走出讲堂。 王春芳追出去,恰巧碰见背着大包小包,从家中回来的文曲星。 文曲星累得吐舌头喘气,“累死我了!这几天咱们有口福,我娘给准备了烧鹅和烧鸡……村花,帮我把包袱背去号舍!”把包袱全甩在王春芳身上。 “为什么是我?” “你吃的最多!”文曲星踢他一脚,“快去!” 王春芳委屈的背着包袱,薛慎之过去帮他分担,文曲星说,“慎之,我来书院看见你家那位邻居妹妹在外面摊子吃馄饨。” 薛慎之一愣,“你认识她?” 文曲星捂住嘴,朝王春芳挤眉弄眼。 王春芳没有接收到文曲星的暗示,实诚的说道:“那天文曲星拉着我躲在门口看了。” 文曲星狠狠瞪他一眼,连忙解释道:“嘿嘿,我就是认个脸熟,日后在镇上遇见了,她有困难咱们也能帮把手。” 薛慎之‘嗯’了一声,把包袱塞给文曲星,往书院外走去。 —— 巷子里。 商枝与两个人对峙。 “小娘子,花和银子都拿出来。你想留下来,也行啊!”手上断了一根尾指的男人,盯着商枝秀丽白皙的脸蛋,伸手去捏她的脸。 “啪”地一声,商枝拍开他的手。 心里暗想财不露白,她方才大意了,才招了这些地痞无赖的眼。 男人看着被拍得发麻的手,眼露凶光,“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再和商枝磨蹭啰嗦,直接上手去抢姚黄。 商枝捏紧手里的银针,往后退,后背抵在墙壁上,捻着针的手被冷汗洇湿。她紧紧的咬着后槽牙,把花往前一送,“我给!银子我只有二两。” 他们见商枝识趣,这才脸色缓和,“这就对了,何必讨皮肉苦吃呢?”看着商枝往怀里掏银子的动作,眼底露出贪欲。 “给你们!” 两个人同时靠近,一人接花,一人接银子。 商枝迅速的出手,在男人凑过来接东西的时候,把花往背篓里一塞,手里的银针扎在他们的后脑勺上。 银针上淬了麻痹神经的药,商枝一个人在外行走,特地贴身放着防身。这还是第一次用,扎脖子能够更快发挥出药效。 他们生的人高马大,逞凶斗恶的恶棍,动作也敏捷。一个人避开,一个人离得太近,躲避不及,脖子一痛,感觉浑身有点发麻,倒在地上。 “臭娘们,你找死!” 商枝弄倒一个,她撒腿就跑。 男人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腕。 商枝脸色发白,一边挣扎,一边用另一只手摸出一包药粉,洒在男人的脸上。她就看见原来倒在地上的男人,捡起棍子朝她脑袋打下来。 “唔。” 一道闷哼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她被大力的拽进一个怀抱,鼻端是熟悉的清冽墨香。 “在书院门口打劫,你们未免胆大包天!”薛慎之握着商枝一只手,将她往身后藏去,冷声对用棍子支撑的男人道:“我已经报官了,还不快滚!” 男人死死的瞪着商枝,听着薛慎之的话,又惊又怒,想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商枝看着两个男人全都倒在地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去她就把银针上的药加重剂量! 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她捡起棍子,照着两个男人一顿猛揍,还不解气的踹了两脚。转头对薛慎之道:“这两恶棍,将他们扭去送官。” 薛慎之垂着右手,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个男人,微微点头。 “下次出门小心一点,不要往人少的巷子里走,宁愿多绕一些路。”薛慎之一颗心还没有镇定下来,他赶过来看到刚才一幕,心跳都要骤停了。 “这次我大意了。”商枝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怕撒迷药会让自己吸入,她一开始就不会用银针。“那一下不轻,你的手让我看看。” 薛慎之手臂剧痛,火辣辣的,肯定很严重,但是不想让她担心,摇了摇头,“不碍事,回去擦一点药就好了。”左手拿着绢布给她擦额头的冷汗。收回手,余光瞥见巷口呆若木鸡的王春芳与文曲星,显然是被商枝揍人的一幕给吓住。 商枝皱紧眉头,强行握着他的手掌抬起来,撩开衣袖,手臂一片红肿。她按了按,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 薛慎之痛得轻哼一声,脸都白了,冷汗涔涔。 王春芳回过神来,看到薛慎之的手,瞳孔一紧,焦急的跑过来,“慎之,你的手受伤了?那该怎么办?三日后的测考你能参加吗?考不了,你会被赶出书院的!” ------题外话------ 英雄救美,哈哈哈~ 村花:英雄救美?呵,等着被赶出去吧! 昨天小绫子闺女发烧,带去医院检查,后又在阿姨家吃晚饭,回家很晚没来得及写今天的更新,更的太迟了,把大肥章奉上,三千多字哦,(づ ̄3 ̄)づ╭?~ 第五十三章 认输 “你说什么?”文曲星还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我回一趟家,怎得慎之要被赶出书院?” 王春芳将事情大致复述,愤愤不平道:“刘乔太过分!他就是怕慎之抢他风头,想把慎之给赶走!也不想一想,慎之走了,也有整个甲班的同窗比他出色!” 文曲星脸色难看。 薛慎之苍白病弱的脸色,因为疼痛愈发惨白,“不妨事,总会有办法。” 王春芳一脸担忧,又没有办法,只得干着急。 文曲星一直不吭声,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枝很惊诧,薛慎之会受人排挤。他回去不轻易提及书院的事情,就算偶尔说几句,也是报喜不报忧。 想着他几日后的测考,商枝看着他红肿的手,又是自责,又是愤怒。 自责给他招祸,愤怒他莽撞冲上来,用的是写文章的右手,若是打折了,他如何应试? “幸好骨头没折,但是伤到筋骨,不能用力!”见他无事一般朝她浅笑,商枝瞪他一眼,对文曲星和王春芳道:“你们二位是薛大哥一个号舍的同窗吧?他手受伤我带去医馆包扎,有劳你们替他向老师请假。” “没问题!”文曲星应下,然后向商枝各自介绍,算作认识了。 王春芳催促道:“这两个恶棍我和文曲星送官,商妹妹送慎之去包扎。” 薛慎之看了王春芳一眼,王春芳莫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摸摸脖子,就见薛慎之与商枝一起离开。 两人到回春医馆,高氏早已在医馆等着。 见到商枝,她满脸喜色的迎上来,“神医,吃了你的药,我好了一些。没有再腹痛,也没有异味,就是还有一些黑色的污秽。” “你的气色好了些许。”商枝看一眼高氏的面部,暗黄淡去,多了一丝健康的红润,“你去里面躺着,我等下过去给你看看。” 然后让林辛逸准备冰凉的井水,浸湿绢布给薛慎之冷敷手臂。井水的温度比商枝想的还要冷,她嘱咐林辛逸,“冷敷不要进行太久,一刻钟多一点。且不要一直敷着,敷一会后要拿开一小段时间,防止冻伤。” 她做示范,浸湿绢布后,半干敷在薛慎之伤处,林辛逸照着做一遍,商枝放心交给他,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高氏已经解开衣裳躺在竹榻上,商枝把冰凉的手搓热给高氏号脉,而后又按摸着小腹,神情一松。 “先前的两张药方子,益母草再吃七天,另一张方子停了,我再给你换一张。” 高氏子宫复旧情况并不太好,而她的妇科炎症得到改善,打算给高氏换成脐敷,再开一剂调经的药方子。 “好,都听你的!”高氏见到希望,对商枝的话,十分顺从。 商枝笑了一下,取芡实,桑螵蛸,白芷研成细末,告诉高氏,“取一平瓷勺药末与醋调成糊,敷在肚脐正中,每天敷一次。” 高氏看向小丫鬟,小丫鬟认真的记下来。 商枝给高氏配桃红四物汤,当归、熟地、川芎、白芍、桃仁、红花各15克。 “所有的药材洗两遍,浸泡一刻钟,然后加入半瓷勺酒,再加水煎煮。煮的时候用饭碗装四碗水,煮成一碗,早晚空腹服用。”这个方子可以调经,能够养血活血,怕高氏吃不惯,商枝又交代她这个方子可以加鸡鸭鱼肉煲汤吃。 小丫鬟睁圆眼睛盯着商枝,咬着唇,欲言又止。 “记不住?”商枝问。 小丫鬟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商枝失笑,将如何熬制的法子详细写下来,配好药一并给小丫鬟。 高氏穿戴整齐出来,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将一个青色粗布包着的四方小盒子给商枝,“我信你能治好我,这是我给你的诊金,你不要推拒。能够治好我这女人病,你不知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意味着给她一次新生。 这一年来,被这怪病磋磨她失去了鲜活,几乎绝了生路。 商枝收下诊金,“两个月内禁房事。” 高氏一愣,看着站在身后的薛慎之,脸蛋羞红,带着丫鬟匆匆告别了。 商枝挑眉,没有料到薛慎之会过来。 他神色如常,只是细看下便能发现他微微泛红的耳廓。 商枝有点尴尬。 指着他的手臂,“敷好了?” “嗯。”薛慎之微垂着眼睑,盯着红肿的手臂,“冷敷后上药?” 商枝食指蹭了蹭鼻尖,让他回去坐着,打了热水,换一块干净的绢布,打湿了,敷在他的伤处。 她的指尖无意划过手臂,薛慎之下意识往后一缩,商枝直接握住他的手指,“别动。” 薛慎之背脊绷直,下颔收紧,呼吸都微微屏住。 商枝看了他一眼,“你别紧张,不会痛。” 薛慎之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没有说话,她靠得近了,身上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息间,原来就不镇定的心绪愈发的絮乱了。 “我自己来。”薛慎之后仰,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商枝退开,去拿药酒,并没有发觉薛慎之的异样。等热敷一刻钟,药酒倒在掌心搓了搓,“你忍着点,会有点痛。”话音一落,稍用力摩擦他的手臂,薛慎之咬紧牙关隐忍,直到手臂发热,商枝才停下来,用麻布给他吊着手。 薛慎之靠在竹榻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望着吊在胸前的手,拧眉。 “这样防止走路时手臂摇摆,不利于筋骨恢复。”商枝语气严厉的叮嘱他,“伤筋动骨一百天,恢复之前,不要用力,最好不乱动!”稍作停顿,“测考……你问问老师,能不能找人代笔。” 薛慎之静静躺在竹榻上,呼吸均匀之后,咳嗽了几声,淡笑道:“不必,我应该能行。”见商枝脸色沉下来,安抚道:“我不会勉强自己,不行便放弃测考。” “这还差不多。”在商枝看来,面子不如身体重要。 商枝建议薛慎之与她一起回家休养,薛慎之拒绝了,他说念书不用动手,好之前他不会用笔。 薛慎之态度坚定,商枝也便不勉强他,送他去书院便回杏花村。 刘乔在号舍遇见薛慎之,看着他手绑着绷带,嘲讽道:“薛童生,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他走到薛慎之面前,闻到药酒味,似笑非笑道:“你想要认输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惨?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不如这样,你当着书院同窗的面认输,承认名不副实,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刘乔认定是薛慎之弄的幺蛾子,哪会这般巧,刚刚定下赌约,他就伤着手,且还是右手! 薛慎之淡漠的说道:“不劳刘兄费心。你想笑便多笑一笑,这样开怀的日子不多了。” “也对!等你离开书院,我上哪找乐子?”刘乔狠狠撞着薛慎之的肩膀离开。 薛慎之眉心紧皱,眼底一片浓郁的墨色。 这几日,除了去讲堂听课,其余的时间,薛慎之便关在号舍里用左手练字。 起初艰难,不顺手,几日下来,勉强过得去。 转眼,测考的日子到了。 第五十四章 救命恩人? 薛慎之行动不便,早早的起身收拾,等一切准备就绪,王春芳与文曲星、李明礼方才起身洗漱。 几个人收拾妥帖,文曲星替薛慎之提着竹篮子,一同往讲堂走去。 “你的字我看过,应付测考绰绰有余。你的右手不便,老师会宽容一些。” “是啊!慎之,你的学问老师在讲堂点名夸赞,测考必然难不倒你!”王春芳故作轻松给薛慎之打气。 薛慎之淡笑道:“我尽力为之。” 一直沉默寡言的李明礼,忽而开口道:“你们的赌约在书院闹得沸沸扬扬,只怕传到邱院长耳中,他不喜自负自傲的学生,你最好心中有数。” 王春芳怒了,“李明礼,你是什么意思?” 文曲星稍微冷静,拽住王春芳,“别胡闹!” 王春芳委屈的瘪了瘪嘴,李明礼狗嘴吐不出象牙,还不许他说了? 薛慎之对邱令元有所了解,在应下赌约之时,便有预料到,他仍旧冒进,选择剑走偏锋。 他耽误太长的时间,想要尽快功成名就。商枝说想要得他庇护,他唯有走仕途。并且心中清楚,只要给商枝一个机会,她定能一飞冲天,若他仍旧籍籍无名,如何还能留在她的身侧? 尤其是遇见商枝被打劫,两个恶棍扭去送官,他们家中往官府送了银子,便以犯罪未遂而释放,他更坚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若是没有人护着,她想要实现的目标,更为艰难罢? 所以,他从一开始来清河书院,便是为了邱令元而来。虽然会惹他不喜,却也会引起他的注目吧? “春芳,明礼说的有道理,他是一片好意。”薛慎之向李明礼道谢,“多谢李兄,我心中有数。” 李明礼不再多言,先一步进讲堂。 文曲星与王春芳本来就担忧,被李明礼一说,更是无精打采,蔫头蔫脑。 薛慎之无奈的摇头。 几人走进讲堂,刘乔神情倨傲,不屑的说道:“薛童生,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啊。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测考后就是你钻我裤裆,也得收拾东西滚蛋!” 薛慎之勾唇道:“我等着。” 刘乔冷笑一声,还准备说什么,就见老师来了,连忙坐回座位。 薛慎之落座,文曲星已经帮他把笔墨纸砚摆好。考题发放下来,宣纸上写着一句话“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出自《论语·颜渊》。 他微皱的眉心舒展,原来在测考之前他只有一半把握,如今倒有七八分,剩下的只看邱令元的态度。 论语他早已倒背如流,未进书院前,他在家中便已开始练习八股文。 静心将这一段默出来,薛慎之思索着破题,需要先译出它的释义。 这段话很简单,它的核心是‘富民’,只要百姓富足了,国家就不可能贫穷。 很快,薛慎之左手提笔,蘸墨破题:“民既富于天下,君自富于上”。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 薛慎之先在宣纸上打草稿,写完之后,润色一遍,方才誊抄上去。 他写得很慢,左手并未用习惯,若是字迹不端正,即便文章做得好,也要大打折扣。 时辰到,孟老师敲响梆子,除了薛慎之还未誉写完,其余同窗全都交上考卷。 孟老师走下讲台,站在薛慎之身后,看着他的考卷,唇角往下压了压,蹙紧眉心。 刘乔见了,哼笑一声,仿佛从孟老师眼中看到薛慎之考得如何了。心情愉悦,挥手道:“走,今日请你们去饭堂吃小炒!” 众人前呼后拥着刘乔离开。 —— 商枝从镇上回来,连忙把背篓里的姚黄拿出来,连根长着四株花枝,她塞进背篓里的时候弄折断一株,只剩下三株,可把她心疼坏了。 舍不得扔掉,商枝找来一个破罐子,把断枝栽种好,然后又拿把剪刀把姚黄多余的枝叶修剪整齐,放在里屋窗台下。 商枝盘腿坐在炕上,拿出粗布小包裹拆开,里面是一个小盒子,打开,是四锭整整齐齐的银子。 眼底一亮,她拿出一个在手心里掂了掂,足足有五两一锭! 二十两银子!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她正愁着盘下的山地没银子买药苗呢!这一下子,还清秦伯言的银子,足够买下药苗和雇佣乡邻种地。 酒楼虽然有红利,但是秦伯言要将酒楼开在县城,暂时不会给分红,而是等县里酒楼建好之后才能有进项! 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一共二十六两,除去秦伯言八两,剩下十八两。 第一次得这么多银子,商枝兴奋得多吃了两碗饭。她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等薛慎之测考那一日去镇上,买她馋了许久的猪蹄子,薛慎之念书费脑子,喝鱼汤聪明,买一条鱼给他补一补,再割两斤羊肉做火锅。 商枝觉得天天有肉吃才幸福,日子再苦再累也浑身充满干劲。 冷静下来,商枝又忍不住想高氏为何给如此丰厚的诊金?虽然自己在她绝境的时候给了转机,但是二十两也是一笔不菲的银钱。 心下一琢磨,商枝也猜到一点高氏的心思,这二十两不止是酬金,只怕也有意与她交好。高氏在府中处境并不好,希望有个嫡子傍身。而这个时代,许多人重金请郎中调理身体,或者求生子的秘方,若高氏有这个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这样一来,银子便有些硌手。她寻思着,等下回见到高氏当面问明白,若是如此,她就把银子还给高氏。 有了打算心情好转,等到薛慎之测考这一日,商枝早早的去镇上。她先去同福酒楼,将写的几张药膳方子给秦伯言过目,然后把八两银子给他。 “秦大哥,地契暂时放在你这里,等药山开垦好之后,我们再过户。” 秦伯言收下银子,“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就这两日,马上四月,那时要农忙插秧,乡邻都没时间帮忙种药苗。”商枝之前没有银子,还打算等农忙之后再种药苗。现在银子有了,自然尽快种好。“有一些药苗我在镇上找不到,秦大哥你去县里选酒楼地址的时候,能帮我找一找吗?” 她把清单给秦伯言过目。 “行,你去厨房忙活。”秦伯言收好清单,将商枝打发去厨房,吩咐掌柜备马车去县城。 商枝把药膳的做法传授给厨子后,时辰不早了,她去买菜只怕来不及,索性直接去清河书院等薛慎之。 书院每次测考后,都会休沐两日,去迟了会碰不上人。 果然,她刚刚一到,便见薛慎之从书院里出来。 “薛大哥!”商枝快步走到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竹篮子,“手好一点了吗?” 薛慎之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眼底的冷冽散去,眸光柔和,“好转许多,我不曾动用右手。” 商枝满意的说道:“这还差不多。你爱吃猪蹄子吗?不挑的话,我待会买两对猪蹄子,咱们一人一对。” 薛慎之含笑道:“好。” 文曲星‘噗嗤’笑道:“商妹妹,你这是给慎之以形补形?” 听了这话,薛慎之忍不住眉头一动,看着自己残了的右手,笑容凝滞。就听商枝道:“今晚我做火锅,文大哥一同来吗?我买些猪脑给你吃,季考你一定会考进甲班。” 文曲星啧啧道:“商妹妹,你唤我与慎之大哥,这般回护他,有失公允!” “你我不同。” “哪里不同?你只是邻居大哥,又不是亲哥哥。” 薛慎之语塞,抿紧唇角。 商枝失笑,“当然不同。我快要饿死的时候,薛大哥给我两个馒头和腌肉。救命之恩在这里,我肯定要护着他。” 文曲星不信,“是这样吗?”在他看来,商枝与薛慎之十分亲密,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订下名分。 突然说两人之间只有恩情,那不是扯犊子吗? 薛慎之眸子里的笑意淡去,良久,低低地‘嗯’了一声。 ------题外话------ 文曲星:邻居妹妹?救命恩人?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第五十五章 新菜式 文曲星不知道什么是火锅,十分新奇,兴致勃勃跑回号舍拉着王春芳一块去。 两人在家中都是娇养的小少爷,没有见过‘世面’,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忍不住一样买一些,等回去的时候,除了薛慎之人人都提满了大包小包,远远超出了商枝的预计。 文曲星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瞧着这也好吃,那也好吃,不知不觉,买了许多。” 王春芳对上商枝吃惊的模样,脸色涨好,腼腆的笑了笑。 他们买的大多都是新鲜蔬果与鸡鸭鱼肉,几个人压根吃不完,存放着不新鲜不说,特别容易坏。但是王春芳与文曲星买的东西,他们自己付的银钱,在他们看来薛慎之与商枝条件并不好,他们想吃的,自然不好意思叫商枝付钱。因而,商枝也不好多说什么。 “没事,吃不完,我把青菜腌着。”商枝突然想起家中只有一口大锅,那是张老头特地买大锅用来炮制药材,因为不常炮制药材,便用这一口锅做饭做菜。“若做火锅,得买一口小锅。” 薛慎之温声道:“一口小锅需要三百文钱,只做一顿火锅,不划算。” 商枝没料到铁锅那么贵,惊讶道:“村里不是人人都用得起铁锅?” “嗯,家境稍好些早已用上铁锅,稍差一些节衣缩食,省下银钱换铁锅。”至于老弱病残的农户,便是用不上的。 商枝暗暗咂舌,她能够快速的过上好日子,是凭着一技之长,若非如此,只怕得挖野菜,嚼树根。 心里盘算一番后,商枝决定买一口最小的铁锅。她不是张老头,只医治着杏花村方圆十里的病患,她还要大量炮制药材,做药丸,药膏,需要一口大锅。而有的药材有毒性在,与饭菜混用一锅难免对身体不好。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买一口铁锅。” 商枝把东西放在他们脚边,匆匆去铁匠铺子里,壮汉赤着上身,站在火炉子边烧铁,热得汗流浃背。见到商枝过来,他夹着烧红的铁放进水里,拿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汗,“客官,需要什么?” 商枝看着木板上摆着一溜铁器刀具,指着搁在地上的几口铁锅,“大哥,这锅咋卖?” “大锅一两,中锅六百五十文,小锅三百二十文。” 商枝笑道:“大哥,这锅能便宜一点吗?我只有三百文,待会还得买点口粮。你算我便宜些,下回我给你介绍客人?”她心里有点紧张,第一次讲价,抹不开面。 “小姑娘,一斤铁就得一百多文钱,最小的锅也不止一斤铁,便宜卖给你,我还得贴本。”壮汉随手拎着一口锅摆在商枝面前,“这口铁锅缺了两道口子,你要给三百文钱。” 商枝心里快速盘算着,一斤铁散户买的确要一百多文钱,但是铁匠供需量大,会便宜许多,三百文钱,他还要赚不少。 “三百文太贵了,诚心要买的,都愿意花三百文了,谁还在意二十文?我要是有银子,也挑好的买了。大哥,你这锅摆着卖不掉吧?还得花力气重新造,这样吧,我给你两百八十文?” “二百九十文。” 商枝眉头打结,纠结着要不要买。然后犹豫道:“大哥,我今天没带够钱,等我攒够了银子,下回再来买。”说着,就要走。 商枝说的是实话,这口锅摆着几个月没人买。殷实的谁在意这几十文?抠搜着银子来买,也愿意再舍下本买口好锅,图个好寓意。回炉重造得废不少事,有这功夫他能再造一个锅子出来。 壮汉见商枝不买了,喊住她,“行了行了,两百八就两百八,你拿走!” 商枝满脸喜色,立即讨银钱,花两百八十文买了这口铁锅。 心里十分有成就感! 两百八十文铁铺老板也不亏,满打满算,他还能挣一百文。 她笑眯眯的给壮汉道谢,祝他生意兴隆,乐颠颠的回去汇合。 考虑到王春芳与文曲星,商枝租一辆牛车回村。 他们不要钱似的,大包小包往家里搬,看得乡邻一阵眼热。 行医就这么挣银子? 乡邻们瞅着商枝会医术,吃香喝辣,不由动了心思,寻思着把自家小子送到她那里学医。 商枝并不知道,她心里全是想着做哪些菜。猪蹄子是要做成酱猪蹄,耗时长,一进屋,她指使着文曲星与王春芳择菜、洗菜。 然后麻利的生火,把两对猪蹄子放在火上燎,泡在温水里,用刀刃刮去污秽,劈开几块,下锅闷着木盖煮半个时辰。 薛慎之见大家都在干活,坐在院子里单手劈柴。 商枝擦干净手,接过他手里的柴刀把他赶去屋里,“柴禾够用了,你去灶房里盯着火,我要去切菜,别烧了锅子。” “好。”薛慎之蹲在厨房里看着火,适时的添柴。 几个人配合着,半个时辰,全部忙活完。 商枝把配菜装在簸箕里,搁在桌子上,然后让文曲星和王春芳搭把手,一起在堂屋里用石头砌一个简易的灶,待会唰火锅。 “终于搞定了!”文曲星抻着腰站起来,腿酸胳膊疼,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村花,你快去院子里抱柴禾进来。” 王春芳早就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凭什么又是我?” “谁让你吃得多!” 王春芳心塞,这话没法反驳,只得蔫巴巴的去院子里抱柴进屋。肉香味扑鼻,王春芳和文曲星瞬间生龙活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商枝手里捧着的一大碗酱香猪蹄子。 一摆上桌,迫不及待端着碗,抄起筷子夹一块猪蹄子,大大的咬一口。 猪蹄皮筋粑软,滑溜溜,入口即化,好吃到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 “酥而不烂,肥而不腻,满嘴留香。” 文曲星一边啃猪蹄子,一边抽空夸赞商枝的厨艺好。 王春芳直接上手拿着猪蹄子埋头啃,听了文曲星的话,头也不抬的点头,“唔唔唔!”十分赞同他的话。 商枝很高兴自己做的东西别人喜欢吃,这样她会有满足感,烧火,把调好的火锅底料放在小灶上,锅底沸腾后,鲜香辣味扑鼻,商枝把肉类放进去煮,然后加青菜。 她起身,就看见文曲星和王春芳捧着碗,蹲在地上,围着小灶,一瞬不瞬盯着锅底直咽口水。 桌子上的酱蹄子一扫而空,鱼头豆腐汤只剩下半边鱼头,并小碟凉菜。 商枝惊愕的看向薛慎之,他唇边流露出浅浅的笑意,“桌子上不便吃火锅,他们围着灶台,可以边烫熟边捞着吃。” 文曲星脸皮厚,他嘴甜的说道:“商妹妹你做的太好吃,忙活一下午肚子早空了。你不是觉得菜买太多?正好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吃。” “行!你们爱吃,管够!”商枝搬来四张小板凳,刚好围成一圈, 文曲星和王春芳没有吃过火锅,觉得这种吃法新鲜,而且口味极佳,辣得满头大汗,嘴里吸溜吸溜着,根本停不下来,等吃撑了,嘴巴也辣红肿了。 两人捧着圆滚滚的肚皮,死狗一样瘫在土炕上,文曲星舔了舔火辣辣的嘴唇,“真够爽,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只是我们平常不吃那么辣,明儿估计得菊花残了。” 王春芳夹紧屁股,脸都吓白了,“商妹妹有下火的茶吗?” “有!我煮了一壶菊花茶。”商枝把茶汤端出来,给他们一人一碗。 薛慎之不能吃辣,吃的并不多,捧着茶碗浅饮几口,商枝坐在他身侧问,“考得如何?” 文曲星和王春芳一脸严肃,似乎回忆起孟先生的脸色,心情沉闷。 薛慎之缓缓说道:“还行。” 几人互看一眼,没有再聊这一茬。王春芳转移话题道:“商妹妹,你做的火锅真好吃,我们见所未见。正好我家中有经营酒楼,你把方子卖给我?” 商枝沉吟道:“火锅很合你们口味?” 文曲星道:“吃了还想吃。” “如果酒楼做的火锅有你这手艺,生意绝对会好,我觉得最适合天冷吃。”王春芳说出他实际的想法。 商枝笑道:“实不相瞒,我与慎之有一家酒楼,但是不知道食客会不会喜欢这一种口味,邀请你们一起来品尝。你们反响好,我便可以在酒楼推行。” 文曲星、王春芳:“……” 扎心了,邀请他们来是做试验品的? —— 天已经擦黑,两人在薛慎之屋里挤一宿。 次日,商枝去镇上买药苗,文曲星、王春芳自告奋勇一块去镇上。 薛慎之准备与秦伯言商量推出火锅,也一同去镇上。 商枝让他在酒楼等,带着王春芳、文曲星离去,直到快晌午才买齐药苗回来。 远远地,便见薛慎之面前坐着一位女子。 文曲星一眼认出了她,“周蔓?她来找慎之干什么?” ------题外话------ 文曲星:试验品?说好的同窗情呢?我要与你们绝交! 王春芳:好,绝交!(屁颠屁颠跑到对方阵营)商妹妹,文曲星和你绝交,以后他的那份都给我! 文曲星怒,一脚踹过去:叛徒! 小绫子感觉一写就停不下来的节奏,又是三千字的大肥章,(づ ̄3 ̄)づ╭?~~ 第五十六章 红颜知己 周蔓出生书香门第,气质贞静文雅,穿着浅黄的绫罗长裙,俏丽雅致。 她看着薛慎之清隽秀美的模样,周身气度仿若高山流水般淡雅高洁,这不是第一次见他仍然被薛慎之给吸引着目光。 薛慎之是她遇见过最好看的少年郎,除了出身差一些,其他比贺平章更要出色。若说真的没有任何想法,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薛公子,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爹爹很欣赏你的才能。你在清河书院的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你若在清河书院过得不如意,可以来安仁书院。”周蔓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语带笑意的说道:“安仁书院与清河书院相比,不分伯仲,但是可以给你安静的念书氛围,爹爹他向来惜才,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能得周叔治亲手指点,这是多少读书人所求之事。 虽然邱令元的学问比周叔治略高一等,但是薛慎之在清河书院并不如意,显然不得邱令元看重,这样一来,周蔓的条件很诱人。 薛慎之想透她的话,忽而一笑。 周蔓嘴角也带起一抹笑。 他们二人,一个清美秀丽,巧笑倩兮。一个公子如玉,温润端方,看上去十分般配。 可薛慎之的话,却令周蔓脸上的笑容龟裂。 “周院长是伯乐,而我非千里马。周小姐言过其实,在下的学问不过尔尔。”薛慎之语气冷淡而疏离,目光落回手里的账目,“周小姐若为此事而来,请回吧。” 周蔓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被拒绝。还被他毫不留情面的送客,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薛公子……” 薛慎之低头算账,感受到有视线注视着他。回头见到商枝一行人,打断周蔓,“我等的人来了。” 他等的人来了,她该让位了? 周蔓漂亮的脸上泛着一丝羞恼,红得要滴出血来。 薛慎之却是不看她,目光清润的看向商枝,冷峻的面容似乎因为眼底的温度,而变得柔和。 周蔓看着薛慎之起身,单手接过商枝肩膀上的背篓,放在地上,然后让她坐在他的位置上,端一杯温水给她。 心里蓦地又酸又涩,她是周叔治的掌上明珠,在安仁书院人人都热情的追捧她。 她的出身不算高,但是在清河镇家境算是殷实拔尖,她看重薛慎之的学问,放下身段说服他去安仁书院。他不但拒绝,还不给她半点脸面。反而对一个乡野村姑和颜悦色,百般殷勤。 商枝喝着茶,静静的看着打量她的周蔓,她脸上疑惑费解的神情,不加掩饰。商枝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女人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一个娇小姐,比不过自己一个村姑,在薛慎之跟前碰了个软钉子? 她以为人人都是贺平章那种渣男?她大小姐一个眼神,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位姑娘是?”商枝看向薛慎之,眼底充满着审视,像是要看穿他内心是否如他表现的这般果断。 薛慎之看一眼周蔓,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着如何介绍。 周蔓眸光一动,脸上带着少女的娇羞,正要说是他的师妹。 薛慎之淡漠道:“贺平章的红颜知己。” “噗……咳咳!”商枝正在喝茶,听这话想笑,把茶水咽下去,呛得一阵咳嗽。 红颜知己,最恰当不过。 说未婚妻,周蔓与贺平章只是口头之约。若说只是师兄妹,可关系又亲近,红袖添香,不是红颜知己是什么? 心里却微微松一口气,周蔓能够快速放下贺平章,并且对薛慎之有意,朝三暮四的品性并非良配。还好薛慎之与她没有牵连,不然自己定是要疏远他的。 薛慎之抿紧唇,无奈的拍着她的背。 文曲星和王春芳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商枝看着周蔓的目光充满敌意,若是眼神能化为实质,估摸着都能把周蔓削成肉片。 都这样了,还敢说是邻居哥哥,邻居妹妹? 反正他们是不信的了! 周蔓紧咬着唇,十分难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哀怨的看一眼薛慎之,捂着脸,匆匆起身离开。 “还很难受?”薛慎之根本不在意周蔓,她一走,担忧的问商枝。 商枝缓过气来,摇了摇头。看着快要跑得不见踪影的周蔓,“你方才太冷漠无情了,伤到周姑娘的自尊心。” “哦。”薛慎之坐在她对面,拉过账目,继续看,仿佛之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 商枝拄着下巴盯着薛慎之,她都看出周蔓对他有意,薛慎之看不出来吗?还是看出来了,才会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对待? 突然同情周蔓,她的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薛慎之太不解风情。 商枝心里却隐隐觉得高兴,至少他不是攀炎附势,恋慕美色之人。 “你对姑娘这样冷淡,我都担心你娶不到娘子。”商枝感叹一句,他已经二十,这个年纪许多人都娶妻生子。 薛慎之手微微一顿,唇角压得更低,脸色冷沉。 他不知从何时起,在她撇清与他的关系时,心口发闷,像有一团棉絮塞在胸口,堵得慌。 商枝也只是随口一说,许久不见他开口,转身上楼找秦伯言,问他药苗有没有找齐。 秦伯言笑道:“我办事你放心,药苗全都放在后院里,一共三两银子。” 商枝掏银子付给秦伯言,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与清河书院的邱院长是故交?他为人如何?” 秦伯言想了想,吐出一个词,“顽固。” 商枝叹息,若是脾性顽固,便会守旧,十分的正直,不会喜欢张扬自傲的学子。 薛慎之与刘乔的赌约,并不仅仅是自傲这般简单,简直算得上狂妄自大了。 百年难得一见,有人在平常的测考竞升甲班,偏偏他们用此做赌约,无论薛慎之胜与败,在邱令元心里的印象便要打了折扣。 只怕,他文章过硬,都很难过邱令元那一关。 秦伯言并不知薛慎之的赌约,还以为她是为了邱令元关门弟子一事。“令元惜才,慎之测考若是出色,定会得他青眼,收入门下。” 商枝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嗯,我明日便会种药苗。慎之与你提过火锅?我暂时抽不出时间,等忙完再说。” 秦伯言自然没有异议。 从二楼下来,商枝眉眼间积聚着愁绪,若是他进不了甲班,还能在书院呆下去吗? 不会的! 商枝看着单手翻着账册的薛慎之,他平时很谦虚随和,却有着傲骨,会履行约定。 果然,如商枝所料,孟先生在讲堂收上薛慎之的文章,神情凝重,疾步回屋子反复看了四五遍,挑不出半点错处,且十分精妙。 迫不及待的去找邱令元,将薛慎之的文章给他过目。 邱令元见他神情激动又兴奋,展开文章,由原来的漫不经心,到神情严肃。他看一眼名字,想知道是谁做的文章,名字却是被糊住。 “院长,你觉得此文章如何?” “论古有识,言之凿凿,词意透辟,思议不庸,是一篇锦绣文章。”邱令元给予极高的评价,抚须道:“这是清河书院的学生?” “正是!”孟先生知道书院里的传言,担忧邱令元因为偏见而不公正,便把名字给糊住。他撕开糊住的名字,按捺不住激动道:“他的学问果真担得起盛名,以他的才学留在乙班,确实屈才了。下一次的县试便可以下场,我认为将他送去甲班更合适。” 孟先生觉得他所教的是根据其他学生的水平制定教材,薛慎之留在乙班会被他耽误。 邱令元看着‘薛慎之’三个字,神情复杂。 沉默良久,他把文章往书案上一放,微微扯动着嘴角,平静地说道:“不必。他能做出此等文章,就算留在乙班,也能下场得中秀才。” ------题外话------ 文曲星:我发现一个小秘密。 王春芳:我也发现一个小秘密。 商枝:被你们发现了,那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文曲星&王春芳:_(:3つㄥ)_ 笑哭,每天一则冷笑话, ̄□ ̄|| 第五十七章 惩罚 (一更) 孟先生多少了解邱令元的脾性,劝说道:“事出有因,并非他挑事……薛慎之腹有锦绣,被人激将,难免受不住性子。以他的才学,破例升为甲班绰绰有余,不能因为这一事,而不准许他竞升,有失公允。” 邱令元不可否认薛慎之才华横溢,可惜持才自傲。他摇头道:“他有能力,有才华是好事。如果有了能力就有恃无恐,不知收敛,今后所遭受的磨难是如今的十倍、百倍。他自小聪敏,念书一事颇有天赋,正是因为太平顺,才需要让他受挫折,磨砺磨砺他的脾性。” 孟先生却不以为然,薛慎之是他的学生,虽然教他时间尚短,为人品行却为上佳,并不是不沉稳的人。“此事他处理方式不对,但是有雄心壮志,未尝又不是一件好事?也能够勉励师弟勤学向上。” 孟先生将薛慎之的自信,说成是志向,意义便大有不同。 邱令元看他一眼,语气冷淡,“做人需虚心实腹,锋芒太露易遭小人。他为何受刘乔挑衅?便是因声名太盛而遭人嫉恨!” 换言之,何尝不是受人忌惮? “他若不知收敛,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旁人的踏脚石,亦或是除之后快的挡路石。”邱令元起身,拍了拍孟先生的肩膀,“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孟旬啊,你若惜他,便拿着他的文章离去。” 孟先生一脸苦相,“他若进不了甲班,便要离开清河书院,我想惜才,也得有机会啊!” 邱令元沉默片刻,平静的说道:“世事变幻无常,总有意外发生,是走是留,全是他们自酿的苦果,定当要自己承担。” 孟先生知道邱令元太固执,认定的事情难以更改,可他到底不希望薛慎之离开清河书院,便拿着文章去找甲班的王长文。 王长文见了文章,一拍大腿,“破题取巧,立意高深,而且文章写的老辣得体,可谓一阵见血。妙啊!实在是妙!” 孟先生说:“以此水平,可能进甲班?” “当然能!”这是秀才做出文章的水平! 孟先生眼前一亮,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请求王长文去说服邱令元。 王长文叹道:“孟老弟不是我不帮,而是帮不了。院长做的决定,你看谁让他松口过?” 孟旬满目失望。 两日后开堂授课,王长文拿着薛慎之的文章做范本讲给学生听,不禁感慨一句:“文章十分出彩,若是他来甲班,你们倒可以向他讨教,可惜院长压下此事,待下半年季考,他方能升入甲班。” 不消片刻,薛慎之竞升不了甲班的事情,传遍整个清河书院。 刘乔与蒋立远听到风声,得意洋洋,堵着薛慎之进讲堂的路,双手抱胸,“薛童生,你可还记得赌约?” 蒋立远嗤笑道:“刘乔,你急什么?薛童生可是得知县赞誉的神童,一个甲班怎么会考不进去?你别挡着他收拾东西去甲班!” 刘乔满脸冷笑,“得了吧!院长亲口说了,这等持才傲物的学生,清河书院这尊小庙可留不住!” 薛慎之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清瘦,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眉眼间的冷冽使得他不易近人。微寒的春风徐徐吹来,他捂着唇剧烈的咳嗽几声。 平复之后,脸色更显苍白孱弱,他冷冷的说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刘乔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早就看薛慎之不顺眼,能够拿捏住赶走他的把柄,当然要把他扫地出门! “我险些忘了,你家境贫寒,可交不起安仁书院的束脩。若是离开清河书院,连科考资格都没有。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呐,跪下,把我的鞋舔干净,从我裤裆钻过去,我高兴了,就把字据撕了,作废!” 刘乔靠在墙壁上,抬起沾着一层泥垢的布鞋,满目嘲讽,“薛童生,待会可要上课,时间不多了。”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望向刘乔,清澈明晰,洞若观火,仿佛看出刘乔的险恶用心。刘乔非但没有被看穿的心虚,反而愈发嚣张狂妄,目光鄙夷不屑,仿佛薛慎之就是一条可以随意逗弄的狗。 可薛慎之眼底浮现的嘲讽,像一根针扎进刘乔的心口,他脸色阴冷,当即炸了。 “蒋立远,把他的东西,扔出去!”刘乔见蒋立远不动,他疾步过去,将薛慎之的东西拖到门口,“滚罢!丧家犬!”举手将薛慎之的东西,兜头朝他砸去。 “住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刘乔手一顿,循声望去,见到邱令元,脸色骤变,手一软,东西掉下来,全数砸在他的脚上,剧痛袭来,刘乔脸色扭曲,急急拱手行礼。 “院长。” 邱令元冷冷的看着刘乔与一干寻兹挑事的学生,心中难掩失望。目光转向一旁背脊挺直,淡然从容的薛慎之,脸色一沉,训诫刘乔道:“尊师敬友,你们开蒙便学过这几个字?若不能理解,便重回蒙学馆重头认真学!” 这句话,比任何尖锐的字眼来的让刘乔难堪。 他脸色涨红,心里却是恨上薛慎之。 “学生知错。”刘乔忍了忍,低声认错。 邱令元道:“抄写《中庸》一百遍,明日放在我书案上。”然后对薛慎之道:“你随我来!” 薛慎之望着邱令元的背影,嘴角轻轻牵动,压低了声线,“刘兄何须着急,事情没有到最后,莫要轻易下定论。”然后,在刘乔喷火的目光下,浅笑着离开。 “贱人!” 刘乔怒骂! 蒋立远却担忧道:“刘乔,惊动院长,他不履行约定,滚出书院怎么办?” 刘乔狞笑,“由不得他!”想到什么,他意味不明道:“薛慎之向来清高,我就算大度留下他,他也未必会留下来。”盯着薛慎之的背影,目光晦涩,低喃,“我确实心急了。”惹得邱令元不喜。 孟旬带着戒尺,狠狠打了刘乔与蒋立远的手心十下。 刘乔目光阴冷,薛慎之害得他丢脸,几乎断了他入邱令元门下的机会,这个仇不能不报! 他不止要他滚蛋,还要薛慎之声名扫地! 不止刘乔一个人等着看薛慎之笑话,他是不要脸的留下来,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薛慎之才姗姗而来,他神色淡淡,只是面色愈发苍白惨淡。 刘乔掀了掀眼帘,给门口的蒋立远一个示意。 蒋立远连忙将手里的宣纸‘啪’的贴在门板上——闲杂人与狗不得入内! 薛慎之眼底难掩疲倦,看着门上的几个大字,垂帘望着堆在门口的东西,全是他放在讲堂里的学具。 他若无其事,抱着书册进去。 刘乔大刺刺的坐在薛慎之的位置上,看着薛慎之站在他的面前,刘乔皮笑肉不笑道:“薛童生,对不住了,念书之人,最重信用。我虽然想要留你在清河书院,依你的清高傲骨,断然不会留下来的,对不对?愿赌服输,若是我输,我二话不说,赔你一套新书册。”他拍了拍桌子上崭新的书皮,“你看,我都买来了,可惜派不上用场!” 薛慎之把沾染墨汁的书册放在刘乔的面前,刘乔脸色骤变,还未说什么,门口探出一个脑袋,“薛兄,王老师请我过来帮忙,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搬去甲班?” ------题外话------ 今天二更哟~嘿嘿~ 第五十八章 打脸(二更) 鸦雀无声。 众人都快惊掉下巴,诧异的望向薛慎之。 邱院长态度十分坚决,之前的那一幕,只会令邱院长对薛慎之更不喜。谁知,两人私底下密谈一番后,竟改变主意让他进甲班! 刘乔和蒋立远脸色青黑,十分难看。 薛慎之进甲班,表示他们输! 而之前弄的闹剧,就是明晃晃的笑话! 笑话他们不知所谓! 薛慎之唇边带笑,“刘兄方才一言,在下受教了。”他指着墨汁浸染的书册道:“你们该践约了。” 刘乔脸色涨成了猪肝,嘴唇铁青。 “书册不用赔了,就依你所说,吃了即可。”薛慎之很宽容大度。 刘乔咬了咬牙,愤懑道:“谁知道你是凭着真才实学进的甲班,还是你用什么法子说服的院长?薛慎之,你的文章真的做得好,之前院长为何不答应你进甲班?” 众人虽然没有说话,却深以为然,看着薛慎之的目光带着质疑。 薛慎之皱紧眉心,“刘兄若要毁约,直说就是,我又不会拿你如何,何必攀扯其他?” 刘乔却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得理不饶人,冷笑道:“书院向来公平公正,靠着才学说话,如果凭着下三滥的手段竞升,不止败坏了书院的名声,还会累得德高望重的院长背负骂名!你这种人,就该赶出书院,免得败坏门风!” 甲班过来帮忙的人不同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院长的决定是你能置喙的?薛兄的文章,放在甲班也十分出众,当得上绝伦之作。就算你们不相信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进甲班,他现在是院长的关门弟子,总不会作假吧?院长为人,大家十分清楚,他有多看重自己的弟子,如何会拿这件事开玩笑?薛兄做院长的亲授学生,我们甲班都很服气!” 高鹏提起甲班十分傲气,居高临下的看向刘乔。 什么? 院长认薛慎之做关门弟子了? 刘乔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见众人羡慕、崇拜的眼神看向薛慎之,顿时妒火中烧。“没有真凭实据,就凭你一张嘴,谁信?” 高鹏拿出薛慎之的文章,“你们不服气的自己看看,这是薛兄做的文章。” 众人围拢过来,呆呆的盯着那篇八股文,脸色变了变,惭愧的说道:“薛兄,我们心胸狭隘了!”说完,朝他深深一窮。 刘乔气急败坏,他抢过考卷,一字一字读过文章,脸色越来越灰白,他不相信这是薛慎之做的文章。如果他有这个才学,为何一开始邱院长没有收他? 一定有猫腻! 他记起有人说过薛慎之认识一个人与院长是故交的。 “他作弊!这不是他写的文章!一定是抄的别人的!”刘乔大声的拆穿薛慎之。 可众人不是无脑的人,薛慎之的字迹他们认识,而且真的要糊弄,孟先生第一个不答应,因为是他收的试卷。有的人渐渐醒悟过来,似乎一直是孟先生觉得薛慎之未能进甲班而惋惜,根本不是刘乔所说的贿赂了院长。老师与甲班师兄的态度,加上一篇文章,力证了薛慎之有这个才能! 心服口服! 这等文章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刘兄,你方才囔囔着愿赌服输,不管如何,你都输了。我们都听见你说输掉吃了这本书,赔一套书册给薛兄!”诸位觉得之前不分青红皂白,那般冷嘲薛慎之,后来真相大白,脸上臊得慌。怨怪是刘乔挑事误导他们,所以为了弥补兼请罪,只能帮着薛慎之向刘乔讨公道! “我没有,我没有输!”刘乔被逼得退到角落里,惶恐不安。 薛慎之看向蒋立远,蒋立远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一步,就看见他淡笑着展开字据,上面只有刘乔的指印与签名。 “蒋兄,你可记得刘兄说过的话?”薛慎之语气温和,清润的目光内敛而不失锋芒,直直的望来,令蒋立远胆颤。 他连连点头,“是!我听见刘兄说的话!”然后不赞同的指责刘乔,“刘兄,你之前那般羞辱、逼迫薛兄,若是不履约,师兄弟会笑话你的!” 刘乔眼睛通红的瞪着蒋立远,“你是什么意思?是我们两个一起……”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有和你同流合污,字据上哪有我的签名?”蒋立远领悟薛慎之的态度,当然打死不能认,只能逼迫刘乔。看了薛慎之一眼,怕他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一挥手,“同窗们,刘兄方才说了愿赌服输,他对自己下不了手,咱们就帮一帮他!” 刘乔又惊又怒,“你……” 蒋立远已经撕下两页书册强硬塞进刘乔的嘴里,“刘兄,得罪了!”蒋立远想要将功折罪,不止是为了讨好薛慎之放过他,更因为薛慎之今时不同往日,他是院长的关门弟子! “唔唔——”刘乔目眦尽裂,却被众人压制住,双手在条案上抓出几道爪痕。 蒋立远‘嘶’一声,手指被刘乔咬破,脸色一沉,拿着笔杆往他咽喉戳。 薛慎之冷声道:“算了。” 蒋立远把刘乔往一旁甩开,嫌恶的丢开笔,朝薛慎之谄媚的一笑,“薛兄就是仁义,不像有的人,赶尽杀绝。” 薛慎之笑道:“都是同窗,何必为难呢?我之前只是说笑而已。”目光扫过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墙,弯腰呕吐的刘乔,收拾简单的包袱,高鹏提着,两人一起离开。 蒋立远紧紧的捏着拳头,额头青筋突突跳动。 开玩笑? 贼杀才,老子干完了,你才说开玩笑? 如何不明白,薛慎之故意为之!他想让自己得罪刘乔,刘乔记仇,不用薛慎之为前几日他们得罪他的事动手,刘乔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刘乔好不到哪里去,抠吐不出来。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鬓角全都是冷汗。肚子里吞进几张纸,有一些卡在喉咙,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眼睛充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薛、慎、之! —— 商枝得知薛慎之在书院还算顺利,总算放下一颗心。 这一次,她仍旧是请乡邻一起开垦种药苗。早出晚归,忙活了大半个月,才总算把药山种好。 之前邓氏夸下海口,这一片山地秦伯言交给贺良广打点,会给乡邻开出很高的工钱,哪里知道秦伯言交给商枝打点,种药田,啪啪打脸邓氏。 邓氏自然不甘心,找秦伯言要个说法,为啥是种药,不是种粮食?秦伯言可是为了她儿子的提议,才买下山地,这该是贺平章的功劳,最后交给商枝,不是为商枝邀功去了? 秦伯言直言道:“山地不肥沃,种不出粮食,暂时先种药苗,若是药苗有销路,日后各位也能种着往外销,如此不就是带动杏花村的财路?银子都有了,还愁没有粮食吃?” “若是药苗销不出去,也不用你们赔本,种了一两年的药苗,山地也肥沃了,能种粮食!” 乡邻们这才没有异议,对商枝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暗地里却对邓氏冷嘲热讽,往自个脸上贴金。 邓氏哪里受得住?本来儿子从镇上回来,便消沉得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吃饭都要送进去,自己又被人说长论短,气得病倒了。 商枝乐得清闲,免得被邓氏找茬。 她担忧药苗会种不好,每日都上山浇水,最开始陈源还能帮她一起干,一到月底村里农忙,他得下田插秧。 药山上,夕阳西斜,陈源提着木桶,洒下最后一瓢水,抬头看着商枝埋头给药苗放草木灰,抬手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大步过去,“天色不早,明儿再弄?”蹲下来,捧起一捧灰帮着施肥。 商枝道:“只有这几个坑,一会就好,你先回去吧。”动作麻利,一会就把草木灰施完。站起身,就看见陈源在把另一条给施好草木灰,无奈的说道:“可以收工了。” “嗯。”陈源挑着木桶,商枝连忙抢过去,“这是空桶,不重,我自己可以来。”这些天陈源帮着干活,她拗不过他,拒绝了第二日他照旧过来,也不肯收工钱。 陈源盯着商枝细胳膊细腿,拧紧眉头,“我晚上帮你把水提到山上,你次日早上去浇。” 商枝摇头拒绝,“你种田累,不用帮我干活,明天我得去镇上,剩下的那一点我让林辛逸做,让他学着一点。” 之前贺氏反对陈源和她来往,从她开始种这一块药山后,贺氏反而催促着陈源过来,打什么主意,商枝心里门儿清。 贺氏心里算盘打得精,可陈源老实,他真心对她好,自己不能回报他想要的,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陈源心里失落,他咋看不出商枝对他的疏远?闷闷地点头,“那行,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 他站了一会,见商枝没有挽留,反而笑着挥手。皱紧浓眉,心情沉闷的离开。 商枝等他走远,方才挑着木桶回屋。 明日就到了与老头的一个月之约,要去一趟镇上,把魏紫还给他。 第二日清早,商枝收拾干净,把魏紫装进背篓里,看着墙角下半开的姚黄,一同带着去镇上。 ------题外话------ o(n_n)o哈哈~,小绫子今天更好二更啦,一共有五千多字哦~ 第五十九章 生辰贺礼 商枝不敢耽搁,直接去回春医馆。 她前脚迈进医馆,曾秉砚后脚到了。穿着黑灰色对襟褂子,手里提着画眉鸟笼,装点着牙雕配饰,一只棕褐色的画眉鸟瞪着绿豆眼四处张望。 商枝不动声色扫过鸟笼,她眼尖的辨出是老红木。 突然,她记起那两位食客的话。前吏部尚书曾秉砚,体貌特征都十分相像。侍弄花草,爱遛鸟。 ‘嘶’商枝龇着牙,随便一撞,撞个人物。 这运气…… “丫头,你牙疼?”曾秉砚见着商枝,笑呵呵的说道:“年纪轻轻,这口牙可得好好护着,别还没老掉牙,就嚼不动了。” “老人家,您来了?花我给带来了,后边说话。”商枝换成一副笑脸,请他到后面院子里,把魏紫端出来搁在石桌上,“花种活了,但是参加不了赏花宴,至少得两年才能挂花苞。” 曾秉砚很稀奇,竟给种活了? 牡丹是秋季种植,春天种植十有八九活不了。可这丫头给栽活了! 他端在手里,左右转动着看了几遍,根茎上已经展开了嫩叶。 “你如何种活的?”曾秉砚微眯着眼睛,精锐的目光在商枝脸上打转,“得熬过秋天才能算活,你告诉我什么法子,到时候枯了,我能救治一番。” 商枝笑道:“大概是没有伤到根?我只是请教了花农,按照平常的方法栽种。” 曾秉砚看了她一眼,不像是撒谎,细细思索一番,正要再问,便见商枝转头又搬出一盆花,眼前一亮,目光顿时被吸引。 “老人家,我瞅着这话和您的魏紫相似,就是颜色不同。怕种不活,遇见这花买下来了。您给掌掌眼,瞧瞧这是牡丹吗?”商枝把姚黄往曾秉砚面前推,不但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套说辞也圆了只是凑巧种活魏紫的话。 曾秉砚小心翼翼捧着姚黄,仿佛看着稀世珍宝,双眼闪闪发光。 姚黄花苞半绽,色浅而清丽,清香沁人。 距离赏花宴还有五日,那时候姚黄正好完全盛绽。经过商枝的悉心照料,姚黄的品相比起魏紫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的姚黄。”曾秉砚按捺住激动,“这花你怎么卖?” 魏紫是单株,而姚黄是三株,花繁叶茂,品相端庄。 商枝声音清脆,含笑道:“我撞坏您的魏紫,也不知它能不能种活,这株姚黄算作赔礼。” “那怎么行?丫头,在你眼里,老头子就是爱占人便宜的?”曾秉砚钟爱姚黄,可不能夺人所好。商枝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浆洗得发白,就连裙摆都被勾破一道口子,足见她并不富足。而这一株姚黄,能够卖二十两往上的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于商枝这等人家,够她半辈子的嚼用。 “上回说种不活,得赔您一株,或者五十两银子。魏紫活不活的成另说,总不能让您吃亏。反正这花我留着也还不如剁了喂猪实在。”商枝如何都不肯收银子。 曾秉砚双眼一瞪,气呼呼道:“臭丫头,你是在埋怨我无理取闹?怕了我?” 商枝笑了笑,没说话。 曾秉砚更来气了,吹胡子瞪眼,轻哼道:“算了算了,老头我不和小姑娘计较。我的魏紫顶五十两,你的顶八十两,我还得给你三十两!” 然后,让随从掏银子。 随从把银子放在商枝的手边。 商枝霍然起身。 这时,正好林辛逸将薛慎之请进来,她推脱着把银子还给曾秉砚,急忙说,“老人家,我大哥来了,还有事,先走了!” “丫头!”曾秉砚见商枝往屋里跑,也跟着起身追。 “你一定要给银子,这花我就不给你,带回去喂猪了!”商枝扭头,撂下狠话,然后朝薛慎之喊道:“慎之快进来,我给你看看手!” 曾秉砚气噎,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喂猪?哼!粗鄙! 然后抱着姚黄,心情美滋滋的,想起那个说话气死人的丫头,沉吟道:“阿奴,你去调查这两兄妹。平白得了这株花,日后若有缘,这份情得还上。” “是,老爷!”阿奴应下。 —— 薛慎之坐在靠椅上,手臂上的麻布取下来,商枝按一按,摸一摸,扭一扭。 “疼吗?” 薛慎之缓缓摇头,“不痛。”抬眸看她,“你唤我来有事?” “就是看看你的手。”商枝随口说道。 薛慎之见她不欲多言,皱紧眉心,想起后院里见到的老人。 商枝睨他一眼,放开手,拉下他的袖子,目光在他手指细小的伤痕停留了片刻。“手好了,你可以试着用笔,不能太用力,也不可以写太长的时间。” “好。” 商枝心中轻叹,她认出曾秉砚时,便让林辛逸去请薛慎之,就是为了在曾秉砚面前露个脸。那一盆姚黄,她是为了结交曾秉砚,特地送给他。 薛慎之在清河书院受人排挤和欺辱,让她意识到背景的重要性。只希望日后薛慎之遇见了难处,曾秉砚能记起这一花之情,出手相助。 薛慎之见她沉默不语,温润的说道:“秦兄在县城找到酒楼的位置,离县学不远,他打算请你去看一下,是否满意。” 商枝道:“离县学近好啊,你八月下场,若是考中了,得进县学。你的身子骨太弱,一日三餐可以在酒楼吃,也方便你打点。” 薛慎之怔然,她似乎并无要求,所有的要求都是因为他。 心里涌现一股异样的情绪,他薄唇轻抿,低沉道:“你可有想要的?” “有啊!我想你考上秀才,想要自己那一片药苗卖个好价钱,然后攒够银子开医馆。”商枝想也不想的说道。 薛慎之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握住一根簪子,喉结微微滚动,欲言又止,几乎想把秘密告诉她。最后哑声道:“你所想的,会实现的。”一定会的! 商枝疑惑的看向薛慎之,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些话。 突然,有一物斜插进发间,她抬手摸了摸,是一支木簪。 “你买来送我的?”商枝拔下木簪,是用桃木雕刻的梅花簪。 “咳咳!”薛慎之咳嗽两声,目光飘忽的望着一旁,不自在的嗯一声,“你明日生辰。” 商枝愣住了,原主是明日的生辰,并非真正的生辰,而是张老头在十五年前的这一日捡到她。 “谢谢,我很喜欢。”商枝摩挲着略微粗糙的簪身,想到他手指细小的伤痕,心里流淌着暖意。 薛慎之见她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光亮,是真的喜欢,松一口气。 两个人一起去同福酒楼吃了一顿饭。 薛慎之还有课业,便去了书院。 商枝回村子,在村口正好遇见满脸喜气的邓氏和贺平章,穿得整整齐齐,竟租了一辆马车。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邓氏也稀奇的没有出言讽刺商枝,像是没有看见她,催促着贺平章上马车。 李大婶满身湿泥,挑着一担秧苗,呶呶嘴,“贺平章求了许多人,都进不了县学。邓桂花托人找了门路,塞去大把银子,这才把人弄进县学。听说啊,还要卖地。商丫头,你可以留意一下,有地才算有根。” 商枝心领了李大婶的好意,想起邓氏对老大和胡氏的态度,感慨道:“邓氏对贺平章倒是好得掏心窝子。” 李大婶神色古怪,不屑的说道:“贺良广两口子就指着贺平章翻身,京里的那位做官的大老爷放了话,村里谁先考上举子,便认作义子,送进国……什么的监?为这事,他们没少做缺德事,薛秀才就是被他们使坏耽搁了。现在薛慎之重新去书院,他们能不着急?” ------题外话------ 薛哥:第一次送礼,紧张。 商枝:第一次收礼,美滋滋。 推荐书名:《农妇逆袭:带着系统去种田》作者:锅小巴 被娇惯中长大的小太妹米兰儿飙车飙到穿越了,一醒来身边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娃。 丈夫被征兵了,傻女被赶出婆家。 住在破柴房,田税赋税繁重。 不怕吃不饱,不怕极品多。 毕竟背靠系统衣食无忧,拳打脚踢极品溜溜。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米兰儿的心渐软了,羽翼之下多了两只小鬼。 第六十章 中毒 商枝望着李大婶满脸嘲讽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没等她琢磨过来,耳边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 “哟,李翠花下田插秧呢?正好我手里有一亩地,你一起给种了。就你家那两亩三分地,种的粮食都不够我吃饱,还得叫那死鬼去镇上买,买的米可没你种的软和。”李寡妇容貌平平,穿着红色中细绵布,衬着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玲珑,胸盈臀圆。扭着腰走来,斜眼看着李大婶满身污泥,嫌恶道:“你答应了,我让贺郎帮你一起插秧。” 李大婶脸色黑沉,眼睛发红,担子一撂,抽出扁担往李寡妇身上打,“我打死你这不要脸的臭婊子!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敢指使老娘!狗娘养的贱人,看见男人就岔开腿发春的母狗,还敢在老娘面前逞威风!”气得狠了,李大婶手下没留情,两扁担抽在李寡妇腿肚上,骂骂咧咧道:“贱没廉耻的娼妇,今日老娘教你做做人!” 李寡妇双腿剧痛,跪在地上,被李大婶按着头在地上厮打。 李寡妇被打得嗷嗷叫,抱着脑袋,尖叫道:“你再打我,我让贺郎打死你!” “打死我?卖屁股的烂货,你让他打我,老娘叫他不得好死!”李大婶冷笑一声。 李寡妇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鬼哭狼嚎道:“别打了!我是双身子,孩子打没了,你不怕遭天谴?” 李大婶呆住了,李寡妇趁机狠狠推开她,瘸着腿逃了出来。她拢了拢被抓散的头发,慌张的跑到商枝的面前,“你给我把把脉,看孩子还好不好。” 商枝被这一出大戏整傻眼了,手被李寡妇拽疼了,拉回神,看着她脸上的血痕与淤青,摇了摇头。“你去找李大仙。” “你不是郎中?咋还不会把脉?”李寡妇看一眼李大婶,尖声道:“你是和李翠花合起伙来害死我!好啊!我记住你们了!”狠狠剜了商枝一眼,满脸愤恨的离开。 李大婶气得胸口疼,脸色黯然,“商丫头,婶连累你,对不住你。” 商枝摇了摇头,“李婶,你没事吧?寡妇与人通奸,是可以告发浸猪笼。” 李大婶嘴唇蠕动,想说什么,然后无力的摇了摇头。贺大昌和李寡妇胡搞乱搞不是一天两天,村里谁不知道?李寡妇和她的男人是逃难到杏花村,没半年功夫死了,勾搭上贺大昌,两人给贺良广塞了银子,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大昌现在是家都不回,直接在李寡妇家住下,没钱使了才回家。她心早冷了,哪里想到这贱货敢在她面前气焰嚣张? 商枝看着李大婶闷头挑着秧苗去田里,忍不住叹息。贺大昌是个浑人,对李寡妇是千疼万疼,收刮着李大婶的钱财、米粮养着李寡妇,不怪李大婶恨上他们。 她最厌恶的就是李寡妇这种人,不管有没有怀孕,都不想沾边。 回到屋里,商枝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又把鸡窝里的鸡粪清理出来,放了干净的稻草,上山采摘鲜嫩的树叶子剁碎,煮了糠拌在一起喂鸡。 商枝把鸡粪堆在墙角晒干做肥料。 “商枝姐姐。” 商枝听到喊声,放下扫帚,回头见门口站着的小男孩,瘦瘦小小,手里提着木桶,怯怯的看着她,又喊了声,“商枝姐姐。” “狗娃,你来啦?快进来。”商枝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桶,里面装着泥鳅,“狗娃,这是你捉的吗?真厉害!” 狗娃红着小脸,腼腆的笑了笑,“我跟爹学的,送来给你吃。” 商枝捏了捏狗娃的小脸蛋,温声说道:“狗娃家里还有吗?” “有。”狗娃搓着脸,抬头飞快看她一眼,又低着头。 商枝知道狗娃送来,是为了还救命之恩。想了想,商枝收下,把泥鳅放进桶里,倒一点水,然后拿两块镇上买的枣泥糕给狗娃,狗娃更拘谨了,不肯收。 “这是我奖励的你的!姐姐现在都不会捉泥鳅呢!狗娃下次如果看见姐姐,敢上前笑着打招呼,我奖励你一个肉包子。”商枝鼓励狗娃胆子放大一点。 狗娃听到肉包子,吞了吞口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商枝脸色露出温柔的笑容,让他想要亲近,慢慢抬手接过糕点,小声说道:“谢谢姐姐。” 商枝摸摸他的脑袋,狗娃涨红着脸,抓紧糕点飞快的跑开。 商枝看着狗娃忘在这里的木桶,不由失笑。 这时,小李氏慌张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商妹妹,救救我公爹,他……他快不行了!” 商枝急匆匆跟着小李氏去村东头的贺家。 李大婶坐在地上哭,蓬头垢面,浑身青紫。 见到商枝,像是见到主心骨似的,李大婶紧紧抓着她的手,“商丫头,你看看这杀千刀的,死透了没有!” 商枝感受到李大婶的手在颤抖,知道她再痛恨贺大昌,还是不忍看他没了。 贺大昌倒在地上,边上有呕吐的污秽物,脸色蜡黄,已经神志不清。 “婶,你先让我看看。”商枝蹲在地上给贺大昌号脉,他皮肤冰冷,满头冷汗,肌肉抽搐,脉搏减慢,确认是中毒的脉象,“他吃了什么?” “他成天死在李寡妇家中,我哪晓得他吃了什么?今儿为给李寡妇出气,特地回家把我一顿狠打,吃了两口饭就倒下了。”李大婶怒不可遏,又止不住悲从中来,咒骂道:“天打雷劈五鬼分尸死没良心的老色鬼,他要死就死李寡妇肚皮上,死我这里做什么?” 商枝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贺大宝说,“我们都吃了没事。” “对对对,这饭菜我们都吃了。就公爹一个人出事,会不会是李寡妇给他吃了不干净的?”小李氏连忙附应贺大宝的话。 商枝皱紧眉头,贺大宝说话时,明显不敢看她,这是心虚撒谎。 “拿一只筷子过来。” 李大婶麻利的从桌子上拿一只筷子递给商枝,商枝捏开贺大昌的下颔,筷子压他的舌根。 “哇——” 贺大昌胃里抽搐,呕吐出来。 商枝用筷子拨了拨污秽物,在里面看见了蘑菇。她站起身,看着桌子上果然有一碗蘑菇,就摆放在贺大昌坐的位置上。她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是毒蝇伞,这是一种毒蘑菇,不由看向贺大宝。 贺大宝紧紧的捏着拳头,目光闪烁的看向商枝,“怎么了?这蘑菇有毒?” “嗯。”商枝之前怀疑是贺大宝误采毒蘑菇,可这一刻,她确认是贺大宝故意的。 她收回视线,吩咐李大婶去弄淘米水给贺大昌灌下去。 淘米水里面含有大量的淀粉和维生素b,对毒素有吸附作用,可以辅助解毒。 “这一类毒蘑菇的毒性很强,一般要三个时辰才会发作,他喝了酒才诱发毒性,如果等三个时辰发作,只怕这条命捡不回来。”商枝对着贺大宝说的,然后又嘱咐李大婶,“先灌他喝大量的淘米水,我去准备药给他服用。” 金花草有解毒消肿,活血止血生肌的功效,她正好在山上种了,疾步去山上采适量的金花草,分出大约三百克洗净捣烂,放入碗中,冲入沸水,闷盖片刻,滤去渣滓,放凉了给贺大昌灌进去。 “每天喝两剂,连服五天。”商枝把剩下的金花草递给小李氏,然后再给贺大昌号脉,脉象渐渐的平稳,不再抽搐冒冷汗,心里微微松一口气。 可看着站在角落里的贺大宝,商枝皱紧眉头,她让李大婶把贺大昌放在炕上,擦洗一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把贺大宝叫出门外。 ------题外话------ 薛哥:今天没有我,明天我再来看看…… 第六十一章 惊喜 贺大宝心里乱糟糟的,拖着一条废腿走出来,低着头站在商枝对面,紧握的手心里一层冰冷的汗水。 “毒蘑菇你放的。为什么?”商枝语气放缓,心里几乎已经猜到是因为什么。 “不是我!”贺大宝咬牙不让自己发抖,可商枝的话刺破真相,脸色发白,整个人微微颤抖,看上去站立不稳。 商枝叹息,他从未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 一问,露陷了。 “他是你爹,虽然苛待你们,礼法上你不能动手害他。为他这样一个人,赔进去自己一条命,值吗?你冲动时,想一想你娘,你的妻儿。” 李大婶摊上贺大昌这样的男人,已经够可怜,如果儿子杀了贺大昌入狱,只怕她会崩溃。 “他不是我爹!”贺大宝大喊一声,“我没有这种爹!” 他这样说着,牙齿在打颤,全身因愤怒克制不住的发抖。 “我娘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多吃一口饭都要算计着下一顿够不够吃,起早贪黑的挣银钱,全都被他搜刮走养那个女人,我娘眼睛都快哭瞎了,不肯给,他便打我娘把东西抢走。” “去年大旱,他们碗碗白米饭,我们一家子都在啃树皮。他是我爹,我忍着。他干了什么事?为那个女人出气,回来把我娘关在里屋毒打,说那个女人有孕,今后搬回来住,要我娘伺候她,划出两亩地给她做娉礼,还要给五两银子,他这是要逼死我娘!” 贺大宝大声吼叫着,怨恨自己的无能,他娘不准他对贺大昌动手,他只要反抗,他娘就哭。他知道娘是为他好,不想他为这种混账东西,背上不孝的罪名。 可他忍受够了,才会听到贺大昌把那女人接回家住,采毒蘑菇毒死他! 贺大宝泪水滑下来,他死死的抓着自己那一条废腿,眼睛通红,憎恨道:“李寡妇身上穿的中细绵布,是我娘给人缝缝补补,存下几百文钱给我媳妇请稳婆接生,他偷去给李寡妇买布做衣裳,我娘只能自己给媳妇接生,害她差点没命……” 商枝心底不是滋味,没有想到贺大昌这么不是个东西! “你别告诉我娘,姑娘,我求求你别告诉她!”事情暴露,贺大宝才知道害怕。 商枝怜悯李大婶的遭遇,贺大宝动手之后也后悔了吧?所以没有阻止小李氏请她过来救人。 “你是一时冲动,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贺大宝一脸感激,见商枝打算离开,连忙叫住她,“你让薛慎之他……”见商枝疑惑的看过来,贺大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立刻闭嘴,“你让薛慎之注意身体,别考科举了。”然后不等商枝问他,拖着右腿进屋。 商枝觉得贺大宝这句话有古怪,到底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想不通便不再想,转眼把这句话抛到脑后,只当贺大宝是见薛慎之身体病弱,受不住念书的苦。 —— 商枝生辰。 薛慎之忙着课业抽不开身回来,她也便不当回事,早饭煮一锅红薯粥,然后做了四个肉包子。 吃完一碗粥两个包子,商枝把剩下的两个包子包起来,带着上山留做午饭。 药田还有一半没有洒草木灰,商枝没有碰过,生长的不如另一半她浇灌过的药苗生机勃勃。 一忙起来,商枝便忘记时辰了,直到茶花提着篮子上山,才记得一整天除了早上那一顿,午饭都忘记吃了。 “商枝姐,今天你生辰,我给你买了几包小点心。”茶花把干净的竹筒递给商枝。 商枝一身汗水,晒得双颊通红,快要渴死了。 咕噜咕噜一口喝掉竹筒里的水,从篮子里拿一块山药糕吃,鼓着腮帮子道:“今晚去我家吃饭。狗娃送泥鳅给我,正好爆炒着吃。” 茶花双眼晶亮,挽着商枝的手,拉着她下山,“别忙活了,天都快要擦黑。我煮的面好吃,等下露一手,给你做一碗寿面!” “行!今晚就让陈大厨掌勺!” 商枝正好把草木灰给施完了,看着绿油油一片的药苗,心情十分愉悦。 两人有说有笑的商枝家,推开门,商枝脚步一顿,这才发觉她出去是锁了门,家里遭贼了? 她拉住往屋里走的茶花,让她别吱声,茶花已经吸吸鼻子,“哇,好香啊!商枝姐,你锅里煮了啥?” 商枝一愣,她看着桌子上碟子里摆着三个苹果,红烧猪蹄,半只烧鸡。 她不由往屋里迈一步,就看见薛慎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从灶房里出来。 商枝嘴角流露出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笑意,惊喜道:“你回来了?”昨天还说回不来!这个骗子! 薛慎之穿着粗布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用蓝色布条束在脑后,干净清爽。身上系着商枝做得简单款蓝色麻布围裙,袖子半挽着,清俊高雅的气质,沾染着烟火气息。 “我提前做完课业,向老师告假回来。”薛慎之是记起往年都有张神医陪着她过生辰,近两年她一个人到这一日孤零零的在家中,不放心,便提前把课业做完。 果然,他回来时,她不在家,想来是没有把生辰放在心上。 或者不喜欢一个人过? 薛慎之心口像是被蛰了一下,闷闷的不舒坦。 眼见着天色不早,他便煮一碗素面,她正巧这时回家。 “你去洗手吃面,等下会糊掉。”薛慎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才发现是两个冷了的包子,皱紧眉心,她午饭没吃? 商枝见他拿着包子沉了脸,心虚道:“我吃了茶花带的点心,你不信问她。” 茶花见到薛慎之很吃惊,看着两人之间熟稔的相处,心里隐约觉得传言是真的。眼见两人看过来,她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搁,嘿嘿笑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才不要留下来碍人眼呢! 商枝瞪了瞪眼,没有想到茶花这么不讲义气。“我先去洗手!”她一溜烟跑去厨房。 薛慎之无奈笑了笑。 她的生辰,薛慎之也不会如何苛责她。平日里吃食简单,他特地去同福酒楼买了烧鸡和红烧蹄子。 商枝觉得两人吃不了多少,不打算炒泥鳅煮,准备明天叫茶花过来吃饭。 “水果太贵了,你不要破费。”商枝看着桌子上的苹果,很窝心。看着红烧猪蹄,眼底笑意更浓。 那天她抱怨猪蹄子没吃够,给文曲星和王春芳吃完了,他今日便买了来。 薛慎之默了默,“这几个吃得起。” 话是那么说,可见他顾念着自己,商枝心里是高兴的。她眉眼一弯,笑吟吟道:“你这样好,以后分开,我会舍不得的。”挑起面条吃一口,口味平淡,却觉得这碗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从来不曾有一个人,纯粹的待她这般好过。 薛慎之手一顿,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半晌,他沙哑的说道:“那便不分开。” 商枝吸溜着面条,半张脸埋在碗里,斜着眼睛睨他,“说什么傻话。”日后他进京做官,她得留在儋州府,或者去别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不分开? 薛慎之没有再说话。 两人吃完饭,一起收拾干净,各自回屋休息。 天蒙蒙亮,商枝从床上爬起来,她站在窗前看姚黄可有种活。忽而一愣,她推开窗户,就看见窗户下一小片空地上翻土,栽种着一片葱葱郁郁,细小洁白的茉莉花。 商枝怔怔的站在窗前,千思万绪涌上心头,酸酸涨涨。 那一日他见她护着姚黄,问道:“你喜欢花?” 她笑说:“还行,起床能看见花,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记在心里,在她生辰给她种下一片小花圃。 眼眶一热,她仰头,吸了吸鼻子,转身打一盆水洗脸。平复情绪后去隔壁找薛慎之,他已经去了书院。 ------题外话------ 商枝:花我好喜欢。 薛哥:你过来。 商枝高兴的走过来,期待惊喜。 薛哥亲她一口,收了花,人就是我的了。 推荐阡陌子然作品《田园辣妻:调教一等贤夫》虐渣,宠文 pk中,奖励多多,欢迎入坑。 一朝穿越,她竟然被爹娘三两银子卖了,心中一句草泥马!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她还有一个憨厚老实的相公不是? 当她打定了心思,要守闷葫芦相公过日子的时候,却发现相公一家也绝不是善茬! 一家子极品将原本不富裕家洗劫一空,她心中奔过草泥马! 凭自己发家致富,当初不要她的爹娘竟然跑过来颐指气使! 纳尼,老娘自己挣的,凭什么要交给你们! 这一切对于林思羽来说都不是难事,婆婆不公,可以分家,父母不亲,可以断情!却发现自己闷葫芦相公才是最腹黑那头狼! 第六十二章 疑虑丛生 吃完早饭,商枝去贺大昌家,给贺大昌号脉。 “李翠花好狠的心,这毒蘑菇说不定就是她故意采给你吃,毒死你!昨儿打我的时候,她在咒你死,紧接着你出事!好端端的咋会突然吃到毒蘑菇?不是她还会有谁害你?”李寡妇坐在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死了,我和孩子咋办。” 贺大昌被李寡妇哭得脑袋疼得要炸裂,又气又心疼。 气李翠花敢下毒毒死他,心疼李寡妇担心受怕。 “好了好了,我现在没事,你别哭,哭坏身子我心疼。”贺大昌好言好语哄着李寡妇,转头看向李翠花,阴狠的说道:“如果我查出是这毒妇干的,我不会让她好过!” 李寡妇依偎在贺大昌怀里,得意的看向李翠花。 “我下毒?我下的毒还会找商丫头给你解毒?你现在还能喘气?这贱人就不是哭嚎,得给你哭丧!”李翠花炸了,肚子里塞了一块冰似的,心寒。她冲上去,拽着李寡妇的手往外拖,“大宝,你和你媳妇抬着那死人扔出去!” 贺大宝听了他爹的话,火冒三丈,他娘一开口,立刻动手和小李氏抬着干瞪眼的贺大昌丢出门外。 “这是你的屋子,她凭什么把你赶出来?这种无德不心疼相公的女人,你就该休了!”李寡妇扑过来,抱着贺大昌哭诉,“你看看她多嚣张!她都敢打你了!昨天你没看见,我差点被她给打死!你不休了她,这日子我没法和你过下去!” 贺大昌被重重扔在地上,五脏六腑险些没给摔出来,咳嗽几声缓过气来,被李寡妇晃得头晕眼花。 “好啊!我等着你休我!”李大婶冷笑道:“这屋子是我修的,你赶紧给我休书,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贺大昌快要被李翠花给气死了! 这个贱人! “好好好!你别后悔!贺大宝……” “我跟我娘。”贺大宝及时表态。 贺大昌本来余毒未清,身体虚得很,听了贺大宝的话,刺激得两眼发黑的昏过去。 李大婶忍李寡妇一早上,贺大昌一昏过去,她眼露凶光,拿起扫帚朝李寡妇抽去,“狗嘴里吐不出人话的贱货!我让你胡说八道,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李寡妇见李翠花抄家伙,腿肚子打颤,哪里还管贺大昌死活,爬起来就跑了。 李大婶朝地上吐一口浓痰,“呸!”狠狠踹贺大昌几脚,“瞎眼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当眼珠子护着的贱人!”顶不住事的玩意,只有自己对他真心实意,可他不稀罕。 “娘……”贺大宝怕他娘心软。 “我把他丢李寡妇门口去,你去厨房把灶膛里的柴火熄灭。”李大婶丢掉扫帚,拖着贺大昌丢在板车上,拉着送去李寡妇家。 商枝来的时候正好迟一步。 “商丫头,今天不用给我爹治病,他在李寡妇家。”贺大宝站在门口等李大婶,见到商枝请她去屋里坐。 商枝摇了摇头,“既然贺叔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地里还有活要干。” 贺大宝不挽留,只是又问一句,“你和薛慎之说了吗?” 商枝疑惑的看着他。 贺大宝有点急切,“你让他别考科举,等村里出了一个举子再考,反正他还年轻。” 商枝皱紧眉头,不期然想到李大婶说的话,心里起了疑,“你是说贺家在京里做官的老爷,许诺谁考上举人,就谁做他的义子送去国子监?为什么要等村里出举人再考?这不是各凭本事?难道薛大哥考上,有人会害他不成?” 贺大宝张了张嘴,生硬的说道:“你听我的没有错!”不等商枝再说,沉着脸进屋。 商枝这回把话放进心里,国子监固然是香饽饽,可‘义子’的名义更有诱惑力。 贺家那位官老爷,在京城是正四品的官员,他手里拿捏着人脉与权势。对杏花村里的人来说,无疑攀上他是一步登天。逼急了,没准还真的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 商枝神情凝重,决定到时候告诉薛慎之,好让他有防范。 “商姑娘,从山上来?”薛宁才刚刚从私塾出来,和商枝打招呼,见她心事重重,“你遇到难处了?” 商枝回过神来,敛去眼底的思绪,“没有。薛大哥,你是廪生吗?慎之还有两个月要下场,他找你作保了吗?” 薛宁才一愣,似乎没有听懂商枝的话。 一道嗤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慎之一个童生,他有资格参加秋闱吗?” 成功入县学之后,贺平章一改之前的颓势,意气风发。 商枝对贺良广一家心有芥蒂,听了贺平章的话,只当他看不起薛慎之。她拉着脸,“关你什么事?”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笑,商枝心里不舒服,对薛宁才道:“薛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你别走!我有事找你!”贺平章情急之下,拽着商枝的手。 ‘啪’地一声,商枝用力拍开。 贺平章手背一痛,被她一巴掌拍麻了,吸着冷气道:“我有要事找你商量。我昨日里去县学报道,听说有一个大人物病重,特地赶回来一趟请你去给她治病。若是治好了,你别说开一家医馆,就算两家都可以!” 他在县学听闻县令夫人病重,县令与其夫人伉俪情深,若是商枝能够治好,他必然会被县令重谢。因此,动起了心思,即便惹得老师不满,他也执意告假回来。 商枝冷声道:“不治!” “你……”贺平章气急,他就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般难缠!他都放下恩怨,不计前嫌,她还斤斤计较,“错过这次机会,下回可没有这般好的事情!你仔细想一想!” 商枝懒得和他废话,看都不看贺平章一眼,转身离开。 贺平章脸色青白交错,气怒填胸,“不识好歹!” 他就不信,除了她商枝,就没有人可以治好县令夫人! 怒气冲冲回到家中,邓氏瞧见他,赶忙丢下手里的簸箕,跟着他进屋,“你咋回来了?被老师赶出县学了?”顿时紧张起来。 贺平章脸色铁青,“你就不盼着我一点好?” 邓氏被凶的心里委屈,她只是关心他。 贺平章根本不领情,坐在贺良广对面,几杯茶水下肚浇灭肚子里的怒火。冷静下来,突然觉得之前商枝的话有古怪。 薛慎之是童生,他参加哪门子的秋闱? 秋闱只有秀才方能参加,并且是三年一度。他就算要参加,也该是县试,每年的二月,而距离二月还有大半年! 商枝与薛慎之关系亲近,他究竟何时下场,会不知道? “爹,薛慎之秋闱下场,是怎么回事?”贺平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贺良广闭眼假寐,闻言,猛地睁开眼睛,“不可能!他当初掉下河快要病死,哪有机会参加院试?” 他记得很清楚,薛慎之八岁下场,县试、府试得第一,许是年纪小,成绩优异,很快得到县令的注目,若是院试再考第一,便是案首。八岁的案首,必然风头无两! 假使薛慎之参加院试,为何榜上无名? 之后,他更是不曾参考。自己年年去看,榜上并无他的名字。既不是生员,如何有资格秋闱? “有没有可能他带病去考试?娘说那时候,他不见了。薛大虎的丧礼都不曾出现,许氏找他算账,到处没找着人,以为他跟着淹死了。”贺平章想起疑点。 贺良广点燃旱烟,抽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他落水受到惊吓,病倒在河边田地的沟渠里,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 贺平章松一口气,或许真的是商枝弄错了吧? 贺良广睨他一眼,啐骂:“出息!”目光晦暗幽深,沉声道:“你只管认真准备秋闱,国子监的名额,只能是你!” ------题外话------ o(╥﹏╥)o小绫子要蠢死了!昨晚写两章稿子,拿着大纲顺一遍,突然发现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打脸情节。前面结尾写到秋闱,我给删掉了,那个情节得往后推一点点,不妨碍阅读。 真的给自己跪了,大纲不是按着顺序写,有的地方弄得有点乱,脑子一抽,就把这一块给忘记了,明明前两天还写了关于这一块的内容!幸好不是更新之后才发现问题所在……为了等修改前一章断尾,推迟更新,免得看着会衔接不上。 为了弥补这让人窒息的错误,发21个币币略表心意,潇湘的仙女们留言领取。书城那边的仙女们,我没有奖励的权限,只能晚上八点广场发红包。再加更补偿。 ps:妹妹是我奶奶带着,昨晚没回家,早上没去学校,老师打电话把我请去学校谈话,二更会迟,得晚上七点左右。 第六十三章 遇故人(二更) 贺平章回里屋休息,邓氏惴惴不安,“那短命鬼突然去书院念书,打得什么鬼主意?章哥儿没有考上举人,我这心里一直发慌。” 她相信贺平章可以考举人,但是一个秀才考四次。举人一次能中吗? 薛慎之没有缺席院试,秀才之名十拿九稳。 心里不是滋味,“你说他若是一举得中……” “担心他做什么?章哥儿即将要下场,他明年才能考。如果章哥儿落榜,他一举得中秀才……”贺良广扯了扯嘴角,后面的话没有说,可眼底却是闪过阴鸷,意思不言而喻。 邓氏得了准话,这才放下心来。“章哥儿是咱们全家的希望,不能出半点差错。” 胡氏站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对话,紧紧的捂着嘴,踮着脚尖慌张的离开。 —— 薛慎之自从拜邱令元为师,便极少在甲班,基本上是在邱令元的书房中,高强度的做制艺、经义、词赋。除此之外,便要熟背四书五经。 不过一个月,他便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邱令元很满意,他的词赋较之其他稍弱,便加强他的词赋练习。 薛慎之不敢放松,已经到手不释卷的地步,每日只睡两个半时辰。 今日邱令元有事在身,放他一日假。 他靠在大通铺的墙壁上,沉沉睡去,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眼睑下泛着青影。 文曲星与王春芳进来,见到薛慎之十分诧异,这一个月来,他们只有晚间才能见到他,白天基本看不着人影。 “你说他明年下场,这般拼命作甚?”文曲星十分不理解,弯腰捡起书册,瞥了里面的内容,目光一顿,看着他夹在里面写的文章,眉头打结,“王春芳,你瞅一瞅,这是考秀才的吗?” “咦?和高鹏做的文章不同呢!”王春芳挠了挠头,“好像更精妙,难度更高深一些。” “你们回来了?” 他突兀的出声,吓两人一跳。 薛慎之眼底布着血丝,目光落在二人手中的书册上,眸光微微一闪,抬手拿过来,合上放在一旁,“老师布置的课业。” 文曲星恍然,“你才华横溢,聪敏好学,院长对你的要求自然高些。” 薛慎之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提。 文曲星与王春芳见薛慎之似乎有心事,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文曲星笑道:“你待会要出去?我们来时见到刘乔与蒋立远,他们一直想找你麻烦,你自个小心一些。” 薛慎之颔首,“我要去县里一趟。” 文曲星、王春芳眼前一亮,让薛慎之给他们带好吃的来。 薛慎之应下,方才走出号舍,便见刘乔穿着单衣,敞开胸膛,脸色不正常的潮红,却精神奕奕。 “哟,瞧瞧我看见谁了?!”见到薛慎之,刘乔目光阴鸷,他想要报复薛慎之,奈何找不到时机。他不是在邱院长那里,便是在号舍。看着他手里捧着的书册,心里嫉妒的发狂,他听同窗说院长是如何器重他,布置许多课业,足以可见对他寄予厚望。冷笑道:“你一个童生,比正经乡试的生员还要忙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秀才老爷考举子呢!” 薛慎之不疾不徐道:“县试在明年二月,如今已经五月,若不抓紧时间温书,如何一举得中?” 刘乔面色一沉,目光阴狠道:“你使的什么手段,使邱院长让你进甲班,收做关门弟子?” 书院里的人,全都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不止是他们,就连孟旬也是如此。 邱令元明明铁了心不准薛慎之进甲班,最后不但松口,竟还收为关门弟子,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琢磨着,难道薛慎之手里有他们不知道的法宝? 闻言,薛慎之笑了,意味深长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直接越过他,去往同福酒楼。 他与秦伯言约好一同去县里看看酒楼的位置与结构。 商枝正巧无事,心里记挂着贺大宝的话,便也来镇上,率先去酒楼教厨子做火锅,算着薛慎之休息的时间去找他。 刚刚走出厨房,商枝迎头撞见薛慎之,很意外他竟得空来酒楼。得知薛慎之的来意后,一行人便去往县城。 商枝第一次进城,十分的新奇,脑袋探出窗外,县里的繁荣令她眼底充满向往。 秦伯言笑道:“酒楼不远处有一栋小二层打算盘出来,我觉得适合你开医馆。” 商枝心动,可囊中羞涩,她笑道:“暂时不急。” 不一会儿便到酒楼。 酒楼位置极佳,左边是商业铺子,夫人、小姐爱来这边逛街。右边则是书社,县学隔一条街的缘故,书生常来书社会友,这边开的两家酒楼生意都不错。 秦伯言看中的是一栋三层楼的茶楼,一楼大厅,二楼雅座,三楼雅间。 商枝转一圈,十分满意,后面不但带一个小院子,采光极好。 站在三楼,临窗眺望,能够看见湖光景色。 “我觉得挺好,其他你着手安排。”商枝发表自己的意见。 薛慎之自然也没有异议。 秦伯言笑道:“我也很满意,只是租金贵一点,还需要再与东家洽谈。” 商枝不懂,能做的只有支持。 秦伯言约东家商谈,薛慎之心中微微一动,提议道:“可以去秦兄说的小楼看看?” 商枝点头,“好。”正好可以摸摸底。 两人相携着走去,正好东家在,见两人在打量,连忙上前道:“二位要租来做生意?” “嗯。”商枝道:“我打算开医馆,正巧看见这小楼合适,过来看一看。” “二位进去瞧一瞧?”东家热情的招待,商枝与薛慎之进去打量。这里原来是一家玉器店,只是生意萧条,便打算盘出来。 小楼比较窄小,好在后院里的设计很合商枝心意,一共有六间小屋子,的确合适做医馆。 “东家,租金如何算?” “我打算尽快脱手回祖籍,便宜点算给您,三十两一年。” 东家报出价格,商枝就打退堂鼓了。 三十两银子,她都可以在县城买宅子。 而且医馆也不需要这么好的位置,就算僻静一点,价钱便宜,她都可以接受。 “我们再考虑一下。”商枝朝东家一笑,拉着薛慎之走出酒楼,拍了拍胸口,“吓死了,三十两,只是租金。若是加上七七八八,没有五六十两哪里开得起医馆?” 根本就不用考虑! 薛慎之失笑道:“不急,可以慢慢找,说不定会找到各方面更合适的。” 商枝深以为然,“我是不敢在这些地段好的位置找,等我那一批药卖出去,再做计划。” 薛慎之嗯了一声。 “薛生员?”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薛慎之脚步一顿,商枝看着他面有异色,疑惑的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色官袍,朝薛慎之走来。 “县令大人。”薛慎之窮身见礼。 龚县令笑道:“果真是你,本官还以为认错人。薛生员,十二年前一别之后,乡试已过三届,本官不曾见你下场。今年正好遇见乡试,你可要下场?” ------题外话------ 打一上午电话,下午跑学校,快要晒晕了,好在二更给写出来了!(づ ̄3 ̄)づ╭?~~明天见! 第六十四章 挡路 薛慎之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商枝。 商枝一头雾水,压根听不懂龚县令的话。 生员是秀才,可薛慎之只是童生而已。 而且,秀才不是年年都能考?何时变成三年一度? 二月的时候,贺平章便已经考了。 觉察到薛慎之的视线,她呆愣的问道:“你秋闱是考秀才?” 薛慎之心蓦地一沉。 龚县令拊掌笑道:“秋闱是生员考举人,秀才便得每年二月。薛生员早已是秀才功名,若非他恳求我榜上不提名,至少是廪生。”然后惋惜道:“他带病参加院试,发挥失常,若不然能争一争案首。” 商枝诧异的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面色沉静,并无解释的意思,说明龚县令说的都是真的。 她抿紧唇,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穿越至今,她并不太关注科举制度。薛慎之是童生,他去书院念书,便说要参加下半年的秋闱,她没有多想,以为和公务员考试一样一年两次。 可龚县令的话令她大吃一惊,若不是偶然相遇,只怕等揭榜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这短时间相处,她将薛慎之当做亲人,为他亲力亲为,忙前忙后,他却将这般重要的事情隐瞒她。 足以说明他对她并非推心置腹,不十分的信任。 商枝脸色沉了沉,扯着嘴角,“薛生员天纵奇才,并非凡夫俗子,是我看人低了。” 薛慎之见她脸色不好,听到她的话,心跌进了谷底。 他最担忧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最开始同她关系不好,并未言明,而之后却不知如何提起,只打算待中举之后,便向她开诚布公。 龚县令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异样,拍了拍薛慎之的肩膀,“希望鹿鸣宴,本官能见到你。”随后带人离开。 他一走,商枝冷着脸,转头往回走。 薛慎之沉默跟在她身后,见她站在门口等秦伯言,不打算理会他。忽而抬眸,扣着她的手腕往马车上拽去。 商枝下意识挣扎,触及他幽深暗沉的眼眸,脸色苍白,放缓了动作,却被他大力拽上马车。 薛慎之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下,缓缓坐在她对面,咳嗽几声,唇色发白,一双眼睛漆黑发亮,静静地望着她。 商枝扭开头,盯着被风吹得晃动的窗帘。 马车里一片静寂。 薛慎之紧了紧手心,似在斟酌着言辞。良久,他叹息道:“我没有欺瞒你,而是……”没有良好的时机。 摆在膝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勾缠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引起她的注目。可到底两人关系并未亲厚到那种地步,他蜷缩手指克制住。 “我八岁童试落河,不是意外,而是声名太盛,招惹得祸端。”薛慎之神色冷漠,眼底不起波澜,语气平淡得仿佛说的事情,事不关己。 从他记事起,便是不得爹娘喜爱,非打即骂,时常饿肚子。他比旁人早慧,知道唯有读书出人头地,方能不会被打骂、饿肚子。便跟着薛宁才念书,八岁参加童试,县试、府试成绩优异,只要院试再取得第一,便能成为案首。 可谁知,院试前一日他在河边洗衣裳被人推下河,沉入河底时隐约听见岸上有人道:“要怪就怪你强出风头,挡了别人的路……” 挡路? 挡谁的路? 他想不透,以为必死无疑,最后被大哥所救。 大哥拽着他往岸边游,“二弟,大哥等你做秀才老爷。八岁的秀才老爷是我弟弟,日后出去,倍有面儿。”用力把他推上岸,大哥却脱力的沉进河底。 他立即跳下去救大哥,被路过的村民拽住,村民跳进河,大哥被捞起的时候已经断气。 所有人因为大哥的死而乱成一团,没有人发现一旁的他。虽然受到惊吓,在许氏的磋磨下他心智比一般孩童坚韧,他看着大哥青白的脸,想起那一句话,电光火石间,记起他府试成绩出来后,薛堂哥说:“你如此聪敏,若是第一个考上举人,京里做官的贺老爷便会认你做义子进国子监,你便能够出人头地。” 因为这份殊荣,他才招人毒手。 他不知是谁在背地里害他,而大哥为此丧命,他几乎想要放弃科举,可大哥的话尤言在耳,他也不甘心让暗地里的凶手得逞,半夜里悄悄离开,拖着病体去参加院试。 落水受凉高热,昏昏沉沉,院试考得差强人意,县令因而寻上他。前因后果告知县令后,却因为没有证据而不能彻查。薛慎之知道若是得知他考中秀才,暗地里的人必定还会再出手,那时他年仅八岁,毫无自保之力,便恳求县令保留他的名次,却不将他的名字上榜,几番恳求之后,县令终是答应,由一等廪生改为末等附生,因此并不知道他考取秀才功名。 他离开三天,怕被瞧出端倪,回来之后昏倒在河边田沟里。大哥的丧事结束,他被赶出薛家,原以为等他再长几年,便去参加乡试,却未料背地之人并不愿放过他,给他下毒。 若非是张神医,他只怕早已没命。 这些年,他暗中查当年的事情,未免打草惊蛇,这些事情他不曾向谁透露过。 “我不是刻意隐瞒你,而是有些事,藏在心里太久,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原来打算乡试后向你坦白,却出了意外。”薛慎之苦笑一声。 他说到这个份上,商枝几乎已经明白,贺大宝的话,果真不是危言耸听。 只是,心口依然憋闷着一口郁气。 晾一晾他。 薛慎之抿唇,似乎有些无力,不知该如何劝她消气。 “咳咳……”他掩嘴咳嗽,看着她眼睫微微颤动,喉间渐渐止住的痒意,顿时加剧一般,咳得撕心裂肺。 清减削瘦的肩膀颤动着,一手捂着唇,一手撑在凳子上,弯腰压抑着低咳,却爆出更猛烈的咳嗽声。 商枝面色一变,焦急的靠过去,拉着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腕号脉。 薛慎之虚弱的靠在车壁上,喘着粗气。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冰凉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还在生气?” 第六十五章 算计 “放手!” “不气了?” 商枝挣了挣,怒瞪着薛慎之。 他歪着头,面容苍白秀美,一双含笑的眼眸,平和温润。 商枝窥出他眼睛深处的执拗,仿佛她不点头,他便会一直不松开手。 “我哪敢生秀才老爷的气?”商枝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心里又气又烦躁,她甩开薛慎之的手,重新坐回他对面。 “除这一件事,再没别的事情隐瞒你。”薛慎之咳了两声解释。心下稍安,只要她别不再搭理他就好。低声道:“你与我最亲近,算得上相依为命。没有不信任你,与你相熟之后,对你很坦白。若你放不下心结,我便让你再想一下。” 商枝看着外面,熙熙攘攘都是人流。 薛慎之那句相依为命像一根软刺,扎进心口。 她长叹一声。 “想好了罢?”薛慎之问。 “……”商枝白他一眼,这一下还真的是一下。“行了,回去再说。” 她这么说,便是不再生气了。 “好。”薛慎之清隽的眉眼舒展,心放回了肚子里。 商枝望着他唇边淡淡的浅笑,抿了抿嘴角,她能这么快释然,全是因为事出有因。 这个消息,性命攸关,他不得不慎重。 片刻,秦伯言笑容满面的上马车,把契书往两人面前一放,“谈妥了,酒楼五年起租。一年四十两银子,一次交一年,押一年,我给了八十两银子。” 商枝仔细看契书,然后递给薛慎之。“之前是茶楼,里面的装饰风格与酒楼不同,需要拆掉重新装饰,你们可有好的点子?” 秦伯言道:“这一条街有两家酒楼,一家极为奢华华丽,而另外一家也是高端大气,我们便反其道,朴实一些?” 薛慎之看向商枝,“你有何看法?” 商枝沉吟道:“我来时看见转角处,有一家不显眼的小饭馆,生意不错。”顿了顿,又道:“高中低端酒楼,这一条街全都占据,若是想要博出彩,那便两极化。要么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内部曲栏回廊、移步异景,让人一眼看着就觉得很贵很气派符合高贵身份的一种。要么朴实典雅,价钱适合大众,亲民化。” 秦伯言拧紧眉心,商枝还真的给他出难题了。 前者若是做出来,日进斗金不在话下,若是出了差错,便要倾家荡产。可最后一种可能几乎不会出现,商枝提供的菜式与烹饪做法,全都很新潮,口味极佳。 致命的缺点是——没银子! 后者各方面都很合适,书社与县学的书生,容易接受价格,装修的银钱也足够用。 很久很久之后,秦伯言做出选择,“大众吧。” 然后心里默默的想着,日后他定要开一家很贵很气派的酒楼! 商枝会心一笑,“我正是如此想。这种死贵死贵的酒楼,适合开在京城里。我们若是选择朴实典雅的,那便走简易的装修,若是稍显气派,只会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根据你方才说的那两家酒楼,我路过时看见食客身上的穿着,俱是家境殷实。他们开了多年,基本上会形成固定的客流。我们刚刚起步,虽然对自己有信心没错,但是我们身价不丰,只求一个稳字。街尾里的那家小饭馆环境逼仄,却有不少文人等着排队用餐,我们便针对他们这等出身的来。而文人讲究一个雅字,风格便往这一方面走。” 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是新颖的点子,“大堂里划出四分之一设一个‘文雅堂’,慎之每日出一个对子,或者词赋,若是对得绝妙,拔得头筹,便可以享用免费的一顿美食。”这个不但能吸引出身普通的文人,就连有身份的人,也会因为好奇而慕名而来。而尝了酒楼的食物,定有一部分的回头客。 “至于三楼的雅间,里面装修可以高端一些,凡是要订雅间,得出一百文的雅间费用,最低保底消费在一两银子。”商枝考虑到以后口碑出去,一些自持身份,不屑与普通出身的百姓共处一室,降低自己的身份,而雅间的价格上,便让他觉得自己与他们相比显出身份与优势。 更重要的是一年就得四十两银子的租金,若是大众化,又打出免费的噱头,她总不能亏本,要往其他地方找补。 秦伯言一点即通,看着商枝的目光火热,她完全是摸透寻常人的心理。 当即一拍案板,“就这么定了!” 薛慎之看着商枝的眼眸渐渐幽深,她的‘文雅堂’不止是为吸引客流? 而是结交文人,能够拔得头筹,都是有真才实学,日后必然会不凡,也是一种机缘。 她每做什么事情,都是走一步想三步,条理清晰,见解独到。 商枝设计,她对建筑结构不懂,“你请工匠装修时,让他们做个图纸给我看看,有的地方我能和他们交谈,提出合适的意见。” 秦伯言乐呵呵的笑道,“行!”对商枝他没有不放心的,觉得自己是捡了两个宝贝。一个打点管理酒楼,一个提供手艺,他只给几个银子,都不用怎么出力气,躺着就能挣钱! —— 杏花村。 李寡妇喂贺大昌吃下半碗稀粥,见他精神恹恹,病情并没有好转。 “身上还不舒坦?熬点药吃?”李寡妇扶着贺大昌睡下。 贺大昌捂着疼痛的腹部,看着桌子上李翠花送来的金花草。 李寡妇看过去,冷哼道:“商枝和李翠花是一伙的,没安好心!李翠花想毒死你,她咋会诚心给你治病?若是心诚,早就治好了!她送来的,谁知道是救命药,还是催命的?”她坐不住,抓着一把铜板往外走,“不行,我请李大仙给你治治。” 不一会儿,李寡妇带着李大仙匆匆回来,“李大仙,你给我男人看看,他的病咋样了?” 李大仙放下木箱子,给贺大昌号脉,神色一凝。 李寡妇心凉半截,她连忙把金花草给李大仙,“大仙,你看看这药对症吗?” 李大仙见到金花草,眉头立即舒展,像是忽然顿悟一般。 “你这是哪来的?这药正好给解毒,你每日给他吃两剂。”李大仙拿着金花草,左右看了看,宝贝似的,又问一遍,“谁给你的?” 李寡妇怔愣道:“商枝给的。”不确定道:“当真能解毒?” 李大仙脸一沉,“我还能说假话?”心里却开始盘算,整个杏花村的人都知道商枝医术不精,突然之间她就像有了神技,诊治不少疑难杂症,医术算得上十分高明! 他不信商枝没有遇见机缘,极有可能是张老头给她留下的手札! 若是在他手里…… “不……不是,我担心那贱人使坏!她和李翠花巴不得我两死了,咋会好心给我治病?上回我动胎气,她见死不救。孩子如今还在,还得多亏你呢!”李寡妇抚摸着小腹,然后连忙抓一把铜板塞给李大仙。 李大仙避开不接,似笑非笑,“她害你们?不至于罢?金花草是她给的,你尽管放心用,出人命她哪逃得掉?再说,她守着一箱子宝贝,躺着不干活,这辈子也能高枕无忧!脑子坏掉了,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又不是与你们有深仇大恨!” 李寡妇不屑道:“她那副穷酸相,能有什么宝贝?” “这你就不懂了,张老头给她留下一箱子药方。一张药方子,价值千金。只要拿到一张,这辈子绫罗绸缎,珍馐美馔,过得神仙日子。”李大仙十分感慨,似乎很羡慕。 李寡妇震惊的张大嘴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闪过算计。 李大仙见状,脸上的笑意越浓,提着药箱,脚步轻快的离开。 第六十六章 小产 李寡妇冲泡金花草喂贺大昌喝下,摸了摸小腹。 贺大昌紧张的问,“肚子不舒服?” 李寡妇咬着牙,恨声道:“李翠花那一脚险些把孩子踢没了!”想着这两日里裤有流血,忧心忡忡道:“李大仙开的药喝着不见效用,这几日肚子隐隐作疼。可能是太劳累,歇一两日再看看。” 她想着如果拿到一张药方子,变卖钱财,她能去请郎中看看,李大仙的医术到底是差了。 李翠花那一脚不重,也不觉得痛,吃李大仙的药后才开始作痛。 “我去胡屠夫那儿,买二两肉来打牙祭,你先躺着休息。”李寡妇特地从箱子里数十文钱出门。 打听商枝去镇上不在家,比照着她以往回村的时辰,还早着,东张西望见没有人瞧见,在窗户里摸找备用的钥匙。 果然,她在窗户第二格摸到钥匙,欣喜一笑,连忙开锁溜进去。 屋子采光不好,关上门,昏昏暗暗。 李寡妇摸进里屋,特地翻找木箱子。满头大汗,也没有找到,反而在床底的陶罐子里拿到一两银子,连同几个铜板,全都一起塞进袖子内袋。 就算没有找到药方子,这一两银子,省着些也够半年嚼用! 李寡妇不甘心,在堂屋里仔细搜找,到处都翻遍了,啥都没找着! 她脸色难看,一脚踢向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药材。 ‘哗啦’药材倾倒在地,露出颜色深暗的一口半大的木箱。 打开盖子,墨香扑鼻,内里是一叠一叠摆放整齐的书卷。一旁放着薄薄一叠未装订的澄心纸,李寡妇心跳加速,她随手拿起一张,一个字都不认识,可她知道这箱子里,一定是李大仙说的宝贝! 心口火热,她把这叠药方子塞进胸口。怕被商枝发现遭贼,把药材原位放回去,如果真的那么值钱,剩下的她肯定要取走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李寡妇吓一大跳,手里捧着的药材惊得掉在地上,看到商枝站在门口,脸色煞白。 商枝见门没有锁,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是许氏又上门偷窃。沉着脸推开门,一眼看见站在墙角里的李寡妇。当看见她胸口鼓鼓囊囊,就知道她肯定是偷箱子里的手札。 商枝快步上去,李寡妇心里着急,躲开商枝往外跑。 东西已经到手,再让商枝拿出去,不可能! “站住!”商枝停住脚步,不追她,改守在门口。 李寡妇急急刹住脚,气急败坏道:“你想干什么?你医坏贺大昌,我上门找你要银子赔偿。我知道你穷,就……就用你那堆破药材来抵账!怎么?你还想赖账?” 商枝几乎被她气笑了,冷声道:“拿出来!” 李寡妇脸色变了变,两眼一瞪,“咋的?你不赔银子,还想抢我的东西?”她盛气凌人,冲上去狠狠撞开商枝。 商枝隐忍着满肚子的火气,李寡妇太胡搅蛮缠!看她冲撞上来,商枝不躲,直接抓着她的手臂,一手伸去她的胸口拿药方。 李寡妇急红眼,双手死死护着胸口,眼见商枝强硬的拿出来,她低头猛地撞商枝下巴,张嘴咬住商枝的手臂,那股狠劲恨不得撕咬下一块肉。 商枝按住她的脑门,手臂一痛,额角青筋跳动,捏开她的下颔骨,李寡妇趁商枝松手,猛地推开她。 药方好不容易偷到手,她死都不会给商枝拿回去! 李寡妇‘呸’一口唾沫,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是看着我好欺负,诬赖我偷你东西!你拿出证据,告到里正哪儿,看他认不认我偷东西的罪!” “我再说一遍,你不把药方交出来,我报官告你偷窃!”商枝心里愤怒,没有想到李寡妇会把心思动在她的手札上!这比许氏偷她银子还要气愤,难以容忍! 李寡妇冷笑,拿出药方在她面前晃了晃,横眉竖目。“商枝,你脑袋被驴踢坏了?你的东西?上面有你的名,还是你能叫应它?你告官?我还告官呢,说你像土匪似的抢我东西!我告诉你,你识相的快放我回去,这事儿就算了!” 商枝目光冰冷的看向李寡妇,往前走两步。李寡妇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见商枝没有被唬住,而是拿起一旁的锄头,腿一软,忍不住往后退两步,脚下踩着棍子一滑,“啊!”尖叫一声,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药方撒了一地。 李寡妇脸色惨白,双手捂着肚子,冷汗涔涔。 商枝丢开锄头,捡药方。 李寡妇死死咬着嘴唇,扑在地上抢药方。 商枝掰开她的手指,李寡妇心一狠,把药方塞在嘴里,狠狠嚼了几口。 “你再抢,我把这些都吃了!” 李寡妇举着手里剩下的一张药方,威胁商枝。 商枝脸色铁青,手指捏掉她的下颔,药方已经被李寡妇吞进去,把她下巴往上一掰。 “唔——” 李寡妇痛呼一声。 “肚子……我肚子好疼啊……”李寡妇小腹里疼痛加剧,翻搅着痛,抱着肚子蜷缩着,整个人开始哆嗦:“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现在五月份,天气渐热,李寡妇穿得单薄,裤子上有血痕。 商枝皱紧眉头,看着李寡妇即使痛得受不住,依旧死死攥着药方,敲着她的手臂,李寡妇手触电般麻痹,手掌张开,药方掉下来,商枝收起来,然后给李寡妇号脉。虽然李寡妇有错,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李寡妇又惊又怒,想要破口大骂,腹部的绞痛,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商枝神色凝重,李寡妇这是流产的脉象,并且早已有流产迹象,经过刚才一摔,恐怕保不住。 “你这几日有腹痛流血吗?”商枝问李寡妇情况。 李寡妇着急道:“怎么了?我的孩子怎么了?” “你这是小产的征兆……” 李寡妇反应激烈,“你走开!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这黑心肝烂肚肠的贱人,不救我的孩子,还敢诅咒他!” 李寡妇推开商枝的手,防备的盯着她,就怕商枝会害她的孩子。下身涌出一股热流,恐慌道:“你给我去叫人!李大仙……帮我去叫他!” 商枝冷眼看向李寡妇,看着她情绪激动,面色扭曲,也便没有做多余的事,反正孩子是保不住的。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叫人。”商枝把李寡妇拖出来,放在门口,挂了锁,然后才去找李大仙。对于李寡妇这种人,如果她走了不定还会偷她的东西。不管她,在她门口出事也挺晦气的,还会招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李大仙见到商枝瞳孔一紧,可又想到就算李寡妇事迹败露,也和他没关系,谁叫李寡妇见财起意? “李寡妇流产,她找你救治。”商枝三言两语说出来意。 李大仙松一口,跟着商枝过去,靠近了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 李寡妇脸色灰白,身下裤子被鲜血浸透,微弱的痛苦呻吟。 “这一胎保不住了。”李大仙号脉后,遗憾的说道:“如果再早一刻钟,还能保住。” 商枝看向李大仙,紧皱眉心,就算李寡妇不摔一跤,这个孩子也根本就保不住! 李寡妇目光怨恨的看向商枝,她就知道这个贱人,不会尽力救她的孩子! 她跟前面的男人没能留下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和贺大昌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是因为商枝见死不救才没了! 商枝道:“你的孩子早两日也保不住。” 李寡妇冷笑一声,心里的恨意汹涌,切齿道:“你装什么烂好人?对你来说,他是个孽种,就该死!”虚弱的爬起来,一步一步慢慢离开,身下的鲜血淋漓一地。 李大仙心里可惜了李寡妇没能得逞,提着药箱离开。 商枝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烦闷,当真是祸从天降! 李寡妇偷窃药方,不但不理亏,反而把孩子的事情记在她头上。虽然说孩子无辜,但是李寡妇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有他们这种爹娘,倒不如不生出来的好,对孩子来说未尝不是福气? 药方被人惦记,商枝换地方藏起来。可想到李大仙的古怪,觉得这件事和李大仙恐怕脱不了关系。不然凭着李寡妇这等大字不识的人,无缘无故偷什么药方? 商枝眼底闪过冷意,下次他们别招惹到她,不然再敢把手伸她头上,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次日一早,贺平章又找上门,“你考虑清楚了吗?我今日去县城,你若答应,咱们一起去县城。”为了说服商枝,贺平章加大筹码,“李寡妇不是好惹的,她记恨你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今后肯定会找你算账。你若是治好贵人,清河县里,谁都不敢欺负你。” 贺平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商枝冷脸道:“这个机会你让给别人。” 贺平章被关在门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恨的踹一脚门板,“机会我给你了,你到时候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等了一下,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贺平章满面阴霾的离开。 商枝不傻,贺平章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哪会这般好心的提供她机会?事情必定很棘手,坏事了,贺平章立即会把责任全推给她。治好了,功劳全给他捞去。 吃完早饭,商枝去山上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林辛逸坐在门口等她。 “师傅,我来有一事找你。”林辛逸把一张榜纸递给她,“县令夫人病急加重,访遍清河县名医,都是束手无策,今日有人在镇上张榜,我揭下来给你看看。” ------题外话------ 三千多字的肥章哦,哈哈哈~(づ ̄3 ̄)づ╭?~ 第六十七章 揭榜治病 商枝看着寻医榜,并未写县令夫人的病症,而是简单寻找名医,若是治好,予以重金的告示。 她并非自负之人,自从见到张老头的手札之后,方知古代有许多大能医者。 县令病急乱投医,可见县令夫人的病情并不乐观。 “师傅,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相信你能行!”林辛逸想得很简单,他们揭榜去试一试,若是治不好,便不医治。若是能治好,更好不过。 商枝失笑,她顾忌的是昨日见过龚县令,传闻他与县令夫人鹣鲽情深。若县令夫人当真病体沉疴,他该神情憔悴苦闷。 “我只是担心有古怪。”商枝将她见到龚县令的情况说了一遍。 “龚县令与夫人的确伉俪情深,县令夫人的脾性豁达开朗。我曾经听人说县令夫人病后,龚县令成日里苦闷,着急得上火,不过几日憔悴削瘦。县令夫人见后,便说‘瞧见你这副模样,觉得自己仿佛将要不久于人世,心情不佳。我整日被病魔折磨,还要见你一脸苦相,只觉得胸闷,病得更严重。就算病好不了,我也想整日开开心心过完最后的日子。’” 林辛逸叹道:“从那以后,龚县令对待县令夫人如常,当她是康健之人。” 他这番话,勾起商枝的好奇,如果之前犹豫不决,那么听闻县令夫人作为后,她倒想见一见这位夫人。 病人最忌讳负面情绪,若是乐观向上,有利于病情的恢复。但是都知道这个道理,鲜少有人能够做到。 下定决心,商枝当即收拾脉枕、银针、笔墨纸砚,装在小木箱里,与林辛逸一起去县城。 县城路途遥远,坐牛车正午不一定能到,林辛逸想到县令许诺的重金,一咬牙,坐牛车去镇上租马车去县城。 两个人在晌午前到达县衙。 龚县令一家住在衙门内院,衙门守门的人听说两人来意,多看二人一眼,并未为难阻拦,直接进去通报。 “二位里面请。”那人很快出来,请商枝和林辛逸进去。 守门人把商枝和林辛逸带到,站在门口等婢女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婢女将他们请进去。 屋子里十分素雅,散着淡淡药香,商枝入内室,一眼望见穿着宝蓝色长衫的龚县令,挽着袖子,端着碗,哄着县令夫人多吃几口煮得糜烂的肉汤饭。 县令夫人靠坐在床头,脸上毫无表情,口角向左歪斜。脖子上围着一块锦帕,汤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龚县令耐心细致,拿着锦帕擦拭干净,又舀一勺喂到嘴边,县令夫人见到商枝进来,头一歪,不肯再吃。 “你再吃两口,下午给你吃甜汤。不吃也可以,我与麒儿、麟儿吃水晶肘子陪你用晚膳,满香楼的。”龚县令作势放下碗。 县令夫人气鼓鼓瞪他一眼,拉住他的衣袖。 龚县令含笑喂她吃下两口饭,然后让婢女撤下去,伺候县令夫人漱口,饮两口水,方才整理袖口,看向商枝与林辛逸,不禁诧异的挑眉。 “姑娘,又见面了。”龚县令做一个请的姿势,让二人落座,“你们二人,谁给夫人诊病?” “龚县令,我会一些岐黄之术,见到告示揭榜试一试。”商枝把告示放在桌子上。 龚县令十分和善,并未因为商枝年少稚嫩而轻视她,“夫人年初开始面瘫,口角歪斜,难以咀嚼进食。访遍名医并无多大成效。如今日益严重,染了眼疾。” 他说的这种情况,商枝观县令夫人的面相已经了然于胸。 她走过去,县令夫人动了动嘴角,想要对她温柔一笑,怪异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反而显得扭曲。 商枝微微一笑,“别担心,你是面部神经麻痹引起。” 县令夫人听不懂术语,安静的躺着给商枝按捏着面部检查。 “您闭上眼睛。” 县令夫人闭上眼睛,左眼未能完全闭合。 商枝又发出一些指令,县令夫人照做,对她的状况大致了解。 她对一旁看得仔细的林辛逸道:“患者口角向左歪斜,左侧额纹不明显,左眼未能完全闭合,左侧面部板滞,麻木,伸舌偏右,吹气左侧口角漏气,左耳后完骨处有疼痛感。”说着,按着左耳后完骨的位置告诉林辛逸,又道:“脉细,舌质淡红,苔薄白。无头晕头痛,无恶心呕吐,可纳食。” 林辛逸神情严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商枝颔首,对龚县令道:“夫人得的是面瘫病,风寒外袭症。” 龚县令道:“其他郎中也是如此诊断,该如何对症治疗?” “穴位针灸治疗。”商枝看着县令夫人因为眼睛无法彻底闭合,引起感染溃疡,“蒲公英一百二十克煎水熏洗眼睛。” 龚县令命人立即去抓药煎水。 县令夫人很紧张,失望太多次,她依然充满希望。她乐观的想着,或许是她太幸福,才会给她磨难考验,她不能被击垮。 可看到商枝从容镇定的模样,不同与其他郎中的凝重与束手无策,忍不住泪湿眼眶。 她不知道是商枝年少无畏,还是当真医术高超能治好。不断在心中劝服自己,她能!一定能治好! 商枝打开药箱,展开银针,县令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姑娘,你大可放手治。治不好,也无妨。” 龚县令心跟着揪起来,他知道夫人病重心忧,从不曾在他们面前显露,可每当失败一次,她眼底流露的失望,像一把钝刀子扎进他的心口。 他靠近,双手握着夫人已经有细纹的手,将她鬓角细发拂至耳后,“夫人,莫怕,你这般模样也很美。” 县令夫人扯了扯嘴角,扭头望向帐内,泪水浸湿枕头。 她忍着汹涌泪意,克制着,笑道:“那是自然,我当年是清河县第一美人。” 龚县令微微笑了,看着商枝落针。 她一边下针,一边对林辛逸道:“灸阳白、印堂、太阳、四白、鱼腰、下关、地仓、人中、承浆、翳风、合谷等穴位,通经活络、温经补气。再配合地龙、川芎、黄芪、牛膝,可治口舌歪斜,活血化瘀。” 之后,再做面部推拿,或者热敷辅助。 林辛逸一一记下。 这时,婢女进来通报道:“老爷,门外又来一位郎中。” 龚县令看一眼凝神扎针的商枝,太聚精会神,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沉吟道:“让人在外面等着。” “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商枝拔针,长长吐出一口气。用蒸煮的绢布给县令夫人热敷,手法纯熟的推拿。 林辛逸怕记不住,一边默念着穴位,一边在自己的膝盖上练手法。 “夫人,您感觉可有好一点?” 两刻钟后,商枝推动着她的面部。 县令夫人张了张嘴,面部似乎有细微的知觉。她眼睛一弯,眼底迸发出欣喜的光芒,连忙点了点头,激动的握着商枝的手,说不出话来。 龚县令见状,压制住心里的狂喜,慈祥道:“姑娘,你为夫人治病期间,本官安排两间厢房安置你们。” 商枝净手,将银针收好,闻言,与林辛逸对看一眼。 “劳烦大人了。”商枝躬身道。 “不必客气,你若是治好夫人,便是龚府的恩人!”龚县令迫不及待想要与夫人说体己话,一摆手,让婢女将商枝与林辛逸带去厢房。 商枝心神耗费过度,确实想要好好休息。走出屋子,一眼看着等在门口的贺平章和李大仙,不由停住脚步。 ------题外话------ 商枝:啧啧啧,冤家路窄。 小剧场: 很久之后的情人节,商枝准备丰盛的‘烛光晚餐’。 商枝:今天是什么日子? 薛哥默了默:五月二十,余事勿取。 商枝:…… 咳咳~小绫子都是提前一天待发布第二天的章节,忘记520的节日啦~今天大家是被塞狗粮,还是撒狗粮了?哈哈哈~ 第六十八章 大礼 贺平章与李大仙也同时看见商枝。 贺平章猛地瞪大眼睛,惊愕的看向商枝。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明明她之前拒绝过他,不愿意给县令夫人诊病! “你怎么在这里?”这样一想,贺平章紧跟着问出来。 林辛逸不满道:“我们为何在这里,关你何事?怎么?这里只许你来,我们来不得?” 贺平章听了,胸腔怒气上涌:关他何事?当然与他有关!他放下恩怨,几次被拒绝,毫无怨言给她出人头地的机会,她不领情,反而背着自己偷偷帮县令夫人治病,独揽功劳!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怒意。到底顾忌在衙门,突然拉着商枝到一边的角落里,林辛逸冷着脸追过去。 商枝猝不及防被他拽到角落,猛地甩开他的手。便听贺平章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以为你清高,才会拒绝我不给贵人治病。我错看你了,你一直就是贪慕虚荣的小人!我请你给贵人治病,没有想从你手里拿到好处,你光明磊落,我无话可说。可你占我的功劳,把我踢到一边。商枝,你可真黑心!你这起子奸恶小人,就是欺世盗名之辈,别玷污了‘医者’二字!” 贺平章对商枝积怨已久,此时发泄出来,心里只觉得畅快,他是故意骂给一旁的婢女听,让她转述给龚县令听。龚县令为人正直,最是厌恶小人,而商枝的作为,肯定能让他不喜。 商枝的医术,李大仙说很高明。而刚刚她出手救治过县令夫人,婢女对她似乎心存敬意,显然是县令夫人有了起色。等县令厌烦她,李大仙接替商枝给县令夫人治病,那么功劳全是他们的了! 商枝冷眼望着贺平章愤世嫉俗的模样,这个位置的说话声惊扰不到病患。她嗤笑道:“第一,我们是仇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贵人是谁。第二,我行事磊落,光明正大。你说我抢占你的功劳,县令夫人是你给治好了?贺生员,‘抢占’二字的意思,你不懂吗?需要我这个乡野村姑给你解释?第三,龚县令寻医为夫人治病,整个清河县人尽皆知,咱们各凭本事。” 贺平章被奚落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他看见婢女转身进屋,眸光微微一闪,不一会儿,又见婢女翠色裙摆荡出门外,朝这边走来。 他握紧拳头,面容肃然,语气难掩失望:“商枝,你还不知悔改!简直不可救药!县令夫人身份尊贵,不得有半点闪失。我并非不许你给治,只是希望你与李大仙联手。他的医术高明,又是你的长辈,与你师傅是旧交。你快让李大仙帮你给县令夫人治病,免得你犯下不可挽救的大错!” 商枝看着戏精上身的贺平章,差点笑出声来。 “好啊,你带人进去啊!” 贺平章心中一喜。 婢女自屋中出来,对贺平章道:“二位公子,夫人已有好转,不必再劳烦你们诊治。二位请回吧!” “噗嗤——” 林辛逸没憋住,笑出声。 他笑得肩膀颤动,“师傅,你眼睛得有多瞎,咋就看上这傻帽?” 商枝无奈道:“嗯,我现在把自己眼睛治好了。” 贺平章全身僵硬,脸色泛白,被林辛逸和商枝一唱一和,说得很难堪。 他不肯相信,龚县令竟不给他们机会。方才的话,龚县令没有听见吗? 还是婢女搞错了?其实是想赶走商枝? “姑娘,我们……” “二位请回!”婢女重复道。 李大仙会审时度势,悄悄的走了。 贺平章脸色铁青,不肯在商枝面前丢了脸面。 商枝好心道:“这位妹妹,贺生员听不懂人话的。” 婢女神情古怪。 贺平章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商枝惊讶道:“原来你还会说成语啊?” “哈哈哈哈……”林辛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要笑出来。 婢女也忍俊不禁,挥手让衙役给拖着丢出去。 贺平章这辈子的脸,都在商枝面前丢尽了。 他红着眼睛,凶狠的瞪她一眼,灰溜溜的离开。 商枝看着贺平章急促的离开,右脚绊着左脚,险些摔个狗啃泥,冷冷的勾着唇角。 —— 用完午膳,商枝小憩片刻,同龚县令道别,回去准备换洗的衣裳,明日再过来。 龚县令担心商枝舟车劳顿太过辛劳,便派一辆马车护送她回去。 回到杏花村,商枝拿两套换洗的衣裳,全都浆洗得发白,有几处打了补丁,还有的地方又被树枝勾破。 当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商枝准备治好县令夫人,裁两件新衣裳。 抱出陶罐,一掏,空的! 商枝脸色骤然冷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把银子偷走的! 她挎上包袱,神色冰冷,往李寡妇家中走去。 车夫道:“商姑娘,收拾好了吗?待会天擦黑,不方便赶路。” 商枝恢复理智,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气,沉着脸上马车,打算回来之后,再一笔账同李寡妇算清楚! 经过林三娘门口时,商枝托她照顾几只鸡仔,然后回县城。 龚县令下了命令,府中上下对商枝伺候很尽心。 商枝给县令夫人治病,深刻体会到龚县令与县令夫人之间的感情。 除去日常公务,龚县令便会换下官袍,守在县令夫人身边,怕她闷着,念着县令夫人爱看的话本。然后又批判富家小姐爱上穷酸书生是胡扯,明明该是富家小姐看上英俊神武的权贵公子才对。县令夫人轻飘飘一个眼神,龚县令便立即改口,是英俊神武的贵公子看上富家小姐,可惜富家小姐眼中只有穷酸书生。 待县令夫人乏了入睡时,他便在内室一旁处理公务。夜里扶着县令夫人去后花园散心赏月,亦或是吟诗赋词。婢女说夫人安好时,会跳舞唱歌,弹奏琵琶,十分恩爱。 商枝提着木箱站在正院门口,琴音铮铮,悠扬悦耳,她看着县令夫人与龚县令席地齐奏,夫妻两眉目含笑,那股子温馨之情将商枝感染,她唇角流露出浅浅笑意,忽而羡慕这一对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夫妻。 在这个时代,一夫一妻,太过难得。 她想,若是能遇上龚县令这般专情的男人,她大抵乐意相许,不问出身。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商枝迈步进去,含笑道:“今日是最后一日,此后便是半个月一次,我到时候便来给您施针。” 县令夫人颔首道:“有劳枝枝。” 经过几日相处,县令夫人待商枝亲昵,唤着小名。 施针后,商枝让县令夫人做出一些不太难的表情,虽然吃力,却也能够做到。 “今后每日练习面部表情,再热敷推拿。”商枝问龚县令可记住推拿手法。 龚县令道:“本官已经记下。”然后招手,婢女端着托盘过来,上面盖着红布。“这是一点心意,你且收下。” 商枝并未推迟,她此刻正是需要用银钱的时候哦。收下方才发现,竟是五十两诊金! 龚县令见商枝如此爽快,并不假意推迟,脸上多了真情实意的笑,“我让人送你回去。” 商枝本来打算拒绝,可想到她还得找李寡妇算账呢,一刻都不想等,便同意了。况且,马车确实比牛车舒服。 她却不知道,待回到村里,正有一份‘大礼’等着她。 商枝一下马车,准备先把包袱放回家,再折身去李寡妇家中。可当她站在自家门口,神色震惊。 两间并连的屋子,她那一间化为灰烬,而薛慎之的屋子,烧掉了屋顶,摇摇欲坠。 ------题外话------ 明天开始收拾渣渣啦。 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亲亲们,再过差不多一个星期不到的样子,可以爆更啦~两万哦! 推荐:《农家财女:殿下快还钱!》 她以农家女身份,用银子砸下万里江山,顺便把腹黑太子殿下娶回家。 求各位亲亲支持! 第六十九章 抓人 好端端的房子,她离开几天,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商枝快要气炸了! 贺平章?李寡妇? 可疑的人在脑海里闪过一遍,她眼底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片黑暗,看上去好像一汪冰潭,透着彻骨的冷意。 烧人房子,宛如断人生路。 她冷笑一声,难道是看着她好欺负,一个个爬到她头上拉屎? ‘咯吱’一声,商枝目光凌厉望去,“谁!” 四周静悄悄的。 商枝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一道身影磨磨蹭蹭走出来。 胡氏。 她脸色苍白,怕商枝误会,急忙解释道:“商枝,不是我放火。是李寡妇,是她!”她就是来找找,碰碰运气,能找着啥能用的家伙。东西没找着,倒霉的撞见商枝! 商枝心里早就有底,贺平章不敢放火,事情捅出去,他自断前途。 只有李寡妇,她心思歹毒,记恨自己见死不救,还有偷不到药方,才一把火烧了屋子,连同一箱子药方吧?这种事情她干得出来! 不说里面有多少千金难买的古方,那一箱子是师傅毕生的心血,被人如此对待,就不可以原谅! “我……我没骗你,半夜里出来如厕,看见李寡妇鬼鬼祟祟点燃你的屋子。”胡氏心揪起来,唇色发白,“李大仙看见了,他也看见了!” “你给我去作证!”商枝带着胡氏赶去李寡妇家。 胡氏情绪激动的挣开商枝的手,双手藏在背后,摇头拒绝,“不……不能的,我不能作证!”她一旦作证,在贺家就没法过下去,“你找别人吧,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怕商枝强制带走她,胡氏头也不回,撒腿往贺家跑。 她看见李寡妇放火后,贺大昌来找贺良广,她躲在屋里偷听,贺良广下保证,不管商枝咋闹,都不会为她做主,咬死是她自个不注意,家中走水了。 如果自己站出来作证,贺良广和邓氏一定会打死她! 他们手里可是沾了人命…… 商枝的心一寸寸冷下来。 大步往李寡妇家走去,李寡妇靠在土炕墙壁上,手里拿着巴掌大的胡镜,涂脂抹粉。 这胡镜是贺大昌给贺良广办事得的银子买的,足足花了一两多银子。 正是这枚胡镜,她才跟贺大昌。 想到商枝一张药方都不肯给她,心里就来气。既然她不愿意给,自己得不到,那就都得不到算了。虽然心疼一堆银子被烧了,心里却解气的很。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约说的就是李寡妇。她心里高兴,小产后难看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润。 举着镜子,抚摸着鬓角,左看右看。 “嘭——” 屋门猛地被踹开,撞上墙壁,震得屋子里籁籁落灰。 “啊!”李寡妇吓一跳,浑身颤一下,胡镜‘啪’的砸在地上,碎成几片。 “我的镜子!”李寡妇尖叫着跳下床,捧着胡镜碎片,一脸肉疼。眼露凶光的瞪着商枝,“小贱蹄子,你在作死!弄破我的胡镜,快赔我银子!” 她愤怒的把铜镜砸在商枝身上,扑上去掐商枝的软肉。 商枝扣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拧,痛得李寡妇嚎叫。 “你偷我的银子,烧我的屋子,我们来算一算这笔账!” 李寡妇浑身一僵,又惊又怕,顾不上手上的痛。嚷嚷道:“你……你胡说八道!你不想赔我的胡镜,银子不见,屋子被烧,就诬赖在我的头上!你这样可不厚道,良心不会痛吗?”她心虚,知道商枝拿不出证据,奈何不了她,但是仍有些底气不足。不耐烦的说,“算了算了,就知道你这穷鬼拿不出银子,不要你赔!你快放开我!” 商枝冷笑道:“你自己弄破的,我为什么要赔?”拽着她的手,往外走。“你有没有烧我的屋子,我们去见官,你到官老爷面前去平冤!” 李寡妇脸色唰的白了,本来做了亏心事,一听见官,两腿发软。 “你放开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放火烧你屋子?说话要拿出证据,靠你这张臭嘴,拿不出证据,就算到官老爷面前,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李寡妇被商枝拖出门外,脚上鞋子也没有穿,砂砾刺得她一跳一跳,脸上扭曲,拼命的挣扎,“贱人,你放我!”商枝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李寡妇挣不开,心里发慌,进了衙门,不管是不是清白,都要吃板子的,她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救命啊!商枝要杀人了!吴婶,你快帮我去叫里正——唔唔!” 商枝捂着她的嘴,看着吴氏撂下担子,飞快的跑去贺良广家。加快脚步往村口赶,希望车夫还没走。 停在村门口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商枝呆了呆。 贺良广听了吴氏的话,坐不住,快步跑来,把商枝堵在村门口。 “死丫头,你想造反了?你屋子被烧就去告官,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贺良广脸色铁青,数落着商枝,“你把她给放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 “我有证据!” 贺良广眼一眯,“你有证据拿出来,如果真的是她烧你的房子,我给你做主!如果只是你瞎编胡造,这个村里就容不下你!你说说你,以前瞎胡闹,眼见安生了,现在又开始瞎闹腾!杏花村弄得乌烟瘴气,你才罢休?” 李寡妇松了一口气,贺良广赶过来,她就没事了。 商枝没有证据最好,她如果蠢的把证据拿出来,贺良广也会帮她毁了。 商枝讥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同流合污?我现在把证据拿出来,下一刻,你们就会销毁证据吧?她如果是清白的,县令自然会还她公道!” 贺良广见商枝油盐不进,脸一沉,手一挥,“来人!把她捆起来,丢在地窖里。不准她走出杏花村半步!” 贺良广带来几个壮汉,他们身上穿着汗衫,赤着胳膊上前抓商枝。 李寡妇心中一喜,挣开商枝想要逃到贺良广身边,商枝一脚踹她腿窝,李寡妇扑通跪在地上。 商枝抓着李寡妇推到壮汉身上,后退几步,摸出银针。打算上来一个扎一个,上来两个扎一双。如果四五个人全都上来,她就撒迷药,放倒一片。 壮汉丢开李寡妇,凶神恶煞上来,商枝手起手落,壮汉脖子一痛,猛地倒在地上。 贺良广瞳孔一缩,气怒道:“你这害人精,简直无药可救!故意诬赖人不说,还敢伤人害人!抓起来,快把她抓起来,请宗法!”然后让人去看看,有没有断气。 李寡妇痛得要命,心里恨不得商枝去死。一听要请宗法,顿时幸灾乐祸,觉得浑身不痛舒坦了。 杏花村宗法,是犯下重大罪恶的人,鞭笞一百,泡在加盐巴的水里一夜,捱过来,就让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开村建宗族两百年来,只请过三次宗法,魁梧的壮汉都熬不住,别说是细胳膊细腿的商枝。 商枝心一沉,贺良广为了维护李寡妇,是铁了心要她的命了! 确认壮汉没有事,只是昏过去,贺良广眼睛通红,死死瞪着商枝,“快抓起来!”心里对她有了畏惧。 几个壮汉对看一眼,打算一起上。 这时,一辆马车驶过来,马车里随行保护商枝的两个衙役,其中一个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商姑娘,你还有一个包袱落在马车上了。” 商枝眼前一亮,连忙挥手道:“官差大哥,他们这群刁民乱动私刑,你快把他们抓起来!” 贺良广等人一见到官差,还和商枝很熟稔,脸色霎时一变。听了商枝的话,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这是误会!” “商枝她误会李寡妇放火烧她的屋子,我们在和她讲道理。李寡妇老实巴交的,胆子特别小,咋会干这种罪大恶极的缺德事咧?” 商枝心里冷笑,恍然大悟道:“原来我的屋子是李寡妇烧的?我只是告她偷我的钱财。”然后转头对官差道:“官差大哥,你把李寡妇抓起来,她偷窃我的钱财。里正刚才作证,是她烧我的屋子!” “我……我没有……”李寡妇脸色煞白,腿肚子打颤,狡辩道:“不……不是我!” 衙役知道商枝是龚县令的恩人,性格很和善,住在衙门的时候,哥几个身上不爽利,她给治病,都很感激她。 谁知道她在给县令夫人治病的时候,村里人欺负她是弱女子,不但把她屋子烧了,还要把她抓起来动私刑! “刘二,快下来把李寡妇和里正带走!”衙役沉着脸,冲马车喊一声。 马车里的刘二跳下来,一人抓着一个押上马车。 贺良广大喊着冤枉,“官差老爷,冤枉啊!我没有动用私刑,也没有给她作证!是她信口胡说!” “有什么话上衙门去说!”衙役用佩刀‘啪’打了贺良广后背一下,贺良广痛得脸发白,老实了。然后衙役对商枝道:“你带上证据,或者证人作证!” “好勒!”商枝调头去找李大仙。 ------题外话------ 又双叒叕三千字肥章,哈哈哈~每次写着都停不下来,很快就可以更大肥章了,还有四天啦~(づ ̄3 ̄)づ╭?~ 第七十章 认罪 李大仙坐在门口切草药,远远见到商枝,一骨碌爬起来,匆忙收拾东西放进屋里,‘啪’地把门关上。 一只手顶着门,用力往内推了推。 “李大仙,我有话和你说。”商枝靠在门上,不给李大仙把门合严实。“你那日看见李寡妇偷窃我的银子,她放火烧我的屋子?我请你出堂作证。” 李大仙隔着门道:“我没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哦……那你一定知道她是去偷我的药方子?”商枝话音一落,身体失重往屋里倒去,她扶住门板,就看见李大仙青黑的脸,“你这人咋这样?是诬赖上我?我作证?我啥也不清楚,难不成给你做伪证?你不怕吃板子,我害怕吃板子!去去去,你要找去找别人,别来烦我!” 商枝抱胸道:“李大仙是上年纪,才记性不好?我帮你回忆一下,看你能不能记起来?” 李大仙眼珠子一瞪,气怒不已,“你到底想咋样?” 商枝自顾说道:“你见我医术突飞猛进的增长,惦记我师父留下的药方。李寡妇找你保胎,你对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煽动她去偷药方,你再想办法把药方抄录下来?” 李大仙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就听商枝继续道:“你想要药方,直说就是,何必弯弯绕绕?你若是肯出堂作证,我会报答你的!” 李大仙脸上正在颤抖的肥肉僵住,他怔愣在那儿。 商枝笑道:“记起来了吗?” 许久,李大仙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脑门,“你看我真是上年纪了,咋把这一茬给忘了?李寡妇上你家偷了银子,付我诊金。昨夜里,我路过你家,正巧撞见李寡妇纵火烧你的屋子。” 商枝嘴一勾,他到底是路过,还是特地不死心去偷药方都不重要。 一行人去衙门。 龚县令穿着官袍坐在上首。 衙役押着李寡妇、贺良广跪在地上。 商枝站在一旁,向龚县令行礼。 “民女状告李寡妇偷盗银子,纵火烧毁民女的屋子,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商枝把路上来时写的状子传递上去。 龚县令看后,猛地一拍惊堂木。 “李氏,你可认罪?” 李寡妇抖得如筛糠,颤声说道:“民妇冤枉!青天老爷,民妇是被冤枉!” 贺良广急忙说道:“大人,李寡妇胆小怕事,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咋会放火烧房子?她才流产不久,一直躺家里养身子,她男人问我借一两银子,给她调补身子。” “青天老爷,我和她有旧怨,商枝自个不注意,家里走水,她就诬赖在我头上,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李寡妇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伤心欲绝。“您可得为民妇做主,还民妇一个公道!” 商枝道:“大人,我有证人。” 龚县令道:“传证人。” 李大仙缓步进来,拱手作揖,“草民李大壮,人唤李大仙。出堂为商丫头作证,李寡妇五月十一在她家中行窃,争执间流产,那时请我给她诊病保胎,胎儿未能保住,李寡妇对商丫头怀恨在心,五月十四半夜一更天纵火烧屋。” 李寡妇咬牙,心里恨毒了李大仙。不知道商枝是用什么办法,说动李大仙作证,可她不怕。 只要拿不出证据,她咬死不承认! 李寡妇泪水涟涟,哭得要昏厥过去,“你们好黑的心肠,我哪有得罪你们,把我往死路里逼!一个个红口白牙糟蹋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拿出证据来,我就认了!”然后,有攀咬商枝,“大人,商枝她医死人,你可得把她抓起来偿命!” 李大仙站出来道:“陈老二本来就病入膏亡,和商丫头有什么关系?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 他从袖子内袋里拿出一块折叠的红色中细绵布,呈递给师爷,“五月十四晚上,我起夜去如厕,看见商丫头家有火光,急匆匆赶过去,就看见李寡妇惊慌离开,我看见她袖子里掉出来一个物件,捡起来就是这一块布,里面装的是土硝。” 龚县令闻一闻,的确是土硝。 李寡妇看着那块布,脸顿时变得煞白,嘴唇发紫,喉口被扼住般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狡辩,可身上穿得正是中细绵布的衣裳,整个人垮坐下来。 龚县令一拍惊堂木,“李氏,你可认罪?” “不,我不认罪!是他们冤枉我!我是被冤枉的!”李寡妇如梦惊醒,双手死死的抠着地板,就是不肯松口认罪。 龚县令脸色阴沉,“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李寡妇浑身一颤,吓出一身冷汗,张嘴要喊冤枉,被捂着嘴巴,拖到堂外打板子。 外面传来噼啪打板子的声音和李寡妇的惨叫声。 贺良广跪不住了,冷汗从额头掉下来,心乱做一团。 “贺良广你身为里正,做伪证,乱动私刑,可知罪?” “官老爷,实不相瞒,此事与我无关。是这女人欺骗我,我被她蒙在鼓里,做了糊涂事。”贺良广把罪名往李寡妇身上推。 “你扰乱公堂秩序,诬赖他人,念你未能犯下大罪,杖责二十!”龚县令心里恼怒贺良广,商枝留在他府中尽心给夫人治病,哪只竟让这等小人给欺负!若是不给商枝做主,那是打他的脸! 贺良广听到李寡妇凄厉的叫声,心惊肉跳,磕头求饶,“大人,小人知错,还请您饶过小人一回!” “拖下去!” 两个衙役把贺良广拖下去。 贺良广看着李寡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眼一翻,快要吓晕过去。 “大人……我……我认罪……” 李寡妇痛得快要断气了,她承受不住,认罪。 衙役拖着李寡妇进来,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民妇认罪,偷窃商枝一两有余的银钱,放火烧她的屋子。我认……我认罪!” “按照律例,弃灰于街者斩手。纵火烧官舍、官员私宅者斩头。你放火烧民舍,徒刑两千里。”师爷念着罪状道,拉着李寡妇的手按手印。 徒刑两千里?她还有命在吗? 李寡妇恨不得死了算了! 她要翻供! 商枝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民女再告李寡妇不守妇道,与有家室的男子通奸!” 第七十一章 狗咬狗 商枝查清律例,在这个年代,床上捉奸,可当场杀死通奸男女! 李寡妇与贺大昌明目张胆的通奸,是因为有贺良广庇护。 她不傻,如果只是牵扯钱财的利益问题,贺良广不会处处维护贺大昌和李寡妇,必定还有其他的把柄在贺大昌手里! “我烧你屋子,你想要我给你抵命!你自个是钻男人被窝的烂货,臭不要脸的告我通奸!你哪只眼睛瞧见我通奸?”李寡妇知道厉害关系,当然不肯认!她哭哭啼啼道:“我祖上没积德,惹上你这小贱人,败坏我清白,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商枝拧眉。 这时,贺大昌急急赶来,他听见李寡妇被官差带走,慌忙去镇上租马车过来,用尽全部钱财。 他一进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听着贺良广的惨叫声,他屁股上血肉模糊。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听见他们的说的话,怕自己会被打板子逼供,不等龚县令审问,他自己就招供了。“大人明察,小人不曾与李寡妇通奸。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没有谋生的手段,做起私娼,小人……小人是私找娼/妓。” 李寡妇犹如五雷轰顶,恨不得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贺大昌这个贱人,把她当私娼嫖! 贺大昌连忙给李寡妇使眼色,李寡妇怒火中烧,心里恨贺大昌狠心。她受罪,凭啥贺大昌逍遥自在? 她破口大骂,“贺大昌,你这老猪狗,老苍根!要我给你生儿养女,娶我做媳妇。咋?现在是提着裤子不认账了?”她转头对龚县令道:“大人,是他哄着我……” 贺大昌死死捂着她的嘴,李寡妇恨不得贺大昌去死,张嘴咬住他的手掌心,撕下一块血肉才能解恨! “啊——”贺大昌痛得打了李寡妇一巴掌,“贱人,我有儿子,有婆娘,会要你这娼妇生儿子?我俩早就银货两讫!你敢说没有收我银子?”推开李寡妇前,阴沉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句话,“你想死,就咬住我们通奸!” 李寡妇一个激灵,死死瞪着贺大昌,不敢相信贺大昌绝情寡恩,让她一个人担罪! “你先认罪,我会救你出来!” 李寡妇泪水掉下来,她紧紧握着拳头,到底不想死。咬牙,“民妇一个弱女子,难以维持生计,就……就做皮肉生意……”哭求着磕头,“求求大人开恩,饶了民妇……” 商枝再次见识到贺大昌的薄情。 她没有证据,李寡妇已经小产,两人口径一致,李寡妇是私娼,没办法严惩,好在他们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私娼交罚银钱或者鞭刑四十。 贺大昌没有银钱,李寡妇更没有。两人各自受了四十鞭子,李寡妇奄奄一息的被关进牢房。 李寡妇烧商枝的屋子,赔不了银钱,把她的屋子赔给商枝。 商枝当然不会住李寡妇家,她嫌恶心。 屋子烧了,东西全毁,得重新置办。 不免庆幸她给县令夫人治病,得了丰厚的诊金。 她盘算着,得重新造房子。 龚县令走到商枝身边道:“你屋子烧毁,有地方住?可要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回去再做打算?” 商枝婉拒道:“不用。我的那间烧了,隔壁那间还留着。趁天色早,先去置办用具,赶回去收拾干净能凑活住。” 薛慎之的屋顶烧没了,只要不下雨,勉强能住人。 龚县令派一个壮力给商枝,带着她去添置物品,然后驾车护送她回杏花村。 刚进村,就听见邓氏杀猪的哭声,活像死了男人。 商枝远远看着贺良广躺在板车上,哎哟哎哟喊疼,屁股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没有及时处理,一路回来,只怕布料和着血结痂进皮肉里,待会清理伤口,肯定又要遭大罪。 商枝心里畅快! 脚步轻快的回屋,把日常用的东西放在薛慎之屋里,寻思着明日找人把屋顶给修好。 她不知道,离开时,邓氏凶恶的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这贱人害惨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邓氏咬牙切齿,面目可憎。从退婚后,这商枝就变得邪门,沾上她,他们准得倒霉! 贺大昌恨恨地捶着木板,眼睛通红,“老子要弄死这个臭娘们!”害他吃鞭子,李寡妇也不知死活,还要流放! 贺良广何尝不是恨不得商枝去死,可是他不能冲动! “等秋闱过去再说。”他有一丝理智尚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给贺平章铺路。关键时刻,他可不能让人拖贺平章后腿!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李寡妇的罪白遭了?秋闱你儿子能一次就中?这次考不中,老子还得做缩头乌龟?这件事你别管,我来干!”贺大昌眼底阴气沉沉,透着血腥气,切切实实恨上商枝! 贺良广气得想骂娘,如果不是怕贺大昌出事被抓,把陈年旧事抖出去,连累自己,他才不想管! “龚县令和那臭丫头有交情,才闹出事,紧跟着她死了,你是怕龚县令不知道人是你杀的?”贺良广趴在木板上,让邓氏把他拉回家,“再等等,风声过去再说。”顿了顿,又隐晦道:“如果秋闱平章未能中举,你再替我办件事。” 贺大昌眼底闪过精光,他就说呢!贺良广不是大度的人,咋会放过臭娘们? 就再让她活几个月! —— 商枝家起大火,他们发现已经太晚了,等抢救下来,屋子早就烧干净,好险还保住薛慎之住的那一间。 商枝从县城回来,林三娘带着狗娃过来,李大婶、刘大婶和茶花,也接着赶过来,一齐帮商枝收拾。 大火熄灭后,东西几乎都烧没了,李大婶捡到没有烧坏的锅铲给送过来。 林三娘翻找的时候,只捡到屋外一盆牡丹花,精心照料下,还是有点蔫吧,被大火烤的。 刘大婶和茶花寻思着商枝没地方做饭,会饿肚子,送点吃食过来。 几个人都是手脚利落的,不一会儿就把家里打扫干净。 商枝实在太饿了,狼吞虎咽把一盘饺子一口一个给吃光,咕噜咕噜大口喝水,打一个饱嗝,胃里总算舒坦了。 林三娘失笑,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你今晚去我家挤一宿,明儿让陈四给你盖屋顶。” 商枝谢绝她的好意,“这天儿不下雨,没有屋顶,夜里睡着也凉快。” 李大婶心里愧疚,商枝因为她遭李寡妇嫉恨,遭了人祸,而且她听说了,商枝为她出气,告了那对狗男女通奸!李寡妇吃了鞭子,关进大牢等着流放。贺大昌身上也都是伤,李大婶狠心不管他。 “商丫头,我家中有一间空屋子,你搬过去住?” 商枝看着热心肠的几个婶子,心里郁气一消而散,暖融融的,“你们不要担心,我皮糙肉厚,有遮风避雨的地儿就好。这地方住习惯了,突然换地方我会睡不着。” 她们劝不动商枝,见她眼底的疲惫,就不耽误她睡觉,各自家去。 商枝很累很困,当务之急是赶紧造一个房子出来,她不能和薛慎之两个人挤这一间破屋子。 她一晚都没有睡觉,在想该造什么样的房子。涂涂改改,天亮前设计一栋一进灰瓦青砖屋子,两间卧房,一间柴房,一间杂房,一间厨房和洗漱间,能够内置如厕。村里的茅厕不但臭,这时候天气开始闷热,蚊子苍蝇多。蚊虫叮着血吸,你晃动腿也没有用,必须得拍死,上个厕所得贡献不少血。 她原来还准备造小洋楼,独栋小别墅那一种,可太过招眼。经历这许多事情,商枝深刻意识到要低调,财不露白。 外面很普通,与小镇上的私宅差不多,但是围墙圈起来的屋前、屋后的空地上,商枝掏空心思,设计成她想要的那种惬意生活的环境。 屋前左边栽种葡萄藤,搭一个葡萄架子,夏日的时候,可以在架子下面纳凉。 右边栽种不同时期的花卉,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香。再搭建一架秋千,还能养一条小黄狗。 她打算把屋子建造在药山下面,她发现有一股泉眼,按照设计,背靠后山。屋后的话,她就引用那股泉眼,让山泉流进后院里,修一个不大不小的莲花池,养一些鱼虾。 商枝望着图纸,这是她向往的生活。 虽然朴实,却充满生活的烟火气息。她满意的收起图纸,打算等薛慎之回来,看看他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题外话------ 明清禁娼,青楼里的娼妓是需要持证上岗,没有获得批准的称为‘私娼’,是要受到处罚。 第七十二章 使坏 薛慎之与邱令元讨论完学问,出来时已经晌午。 文曲星焦灼的等在外面,见他出来连忙说道:“方才有杏花村的乡邻找你,前天夜里大火烧掉你和商妹妹家的房子,你赶紧回去看一看。” “怎么会……她呢?” 文曲星摇了摇头,忘了问。 薛慎之唇边微弱的笑容消失,骄阳如火,却让他生出一股冷意。 前天夜里大火,已经过去两天一夜,商枝并无半点消息传来,她是被烧伤了? 还是—— 薛慎之连忙打住念头,不敢深想。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抬脚往外跑去,却差点被自己绊倒。 文曲星看着薛慎之离开的背影,风吹的他的衣袍飞起来,那雪白的麻布在阳光下仿佛扬起的白幡,让人心底发慌。 饶是在书院被人辱骂,面临着被赶出书院,薛慎之都泰然自若,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可一个火灾,让他失去冷静。 文曲星担心薛慎之出事,急忙追去,他特地租一辆牛车,当看见薛慎之拔腿奔跑,他瞪大眼睛,心想难道真的出大事了?薛慎之极为聪慧,他不会不知牛车比他跑回去要快,可他却忘了,心急如焚的模样,恨不得背上能插上一对翅膀。 “慎之,快上来!”文曲星叫一声,薛慎之没有听见,他跳下牛车,拽住薛慎之,只见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十分苍白,眼底是沉重的黑暗与茫然。 文曲星愣一下,拽着他上牛车。 薛慎之背脊僵直的坐着,膝上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克制的告诉自己,商枝许是有事情耽误,便未派人给他送口信。 可一点细枝末梢的事情,她为防他担忧,都会知会他。这般大的事情,她又怎能不告诉他? 他没有想过商枝会出事,甚至每日临睡前一闭眼都能清晰的浮现出她的身影,厨房里为他洗手做汤羹的忙碌,行医救人时的沉着冷静,以及平日难得与他说笑时的明媚俏皮…… 那些被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如同荆棘般一拥而上,疼痛入骨。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从来不是君子,根本不是为报恩,科举入仕。而是对她生出一些隐秘的心思,只想将她圈在他的保护之下,需要足够的力量。而不是无能为力,与她渐行渐远。 薛慎之声音干涩而急促的促催,“快一点!”再快一点! 短短的路程,薛慎之从未觉得如此煎熬过,即便他拖着病体参加府试,也没有此刻这般难过。 牛车在村口停下来,薛慎之急忙跳下牛车,拔足而去。 快到屋子门口,薛慎之猛地驻足喘息。他目光直直的望着站在门口,与李大仙交谈的商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只是幻影,他一眨,碎了。 商枝没有发现薛慎之,她正在应对李大仙。 李大仙谄媚的笑道:“商丫头,你之前说我出堂作证,就会给我药方子。你看……是不是要兑现了?” “我啥时候说给你药方了?”商枝疑惑的看向李大仙,指着隔壁烧成废墟的屋子,“药方子都给李寡妇烧没了,我哪还拿得出来?” 李大仙气急败坏,“你不是说拿药方报答我?” 商枝点头,“没错,我是说要报答你,可没说拿药方报答。”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李大仙手心,“给你的。” “你耍我?”李大仙把铜钱砸在地上,脸色青黑。 “耍你又如何?”商枝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唆使李寡妇来偷药方,药方会被李寡妇一把火烧干净?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还没有追究你!” “你……”李大仙气得要吐血,就听商枝哎呀一声,“李大仙出堂作证,得罪了贺良广,凭着这一点,我也不能找你算账。你说是吧?” 李大仙猛地冷静下来,这个贱人用贺良广的下场威胁他!也不得不提醒自己,龚县令和商枝关系不一般。如果他真的对商枝做什么,肯定讨不了好。 “你别得意!”李大仙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到底不敢对她怎么样。 李大仙一走,商枝撇了撇嘴,她捡起竹枝扫帚将门前扫干净。 李寡妇偷盗药方后,她拿着锄头在里屋挖一个洞,把箱子埋在地下,上面摆着两口装衣物、杂物的箱子,一把大火根本没有把药方子烧了,反而让她借着这名目,把药方子藏起来,免得今后又招人眼了。 薛慎之静静地看了很久,心里的万千愁绪和思绪都在看见她安好的那一刻,渐渐沉寂。胸口忽而涌出一股冲动,他快步上前,克制不住想要将她拥进怀中。 下一刻,商枝转过头,看到他怔愣住,朝他浅浅微笑。 薛慎之手在即将要揽上她腰侧时顿住,收握成拳头,缓缓垂下,怔然的望着她站在阳光下的笑脸,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温度。 “你听到家里起火了,才急匆匆赶回来?”商枝看着薛慎之满头细汗,掏出粗布帕子给他擦汗。“我怕打扰你学习,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早知道你心急,我就让人给你送口信。” 薛慎之眼里的情绪太多太复杂,让人无法分辨。直到商枝把帕子塞他手里,薛慎之低头看着帕子,半晌突然一笑。 “是啊,我太心急了。” 商枝发现他的异样,“怎么了?” 薛慎之看着她静静地笑,“无事。” 商枝放下心来,把他叫进屋子里,掏出图纸对薛慎之道:“这是我设计的屋子,你看看哪里需要改?” 薛慎之仔细看一遍,总体很满意,“你设计得很周全,没有需要修改的。” 商枝指着围墙道:“我们在围墙边上种爬藤蔷薇?等花开的时候,远远看着花团锦族,挺美的。”然后又指着秋千道:“这一边就种一棵石榴树?” “好。” “院门口去家里的路,家门口到秋千和葡萄架的路,我们铺着青石板,然后其他地方铺上青草,绿莹莹的,看着充满生机,让人心情很愉快。” “好。” “房子建好了,我们去县里开医馆,也可以每日回来住,不然太浪费了。” “好。” 商枝瞪他一眼,“你就不知道说别的?” 薛慎之含笑道:“好。” 商枝:“……” 站在门口的文曲星被他俩酸的牙疼,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他没有打扰他们,回书院给薛慎之告假。 天色晚了,吃完晚饭,商枝把东西收拾好,在堂屋铺一张床,说是床,其实只是两张板凳上放着厨房拆下的门板架在上面,铺一块麻布床单,凑活着躺一晚。 薛慎之把里屋让给商枝,他睡在外面。 商枝拗不过,打着哈欠进屋睡觉。 —— 贺大昌睡在李寡妇屋子里,他回家被李翠花赶出来,不准他进门,只得在李寡妇家住着,再过几日李寡妇家都不能住。心里烦闷,翻个身,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叩叩—— 贺大昌听见有人敲门,骂骂咧咧的起身,“谁啊。”拉开门,见到邓氏站在门口,她东张西望见没人,进来关上门。 邓氏心里早就痛恨商枝,这一次商枝把贺良广害得太惨,夜里躺床上听着贺良广痛苦呻吟,她咽不下肚子里那口恶气,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冒险。 她把银子塞给贺大昌,“你把那小贱人收拾了,带着银子跑路。” 贺大昌吃惊的看着邓氏,掂了掂银子,“这点破银子打发老子?” 邓氏也不是吃素的,她冷笑道:“你不答应也成,李翠花不准你进门,李寡妇的屋子赔给贱丫头,这杏花村没有你住的地儿。我就不信你不想对付她!”邓氏摸着自己被商枝折断的手,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切齿道:“李寡妇算什么东西?皮糙肉厚的,水灵灵的大闺女睡起来才够滋味。她害你丢了姘头,不在她身上找补回来,你就太窝囊了!” 也不怕贺大昌不答应,邓氏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 窝囊? 就没有他贺大昌不敢做的事! 贺大昌阴森一笑,把银子往怀里一揣,摸着一把菜刀去薛慎之屋里。菜刀往门缝里一插,撬开门内的木栓,悄没声息的进屋。 ------题外话------ 嘿嘿嘿~今天是小绫子连载《医女》七十天,明天就要正式上架,心里炒鸡紧张,为了感谢各位亲亲们一路追载,小绫子明天首订爆更2万,以后也会保持每天万更,让亲亲们可以看得过瘾! 小绫子不知道要搞什么活动,那就明天订阅首订留言的亲亲们,发放52个xxb,略表心意。 希望亲亲们继续支持小绫子,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嘿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小绫子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只能说亲们不离,小绫子不弃。用真心回真心,认认真真写完这个故事,精彩的回馈给亲亲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七十三章 虐渣,提亲(求首订!) 屋子里黑灯瞎火,门缝里的一点光线让贺大昌看清楚堂屋里躺着一个人。 是原来该在书院里念书的薛慎之,见他睡得沉,贺大昌怕动手闹出动静,惊醒商枝那臭娘们。 贺良广说她挺邪门,身高七尺的壮汉,她轻轻松松能放倒。 放轻脚步,悄没声息的摸进里屋,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的商枝。 清清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白嫩水灵的脸上,这才发现这贱丫头长得很标致。这等模样,搁在花楼里都是拔尖的。 贺大昌心里痒痒的,摸着袖口里的银子,邓氏只给了二两银子,哪里够他逃命花销? 看到商枝美貌的脸蛋儿,心里顿时改变主意。 他把人弄没了,手里摊上人命,得过上逃亡的日子。如果把这贱丫头卖进花楼,不但得了银子,还解恨! 贺大昌心里噼里啪啦的打着如意算盘,舔了舔嘴唇,打算把商枝扛出去再办事。他都多少年没碰过这么年轻的女人,除了李翠花,就没有给人开过苞,看着细皮嫩肉的商枝,心里一阵火热。 他是个闲人,也是个浑人,没遇见李寡妇在镇上、县城里游荡,小偷小摸,上花楼,下赌坊。遇见李寡妇,被她勾去魂儿才没再出去浪荡。 搁下菜刀,贺大昌撸起袖子,拉着被子把她闷晕再扛走。突然,看见银光一闪,脖子一痛,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他睁大眼睛,对上商枝乌溜溜的眼睛,缓缓往一侧倒去,昏过去前,眼底充满不可置信。 薛慎之目光冰冷的看着昏倒在地上的贺大昌,手里高高举起的木棍放下来,就看见商枝抱着被单坐在床上,手指间有冷光闪烁。 “你没吓着吧?”薛慎之在贺大昌撬门的时候就听到动静醒过来,看着他手里有刀,不敢轻举妄动,打算静观其变。没有想到,贺大昌居然对商枝起了歹心! “没事,他进来我就醒了。”商枝皱紧眉心,贺大昌的目光太热辣恶心,除非她睡成死猪,才会发现不了。 她把手指里夹的银针收起来,手心里有汗,屋子里黑,她又是躺着的,还是担心会失手。好在已经制服住贺大昌,长长喘出一口气。跳下床,翻找出麻绳三五两下把贺大昌捆结实了。 又跑去厨房,提一桶冷水,‘哗啦’倒在他头上。 薛慎之点燃油灯。 如今已经入夏,井水冰凉,冻得贺大昌醒过来。 他被商枝扎了一针,身上麻痹动弹不得。脖子上挨了一棍子,脑袋昏昏沉沉。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挣扎起来。 “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动不了? 贺大昌想起贺良广的话,眼底充满恐惧。 商枝知道贺大昌不是好人,会记恨上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立刻动手。 商枝心里冷笑一声,心里来气,这些王八蛋一个一个对她起歪心思,如果贺大昌作恶得逞,她会落到什么下场不知道,但是现在心里很不痛快。拿起薛慎之手里的木棍,啪、啪几棍子打在贺大昌身上,专挑最痛又不致命的地方打。 贺大昌痛得嗷叫,每一棍子都钻心的痛,就像骨头被打断了一样,浑身抽搐。 商枝发了狠,把这些天积累的郁气一同发泄,把贺大昌往死里打,又不会真的打死他。 “砰”地一声,商枝又一棍子打在他双腿关节,棍子断成两截,贺大昌浑身蜷缩起来,痛得嘴唇发青。 商枝扔掉棍子,喘着粗气,“清醒了?说说,你半夜摸进来打算干什么?”她从贺大昌火辣的眼神中,察觉到他起了龌龊心思,恨不得把他那玩意给阉割。 贺大昌咬紧牙关,“我……我进来偷钱财……” 商枝阴测测的说道:“再不说实话,我把你阉割了。”她拿着一旁贺大昌带来的菜刀,抵在他大腿上。 贺大昌觉得尾椎一凉,头皮发麻。嘴硬道:“你害苦我和李寡妇,我想吓唬吓唬你,出一口恶气!” 商枝嘴角一勾,手一划。 “啊——”贺大昌惨叫,大腿被刀刃割破,他吓破胆,“我说,我说……是邓氏,那臭娘们给我银子,要我把你给奸杀了。我有贼心没贼胆,就是想……想把你卖到窑子里换银钱。”他看着商枝冰冷的脸色,心里发怵,艰难的吞咽一口口水,“是邓氏,那臭娘们心肠恶毒,不,他一家子都很恶毒,你去找他们算账……” 商枝心里发冷,她真没有想到邓氏会这么恶毒! 薛慎之眼底充斥着怒火,他沉声道:“把他丢到深山里,绑在树上。” 深山里野兽多,一般人打猎也不敢往深处走,贺大昌被绑在里面,不被野兽吃了,也会被饿死。 薛慎之是真的动怒了,贺大昌这等小人,如果今日放过他,下次一旦有机会,绝对会继续作恶。 如果不是他与商枝警醒,被贺大昌得逞,商枝毁掉清白,她能活得下去吗? 一旦想着有一个整日里想要害商枝的人在身边,他就没有办法冷静。 贺大昌保住子孙根松一口气,猛地听见薛慎之要把他喂野兽,心提到嗓子眼。“你们敢!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杀了我是要坐牢的!” 商枝嗤笑一声,一个目无法纪的人,和她讲起王法来,真是笑掉大牙。 不过,她确实不想这么便宜了贺大昌。 邓氏么? 商枝目光晦暗,她向来信奉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人若欺我三分,我便要那人后悔终生! “留着,有用。”想要祸害她的人,别想全身而退,一个个都得付出代价! 贺大昌松一口气,脖子剧痛,又被敲晕过去。 他没有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商枝打算把贺大昌拖回李寡妇家,薛慎之摇了摇头,“我来。”他接手把人拖进李寡妇家,两个人守在汗臭味熏天的屋子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敲响。 商枝看一眼薛慎之,她去开门。 邓氏看到门打开,愣住了,她就是上门看看贺大昌有没有得手跑路。谁知这窝囊废居然没动手!“贺大昌,你这孬货,一个贱丫头也不敢……”话没有说完,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商枝把包着迷药的纸卷起塞进腰带里,把邓氏拖到炕上。 薛慎之帮忙,商枝挡住他的手,“你把贺大昌身上的绳索解开,帮他换一件干净的衣裳。” 幸好邓氏长得清瘦,商枝不用特别费劲,把她拖到炕上,她站在门外等薛慎之。 不一会儿,薛慎之出来,商枝递他帕子擦手。 “李寡妇的屋子赔给我,我得去找陈族长、贺里正给做见证,叫贺大昌把屋子腾出来给我。”商枝弯眉一笑,让薛慎之先回去洗漱。 薛慎之摇头,“我陪你一块去。” 两个人去陈族长家前,商枝见天色还早,带着薛慎之回屋让他洗漱,之后再去陈族长家。 陈族长一家刚刚吃完早饭,见到商枝和薛慎之招呼着,“你们吃早饭了吗?灶上还有红薯粥,玉米面做的窝窝头,我给你们去拿。” 刘氏很热情,她和刘大婶是两姐妹,隔壁刘家村嫁过来,姐妹两都很和气。 “不用,我过来请陈叔做主,把李寡妇的屋子给我,叫贺大昌从里面搬出来。”商枝把龚县令的一纸宣判书给陈族长。 陈族长看后,点头道:“李寡妇纵火烧你的屋子,她的屋子赔给你是应该的。”然后对陈耀宗道:“你去请贺里正。” 一行人去李寡妇家。 李寡妇家门紧闭,陈族长让小儿子陈耀祖敲门。 陈耀祖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用力拍门板,仍旧没有动静。 “爹,里面有人吗?”陈耀祖皱着眉头,趴在门缝上闭着一只眼睛往里瞅,突然‘咦’一声,“炕上躺着有人呢。”他看见门是被里面东西顶着,用力推,门被推开。 邓氏吸的迷药份量轻,听到有人啪啪拍门板,难受地要醒过来,可胸口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很闷。 ‘砰’抵着门板的水桶被推得翻倒在地上,动静惊醒邓氏,她睁眼看着压在她身上的贺大昌,脸色顿时煞白,尖叫着把他推翻在地上,捂着胸口敞开的领口,跳下炕就看见陈族长一行人站在门口,正看着里面的情况。 邓氏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去,她又惊又怕,不知道眼前是啥情况。 她明明是找贺大昌,贺大昌把门打开她就昏倒了。 邓氏脑袋艰难的转动,看着贺大昌身上只剩一条大裤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种情况,和被人当场捉住在床上没啥区别,如果被人认定她和贺大昌这老色鬼通奸,得浸猪笼! 她慌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是被他给打晕了!族长,是贺大昌强迫我!幸好你们来得及时,救了我一条命!族长,你得给我做主!” 邓氏被逮个正着,她想撇清关系,说她和贺大昌是清白,长眼睛的人都不信。 只要是贺大昌强迫她,叫贺大昌解释清楚,还她清白就好了! 这样想着,邓氏冲过去,“贺大昌,你和族长说清楚,是你打昏我的!” 贺大昌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咋回事。 他不是被商枝和薛慎之绑住了? 手臂一痛,邓氏狠狠掐他一把,贺大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是李寡妇的屋子。看着邓氏恶狠狠地瞪着他,脑子没转过弯来。 难道是商枝找邓氏对峙? 贺大昌‘想明白’过来,脸色一变,一把推开邓氏,“臭娘们,我啥时候打晕你?你昨儿夜里摸到我家给我银子,叫我干的啥事你忘了?被发现了,你想抵赖?没门!” 邓氏一股子摔在地上,听到贺大昌的话,被炸得头晕眼花,气得要昏死过去! 更可恨的是贺大昌力证是邓氏指使他对付商枝,爬起来倒腾着翻出邓氏给他的银子,装银子的袋子上面有一层油腻,边角磨得发白,没有其他有特征的记号,根本不能确认是邓氏的。但是这个举动看在其他人眼底,意味又不同。 商枝忍住笑,贺大昌挺给力的,这句话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邓氏拿银子给他,求他睡呢。 陈族长脸色古怪,咳了几声,对一边吃惊得瞪圆眼珠子的陈耀祖道:“你哥没将贺里正请来,你再去请。”顿了顿,“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清楚。” 事情关乎到贺良广的媳妇,陈族长就不太好做主了,得等贺良广过来再看怎么处置。 “好嘞。”陈耀祖飞快的跑去贺良广家。 贺良广趴在床上,屁股蛋子疼。 一大清早,不见邓氏,屁股上的药贺平文给上的,糙汉子手脚没轻重,结痂愈合的伤口,贺平文给弄破,贺良广疼痛难忍大声嚎叫。 胡氏送早饭进来,听着毛发都要立起来,瘆得慌。 贺良广脸色难看,毫无胃口,让胡氏端出去,“你娘上哪儿去了?大清早不见人。” 胡氏吱吱唔唔,说不清楚邓氏啥时候出门的。 贺良广阴着脸呵斥贺平文,“你看你娶的啥懒媳妇,成天好吃懒做不干活。家里好几张嘴吃饭,哪里养得起闲人?出去出去,都滚出去。” 胡氏知道贺良广气不顺,借题发挥,心里委屈,端着早饭出去。 贺平文老实,贺良广喊他滚就滚。 贺良广气得胸口闷,拽着枕头砸在地上。 贺平文站在门口说,“爹,陈耀宗找您,请你去李寡妇家给商枝做见证,让贺大昌搬出屋子。” 贺良广脸色铁青,“我屁股伤着走不动路,陈兴茂去了,还找我去做什么?”他去给人看笑话? 贺平文不敢吱声,回了陈耀宗。 不一会儿,陈耀祖过来,他性格活泼,不像陈耀宗守规矩,直接跑进贺良广的屋子,“贺叔,出大事儿了!你媳妇和贺大昌钻被窝,被大家伙看见,找你去认一认钱袋子,是不是婶儿花银子钻贺大昌的被窝。” 贺良广跳了起来,拉动伤口,痛得又平躺下去,震惊道:“你说啥?” 陈耀祖挠了挠头,眼珠子滴溜溜在贺良广开花的屁股上打转,重复一遍。“这是贺大昌亲口说的。” 贺良广额头青筋突突跳动,恼羞成怒道:“放你娘的屁!贺大昌是个什么东西?邓桂花会钻他的被窝?”还是花银子的!贺良广黑着脸,他捶着床板,“贺平文,抬我去李寡妇家!” 贺平文和陈耀祖抬着贺良广赶过来的时候,邓氏把贺大昌的脸给挠花了,咒骂道:“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你把我打昏了!色胆包天的强占我!你这没心肝的老猪狗,良广把你当作亲兄弟,你就是这样对付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败坏我的清白,是想害死我啊!” 贺大昌脸上全是被邓氏抠出的血印子,见邓氏推脱的一干二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窝火道:“我打昏你?我上你老贺家把你打晕在床上,扛到我被窝里来?你不知道检点,半夜摸上门,不是找干?” 这句气话,几乎落实了他两的奸情。 邓氏气的浑身直哆嗦,‘嗷’的叫一声扑上来撕贺大昌的嘴,“你是良广的兄弟,我可怜你,给你送药。你对我做这些龌龊事,不知道悔改,还想抵赖,往我身上泼脏水!” 她一巴掌呼在贺大昌脸上,想和他拼命! 贺大昌把她掀翻在地上,“臭娘们,别废话。你半夜上我家,喊我收拾……” “住口!你住口!”邓氏尖叫着打断贺大昌的话,如果贺大昌把事情交代出来,她心肠恶毒的害商枝,名声也会臭了! “都给我住口!”贺良广一巴掌拍在木板上,脸色青黑,看向邓氏和贺大昌,对邓氏道:“你来说,咋回事!” 邓氏连滚带爬到贺良广身边,跪坐在地上哭着狡辩,“贺大昌被李翠花赶出门,他身上受伤,我今早给他送伤药。他拉开门把我打晕,幸好陈大哥赶来及时,保住我的清白。良广,我这一把年纪,都是做奶奶的人,闹出这等丑事,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你得为我做主啊!” 陈耀祖说:“不对!我推门进来,你俩都躺在炕上睡觉。” 邓氏气噎。 陈族长把钱袋子递给贺良广,“你认一认,这是不是你家的钱袋子?” 贺良广本来信了邓氏的话,见到钱袋子,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贱人!你竟然拿家里的银子在外养野汉子,简直败坏贺家门风!我娶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倒八辈子血霉!来人!来人!把这奸夫淫妇抓去浸猪笼!” 邓氏是什么人,没有人比贺良广更清楚。她会烂好心,大清早给贺大昌送伤药?孙女儿都扣克的人,咋会这么好心肠? “没有!我没有!真的是他把我打晕的!”邓氏死不认账,恐惧的抓着贺良广的手臂。 贺良广把她的脑袋按在木板上,脖子上根本就没有被打的红痕,猛地推开她。 这贱人在撒谎! 他彻底信了。 他伤到屁股,动弹不得,邓氏不和他睡一个屋,半夜里偷摸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邓氏被冤枉死了,她跪走到陈族长身边,“大伯,我没有和贺大昌通奸!是他……真的是他强迫我……” 陈族长是旁观者清,没有像贺良广被羞愤恼恨冲昏头脑。“你老实交代,来李寡妇家做什么?” “我……我……”邓氏脸色惨白,哭得红肿的眼睛闪烁,就听陈族长道:“你不说清楚,贺里正把你们浸猪笼,我没办法帮你们。” 邓氏被浸猪笼吓住,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交代:“商枝害苦我家那口子吃板子,我半夜找贺大昌,给他银子找他教训教训商枝,让她吃点苦头,做人别那么嚣张。我第一次干坏事,良心不安,商枝是个小姑娘,我活大半辈子咋能和她计较?大清早赶过来阻止贺大昌,哪里知道他会起龌龊的心思……”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使坏……”邓氏涕泪横流,磕头认错。 商枝真的佩服邓氏的演技,她疑惑的问道:“教训我是有多见不得人,得挑半夜里摸上门。”然后指着邓氏的脖子,“婶,你家蚊子可真毒,叮咬那么大个包,我给你药抹一两回,保管见效。” 大家顺着商枝指的地方,看向邓氏的脖子,那哪是蚊虫叮咬的,分明是被贺大昌这大虫给咬出来的! 邓氏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的捂着脖子。 贺良广脸色漆黑的几乎要滴出墨汁,就见贺大昌跳起来,“邓桂花半夜里找我教训商枝,我可没打晕她,她为啥在我炕上?” 邓氏狠狠啐一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爬你的床?” 贺大昌被问住了,他突然看向商枝,是不是她陷害他们两个? 他正要揭发商枝,就听见贺良广对陈族长道:“贺大昌承认邓桂花找她教训商枝,那就是他强占邓桂花。陈大哥,按照宗法,是不是得打断贺大昌的腿,然后赶出杏花村?” 虽然贺良广心里认定邓氏不是清白的,但是他恢复理智,不能认了邓氏和贺大昌有奸情。既然两人都承认给的银子是请贺大昌教训商枝,他就避重就轻,替邓氏遮丑,认定贺大昌强占邓氏。 看着邓氏脖子上暧昧的痕迹,他就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陈族长点头,“的确是如此。” “你们上去把他按住。”贺良广指着两个壮汉,让他们堵住贺大昌的嘴,怕他说出真凭实据,也歪打正着的让贺大昌没有机会交代出是商枝干的好事,省了商枝接下来的计划。 壮汉冲上去堵住贺大昌的嘴,把他按在地上。 贺大昌想反抗,贺平文拿起搁在门后的棍子,狠狠打断贺大昌的双腿。 “咔擦”一声,贺大昌惨叫,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炸裂,壮汉松开贺大昌,他双手紧紧抓着双腿在地上打滚。 贺良广冷声道:“把他丢出杏花村!” 贺大昌拔掉嘴里的破布,面容扭曲的瞪着贺良广,眼底是刻骨的恨意。双腿被打断,赶出杏花村,贺良广是对他赶尽杀绝! 他是被冤枉的,贺良广为了给邓氏遮丑,才迫切的定罪。 贺大昌恨恨的想,贺良广毁了他,他凭什么要给贺良广遮掩他的罪行? 转头对薛慎之说道:“你想知道是谁想要害……” “贺大昌!”贺良广大喝一声,警告贺大昌。“你总是记吃不记打。才打断双腿,你还是不长记性。念在十几年故交的情分上,我给你一句忠告。嘴里把住门,说话前三思,免得祸从口出!” 贺大昌恨意汹涌,可不得不忍气吞声。 当年贺平章从小显露出读书的天赋,人人称他小神童,贺良广对他很看重,希望他能像贺家堂叔一样,进京做大官。哪里知道,薛慎之不声不响参加县试,大出风头,把贺平章的风头盖住。 许氏十分厌恶薛慎之,咒骂他是命硬的煞星,听到他考得很好,在村里吹嘘,太得意忘形,在贺良广面前吹捧薛慎之,嘲笑贺平章只是个凤凰尾巴上的鸡毛。 贺良广气得半死,回去后听到县令对薛慎之很高的赞美,心神不宁,他恨贺平章年岁比薛慎之小,又怕贺平章没有薛慎之出色,一时昏了头,找他弄伤弄残了薛慎之。 他正好看薛慎之在河边洗衣裳,想把他推下河冻伤了,再捞上来。哪里知道薛大虎窜出来,吓得他赶紧跑了。还以为薛大虎会把薛慎之就上来,没有想到薛慎之没事儿,薛大虎溺死了! 这一桩事,几乎快要烂在他们肚子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贺良广有把柄在他手里,他和李寡妇的事情,贺良广才给他遮掩。 他不管不顾捅出去,贺良广是买凶杀人,可他是杀人凶手,鱼死网破,谁也讨不得好。 贺大昌在贺良广警告下,闭嘴。 壮汉把他拖出去,丢到杏花村十里开外的地儿。 李大婶听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就看见贺大昌被架着带走。她往屋里看了看,踌躇一会,追着贺大昌离开。 薛慎之漆黑的眼睛望着贺良广,幽深晦暗。看得贺良广脊背发凉,他抬头看薛慎之一眼,冷哼一声,带着邓氏回去。 他垂着眼帘,以往心中只是猜测贺良广,而今贺大昌的话,他不用任何推敲,就能确定想要谋害他的人是贺良广。 商枝望着贺良广和邓氏等人的背影,嘴角翘了翘,她让邓氏有嘴说不清,在她脖子上掐了几道红印子。就算刚才解释的差不多,她相信贺良广看到邓氏脖子上的红印子,就会心里有疙瘩。 一旦夫妻间生出猜忌和不信任,一定会没有好日子过,闹得鸡犬不宁。 陈族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商枝,心里想着她是特意找他过来,还是无意? 他叹息一声,邓氏和贺大昌没安好心,就算商枝是故意,也只是他们自己得的报应。 但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陈族长语重心长道:“商丫头,你之前在村里是人憎狗嫌的,需要靠乡邻救济才能生存。突然之间,你医技出色,家里条件快算得上头一份,难免会招有心人的嫉妒。我看你是聪慧之人,应该知晓怀璧其罪。行事不能太冒进,要稳住心性,莫要让人捉住错处。” 别人吃糠咽菜,她家顿顿有肉,乡邻们如何能不眼红?何况她还是弱质女流,无依无靠。不欺负她,欺负谁去? 商枝感激的应声,“多谢陈叔提点,我记住了。” 这些她都懂,但是能够推心置腹的与她说这些,便是真真正正将她当做晚辈教导。 “贺大昌被赶出杏花村,李寡妇下大牢等着流放,这屋子空下来。你要住的话,收拾一番不要的都扔掉,翻一翻可以住。”陈族长看一眼屋子,站在屋里能看见屋顶白亮的星星,下雨准会漏水,需要修补。 商枝哪里会住这儿? “不了,这屋子出许多糟心事,住着不顺心。我打算造房子,明日去县里看看材料。”商枝说出心里的想法。 陈族长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商枝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贺大昌他是大恶之人,留在杏花村,是祸根。” 陈族长摇了摇头,并不在意。“陈四在县里给人造房子,他是工匠,你可以找他帮忙。明日我让耀宗与你一起去县里,我家中造房子,也是他亲力亲为,多少知道一些,免得你会吃亏。” 商枝道谢。 “你们去忙,我去地里转悠转悠。”陈族长一摆手,双手背在身后离开。 陈耀宗也去地里干活。 陈耀祖没有走,而是站在薛慎之身边,他笑嘻嘻的说道:“薛大哥,你在清河书院好吗?那里面的老师都像薛秀才一样迂腐固执?” 薛慎之敛去眼底思绪,失笑道:“清河书院的老师很好,你不会觉得他们迂腐固执。” “当真?他们不严厉可怕?”陈耀祖将信将疑,十分好奇,天底下有这么好的老师? 薛秀才教书,他听着和尚念经一样,瞌睡虫全都跑出来,还怪他上课打瞌睡,要受三戒尺。 “嗯。”薛慎之点头。 陈耀祖眼睛一亮,“那我下半年去清河书院念书。”他根本不知道,薛慎之在邱令元繁重的学业下,睡觉时间都得挤出来,哪有时间想老师是否严厉、迂腐啊? 陈耀祖成功掉进坑里,等去清河书院念书时,气得哇啦哇啦叫:骗子!天底下的老师根本就是一个样子! 现在他心里想的是薛大哥很温和,平易近人,不像表现出来冷冰冰的模样。 陈耀祖围着薛慎之转,问着清河书院有趣的事。 薛慎之垂目,认真想一想,似乎除了念书之外,并没有业余的时间。他说:“读书很有趣。” 陈耀祖:“……”薛大哥怕不是个书呆子? 商枝噗嗤笑出声,觉得薛慎之就是话题杀手。 任何话题,都能神奇的在他这儿终止。 商枝怕打击到陈耀祖念书的积极性,她指着薛慎之,对陈耀祖道:“你薛大哥是要考取功名,念书对他来说是最要紧的事情,很多有趣的事情他都体会不到,很呆板无趣。”然后,扳着手指头细数,“书院里可以练剑,骑射,蹴鞠……许多好玩的呢。” 陈耀祖被吸引住,他往后退几步,站在商枝身边,“有教习武的老师吗?我想练武,以后做大将军!” 商枝被问住了,书院哪里有教武术的老师啊。那得去武馆,或者私下请。 “你想学练武,那得先念好书,不然老师教你招数,你理解不了意思咋办?”商枝严肃的说道:“你要是没有学问的将军,属下名字和奏疏都不会写,那不是得让人笑掉大牙?” 陈耀祖剑眉拧成八字眉,他心里对念书很抗拒。但是做将军,他不识字,得多丢人啊! 再说了,薛大哥讲了,清河书院的老师都很好,还能练剑、骑射、蹴鞠呢! 他打听到满意的结果,立即回家和刘氏说要去书院念书,可把刘氏给激动坏了。 商枝望着陈耀祖离开的背影,失笑道:“真是天真的傻孩子。” 薛慎之沉默道:“书院没有练剑、骑射、蹴鞠。” “哦……我又没有念过书,咋知道书院有啥?”商枝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她的目的只是让陈耀祖那傻孩子去念书而已。 薛慎之看她一眼,“你识字,就是字不好看,需要多练一练。” 商枝停住脚步,瞪他一眼,她那一手医生体的字,也是练了很久的。这个男人居然敢嫌弃她字丑! “你懂什么?我是怕被人偷学方子,故意字迹潦草。”医生字体很潦草,开中药的方子,字体虽然能认,但是他们都有自己对药材的别称,只有开药方的药店才能抓药,去别的药店根本认不出来是哪些药材。 薛慎之唇边露出浅淡的笑意,只当商枝是脸皮薄。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商枝让薛慎之坐下,有话要与他说。 “前段时间,我给贺大昌治病,贺大宝大约是心中愧疚,告诉我嘱咐你不要科考,会害了你。我当时觉得好笑,这些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儿,敢谋财害命?可这世间人心险恶,为自己的利益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多了去。”商枝苦笑一声,人心之恶,有时超出想象。“杏花村里除你之外,只有薛秀才和贺平章两个读书人,薛秀才并不是心思恶毒的人,而你考试时,贺平章并未参加科考,我便不太确定是他。直到那日在县城,你说起当年的事情,我猜测是贺良广。今日贺大昌未说完的话,恐怕就是指害你落河,被贺良广打断,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她该说贺良广是深明远虑? 薛慎之眉目平静,他早已猜到是贺良广,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心怀恶意之人,终会尝到恶果。”薛慎之猜到主谋是贺良广,却不知道贺大昌是凶手。 贺大昌受贺良广的警告,是因为怕死。即便找到他,贺大昌也不会轻易的认罪。 他得好好想一想。 “今后多提防他们。”商枝想着以不变应万变。 薛慎之嗯了一声,“你不用多想,我心中有底。” 他告假在家一日,和陈四一起把屋顶用稻草盖起来。 商枝在药山边上种了红薯,快到六月份红薯都长出藤叶,商枝摘下顶部的嫩叶,用开水烫一下去掉梗上的外皮,用猪油清炒着吃。 红薯叶能够提高免疫力,预防贫血,保护视力。 刘大婶除了送饺子,还有用盐巴水浸泡的辣椒,四个鸡蛋。 商枝正好用酸辣椒炒鸡蛋,酸辣爽口,好下饭。 陈四干力气活,本来就饭量大,这一碗酸辣椒鸡蛋,他多吃两碗饭,脸上发烫,不自在道:“这红薯藤叶子炒的好吃,鲜嫩清甜。你林婶子做的,没有味道,还有涩味。” 商枝笑道:“青菜得用猪油,这样会软嫩油亮。” 陈四连连点头,“下回我让你林婶子放猪油做。”然后想着家里压根没有猪油,眼睛暗了暗,放下碗筷,“我先回去,明天一早在村口等你们。” “行,陈大哥慢走!”商枝把人送出门外。 薛慎之把碗筷收拾放进厨房里,他挽着袖子,往木盆里放热水,用丝瓜瓢洗碗。 商枝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微微抿着薄唇,神色认真的洗碗。她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邱院长知道你写文章的手洗碗,估计得训人了。”看着他长发快要垂落进木盆里,他双手是湿的,走过去把头发挽到他身后,拔下头上一根木簪子给他固定在后脑勺上。 薛慎之诧异,微微倾身,方便她绾发。 厨房里油灯昏暗,薛慎之依然能从木盆水里看到她的倒影,两个人并肩而立,十分的和谐。 他心不在焉的擦着碗,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异样。无意识的低喃一句,“倒真像是夫妻了。”话一出口,薛慎之自己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逼仄的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就连清凉的微风都静止。 薛慎之面上十分平静,只有他知道内心的不安,可又生出一丝期盼。双手紧紧握着最后一只碗,等着她的回答。 商枝耳尖听见,噗嗤笑道:“我俩是兄妹!”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薛慎之的心口上,这短短时间里积攒的勇气,顺着针眼外泄。 他反复擦着已经洗的发光发亮的碗,喉口被窒住。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默默的说:我从未将你当做妹妹。 可这话却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洗干净碗,两个人各自洗漱。 商枝打算睡觉,薛慎之朝她招了招手,把一本描红字帖放在她面前。 “这是柳公权的字,你先临,我半个月检查一次你的进度。”薛慎之态度难得严谨,见商枝捧着字帖愣着不动,蹙眉道:“要我扶着你的手临一个字?” “不……不用。”商枝回过神来拒绝,她真没有想到,薛慎之根本不相信她能写一手好字! 她打算用实力说服薛慎之,她每天许多事要做,哪有时间临字帖啊! 提笔写下一个字,然而事实上……她的字已经‘独具一格’。 尴尬了。 “咳咳……”商枝咳了几声,她捧着字帖道:“明天我得去县里,今晚早点睡,过几天我再开始练字。” “嗯。”薛慎之颔首,迟疑的问道:“当真不用我教?” 商枝猛地摇头。 薛慎之摆了摆手,让她回里屋睡觉。 商枝看他一眼,总觉得他似乎在失望什么。 —— 贺良广在杏花村风光大半辈子,不说树立威信,至少村民都敬重他。 可他的脸面被邓氏丢光丢尽! 如果不是伤着屁股动弹不了,贺良广气的要毒打邓氏一顿! 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邓氏心虚,她昏迷着,究竟有没有和贺大昌发生什么,心里压根没底。 衣裳裤子都没脱,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邓氏不确定的想着。 贺良广最终选择相信她不是自愿和贺大昌有一腿,维护住她的清白,说明贺良广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她蹲在贺良广床边,挤出几滴眼泪,“当家的,我和贺大昌真的是清白的,他故意要害我,你可别被他骗了!” 贺良广阴笑两声,“他害你?为什么害你?” 他从头到尾不相信邓氏是清白的,在他眼底,邓氏和贺大昌串供要教训商枝,遮掩丑事! 邓氏没有发现贺良广的不对劲,委屈的哭诉,“他问我借银钱,我不乐意借,他……” “贱人!你还想狡辩!”贺良广看着邓氏脖子上的红红点点,双眼冒火,“你说你是清白的,要我相信你!好啊,你吊死给我看,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邓氏脸色惨白,不敢相信的看着贺良广。 贺良广冷笑一声,扭头朝外喊道:“贺平文,你去请你舅舅来一趟,把你娘接回去!”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当家的,你看在夫妻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我这把年纪,你把我休了,让我怎么活啊!”邓氏跪在贺良广面前,抓着他的手臂,眼泪哗哗往下掉,“当家的,给我一条活路啊!你休掉我,他们怎么看章哥儿?他会被人笑话!” 贺良广一巴掌呼在邓氏脸上,“贱人!你还有脸说!你不做偷人的下作事,我们咋会被人笑话?”他喊胡氏进来,“拿笔墨,我现在就休了你!”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胡氏把东西送进来,匆匆忙忙跑出去。 看着平日里威风的邓氏,狼狈不堪,心里十分痛快,巴不得贺良广把邓氏给休了! 哪里会给邓氏求情?理都不理邓氏投过来求救的眼神,‘哐’地一声,把门关上。 邓氏瘫在地上,贺良广是铁了心要休她! 她娘家兄嫂哪里容得下她?她还等着章哥儿出息,接她一起进京享福。如果她因为这破事被休,章哥儿嫌她丢份,哪里还会认她这个娘? 邓氏悔啊! 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会出丑事,她就忍下这一口恶气,不找贺大昌收拾商枝那贱丫头! 邓氏看着贺良广提笔就写休书,一点都不犹豫,心泡在冰水里,凉了大半截。 她突然冲上去,打翻墨砚,抢走毛笔折断,把宣纸撕碎了,豁出去,“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做牛做马给你生儿育女,好吃好喝伺候你!为这点破事你要休我!贺良广,我告诉你,你敢休我,我就把你害死薛慎之的事捅出去!谁都别想好过!” 贺良广气的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指着她,“滚!滚出去!” 邓氏整理好衣裳,抚顺凌乱的头发,板着脸,“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准你休我,这辈子就算相互折磨,我也和你死磕到底!” 贺良广根本不是维护她处置贺大昌,他是为自己的脸面。 邓氏心冷齿寒,决定了,这辈子没一天好日子过,她也不会和离的! 贺良广额头青筋跳动,快被邓氏给气死,“你给我跪到祠堂里去!” 邓氏唬住贺良广,压根不怕他了,哪里肯跪,还没有呛回去,贺良广怒声道:“你不跪滚回娘家去!你要告官就去告,只要你不怕毁了贺平章!” 贺良广铁了心要收拾邓氏,一出手,拿捏住邓氏的七寸! 邓氏恨得咬牙切齿,又威胁不了贺良广,扭头去祠堂。 贺良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谁都不许给她送吃的喝的!” 邓氏又气又委屈,早饭没吃,胡氏在灶上做饭,她打算要点吃的。 胡氏不愿意给,“娘,爹知道了,他肯定会气得要休你。你就忍一忍,爹气消就好了。” 邓氏憋一肚子邪火,胡氏这贱人也敢爬她头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对我?没教养的东西,我让平文休了你!” 她的嗓门大,惊动还在气头上的贺良广,“胡氏,你盯着她跪祠堂,敢躲懒,喊她收拾东西滚蛋!” 胡氏腰背挺直了,现在邓氏算什么东西?偷汉子的老贱货,还敢嚣张! 她推搡着邓氏,“娘,你再不去跪,我不好向爹交差!” 邓氏一口牙要咬断了,看她回来后咋收拾这贱人! 这一跪,邓氏跪了两天两夜。可恨的是胡氏回去做饭,她可以坐一会,谁知胡氏竟叫人继续盯着她! 双腿没知觉,快要跪断了! 邓氏一口水都没得喝,饿得头晕眼花,胃里像有刀子在割着难受。她何时受过这种苦头?爬起来去找吃的,头重脚轻,扑通倒在地上饿晕过去。 —— 商枝一觉起来,听见邓氏被贺良广赶去跪祠堂,心情愉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厨房做饭。 薛慎之练完一套五禽戏进来,听着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的歌声。瞄她一眼,拿着粗布擦汗,“你今日去县城?” “嗯,吃完早饭去。” 商枝侧头看向薛慎之,他穿着单薄的粗布白衫,有两三缕头发散落在他的颈间,蜿蜒垂落在微散的衣领之中。黑色的青丝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异常的显眼。她盯着他喝水滑动的喉结,十分性感。 “锅里水沸了。”薛慎之提醒道。 “啊?”商枝回过神来,看着他向来病弱苍白的脸有运动后的红润,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含笑地望着她。脸颊不由发烫,心跳有点快,她转头不去看他,动作利落的把挂面下锅。心想不止女色迷人,男色也很撩人。 薛慎之抿着唇角笑,打水擦干净身子,换一身衣裳,洗干净晾晒在竹竿上,端着空木盆回屋,商枝正好煮好挂面。 两个人用完早饭,一起出门。 薛慎之去书院,商枝与陈四、陈耀宗一块去县城。 薛慎之并未直接去书院,先去同福酒楼找秦伯言,问他借一个人。 秦伯言诧异道:“你找护院做什么?” 薛慎之低沉道:“办私事。” 秦伯言不再过问,把跟着他走南闯北的阿三借给薛慎之。 薛慎之安排阿三去刘家村口,将路边上的贺大昌送去县城,放在县学门口。 阿三当即去办。 薛慎之颔首,“小心行事,隐藏身份。” “是。” 薛慎之站在门口,直到阿三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朝清河书院走去。 贺大昌双腿被打断赶出杏花村,身无分无,若是无人接济,只能等死。 他之前不管不顾想要揭露贺良广,足以表明贺大昌憎恨贺良广。危及到自身性命,贺大昌有顾虑方才不会宣之于口。但是不表示贺大昌隐忍下仇恨,一旦给他机会,他便会反噬。 贺大昌是奸恶小人,他不能将贺良广如何,必然会找贺良广最在意的人报复。 他便给贺大昌提供机会。 薛慎之轻轻抚平衣袖,眸光沉沉,他也并非一个好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报仇的机会。 贺良广为贺平章意欲毁了他,他也想让贺良广尝一尝自己爱重的东西被毁,是何种心痛。 —— 商枝不知道薛慎之的打算,她们坐牛车去镇上时,在刘家村口见到躺在路边上的贺大昌,她寻思着要雇人盯着贺大昌。 “商丫头,你打算造什么样的屋子?”陈四问。 “青砖灰瓦屋子。”商枝是和陈四、陈耀宗一起去县城买造屋子的材料,“需要买啥东西?” 陈四是造房子的工匠,对这一方面十分了解,他向商枝介绍最基本的,“我们村造房子都是用黄泥,把黄泥辗细后加水和好反复踩,这个过程中不断加入扎成小段的草烫泥。烫好的泥就是填在石头缝粘合,但是没有沥灰好使,就是不费钱。” “家境好的用生石灰加水炼成石灰粉,地上挖一大坑,铺上青石板,把石灰和麻刀泡在水里,叫做沥灰。一般泡一个月左右,这个灰髙用来砌青砖墙,咱们村里除了陈族长家,没有人用过咧。”陈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在县城给人造房子,泡了沥灰,东家有事暂时不造房子,你如果造青砖房子,我帮你把沥灰拉回去。” 商枝立刻点头答应,“行!” 陈四和陈耀宗话少老实,满身的力气,干起活来特别利索。 他一个下午就把沥灰并青砖拉回村里。 陈耀宗家里造过青砖房子,其他需要啥材料,他都知道,分头帮忙去买。 村里造屋子,都是不用给银钱,管一顿饭就好,大家都是相互帮忙。 商枝为赶进度,给每个人一天三文钱的工钱,中晚两顿饭,顿顿都有肉。造房子是苦力活,若是没有半点荤腥,根本不扛饿,这会影响上工。 这是她造的第一栋房子,商枝很上心,特地请阴阳先生看风水,药山的位置正合适,择一个黄道吉日。 黄道吉日正好在芒种结束,乡邻们都空闲下来,造房子需要的东西也全都准备好,商枝便开始动工开基。 这一天,阳光明媚,天气特别好。 陈族长不放心,在开基之前,举行占卜定位仪式。商枝手里拿一把几种混合一起的谷物,放在烧热的石板上,如果谷物炸动没有掉下石板,便可在此建房。 商枝原来不太相信迷信,见他们神情严肃认真,心里跟着紧张。 薛慎之这一日告假在家中,他低声道:“别紧张,阴阳先生说此地风水极佳,不会有问题。” 商枝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把谷物放在烧热的石板上。不一会儿,谷物炸开,商枝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眼珠子跟着谷物蹦落上下转动,终于全都蹦完了,没有一颗谷子掉在地上。 村民举着锄头欢呼,说着喜庆的话。 陈族长笑道:“准备开基。” 商枝点了点头,开基前要祭基,就是祭拜地灵。 需要准备蜡纸纸钱,六碗菜,一瓶酒,一个酒杯,一碗白米饭,一双筷子,两枚铜钱。 商枝双手合十,“拜请地灵公,信女商枝今日良日吉时,敬备菜碗美酒,金银财宝,邀您到台前来坐位……祈请见谅,并能在日后暗中扶助本宅男女老幼在家身体健康、出外平安顺利。” 商枝取出敬酒洒下,村民们神色虔诚,全都跟着跪拜。 薛慎之燃放炮竹。 商枝抓出铜板洒向村民,讨一个吉利。 村民欢呼,哪里顾得上心里酸。铜钱飞过来,伸长手去抓或者在地上捡,有的抢到一文钱,多的有四文钱。 “祝你欢欢喜喜,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顺心!” “财运滚滚八方来,福旺人旺家宅旺。” “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大伙拿了钱财,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沾沾喜气。 商枝听了高兴,又撒一把铜钱,村民都跟着高兴,和乐融融,倒是没有人说酸话。 瓦匠、木匠丈量,商枝给掌尺人一个红封。 “这段时间就辛苦各位了。” “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商枝出手大方,大家干起活来都是满身的力气劲。 乡邻们挥汗如雨,埋头挖坑。 商枝、薛慎之也跟着下地干活。 村里大多都来了,陈源和贺氏也在。 陈源看着商枝和薛慎之低声交谈着,嘴里发苦,撩起褂子擦一把热汗,闷头干活,恨不得耗尽全身的力气,发泄心里的苦闷。 贺氏心里发酸,之前她这傻儿子哟,瞧上商枝,她嫌商枝名声不好听,不准陈源和商枝来往。 哪里晓得,商枝有大本事,请乡邻种药苗,给的工钱高不算,顿顿有肉。现在更是要造大屋子,和陈族长家气派的青砖屋子一样。 她当初很羡慕,如果陈源娶商枝,她也能跟着住进来享福。 “陈源,你不是中意商枝?她快十六了吧?这个年纪还没说亲是老姑娘,今后更嫁不出去。娘想清楚,她性子好,你真的喜欢她,想和她过日子,娘不阻止你,请冰人上门说亲。你说咋样?”贺氏觉得能娶商枝这种能干的媳妇,是陈源的福气,名声不好,也没啥可嫌弃的。 陈源绷着脸,不乐意,“娘,你别打她的主意,我配不上她!” 他只是空有一身力气的糙汉子,薛慎之那样的书生和她才般配。 贺氏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哪里配不上她?我看你和她就般配,比病秧子不知要强多少倍!你别短自己志气,长别人的威风!听娘的话,你给干活,不许收她的工钱,听见没有?” 陈源没有理贺氏,他娘为啥转变态度,他心里门儿清,是见商枝要造青砖屋子。 贺氏见陈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心里来气,挥着锄头挖坑。 商枝不知道贺氏在打她的主意,眼见天色不早,她打算收工回家做饭。 茶花丢开锄头,搓掉手心泥巴,“商枝姐,我给你去搭把手。” “行。”商枝一个人做二十几个人的饭,有点吃不消,茶花帮忙事半功倍。 今日开基,商枝买的菜比较丰富,两荤一素。两条大草鱼,六斤猪肉,黄豆芽。 商枝杀鱼,抠掉鱼鳃,鱼肚里的内脏全都扔掉,留着鱼泡、鱼籽,剁成两指宽一块,放盐巴,酱料腌着,和豆芽放一块,做水煮鱼。 猪肉是肥瘦相间,茶花切成片,装在木盆里。 蹲在地上和商枝一起把土豆洗干净,剁成块,炖猪肉。 土豆难煮熟,商枝把红薯叶给茶花,“你去井边洗干净,我先把土豆和猪肉炖在锅里。” “行。”茶花端着盆出去。 商枝洗干净锅子,热锅冷油,猪肉倒进去,炸成两面金黄,又榨出一些猪油,商枝捞出来,把土豆倒进去翻炒,加水漫过土豆,水沸后,再把猪肉倒进去,木盖子闷住。 不一会儿,满屋子飘香。 “商枝姐,你做的饭菜太香了,我闻着都快流口水,这几个菜都不够吃!”茶花切好红薯叶,抬着两桶蒸好的红薯饭搁在堂屋,茶花说,“晚上不吃饭?咱们做馒头?” “没问题。” 商枝解开木盖,肉香味飘出院子,她咽了咽口水,用筷子戳土豆块,一筷子戳到底,土豆熟了。她加入调料,挟一块猪肉放进嘴里,满嘴留香,一点不油腻。她把锅里的土豆炖猪肉分开装两个盆子里,洒上葱花。 倒水,拿着竹筒做的锅刷洗干净,做水煮鱼。 鱼容易有腥味,商枝在烹调的时候加入葱、姜、蒜、醋祛除腥味,起锅的时候加入香菜。 饭菜做好,乡邻们收工回来,全都自觉的从家里带碗过来。 他们以前给商枝做过事,商枝在伙食上不会扣克他们,不但大鱼大肉,还十分美味。巴不得每天都能给她干活,上她家蹭饭吃! 乡邻们最爱吃的是肥猪肉,咬一口,满嘴流油。他们平日在家,菜里面都少油腥,并不会觉得油腻。 商枝之前不知道,买的是五花肉,或者是精肉,他们并不喜欢。这一回就是肥肉偏多,精肉偏少,看着他们吃的满嘴油光,一脸幸福,心里感到很满足。 “商丫头,你心灵手巧,谁娶你做媳妇,是谁的福气!”大娘夸赞商枝,眼疾手快抢过汤勺,舀浓稠的土豆汤拌在饭里吃,可香了,而且很下饭。 “可不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子。”另一个大婶说话的时候看向薛慎之。 乡邻们心照不宣,脸上流露出的笑容都很和善。 薛慎之感受到大家的注视,他抬头望去,唇边含着清淡的笑容,似乎默默接受乡邻的祝福。 商枝心知大家误会,有心解释,可谁都没提,她解释才不好,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陈源看见后,心里沉闷,多吃了几碗饭,胀得胃发疼。 贺氏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一会瞅瞅商枝,一会瞅瞅薛慎之,然后又看看身边的傻大憨,心里拿定主意。 乡邻吃完饭,歇一会,继续去干活。 茶花留下来帮商枝收拾。 贺氏磨磨蹭蹭没走,茶花端着盆去后院井边刷盆刷碗,她拉着商枝的袖子,站在门口,“商丫头,造房子得花不少银钱吧?你手头紧,我可以帮你。” 商枝很诧异,上次她送牛肉干给贺氏,她生怕自个和陈源牵扯不清,回一碗山鸡肉给她。 平时见她从门口路过,都防得很紧。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竟然主动帮忙。 “谢谢贺婶,我算过,造房子的银钱刚好够用。还少的部分,地里药苗成熟,正好卖了可以填补。”商枝心里警惕,贺氏怕是有事求到她头上。 贺氏也不介意,她笑着说道:“慎之有二十一了?他有对象吗?” 商枝恍然大悟,原来贺氏看上薛慎之,“我没听他说,婶子想给他说亲,亲自问他。” “不用问,不用问,你比他更清楚!”贺氏心里一喜,薛慎之没有对象,等于商枝也没有对象!“好孩子,你先忙,婶子去给你干活。” 商枝一头雾水,觉得贺氏有古怪,又说不上来。 她转身,就看见薛慎之站在身后,唇角紧抿,眉心紧蹙,心事重重。 “晌午日头毒辣,你在家歇着。”商枝担心薛慎之身体受不住,“日头弱了再去干活。” “嗯。”薛慎之侧头看向她,“你方才在给我说亲?” “怎么可能?贺大婶相中你,想给你介绍对象。奇怪,她又没有和你年纪差不多的闺女。”商枝皱着眉心说,“你先不用急着说亲,等秋试过后再提……不行,等明年会试之后再说。” 男人娶媳妇,没有几个不是血气方刚的。薛慎之又是毛头小子的年纪,若是耽于美色,误了举业可不好。 薛慎之眉目舒展,心情突然间变得很明媚,“你说的对。” 商枝古怪的睇他一眼,“行了,别挡着路,我还得回屋收拾。”做完饭菜,厨房里乱糟糟的。 “你歇会,我来。”薛慎之拿着扫帚去厨房。 商枝去井边帮茶花刷锅碗瓢盆。 茶花脸蛋晒得红彤彤,耸着肩膀擦脸上的汗,“商枝姐,太阳毒辣,脸会给晒伤,你有药可以搽吗?”她指着鼻梁两侧的脸颊,“都晒出黑斑。” 商枝还真的想出修复晒伤,祛除黑斑的配方。 “有!我明天给你做!”商枝欣喜的站起来,她突然想到自己有药妆方子,修复晒伤,美白,祛黄,祛除雀斑的药膏方子,和面膜差不多,敷在脸上两刻钟洗干净,再涂抹香凝膏,效果出奇的好,在现代她就试过。而且,她为了护理自己的脸,研究出来的香凝膏,还获得过专利,拿下奖项。 她山上的那片药苗得秋冬才能收割,眼下又在造房子,不能坐吃山空,她必须得找点活。 从制这些药膏开始! 夜里,送走乡邻,收拾干净,商枝拉着薛慎之商量。 “我打算雇茶花帮忙做饭,屋子找陈四帮忙照看,我就去镇上收购药材,制一些药膏卖。”商枝心里有计划,夏天快到了,皮肤容易晒黑不说,更容易晒伤,她就制修复晒伤的药膏,美白祛斑,并一些香凝膏。 香凝膏比较难做,其中有几味药材比较名贵,价格稍高,小镇上并不能走俏。 她所做的决定,薛慎之一律赞成,他提出建议,“你先一种制十瓶,卖得好,再批次收购药材,雇人帮忙一起做。”他记起商枝说过怕药方外泄,“方子不经一个人的手,你请来的人,每一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药方便不会泄露。” 商枝笑眯眯的夸赞,“真聪明!”他能想到流水线似的工程,大出她意料。 薛慎之轻咳几声,被她夸的不自在,目光微微闪动,“我建议你找村民帮忙,林辛逸督工。”然后,解释道:“你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难免会招人眼红,如果你带着他们一起挣银子,对你只有维护和感激,不会想着法子抢你的药方,反而会护住你这个财神爷。” 商枝在听陈族长一番话后,有这个打算,薛慎之的提议,正中她下怀,“你不用解释,这世间,所有人都会对我有不轨之心,只有你不会。” “咳咳……咳咳咳……”薛慎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商枝吓坏了,连忙拍背顺气,“好端端的,怎得咳嗽了?”脉象很正常,并未发病。 她端水给薛慎之喝下去,压一压喉咙里的痒意。 薛慎之缓过来,黑如点漆的眸子水润清亮,睨她一眼,自然不好说是何缘故咳嗽。 “大概是吸入凉气呛咳。”薛慎之一本正色道。 商枝嘴角抽了抽,凉吗?她擦一擦额头上的细汗,“我给你去拿药。” 她特地给薛慎之制药丸储放,以防万一病发,药丸服用方便。 薛慎之转开视线,避开她的眼睛,低沉‘嗯’一声。 吃下药,薛慎之躺在硬梆梆的木板上,轻轻叹息。 不能急。 他暗自道。 次日一早,商枝赶去陈四家中,房子那边交给他,到时候给算工钱。谈妥之后,急急忙忙去找茶花,每天给她十文钱,做两顿饭。 茶花爽快的答应。 商枝松一口气,直接去镇上。 她去回春医馆,林辛逸蹲在门口吃春卷,见到商枝,剩下大半截全塞进嘴里。 “师傅,你不是在造房子?咋有空闲来镇上?”林辛逸拍拍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商枝,“里面是卖阿胶和黄明胶的银子,一共六两。没剩几盒,你得空得熬制。” 商枝之前只有龚县令给的五十两诊金,青砖瓦房比较费钱,伙食、工钱一起大约得花三四十两银子。 阿胶、黄明胶工序复杂,来钱比较慢,她暂时不打算再熬制。林辛逸是她徒弟,如何熬制阿胶,她之前并不瞒着他,“我没有时间,你来熬。” 林辛逸瞪大眼睛,震惊道:“我?” “嗯,上回我熬制的时候,你记住了吗?” 林辛逸羞涩的摇了摇头。 “我把如何熬制的工序写给你。”商枝提笔写下工序,吹干墨汁,“你知道哪里有药材收购?质量好,价钱公道。” “我知道,那是我堂伯,医馆的药材全是在他那儿拉货。你要,我带你过去。”林辛逸珍重的收下阿胶方子贴着胸口放,朝屋内喊道:“爹,你看铺子,我带师傅去找堂伯。” “臭崽子,你又想躲懒!”林德成从里屋钻出来,哪里还有林辛逸的人影? 林辛逸带着商枝去樟树村,堂伯林德武是樟树村里正,他带着全村人种药材,只可惜药材这几年不景气,销不出去,只够勉强糊口。 村民对林德武心怀怨言,听信他的话种药材,田地里多半都不种庄稼粮食。今年更是不如往年,几年成熟的药材,已经可以开始收割。可价钱压得太低,他们亏本。不卖,又滞销烂在地里,林德武头发都愁的白发。 商枝来的时候,林德武坐在药山脚下抽旱烟,满脸愁容。 “堂伯,我带人来买药材啦!”林辛逸扯着嗓子喊,山上干活的村民听见,认出是林辛逸,镇上开医馆的小子。心思都活络,往山下走来,希望山上的药材能够都销出去。 林德武皱眉,看见穿着普通,比他穷苦的商枝,心里失望,“这位姑娘买啥药?” “你们这里都有啥?”商枝手掌挡在额头前,抬头望着全都是药材的四面山,粗略一看,挺齐全的。“这是我要买的药。”她把列出的药材单子给林德武。 林德武看完后,递给商枝,“要多少?啥年份?品次?” “年份不忌,上等品次,全都来十斤。”商枝估量着每种药膏制十瓶,各七八斤差不多够了。 林德武眉头皱得很深,她买的少,算是散户,一般不给卖。 可今年不景气,又是林辛逸带来的人,“你买的少,价钱不能往下压,比你在药铺买便宜不了多少。”然后报出价格。 商枝盘算一下,各类药材和药铺只有几文钱的差距,又比批发贵许多。 “不能少一点?” 林德武又坐回去,“少不得。” 不是他不给少,而是药山是全村人的心血,大家一起做主定的价格,不能乱规矩。 村民听商枝买的少,心里很失望,有人问,“卖谁地里的?” “大家平分也分不了几个钱,一人几文钱,还得上山挖药材,清理干净,不划算。” 有人抱怨,有人问到点子上,“姑娘,你买药打算干啥?” 商枝笑道:“我是郎中,买药材制药膏,不知卖不卖得出去,暂时先试试。如果卖得好,我需要大量的药材,会优先向你们收购。” 村民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一个丫头片子是郎中! 相互看一眼,有人质疑,“你不是骗咱们?” 林辛逸不高兴,“她是我师父,医术比我爹还厉害!她制的药膏,保准能卖出去。如果不是看在你们是同宗同族,我才不带她来这!” “林小子,你说话就不中听!你小时候婶子给你糖吃,你不记得的了?有好事,当然是先顾着自家人!。” “就是,这丫头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今天她买的药材咱们不收钱,全送给她!” 有人这么发话了,其他村民全都附和,“都送给她,只要她帮咱们把药材全都销出去!” 商枝听出问题,“你们今年的药材销不出去?” 村民顿时消声。 林德武看他们一眼,没有隐瞒,“我们村种的药材,都是脚踏实地,让它自然生长。品次七八成都是上等,价钱就高。镇上、县里的药铺全都上儋州府拉货,那边的货是次等,价钱低一倍多,我们这里的药材便滞销了。” 商枝若有所思道:“药材如果真的是上等,你们放心,我能够帮你们销出去!” 她想到了秦景凌,她的药苗还在成长期,等那一批药维持生计,她得饿死去。 如果她收购樟树村的药材,再卖给秦景凌呢? 她想到,立马就去做,“你们带我上山,我得看看品质。”毕竟是用在军队,她不敢有半点马虎。 林德武这才舒展眉心,带着商枝上山,介绍起药材,还有他们的种植。 他指着山坡上蓝紫色小花,茎叶已经枯萎,“这一片向阳的山,种的是丹参,有四五个年头,今年开山卖出去。哪里知道,现在快要夏季,无人问津。” 他挖出一株丹参,根部颜色鲜红,根系复杂,有粗有细,粗的地方有大拇指大小,外皮已经些许疏松。 商枝一眼认出这是老根丹参,确实有四五年的年份。 转一圈下来,商枝大致清楚药材的情况,林德武说的实话,品相都是上佳,价格自然不便宜。 “你们先准备我的药材,我得回去联系买家,得到准信,我会来找你们。”商枝让他们报价。 林德武让专门管账的村民把价格表给商枝,“上一定数量,是上面的价格。如果量低,价格需要上提。” “没问题。”商枝和林辛逸背着药材离开。 村民嘀咕道:“不会是骗子吧?” 林德武不悦呵斥,“商姑娘不曾占你们便宜,药材照价给,骗你们干啥?” 村民闭了嘴。 —— 商枝回去后,她给秦景凌去一封信。 然后清洗干净药材晾晒,买来制药的工具,再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制药膏。 除了吃饭的时间,商枝其他时候都在辟出的药房里。 茶花知道她在干正事,没有打扰,除了送饭,不准别人靠近。 五六天过去,商枝终于把药膏全都炼好,自己先洗脸,薄薄一层抹匀在脸上,等到时间她洗干净,涂抹上香凝膏,本来就白皙嫩滑的皮肤,水嫩的发光。 第一次制作出来,效果出乎她的意料,商枝很高兴。 她特地在镇上定制装药膏的精致小盒子,把药膏装进去封口。一种拿一瓶出来,就看见茶花盯着她的脸,“商枝姐,你脸上搽了啥?白得要发光,像贵妇人头上戴的珍珠。” 商枝是底子好,药膏效果也不错,呈现出来的效果自然很好。 “这是我做的药膏,你先用黑瓶子的抹脸上,两刻钟后,洗干净,再搽红色瓶子的。”商枝告诉她用法,然后去吃饭,她一刻也不愿意耽搁,打算把药膏放到镇上去卖。 茶花欣喜的拿着药膏回家去搽。她皮肤黑,如果用着药膏能有商枝姐一半白,她都很满足。 商枝把药膏送去镇上,林辛逸看到商枝试用的脸,啧啧啧,“你是加了神仙水?哪有这等奇效?师傅,你还年轻,医术高强,现在穷苦一点,今后必然大富大贵。你有难处可以与我说,我会帮你!”就差直接说商枝卖假药! 商枝气得踹他一脚,“别废话!药膏我放在这里卖,效果你见到了,价钱不低。” 林辛逸瘸着腿,疼得龇牙咧嘴,见商枝比一个价格,惊得跳起来,“一瓶三两银子,谁买啊?你这是抢银子!” “咋咋呼呼做啥呢?你给你出个招,给高氏送两瓶,她用着出效果,招牌就打出去。”商枝不做没有成算的事,她对自己的药膏自信,其二有高氏这个活招牌,她身边都是富太太。然后指着美肤膏,“这一瓶便宜,八百文钱。” 林辛逸见只是香凝膏贵,松一口气,“我现在给高氏送。” “行,我先回去。” 商枝这些天一心扑在药膏上,都没有好好休息。 回到杏花村,她打算睡一觉再去新房子看看进展如何。站在家门口,商枝以为走错了。 门口堆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站着一个穿红戴绿的媒婆,脸上敷着厚重的脂粉,看着商枝露出笑脸,商枝都能看见粉末往下掉。 “你就是商姑娘?我是贺氏请的冰人。”花婆子热情和商枝寒暄,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上下打量商枝,看着她的丰胸翘臀,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好生养的! 商枝被花婆子盯着看得不舒服,自己像一块猪肉被她掂量。听到她的来意,“你是贺婶请来给薛大哥说亲的?他在书院,你得等傍晚再来。” 花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明白过来,原来贺氏没有给商枝提过? 她既然上门,就不能空手而回。花婆子脸上又堆满笑容,笑呵呵道:“瞧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贺氏哪有闺女待嫁?我这是替陈源给你提亲!” ------题外话------ 薛哥:竟然有人撬我墙角! 啦啦啦(~ ̄▽ ̄)~今天终于上架了,开启万更日子,真的不容易啊! 谢谢!非常感谢继续支持小绫子的亲亲们,?(′?`)比心~ 第七十四章 深夜谈心,发现商机! 商枝懵了! 陈源向她提亲? 他那憨大个,不像为难人的男人。 自己隐晦拒绝过他,陈源心里清楚,之后与她保持距离,不再往她跟前凑。 她忽而想起开基造房子,贺氏亲切热情的寒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怕引起她注意,刻意问薛慎之可有订亲,若是薛慎之并未订亲,说明她与薛慎之是清白。 贺氏态度突然之间转变,商枝不得不往深处想,许是为着她造的房子? 这样一想,商枝更不能答应,态度十分坚决,“你把东西都提回去,我不答应这门亲事。” 花婆子是清河镇十里八乡红牌媒婆,在她手中撮合的良缘佳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商贾富户的公子千金。谁不是捧着她?就是如此,贺氏狠心舍下本钱请她上门说亲。 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当面撵她走! 若是不帮陈源牵上红线,岂不砸了她的招牌? 花婆子能说会道,更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她脸上笑容不变,亲亲热热拉着商枝的手,“商丫头,花婆子走街串巷几十年,见过的人比你吃的盐巴还多。他们本不本分,都瞒不过我这双眼睛!你长得俊俏,花婆子瞧着可喜,放心窝里疼着都来不及,咋会害你?要说这方圆十里八乡的男儿,陈源算是头一份。人高马大,长得真俊,打猎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关键人老实,话不多,疼媳妇。你嫁给他,今后的日子可就享福咯!” 商枝抽出手,“我没打算嫁人,现在还小呢,贺婶着急陈大哥娶媳妇,我可不能耽误他。而且,我是退过亲的女人,名声不好听,配不上陈大哥。你替我回了贺婶,我跟陈大哥不合适。” 花婆子拉长脸,没见过商枝这么油盐不进,臭不要脸的女人! 还小? 呸! 都留成老姑娘,难怪被退亲!也就贺氏眼巴巴的惦记着! “你这样想可就不对,女人就得趁早挑。上年纪能挑的可就少,都是别人挑你。贺氏和陈源稀罕你,你嫁过去,他们哪敢不好好对你?你现在快十六,可不小了,我们在你这年纪,都抱娃了。”花婆子拿出隔壁村的姑娘做反面教材,“刘家村里正的闺女,长得水灵标致,可以说亲的年纪,她家门槛都快被踏破。她心气高,挑挑拣拣,谁都看不上,留到十八九岁,没谁要她,后来给人抬着做妾。” 商枝翻白眼,花婆子话里的意思,她咋不明白? 她再挑挑拣拣,可就是做妾的命! “能纳妾的都是富户人家吧?”商枝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花婆子。 花婆子脸色一僵,手指戳着商枝的额头,“她又不是正头夫人,富不富,她还能享福?妾是啥?妾是连下人都不如的下贱胚子!专门给正头夫人出气的!你年纪小,心可不小,现在的姑娘咋都不实在,成天白日里做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告诉你,陈源这种好男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商枝任凭她夸出一朵花,也无动于衷。 花婆子说的口干舌燥,站着累,扭着腰,进屋坐下。 然后,又把礼品提着搁进屋。 商枝连忙把她挡在门外,实在不想和花婆子纠缠,“花婆子,你打哪来,就提着东西打哪儿去。陈大哥是好,可他不能让我享福。我要嫁的男人,别的不多说,起码要比我强。” 花婆子来的时候打听清楚,知道商枝有一块药山,现在还在造青砖房子! 比她强的男人,这杏花村可就挑不出一个。 “享福?凭着那破房子你就想做少奶奶?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啥德行!”花婆子心知这门亲事是成不了,可还是不死心,板着脸,问:“你当真不同意这门亲事?” “强扭的瓜不甜,花婆子,你请回!”商枝冷着脸,就看见陈源满头大汗站在院门口。 “成!大少奶奶,我等着吃你的喜酒!”花婆子扯着嘴角,尖锐的讽刺。她提着东西转身,就看见陈源,连忙走过去,添油加醋道:“哎哟!陈源啊,这门亲事花婶帮不上忙。你看上的姑娘,人家瞧不上你这庄稼汉的出身,她是要做官太太,少奶奶的!叫你别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 陈源知道他娘请花婆子来说亲,连忙从地里回来,他说不清心里是咋想的。一边盼着商枝点头答应,一边又在叫他别做梦,商枝若是看上他,之前不会拒绝他。 想着想着,他就跑过来,打算阻止花婆子,别让商枝为难。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还是抱着一丝妄想。 果然,在听见商枝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他的梦就醒了。 “花婶,我和商枝是清白的,我娘她误会,害您白跑这一趟,她给的银钱您拿着买杯茶喝。”陈源看一眼商枝,收紧下颔,严肃道:“您别往外乱说,她是个好姑娘,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只是不想让我难堪,才说让人误会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源自个不在意,花婆子还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斜睨商枝水灵灵的脸蛋儿,冷哼一声,“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到手的钱财不吐出去,花婆子不白跑,她也懒得纠缠,提着东西离开。 陈源一时不知道该和商枝说什么话,他娘不打一声招呼,请人上门提亲,商枝心里不高兴吧? 花婆子说的话也难听,伤着她了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请人上门说亲,让你为难了。”陈源低着头,没法面对商枝。 商枝说的那些话,只是想尽快打发花婆子。这种媒婆,见惯风雨,她一味拒绝,根本不会放弃。只能说自己看不上陈源,要嫁家世好的男人,陈源样样对不上,花婆子就该没辙。 她并没有看不起陈源,反而觉得陈源很好,哪个女人嫁给他都会很幸福。但是她不喜欢陈源,没法接受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她希望另一半,能够与她心意相通,自己看见他会心动,即使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起都很甜蜜的感觉。 “陈大哥,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事情没有挑破之前,还能当做不知道。如今放在明面上,商枝拒绝的太过份,怕伤到面子情,相处起来觉得很尴尬。 陈源心口像有针在扎,一抽一抽的疼,快要喘不上气来。他勉强的笑道:“我知道。地里还有活,我先走了。”说完话,他转过身,脚步急匆匆的离开。 商枝抿紧嘴角,贺氏看她在造屋子,遣人来说亲。那么以后会不会也有其他麻烦? 她心烦意乱,不由得庆幸自己无父无母,不用担心被逼着成亲。 商枝倒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她丝毫不知道,花婆子一走,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隔壁几个村都人尽皆知。 原来听说她造青砖大房子,动了心思准备请人说亲的,一听说商枝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扬言要做少奶奶享福,全都打退堂鼓。 因为花婆子的功劳,免去商枝许多麻烦事,但是名声基本上是臭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 商枝呻吟一声,抻手蹬直脚,伸懒腰。 揉着眼睛,迷糊坐起身,猛地往后一退,后背抵着墙壁,看着一声不响站在床边的男人,黑魆魆的双眸沉静的注视着她,让人心悸。 “你要吓死我!回来咋不叫醒我?”商枝拍着胸口,结结实实吓一跳。 薛慎之傍晚回来,听到村妇背地里嚼舌根,说她的坏话,这才知晓发生何事。 陈源请冰人上门提亲,而他尽管心里不舒服,也不能做什么。 这段时间的相处,商枝的脾性薛慎之了解七八分,若是她对他无意,他把窗户纸给戳破,只怕她今后会避着他。 正是因为太珍视,所以不敢轻易的去挑破。 “你太累,让你多睡一会。”薛慎之轻笑一声,动一动腿,这才发现双腿已经站得发麻。他脸色平静,忍着酸麻往堂屋走,“我煮了粥,你起来吃一点。” 商枝看着他绷直,不太自然的双腿,皱一皱眉,“伤着腿了?” “煮粥蹲着烧柴,脚蹲麻了。”薛慎之淡淡的说道,拿出两个碗放在灶台上,揭开锅,打算盛粥,看着里面水是水,米是米,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商枝见他神色不自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锅里水和米‘噗嗤’笑道:“你是脚蹲麻了,才忘记点火了?”她看着灶膛里塞着细柴,没有点火,这粥能煮熟才怪! 谎言被拆穿,薛慎之心里尴尬,抿紧唇,眉心紧蹙,似有些为自己做的蠢事闷闷不快。 她推开薛慎之,蹲在地上,把柴全都拿出来,火钳在灶膛里扒开一个洞。拿着打火石点燃干草,放进灶膛里,添上干细的竹枝,燃起小火苗,再一点一点添加细柴、粗柴。 “乡邻们都吃完回去了?”商枝发现冷锅冷灶,茶花他们吃完饭离开很久了。 薛慎之道:“新房离这边远,茶花让人在那边砌了灶台,在那边做饭做菜方便,乡邻用完饭可以在树下纳凉歇会,省得来回跑。” “那边建的咋样了?”她好些天都没去看。 “快要上梁。” “这么快?” 商枝很惊讶,“那我得去一趟镇上,买上梁用的东西。” “你忙完了?”薛慎之视线落在她眼睑下的青影,有些心疼,“那些东西我来买。” 商枝惦记着她在镇上的美肤膏呢,“不用,我找林辛逸有点事,顺路把东西给买了。” 薛慎之不勉强。 他看着商枝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红润的脸颊上,面若桃花。轻轻捻动着指腹,薛慎之垂着眼睑,低声问道:“今日陈源上门向你提亲。” “我拒绝了。”商枝头也不抬的回道。 薛慎之并未觉得轻松,“为何不答应?” 商枝搅动锅里的粥,担心米会糊锅底。听他的话,放下锅铲,皱紧眉心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我对他无意罢了!我若是与他心意相通,不必他来提亲,我自会向他表明。” 薛慎之怔怔的望着她,心里反复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 我若与他心意相通,自会向他表明…… 他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嗯,你是要做官夫人的。” 商枝嗔怒的瞪他一眼,“好啊!连你也笑话我,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好,我吃一碗稀粥就够了。” 最后,薛慎之吃了一碗稀粥,一碗玉米面糊糊。 吃完晚饭,商枝打算走动消食,正好转到新房那边去看看。 薛慎之与她一起并肩而行,清冷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商枝踩着他的影子,仰着头,迎着晚风,远远看着初见雏形的新房,有一种安定感。 按照这个进程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她就能搬进新房里住。 “我明天找人帮忙在旁边搭一间茅草屋,我俩住一间屋子,外面会说闲话。”商枝不在意,但是她不能坏薛慎之的名声。 薛慎之一愣,他温和的说道:“不必,最近我会比较忙,晚上不会回家,你安心住着。” 商枝知道他的用意,茅草屋住着不安全,他为照顾她,便住在书院里。 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看着他发白的脸,商枝碰一碰他的手,手指冰凉,顾念着他的身体,“回去吧,太晚了,该休息。” “好。” —— 高夫人试用不会那么快出结果,商枝不能继续制美肤膏。 秦景凌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商枝这段时间,一直在新房那边干活。 第五日,商枝算着时间,去镇上。 再过两日,新房要上梁,她还得添置东西。 林辛逸在抓药,商枝见有病人在等,她寻一个位置坐诊。 等忙碌完,已经一个时辰后。商枝伸一个懒腰,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蓬头垢面,身上灰色粗布衣裳上面打满补丁。她小心翼翼往里面看,脚迈进来,见有人过来,她又缩回去。 商枝起身,走过去,“老奶奶,您有什么事?” 老太太吓一跳,转身就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怯怯的看着商枝,双手紧紧搓着衣角,“俺听卖馄饨的郭氏说你是活菩萨,有一颗菩萨心肠。俺孙儿病了,求你给点药救他一命!”老太太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给商枝磕头,“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你救救俺可怜的孙儿……” “老奶奶,您快请起,他在哪里?”商枝双手将老太太搀扶起来。 老太太见商枝答应了,欣喜的抹掉眼泪,往外跑。 商枝跟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墙角下,放着一卷席子,老太太把席子掀开,抱着小男孩过来。 小男孩瘦成一把皮包骨,脸色蜡黄,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商枝连忙接过孩子,把他放在里屋的竹榻上,然后号脉。 “老奶奶,他是从啥时候病的?” “有七八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嚷嚷着喊冷,身上又滚烫。俺用热铺盖裹着他发一身汗,不见他好,没过几天,又咳嗽,缩在俺怀里喊胸口疼。”老太太说着心疼得直流眼泪,“俺这孙儿命苦,生下来娘没了,一年不到村里闹饥荒,一家子逃难,他爹走散了,跟着俺乞讨活命,哪里晓得会摊上这要人命的病!” 他们村庄里穷,头疼发热的,都是熬过来。 她的孙儿,眼见熬不过去,才求商枝救命! 商枝蹙着眉,心里有了定论,外感风热,开始恶寒发热,后转为咳嗽,胸痛…… 商枝扳开男孩紧闭的牙关,咽喉处有黄痰,因为耽误治疗,目前已经皮肤烫人,项背强直,角弓反张,两手挛急。 林辛逸一直在一边观察,他问商枝,“这病情耽搁得很严重,该如何治?” 商枝确定男孩的症候,松一口气,并不是多严重。便反问他,“你结合老奶奶的口述,病患先后均患何病何型?” 林辛逸沉吟道:“病患初犯风热感冒,后患风热咳嗽,来诊前所患为热至痉挛。”回答后,他小心翼翼看商枝一眼,不确定说得对不对。 商枝也不说他答得对或错,而是继续考问,“病情演变分几个阶段?各阶段病因病机如何?” 林辛逸伸手号脉,检查一番后,斟酌道:“他患的病情演变共分三个阶段,最初阶段的病因病机为:外感风热,侵犯肺卫,气机郁滞,肺失宣降。后发为咳嗽的病因病机是:邪入中阳明气分,热伤津液,筋脉失养。” 他又看商枝一眼,收紧手指,手心出了冷汗。跟着他爹学医术,他不曾这般紧张过。商枝明明比他还小两岁,面对她的提问,心都提到嗓子眼,怕她会失望。 商枝绷着脸,林辛逸心口一紧,便又听她问,“来诊时应以何法、何方治疗?” 这一次林辛逸沉默,许久不见回答。 他还是第一次给病人开方,不敢轻易的动口。 商枝考问他的这个病症,他在师祖的手札上见到过。 “不知道?”商枝挑眉,眼神凌厉。 林辛逸喉口发紧,他握拳,沉声说道:“来诊时病属热发痉挛,治以泄热存阴,用增液承气汤治疗。” 屋子里一阵沉寂。 林辛逸一颗心扑通、扑通急促跳动,他耳朵动了动,没有听见任何的响动,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微微睁开一条缝,他看见商枝眼底带笑,猛地睁开眼睛,“我……我……” “你入门考试通过,去准备增液承气汤给病患服下。”商枝觉得林辛逸有天赋,她之所以问他这个病症,正是她给他的那本手札上有记载,看他可有用心,下了多少苦功夫在里面。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林辛逸很用心。 这个病症记载的位置靠后,说明他认真看完。 “是!”林辛逸欣喜若狂,激动的站着,浑身都在哆嗦。 商枝见他犯傻,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还不快去!” “是!”林辛逸平复不了心情,一步一跳的蹦出去。 老太太听见他们的对话,松一口气,“神医,俺孙儿这病能治?” “您放心,能治。”商枝安慰道。 老太太连连点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林辛逸把汤药煎好端进来,喂小男孩喝下去。他对老太太说,“这几日在医馆住下,等病好后,你们再走。” 医馆后面隔出几间小杂房,里面摆着一张竹榻,用来收留急症且病情严重的病患。 老太太感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措跪在地上磕头,表达她的感激。 “俺……俺给不起药钱……”老太太说着直掉泪,心里惶惶不安。 “老太太,您不用担心。你们家境不好,是可以不要给银钱治病。你们的银钱,同福酒楼的东家给了。东家是个好人,他每个月都会拨出银子给穷苦人家治病。”商枝为了宽老太太的心,将这份诊金,从同福酒楼拨出来义诊的诊金出。 老太太又感激着秦伯言,“你们都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 商枝眼底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走出里屋,商枝对林辛逸道:“之前我给忘了,同福酒楼每个月给十两银子义诊。我把银子放在你们回春医馆,如果遇见这种穷苦的病患,你们便伸出援助之手。”她算了算,“我每个月十号在回春医馆门口义诊一天。” 林辛逸欣然同意。 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神秘兮兮的让商枝伸出手。 商枝睨他一眼,摊开手心。 掌心一沉,商枝看着手心里有一堆碎银,数一数,十五两二百文钱! “卖掉了?”商枝抬头看向柜台上,上面摆着各九瓶美肤膏、香凝膏,如今只剩下各五瓶,各卖掉四瓶! “是!高氏用了第三天便上门来,带来两个姐妹,没过多久,又有两个人上门来问,碍于价钱太贵,还在犹豫中,打算等另两个用后,效果当真极好,再过来买。”林辛逸眼睛闪闪发光,“高氏各买了两瓶,打算送进京城,送给她的亲人。如果京城里的夫人用着好,我们的生意别提会有多好!” 商枝喜上眉梢,仿佛看见一堆金元宝在朝她招手! 她给林辛逸递一张清单,“这些都是名贵的药材,你每一种,按照上面份量提货。除此之外,那天我买的其他药材,每种要五十斤!”商枝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这五十斤药材,还得她自己制美肤膏和香凝膏。“我每个月给你各送十瓶,价格往上提一提,香凝膏每一瓶四两银子,美肤膏每一瓶八百五十文。每个人每种最多只能买两瓶!” 她打算进行饥饿营销方式,世面上不流通,价格贵一些,一些夫人会觉得合理,愿意舍下钱财。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目前分不出精力,制不出多少药膏。 林辛逸震惊的张大嘴巴,在商枝说每个月一起只送二十瓶,他心里就不满,那么好赚银子,咋不多制出来卖呢?可听到她说要提价,嘴巴都能塞鸭蛋! “这……这有人买吗?”林辛逸想说你这般宰人,不怕自断财路吗? 他没那个胆! 商枝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哼声道:“这一瓶香凝膏,这里面可是有人参等珍贵的药材,我买的药材都不便宜,人参最低价格一支都得二两银子。一支人参只够炼制七八瓶,再算上其他,三两银子我压根没有赚,刚刚够保本!今后要请人做,我得租屋子,还得付工钱,这些都是要算进去,四两银子对官夫人,商贾夫人来说并不多,毕竟它的价值摆在这里,一瓶能用半年。” 商枝制出香凝膏便是因为成本太高,才会生出犹豫,却没有想到反响还算可以。 等彻底打开局面,步上正轨之后,她再制一些平价的美肤膏。 谈妥之后,商枝打算去买上梁要用的东西,出门便碰见高氏。 高氏如今与之前大不相同,容光焕发。 她的气色极佳,不再如之前见到的肤色暗沉发黄,肌肤白了一点,眼尾憔悴的皱痕淡了一些,稍微光滑紧致。若是持续用下去,效果可见一斑! 高氏见到商枝,惊喜的迎上来,“商姑娘,你真是每次都让我惊喜!这美肤膏和香凝膏真真好用,你看我眼尾的皱纹淡了一些,没有之前深。家里的妾变着法子打听,我都忍住没说,你不会怪我拦住你生意?” 商枝失笑道:“哪里会?我还得感谢你帮我带来生意。” 高氏见商枝真的没有不高兴,笑容更真切几分,“我今儿再买几瓶,明儿出远门,准备送亲朋好友。你如果信我的,就多制一些,等着贵客上门。” 商枝穷惯了,突然打开发财的大门,她心里变得不安。 “夫人,你给她们带去可以,莫要透露我的身份。”商枝势弱,压不过强权,她担心泄露出去,会被逼迫着强卖药方。 到时候,这便不是福气,而是祸根了! 高氏见商枝神色凝重,也慎重道:“你放心,她们若是要买,经我的手。” “大恩不言谢,这几瓶我送给夫人!”商枝让林辛逸把剩下的全包起来给高氏。 高氏哪里肯占商枝的便宜?而且她是存私心,想与商枝交好的! 她放下二十两银子,“我占你一些便宜,但是也不能让你亏本,你给收下!” 商枝大大方方收下,又数出来十两给她,“你上次给的诊金太多,我不能收。” 高氏皱眉,对商枝的耿直颇为无奈,她苦笑一声,直言道:“这两日老爷歇在我的房中,我想给他生一个嫡子。我娘送口信,说一些医术高强的郎中,会有能够生儿子的偏方,故此想拢络住你,帮一帮我。” 高氏眼底盈满泪水,她是被逼的很了。下面有宠妾与庶子的威胁,上面有婆母、相公的施压。 还真的给商枝猜对了。 只是生儿生女,并非人力所能决定。 偏方生子,更是无稽之谈。 她虽然可怜高氏,却仍然守着医者的底线。每一个医者,对自己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负责任。 “当真……没有法子?”高氏咬着唇瓣,眼底露出哀求。 商枝默然,“方法有,在你,不在我。” 高氏眼底一亮。 商枝道:“你娘亲疼爱你,父亲宠爱你,家世极好,就算不依附着你相公,同样能把日子过得好。他们逼迫你生儿子,只是把你当作传宗接代的物品,既然是如此,你又为何渴求着他们的垂爱?生儿也好,生女也罢,都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你能做的不是钻营如何夺宠,如何生子,而是好好教导你的孩子。” 高氏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种言论,无论是谁,都是叫她尽快生出嫡子,稳固地位,免得被庶出子抢去家产! 可商枝叫她好好培育女儿,不用钻营内宅斗争,好好为自己活着。 她能这么做吗? 不不不,女子不依靠相公,靠自己能行吗? “相公是天,是我们的依靠,难道不对吗?”高氏迷茫了。 商枝反问,“你的相公他给你依靠了?给你安稳的生活了?若是没有,你有他,与没有他,又有何区别?” 高氏太过震惊,这些话颠覆她所受的教导,一时没法接受。 商枝也不逼迫她,只是语重心长道:“你若是觉得给他生一个嫡子,便能挽回他的心,你便尽心去生吧。只是我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 在商枝看来,高氏相公的心在妾室身上,就连同房也只不过是想她生下嫡子。待她生下嫡子,只怕仍然会冷落她。 商枝回头看着站着失神的高氏,她心想如果高氏生一个儿子,对她并非好事。 她的手段不及妾室,谁知那个儿子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的? —— 商枝买了炮竹,一刀红纸,糖果,糍粑,还有一些干货。 在医馆耽搁了,商枝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回到屋子,她就看见门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藏蓝色的长袍。只一个背影,商枝认出是秦景凌。 她惊讶的喊一声,“秦大叔?” 秦景凌闻声转过身来,“回来了?”他看着商枝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顺手接过来,等商枝开锁片,跟着她身后进屋。 “秦大叔,你是收到我的信过来的?”商枝心里估算秦景凌至多给一封回信,哪里晓得他竟然亲自赶来。 商枝并不知道自己误会了,秦景凌其实并没有收到她的信。她的信送出去的时候,秦景凌已经在来她这里的路上。 “信?没有。我来找你,是请你多给我制一些药。那些药很有用,老夫人服用后,能够很好的缓解病症,少受许多痛苦。”秦景凌正好来这边交接,顺便来找商枝多要一些药,如果她不放心,怕他抵赖不认账,随便提什么要求,只要他力所能及都会满足她。 商枝看着他背上挎着的包袱,“你药材都带过来了,我能拒绝?” 秦景凌低低的笑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得做充足的准备。若是你答应了,以免来回奔波。” 商枝接过药材,把信里的事拿出来和他商谈,“我手里有一批药材,品质上佳,价格上比较公道。”她把价目表递给秦景凌过目,“你如果答应与我合作,我便免费帮你制作止血散,生肌膏,并一些药效不错的刀伤药。” 商枝的刀伤药秦景凌见识过,他正打算等八月份正式合作后,提出要求,希望她能够制作刀伤药,止血散给他们,没有想到商枝主动提起。 本来他打算换掉之前的药商,以往每年都是筛选上等药材送到军营,可这两年,却是用陈年药材,经过熏制翻新送到军营,药效大打折扣。 商枝送上门来,他省去重新找药商的麻烦。 “可行。你将药材清点好,我会派人来押送,但是会有随行的军医筛查药材,若是有不过关的,便取消合作!”秦景凌受商枝恩惠,可他并未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先是一个将军,需要顾念着数万将士的安危。他们安康,方能镇守疆土。 商枝挺有信心,立即拟定合约,与秦景凌签订。 秦景凌告诉商枝,“有一事你需要知道,你卖给军队的药材,银子需要你垫付。我需要上奏朝廷,批下银子,方能与你结算。按照往年是一年一结,我争取给你半年结算一次。” 商枝一拍额头,她给忘记这一点! 如果她垫付,她就算掏空家底,也不过杯水抽薪! “我与林里正商量,后续之后再谈!”商枝没有想到前面顺顺利利,临了还是卡在银子上。只希望,林德武能够通融,愿意等朝廷拨下银子后,再与他们结算。 当天夜里她赶制出秦老夫人的药丸,睡了两个时辰,她马不停蹄去镇上找林辛逸,然后一同赶往樟树村。 村民全都已经认识商枝,说不得就是他们的贵人! 那日一别,左等右盼,终于把商枝给盼来。村民让一个小孩去请林德武,他们走向商枝。 “商姑娘,你找到东家了吗?” “全都能帮我们销掉吗?” “啥时候要?”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发问。 商枝笑道:“找到了,具体情况得和你们商量后,再定夺。” 村民们一听找到了,老实而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龇着一口白牙,热情的请商枝去屋里坐,“商姑娘,日头毒辣,你别站着,进屋坐,喝口水解渴。” 林辛逸撇了撇嘴,嘀咕道:“你若是找不到东家,一口水都喝不上。” 商枝笑了笑,不接话。 不一会儿,林德武与村里其他村民来齐了,男女老少,塞满一屋子。天气闷热,里面飘着一股子汗臭味。 商枝面不改色,将自己的来意说与林德武,“我找的买家比较特殊,银子不是现结,半年才会结一次,我手头里的银子不够,不能立即付清给你们。如果各位乡邻愿意先把药材拉出去,等半年结账,这笔买卖便定下来。” 她的话,当即惹得村民不满。 管账的林铁锤说,“哪有先给药材,后给银子的道理?不是等十天半个月,半年!这半年,咱们乡邻吃啥?喝啥?” “可不是?你别不是个骗子,想把咱们的药材给骗走!你亏心不亏心,亏得我们信任你,把价钱给你算得比卖给别人低,你不感激就算了,还打算把我们当傻子耍呢!” 林辛逸冷着脸,“你们说谁是骗子?谁是骗子?师傅诚心为你们打算,你们不感激算了,诬赖她是骗子!我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买了!你们都烂在地里!” 他恼火了,之前就对他们不满,卖给商枝的价格偏高。 商枝可惜这些药材烂在地里,便帮他们一把,哪里知道他们不知好歹! 林辛逸拽着商枝就走,“不管他们了,咱们走。” “诶!等等,林小子,你脾气真坏,咱们有意见还不许说?这些都是乡邻的血汗钱,还不许多问几句?”一个老大爷拉住林辛逸,拖拽着他们坐下。 “这也怪不得我们,我们连东家是谁,长啥样都不晓得,如何放心?被骗了,全都得喝西北风!”这人又对林德武说道:“里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商姑娘把东家身份交代清楚,我们再考虑考虑,这事行不行得通!” 林德武抽几口旱烟,敲了敲,隔着烟雾看向商枝,“东家是谁?不可以透露?” 商枝犹豫,她看一眼众人,最后拿出合同,只给林德武一个人看。 林德武看着上面的军印,瞪大了眼珠子,他猛地合上合同,“卖!” 而站在他身后林铁锤,眼尖的瞧见军印,瞳孔一缩,仔细看商枝好几眼,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眼底精芒闪烁,开口道:“半年结一次,从来没有过的情况。里正说卖,我们乡邻都答应。但是,药材价格得调动。”他竖着两根手指:“往上调两成!” ------题外话------ 非常感谢亲亲们的支持!昨天是考验小绫子的努力成果,炒鸡紧张,一整天脑袋都是懵懵的,到晚上才发现没码字,第二天的更新都没呢!小绫子打算让亲亲们起床就能看更新,把更新时间定在早上六点! 关于留言奖励,小绫子码字到很晚,困死了,明天上午十二点发放奖励,么么哒~(づ ̄3 ̄)づ╭?~ 再一次感谢亲亲们的支持! 笔芯! 第七十五章 商枝出手,不堪一击! 林铁锤敢坐地起价,心里多少有点成算。 商枝签下那么大一笔订单,除他们樟树村外,哪有人能够提供齐全的药材? 重要的是半年结一次,能给得起货的,不一定会答应! 林里正看一眼合同答应,东家背景是其一,林辛逸做担保是其二,不然哪有这般爽快? 他笃定商枝不买他们的药材,很难找到他们这么好说话的卖主。 林辛逸看着横,脾气臭,可他怎么着也得先顾念自家人吧? “你答应上调两成,我们马上签合同。”林铁锤一双倒三角眼精光闪烁,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对商枝竖起三根手指,“你可以和东家提,价格调三成,我们两成,你一成,你说咋样?” 他就不信商枝不同意,说得好听是替他们解忧,她没啥赚头,会烂好心? 自己分一杯羹给她,她能不心动? 林德武脸色阴沉,没有想到林铁锤会坐地起价! 他是想要坑害死大家! 果然,林辛逸第一个不干! “林三叔,你真是好算计!啥事都不干,凭的你这张嘴,张口就要两成,你也开得了这个口!”林辛逸怒火填胸,脸色通红,指着林铁锤道:“我师傅不给你跑这个腿,你们就等着烂在地里!” 林铁锤被林辛逸指着鼻子骂,脸色青黑,“我为啥开不了口?这都是乡邻的血汗钱!不加钱也成,你们拉多少药材,给多少银钱!凭啥一文钱不给,让你们把药材给拉走?好处给你们占尽了,一文钱不花,跑跑腿就得了银子,反过来怨怪我不地道!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不然谁敢开这口,看我不把他给撵出去!” “你——” 商枝拉开挡在她面前的林辛逸,目光冷清的看向林铁锤,他突然开口,商枝心底猜测他是看见合约。 如果看见合约,明知是卖给军队,他为一己私利,狮子大张口,这人品行有问题。 她环顾一眼四周,其他村民神色不一,都没有开口。 商枝直接问林德武,“林里正,你是如何想的?” 林德武还未开口,林铁锤抢白,“商姑娘,我话说的很明白,不加钱,马上结账。半年结,加两成。”他意味不明的说道:“你为啥就想不开较真呢?横竖不是你掏银子买。你多给我们两成,你就算往上再加三成四成,我们也不管。” 商枝冷笑道:“这里是你做主?” 林铁锤自得的笑道:“我能代表乡邻。” 商枝把合同收进包袱里,对林德武道:“行,既然谈不拢,这笔买卖就做不成。今天打扰了,我们走!” 林铁锤傻眼了,走了? 村民也懵了,不是给他们找到东家?咋能说走就走呢? 反应快的村民,眼瞅着商枝和林辛逸走出屋子,撒腿追出去,紧紧拽着商枝的袖子,“商姑娘,有话好好说,咋一言不合就使性子走人?你都把合同签好了,不买咱们的药材,你是要毁了合同?” “商姑娘,你开不了这个口,让林铁锤和东家商量,谈拢了,给你一成咋样?” 林铁锤心里急了,如果是他逼走的商枝,乡邻不得恨死他? 急匆匆追出来,听见乡邻的话,他眼珠子一转,“可不是这个理?姑娘家脸皮薄,抹不开面去说,那我去!” 商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冷笑,“你是瞅见东家是谁了吧?你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是儋州府临安县抗倭寇的英雄!如果没有他们守卫临安县,击退倭寇,你还能喘气站在这里与我讨价还价?” 林铁锤脸皮涨紫。 商枝目光冷厉的看着他,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你们这种自私自利,没有良心的人。别说加两成,就是多一文钱我都不乐意给!” 林铁锤脸色由紫转青,十分难堪。 村民见商枝动气,急了,“商姑娘,我……我们不知道,那都是林铁锤的主意,我们都听里正做主。” 商枝冷着脸说,“各位乡邻也是为人父母,说不准军队里有你们的儿子,他们挥汗洒血,拼掉性命守护疆土,只为给你们安宁的生活。你们在做什么?握着他们的救命药,坐地起价。我敢和你们这些毫无道义的人做生意?” “你们的药材还是烂在地里,卖不出去,都敢如此。若是他们等着这药材救命,你们不得开出天价?拿着这些银钱,你们不觉得烫手吗?”这和吃血肉馒头,有何区别! 商枝心冷,他们一个个面上老实,可心是黑的。 村民面上臊得慌,抬不起头来。 他们不知道东家是谁,可听见林铁锤抬价,也没能出声阻止,动了这个心思,羞愧不已。 林铁锤被商枝数落得恼羞成怒,阴着脸,嘲讽道:“有本事你就不买!我看谁会卖给你!” “你们的心是腐臭的,我拿你们种的药材给他们,会脏了将士们!”商枝勾唇笑道:“不用你操心,不是只有你一家种药材,也不是人人都和你们一样,都是吸人血的血蛭!” 商枝真的很失望,药材种植不易,樟树村的药材,的确是品相好,他们全村人都指着这些药材过活。而她正好也打算做药材生意,决定互利互惠。 哪里知道,会闹出这等糟心事。 “商姑娘,慢!”林德武唤住商枝。 商枝停住脚步。 林德武从屋里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三分之二的村民,他说,“我们在里面商量好了,按照原来的价钱卖给你,半年结一次账。我们可以签订合同,以后樟树村的药材,以卖给你为主!” “我不同意!”林铁锤被商枝下了脸面,他坚决不肯卖给商枝!商枝不买他们的药材,她需要时间去找药商,他可以去临安县找人牵线把药材卖给军营,“我还是那句话,加两成,她不同意,药材烂在地里都不卖给她!我就不信,除了卖给她,这些药材就真的销不出去!” 林德武脸色难看,就听林铁锤继续说道:“你们愿意相信我的,我林铁锤帮你们在原先的价钱上提两成,让你们吃香喝辣!” 村民相互看一眼,有几个站在林铁锤身边,还有几个在犹豫,最终还是被林铁锤蛊惑。 林铁锤得意的说道:“里正,乡邻们都不愿意卖给她。当初种药的时候说过,一旦有五个人不同意,买卖作废。” 林德武低笑了一声,他浑浊的双眼里有失望和痛心,“最后一条,如果意见不合,可以分割药山。”他苍老的说道:“铁锤,你有大志向,我的决定会拖累你。今天把地给分一分,你拿着你那块地,卖也好,烂也好,我们不过问。” 林铁锤瞳孔一缩,不敢相信的看向林德武。 林德武早就知道村里人不是一条心,早晚得出事,现在已经闹出矛盾,不如趁此把地分了。 “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分。你们愿意跟着我把药材卖给商姑娘,就在我这里报个数。”林德武其他的一概不多说,只是歉疚的对商枝道:“商姑娘,这事情对不住你。当初是乡邻求着你帮忙,最后闹出笑话。你如果不介意,我们把合同签下。” 林德武做到这个份上,商枝沉默一会,点头答应。 林铁锤恼恨道:“你别后悔!” 林德武直接点着几个青年去分割药山、药田。他自己拿出笔墨纸砚,写下合约书,条件全都是偏向军队。 商枝心里清楚林德武在表明他的态度,拿出最大的诚意。 “商姑娘,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下面签字。”林德武将毛笔递给商枝。 商枝签好名字,按下手印。 林德成签名,然后对村民说,“你们谁同意合约,就按下手印,在我这里登记。” 除了跟着林铁锤离开的七八个村民,全都按下手印。 “商姑娘啥时候拉药材?得个准信,我们好做准备。”林德武把合约签下来,心里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不似林铁锤短浅,现在药材生意难做,只要他们守着本份,与军营里合作,今后不愁药材滞销。 商枝心里算了一下,药材数量大,不但得挖采,还得清理,得费不少时间,“大概一个月左右。” “没问题。”林德武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容。 事情谈成之后,商枝心口一块大石落下来。 林辛逸撇了撇嘴,“堂伯是个老狐狸,林铁锤早和他意见不合,才害得药材滞销,一年比不得一年。他早就想分割田地,这回借着你的东风把心事解决了。” “分了才好,林铁锤如果答应,我不会要他们的药材。这人心术不正,指不定以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商枝最后留下,是因为林德武把林铁锤摘出来。 林辛逸这一说,商枝想到什么,噗呲一笑。林德武果真是个老狐狸,前面憋着不吭声,由着林铁锤蹦跶,把那些个心大的全都一脚踢出去。 “师傅,你给的那本手札看完了,我如今求学若渴,你能多给我两本吗?”林辛逸把手札里的东西记牢了,发觉受益匪浅,便越想尽快吸收更多的知识。 “不能。” “师傅——” “你虽然记住,但是要学以致用。下个月十号义诊,你若是通过考核,我再给你下一阶段的手札。”商枝让他稳打稳扎,不能太过急于求成。 林辛逸垂头丧气,蔫头蔫脑。 商枝摇了摇头,“你若无事,可以来杏花村和我一块制药膏。” 林辛逸立马生龙活虎,“我过两日就去!” 商枝失笑,她没有立即回杏花村,而是去一趟同福酒楼,把药膳和新菜式教给厨子,见秦伯言一面,问县里酒楼的进度,得知已经开始动工装潢,能在乡试前开业。 商枝心里盘算一下,那时候新房子造好了。酒楼开业,她作为东家之一,得去县城掌勺,应该能够腾出几天空闲。 至于那一块药山,就雇乡邻们挖采。 事情都有头绪,商枝心里也轻快,回到杏花村,秦景凌在撒未脱壳的谷子喂鸡。 商枝回屋子,洗脸洗手,喝一碗水,拿出合约给他,“秦大叔,我和林里正谈妥,约定一个月后去拉药材,你到时候找人过来押运。” 秦景凌还未离开,正是在等她的音信儿,如今确认下来,他便准备动身。 不过看着商枝清丽秀美的面容,心里很亲切,“你若有一日离开此地进京,可以凭着信物找我。”秦景凌将当初那块准备给她玉佩放在桌子上。 商枝挑眉,奇怪的看秦景凌一眼。 秦景凌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笑,“你和我外甥女一样大,看着你觉得亲近。” 苏锦瑟是妹妹、妹夫放在手心里疼宠着长大,性格温柔贞静,平日里除了抚琴对弈,便是去参加各府小姐的宴会,无须为生活奔波。她是苏秦两家唯一的女儿,全都将她疼进心窝里,她多看一眼的东西,几个哥哥争抢着送到她面前献殷勤。 商枝不同,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能靠着自己维持生计。可她身上气度不凡,处事洒脱,正直正义,这些特质让秦景凌欣赏。 她们出身不同,脾性不同,他却想照拂商枝一二。 “你不必与我客气,你若是进京,正好可以给老夫人诊脉。”秦景凌心想,老夫人会喜欢商枝这种大方随和的姑娘。 商枝盯着玉佩半晌,突然去里屋翻出一个瓶子递给秦景凌。 “这是解毒丸。”商枝在贺大昌吃蘑菇中毒后,她就用板蓝根,贯众,青黛,甘草炼制了一瓶解毒丸,里面一共六粒。“这里面的蜜丸治误食诸毒草并百物毒,能救人于必死。取三颗烂嚼,用冷水服下,可以解毒。” 秦景凌看着手里的瓷瓶,神情复杂,她当真是不愿意欠人人情。 商枝扬着手里的玉佩,“我给你的解毒丸不算什么,哪里比的上大将军的一个诺言?”她脸上的笑容敛去,“血佛果和追魂草还是没有音信?” 秦景凌目光顿时冷沉,“追魂草有消息,被人前一步劫走。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追查,若是找到了,必然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商枝点头,忍不住失望。 薛慎之身上的毒,到冬天难捱。 珍稀的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只能祈求着能在冬天来临前找到。 秦景凌昨日蹭一顿晚饭离开,带走商枝摊的两张蛋饼。 次日一早,便是到上梁的黄道吉日。 商枝简单吃了一碗玉米面糊糊,直接去新房。 上梁是十分重视的仪式,一表庆贺,二图吉利。梁上得好,上得正,家里就顺畅安康,五畜兴旺。 上梁这一日,即便是生肖属相与房主相冲、相克,都需要回避。 商枝准备了糖果、干货、糍粑摆在桌子上,等上梁后给乡邻吃,沾喜气。 至于其他供品,都是陈族长和陈耀宗帮忙准备,到时候再结算银钱。 乡邻们全都聚在新房门前,帮忙将贴上红纸的正梁抬进新屋堂前,在供桌上摆上猪、鱼、鸡、鹅、蛋、豆腐、香烛等祭品。 仪式开始,木匠把酒洒在梁上祭梁,祭梁结束后,木匠、瓦匠把正梁抬上屋顶,陈耀宗和陈四点燃一边的炮竹。 刘氏把五谷彩带递给商枝,“商丫头,你把这些放在屋顶上,要放正梁中间,寓意着五谷丰登。” 刘大婶把红布给商枝,“还有这个,别忘了盖在梁上。” 商枝失笑道:“多亏有婶子们,不然我啥都不懂,肯定手忙脚乱,这也少,那也缺!” “呸呸呸!今儿大喜的日子,说啥不吉利的话?”刘大婶瞪商枝一眼,把装着红枣、花生、米、麦,万古长青的红布袋塞她手里,“压在梁下。” 这些分别寓意福、禄、寿、喜,万古长青。 商枝把红布袋压在梁下,盖上红布,准备下来,就看见贺良广被贺平文扶着一瘸一拐的走来,身后带着几个壮汉。 “干啥?你们在干啥?全都给我住手!”贺良广大喊一声,眯着眼睛看向商枝,“谁准许你在这里造房子?你买了这里的地皮吗?我批准了吗?” 木匠准备抛梁,乡邻们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一刻,抢洒下的铜钱。 哪里知道,被突然冒出来的贺良广打断! “里正,你这不厚道,商丫头新房造多久了,你早不阻止,等上梁再来阻止,缺不缺德?”乡邻们受过商枝的恩惠,忍不住出头帮商枝说话。 贺良广冷笑道:“上梁咋了?她就是住进去,没有地契,我也得叫她把屋子拆了!” 商枝脸色阴沉,贺良广摆明是特地在上梁的时候过来找茬! 陈族长也不满,他走过来说道:“良广,有啥事等仪式结束再说。”上梁是大事,即便刮风下雨,也得进行下去。贺良广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居心不良。 贺良广就是居心不良,他屁股上挨的板子全都是拜商枝所赐,这口恶气不出,他心有不甘! 听见她在药山下造房子,开基的时候他就想过来,后来改变主意,等她造得差不多快好的时候,再过来找人把商枝的屋子给拆了! 他等来等去,觉得上梁的日子最合适! 特地挑这一日找商枝晦气,怎么会轻易的算了? “她这屋子建在别人的山地,拿不出地契,这梁上上去,也得拆了。我来的正及时,给你们省事做!”贺良广看着商枝的新屋,心里嫉妒,打定主意要将这屋子给拆了,“来人,把梁给拆了!” “贺里正,好威风啊!”商枝看着他靠在贺平文身上,气势汹汹的模样,冷笑道:“说拆就拆,你有啥证据这造屋子的地不是我的?还是说,你给龚县令杖责二十大板,不是打烂屁股,而是把脑子给打坏了?” 贺良广听到商枝这句讽刺的话,脸顿时拉长。“我在就事论事,村里的规矩,谁要造房子,买地契。若是建在别人的土地上,土地的主人不在,我做里正的得替他做主!你这屋子今儿不拆了,往后乡邻都在别人土地上造房子,不是乱了规矩?” 陈族长皱眉,“良广……” “陈族长,你今日通融她一次,下次我把屋子造你家地里,你答应吗?” 当然不能答应! 陈族长爱莫能助,贺良广找茬,他是拿捏着把柄,商枝理亏,除非她手里有地契,贺良广便不能挑事! “商丫头,你有这地的地契吗?” “有。” “这地是秦老爷的,他当初在贺平章考秀才的酒席上把这块地给买了。咋可能是她的?”吴氏‘呸’了一口唾沫,“臭不要脸的东西,秦老爷把地交给你打点,你就霸住这地当做是自个的?” 吴氏在一边看热闹,想着商枝住气派的青砖房子,心里酸溜溜的。现在贺良广找茬,她忍不住帮腔。 “你们都是拿过秦老爷开的工钱,现在他的地给人强占,你们不给做主,还阻拦里正主持公道。我看是她给你们几个臭钱,你们就昧着良心替她说话,不怕遭天谴报应?” 乡邻全都记起来,但还是觉得贺良广不近人情。可地不是商枝的,被吴氏一说,全都不再吭声。 贺良广见开始为商枝和他作对的乡邻,全都哑了声,指使着壮汉去卸梁。 “住手!我看谁敢把我的屋子给拆了!”商枝目光冰冷的看向贺良广,“你脚下踩的这块地不但是我的,这一整片药山都是我的!” “你的?你说是,就是你的了?”贺良广讥诮道,他有十成的把握,这地契是在秦伯言手里,商枝就算从秦伯言手里买回来,也得经他的手!“这块地的地契上写着商枝的名字,我就跪下给你磕头赔罪!” 懒得再和商枝废话,手一挥,“给我拆!”贺良广见壮汉畏惧商枝,他指使着贺平文去拆,自己捡起地上的锄头就去砸门框。 商枝抓着贺良广手里的锄头木柄,往后一拽,贺良广往前跑得太急,商枝这一拉,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贺良广痛呼一声,伤口刚刚愈合,这一摔,屁股都摔成两瓣了! 他捂着屁股就要站起来。 商枝按着贺良广的肩膀,用力往下一压,贺良广脸色都白了,痛得快要背过气去,“贱人!放开你的手!” 贺平文见他爹被商枝一只手压坐在地上,痛得起不来,他大步走过来帮忙。 这时,茶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把手里的纸递给商枝。 商枝拿过来,勾着唇笑道:“里正,你老胳膊老腿,行动不方便。既然坐在地上,就别起来,省得待会还得跪下去。” 贺良广屁股上针扎一样的疼,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破口大骂,“贱人,你再不撒手,待会我叫你好看!” “是吗?在这之前,里正先跪下来给我赔罪。”商枝把地契摆在他的面前,指着官印下面‘商枝’两个字。 这是她给县令夫人治病时,托龚县令办好的。这样能绕过贺良广,免得摊上麻烦。 得! 现在派上用场。 贺良广脸色阴沉,顺着商枝手指看过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咋可能? 这地契咋会是商枝的? 明明之前秦伯言买地,上面写的是秦伯言三个字,他不可能记错! 就算秦伯言卖给商枝,他未曾报到衙门,咋就变成商枝了? 不可能! “你造个假的地契就想糊弄我!”贺良广顾不上屁股,他伸手抢地契,“你把地契给我,房子拆掉,赔十两银子,这件事就揭过去!” 商枝看着故作镇定的贺良广,知道他肯罢手,是因为心里虚,没底气。 “里正说话不算话?方才乡邻都听见,这块地是我的,你就跪下来磕头赔罪!”商枝把地契给陈族长,“陈叔你给我鉴定一下官印,是真是假!” “假的!她的地契是假的,我没有给她申报!”贺良广扑上去抢。 陈族长抬手避开,仔细辨认一下,的确是真的地契。 “贺良广,做人要言而有信,这张地契是商丫头的。她之前给县令夫人诊病,许是那时候直接越过你在衙门过户。”陈族长心里松一口气,看着贺良广呆怔在原地,很解气,“你给商丫头赔罪,这件事就揭过去。” 乡邻一听原来真的是商枝的地,因为他害得被吴氏说得没脸,全都是一脸气愤,“里正,你是一村之长,不能以身作则,这里正得换人当一当!” “可不是?上梁是造新房子的第一等大事,你这时找商丫头晦气,太过分!你赶紧道歉!” 贺良广脸涨成猪肝色,咬牙道:“一个贱丫头,我跪,她敢受吗?我误会她又如何?就算我拆了她的房子,她也得认栽!这个村子里,我贺良广说了算!她算什么东西?”他扶着腰,对贺平文道:“扶我回去!” 乡邻敢怒不敢言,贺良广是里正,他们在杏花村生活,得罪贺良广没好日子过! 商枝眼底闪过冷光,怒了!在贺良广从她身边走过时,伸脚,一勾,绊倒贺良广,她拿着银针迅速的扎在贺平文手臂上,一脚踹在贺良广的脚窝,按着他的脖子跪拜新房。 “我不受你的跪拜,你扰乱我上梁仪式,就跪着磕拜天地赔罪!” 贺良广被商枝压跪在地上,双腿被她踩住,脖子几乎被商枝掐断,按着他的头磕在地上,一连磕三个头。从没人敢这么待他,贺良广都懵了,磕在地上的不是头,是尊严! 她怎么敢?谁给她的胆子?! 商枝放开贺良广。 贺良广被商枝羞辱,愤怒交加,捡起地上的锄头朝商枝头上砸去,“贱人,你去死!” 乡邻扑过去抱住贺良广。 贺良广发疯似的挥着锄头乱砸。 贺平文半边手臂发麻,怕他爹闹出人命,上去抢锄头,额头剧痛,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贺良广看着一脸血的贺平文,吓得松开锄头。 贺平文伸手摸一摸额头,看着一手的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乡邻把贺平文抬回去,胡氏看着满脸血的贺平文,脸色发白,哭着扑上来。 “平文……平文……你醒醒啊……” 邓氏之前跪晕在祠堂没人发现,醒过来,自己几乎是爬着回来。双腿快要跪残废,这些天都是躺在床上,听到屋外闹哄哄的,她掀开被子下床。 邓氏拉开门,张嘴就骂,“哭哭哭,整日里就知道哭!平文咋就娶你这丧门星……平文,平文你别吓唬娘,你咋伤着了?”看清楚情况,邓氏双腿发软,冲上去,“天杀的王八蛋!是谁打伤平文?是谁!” “你得问贺良广,乡邻不拉着他,手里力气劲卸了,你家就得准备后事了!”乡邻没好气的说道,啐一口:“晦气!”拍了拍身上的血,沉着脸走了。 他们一点都不同情老贺家,全都是他们一家子作的! 胡氏听说是贺良广伤着贺平文,心里把这一家子老小给怨恨上。 更恨男人的无能! 邓氏懵了,不清楚贺良广好端端的,为啥要打伤贺平文。 想不通,心里气不顺。邓氏一巴掌拍在胡氏后背上,眼一斜,“人还没死呢,嚎丧!还不快滚去请李大仙!” 邓氏手劲大,没收着力,胡氏被重重一巴掌打的脑门磕在炕上,一阵头晕眼花。心里虽恨邓氏,但是更担心贺平文,她急忙跑去找李大仙。 李大仙闭门不见。 胡氏无助的跪在李大仙门口,眼底一片绝望,任凭她咋磕求,李大仙就是不肯救贺平文。 突然,胡氏想起商枝,她踉跄站起身,跑到商枝家。 商枝上梁仪式被贺良广破坏,最后抛梁、晒梁草草的举行结束,宴请乡邻的席面都没开。 “商姑娘,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那口子!”胡氏在院门口碰见她,跪在地上哭求,“他流好多血,快要不行了,你救好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商枝无动于衷的看着求她救命的胡氏,嘴角下压:“贺良广要我的命,你说我该不该出手救他儿子?” 胡氏霍然抬头看向商枝,望进她眼底的冷光,胡氏心肝颤了颤。 “你知道贺良广在我上梁找茬吧?就在刚刚你男人要拆我的房子,如果是你,你会救吗?”商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厌憎一个人,贺良广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作呕! “不……”胡氏手足无措,突然想到什么,她眼前一亮,“商姑娘,你救救他……你肯救他,我就告诉你,贺良广他要害你和薛慎之……不不不……他早就害过薛慎之,我帮你找证据,你救救我家那口子……” 商枝最终没有出手救贺平文,只是给胡氏一株止血草。 胡氏回去后,用温水擦干净他脸上的血,额头上被钝器砸出一个口子,把止血草嚼碎敷在贺平文的伤口。 胡氏看着贺平文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直落泪,祈求着他快醒过来。 贺良广屁股裂开,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盯着地板。耳边是邓氏的咒骂,“他是你的亲儿子,你能下这重手,你还是人吗?郎中都不给他医治,不知能不能熬过去!他死了,你也别想活!” 贺良广脑子现在都是空的,明明锄头朝着商枝砸去,咋就砸在平文头上? 许久,他沙哑的开口,“叫平章回家一趟。” —— 县学。 贺平章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请他回家一趟,具体什么原因并未详说。 他简单收拾包袱,走出县学,就看见对面墙角里躺着邋遢的乞丐,他的双腿残废,头发遮住脸。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感受到令他不舒服的视线。 贺平章蹙眉,看着迎面走来的同窗,穿着白衣宽袖的学子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做富家子弟的装扮。 他含笑的打招呼,“吴兄,你不是休沐在家中?今日怎得来学院?” 吴孟笑道:“家中事物处理好,便来县学抓紧时间温书。” 贺平章没有拆穿吴孟,他昨日瞧见吴孟出入花楼。寒暄几句,贺平章租一辆牛车回杏花村。 他一走,角落里的乞丐,把头发抓了抓,露出脸庞,贺平章回头看,就能发现是村里的贺大昌。 贺大昌目光通红,死死盯着贺平章意气风发的模样,面目狰狞。 一道身影站在贺大昌面前,正是方才与贺平章寒暄的吴孟。 他蹲在贺大昌面前,“我几次邀他去花楼赌坊,他警惕心很重,不愿意进去,还需要继续吗?” 贺大昌阴笑几声,“你继续盯着他,事成了,我给你银钱!”他掏出一把铜板给吴孟,这是李翠花最后给他的。 吴孟收下铜板,怪异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落魄至此,仍是不愿意放过贺平章。 与他何干? 他只管完成任务,得了银子就是了。 而贺平章回到杏花村,遇见乡邻,很有涵养的问候。 李大婶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好?我好的很。你娘不和贺大昌通奸,你爹不把他赶出去,我能有清闲好日子过?我当然好!” 贺平章脑袋‘嗡’的响,听不懂李大婶在说什么。 李大婶看他一眼,挑着水桶离开。 李大婶最后那一眼看得贺平章心里发怵,他心里乱糟糟的,回到屋子,就听见他娘的哭声,指天骂地,“平文快死了,你还想赶我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没有和贺大昌通奸,我死也不会走,我要见平章!” 贺平章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口,看着邓氏坐在地上,死死抱着贺良广的大腿。 贺良广就是怕邓氏见到贺平章,才想支开她,心里后悔把贺平章叫回家。 邓氏等着贺平章,让儿子给她做主,她走了,今后别想再进贺家门! “爹、娘,这是咋回事?”贺平章脑子里全都是邓氏和贺大昌通奸的事情,精神恍惚,没办法去思考。 “你娘偷拿给你念书的二两银子给贺大昌,被村民抓奸在床上。为了你的名声,爹给她遮丑,打断贺大昌的腿,把他赶出杏花村。”贺良广一点不隐瞒贺平章。 贺平章脸色唰的惨白,邓氏平日里不着调,但是他做梦想不到邓氏会偷人! 不,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贺平章转身想逃避。 邓氏冲过来拉住贺平章的衣袖,“章哥儿,娘是冤枉的!你相信娘……” “放开我!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娘!你还有脸哭,还有脸活着,你就该浸猪笼死了!”贺平章情绪激动,他饱读圣贤书,心思不正,可却憎恶不守妇道的邓氏,她偷人,给他蒙羞! 想到李大婶讽刺的眼神,贺平章就觉得他快要发疯。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邓氏的心口,邓氏难过的掉眼泪,“章哥儿,娘是清白的,你相信我。” “你死了,我就信你是清白的!”他厌恶的挣开邓氏的手,狠狠把她往一边推开。 邓氏怔怔的看着贺平章嫌脏的擦着她碰过的袖子,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着是错的。 贺良广叫她去死,她最疼爱的儿子也叫她去死…… 不! 她不能死! 她还要做进士老爷的娘!谁敢嚼他舌根?戳她脊梁骨?! 邓氏猛地爬起来,去追贺平章,贺平章早已不见踪影。 他一口气跑出村口,追上牛车,回县城。 吴孟看着失魂落魄的贺平章,眸光微微一闪,走过去,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贺兄,怎得回家一趟,你就心事重重?可是遇见麻烦事了?” 贺平章抿紧唇,拽着包袱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他到现在都希望是在做梦,醒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 可他终究是在自欺欺人。 有一个与人私通的娘,这件事被捅出来,他在同窗面前如何抬起头来? 今后就算中举,若是排查家底,他的仕途还能否进行? 贺平章脑子里空荡荡的,心烦苦闷。 想诉说,又不能去诉说。 “贺兄,人生苦短,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走!我带你去一个逍遥窟,进去那里面,什么烦恼都没有,只有快乐!”吴孟半拖半拽,把贺平章拽进了花楼。 第七十六章 心怀鬼胎,药膏被偷! 屋子造好了,只差修围墙,装修。 这是商枝第一间属于她的屋子,十分重视,上梁被贺良广破坏,心里不痛快。 她收惙干净,拿着银钱上陈族长家。 远远看见许氏站在院门口,不一会儿,刘氏拿着一个篮子递给许氏,商枝眼尖的看见里面装着红薯。 许氏见到商枝,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狠狠瞪她一眼,转身离开。 刘氏看着许氏的背影,无奈的说道:“她哭诉慎之不给她银钱,家里揭不开锅,问我借两斤红薯。” “她偷我家粮食,赔不起银钱,薛大哥给她赔,啥时候给清了,啥时候再每月给她三十文。”商枝听她败坏薛慎之的名声,冷笑道:“薛大哥在书院念书,他能有多少银钱?每个月给栓子的钱没有断,一家老小,全指着薛大哥,是想逼死他吗?薛宁安,小许氏不缺胳膊少腿,咋就不能干活赚银钱贴补家用?” 只差说许氏一家子饿死活该。 刘氏心里唏嘘,拍拍商枝的手,“你是个好丫头。” 商枝笑了笑,“婶,我找陈叔,他在家吗?” “在呢。”刘氏请商枝进屋。 陈族长坐在院子里抽旱烟,孙子孙女围在他脚边,拿着石头在地上一横一竖写字。 他家在村里算是头一份,舍不得拿笔墨纸砚给孙子、孙女练字。 村里小孩开蒙后,才会给笔墨纸砚练大字,得先蘸水在桌子上练,再一笔一画写在毛边纸上,免得浪费。 他见商枝过来,拍拍孙子、孙女的脑袋,让他们自己玩,起身进屋。 “叔今日对不住你,没能帮上你忙。”陈族长对自己前面的沉默,感到羞愧。可在村子里,田地是立身根本,如果没有足够的田地,一家老小糊口都成问题。 商枝不觉得有什么,陈族长算是厚道,他们并不亲厚,也无血缘关系,他用不着为她舍下土地。 反而商枝觉得陈族长这种人真实,至少未曾落井下石,能帮则帮,帮不了,不逞能。 “叔要顾念一家老小,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不用歉疚。”商枝坐在条凳上,从怀里拿出清单,“屋子已经造好,叔帮我垫付的银钱,咱们现在算清楚。” “不急。围墙,装修还没弄好。” “先一样一样算,围墙和装修之后再算。” 陈族长拗不过,喊陈耀宗进来,吩咐陈耀祖去叫陈四。 陈耀宗把他买的清单给商枝对账,一共花费十一两六百七十一文。 “之前你给我十两银子,再给尾数就够了。”陈耀宗除了沥灰和青砖石、瓦片,负责买屋子里一应材料。 商枝把工钱一起算给陈耀宗,一共给二两银子。 陈耀宗连忙说道:“给多了,使不得。” “陈大哥,你费心给我办事,算作辛苦费。”商枝懂得人情往来,该大方的地方绝对不会抠搜。今后再求别人办事,也好开口。 陈耀宗不好拒绝。 陈四进来,他把单子给商枝,“砌围墙的青砖都给你买好,算上沥灰、灰瓦,一共二十三两二百二十七文。”这还是因为陈四是工匠,与东家相熟,给了实惠的折扣。 村里造的泥胚屋子,几两银子包圆。 商枝粗略算下来,已经花费三十多两银子,加上家具之类,四十两左右,和她预算的出入不大。 陈族长看着商枝给陈四四锭银子并几两碎银,眉毛抖了抖,“咋费这么多银子?”他家同样是青砖房子,全部包圆只有商枝一半不到的银钱。 陈耀宗道:“商丫头要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屋子里的墙面刷石灰,其他装修的都买齐全了,只差她添置家具。” 商枝笑道:“既然要造,就造好的,住起来舒坦。” 陈族长有心说几句,到底和商枝隔的远,无亲无故,插手她家务事不妥当。 吧嗒吧嗒嘴抽几口旱烟,想起一事问道:“这屋子是你和薛慎之两人造的?” 商枝点头,薛慎之的屋子太破败,住着不安全。而且等他考上举人,在杏花村的日子不多,多半是要进京,若是一切顺利,他要留在京城,或者外放到别处,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一想,商枝心里有些不适。 陈族长放心的说道:“有个照应就好,你今日彻底得罪贺良广,他这人记仇,会寻机找补回来。” “陈叔,就算我今日不出这口恶气,忍着他,他只会变本加厉而已。既然和解不了,我就不忍这窝囊气。”商枝浑不在意,她早和贺良广撕破脸,没必要让自己受委屈。 账目结清,商枝告别。 躲在外面偷听的许氏,慌张跑出院子。 刘氏见了,皱了皱眉,许氏不是早就走了?她咋又回来了? 许氏是想看商枝找陈族长一家子干啥,又折回来。 商枝的屋子被烧,许氏幸灾乐祸看笑话,没多久就听商枝要造气派的青砖房子,心里嫉妒。商枝请人干活,她不准小许氏去帮工干活,一家老小全坐在家里。 直到今日家里米缸空了,她才出门找陈族长借米粮,远远瞅着商枝的新屋子,忍不住红了眼睛。 陈耀祖请陈四过来,她偷偷跟在身后躲在门口,看见商枝眼睛都不眨,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她肉疼的要命。 听是一回事,看的感受又不同,见着商枝花银子不手软,心里泛酸,给她一锭银子,就能给薛宁安娶媳妇。 她不禁庆幸自己躲起来偷听,不然咋知道这屋子薛慎之也有份呢? 许氏激动的回家,把篮子送进厨房,去找薛宁安。 小许氏在厨房里生火烧水,等许氏借着红薯回来,利落的洗干净,剁成块,下锅闷煮,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宁安,宁安,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能娶媳妇了!”许氏急匆匆推开里屋的门,“你哥造大房子,你相中的秀才闺女,娘能帮你娶回来!” 薛宁安躺在炕上睡觉,身上都发出馊味,也不见换洗。听见许氏的话,一骨碌爬起来,“娘,你说大哥造房子了?” “商枝造的房子就是你大哥的!有这气派的大房子,咱们家拿不出聘礼,他们也不会在意。”许氏心里埋怨薛慎之,恼恨道:“这个贱种,防得可真紧,我不精着点,差点被他骗过去!” 薛宁安在商枝上梁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一眼,心里很羡慕,当时心想他有这屋子,就不愁娶不到媳妇。一觉醒来,许氏告诉他那气派的房子是他二哥的! 薛宁安来了精神,“娘,那屋子当真是二哥的?” “还能有假?商枝一个臭丫头片子,她有这么大能耐造屋子?”许氏脸色一变,站起身,“薛慎之手里捏着这大把的钱财,被商枝这贱丫头给败光了,都不愿掏出来给你娶媳妇!不行,我得找他去!” 许氏心口在滴血,想到商枝使的银子都是薛慎之的,恨不得把银子给抢回来。她是薛慎之的老娘,薛慎之的银子给她管,天经地义! “娘!你去闹,得罪二哥,他屋子不给咱们住咋办?不行,不能去闹!”薛宁安阻止许氏,出谋划策,“你对二哥好一点,多哄着他,他心软,对你还不是有求必应?” 许氏狐疑道:“这样能成?”薛慎之心多冷,多硬,她可是领教过! “娘,你再不对,也是生他养他的娘。他不许咱们住进去,你就告他不孝不悌。以前奈何不得他,现在不同,他在念书要科举入仕,德行有亏,会取消他的功名!”薛宁安眼底闪烁着算计。 许氏眼神亮了,她咋就没想到? 母子两一合计,心里有主意了。 —— 商枝并不知道许氏母子惦记上她的屋子,她从陈族长家回来,听到家里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快步进屋,薛慎之正蹲在地上给脚边的小黄狗喂食。 一人一狗听到动静,侧头望向门口。 商枝对上小黄狗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薛慎之的手指。看她一眼,转个身,背对着商枝,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商枝:“……” 薛慎之轻轻抚摸着小黄狗的脑袋,让它自己吃,起身走去院子舀水洗手,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我听说上梁的时候贺良广带人闹事,你可有伤着?” 商枝摇头,“没有。”她看着摇着尾巴,围着薛慎之的脚转圈的小黄狗,“你怎得想着养狗?” 薛慎之抱着狗,“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养一只狗看门。”他听到贺良广闹事,不由记起贺大昌半夜里撬门进屋。如果家里养着一条狗,有陌生人上门会吠叫,给商枝提个醒。 商枝浅笑,伸手去摸小黄狗的毛绒绒的脑袋。 小黄狗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有警惕和戒备。 薛慎之语气轻缓的说道:“这是你今后的女主人,不会伤害你。” “狗怕生,多处几日就熟了。”商枝去厨房拿早上剩下的鸡蛋饼,撕下一小半块拿在手里喂小黄狗。小黄狗看一会儿,见商枝身上没有侵略的气息,凑过去鼻子嗅了嗅,舌头舔了舔,才张嘴吞下商枝喂的鸡蛋饼。 “汪汪——”小黄狗舔着牙齿,摇着尾巴,前爪子捧住商枝的手指头咬在嘴里轻啃舔咬。像在撒娇,又像在讨食。 商枝伸手弹它的脑门,“贪吃狗,你养得熟吗?别人给点吃的,你就撒欢跟人跑了!” 薛慎之皱着眉心,隐隐有着忧虑。 “汪汪——”小黄狗叼住商枝投喂的蛋饼,从薛慎之怀里跳下来,蹲在角落里去啃食。 薛慎之看着吃的欢实的小黄狗,神情有些无奈,“换一条大狗?” “不用,先养着。”商枝觉得家里养条狗挺好。 薛慎之嘴角微微上扬,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在商枝的手心里,“你拿去用。” 商枝把钱袋子推回来,“你给我银子做什么?我手里头有银子够使。” “我不能白吃白住你的。”薛慎之知道她手里有银子,造房子后,剩不了多少。她要买药材做生意,只怕手头会紧张,“你先拿着。”握着她的手掌,把银子放在她的手心,薛慎之拿着柴刀去山上。 商枝看着手里的钱袋子,心里百味杂陈。半晌,她把钱袋子收起来,压在箱底。 傍晚,薛慎之扛着一棵树木放在院子里。 商枝在厨房做饭,从窗户口看见,钻出厨房问他,“你砍树做什么?” “屋子要建好,我做几条凳子。”薛慎之小时候一个人生活,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土炕。桌凳都是他看木匠做的时候站在一边学,然后问木匠借工具做的。 只是许多年不曾做过,不知道手艺可有生疏。 商枝十分惊讶,“你会做桌凳?” 实在是薛慎之书生形象太深入人心。 “这些不算什么。”薛慎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把木头放在墙角下,还得再砍几根才能做。 那就是说,他还会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商枝很好奇,他究竟还会什么。 薛慎之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清润的笑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商枝想说什么,被许氏尖锐的声音打断,“慎之,你咋上山去砍柴了?你是要考秀才的!咋能做这些粗活?”她斜眼瞪着商枝,“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干的?你看看,最近都瘦了,跟娘回家住,娘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身子。” 商枝见鬼似的看着许氏,她在薛慎之面前都是破口大骂,凶狠泼辣,什么时候这般和蔼可亲了? 薛慎之面色平静,看着许氏脸上僵硬不自在的笑容,习以为常。淡淡的看她一眼,往屋里走。 “诶!慎之,娘和你说话,你咋不理人?亏你是读书人,一点不懂得尊敬长辈!”许氏跟在薛慎之身后进屋,眼珠子往屋子里快速扫一圈,把怀里一块布盖着的碗献宝似的放在薛慎之面前,“你看娘给你带啥好东西来了?你小时候爱吃,瞅着你大哥、三弟吃的时候,差点流口水。” 揭开布,碗里装着半个烤熟的红薯。外皮焦黑,里面是红彤彤的红薯肉。 “娘亲自烤的,可香了,你先趁热吃。”许氏把碗往薛慎之手里塞。 商枝看着都不冒热气的红薯,心里忍不住冷笑,小时候爱吃的红薯,现在才给送半个过来,就不信许氏不是心怀鬼胎! 只是,这一回学聪明了,会打亲情牌。 薛慎之避开许氏的手,不接碗,“我不吃红薯。” 许氏脸色一僵,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不爱吃?娘记错了!你现在有本事,大鱼大肉的吃,哪里还看得上这红薯?你侄儿盯着这半个红薯直流口水,娘狠下心肠不给他,都怪娘没本事,买不起肉,供不起你念书,你心里恨我,我怨不了谁,谁叫我没有本事……”说到伤心处,许氏直抹眼泪。 薛慎之嘴角流露出讥诮的笑,“我是天煞孤星,远着你,是对你最大的孝心。你希望我搬回去住,不怕我克你和薛宁安?” 许氏被噎住,她讪讪的说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咋会嫌弃你?你不愿意搬回去住,就不搬回去。你要照顾好自个,专心念书,那些粗活不要碰,考上秀才,咱们不用交税,还能帮别人挂名赚银子呢!” 薛慎之见许氏不再提叫他搬回去住的话,忍不住笑道:“你是担心我不能考上秀才,给你赚银子?” “不不不,你误会了!娘就是担心你的身子会吃不消,你身子弱,哪里能干重活?那些活,你就让商枝干,她白吃白喝你的,还指使你干活,哪有这样的好事?她再欺负你,娘帮你把她撵出去!”许氏说到这里就来气,薛慎之给商枝银子使,都不给她这个做娘的!“你明年得去考试,手里边得留着点银子,别被人哄骗光。这世上,只有做娘的不会害自个的儿子,你把银子给娘,娘给你存着。” “出去!”商枝忍不住从厨房里冲出去,把许氏往外推,“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说呢,你啥时候对他上心了,原来是奔着银子来!你回去打盆水照照自己的脸,我看着就恶心!” 许氏推开商枝的手,咒骂道:“我是他老娘,他的银子给我天经地义!倒是你这臭不要脸的贱人,没名没分住进我儿子家,拿着他的银子使,你要不要脸!” 商枝愣住了,手背上被许氏抓出一条红痕。 “住口!”薛慎之看着商枝手上被抓出的伤痕,脸色冷沉,握住许氏的胳膊把她拽出院门,“你和我早就断绝关系,下次再上门闹事,你休想从我手里拿一文钱!” 许氏被唬住了,她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沉不住气,把薛慎之惹恼了。她咬牙道:“慎之,是她先动手,这是你的屋子,她凭啥撵我?她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野蛋子,不能要……” “砰”地一声,院门在她面前甩上,许氏吃了一嘴的灰。 许氏气得快要吐血,薛慎之以前不管她咋闹腾都不会管,现在还敢在她面前摔门! 抬脚就要往门上踹,她想到后面的算计,收住脚,骂骂咧咧的离开。 商枝呆怔的站在原地,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痕出神。 她穿越到这个异世,薛慎之向她传递善意。他的处境艰难,日子过得不如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就像雏鸟情结,依赖着他,将他当做亲人,或许还有几分同病相怜。 可她却忘了,这是思想封建的古代,她与薛慎之没有血缘,住在一起有伤风化,败坏名声。 她不在乎名声,但是薛慎之不能,他身上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商枝被许氏的话给骂醒,她回屋去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只有日常的用具,两套换洗的衣裳。 薛慎之进屋,看着商枝挎着包袱,目光一紧,他哑声道:“你不用听她的话,这间屋子原本就是你的,要走,也该是我走。” 商枝笑着说道:“我没有在意她的话,我们本来就没名没分,住在一起不合适。屋子烧了,我在这儿借住一段时间,现在屋子造好了,我可以搬过去。” 薛慎之黑如点漆的眸子紧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喉咙发紧。 商枝叹息道:“你别被许氏哄骗了,她对你不安好心。她来闹腾,你别理会,不用把她赶出去。她是瓦砾,你是瓷器,不能为这种人毁自己。” 古代注重孝道,许氏把孝道的帽子扣下来,薛慎之就完了。 薛慎之心里涌出一股冲动,几乎想要表明心意,他们可以订下名分,只要她愿意。 可最后一丝理智将所有的冲动给压下,他不能。 不止是担忧商枝不答应,更重要的是时机不对,这种情况下她答应的话,太委屈她。 薛慎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克制着,平复心里翻涌的情绪。垂着眼睑,低声道:“好。” 商枝道:“银子在箱底,你自己收好。” 交代清楚,她往门外走,小黄狗跑了过来,围绕在商枝的脚边打转,似乎能够感受到主人们的情绪。 商枝轻笑一声,蹲下身,摸一摸它的小脑袋,回了新房。 新房的门已经装好,里面空荡荡的,幸好准备做书房的屋子,里面她让木匠按照她的图纸做了榻榻米,铺上床褥,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新房后面有泉眼,用水很方便,只是上厕所要绕一段路。新房这边的洗手间,陈四他们还没有挖好排粪池。 商枝躺在床褥上,叹息一声,锅碗瓢盆全都留在薛慎之家中,明日得叫陈四砌好灶台,先把厨房和她要住的里屋装修好,其他的地方可以慢慢来。 想着心事,商枝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她听见挠门和狗叫声,商枝一个激灵,立马跳下床去开门,果然小土狗锋利的爪子在刨门,朱漆门板上一道道白色的刮痕,气得商枝差点拎着它给丢出去! 商枝拎着它后颈上的皮毛,提在眼前训斥它,“下次再挠门,把你爪子给剁了!” “嗷呜……”小土狗垂着四肢,舔了舔商枝的指着它的手指,讨好着。 商枝放下它,看着门外没有人,就知道是薛慎之把狗送过来走了。 她叹息一声,带着狗去他家做一顿早饭,找出一只破碗装玉米面糊糊放在角落里给狗吃,她喝了两碗,把狗关在家里去镇上。 商枝打算找牛车去樟树村拖几车药材过来,先制出生肌膏、止血散、刀伤药。原来是准备拉到杏花村,请乡邻帮她洗药材,切药材,但是碍于和贺良广撕破脸,担心他使坏,商枝最后决定在镇上租一间屋子,当做小作坊,然后请村里的妇人来镇上干活。 镇上到杏花村,一来一回得不少的时间,她以后经常要往外跑,靠着一双腿肯定行不通,还会耽搁不少时间。 商枝决定她得买一辆牛车,手里还剩下十几两银子。 这样想着,商枝立即去畜生交易市场,几乎在镇上的郊区,建造几个大棚子,分别有牛棚、马棚、骡子棚。 商枝站在马棚边上,看着一匹身姿矫健的高头大马,她很心动,毕竟马车坐着比牛车舒服而且快。 她准备问价格,就看见马棚栅栏上挂着一块牌子,幼马三十两,壮年马四十两。抬出去的脚,商枝立马收回来! 天呐!马车太贵了! 实在是马车用的并不广泛,价钱比较贵。 而牛是现在最主要的生产工具,买卖十分普遍,因而价格要低许多,却也不是家家户户能够用得起。 商枝走向牛棚,牛贩很热情的招呼商枝,“客官,买水牛还是黄牛?” “黄牛。”商枝询问价钱,“黄牛咋卖?” “幼年黄牛五两,壮力黄牛八两。” 商枝杀的许氏的是一头幼年黄牛赔五两银子,与牛贩报的价格没有出入。 “我买壮力黄牛拉车,能不能便宜一些?”商枝看着连着牛棚旁边的大棚子里堆着做好的车架子。 牛贩是聪明人,听出商枝的弦外之音,他笑呵呵的说道:“我这儿有车架卖,客官若是在这里配,可以给你便宜些,加一起,你给八两五十文。” “老板,你这就不地道,我自己做车架子都用不了五十文钱,不说没有便宜,价格还要贵上许多。我诚心和你做买卖,你这样可就没劲了。”商枝眼睛往骡子棚一瞥,抬脚往那边走。 牛贩连忙唤住商枝,“客官,你自己做的车架哪有我们卖的好?车架当真没有赚您的银子,都是搭着牛卖。算了算了,看你心诚,今儿我还没开张,亏本卖给你,图个吉利,你一起给八两十文钱。” 商枝噗呲笑出声,这个牛贩有点意思,既然是亏本卖,那还能图吉利吗? 什么亏本,他们只是嘴上说说,真的亏本,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老板你心地好,生意一定红红火火。”商枝说句吉利话添彩头。 牛贩听了高兴,利落的帮商枝挑一匹上好的黄牛。 大黄牛高大结实,毛发光亮,背腰平直,壮健有力,行走时动作灵活。 商枝上下仔细检查一遍,拉着走了两圈,确定没有问题,让牛贩套上车架,准备交付银钱,商枝想到一个问题。 她不会驾牛车! “老板,能教我怎么驾牛车吗?”商枝会开车,可没有驾过牛车! 牛贩说,“赶牛车很简单,你记住号令就行。得儿驾,鞭子打个空响,牛会往前走。向左拐你喊歪,拿鞭子抽它右侧脖子,往右拐抽左边。驭,牛车停下来。你想牛车走快一点,迭声喊‘驾’,它就像马车一样跑起来。” 商枝记住了。 她坐上牛车,拿着鞭子,拉住缰绳,“得儿驾!”鞭子打个响空。 大黄牛抬着蹄子往前慢悠悠的走。 商枝觉得自己赶牛车很简单,挺新奇的。 牛车晃晃悠悠地到回春医馆。 林辛逸一手端着一碗稀粥,一手拿着馒头,蹲在医馆门口,眼珠子不老实,到处乱瞟。 他咬一口馒头,就着碗喝粥,看着商枝赶着牛车过来。 “噗——咳咳咳……” 林辛逸一口稀粥喷出来,呛得脸色涨红。 商枝‘驭’一声,牛靠边停下来。她扔下鞭子,看着咳得撕心裂肺的林辛逸,“喝个粥也呛住,出息!” “师傅,你咋想不开去赶牛车?马车才是你的座驾。”林辛逸委屈巴巴的说道。 商枝翻个白眼,“你给我买马车?” 林辛逸没声儿了。 商枝道:“你快点吃,我们去樟树村拉药材。”然后问林辛逸,“你知道镇上哪有便宜的屋子租?我用来炮制药材,最好能介绍几个郎中或者药童给我。” 林辛逸想了想,“清河书院那边有屋子租赁,租金一个月一百七十文。” 商枝觉得价钱合适,“我们先去看看屋子,租赁下来,再请人清理干净,药材拉过来,可以直接放在里面。” “行,我先和我爹说一声。”林辛逸进屋,把商枝要请郎中和药童的事情告诉林德成,“爹,你若是有可信的郎中和药童,可以告诉我师父。” 林德成记起一个人,“你堂伯的闺女精通医理,她性子稳重,倒是可以用。” 林辛逸记起这个堂姐,如今已经十九岁还未出嫁,因为下巴处有一颗黑痦子。留在樟树村给她爹打点药山,给人治治头昏脑热。 “我先带师傅见见她再说,您帮忙留意。” “好。” 林辛逸接受不了商枝赶牛车,他主动赶牛车去清河街。正好房东在,商枝看了屋子,里面有三间里屋并一间杂屋,带一个院子,十分干净整洁。 商枝很满意,直接给东家半年租金,拿到钥匙。 屋子是作小作坊,存放炮制好的药材或者成药,商枝重新买一把锁片换上,两人一起去樟树村。 林德武已经把药山、药田全都分开,村民们已经开始挖采药材,满满当当装三牛车。 过称、记账的不再是林铁锤,换成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姑娘,她头发束成马尾,清爽利落。面容清秀,只是下巴一颗黑痦子,影响她的容貌。 商枝盯着她下巴的,那颗痦子上面并无毛发,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碰。 林玉儿吓一跳,避开商枝的手。 商枝歉疚的说道:“抱歉,我是郎中,看见你这痦子想辨认是良性,还是恶性病灶。” 听她解释,林玉儿抿着嘴角,许久,她抬头看向商枝,“是病灶。” 商枝惊讶的看着她。 林玉儿摸着痦子道:“它会疼痛,流血,不是痣。” 商枝道:“你不介意,给我看一下。” 林玉儿踌躇一会,她抬着下巴给商枝检查。 商枝摸着她的痦子,并没有高于皮肤,而是在表皮和真皮之间,这种叫交界痣,无毛发,比较黑。如果周围出现破损,就像林玉儿说的疼痛和流血,那就是已经开始恶变,需要切除。 如果痦子高于皮肤,有毛发,那就是普通的痣。 林玉儿见商枝神情凝重,她捂着痦子,扯着嘴角淡淡的笑,“我爷奶说治不好,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商枝点了点头,这个痦子得切除,她来这里给不少病患治病,却没有动过刀子。 这里没有抗生素,如果动刀,容易发生感染,引起并发症。 商枝在没有把握的事情上,不会轻易下结论。 林玉儿把药材全都登记好,跟着商枝一起拉药材送到清河镇。 商枝看着在卸药材的林玉儿,问林辛逸道:“你堂姐通医理?” 林辛逸一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堂姐她小时候跟我爷奶学过医,比之前的我医术好上一点。我爹之前向我举荐她,你如果觉得可以,就雇她给你炮制药材。” 商枝一路上观察,林玉儿沉稳细腻,做事循规蹈矩,又知根知底,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林姑娘,我准备为军营炮制药材,短缺人手,你精通药理,愿意过来搭把手吗?”商枝温和的询问。 林玉儿没有立刻答应,沉默半晌,记起她爹的话,“我每个月需要三天时间回村子。” 商枝很高兴林玉儿答应,爽快道:“没有问题。” 她雇请到精通医理的林玉儿,又有林辛逸的帮忙,商枝买日常用具回到村子里。她找上刘大婶、李大婶、刘氏、林三娘,请她们帮忙挑选村里品行正直的女人去镇上帮忙,每天给算十文钱。 商枝得在秦景凌派人拉药材的时候把药给制好,免得让他们再多跑一趟。 工钱给得高,村里的人都很乐意。 除了吴氏与许氏几人没有雇用,村里的人大多请到镇上干活。 商枝把她们分为三组,一组晾晒,一组净洗药材,一组切药材。林玉儿负责炮制,林辛逸提取粉末,商枝则炼制药膏,配药。 分工明确,也便于管理。一人负责一部分,重要环节是她着手,药方并不会泄露。 商枝有帮手,制药事半功倍。 不过三四天,三车药材便已经清理三分之二。 她查看林辛逸提取的粉末,手指捻起一小撮在指腹间摩挲。皱眉道:“太粗,还需要碾细。” 林辛逸愁苦着脸接过磨药的石舂,提起香凝膏的事情,“你把剩下的都给高氏,医馆都没有售卖,有人上门来问,一口气要买一百瓶,我留了退路,没有当即拒绝,你说要不要接?” 一百瓶,四两一瓶,四百两! 他从未见过四百两银子,当时恨不得答应,可记起商枝的话,忍痛回拒。 “四百两,你现在不是缺银子?可以接下这一笔单子!”林辛逸忍不住劝说商枝。 商枝皱眉道:“香凝膏除了高氏和她的好友,我不曾卖给别人,突然有人上门下一笔大订单,太过反常。不卖!” 林辛逸心里失望,可商枝的话在理,“他明天再来,我就回绝。” “嗯。”商枝拿出十瓶香凝膏和十瓶美肤膏给他,“六月份的。” “哦。”林辛逸收起药膏,继续碾磨药粉。 收工之后,林辛逸转动着酸胀的胳膊,林玉儿帮他按压穴位,紧绷的肌肉轻松下来。 他背着药膏回医馆,里面坐着一个富绅,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留着八字胡,正是下一大笔订单的人。 “林小郎中,你问过东家,那些膏儿卖不卖?”贾富贵上前询问,贾家开的是药铺,比回春医馆做得大,已经开到儋州府。 林辛逸笑道:“贾老爷,东家近来事忙,腾不出空闲制药膏,这桩买卖谈不成。” 贾富贵沉下脸色,“林小郎中,你当真过问了?买卖就是有来有往,何必和银子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林辛逸不耐烦,捡着贾富贵的话呛声,“东家制这些个药膏,又不是差银子,她只是制着玩儿。说不定哪天缺银子,想挣钱了,就和你做买卖!” 贾富贵气得够呛,冷着脸,离开医馆,回府。 贾夫人见他脸色不好,关切道:“老爷,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心?” “不知所谓的狂小子!”贾富贵怒斥一句林辛逸,问道:“你说的那药膏儿,果真有奇效?” 贾夫人笑道:“这还有错?绸缎铺子的老板娘,她见高氏用那药膏儿效果极好,便也买两瓶回来试一试,她那块黄皮,用了五六日,不但白了不少,而且还变得光滑。可惜我去买的时候,已经卖光了。不过我留了口信,如果来货便遣人上门通知我。”想起贾富贵心气儿不顺的回来,眼眸一转,“老爷,你是去买了那药膏儿?” 贾富贵摸着胡须,沉吟道:“你买来了,把药膏儿给我。” 贾夫人正要问他要药膏作甚,门房那边遣人传话,回春医馆来了药膏。 贾夫人欢欢喜喜的去买了回来,把药膏递给贾富贵。“老爷,就是这两瓶膏儿。” 贾富贵揭开盖子,里面是绿色的药膏,他蘸一点放鼻端闻一闻,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药香味儿。虽然闻不出是什么东西,可这色与香太过纯粹,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他眯着眼睛道:“这一瓶药膏儿四两银子一瓶,如果我们制出来,那就发财了!” “老爷,你……” “药膏儿我拿去请许老先生看看。”贾富贵不答贾夫人的话,收起药膏去西苑里找许老先生。这是他养的一个郎中,专门为他研制药散、药丸。他把香凝膏和美肤膏放在许老先生面前,“先生,这是回春医馆新出的药膏,你看看,能不能辨认出是哪几味药材?” ------题外话------ 枝枝:薛哥,你是要在我牛车上笑,还是在马车里哭? 哈哈哈哈~写到枝枝驾牛车,我脑海里代入的是一个女汉纸开拖拉机的画面_(:3」∠)_ 早安,亲亲们~^_^~ 第七十七章 默默付出,蠢狗发威! 许郎中五六十的年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 他拿着美肤膏,闻一闻,搁在一旁,又拿着香凝膏,揭开盖子淡淡的药草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许郎中眉目顿时舒展,他用手指抠挖一点涂抹在手背上,通过气味去辨认其中有哪些药。 贾富贵不敢打扰许郎中,屏息静气,心里却认为许郎中不会让他失望。 许郎中受他尊敬,是他嗅觉敏锐,但凡给他闻过的成药,或者尝过的汤药,都能分辨出里面有哪些药材。 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良久之后,许郎中手边的宣纸写满药材。 贾富贵只隐隐看清楚上面写着丹参、白芨、当归、人参……这几味药。 “许老先生,如何了?”贾富贵见许郎中擦拭掉手上的药膏,拿着香凝膏与宣纸皱眉沉吟。急切的问道:“这里面有哪些药材,您都闻出来了吗?” 许郎中道:“制药膏的人是医者大能,许多药材的气息都被她炼化形成另外一种香味,虽然破坏了属性,可药效却发挥到极致。老夫只从中找出十五种,还有几味药暂时辨认不出来。” 贾富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许老先生不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制出这两瓶药膏。” 许郎中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够了,只不过…… “你找一位妇人来试药,我先给她试一试这药膏,看看有何效果。之后炼制药膏,让人试用,也能得知可有成功。”许郎中难得遇见挑战,跃跃欲试。 贾富贵得到准确的消息,心里的一颗大石落下来。 许郎中道:“若无大事,莫要来打扰我!” 除了张释隐的配方药他辨认不出其中的成分,还是第一次再遇上医术精妙的人。 若非这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他都怀疑是张释隐所制。 张释隐离京十五年,此后再无音信,他阴差阳错得知他在清河县,可几年过去,仍旧未能找到他的踪迹。 许郎中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刀伤药,这是张释隐所制,药效奇佳,只是无论他如何钻研,制出来的效果都不尽人意。 贾富贵很快把试药的妇人请过来,是在灶房里做饭的厨娘,一张脸蜡黄,耳侧有褐斑。 许郎中先给她抹上美肤膏,然后等两刻钟,洗干净,抹上香凝膏,初次用并没有多明显的效果。接连用了四五日之后,效果慢慢开始呈现出来,褐斑淡化,蜡黄的皮肤开始变白有光泽。 许郎中在试用的过程中,记录转变的过程,越来越兴奋。一头扎进研制香凝膏的上面,经过几天时间,他研制出第一瓶,试用在妇人的脸上,不见起色。 许郎中将剂量增减,最后做出和商枝的香凝膏,相差无几的药膏。 —— 商枝忙碌着把调配出来的刀伤药分装,并不知道自己的药膏被惦记着。 村里的乡邻虽然不懂药理,但都是能干的,不过半个上午,就将刀伤药给分装好。 接下来,商枝就该调配止血散。 “商丫头,歇一会再忙活,待会吃饭了。”刘氏喊住从院子里药架上端着簸箕往里屋走的商枝,从包袱里拿出盖着的竹筒,递给她,“这是你嫂子在山里打的杨梅,她熬制的杨梅汤,酸甜酸甜,在井里湃一晚上冰镇,清凉解渴。” 商枝眼睛一亮,杨梅汤呀! 她最爱喝了,每年到出杨梅的季节,她都要买十来斤杨梅,加上紫苏熬一锅杨梅汤,装在透明玻璃坛子里,放在冰箱冰镇,深红色的汤汁,不但好看而且美味爽口。剩下的一半杨梅,酿蜂蜜杨梅做零嘴儿。 商枝捧着竹筒喝一口,酸甜可口,她眯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把竹筒里的杨梅汤给喝干净。 “婶,山里有很多杨梅吗?”商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齿,把竹筒洗干净还给刘氏。 刘氏把竹筒用粗布擦干净水,收进包袱里,“有,山里有很多野杨梅。你嘴馋,叫你嫂子多打杨梅分一点给你。” 商枝怎么好意思白拿,摆摆手,“我忙完了自己去山里打杨梅。” 李大婶站在厨房门口朝院子里喊一嗓子,“吃饭咯,都收工吃饭!” 他们中饭在镇上吃,李大婶自告奋勇包揽做饭,她解下围裙,捧着碗筷摆在长长的条桌上。 八碗菜,二十个人吃,围着条桌刚刚坐满。 李大婶给商枝盛一碗饭,又给林辛逸、林玉儿盛饭,然后自个装一碗坐下。 妇人们有说有笑,排队等着盛饭。 有人讨好商枝,说着她从男人嘴里得来的消息,故意对着身边的妇人说,声音正好屋子里的人全都能听见。 “你猜猜,我家那口子去县里看见谁了?” “还能是谁?老相好?” “我锤死你这嘴上不把门的。”妇人不卖关子,看商枝一眼,“贺平章!里正家的秀才老爷,他居然上花楼。” 商枝诧异的看着她,贺平章居然还会逛窑子? 妇人见商枝有兴趣,眉飞色舞的说道:“他去花楼找花娘喝花酒,一连几日都不去学堂念书。啧啧啧,邓氏还指着他考中进士,接到京城里去享福呢!” “谁知道贺平章会不会给她抱个乖孙回家,叫她享清福?” 商枝咽下嘴里的话,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是李大婶的媳妇小李氏,这话说的毒,贺平章和花娘生个孙儿抱回去,不得气死邓氏? 李大婶冷笑一声,“一家子男盗女娼的货色,有啥好下场!”她把碗一搁,坐到院子里去洗药材。 众人噤声。 商枝轻咳一声,“吃饭吃饭,吃完了干活,月底把活干完,每人多给十文钱。” 沉闷的气氛顿时消散,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的吃完饭去干活。 林辛逸一脸忧郁的感慨,“你都赶牛车了,我不指望你能给我找个好师公。等我做御医后,给你相看一个青年才俊。” “等你做御医,我说不定都已经儿孙满堂。”商枝慢悠悠的说道。 他被看扁了! 林辛逸悲愤道:“我五年内一定做御医!” “唔……”商枝质疑的看他一眼,“加油,少年!” 林辛逸气得摔碗! 商枝冷哼一声,叫你嘲笑我的眼光,虽然贺平章是原主的锅。 林玉儿在他们斗完嘴,开口道:“药材已经快挖完,搁在村里,还是叫人拉到镇上?” 商枝挑眉,想了想,“这么快挖采完了?暂时放在你们村子里。我到时候叫人去拉!” 吃完饭,商枝按照秦景凌给的地址,写一封信。 然后,留下林玉儿、林辛逸加班赶制药膏。 终于,止血散、生肌膏在月底前全部做好。 商枝连着几日几夜未睡觉,等把药都分装好,困得倒在临时收拾的木板床上休息。 她揉着太阳穴,缓解胀痛的脑袋。 林玉儿洗干净手,拉着杌子坐在她身边,指腹轻柔的按揉她的穴位。 商枝紧蹙的眉心舒展,喟叹道:“你推拿的手艺不错,可会针灸?” 林玉儿轻声说道:“爷奶只教我辨认药材,懂得寻常的医理。他们眼睛不好使,没有教我针灸。” “你有兴趣学吗?”商枝觉得林玉儿是可造之材,她的推拿术不错,如果学会针灸,倒是能和林辛逸相辅相成。 林玉儿性子静,能够沉得住气,林辛逸欠缺耐心,听到她要教他针灸便头大如斗。 林玉儿怔愣住,答应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可她想到自己下巴的痦子,沉默了。 “商姑娘,你教我,只是在浪费时间。”林玉儿嗓子发涩,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很羡慕林辛逸能够跟在商枝身边学医。如果可以,她不想拒绝商枝的提议。但是她下巴的痦子,她学针灸也只是耽误商枝的时间罢了。 商枝眼睫颤动,她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正是林玉儿那颗黑痦子。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作为医者,最挫败的是能够医治,却因为条件的不允许,束手无策。 商枝她看着林玉儿发红的眼角,觉得心口难受。林玉儿脸上的恶性黑痣,已经开始有恶化的现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切除。就算有药物控制,也只是一时的。 她坐起身,手指轻轻碰触她的痦子,“疼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玉儿转开头,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一个月前。” 商枝点头,“药已经做完,你回去告诉你爹,随时准备着,那边一来人就要把药材给拉走。”顿了顿,眼底带着复杂难懂的情绪,“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说不定,有奇迹呢?” 林玉儿心口一滞,茫然的看向商枝,平静的眼睛破碎出波澜。 她可以期待奇迹? 商枝没有得到林玉儿的答案,她买一些菜回杏花村。 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未曾回到杏花村,她的屋子发生极大的变化。 围墙已经修建好,青砖灰瓦,院子里铺满绿草皮,而几条小路铺上青砖石板。商枝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屋子之前还是踩平的泥巴,如今铺上用水打磨得光滑平整的青砖,墙壁雪白,用作吃饭的餐厅,已经摆上四方的桌子,四条条凳。临窗的位置,是用竹子编造的躺椅。 她推开杂房,里面堆满劈好的木头,还有不少干竹枝、细柴。 她睡的房间里,床边上多了一张杌子,还有一个木头做的挂衣架。 依次推开,其他两间屋子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间书房里,放着两个晒药的木架子。 商枝站在门边,望着里面的木架子,怔怔的出神。突然,她拔腿往门口跑去,一口气跑到薛慎之住的屋子,堆在墙角的木头已经不见了,不用想家里多出的木质家具,全都是薛慎之做好的。 她说想要一个躺椅,这样累了,就可以躺在上面休息。 她说想要一个挂衣架,这样衣裳挂在上面,就不会堆着有皱褶。 她说想要一个大大的书架,这样里面可以储放许多书册,你的书册不用堆在箱子里,可以随看随取。可书房里,却是变成她的药房。 商枝觉得自己心里酸酸涨涨,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快速的发酵。 “汪汪——” 原来在刨地的小土狗,见到商枝站在门口,狂奔过来,围着商枝的脚打转,咬着她的裤脚拉扯。 商枝看着长了不少的小土狗,身上沾满了泥巴,摇着尾巴,汪汪叫唤。 商枝揉着它的脑袋,趴在地上。 “走吧,回家去。”商枝看着薛慎之挂着锁片的门,拍拍小土狗的脑袋,起身往回走。 小土狗屁颠屁颠跟在商枝的身后,这里拱一拱,那里刨一刨,叼着一根骨头蹲在地上啃。 商枝捏起它的后颈皮毛,“你再乱吃东西,我就不给你喂食了。” 小土狗吐着舌头哈气,见商枝盯着它,眨了眨眼睛,把头扭开不看她。 商枝看它这样,忍不住叹息,这蠢狗,能看门吗? 一人一狗,踩着余晖往新房走。 而新房里,来了不速之客。 许氏趁着薛慎之今日没回杏花村,而商枝也不在,托人去隔壁村请陶莹的姨母廖氏。 陶莹是陶秀才的女儿,薛宁安惦记着许久的媳妇。 陶秀才看不上薛宁安,这一家老小除了薛慎之,都是不着调的人,家境也困苦。 可他卧病在床,需要银钱买药材。 陶莹便松口,若是薛宁安能拿出五两银子的聘礼,她就嫁过来。 许氏为这五两银子,彻底的得罪薛慎之。她不知悔改,偷商枝的米粮,被商枝给治住,不敢闹着薛慎之要钱,一直没有凑够五两银子。 如今陶秀才病体沉疴,快要拖不下去,就想在临终前,给陶莹找一户人家。 正好,许氏这时透露口风给廖氏,薛慎之造青砖大瓦房,有一间是留给薛宁安。 薛慎之有本事造青砖大瓦房,可见是个有能耐的,而且房子有薛宁安的份,愿意照顾弟兄,薛宁安虽然没甚出息,好在有一个有本事的兄长,又惦记着陶莹。陶秀才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如果在他去世前陶莹没能嫁出去,就得守孝三年,拖成一个老姑娘。 廖氏心里一合计,就答应过来探探虚实。 许氏特地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远远看着廖氏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往新房子去,看着门上没有挂锁,许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看这屋子造的气派吧?不说杏花村,就是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这院子里的空地,翻一翻,可以种菜。我听说莹姐儿喜欢吃石榴,这大院门口就栽两棵石榴树。她喜欢吃桂花糕,后院里种一排,保管她枕着桂花香睡觉。” 许氏踩着青砖石板,心里美的不行。这日后,就是她的屋子了! 廖氏看着院子里都是铺着青砖,脸色淡淡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那得烧多少银子? 听许氏处处为陶莹打算的话,心里熨贴,更是满意了三分。 “她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性子,你不用惯着她。” 许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推开门,敞亮的堂屋映入眼帘,雪白的墙壁险些没晃瞎她的眼睛。不说没见过这种世面的廖氏,就是吹牛皮的许氏也被唬住了。 她以为外面够气派了,屋子里就是糊着泥浆,踩平的泥地,哪里知道刷着石灰,地上贴着水磨青砖石,反出的光都能照见她们的模样。 许氏看着自己沾着泥的布鞋,都怕脏了这地,有些下不了脚。 “许婆子,咋不进去?”廖氏看着神色古怪的许氏,眼中有着疑虑。 许氏被唤回神,她脸上堆着笑,“这屋子里都还没有添置家具,有点寒碜,让你看笑话了。” 廖氏脸皮子抽了抽,心里憋闷的慌。 “瞧你说的这话就见外了,这气派的房子都造了,还能少那几样家具?不过——”廖氏语气一转,“我听说这屋子是商枝造的。” 许氏一脸愁苦,满肚子的苦水要倒,“慎之是实心眼的人,认准了商枝做他的媳妇。这不商枝的屋子被烧,慎之使银子造屋子给她住。你也知道,慎之在书院念书,造屋子的事儿交给商枝,这贱蹄子往外说屋子是她造的。她一个吃着百家饭讨生活的人,咋可能造这大屋子出来?” 廖氏蹙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氏拽她一把,指着一间里屋,“这是慎之留给我的屋子,隔壁是宁安的,第三间是他自个住的。你放心,只要莹姐儿过门,生下孙子,我就搬回老房子住,这间腾出来给小的。” 廖氏心里还担心薛慎之对商枝太百依百顺,日后妯娌相处,陶莹得看商枝脸色过日子,会吃大亏。可见许氏一副全然能做主的模样,她讨厌商枝,巴望着陶莹,日后自然是偏向陶莹,心里的那点芥蒂消散。 “听你说商枝是个厉害的,莹儿性子温柔,他们日后住的这屋子是大伯造的,就怕她日子难过。”廖氏还得要句准话。 许氏冷笑一声,气势十足,“她敢欺负莹姐儿,我就做主把商枝赶出这屋子!”她指着门口,突然见鬼似的,脸色顿时大变。 廖氏很满意许氏的态度,见她脸色苍白,不由看向门口,就见一个清美俏丽的姑娘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冷眼望着她们。 她皱紧眉,“她是谁?” 许氏心里慌神,恼怒的瞪着商枝。这死丫头不声不响出现,坏她的好事! 廖氏沉着脸,已经猜到是谁。 “说啊,咋不说话?刚才不是气势汹汹,把我赶出屋子?”商枝扯着嘴角,讽刺的说道:“我咋不知道,这间屋子是你的?隔壁那间是薛宁安的?我的屋子啥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 商枝进来的时候,看着门是开着的,以为是陈四他们,走近听见许氏滔滔不绝,口沫横飞的安排着屋子的去处,她快要气笑了。 许氏的脸憋得很难看,尤其是廖氏还在,她板着个脸,横眉竖眼道:“你的屋子?这屋子是慎之使银子造的,啥时候就成你的屋子了?我今儿告诉你!想做老薛家的媳妇儿,今后就得听我的,好好孝敬我。不然,你休想进薛家的门!” 商枝还没有动作,她怀里的小土狗“汪汪汪”叫唤着从她怀里跳下去。皱着鼻子,露出尖牙,冲许氏吠叫:“汪汪汪,汪汪汪——” 许氏被扑过来的狗吓一跳,伸腿去踹。 小土狗躲开,又扑上去,张嘴咬住许氏的脚。 “啊!救命啊!”许氏小腿刺痛,吓得两股战战,屁滚尿流出了屋子。小土狗在后面追,许氏脸色煞白,摸着一边的棍子捅小土狗,“小畜生,滚开!敢咬老娘,老娘打死你这小畜生,扒了你的皮!” 小土狗龇牙炸毛,圆溜溜的眼珠子凶恶的瞪着许氏。 许氏看着心里杵得慌,自来就怕这些短毛畜生,方才又被咬一口。 “汪汪汪,汪汪汪——” 小土狗冲着许氏急促的吠叫,再次扑过去咬她。 “啊!”许氏面无人色,抛下棍子撒腿跑了。 小土狗追了一会,又摇着尾巴来到商枝的身旁,蹲坐在她的脚边,眼睛盯着廖氏,伸出舌头舔爪子。 廖氏头皮发麻,她小心翼翼往后移动。“我……是许氏带我来看屋子。” 商枝看着廖氏发白的脸,嗤笑道:“看你外甥女未来的新房?” 廖氏脸上臊得慌。 “你信了许氏的话,这间屋子是薛慎之造的,日后薛宁安可以住进来,大可答应这门亲事。”商枝弯腰抱起小土狗,“请你离开我家!” 廖氏面子挂不住,心里恨上许氏,脸色阴沉的离开。 跑出很远大喘气的许氏,恨不得咬断一口牙,小贱人,竟敢放狗咬她,看她不找个机会狠狠教训她一顿! 等到廖氏,许氏瘸着腿,挤出笑容,“廖氏今儿个叫你看了笑话,回头我弄死小贱人的狗,狠狠收拾她一顿,看她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耍横!”又咒骂薛慎之猪油蒙心,看上个谁都可以骑的小娼妇,由着她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廖氏脸色阴沉,讥诮道:“许婆子,我们家莹莹福薄,压不住你家气派的大屋子,这门亲事结不得。” 许氏赔着笑,“刚才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咋能反悔?” 廖氏扭头瞪她,“大房子我家莹莹就不住了,你诚心要结亲,我把话撂在这,拿十两银子聘礼!” 许氏脸色僵了僵,廖氏已经扭着腰走了。 许氏恼恨,眼见这事儿要成,不但黄了,想娶还得再多掏五两银子! 她咬着牙怒骂陶秀才一家子穷酸,钻进钱眼里,“十两银子!你咋不叫陶莹去卖屁股,二十两都有!” 许氏不想将陶莹娶进门,架不住薛宁安闹,他除了陶莹谁都不要! 只好挖空心思,想法子去凑十两银子。 —— 商枝奖励小土狗大肉骨头。 看着蠢,关键时刻还是挺给力。 商枝给狗洗澡,拿着粗布巾给它擦干毛发,一不留神,小土狗又在刨泥坑打滚,气得商枝吐血,索性不管它了! 翻出一件破衣裳,盘着放在角落里给它做窝,商枝回屋去睡觉。 次日,陈四带人在后院挖水塘,商枝道:“水塘设计成圆形,不用四四方方,另一边我得搭狗窝和鸡舍。” 陈四丈量后,“没问题。” 商枝守着他们挖水塘,位置靠近泉眼,才挖不深,地下冒出泉水。 陈四连忙堵住渗水的泉眼,对商枝道:“这水塘挖不深,最多五十厘米深。” “可以,我只是在里面养鱼虾,用不着多深。” 陈四得了准话,心里有了数,一边让人用木桶把水舀出去,一边先挖没有渗水的地方。 商枝无事,拿着锄头把前院左边准备种花的地给翻了,把镇上买来的花种给撒下。 刘大婶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扶着院门,“商丫头,赶紧的,你徒弟托茶花送口信给你。东家的人已经到镇上拉药材,你快点去!” 商枝连忙去洗手,抱着小土狗出来,把门挂锁,然后把小土狗交给刘大婶照看,“我这两日会在镇上,这狗麻烦婶给我看着。” “行,就给他一口饭吃的事,你赶紧去,别耽搁正事。”刘大婶催促商枝。 商枝赶着牛车去镇上。 林辛逸正把分装好的药给军医检查。 商枝来的时候,刀伤药、生肌膏、止血散已经检查完毕。 “这些药都是封存在木箱里,军爷检查完,我们要在里面铺秸秆,免得拉运的路上磕碰坏。”商枝看着打开的三个木箱子里,里面装满瓶瓶罐罐。 军医笑道:“商姑娘想得周到。” 林辛逸带人去杂房里抱出秸秆,大伙一起分装。 士卒在木箱上贴上封条,盖戳,抬到马车上。 军医拿出一个包袱给商枝,“将军知晓商姑娘和百姓的难处,军费批下来不容易,他私下先出一半,你分发给百姓。” 商枝惊讶的看着军医,的确意外。 军医把一包银子塞进商枝手里,“将军是个好将军,心存将士,却也不会让百姓受难。” 商枝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抬眸笑道:“替我多谢将军。”把一包银子塞进牛车下的一口小箱子里,“还得劳烦诸位随我去樟树村盘点药材。” “这是应该的,商姑娘不必客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樟树村。 村民们已经把药材挖采完,因为是送去军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净挑着好的药材,稍差一些全都留下来,一共能装六车。 闲下来,村民们没有得到准信啥时候来拉,心里惴惴不安。 林铁锤带着八个人闹得村里风风雨雨,瞎编乱造,商枝与林德武合起火来坑害大家。 压根没有军队,商枝只是杏花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有能耐结识大将军,和大将军做生意? 大将军是啥样的人?能和一个毛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做生意? 原来沉下心,闷着头跟着林德武干的村民,在漫无止境的等着商枝的第三天,忍不住动摇了。 这都是血汗钱,打水漂,那得和钝刀子割肉似的。 村民一齐找上门,他们知道林德武的丫头跟着商枝在镇上干活,应该清楚是咋回事。 “玉丫头,商姑娘给你准信了吗?啥时候来拉药材?全都堆在仓库里,遭耗子咋办?”有人忍不住问林玉儿。 林玉儿正在给林德武推拿,上山干活摔一跤,闪着腰。 “等。”林玉儿抽空回道。“商姑娘,好人。” 村民互看一眼,觉得就像是林铁锤说的,林德武一家子都被商枝收买,骗乡邻的血汗钱! 可他们不相信历年来为村民打算的里正,这般黑心肝。 “玉丫头,你带咱们乡邻去找商姑娘,当面找她问明白?不是叔婶们信不过你们,村里风言风语,你们都听见了,怨不得我们会多想。如果她真的是骗子,咱们全都得嚼树根。” 林德武咋不明白大家心底咋想的,可商枝那边也得等军营那边来信,就算见着她,也安不住乡邻的心。 就在这时,有村民跑过来,喘着粗气道:“来……来了!商姑娘带……带人来了!” 村民霍然站起身,匆匆往村口走。 林铁锤就住林德武隔壁,乡邻找林德武的事儿,他当时就听见风声,蹲在屋檐下听热闹呢。 突然,听见村民通风报信,商枝带人来了,他脸色一变,比谁跑得都快。站在村口,远远看见一辆牛车开道,后面跟着两辆马车。 林铁锤心脏扑通扑通急促的跳动,神情激动。 他之前听商枝说合作的大将军是驻扎在临安县抗倭寇的军队,药田、药山划分好之后,他就叮嘱几个村民把山上的药材挖采好,存放在仓库,等着他的口信,就直接去临安县托人找关系,搭上军队这一条线。 花了不少银钱,屁个将军没见着,就连军营里生火的士卒都没碰见,更别提把药材卖给军营! 他不死心,蹲守了三天,见到将军,还未靠近就被士卒叉走。 搭不上军营的线抢走商枝的生意,他可不能空手而归,在临安县找药商收购药材,价钱压得太低,还得他们拉到临安县,这样算下来得亏本。 身上的银钱耗尽,他逼不得已,只得回村子。又见跟着他的几个人生出悔意,只好骗他们见到将军,军营里有特供药商,压根没有与商枝合作。 几个人心里落定,将这件事宣扬得村里人尽皆知,弄得人心惶惶。 可这个时候,商枝带着军爷来了! 商枝赶着牛车直接从林铁锤身边走过去,牛车停在宽阔的坪地里。 马车也纷纷停下来,两位军医从马车下来。 商枝带着人,直接走向林德武,“林里正,药材呢?军爷要检查!” 林德武如释重负,吩咐林玉儿带人去仓库。 村民脸上都流露出笑容,自告奋勇带军医和士族去仓库。 林铁锤靠近军医,“军爷,借一步说话。” 军医不知道林铁锤与村民的龃龉,示意士卒与另一位军医先过去,他跟着林铁锤走到一边,“后生,有何事?” 林铁锤搓着手,谄媚的笑道:“军爷,我这人嘴笨,得罪商姑娘,她收走村里的所有药材,只有我的药材没有收。”他见军医皱紧眉头,连忙说道:“我的药材没有任何问题,全都是筛选好上等的品次,而且价格比她要低两成,军爷行个方便,收走我的药材,一年结一次账也没有关系。” 直到这个节骨眼上,林铁锤心里才后悔,害怕。 往年的药材都是走林德武的门路,可他的门路也是一年比一年不好走,林铁锤心里怨林德武守旧,没有开拓其他药商市场,因而他们的药材越来越不景气,面临着滞销烂在地里的危机。 他想单干,终于借着商枝的事情,分出来。可外头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跑断腿,说破嘴,一笔生意都谈不成,哪有当初跟着林德武,只管算账分银子舒服? 眼见着他们的药材要被收走,林铁锤急了,再销不出去,他的药材压在仓库,更加卖不出去! 他再没有那种往上提两成的底气,反而自愿降低价格,做出最大的退让。 “你们已经到村子里,我的仓库离他们不远,我带军爷去看看……” 军医抬手打断他的话,“后生,药商合作不是我可以做主,这需要将军批示。”说完,他抬步离开。 林铁锤心急,连忙挡在军医的前面,“军爷,你就通融一次,放在他们一起收走。如果药材积压在仓库里,我们几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军医叹息道:“此事我拿不定主意,将军与商姑娘是故交,你不如去向商姑娘赔礼认错,叫她松口收走你的药材。” 林铁锤心凉了半截,求商枝? 他看着被村民众星捧月的商枝,收紧了拳头,咬紧腮帮子,他就算烂在仓库里,也不会求这贱人! 何况,他还有时间的! 林铁锤心里安慰自己,他们是半年一结,他在这半年内把药材销出去! 这个想法,在商枝拿出银子分发给乡邻的时候,彻底崩塌。 “各位乡邻,秦将军体恤大家不易,特地送私库中拨出银子先付给你们一半,让大家的辛苦得到报酬,免去饥寒。”商枝打开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包银子。 乡邻们看着白花花的一大包碎银,眼睛都看直了。 商枝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料到秦景凌那种硬汉,竟是心细如发,心知分发给乡邻,便全都是碎银。甚至里面一个小布包里,还有铜板。 一些村民就指着卖掉药材维持生计,听到可以先发一半银子,全都心存感激。 商枝让林玉儿算账,直到天擦黑,银子才全部落实到乡邻手中。 跟着林铁锤的几个村民,蹲在稻草垛上,眼巴巴看着。 早知道……他们就跟着里正…… 可惜没有早知道。 商枝数了数,还剩下六十多两银子。 林铁锤盯着商枝手里六十两银子,眼睛冒着绿光。 他们的药材,差不多刚刚分走商枝手里的银子! 商枝把银子收起来,贴身放着。她站着活动活动筋骨,等着军医把药材全都清点完。 林玉儿给商枝送一碗水,她说,“商姑娘,我答应。” 商枝一愣,笑道:“那你还叫我商姑娘?” 林玉儿脸蛋儿红彤彤的,细若蚊蝇,“师傅。” “诶!” 商枝目光含笑,望着她下巴的痦子,心里隐隐动着一个念头。 林玉儿看着不远处的林铁锤,凑到商枝耳边道:“林铁锤之前找军爷要把药材卖给他,只是军医没有同意,我担心他使坏,你小心一点。” “嗯,我知道了。”商枝喝完一碗水把碗给林玉儿,她过去看看还剩下多少。天擦黑,可就不好回镇上。 突然,一道黑影冲过来。 第七十八章 毁容,惩恶人! 商枝猛地收住脚。 她皱眉看着横挡在前面的林铁锤。 “有事?”商枝问。 林铁锤紧盯着她放在胸口里的银子,目光挣扎。 商枝见他不说话,大抵明白林铁锤为何事而来,他的药材积压在仓库,而原来乡邻该半年后结的银子,如今付一半,是想开口求她收走他的药材吧? 只不过,商枝不觉得自己是大度的人。 相反,许多时候斤斤计较。 琢磨出林铁锤的来意,商枝不客气道:“没事的话,别挡着道。” 林铁锤咬着腮帮子,捏紧拳头,“你现在结银子,我不抬价,和他们一样的价钱卖给你!” 商枝噗呲一笑道:“我糊涂了,怎得听不懂你说的话?” 林铁深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压下怒火,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还剩下不少银子,乡邻的药材你都收走,不差多我的那一点。你本来就是要全部收走,我现在照价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秦将军多给你的银子,本来就是把我的算在里面了!” 商枝几乎要拜倒在他的脑回路下,剩下的银子,就一定是买他的药材的? “你不是说要高于两成卖掉?我实在是要不起你的药材,谁知道装车拉走的时候,你又要耍什么花样?林铁锤,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的事情,不止你一个会。你想要我收你的药材,怎么求人都不知道吗?”商枝冷声道。 林铁锤懵了,没料到商枝会是这种态度。呆了许久,他才咬咬牙,“商姑娘,之前是我的错,有眼不识泰山!你肯开恩收走我们的药材,今后我们为你做牛做马!” 商枝竖起一根手指,“一成!” 林铁锤愕然睁大眼睛,给他比村民高出一成?他按捺不住心底的狂喜,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她继续说道:“他们的一成。” 忽然一桶冷水就从头顶浇了下来,林铁锤从头冷到脚。 他急了,“商姑娘,一成连药材种子都不够买,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像是有闲工夫说笑的人?一成,你答应,让他们拉走。不答应,自己另谋出路。毕竟,卖给我,不如烂地里好。”商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绕过他往仓库而去。 林铁锤扑通跪在地上,“商姑娘,我求求你,求你把我的药材收走!我愿意降两成……不……三成!这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商姑娘,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和他们无关,你不收我的不打紧,把他们的给收走,我求求你,给你磕头了!” 商枝看都没有看他,只说:“林铁锤,我说过趁火打劫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会做。一成,多一文钱不给。” 林铁锤绷紧了下巴,脸色难看,眼底跳跃着火光,露出他心底深处的愤恨。 商枝转头看见了,嗤笑道:“你早该料到会有今日。”她看着一动不动的林铁锤,“也不过如此。” 林铁锤通红的眼睛中,爆出根根血丝,瞪着眼珠子,脸上几乎显得狰狞。 死死瞪着商枝的背影,过了许久,他慢慢站起身,就看见几个村民走过来。 “林哥,商姑娘答应了吗?玉丫头说她是好人,你刚才求她,她肯定答应了!” “就算降低两成也没有关系,商姑娘给的价钱很公道,就算付一半,也够买药种,够填饱肚子。” “林哥,你咋不说话?”有人看着五车药材被拉到村口坪地里,“在装第六车,这是最后一车,接下来该去咱们仓库?” 林铁锤听他们的对话,脸色僵硬,看着林玉儿拉着一辆空牛车进仓库,声音嘶哑道:“不急,不着急,他们会求着收我们的药材!” 林铁锤看着商枝指使着把最后一车药材装上车,掉头就走。 “诶?林哥,林哥……” 几人见林铁锤面色阴沉的离开,心里着急。 “这可咋整?林哥这模样,倒像是药材没卖出去?”有人这样一说,全都沉默了,哪还有心思想林铁锤去干啥,他们全都跑去求林德武。 商枝似有所感,她看一眼林铁锤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然后对士卒道:“药材全都用芦席盖住,免得降露会伤着。” 士卒立即去问林德武要六张芦席,把满满当当的药材盖住,捆起来。 全部装车拉出来,天已经擦黑,军医询问商枝,“商姑娘,留一宿再走,还是赶路?” 商枝看一眼天色,有一点亮光,“赶路,吩咐大家走慢一点。” 军医也是如此想,到底是顾念商枝的想法,含笑道:“现在上路。” “嗯,将士们押车注意安危。”商枝跳上牛车车辕,在前面开道。 士卒道:“商姑娘,俺们开道,你在后面走。” 商枝提议道:“你们派两个人坐我的牛车,这里的路我熟悉,出现意外事故,你们在车上也能及时应对。” 军医想了想,安排两个人上商枝的牛车。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林铁锤从草垛里冒出头,看着最后一辆牛车的士卒调动到前面护着商枝,阴笑几声,连老天爷都在给他机会! 他鬼鬼祟祟,弯腰跟着药材的牛车。牛车堆积着高高的药材,正好能够挡住他。走一段距离,掏出火折子,掀开芦席扔进里面。 芦席易燃,晚风一刮,‘轰’整车药材被烧起来。 “起火了!起火了!停下,快停下来!” 第五车的士卒,兼顾着看第六车的药材,一个转头的功夫,药材被烧。 他连忙喊停,跳下马车,把套在牛身上的车架给拆掉,免得烧着牛会躁动。 林铁锤点燃火就跑了,他站在村口大树下,看着不远处的火光,眼底闪烁着疯狂。 烧吧!烧吧!都烧了! 这样,他们拿不出足够的药材交差,一定会求着买他的药材! 林铁锤左手发痒,他挠几下,就看见火被扑灭,商枝带着人走过来。 林铁锤闪身,逃走。 林德武被村民通风报信,急急赶过来,就看见商枝脸色阴沉,他赶忙问,“药材咋就起火了?盖芦席的缘故?” 商枝冷笑,“芦席未遇着明火,如何会起火?前面五辆牛车好端端的,就第六辆无人看守的牛车被烧!”她目光冷厉的看向人群里的林铁锤。 林铁锤不躲不避,甚至朝商枝笑了笑,似讨好着,又似在挑衅。 “一车都被烧光了?” 林德武焦急的问,一辆牛车里捆了五六百斤的药材,全烧没了,仓库里残次的药材,他全都走老路子低价卖出去,就算要填补,也没有办法。 “都烧了。” 林德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想问林玉儿最后一辆牛车装的什么药材,咋就一下子全都烧成灰! “商姑娘,药材被烧了,你们凑不齐去交差。我们仓库里有一千斤,你看看……”有人站出来,搓着手,期待的看着商枝。 商枝看过去,那人一张干枣似的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我们不抬价,就按照里正他们的价钱,低两成也不打紧。” “是吗?” “是!这回不骗您!”几个人听商枝开口,满脸喜气,这是要答应了?“林哥,你说是不是!” 林铁锤走出人群,又端起架子,哪有之前求人的狼狈? “只要商姑娘开口,我一定会答应!”林铁锤看向商枝,“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只是鬼迷心窍。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发生之前那种不道义的事情。” 商枝轻笑了一声。 林铁锤也跟着笑,整理一下衣袖,等着商枝开口。 “把他抓起来!”商枝脸色瞬间冷厉,指着林铁锤道。 众人反应不及。 士卒迅速把林铁锤扣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你胡说八道!”林铁锤心中慌乱,强自镇定下来,他脸色涨红道:“放开我!你们凭啥抓我?你们是军爷,就可以随便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商枝冷嘲道:“你纵火烧药材,可有想过王法?” 林铁锤脸色巨变,“我没有纵火!药材烧起来,就是我放火烧的?你有证据证明是我烧的?” 军医也在想药材好端端为何就烧起来,直到商枝让人将林铁锤抓起来,他就猜测是有人纵火! 而且,这个人他认识,正是之前拉着他一旁说话,求他收购药材! 他眉头紧蹙,林铁锤有很大的嫌疑。 除他之外,这些药材都牵涉到其他村民的利益,他们绝对不会纵火,损人不利己! “商姑娘,不必和他扯皮,直接五十军杖下去,他敢不老实交代!”一个士卒愤怒的说道!竟然敢烧军营的药材,这不是在找死吗? 林铁锤脸色煞白,这是不讲道理,直接上手打! “你们敢!我是被冤枉的!我会报官告你们!”林铁锤声音嘶哑,脸色十分难看,眼底的愤怒下是惶恐! 士卒呸一声,冷声道:“告官?你烧军需物资,直接按军法处置,问斩!” 林铁锤瞪圆了眼睛,张大的嘴巴蠕动。看着士卒不废话,直接押着他要拿木棍上刑,顿时急了,想要扑上去抓住商枝,嘶吼道:“贱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啥要害我!我烧的药材,我会认!你往我身上泼的脏水,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认!” 商枝看着他额头上青筋爆鼓,脸色涨成猪肝色,难以言喻的愤怒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不由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证据?你要证据,我就给你。” 林铁锤看着商枝步步走近,心里的恐慌迅速的蔓延,几乎将他给吞噬。 他不由得踉跄着往后退,身后的士卒顶住他,他瞪着眼睛,看着商枝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话,令他心神剧震。 “你的手两刻钟前发痒,一刻钟前开始针刺着痛,如今……该红肿了吧?”商枝牵起唇角,目光冷厉,“你以为烧掉药材,我就会收购你的了?像你这种心术不正,心肠恶毒的人,就算是少用药材,我也不会要你的!” 林铁锤脸色灰白,看着自己发痒,刺痛,现在已经红肿的手,他浑身颤抖,恍然明白了什么,情绪激愤,“是你!贱人!是你算计我的!” 商枝看他死不认错,冷声道:“芦席上撒了药粉,如果不是你心起歹意,谁能够害你?是你咎由自取!” 林铁锤咬牙切齿,挣扎着要扑上去厮打商枝,却被士卒一脚踹在脚窝,他双膝扑通跪地。 商枝目光沉静的看着他,如果不是她知道林铁锤这种人,自私自利,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错的永远是别人。而自己拒绝收购他的药材,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留了后手,只怕知道凶手是他,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里正,所有的芦席上,我都洒了药粉,你大可去检查,确认与林铁锤手上的毒是否一致。” 商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哪里会质疑她的真假? 根本不用考证,就知道一定是真的! 为了叫林铁锤心服口服,军医和林玉儿去检查其他的芦席,的确如商枝所言,都洒了毒粉。 军医怒声道:“把他押走,带到军营,交由将军处置!” “不!不是我!你们快放了我!”林铁锤低吼着,心里的恐惧,让他无法镇定下来。 他只是想要靠近秦景凌都被叉走,并且警告他敢再次靠近将军,便打五十军杖!更别说他现在烧了军需物资,一定会打死他的! “是不是清白,你到将军跟前去说!” 林铁锤差点吓尿裤子,脸上呈现出死灰,眼睛里的怒火熄灭,就像一个空洞,什么亮光也没有。颓丧的软坐在地上,“我……我……军爷,我认罪!我烧了药材,就拿我的药材来抵,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是逼不得已,求你们收我的药材,你们不答应,药材烂在仓库里,我的兄弟们这一年就得捆肚皮不说,来年的药种也买不起!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就……就……” 林铁锤抖的如筛糠,趴伏在地上,哀求着军医,希望能放他一马。 军医看向商枝。 商枝皱眉,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置林铁锤。 林德武指责林铁锤,“你呀你,真是糊涂!你爹去世,最放心不下你,担忧你会误入歧途!倒叫他给说准了!”然后,向商枝求情,“林铁锤犯的罪恶,本该他自己承担后果。但是他愿意赔药材,商姑娘,你看在我的情面上,能不能放过他这一次?” 林铁锤猛然看向林德武,难以置信。 林德武叹息道:“你爹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临终前求我在你犯错时,尽力保你一命!” 林玉儿跟着求情,“师傅,你放过他一次。” 商枝沉默不语。 林铁锤眼底的希望寂灭,浑身冰冷。狠命一咬牙,闭着眼,求饶。“商姑娘,求求你饶我一命,仓库你的药材全都赔给你们!”砰、砰、砰不知道痛一般,用力的磕头,不一会儿,额头磕破渗出血来。 “行了,林里正替你求情,就放过你一次。下次,决不轻饶!”商枝挥挥手,让人去仓库里拉药材。 士卒放开他去装车,林铁锤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看着药材被一车一车拉走。 完了! 他一时昏头,不但没有捞着好处,反而把自己的所有给全部搭进去,连累了跟着他的兄弟。 林铁锤肠子都悔断了。 如果……如果他没有心起贪念,也该是和其他乡邻一样,拿着钱财好酒好菜的饱餐一顿,谈论起来年的收成。 林铁锤丧尽精神,浑身死气,看着商枝拉走三车药材。 突然,一个激灵,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三车药材! 他的仓库只有一千斤,撑死两车,咋可能是三车? 林铁锤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几辆牛车,低低的笑出声,眼底一片癫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商枝,你这个贱人!早就挖好陷阱等我跳!” 林铁锤牙龇目裂,气血上涌,几乎要喷出一口血。 林德武警告道:“你再不知悔改,没有人救得了你!如果不是你生出恶念,岂会落得如今地步?你纵火烧药材,可有顾念过村民?若是追究下来,谁都逃不掉!” “你走吧,樟树村容不下你这等孽障,今后好好做人!” “就是,你走吧,别害了我们。” 乡邻们七嘴八舌赶他走,一点都不同情! “你家药材是裹金错银,还是吃了长生不老?坐地起价,也不是你这张破嘴一张一合往上提两成、三成,把我家那口子害苦了,他还在白日做梦,等着你卖出高价,过上好日子!我呸,几年心血全被你给糟蹋了,一家子老小都等着饿死!”一个妇人哭着拿棍子往林铁锤身上打,其他几家的妇人也围上来,把林铁锤狠狠痛殴一顿,发泄心里的怨气。 林铁锤护着脑袋,身上被打得遍体鳞伤,丢在村口。 躺在地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目光茫然涣散,一动不动。 七八个村民走过来,看着像一条臭虫似的林铁锤,神色很复杂。 林铁锤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抬起头来,涣散的眸子终于有一点焦距,“林二弟……” “林铁锤,你自己作恶,可把我们害惨了,我们就不该相信你,不然也能和乡邻一样,拿着银子吃上白米饭。” “别跟他废话。” 有人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翻找出钱袋子,一人分了十几个铜板,把钱袋子扔在他身上,各自离去。 —— 商枝把药材拉进镇上,全都堆放在院子里。 “你们住在客栈,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夜?”商枝询问着军医。 “将就将就吧。”军医提出心里的疑惑,“那一车烧掉的不是药材?” 冷静想一想,药材不至于眨眼的功夫全都烧成灰。 “嗯,里面都是秸秆。”商枝知道林铁锤会心起恶念,到底心里生出防备,又不知道他会从哪儿下手。牛车赶出来的时候,她让人仔细检查过,都没有动手的痕迹。以防万一,最后她在第六辆牛车上装秸秆,未免露陷,才会特地让人用芦席盖住,若是只盖着一辆车,也会太打眼,因而找个借口,每辆牛车都盖着芦席,洒上药粉。 “我不知道他会从哪里下手,有时候是防不胜防,索性留一个破绽给他下手。把最后一辆牛车的两个士卒叫到我的牛车上,这样最保险,没有任何的损失。”商枝打定主意,如果林铁锤要动手,她把最后一辆牛车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面前,以他的胆量,也只敢在这辆车上动手。其他的车上都有士卒,不怕他下手,因此都是实打实的药材。 “如果他不是纵火烧药材呢?”军医提出疑问。 商枝不以为然道:“他有贼心没贼胆,敢在军爷面前对我下手?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想要把药材销出去,肯定是会在药材上下手。我也是防着他对我下手,才会叫两个士卒留在我的马车上。” 他们手里有刀有长枪,对付林铁锤绰绰有余。 她做了两手准备。 军医失笑道:“如今你是半点损失也没有,还多捞了两车药材。” 商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两牛车药材,商枝留一车,剩下的一车给军医拉走。 剩下的六十两银子,商枝留下三十两,其余都给军医带回去。 次日一早,商枝和林辛逸、林玉儿把他们送出清河镇,才返回租赁的屋子。满满当当的一屋子药材空下来,里面只有淡淡的药香味。 林辛逸出去替商枝办事。 商枝和林玉儿留下来打扫,花去一个时辰的功夫,才把屋子收整干净。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 商枝热得用手扇风。 林玉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侧头望向捧着竹筒喝水的商枝,似有话要说。 商枝斜睨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是想替其他的村民求情?” 林玉儿抿紧嘴角,“他们不可怜,家中的老小不该遭罪。” 商枝轻哼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可是……” “行了,不必为他们求情。”商枝打断林玉儿。 林玉儿咬紧唇瓣。 商枝打量着简陋的屋子,决定翻一翻,以后请人在这里制药。 吱呀。 门被推开。 林辛逸满头大汗,扛着一麻袋精米进来,气喘吁吁的对商枝说,“你俩杵着干啥?赶紧过来帮忙!” 几个人把牛车上的粮食全都搬回屋子里。 林辛逸直接瘫倒在地上,闭上眼睛道:“快要累死我了!他娘的,几百斤粮食,全都我一个人扛上车,粮油铺子的老板娘不帮忙不说,只会说风凉话。”什么这一点点粮食都扛不动,娶媳妇能操劳得动吗?什么你这种软蛋男人,可不得女子喜欢。 他操不操劳的动,谁知道?他又没有媳妇。 商枝看着林辛逸骂骂咧咧,突然脸蛋通红,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病。 林辛逸摸摸发烫的脸,眼神有点飘忽,“黍米、粟米、精米、高粱各一百斤。” 林玉儿吃惊的看着堆在院子里的粮食,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商枝,“你……” “你不是说罪不及亲属?这些粮食你拉回去,叫你爹借给他们,来年得还!”商枝在看到妇人绝望的掉眼泪,抱着孩子在哭骂,就觉得那些男人特别不是东西。若是之前在不得知药材是卖给军营的情况下,情有可原。最后知道是卖给军营,依然选择林铁锤,咬定得加两成,她就不能原谅。 所以粮食借给他们,不饿着女人孩子,但是必须得叫他们长记性,来年得还,不会白白给他们。 林玉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商枝就是嘴硬心软,她把粮食给她爹,恩情全都被她爹给占了。不止是如此,还能让她爹将那些人给收服。 “师傅,我替乡邻感谢您。”林玉儿眼底含着水雾,说着要跪下来磕头,商枝扶住她,“你回去,带你爹回来把粮食拉村里去。” “嗯!”林玉儿擦干泪,急匆匆回樟树村。 商枝左手扳着右肩,两只手交替着,活动活动酸胀的肩膀,伸展筋骨。 “明天就该义诊,你先回去休息,我也得回村里。”她走得急,还不知道水塘挖的如何了。想了想,商枝决定买莲花种子,到时候可以移植到水塘里。 商枝去花卉街,买了不少花品种,其中有爬藤蔷薇。回去之后,商枝就先把莲花种磨破,泡在水里,然后将爬藤蔷薇沿着围墙扦插了七八株,又把其他的花种洒向左边翻好的地里。 她站起身,手背擦一擦额头的汗水,看着秋千愣住了。 造屋子的时候,她特地按照图纸设计,院子里是要搭秋千,因而留下一棵大树。此刻,碗口大的树干上,搭着一架秋千。 商枝很肯定,她前两天翻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秋千。 念头闪过,她快速的回屋洗手,抱着包袱去薛慎之家。 推开院门,追着鸡咬的小土狗‘汪汪’叫着朝她扑过来。 商枝弯腰抱着小土狗,小土狗伸出舌头舔商枝的脸。 商枝歪头避开,把它放在地上,摸着它的脑袋让它自己去玩。 看着半开的门,她缓步走过去,站在半开的窗子外,看见薛慎之蹲坐在厨房里往灶膛添柴。 修长的手骨节匀称,手指上却有细小的伤痕,不用想也知这些伤痕从何而来。 商枝视线从他手指移开,落在他的脸上,四目相对。 薛慎之抬头看着站在窗外的商枝,眼底有着细微的波动,十分诧异。只见她“噗嗤”一声,杏眼微弯,盈满笑意,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嗓音清脆的说道:“你这儿脏了。” 他抬手在苍白的脸上蹭了蹭,看着手指上的灰尘,微微拧眉。 商枝见他越擦越脏,靠在窗户上,朝他勾了勾手指。 薛慎之看她一眼,靠近她。 商枝惦着脚尖,手指蹭着他脸颊的黑灰,“和小土狗似的,脏兮兮的。” 薛慎之愣了一下,抬手捂着她碰触过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细腻。听着她小声的嘀咕,一双清朗若水的眸子里,点点笑意自眼中漫出来。“刘大婶说你明日才会回来。” “忙完就回来了。”商枝皱紧眉心,“你就这样和我隔着窗户说话?” “你不进来坐?”薛慎之脱口而出。 商枝嘴角牵起一抹笑,转身进屋,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我买了几样点心,你还没吃饭?可以先尝一尝。”然后,自然而然的挽着袖子,钻进厨房熟练的生火烧饭。 薛慎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觉得心里的那道缺口,填满了。 他一个人住,饭菜很简单,只有菜园子里择的红薯叶,商枝留下的土豆。 商枝清炒红薯叶,土豆炒咸蛋黄。 两个人相隔差不多一个月,再次同桌吃饭,商枝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夹着一根土豆丝放在嘴里,抬眼看向对面,就见薛慎之静静的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安静地吃饭。 薛慎之吃的少,两碗菜大半是商枝吃完,她收拾碗筷,从木箱里翻出一瓶药膏,坐在薛慎之身旁。 “手。” 薛慎之怔愣住,缓缓抬手放在桌边。 商枝挖出药膏涂抹在他的手指上,碎碎念,“你的手是写文章的,那些家具花不了几个钱,弄伤手你如何做院长布置的课业?” 薛慎之没有心思听她说话,手指清凉,酥酥麻麻的痒意直钻心底,浑身紧绷,他哑声说道:“我自己来。”不等商枝反应,他收回手,拿着药膏用上力道涂抹,借着刺痛压下心口的悸动。 商枝洗干净手回来,薛慎之已经搽好药,“你娘前两日带着陶莹的姨母去新房子相看,骗廖氏新房子是薛宁安的新房,以后他们成亲就会住在新房子里。她这是在骗婚,若不是我撞破揭穿她,日后陶莹与薛宁安成亲,提起这一桩事闹起来,不得恶心我?” 提起这件事,商枝心里不得劲,许氏以为房子是薛慎之的,才敢气焰嚣张,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屋子的女主人。 不说不是,就算是薛慎之的,也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薛慎之目光一沉,“她为难你了?” “没有,被小土狗撵走了。” “汪汪汪——” 小土狗摇了两下尾巴,突然原地坐下,两只前爪交叉而放,抬头挺胸,似是向薛慎之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做的很好。”薛慎之沉吟道:“给你起个名字。” 小土狗歪着脑袋在辨认薛慎之的声音,听了他的话,甩动着身体,傲慢的走到商枝脚边,屁股对着薛慎之趴下。 商枝乐不可支,抱着狗头撸一把,“这是贪吃狗,等着你肉骨头打赏呢!” 小土狗舔商枝的手,它对起名字一点兴趣都没有! 商枝拿着一块点心捏碎喂它。 小土狗兴奋的汪汪叫,用口水给商枝洗脸。 一只手拧着它的后颈皮毛扔在地上,薛慎之收起糕点道:“吃多了,会变蠢。” 小土狗趴下来,前爪子捂着耳朵,不想听他说话的模样。 商枝失笑,这狗是成精了。虽然同情它,却也没有为它争取福利,她也不喜欢它用口水给她洗脸。 打水洗干净脸,就听薛慎之道:“我会处理。”他想起许氏的为人,皱眉道:“她以后再去新房闹你,你就让狗撵她。” “嗯,知道了。” 商枝带着小土狗回去。 第二天一早,商枝煮两个鸡蛋,蒸四个肉包子,用荷叶包着去路上吃。 她有牛车,在村口等着薛慎之。 商枝拿着一个包子吃,听见吵闹声,循声望去,就看见贺平章和邓氏拉拉扯扯,丝毫不见以前他故意维持的君子风度。 “拿出来!把银子给我!”贺平章愤怒的低吼,紧紧拽着邓氏的手,从她手心把银子抠出来。 “平章,平章,这是给你哥请郎中的银子,你拿走他的救命钱,是想要害死你哥吗?”邓氏紧紧护着银子,不肯给贺平章。她眼底一片绝望,不知道好端端的儿子,咋就变了! 回来张口闭口,就是管人要银子! “拿来出!”贺平章抢不到银子,气急败坏,一脚踹上邓氏的肚子。 邓氏‘哎哟’一声,被踹倒在地上。 贺平章立即把银子抢过来,数了数,一两多,他放进袖袋里,看都不看邓氏一眼,整理好衣衫,抬步往村口走。 看到坐在牛车上的商枝,贺平章一脸喜气,上前搭话,“枝枝,你是去镇上?” 他靠近,商枝闻到他身上的酒臭味,混杂着刺鼻的脂粉香,恶心的她肉包子都吃不下去。 “枝枝,这牛车是你的?你造的房子我看见了,花不少银子吧?”贺平章心里后悔退掉商枝这门亲事,她能干会赚银子,不然他会为这一两银子和邓氏当众闹起来? 商枝本着不浪费,把肉包子全吃下去,才正眼看他。贺平章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以前傲慢,用鼻子看人。现在眼睛浑浊,带着轻佻。 “牛车和房子还要花银子吗?”商枝反问道。 贺平章一愣。 “别人送的。” 贺平章被噎住,到嘴边的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讪讪地说道:“你给县令夫人治病得不少诊金,造房子,买牛车绰绰有余。我又不打你银子的主意,何必防我?” 商枝动动脚指头,就知道贺平章主动搭话是为了什么,不耐烦搭理他。看到薛慎之提着篮子走来,扬声道,“薛大哥,这边!” 薛慎之见到商枝,看向一旁的贺平章,不动声色加快脚步。 贺平章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枝枝,我也去镇上,能坐你的……” “走吧。”薛慎之坐上牛车,打断贺平章的话。 商枝把肉包子和鸡蛋递给薛慎之,赶着牛车去镇上。 贺平章看着渐行渐远的牛车,脸色阴沉。 —— 商枝把薛慎之送到书院门口,薛慎之下车,文曲星和王春芳在馄饨摊子吃牛肉面,见到两人,留下铜板跑过来。 文曲星围着牛车转了两圈,啧啧有声道:“不错啊,你竟然买牛车了!改天载着我去县城走一趟?” 商枝眼皮子跳了跳,感觉自己像买了一辆拉风的超跑,载着他去兜风装逼。 “不要。”商枝拒绝。 “为什么?”文曲星很受伤,商妹妹居然拒绝他这小小的要求! “不想和有马车的人说话。” 文曲星:“……” 王春芳:“……” “我走了,林辛逸在等我呢!”商枝对薛慎之挥手,赶着牛车去回春医馆。 文曲星捂着心口,心痛道:“商妹妹是歧视有钱人?” 王春芳挠了挠后脑勺,“马车去县城半个时辰不到,牛车去县城需要一个多时辰。你刚才过分了,居然奴役商妹妹。” “是这样吗?”文曲星问薛慎之。 薛慎之不想搭理犯蠢的两个人,目送商枝离开,转身进书院。 商枝到回春医馆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因为商枝确定每个月十号来义诊,林德成就在门口张贴告示,百姓知道了,大清早等在门口。 林辛逸搬一张条案和太师椅放在门口,脉枕、笔墨纸砚全都整齐的摆放在条案上。 商枝牛车一到,林辛逸殷勤的牵着牛栓到后院。 “病患等你很久了,你赶紧去坐诊。” “嗯。” 商枝净手,坐在太师椅上。 排在前面的病患,是一位老婆婆。 “神医,我近来心悸,疲乏无力,倦怠嗜睡,还容易忘事儿,你看看是啥病?”老婆婆伸出自己的手腕。 商枝号脉,又检查她的双目与舌苔。 “两脉弦细,舌质淡、苔白。这是心脾两虚,心血不足所致。”商枝提笔开方,归脾丸,益气健脾,养血安神的功效。 林辛逸在一边包药,认真的听商枝辩症,开方。 一个上午快过去,排队的人没有减少,依然是一条长龙。 商枝疲惫的捏着眼角,“下一位。” 一位瘸腿的男人正要坐下来,突然一位妇人横冲过来,把一个瓶子砸在商枝的身上,尖锐的骂道:“狗屁神医!一瓶药膏五两银子,不见你们说的奇效,我的脸都用烂了!你这黑心肝烂肚肠的骗子!今儿不给个说法,我把你的医馆给砸了!” ------题外话------ 薛哥:我都还没亲过呢! 第七十九章 身世,盛怒 变故突生。 在场所有的人都怔愣住。 病患向后退数十步,远远形成一个包围圈,看着这场意外。 商枝看着砸在条案上,滚落到她双腿间的瓷瓶,红色的瓶子上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她选择在瓶子上画上芙蓉花,是因为芙蓉花美艳无比,一日三变。娇艳之姿,令人流连忘返。它的花语也十分的贴切,纤细之美,脱俗,纯洁。 掏空心思的设计,里面不是让女人的脸如芙蓉花一般一日三变,娇艳无比的药膏,反而是藏纳污垢,害人不浅的毒物! 钱氏的眼睛是红肿的,脸上的面纱剧烈的起伏着,可见她愤怒不平的心绪。 “五两银子一瓶的药膏儿,够普通老百姓几年的嚼用。我夫家虽富裕,使银子买你这劳什子的药膏,也是一笔大钱,若不是他们吹嘘你医技盖世,我怎得会使银子买这祸害!我这脸没法见人了!你这害人的庸医!”钱氏嗓子都哭哑了,看着商枝那张清丽动人的脸,她恨不得冲上去撕得稀巴烂才解恨! “夫人,你先冷静,如果真的是我药膏的问题,我会对你这张脸负责到底。”商枝站起身,安抚钱氏激动的情绪。 钱氏听不下去商枝的话,叫骂道:“我初用你们的药膏,是有大的效用,第二日再用脸上发热发烫,还有刺痛,心里着急去找掌柜,他们给的说法这是正常的反应。我连续用了五六日,脸肿的像猪头,脱皮,痒,热,现在烂的流血流脓!” 商枝脸色凝重,看一眼钱氏带着面纱的脸,“你把面纱揭下来。” 钱氏紧紧捂着脸,说什么也不肯揭开面纱。 “你不揭开面纱,我没有看见你的脸是什么情况,如何分辨是什么原因引起?”商枝见劝说不动钱氏,她揭开瓶盖,里面是深绿色的药膏,不过一眼,商枝确认不是她的药膏! 颜色大致相同,可气味不同。 她的药膏见渐绿,有层次感,最上层是透明,一层一层加深,到最底层方是墨绿色。 而这一瓶药膏,只是浓稠的墨绿,气味并非是浓淡相宜的草药香,较她的要深重一些,透着一丝浅淡的苦涩味。 商枝脸色难看,药膏的成分,她不过闻一闻,便知与她的十几味药相同,可也有不同的配方。 冷笑一声,毫无疑问,有人模仿她的配方,只是没有钻透她究竟用了什么药! 这里面加了石膏粉,石膏粉固然可以美肤,但是由于呈碱性,会刺激皮肤,引起过敏,在使用之前,最好是配合精华素。石膏粉多是用在敷面,可背后之人竟直接用在面霜上,不出问题才是怪事! 复制她的药方也就罢了,居然还仿造相同的包装,甚至在价格上还要高一两银子!出事了,由她来承担后果! 她如何能不愤怒? “这不是我制的药膏!”商枝开始听见妇人控诉的时候,心道奇怪了,她的配方是很全面,有的药材会致敏,她做了脱敏,而且加了相对的药材,完全不会出现过敏的情况。 她压根没有想到居然出现了盗版货! 真是叫她大开眼界,盗版货在异时空也让她撞见! “你休想抵赖!这药膏分明是你制的!药铺掌柜说是从回春医馆拿的药,你别以为是死无对证,我拿不出证据!”钱氏不肯相信,认定是商枝的托词。她突然跑进医馆里,盯着药柜上拜访的香凝膏,爬上去拿了一瓶,‘嘭’地搁在条案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一模一样的药膏盒!” 商枝把自己做的香凝膏打开,“你看一看,这两瓶有什么不同?” 钱氏冷笑一声,“回春医馆是你的老庙,你当然是放好的药膏。谁知道你为赚这黑心钱,卖给其他药铺,拿的又是什么害人的毒药?” 商枝对这种听不进话的人,感到十分无奈,“你在哪个药铺拿的药?若是查明,证明是我的药用烂你的脸,不说要赔偿,就是你砸掉医馆我绝无二话。” 钱氏看着商枝清澈眼底,毫无杂质,像是一泓清泉流淌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心底的愤怒,奇异的被安抚。 她依旧没有好脸色,此刻冷静下来,她看着瓶子相同,可药膏却不同的药膏,狠狠剜着商枝一眼,“济世堂。”看着围观看热闹的人,钱氏捂着脸,不甘愿的问道:“果真不是你?” 林辛逸不悦的说道:“我师父从不说假话,而且这谎话显然太容易拆穿,她有必要糊弄你?真正用我师父制的香凝膏,根本没有出现过你这种情况!” 钱氏气噎,恶狠狠瞪着林辛逸,“我没问你话,这里哪轮得到你插嘴?” 林辛逸气得七窍生烟。 商枝轻飘飘看他一眼。 林辛逸不敢添乱。 “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生事。”商枝透过面纱,能够隐约看到她红肿的脸,“你的脸算是比较严重,揭开面纱我看一看。” 钱氏不信任商枝,在事情未能得到解决的情况下,不肯让商枝碰触她的脸。 “你说是济世堂的掌柜污蔑你,便请他过来对峙!”钱氏咬紧牙关,切齿道:“最好不是你,如果真的是你的药害我毁容,我一定叫你后悔在这世间走一遭!” 钱氏指使仆从去济世堂请人。 商枝朝林辛逸使一个眼神。 林辛逸跟过去。 商枝看着围观的病患,又聚拢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神医,还给治病吗?我们等大半天,眼下无事,能给看诊吗?” 商枝心中堵得慌,被恶心的。如果叫她知道是谁敢盗用她的配方,闹出事故,定要他付出代价!这等见财眼开的人,此次是害得人毁容,下一回,说不得得害人性命!不配为医! 她看着经钱氏一闹,少一半的人,示意病患坐下,心无旁骛的坐诊。 钱氏见状,气呼呼的坐在林辛逸的位置上。 这个女人简直不把她放进眼底! —— 贾府。 西苑里。 贾富贵被许郎中急匆匆从外面叫回来。 他脚下生风,急忙赶去西苑,远远听见哀哀的哭泣声。 眉心一跳,贾富贵推开门,就看见厨娘跪在许郎中面前哭求,“许老先生,求求你治好奴婢这张脸,之前您给的药膏,用着我的脸变白便美。换一种药膏之后,脸上发热,我不敢再用。可断药之后,脸上大块大块蜕皮,又开始用您给的药,谁知脸肿起来,钻心的痒……求求你治治我的脸,毁了,当家的会休了我的!” 许郎中脸色阴沉,紧紧盯着厨娘的脸,反复端详,想不透是哪里出的问题。 明明……他研究出香凝膏里的成分,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回春医馆销出去的香凝膏,可有出事?”许郎中见到贾富贵,沉声问道。 贾富贵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他看着厨娘的脸,吓得往后一退,心里打鼓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你研制出来,好端端的,也有起色,为何几日不见,就成这副模样?” 他满脑子的生意经,哪里有钱往哪里钻,专门买来别人药铺里的祖传配方叫许郎中研制,从未出现过问题,可如今竟出事了。 贾富贵沉不住气,在屋子里疾行几步,“我已经大量叫人制药,有十瓶在济世堂售卖。如果真的有问题,卖出去的药,岂不是毁人脸了?”能花五两银子买一瓶药膏儿,足以说明家世不凡,不是随便可以用钱财打发。 更重要的是投进去几千两的银子,他躺着等钱财进兜里,如果是毁人面皮的药膏,他的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这几千两银子,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底! 许郎中也心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问题。听着厨娘嘤嘤的哭声,心烦意乱。他重新拿着药方子,从头至尾,细细琢磨一遍。 然后又拿着商枝的香凝膏反复的嗅、看、搽在自己的手上,只有清爽的感觉。 许郎中将他的那瓶药膏,涂抹在手腕上,不过一刻钟,开始泛红,发痒,刺痛。 “怎么可能?”许郎中难以置信,商枝的香凝膏,他明明用尽各种方法,分辨出她用的哪些药。颜色虽然有不同,那是火候与比例的分配问题。 贾富贵急得嘴里长燎泡,“到底怎么回事?” 许郎中目光深沉,洗净手,叹息道:“失败了。” “怎么可能?”贾富贵不敢相信,居然失败了!“之前厨娘试用,分明是好的!” “是啊,怎么可能呢?”许郎中看着厨娘,当时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她曾长时间用了商枝的香凝膏,因而没有当即反应出来?他脸色不太好,不太愿意面对失败,“停止售卖,卖出去的追回来。” 贾富贵急火攻心,“追回来?如何追的来?只怕早已用过了!”突然,他想到什么,畅快的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药膏的盒子我是与回春馆卖的一样,为了能够尽快销出去,打的也是会回春馆的旗号,出问题,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只要咬定不承认便是!” 许郎中皱紧眉头,眼底是不赞同,只是他做不了主,便也没有开口。 这时,门仆惊慌的跑进来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钱夫人用着药膏出问题,上门来找茬,掌管请您去一趟!” 贾富贵嚯的站起来,钱夫人? “县主薄的独女钱氏?” 门仆摇了摇头,他不清楚。 贾富贵脸色难看,如果真的是主薄的女儿,事情就严重了! 再不复之前的镇定,急匆匆去往济世堂。 掌柜被奴仆和林辛逸给拽出来,撞上喘着粗气的贾富贵。 “贾老爷,您可算来了!这几人不分青红皂白,把属下给带走。冤枉我们药铺卖害人的假药!”掌柜像是见到主心骨,连忙叫贾富贵做主! 贾富贵来不及开口,衣襟被一只大手给拽住,林辛逸气势汹汹,想把贾富贵拽起来,拽一下,不动。再拽两下,依旧不动。林辛逸看着贾富贵一身肥肉,猛地一把将他往后推,“好啊!原来是你搞得鬼!我们不把药卖给你,你就卖假药!” 贾富贵一个踉跄,身后的药童扶住才没有摔倒。 他恼怒道:“你胡说八道!我卖假药?我什么时候卖假药了?卖的什么假药?说话讲究证据,你红口白牙污蔑我,我能告官把你抓起来!” 林辛逸冷笑道:“有种你去报官,看是抓你还是抓我!” 贾富贵脸色一僵,他给掌柜使一个眼色。 掌柜点了点头。 贾富贵神情一松,抚平被林辛逸攥皱的衣裳,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太冲动。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冤枉我卖假药,那也得拿出假药来。如果是误会一场,你这么冲动,岂不是伤了情分?” 林辛逸脸色涨红,愤怒至极,一拳头砸向贾富贵脸颊上。“你等着,到时候别哭的太难看!” 贾富贵捂着脸,痛得飙泪。脸色扭曲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住手!” 商枝和钱氏赶过来。 她们见派来的人去的太久,始终等不到人,钱氏等不及,提议来济世堂。 一来,商枝就看见几个人要抓林辛逸,她沉着脸,“怎么回事?” 林辛逸见到商枝,连忙跳起来指着贾富贵道:“师傅,你不知道,就是他下单要买一百瓶香凝膏,我听你的没有卖给他。钱夫人说在济世堂买的假药是咱们回春医馆制的,狗屁!就是他造的假药!把黑锅甩给我们!” 商枝没有想到买药的是济世堂的东家! 钱氏在济世堂买的假药,毫无疑问就是贾富贵造假!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们是正经药商,怎么会卖假药?”贾富贵看着钱氏,心凉了半截,哪里肯认账? 钱氏的爹是主薄,县城里的租铺子都是主薄在掌管,而他在县城有三四家药铺子,家中的钱财就指着这几间药铺。儋州府的药铺子,还只是刚刚开起来,根本没有进账。如果得罪了钱氏,他的生意全得泡汤! “有没有卖假药,去他药铺子搜就知道!”林辛逸不给贾富贵反应的机会,带着钱氏的奴仆冲进药铺,根本没有在外面搜,直接闯进后院,逮着把药准备丢井里的掌柜。 掌柜吓得软倒在地上,兜在青衫里的药瓶散落在地上。 林辛逸捡起一瓶检查,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狡辩!” 奴仆帮忙,捡起七八瓶药膏走到外面。 贾富贵看到林辛逸手里的药膏,脸色瞬间骤变,下一瞬,他不可置信道:“你们是说这些药膏是假药?” 钱氏看着熟悉的药膏,双眼冒火,“好啊!还真的是你这黑心的药商,买这害人的假药毁了我的脸!” “钱夫人,误会!这都误会!”贾富贵伏低做小,赔着笑道:“这些药我是在回春医馆买的。你方才没有听见?我向他们下单买一百瓶,林小子给拒绝,他说这位姑娘制不住那么多药,只能卖我十瓶!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回春医馆的规矩,他们一个月只卖十瓶,我这里正好是从他们那里拿十瓶药!” “不信你看,这是他们见我买得多,赠给我夫人试用。我夫人用着无事,才拿到药铺里售卖。哪里知道他们心黑,只给我一瓶好的,其余都是假的!若知道是假的,我哪里敢拿出来祸害人?还是搁自个药铺里卖,那不是自堕名声?”贾富贵为了说服钱氏,举着三根手指头,“我指天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古代重誓言,不会轻易起誓,贾富贵这番遭天谴的话,让钱氏犹豫了。可商枝如果真的卖假药,事儿闹大了,她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的给病患治病? 林辛逸被贾富贵的无耻气歪鼻子,“你敢赌咒,你说半句假话,断子绝孙!” 贾富贵哈哈大笑道:“林小子,爷爷我孙女都有了,你这句话不能应验,说明我贾富贵身正影不斜,有子有孙。这瓶药膏你敢说不是回春医馆的?”他拿出贾夫人买的那瓶药膏。 钱氏拿过来一看,色泽、香味和她在回春医馆看见的一模一样! 瞬间,钱氏动摇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商枝叹息道:“钱夫人,在没有证据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已经让钱夫人的人去请镇长搜贾府,究竟是我卖给贾老爷,还是贾老爷造假药侵犯我的名誉,待会就揭晓了。” 钱夫人这才发现她带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个。 她诧异的看向商枝,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找人搜查贾府。 如果没有搜查到证据呢? 找不到? 几乎是不存在的。 商枝在林辛逸和贾富贵争辩的时候,就派人去找镇长。为什么叫钱氏的人?她是主薄的女儿,又是镇上稍有底蕴的家族的主母,镇长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会顾念着钱氏身后的人,亲自带人去贾府搜查。 而贾府里的人,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钱氏的人按照她教的那一番说辞,府里的人定会慌了神,而露出马脚。 只要有蛛丝马迹,她就不信抓不住贾富贵的把柄! 贾富贵脸色唰的惨白,贾夫人他没来得及通气。许郎中那边,也没有仔细交代,如果诈一诈,只怕全都会把底细都交代出来! 他想到这里,顿时维持住镇定,转身就想要回府。 “贾老爷,你去哪里?”商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要回府销毁证据,还是阻止镇长等人搜查?” “贱人!你再敢血口喷人,别怪我动手打女人!”贾富贵脸色阴沉,目光阴冷,“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让我替你背了黑锅?” 商枝脸上的笑意更深,就像一只猫,看着一只老鼠,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贾老爷,你这话说反了吧?究竟是谁给谁背黑锅?如果我是冤枉你,你怕什么?” 贾富贵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朝马车走过去,就看见一辆牛车朝这边而来,贾富贵瞳孔一紧,差点瘫软在地上。 镇长带着贾夫人、许郎中与厨娘过来。 商枝向镇长行礼。 镇长对钱氏道:“钱夫人,你买的假药与回春医馆无关,是济世堂养着一个郎中,专门制作假药。这位厨娘,是他们用来试药,因此被毁容。” 厨娘跪在地上哭诉道:“他们从回春医馆买来一瓶药,找我试药,用回春医馆的药,我的脸变白变漂亮。可用许老先生制的药,脸上发热、刺痛,如今开始溃烂。我求许老先生治脸,他不愿为我治脸,我听见贾老爷与许老先生说药膏出事,推脱给回春医馆。婢子知道的全都交代清楚,请大人帮我找神医医治脸!” 不需要镇长说什么,厨娘的脸说明一切。 钱氏看着厨娘的脸,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满含恨意的说道:“好你个贾富贵!起誓赌咒信口拈来,你对自己都如此硬心肠,卖假药这种黑心事,你哪里做不出来?” “钱夫人……” “闭嘴!你这种为了银子,罔顾道义的小人,根本不配做这济世之事,我会告诉我爹,收回你的药铺子!免得你祸害世人!”钱氏气得恨不得踹上贾富贵几脚,憋着一肚子气,就算是封他的药铺子,也解不了恨,“你害人就罢了,还敢诬赖神医,败坏她的声誉,病患不敢找她治病。镇长,你说该不该赔偿损失费?” “夫人说的是,该赔!”镇长想了想,问钱氏,“夫人,您说该赔多少合适?” “一百两吧。”钱氏随口开价。 贾富贵一身肥肉都在发颤,扑通跪在地上,“钱夫人,你放过小人这一回!小人不敢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药铺子是他全部的身家,封了铺子,不愿租赁给他,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贾富贵急了,他压根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慌不择路,指着许郎中,“是他,都是他研制出害人的药,你们该惩罚才对!” 许郎中十分淡然,他本就是一个游医,无根的浮萍,就算惩罚,又不是多大的重罪。 钱氏只为出一口恶气,方才重重罚贾富贵。 果然,钱氏冷笑道:“不过你的一条狗,我没得降了身份和一个奴才撒气!” 贾夫人求饶:“钱夫人,老爷不知道药膏有问题,他也是被许郎中骗了!后来发现问题,已经来不及,你开开恩,放我们一家子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卖假药,害苦我们,谁给我们公道?”钱氏铁了心,这起子小人,绝对不能姑息!“你们不肯赔偿银子,行啊,我会给我爹爹透底,一笔一笔仔细查你们药铺货物的路子!” 贾富贵颓丧的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尽了! 他药铺子里的药,大多是来路不正,若是查起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以往在钱主薄身上打点不少,方才拿下三四间位置上好的药铺子,如今得罪了钱氏,他算是自掘坟墓! “我赔!我们赔!”贾夫人脸色煞白,急得额头冒出冷汗。家里还有不少家底,赔上银子,大不了回祖籍,也好比查出了不得的东西,赔上性命强! 贾夫人知道贾富贵做的不干净生意,究竟有多少腌臜事,便不太清楚。如今被人捏住命脉,打断牙也得和血往肚子里吞。 贾夫人立即遣人去府里取银子,塞了几百两给钱氏,其中不乏有安抚她的心思,想叫她消气,放他们一马。 “钱夫人,老爷糊涂,让你受到伤害。回春医馆有一位神医,你的脸她必然能治。治好了,您气消了,大人大量,给我一家老小留一条活路。”贾夫人不死心的再次求情。 “滚吧!”钱氏不是好性儿的人,她十分痛恨卖假药的贾家。“你也别怪我狠心,这次是脸,姑息你们一次,下回得要人命了!” 贾夫人咬着唇,眼底蓄满泪水,不敢再求情。 商枝毫不客气的收下一百两银子,突然拿着一根银针,在贾富贵的头上扎了一针。 贾富贵脑袋抽痛,冒出一身冷汗,他痛苦的倒在地上。 “你……” “你这种人,这次放过你,下次又不知道在何处害人!我医者仁心,给你治一治这坏毛病,免得哪一日你丢掉性命!”商枝目光冰冷,贾富贵这次真的惹恼她了,也叫她警醒,日后制的药得小心谨慎,别再发生今日这糟心的事! 而她给贾富贵扎的那一针,只是让他歇了再掏空心思去害人。日后只要他再凝神想事情,脑袋就会抽痛得像无数的针在扎刺,再也害不了人! 处理完贾富贵的事情,商枝这才把目光看向许郎中。 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不过是人面兽心。 许郎中在商枝出手的时候,注意到她,目光紧盯着商枝,直到她走近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开口问道:“秦玉霜是你什么人?” 商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意。 枉费他是一个医者,不钻研疑难杂症,精进自己的医术,歪门邪道,只想着剽窃他人的成果。这样也就罢了,却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悬壶济世。医术并不精湛,偷取不到别人心血里的精华,制出害人的毒药。 这种人,得不到人的尊敬。 “你是秦玉霜的女儿对不对?”许郎中很执着的问道。 商枝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你是张释隐的弟子?”许郎中追上来。 商枝冷声道:“你是得了痴症?”专说傻话! 许郎中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从怀里掏出刀伤药,“你看看这个,认识吗?这是张释隐制出的药!就是这一瓶药,让他名声大噪。” 商枝避开他,带着林辛逸离开。 许郎中目光热切的盯着商枝,攥紧掌心里那瓶刀伤药。心里认定,商枝就是张释隐的弟子。 除了张释隐之外,谁能制出他分辨不出的药? 回春医馆…… 许郎中转身往一个方向离开。 —— 商枝坐在牛车上,心里涌现惊涛骇浪,并不如表现的平静。 张释隐是她的师傅张老头,那瓶刀伤药也是张老头所制,只是给军营制的药,她加工更精进了。 但是许郎中口中的秦玉霜,她却是不认识。 难道她的母亲真的是秦玉霜? 否则,许郎中为何从这关联处,猜到张老头是她的师傅? 虽然有没有父母,对商枝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期待的,但她还是将秦玉烟这个名字藏在心里。 林辛逸看着商枝心事重重,想着许郎中的怪言怪语,“张释隐是师祖?” “嗯。”商枝情绪低落。 “我听说你是师祖捡来的孤儿,许郎中他知道师祖是谁,是不是知道你的生父生母?你为何……”不问? “许郎中心术不正,你知道他是师父的仇人,还是有其他渊源的人?我只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下次遇见他,嘴上把住门,不许透露半点张老头的事情!还有,行事不许冲动!”商枝没好气的训斥他,“你就是太冲动易怒,贾富贵那等阴险小人,你得罪他,他使阴招,你准得栽他手里!” “哦,那我憋着坏,偷偷下手。”林辛逸孺子可教道。 商枝瞪他一眼,跳下牛车。 钱氏紧跟着追过来,求商枝给她治脸,“神医,之前多有冒犯,是我一时心急,你别往心里去。” 商枝摇了摇头,“不妨事。” “神医,我这脸能治好吗?”钱氏看一眼周遭,只留下林辛逸,她摘下面纱,露出红肿溃烂的脸颊,流着黄色的脓液。 “能。”商枝只看一眼,钻进柜台里,抓药给钱氏,“每日煎两次,用药汁浸泡干净没有用过的细绵手帕敷脸,再用生肌膏。” 钱氏十分感激,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不会叫他有机会来害你!” “我相信钱夫人能够处理好。” 商枝将钱氏送出门外,等人走了,脸上的笑容垮下来。 “你在担心许郎中?”林辛逸看着商枝疲倦的面容,心里担忧。“我想办法将他赶走。” 商枝的确在担心许郎中,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牵扯出什么样的麻烦事情来? 只不过,她现在都是白担心,自然不能让林辛逸多想。 “没有,只是在想屋子造好了,我得带动乡邻们种药材。”商枝已经找到秦景凌这一条路子,村里的人可以开辟荒山中药,也能够谋一条生计。 这样想着,商枝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第二天找陈族长商量。 —— 清河书院。 邱令元盘腿坐在竹席上,条案摊放着几张宣纸。 薛慎之盘腿坐在他的对面,奋笔疾书。 书房内,只有袅袅檀香。 半晌,薛慎之将做好的八股文呈递给邱令元。 邱令元逐字阅完,抚须道:“马上即将要乡试,这段时日你下的苦心为师看在眼中,若无意外,有七八成的把握一举得中。” 邱令元十分感叹,原以为他只是一个童生,却没有想到他隐瞒甚深,竟早已是秀才。就连县令也被他说动,在发放的榜单上不提他的名字。这足以说明他的才华有多让县令赏识,才会答应他荒唐的请求,“这是上一届乡试解元做的文章,你可以看看。” 薛慎之双手接过上一届解元的考卷,文章十分精妙,思议不凡,却是太过中庸。 邱令元听到薛慎之的评价,“虽然见解不出新意,胜在求稳。” 薛慎之笑而不语,这一篇文章若是能够拔得头筹,胜在机缘。 上一届乡试作弊,重新复试,因而考官评断文章,亦是偏向中规中矩,以免引起争议。 邱令元端着一杯茶浅饮一口,想起一事,很好奇,“若是那一日我不找你,你如何向我道明身份?”若非他是秀才之名,又确有才华,提出令他心动的承诺,并不会将薛慎之收入门下。 薛慎之笑道:“您看了文章必然会来。”他之前也不知该如何拜入邱令元门下,而刘乔给了他机会,因此答应了赌约,剑走偏锋。 邱令元是两榜进士,真才实学,正因为此,方才让秦伯言引荐进清河书院。 从最初一开始,薛慎之便是奔着邱令元而来。 “狂妄。”邱令元冷哼,一挥袖,让他离开。 薛慎之窮身行礼离开。 走出书房,斋夫叫住他,“薛慎之,门外有人找你。” “谁?”薛慎之嘴里问着,脚却往门外走。 “她自称是你娘。” 薛慎之脚步一顿,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去见一见许氏。 太阳毒辣,许氏热得满头大汗,等得不耐烦。擦掉汗水,就见薛慎之走来。 “慎之啊,你可算来了。我给你煮了绿豆粥消暑。”许氏从背篓里拿出布包裹住的碗,里面是半碗绿豆汤,殷切的说道:“里面放两勺蜂蜜,可甜了,你尝一尝。” 蜂蜜是难得的好东西,许氏特地这么一说,是为了讨好薛慎之,“这蜂蜜是你三弟在上山打的野蜂窝,家里有不少,你喜欢下次我再给你送来。” 薛慎之语气寡淡,“我在吃药,不能喝绿豆粥。” 许氏脸上的笑容淡去,嘴角下压,神色有些刻薄。 “你不必讨好我,打来的蜂蜜,可以到镇上换钱。薛宁安念过几年书,他可以给人记账,也能抄书挣钱。”薛慎之黑如点漆的眸子,里面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商枝与你非亲非故,不必去她面前闹。” 许氏脸色青黑,“我去闹她?那个贱人找你告状了?!” 薛慎之皱紧眉心。 许氏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短命鬼,居然为一个贱人指责她! 她脸色难看,想大声怒指薛慎之是个白眼狼,让他的同窗看看,不孝不悌,不奉养爹娘,这种人该不该读圣贤书! 薛慎之本是来告诫许氏,可听她后面的话,便知多说无益,折身进书院。 “慎之!慎之!娘还有话没有和你说!你给我站住!”许氏记起正事,赶忙叫住薛慎之,斋夫却是已经把门关上。 许氏恼恨的踹了几脚。 而对面馄饨摊子前,周蔓正带着七岁的表妹在吃牛肉面。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抬头就看见薛慎之进书院,外面的妇人在唤他。 周蔓柳眉微蹙,沉思片刻,叮嘱表妹,“你在这里吃面,表姐去对面一会,马上便回。” “嗯!”小丫头吸溜一口面,点了点头。 周蔓婷婷袅袅的走到许氏的面前,秀美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伯母,您是薛公子的娘亲?” 许氏听到纤细的嗓音,转头看着周蔓柔美的笑脸,愣了愣。见到她身上穿着绫罗衣裙,眼珠子转动,脸上堆着笑,“是,我是他娘!姑娘,你是慎之……” “我是他的友人。”周蔓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淡的薄粉,许氏一见就明白是咋回事。心里酸薛慎之比薛宁安命好,一个两个女子相中他,不愁娶不上媳妇。 薛宁安比他好,样样比他出挑,除了不是念书的料,没有哪里是不好的,咋就取个媳妇这样难? “你是他的朋友啊,这可真好,我方才来找他,就是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这臭小子,不爱搭理我,半句话不说就走了,原来……”许氏话音戛然而止,藏了一半,打量周蔓的眼神火辣辣的,让人一眼就知道她是在相媳妇,周蔓脸色红得几乎要滴血,就听见许氏叹息一声,无奈道:“我家境不好,全家的收成都供慎之念书,我今日找他问娶媳妇一事,他不愿意松口,是家中没有银子娶媳妇。他弟相中秀才的闺女,聘金就要十两银子,我指望着他念书出息,能娶个不要聘金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许氏讪讪的笑道:“瞧我说的什么话?他弟弟为供他念书,不肯再念书,说是没有慎之书念得好。慎之对弟弟心生愧疚,他弟弟没能娶媳妇,他是不会愿意娶!” 周蔓心思急转,“你说薛公子的弟弟在说亲,对方要十两聘金?” “是啊,我不该将这事说给他听,他心里该着急了,肯定沉不下心念书。”许氏满脸自责,“都怨我,都怨我!” 周蔓眸光微闪,她从袖中掏出十两银子给许氏,“伯母,这银子您先收下。” 许氏两眼放光,嘴里却说道:“姑娘,这使不得,我们非亲非故的……”手上却利落的把银子给收下。 第八十章 挑事,乔迁醉酒 许氏脸皮厚,根本不怕闲言碎语,何况银子是周蔓主动掏给她,不要白不要! 何况这银子是及时雨,她正缺这十两银子给薛宁安娶媳妇! 许氏见周蔓懂事,在她的暗示下,爽利的掏银子,热情地说道:“你这丫头,真的是太客气!我怪不好意思,但也不能浪费你的一片心意。你长得漂亮又是热心肠,像你这样善良的姑娘可就不多了,谁家娶你做媳妇,就是谁家的福气。” 周蔓微笑道:“伯母,我是薛公子的友人,他遇见困难,我出手相助,算不得什么。” 许氏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姑娘姓啥?可有说亲?” 周蔓面色酡红,羞涩的说道:“我姓周,爹是安仁书院的院长,还未曾说亲,娘想多留我两年。” 许氏脸上堆着笑,“下回请你去家中做客,答谢你!” 寻常的人是不会请未出阁的姑娘上门做客,即使邀请了,非亲非故,也不会答应。可换个想法,周蔓知道许氏是在表明态度,透露相中她的信息。 周蔓眉开眼笑,这正是她掏银子给许氏的目的,而说出自己的家世,也是叫许氏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她这十两银子没有白丢。 “得过问家中爹娘。”周蔓低垂着头,耳根羞红。 “这是自然!”许氏得到准确的信息,心里乐开花,虽然觉得周蔓这种家世好,性格好的姑娘,嫁给薛慎之是便宜他。转念想着周蔓出身好,若是结亲能够捞不少好处,其中嫁妆就少不了。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寒暄几句,各自家去。 —— 商枝屋子全都装修好,排粪池也修好,只剩下水塘边上砌一圈石块。 陈四喊上村里的几个壮力砌石头,先把边上的土夯实,然后用沥灰铺一层,再在上面砌石块。 陈耀祖挨着陈源,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陈大哥,我听我娘说你订亲了?” 有人听见,八卦道:“哪家姑娘?是商丫头?” 贺氏请冰人提亲,村里大多是都知道这一回事。 陈源紧绷着脸,没有吭声。 陈四拐那人一胳膊肘,“陶秀才的闺女。” “哟,不错!陶秀才家门清正,是一个好岳家。就是丧妇长女不娶,可我那小丫头我见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不忌讳这一些。” “行啊,陈源你这小子,闷声不响,白捡了个漂亮的媳妇,得请大伙儿喝一杯。” 陈源听着闲言碎语,有点尴尬的看着蹲在池边种菖蒲的商枝,老实巴交的说道:“还没正式定下来。”加快手里的动作,希望快点把活干完走人。 商枝听见陶秀才的时候就注意起这边的动静,万万没有想到,陶莹居然定给陈源了! “陈大哥,你们什么时候说的亲?”商枝担心陈源老实受骗,前不久廖氏还在替陶莹相看薛宁安呢。 陈源身上隆起的肌肉紧绷,他闷声说道:“昨日。”磕磕巴巴的解释,“我娘替我说的亲,她说我到娶媳妇的年纪,我答应了。” 陶莹是圆是扁陈源都不知道,只是那次贺氏请人向商枝提亲,吓坏他了。 他怕自己拒绝,他娘会找商枝的麻烦。 那次两个人都说得很清楚,他和商枝是不可能。而他迟早得说亲,娶谁都不重要,只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商枝想可能是因为新房子的缘故,搅黄陶莹和薛宁安,廖氏重新给陶莹说一门亲。 她松一口气,含笑道:“陈大哥是该娶媳妇了,贺婶该是着急抱孙子。” 陈源却闹了个大红脸,他朝商枝一笑,笑容有点傻乎乎的。 一句话,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打破。 水塘不大,石头一会砌好,商枝做一桌菜饭菜招待他们吃,上了一斤酒。 众人酒足饭饱,商枝结算完工钱,便都散去。 陈源帮商枝把后院里剩下的一堆石块撞进背篓里带走。 商枝端着菜碗,看着陈源高大得像一座大山似的身影,直挺的脊背并没有被一筐碎石压弯,步伐稳健。他是一个好男人,喜欢便默默的喜欢,会争取,若是没有缘分,他不会痴缠,只会大度的放手,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 商枝心里一片释然,她的脸上露出微笑,是对陈源真挚的祝福。 收惙干净,商枝拿一根肉骨头放在墙角的碗里喂小土狗,锁上门,直接去陈族长家。 陈耀祖带着侄儿、侄女蹲在地上玩弹弓。他手里拿着一把柳木叉架,牛筋皮条里裹着一块小石子,瞄准在院子里啄食的母鸡发射,母鸡‘咕咕’叫着,扑凌着翅膀满院飞,落得一地鸡毛。 刘氏拿着扫帚站在堂屋门口,破口大骂,“我说母鸡咋不下蛋,是被你这兔崽子吓唬的!” 陈耀祖撇撇嘴,“我又不是在它下蛋弹它!不下蛋,咋怪我?” “奶奶,昨天二叔在鸡下蛋用弹弓弹了!”陈二蛋告状,然后又邀功说:“明儿二叔拉屎的时候,我用弹弓弹他。” 陈耀祖气得跳脚,一巴掌呼在陈二蛋后脑勺上,“臭小子,下回有好玩的,二叔不带你玩!” 陈二蛋食指拉着下眼睑,拇指勾着嘴角,吐着舌头做鬼脸,“略略略!” 陈耀祖气炸了,这小屁孩!撸起袖子就要收拾陈二蛋,被刘氏拽住,给他使个眼色,“商丫头来了,你快去倒茶。” 陈耀祖一溜烟蹿进厨房去倒茶。 刘氏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的人了,和泼猴差不多。”话这么说,却是满脸宠溺,招呼着商枝道:“商丫头,你来找你陈叔?” “我有事找陈叔商量。”商枝进屋,陈族长在看女儿送来的家书。 陈族长把信收起来,“坐。” 商枝坐在杌子上,说明她的来意,“陈叔,我们村里田地不多,村民都是勉强饱腹。我试种的药山你们看见了,长势很好,咱们的荒山可以种药材。我打算呼吁村民开辟荒山种药材,改善生计。” 陈族长沉默许久,他苦笑道:“商丫头,你的想法是好的。药材种好了,往哪里销?如果全都下地种药,需要家里的青年壮力,就不能去上工赚银钱添补家用。种地的,都是看天吃饭,收成不好,家里都会揭不开锅。收成好,没有路子走,全都堆积在仓库里,倒不如现今的生活。” 商枝能开这个口,心中是有成算,“陈叔,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你们如果信任我,开山种药,你们种多少,我收多少,银子现结。大家没有银子买种子,可以在我这里预支银钱,必须是花费在种药上。待丰收的时候,我再抵扣掉这笔钱。” 陈族长猛地睁大眼睛,“商丫头,你……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我想的很清楚。”商枝打算她的事业,就从杏花村开始。 收购村民种的药材,制作伤寒、痢疾、霍乱、预防天花等等一类的成药,销往各个药铺。就像现代的药店一样,都是销售成药,她会注明如何用药,禁忌,副作用,如果出现药物反应,立即停止服药,应该采取哪些措施。 而不识字的病患,可以在郎中的医嘱下服用,并且向他说明清楚注意事项。 药物一旦普及,不但能够降低死亡,还能够预防他们制造假药,打她药方的主意,又何尝不是满足了张老头的遗志? 若是如此,就该叫村民针对性的种这些配方药。 而樟树村的药材,足够应付军营。 商枝一腔热血,清亮的瞳仁里闪烁星光,“陈叔,请你相信我,我可以!” 或许刚刚开始,这一条道路很艰难,坎坷。 但是有一颗赤子初心,她一定能够成功! 商枝眼底的执着与认真,令陈族长动摇,他叹息道:“十根手指头竖不齐,人心也是如此。做得好,念着你的好,做的不好,你就是罪人。你仔细想清楚了,那就施展手脚去做,陈叔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说的话,在村子里还算有几分威信。” 商枝嘴角的笑意蔓延至眼底,真心实意道:“我很感激陈叔,不需要您做什么,您愿意支持配合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她沉吟片刻道,“不用刻意去要求他们种药,愿意种的我不会让他们吃亏。药种我会买来,每家每户领多少都会记录,到时候再一起把药种钱扣除。” 她打算种有针对的药材,自然不能交给村民自己去买,她买过来比较放心。 事情一谈妥,陈族长便让陈耀祖和陈耀宗挨家挨户去通知,在村口坪地里开会。 村民不知道是发生啥事,来的都挺快。 只有贺良广一家子姗姗来迟。 陈族长看他一眼,然后清着喉咙对村民说道:“商丫头种的药山,药材长势很好。我和她商量着带动诸位开辟荒山种药,给家中增加一项收入,改善生计。你们不必担忧没有银钱买药种,商丫头给大家买,直接领着去种,等药材成熟挖采,卖给商丫头的时候,再把买种子的银钱抵扣。”他看着鸦雀无声,竖着耳朵认真听的村民,“同意开荒山种药的站一边,不愿意种的站一边。” 村民们消化掉陈族长说的话,‘轰’地炸开锅,七嘴八舌的议论开。 “种药山?不种粮食?能有收成,填饱肚子吗?” “咱们种药苗,不要先给银子的哦?商丫头先垫付?种不好咋办?出了劳力,还得欠银钱!” “她的话能信吗?种种药材真个这么挣钱,也不见她穿的多体面!” “商丫头造了青砖大瓦房,还买了牛车,顿顿大鱼大肉。” 一阵诡异的沉默。 村民多半很动心,商枝短短半年,不但造好房子,牛车都买得起,吃香喝辣。 帮她干活的村民,也是管饱,吃的满嘴油光,不见半点扣克,给她干活虽然累,但是工钱高,吃得好,乡邻都很愿意。 跟着她干,能买得起牛车,顿顿有肉吃……还能造房子吗? 众人心里一合计,有三分之一的村民站在商枝身后。这里面有不少是帮商枝干过活的,他们的媳妇也是在镇上给商枝干活,全心的信任商枝。 刘大婶、刘氏、林三娘、李大婶,全都站队,愿意种药材。他们心里清楚,商枝一心为大家好,想要改善大家的条件,自然不会辜负她一片苦心。 当然,也有人和商枝不对付的,吴氏、许氏站在贺良广身边不动。 “商丫头,你不如买了我们的地,我们帮你种,你算工钱。”有的村民觉得这样划算,荒山卖掉了,又能上商枝家吃鱼肉,还有工钱拿。 商枝诧异的看过去,就看见薛庆云搓着粗糙的手,重复道:“我把山地卖给你,帮你种,管饭吃。” 商枝沉吟道:“你决定好了,不会后悔?” “不后悔!” “对!我们也把山地卖给你,帮你种!”薛长东、贺继闵和贺茂通决定把地卖给商枝。 商枝笑道:“只要你们不后悔,我可以买地,你们给种。但是,种药材只有十几天,你们一百文钱都挣不到,到时候别人几两银子,甚至更多的进项,你们不会后悔?” “既然那么挣银子,你就多给工钱。”薛庆云谄笑道:“山地一顷山地十两银子。” 商枝见他们铁了心要卖山地,她也缺山地,正好贾富贵赔她一百两银子,便拿着笔墨纸砚,立下契书,一式两份,一共写了四份。 “你们愿意卖的,就签字,按手印。” 商枝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几个又开始犹豫,是不是价钱喊低了? 贺良广冷笑道:“你号召乡邻开山种药,这山地,自然不是荒山,得按照良田来算。” 几人见贺良广替他们开口,忍不住说道:“商丫头,你说种药田挣银子,这山地能挣银钱,当然不能按照荒山卖。你不同意,是骗我们?这药山根本不挣钱?” 商枝最厌恶贪得无厌的人,看着他们这副嘴脸,觉得十分好笑,她也就笑出来,“我想你们不明白一件事。种药材或者不种药材,都是你们自愿,我不强迫。愿意种,想要摆脱如今的处境,我愿意帮扶你们。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各自随意。山地你们卖也好,不卖也罢,我无所谓,不是非买你们的地不可。” 她把契书一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薛庆云懵了,商枝不该求着买他们的山地?咋说变脸就变脸? “商丫头……” 商枝抬手打断他的话,“贺里正觉得你们的山地值钱,你们卖给他吧。贺里正一心为村民着想,他一定不会拒绝你们的要求。” 几个人见商枝不乐意买他们的地,心里怨贺良广多管闲事,“里正,你要买我们的荒山?” 贺良广气急败坏,他就是给商枝添堵,让她不痛快! 结果,商枝三言两语,把包袱甩他身上! 别说买山地,就是一两银子他都掏不出来! “里正……” “闭嘴!” 贺良广脸色阴沉,“你说种药材会挣银子,种药材的山地难道就不值钱?还是真的被我说中了,你就是骗大家买你的药苗?” 商枝挑眉,目光清冷的看向众人,浑身散发出令人信服的气势。 “多的我不赘述,愿意相信我的,跟着我干,不说造房子,买牛车,只要按照我说的做,能够填饱肚子,每天都有肉吃。至于不相信我的,你们就等着看他们,如何过上你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姿态散漫,去留随意。 正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商枝是骗子,她该劝说大家种药材。 难道她真的是好心带着乡邻发财? 这样一想,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商枝的身后。 贺良广脸黑如墨,目光阴森,冷声说道:“原来的田地你们交完税,都只够勉强饱腹。如今再种山地,若是没有收成,你们得多增加税收,到时候填不饱肚子,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作为你们的里正,应该率先为你们着想。你们想清楚了,能不能负担起税收。” 一个税,像一盆冷水,浇灭众人的热情。 原来站在商枝队伍里的人,悄悄离开三分之一。 剩下的咬牙硬挺着。 商枝知道她现在就是画一个饼,难以说服众人。所以这一次,她心想能有三分之一的村民跟着她就很满足,只要等丰收的时候,她交出的成果,是最有力的证明! 那些退缩的人,商枝不愿意多废口舌。有的时候,你表现的迫切,反而助长一些人的野心! 商枝看着愿意信任她的乡邻,脸上流露出真切的笑意,“我不会让你们后悔跟着我,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她拿出一张契书,“愿意的,在这里签字,按手印。” 众人排队,有条不絮的签字,按手印。 不会写字的,由陈族长代劳。 不一会儿,便统计出来:陈氏一姓,全都跟着商枝种药材,而薛氏一姓,有三分之二,贺氏一姓,只有一两个人。 商枝将字契书好,对乡邻道:“你们明天可以开垦山地,等你们把山地翻好,我把药苗买来。” 乡邻们心情复杂的离去。 吴氏很心动,但是和商枝有过节,拉不下脸,尖酸的说道:“瞧把她能耐的,荒山种药材?我看她能种出啥玩意儿!新造的屋子,可别到时候被乡邻给砸了!” “不知道那青砖拆掉,能卖多少钱一块?”许氏来劲了,算计道:“药种不活,乡邻拿不到银钱,咱就让他们去拆贱丫头的大屋子,用那青砖抵债。” 吴氏嘁了声,“谁要她两块破砖头?你还不知道,她咋这么威风?镇上的贾老爷药铺子被封了,赔她一百两银子!” “多……多少?”许氏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说话都不利索,竖着一根手指头,“一……一百两?” 天呐! 这得多少银子啊! 一辈子躺着吃喝都花不完! 许氏按着自己的心口,觉得这死丫头真邪门,咋银子跟石头似的,成堆成堆往她手里钻? 一百两,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如果是她的该有都好? 许氏心里盘算着,想翻墙去商枝家看一眼,又怕那短毛畜生! 心里揣着事,许氏坐不住,匆匆回家。 “安子?安子?”许氏进屋,扯着嗓子喊薛宁安,“娘明天给你去说亲,今儿个遇见周姑娘,她给我十两银子。”刚从镇上回来,她没来得及把好消息告诉薛宁安,被族长叫走。 薛宁安卷着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听到银子两个字,一蹬腿坐起来,“银子?凑齐银子了?” “你看!”许氏掏出银子给薛宁安,“你们周院长的闺女,人长得水灵,还特别的傻,一哄她就给十两银子。她是周院长的独苗苗,嫁给薛慎之,她的嫁妆就是咱们的,娘也给你造个气派的大瓦房。” 许氏对商枝的屋子死心了,薛慎之娶周蔓,房子肯定是和薛慎之没份。 也不打紧,反正薛慎之有得力的岳家帮衬,可怜她的幺儿,娶个穷秀才的闺女,帮不上忙不说,还漫天要价! “娘,你现在就去提亲!”薛宁安看着在堂屋里忙碌的小许氏,舔着嘴唇道:“陶秀才谁知道啥时候病死?趁早把莹儿给娶过门!” 许氏一拍大腿,她差点忘了陶秀才! “我现在就请人去。” 许氏就买了一包糖去隔壁村陶家提亲。 半道上,看见商枝蹲在田埂上啃黄瓜,看着狗娃在水渠里捞鱼虾。 许氏眼睛往商枝怀里睃,商枝抬眼看着许氏手里提着一包红纸包着的糖,看这条路是去隔壁村,就知道她要去干啥。 “狗娃,捞着鱼虾没?”商枝把手里另外半截黄瓜塞狗娃嘴边,给他啃一口。 狗娃‘唔唔’点头。 “许婶子是要去隔壁村陶秀才家提亲吧?你拿的东西也太寒酸,狗娃捞着一点鱼虾,你拿去装点门面。”商枝指着桶里活蹦乱跳的小鱼虾,看着许氏拉长的脸,拍着自己的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咋忘了,昨天邓氏为赚媒婆茶水钱,非得拉着贺氏要给陈大哥说亲,说的那户人家,好像就是陶氏。” 许氏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当时贺氏说陶家姑娘是你相中的,不愿意要,邓氏说好姑娘自然百家求,陶姑娘没有和老薛家订亲,怎得就不能和别人说亲了?”商枝幸灾乐祸道:“廖氏还是很想住你家的大房子,邓氏说薛宁安好吃懒做,专干偷鸡摸狗的事儿,想娶陶秀才的闺女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廖氏做主把陶姑娘嫁进你家,就是把外甥女推进火坑。廖氏也是要面子,当然不敢把陶莹说给薛宁安,这才答应邓氏。” 许氏把手里的糖都捏得变形,邓氏那老娼妇敢这么说她儿子? 到底有一丝理智,许氏狠狠剜商枝一眼,“小贱人,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说着,气冲冲去隔壁刘家村。 商枝对狗娃招了招手,对他耳语一番。 狗娃点了点头,抄着小路赶在许氏前面进刘家村。 几个小娃娃转圈圈,唱着瞎编的酱油歌。 “癞蛤蟆,不要脸,看见天鹅就眼馋。 混日子,瞎蹦跶,不种庄稼不种瓜。 没饭吃,没安家, 没爹没娘咋蹦跶?” 许氏听了,气歪了鼻子。 她逮着一个小男孩,“你们在唱啥?” “隔壁杏花村的癞蛤蟆想娶陶子姐姐呢!陶子姐姐手脚勤快,咋能嫁给懒汉子?还好邓婶婶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小男孩说完这句话,挣脱许氏的手就跑开了。转角处,狗娃给他塞了一把糖。 许氏快要气疯了! 真的是邓氏那个贱人从中作梗! 怒气冲冲的去贺良广家,一脚把门踹开,“邓氏,你出来!” 邓氏听到动静,黑着脸走出来,“许婆子,你踹我家门干啥?” 许氏冲上来一脚踹在邓氏的大腿上,照着邓氏的脸吐一口浓痰,“踹你家门咋了?我还要踹死你这搞破鞋的贱人!抢走我媳妇,看我不打死你!” 邓氏平白无故挨一顿打,被打懵了也没有明白许氏打她做什么。脸上一痛,脸被许氏挠破。 邓氏炸了,横眉鼓眼,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我啥时候抢你媳妇?谁是你媳妇?你下聘,娶过门了吗?” 两人扭打起来,邓氏一身蛮劲,下狠手掐许氏腰间的软肉,胸口,掐的许氏嗷嗷叫,伸手去插邓氏的眼睛。 邓氏腿一扫,把许氏放倒在地上,跨坐她身上,大耳巴子左右开弓搧打许氏的脸,“我让不长眼,敢打老娘!看老娘不把你打成猪头!” 许氏被打的眼冒金星。 邓氏这才解气的放过许氏,狠狠呸一口,“就你儿子好吃懒做,贼眉鼠眼的样,长眼睛的姑娘都瞧不上,老娘还要去抢?陶秀才好歹有功名,她的闺女能给你儿子糟蹋了?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行!” 许氏头晕眼花,颤颤巍巍站起来,被邓氏拽着丢出门外。 许氏摔在地上,恨不得跳起来把邓氏打一顿,可她打不过,只得把这一口恶气咽下去。 想着不知道该咋向薛宁安交差,许氏觉得脑袋更痛了。 路过瓜棚地,许氏看着茶花和商枝在菜园子里择菜。 “邓氏这一回可不厚道,为了几文钱,横插一脚,搅黄薛宁安和陶莹的亲事。廖氏之前有意和许氏做亲家,就等着凑足聘礼上门提亲呢。”茶花摘下一根辣椒,放在菜篮子里,啧啧道:“邓氏这事做的不地道,许氏这回吃大亏了,不但跑了媳妇,还挨一顿打。我路过的时候,听到那声音,可惨了。我要是许氏,打什么人呐,直接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商枝唏嘘道:“可不是?邓氏说了,薛宁安那种浑人,就该配个懒媳妇,两人挑一对。” 茶花“噗嗤”笑出声,“扫兴,不说他们了。快点把菜择回家,我娘还在等菜下锅呢!” 许氏听了她们的话,火冒三丈,恨毒了邓氏。 越想越咽不下那一口恶气,许氏又摸回贺良广家,就看到邓氏喂完猪离开。 眼珠子一转,许氏冷笑几声,跑去猪圈。 瓜棚里,许氏走了之后,商枝扭头看向她站的位置,嘴角露出有深意的一笑。 两人提着菜篮子回茶花家,商枝留下来吃一顿晚饭。 吃完晚饭,商枝回家,茶花送她出门。 村子里一阵吵闹声,茶花好奇的说道:“商枝姐,咱们过去看看?” 商枝还未开口,就见李大婶一脸的喜气走来。 李大婶看见商枝,幸灾乐祸道:“商丫头,你还不知道吧?吴氏和邓氏打起来了,她的菜园子被邓氏养的一头猪给拱了,吴氏气不过,一锄头把猪给打死。二百多斤的猪啊,再过几天都能出栏,可以卖不少钱,这死猪可就不值钱。邓氏差点气晕过去,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全都见血了。” 商枝眼底波光闪动,“里正家是流年不利。” 李大婶冷哼道:“他们满肚子坏水,这是遭天谴报应!” 商枝笑而不语。 心想吴氏和邓氏算是结仇了,许氏与邓氏也结下恩怨,就不怕他们勾结在一起使坏。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把祸水引到邓氏身上,依着许氏的气性,上门提亲,知道陶莹已经许配人家,只怕会闹得不可开交,妨碍陶莹的名声。 这下好了,两全其美。 商枝看着满天繁星,觉得今晚夜色真美! —— 屋子造好了,但是商枝已经住进来,不太好举办乔迁之喜。 之前上梁一事,闹得让商枝心塞,便不打算举行仪式。只准备简单摆一桌,请亲近的几人吃晚饭。 这一日,商枝特地选在薛慎之休沐,邀请文曲星与王春芳,茶花,陈耀祖等人。 长辈一个人都没有请,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 商枝准备八道菜,八宝鸭,年糕肉蟹,红烧狮子头,东阳土鸡煲,葱油桂鱼,豆腐素丸汤,小酥核桃肉,一碗时令蔬菜。 商枝从早忙到晚,几乎都是大菜,她先做了小酥核桃肉,猪肉切成六至八厘米的肉方块,鸡蛋磕入碗内搅开。加入花椒面、大料面、湿小粉和面粉将肉拌匀挂浆。 锅内放油,烧到六成热,把肉块炸至呈金黄色,捞出装在盘子里,加入葱姜末、盐、水放蒸笼上蒸熟备用。 锅里加入鸡汤、木耳、银耳、煎鸡蛋皮,再放上蒸好的核桃肉,小粉勾芡,最后加入各类调料起锅。 文曲星是狗鼻子,一进屋,闻着香进厨房,正好看见商枝把类似核桃的一碗菜摆在桌子上。他忍不住食指大动,手指捻着一块放入口中,浓香鲜美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他享受的眯着眼睛,竖着大拇指,“好!” 商枝翻个白眼,拿着水勺在他脑袋上敲打一下,警告道,“你不许偷吃,等客人来,再一起吃。” 文曲星捂着个脑袋求饶,“姑奶奶,我是太久没吃你做的饭菜。薛兄小气,舍不得你受累,不愿意给我们带你做的饭菜!我简直就像吃素已久的荤和尚,难得有肉吃,哪里能委屈自个?先解解馋!” “油嘴滑舌!”商枝把他们给撵出来,人快到齐了,方才叫茶花搭把手,把菜端出去。 “哇噻!” 众人看着丰盛的晚餐,忍不住发出惊叹,只能——先吃为敬! 全都抄起筷子,风卷云残。 商枝一把铁铲横在桌子上,挡住众人的筷子,“慢着,有酒!” 她抱着一坛子酒搁在桌子上。 在座的没有喝过酒,闻到清醇甘冽的酒香,吞咽着口水。 “美酒配佳肴!” “美人作伴乐逍遥……哎哟!”王春芳话音未落,后脑勺猛地被文曲星拍一巴掌,捂着脑袋,委屈巴巴。 茶花见了抿嘴偷笑。 文曲星抱着酒坛子,给大家一人倒一碗酒。 商枝解下围裙,坐在唯一的空座上,身边坐着的是薛慎之。 薛慎之看着她面前的酒碗,担忧道:“你能喝酒?” 商枝垂涎酒太久了!上辈子除了大学毕业聚会喝酒,就没有再尝过一滴,压力大的时候想喝,又怕喝上头,医院里有紧急手术,一直不敢碰。 穿越到异世,穷得叮当响,都买不起酒水。买得起酒水,又忙得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得来喝酒的机会,自然要先干三杯再说话! 她一口气连闷三碗酒,酒碗反扣在桌上,看着众人被她豪迈的举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嘿嘿笑道:“我干了,你们随意!” “咳咳……” 薛慎之咳嗽一声,众人醒过神来。 原来众人打算慢慢品酒吃菜,被商枝这一举动,谁敢不爷们的一口闷? 酒喝干,菜吃净,大家都尽兴。 文曲星打着酒嗝,眼前一片模糊,他手软发麻,提筷子去夹碗里的年糕,碟子在眼前晃动,他眯着眼睛盯紧了,一筷子戳下去,‘嘭’一头栽在桌子上,啪嗒一声,筷子落地,醉得不省人事。 商枝靠在椅背上养神,被这动静吓的坐起来,就看见大家全都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她不由得笑了笑,站起来要出去吹吹风,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昏黑,不由自主的跌坐下去。 身边的薛慎之眼疾手快,一手揽住眩晕的商枝,将她扶住,靠在他的胸膛上。 商枝等眼前的那片昏黑渐渐褪去,看着扶着她的薛慎之,手动弹一下,从他怀里站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酒太烈性,我好像醉了。”这个身体没沾过酒,一点酒量都没有! 薛慎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一言不发,将她横抱起来,准备放在竹榻上。 商枝软绵绵的抓着他的手臂,醉眼朦胧的看着薛慎之,便见他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她,里面似乎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猛然意识到两人的动作太过亲密,她有点尴尬,讪笑道:“你放我下来,我坐在椅子上歇一歇就好。” 薛慎之抱着她的手一紧,注视她清透水亮的眼眸,因不胜酒力蒙上一层氤氲水汽,却透着她的倔强。薛慎之抿紧唇,轻轻将她放在椅子里。 商枝舔了一下唇瓣,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 薛慎之还未直起腰,盯着她红润的唇瓣,似乎很干渴,她毫无意识的伸出舌头舔舐。望着这一幕,他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灼热,在即将失态前,立即将自己的眼睛转向一边,“我去给你倒杯水。” 商枝点了点头,静静地坐一会,酒劲似乎过去一点,便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的迈出堂屋,凉爽的夜风拂面,头脑清醒几分。 她顺着一旁的木梯,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双手环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将院子里的全景尽收眼底。 院子已经收惙得干净整洁,粉白的院墙边种了蔷薇,右边一个葡萄架,架子下面砌着石桌石凳,靠近院门一株石榴,左边一架秋千,秋千下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卉。后院的水塘里引进泉水,里面养了几尾鱼,墙边栽种着各类的蔬菜,青葱可人。 这里从今往后就是她的家。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真好! 商枝神情有些恍惚,醉意上头,脑袋昏重。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薛慎之端着竹筒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她,清隽秀美的脸上似乎染着淡淡的无奈。下一刻,他抬步爬上屋顶,踩着瓦片坐在她的身侧。 清风徐徐,一缕青丝粘在她的嘴角,薛慎之轻声唤她,“商枝。” “嗯?”商枝侧头望向他。 薛慎之黑眸静静地凝视她许久,看着她神色迷糊,叹息一声,微凉的手指拂去她唇边的青丝。 商枝朝他嫣然一笑,娇憨中透着一丝傻气,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薛慎之心中微动,不由露出浅淡的微笑,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醉了爬高,不怕摔吗?” “你不是在吗?” 薛慎之一怔,明知她是醉话,心里仍然一阵激荡。 商枝抓着他的手指,皱着眉,不满地抱怨道:“你干嘛总是晃来晃去?晃得我的头都要晕了。” 她瞪着眼前模糊的重影,松开他的手指,双手捧着他的脸,“不许动!”动作太过突然,薛慎之往后一避,商枝随着他的动作,扑倒在他的怀里,瓦片滑下一块砸在地上。 ------题外话------ 薛哥:枝枝。 商枝:嗯? 薛哥:枝枝。 商枝:嗯? 薛哥:枝枝? 商枝:…… 薛哥:什么时候我才能喊枝枝? 小绫子:_(:3」∠)_ 第八十一章 情愫,爬床! 薛慎之不敢动,她温软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气息微乱。 这一摔,商枝把薛慎之压在身下,鼻息间充斥着药香味,她心中一慌,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脚下一滑,向下滑去。 薛慎之情急之下,扶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重新跌进他的怀里。 “唔——”商枝额头撞在他的胸膛上,闷哼一声。 她没有再动,捂着额角,抬起头。低眸望着薛慎之,他的面容在她的咫尺之间,泠泠月夜下,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恍惚。 薛慎之望着商枝,她双颊酡红,晚风掠起她鬓角青丝,在她沁着水雾的双眸边如丝雾萦绕,越显迷离动人。 她神色懊恼,噘着唇道:“我……我站不起来了。” 薛慎之目光轻柔而怜惜,一直清隽淡漠的面容,此时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我扶你起来。”薛慎之双手握着她的双臂,托着坐在身侧的屋脊上。 商枝浑身软绵绵的,薛慎之坐起来,歪倒在他的肩头。打着哈欠,困顿得要睡过去。 薛慎之侧头凝视着她的睡颜,轻声唤道:“商枝。” 商枝蹭了蹭他的手臂,似乎睡的并不舒服,往下一滑,躺在他的腿上。 薛慎之浑身一僵,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手指微微一动,想要将她扶起来,又舍不得打破这难得亲近的相处。 终究,他抬手轻轻抚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 “枝枝,起来了,下去再睡。” 夜里凉,商枝饮了酒,在这上面睡,会容易受凉。 商枝不悦的蹙眉,挥开他的手,手臂搭在脑袋上,防止别人扰她清梦。 薛慎之无奈的叹息,解开外衫盖在她的身上。 阳光倾泻,商枝不适的把脸往手臂里躲藏,可感觉这张炕感觉不对,商枝摸一摸,按一按,咦……手别炕给绑住了。 “你醒了?” 耳边传来低哑的嗓音,商枝吓得跳坐起来,这才发现她坐在屋顶上,手腕被一只手给握住,顺着手往上望去,看见薛慎之淡淡含笑,略带疲倦的面容。 “我……我们怎得在屋顶上睡一晚?”商枝见他身上穿着底衣,在自己身上看见他的外衫。连忙把外衫给他披上,“夜里寒凉,你穿着底衣,会冷着。” “你醉了。”薛慎之把外衫穿好,“你先下去。” 他却是坐着没有动。 商枝望着他的双腿,觉得自己的手在发烫,她刚才乱摸他的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坏他。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商枝小声说道:“腿麻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她枕着他的双腿睡一晚,自然会发麻。 “我给你按一按。”商枝心里愧疚,蹲坐在他身边,给他按腿。 薛慎之挡住她的手,“无妨,你先下去,不知他们醒了没有。” 商枝这才恍然想起大家都喝醉了,顾不上尴尬不尴尬,连忙下去。 “阿嚏……” 薛慎之掩嘴打个喷嚏。 他苦笑一声,吹一晚凉风,大抵是受凉了。 静坐片刻,双腿不麻了,方才走下屋顶。 屋子里,文曲星睡得昏天暗地。 茶花和王春芳把屋子里外给收拾干净,两个人正在厨房里给大家做早饭。 茶花包的饺子,煮一锅稀粥,王春芳在一旁搭把手。 商枝觉得喝酒误事,她这做主人的,把客人丢在家里,跑到屋顶上呼呼大睡。满屋子的狼藉,都是客人打扫干净,她只管坐着等吃现成的。 “商枝姐,你昨晚跑到哪里去了?一大清早,我和王春芳找你们一圈,都没有见着人。”茶花把饺子端着放在商枝面前,又给盛一碗粥。 王春芳喝一口稀粥,看着门外走进来的薛慎之,“薛兄昨日也未回家。” 屋子里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两个人。 商枝喝一口粥,很淡定地说道:“我们在屋顶上,讨论月亮是圆的还是弯的。” 茶花和王春芳好奇的问道:“月亮不是圆的就是弯的,还得讨论一个晚上?” 商枝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啊,我们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看见月亮出来,当然不知道它是圆的还是弯的。” “噗——” 王春芳一口粥喷出来。 薛慎之看着商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俊不禁,喉咙一阵痒意,咳嗽几声。 商枝皱眉,“受凉了?” “没有……阿嚏……”薛慎之一连打几个喷嚏。 商枝看着他揉红的鼻子,脸色苍白病弱,眼底有着没休息好的青影,心里愧疚得不行。 如果她喝醉,老老实实在炕上睡大觉,不爬屋顶,也不会冻着他。 商枝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稀粥,搁下碗,去厨房给他熬姜汤。 薛慎之嘴里寡淡无味,只喝了几口粥,站在厨房门口向商枝告辞。 “我先回去。” 商枝准备留下他喝一碗姜汤,看着他脸色极其苍白,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昨夜一晚未睡,你赶紧回去休息。” “嗯。”薛慎之应声离开。 回到屋子里,身上开始发冷,他强撑着烧一锅热水,装进浴桶中泡澡。热水烫得皮肤发红,薛慎之并没有觉得身上的寒冷被缓解,仿佛泡在冰水里似的,丝丝冷气渗入骨缝,全身关节隐隐作痛。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热水已经没有作用,薛慎之起身,抱出一床厚重的棉被,牙齿打颤的从厨房里抱出一捧柴,把炕烧热,紧紧的裹着棉被躺在热炕上。 “薛大哥,我给你熬了姜汤,你喝完再睡觉。” 薛慎之痛苦的拧着眉,听见商枝的声音,想下床去开门,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他克制住没有出声。 这副身子早已破败,体内的毒被药物压制,不入隆冬,不受寒凉,便不会太难熬。 他病得太久,阳气不足,气血不畅,比平常人更容易怕冷。 昨夜受凉,他便意识到情况糟糕。 果然,毒发。 商枝没有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她敲门,“薛大哥?薛大哥?” 屋子里没有回应,商枝皱紧眉头,难道他去书院了? 可想到他离开时难看的脸色,心里一沉,猛地推开门,直奔里屋,屋子里的热气袭来,商枝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妙,就看见炕里在烧柴火。 他裹着棉被,脸色发青,嘴唇青紫。 商枝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拿出他一条手臂号脉。 他的手臂冰冷,让人心里不舒服,紧揪起来。 平常他的手虽然冷,却是让人很舒服的清凉。 “薛大哥,你吃药了吗?” 商枝问完话,看着枕头边上撒落的药丸,就知道他吃了,只是没有任何的缓解。 薛慎之只是冷,意识清楚,他点了点头,怕商枝担忧,“我睡一觉就好了。” 商枝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起身急匆匆的离开。 薛慎之伸手想拽住她,生生的顿住,收回被子里。 昏昏沉沉间,身上一冷,他睁开眼就看见商枝把他的被子掀开。 “你……” 商枝冷静地看他一眼,直接拉开他的底衣,露出胸膛。 薛慎之耳根通红,拽着被子往身上挡。 “我给你施针。”商枝拿开他的手,被他的举动弄得,看着他白皙的胸膛,心下也有些不自在。 薛慎之抿紧唇,扭开头望着内侧。 商枝全神贯注的施针,他因久病而气血瘀滞,闭阻胸阳,血气运行不通畅,唯有针灸疏通他的气血排毒。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商枝才收针。 薛慎之面目平静,没有再细细颤抖,她暗暗松一口气,总算把毒压制下来。 商枝满脸汗水,她太紧张,看着他脸色泛青的躺在床上,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随之而来的是汹涌如潮水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任性,不会害得他毒发遭罪。 幸好,他没有事! 商枝给薛慎之号脉,确定状况稳定下来,正要起身去煎药,手突然被拉住。 “别走……” 薛慎之呓语道。 商枝回头一看,薛慎之脸色苍白,十分虚弱,思绪昏沉,并不清醒。 看着他苍白脆弱的模样,商枝心里自责,又泛出陌生的涩痛。 她神色柔软,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我不走,给你煎药。” 薛慎之没有回应,拽着商枝的手也没有松开。 商枝无奈的叹息,拿着细棉布给他擦拭脸上的冷汗,发现他模样俊秀,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长得好看。 商枝自己都没有发觉目光愈发的轻柔,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她一松开,他好看的眉毛又蹙紧,不由得抿着唇轻轻笑了笑。可想到他身上的毒,商枝脸上的笑容淡去,眉眼间凝结着愁绪。 他的毒虽然被压制疏散一些,但是不能不吃药巩固,静坐了片刻,商枝抽开他的手。 可她没有想到,薛慎之被病毒折腾了一番,虚弱成这样,手上的劲头一点也不小。 商枝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手指掰开。 “枝枝……”薛慎之不安的低唤一声。 商枝心头猛地一跳,心跳如擂鼓。 仔细望去,他薄唇紧抿,那一声仿佛是她的幻听。 这样一想,商枝心里隐隐有着失落。 又仿佛,昨晚睡梦里有人喊过枝枝。 她笑了笑,看来真的是昨晚酒喝太多了。 商枝煎一碗药,晾温了,摸一摸薛慎之的手,依然冰凉,却没有之前那样冷得冰手。 “薛……慎之,醒一醒,喝药再睡。”商枝轻轻晃着他的手臂。 薛慎之身上不再冷得难熬,关节还是酸胀着痛,听到耳边轻柔的低唤声,缓缓睁开眼睑,就见她温柔地笑脸,顿时怔愣住。 “睡傻了?”商枝见他盯着他发呆,扶着他坐起来,把药碗递给他。“还冷吗?” 薛慎之垂眸望着手里的药碗,摇了摇头,一口喝尽。 商枝拿一颗裹着糖的干杨梅给他,“药有一点苦,吃这个压一压味。” 薛慎之垂眸静静地看着掌心的杨梅,放入口中,只觉得嘴里的甜味蔓延至心底,十分熨贴。 “你这几日在家中休息,书院那边叫文曲星替你告假,等身体好了再去。”商枝摸着他的衣裳,一片湿冷,“我给你烧了热水,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好。” 薛慎之缓了缓关节疼痛的不适,拿着换洗的衣裳,洗澡水商枝已经给他放在澡堂里。 洗完澡,薛慎之躺在床上。 “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中午给你送饭。”商枝给薛慎之盖好被子。 薛慎之虚弱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 商枝走出里屋,回头望一眼,他已经安静地入睡。 —— 许氏知道薛慎之病了,是下午的时候。 她还躺在床上,精神萎靡地下不了床。 昨天被邓氏一顿毒打,放走邓氏养的一头猪,拱了吴氏的菜园子,被吴氏一锄头给打死,她心里痛快呢。可因为没有给薛宁安说到陶秀才家那一门亲事,薛宁安发好大一通火,摔门走了,气得许氏心口疼。 小许氏给住在山上的公爹送完饭,顺便把屋子收拾一下,回来的路上听茶花和刘大婶说薛慎之病了。一回家,她就敲开许氏的房门,“娘,二叔子病了,得叫栓子去看他吗?” “又没死,看啥看?”许氏心里不得劲,听到小许氏的话,一通骂。突然,她坐起身来,“你说短命鬼病了?” 小许氏被骂的红了眼眶,听许氏问薛慎之,她怯怯地说道:“茶花和刘大婶说的,她们给送了十个鸡蛋。” 许氏拧着眉头,眼底精光闪过,摸出十文钱给小许氏,“你去镇上,买点东西去周家找周姑娘,告诉她薛慎之病了歇在家,请她明天来家里吃饭。” 小许氏不知道许氏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敢反驳,收好铜钱,背着背篓去镇上。 许氏躺在床上,心里的郁气散了,觉得精神头十足。 她以为周蔓怎么着也得明儿才会过来,谁知道,当天下午便来了。 许氏一边腹诽周蔓一点不矜持,一边又殷情的招待她。 “你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许氏看着小许氏装满的背篓,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小许氏收进她睡觉的屋子里,给周蔓倒一杯粗茶。这茶叶,还是去年在山上摘的陈茶。 周蔓看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却是没有碰那发黑的碗。 “薛大哥在何处?”周蔓坐在条登上,四处打量,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事摆件,角落里堆放着杂物,看着脏且乱。 她心想,薛慎之家中确实穷酸,虽然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好在薛慎之有学问,不会这辈子都住在山窝里。 这样一想,周蔓心里好受许多,那点不适消散。 许氏谄笑道:“你也瞧见了,我家里穷,这屋子挤不下那么多人。慎之念书喜爱清净,我就让他搬到村脚下去单住。”她见周蔓坐不住,很有眼色道:“我带你去看他。他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周蔓悄悄吐出一口气,不住在一起也好。 许氏脚下生风,带着周蔓去薛慎之家。 村民见到生面孔,又打扮富贵,不由多看几眼。 许氏昂首挺胸,觉得薛慎之娶周蔓,她在村里也能扬眉吐气。 “慎之!慎之!你看看谁来了!” 许氏在院门口,拉扯着大嗓门,领着周蔓进屋。 薛慎之住的地方虽然简陋,收惙得干净整洁,井然有条。 周蔓一颗心彻底放下来,眼见就要见到薛慎之,她心里很紧张,不由得多想,她贸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 薛慎之会轻视她吗? 所有的思绪在见到屋子里的情景时烟消云散,她脸色僵硬的看着薛慎之躺在炕上,衣不蔽体,商枝站在一侧,不知羞耻地摸薛慎之地胸膛。 她震惊地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薛慎之饱读圣贤书,怎得不知礼义廉耻?世风日下,与人举止轻浮? 商枝刚刚把银针收起来,许氏带着人闯进来,她连忙拉着被子盖在薛慎之胸口。目光冰冷的看向许氏,许氏心底一凉,在商枝的目光下,下意识转身离开。 突然,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又来勾引慎之!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就该抓去浸猪笼!” 她都看见什么了? 这个女人臭不要脸的在薛慎之身上乱摸! 简直没眼看!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许氏脸色青黑,气愤商枝坏她的好事!冲过来,就要上手拽商枝丢出去。 商枝冷笑道:“你是想被狗撵出去?还是想断手?” 许氏手脚隐隐作痛,快要碰到商枝的手,迅速收回来,一张老脸憋闷成猪肝色。 “滚出去!”商枝冷叱! 许氏脸上挂不住,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对商枝做什么。 商枝知道她是吃软怕硬的怂货,叫一声小土狗,在院里刨坑打滚的小土狗,‘嗖’地蹿进来。 许氏吓得跳起来,缩在墙角,脸色煞白。 周蔓也被小土狗吓到,后背紧贴着墙壁,脸色微微发白。她心里来气,怨商枝不知羞耻,赖上薛慎之。不知尊敬长辈,对待许氏无礼,薛慎之却对她毫无怒色,任由她在他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与其说她轻视商枝不懂礼数,言行粗鄙霸道,说到底是嫉妒她。 周蔓暗自给自己打气,许氏不喜欢商枝,就算薛慎之对她维护又能如何?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氏中意她,她就无须担忧商枝会嫁给薛慎之。 “商姑娘,你与薛大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举止轻浮,伯母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担忧毁了薛大哥的清誉。你无父无母,自然无法体会伯母爱惜子女的拳拳之心。”周蔓站出来为许氏说话,她目光盈盈的注视着薛慎之,触及他眼底的冷意,心口一紧,她攥紧袖中的手指,保持着微笑,“薛大哥,我听说商姑娘会医术,你病了,是她在给你治病?一个女子总归是不方便,医技再好,比不得正经的郎中。” 许氏生怕周蔓误会,连忙说道:“对对对,是在治病!” 商枝看清楚周蔓眼里的敌意,讽刺道:“周姑娘,我无父无母,没有教养说得过去。令尊是安仁书院的院长,他教导出的女儿,无媒无聘,私底下会见男子,这真的是好教养!” 周蔓紧咬着唇瓣,心中羞恼,眼底积蓄着泪水。 “周姑娘都做得出来与有婚约的男子私定终身,只是私下会见男子,这种事情又如何做不出来?如果这是大家小姐的教养,倒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毕竟这有违道德的事情,我这乡野村姑却是做不出来!” 她做下定论,“我奉劝令尊还是不要做书院的院长为好,免得误人子弟!” 周蔓眼底的泪水掉下来,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竟敢侮辱她的父亲! “商姑娘,我不过说你一句,且是就事论事,你为何要攀咬上家父?父亲虽然没有惊天绝艳之才,他教育出的学子,不乏栋梁之才,却遭你如此诋毁!你若是不道歉,我不会原谅你!”周蔓义正言辞道! 商枝心中冷笑,周叔治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可他却是败坏师德,真正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只会被家境富裕的学子打压,真正从安仁书院科举入仕,少之又少。 贺平章虽有一些学问,以他的家境根本入不了周叔治的眼,是他善钻营,另辟蹊径,从周蔓身上入手,方才得周叔治的青眼。 “诋毁?周姑娘不是令尊亲自教导?”商枝含笑问她。 周蔓抿紧唇。 “周姑娘不曾与贺平章私定终身?” “没有!我是被他骗了,不知道他与人有婚约在身!”周蔓委屈的辩解。 “是啊,你不知道他有婚约。你只知道他父亲是里正,母亲是村妇,有哥嫂侄女,其他一概不知。” 周蔓面红耳赤。 “我说的不对吗?”商枝咄咄逼人道:“他连你都教不好,还能教书育人?” 周蔓被羞辱的心里难堪,她紧咬着唇瓣,含泪望向薛慎之,却见他闭目养神,跺了跺脚,哭着跑出去。 许氏狠狠瞪商枝一眼,急急忙忙去追周蔓。 商枝对上眼眸含笑的薛慎之,冷哼一声,收拾东西就走。 薛慎之望着商枝似裹挟着怒火离去,不禁想着,她是否心中对他有意?因此见到周蔓探病,方才那样生气将人轰走? —— 周蔓跑出院子,站在树下无声的落泪。 许氏追出来,觉得小姐就是小姐,连哭都哭的斯文好看。 薛慎之鬼迷心窍,只认准商枝,别的一概不要。 周蔓这样好的姑娘,不能娶来做媳妇,太可惜! 忽然,许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可不止薛慎之一个儿子!还有薛宁安呀! 薛宁安相中的陶莹,如今成陈家的媳妇,还得继续相看。可继续相看的丫头,哪个比得上周蔓?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扎根,越想越觉得合心意。 许氏眼底闪过精光,劝周蔓,“姑娘,慎之他看不上你,是他没有福气。好男儿多的是,你能遇上比他更好的男儿。” 周蔓眼睛都哭红肿了,她就是喜欢薛慎之。之前在酒楼受挫,她想过放下薛慎之。可是根本放不下,她越想放下,对他便越是执着。 特别是感受过他的冷漠,亲眼看着他温柔体贴的对待别的女人,希望自己会是那个被他放在心底的女人。 方才在屋子里,她被商枝奚落,薛慎之不曾替她说话,心里十分委屈,可她转念一想,商枝是医治他的郎中,若是数落商枝,并且将她撵出去,或许就不是自己欣赏的人。 周蔓心思复杂矛盾,一边希望薛慎之保持她幻想中完美的形象,一边心中幽怨他待她冷心冷情。 “伯母,我已经向爹娘提起过薛大哥,我爹十分欣赏薛大哥的才华,他说女婿若是能像薛大哥一般,他会放心把自己所有的家业交给女婿。”周蔓已经摸透许氏的为人,贪财,爱占小便宜,便拿出家业稳住许氏。 许氏眼底放光,周叔治全部家产都给女婿? 包括安仁书院?镇上的宅子? 许氏心口发热,对周蔓也更加势在必得。 “你先去我家坐坐,等商枝走了,你再来与慎之说说体己话。”许氏难得急智,知道周蔓心里放不下薛慎之,也不再劝,先将她留下,之后的事情再想办法。 周蔓在犹豫。 “你眼睛都肿了,上去用井水敷一敷。”许氏这话,劝动周蔓,一起回老薛家。 小许氏见到周蔓回来,愣了一下。 许氏笑眯眯地说道:“你去做饭,周姑娘留下来吃晚饭。” 小许氏受宠若惊,许氏从未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她杵着不动,许氏眼一斜,小许氏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钻进厨房,丢下一句话,“小叔子回来了。” 许氏安置好周蔓,去找薛宁安。 薛宁安浑身酒气,倒在炕上,一屋子难闻的气味。许氏嫌弃道:“你都要成亲的人,不收惙干净,谁会瞧得上你?” 薛宁安两眼一瞪,气冲道:“媳妇都跑了,我跟谁成亲去?” 许氏不恼,反而和气的说道:“安子,娘给你找着一个更好的。你先前在安仁书院念书,周院长的闺女周姑娘,你觉得咋样?” 薛宁安酒醒一半,他翻身坐起来。“你说谁?” “周蔓!” 薛宁安抓了抓头发,“她能瞧上我?不是嫁给薛慎之?” 许氏凑到薛宁安耳边嘀咕了几句,“宁安,你娶到她,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不用瞧人脸色。” 薛宁安虽然浑球,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想把周蔓娶回家。 可眼下给他机会,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幽幽地说道:“娘,就看你的了。” 许氏在薛宁安屋里留了半刻钟,出来就看见周蔓要走,她笑道:“留下来用晚饭,待会你给慎之送过去。我会叫村里的牛车送你回镇上。晚上早点用饭!” 周蔓的确想和薛慎之好好谈一谈,商枝对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他如果是聪明人,就知道娶谁对他有利。之前商枝对他做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 许氏去厨房,给小许氏一两银子,交代她去办件事。 小许氏听了,睁大眼睛,看着坐在堂屋里的周蔓。 腰间一痛,许氏狠狠拧她一把,“快去!”恶狠狠的警告道:“搞砸了,把你休回娘家去!” 小许氏弯着腰,去李大仙家。 晚饭比往常早一个时辰,周蔓想给薛慎之送饭,许氏拉着她,“你是客人,吃饭后再去送。不然慎之知道该不高兴,怪我们怠慢客人。” 搬出薛慎之,周蔓只好心不在焉吃几口饭。 搁下碗,她笑着准备问薛慎之的饭菜在哪里,头脑一阵眩晕,倒在桌子上。 薛宁安在里屋焦急地等得抓心挠肺,听到动静,趴在门缝上瞧着周蔓昏过去,迫不及待的冲出来,把周蔓抗在肩膀上,兴奋地说道:“娘,你等着,儿子会接你享福的!” “嘭”地一声,门一关,许氏就拉着小许氏出门。 小许氏胆小,害怕地问,“娘,真的没事?” “除非她不想活了,不然就得嫁给我们宁安。”许氏眼神一厉,哪有之前的和蔼可亲? —— 商枝在屋子里画图纸,她明日得去县城里一趟买药材,顺便找铁匠铺子,能不能给她造几把手术刀。 秦景凌贴身放的一把匕首,她看见过,是用钢所铸,极其的锋利。 之前她未曾考虑过会需要动刀子,可林玉儿下巴的那颗痦子是要切掉。 手术刀一共有几十片不同的刀片,其中只有三把是常用的。 商枝便把常用的三把手术刀画出来,然后收进袖子里。 叩叩—— 门被敲响。 商枝起身拉开门,茶花站在门口。 她说,“商枝姐,我不打算开摆摊卖饺子,打算开一家小酒楼,你觉得咋样?” 商枝并不看好,“你厨艺虽好,但是缺乏管理经营的经验。如果你对这一方面感兴趣,不如先去酒楼工作,学习如何经营和管理,你再考虑开酒楼。” “可是哪家酒楼会要我?”茶花对自己没有信心,她的拿手菜并不多。 商枝笑道:“你这个月练习厨艺,到时候我介绍你去一家酒楼。” 茶花欣喜若狂,“真的?” “嗯,在县城。” 茶花得了准信儿,连忙回家给刘大婶报喜。 商枝不由得失笑,转而,脸上的笑容一滞,好端端的,茶花为啥突然不摆摊卖饺子,想要开酒楼了? 她皱紧眉心,如何也想不通,索性睡觉。 次日一早,商枝起一个大早,她赶着牛车去镇上。 牛车出杏花村,商枝就看见不远处蹲着一道身影,看着很眼熟,靠近了,她才发现是周蔓。 周蔓穿着昨日的那一件衣裳,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神色恍惚。 商枝心中惊讶,周蔓昨日没有回镇上? 她这副模样,倒是像经历了打击。 心里虽然疑惑,商枝没有多管闲事,周蔓对她心存敌意。这种狼狈的模样,只怕最不愿意给她见到。自己不识趣凑上去,只怕讨不到好。 商枝加快牛车,越过周蔓。 到达县城,已经晌午,商枝随便吃一碗面,就去找铁匠铺子。 “师傅,这刀你们能制吗?” 商枝找到一家铁匠铺,拿出图纸给铁匠看。 铁匠道:“这刀太精细,制不出来。” 商枝失望,一连找了几家,都铸不出来。 而且,能铸的,没有精钢。 商枝坐在牛车上,望着自己手里的图纸,长长地叹息。 “你想铸这几把刀,找秦家,秦家掌管军器监,他们有最上等的工匠,有上等的精钢、精铁,你是秦玉烟的女儿,她一定会帮你铸这几把刀。”许郎中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商枝被吓一跳,看着神出鬼没,阴魂不散的人,冷着脸道:“我不认识秦玉烟,我父母遇见山匪早逝,从小吃着百家饭长大。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许郎中并不生气,他和善地笑道:“小丫头,你的医术很高明,炼制的药,我无法复制出来。你能不能告诉我,香凝膏是如何制的?” “不能!”商枝吐出两个字,挥鞭子,赶车离开。 许郎中望着商枝的身影,觉得很有意思,他把早已准备好给秦家的信,送去驿站寄出去。 商枝并不知道许郎中做的事情,她买下药材,回到杏花村。 村民在她家等候多时,商枝把药苗分发下去。 刘大婶留下来,对商枝说道:“商丫头,你知道吗?昨天村里来一个穿着富贵的女子,与许氏走得亲近。今儿有人问她女子的身份,她说是给薛宁安相看的媳妇。可我今早瞧见那女子从许氏家跑出来,伤心的不得了,我猜是许氏干了缺德事,强迫那位姑娘了。” 商枝之前不明白刘大婶说的话,看见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恍然顿悟,忍不住咂舌,这许氏还真的是什么都敢做! “她就不怕周姑娘烈性,跳河了?”商枝猜出许氏的心思,舍不下这棵摇钱树,薛慎之那条路子走不通,就走薛宁安这条路子。 刘大婶哂笑道:“死的不是她家姑娘,她有啥可怕的?只可惜这好姑娘,给薛宁安糟蹋了。” 商枝摇了摇头,对这件事没有评判什么。周蔓固然可怜,若不是她送上门招惹许氏,也不会被许氏惦记。 刘大婶提醒商枝,“你与慎之走得相近,日后是要成亲的。慎之与许氏断绝关系,可许氏一直纠缠不休。通过这件事可见许氏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太上不得台面,你可得好好提防。” 商枝愣住了,她和薛慎之日后成亲? 错愕的看着刘大婶,“我什么时候要和薛慎之成亲?” 刘大婶只当她害臊,“村里人都是明眼人,都把你们当做一对。” 商枝风中凌乱。 冷静下来,却被自己的心思给吓一跳。 她应该对这件事做出反应,坚定地告诉刘大婶是误会,可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一点排斥都没有,心里隐隐生出波动。 这种心思并不难猜,商枝明白心意之后,觉得不可思议,可又似乎理所当然。 所有来得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商枝捂着脸,狠狠搓了搓,就是不知道薛慎之对她是什么想法? 吃过晚饭,商枝该去给薛慎之扎针,可琢磨透自己的心思,她对薛慎之的想法不再纯洁,竟然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坦然面对他心绪。 磨磨蹭蹭,商枝比平时晚半个时辰去薛慎之家。 院门没有关,堂屋的门半合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倾斜而出。 她关上院门进屋,就听见稚嫩的声音响起,“短命鬼,奶要给小叔提亲,没有银钱,你把以后该给我的银钱,一起给结清,我不再问你要银子!” ------题外话------ _(:3」∠)_每天写到凌晨四五点,想念晚上十二点上床的滋味,希望我明天可以十二点上床!天亮说晚安~哈哈哈哈(づ ̄3 ̄)づ╭?~ 第八十二章 逼婚,吃瘪! 薛慎之靠坐在炕头,手里握着书卷,脸色苍白,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清透幽深。 他望向站在炕边的栓子,稚嫩的小脸上,不是孩童该有的纯真,而是与许氏如出一辙的尖酸刻薄。 那双与大哥相似的眼睛,里面盛满厌恶与仇视。 薛慎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免会失望、痛心。 “我供养你念书,薛宁安成亲,拿你念书的银子,你不念书了?”薛慎之压下心里的情绪,把书卷放在一旁的书架上,掀开被子下床。 “念书的束脩不是你另给吗?”栓子厌烦地说道:“只是几个银钱而已,你咋这样啰嗦?我爹的命还不值这几个钱?他地下知道救你这个白眼狼,不孝敬爷奶,就算给贱人造大房子,也抠搜着银子不给我们,肯定会后悔救你!” 薛慎之脸色骤然冷沉。 “你白活这么多年,赚的银钱全给我们都是应该的!我爹还活着,压根不要爷奶为银子发愁!奶说得对,贱命贱相,你肯定是自个觉得命贱,才给我们一点点银子!”栓子听到他奶说薛慎之拿他的银子给商枝造大房子,他就很生气,“你到底给不给?” 薛慎之呼吸絮乱,脸上带着薄怒,完全想不到这些恶毒的字眼,是从一个孩子口中吐出来!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薛慎之沉着脸,拿起一旁的戒尺,抓着栓子按在炕上,在他屁股上狠狠抽几下,“我养而不教,是我的失职。今后我再从你口中听到这些话,听一次,打一次!” “你放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凭啥管我!”栓子双手扑腾着挣扎,被抽的哇哇叫,脸色涨得通红,咒骂薛慎之,“你这短命鬼,你凭啥打我!你咋不去死!” 薛慎之把栓子扔在地上,栓子哭得撕心裂肺,还不知悔改的模样,心里升起一阵无力,他的根子早已给许氏教坏了,如今想扳正过来,谈何容易? 薛慎之心里很难受,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就这样放任他下去? 他小时候生的白白嫩嫩,像一个糯米团子,乖巧喜人。喜欢跟在他的身边清甜的喊:慎之叔叔。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可恨。 栓子变成这副模样,少不了许氏的教化。 他揉着眉心,冷声说道:“你哭闹也无用,银子我每个月给你。你若不听教化,不懂规矩,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 栓子哭着一抽一抽,打个哭嗝,瞪着薛慎之,“你敢!这是你欠我的!你凭啥不给?!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给银子,我去告官,让你考不了科举!” “哟,你可真能耐,吃喝拉撒都是你二叔的,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为着别人来闹腾他,我看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良心都掏去喂狗吃了!”商枝听不下去,冷笑道:“我是你,就有骨气一点,不用他的银子。你一边瞧不起他,唾弃他,一边又用他的银子,不是更贱吗?” 栓子气炸了,这个野蛋子也敢教训他! “要你管!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算什么东西,凭啥说我?你拿着我的银子造房子,你不把银子还给我,我就烧你的房子!”栓子恶狠狠地瞪着商枝,他奶说薛慎之的钱都是他的,把他的钱都拿去给商枝造房子,他看商枝格外不顺眼。 商枝目光冰冷的看着栓子,他就像一只小狼崽子,气势汹汹,恨不得扑上来撕咬她。 冷笑一声,这种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栓子十二岁,看着瘦瘦小小,并不高大。 她上前拎着栓子,拽到堂屋里,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一副麻绳,“我凭啥管你?我告诉你,看你熊,就想揍你!” 栓子被吓唬住了,踢蹬着双腿,叫骂,“你放开我,你不是爹娘,不是我爷奶,凭啥收拾我!有本事你就不放开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商枝气笑了,“我长得够好看了,你还想让我多好看?”嘴里这么说着,手里动作一点不含糊,麻利的用麻绳捆绑住栓子的脚,把绳子打个结,抛过院子里的粗枝干,拉着绳索,把他倒吊在树上。 “啊——!” 栓子吓得小脸惨白,全身紧绷,脑袋离地只有差不多一尺高。 浑身血液倒流,栓子张嘴要骂人。 “你骂一句,我吊你一晚上。”商枝双手抱胸,气定神闲的看着栓子。 栓子狠狠瞪她一眼,很不服气,用力一蹬,绳子晃荡起来,他借势弯腰抱着自己的腿,抬手想要去解脚上的绳子。 商枝挑眉,把他的手也绑起来。 栓子急眼了,想骂人,又不敢骂,怕商枝真的把他吊一晚上。 他红着眼眶,要哭不哭,一脸倔强。 商枝铁了心要收拾这熊孩子,动不动骂人,说的字眼难听而且恶毒。再不收拾,就得要上天了! 栓子看着商枝头也不回的进屋,瘪了瘪嘴,眼泪就掉出来。 他奶和娘把他当眼珠子护着,一根头发丝没有动过他。今天薛慎之不但狠狠打他屁股,还被商枝倒挂在树上,栓子心里委屈的不行,把这两人给恨上! 泪眼汪汪,栓子看着一条狗蹲在他面前,伸着舌头喘气,吓得憋住呼吸,死死瞪着小土狗,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土狗似乎很好奇,歪着脑袋看了一会,突然走过去,张大嘴巴,舌头一卷,舔去栓子脸上的眼泪。 啊啊啊啊—— 栓子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他心跳加速,就怕小土狗咬他,脸上湿哒哒的,头皮都要炸裂。 他紧紧咬着唇瓣,眼泪都被吓得憋回去,不敢掉下来。 越憋越委屈,眼泪反而掉得更凶。 小土狗前爪子搭在他脸上,口水糊他一脸,栓子崩溃的大哭,“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骂人了!” 商枝在给薛慎之施针,听见院子里的带着恐惧的叫喊,她站在窗子前往外一看,就看见小土狗围着栓子跳,一会捧着他的脸舔一下,一会儿用屁股蹭他。 这小土狗还以为栓子在和它闹着玩,哭得越凶,它越欢腾,殊不知栓子都快被它吓得尿裤子。 商枝见他松口承认错误,从屋子里出来,小土狗摇着尾巴跟着她转。 “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骂人!你放我下来!我求求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家!我要我娘!”栓子终于忍不住大哭大叫。 小土狗尾巴摇的更欢快,伸出舌头要去舔,栓子失声大叫,“滚!滚开!别过来!” 商枝招了招手,小土狗跑回来,舔着她的手指,蹲在她脚边。 “知道错了?哪里错了?”商枝蹲在他面前。 栓子鼓着鼻涕泡泡,抽噎道:“再也不骂人了……” “下次我再听见你骂人,就不是把你倒挂起来,我把小土狗送你玩。”栓子性格不但坏,还很倔。如果不是小土狗舔他,一定不会肯承认错误。 到底是孩子,他和许氏长期相处,早已不知不觉,被许氏影响甚深,将她的做派学个十足十。 世间没有坏孩子,只是环境使然。 商枝知道薛慎之是顾念着栓子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脉,因而想要将他给扳正。若是栓子与许氏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受许氏挑拨,想要改正,难! 商枝只是下一次狠手,先治住他,其他还得循序渐进。 解开绳索放他下来,栓子腿软的瘫坐在地上,两手抹着脸上的口水,‘哇’地一声哭出来。 小土狗很兴奋的扑过去,吓得栓子连滚带爬冲出院子。 商枝回屋,拔针。 “我把他倒挂在树上教训一顿。”商枝和薛慎之提起栓子。 薛慎之坐起身,慢条斯理的把衣裳给穿好,“是需要好好管教,这些年我不知道他变成这副模样。小时候同我亲近,大抵是听了闲言闲语,便不再来这里,也不愿再见我。” 商枝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银针收起来,“他现在有十二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性格早已形成,你想要改造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你将他与许氏等人隔离。” 薛慎之深知这个道理,只是做起来并非易事。 他记住薛大虎的临终的遗言,照顾好小许氏母子。 “我想想办法。”薛慎之凝重道。 商枝倒是很乐见把栓子改造好,毕竟许氏的性情,会利用薛大虎的恩情,让栓子拿捏住薛慎之。如果栓子能够明理,懂是非,能够很好的在根源上遏制住。 他能够不管许氏一家子,但是他欠薛大虎一条命,不能不管栓子。 她心里已经有一个地方,或许会比较适合栓子,但是不知道薛慎之会不会赞同。商枝看他一眼,忍着没有说,她得向秦景凌问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 栓子哭跑着回屋,屋子里喜气洋洋。 薛宁安把自己捯饬干净,等着栓子问薛慎之讨银子,再上周家提亲。 栓子哭着冲进来,直奔厨房,舀水拼命把脸给搓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小许氏见栓子情绪不对劲,连忙跟着进厨房,就看见栓子默默地掉眼泪,心疼坏了。“栓子,你二叔不肯把银子给你?还是欺负你了?” 栓子握着拳头,告状,“娘,二叔不给银子,还教训我一顿,屁股现在好疼。还有……”他想说商枝把他倒挂在树上,又怕许氏给他出气,转头商枝找他算账,忍着不敢说。 小许氏诧异地说道:“你二叔打你了?”说着,就要扒栓子的裤子。 栓子死死提着裤子,“娘!我长大了!” 小许氏手足无措,焦急地问道:“我……我就是看打伤了没有。你……你叫你三叔看。” “三叔看啥?”许氏进来,看着栓子哭个大花脸,皱眉道:“薛慎之给你气受了?” 小许氏道:“娘,二叔子不乐意给栓子银子。” “反了他了!不侍奉爹娘,就连每个月给栓子的银钱,他都要扣克掉!”许氏怒气蹭蹭地往上冒,说着就要去找薛慎之算账。 薛宁安挡住她,“娘,他不给就不给呗,等我娶蔓蔓进门,还差了银子?正好屋子不够用,蔓蔓住着不惯,就让栓子住他家去,让他养着。” 小许氏一听就急了,“娘,不可以!二叔子住在书院,栓子住他家,谁照顾?而且……而且……”他还打人! 栓子今天被商枝教训怕了,他听说要住在薛慎之家,激动地说道:“我不去!” 许氏觉得奇怪,便忍不住的问他,“薛慎之欺负你了?你给奶说,奶给你讨公道!” 栓子本来心里就委屈,许氏越和善,他就更难受,瘪了瘪嘴,哇地一声扑进许氏怀里大哭,“奶,我不去!我不要离开奶和娘!” 许氏见孙儿嚎啕大哭,心疼得无以复加,认定是薛慎之欺负他了。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不怕,他敢打你,奶就替你做主!” 栓子抽抽搭搭地对许氏哭诉,“短……二叔说一文钱都不给我,我屁股被他打开花了,他还说见我一次,打一次!” 许氏愤怒至极,“他真的这样说?不像话!我现在就去狠狠罚他这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 栓子在脸上抹两把,擦掉眼泪。“奶,我不去!我不要去和他住!他会打死我的!” 许氏放开栓子,到底是薛宁安的亲事重要。“栓子,你先住着,等你小婶过门,再搬回家住。”而且……她凑到栓子耳边道:“你得看着他的银子,不然等他死了,全进那贱丫头腰包里。” 栓子察觉到她的郑重,也难得严肃起来,慢慢点头道:“我答应奶,守着我的银子!” 许氏这才满意地点头。 小许氏担忧栓子,“他再打你咋办?” 栓子梗着脖子,“我不骂他,他不敢打我!”到底底气不足。 小许氏哪会不知道栓子怕薛慎之?心疼得直掉眼泪,又不敢反驳许氏的决定! 许氏心里有自己的算计,栓子住进去,不但可以捞着银钱,还能闹腾薛慎之把栓子养得白白胖胖。栓子十几岁,瘦瘦小小,八九岁似的。 “栓子,他不敢亏待你。你闹腾着要吃肉,再偷偷带回家孝敬奶。”然后告诉栓子,找出薛慎之藏银子的地儿。 栓子点了点头。 许氏亲自送栓子去薛慎之家中,再带着薛宁安拿周蔓给的十两银子置办聘礼。十两银子,只剩下九两,还有一两匀出去给李大仙买迷药。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许氏请花婆子提亲。 周蔓并不知道噩梦即将到来。 她被薛宁安给侮辱后,绝望得想投河自尽,可她不甘心。她死了,爹娘怎么办? 那一家子豺狼虎豹并未得到报应,她咽不下那一口恶气。 周蔓强忍下屈辱,回到家中关在屋子里,滴水不进,病倒了。 周夫人可要急坏了,周蔓从未在外留宿,昨日夜不归宿,家里派人去找,毫无消息,她与周叔治急白了头发。好不容易等到她,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失魂落魄的进屋,问什么都毫无反应,把自己关进屋子里。 “蔓蔓,你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饿坏身子如何是好?你快出来,吃点东西再睡。”周夫人敲门,声音哽咽道:“你这孩子不声不响消失一天一夜,娘心里着急,回来又关进屋子里,你这不是在惩罚自己,是在折磨为娘,割为娘的心头肉!” 屋子里静悄悄地,毫无半点声响。 “蔓蔓,你开开门!”周夫人急促的拍门。 这时,婢女急匆匆进来道:“夫人,门外有自称姓许的妇人,上门给姓薛的公子提亲。” 周夫人愣住了,她疑惑道:“镇上哪家姓薛?” 门被用力拉开,周蔓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赤着脚站在门口,目光冷得吓人。 “谁?你说谁来提亲?”周蔓眼睛通红,渗出的戾气让周夫人心惊,她连忙抱住周蔓,“蔓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这样让娘很担心。” “娘!”周蔓抱住周夫人温暖的怀抱,崩溃痛哭,“我……我被人侮辱了。” 侮辱这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周夫人耳边炸响,她浑身一震,不知不觉地松开周蔓。 “你……你说什么?”周夫人太过震惊,难以接受以及消化这个消息。 周蔓哭道:“我被骗了!被姓许的老贱妇给害惨了!她下药迷晕我,给她儿子将我……”她咬牙切齿,双手尖利的指甲掐进手心,充满彻骨地恨意,激怒地说道:“你们赶走她,快把他们给打出去!” 周夫人抱着周蔓哭,母女两抵头呜咽痛哭,“你的清白被占,今后你该怎么办呀?” 周蔓哭得肝肠寸断,快要闭过气去。 周夫人到底是稳住了,心里恨强占周蔓清白的贼子,却也知道他们闹上门来,若是不妥善处理好,会败坏周蔓的清誉,将她逼死! “蔓蔓,娘会为你做主!”周夫人摸着她的头,转身带着婢女出去。 许氏被请到堂屋,多宝阁上摆满瓷瓶玉器,梨木雕刻的椅子,水磨青砖地板都能倒出人影,她被屋子里的富贵给迷花眼,眼底流露出贪婪之色。 娶到周蔓,这些今后都是她的! 许氏打定主意,定要将周蔓娶回家。她不愿嫁,那就闹,闹得镇上人尽皆知,不信她不肯嫁! 周夫人站在珠帘后,许氏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欲望,令她心生厌恶。目光落在一边神色兴奋,却拘谨的男子,沉着脸走出来。 许氏眼前一亮,亲切热络的拉着周夫人的手,“亲家,你可算来了,蔓蔓她可还好?”目光往后看,并没有看见周蔓的身影,心里失望。 周夫人避开许氏的手,眼尖看着她指甲缝里的污垢,愈发不待见,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嫁做农妇? “这位夫人慎言!蔓蔓并未订亲,你休要坏她清誉!”周夫人目光凌厉,脸色严肃。 许氏笑容一僵,讪讪地说道:“这是迟早的事,说不准蔓蔓肚子里有我的小乖孙!亲家母,你看啥时候给他们办酒席?等肚子大了,传出去对蔓蔓名声可不好听!” 周夫人气得仰倒! 薛宁安赔着笑,“师母,我喝多了,做下错事对不住蔓蔓!我是男人,一定会承担责任,娶她过门,好好待她!” 许氏笑道:“谁说不是?能娶到蔓蔓是宁安几世修来的福气。事情已经发生,亲家母别气坏身子。亲家公是书院院长,就让他择个良辰吉日,把婚礼给热热闹闹办了,免得叫人看笑话。” “啪”地一声,周夫人砸碎茶盏,指着许氏和薛宁安,气得浑身发抖,良久才挤出两个字:“出去!” 许氏嘴一斜,不高兴道:“亲家母咋就想不通?蔓蔓的身子已经给宁安,她不嫁给宁安还想嫁给谁?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不会不知道一女不侍二夫?宁安认定蔓蔓这个媳妇,你们不乐意,咱们就请人评评理,蔓蔓该不该嫁!到时候闹得没脸,就别怪我们不厚道!” 周夫人听着许氏的威胁,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最无理的是村妇! 她不要脸,蔓蔓要脸,他们老周家要脸! 周夫人一咬牙,就见许氏扭头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去书院找周院长,他也不懂道理,就问他教的学生……” “站住!”周夫人厉声喝住她! 许氏转身,脸色重新堆着笑,“亲家母,这样才对,有话咱们好好说!就先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我先说清楚,家里穷,拿不出丰厚的聘礼。你们都是殷实人家,嫁妆总该不少。我们不要嫁妆,就当做聘礼,给蔓蔓傍身。” 周夫人一直沉默,听着许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等人走了,她颓然坐倒,趴伏在案上,脸埋在双臂间。 周蔓赶过来,看不清周夫人的神情,但从她细细颤抖的肩膀读出她此刻的情绪。她脸色一白,泪水从眼睛里大滴滚落,紧紧抱住周夫人。 周夫人心里很难过,她无法想象许氏那种人将来会是周蔓的婆母!低嫁给无用的男人,本就委屈她,却又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婆母,日子该有多难熬? 她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愿意将周蔓嫁过去,可许氏那种蛮不讲理的霸道泼妇,只怕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不止是败坏周蔓的名声,就连周叔治也会受到牵连! 她无奈,她不忍,可却又不得不将周蔓给推出去。 周夫人心如刀割,她反身抱着周蔓,“蔓蔓,娘对不住你……” “娘,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周蔓凄然地说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夫人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安慰,“他娘是个不好想与的,你……与他成亲,住在镇上,爹娘养着你。让你爹给他谋一份差事,日子也不会难过。” “娘!”周蔓心有不甘地打断她的话,眼底含着期望,“我能不能不嫁?我去做姑子!绞发去庵里做姑子去!” “你做姑子,她闹起来,你爹该怎么办?”周夫人掉下泪水,“蔓蔓,别怨娘。” 周蔓难以置信地看着素来疼爱她的周夫人,为了不让爹蒙羞,亲手把她推进火坑。 她踉跄着后退,猛地捂着脸转身跑了。 —— 栓子送到薛慎之屋子里。 薛慎之看着乖顺坐在凳子上的栓子,黑瘦如柴,都不到他的胸前,比起商枝都要矮一个头。 他每个月都给栓子足够的生活费,他不该长得如此,仿佛许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 他哪里知道,许氏虽然心疼栓子,但是在薛宁安面前,也是得靠边站。薛慎之给栓子的银钱,全都被许氏搜刮,添补薛宁安,一家子都是算计着吃喝。 薛慎之准备给栓子补一补,买半斤肉,切成块,学着商枝做的米粉蒸肉。 饭菜摆上桌,栓子闻到肉香味,看着满满一碗肉,狠狠吞咽一口口水。 他伸手去抓,‘啪’地一声,手背被薛慎之用戒尺打红,吃痛地捂着手背,红着眼眶瞪着薛慎之。 薛慎之放下戒尺,慢条斯理地拿起碗筷,“洗手,吃饭。” 栓子被惯出一身臭毛病,从来没有饭前洗过手,饿了直接用手在菜碗抓着吃。 薛慎之不打算惯着他,并且扳正他的坏毛病。 栓子闷声不吭把手从水里过一遍,在身上擦了擦,拿着筷子吃饭。 薛慎之看着他依旧脏污的手,紧紧皱眉。 吃完饭,薛慎之指着桌子,“桌子收拾干净,碗洗干净。” 栓子不动。 他是来吃香喝辣,可不是被奴役干活! “不洗,晚上吃稀粥。”薛慎之丢下这句话,进里屋去温书。 栓子盯着桌子上还剩下一半的肉,他想犟着不收拾,可他知道薛慎之铁了心收拾他,一定会他吃肉,自己吃稀粥! 憋着满肚子火气,栓子把锅碗瓢盆摔的噼啪响。 薛慎之清雅地嗓音传来,“洗不干净,晚上饿肚子。” 栓子脸色扭曲,气得狠狠踹一脚灶台,脚趾剧痛,他捂着脚单脚跳起来。 心里把薛慎之骂得狗血淋头,却又不得不任劳任怨的洗碗。 尝过肉的美妙滋味,栓子不敢不洗干净,来来回回,洗三遍。 他拿着干净的碗,装着一半肉,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声音,半天没有动静,薛慎之大约不会出来,偷偷摸摸,放轻脚步,抱着半碗肉准备送给他娘和奶吃。 “嘭”地一声,栓子被撞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龇牙咧嘴,看着站在门口的薛慎之,脸色骤然一变。 “准备去哪里?”薛慎之目光清淡地望着他手里的碗。 栓子急忙往身后藏。 “肉是我买的,我只请你吃。你先请别人吃,需要过问我的意见。不问自取视为偷,小小年纪不学好,该打。”薛慎之拿出戒尺。 栓子手紧握着拳头,藏在身后,咬着唇,倔强地不肯给薛慎之打手板。 薛慎之脸色冷沉,不勉强他,只是缓缓开口道:“你不愿意受罚,搬回薛家住。住在这里,吃穿我的,必须得听我的。”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毫不掩饰眼中对栓子的严厉。 栓子觉得薛慎之本该养着他,自己凭啥受他的窝囊气?越想越愤怒,他猛地站起来,对着薛慎之大喊道:“你打啊!你最好打死我!你就不要养我了!你欺负我没有爹,才敢这样指使我!你欺负我没有人做主,没有人要,只能死皮赖脸住在你家里!不就是两块臭猪肉?谁稀罕!” “嘭”地一声,他把碗掷在地上,肉滚一地。 薛慎之额头青筋跳动,他紧握着戒尺的手骨节发白,指着地上的肉道:“捡起来,洗干净!” “爱捡你自个捡!”栓子歇斯底里地喊叫一声,嗖地冲出去。突然,他见鬼似的睁大眼睛,急急刹住脚。 小土狗蹲在院门口,舔着爪子。 卑鄙! 栓子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薛慎之。 “捡起来,洗干净!”薛慎之重复道。 栓子紧紧地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僵站在原地。 小土狗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栓子,似乎认出他是谁,很兴奋地朝他扑过来。 栓子浑身紧绷,眼见它要扑上来的那一刹那,再也绷不住,掉头往屋子里冲,“捡就捡,我不是怕你!” 栓子抓着流着油的肉往碗里扔,心里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憋着。把肉洗干净,栓子闷气差不多消了。看着白花花的肉,心疼得要命,他偷偷往嘴里塞。 “拿去喂狗。”薛慎之的声音从后背响起,吓得栓子一哆嗦,险些没把碗给扔出去。 他红着眼睛,看着半碗肉,给喂狗,臭脾气又要冒上来,薛慎之已经转身进里屋。 “喂狗后,抄写三字经,错一个字,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睡觉。” 栓子孤零零拿着碗,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忍受着屈辱,把肉放在门边,去抄三字经。 栓子不是念书的料子,写的字是狗爬字,哭闹一整天,安静下来,就犯困。 字就抄错了,抄错得重写一百遍。 栓子写到最后,几乎是边写边哭,吵着要回家,要娘,要奶。 薛慎之镇定自若,写完诗赋,捏着酸痛的手腕,这才发现栓子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伏案入睡。 抽出他抄的三字经,字大如斗,墨汁晕染开来,模糊一片。 不禁摇了摇头,他并非念书的料子。 第二日,栓子醒过来,腰背酸痛,揉着眼睛,就看见薛慎之站在身侧,手指敲着书案道:“抄完再吃饭。” 栓子气炸了,张口要骂人,触及薛慎之冰冷的目光,生生咽进去,别闷着一肚子火气抄三字经。 日上三竿,他总算抄完,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抄完了!”栓子拿着一叠他抄好的三字经。 薛慎之淡淡地嗯一声。 栓子扬手就把抄好的三字经扔进水缸里,冲薛慎之扬眉,充满挑衅。 薛慎之眉眼平静,嗓音温润,“抄好的在哪里,给我看看。”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耳边滚过,栓子傻眼了! —— 日子有条不絮的过着,商枝把药苗全都买来,教村民们把药苗种好。 此刻已经是七月底。 许氏用下作手段,如愿与周家订下亲事,只是周家一直拖着,借口说等乡试过去再说。 许氏和薛宁安虽然心急,可又不敢乱来,毕竟周家同意亲事,若是闹得撕破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慎之临近要乡试,多数时间留在书院里,而栓子便顾不上来,便委托商枝帮他照顾。 对栓子来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若说薛慎之身边是水深火热,商枝这里他直接步入隆冬严寒。 商枝忙着种药,栓子带在身边,小土狗自然也跟着商枝转悠,有这么个祖宗在,栓子不敢皮,只能老老实实帮着翻土。 他想逃回去,可是许氏为着薛宁安的亲事急得嘴上长燎泡,顾不上他,反而怨他没有用,被人治得死死的,一点好处没捞着,只把自个吃得白白胖胖,长高个儿。 栓子也想翻天,可他有克星! 商枝忙活一上午,累得坐下来歇一口气,揭开竹筒盖子喝水。 李大婶急匆匆地走过来,对商枝道:“商丫头,再过七八天就得乡试。贺里正家的秀才老爷回家,闹着要赶考的盘缠呢!” 商枝挑眉,“贺良广不是有积蓄?” 李大婶短促的笑几声,“全都填补到贺平文身上,每个月吃药得不少钱,哪有多余的银子?本来那头猪养着等贺平章赶考再出栏,卖个好价钱,然后给贺平章做赶考盘缠。结果那头猪被吴氏打死,她赔不出银钱,邓氏又不能对她咋样,银子打水漂了,两个人结下死仇!” 商枝笑了笑,邓氏能将贺平章送进县学,这赶考的盘缠怎会凑不齐? 这一回,她是真的想差了。 贺家算是山穷水尽。 贺平文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少一个壮劳力不说,还得花费药钱。 邓氏做起贺平文挑货郎的生意,抹不开脸,脾气又爆,被人多挑上几句,她便将人赶走不卖,到头来也挣不了几文钱。 眼见马上要乡试,贺良广和邓氏心急,她上娘家去借银子,因着她与贺大昌的事情传回娘家,哥嫂闭门不见,只让人拿几十个铜板打发。 这一日,贺平章归家。 邓氏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只有一两多银子。这一两银子,是那一头二百来斤的死猪卖掉的价钱,大打折扣。这还是因为胡氏堂哥收走,卖给其他屠夫,只值几百文钱。 贺平章拿着银子,脸色陡然一沉:“就这么点儿?” 邓氏苦着脸,“猪卖掉,只有这么点。” 贺平章自然不信,他立刻问,“银子呢?你们不是叫我安心念书,不用为银钱发愁?” 贺良广冷声呵斥,“这两个月,你从家里拿走多少银钱?” 贺平章语塞。 可这点银钱都不够他在花楼喝几壶酒,抬着下巴道:“你们不是指着我中举?这点银子,就连赶路的盘缠都不够,我怎得给你们考个举人老爷?没钱?家里不是有地?你们把地卖了,给我凑齐盘缠!” 胡氏一听,不干了,“地卖了,咋种粮食?全家为你科考喝西北风?” “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再敢乱嚼舌根,我叫大哥休了你!”贺平章眼尾一挑,瞪着胡氏。 胡氏心有不甘,一口气咽不下去,堵在嗓子眼憋闷地慌。她正要开口申辩,贺良广冷冷瞥她一眼,胡氏只得住口。 “平章赶考是大事,不能叫他为银钱而分心考试。这样,匀出两亩地卖掉,等他中举子之后,再赎回来。”这一日,贺良广等太久,全指着贺平章翻身,只是卖地,他没有犹豫。 立即联系乡邻,问谁家要地。 贺良广拿出来的是一亩上等水田,一亩中等水田,价钱抬得高。若说放在平时,乡邻早就掏银子买了。能够买到水田,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坏就坏在商枝号召大伙去种药材,家里有积蓄,又信任商枝的,为表诚意,全都是掏银子出来买药苗,所剩不多,远远不够买良田的银子。 贺良广坐在门槛上抽闷烟。 邓氏坐在院子里小板凳上,地上是箩筐,还有砧板,以往她坐在这里剁猪食,现在怔怔地盯着发呆。 良久,邓氏问,“村里没人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价钱是比着往年来,并未高得太离谱! “全都去种药材,身边没有余钱。”贺良广愁的仿佛老了十岁,眉心都添了几道深褶子。 胡氏喂贺平文吃完药出来,她被贺平文开导,稍稍相通一点,虽然心里还是不痛快,若是贺平章考上举子,她也能跟着沾光。听见贺良广和邓氏的对话,她忍不住说了一句。 “商枝有银钱,她是村里的头一份,她肯定买得起。” ------题外话------ 推好友蓝牛新文——最强农女之首辅夫人 顾楚寒睁开眼就看到亲娘吊死在头顶。 屠夫爹为治病救妻欠下高利贷,不愿卖儿做娈童,砍了人,偿了命。 长兄卷走保命家底,逃之夭夭。 弟妹面黄肌瘦;大姐自卖自身;奶奶要饭养家。 更有叔伯舅家虎视眈眈,想要拿走卖命钱! 蜂窝煤,夜光画,缝纫机,弹花车! 教弟妹,救大姐,养奶奶,富全家! 女扮男装顾九郎,翻手为金,覆手为银! 第八十三章 打脸,乡试! 七月底,最炎热的酷暑。 商枝戴着斗笠,怕脸给晒伤,她用一块白色粗布,用针线围着斗笠缝一圈,遮挡住两边照过来的太阳。 她挥汗如雨,正在给药山锄草松土。收集下来的鸡粪,埋在一边地里施肥。 乡邻种的药材,全都不及商枝的长势好。 满山药材生机勃勃,葱葱郁郁,开出各色小花,一阵微风吹拂,药香阵阵。 刘大婶的药山在商枝隔壁,她羡慕地说道:“商丫头,你真是有一双巧手,不管做啥,都是有模有样,就连种地药苗都比我们长得好。” “这地都是乡邻们种的,我只是搭把手而已。”商枝脸蛋热得绯红,像是涂抹胭脂一样,清丽中透着一丝娇媚。这等好颜色,刘大婶都看得心口怦怦跳。 刘大婶忍不住多看几眼,那脸蛋和剥壳地鸡蛋似的,白白嫩嫩,不似他们村里人,皮肤黑。 “商丫头,你好好捯饬捯饬,和城里娇小姐似的,长得真好看。”刘大婶诚心夸赞一句。 商枝笑道:“师傅养得好,没给我下地干活,才没晒黑。” 说到这件事,刘大婶提起贺良广,“贺里正卖地的消息你知道吗?村里人都没有余钱,买不起田地,我倒觉得你可以买下来,种一点粮食。”她又担心说多了,商枝心里反感,解释道:“你赚钱来得快,架不住你啥都要去镇上买,身边存点积蓄,可以应应急。” 商枝目光微微闪动,“买地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大婶点头,看商枝头上戴的斗笠,心说回去后给茶花也做一个布帘。 商枝锄两行地,累得直不起腰,她随地坐在山坡上,取下斗笠扇风。 栓子立即把竹筒递给商枝。 商枝自然而然地接过喝一口,显然栓子不是第一回做。 栓子蹲回去,小心翼翼继续锄地。第一次锄地,他气不顺,故意把药材锄坏,饿他一天。他知道商枝是个母夜叉,不会惯着他,多的是手段等着对付他。 嘶—— 栓子手指一痛,走神割破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他心里发慌,害怕的想要告诉商枝,他受伤流血了。可想到那个女人冷嘲的嘴脸,狠狠一咬牙,他按住伤口,不再流血,继续锄草。 商枝放下竹筒,准备继续干活,就见胡氏气喘吁吁爬上来,喘匀一口气,“商枝,你种药材少地吗?我家卖两亩地,十两银子,你要吗?” 商枝很意外,脸皮都撕破了,贺良广一家子还能腆着脸上门求助! 她婉拒道:“我种几片药山,打点不过来,腾不出闲工夫种地。” 胡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对上商枝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臊得慌。 两亩良田卖给别人是六两五百文钱,上等水田四两银子一亩,中等地势偏的二两五百文一亩。 她提出商枝有银钱,能买得起田地,邓氏说不能便宜商枝,两亩一起十两! 胡氏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邓氏太过分。 如今有求于人,还敢坐地起价。 “商枝,你是嫌地太贵了?看在你帮过我一回的份上,做主给你六两银子。都是上等的良田,如果不是为了凑银子急用,可没有这等好事情。”胡氏劝说商枝。 商枝一双眸子洞若观火,勾唇道:“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个穷郎中,挣的银钱都给造房子,买牛车。剩下的一些余钱,都用来买药材,哪里掏的出六两银子?” 胡氏不死心,提起商枝买山地的事儿,“你之前打算花十两银子买山地……” “这得多亏贺里正插手,不然我得从买药苗的银钱扣克。你也知道,我若是不买,他们肯定怀疑我没有能力收购药材,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商枝无奈地摊手,“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胡氏哪能不明白这是商枝的托词? 再急得上火也无用,谁让贺良广和邓氏将商枝得罪透了? 她如果是个要脸面的,听到商枝这句话,就该打退堂鼓。可想起邓氏的话,她一咬牙,豁出去道:“商枝,我求求你行行好,再帮帮我一次,买下田地!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六两银子而已!爹说了,只要你肯出手,以后绝不与你为难,替你号召乡邻种药苗。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商枝你好好想一想,日后可有用得着里正的地方。” 反过来,若是不肯答应,她在杏花村日子便难过。 听着胡氏恩威并施的一番话,商枝脸色陡然冷沉,“处处和我作对的时候,可有想过做人留一线?如今走投无路,记起我来,求到我头上。行!贺良广是里正,我在杏花村生活得仰仗他鼻息。他大发慈悲,给我一次讨好他的机会,我哪里能拒绝?” 胡氏逼于无奈,才会说出邓氏教她那番威胁人的话。商枝虽然答应,却是惹怒她。 商枝从袖袋里掏出一两银子,“两亩水田,一两银子。答应,签契书。不答应,别妨碍我干活。” 胡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两银子只够买一亩沙地,她居然开得了这个口,用一两银子买两亩水田! “商枝,你这是欺负人!” 欺负人? 究竟是谁狗仗人势欺负人? 商枝冷笑道:“胡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卖地给贺平章凑盘缠?你是想指着他考中举子,日后高进一步做官老爷,你一家子好沾他的光?我劝你还是醒一醒,他还只是秀才,可有把你放进眼底?全家都紧着他,你男人的药费凑不齐,都未想着卖地给他治!你做牛做马,供他出人头地,第一个就是把你们一脚踢开。” 胡氏心里一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别想挑拨离间!” 商枝轻笑一声,“爱信不信,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胡氏看了商枝很久,沉默。 她心里是深信不疑,没有人比她清楚,贺家的男人有多自私,心有多冷硬,只怕连一块石头都焐热了,他们都觉得你所做的是应该的,不会记你半分好。 商枝望着胡氏离开的身影,勾了勾唇,继续埋头干活。 “你说别人坏话,别以为我不知道!”栓子得意洋洋,他逮着商枝的把柄了。 “我还能一脚把你踹下去,别不相信。”商枝斜他一眼。 栓子气鼓鼓地瞪着她,“今晚我要吃五花肉!” 商枝没有搭理他。 太阳下山,商枝收工。 洗完澡,她去厨房做菜。 栓子不敢不洗澡,不但洗,还认认真真的搓洗,不然得睡地板上。洗干净,换上新裁的衣裳,坐在桌子前等饭吃。 商枝端着菜碗出来,栓子两眼放光,看着碗里的野菜,他把碗筷一摔。 “我要吃五花肉!不要吃野菜!” 商枝不咸不淡的说道:“吃野菜长高个。” 骗子! 栓子气得眼睛发红,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给他吃野菜,怪他在山上多嘴! 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恼恨地盯着她,等他回去后,他一定要教训这个女人!让她后悔折磨他! 商枝吃完饭,放下碗,去药房制香凝膏,美肤膏。 八月份的量做出来,商枝又把香凝膏和美肤膏的药方写出来,准备交给林辛逸和林玉儿,让他们两个在镇上租赁的屋子里调配,然后开始大量推售。 她需要制作霍乱、伤寒、鼠疫、天花等药丸,前期需要大笔的银子支撑,才能运作起来。每个月只卖二十瓶,远远不够! 伸展懒腰,她打着哈欠,这才发现天色很晚,明天县城酒楼开业,她得去掌勺。 提着油灯出来,商枝去厨房里,收拾得很整洁,碗筷也洗干净归类摆放好。 她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这个熊孩子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顿,老老实实。随即,脸上的笑容淡去,他只是迫于威慑而改变,真正改头换面,只怕不容易。 从药房拿出一盒药膏,商枝推开隔壁的房门,栓子趴在床上,被子蹬到脚下,呼呼大睡。 放下油灯,商枝打开药膏,抠挖出药膏,涂抹在他手指伤口处。 拉着被子盖在他的后背上,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安静乖顺,浑身的利刺尽数收敛。似乎梦见什么事情,咧嘴傻笑,转眼不高兴的瘪瘪嘴。 商枝叹息一声,关上门离开。 次日,天色蒙蒙亮,商枝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早饭她煮两碗素挂面,几颗绿油油的青菜,猪肉,猪肝,并一个鸡蛋。 她去栓子房间,他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看啥呢?快收拾,待会还要干活!”商枝抬手敲门。 栓子猛地站起来,把被子折叠成商枝说的正方形,穿戴整齐,打水洗漱,看着手指上愈合的伤口,心里直犯嘀咕:咋就好得这样快? 唯一让栓子觉得满足的事情,便是吃商枝做的饭,这个女人虽然凶,但是做的饭菜挺好吃。 他把面吃掉,汤也喝干净,舔一下碗,一滴不剩。 “今天去县城。”商枝对栓子道:“你换一身整齐的衣裳。” “好!”栓子听说去县城,很高兴,他还没去过县城呢! 一切事物对他来说都很新鲜,栓子东张西望,目不暇接,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看得他眼花缭乱。 商枝见他傻乎乎地盯着商贩扛着地红彤彤的糖葫芦,挑眉道:“想吃?” 栓子吞了吞口水,嘴馋道:“可以吗?” “看你表现。” 栓子失落,蔫头蔫脑,小眼神幽怨地瞥一眼糖葫芦,闷闷不乐。 商枝全当没看见,牛车栓进酒楼院子里,领着栓子上三楼见秦伯言。 秦伯言昨日便先到酒楼,今日吉时一到,放两挂炮竹,揭开门匾红绸布,给跑堂、掌柜、厨子发了红封,开张接客。 “今日开张,不知生意会如何。你出的招,不知有多大的效用。”秦伯言心里很担心,县城里的这家酒楼投入的不止是心血,也有大量的银子。所以通知商枝还有几天快开张的时候,商枝出主意,做活动,搞宣传。他觉得有趣,全力去跟着做,只是不知道宣传的效果究竟如何。 “你放心,定会比你预期要好。”商枝是把现代那一套套用在这里,满额减,抽奖,又推出每日一道特价特色菜,不说其他,单看这个宣传,也会有不少好奇的人一探究竟。她笑眯眯地又出一个主意道:“我们可以制作代金券,你不是有私章?写一张能够抵用银子的券,盖上私章,限多少期限内使用,这样一来,许多客人觉得用券比较实惠,未免浪费了,再次惠顾。” “还可以这样?”秦伯言惊愕住,很想撬开商枝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主意一套一套的。 “主要饭菜口味,只要好吃,即便没有这些虚的,也能留住客人,生意火爆。”商枝心态倒是平和,她觉得地段位置好,第一天开业,不会差到哪里去。等客人尝到食物口味之后,她有一些信心,会留住一些顾客。 秦伯言神色放松,含笑的看着商枝,“我经历大起大落,心态倒还比不上你一个小丫头。”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栓子身上,笑容不变,“这位是?” “薛慎之的侄儿。”商枝并不赞同秦伯言的话,“这家酒楼不是你一个人的股份,难免会有顾虑。” 秦伯言摇了摇头,站在窗户边,看着有客人进门,喜上眉梢道:“商丫头,快!去接客!” 他神情激动,倒像是第一次开酒楼做生意,率先下楼招呼客人,俨然忘了有跑堂的! 商枝跟着下楼,就看见秦伯言殷勤将客人引到座位上,打手势示意她去厨房掌勺。 商枝钻进厨房里,秦伯言的侄子秦小见到商枝,笑着打招呼,“商枝姐,你来啦。”他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商枝,“我给你做助手。” 商枝拿着围裙捆上,头巾把头发给包裹起来。 跑堂正好送菜单进来。 富贵鸡、麻婆豆腐。 商枝看向秦小。 秦小挠了挠头,“富贵鸡就是叫花鸡,秦叔说这个名字不好听,许多人忌讳,便改成富贵鸡。” 商枝莞尔,“真有他的!” 秦小连忙说道:“商枝姐,我按照你的吩咐,需要长时间腌制的肉类,昨晚上都腌制好,湃在井里,我现在去取。” “好。”鸡已经用酱料腌制好,商枝便着手准备新鲜荷叶,黄泥,葱、姜、茴香等配料。 秦小已经将鸡给取回来。 商枝拿着鸡,把葱段,茴香、八角、姜等酱料拌成料包放入鸡腹。 锅子里水烧沸,她将荷叶入沸水锅中略烫,捞出沥干,用几层荷叶包裹住腌制好的鸡,再用线绳缠绕,然后用和稀的黄泥包裹住荷叶鸡。 她在后院里搭一个小土灶,粗柴烧成炭火的时候,把包裹鸡肉的泥球埋进去。 叫花鸡需要煨半个时辰,未免客人等太久无聊,商枝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客人那一桌,“客官,富贵鸡工序繁琐,耗时较长,您可以先去对面的擂台拿出拿手的技能,若是获得十支木签,可以在您点的菜里,抵消价低的菜。” 果然,客人本来听说等太久,脸上浮现不耐之色,听到商枝后面的话,他含笑道:“那我便去试一试。” “您请。”商枝唤来跑堂的,领着客人去擂台。 回到厨房里,商枝意识到有的耗时较长的菜,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一想,她便吩咐起秦小,“你腌制几只鸡?” “三只!” 商枝算计着时辰,如今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中饭的时辰,“剩下的两只鸡你都拿出来,重新搭建灶台煨,到时候客人再要富贵鸡,可以立即上菜,不用等。” 她急忙走出去,吩咐掌柜在今日特价菜上的木牌上,再加上一行字:特色富贵鸡今日限供三只。 商枝不知道,无意间的举动,反而将富贵鸡推上热门菜系。 还剩下一刻钟,叫花鸡便能出炉,商枝洗锅做麻婆豆腐。 豆腐一块,肉馅适量,辣椒面,花椒,葱蒜……等配料。 商枝把豆腐切成小块,蒜切末、香葱切碎,一勺豆瓣酱备用。 率先把花椒放到锅中小火煸炒至熟,让秦小捣碎成细末,再将豆腐放入水中焯一分钟。 热锅冷油,放入肉馅煸炒熟,放入豆瓣酱和辣椒面煸炒出红油,再放入蒜末煸炒出香味。加入热水煮开,豆腐下锅,灶台里添柴,大火烧沸,放入花椒细末,勾芡,收汁,起锅装盘,撒葱花。 秦小闻着麻辣的香味,咽了咽口水,“我端出去。” “嗯。”商枝点头,她去后院用铁钳敲打叫花鸡,泥壳很硬,再捞出叫花鸡。她用铁钳敲开泥壳,装入盘中,带回厨房里,剪断线绳,剥开荷叶,表皮油亮的叫花鸡映入眼帘。 商枝重新装入干净的盘子里,用黄瓜、胡萝卜裱花,自己亲自端出去。 食客已经吃了半盘子的麻婆豆腐,又麻又辣,口味比他在家中吃的豆腐独特,口感顺滑,不知不觉半盘子下肚,米饭都没有吃一口。 远远闻到香味浓郁扑鼻,他吸一吸鼻子,抬头就看见商枝端着富贵鸡放在桌子上。鸡皮金黄澄亮,很勾人食欲。 只是闻着香味,他就忍不住咽口水,迫不及待的用手扯下鸡腿,放入口中咬一口,肉质鲜嫩酥软,却又很有嚼劲,除了鸡肉本身的鲜香,又散发出荷叶淡淡的清香。 “美味!”食客囫囵吞枣似的吃掉半只鸡,这才抽空对等着反馈的商枝竖着油亮的手指,“很好吃!” 口感极佳,所有赞美的词汇似乎都不能表述,反而只有这朴实的两个词,更贴切的形容出最高的赞誉。 商枝闻言,流露出真挚的笑容,“客官若是觉得合口味,下一回带着亲朋品尝,给您优惠。” “一定再来!”食客流露出满足口腹之欲的幸福感。 商枝重新回到厨房忙碌,她不知道贺平章已经发现她。 “贺兄,为何不进去?”吴孟连唤几声贺平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有吃的满嘴油光的食客,“你认识?” 贺平章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认识……我看错了,以为见到熟人。” 他又摇了摇头,觉得大抵是酒喝多了,看花眼,才以为在酒楼里见到商枝! 怎么可能呢? 商枝她在村里种地,除了治病外,她哪里还能够上大酒楼掌厨? “走!进去喝一杯!”吴孟搭着贺平章的肩膀进大堂,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正对着擂台。“咦,这家酒楼有点意思,文章比试,夺魁竟还能免账。贺兄,你不如上去大显身手?” 贺平章精神萎靡,昨日在家中只要到一两多银子,心情郁闷,去花楼排解,花去一半,只剩下几百文钱。吴孟提出庆贺他乡试,便来这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 他心里盘算一番,这一顿饭,只怕又得把银钱去个精光。如今听闻,竟然能够免账,便有些跃跃欲试。 “我去去就回。”贺平章并未将满堂食客放进眼底,他可是秀才功名,岂是这些普通食客能比的? 如此一想,便有些心高气傲,怕折辱了自己的文章。他脚下迟疑,最后考虑到囊中羞涩,绝对赋诗一首。 忽而,他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少女,脚步猛地停顿住。 贺平章震惊地脱口而出,“商枝?!” 竟然真的是她! 她为何在此? 吴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商枝走向秦伯言,他眼睛微微一眯,“你认识那位女子?” 贺平章抿紧唇,不想说出商枝的身份,免得惹吴孟嘲笑。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见她穿着粗鄙,该是村妇出身,竟能够出入酒楼,一时好奇罢了。” 他这句话惹得吴孟哈哈大笑,“贺兄,你这人真真有趣!女子身边的男子你可认识?” 贺平章方才只顾着思索商枝来此的目的,并未细看她身边的人,闻言,重新望过去,他脸色骤然一变,那人不是欣赏他才能的秦老爷? “他姓秦名伯言,在清河镇开一家酒楼,近半年来生意极其红火,据说是寻来一位厨艺高绝的厨子入股,许多闻风而去品尝的人,都觉得口味极佳,大酒楼生出将大厨高价挖走的心思,怎奈找不到厨子本人,十分神秘。”他感叹道:“竟是没有料到这一家酒楼是他开的,而今日开张,他身边的女子是生面孔,头上裹着头巾,穿着十分利落,想必她就是秦伯言神秘的大厨。如果真的是她,她哪里是穷酸?简直就是聚宝盆!” 吴孟凑到贺平章耳边道:“秦伯言邀她入股,方才留住她。镇上的酒楼便差不多日进斗金,你说她穷不穷酸?” 贺平章被一道接一道的响雷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商枝是人人争抢的神秘大厨。 她也是同福酒楼的东家之一。 她不但医术高绝,就连厨艺也不凡。 更重要的是她不穷,反而很富有! 贺平章呆如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思考。因为商枝的能干,超出他的想象! 明明只是一个手段用尽,妄图高攀他的村妇,摇身一变,成了腰缠百贯的香饽饽。 “贺兄,贺兄……” “她是我的未婚妻。”贺平章喃喃地说道。 吴孟笑得肩膀乱颤,似乎听到一个笑话般,拍着桌子道:“贺兄,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别开玩笑……” “她是!”贺平章打断他的话。 吴孟敷衍道:“好,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便叫她免账,不必再去擂台比试。” 贺平章脸色涨得通红,急转成青白之色。唇瓣嗫嚅,张了张口,半个字吐不出来。 商枝是他的未婚妻,只不过是前任未婚妻。 吴孟根本就不相信,见他呆坐着,嘲讽地勾了勾唇,算计着贺平章兜里的钱财,勾画几道菜,正好去个精光。 贺平章心不在焉,只吃了几口,便被吴孟唤去付账。 “客官,一共七百八十三文,去个尾数,只付七百八十文即可。”掌柜笑呵呵道。 贺平章掏出钱袋子,数了数,只有七百一十文。 吴孟催促道:“快点结账,待会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平章僵站在原地,吱吱唔唔道:“钱财不够。” 吴孟惊讶道:“不够?” 贺平章点头,就看见商枝和秦伯言下楼走来,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几乎想要转身逃走。 可这还不够糟糕,吴孟继续说道:“酒楼可以抽奖,说不定可以抽到免账。再说,不是还有满额减?掌柜,满多少银钱减?” “客官,一两银子减一百文钱。” “七百八十文,能减七十文吗?” 贺平章恨不得脱下鞋子堵住吴孟的嘴,脸上憋闷成青紫色,低喝道:“住口!” 吴孟皱紧眉头,正欲开口,后面结账的食客催促道:“你们结不结账?不结账让一让!” 贺平章紧紧攥着手里的钱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辈子的脸,几乎在这一刻丢尽,还是在他瞧不上眼的商枝面前,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回事?”秦伯言看着柜台前堆积着人,朝这边走来。 商枝跟在秦伯言身后,她下楼时就看见贺平章,她步步走来,贺平章低垂着头,脸往门口侧,似乎在躲避着她,商枝不由得嗤笑。 吴孟见到商枝,拽着躲避商枝的贺平章到她面前,“东家,是这样,我们钱未带足,贺兄他颇有才能,不若将他赋诗一首,抵七十文钱?” 贺平章猛地抬头看向吴孟,脸色发白。 “贺兄说你是他的未婚妻,许是你与他未婚妻相貌相似,这也是一种缘分,按照一两银子减免的法子计算,我们七百八十文,你给减七十文?”吴孟仿若未觉,与商枝套近乎减七十文钱,若不减免掉,便是要他掏银子填补。 商枝似笑非笑,看着几乎要遁地而逃的贺平章,讽刺道:“我与他曾经有过婚约,虽然我眼拙犯下的错误,却也不能叫这个错误在众人面前丢我的脸。”她扬声对掌柜道:“这位食客免账七十文。” 贺平章看着来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感受到极大的难堪与羞辱。 他眼睛通红,恨不得把账全部结清,可他掏不出来。 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结清七百一十文。 站在阳光下,也化不去贺平章体内的寒冷,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来的。 商枝免去七十文钱,这比直接言语羞辱他,还要难堪。 太丢人! 吴孟叹息道:“不是兄弟不帮你,我身上只有一百文钱,还得带你去个好地方呢!相信我,这一百文,能给你变一两,五两,甚至更多……” 贺平章听到吴孟的话,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遭受方才的屈辱,他迫切的需要银子! 特别是见识到商枝方才的威风,他意识到商枝不是他印象中穷酸,处处需要人接济的人,甚至已经压他一头! 吴孟不用如何劝说,贺平章便跟着他来到赌坊。 赌坊里乌烟瘴气,贺平章生出退意。 吴孟拽住他的手臂,“你不用钱生钱,几日后,你哪来的银钱赶考?” 贺平章脸色骤变,赶考的盘缠,他已经用得精光,难道走去府城吗? 他握紧拳头,看着哭的,笑的,闹的赌徒,心想:就一次!就这一次!输掉一百文钱,他就走! 吴孟拉着他赌大小,或许是运气好,贺平章把把都赢,不过半个时辰,一百文变成五两银子! 他已经在兴头上,打算再赌一把大的收手,吴孟却把他给拽出来,“赌桌上,瞬息风云,你得了五两银子,足够你用作赶考的盘缠,不必再贪恋。待你金榜题名,可别忘记提携提携兄弟!” 贺平章满脸喜气,早已忘了酒楼里对吴孟生出的不快,“若我出人头地,身边定有你一席之地!” 吴孟得了他的话,似乎很高兴,劝诫道:“这几日静心温书,莫要出入花楼酒坊,带你高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贺平章十分感激吴孟,收心回县学,路过同福酒楼,他紧了紧手心,总有一日,他要把今日耻辱讨回来! —— 贺平章离开之后,酒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商枝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忙完,已经到了夜里戊时末,她饿得饥肠辘辘,瘫坐在地上,接过秦小递过来的水,大喝几口润润嗓子。 手臂酸痛得仿佛已经不是她的手,捏一捏,捶一捶。忽而,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商枝掀开眼帘,只见栓子蹲在她身边,给她捶肩膀。 她抬手摸了摸栓子的头,“明天给你做糖葫芦。” 栓子咬着唇,没吭声。 秦小探头进来,“商枝姐,吃饭。” “好了,快去吃饭。”商枝收回手,招呼栓子跟上。 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大伙全聚一席吃饭。 秦伯言特别高兴,饭后道:“这个月给你们多加二百文钱。” 大伙高兴,齐声道:“祝贺同福酒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咱们月月有赏钱!” 秦伯言调侃道:“你们是为赏钱才庆贺我?” “本来就该是今日祝贺一句,只是有了赏钱,便日日心里祝贺。”话音刚落,大伙齐刷刷地跑了。 秦伯言并未计较,反而觉得很有生气。 关上门,秦伯言、商枝、栓子和掌柜去三楼。 商枝把栓子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才与秦伯言对账。 “今日的生意红火,超出我的预料,你提的主意果真有效用。”多半的人是听见宣传而来,为博一个彩头,商枝抽奖活动,几乎人人都有份,只是减免一道低价菜,真正免单的只有三个。 这样算下来,除去毛利,净赚二三十两。 商枝心里早已有大概的数,倒是没有多吃惊。反而冷静道:“今日是活动力度大,生意才如此红火,之后必然会有回落,也属正常。但是赚的依旧没有多大浮动,莫要有落差感。”顿了顿,她把今日酒楼里的情况过一遍,“限量的叫花鸡倒是很多人问起,我猜想是因为数量问题,日后可以每日推出一道限量菜。” 秦伯言很赞同商枝的意见,又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给安慰,失笑道:“这是常事,镇上的酒楼也是如此过来。” 商枝却没有秦伯言乐观,镇上的酒楼与县城不同,竞争力太大,一条街便有三四家。 “食客反响很好,应该也差不得多少。”商枝皱着眉头,等回家几乎是要大半夜。“我得回去了!” “夜色深重,在酒楼住一夜,明日再回去?”秦伯言担心。 商枝婉拒,正要说薛慎之明日要去府城赶考,可似乎薛慎之并未考试秦伯言他如今是秀才功名,便转了话头,“我还有要紧事,不能耽误。” 秦伯言无奈,“我让阿三送你回去。” 商枝很累,也不想赶牛车,便点头答应。 果然,回到杏花村,已经子时。 商枝跳下马车,栓子已经睡着,阿三把他抱下来。 商枝在前面开路,抬头看见门前颀长的身影,笑容漫进眼底,全身的疲惫都似乎消散了。她疾步走去,拉近两人的距离,她又骤然停下来,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太晚了,为何不在县城留宿?”薛慎之望着她脸上的疲倦之色,目光柔和,“我明日不急着赶路。” 商枝笑道:“你这么晚还在等着,我在县城留宿,你得等到天亮去?” 薛慎之笑而不语。 商枝招呼阿三把栓子放在床上,将他送走,然后再折身回屋,“明日要赶考,你去府城,他们不都知道你去做什么?” “不必担心,老师有考虑,他的妻儿在府城,正好与我一起去,用作掩护。”薛慎之笑意浅浅,不知为何在门口等到这个时辰,只是有一种预感,她会回来。“你累了,睡吧,我回去准备准备。” 商枝点了点头,“我给你做干粮,明早你过来拿。” “好。” —— 次日一早,商枝天未亮爬起床,一身酸痛,她轻轻吸一口气,掌勺简直比种地还累! 商枝给薛慎之烙蛋饼,煮八个鸡蛋,在路上吃。 天气炎热,食物容易变质,商枝没有给准备多少。 薛慎之把包袱收拾好,便来到商枝家。 商枝把食物装好放进他包袱里,“东西都准备齐了?你的名次在末等,那个录遗补了吗?”如果没有补,不能参加乡试。 “补了。”薛慎之听她念叨着琐碎的事情,心里十分受用,却开口道:“你不用紧张,这次不会出问题。” 商枝叹息,“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救人。”那时候拿着手术刀,心里挺紧张的,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好了,要吃两个鸡蛋,一张蛋卷饼。”以前他们参加考试,吃油条加两个鸡蛋,寓意着考一百分。 薛慎之颔首。 商枝把做的药丸给薛慎之准备,如果中途病情发作,可以吃上几粒捱过考试。 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千万别在这一环节出现变故,功亏一篑。 用完早饭,薛慎之走路去镇上,和邱令元坐马车去儋州府。 商枝站在村口送他,直到见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视线,期盼着薛慎之一切顺利! 而薛慎之到镇上约定的地点时,却不见一向守时的邱令元。 第八十四章 欣赏,放榜! 乡试在农历八月初九,如今已经八月初二,距离考试还有七天。 为防路上出现意外变故,都是提前七八日去府城。若无意外,路上都要耗费三四天,再在府城养精蓄锐,熟悉一番,便到考试日期,时间算不上宽裕。 而今,许多心怀抱负,才华横溢的生员,都已经租赁马车、牛车或者随行车队赶考。 薛慎之与邱令元同行,便不要费心去租赁马车。 租赁牛车,并不便宜,不但赶路慢,紧要的是安全隐患,容易招惹山匪。 薛慎之背着包袱,站在官道槐树下纳凉。目视着一辆一辆马车从眼前驶过去,每一辆牛车里面,坐着七八个生员,十分拥挤。 他微微蹙眉,邱令元若无意外,不会无故爽约。他就算想要另外租赁一辆马车,只怕也来不及。 这时,便有一行货队停在他的面前,一个管事从马车里下来,眯着眼看着做书生打扮的薛慎之,客客气气道:“秀才老爷,您去府城赶考?” 薛慎之皱紧眉心,清河镇每隔几日便有货队去府城,只需给一两银子,便能占一个位置。 如今,货队主动搭讪,薛慎之便警觉起来,“我与人有约。” 管事劝道:“如今都日上三竿,您的同伴还未来,只怕是失约了。不瞒你说,今日只有我这一趟货队,错过便没有机会,单凭你这两条腿,可得误了考试。”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我们不收你的银子,只需秀才老爷给拉一面黄布旗。” 薛慎之心道:果然如此! 每逢乡试,这样的车队便多起来,车上藏着私货,但凡车辆上有秀才,关卡便不会严查,能够借此蒙混过关。 他含笑地说道:“我如今只是童生。” 管事面色一变,上下再打量薛慎之一眼,暗啐一声晦气,转身上了车队。 薛慎之打算去一趟书院,这时有人朝他匆匆而来,高鹏喘着粗气道:“薛兄,今日怕是你得独自去府城给师母祝寿。书院出事,院长今日怕是脱不开身。” “出何事?”薛慎之猜测能拖住邱令元行程,只怕是大事。 高鹏沉声说道:“你可记得处处与你为难的刘乔?他吸食五石散,在书院衣不蔽体散热,同窗并未觉察出异样,是与他有过节的蒋立远,常见他神情亢奋,吃冷食,种种行为都像是服用五石散,昨日便撞破他在号舍服用,当即要检举。刘乔担心事发,被赶出书院,两人发生争执,他将蒋立远的头给砸破,直到今晨被发现,蒋立远到如今昏迷不醒,亲属在书院闹事,讨公道。” 临近的号舍都听见动静,只以为不是大事,便不愿多管闲事摊上事儿。 高鹏只得庆幸,未曾闹出人命。 薛慎之目光幽深,那一日刘乔将他堵在号舍嘲讽,便觉察出他的异样,原来是服用五石散。 “你告诉院长,他安心处理书院事物,我在府城等他。” “行,那我就先回去给院长回话。”高鹏很羡慕薛慎之是院长的关门弟子,也便是因此,方才能够去府城参加师母的寿宴,正巧碰见乡试,能够长眼界。 薛慎之在高鹏羡慕的目光中,坐在槐树下的巨石上,等着去往府城赶考的车队,碰一碰运气。 过一会儿,有一辆普通不显眼的马车驶过来,薛慎之起身招手拦下。 马车缓缓停下,一位侍从模样的中年男人掀开马车帘子。见薛慎之的穿着打扮,不由得说道:“公子去府城赶考?我们的马车是进京,你再另拦马车。” “打扰了。”薛慎之窮身作揖。 常峰垂下帘子,重新坐回马车。 马车内,一位头发霜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逗弄笼子里的画眉鸟。 “考生?”曾秉砚随口问道。 “是。”常峰皱了皱眉,想起什么道:“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倒像在何处见过。” “哦?”曾秉砚好奇,放下鸟食,他掀开车窗帘子,望向重新坐回槐树下的薛慎之,恍悟道:“这不是回春医馆那位丫头的兄长?” “对!正是他!”常峰经他一提,便认出薛慎之。 曾秉砚沉吟道:“把车倒回去,捎带他一程。” “老爷!”常峰并不赞同。 “快去!”曾秉砚不容置喙。 常峰吩咐车夫将马车重新驶回去。 “公子,老爷需要去府城办事,顺路捎带您一程。”常峰恭敬地说道。 他的态度转变,薛慎之敏锐的觉察到,他思索常峰为何改变态度,便见白发老翁慈祥地说道:“后生,乡试当路拦车不容易,老夫也曾参加科举,方能体谅你们一二,快些上车,莫要耽误行程。” 曾秉砚话说至此,薛慎之再次拱手窮身作揖,“叨扰老先生。” 薛慎之坐上马车,常峰便挪到外面与车夫同坐。 曾秉砚一双泛着睿智精光的眸子,在薛慎之身上来回打量。随口道:“后生是哪年生员?” “嘉远三十九年。” 曾秉砚眼眸微眯,嘉远三十九年是嘉远末年,之后嘉远帝驾崩,改国号元晋,他元晋二年致仕,如今已有十年。 而这后生,不过二十出头,十二年前,他不过是个娃娃。 他拊掌道:“后生可畏啊。” 曾秉砚是惜才之人,便生出考校他的心思。 无论他谈古论今,引经据典,还是天下时局,人间庙堂,薛慎之都对答如流,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曾秉砚虽然年事已高,却十分健谈,而薛慎之亦是谈吐不凡,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本来该是三日便抵达府城,可曾秉砚许久不曾见过如此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又十分的合胃口,便放慢行程,足足第四天方才抵达府城,临近下马车之际,曾秉砚忽而问他。 “你如何看待当朝局势?” 短短几日,曾秉砚十分欣赏薛慎之,这位少年郎,确实腹藏锦绣,今后必成大器! 因而,故此一问。 薛慎之一愣,他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邱令元也有意栽培他,时常谈论当今时局。 东有倭寇猖獗,北有外族铁骑虎视眈眈,战火纷飞,乱贼当道。朝堂之上,元晋帝沉迷炼丹,不理朝事。若非几届元老掌控朝局,百姓早已水深火热。 薛慎之腹中几句话翻涌,最后只是简短的说道:“攮外先安内。” 他背上包袱,拱手作揖,告辞离去。 曾秉砚坐在马车内,望着薛慎之渐渐远行地身影,低喃道:“攮外先安内……” 忽而,他哈哈大笑道:“可不是想平外乱,必先除内患!” 内贼与倭寇、外族勾结,若不先拔除隐患,如何齐心协力,一致抗外? “老爷?”常峰看着曾秉砚神情激动,目光火热,不由唤一声。 “回去。” 马车缓缓地驶离。 薛慎之远远地停驻脚步,望着马车朝官道而去,薄唇微抿,这一路来,他隐约猜测到对方的身份,倒是没有料到是因为商枝的缘故,让他得以结识前任吏部尚书。 想到商枝,薛慎之长叹一声,似乎欠她越来越多。 薛慎之按照地址,找到儋州府邱令元家中。 敲开门,开门的是门仆。 他恭敬地说道:“是薛生员?” “正是。”薛慎之问道:“老师可已归家?” “今晨刚到。”门仆领着薛慎之入内。 邱令元只有一妻一女,女儿已经嫁做人妇,外甥都已经十四五岁。 明日便是邱夫人寿宴,邱令元的女儿、女婿都已经归家,给邱夫人祝寿。 薛慎之踏入堂屋,邱令元一家子都齐聚,正在话说家常,十分和睦。 “学生拜见老师,师母。”薛慎之给邱令元夫妇行礼,而后给其他几位作揖。 魏东淮颔首,算作回应。 邱玉珠热情的招待薛慎之,“你就是父亲的关门弟子?那我便是你的师姐了,快请坐下,莫要拘谨,当做在自己家。” 薛慎之抵挡不住邱玉珠的热情,一旁的魏娇玲娇嗔道:“娘,你吓坏师叔了。”她生的娇小玲珑,娇俏圆润的脸庞,玉雪可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嗓音清脆的询问道:“你与我娘是师姐弟,我叫你师叔,不会唐突吧?” 薛慎之道:“不会。” 魏娇玲嫣然一笑,目不转睛的盯着薛慎之秀美的脸庞。 魏峥拽着她的辫子,“你会吓坏师叔。” 魏娇玲把辫子拉回来,不高兴地说道:“师叔长得好看,还不许我多看几眼?美人总是惹人怜惜,特别是师叔这种文弱的美人,我今晚都能多吃几碗饭。” 魏峥冷笑,“不如叫外祖父做主,将你嫁给他,你好生怜惜怜惜!” 魏娇玲捧着脸蛋儿,惋惜地摇了摇头,“师叔只适合观赏,不可亵渎的。我喜欢英姿飒爽,威武英挺,很有男人气概的男子。一身的肌肉,单手能把我抱起来。” 魏峥脸色都扭曲了,鄙夷道:“拎小鸡崽吗?” “你真讨人厌,难怪锦瑟姐姐不喜欢你!长得和狗熊似的,不要和我说话!我怕今晚吃不下饭!”魏娇玲瞪他一眼,起身坐到薛慎之的身侧,心情好了许多。 魏峥气得半死,如果不是他姐,他一拳揍扁她! 薛慎之眉目平静的听着两姐弟的谈话,抵唇轻咳了几声。 “师叔,你也觉得我不够矜持?”魏娇玲歪着脑袋,询问薛慎之。 薛慎之默然,许久道:“不拘一格。” 魏娇玲高兴坏了,她决定认可薛慎之,将他划分为自己人。 邱令元安排薛慎之住在东厢房,提起刘乔,“他心术不正,败坏书院风气不说,动手伤人,已经将他赶出书院,望他能够吸取教训。” 薛慎之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与刘乔有恩怨,为他说话太违心,落井下石,小人行径。 邱令元叹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莫要沾染旁门左道,科举才是正途,安心复习温书。” “是。”薛慎之除了用饭,一直在厢房温书。 次日,邱夫人寿辰,只是寻常吃一顿饭。 薛慎之不扰他们共享天伦之乐,中饭则是奴仆送到书房。 或许是邱令元特地叮嘱,魏峥与魏娇玲倒是不曾打扰薛慎之,很快,便到了考试。 次日清早,邱令元给薛慎之准备充足的干粮和水。 乡试要考九天六夜,伙食都是自备。天气闷热,饭菜容易馊,只能干饼充饥。 东西全都检查一遍,邱令元带着薛慎之去贡院。 “平常心对待,莫要急功近利。”邱令元再三叮嘱。 “学生谨记。” 薛慎之走下马车,好巧不巧,正好碰见贺平章。 贺平章穿着白衣宽袖的学子衫,精神抖擞,遇见好些在县学的同窗,他们的才学大多在他之上,概因这段时间,他出入花楼荒废学业,心里不禁泛起苦闷,可又恶补了几日,他觉得若是写当下时文,另辟蹊径,还是很有机会高中。 可令他大出意外的是在贡院门口见到薛慎之,回过神来,他暗嘲道:“薛童生,你是特地来瞻仰瞻仰贡院,见见世面,好为几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薛慎之对他置之不理。 贺平章被他这模样激怒,冷笑道:“神童又怎样?如今不过一个童生,若是我早你一年出生,你只会像一滩烂泥被我踩在脚下。”贺平章看着一旁的邱令元,只当是薛慎之跟着邱令元过来。昂首挺着胸膛,眼底满是轻蔑不屑,“好好跟着你老师学学,争取来年春闱得中,就算不过也不必气馁,你看前面的老头七老八十还在考,你才二十呢!哈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排队进考场。 薛慎之皱眉,邱令元行至他身边道:“莫要受他人影响,沉心作答。” “嗯。”薛慎之并未受到贺平章影响,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一旁有人在低声交谈,“听说今年乡试格外严格,巡抚大人亲自监考。以往若是怀疑作弊,会搜查证据才拖出去,这一回,若是听到风声,不会给辩解搜查,直接拖走。” 另一人吸一口凉气,“若是被冤枉呢?” “只能算他倒霉了!”然后催促道:“快去排队。” 薛慎之若有所思,大约是上一届乡试出现作弊,后又重新复试,今年便格外严格。 待人都进去差不多,他才提着篮子进去。 进考场前需要脱衣裳,薛慎之脱掉外衫检查,兵卫把篮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干粮切成一寸见方。 薛慎之检查完,提着篮子找号舍。 号舍分为火号和粪号,是大家祈祷着别靠近的两个地方。 火号热,粪号臭,粪桶经暑气一蒸,臭味弥漫,熏的人头晕眼花,简直要窒息。 许多生员捱得住三急和饥饿,就是扛不住这两号舍。 薛慎之比较幸运,两个离得都有些远。他进号舍,从沿着号舍挨个放考卷的吏员手中接过了考卷。 头场是写四书五经里抽取题意,四书经义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 薛慎之看一眼试题,并不急着破题,而是沉心静气,先写一首试帖诗。 考试最考验的是体力,而体力于他来说是弱项。 他需要保存体力,因而每天只做一篇经义,其余时候养精蓄锐,储存体力。 薛慎之缓缓启开试卷,只见第一道题目赫然出现在眼前。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这题目出自《中庸》,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君子当恪守中庸之道,做到不偏不倚。 薛慎之沉吟半晌,提笔写到:“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中者、举天下万世所宜视为标准者也。然芸芸之众、率恭然不能自立。而豪杰奇逸之士则又不免矫持太过、而不能以大中为归……” 文章收束,薛慎之已是大汗淋漓,体力耗尽。 他拿出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喝水服用,然后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两天,薛慎之精神保持的还行,文章做得十分顺畅。 在这三天内,他只吃干饼充饥,若无必要,不会进食,只有在吞咽下一张干饼,才会喝一口水润喉,以便防止频繁出恭。 考卷官吏收上去,又接着第二场,增至五篇经义,每篇在七百字以内。 接连不放松的做八九篇经义,薛慎之有些吃不消,之前在书院受过邱令元训练,虽然不觉得轻松,却也能够捱过去,只因环境不同。 号舍太过逼仄,不能完全舒展身躯,头两场对他来说还算勉强,越到后面才是难熬。 直至最后一场,薛慎之脸色苍白,头脑隐隐作痛,他翻出药瓶,从最初的两粒药丸,增至六粒。 这一次,他没有再按照之前的方式,每日做一两篇,而是一鼓作气,将五篇策问做完。然后支撑不住,伏案休憩。 第九日结束之时,他方才打起精神,将策问过目一遍,交给官吏。 官吏封卷收上去,薛慎之可以离开。 他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坐倒在木板上。他苦笑一声,若非有商枝的调理,他这破败的身子,只怕连第二场都撑不下去。 兵卫见他病容苍白,十分虚弱的模样,将他架着出去。 邱令元早早的便在贡院门口等着,直到人走完了,才看见薛慎之被兵卫架出来。 邱令元与魏峥接过薛慎之,向兵卫道谢,给一把铜钱请喝茶,方才扶着他躺在马车上。 薛慎之看一眼邱令元,还未来得及说话,便陷入黑暗中昏睡过去。 魏娇玲在马车里等,看着薛慎之病弱的模样,不由得说道:“乡试难,难于上青天!”皱着眉心道:“也不知师叔考得如何,他都豁出性命在考试,希望他能够榜上有名!” “不是希望,是一定中举!”魏峥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魏娇玲还想争辩,可见薛慎之眉心急促,消了声。 魏峥道:“外祖父,师叔病势凶险,送去医馆罢。” 马车驶向医馆,魏峥背着薛慎之进去,躺在竹榻上。 郎中为薛慎之号脉,神色凝重,摇了摇头,“病体沉疴,又身有余毒,油尽灯枯之象,药石无医。” 邱令元心中大惊,“你说什么?” “他体内中毒多年,一直在调理,方才安然无恙。可这次精气神耗尽,身体太亏损。我开几幅药给他喝,其他听天由命。”郎中抓几幅药给邱令元。 邱令元知道薛慎之身体病弱,却不想竟是这般严重! 平常在书院并没有异样,除了虚弱一点,与正常人无异。 魏娇玲也很吃惊,张着嘴,似乎没有想到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人,转眼便病重无医。 “他都这样了,为何还要参加科举?简直不要命了!”魏娇玲想不通,薛慎之该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要修生养息,为何偏要参加科举? 科举条件困苦不说,太费精气神。吃不饱,睡不好,折磨人。 魏峥倒是没有多说,显然是赞同魏娇玲的话。 邱令元想的更深,骤然记起他参加县试时落水,想必有牵连罢? 莫怪……他要隐藏功名。 锋芒毕露,招祸。 邱令元叹息,十分惜才,可惜薛慎之一身才华,却…… “先回府,明日再将他送回清河镇。”邱令元心情沉重,他听闻薛慎之邻居医术高绝,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 一行人回府,魏娇玲率先跳下马车,就看见有一位穿着布衣荆簪的女子在门前徘徊。 “姑娘,你找人?”魏娇玲上前询问。 商枝转身,看见穿着精美裙裳地少女,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找邱院长。” 魏娇玲打量她一番,扬声道:“外祖父,有人找您。” 邱令元下马车,魏峥正好背着薛慎之下马车,商枝见了,疾步上前,“他昏倒了?” 然后,不等人开口,握着他的手腕号脉,眉心紧蹙,接着又是吐出一口浊气,“劳烦这位公子背他放在床榻上,我给他施针。” 邱令元只听过商枝这么一个人,并不相识,见她满面担忧的模样,心中猜测到她的身份。 “你便是慎之的邻居?” “是,他身体不好,我担心熬不过乡试,算着时间过来接他,到底来迟一步。”商枝疾步跟着魏峥进屋,一边向邱令元解释。 邱令元沉声道:“你早已知道他身染沉疴,药石无医?” “能治!”商枝斩钉截铁! 他身有余毒,里子被掏空,乡试之后更是糟糕,可若是能凑齐四味药解毒,他的身体一定会好转! 邱令元紧了紧手心,将医馆郎中的话告诉她,“你确定能治?” “能!”商枝很肯定,“只差血佛果和追魂草,集齐这两味药,我便能替他解毒。他的身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商枝东西带的很齐全,将魏娇玲请出内室,退下他的衣裳施针,之后写一张药方,劳烦魏峥去抓药煎药。 魏峥道:“郎中开了药。” “于他无用。”商枝头也不回的说道,在他手指上扎一针,挤出的血液暗黑色,直到血液流出来的是红色,她方才按住针眼。 魏峥将药端进来,商枝喂薛慎之服下去,放下碗,将他放平,盖好被子。 魏娇玲站在门口,见商枝满头汗水走出来,背上的衣裳都汗湿了,忍不住说道:“我与你身高差不多,有一身新做的衣裳未穿过,取来给你换下。” “多谢。”商枝摇头婉拒,“我待会带他回去。” 魏娇玲看得真切,这位姑娘很担心薛慎之,又特地来接他,好奇道:“小姐姐,你是师叔的未婚妻吗?” 商枝一愣,笑着说道:“暂时不是。” “以后就是咯?”魏娇玲一脸痴汉的模样,对着商枝清丽绝艳的面容发出赞叹,“你长得真美,比我在京城见过的那些千金小姐们还要漂亮。我觉得锦瑟姐姐是最好看的人,可你打扮一下,一定比她还要美。” “是吗?”商枝失笑。 魏娇玲重重地点头,“我可不骗人,也不会哄人高兴。锦瑟姐姐的娘秦氏可是当年京城第一美人,她长得最好看自然是名不虚传。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最喜欢你了。你和师叔都长得美,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商枝莞尔。 魏娇玲又成了商枝的跟屁虫,望着她的脸,就觉得很满足,心情很好。 邱令元过来,询问起薛慎之的情况,“慎之如何了?” 商枝道:“稳定了。” 邱令元看魏娇玲一眼。 魏娇玲哼哼着扭身出去,靠着柱子,透过窗户盯着商枝的脸。 商枝若有所感的回头,就见魏娇玲冲她灿烂一笑。商枝默了默,觉得这姑娘大约就是个重症颜控。 邱令元似乎对魏娇玲这个毛病十分无奈,投去警告地眼神,然后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你拿去。” 商枝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暗红色的干果,鸡蛋般大小。她却瞳孔一紧,诧异地看向邱令元。 血佛果! “你把它给我?”商枝心里的震惊压过喜悦,血佛果太珍稀难得,却未料到邱令元手里会有一颗,而且还赠给薛慎之! 邱令元笑道:“这东西我留着无用,送给需要用的人,正好实现它的价值。” 商枝心里十分感激,可这份厚重的恩情,不该由她来报答。千恩万谢,她只说了一句,“谢谢。” “我惜他的才华。” “他不会让您失望。”商枝郑重其事道。 心里却依然没有底,不知他是在什么状态下答题。若是在最佳状态,商枝有十足的把握,薛慎之会榜上有名! 可他出来时的情况,太过糟糕,她不敢往深处去想。 就算这一次失败,还有下一次,药凑齐了,再不怕他会出现状况。 商枝守在床榻边,望着他苍白病弱的面庞,半个月未见,似乎更削瘦了。 温水打湿绢布,商枝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上的细汗,猝不及防,对上他漆黑透着茫然的眸子。 “你醒了?”商枝脸上流露出笑意,连忙摸着他的手腕号脉,松一口气道:“给你的药,只剩下两颗,吃太多,对你身体造成负担。” 不然,不至于会昏倒。 薛慎之不言不语地望着指责他的商枝,言语间难掩关切,一丝笑意自眼底溢出,“总好过半途被抬出考场为好。” 商枝语塞。 “不必多想,已经过去,只等着放榜。”薛慎之笑容添了一丝黯然,尽管这次乡试得中,会试又该如何? 如今乡试天气炎热,他都险些支撑不下去。会试在来年二月,正是春寒料峭,他能撑下去? 如此一想,便有些意兴阑珊。 “邱院长把你解毒重要的一味药赠给你,你该好好感谢他。”商枝隐隐猜到他的心思,语气轻快道:“解毒的药凑齐三味,还有最后一味药,秦大叔目前也有眉目,用不了多久,便能解毒。那时候无论是春寒,亦或是隆冬,你都不必再担忧。” “好。”薛慎之目光清润,低声浅笑,却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商枝递给他一杯温水,“你身子若是舒服些,我们便立即启程回去。” “好。” 薛慎之浑身轻松许多,便与邱令元夫妇告辞。 一行人送他们上马车,魏娇玲不舍地对商枝道:“小姐姐,日后你得空进京,我带你玩耍。” “行,你若是有空来清河镇,我给你做好吃的。”商枝突然记起来,魏娇玲似乎不知道她的姓名,“商枝,我的名字。” “一言为定!”魏娇玲不舍的挥手。 商枝坐进马车,朝她挥了挥手,放下帘子,马车朝清河镇行驶。 邱夫人给他们准备足够的干粮,因为得回去等捷报,路上自然是耽搁不得,吃喝睡全都在马车上。 第三日傍晚,马车方才抵达杏花村。 阿三跳下马车道:“公子、小姐,到了。” 商枝从马车里钻出来,扶着薛慎之下马车。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舟车劳顿,到底是累人。 商枝心疼,“我送你回去躺着。” “好。”薛慎之有些精神不济。 商枝将薛慎之安顿在炕上,便回新房子,把血佛果收起来。另外两味药,与那一箱子的药方子埋在一起,商枝打算等夜里再挖出来。 —— 乡试九天六夜,不说薛慎之身体底子差吃不消,就连贺平章身体无碍的都是扶着走出来。 他在客栈住一夜,便租赁马车回清河县。 方才下马车,直奔花楼,在里面住一夜耗尽全部钱财,只留下一百文,方才精神抖擞从花楼里出来。摸着兜里的铜板,贺平章便又生出赌一把的心思,用这仅剩的钱生钱。待他中举,便能用这钱财宴请乡邻。 贺平章按捺不住,轻车熟路,钻进赌坊。 这里面来钱太快,贺平章尝到甜头,完全克制不住大赚一笔的心思。 可这一回不知是手气不好,还是与他犯冲,除了头三把赢一两银子,接着一直输,贺平章每次想走,却又赢一把小的,远远不及他输掉的银子。 问赌坊借来的十两银子,全都输光,赌坊里的人来问,“公子,可还要试试手气?” 贺平章已经输红眼,“再借我二十两!”他就不信,不能扳本! 阿金很快给他送来二十两碎银。 贺平章一连在里面赌两天两夜,眼睛通红,里面布满红血丝,精神都有些恍惚。 最后一把银子撒下去,他颓然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喊道:“来人,再来十两!最后十两!” 阿金带着几个人过来,抬着下巴对贺平章道:“你已经欠下一百三十两银子,在你还清尾数之前,不能再借银子给你。” 贺平章嚯的站起身,“我马上就是举人老爷,还不起你这一百多两银子?” 阿金拍着他的脸,嗤笑道:“举人?举人老爷会算账吧?你今天欠的是一百三十两,明天可不止这个数。你一天不还清,这银子就一天一个数。” 贺平章被几巴掌拍得脑子清醒过来,听到阿金的话,这才知道害怕。眼睛睁圆了,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欠下巨款。 一百多两银子,就是倾家荡产,只怕也还不起。 更可怕的是利子钱,今天一百三十两,明天就是一百四十三两。 贺平章一个激灵,冒出一身冷汗。 “举人老爷,今天就要送捷报,你回家洗洗等着报喜,兄弟们明天去你家讨杯酒吃。”然后,叫人把他给撵出去。 毒辣的太阳,晒得贺平章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租牛车回村子里。 他跳下牛车,往贺家走。 车夫跟着他要银子。 邓氏算着送捷报的日子快要到了,满脸喜气,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官吏上门报喜。 ‘哗啦’一声,一桶水把门口石板冲洗得干净,抬眼就见贺平章身上邋遢,冒着酸臭味地走来,正要问他出啥事情,车夫上前讨债,“他坐牛车没给钱呢!你们快给钱!” 邓氏脸一沉,骂骂咧咧道:“我儿子马上就是举人老爷!能少了你这几个钱?”啐一口,“晦气!”翻出铜板付账,连忙追着贺平章进屋。 “平章,平章,你出啥事了?”邓氏凑近了,才发现贺平章眼底布满血丝,眼窝青影深重,心疼坏了,“考试太辛苦了?你快洗洗躺着睡一觉,晚上娘杀只鸡给你补一补!” 贺平章听不进邓氏半句话,满脑子都是欠下的一百多两银子。 邓氏还不知道,在一边做着美梦,“等你中举,咱们家不差银子,富农把地放在你名下,你可以赚一笔银子。你舅母说使银子走动走动,还能做教喻学官或者县丞、主薄的佐贰官。撞上大运,赶上吏部的大挑,还能外放个小县担任县令老爷。这样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念书,考会试。” 贺平章听到‘不差银子’眼珠子动了动,回过神来,把邓氏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了。考乡试他便知晓自己的深浅,几乎是有一半的机会中举。如果真的遇上吏部大挑,他就不考了。等他做官,赌坊还敢叫他还钱吗? 贺平章心中一松,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他拿着衣裳去洗澡,捯饬捯饬迎接捷报。 这时,有乡邻跑过来通传,“邓桂花,村里来报喜的捷报。官吏已经骑着马到村口,你家平章呢?快点出来迎接捷报!” 邓氏激动地朝屋里喊,“平章,快点,官吏送捷报来了!” 她跑去里屋,手忙脚乱准备赏钱,跑出院子,就见贺良广也急匆匆从地里回来。 “捷报来了?平章呢?快到村口去!” 贺良广在下地干活,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急忙回屋通知贺平章和邓氏。 一行人等不及官吏上门,急忙去往村口。 贺平章看着官吏从挂着红绸的马匹上下来,余光看见一旁的商枝和薛慎之,他朝两人走过去。狭长的眼尾一挑,轻佻的笑道:“枝枝,你是来祝贺我中举吗?等送走官吏,明天我上你家提亲?” 若说贺平章之前没有把握,在官吏来杏花村送捷报,他就觉得十拿九稳! 整个杏花村,也就只有他一个参加乡试! “我能免五百亩赋税,你种的山地就不用缴税了。”然后,他又对薛慎之暗讽道:“薛兄不必心急,这一回你也算是在府城长见识,我将自己的考卷誉写给你做参考,今日再沾沾喜气,来年说不得你就一举得中。” 贺平章整理袖摆,背脊挺直,看着送捷报的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题外话------ 哈哈哈~说了好多次了,今晚第一次十二点前写完,于是我十二点就发出来,这是代表着我十二点能爬床的证明! 咳咳~明天继续早上六点~么么么~ 第八十五章 解元,夺去功名! 今日是送捷报的日子,商枝一直很留意,她听到敲锣打鼓地声音立即跑去薛慎之家中,拉着他一同到村口等。 官吏越来越近,商枝心紧跟着提起来,就仿若她参加高考的日子,等待出分数线,即将要揭晓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 太紧张! 贺平章没眼力见的凑上来说话,商枝没心情搭理他,只等着报喜之后再说。 薛慎之面色平淡,袖中攥紧地拳头,泄露出他的紧张。 两人俱是不理会贺平章,齐齐望着官吏。 官吏一步一步走过来,一旁看热闹地百姓都噤声。 官吏手里拿着一卷黄色喜报,他站在贺平章面前,缓缓地展开。 贺平章既激动又紧张,手都汗湿了,屏息静气地等着宣读。 “捷报:贵府少爷薛名慎之乙酉科儋州乡试中式解元。” 一旁强压住狂喜的邓氏和贺良广,脸上的笑容一僵,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薛……薛慎之?” “不是平章?” 没有人回答他们两人。 “谁是薛解元?”官吏问。 商枝猛地回过神来,把薛慎之往前一推,激动地说道:“官老爷,他是!他是薛解元!” 薛慎之有些发懵,回不过神来。 他最后的状态不佳,原以为只会中举而已,能得个五魁首便也喜人,却未料到竟中了解元! “学生薛慎之。”薛慎之快步上前,窮身行礼。 官吏乐呵呵地笑道:“薛解元,恭喜恭喜,清河县百年来未曾出过一个解元!县令很赏识你,明日记得参加鹿鸣宴!” 他把捷报递给薛慎之,突然一只手横劈过来,夺过捷报。 贺平章脸色紧绷,展开捷报,就见脸色先是涨红了,接着变得煞白,最后铁青!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 贺平章握着捷报的手在颤抖,足足过了好大一会,后背脖子都僵直了,他才看向官吏,“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呢?我的捷报怎会没有?他只是一个童生,如何能参加乡试?”而且还是解元! 贺平章越想越生气,一步迈到官吏面前,诘问道:“杏花村只有我一个人参加乡试,捷报是我的,你们收受他的银子,把我的名字替换下来,是不是!” 官吏顿时怒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平章!元晋十二年生员,你仔细想一想,捷报是不是我的?” 邓氏也反应过来,她冲上前来,“大人,这是大事,你们不能马虎,是不是有遗漏?” 贺良广盼了十几年,杏花村等来捷报,可名字不是他次子的,报出薛慎之几个字的时候,他心就凉了。闻言,他醒过神,薛慎之是哪门子的举人?他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 他健步上前,往官吏手中塞一把铜钱,“大人,你找一找,是不是出差错了!” 官吏看着他们认定他搞错了,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不止是清河镇的,而是整个儋州府中举名单,足足有八十名。从头扫到尾,并没有贺平章三个字。 他挑了挑眉,铜板推回去,轻蔑道:“这榜单是巡抚大人亲自批示,岂会出差错?莫说是解元,就是榜尾都没你的份!” 没中? 贺平章颓然地坐在地上。 官吏拿回捷报,双手递给薛慎之。 薛慎之神色严肃地接过。 商枝一探手,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赏钱给官吏,“辛苦大人,进屋喝杯茶。” 官吏收下赏钱,婉拒道:“不了,薛解元是第一个来送,我还得去其他地方报喜。” 商枝将官吏送走。 乡邻围着薛慎之道喜,“恭喜慎之中举,来年考个进士!” “多谢各位叔婶吉言。”薛慎之满面春风,笑意浅淡。 商枝也很高兴,她把准备好的一篮子喜饼分给乡邻们,沾沾喜气。 “等薛慎之鹿鸣宴后,再请乡邻们吃席面!”商枝笑盈盈地说道:“大家可以上家里吃茶水点心。” 乡邻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薛慎之如今不是病秧子,煞星,而是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能免五百亩赋税,他们能和薛慎之打好关系,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众人拥簇着薛慎之回家。 薛慎之那边一阵阵欢声笑语,热热闹闹,反衬得贺家份外凄凉。 邓氏阴着脸,咋都想不通,一个病秧子,短命鬼,咋就考上举人,还是第一名! 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贺平章花了家里多少银钱?咋就比不过薛慎之?连一个举人都没考上! 她想埋怨几句,可见贺平章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心疼,话头一转道:“平章啊,这一回考不过,下一回再考。你还年轻,才二十岁不到,你看七老八十的人都在考呢!” 贺平章只觉得有一道惊雷从耳边滚过。 你还年轻,才二十岁不到,你看七老八十的人还在考呢。 这句话十分耳熟,可不就是他在贡院门口取笑薛慎之的话? 如今,他娘悉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贺平章目光狰狞,薛慎之连乡试资格都没有,他凭什么参加乡试,考到一个解元? 忽然,贺平章想起商枝,她治好县令夫人,才叫县令给薛慎之安排一个名额? 想到此,贺平章阴笑几声,望着热闹非凡的薛家,手指紧紧收握成拳头。 让你先得意! 几人回到家中,胡氏和贺平文坐在堂屋里等消息。 听见院里响动,胡氏连忙冲出来,看着他们脸上毫无喜色,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落榜了? “嘭”地一声,贺平章重重甩上门,关进里屋。 胡氏问,“爹,小叔子他……” “哪都有你的份!饭做好了?还不滚去杀鸡!”邓氏一记眼刀飞过去,狠狠瞪胡氏一眼,这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落榜了,还有脸吃鸡?家里使大把银子供他去县学念书,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吃吃吃,净知道吃,早晚吃死他!”贺良广憋着一肚子火气,彻底的爆发,一脚踹倒条凳,“没用的废物!” 若不是薛慎之考中解元,贺良广并不会如此气愤。 为着贺平章这一个举人的头衔,他掏空心思去算计,终究还是落空! 难道这就是命?命里该得的,你去抢,也抢不回来吗? 薛慎之明明该死,最后死的却是薛大虎! 胡氏听到贺平章没有考中,心里竟升起隐秘地快感。忍不住说道:“薛慎之在镇上清河书院念书,才读半年,咋一次就考上?要我说,念书还得看天分,不是念书的料子,别说去县学,就是府学也考不上。” 这下捅了马蜂窝! 邓氏瞧见胡氏眼底没能藏住的喜色,恨不得掐死这贱人!又听她明朝暗讽的话,冲上去拧着胡氏的耳朵往下一扯,顺手反手两大耳巴子搧打她脸上,拽着她的头发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这嘴上把不住门,狗嘴里吐不出人话的贱货!你说谁不是念书的料子?有种你再说一遍!”新仇旧恨,邓氏下死手,打得胡氏鼻青脸肿,嘴里流出血沫,这才喘着气撒手,还不解气,又狠狠踹她肚子一脚,“下次再叫我听见你嘴里喷屎,一卷席子裹着你喂野狗!” 胡氏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耳朵里嗡嗡地响,听不见半点声音。她动了动手指,浑身痛得动弹不得,几乎去了半条命。她缓过一口气,看着凶神恶煞的邓氏,抽一口冷气,忍着痛爬到里屋,门一关,趴在地上委屈的失声痛哭。 邓氏对着胡氏的房门呸了一声,见贺良广脸色铁青,拉了拉衣裳,忍不住为贺平章申辩,“他秀才都考几次,举人考题难太多,一次不中算什么?” 贺良广余怒未消,闻言,怒目道:“你懂个屁!薛慎之中举,大伯那边与贺平章还有什么关系?”手里的旱烟杆敲得啪啪响,“老子为他手里沾人命,他偏不争一口气,连一个病秧子都争不过,只知伸手向家中要银钱!若知他如此没用,就该换他做农活,贺平文去科考!” 邓氏撇了撇嘴,“得他有命进京去!急什么?” 郎中可是断言,薛慎之活不过二十五岁。 离二十五,还有几年? 然后,她又埋怨贺良广,“之前你下保证,这短命鬼参加不了乡试,如今不但考了,还中解元,是你自个的失误,反过来怨怪平章,他几斤几两,你又不是心中没数!”说着,起身去院子里抓鸡,杀了炖汤给贺平章补一补。 贺良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神色莫测。 —— 薛慎之家中热热闹闹,道喜的人一波一波,等全部送走,薛慎之满面疲惫。 商枝脸都笑僵硬了,她揉了揉脸颊,把茶碗都收紧厨房洗干净。 “明天你去参加鹿鸣宴,我给你准备好一件新衣裳,你穿着去。”商枝在他赶考的时候就想到这么一回事,中秋节那一日,她准备去府城接他,问秦伯言借用马车,去成衣铺子给他挑了一件白色交领直裾。 薛慎之目光落在她摆放在案上的包袱,方才知道里面装着赠他的衣裳。 商枝拆开包袱,将折叠整齐的衣裳给他,“我不知你身高几尺,大致比划,掌柜给我推荐的尺寸,你试一试。” 薛慎之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接过衣裳去里屋更换。 好一会儿,薛慎之穿着白色直裾,披散着满头青丝,缓缓从里屋走出来。微光下,白袍似有光芒流动。他那双如冷月的眼睛里有粼粼波光在晃动,苍白的脸颊在商枝的注视下,泛着酒后熏染的嫣红,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地笑容。 “很合身。” 商枝愣住了,他模样清隽秀美,只不过一件普通的衣裳,衬着他如远山流水,清贵温雅,仿若世家之子,气度不凡。 “好看。”商枝眉眼一弯,流露出清丽的笑容。 她走上前,为他将腰间的腰带调整,满意地点头:“我原来想为你挑选一件月白色长衫,你肤色白皙,浅淡的蓝衬得你清淡舒雅,可我想看看你穿白袍,定是芝兰玉树,一身文人士气。” 薛慎之望着她脸上盈盈笑意,宽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待他越好,便越舍不下。 再等一等,待他身上的毒解之后,那时即便她无意,他亦要紧紧将她束在身边。 商枝觉得自己眼光真好,白色果然比月白更适合他。虽然赠送衣裳的举止太过亲密,但是这也是她的小心思,只希望一点一滴的渗透他,温水煮青蛙,等他明白过来,也逃不掉了! 薛慎之换下衣裳出来,与商枝一起去新房用晚饭。 栓子从后院里挑着泉水在前院浇灌花草,虽然瘦小,手脚很灵活。 最开始被管束的时候,栓子有很大的逆反心理,好在拿捏住他的七寸,跳不起来,被训着干活,磨练磨练他。之后即便商枝不再安排他干活,栓子也会自己找活干。 栓子把花浇完,见到商枝与薛慎之回来,丢下水桶,跑过来,黝黑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龇着一口大白牙,“我把活干完了,能吃糖葫芦吗?” “在灶房,你去拿。”商枝买山楂、白糖,做糖葫芦给栓子。他吃一次之后,变着法缠着商枝做。 商枝知道他嘴馋,利用美食诱惑他,目前看来改变的还算行。 栓子欢喜地跑去厨房,看都不看薛慎之一眼。 商枝抿了抿唇,觉得这孩子依然还是熊。 “至少没有张口闭嘴都是脏话。”薛慎之望着长高许多的栓子,低声说道:“辛苦你了。” “他在帮我做不少的事。”商枝觉得栓子有小聪明,知道无法反抗之后,会观颜察色,曲意逢迎,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可这样也有一个弊端,强制镇压他去改变,而不是他从心底愿意去变。他如今是没有机会反抗,将一切的不满全都堆积在心底,一旦给他机会,必然会爆发。 商枝才会恩威并施,满足他的小要求,该严厉仍是严厉,让他潜移默化去变化。 “我如今在家中,将他接回去。”薛慎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商枝将栓子养得很好,长高长壮实。 两人一起进屋,就看见栓子一手拿一串红彤彤地糖葫芦,坐在小板凳上,左边咬一口,右边舔一下,一脸满足。 “好吃?”薛慎之站在栓子面前。 栓子背过身去,不愿意见薛慎之。他觉得自己苦,爹没在,娘不疼,丢在薛慎之和商枝家被欺压,唯一觉得好的便是有零嘴吃。 他不觉得这是商枝的善意,一切都是他的劳动换回来。他忍辱负重,等小叔娶小婶回家,就能脱离苦海! 栓子心里记恨着薛慎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他。 薛慎之看了他半晌,坐在他的身侧。 栓子凶恶地瞪他一眼,起身跑开了。 薛慎之皱紧眉心。 商枝见到这一幕,叹息道:“若是他无法改变,将他送到军营,我给秦景凌去信,裘天成回信,他们有童子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他吃了苦,眼界宽广,自然会明白是非曲直。” 童子军是替补军,训练四年,十六岁便会上战场,其中凶险不得而知。若非不得已,薛慎之不想他这般小送去军营。 虽然是磨砺心性的地方,却有生命危险,他的本意是留下大哥一丝血脉,望他出人头地,送去军营…… “再看看。”薛慎之望着庭院里,与小土狗大眼瞪小眼的栓子,似乎正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晚饭,栓子挨着商枝坐,与薛慎之在对立面。 薛慎之浑不在意,细嚼慢咽。 栓子埋头吃饭,没闲工夫搭理两人,桌子上好几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嗝~”栓子打饱嗝,放下碗,他面前空了两个菜碗,都是他最爱的菜。不喜欢的在商枝面前,或在薛慎之的前面。这个发现,令他怔愣住。 栓子握紧拳头,看着垂眸认真吃饭的商枝,他哼一声,扭头进屋。 屋子里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新裁的袍子,是细绵做的衣裳,他爱出汗,穿着容易吸汗。他身上变得清爽,皮肤上不再长红疙瘩。 栓子靠在门板上,他盯着平整的衣裳,紧紧咬着唇。 商枝虽然可恨,许多时候对他不假辞色,可一些事情上,她做得比他娘还细致。 他娘从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也不给他制新衣裳,他穿得都是老舅家表哥穿不下的衣裳,缝补一下,他又能穿几年,从未穿过新衣裳。 别以为这样就能够收买他! 栓子抬手狠狠擦一下眼睛,心里恨恨地想着,他才不会上当! 不知过去多久,栓子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门板被敲响。 “栓子,东西收拾一下,你和二叔回去住。” 栓子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商枝的话,等想明白了,他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跳起来收拾衣裳。 商枝买的东西,他想都扔掉,盘起一团,打开窗户就要丢进水塘里,手忽然收回来,都是她送给他的,他不要白不要! 磨磨蹭蹭,小半个时辰,他背着硕大的包袱出来。 商枝挑了挑眉,她给他置办这么多东西? 栓子被商枝盯得不自在,脸颊发烫,一眼瞪过去,大步离去。 商枝就着昏黄地油灯,看见他泛红的眼尾,轻轻叹一声。 送走他们两个,商枝去栓子留宿的房间打扫,床上的床单、被单一并全都带走,空空荡荡。 “臭小子!” 商枝又气又好笑。 —— 鹿鸣宴。 鹿鸣宴是用来同科举人结交,联络感情的宴会。 薛慎之身着白色直裾袍,坐在一众新科举人的面前。 宴会大厅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随同着所有人,给主考和副考官行礼答谢。 礼毕,薛慎之随同众人坐回座位上。 在奏鹿鸣乐,吟诵鹿鸣诗之后,便到了本次鹿鸣宴最精彩的环节——吟诗。 这时,一个新科举人站起来说道:“今日鹿鸣宴,诸位同窗,何不赋诗一首,以酒助兴?” 鹿鸣宴赋诗要应景,而举人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自然要表达一番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凌云壮志。 薛慎之作为解元,自然第一个便是他。 诸位新科举人齐刷刷看向薛慎之。 龚县令不由得笑道:“薛解元,便由你做一首开场诗,抛砖引玉。” 众人附声道:“我等景仰薛解元已久,今日能见识一番薛解元的才华,是我等之幸。” 这一句话,把薛慎之捧得很高。 在座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而薛慎之的大名早已名扬儋州府城,众人只知他是八岁的童生,却不知他是哪年生员,之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劫走解元的名次,自然让某些对解元之名志在必得的人,心生不满。 此人便是乡试第二名亚元王珉,他朗声笑道:“薛解元必有佳作,让大家欣赏一二。” 薛慎之缓缓起身,他沉吟了数息,正准备开口,就听人冷笑一声,一道人影从人群里走出来,“解元?他能是什么解元?区区一介童生,连乡试的资格也没有,如何考取解元?” 贺平章冷声说道:“诸位同窗,你们怕是不知道,薛慎之是嘉远末年考中的童生,之后一直未曾参加县试,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是凭什么参加乡试科举的?” 薛慎之在见到贺平章的一刹那,眸光微微转冷,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贺平章见大家变了脸色,薛慎之心虚地没有辩解,愈发得意起来,“连参加乡试资格的人都没有,是如何考取乡试解元。薛兄,你说说是用什么办法?让大家长长眼界?” 众人十分震惊,似乎没有料到会有内情。 在座的都是清河镇举人,自然清楚历年来县试榜单,细细回想,的确没有薛慎之。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乡试不比书院测考,而是国家大事,若是薛慎之不是秀才功名,如今又夺得解元,闹出去,不止是清河县县令要遭殃,其他官员都是要遭受牵连! 眼看着场面要乱起来,龚县令怒喝一声:“肃静!你们当乡试是儿戏,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参加吗?你们都是国之栋梁,经过重重严苛考试选拔出来,怎就如此沉不住气!” 有人疑惑的问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也无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为他替补秀才功名!”龚县令面色阴郁,沉冷的望着贺平章。 贺平章头皮发麻,心里起了退缩之意。可他认定薛慎之是受龚县令相助,方才得以挂名参加乡试! 他咬咬牙,豁出去道:“薛慎之若是清白,为何不辩解?” 薛慎之坦然自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顿了顿,他看着诸位举人,然后作揖道:“学生嘉远末年生员,大人们大可查看,向诸位公示,以证清白!” 贺平章立即反驳,“一派胡言!嘉远末年府试,你落河险些身亡,是你大哥救你上来溺亡,家中操办你大哥丧事,疏忽与你,因此你昏倒在田沟里三日,错过府试!你如何考中的秀才?”他神色激愤,声色俱厉道:“各位同窗们,我们十年寒窗苦读,熬干了心血,却不及一个神童之名!有人帮他作弊挂名秀才,帮着他参加乡试!若是如此不公允,这举业……不考也罢!” 这一下子,几乎犯下众怒。如果只是因为神童之名,便能够得到便利,轻轻松松参加乡试,那么这解元的头衔,又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王珉携着众人起身请示,“学生们恳请老师彻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贺平章看着众人愤愤不平,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得意,他要叫薛慎之成为人人不齿的臭虫! 巡抚大人参加清河县的鹿鸣宴,便是因为解元与亚元皆是出自清河县,却未曾料到看一出大戏! 有人质疑解元身份作假,若是闹到晋元帝耳中,只怕他也要受牵连! 他冷冷地瞥贺平章一眼,沉声道:“龚县令,此事你该作何处理?” “彻查!” 龚县令拂袖而起,命人开库取出嘉远末年薛慎之的考卷! 府试成绩出来,考卷随着名次一并发放给各县,封存在衙门库房。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等着龚县令给诸位一个交代。 几刻钟后,师爷将考卷取来,封面上便是一个名次,一个大大的‘第二名’被圈起来,下面有主考官与副考官的签名,他的功名几乎无可置疑! 师爷呈给诸位举人过目,字迹与薛慎之如今相似,却十分稚嫩,少了锋芒。考卷黄旧,可以证明年代久远。只是,他们内心依旧存疑,当年的第二名可不是薛慎之。 考卷最后方才摆放在巡抚面前,他一一过目,以八岁稚龄做的答卷来说,的确惊才绝艳。 “龚县令,本官记得嘉远末年,第二名并非薛解元。” 贺平章一愣,第二名? 随即,他心中大喜,定是龚县令为彰显薛慎之的才华,故意将他的名次提高了! 如此一来,最好是夺去薛慎之的功名,终生禁考! 而这狗官,褫夺乌纱帽! 若不是薛慎之横插一脚,说不定……第八十一名就是他? 龚县令叹道:“薛解元当年是抱病参加府试,方才发挥失利,未能得到案首之名。他参考的目的,便是为全他大哥的临终之言。可他不过八岁稚龄,未免锋芒太露,祈求本官降低他的名次,给后人一个机会。本官酌情考量,连夜与主考官讨论,最后降低他的名次,由原来的第二名,到最后的一百名!” 众人恍然大悟,莫怪那一年只有九十九名秀才,历年都是录取一百名! “不可能!你们撒谎!”贺平章猛地抬起头,厉声指责道:“哪有人愿意降低自己的功名?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 薛慎之才八岁,如果他真的参加府试,怎么能考到第二名? 太荒唐! 说来也巧,其中有一个便是嘉远末年的考生,他端详薛慎之半晌,忽而拍案道:“原来薛解元你就是那个赤足赶考的小男孩?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排队在末尾,即将要闭院时,一个七八岁男童,脸色通红,似乎在生病,除了笔墨纸砚外,其余一概不带,正是因此,我的印象才份外深刻。” 他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仿若被冻住一般,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薛慎之。 春寒料峭,赤足,挨饿,带病参加府试,并且获得第二名,这是该有多大的毅力? 无人能够再说出指责他的话,纷纷惭愧,毕竟自问他们自己,未必能够做到! 早在龚县令拿出薛慎之考卷时,众人心中便已经释疑,只是最后一点的不解,在龚县令的解释下消散,而今又有同科举人作证,自然是做不得假! 更何况,他们深信不疑,天子对科考的重视程度,无人敢押上乌纱帽作假。 就算龚县令有意帮助薛慎之,他的上峰也是不可能答应! 主副考官的签名,便是担保,若是捅出篓子,全都得丢去乌纱帽。薛慎之不过一介寒门仕子,谁愿为他犯下大不韪的错? 巡抚大人把考卷扔在贺平章脚边,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贺平章慌张的翻开考卷,细细比对之后,用力抓着考卷的手指骨泛白,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竟……竟是真的…… 有人为薛慎之开腔道:“这人是同科乡试考生,怕是未能及第,心生嫉妒,煽动大家攻讦薛解元。薛解元八岁便知科举艰辛,为给其他考生机遇,舍弃自己功名,乃是士林典范,能和他同科,是我们的福气。反而此等心术不正的奸佞小人,品行欠缺,枉为读书人!不配参加科举!” “学生曾见他出入花楼酒坊,赌博欠下大笔利子钱,我等以与他同科乡试为耻!” 众人哗然,似乎没有料到贺平章竟是赌徒! 巡抚大人道:“你们言之有理。学子不单是要有学问,更重要的是人品,若是德行有失,品行不端,如何为官清正,造福百姓?本官会禀明州府学官,革黜他的功名!” 贺平章慌了,巡抚有权利剥夺他的功名!他不止是朝廷三品官员,更重要的是此次皇上钦点的主考官!禀明州府学官,不过是一个章程,他说革黜功名显然是定局! “大人,学生糊涂,请给我一次机会!”贺平章连连磕头告饶,革黜功名,他需要重头开始! “拖下去!”巡抚不耐烦,一挥手,兵卫将贺平章捂嘴拖出去。 贺平章‘唔唔’挣扎,被重重丢到门外,他倒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薛慎之从一个童生,摇身一变,成为府试第二名,他不重功名,受到众人吹捧。 而他从一个秀才,沦落到白身! 所有的结果和他预想的相反。 气急攻心,贺平章喉间涌出腥甜,两眼发黑,倒在大街上。 —— 贺平章醒过来,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家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砸落一地,像是被山匪扫荡抢掠一番。 邓氏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丢了魂似的坐在院子里。 贺良广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断掉的旱烟杆,脸上几道血痕,眼眶青紫。 他吓一大跳,急切的问道:“爹,发生何事了?” 贺平章一出声,贺良广回过神来,目光冷厉,抄起地上的木棍朝他身上狠狠打去! “我打死你这不学好的蠢材!家里掏空家底,做尽恶事供你科考,你不好好念书,拿着银子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赌债,你是要逼死我和你娘!”贺良广目眦欲裂,从未想过他们寄予厚望,乖顺听话的儿子,会变得如此不堪! 一百四十多两的银子,像一座大山,几乎想要他们给压垮! 就算把他们的命给抵出去,也不值这个钱! 那些市井地痞,都是逞凶斗恶之徒,将家里值钱的全都扫荡一空,并且放话,明日再来,若是凑不齐银子,拿命来抵! 贺平章抱着头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躲避贺良广的抽打,几闷棍落在他的身上,骨头都似要被打断了! 邓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咒骂贺平章是个讨债鬼,“我咋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早知你是个讨债鬼,生下来就该丢尿桶溺死你,免得你害苦我和你爹!” 胡氏收拾东西,抱着两岁的女儿,冷眼看着鸡飞狗跳的院子,讽刺道:“生个蠢材偏当做掌心宝,我说句实话,要打死我喂野狗。我看,不等你们打死我,就被这蠢材给祸害死!我真是瞎了眼,嫁进你们贺家,一家子无用的窝囊废!考科举,中进士,进京享福?我呸!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废物!做什么春秋大梦?” 邓氏跳起来就要打胡氏,胡氏肩膀狠狠撞向邓氏,“你敢打一个试试!我受够你们了,我要和贺平文和离。从今往后,你们一家子我不伺候了!”走到门口,她对着贺平章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周蔓,马上就要成薛宁安的媳妇!” “你说什么?”贺平章愣住了,背上狠狠挨一棍棒,一个趔趄,被打趴在地上。 周蔓怎么能够嫁给薛宁安呢? 他哪里比不上薛宁安那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浑球? 邓氏心里知道这件事,她当时听说两家订亲,心里发酸,担忧影响贺平章乡试,便藏在肚子里没有说。 如今被胡氏说出来,邓氏也来气,觉得贺平章很没用。 “薛宁安强占周蔓的身子,还能如何?只能嫁给他!”邓氏狠狠在贺平章手臂上掐拧一把,“你宁可使银子去嫖妓,也不占周蔓的身子!你若是早些下手,还能欠赌坊里的银子?他们发话了,明天还不上,拿命来抵!” 贺平章被吓唬住,他还不想死,可那一笔巨款,该如何偿还?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爹,娘,我该死!我不学好!没有考上举人报答你们!步入歧途,欠下赌债,我该打,我猪狗不如!”说着,狠狠扇自己两巴掌,“我不想死,爹你想想办法,凑足银子给我还债……” 贺良广背脊都佝偻起来,他丢下手里的棍子,苍老地说道:“拿你爹的命去还债。” 贺平章望着贺良广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如坠冰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出院子。 邓氏怕他想不开,着急的在后面追喊,“平章,平章……你去哪里?” 他去哪里? 他去凑银子! 贺平章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商枝,她有钱,这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向她求娶,商枝不肯答应。 那他就效仿薛宁安,强占她。 娶到商枝,他就有银子还债! 贺平章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心口火热,不一会儿,便到商枝新房子门前。 院门已经落栓,他绕到后院,爬上药山,跳下围墙,避开水塘,从打开的窗户里爬进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贺平章很紧张,沁出一身冷汗。 他蹭掉鞋底的厚泥,抬起头来,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题外话------ 咦~好凑巧哦!薛哥和同学们一起高考! 祝贺各位高考同学,和薛哥一样,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o(╯□╰)o,为啥各种节日小绫子都慢半拍?大约是提前一天设定更新的缘故_(:3」∠)_ 啊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谁也别拦着,小绫子明天虐渣! 割韭菜一样,一把收割掉! 好鸡冻?(?>?<?)?~ 爱你们,笔芯~(づ ̄3 ̄)づ╭?~ ps:幸好没有说继续保持十二点更新,不然打脸了!今天男人去加班,得给孩子陪睡,等他睡着了才爬起来写完,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修改修改错别字就一点了,没有给发出来。心里还想着留言是早上六点更新,希望能够十二点更新了,打打脸……结果是不存在的! 第八十六章 惊魂,断子绝孙! 漆黑的屋子里,一双冰冷的眼睛宛如寒冰,冷彻骨髓。 贺平章脸色骤变,似乎没有料到商枝并没有入睡! 心中发慌,他撑不住往后退几步,背脊抵着墙壁,退无可退。他忽然冷静下来,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 出去必死无疑,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贺平章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汗湿的手心,抬步走向站在床边的商枝。 “枝枝,你为何不肯答应嫁给我?你不是非我不嫁吗?是因为薛慎之你才变了?”贺平章声音低沉而压抑着激愤地情绪,伸手去触碰商枝,将她搂进怀中,“我也不想如此的,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让我们做一夜夫妻,明天就让冰人来提亲……啊!” “砰……” 突然一声沉闷地声音,贺平章淤青地面容扭曲,一只手迅速捂住头,鲜血从头上流下来。他晃了两下,手指着商枝,“你…你这个贱人敢打我……” 贺平章体内的怒火被激发,科举落榜的失意,革去功名的怨憎,巨大的赌债压在他头上,所有的不顺遂一夕间全都爆发出来,几乎将他给逼疯。爹娘恨铁不成钢的打骂,胡氏嘲讽奚落,就连商枝居然也敢动手打他! 他不退反进,阴沉地脸上狞笑道:“以前不是搔首弄姿的勾引我?我如你的意,倒是装起贞洁烈女!薛慎之一个病秧子,他能给你什么?你嫁给他守活寡吗?枝枝,你不懂,你没有尝过那个滋味,不知道其中的销魂滋味。我带你试一试,你会喜欢的……” 贺平章逼上前,想要抱着商枝滚在床上,把她压在身下。 商枝一脚踢向他的下腹,贺平章瞳孔一紧,往后退一步。伸手一扯,想要抓住商枝的木棍。 “砰、砰、砰。” 几声闷响,商枝挥着木棍狠狠打在贺平章头上、腰间、背部和胳膊。 贺平章‘啊’地痛叫,商枝卯足劲,抡着木棍捅向他的肚子,“胆子不小,半夜敢往我家里爬!”然后,狠命一脚踢在贺平章身上。 “唔……”贺平章弯腰抱着肚子,翻搅地疼痛让他脸部肌肉抽搐,痛出一声冷汗。 商枝目光冷冽,贺平章恶向胆边生,敢对她心怀不轨,下手半点没有留情。 贺平章被她眼底的轻蔑不屑给刺激,身上仿佛不疼了,他猛地朝商枝扑过来。咬紧牙根,发狠地说道:“我给你一顿好打,该你疼疼我,给我压压惊……”伸手要撕商枝的衣裳。 贺平章眼前飘起粉末,他吸入几口,天旋地转,就见商枝嘴角一勾,冷酷地一笑,“就凭你!”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一股寒意从尾椎上涌,转身想逃,商枝一脚踹向胯部。 “啊!”贺平章惨叫,捂着裤裆,痛得倒在地上打滚。 商枝看着他额头、脖子青筋根根暴起,脸色狰狞扭曲,冷冷地挑眼说道:“既然是祸根,那我就废了,免得你今后丑人多作怪!” 贺平章目眦欲裂,双目猩红,怨恨地死死盯着商枝。 商枝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嫌恶,“你也配和他相提并论?今天这点教训只是让你长长记性,下次再敢乱爬,要你的狗命!” 一脚踢着他肩膀,厌恶地说道:“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贺平章目光吃人的瞪着商枝,恨不得杀了这个恶毒的贱人! 窒息的疼痛缓过去,他紧咬着牙根,夹着腿,扶着墙壁从后门走出去。 “汪汪——” 小土狗不知道从哪里‘嗖’地冲出来,吓得贺平章左脚绊右脚,‘扑通’摔进水塘里。 “救……救命……” 商枝站在窗前看着贺平章在水里扭动扑腾,关上窗户,把屋子收拾一下,躺在床上睡觉。 她睡眠浅,一点点响动惊醒她。自从发生过贺大昌的事情,她就喜欢在床边放木棍和迷药粉。 果然,派上用场。 —— 次日一早。 邓氏打开院门,贺平章倒在地上,吓她一跳。 “平章,你咋弄成这样?发生啥事了?”邓氏看着贺平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沾着干掉的淤泥,浑身有一股腥臭味。 心里‘咯噔’一下,昨日一声不响跑出去,如今狼狈地回来,难道又摊上大事了? 邓氏怕了,贺平章平常不惹事,一惹事就捅大篓子。 “你别再犯傻了,赌债的事情,你爹想到办法,他会摆平。你老老实实在家温书,过几年再下场科考,总能出人头地。我和你爹年纪大,禁不起你们折腾!”邓氏心底对胡氏生出埋怨,家中出事,她不帮着想办法去娘家借银子,居然闹和离!“我就知道胡氏这种媳妇要不得,她要走就给她走,等贺家熬过一劫难,她休想再踏进贺家这条门!” 贺平章浑浑噩噩回来,倒在门口昏过去。方才一跟头栽倒在地上,他猛地清醒过来,依旧不敢相信命根给废了,伸手往裤裆里掏,肿胀着痛。 不会的……他不会被废了…… 商枝那贱人骗他的,等消肿,一定会好起来! 贺平章自欺欺人,根本就没有听邓氏在说什么,翻身起来,一瘸一拐往屋里走。 邓氏连忙拽着他的衣袖,“平章,你昨晚去哪里了?我和你爹担心你一整晚……” “闭嘴!”贺平章脸色阴郁,十分难看,目光狰狞,歇斯底里地怒吼,“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不偷人,我不会被人引诱去花楼,下赌坊欠赌债?我一定会考上新科举人!可现在……完了!全都完了!我功名被夺,欠下一大笔赌债,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邓氏紧紧按着胸口,看着贺平章猩红的眼睛,迸发出浓烈的怨恨,令她承受不住! “平章,你别吓唬娘!功名咋会无缘无故被夺?你是骗我的……娘不逼你,不想科考,咱们不考了。你想娶媳妇,娘给娶你媳妇,你别说傻话……” “娶媳妇?哈哈哈……我拿什么娶?”贺平章阴笑几声,古怪的说道:“娶来放在家里,让贺平文给我生个儿子吗?” “平章……” “够了!别来烦我!” 贺平章面目可憎,一瘸一拐的进屋。 邓氏被贺平章的转变吓坏了,连忙去屋里找贺良广,“平章一大早坐在门口,满嘴胡话。说什么功名被夺,断子绝孙……是那些人吓唬他了?你赶紧想办法,凑够银子,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 贺良广皱紧眉心,他想一整晚,只想到一个办法。 收税! “秋粮该交了,今年加四成,他们不加,拿田地来抵!” 邓氏六神无主,听到收税,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快去收税!带两个人去,他们不肯交,咱们之间抢!” 贺良广放下旱烟,叫上两个人,拿着布袋子去挨家挨户收税。 贺良广第一家去的是陈族长家,开门见山道:“今年收成好,秋粮比以往提四成。你家有十亩地,四两银子。” 陈族长脸色一沉,“四两银子!地里的庄稼全卖了,也没有这个数!贺良广,你心黑,也别将人往死路上逼!” 贺良广冷笑一声,“别人会不会被逼死我不知道,你家一定不会!别说是四两,能造青砖瓦房,就算十两也拿得出来!” “你——”陈族长心知贺良广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压榨乡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贺良广,税收不是你想收多少就多少,按照文书来!该多少就多少,多一文钱也不给!” 贺良广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幸好他来的时候叫来贺家两个壮汉。 他脸一沉,招手让等在外边的壮汉进来,“你是一族之长,该由你带头,我敬你为长客客气气和你讲道理!你若是和我为难,别怪我不讲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陈族长脸都气黑了! “你们两个进去搜,活物、死物都可以,抵够四两银子!”贺良广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杏花村五六十户人,有地的给四两,没地的能捞多少是多少,总的算下来,够还赌债,还能将税收给填上。 两个壮汉冲进去,别的不搜,直接去鸡窝,一手抓一只大母鸡,闹得满院鸡叫声。 陈族长气得两眼发黑,他上前阻拦,被贺良广拦住,“你老胳膊老腿在一边歇着,年轻人没个轻重,弄折你了,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闻讯赶来的刘氏,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母鸡的脖子吊在壮汉手里,一拍大腿,嚎着嗓子喊叫,“遭贼了!家里遭强盗了!” 几嗓子喊得乡邻扛着锄头跑过来,就看见刘氏在院子里和壮汉抢母鸡,被推搡着倒在地上。 “咋回事?”乡邻认出壮汉,都是随贺姓的小伙子,又瞅着贺良广拦住陈族长,大伙心里顿时转过弯来,“里正,你这是想干啥?青天白日的上族长家做强盗?” 贺良广目光一沉,冷哼一声,“你们都过来了,我就把话一次说明白。今年秋粮每家每户交四两,拿不出银子用值钱的东西抵。拿不出值钱的死物,用田地抵!一个铜板儿都不能少!” 这一下,乡邻全都整明白是咋一回事,贺良广这黑心肝的把秋粮翻几番! 众人顿时怒了! “我家田地总共只有两亩,四两银子,你咋不去抢?” “就是!往年只要交几十文钱,最多的几百文。四两,你是要喝乡邻的血,吃乡邻的肉!” “不交!今秋一文钱也不交!” 贺良广听他们的话,脸黑成锅底,他冷声说道:“不交也得交!要点体面,老老实实凑够银子,不要脸的,我叫人上你们家去搜刮!” 乡邻气得半死,不知道贺良广哪根筋搭错了,蛮横不讲理! 张嘴闭嘴,四两银子!不给,就抢! 除了家里的田地,养的畜生,哪里掏得出四两银子?别说四两了,就是一两银子都够呛! 摆明了,贺良广是要把大伙给逼死! 抢走田地,乡邻们靠啥种粮食吃饭? 大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突然,有人说道:“你凭啥收税?我们的地都给举人老爷,他能免五百亩赋税!咱们村里加起来,也不够五百亩!” “对!就是!我们的地都送给举人老爷!你不服气,就去衙门闹!” “他哪敢去衙门闹?上回可是在衙门吃了板子,屁股打开花!他剥削老百姓,县令爷知道,不得剥他的皮!” 这一回,轮到贺良广脸色变得难看。气急败坏道:“地在谁的户头,谁交税!别说薛慎之,就是县令爷来也替你们做不了主!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谁不交够四两银子,我卖谁家的地!” “现在还没到交秋粮的时间,我们在交秋粮前,把地送给举人老爷,不用交这狗屁倒灶的赋税!走,不和他多说,我们去找举人老爷!” 乡邻们扛着锄头去找薛慎之,他们心里早就有一个想法,都是跟着商枝种药材混饭吃,不如把地给薛慎之,也不怕他贪他们的地,每年给薛慎之一点银子算作给他们管理田地的费用。 杏花村的人,难得团结一致。 他们找上门的时候,薛慎之正在教栓子写大字。 屋外闹哄哄地,栓子静不下心,屁股扭来扭去。薛慎之敲了敲桌面,让他沉心静气,“好好写一百个大字,我等会要检查!”然后,走出里屋。 乡邻们站在院子里,见薛慎之走出来,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薛慎之。 “慎之,贺良广太过分!几十年的乡邻,他这样做可不厚道!压根不给大家活路!我们乡邻把地都送给你,每年给你补贴银子,地大伙都给商枝种药材!” 陈族长站出来说道:“我们按照往年的赋税交给你,回头你给县令爷。” 乡邻纷纷赞同陈族长的话,不让薛慎之难做,“贺良广就是吸血虫,慎之,你可得帮帮乡邻啊!” 薛慎之皱紧眉头,不用细想也知是贺平章的缘故,贺良广需要大笔的银钱,掏空家底贴补不了,主意打在村民头上。 “你们比照今年下发的文书赋税标准交,多出的不用给,他若是强压着,便联名上表龚大人,他必定会替大家做主。”薛慎之安抚各位村民。 村民们吃了定心丸,打定主意,贺良广敢卖他们的地,直接告官,闹到县令爷面前去! 贺良广听村民说他敢把他们的地给卖了,就把他告官,让县令爷定夺,到底该交多少税! 脸都给气绿了,他气冲冲地回家,邓氏上前问,“咋样?银子凑够多少?” 贺良广阴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一文钱都没凑够!” “商枝呢?这个贱丫头总有本事掏出一笔银子!”邓氏想窜惙着贺良广去逼迫商枝。 贺良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完了!” 邓氏领会过来,当即瘫坐在地上。 村民们态度强硬,要把他告官,贺良广到底没有这个胆子。 他抹一把脸,如果不是薛慎之考中举人,哪有这等糟心事! —— 薛慎之庆祝中举办的席面,是在商枝家举办,她家地儿大,摆得开。 吃过中饭,乡邻们手里提着菜或者米,有的背一捆柴送过来,婶子们帮着商枝打下手,全都忙活开。 商枝特地搭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灶台,两口大锅,一口锅里闷着米饭,一口锅里闷着大菜,需要小火慢炖的肉类。待会下锅炒的时候,不用等太久! 商枝手脚麻利,把事先要在锅里闷的鸡鸭猪肘子全都准备好,待会一样一样下锅。 然后蹲在地上,帮着刘大婶一起择菜。 刘大婶往外瞅一眼,薛慎之已经在外面招待男客,女客基本上进进出出帮忙干活,她没看见许氏的影子,忍不住说道:“慎之高中,许氏没来闹?” “薛慎之被她赶出家门,除了生恩,没有养恩,她拿捏着这生育的恩情,像吸血虫似的恨不得吸干他。如今中举,咋可能不闹?眼下是为着薛宁安的亲事,腾不出空闲,你就等着吧,迟早会来闹腾。”商枝早就摸清楚许氏的脾性,死皮赖脸、极端自私、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恶妇!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滚刀肉。 这样的人,要么不出手,要么就狠狠治住她! 至于怎么治,商枝心里有了主意。 刘大婶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闹到衙门,也奈何不得她。” 商枝勾了勾唇,只要怕死,就有办法对付。 锅里饭闷熟了,茶花拿着木桶放在灶边,拿锅铲把米饭装木桶里,盖上一块布,再又将木盖盖住。 她洗干净锅子,开始炒菜。 商枝见了,绕到里面的一口大锅,揭开木盖,白色雾气腾腾,伴随着肉香扑鼻,里面炖的是猪肘子,她突然想起猪肘子里加紫苏,味道特别香。 “茶花,你注意火候,我去后院里摘一些紫苏叶。”商枝叮嘱茶花,拿着镰刀去后院,那里长了一丛野生紫苏,她割一茬进来当佐料。 后院里,几个人鬼鬼祟祟,从药山上下来,蹲在围墙上,朝屋里探头探脑。 突然,看见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阿金拽着贺平章的衣襟,指着她问,“这娘们是你未婚妻?”说话间,看贺平章一眼,又看商枝好几眼,难以相信,长得漂亮,又有银子的女人,居然看中弱鸡的穷书生! 贺平章的脸被商枝打肿了,隔半天,青紫更深,一眼望去更瘆人。 他看着商枝的刹那,双手握紧拳头,克制不住心里的仇恨。他对付不了商枝,便利用这些恶棍帮他报复! 贺平章低着头,小心翼翼赔着好,“大金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这青砖瓦房是她造的,村里药山全都是她的。只是一百多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阿金冷笑几声,“她拿得出银子,乐意替你还赌债么?” 贺平章笑道:“我是不是撒谎,你大可去问问,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上赶着做我未婚妻。” 阿金听到‘上赶着’几个字,忍不住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心想他怕不是对这几个字有误解哦? 想了想,招一个小跟班去问。 说来也巧,小跟班从山上下来,就看见站在院外的吴氏,她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蹭饭吃。 “大婶,问你一个事,商枝是贺平章那小子的未婚妻?” 一听商枝这两字,吴氏满肚子火气,如果不是和她有过节,这席面薛慎之至于不请她?白白让她错失巴结举人老爷的机会! “这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你有啥好问的!”吴氏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人。 老黄历的意思是商枝早就是贺平章那小子的未婚妻? 小跟班得到答案,飞快地跑过去,告诉阿金,“金哥,问了,是未婚夫妻!” “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阿金递个眼色给几个跟班,丢开贺平章,从围墙上跳下来,把商枝围住,“小娘子,你未婚夫欠我们赌坊一百六十两银子,他还不起,交代哥几个找你要银子。” 商枝看着几个流氓地痞,显然是上来找茬。握紧镰刀,她抿唇问,“谁?” “贺平章。”阿金一脸横肉,小眼一斜,透着狠劲,“咋?不认识你相好的?” “不认识!” 阿金小眼一眯,聚着凶光,懒得再废话,皮笑肉不笑道:“臭娘们,你不还银子,老子剁掉他的手!” 商枝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银子,你找谁要去!”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阿金确认商枝是贺平章的未婚妻,造的起青砖瓦房,不像没钱的人,就算使手段,也要把银子要到手,威胁道:“贺平章把你抵给我们,你是她未婚妻,替他还债天经地义。你拿不出银子没关系,长得青葱水灵,抓你卖到窑子里抵银子!” 阿金看着商枝细皮嫩肉,丰胸细腰,心里发痒,粗糙的手指摸向商枝的下巴,起了邪念,“你让哥几个爽一爽,去个尾数,咋样?” 啪—— 商枝一耳光狠狠抽在阿金的脸上,用尽全身力气,阿金嘴里尝到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嘴角被打破了! “滚出去!” 阿金脸上的横肉一颤,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他摸着脸上被她指甲刮出的伤痕,舔着破嘴角,眼底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臭娘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一巴掌朝商枝脸色搧去,商枝抬手用镰刀敲击他手肘内的麻穴,阿金手一抽,力道瞬间卸掉。目光狠厉,出其不意,左手大掌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商枝冷着脸,呼吸不畅,她咬着牙,“蠢货,你们被他利用而不自知,死不足惜!”镰刀一闪,尖利的弯钩划破他的手腕,鲜血瞬间飞溅而起。她手腕一转,用力一勾,挑断他的手筋。 “啊——” 阿金握住自己抽搐的左手,痛苦地惨叫一声。 “老大——” 小跟班被他手腕汹涌而出的鲜血吓傻了,冲上去捂伤口,看着商枝的目光带着忌惮。 商枝一手抹去脸上的血渍,冷声道:“我和他曾经是未婚妻,早已解除婚约,昨天他才被我废掉命根子,断子绝孙。这个时候告诉你们,我是他未婚妻,问我要银子,有两点。一,利用你们除掉我,给他报仇。二,你们给我解决掉,他不用还债!” 阿金觉得裤裆凉飕飕的,神色狰狞,怒吼小跟班,“你他妈是问谁打听?那人确定说他们是未婚夫妻?” 小跟班连忙把吴氏的原话说出来,“她说‘老黄历的事情,你有啥好问的’。” 商枝勾唇道:“可不是老黄历。” “蠢货!”阿金抬脚踹倒小跟班。 薛慎之听到后院的动静,手里拿着铁锹,带着一群人过来。 阿金手筋断掉,心里痛恨商枝,虽然有心报仇,寡不敌众,他们人少势薄,咬紧腮帮子,“走!” 几个人跑上药山,阿金回头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拿着铁锹的男人,掏出帕子给商枝擦脸上的血。 操! “上当了!”阿金狠狠啐一口,蠢杀材果然是骗他们! 阿金心里彻底相信商枝的话,贺平章脸上的伤说不定就是这臭娘们揍的! 他目光阴鸷,冷笑几声,“利用老子给他报仇,害得老子废一只手,想置身事外?呸!这笔账没完!” “老大,这娘们废你一只手,咋讨回来?”小跟班等着阿金吩咐。 “蠢蛋!给老子废了贺平章那蠢材!”阿金目光阴冷地瞥商枝一眼,这娘们眼睛不眨一下的见血,下手又狠又毒辣,可见没少干这些事!这么个硬茬子,栽她手里算他倒霉! 这一次,的确是活该! 一行人,立即去往贺家找贺平章。 贺平章早在看见商枝挑断阿金手筋的时候,吓得屁滚尿流,逃命去了。 商枝冷眼看着他们离开,这些地痞流氓,在她手里吃大亏,一定会从贺平章那里找补回来! 她接过薛慎之手里的帕子,擦了擦阿金碰触过的脖子,看着身上溅的血,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去梳洗,摆宴的事情不急。”薛慎之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知是吓到她了。 商枝点了点头,她放下镰刀,这才发现整条手臂用力过度隐隐发抖,她才知道自己在害怕。虽然做过无数台手术,但是第一次在手术之外把一个人的手筋挑断,她到底是有些虚。为了不露怯,她绷紧拿着镰刀的手,现在放松下来,倒是有点软。 只是有时候,你不狠,吃亏遭罪的永远是自己。 必要的时候,需要狠手段! 刚才那一手,的确震住了阿金一行人,不敢再轻易找她麻烦。 商枝望着水盆里倒映出沾满血迹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 薛家。 许氏满脸郁色,不知道第几次跑周家,那边一直不松口,啥时候将周蔓嫁过来! 乡试结束好些天,又拿良辰吉日没挑选好做借口。 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心想等周蔓嫁过来,再狠狠磋磨她一顿! 许氏砰、砰、砰地用力剁着猪食发泄火气。 这时,贺良广上门,他站在院门口,看着满脸不爽快的许氏,随便找个话题问道:“薛老头今日也不肯下山?” 许氏差点吓得剁掉手指头,她瞪着贺良广,翻个白眼道:“那死鬼,从虎子死了,你啥时候瞧见他下山了?” 贺良广点了点头,“薛慎之考上解元,你不去吃酒席?” 许氏嗤之以鼻道:“又不是举人老爷,有啥好庆祝的!” 贺良广脸上勉强的笑僵了僵,继续说道:“你就不知道了,解元是举人第一名。” “啥?你刚才说啥?”许氏瞪圆了眼睛,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个短命鬼,考上举人第一名! 咋可能? 他不是考乡试的资格也没有? “你不知道?昨天村里人都去给他道喜了。”贺良广很诧异,“薛解元没有给你报喜?” 许氏老脸一拉,短命鬼躲避她来不及,咋会告诉她考上解元? 去府城考试都闷声不吭,生怕她会去占他便宜,闹得他考不了试! 这些天她忙着去镇上催婚,哪有心情八卦村里发生啥事?她心情不佳,小许氏也不敢乱嚼舌根惹她晦气。 “村里人都去吃席面,你这做娘的没去,可见他心里没把你当娘。你生他养他,如今有功名在身,就想要踢开你,枉费薛大虎为救他搭上一条命。如果薛大虎还在,他一心向着你,薛宁安这门亲事,早就替你拿下来,哪会让你伤神?”贺良广的话,字字往许氏心窝子里戳。 许氏脸色阴沉,丢掉手里的菜刀,霍然站起身,“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如果不是虎子,他早就见阎王!现在出息,翅膀硬了!想一脚蹬掉老娘,没门!”她扯下干活的围兜,怒气冲冲,就要去找薛慎之算账! “他现在是举人,来年进京赶考,说不定就考中进士做官!你不痛不痒的闹他,他现在拿你没有办法忍着你,等他做官了,你再敢拿捏他,他就能发官威把你抓起来!我若是你,趁他现在不成气候,把他给治住,今后都听你的!”贺良广眸光微微闪烁,给许氏出谋划策。 许氏拧着眉,“咋治住他?” 她真的没有法子,如果有法子,早就出手治住薛慎之了! 哪还要等到现在,受那么多窝囊气? 贺良广笑了笑,“我的法子不适用。” 他越是这样,许氏越是想知道,“你帮我想法子治住他,我少不得你的好处!” “你说到这份上,我不帮你想办法,说不过去。”贺良广把手伸进袖筒里,“先说好,你治住他,我把地送他名下,不许要我的赋税。” 许氏得意,就知道贺良广无事不登三宝殿,感情是为了赋税一事来求她啊! 尝到举人老娘的一丁点甜头,许氏就忍不住心里的贪念,到时候请薛慎之出面,周叔治一定肯把女儿嫁过来。 她催促道:“小意思,你快拿来!” 贺良广掏出一个药包,一个药瓶,“这里面是砒霜……” 许氏脸色顿时一变,尖声道:“你叫我毒死他!” 贺良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听见,他沉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包砒霜,你下他茶汤里,等他中毒,你就拿着这一瓶解药,让他签下听你命令,赡养你的契书。以后他若是不敬你,不奉养你,拿着这张契书去告官!他一定被你治得死死的!” 许氏心里发怵,虽然有解药,万一毒死人了呢? 她可是要偿命的! 贺良广目光晦暗,把药粉往袖子里一藏,作势要走,“算了,我就知道这法子不适用。你以往那般欺负他不打紧,你是生他的娘,他还能记恨你,今后再一起算总账不成?” “等等!” 许氏想到过往对薛慎之的种种,后背惊出冷汗,咬了咬牙,伸出手,“把药给我!” 贺良广把药给她,再三叮嘱道:“纸包里是砒霜,瓷瓶里是解药,你可别搞混了!” “行了,我记住了!”许氏冲进屋子里,叫起薛宁安,拟一纸霸王条款契书,揣进怀里,就往商枝家走去。 贺良广远远地看着许氏进商枝家大门,唇边流露出略有深意的笑容。哪里有什么解药?瓷瓶里的东西,比纸包的砒霜更毒而已! 他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今日天气是真的好,连日来的郁气消散,闲散地往家中走,根本不知道有噩梦在等着他! 推开门,‘砰’地一声,一闷棍打在贺良广头上,他头脑发晕,‘砰’又是一棍子打在他双腿上,扑倒在地。 两个人从门背走出来,钳制住贺良广的双手,用麻绳捆起来,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推倒在地上。 贺良广缓过劲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脸横肉的阿金,他身上沾着血,手腕上绑着一块粗布,凶神恶神,吓得他瞳孔一缩,惊恐的摇头,“你……你想干什么……” 阿金抬脚踩在他的脸上,用力碾了碾,“说!贺平章在哪里?” 贺良广脸色通红,呼吸不畅,痛苦的扭动,“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阿金冷哼一声,脸上的横肉一颤,摸着左手腕,发狠道:“打断他的腿!” 贺良广听到阿金的话,心底发凉,跪在地上求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来!你放了我,我给你去找他……” 阿金看着贺良广怕得不行,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笑了一声,“你宝贝儿子,害我废了一只手,爷心里不痛快,找不到他,总得先在你这里讨点利息!”他话音一转,“动手!” “等等……在给我一点时间,我把银子凑足给你……”贺良广急切的说道,眼底布满惊恐。想逃走,一只脚踩在他的背部,动弹不得。 小跟班一人手里拿一张条凳,你起我落,咔擦两声。 贺良广惨叫,浑身抽搐着,痛得在地上打滚。 阿金看着贺良广瞪大的眼珠子里,愤怒的仇恨像是要向他讨债的恶鬼,心里不痛快,正要开口,门被推开,邓氏挎着篮子进来。 “快——跑——”贺良广额头爆出青筋,从喉中挤出两个字。 邓氏吓一跳,看到院子里凶神恶煞的几个人,双腿发颤,扔掉篮子,调头就跑。 “操!给老子追!”阿金脸上闪着凶悍的恶光,“贺平章跑了,银子不能白打水漂!这老娘们抓起来,卖了!”不说那一百多两,贺平章可是从赌坊里带走了五两! 小跟班冲出去追。 邓氏听到阿金的话,吓得魂都飞了,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面跑。 她看见在地里干活的人,连忙求救,“救命!救救我!后面的流氓地痞要抓我去卖了抵债……” 村民冷嗤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一家子都是黑心烂肚肠的烂货,逼着乡邻去死,这下遭报应了!”巴不得抓着这一家子没心没肝的卖了才好!救了他们,等着他们反过来再逼死他们吗? 邓氏听着村民嘴里冷漠无情的话,脸色煞白,眼见人要追上来,拔腿闷头往前跑。 距离越拉越近,邓氏心里心里越来越恐慌,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有路往哪里逃。 “臭娘们!快站住!”阿金一声怒吼。 邓氏慌不择路,看着前面的小河,心口一紧,眼见他们马上抓住她,爬上一边的田埂,脚下一滑,‘扑通’一头栽进河水里。 她扑腾着,嘴里喊着,“救……救命……”咕噜咕噜,嘴里灌进去水,瞬间沉下河里。 阿金几人站在河边,看着没影的河面,单手摸一把脸。 “老……老大,出……出人命,咋办?” 阿金心里慌,狠狠踹他一脚,“逃啊!” 小跟班咽了咽口水,河水深,又不见人影,救人是不可能的了。心里也开始恐慌,扭头跟着阿金逃命。 而商枝那边依然热热闹闹,一片欢声笑语,并不知道贺良广家的事情。 商枝梳洗出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有茶花搭把手,饭菜不一会儿功夫就做出来。 婶子们帮忙把菜端到各个桌子上去,乡邻们很想念商枝的厨艺,迫不及待动起筷子。 大家吃得正高兴,来了不速之客。 刘大婶放下菜碗,瞧见许氏进来,连忙去厨房,“商丫头,许氏来了!” ------题外话------ 明天继续虐渣~ 好嘛~今天下午小孩没睡觉,没有时间码字,于是晚上又不能十二点更新,搞到现在才弄好。亲亲们别等小绫子的更新,每天早上六点再看,这个点小绫子一定是更新了的,么么么~?(′?`)比心 第八十七章 下毒,恶惩许氏! 许氏袖中揣着药包,心里多少发虚,气势上矮一截,没有一进院,找薛慎之闹腾。 她望着院子里的热闹喧嚣,紧紧攥着袖子,一时迈不开脚。 村民已经发现她,虽然打心眼里瞧不上许氏,架不住她肚皮争气,生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陈氏捧着饭碗,站起来招呼许氏,“都开席面了,你咋这个时候才来?差不多都坐满了,只有前头留一张桌子干活的吃,你在咱们这里挤一挤。” 许氏是个泼辣老货,村里的人都敬而远之。她自个心中有数,眼下看见大伙都巴结讨好的上前主动搭话。许氏心思活泛起来,如果薛慎之对她言听计从,今后她在杏花村得多威风啊? 她抬着下巴,鼻子里哼一声,“你们吃,我和栓子坐。” 陈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看着邓氏甩着袖子朝栓子走去。朝地上呸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谁不知道,薛慎之中举,压根就没有请许氏吃席面。她自个腆着脸凑过来,全都等着看许氏的笑话。 栓子独坐一桌,这是特地留出来给干活的吃。他饿不敢乱动,小口小口喝着商枝给他磨的黄瓜汁。 许氏才不管这些,她一屁股坐下来,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肉菜,拿着碗,一筷子插在整只猪肘子上,全都挑放自己碗里。 “奶,你不能吃独食,猪肘子大伙一起吃。”栓子眼瞅着许氏往嘴里塞,连忙放下杯子,拉住许氏的袖子阻止她。 “没大没小,短命鬼就是这样教你的?”许氏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咬一大口,香软酥烂,入口即化,又不油腻。 尝到这其中的美味,许氏敞开肚皮吃,胡吃海塞,尽挑拣好的吃。 她不是一个人吃,捎带着栓子一起,“你怕啥,他们敢为你吃饭骂你,奶给你做主。你得长个,可不能饿坏了!” 栓子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他真的饿了,见许氏吃得香,嘴馋得很。他看着许氏夹着放碗里的鸡腿,心想:应该没有关系吧? 就吃一个鸡腿,而且奶在呢,薛慎之和商枝肯定不敢说教他! 这样一想,就拿着鸡腿啃起来。 祖孙俩吃的满嘴流油,腰滚肚圆,一桌子狼藉。 商枝将锅里的菜装盆,留给刘大婶分盘,她拿着抹布擦手,往院里头走。就看见等下他们吃的那一桌,桌面洒满汤汤水水,满地肉骨头。 商枝脸色一沉,他们规规矩矩的吃,她不会生气,碗里翻搅地看着就倒胃口,根本不尊重后面吃的人! “栓子!”商枝冷静地看着栓子,指着身边的位置,“过来!” 栓子见到商枝,眼前一亮,放下碗要喊人,就看着她沉着脸喊他过去,心里觉得委屈,他干站着不动。许氏在这里,商枝不敢教训他! “我饿了,不许吃?他们都开动了,凭啥我吃就要挨训!”似乎有人撑腰,栓子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你现在又不养我,凭啥管我?我早就受够你们了,我今天就跟我奶回去!” 许氏嘴一斜,拉着脸,“咋?你这恶妇就是这样磋磨我乖孙?饭都不给吃,罚他干活?现在为一口吃的,还想教训他?我倒是要叫薛慎之给个说法,他大哥救他搭上一条命,他就是虐待虎子的儿子!” 商枝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她不理会许氏的胡搅蛮缠,直直地望着栓子,重复一遍,“过来。” “不过去!我现在不住在你屋子里,你凭啥命令我!”栓子红着眼睛,犟着,不听商枝的话,对一旁的许氏道:“奶,我每天得干许多的活,没有做好,就没有饭吃,还要写大字!我讨厌写大字,讨厌干活,你带我回去,我睡地铺,不占小婶的屋子!” 许氏为难了。 栓子梗着脖子,睁大眼睛瞪着商枝,不让泪水掉下来,像是和她在置气。 “别以为折磨我,再给我买东西,我就原谅你们!我告诉你,你给我的东西,我不稀罕!” 商枝看着栓子和许氏凑一块,原形毕露,气不打一处来!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栓子在她家中养了一两个月,养条狗都生出感情,别说一个人。 这段时间在他们的教导下,栓子逐渐改变坏毛病,往好的发展。 可这一顿晚饭,彻底打破她的痴心妄想,就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商枝点了点头,“不稀罕是吧?那就都扔了!” 栓子眼泪一下子掉出来,攥紧了拳头。 商枝不再看他,目光落在许氏身上,“谁请你来这里的?是我撵你出去,你还是自己出去!” 许氏脸一黑,嚯的站起来,凳子啪地倒在地上,她怒指着商枝的鼻子,“我吃自己儿子的席面,还得叫人请了!你有啥资格赶我出去?要滚也是你给滚蛋!不要脸的小娼妇!你是算准他能考上举人,张开两条腿勾引他……”说着,两手抬着桌沿,眼见就要把桌子掀翻闹事。 “啊——” 随着众人的尖叫声。 商枝抽着一条长凳劈头朝许氏砸过去,这一下,砸中了,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许氏吓得噤声,眼睁睁看着凳子当头砸过来。突然,一个激灵,她转身要跑。 “啊”地一声惨叫,凳子劈在许氏的肩膀,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剧烈地疼痛向整条胳膊扩散,手臂像断掉似的。 许氏脸色惨白,趴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商枝提着凳子朝她走过来。心肝儿颤了颤,连滚带爬的冲出院子。 商枝看着吓得屁滚尿流的许氏,丢下凳子,冷哼一声。 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她算是弄明白了,只要你狠下手,就没有治不住的人! 栓子被吓坏了,商枝眼睛扫过来,他脸色发白,软着腿,去追许氏。 村民目瞪口呆地望着商枝,刚才那一下,不知是治住许氏,就连他们也被震住。 商枝看着清清冷冷,和和气气,惹急眼了,她也能和你拼命! 众人心里想着,还是别轻易和她结仇! 商枝眉眼一弯,笑道:“你们继续,刚才出了点插曲。” 乡邻们头皮发麻,见识她心狠手辣的一幕,再看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发怵。 “吃,继续吃!”乡邻讪讪笑着,重新捧着碗坐下吃饭,塞在嘴里的美食,总有点不对味似的。 被许氏下脸子的陈氏,很幸灾乐祸,可算有人治住许氏,她奉承道:“商丫头,许氏的嘴太臭太毒,这种老虔婆,就该狠狠收拾她一顿,免得她上蹿下跳!” 商枝笑了笑,许氏这种滚刀肉,你骂她,撵她,没有用,只有下狠手才能收服她。 陈氏跟着笑,“你也是被她逼急了,不用担心她再闹腾,她会吃这回教训!” “最好是这样。”商枝觉得许氏应该不敢再闹了。 陈氏重新坐回去吃饭。 商枝往男客那边望去,就看见薛慎之被灌得趴在桌子上,难怪刚才弄得动静,没见他人影。 吩咐茶花重新做一桌菜,给她们厨房里干活的吃。然后她朝薛慎之那桌席面走过去,有人吐槽薛慎之的酒量,“大家还说每个人都敬新科举人一杯,两杯酒水下肚,他就倒下了。” 陈族长过意不去道:“慎之言明酒量不行,是我托大,他不好推辞,方才饮了两杯酒。” 商枝看着薛慎之白皙脸颊泛着微醺的酡红,眉眼温和道:“今日是他的大喜,难免要沾酒,锻炼锻炼酒量也无妨。日后若是得中进士,得参加琼林宴,哪里能滴酒不沾?” 有人附和道:“是这个理,今后咱们乡邻得多喊他吃几杯酒。” 笑闹了几句话,陈族长道:“商丫头,你这边有空屋子吗?让人把慎之扶进去躺一会。” “有。” 商枝在前面带路,两个壮汉扶着薛慎之放在床榻上。 薛慎之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很难受,眉心紧蹙。忽而,微凉的手贴在额头,他努力地睁了睁眼睛,醉醺醺地看着眼前的商枝,抬手握着贴在额头上的手,一下子笑开了眉眼。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突然撑起身子凑近商枝的脸,亲昵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的名字是一味药名,商不是你的姓氏,我给你起个名字?” 薛慎之吐字清晰,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若不是有醉酒的迷蒙,看不出他喝醉了。 他凑得近,身上带着清冽的酒香,混合着淡淡药香,十分好闻。 听他说的话,商枝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说:“你给我起个什么名字?” 薛慎之似乎酒气上头,撑不住地侧躺在床上,望着商枝脸上的笑,他原本带笑的面容变得严肃,似乎在醉梦中也觉得给她起名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商枝半蹲在床边,望着被他拢在手心的手,问他,“没想好?” “起好了,很早就起好了。”薛慎之话里带着柔和,展开她的手掌,修长地手指在她手心里一笔一画写着,“薛……” 商枝望着自己的手掌,他一笔一画勾起的痒意直入心底,泛起粼粼波澜。听着他口中吐出的姓氏,心口砰砰地跳动起来,竟是屏息等着他接下来的字。 “薛……”薛慎之手指一顿,眉心微蹙,摸了摸额头,似乎忘了薛字的笔顺,他低喃着凝神去想,“薛……薛……” 商枝被他薛半天,薛不出其他的字,也惹得心急了,拿着他的手把薛字写出来,“薛这样写,记住了吗?” 薛慎之睁了睁眼,盯着商枝的白嫩的手心,半晌突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写啊……” 商枝舒一口气,就看见他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 商枝望着他安静地睡颜,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戳戳他额头。 你最好忘了这件傻事! —— 许氏逃也似的跑回屋子里,气喘吁吁。 整条胳膊还是剧烈地疼痛着,她摸着自己的肩膀,高高肿起,显见商枝下毒手! 许氏又怒又恨,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变成一片阴沉。 她摸着袖子里的药包,下定了决心,要给商枝这个贱人好看! “奶!奶!开门!” 栓子啪啪啪地拍着门板。 许氏骂骂咧咧地开门,“催命呢!你跑回来干啥?你小叔还没给你娶小婶,回薛慎之家住着!” 栓子被骂得一愣一愣,他红着眼圈说道:“奶,我看看你被打伤得严不严重。” 许氏脸色一变,咬牙道:“胳膊都打断了,你说严不严重!那短命鬼看着我被打,也不知道帮忙,果然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眼神一厉,想起一件事,左手拉着栓子进屋,“薛慎之和商枝苛刻你?你很讨厌他们?” 栓子睁着眼睛看着许氏,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这死孩子,问你话,咋不应声?”许氏拧着栓子的手臂,栓子痛得缩着胳膊,眼底浮上水雾,搓着衣角,说着讨许氏欢心的话,“我讨厌他们!每天心里想着等回家后,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后悔折磨我!” 许氏很满意栓子没有被他们给收买,心里仍然仇视着他们。 摸了摸栓子的头,慈祥地说道:“奶的乖孙,就数你最听奶的话。”脸色陡然一变,咬牙切齿的说道:“商枝那贱人,敢打伤我的肩膀,不给她一点教训,奶心里咽不下这口恶气!” 栓子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看着面目可憎的许氏,心里很害怕。 “栓子,你听奶的话,奶帮你教训这两个人,叫他们吃点苦头,不敢再使唤你干活!”许氏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塞在栓子的手里,“这里面是巴豆粉,吃了闹肚子。你放在他们的饭食里,别叫他们看见了。” 栓子想把药包给丢出去,可是手掌被许氏紧紧包裹着拳头,他发颤地说道:“奶,这……这真的是闹肚子的?” “奶骗你干什么?你这孩子,难不成在骗奶?你不想给他们教训?只是让他们闹闹肚子而已。当初吴氏下巴豆,乡邻吃了,还是商枝给解毒,不是多大的事儿。”许氏故意生气,吊梢眼一斜,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早就被他们给收买,舍不得好吃好穿的!你今后就住他们家得了,不许叫我奶!” 栓子被狠狠一推,摔倒在地上,他哭着跪在许氏脚边,呜咽道:“奶,我下!你别生气,我下!” 许氏哼哼,“这还差不多!”把药重新塞给栓子,“你现在就去。” 栓子虽然仇恨薛慎之,对他们又叫又骂,但是没有干过坏事。 许氏交代他去下药,栓子听许氏再三保证,只是闹肚子,不会有半点其他问题,他心里还是很恐慌。 可他从小到大,都是听许氏的话,这一次,也同样不敢惹她生气。 栓子捏着手里的药包,很无助。 他不喜欢薛慎之和商枝对他的严厉管束,每次都在心里想着要给他们教训,真正要动手的时候,他茫然不知所措。 许氏从厨房抠搜一颗快要化掉的糖给栓子,“去吧,明天奶接你回家住。” 栓子咬着唇,一手握着糖,一手握着药包,走出屋子。 许氏望着缩在厨房里,鬼鬼祟祟,准备出去找栓子的小许氏,警告道:“你让他下,如果不下,你就滚回娘家去!” 小许氏吓得一抖,白着脸,出去追栓子。 “栓子。” 栓子眼底一亮,他扑倒小许氏怀里,把许氏叫他下药的事情给她说,“娘,我害怕!我不想干,可是奶生我的气。” 小许氏脸上一僵,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她温柔地蛊惑着栓子,“栓子,你二叔对你好,是他应该的。你爹就是因为他死的,现在你爹还活着,咱们娘两哪里要受别人的气,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你本来就不喜欢他们,他们成日里不给你吃饱,睡好,指使你干活,哪有你奶是真心疼你?你二叔和商枝暂时对你好,等他们有孩子了,哪里还管得了你?到时候还得靠着你奶过活。” 栓子死死盯着小许氏,没有说话。 “你不想住在他们家,被他们管教,把药下了,等他们发现是你,就不会再管着你。”小许氏在栓子的注视下,脸色越来越僵硬,有的话根本就说不下去。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一把刀在戳她的心窝,人人都是教着孩子变好,可她却是把孩子一步一步推进火坑,但是她逼不得已,“栓子,你不听奶的话,娘就会被她赶走,到时候就得被你外祖母给卖给别人。”说完,她就抹着眼角匆匆回屋。 栓子看着手背上小许氏坠落的眼泪,抬手狠狠擦着眼睛,闷着头飞快地跑到商枝家! —— 乡邻吃饱喝足,全都散了。 商枝端着两个大木盆摆在院子里,一个盆装剩菜,一个装碗盘。 几个婶子在帮忙一起收拾。 院子里摆了五六桌,碗筷都是在乡邻家中借来的,碗底都刻了名字,不会弄错了。 陈耀宗和陈耀祖、陈四等人帮忙把各家借来的桌椅送回去。 刘大婶把剩菜端回厨房里,对商枝道:“还剩这么多菜,还有不少好的,天气闷热容易坏,咋处理?” 商枝和李大婶把装碗筷的盆抬到井边,一边打水,一边回道:“待会你们一人带一些回去。剩下的,明天给乡邻们还碗,一人分一点。” “这个主意好。”林三娘笑着夸赞,不但不浪费,还在乡邻面前卖个好。 商枝笑了笑,挽着袖子,和李大婶一起把碗给洗干净,放进竹筐里。 等把人送走,商枝累得腰酸背痛。 转念记起薛慎之还醉着睡在屋子里,怕他宿醉难受,便又生火给他煮一碗醒酒汤。 揭开盖在锅子的木盖,商枝看见里面闷着浓稠的稀粥,嘴角露出一抹笑,很暖心。 大约是茶花见她没有用晚饭,又没有留下剩饭,便给她煮一锅粥。 商枝把锅盖上,换一口锅煮醒酒汤。 打水,用抹布把灶台、窗户的油渍擦干净,提着木桶里打开门,就看见栓子站在门口,眼睛通红,身上脏兮兮的,像是摔了一跤。看见商枝吓了一大跳,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商枝勾着唇,冷哼道:“你不是跟着奶回去住,咋回来了?” 栓子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心里委屈得不行,听着商枝的冷言冷语,抬头瞪着她,梗着脖子道:“我是来找二叔的!” 商枝看他一眼,把水泼在门前水沟里,转身进屋。 栓子眼圈一下通红,他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商枝。他咬着嘴唇,在门口站了很久,腿都开始发麻,才抬脚进去。他直接去薛慎之是睡觉的屋子里,见薛慎之喝醉在入睡,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他扭头去厨房里。 商枝在厨房给薛慎之住醒酒汤,灶台上放着她盛好准备喝的稀粥。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一眼栓子,把醒酒汤给倒出来。 栓子紧张抓着裤子,小声说道:“二叔他说难受,要喝水。” 商枝没有怀疑,倒一杯水给薛慎之送去。 栓子见商枝走出厨房,他连忙走过去,哆哆嗦嗦掏出一包药粉,往醒酒汤里撒的时候,手顿了一下,想到他娘的话,他咬紧牙齿,倒了一半,又把另一半倒进那碗稀粥里。 他拿着筷子搅拌搅拌,盯着下药的粥和汤,栓子觉得后背发冷,出了一身冷汗。 脚步声过来,栓子心都要跳出来,连忙把纸塞进胸口,浑身绷得僵直。 商枝皱着眉头道:“你听见他要水喝?” 栓子一怔,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在商枝注视下,心慌地点头。 商枝抿紧唇,看着心慌意乱的栓子,总觉得他有事瞒着她。 刚才送水进去,薛慎之熟睡着。正要说什么,可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也就不多嘴管他,反正和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又不是犯贱,上赶着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端着醒酒汤送到屋子里,薛慎之低吟一声,幽幽地转醒。 商枝把醒酒汤放在他的床头边杌子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上薛慎之茫然地目光,轻声说道:“我煮了醒酒汤,你趁热喝了,凉了味道不好。” 薛慎之还未彻底清醒,望着商枝,听她的交代,点了点头。 商枝饿了,她见薛慎之听进去,就去厨房端着粥,就着剩菜胡乱对付一餐。 栓子木桩子似的杵着,睁眼看着商枝把粥端到堂屋去吃。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商枝不要吃,可看到橱柜里放着红彤彤的山楂果,还有熬化的糖,就像有一团棉絮堵着他的嗓子眼,瞬间哑了声。 他喜欢吃糖葫芦,所以商枝每天都准备糖葫芦给他吃。 就算他搬到薛慎之家去住,她也会给他做,然后送过去。 虽然嘲笑他不长个,是个矮子,心里惦记着,早上给他磨豆浆煮得浓香给他喝,每天不间断。 栓子眼底发潮,他突然跑出去,就看见商枝把粥碗‘啪’地搁在桌子上,目光冷厉地射过来,让栓子心里发寒,只见她疾步冲去里屋,急促地喊道:“薛慎之,不许喝醒酒汤!” 她冲进去,就看见薛慎之吹冷醒酒汤,放在唇边,心跳都要停止了,挥手把醒酒汤给打翻。 商枝紧张地问道:“你喝了吗?” 薛慎之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他脑袋昏沉,摇了摇,“正准备喝。” 商枝心里猛地松一口气,她拿着银针试碗里剩下的几滴醒酒汤,看着变黑地针尖,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薛慎之也意识到不对劲,他坐直身体,“发生何事了?” 商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到底没有忍住,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养得好侄儿,在我的粥和你的汤碗里下砒霜。”她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滋味,愤怒之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又为她真心付出却换来一碗砒霜而感到心冷,冷声说道:“果然,根子坏了就是坏了!就算你付出再多,对他来说都无动于衷,他心里抗拒着记住你的好,哪怕一丁点的不好,都会被他牢记着,伺机狠狠报复你!十二岁!他就敢下毒害人,再长几岁,他是不是能够烧杀劫掠?” 薛慎之脸色瞬间骤变,他昏重地头脑清醒过来,他紧盯着商枝手里的那根银针,突然下床,一阵眩晕,他扶着墙壁缓了缓,疾步走出屋子。 栓子满脸的泪水,听到脚步声,他惶然无措地看着阴沉着脸,十分薄情的薛慎之,还有染着薄怒,满脸冰冷的商枝,他失声哭道:“是奶叫我下的,她说是闹肚子的巴豆,你会解毒,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想要解释,站在房门口,听到商枝的话,他浑身发冷,心里很害怕,“是毒我不会下的,我真的不会下!商枝姐,我求求你相信我!” 他极力的解释,想要得到谅解。伸手想抓商枝的手,就被商枝躲开,一巴掌抽打在他的脸上。 “你扪心自问,我和你二叔亏待过你?让你这般痛恨我们,下药给教训?”商枝这一巴掌,用了力气,手都打麻了,她的怒火不减反增,“哭?你心里觉得委屈,我不该管着你吃饭前要洗手,睡觉前要洗澡,不该指使你干活,处处不让你好过,还拿吃的穿的羞辱你!所以,我和你二叔该死!”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对我好,我都知道,是奶,她让我下的药,我不下药,她就把我娘赶回外祖家,外祖家的人会把她给卖了。”栓子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嘶哑的解释,“二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乖乖听你的话……” 薛慎之抬着手,想要打栓子,在即将要落在他脸上的时候,薛慎之手猛地停住,手指根根收紧,手背上青筋爆鼓,他闭着眼,指着门,一声低吼裹挟着勃然怒火,“滚出去!” 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噎着,还想说什么,商枝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拽着丢出去。 她冷着脸进来,对薛慎之说道:“许氏之前胡搅蛮缠也就算了,现在她要害人性命,你说该怎么办?”问出这句话,商枝就蹙紧眉心,这件事交给薛慎之处理,他又能如何处理?若是真的把许氏怎么着,他要走仕途,反而送把柄被许氏拿捏住,如果没有让许氏得到教训,她咽不下这口恶气,冷声道:“这件事你别插手,我来做!” 商枝丢下这句话,冲进药房里,翻腾出一个药瓶,直奔薛家。 薛慎之担心商枝吃亏,急忙追过去。 许氏正躺在炕上,小许氏给她搽药。痛得她嗷嗷叫唤,心里不断的咒骂商枝,又怨栓子还没有动手通知她! “嘭”地一声,门被商枝给踹开,她裹挟着怒火进来,双眼往屋子里一扫,直接锁住躺在炕上的许氏。 许氏被吓一跳,看清楚来人,就想要破口大骂,刚一张开嘴,商枝拔开瓷瓶,手指捏着她的下颔骨,把一粒药丸倒进她嘴里,逼着她咽进去! 许氏吓得魂飞魄散,抠挖嗓子眼想要把药丸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她红着眼睛,怒瞪着商枝,“贱人,你给我吃啥了?”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让栓子给我下毒,我就让你尝一尝中毒的滋味。”商枝冷眼看着许氏吓得一头栽下炕,脸色灰白的往外爬,想找李大仙给她解毒。 突然她倒在地上,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痉笑,手脚不由自主的抽搐,站都站不起来。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想要求救,舌头变得僵硬,吐字不清,“救……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颈项僵硬,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了。 许氏瞪大了眼珠子,脑袋都变得不太灵光,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在凌迟着她,激发出她的求生欲望,动了动手指头,想要向商枝求救,可手脚抽搐着不听使唤。 “唔唔……”许氏转动着眼珠子,喉咙嗬嗬说不出话来,希翼的看着吓得软倒在地上的小许氏,替她去搬救兵。 小许氏看到许氏的惨状,手脚发软,两股战战。想到自己也煽动栓子下药,就一阵后怕,浑身抑制不住的哆嗦,生怕商枝知道了会杀了她! 小许氏眼泪鼻涕全都一起冒出来,连滚带爬的跑出去要求救,薛慎之堵在门口,她吓得跌倒在地上,仿若筛糠,撑在地上的手抖抖索索,“是娘,是娘逼着栓子下的药,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冷峻的面容紧绷,目光沉沉地望着屋子里地上不停抽搐地许氏。 他知道商枝不会如同许氏一般心肠歹毒害人性命,只不过是为给许氏一个教训,因而并没有多说什么,守在门口替她看门。 商枝这般做,虽说是要给她自己出气,更多的是为他。 许氏这一次太过火,教唆小孩给他下毒,这样的母亲,可恶又歹毒。 他若做什么,商枝担心他的仕途会断在许氏手里。 薛慎之背在身后的手青筋鼓动,这样的母亲,他很早就曾怨憎过,既然这般厌恶,又为何将他生下来。一边厌恶着他,怕他克死他们,一边犹如血蛭,压榨他最后剩余的价值。 很多时候,薛慎之看着许氏宠溺薛大虎与薛宁安,便会可悲的想,他是否是许氏所生。否则,该有多恨,恨到要断他的性命。 随着渐长,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讲究缘分。 他和许氏没有母子缘。 因此,他发奋的想要念书,出人头地,离开这杏花村。 只可惜,造化弄人。 “栓子,我把他送去军营。”薛慎之最终决定把栓子送出去,若是留在许氏身边,日后只怕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不会眨眼睛。 “不……不行!”小许氏咬住下唇,第一次反抗,声音颤抖,“会……会死的……” 薛慎之下定决心,并不再理会小许氏。 小许氏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哀求着薛慎之,“你把他送去军营,是送他去死!栓子是你哥最后的血脉,你忍心让他去送死吗?” 薛慎之神色淡漠,无动于衷。 小许氏只有栓子这唯一的依靠,栓子如果有个好歹,她还咋活下去? 直到这一刻,她心里才恐慌起来,拼命的摇头,“都是我的错!是我劝告栓子给你们下毒!只为了留在薛家,栓子心疼我这个做娘的,才狠心给你们下药!娘哄骗他是巴豆,他才答应的……如果真的是毒,他……他……” 小许氏再也说不下去,跪趴在地上,脸埋在手里痛哭失声。 因为即便知道是毒,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叫栓子下。 他们对栓子,不设防备。 薛慎之竭力抑制住愤怒,冷冽地说道:“你想我把他送去衙门吗?” 一句话,彻底让小许氏闭嘴。 而屋子里,商枝给许氏吃的马钱子,份量控制的好,只是让她轻微中毒,等几刻钟就会缓过去。但是那种将要临死的滋味,足够让许氏铭记一辈子! 许氏躺在地上,身上的肥肉不停的颤抖着,又绝望又害怕,只能用力憋着一口气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几乎溃不成声,“我……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教训,不敢害人性命,就是逼迫薛慎之随我差遣拿捏!杀人要偿命,我没有那个胆子!你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们,没想要你们的命。你放过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许氏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不停往下掉,气息噎住,只能睁大眼睛,挥舞着手求救。 商枝闻言一笑,蹲在她的身边,“你喜欢给人下毒,我就给你试一试。下一次,你再敢找茬,我就毒死你!” 许氏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迫不及待的重重地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身上的症状似乎在减轻,她浑身不抽搐,全身却已经虚脱无力。 她激动地抬手蹬腿,扭动脖子,真的好了! 之前切切实实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一趟,许氏捂着自己还会跳的胸口,突然嚎啕痛哭。 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许氏看着商枝还在,吓得几乎面无人色,她跪在地上求饶,“我……我真的不敢了!下……下次再敢找你们麻烦,你……你就……”她张了张嘴,牙齿打颤道,“你就毒死我!” 许氏对商枝又恐惧又怨恨,可看着她手里的药瓶,浑身抖成一堆烂泥,什么下作腌臜心思,半点都不敢有! 商枝见许氏吃到教训,真的不敢再惹是生非,冷声说道:“你和薛慎之早已断绝关系,今后还要他养吗?” “不不不!我不要……不要他养!”许氏脸色青白,恨不得举手赌咒,就怕商枝不愿意相信她,还要下手磋磨她! 商枝从一旁桌子上,拿着笔墨,写一张许氏与薛慎之断绝母子关系的契书,不需要他奉养送终等等,事无巨细的写下来,给许氏按手印签名。 许氏不敢有半点犹豫,商枝说什么就是什么。 商枝拿到签名按手印的契书,这才满意地离开。 许氏站起来,看着商枝离开薛家,腿一软,跪下来,瘫倒在地上。 刚刚吃下毒药的那一段经历,仍旧心有余悸,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命了! 而商枝和薛慎之回家,一路无言,走到家门口,就看到栓子笔直的跪在门前。 ------题外话------ 许氏持续倒霉中,自己算计求来的媳妇,磋磨死她!哈哈哈哈~ 第八十八章 有孕,噩耗! 栓子眼睛哭得红肿,被商枝扔出门外的时候,一直跪到现在。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跪在这里,求得薛慎之和商枝的原谅。 那一包药粉下下去,他知道会生气发怒,把他当做彻头彻尾的坏孩子。 奶和娘的逼压,他拒绝不了,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清楚的知道即使他做下错事,薛慎之和商枝依旧会原谅他,如同以前一般想要将他改造。所以在几个人之间,他选择给他们下药。 可是他不知道是毒药,事情也超出他的想象。薛慎之与商枝的怒火和失望,他无法承受。 他们对他失望透顶,再也不会原谅他! 栓子惊惶无措,一边哭,一边想着和他们几个月的相处。 薛慎之对他虽然严厉,却是期望着他能够变好,日后出人头地。细细回想,他若是守规矩,讲卫生,不再用脏话骂人,认真一笔一画地练大字,不会处罚他,相反还会奖励他一直想要的物件。 商枝嘴上不饶人,对他很不客气,他若是听话,她会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零嘴,每天吃的饭菜少不了肉食。会给他磨果汁,磨豆浆,买新衣。他不喜欢吃的食物,不会第二次出现在桌子上。 他怕黑,陌生的环境不敢一个人睡觉,她会嫌弃他是胆小鬼,转身用袜子给他做一个又丑又别扭的娃娃。 自己嫌弃她做的很丑,这样的娃娃不能消除他的恐惧,反而更让他害怕。 她嫌烦,在屋子里亮一盏油灯,坐在床边做活陪他睡,等他熟睡后,她方才离开,一直持续到他适应。 他开始依赖她,故意嘴上唱反调惹她关注,虽然会挨一顿骂,但是他却觉得很高兴。这种心思让他不安,他告诉自己他们别有用心,不能被他们表现的好给骗了,继续很讨厌他们,却又心安理得的受用他们对他的好。 现在他明白过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他们。只是拉不下脸,和他们闹别扭,希望他们能够主动对他好,管束着他。 栓子心里慌乱,六神无主,不知道奶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他也清楚的知道,奶所做所为,都是不对的。 商枝和薛慎之对他严苛,才是真正的好。 而奶所谓的娇宠,只会害了他。 栓子脸色苍白,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可是今后商枝不会再原谅他。是他不知好歹,糟践她的真心。 他跪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无声的痛哭。 商枝站在院门口,看着栓子跪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紧了紧手心。 半晌,她面色清冷,仿若未见,径自越过他进屋。 薛慎之静静地注视着栓子一会,并未对他说一个字。 十二岁,并不小,需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后果,方能够成长。 薛慎之走进屋子里,商枝坐在临窗摆放的竹榻上,环抱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怔怔地出神。 他站在她的身侧,从这个方向能清楚的看见窗外的栓子,他闭了闭双目,沉声打破满室的寂静。 “我决定把他送去军营。” 商枝眨了眨眼睫,幽幽地问道:“慎之,你难受吗?” 薛慎之薄唇紧抿,缄默无语。 “很难受吧。许氏撇去不说,栓子是你用心栽培的人,他用最尖利的刀对着你胸口扎进去,怎么会不难受?”商枝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抬着头,望进薛慎之晦暗深幽的眼睛里,“我心里很难过。” 栓子是除去薛慎之,她第二个倾尽心血去教养的人。 到头来不过是一头白眼狼,她心里一时难以释怀。 薛慎之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克制着心里汹涌冲击的情绪。栓子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用心教导,他却是未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如何不齿冷心寒? 可若是任由他留在许氏身边,定会变成无恶不作的人。 将他送去军营,是他最后唯一能挽救的。 只希望他吃苦头,见多识广,增开眼界,明白是非曲直。 栓子对他们心存恶意,纵然明白他们教他的道理是正确的,他的逆反心理,使他抗拒去接纳、改变。 “我也不知是对是错,只是有愧于他的爹,若是从一开始好生教导,也不至于他误入歧途。他虽然走错路,到底是还小,终究要给他拣一条正确的路走下去。”薛慎之侧首望着笔挺跪在地上忏悔的栓子,眸光变幻不定,最后化为一片沉静,“先尽万般人事,余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我也想知道,他是一条道走到黑,还是终有所悟,不枉我一番煞费苦心。” 商枝似乎也想通了,她长吐一口气,“我给秦景凌去一封信。” 她下榻,准备去写信,忽而,记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封契书给他。“我擅作主张,逼迫许氏写的。” 薛慎之看清楚契书里面的内容,愣了片刻,嗓音干涩道:“你做得很好。” 商枝笑了一下,“你不怪我就好。” 薛慎之摇头。 怎么会怪她? 她一心为他着想,他岂能辜负她的心意? 夜色深重,栓子跪在外面,商枝索性留他睡一晚。 次日一早,商枝起身,梳洗干净,锅子里烧水等下煮挂面,再去后院子里放鸡、喂鸡,鸡窝里有六个鸡蛋,她拿出四个,留两个鸡蛋放在里面作引,这样母鸡就会继续在窝里下蛋,不会下在别的地方。 商枝撒几把碎玉米粒喂鸡,自从母鸡下蛋后,她就给鸡改善伙食。 摘一小把青葱,商枝折身进屋,把新捡来的鸡蛋,放在另一个篮子里,免得新的陈的鸡蛋搞混了。鸡蛋放久容易坏,得先把之前的鸡蛋给吃了。 切好葱花和肉片,磕两鸡蛋,在另一口锅煮佐料。 挂面煮好,端去堂屋的桌子上,她看见薛慎之走向栓子。 栓子撅着屁股,跪伏在地上睡觉。 薛慎之站在栓子的面前,看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睡梦中十分不安,偶尔抽噎两下,仿佛受尽委屈。 栓子跪一夜,膝盖早就又酸又痛又软,两条腿不是长在他的身上,难受的动了动,一骨碌滚倒在地上。惊吓得睁开眼睛,就看见薛慎之注视着他。 栓子手忙脚乱的重新跪好,被薛慎之盯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决定。 狠狠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好,别不要他。 栓子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薛慎之看他一眼,小脸上全是慌乱与害怕,良久开口道:“你已经十二,这个年龄一些家庭早已需要挑起重任学会担当,而你的所作所为,却像几岁的孩子。无所是,无所非,无黑白之分,无善恶之别,但凭喜好行事。人生在世,万般皆可迁移,唯有一点不可更改,那是秉性。我只望你,秉性未坏透,还有明悟的时候。” 栓子泪水籁籁滚落,捏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带着哭腔说道:“二叔,我错了,我做错了!你别不要我!我知道你们才是一心为我好,奶只是毫无见识的村妇,她只会纵着我学坏……我改,我日后只听你们的话,我会好好念书……” 薛慎之冷冷道:“念书不止为出人头地,是让你更好的明理,显然你不是读书的料子。” 栓子泪水横流,他抽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的摇头。 许氏大字不识,是地地道道蛮不讲理的妇人,不懂大是大非,为一些蝇头小利钻营,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便会不择手段,心肠恶毒,哪里能够教的好孩子? “你回去,过几日我送你去军营。”薛慎之并不打算多说,将他要说的交代清楚,便不再看栓子,折身进屋。 “二叔!”栓子大叫一声。 薛慎之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栓子看着打开的屋门,这一刻,清楚的知道,这一扇门,不再为他打开。 突然他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屋子里也不见有人出来。就连趴在门口的小土狗,也似乎知道什么,不再看着他摇尾巴扑上来,用舌头舔掉他脸上的泪水。只是歪着头看了一会,低着头舔自己的爪子。 栓子哭累了,他坐在地上,不肯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睁着红肿的眼睛,透着希翼的微光,紧紧盯着商枝。她却看都不往他这边看一眼,离开院子。 不一会儿,小许氏红着眼睛,慌慌急急的跑来,抱着他离开。 栓子紧紧揪着小许氏的衣襟,咬着牙齿说道:“我不走!我要等商枝姐姐,我要和她道歉……” “住口!”小许氏听到这个名字就胆寒,刚才见到她上门,险些吓得尿裤子,还以为商枝从栓子嘴里听到什么,特地找她算账,“是她叫我带你走,说你哭吵得她头疼。” 栓子一下子就不做声,呆呆地靠在小许氏怀里,肿胀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任由她抱走。 —— 商枝通知小许氏带走栓子,她就去把信寄给秦景凌,若是没有别的意外,三五日便会来人接走栓子。 她去清河街的屋子,林辛逸与林玉儿正在调制香凝膏,他们在镇上请了妇人净洗晾晒药材。 商枝看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发散落在身前,遮掩住半边脸,隐约可见发丝后的半张脸,布满火烧的狰狞伤疤。浑身透着沉沉压抑的气息,站在一口大锅前炮制药材。 林辛逸从里屋出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和商枝解释道:“他是我爹捡来的哑医,医术不错,就是手有点不利落,不能用力,做些轻便的活。”顿了顿,他又说,“这样正好,有些事情可以给他做,不怕传出去。” 商枝收回视线,往里屋走,“随你安排。” 林辛逸松一口气,“他做事很认真,还教会我不少东西,他也不要工钱,只要给他吃住就行。” 商枝叹道:“你决定用他,是看在他有这个能力可以胜任这一份工作,并非是因为他身体有残缺,可怜他才给一个庇身之所,为何不能付工钱?” 林辛逸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哎哟,你敲我头做什么?我爹说了,男人脑袋不能给女人敲……诶,你还敲!”他护着头,躲开商枝的爆栗。 商枝轻哼道:“我若是这么霸道,就不会收你做徒弟!” “为什么?”林辛逸不满了。 “我有爱心。” “你是看中我聪敏过人,一学便会,于是决定收我做徒弟,造福百姓!”林辛逸又乐开花了。 商枝怜悯地看他一眼,“傻孩子,你就爱想太多。你的智商,除了我,也就没别人乐意教你了。” “……” 林辛逸备受打击,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坐在院子里思考人生。 商枝提着他的后领,拽着他进屋,“解开衣裳,趴下。” 林辛逸脸色爆红,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往墙角退缩,眸光闪烁道:“师……师傅,你脱……脱我衣裳做什么?” “教玉儿针灸。”商枝看着他羞涩地模样,忍不住叹息,“难为你这个智商,还能想到歪点子上去。” 林辛逸蔫蔫地‘哦’一声,忸怩地解开腰带,涨红着一张脸,“你……你们转过身去。”又补上一句,“不许偷看!” 商枝:“……” 林玉儿:“……” 她们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地脱衣裳声音。林辛逸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好,商枝不耐烦的说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咋比女人还磨磨叽叽?” 林辛逸没了声,好半天,才小声说道:“好了。” 商枝转过身,差点被气死! 他把衣裳全都脱掉,又重新把底衣从前面反着穿,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后背。下面穿着裤子,用外衫裹实了,生怕多露一点,就被占去清白。 商枝认了,谁叫是自家的蠢徒弟。 她把外衫往下一拉,林辛逸急急忙忙抓着裤子,嚷嚷道:“掉了掉了!我裤子被扒掉了!” 商枝拍开他的手,“在我眼里,你和砧板上的猪肉没啥区别。”扯掉外衫和底衣,林辛逸只着一条裤子。 他憋红着一张脸,羞羞臊臊地躺在上面,紧紧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商枝一针下去,林辛逸破音痛叫一声,哪里顾得上羞涩,被林玉儿扎得快要哭出来。 等林玉儿练完手,拔掉针,林辛逸蜷缩在木板上,蔫儿吧唧的,一副被摧残后的小媳妇模样。 商枝看着他被扎红的背,良心发现,拿一瓶药膏给林玉儿替他上药,推拿一下。 拉下袖子,走出里屋,便见哑医坐在院子里分洗药材。 商枝看了一会,林辛逸和林玉儿出来,林辛逸哼哼唧唧道:“师傅,你该给我下一卷手札。” “你明日去取。” 林辛逸咧嘴一笑,“我堂叔猎了一只孢子,送来几斤肉,我爹烧做着吃,你去一块用中饭。” “好。”商枝见已经晌午,便与林辛逸、林玉儿一同去回春医馆。 一行人赶着牛车方才到医馆门前,商枝就看见两个女人从医馆走出来。年长的妇人大约三四十岁,满面愁容。年轻的女子,做妇人装扮,似得了失魂症一般,发红的眼圈里,双目空洞。 林辛逸见商枝盯着两个女人,好奇地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商枝收回视线,她认得年轻的少女,正是周蔓。 他们进去,林德成正好收起脉枕,抬眼看见他们,“回来了?菜都烧了,赶紧去吃。” 商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方才那位妇人病情严重?为何满面愁苦?” 林德成摇头道:“那位年轻的女子已有将近两个月身孕,许是夫家不幸吧。” 商枝恍悟,原来是如此,难怪周蔓做妇人打扮。若是未婚的装束,诊出喜脉,只怕会影响声誉。 之前周蔓还能拖一拖,这会子有孕在身,只怕得如许氏的愿,尽快嫁给薛宁安。 饭桌上,林辛逸话特别多,嫌弃老爹烧的狍子肉不好吃,“早知道师傅回来镇上,就该叫您把狍子肉留着给她烧。” 商枝瞪他一眼,“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挑挑拣拣嫌难吃,给你吃的就算是亲生的了。” 林辛逸郁闷地闭嘴。 商枝觉得林德成的厨艺还成,没有林辛逸说的那么难吃。她吃一碗饭,喝一碗筒骨汤,便饱了。 林辛逸给倒一杯茶,林玉儿坐在商枝身侧道:“师傅,香凝膏和美肤膏我们已经做了一百来瓶,打算怎么安排?” 商枝端着茶水喝了几口,深思道:“我到时候需要药物推广到别人的药铺去卖,现在就得开始做打算,先拿香凝膏搭桥铺路。你们已经制出一定的数量,暂时先别做了,熬阿胶、黄明胶,还有我给你们一张伤寒的方子,炮制药丸。我明日去县里,挑拣一个口碑好的药铺,将香凝膏和美肤膏放在他们那里售卖。” “先卖再给银子吗?”林辛逸觉得不妥,若是拖拉欠款咋办? 商枝笑道:“咱们现在是求人卖,自然得先免费存放在那里,卖掉多少再结算。等他们尝到甜头了,得付清货款再交货。” 而且现在别人不知道药膏的好处,别说要给银子,就是免费也未必有人愿意肯让你放他那里卖! 担心药膏的品质,若是出事,谁的责任? 第一步,市场不是那么容易打通。 商枝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有些头痛。 她得回去后,做一个详细的规划。 这样想着,商枝便起身回杏花村,打算明日一早去县城找秦伯言问一问县城药铺的情况。 —— 果然,如商枝所料,周夫人和周蔓坐着马车回周府,就托人将周叔治叫回来商量。 周蔓回到屋子里,缩在炕上,默默垂泪。 一双手死死捂着小腹,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了! 周夫人的心肝都要被她给哭碎,之前逼不得已,把她许配给薛宁安,架不住周蔓哭闹,便将婚期一拖再拖。如今倒好,肚子大起来,这婚事是拖不下去了。 周夫人这些天为着周蔓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安,整个人眼见着瘦一大圈,如今神色憔悴,难掩疲惫。 她叹声安抚周蔓,“蔓蔓,事已至此,只能下嫁给他。听话,别再哭,哭多了伤眼睛。” 周蔓哀叹自己的不幸,命太苦。 相中的贺平章,不过是攀炎附势的小人,品行不佳,她自然不能嫁。 好不容易挑上薛慎之,他品行才华样样出挑,更是儋州府解元,却与她失之交臂。 这一切,只怨恨许氏对她的算计! 若不是她设计自己被一无是处的废物给强占清白,说不定她现在是解元夫人。 越想心中越是难受不平,对许氏的恨意蹭蹭上涨。 她紧紧握着拳头,想说什么,便见周叔治疾步进来,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凄苦的喊道:“爹……” 周叔治沉郁的扫一眼妻女,打断周蔓的话,“我托人请许氏来府上提亲,你肚子里的孽子已经两个月,再拖下去,只怕要被人看出来。既然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便草草的办了。” 他虽然疼爱周蔓,可周蔓做出的事情太出格,瞒着他私下去给薛慎之探病。若是将薛慎之收服,他无话可说,给她热热闹闹大办婚礼。可她太蠢钝,竟被一个无知的村妇给愚弄设计,丢掉清白,枉费她读这么多年的书! 身为院长,不乏出身殷实富贵的人家向他提亲,挑挑拣拣,最后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混账东西,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周蔓本来心中就怨恨不平,心知非嫁不可,可心存了妄念,希望父亲能够给她一线希望。却未料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被他的话压断! 她爹嫌弃她丢人现眼,因而不愿意铺张大办。虽然她心里不见得想办婚礼,但是从周叔治口中说出来,周蔓从心底接受不了,眼泪流的更汹涌。 “我不要嫁!”周蔓激动地嘶喊道:“爹,我不要嫁给他!这个孩子,我不要生下来!” 周叔治冷着脸,“由不得你。”然后对周夫人道:“婚事我会尽快安排,你看紧她,别给她逃了!” 周夫人不忍心,她张了张嘴,似乎除了把周蔓嫁进薛家,别无其他的出路,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周蔓嘴唇发白,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继而愤怒的扭曲起来,她发狠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她的声音干哑而决绝! 周夫人听得心里发寒,她劝周蔓,“蔓蔓,你爹是心疼你,不想让人看你笑话。等你们成亲后,你爹给薛宁安安排一个正经的营生,你们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做傻事!” 周蔓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痛苦、愤怒、怨憎、决绝,慢慢变成一派冷静。 她说,“不用特地挑选良辰吉日,本就是不幸的婚事,不会因为吉日我就能幸福。”停顿片刻,她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转向周夫人,幽幽地说道:“就明天吧,一顶小轿,抬过去。” 周夫人看着周蔓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捂着双耳,不愿意听她再说什么,心口揪起来似的疼,她转身出去,忧心忡忡地去找周叔治。 周叔治在堂屋和许氏商谈婚事,他提出聘礼,婚嫁的一应事物,该有的不得减少。 许氏被商枝那一顿整治,到如今都还是虚的,没有缓过劲来。被请来讨论薛宁安和周蔓的婚事,她也高兴不起来。 而今,她听到周叔治的要求,脸拉得老长,一副爱嫁不嫁的模样。“我家里穷,别说聘礼,其他的一应都拿不出来。借来聘礼娶周蔓,她嫁过去不得跟着还债?反正不管给多少,最后都得拿回薛家来。你们为了做面子活,行啊,你们把嫁妆偷摸给我抬回去,我充当聘礼叫人送过来,到时候办喜事,你们再把嫁妆抬回去就是了。” 许氏这一番不要脸的话,气得周叔治脸色铁青,他正要把人撵走。周夫人走出来阻止他,沉着脸对许氏道:“不用聘礼,明天蔓蔓就嫁过去,席面你摆不摆都可以。至于嫁妆,我不会随着蔓蔓带回薛家,得看看你们是不是真心对她好,若是她日子过得好,我便将他们夫妻两接回来镇上住,老爷给薛宁安安排一个营生。” 许氏之前一听没有嫁妆,一脸不高兴,直到听完周夫人的话,脸上这才堆着笑,“我只有宁安一个宝贝儿子,蔓蔓嫁给他,保准当做亲生女儿可劲疼她。” 她心里想着周蔓性子柔,好哄骗拿捏,为着她身后的周家,也得对她好。 周夫人看着许氏流露出的贪婪,心里厌恶,到底是放了心。 只要许氏有所图,就不怕她会亏待周蔓。 许氏得了准话,欢天喜地的回杏花村。 —— 商枝赶着牛车回杏花村,黄牛突然站在村口路正中央,哞一声叫,哗啦哗啦拉一泡牛粪。 商枝捏着鼻子,等它拉完了,连忙把牛往前赶靠边停下来。从牛车底下抽出筢子去拾牛粪,用来做肥料。 一个转身的功夫,身后传来一声叫骂,“谁那么缺德,拉屎不擦屁眼子,搁一泡牛粪在路中间!” 商枝听着声儿耳熟,转过身来,就看见许氏一脚踩在牛粪中间,脸色和牛粪差不多一个色,又黑又臭。怒气冲冲,一副要把人撕了的架势。 “咋?你走路不带长眼睛,踩我的牛粪还有理?我还没叫你赔,你倒是先叫骂上了!”商枝把筢子往地上一扔,脸色沉下来。 许氏浑身的气势见到商枝顿时萎了,嘴唇发白,咽了咽口水,颤声说道:“你……你想干啥?” 商枝眼一眯,指着牛粪道:“你把牛粪拾起来。” 许氏看着一鞋子的牛粪,脸色变了变,忍气吞声,捡起地上的筢子和粪箕,把牛粪给拾起来,搁在商枝的牛车上。 “这样总行了吧?”许氏被商枝拿捏住七寸,跳不起来,还得小心翼翼观察着商枝的脸色。 虽然心里恨得不行,但是却不敢触商枝的霉头。 商枝也不打算存心为难许氏,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这时,一声尖叫传来,村民脸色煞白,一路从河下游奔跑过来。 “死人了!死人了!” 其他村民听到,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问,“老陈,出啥事了?” “邓……邓氏死了……”村民脸色发白,喘着气,颤抖得说着在哪里发现邓氏。 “赶紧去通知里正,今儿正晌的时候,贺平文还来找他娘。” 立即有人跑去通知。 其他村民全都往邓氏浮起来的河边跑。 商枝皱了皱眉,心中诧异,似乎没有料到邓氏竟然落河淹死了。 那一帮地痞流氓干的? 许氏听说邓氏死了,控制不住浑身瑟瑟发抖,看着商枝的眼神都变了。她在心里猜测,邓氏是不是商枝给害死抛河里去的。 这村里上下,只有商枝和贺良广一家子不对付,除了她,还有谁会害邓氏? 心里虽然这样想,许氏却不敢说,还得假装她没有猜到是商枝干的。就怕商枝为防止事迹败露,回头杀人灭口,毒死她扔河里去。 商枝看着脸色发青,眼神古怪盯着她的许氏,十分的恐惧,一步一步往后退,好像她是洪水猛兽。念头一转,就知道许氏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嗤笑一声,赶着牛车回家。 而贺家,阴云罩顶。 贺平章为了让阿金帮他报复商枝,故意骗他们商枝是他的未婚妻,一旦确定了,且知道商枝拿得出银两,一定不会轻易的撒手。他没有想到商枝会那般心狠手辣,直接挑破阿金的手筋,他顿时觉得下腹痉挛着痛,连滚带爬的躲进深山里逃命。 一夜熬过去,他偷偷摸回家,耳朵贴着墙壁听院里的动静,确定阿金他们离开,他才悄悄地推开门进屋,一眼看见贺良广躺在满地狼藉中。 “爹,爹,你醒一醒。”贺平章推动着贺良广,叫醒他。 贺良广睁开眼睛,看到贺平章,他愤怒地动手一耳光打在他脸上,“孽障,是你……你把这个家给毁了!” 贺平章捂着脸,跌坐在地上,他盯着贺良广在地上拖动的双腿,像是有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吐不出一个字。 “你娘呢?她回家了吗?”贺良广往里屋探头,可又记起自己在地上躺一晚,一定是没有回来,他疲惫无力地说道:“你娘一定是被人抓走了,你立即去叫你哥回来。” 贺平章听说邓氏被抓走,一瞬间清醒过来,艰涩的从嗓音里挤出一句,“娘被抓走卖掉了?”他喉口哽住,又颤声问:“爹,你的腿被打断了?” 贺良广听到贺平章提起断腿的事情,气血上涌,双手紧紧抓着大腿,脸上浮现着扭曲的恨意,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去找你哥回来!” 贺平章慌手慌脚,跑去隔壁村,将贺平文给找回来。 他心里虽然怨恨邓氏,可到底是他的娘,期望着只是躲起来,不敢回家,而不是被阿金那些人给抓走了! 贺平文一听邓氏出事,急急忙忙赶回来,在村里四处找邓氏。 全村都找遍了,不见邓氏的人影。 贺平文和贺平章担心邓氏回家,立即赶回家去看,屋子里只有躺在炕上的贺良广。 贺良广几乎认定邓氏被人抓走了,他的目光落在贺平章身上,以往让他得意的次子,如今只有满腹的怨憎。他的怒火将理智灼烧殆尽,瞪着他,恨声道:“好好的书不念,你偏要学坏,招惹逞凶斗狠的恶徒,我的腿断了,你娘被卖了,你甘心了?如意了?” 贺平章紧紧攥着袍子,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扑通跪在地上,“爹,我也是被哄骗的。娘……娘她兴许是躲起来。”自己也不相信邓氏是躲藏起来,他又继续说道:“我……我去县里找他们,如果真的是他们抓走的,用我把娘给换回来!”说着,他转身往外跑,迎头与村民撞上。 “贺平章,你爹在家吗?你娘找到了,她失足落水淹死了!”村民把话带到,怕他们不知道人在哪里,连忙补上一句,“就在当年捞薛大虎的地方,你娘在那里浮上来的。” 突然听闻晴天霹雳,贺平章一脸惊惧,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 贺良广脸色更白,额头冷汗涔涔,邓氏在薛大虎淹死的地方淹死,这是报应来了吗? 这样一想,贺良广脸色愈发惨淡无比,声音都开始颤抖,“你们……你们去把你娘给捞回来。”见他们没有反应,厉声嘶吼:“快去!” “不会的!娘不会死!他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贺平章不肯相信邓氏因他而死,他双眼通红,疯了似的冲去河边,邓氏已经被村民给捞上来,浑身泡的浮肿,青白骇人。贺平章跑来一眼看见这样的邓氏,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掉了下来。 有人看着贺平章脸色惨白,满脸的泪水,怔怔地坐在地上,劝他节哀。“杏花村的河水深,当年淹死一个虎子,现在你娘肯定是滑落河里没的。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把你娘抬回去,收惙收惙安葬了。” “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干的!”贺平章双眼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狰狞,声音嘶哑的吼叫着,“我要报官,叫他们偿命!” 贺平章胸口剧烈起伏着,悲怆和愤恨让他理智全无,只想将阿金他们抓起来,给他娘偿命。 “够了!”贺平文一巴掌打在贺平章的脸上,冲他怒吼一声,“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把我和爹都害死吗?早知道你是害人精,我就该绑着你扭送给他们剁掉你的手!” 贺平章木然的坐在地上,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死灰色,漆黑的瞳孔像是两个黑洞,什么亮光也没有,只剩一身死气。 贺平文不再理会他,抱着邓氏往家里走去。 “我害死了娘,我还得家破人亡……”贺平章言语混乱,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无法承受害死邓氏的罪名,崩溃地往一个地方冲去。 等他跑不动,停下来,就看见他站在商枝的家门前。 贺平章目光阴冷的望着站在院门口晒牛粪的商枝,愤恨的火焰从头顶贯入,侵袭他的全身。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一遍一遍回荡着村民的话:几个恶徒追撵着邓氏,可能是她逃命掉下河。 阿金几人只要钱,不要人命。 是她! 是这个女人废了阿金一条手臂,阿金才会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他的头上,打断他爹的腿,害死他娘! 贺平章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划破血肉,疼痛让他保持着理智,极力的克制着冲上去掐死商枝的冲动。 他不会放过她的! 贺平章狠狠地瞪商枝一眼,扯着唇瓣,露出诡异地笑容,调头往贺家走。 商枝察觉到一道视线盯着她,看得她十分不舒服,转过头,就看见贺平章转身匆匆离开,并没有错过他脸上扭曲的笑容。 她皱了皱眉,邓氏死了,贺平章来这里干什么? 想到他不正常的神色,商枝若有所思。 贺平章只不过一个伪君子,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这里,想来是把他娘的死扣在她头上了。 之前还有断子绝孙的旧怨。 那么,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薛慎之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商枝在出神想着什么,抓着被风吹得晃动地枝条,“晴了一个多月,天气太炎热,如今起风,该要变天下雨了。” 商枝望着贺平章离开的方向,翘着嘴角,带着深意的说道:“是啊,要下大雨了吧。地里的药苗,应该要长得更好了。” 第八十九章 父子,自寻死路! 邓氏遇难,对贺家来说是噩耗。 因为贺大昌一事,贺良广痛恨、厌恶邓氏,恨不得休掉她。 但是真的人没了,对贺良广来说,仍是受到冲击。 不说夫妻多年,他双腿打断,行动不便,胡氏与贺平文闹和离,贺平章还未有着落,一团乱,需要有一个女主人做主。 这种时候,她一死,对本来就不堪一击的贺家,雪上加霜。 贺平文只得跪着求胡氏回来张罗邓氏的丧事。 胡氏提出分家的要求,若是答应了,她跟着回家。 贺良广跟着他们过,大部分的田产得归大房。如果是跟着贺平章,田产平分,当初一家子供奉贺平章念书,大房出不少力气,自然不能好处给贺平章占尽。 之前有邓氏压在头上,邓氏不在了,胡氏才不愿意再养着一张闲嘴。 贺平文不敢擅作主张,匆匆回家请示贺良广。 贺良广气得七窍生烟,但是这个家少不得女人,他不能为贺平章这个祸害,把老大一家给拆散。虽然不满胡氏在这个时候提出分家,却又不得不答应。 胡氏得了准话,收拾包袱,抱着孩子回贺家。 家中掏不出一文钱,还是胡氏从娘家借来一两银子,给邓氏办丧事。贺家院子里搭建灵棚,村里不管有没有恩怨的人,都过来吊唁。他们有一个说法,人死恩怨消,自然不能计较死者生前事。 商枝随大流,与刘大婶、林三娘、李大婶一同去上柱香,她带的祭礼是炮竹、纸钱、利布。 李大婶心里不情愿,大伙都去,她不能不去,脸色有点不好看,“死了都不让人顺心。” 林三娘劝道:“也就这一回,上柱香就行了。” 刘大婶没好气地说道:“多大的仇怨?你得多亏她,才摆脱那不着四六的浑球。实在心里不得劲,把祭礼搁下就得了。” 李大婶看了商枝一眼,有的话不好说出口,她心里边对商枝挺愧疚,若不是她求着商枝救贺大昌,咋会让贺大昌与邓氏联手对付商枝? 贺大昌忘恩负义,忘记商枝的救命之恩,她却不敢忘,虽然怨恨贺大昌那副银子便是爹娘的德行,却更记恨上邓氏这主谋。 她撇了撇嘴,“我随口一说,哪能和她去计较?” 刘大婶瞥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商枝觉察到李大婶看来的那一眼,知道她记恨邓氏,怕是与贺大昌有关。 李大婶觉得自己坏了兴致,看到走在前面的吴氏,突然提起一件事,“这许氏会来吊唁吗?她今儿个娶媳妇呢!你们说她娶的媳妇是咋回事?说是镇上书院院长的闺女,家境殷实,咋一个像样儿的婚礼不给办?一顶轿子抬过来,嫁妆也没有。不会是这新娘子有啥毛病?” 她觉得薛宁安不像能娶得上院长闺女的人,一定有啥内情。 “许氏心里咋想的?不等邓氏的丧葬办完再娶媳妇,今日一起给办了,不嫌晦气。”李大婶这话有点酸。许氏命太好,生个不成器的,能娶个小姐。争气的是举人老爷,偏她生的儿子是个跛脚。 她不卖力多干活,这一家子都养不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刘大婶心里有底细,她笑了笑,“薛宁安不成器,许氏手段了得,才能娶这个媳妇。” 林三娘没听到风声,突然听闻这件事,不由得惊讶,“沾薛慎之的光吧。” 李大婶琢磨不出刘大婶话里的意思,觉得林三娘说的话有道理,叹息道:“谁让咱没个解元儿子。” 商枝眼见到贺家门前,开口说道:“先进去吊唁,别的之后再说。” 李大婶噤声。 几个人一起进去,放下祭礼登记名字,然后被人领着去上柱香,贺平文跪谢她们。 走出灵棚,商枝回头望去,就和贺平章四目相对。 贺平章跪在灵前的阴影之中,让他的轮廓显现不太分明,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睛宛如毒蛇。 商枝只一眼,就收回视线。 刘大婶发觉商枝的异样,回头看一眼灵棚,“咋了?” 商枝摇了摇头,“没事。” 刘大婶见她不愿意透露口风,也便不多问。 倒是一旁的李大婶问,“许氏随意摆两桌席面,你们去吃吗?” 商枝摇了摇头,“我得去县城,便不去了。” 李大婶知道商枝与许氏之间的恩怨,便与刘大婶、林三娘约定好一同去薛家吃席面。 “哟,去县城啊。都这个时辰还不走,特地来贺家上柱香,是来瞧笑话的吧?”吴氏走在他们后面,听商枝的话,看着她身上穿着细致的棉布裁做的新衣裳,心里酸得直冒泡。 以前商枝可是上她家讨东西吃,她把商枝撵出门,把吃剩的半个馒头丢地上打发,商枝也捡起来狼吞虎咽下去。这才多长时间,商枝就发家了,将他们远远甩出一大截。更恼恨的是带着乡邻发财,却不记她半个馒头的恩情,捎带她一把。 乡邻们对她十分看重,竞相巴结着,吴氏心里越发不得劲,阴阳怪气道:“我还没有去过县城呢,那里是不是很多有钱人家的公子?他们看惯了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就爱玩弄村妇,出手也大方,一次给不少钱吧?” 刘大婶几个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顿时脸黑了下来。 吴氏掩嘴笑着说,“我就说呢,商丫头长得这么标致水灵,肯定得人喜欢,你看把薛家二小子迷得六亲不认,更别提城里好这一口的,不然商丫头咋去两回县城,住着青砖瓦房,驾上牛车了?” 吴氏的话太露骨,只差明着说她去县城卖。 商枝盯着吴氏的面部看了好一会,笑眯眯道:“吴婶想去县城躺着挣银钱直说就得了,何必拐弯抹角。只不过我是给县令夫人诊病,你说的这些不太懂,不知道有没有好你这一口的。你想去县城看一看,我能捎带你一程。”顿了顿,商枝拧着眉头道:“陈叔知道你要做这无本的买卖?你若是瞒着他,事情捅出来,他还怨怪我带你去的县城。这样,我去找陈叔问一问。” 吴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这贱人牙尖嘴利,说自己想去县城做皮肉生意,所以才污蔑她! 眼见商枝往她家方向走,吴氏急了! 谁知道这贱人在当家面前怎得描补,泼她一身脏水! “你给我站住!”吴氏健步冲上去,拦住商枝,“贱人,你别想胡说八道诬赖我!我啥时候说要去卖屁股?” 商枝惊讶地说道:“我会错意了吗?”她转头问李大婶她们,“是我听错话了?” “吴氏嫉妒你住青砖瓦房,坐牛车,她没有你一身医术的本领,就想去做娼妇捞钱。”李大婶嗓门大,一开口院子里的人都望过来,吓得吴氏脸色惨白,“吴氏,你想去卖屁股,得找窑子里的妈妈,我看你这皮糙肉厚的老货,也不值几个钱。你嫉妒别人家的闺女挣公子哥的银钱,你也有闺女,叫她捎带你这老货,说不定还能涨几个钱。” 吴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按着胸口,一副要被气昏过去的模样。 见大家都伸着脖子往这边观望,吴氏抖索手指着李大婶,踩着她的痛脚,“我卖?我能卖也好过你留不住男人强!贺大昌宁愿使银子睡寡妇,偷邓氏,也不愿沾你,你还有脸嘲笑我!我若是你,早就一根麻绳吊死了,哪有脸面出来见人!” 吴氏这话算是犯众怒了,不等李大婶上手动粗,胡氏抱着一堆祭礼砸在吴氏的脸上,“你积点口德,我娘今日的大日子,你当着她的面泼她脏水,就不怕她的棺材板压不住,半夜里钻出来找你算账!”她满面怒火地说道:“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吴氏手忙脚乱抱着祭礼,脸都气歪了! “吴氏啊,你还记恨着邓氏养的猪拱你家菜园子呢?你都把她家的猪给打死了,贺家不计较让你来吊唁,你就算心里不情愿,也别说腌臜的话脏污人的耳朵。” “就是啊!商丫头勤勤恳恳,种药田给人治病,能住青砖瓦房,全都是靠她的本事。她自己挣银钱了,也不藏私,带领着乡邻一起种药材挣钱,你自己躲懒,不乐意干活,想挣轻巧的银钱,咋能红口白舌的诬赖商丫头败坏她的名声?商丫头不计较,咱们乡邻可不答应!” “你立即给她道歉,不愿意道歉,我们大家一起上你家找陈老头评一评理。” 乡邻们你一言我一语,逼得吴氏不断往后退,脸色发白,慢慢变成青色。 她面色仓皇,难以置信地看着乡邻,不知道咋就变成讨伐她的场景。 明明……明明她只是挤兑商枝几句,如今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若是不肯低头道歉,便不可原谅! 吴氏呆呆的站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看着商枝脸上淡然的笑容,透着讥诮,双手攥成拳头,因为太用力,掌心给抠破,痛得她脸上肌肉突突跳动。 她压根没有错,为啥要给商枝道歉? 乡邻见吴氏不肯认错,上前几个妇人,拉着她的双臂,往陈二家拖去。 “走!我们找陈老头去!告诉他可得看紧这心大的媳妇,可不能让她去县城里丢人,坏咱们杏花村的名声!” 吴氏踉踉跄跄被她们拖着往家里走,听到乡邻的话,吓得肝胆发颤,“放开我!你们撒手!”猛地挣扎推开钳制住她的妇人,吴氏愤恨地说道:“我和贱丫头的事情,和你们有啥关系?她给你们一点好,你们就和哈巴狗似的捧着她!让我道歉,没门!”她死死地盯着商枝,神情中充满了怨恨,“你敢在陈老头跟前说些不该说的话,老娘不会让你好过!” 撂下狠话,像有恶鬼在后面追一般,一头扎进窄巷子里逃命似的跑了。 乡邻们被吴氏气得仰倒,纷纷劝说商枝,“她嫉妒心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你带着乡邻挣钱,她和你有过节,拉不下脸来求你,见上面酸一酸你,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商枝很大度地笑道:“我没有往心里去。吴婶今日大概是气急了,她气消后,会来找我道歉的。” 乡邻们面面相觑,总觉得商枝是不是气糊涂? 吴氏可没比许氏好哪儿去,叫她想通道歉?那得太阳打西边出来。 乡邻们心里这么嘀咕,可不敢说出来,笑了笑,全都散了。 李大婶心直口快,“那臭婆娘真能给你道歉?” 商枝笑道:“嗯,不出十天!” 她之前细细观看过吴氏的面部,印堂为肺经,山根为心经,鼻头为胃经,从上而下,这一纵列气色青暗、红赤,主有大病,而吴氏恰应此症。 刘大婶笑道:“商丫头说的话,就没有不准的。天儿不早了,赶紧回家去干活吧,待会还得上许氏家中吃席面。” 一行人各自散了。 商枝看着还站在原处的胡氏,她唇边笑意淡去,“有事?” 胡氏紧紧地握着手心,左右看一眼没有人,犹豫的说道:“我之前答应过你找证据,现在邓氏人不再了,平文他爹双腿被打断,你能不能……算了?” 商枝挑高眉梢,“我听不懂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记住一条道理,任何人做错的事情,终将要付出代价。不能因为他受到惩罚,就能抵消他犯下的错。”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何况,他这双断腿,并非因为那桩事情,而付出的代价。” “可是……” 商枝似笑非笑道:“胡娟,邓氏平常没有少拿捏你,你心中很恨她吧?若我没有记错,邓氏与贺大昌的事迹暴露,你趁机磋磨她。你和她还是一家人,都不能做到大度谅解,又凭什么叫我们放下?贺良广出事,你应该高兴才对,不用再侍奉他。” 胡氏面色发白,看着商枝洞悉一切的清透目光,她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全都暴露出来。 商枝哪里会不知道胡氏打什么主意?邓氏一死,贺良广残废,她把贺平章赶出去,家中便是由她做主说了算,心思便多了起来。她不想贺良广被搜拿到证据抓起来,是要他继续做里正,为贺平文铺路,扶着他接替里正之位? 简直可笑! 不说那桩陈年旧事,拎出前两日许氏下毒的事情来说。 许氏不会无缘无故下毒,那一日她是气狠了,才忘记一些细节。 砒霜不是人人都能买到,而你若是要买,必然会登记造册。薛慎之考上举人,许氏上赶着巴结来不及,怎么会下毒毒死他? 按照许氏的性子,她没那个胆量下毒,那日也交代,只是为了拿捏住薛慎之。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她。 除了贺良广,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害薛慎之。 她这样一想,商枝便决定今日不去县城,去薛家吃席面,盘问许氏。 “你觉得贺良广残废了,他这里正还能做下去?贺良广落到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你如果还想帮他隐瞒,说不定最后会连累其他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你们最好。”商枝带着深意的说道:“你觉得贺平章,会答应你分家的安排吗?” 胡氏一惊,倏然看向商枝。 她这是什么意思? “贺平章还欠着赌坊赌债呢。”商枝不再多说,点到即止。 胡氏看着商枝离开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她的话却清晰的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荡。 贺良广会拖累他们。 贺平章也会害了他们,邓氏的下场,说不定有一日就落在他们的身上。 胡氏双手紧紧的交握,脸色越来越白,一个隐秘的念头自心底破土而出。 “娟娘,你咋还不过来招待客人?”贺平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胡氏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她慌忙将心底的念头压下去,脸色惨淡地回应,“来了!” 贺平文见她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之前见她把吴氏的祭礼拿着扔出来。 胡氏捻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往下滑的冷汗,扯了扯嘴角,“是累着了。” 贺平文点头,夫妻两一起进门。 胡氏一脚迈进门槛,心里不安的回头看一眼商枝远去的背影,指甲掐进掌心,内心一片混乱挣扎。 —— 商枝可不管胡氏心里怎么想,如果许氏下毒真的是贺良广煽动,她可不会饶过贺良广! 更别说贺平章对她还有恶毒的心思。 不出意外,等邓氏下葬,贺平章便会有动作了。 回到新房子里,就看见穿着一身崭新衣裳的薛宁安,脸上堆满笑容的站在门口和薛慎之说话。 “二哥,小弟还没有恭喜你考中解元呢。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赏个脸,去喝几杯。”薛宁安这段时间一直在镇上,他抓心挠肺想办法讨周蔓欢心,不说哄她高兴,就连面都见不着。 他郁闷得不行,却没有想到听见薛慎之乡试考中解元的消息。连忙赶回家,就听许氏带一个好消息,周蔓答应马上嫁过来,他心里认定是薛慎之考中举人的关系,周蔓才肯松口。 薛宁安心思一转,就想着要讨好薛慎之,说不定哪一天就考中进士做官,他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薛慎之看着一脸讨好他的薛宁安,蹙紧眉心。 “二哥,别说咱两是兄弟,就是村里的乡邻,你也得给个脸是不是?”薛宁安心知薛慎之与薛家之间的矛盾,特别是他娘竟然给薛慎之下毒,没成功也就算了,居然被发现,薛慎之能不和薛家断绝关系?“爹也会下山,娘做得很过分,你得想一想爹,小时候他最疼你。” 薛慎之沉默不语。 薛家对他最和颜悦色的只有薛定云。 薛定云摔断腿,做不了活,只能薛大虎上山砍竹子,削竹篾,编农具给薛大虎挑到镇上去卖,换银钱补贴家用。 钱却是被许氏一手把控,薛定云怜惜他,只是家中许氏说了算,他的日子并没有多好过。 薛大虎溺死,薛定云对他的怜惜也没有了。等处理完薛大虎身后事,搬去山上住,除了小许氏去送饭外,不肯见人。 薛慎之牵动着嘴角,透着轻嘲,他们看他的眼睛里,有各种的神色,独独没有见薛大虎与薛宁安的温柔宠爱。 他可怜,才得薛定云怜惜。 薛大虎一死,他便成为薛定云心中可恶的存在吧? 这么些年,都不愿意见他。 “他下山了?”薛慎之一开口,这才发觉嗓音沙哑的厉害。 薛宁安一愣,讪讪地笑道:“还没有去请,我成亲,爹当然会下山。” 薛慎之点了点头,“我去山上请他。” “好,二哥,你得快点来,待会就要开席面了。”薛宁安交代薛慎之,便急急忙忙回家,他不敢在外逗留太久,还得陪周蔓呢。 薛慎之望着薛宁安离开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商枝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逆光而站的薛慎之,阳光倾斜在他的身上渲染出脸上的轮廓,并不分明,照不出他的神色,只是他周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息,比往日稍显沉郁。 他心情并不好。 商枝从他的气息里感受到。 她缓步上前,望着他垂落在身侧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蜷缩握成拳头,商枝有一种想要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远离杏花村的冲动,赴京去国子监念书,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彻底的与他们断绝牵连。可是一想到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商枝心里窒闷,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薛慎之嗓音低哑地说道:“曾有一个人,在你弱小无能的时候,把自己不多的口粮留下一半给你吃,免你饥寒交迫。可你无意间,让他失去重要的人,此后再不愿见你,这该是恨?”说着,薛慎之转过头,看向商枝。 漆黑的眸子里,像蒙着一层灰沉沉地薄雾,不似以往那般清亮,透着一丝难以费解的迷惘。 似乎他想不通透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商枝愣住了,这还是薛慎之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说起过往的事情。 他看似薄情,可比谁都重情重义。 曾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他,难免难以释怀。 “你该亲自去问他。”商枝隐约猜到那个人就是住在山上的薛定云。 薛定云能够那般对待薛慎之,说明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尽自己的所能对他好。后来薛大虎出事,他不愿见薛慎之,不一定便是恨,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薛慎之垂着眼睫,望着商枝脸上流露出的关切,握紧的拳头一松,他抬着手,轻轻将她鬓角的发拂至耳后。 商枝握住他的手,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深暗的眼睛里,“想不透的事情,可以去找寻答案,或许结果并非你所想。” 是吗? 薛慎之抿了抿唇。 他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凝思半晌,忽而问道:“我可曾握过你的手?” 商枝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见薛慎之眉心蹙了蹙,“还有一些奇怪的话?” 很好,他在说喝醉的事。 商枝勾着唇,“你是说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闹着要抱小土狗睡觉?” 薛慎之脸色一僵,淡漠的表情似有裂痕。 那句他是否胡言乱语说给她起名的话,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咽下去。 他叹息一声,“你若去薛家吃席面,便照着例子给他包个红封。若是不去,替我托人带去。” 如今与许氏断了纠缠,薛慎之不想再有纠葛。 商枝明白薛慎之的意思,薛宁安说寻常乡邻都去参加婚宴,便按照乡邻的比例来,而不是做为薛宁安的二哥。 如此,他们也知道薛慎之表现出来的态度。 “好,我正好有事去薛家。”商枝应下。 薛慎之带着一包点心,去见薛定云。 山路平坦好走,薛慎之不费力,便爬到半山腰,望着不远处老旧的木板房,他停住脚步。 不知站了多久,紧闭的门被打开,一道干瘦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拖着一个箩筐,很吃力的往外拉拽,卡在门口,一动不动。 薛慎之走过去帮忙把箩筐提出来,放在门前的平地上。 薛定云看着突然出现在山上的薛慎之,眼中闪过惊讶,冷淡地说道:“你咋来了?不是给说了,不要再来?” 薛慎之提着点心的手指一紧,垂着眼睑遮敛住眼底的情绪,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来问您两个问题。” 薛定云进屋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却也没有继续往屋里走。 “你曾当我是你的儿子?” 薛定云脸色骤变,他嘴唇颤抖,急急转身看向薛慎之,看着他眼底的审视,张了张嘴,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 “大哥一事,你可恨我?” 薛慎之将藏在心底十二年的两个问题,终是当着薛定云的面问出来。 薛定云收紧握着拐杖的手指,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我认不认你都是我的儿子……大虎一事不怪你,是我的错。” 说着,薛定云走进屋子,在即将要关门的时候,他对薛慎之说道:“你既然走出薛家的门,就已经和过去做了了断。薛家的人和事,你不用理会,没有人能够怨你。但是你亏欠大虎,替他好好照顾栓子。” “嘭”地一声,薛定云关上门。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动,他望着紧闭的门扉,眼底的迷惘褪尽,只一片澄澈。 他把一包点心放在门边,最后看一眼木屋,转身下山。 薛定云靠在门板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浑浊的眸子里布满沧桑。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 薛家并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在院门前贴一对对联。 堂屋门前,挂着红绸带,其他没有多大的变化。 许氏今逢喜事,满脸喜气,笑得合不拢嘴,她忙前忙后,招呼着乡邻,显摆薛宁安娶的媳妇是镇上安仁书院周院长的掌上明珠。 “屋子可气派了,两进的屋子,地砖都能当做洋镜照。好家伙,就连堂屋里都摆满了一柜子的宝贝,也不怕招贼惦记着,我看着都眼热,这人和人啊,真的比不得,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还请了丫鬟伺候呢。”许氏将周蔓的家境吹嘘得天花乱坠,“亲家母心疼我干活累,都派一个丫鬟陪嫁过来,专门替我干活。哎哟喂,我这宁安之前是个混不吝,如今娶个媳妇回来孝敬我,我只管享清福,等着抱乖孙。” “许婆子,你媳妇是独生闺女,家境这样好,咋不接你去镇上享福?还住这破屋子干啥?”有人听不下去,出声呛许氏。 许氏笑呵呵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等媳妇生下乖孙,我们一家老小都去镇上住。亲家公还给宁安安排营生,我就和镇上的老太太学种花、喝茶啥的。你们还别说,我做惯农活,这不让我下地了,我一身力气劲没处使,肯定浑身不得劲。”说着这话,许氏特地看一眼贺氏,“好在有人狮子大张口,瞧不上我家宁安,这才叫我白得这么个媳妇。” 贺氏脸色一沉,许氏这话显然是针对陶氏说的。 陶氏梳着妇人头,面容清秀婉约,气质贞静,安安静静地站在贺氏身边,垂眸敛目,将许氏的话当做耳旁风。 许氏哼哼一声,扭着腰进去,准备拉周蔓出来显摆,顺便将陶氏给比下去。 这时,商枝与刘大婶几人过来。 许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不知道商枝这煞星上门做什么。 商枝仿佛没有看见许氏的脸色,把准备的两个红封给许氏,“有一个是我给薛慎之捎带的。” 红封和刘大婶包的一样,里面放着十文钱。 许氏一听薛慎之竟然随礼了,心里一高兴,当着大家的面把红封拆开,里面十文钱,她脸色一变,以为拆错了,又把另一个拆开,依旧是十文钱,脸色不由僵硬住。 她看着商枝带笑的脸,一个激灵,许氏挤出笑脸,“你们来就来,咋还随礼?”心里却也清楚,薛慎之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有牵扯,真将薛宁安当弟弟咋会只给十文钱,和乡邻随一样的礼? 商枝看着她把红封塞进袖子里,并没有说话。 许氏转身进屋,脸色沉了沉,心里暗想薛慎之不愿认她也不打紧,反正她有薛宁安,薛宁安有一个好岳家,她今后也该吃喝不愁。 心里冷哼一声,考中个举人就忘形,谁知道进士考不考得上? 许氏进屋去请周蔓,忽然被商枝拽着到一边。吓得许氏嘴唇发白,“你想干啥?” “我问你,是谁给你的砒霜。”商枝冷声说道:“你敢撒谎,我就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 许氏打了个冷战,连忙交代出来,“贺良广!是他给我的药!对对对,他说先下砒霜,然后逼着薛慎之签契书奉养我,再把瓷瓶里的药给他解毒。”说着,她急匆匆搜出瓷瓶递给商枝,“我没有骗你,就是这瓶药。” 商枝拿着瓷瓶,收进袖中,并没有打开。 许氏看着商枝出去的身影,捂着胸口狠狠喘出一口气,这贱人早晚得吓死她! 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里屋门边有一抹嫩黄的衣角隐去。 许氏缓了缓劲,推开房门,看着周蔓身上没有穿喜服,心里不悦,到底顾及着立在周蔓身边伺候的丫鬟,不敢念叨,生怕这贱婢嘴碎说到周夫人跟前去。 “蔓蔓啊,今日你大喜,乡邻们想要见一见你,我们出去说会子话,和婶子们认个脸熟。”许氏本来是粗嗓门,在周蔓面前,一个字一个字放慢放轻了说,听在周蔓耳朵里,恶心得不行。 她冷冷地看着许氏,讽刺道:“你见过新娘子新婚日出去见人的?” 许氏呵呵笑道:“咱们村里都是这个习俗,你嫁过来,就得入乡随俗。” 周蔓心里猛地蹿上一股邪火,烧心烧肺,她紧紧握着手心,动了动嘴角,“行啊。”她眼睛一转,看着站在门口的薛宁安,抬着脚,“给我穿鞋。” 薛宁安心里激动,周蔓终于肯正眼看他,刚刚从即将要做爹爹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又坠入了云端,整个人都飘起来,忙不迭进来给周蔓穿鞋。 许氏眼皮子一跳,“蔓蔓!男人怎么能给女人穿鞋呢?”她给丫鬟使个眼色,咬着牙说,“不有人伺候?” 周蔓冷冷地说道:“我给你老薛家生孙子,薛宁安凭什么不能伺候我?”她带着恶意地说道:“你跪下,我的脚抬得酸。” 薛宁安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周蔓的脚踩在他膝上,薛宁安掌心托着鞋给周蔓穿上。 许氏看着这一幕,气得全身发抖。 她……她竟敢叫薛宁安跪下伺候她穿鞋!将薛宁安当着奴才了吗? “不是要出去见乡邻?怎得杵着不动了?”周蔓扶着丫鬟的手,斜着眼角睨许氏。 许氏压下怒火,臭着脸,带着周蔓走出屋子。 乡邻们看到周蔓,十分吃惊,似乎没有料到这姑娘全须全尾,还长得很水灵,竟瞎眼的嫁给薛宁安。 许氏见乡邻们羡慕的眼神,心里得意的不得了,对周蔓的不满消散了。 “这是我媳妇蔓蔓,我费好大劲求来的,你们认认人。”许氏见厨房端菜出来,招呼着大家吃饭,然后对周蔓道:“你等会吃,入洞房我给你煮碗面。” 周蔓一屁股坐在席间,对薛宁安说道:“我饿了,要喝汤。” 许氏面皮一抖,眼见就要发作,就看见薛宁安端着碗,舀一碗热汤,吹冷了几下,递给周蔓,“蔓蔓,小心烫,慢点吃。” 许氏看着眼睛疼,她恨薛宁安不成器,又想治一治周蔓,免得以后敢爬她头上来! “新娘子谁洞房前吃过东西?”许氏劈手过去夺走汤碗。 周蔓眼疾手快,避开许氏的手,站起来,一碗热汤全都泼在许氏脸上。 “啊!” 许氏杀猪般嚎叫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喊大叫,“我的脸——水!宁安!快给我打水!” 乡邻们被这一幕吓傻了,全都没有回过神来。 薛宁安反应过来,连忙端着桌子上冷却的茶水泼在许氏的脸上,“娘,还疼吗?你咋样了?” 许氏脸上火辣辣的,她手一摸,凹凸不平,显见是烫出水泡。 周蔓看着许氏烫红的脸,心里那口恶气,稍稍平息一点。 “你真没用,连碗都拿不住,我汤都给撒了。”周蔓不满的数落许氏。 许氏跳起来就要打周蔓,薛宁安横挡在周蔓面前,抓住许氏的手,不悦的说道:“娘,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咋不能消停一下?蔓蔓说得对,你汤都端不住,今后咋伺候她?” 许氏一听薛宁安的话,立即就炸了,“我伺候她?我还没给她摆婆婆威风,叫她立规矩,她倒好,还想我伺候她?” 薛宁安惊愕的说道:“娘,蔓蔓没有干过活,你看她的手多嫩啊,咋能伺候你?” 许氏气得半死,眼睛都红了,压根不敢相信,薛宁安帮着周蔓磋磨她! 更可气的是周蔓挑着眼,对她露出一个笑脸,转身对薛宁安说道:“她的脸又皱又红,像干枣似的,我看着瘆得慌,和她住一个屋子,我害怕。” 薛宁安为难了,统共四间里屋,一间杂房,屋后面一个猪圈,除了猪圈,其他都在一间屋子里面,许氏不住在一起,住哪里? 许氏紧紧咬着牙根,几乎磨出血来,切齿道:“你不许我住屋里,难不成我给你腾出来,住猪圈去?你这不孝不悌的女人,就不怕传出去,坏你周家名声?” 周蔓困乏的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就住猪圈吧。” “你——”许氏脸色扭曲,没想到这个贱人真的敢! “蔓蔓……”薛宁安觉得有点过分,想劝说周蔓,至少得给他娘住杂房。周蔓轻飘飘一个眼神,薛宁安便住口了,劝说他娘,“娘,猪圈里有两隔间,一个隔间没有养猪,你收惙收惙暂住着,等脸好了再搬回来。” 许氏不敢置信,跳了起来,怒吼,“薛宁安,我是你老娘,你居然为了她叫我住猪圈!” 薛宁安已经进去哄周蔓,压根没有听见许氏的话。 许氏两眼昏黑,头晕目眩。 乡邻们看着这一场好戏,大多幸灾乐祸,谁叫许氏之前吹牛,媳妇敬着她呢。 可不是‘敬’着?日后有她‘享福’的! 众人心里恍悟,许是周蔓脾性大,所以嫁给薛宁安。 得到答案,高高兴兴吃完回去。 商枝忍不住想笑,大抵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周蔓觉得嫁给薛宁安人生失去希望,不会注重名声,只为了磋磨许氏泄恨。 她和刘大婶一起离席,在半道上遇见周蔓身边的丫鬟。 商枝愣了一下,这丫头不在周蔓身边,乱跑做什么? 丫鬟低着头,匆匆回到薛家。 许氏给脸上药,她想赖在屋子里不走。 周蔓一脚把薛宁安踹出来,许氏不搬到猪圈,不许进屋子。 薛宁安好不容易娶到媳妇,马上又要做爹,更被说周蔓还有好家世,自然把她当做宝贝,亲自收拾许氏的东西,把她赶出门外,看着许氏忍着满肚子的怒火住在猪圈里,他才回屋。 许氏住在臭气熏天的猪圈,根本没有办法入睡。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黑灯瞎火的院子,忍不住心里觉得难过,她当做心肝疼的儿子,为他娶到周蔓费尽心力,可娶到周蔓之后,他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把她赶到猪圈。 若是薛宁安对周蔓言听计从,她别说享福,有得苦头吃。 许氏想闹,可到底是心疼儿子,怕她前脚折磨周蔓,周蔓后脚加倍发泄在薛宁安身上。 她抹了一把眼泪,想着薛宁安说周蔓明早要吃豆浆点的豆腐花,忍着臭气,枕着秸秆睡过去。 —— 商枝看到许氏被周蔓磋磨,被薛宁安亲自赶到猪圈,心里十分解气。 不管周蔓如何折磨许氏,都不如薛宁安对她无情来的更伤许氏的心。 这件事,她没有和薛慎之说。 似乎从山上回来,薛慎之似乎有了答案,脸上露出清朗的笑容。 “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县城。”薛慎之还未去过县城酒楼,秦伯言催过好几回,明日得去记账。 “好,早点休息。” 商枝与薛慎之道晚安,推门进里屋,她拿出从许氏那里拿到的药瓶,拔开塞子,闻着里面的药,顿时变了脸色,眼底闪过寒芒。 贺良广,你简直自寻死路! 砰砰砰—— 院门被急促的拍响,外面传来胡氏带着哭腔的慌乱声,“商姑娘,救命啊!我爹……我爹他没了!” 商枝脸色蓦地一变,贺良广死了? 胡氏做的? 忽然,她脑海里闪过麻衣布衫,眼睛宛如毒蛇的贺平章。 亦或是,他的局? 第九十章 识破反击,第一次被拒! 商枝收敛思绪,从屋中出来。 外面乌云压顶,刮起大风,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商姑娘,商姑娘,你开开门——” 商枝拉开院门,胡氏满脸泪痕,苍白的脸上布满惊惶。 她像见到救命稻草,扑通跪在地上,拉着商枝的袖子哭求,“商姑娘,你帮帮我!我爹用完晚饭去灵棚看娘,换我们出来吃晚饭,谁知道再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面色青紫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小叔子指责我在饭菜下毒,想多得田产,不肯赡养他,才把他给害死!” 胡氏有口难辨,只能找商枝帮忙,“你去看看我爹是咋死的,还我一个清白。” 商枝无动于衷道:“你找李大仙帮忙吧,我与贺平章有恩怨,说的话可信度不高。” 胡氏嘴唇剧烈颤抖,因为害怕眼泪大滴的滚落,她哽咽地说道:“爹已经死了,就算帮你找证据也没有用处。这是他写给京城堂伯的信,要阻断薛慎之的前程,交给平文寄出去,我给偷来了。你证明我的清白,不是我下毒害死他,我就把信给你!” 商枝接过胡氏手里的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脸色阴沉。 贺良广和一条疯狗似的,紧咬住薛慎之不肯放。 贺家在京城做官,如今是正三品的文官,看到这封信之后,动动手脚,很容易找薛慎之的麻烦。 她皱紧眉头,他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胡氏见商枝没有反应,加把火道:“办完丧事之后,贺平章就会拿着引荐信去京城找堂伯,他心里记恨你们,肯定会为难薛慎之。你肯答应帮我,我就把引荐信给你偷回来!” 商枝挑眉,一道委屈地声音横插进来,“师傅——有饭吃吗?” 商枝抬眼望去,就见林辛逸拖着疲惫地身躯,从溶溶夜色中走出来,一脸生无可恋,不知他又在作什么妖。 “咋这时候来取手札?” 林辛逸哭丧着脸,一言难尽道:“师傅,你咋能让林玉儿拿我练手?今日炮制药丸后,她留着我扎针到天擦黑。这不怕你睡了,饭没吃匆匆跑来。你能给她扎个布偶吗?我早晚得给她扎死。” 若不是顾及着有旁人在,他都想扒掉衣裳给商枝看他饱受摧残的后背,问问她良心在不在! 商枝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嗤笑道:“你见过不会针灸的郎中吗?平日叫你学,你沉不下性子,不耐烦学扎针,现在给玉儿练手,你多少也能跟着学一些。” 林辛逸大剌剌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仰望着商枝,“我学针灸,能扎回去?”眼底有着跃跃欲试。 “想得美。”商枝白他一眼,“给你扎人偶。” 林辛逸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商枝对胡氏道:“你等会,我进去给他炒碗饭。” 胡氏欲言又止。 商枝不冷不热道:“人都没了,也不差这一会。” 胡氏只得耐着性子焦急地在门外等。 商枝领着林辛逸进屋,吩咐他去后院摘青菜,然后给他做蛋炒饭。 足足过去一刻钟,商枝慢吞吞从屋子里走出来。 胡氏急眼儿了,不管不顾,拉着商枝的袖子往贺家跑。 商枝袖子湿透半截,胡氏有心说什么,又怕她回屋换衣裳,坏事的话半字不提,一口气跑去贺家。 天空中飘起细小的雨滴,朦胧雨雾将贺家笼罩,透着森森阴气。 商枝随着胡氏进院子,院子里挂着两个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灯火忽明忽暗,照着灵棚诡异而死气沉沉。 商枝摸一下手臂,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她缓步进入灵棚。 棺椁摆在正中间,供案上,一对崭新的蜡烛燃烧,棚子里弥漫着香烛纸钱烟熏的气息。贺良广倒在棺椁下,除此之外,静悄悄地不见其他人。 胡氏愣了一下,她眼睫颤了颤,“他们可能是去找人了,我去找他们。”说着,胡氏调头急匆匆跑开。 商枝看着视线重新落回在蜡烛上,他们未免蜡烛熄灭需要频繁的点蜡烛,买的都是有甘蔗粗的蜡烛,几寸高,一对蜡烛能够从早上燃烧到第二日天明。 而她早上来吊唁的时候,便是一对点燃不久的蜡烛,不该这么早换新的。 灵棚里烟火气味刺鼻,吸吸鼻子,目光冷下来,虽然有香烛的气息掩盖,但是她学医,辨认各式各样的中药,对于气息比平常人要敏锐许多,其中混杂着一丝别的气味。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打湿的绢布,捂着口鼻,蹲在贺良广的身边。他的皮肤发青,伸出两根手指放在鼻息间,她手指微微一顿,然后贴着他的颈部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贺良广并没有死,可胡氏却说贺良广死了。 时间往后倒退三刻钟,贺良广被胡氏发现的时候,应该会有呼吸。 而胡氏惊慌地跑回堂屋,看着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对燃烧到一半蜡烛的贺平章,心里发颤,她颤声说道:“人……人已经来了。” 贺平章没有回胡氏的话,缓缓摩挲着蜡烛身上的烛泪,阴测测地看着一旁吓得浑身瑟缩,细细颤抖的胡氏。他真的没有想到胡氏胆子很大,竟然敢在饭菜里下毒,打算毒死他爹。 胡氏被他看一眼,头皮紧绷,害怕的说道:“我……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你不要把我下毒的时候告诉你大哥。” 贺平章没有理会她,放下手里的蜡烛,把桌子上的土硝、硫磺、朱砂收起来,全都塞进一张大的毛边纸里揉成一团,塞进木箱子里。 “平章、平章……”胡氏围着贺平章打转,希望他能松口。 “闭嘴!” “轰隆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闷雷炸响,闪电劈下来,幽蓝的光照在贺平章阴沉地脸上,十分骇人,吓得胡氏跌坐在地上。 贺平章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去猪圈。猪圈顶的木梁上搁置着稻草,他抱着一大捆往灵棚走。 胡氏顾不上心里的恐惧,焦急地追上去,“贺平章,你答应我的事,要算数!” 贺平章扭头看她一眼,阴冷的目光,令胡氏心凉。 “别跟着我。” 贺平章警告胡氏,疾步到灵棚,把易燃的稻草围着灵棚放一圈。 等一切做完,他站在外面,看着内里投射在棚子上的纤细阴影,他眼底闪烁着疯狂。 爹、娘,你们别怕,儿子替你们报仇了! 黄泉路上,有商枝这贱人陪着,你们也该瞑目! 贺平章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充血,深深地看一眼灵棚。 即便是商枝付出性命代价,消除不掉他心里的怨恨。她死了,也无法改变他不再是一个真正男人的事实! 贺平章咬紧牙根,看着跳跃的火焰,心里疯狂地喊着:烧吧!烧吧!快点烧吧! 他似乎已经预想到商枝被烧死的惨状,不由得笑出来了,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目的即将达成的哧哧窃笑,渐渐地越笑越大声,竟不可抑制,变成疯狂的闷笑声。 雷电交加,雨点啪嗒啪嗒的砸落在他的脸上,紧接着哗啦哗啦下起倾盆大雨。 贺平章的笑声突然止住,他目眦欲裂,稻草被雨水淋湿。 再也不能等下去,他从袖口掏出火石,蹲在灵棚外,准备把稻草给点燃。 “砰——” 一声闷响,贺平章瞳孔微睁,倒下的一瞬间看到举着棍子的薛慎之。 “砰——” 林辛逸跳起来给补一闷棍。 贺平章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林辛逸把棍子一扔,抬手擦着流入眼睛里的雨水,朝身后喊道:“薛慎之,你帮帮忙,把这人给抬进去!” 他扭头,只有倾盆雨幕,哪见薛慎之的身影? 林辛逸咬牙,只得一个人把贺平章给扛起来,走进灵棚里。 灵棚里面,薛慎之浑身湿透的冲进来,就看见商枝站在蜡烛前,望着袅袅青烟。他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喘出一口气。 “外面下暴雨,贺平文去请村民和陈族长过来,我们快点走。”薛慎之把手里干净的一件外衫递给商枝,“他在灵棚外放了稻草,准备纵火。” 商枝看着林辛逸喘着粗气把贺平章扛进来,扔在地上。她说:“把他放在这里,我们走吧。”为了印证自己心底的一个想法,商枝拿着蜡烛,把两根全都加速烧掉五分之一。 林辛逸瞠目,“大动干戈,就这样?” 商枝摇了摇头,把燃烧五分之一的蜡烛放回原位,回答道:“他把我骗到这里面来,你以为只是简单的想要放火烧了我?” “难道不是?”林辛逸挠了挠头。 “他放火烧我,可是要偿命的。”商枝略有深意的看林辛逸一眼,催促着两个人快点离开灵棚。 几个人冲进雨幕里,林辛逸想不明白的说道:“既然不是放火烧你,他干什么在灵棚外面放稻草?” “轰隆隆——” “嘭——嘭——嘭——” 天空中隐隐约约的闷雷,忽然雷电大作。随之接连响起几声爆破,灵棚火苗四溅,瞬间燃起冲天火势,就连暴雨也无法浇灭。 几个人骤然停下脚步,看着熊熊烈火的灵棚,神色各异。 林辛逸眼珠子都要惊掉了,没有想到灵棚居然会爆炸。 转念想起什么,他一阵腿软,如果迟一点,商枝岂不是要被烧死? 商枝脸色沉冷,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平文去请陈族长与村民,因为他们来的时候,灵棚自己炸响燃起大火,就算把她烧死在里面,也可以说是意外导致。 因为那个时候,贺平章定然是在陈族长的面前,他有不在场的证明,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场蓄意的谋杀! 这时,灵棚里传来贺平章的嚎叫声,大约被大火烧身,昏厥过去的人,已经醒过来。 熊熊火海中,贺平章身上被火烧着,他拼命的在身上拍打,不但没有拍灭,火势越烧越大,他全身的衣裳瞬间燃烧起来,他绝望的在地上打滚,皮肤被火焰炙烤吞噬,痛苦的哀嚎,连滚带爬的冲出灵棚,试图用雨水浇灭身上的大火。可他身上沾满了土硝和硫磺,雨水也无法灭,整个人都被烈火包裹,就像身置十八层地狱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被大火吞噬的命运。 贺平章很痛,浑身就像被钝刀子在刀刀凌迟一般,清醒着,绝望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被侵蚀殆尽。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明明承受这地狱式折磨的是商枝,但是所遭受这一切的是他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似乎从与商枝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和命运,彻底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怨憎与不甘!悔恨着,自己在惨烈的痛苦中死去,而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未能付出代价! 商枝他们看着贺平章通身燃烧着火焰,火蛇顺着头上戴的麻布烧到头顶,他嘶吼着怕打被火焰灼烧的脸,从正门冲出去,远远地都传来他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林辛逸咬紧牙关,头皮都要被瘆人的惨叫声喊得炸裂,全身的肌肉变得紧绷起来。 “他把你骗进灵棚里,时间隔那么长才爆炸,不怕你中途逃走了?”林辛逸牙齿打颤的问着心里的疑惑,转头就看见薛慎之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挡住方才可怕的一幕,他呆呆地消了声,张着嘴,指着他们两个人,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 商枝推开薛慎之,她冷静的回答道:“我进灵棚的时候,闻到气息不对,心里有了防备,用打湿的绢布捂住口鼻,在发现贺良广并没有死,只是陷入昏迷的时候,我猜测他是吸入毒素导致昏厥。然后检查整个灵棚,只有那一对簇新的蜡烛是唯一的异处,我走近了才发现蜡烛的芯子是红色的,根据气味辨认出是朱砂。朱砂遇火产生毒素,吸入过多会头痛、头晕、全身乏力,严重者可发生抽搐、昏迷和精神失常。显然贺良广在灵棚时间很长,所以才会陷入昏迷中。” “如果我没有事先防备,闻着朱砂烧出的毒气,只怕也会陷入昏迷中,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一对加入土硝、硫磺的蜡烛,烧到这个位置,早已经爆炸将我烧毁。” 商枝不由得为贺平章的缜密心思喝彩,每一个环节,都十分的精妙。之所以在陈族长和村民到来之前引发爆炸,那是因为她离开前,把蜡烛加速燃烧了。 如果按照贺平章的计划步骤,那就是她进入飘着朱砂毒气的灵棚,吸入过多导致昏迷,他在灵棚外放置易燃的稻草,然后再离开灵棚,在堂屋等着陈族长与村民的到来,一起商量一些事宜,拖延着蜡烛燃烧到放着土硝和硫磺的位置,蜡烛发生爆炸,飞溅的火光落在稻草上,迅速的燃烧,等她痛得醒过来,早已被大火包围,被活生生的烧死。 商枝听着贺平章惨烈的叫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从古自今,就没有大错大恶的人,能够意识到是自身的错误,只会觉得他的不顺遂,不如意,是别人的过错造成。 他们的结果,从一开始,便早已注定! 她一点都不觉得贺平章值得同情,这一切,都是承受着自作自受的恶果! 如果不是心生歹念,他哪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 贺平文带着陈族长与村民赶过来,就看见浑身着火的人从面前冲过去,一头扎进雨夜中。 众人吓一大跳,似乎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惨烈的一幕。 从惨叫的声音中,贺平文辨认出是贺平章,他急急忙忙追过去,却早已找不到贺平章的身影。 他重新赶回来,想要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陈族长与村民还有胡氏站在灵棚面前,大雨已经渐渐停歇,灵棚的火也熄灭。 胡氏脸色惨白,她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她以为自己给贺良广下毒的事情,会被贺平章揭露出来。哪里知道,贺平章被烈火给烧死了! 商枝呢? 她也一起被烧死了吗? 胡氏心里害怕极了,心里清楚贺平章痛恨商枝,拿着把柄威胁她把商枝带到灵棚,肯定是不安好心。如今贺平章都被烧死了,商枝也逃不掉吧? 这样想着,胡氏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从夜幕中走出来,她见鬼的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着,双腿发软的扑通跪倒在地上。 “商……商姑娘……” 胡氏几乎带着哭腔喊出这几个字。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贺平文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商枝,克制着心里的滔天怒火,低吼道:“灵棚咋突然烧起来了?” 胡氏泪水籁籁滚落下来,她按着自己的心口,强行压下心里翻涌的恐慌。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知道,爹在灵堂中毒,贺平章指责是吃我做的饭菜中毒,我请商姑娘给检查爹是咋死的,还我一个清白。可……可是打雷了,一记闷响炸响,灵棚就跟着爆炸烧起来。爹……爹和贺平章都……都在里面……” 陈族长皱紧眉头,“你是说打雷劈得灵棚着火了?” 胡氏连连点头。 贺平文难以置信,说是打雷引起灵棚起火,他宁愿是商枝放的火。 有村民忍不住多嘴道:“是不是他们作恶多端,老天爷看不过去,才一道雷给劈了?” 一阵沉默。 虽然其他人没有附和,却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 贺平文脸色难看,回想起爹娘的所作所为,的确处处遭人厌憎。 他看向商枝,“你看出我爹是啥原因死的?” “他不是吃饭菜中的毒,而是灵棚里烧的朱砂。新换上的蜡烛有问题。”商枝把目光转向胡氏,“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胡氏脸色骤然一变,情绪激动道:“你说什么?爹不是吃我做的饭菜中毒?” “是的。”商枝目光晦暗望着胡氏,“你能说一说,为什么帮着贺平章把我骗过来?我如果没有猜错,你根本就不知道贺良广没有死,他只是昏厥过去。” 胡氏瞬间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脸色跟着变了变,最后低喃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没死,贺平章说已经没气儿了……”她倏然间想起商枝说的话,“你是说我爹中朱砂的毒?” “嗯。”商枝颔首。 胡氏呆怔片刻,调头就往屋子里跑,她从箱子里翻出毛边纸包裹住的东西,还有燃烧一半的蜡烛出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里面的东西?”胡氏把毛边纸递给商枝。 商枝展平毛边纸,里面混放着土硝、硫磺、朱砂。 “这蜡烛还有一半没有烧掉,吃晚饭后,贺平章换上的。我当时很奇怪,好端端的,为啥就换掉还能用的蜡烛,原来他是不安好心,在蜡烛里面藏毒!”胡氏心里的恐惧被怒火替代,恨得咬牙切齿! 一定是贺平章发现她在饭菜里下毒,有可能贺良广没有吃饭菜,贺平章打算利用她下毒的事情,把商枝骗过来,打算害死商枝。 她愤恨道:“贺平章是故意诬赖我,好叫我去把商姑娘骗回来!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为了害死商姑娘,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了毒手,我看是遭天谴,才被大火烧死!” 贺平文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做梦也想不到贺平章会害死爹! 之前娘死的时候,他备受打击,根本不像是会对亲人下手。 胡氏的话与她拿出来的东西,贺平文无法为贺平章开解。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贺平章有些不对劲,这一两日在猪圈边上转悠,拿着东西在墙壁上刮着什么东西。现在回想,肯定是土硝。 朱砂是他在李大仙手里买的,至于硫磺就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回来。 贺平文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商枝,“为什么他们烧死了,你却活着?”她给爹检查身体,说明当时她也该在灵棚。 “我吸入里面的毒气头晕,出来透气,却没有想到灵棚会爆炸,你爹和贺平章那时候正好在灵棚里。”商枝冷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活着?我能逃过一劫,想必是老天爷长眼了!” 贺平文脸色铁青。 “商丫头说贺平章在蜡烛里放朱砂,那要是他还在里面放硫磺和土硝呢?”陈族长叹息道:“他这是害人害己。” 所有人都想不到贺平章从一个端方守礼的君子,变成心肠恶毒的小人。 胡氏的话说的很清楚,贺平章怨恨商枝,想要报复她,然后诬赖嫂嫂给公爹下毒,把商枝哄骗过来,想要将她给烧死,结果自作恶,报应落在他自己的身上,活活烧死! 胡氏心里愧对商枝,心里心虚,差点害死她,当然不能让商枝背黑锅。 “平文,贺平章心肠歹毒,爹娘都被他害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出事没有什么不好,免得今后拖累我们。你不为我想一想,也得为婉婉着想。她还那样小,你忍心她被贺平章拖累?就算他没死,我还要告官把他抓走!”胡氏摆正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商枝忍不住诧异的看着胡氏,从胡氏的态度,她琢磨出,胡氏也不怎么冤枉。肯定是她下毒给贺良广,阴差阳错贺良广没吃,被贺平章逮着,拿捏住胡氏的把柄,叫胡氏将她给骗过来。 贺平文虽然一时难以接受,可到底是叹息一声,逼迫自己接受现实。 贺良广被烧死在灵棚,邓氏的遗体也被烧,村民们帮着一起挖出来。 贺平文见家中不安宁,接连出事,便不打算再停灵,买一副棺椁,把邓氏和贺良广一起给葬了。 村里却流传起关于贺家的谣言,贺良广和邓氏作恶多端,方才引来天谴,被雷给劈了。 贺平文和胡氏更加低调了,除了出来下地干活,不再轻易出门。 安葬完贺良广和邓氏,胡氏找上门,她把贺良广写给京城的信给商枝。 “这件事我不骗你,我亏欠你的,如果不是你警惕,肯定被他害死了。这封信我给平文说了,不往京城里送。”胡氏不怎么好意思面对商枝,她那天被商枝说的话影响,决定给贺良广下毒,是因为一旦被商枝拿到把柄将贺良广做的丑事抖露出来,她和贺平文在杏花村就没法生存下去,才会头脑发昏,给贺良广下药。 昨晚她在厨房看见倒在水沟里的饭菜,确定了贺良广是真的没吃。 商枝没说话,只是把信拿过来,确认内容后,撕成碎片。 胡氏知道商枝对她心存芥蒂,往严重说是结怨了。咬着唇,看商枝神情冷淡,懒得和她多说一个字,只好欲言又止的离开。 林辛逸揉着眼睛站在商枝身后,看着胡氏的背影,撇了撇嘴,“最毒妇人心!”如果不是商枝警觉,现在就剩下一捧灰,对胡氏根本没有好脸色。 “行了,吃完早饭赶紧走。”贺家祸根彻底拔除,商枝心里松一口气。昨晚上若不是林辛逸过来了,她肯定不会为一封引荐信铤而走险去贺家。 与林辛逸里应外合,将贺平章这祸患除掉,现在一心一意好好经营着她的药山。 林辛逸不满地嘟囔道:“你是过河拆桥!” 商枝眼睛一眯,“你信不信我还能兔死狗烹?” 林辛逸连忙告饶,一溜烟去堂屋里,坐在桌前,呼噜呼噜把稀粥给吃了。揣着医经手札,拿着两个馒头就去镇上。 商枝看着他风风火火的忍不住摇了摇头,坐在另一面桌子上,在碗里拿一个窝窝头,撕下一块塞进嘴里,看着对面安静吃粥的薛慎之,他神色寡淡,从昨晚回来,便一个字没有与她说。 她知道昨夜的事情太凶险,而她与林辛逸共谋,都没有告诉他,显见是为这事生气了。 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不希望他担心,然后林辛逸手脚麻溜灵活,比较合适,才没有告诉他。 商枝咀嚼着窝窝头,心里想着事,该如何向薛慎之解释。 她低着头,没有把碗端起来,直接喝粥。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映入眼帘,挑起她落在粥碗里的头发,然后一块干净洁白的绢布递到她面前。 商枝直愣愣地望着他,薛慎之淡声道:“自己擦。” “哦。”商枝接过绢布,把沾着一点米汤的发丝擦干净,又起身去院子里,舀水冲洗了一下,免得黏在一起。 重新坐回桌前,薛慎之已经吃完,手里捧着书坐在竹榻上等商枝。 商枝拿着半个窝窝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压着石块似的闷得慌,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的胃口顿失。 放下手里的窝窝头,商枝把剩下半碗粥倒食槽里喂鸡。 薛慎之听到动静,眼睫颤了颤,他掀开眼睑,看着商枝不再吃早饭,把稀粥给倒了,捏着书页的手指发白。 忽而,一道阴影笼罩过来,薛慎之抬头,就看见商枝堆着一脸笑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贺平章想做什么,我心里没有底,才没有告诉你。早知道林辛逸那臭小子告诉你,我就自己招了,免得让你和我置气。”商枝语气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很紧张,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冒险,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如果遇见意外,说不定就……”最后几个字,在薛慎之略显凌厉的目光中吞咽进腹中。 商枝轻叹一声,“下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第一个告诉你。” 薛慎之低垂着头,视线重新落回书册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翻了一下书页。 “慎之。” 商枝放软了语调,似有一些委屈。 怎么能不委屈? 都还没给名分呢,就这样给她脸色看了。 薛慎之目光一顿,许久许久之后,他在心底轻轻叹息。 “嗯。” 他低低地应一声。 商枝萎顿的神情,瞬间又布满了笑容。 薛慎之看着她眉眼弯弯,眼中流淌着笑意,也不由勾了勾唇。 她不会知道,早在她那一声慎之出口时,他便知道,对她,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妥协。 薛慎之放下书册,给她简单做一碗挂面,守着她吃完了,方才赶着牛车去县城。 商枝赶着牛车送薛慎之去酒楼,她把牛车交给跑堂的,和他一起去见秦伯言。 秦伯言见到两人很高兴,连忙招呼跑堂给上瓜果点心。 “这段时间生意虽不如开业那一日好,也算还可以,许是学子都参加乡试的缘故。这两日渐渐有回转。”秦伯言把账本递给薛慎之。 薛慎之看着账本上的账目很杂乱,伸手捏了捏眉心,心里想着得重新教掌柜如何记账。 商枝看着他头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她移动凳子,坐在他身边,脑袋凑过去,瞄一眼。 商枝原来还想着教他快速记账的方式呢,结果他重新做出来的账本,分明和快速记账的方法没有多大的出入。只是有的地方还可以细化,这样做出来的账目能够一目了然,但是放在这个时代薛慎之能想出这一套很了不得的了。 商枝从他手里把毛笔拿过来,重新做一个模版给他,“你这里只是写支出,掌柜支出一笔,就记下一笔,你还得参照当时物价变动的账目表。如果增添了各项名称和分类,这样一来便一目了然。” 薛慎之点了点头,认真的按照商枝的模版,重新制定一下。 秦伯言看着两颗挤在一起的脑袋,眼睛抽了抽,摸着胡须想着,他得要准备份子钱了。 商枝看着他的字行云流水,遒劲有力,对比自己的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难怪薛慎之抓着她练字! 她感叹一番,询问秦伯言,“秦大哥,县城哪几家药铺声誉高?” “同济堂,惠民堂这两家不错。”秦伯言当初为薛慎之收集药材,对县城的药铺,倒是门儿清。 商枝记下这两家药铺,先了解一番药铺的背景,然后赶着牛车先去同济堂。在去之前,商枝特地去成衣铺子,买了一套质地上乘的圆领袄子换上。这样出去和人谈生意,别人第一眼看见你的穿着,心里便会估量价值,若是她穿着布裙过去,只怕还没有开口,便会被轰出来。 药商不比其他,利润大,却也与风险并存。先见面,就要给他一种你有本钱的气势。 商枝换好衣裳,还特地买了镶金的簪子挽上,收拾妥帖了,方才去药铺。 同济堂离酒楼比较近,位置极佳,生意很好。 商枝停下牛车,套在门口的栓子上,提着新换上的小碎花缎布包进去。 药童热情地招待商枝,“姑娘,问诊,抓药?” 商枝走进药铺,里面两面药柜,弥散着草药香,不少病患在排队等诊脉和抓药。 “你们掌柜在吗?”商枝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我有事找你们掌柜。” 药童见商枝穿着打扮像是家境殷实的姑娘,他不敢怠慢,怕耽误正经事,“掌柜在后院,小的领姑娘过去。” 商枝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并未引人怀疑。 掌柜正在清点新进的一批药材,见药童领着商枝进来,从堆积如小山的药材堆里走出来,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上下打量商枝一眼,“姑娘有事情?” 商枝指着不远处的石桌石凳,“掌柜累了罢?先坐下歇歇,我们慢慢谈。” 掌柜点了点头,示意商枝过去坐,她这副架势,摆明是要谈生意。 “姑娘,你是想供货,还是想购货?”掌柜不等商枝开口,便率先开口,拿到主动权,“如果是供货,姑娘你也看见了,我们同济堂是老字号,有几家长年合作的药商,若无重大原因,不会轻易取消合作。做生意的人,主要是讲究诚信。若我们无故失信,药铺便不能长久经营下去。”他端着茶水呷一口,“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商枝端庄有礼道:“掌柜言之有理。” 她不慌不乱,镇定自若,也不言行激进,倒是惹得掌柜赏识,“你若是想购货,我们得知道你销往何处。若是正经的小药馆,我们得派人去探探虚实,不能叫一些人坏了口碑。” 商枝听到这里觉得秦伯言眼光不错,有规矩,守诚信,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我两者都不是。” 掌柜双眼一眯,就见商枝把碎花布打开,露出里面两黑两红的药膏盒子,外表图案精致,倒是夺人目光。 “你这是……” “我这是美肤膏,脸部有雀斑,肤色暗沉,生疮,都有奇效。”商枝先介绍功效,打开美肤膏和香凝膏,挖出一小块,涂抹在手背上,将顺序过程讲给掌柜听,见他心生好奇,商枝继续道:“我不是来找掌柜谈大买卖,只是需要掌柜给我提供一个机会,膏药放在你们药铺售卖,我先不收取银钱,如果效用好,你们有心合作,我们再进一步商谈。” 掌柜皱眉,望着药膏,又看看商枝的手背,短短两刻钟,她手背的皮肤确实光亮许多。 “做买卖就是讲究你情我愿,如果效用不好,你退货给我,我立即把东西带走。”商枝笑道:“这是无本的买卖,掌柜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如果这效果好,那我们便是共赢的局面。不瞒你说,我来时打听清楚,你们的口碑与声誉好,我方才挑中你们。不止是你担心我坏你的口碑,我也怕医德不行的人,败坏我的名声。”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姑娘,我们药铺以治病为主,这美肤的药品,从未卖过。虽然于我没有利益损失,但是你得知道,我们的名声与口碑,是一点一滴的积累而来。但凡你有一点过错,对我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之前打下的基础全都白费。”他语重心长道:“这是药品,直接关乎到病患身体的影响。并非一道菜,可以提供食客品尝,口味不行,可以撤换。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商枝捧药膏,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此行艰难,不会太过顺畅。但是踏出的第一步踢到铁板,心里觉得难受。 她在二十一世纪,名字就是招牌,打着她名字的药品,都是千金难求。如今,遭到拒绝,心里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或许,是之前的一切太过顺利了? 商枝被掌柜请出药铺,望着龙飞凤舞的‘同济堂’三个大字,渐渐收紧手指。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百姓,还有商贩,长长叹一口气。 把东西放在牛车上,她眼前突然一亮,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题外话------ 薛哥:我很生气。 商枝:气毛线,都不给名分! 第九十一章 身份暴露,京城中来人 佟掌柜站在门口,就看见商枝两眼放光,赶着牛车飞快的离开。 药童也往门口探脑袋,疑惑的说道:“这位姑娘穿戴倒像是富贵家的小姐,咋就赶着牛车呢?”大家小姐出门可都是配备马车。 佟掌柜若有所思道:“你见过抛头露面单独一个人谈生意的小姐?”大多身边都是带着护卫与丫鬟。至于商枝,顶了天就是有些小家底的商户出身,“行了,以后把话问清楚之后再往我面前领。” 他见惯生意场上的事情,如果商枝手里的药膏,真如她所言的奇效,只凭她手里一张药膏方子,今后便会吃穿不愁,何至于求到他头上? 紧要的是他压根不曾听过市面上流传她手里的药膏,还未推出来售卖,会不会有问题,不得而知,他不能冒险。 “是。”药童暗自懊恼,他倒是忘记问了。 商枝不知道她门面装点好了,配件装备暴露她的底细。 她赶着牛车回同福酒楼,拉着一张炕桌,一块竹席垫,还有一些放在酒楼里的一些存货,她拿着放在牛车上,再次去同济堂门口。 搬着炕桌摆在大门的左边阴凉处,地上铺着竹席垫子,拆开布巾摊放在桌子上,将美肤膏和香凝膏摆出来。 路人过去往商枝这边瞥一眼,不知道她摆着卖的是啥东西。 进进出出的病患,好奇的张望一眼,有的忍不住上前问,“姑娘,你卖的是啥?” “美肤药。”商枝含笑的拿出一瓶给三十出头的妇人,“大姐,要来一瓶吗?” “这药干啥用的?”妇人看着包装的盒子挺精美,有让人想要买的欲望,不由得拿在手里又看又闻。 “大姐,你皮肤黑,用这个能让你变白,变漂亮。”商枝打开一盒试用的药膏,挖出一块涂在妇人的手背上,抹匀了,“你看看,是不是白了一点?” 妇人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和另外一只手对比一下。哎呀!真的变白了! 她惊喜的问,“这美肤药多少钱一盒?” 商枝笑道:“大姐,我今儿刚刚出摊,你是第一个客人,这也是缘分。我卖一两银子一盒,给你算便宜点,八百文。” 妇人吓一大跳,“八……八百文?” “大姐,这八百文改变的不止是美貌,还有夫妻之间的感情。咱们女人就得对自己好点,自己捯饬漂漂亮亮,不但心情好,别人也都羡慕您。你的底子好,就是不够白。”商枝还是第一次推销自己的产品,心里别提多紧张,看着妇人变了的脸色,她就知道这单怕是黄了。 果然,妇人脸一拉,“这一小盒八百文钱,比同济堂治病还贵,你咋不去抢?我看你就是卖的假药!在这里骗钱!”啐一口,扭着腰走了。 围观的路人,听到妇人的话,全都退散了。 原来卖的假药,骗钱的啊! 有人要上前买,也被人拉住指着商枝说她是个骗子,一盒不能治病的药,得好几两银子! 就这样,半天没有人上前问津。 商枝挠了挠脑袋,生意果然不好做!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切做起来太顺遂,这才让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药铺里的药童,倚在门框上,盯着商枝看老半天,转身对算账的佟掌柜道:“那位姑娘在咱们药铺门口卖药,大伙都把她当做骗子,您说出事的话,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佟掌柜看着商枝在牛车上倒腾,拿着笔写几个大字,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摆在炕桌前面。见她在炕桌前绕着转一圈,拍了拍手掌,又活力十足的盘腿坐在竹席上。不由得好奇,指使着药童,“你去看看,她写的啥。” 药童‘诶’一声,跑过去远远瞄一眼,只见木板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您离美貌,只差一盒美肤膏。 噗嗤! 她简直大言不惭! 药童忍不住走过去说,“姑娘,你是卖给女子的药,许多女子是不识字的。” 商枝当然知道,她的药膏卖的贵,家境好的夫人小姐自然认字,不认字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不会舍下本钱买这个药膏。 “卖给有缘人。”商枝卖个关子。 药童张了张嘴,决定好心提点她一下,指着对面的摊贩,“你立牌子,不如学他们吆喝吆喝,说不准能卖一盒。不然你枯坐一天,也不见得有生意上门。他们把你都当做骗子,我看你这买卖是做不成!” 商枝哪里不明白药童的意思,他是想要她换个地儿摆摊。 可她的目的就是同济堂,只要能卖出一瓶药膏,不怕同济堂不上门与她合作。 “我先摆一日看看,实在不行,我明日去惠民堂。”商枝有些渴,问药童要一杯水喝。“天气闷热,和你说几句话太渴了。” 药童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商枝这么不要脸! 看着商枝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跑回药铺,给商枝倒一碗水送过来。 商枝闻一闻便知是一碗防暑凉茶,朝药童友善地笑道:“以后做生意,我优先考虑你们同济堂。”一口喝掉凉茶,把碗还给药童。 药童嘀咕一句:那也得咱们掌柜愿意和你做生意啊。 商枝没在意药童的话,她看着不远处一男一女。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长衫。女子三十多岁,穿着绫罗绸缎,佩戴金饰玉环。从样貌上看,像一对母子,但是穿着却又让人生出疑窦。 她认出男子是薛慎之一个同窗李明礼,性格沉闷,不似王春芳与文曲星那般开朗。 两人在争执,李明礼抿直唇角,妇人神色不悦,朝着商枝的方向走来。擦身而过的一瞬,妇人投来视线,目光在她的木板上停留一瞬,又走过来。 李明礼脚步一顿,看着他娘走向小摊,认出摆摊的是商枝,脸色僵硬。把脸扭转到一边,避开商枝的视线,似乎并不想被认出来。 “哟,小姑娘,你这词儿可就夸大了,用你这药膏能成天仙?”姜姬挑起眼尾,眼波流转,风韵十足,“若是用着我脸上的肌肤细纹未散,不够水嫩,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若是没有效用,不说我赔银子,就算你砸我摊子也没问题。”商枝收回视线,将精力放在姜姬身上,她揭开盒子,先拿美肤膏抹匀在她的手背上,“您对比一下,是不是比先前的肌肤水嫩白皙?”然后又拿着香凝膏,抹在她另一只手背上,“这是紧致肌肤,除皱的。” 姜姬对着光照看一看,又闻一闻气味,淡淡药草芳香,十分沁脾,而且也在短短时间里起效果,单这两点,她便决定买下来。 “这两个,一起多少银钱?”姜姬细嫩的手指点着美肤膏与香凝膏。 “香凝膏四两银子,美肤膏八百文。”商枝细细打量姜姬,她肤白貌美,皮肤十分紧致,只有眼尾生出细纹,想来是平日里精心养护,“姐姐,您五官精致,皮肤本来就白皙,我这个药膏你持续用,会让你延缓衰老,容光焕发。” 姜姬掩嘴娇笑,听闻商枝的话,心情明媚,“小丫头,我儿子都比你大,你还叫我姐姐!”干脆的付给商枝五两银子,“剩下的给你买碗凉茶喝。” 商枝连忙帮她包起来,双手递给她,“您不说真的没有瞧出来。” “贫嘴。”姜姬娇嗔道。 商枝看着一举一动,风情万种的姜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一旁的李明礼愈发的沉默,脸色越绷越紧,瞥过来的一眼,在极力的克制住某种情绪。 商枝却还是看见他眼底流露的厌恶,心底疑云越来越重。 姜姬似乎对李明礼的神情习以为常,不冷不淡地说道:“老娘生你这么个东西,倒不如生个丫头片子强!”提着药膏,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李明礼垂着眼角,跟在她身后。 商枝看着这对奇怪的母子,皱紧眉心,姜姬身上流露出风尘的气息,难道是哪家的妾室?从她花银子的爽利,像宠妾不像被主母扣克打压,那李明礼又为何生活拮据? 李明礼的态度很有问题,若是妾室应该体会娘亲的不易,不应该是厌恶的神情。 商枝抿着唇,望着消失在街尾的姜姬,摊子前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脂粉香。 一顶轿子停在摊子前,丫鬟掀开轿帘,搀扶着县令夫人走出来。 “商姑娘。”县令夫人站在摊前,看着木板上的字,噗嗤一笑,好奇的拿着膏药,“你有这好东西,怎得不推荐给我?” 她打开盒子,手指揩一点,抹匀在手背上,闻着香味,“你给我一样来一瓶。” 商枝见到县令夫人很意外,听她的话,笑道:“夫人天生丽质,天然去雕饰,我担心在您面前自荐美肤膏,被您棍棒打出去。” “你这丫头就会贫嘴。下次有好东西,尽管往我府里送。”县令夫人是信得过商枝的医术,对她的东西自然也不怀疑其中效果。 即便效果不尽人意,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该照顾生意。 “就等着您这句话!”商枝利落的给县令夫人包起来。 县令夫人很喜欢商枝对她的这股子亲近劲,她眉眼愈发的温柔,“快要正晌,你随我回府用膳?” 商枝看着摊子上还剩下六盒,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与人一块来县城,他在酒楼等我一起用饭回去,我得先把这些药膏全卖了再说。” 县令夫人道:“你给我全包起来,我给各位太太送去。” “不用不用,夫人若是有需要,我改天给您送。”商枝立即阻拦,如果给县令夫人全都买走,她此行目的便泡汤了。 县令夫人不勉强,只是吩咐丫鬟将轿子里的团扇给商枝,然后道别离去。 药铺里的药童看着有人买药,心里还替商枝高兴呢,至少没有白忙活。可看着她忽悠县令夫人买药膏,都要替她捏一把冷汗! 他连忙对佟掌柜道:“掌柜,那位姑娘将药膏卖给县令夫人,若是出问题,得要她的小命!” 佟掌柜从柜台里面走出来,看着商枝热情地与县令夫人攀谈,最后县令夫人将团扇赠送给她,不由得深思。他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许多事情都瞒不住他这双眼睛,一眼便看出县令夫人对商枝的亲昵。 两个人认识,而且关系很亲近。 佟掌柜不由得在心里重新给商枝定位。 但也仅此而已,这药膏没有折腾出花样来,他不会拿药铺做赌注。 商枝并不知道药铺里的掌柜对她上心里,锦裙打个结,蹲在地上扇风贪凉。 或许是因为县令夫人买了药膏,不一会儿,商枝的药膏卖完了。 她收摊,走进药铺,对佟掌柜道:“我在门前摆摊沾你们的光,却也不能连累你们,若是有人用药膏出事,叫她去清河镇回春医馆找我。”说着,便又向药童道谢,赶着牛车离开。 药童轻哼一声,“她不是对药膏很有信心?咋会担心出问题,特地交代?完了!定是她自个也没有把握。” 佟掌柜摇了摇头,商枝若是担心出问题,直接叮嘱客人便是。特地来药铺交代一句,是怕他想与她合作,找不到人啊! —— 商枝回到酒楼,秦伯言立即吩咐人上菜。 她洗干净手,捧着凉水扑在脸上,舒服的喟叹。这天太热,都想直接泡在凉水里。 薛慎之递给她一块绢布,问道:“谈得如何?” 商枝拿着帕子擦一把脸,薛慎之叹息,从她手里把绢布拿过来,认真细致的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商枝望着他清隽淡漠的面容,一双眸子却十分专注,脸上绽出一抹浅浅地笑意,“掌柜拒绝我,我在他药铺门前摆摊,带来的十盒药膏卖掉了。那些买的人用着效果好,身边的亲朋自然会去问。我想没有哪个掌柜能放过眼前没有风险的商机!” 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注视着她那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宛如花间晨露,在阳光下流转着夺目光华,让人移不开视线。 商枝将帕子拿过来,放在盆里揉搓,晾晒在竹竿上,回头对薛慎之道:“明日我去惠民堂看一看。” 薛慎之唇角微扬道:“不必再去。惠民堂与同济堂都是老字号药铺,他们并存却又暗自有竞争。你今日在同济堂门前做的事情,不消多时就会传去惠民堂,等客人有了反馈,他们定然会出手抓住商机。你如今把鱼饵放下去,只等着鱼儿上钩。” 商枝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行,我就等着消息。” 二人一同去楼上雅间吃饭。 秦伯言拿了一小瓶梅子酒,给商枝倒小半杯,然后给自己满上。薛慎之的杯子里,斟一杯温水。 “薛弟隐瞒得太深,我原以为他是童生,却未料到是秀才老爷。邱令元明明知晓,也隐瞒着我,亏我给他送去一个好材料!”秦伯言说得十分郁闷,他端着酒杯一口闷下,“如今薛弟是举人,打算何时赴京求学?” 商枝瞥了薛慎之一眼,端着梅子酒浅饮。 薛慎之端着饭碗,拿着筷子,缓缓说道:“暂时不去。” 秦伯言笑道:“也行,邱令元的学问不错,他教你的比在国子监学的东西要强。” 商枝喝完梅子酒,空酒杯往秦伯言面前推,薛慎之淡淡瞥一眼,“浅饮即止。” “再喝一点点。”商枝伸出手指比出小指尖。 薛慎之沉默不语,举止优雅的进食。 他一个眼神,商枝怂了,乖乖的把酒杯收回来。 秦伯言看着觉得好笑。 商枝默默吃完饭,喝几口水漱口,歇一会,打算回去。 薛慎之把账目看完,也无事可做,起身与商枝离开。 秦伯言道:“我有话与商丫头说,你去后院把牛车赶出来。” “好。”薛慎之去赶牛车。 秦伯言悄悄摸摸地给商枝一瓶梅子酒,“这是我自己酿的,喝几杯养身,解馋。” 商枝眼睛一亮,闪着惊喜地光芒,兴奋地说道:“秦大哥,你是这个!”她竖着大拇指! 秦伯言哼哼道:“那你赶紧多写几道菜谱。” “一定一定!”商枝这才发觉忙得晕头转向,竟有一个月未曾给镇上酒楼送菜谱。“我有一个姐妹,她想开酒楼,我担心她不善经营,便将她安排到咱们酒楼,你意下如何?” “你觉得可行,自行安排。”秦伯言并不管这些小事,商枝也是东家之一,能够做主。 商枝道谢,“我到时候将她送到镇上酒楼。” “商枝。” 薛慎之将牛车赶出来,清润低沉的嗓音唤着她。 商枝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被他那一声喊得心跳都加速了。 她和秦伯言挥了挥手,将梅子酒藏在身后,跳上牛车,酒瓶子藏在布包下。 薛慎之手指轻点着车辕,扬着唇角道:“你这样像家里的狗子,把肉骨头藏起来,偷偷躲起来吃。” 商枝藏酒瓶的手一顿,震惊而激动的抬头看向薛慎之,“你怎么看见了?”她都藏起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鼓鼓地布包上,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秦伯言下楼时手里拿了梅子酒。” 商枝轻咬着下唇,低声问,“那我能每日喝一小杯吗?” 他侧脸看了看她,眼底蕴含着一抹柔光,“可以。” 商枝开心地把梅子酒抱在怀里,深深嗅一下,满脸陶醉。 薛慎之望着她一脸满足的模样,眸光微微晃动,对她来说似乎一点点小事就能够轻易的满足。 商枝将风吹散的发丝勾在耳廓后,想起今天遇见李明礼的事情,“我今日见到李明礼了,他与他的娘在一起,我觉得奇怪,李明礼十分刻苦勤学,贫寒拮据,但是他娘穿着十分精细华贵,出手也十分阔绰,并非没有银钱。买两盒药膏,给五两银子,都不用找补两百文。” 薛慎之微微诧异,似乎未曾料到李明礼家境不错。他沉吟道:“李明礼刻苦勤学,他入清河书院已经两年,今年便能参加童生试,孟老师也说他能过,他拒绝了,说那一日家中有事,怕是参加不了科考。” 商枝蹙紧眉心,总觉得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他与他娘的关系似乎不亲近,甚至讨厌他娘。我觉得他娘挺在意他。”商枝轻叹一声,把两百文钱给薛慎之,“你改日去书院,拿这钱财买笔墨纸砚给他。文曲星和王春芳,你给他们带吃的去。” “好。” 薛慎之将铜钱收起来。 回到杏花村,李大婶给商枝带来一个消息。 “贺平文在卖地,上等水田四两银子一亩,中等水田三两,次等水田二两。你若是要,便去陈族长家。想要买的乡邻,都在陈族长家中商量呢。”李大婶一直觉得商枝不种地不行,替她留意着谁家卖地。 之前商枝不愿意买贺良广家的田地,纯属不想给他们解难,而且也是故意抬价。 如今请陈族长做主,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行,我现在就过去。”商枝去屋子里取银子,她还有七八十两银子,买几亩地在承受范围。 商枝带着二十两银子去陈族长家。 陈族长家中坐着不少人,全都是对田地有意的。 贺平文和胡氏坐在陈族长身边,乡邻商量得差不多,只是在付银子的事情上有一点冲突。 贺继闵与薛庆云一人看中两亩上等水田,只是手头银子不够,薛庆云商量着先付二两银子,其余的慢慢给。而贺平文与胡氏急着用银子,哪里肯答应? 薛庆云无奈,只好买下一块次等水田。 贺继闵便不乐意了,他仗着是贺平文的叔叔,只给了三两银子,“你们爹娘和平章都死了,要这么多银子做啥?我是你们叔叔,还能贪墨你们的田地不成?”他喝一口水,直接拍板道:“剩下的五两银子,我每年给你们一两。” 贺平文老实,他看着塞在手里的三两银子,不知道该咋拒绝。 胡氏不乐意,收下这三两银子,田地给贺继闵,剩下的银子就打水漂了。 她正要开口,就见商枝进来,眼前一亮,心里顿时有主意,“商姑娘,你要买田地吗?” 贺继闵转头看着商枝,脸色顿时沉下来,“胡娟,你这是啥意思?不说你尊敬长辈,先顾着自家人,也得懂先来后到的道理!” 胡氏不悦道:“你把银子结清,我立马把地契给你!” 贺继闵动怒,冷笑道:“这两亩上等水田,老子要定了!我就看看,谁敢跟我抢!” 胡氏也跟着冷笑道:“现在知道攀亲戚了?我爹娘先前问你买田地,咋就闷不出一个屁来?现在是欺负我们没爹没娘,还是咋?我也告诉你,这田地卖谁也不卖你!” 贺继闵黑着脸,一连说几个好,目光阴狠的扫过商枝,重新坐回位置上去。 他倒要看看,谁敢跟他过不去,买下两亩地! 胡氏压下满肚子怒火,笑着问商枝,“商姑娘,你买地?” 商枝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只问她,“你手里有几亩地?” “一共有九亩地,四亩上等水田,两亩中等水田,两亩次等水田,还有一亩旱地。”胡氏打算把地卖了,然后搬回娘家安家。贺家的名声在村里,早已经臭了,指指点点,听着心里不舒服。 “卖掉几亩?” 胡氏讪笑道:“卖掉一亩次等水田。” 贺继闵冷笑几声,一句话不说。 胡氏心里不自在,“你要,我给你算便宜。” 商枝摇了摇头,“照价。” 胡氏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剩下的八亩地,你给二十二两银子。” 商枝走到她的身边,看一眼贺继闵道:“我只要两亩中等水田,一亩次等水田,一亩旱地。” “不要良田?”胡氏吃惊道。 “嗯。”商枝掏出十二两银子给胡氏,“你把地契给我。” 胡氏愣愣地接过银子,心里咋都想不明白,商枝为啥不买良田。村里人人都要良田,只是苦于掏不出银钱。商枝的大手笔,可不像没有银子的人! 对商枝来说,不管土壤如何,她种的都能活,是不是良田无所谓。她何必为那几亩良田,得罪小人呢? 贺继闵见商枝识趣,看着胡氏的目光更有意味,不卖给他,就等着荒,三两银子也甭想要! 胡氏心底这才想通商枝在避嫌,不愿意与贺继闵结怨。只能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数着地契给商枝,不甘心地再问一遍,“你当真不要?” “不要。”商枝拿到地契揣进袖中,朝陈族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李大婶在门口等着,“商丫头,地买了吗?” “买了四亩地。”商枝道。 “那你可以种稻子和菜了,你一个人,尽够了。”李大婶似乎很高兴,她热情的对商枝说道:“咱们这里的地不好,种东西总比隔壁村的产量少,你多种庄稼,红薯、土豆长地下的少种,这两样收成最不好。” 商枝若有所思,她这双手种,能有收成吗? 李大婶这么一说,她愈发想种红薯、土豆这一类收成不好的试一试。 而且,她觉得是土质的问题,可以改善土壤。 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地里,听爷爷说过,如果土质不松软,不肥沃,可以埋放草木灰、松针、浇稀释后很淡的醋水,可以改善土壤。 但是她没有试过,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既然想到了,商枝便告诉李大婶,“可能是土地不够松软,你种地前一个月,在地里埋松针,草木灰,会有一点用处。” “这个法子可以用?”李大婶将信将疑。 “好不好用我暂且不知道,可以试一试。”商枝不敢把话说太满,迟疑道:“不如等我试过之后再说?” 李大婶赶紧说,“商丫头说的都有道理,明儿我就去试一试。” 商枝无语,她的话就那么有用? —— 次日,李大婶翻地埋松针的时候,商枝帮忙一起干活。 就在这个时候,狗娃跑过来通知她,“商枝姐姐,有个很威武的叔叔来找你了!” 商枝一听,猜到是秦景凌。她连忙放下锄头,对李大婶说,“家里来客人,我先去招待。” 李大婶摆摆手,“你快点去,别让客人久等了。” 商枝匆匆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已经在招待秦景凌。许是连日赶路,他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秦景凌问道:“商姑娘,你说的小子在哪里?” 商枝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指着门口,栓子背着硕大的包袱,几乎把他的脊背压弯,有一种不堪重负之感。 他怯怯地看着商枝,见商枝看他一眼转过头去,抓着包袱的手指收紧,小小的嘴唇紧抿着。又转头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薛慎之,薛慎之倒是没有无视他,朝他招了招手。 栓子很紧张,他二叔派人去通知他过来的时候,他娘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给他收拾包袱,就仿佛他此去再也回不来,心里也很害怕。 长这么大,他还未离开过杏花村。这次不但要离开,还很苦很累,甚至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坚定的相信,商枝姐和二叔虽然生气失望,但是不会害他丢掉性命。 如果他听话,他们会原谅他,他愿意去军营。 栓子暗自给自己打气,一脚迈进屋子里,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秦景凌,身上有一股凛然气势,他凌厉的目光如同鹰隼,让他双腿打颤。 秦景凌收回视线,对商枝道:“童子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大多是家里困苦送去军营,给他谋一条活路。还有的是征兵。你打算将他送过去磨砺,再将他带回来,还是真正让他成为将士?” 商枝与薛慎之对望一眼。 薛慎之回道:“将士。” 秦景凌满意的点头,“那我将他带走。”言外之意,若只是磨砺,便不会要人。 商枝哭笑不得,这种事情还需要考验! 秦景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朗声笑道:“军营是严肃的地方,不是给你们磨砺孩子的训练营。进去的人,都是为国家挥汗洒血的英雄,不需要被家中保护很好,胆小怕事的懦夫。” 即便秦景凌欠商枝恩情,这一件事情上,仍旧不能够妥协。 商枝并没有侵犯军营的意思,她打定主意将人送进去,便是给栓子选择一条道路。 与其被许氏教养坏,不如在军营报效国家。他若是明白他们的苦心,定能拼出一条路。 “秦叔,栓子便托付给你,劳您多照看。”商枝给秦景凌倒一杯茶,然后递给栓子。“给将军敬杯茶。” 秦景凌不由看商枝一眼。 商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思被看穿,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道:“他根子有点歪,好在能吃苦耐劳,就是缺少打磨,我看他的资质还算不错,便想叫您收他为徒。” 栓子猛地抬头看向商枝,背在身上的包袱‘嘭’的掉在地上,心里十分震动。 “商枝姐,我错了!我一定潜心悔改!我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你等着我,五年!我五年后一定带着荣耀回来!不辜负你和二叔的期望!”栓子眼泪刷地滚落下来,他就知道商枝姐不是狠心无情的人,她还没有放弃他! 栓子心里又酸又高兴,下定决心要改过自新! 商枝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栓子抽噎着跪在地上,给秦景凌磕三个响头,双手端着茶递过去。 秦景凌重新打量他,栓子端着茶水的手抖了抖,心里虽然惊慌,却紧紧咬着牙关硬扛。 足足一刻钟的时辰,茶凉了,栓子的脚都跪酸麻,秦景凌才接过茶,一口饮尽。他起身道:“走了。” 商枝挽留,“不吃午饭再走?” 秦景凌心中微微一动,“吃饭不必了,你把牛肉干炸一罐子给我。” “好嘞。”商枝知道秦景凌爱吃牛肉,算着他这两日会到,割了三斤牛肉湃在井里。等他来了,辣炒一碗吃,剩下的给他炸牛肉条,不放水的话,能吃个几天。 商枝连忙去厨房忙活开。 牛肉条下锅前得腌制,她索性把饭焖在锅子里,麻利的做几道菜,先端上桌供他们吃,自己则是在厨房里炸牛肉。 牛肉炸出来的香辣鲜香的香味溢满厨房,飘向餐厅,秦景凌和栓子两人狠狠吸一口气,同时吞咽口水。 三斤牛肉炸出来也就一斤多的样子,她装进一个小陶罐里,搁在包袱皮上,包起来打个结,递给秦景凌。 秦景凌吃了三大碗饭,早就吃得撑了,抵不住香辣牛肉条勾出的馋虫,解开包袱夹一条放在嘴里,连吃了几条,这才觉得过瘾。 他准备把包袱捆起来,就见栓子眼巴巴地看着,打个结,他把包袱往肩上一挎,一本正经道:“就先从锻炼你的意志开始。” 栓子泪眼汪汪,背着自己的大包袱,跟在秦景凌身后离开。 商枝和薛慎之都没有去送。 马匹拴在村口的大树上,秦景凌大步过去,把包袱捆在马匹上。就看见栓子站在村口,望着去往村里的一条小路,久久不见人影走来为他送行,眼泪啪嗒啪嗒如泉涌般落下来。 “走了。”秦景凌翻身上马。 栓子抬手狠狠擦干净眼泪,朝秦景凌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秦景凌的手心,被他拽上马。 马匹疾驰而去,栓子回头望着快要看不见的杏花村,握紧拳头,他在心里坚定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商枝站在药山上,看着不见影的马匹,对一旁的薛慎之道:“回去吧。” 薛慎之收回视线,点了点头,两人并肩下山。 栓子这一走,家中的气氛有一些低迷。 薛慎之看着心情不太好的商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温润的嗓音透着坚定,“他会回来的。” 商枝仰望着他,露出浅浅地笑。 她相信。 —— 京城。 秦府,福寿居。 门外站着四位婢女。 屋子里头一架多宝阁上,摆着玛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绿玉梅花的盆景摆在正当中。窗户前的乌木炕床上铺着四喜云纹织锦锻,秦老夫人正斜靠在上面,身后立着盘金彩绣牡丹纹的背靠。 她满头银丝梳理得整整齐齐,带着一个黑色绣福字抹额,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团和气,精神十足。手里握着一串佛珠,脚边跪着两个丫鬟拿着小木槌在捶腿。 “老祖宗,您这气色比起年前,一日好过一日。将军给您寻的药,真是神了,也不知是哪个神医制的,若是请回府上来,许是能治好您的病。”坐在圆凳上的二媳妇柳氏捡着秦老夫人顺耳的话说。 秦老夫人眼底带笑,“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缘法,景凌既然未能请来,自然有缘由。神医开的药已经减轻我不少痛苦,本该心存感激,又怎可扰人清宁?” 柳氏还想说什么,门口一个婢子进来,屈膝行礼道:“老夫人,有一封您的信。” 秦老夫人放下佛珠,接过信,拆开,看清里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变,“荒唐!” 秦玉霜只生了锦瑟一个女儿,怎会又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 柳氏眼皮子一颤,眼睛往信纸上扫,秦老夫人却是揉成一团。 这时,又有婢子进来禀报,“老夫人,姑爷来了。” “请进来。”秦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婢子忧心她犯病,连忙抚背顺气。 不一会儿,一道身着深色锦袍,年逾四十却依旧俊美的男人,迈步进来,手里拿着锦盒,笑道:“母亲,这是霜儿得的一尊玉佛,她身子不便,小婿给您送过来。” 见到苏元靖,秦老夫人心气稍顺,“劳你们惦记了,霜儿如今将要四十,又怀有身孕,凡事得小心看顾,老婆子这里不必来问安。” “是。”苏元靖将锦盒递给一旁的婢子,“母亲何事心情不顺?” 秦老夫人脸色一变,将柳氏支走,将信给苏元靖,“有人写信来说你与霜儿有一女流落在儋州府。这些年来,霜儿除了生两个哥儿,也只有锦瑟一个,怎会又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我看啊,定是有心人故意挑拨。” 苏元靖拿着信纸的手一紧,不过失神片刻,他神色如常道:“正是,霜儿盼着这一胎是个女儿,凑齐两个好字。” 闻言,秦老夫人心情好了许多。 苏元靖道:“此事交给小婿处理,老夫人莫要心忧。” “嗯,交给你办,我最放心不过。”秦老夫人几句话间,生出疲乏之态。 苏元靖匆匆告辞离开。 回到苏府,他直接去往书房,招来管家。 管家进入书房,便见苏元靖站在窗前,握着信纸的手指泛白,他对管家说道:“我有一事交给你去处理。”然后把信递给管家。 管家看完信,大惊,“找到小姐了?” 苏元靖眼底闪过冷狠的光芒,闭了闭眼,他沉声说道:“你按照地址去儋州府清河镇找到写信的人,将他处置了。” 管家心中一颤,心思转念间,他明悟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小姐呢?该如何安排?” 这一回,苏元靖久久无声。 就在管家以为他拿不定主意时,苏元靖开口道:“她若无父无母,你夫妻认她做养女。” 管家愕然,转瞬明白过来,他若认小姐做养女,老爷便能暗中多照拂。 “属下明白。”管家把信带走,并未发现回廊转角处,一道纤细地身影脸色发白的靠在墙壁上,双手紧紧地捏着锦帕,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几句话。 “找到小姐了。” “儋州府清河镇。” “认做养女。” 她深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让管家认那个人做养女,否则带回京城,迟早会有事发的一日! 苏锦瑟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既然父亲不愿认她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 她敛去眼底的思绪,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去找秦玉霜。说动她答应自己去清河镇,将大舅找的那个神医请进京给外祖母治病。 既然是姐妹一场,她自然该去会一会。 第九十二章 买卖谈成,兄妹相遇! 苏锦瑟在去月华阁的路上,心中几番思量,打好腹稿。 门口两位婢女见到她屈膝行礼迎接。 “大小姐,夫人刚刚起身。”玲珑打起竹帘,一丝丝冰凉的气息拂面,散去苏锦瑟一身暑气。 她颔首,款步入内。 屋中繁花似锦,临窗两盆水仙,圆桌插着折枝月季,秦玉霜端坐在炕床上,炕桌铺散着各式嫣红花朵,她手持着剪刀修剪花枝,插入一旁的净水瓶中。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凝脂般的肤色,脸颊如同三月桃花,十分妍丽。 苏锦瑟望着一身浅色长裙的秦玉霜,青丝用发带半扎半束,不缀金银珠玉,依然美艳不可方物,忍不住微微失神。 “阿锦来了。” “母亲。”苏锦瑟端庄行礼。 秦玉霜放下剪刀,吩咐箜篌把残枝收拾干净,浅笑盈盈的拉着苏锦瑟在圆桌边坐下,眉目温婉的询问着女儿。“这次出游可有遇见新鲜有趣的事物?” 苏锦瑟看着秦玉霜眼底的温柔宠爱,想着在书房听见的话,神色布满愁绪。她伸出手,握着秦玉霜柔软的手,亲昵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娘,我此次与郡主出游,遇见一位老夫人病发仙逝,听赶来的郎中诊断,她的病症与外祖母相似。外祖母疼惜我,我想着若是外祖母有个万一,心里窒闷得疼,便想求您答应,让我去将大舅遇见的神医请进京城给外祖母治病。” 秦玉霜心里很高兴苏锦瑟对她的亲近,以前喜爱黏腻着她的女儿,这几年来,愈发端庄守礼,不与她亲近,称呼也由之前的娘变成母亲。 如今再次听她唤娘,秦玉霜恨不得把她提出的条件全都答应,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只是大哥在儋州府,路途遥远,她一个人独行实在是放心不下。 “阿锦,你有这一片心意不枉费你外祖母疼惜你一番。你若是担心,去信给你大舅将她请进京。你一个人独去儋州府,娘放心不下。”秦玉霜温婉地劝说苏锦瑟。 苏锦瑟去儋州府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要见商枝,哪里肯答应? “娘,让哥哥陪我去。”苏锦瑟挽着秦玉霜的手臂撒娇。 秦玉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正要答应,门外的苏元靖道:“你要去何处?” 苏锦瑟看着大步进来的苏元靖,心口一紧,如果不是意外听到苏元靖与管家的对话,她一直猜不透,为何在秦玉霜面前对她宠溺有加的父亲,在一旁对她冷眼相待,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秦玉霜所出的女儿。 这样一想,苏锦瑟本来有些不安的心,却突然之间安定下来。 苏元靖知道自己不是秦玉霜所出,却在秦玉霜面前对她十分疼宠,而且就算知道秦玉霜的亲生女儿在何处,也不愿认亲接回府中,显然是不想让秦玉霜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 既然苏元靖不愿意秦玉霜知道真相,不但不会拆穿她的身份,反而还会为她遮掩。而她需要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将商枝这个隐患拔除。 “爹爹,我与娘亲说要去大舅那边请神医给外祖母治病。娘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我便要求大哥随我一起去。”苏锦瑟娇嗔地晃了晃秦玉霜的手臂,“娘亲,你就答应嘛。” 秦玉霜满面无奈,手指点着苏锦瑟的额头,“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苏锦瑟眉开眼笑,“娘亲,你最好了!” 苏元靖目光望向苏锦瑟,眼底带着审视,“你不许去,让易儿去。” “爹!”苏锦瑟眼底含着泪水,见苏元靖不肯松口,委屈的看向秦玉霜,“娘亲,你看爹……” 秦玉霜看着苏锦瑟落泪,心里揪着疼,她斜睨苏元靖一眼,“这是锦瑟一片心意,再说女儿还未离开过京城。如今十五,再过不久便要出阁,只怕更没有机会出去走动。就让易儿护着她去一趟,好好去外面看一看。回来再与娘亲说一说,外面有哪些趣闻。”最后一句话是对苏锦瑟说的。 苏元靖想说什么,可看着爱妻佯装嗔怒的模样,叹息一声,由着苏锦瑟去。 如今是八月初,计算一下路程,若是快马加鞭,抵达清河镇只怕也要下旬去。 苏锦瑟决定第二日离京,秦玉霜不舍得,想要留她过中秋,奈何苏锦瑟十分坚定,只好退而求其次,留苏锦瑟与她共睡一晚,母女俩说了半宿的话,全都是叮嘱她在外注意安全的事项。吩咐嬷嬷大包小包,准备两个箱笼的东西,又从嫁妆里拿出一千两银票给苏锦瑟傍身,生怕在外吃住不好,会受委屈了。 苏锦瑟手里拿着银票,看着秦玉霜美目含泪,依依不舍的模样,紧了紧手指,勾着唇笑道:“娘亲,我会尽快回来的。” 秦玉霜之前不觉得,如今真的要离别了,只觉得有些伤感,泪水扑籁籁往下落。 苏元靖看得一阵心疼,他爱怜的说道:“别哭,小心伤着腹中孩子。” 秦玉霜点了点头,泪水依旧是止不住。 苏易一身黑色锦袍,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坐在高大的骏马上,望着这一幕,十分头痛。他先让苏锦瑟上马车,随后对父母亲说:“我们先走了,耽误下去,天黑都进不了城。” 秦玉霜一听,急急忙忙让他们赶紧上路。 马车驶离,苏锦瑟坐在柔软的马车里,掀开车帘,望着缩小的秦玉霜,心里想着:日后事情兜不住,你这般疼爱我,应该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吧? —— 杏花村。 如今是八月下旬,九月初能种地了。 商枝不拖拉,帮李大婶翻地埋完松针之后,把自己那一亩旱地给翻了,锄的草晾半天,枯掉之后堆一起烧,草木灰和松针一起埋在地里。 到时候种一些萝卜白菜,还能种秋土豆。一般土豆是春种春收,很少有人种秋土豆。但是在这个时代,如果能够将秋土豆培育出来,可以很好的解决温饱问题。 土豆周期短,她曾看爷爷种过,但是气温低打霜的时候,需要防冻,搭建棚子。 商枝觉得很多理论知识她都差不多知道,但是从未实践过,未曾涉及这一方面领域,不知道能不能种好,她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做过去。 商枝扛着锄头在前头翻地,把地翻完了,她停下来,回头看着在后面埋松针和草木灰的薛慎之。 薛慎之手里握着锄头,卯足了劲,正一锄一锄地翻着泥土埋坑里的松针。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落在眼睛里生痛,抬手擦一把汗,看着商枝把地翻完,加快动作。 商枝看着他的脸烤得通红,不忍心,递一竹筒水给他,“你去树下喝水歇一会。” 薛慎之摇了摇头,“我不渴,你先喝,我翻完这一点再去歇着。” 商枝确实累了,坐在树下纳凉,喝半竹筒水,剩下的放一边。看着薛慎之不把松针埋完,不会休息的劲头,重新拿着锄头和他一起埋。 不一会儿,两人可算把地全都弄好了。 商枝丢下锄头,甩了甩火辣辣的手掌心,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累死了,我的手肯定长水泡了。” 薛慎之凑过来看她摊开的手心,手指根部磨得通红,鼓出小小的包。“回去擦药。” 看着她脸蛋绯红,额上布满汗水,薛慎之从袖中掏出绢布,准备给她擦汗。这才发现绢布已经汗湿,他手一顿,不动声色转个圈擦着手上的泥。 商枝愣了愣,还以为他要递绢布过来给她擦汗呢。 “我明日得去镇上买土豆催芽,等土壤松软后,就可以种植了。”商枝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薛慎之捡起地里两把锄头抗在肩上,两个人一起回屋。 中饭做好的时候,就着剩下的柴火烧一锅水,天气热,水依然是温热的。 薛慎之舀一桶水放在澡堂,出来对商枝说道:“水准备好,你去洗澡。” 商枝看着薛慎之汗湿布衫,他不舒适的蹙着眉,“你先去洗,我再烧一锅水。” “你先去洗,手臂晒伤了,待会上药。”薛慎之指着她挽着袖子,露出的半截白皙的手臂,一片通红,俨然被毒辣的太阳给晒伤了。“快去。”他钻进厨房,生火烧水。 商枝便不与他推迟,拿着衣裳去洗手间洗澡。 她仔细洗干净,指甲缝也有污泥,挤压得肉缝有些疼,抠不出来,只得等下把指甲给剪干净。 商枝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薛慎之换上一身干净的薄衫,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后,水珠洇湿薄衫。 她皱着眉心,取来一块干净的绢布,招他过来在竹榻上坐下,给他绞发。收拢他散落的发丝,指尖不小心触碰他的脖颈,微凉地触感,让她变了脸色,并没有看见她碰触的地方,迅速起一小片疙瘩,泛着淡淡的薄粉。 “你洗凉水澡?” 薛慎之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后颈那无意的触动,淡淡的酥麻,牵动着心里的异样。 他暗暗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秋千,“锅子里还有一些热水。” 锅子里有多少水商枝心里门儿清,她一大桶热水,锅子里剩下的不多。心知他是有洁症,叹了口气,“你一热一冷,就怕会生病,下次不许再用凉水洗澡。”绞干头发,她把绢布过一遍水,晾晒在院子里。 薛慎之从药房里拿一盒药膏,让她坐在桌边,拉直她的手臂,袖子卷上去,认真的给她上药。 手臂有一点火辣辣的痛,冰凉的药膏涂抹上去很舒服。商枝脑袋枕在手臂上,看着他垂着眼睑,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又长又翘很浓密,“你眼睛真好看。” 薛慎之抬眼望来,就看见商枝浅浅地笑,眼睛眨了眨就闭上睡过去。 他叹息一声,把药上好,目光落在她握成拳的双手,许是因为睡着了,缓缓地舒展开,纤纤十指,指甲肉缝里有泥污。 拿着剪刀给她修剪整齐干净,天色黑沉下来,薛慎之起身去厨房,把她准备好要做的菜炒好,闷在锅子里。 商枝醒过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 “薛慎之?”商枝唤一声,没有人回应。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双腿发麻,跌坐在凳子上,等缓过来,她点燃油灯,这才发现指甲修剪干净,失落的心情又瞬间变好。去厨房准备做饭,揭开锅盖里面温着饭菜,商枝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她不由得扬着唇角,把饭菜端出来,吃完饭洗干净碗,便去药房里将霍乱的药方给写出来,明日一起带到镇上。 次日一早。 商枝赶着牛车去镇上,她率先去租赁的屋子,就看见哑医正在打扫庭院。 林辛逸在炮制药材,林玉儿将伤寒药装瓶。 商枝拿一瓶伤寒药闻一闻,问道:“伤寒药制出多少?” 林玉儿道:“一百瓶。” 商枝点了点头,把霍乱的药方交给两个人,“伤寒药停下来,制这个。” 林辛逸一听有新的药方,他接过来过目,越看神色越严肃,霍乱病是无药可医,每年都有病人因此病而丧命! 细细回想,似乎从一开始,商枝就是专制治愈率极低的病症的药丸。 伤寒如此,霍乱也是如此。那之后,她还能钻研出什么药? 林辛逸心底一片火热,如果这些药推广出去,医治好许多病患,他们的地位会大大的得到提升! 他每一天都在担忧着,研制出来的药方,会得到别人的注目,生出抢夺药方占为己有的念头。如果他们扬名九州,站在一定的高度,那些魑魅魍魉就再也无法将手伸到他们的头上! “师傅,除这些之外,你还有其他什么药?”林辛逸眼底闪闪发光。 商枝含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辛逸瘪瘪嘴,迟早会知道! 商枝将林玉儿叫进里屋,考验她的针灸之法,满意之后,她去回春医馆。 林德成见到商枝,他连忙把一套书册搬出来放在柜台上,“商丫头,有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把书册送过来,点名交代给你,留下一个姓氏,说是曾老爷送的。” 曾老爷,曾秉砚? 商枝很诧异,不知道他无缘无故送书册给她做什么。 她打开一页书册,看着上面是关于时政的内容,还有四书五经,每本上面都有详细的注解与个人的见解与感想。她突然明悟,这是给薛慎之的书。 商枝目光落在最后一本蓝色书皮,上面几个字《曾秉砚生平志》。 她惊讶的翻开,粗略的看完,发现记录的是曾秉砚从开蒙至科举的一些心得感悟,乃至后半生的官场生涯,一些为官之道与避讳。 商枝觉得曾秉砚不会因为一盆花,就将自己的生平志赠给薛慎之。得到他这一本生平志,不说科考能够得到很多感悟心得,就是今后为官也能少走许多的岔子。 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秉砚与薛慎之有过接触,并且很欣赏他,方才把书册特地送来。 “林叔,你借个包袱皮给我把书册包起来。”商枝知道一本书对如今的书生来说有多么的贵重!在这个时代书本十分名贵,有的孤本即便有银子也买不到。可想而知,曾秉砚赠送的书册有多么贵重! 只要打着他的名号送出去,无数学子都十分渴求。 林德成连忙把包袱皮取来给商枝,“你是臭小子的师傅,不用和我多客气。”他心里很感激商枝,林辛逸的进步,他看在眼里。 林辛逸从未独自开方,可自从跟着商枝之后,他在医馆坐诊尝试开方,他过目检查的时候,发现药方开得十分精妙,甚至就连他都开不出来。 商枝也不和他客气,凭着她和林辛逸的关系,与林德成客气,反而生疏了。 “林叔,县城里没有人找过来?”商枝算一算日子,已经第六天了,按照她之前所想的,至多四五天便能够有效果,同济堂该派人过来。 林德成摇了摇头,“县城里没有人过来,倒是有几个病人找你,我告诉他们你只有每个月十号来医馆。”说起病人,林德成又问商枝,“商丫头,你啥时候在县城开医馆?” 商枝叹气,“本来准备开医馆,可我的条件还不成熟。等我将药丸都推广出去,那时候林辛逸和林玉儿能够独当一面,再来准备开医馆,比较合适。” 林德成点了点头,“此事不急,慢慢来。” “我心中有打算。”商枝之所以先把药丸给推出去,是因为各大老字号的药铺,身后都有不同背景的人。而她的药从他们医馆开始售卖,就不怕有人找茬。 她是个无权无势的白身,若是早早的开医馆,一身医术若是引人注目,只怕会招来祸事。如果她先用药丸与各大药铺合作之后,他们依赖着她的药方,双方的利益纠缠在一起,不但不会与她暗中较劲,生出贪婪,反而会维护她。 即便有几个生出腌臜心思的人,他们想要动手抢去药方占为己有,也得看看其他药铺答不答应!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很受用。 如今县城各家药铺形成一个平衡,她势单力薄,突兀的打破平静,只怕讨不得好。 “林叔,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还得去买菜种。”商枝背着书册与林德成道别。 方才踏出门槛,与人迎头相撞。 商枝急急后退一步避开,就认出来人正是给她一碗凉茶的药童。 药童一时没有发现商枝,往医馆里冲几步,急急刹住脚,倒退回来,方才认出商枝。 “哎呀!姑奶奶,原来您在这啊!”实在是怨不得他,谁叫商枝穿着布裙,太过普通不起眼。他印象中,商枝是穿绫罗绸缎,佩戴金饰的姑娘。 药童愁苦着脸,当真没有想到会有回头求商枝合作的一日。 “姑奶奶,我与佟掌柜一同来的,他在后面赶过来。”药童眼珠子睃来睃去,没发现惠民堂的人,顿时松一口气,“可有其他人来找您谈药膏合作的事宜?” 商枝笑眯眯地说道:“不着急,先把一口气喘匀再说话。”她示意药童在一旁歇一歇,等能做主的来了,再开始谈。 她这么一笑,药童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来迟一步? 药童惴惴不安地坐在凳子上,心里后悔不迭,不该看扁商枝。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把话说绝了! 他不禁替佟掌柜鞠一把泪,当初拒绝得有多爽快,现在就得有多糟心! 别人求上门不屑一顾,这不报应来了,反求到人头上来。 他希望商枝心里不记仇…… “商姑娘,你还记得喝我一碗凉茶说的话吗?”药童憋红着脸,厚颜无耻的提出让商枝还恩的话,“那个……你说会优先考虑与我们合作。” 商枝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佟掌柜不需要吗?” “要的要的!”佟掌柜气喘吁吁进来,迭声说道:“姑奶奶,是我有眼不识宝,你那个药膏有多少,我全都要了!” 他之前还等着看商枝的笑话,因为商枝生意好起来,全都是因为县令夫人的缘故。只是这个心态在第三天开始崩,陆续有夫人上门问门口的那个卖药膏的小摊贩。若只是如此也就罢,连续来了两日之后,更是愿意舍下重金,直言若是能买到药膏,多出五两订金也没有关系。 他当时心中嘀咕,那小小一盒药膏,能抵多少银钱,竟给五两订金,买到之后不用退还。一时心下好奇,便有人说道:“两盒搭配着用的药膏一共四两八百文,我给掌柜二十两,你给我四组。剩余的钱财,算作辛苦费。” 佟掌柜当时大吃一惊,两盒小小药膏便要四两八百文,而且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鹜,那该有多大的利润? 做生意,虽说重诚信,讲究医德,却无法抹去逐利心性。 若是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不赚,那得多傻叉? 佟掌柜当时给了自己两巴掌,今日匆匆赶来清河镇回春医馆找商枝。 “商姑娘,你若是有其他要求,尽管提。”佟掌柜余光瞥见惠民堂的掌柜匆匆而来,心里愈发地着急。“你也莫怪我之前不通人情,你是郎中,自然明白药品不得马虎。我若是不知品质如何,万万不敢卖给患者。” 商枝诚心想与他们合作,自然不会端着,她将人请去后院,“我们去后院里细谈。” “姑娘!姑娘!您的药膏,惠民堂要了!不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惠民堂的掌柜长得很富态,跑得十分吃力,气喘吁吁,抬手扬声唤住商枝。 商枝顿住脚步,含笑道:“林掌柜,有什么话,咱们后院坐着慢慢商量。” 林掌柜闻言,心里松一口气。他早前就想要来,只是苦于不知商枝是何人,家在何处,派人盯着佟掌柜。佟掌柜上马车,立即跟过来。可这奸诈小人,竟是带着他绕路,险些将他给甩掉! “佟掌柜,别来无恙啊。”林掌柜整理衣袍,皮笑肉不笑地问候。 佟掌柜脸色难看,因为商枝叫出林掌柜的姓氏,说明她有心与惠民堂合作。 他看着大腹便便的林掌柜,假笑道:“比不得林掌柜日子滋润。” 林掌柜哼一声,把佟掌柜挤一边去,大摇大摆地入后院。在商枝面前,他一改之前的姿态,脸上堆满笑容,“姑娘,我是惠民堂的掌柜,免贵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叔。我闺女很想要你的药膏,她用之后,还能给你做活招牌。她长相也不差,随我,很俊俏。” 噗嗤! 商枝忍不住笑出声,真不怨她,她没在林掌柜脸上看出哪儿俊俏。 林掌柜也不恼,心宽体胖的,“我没发福的时候,在村里可是拔尖的,许多姑娘请人来说亲。”说着,自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他言归正传道:“药膏我可以专门辟出一面柜子专门售卖。我会先付清银子,你有多少我都能给你脱销。” 商枝看着林掌柜自信的模样,心思快速的转动,他绝不会只在清河县售卖。这样一想,也便问出来,“林叔是销到儋州府?” 林掌柜鬼精鬼精的人,听到商枝的称呼,就知道有戏。他也不隐瞒商枝,有时候展露出自己的底细,能够更快的获得对方的认可。 “不瞒你说,惠民堂有十家分号。东家预算在年底之前,增开五家。你算一算,每一家药铺若是销出五十瓶,十家也有五百瓶,你算一算该有多少利润在里面?”惠民堂的分店,是林掌柜的底气。 而这一点正是商枝迫切想要的,各地都有分店,那么她的伤寒药、霍乱药,能够快速且全面的推广! 商枝心里有些游移不定,不知该如何分配给两家药铺。 佟掌柜不甘落后道:“商姑娘,惠民堂能做的同济堂也可以……” 商枝抬手打断佟掌柜的话,心里有了主意,“佟掌柜,之前你说同济堂不卖美肤品。这样,我研制出伤寒药,手里有一百瓶库存,你若是有心合作,我将伤寒药给你。” 佟掌柜一怔,伤寒药? 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今令人谈病色变的便是伤寒,麻风,肺痨,天痘,疟疾。 春冬是高发季,有极大的传染性,每到这时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伤寒。 就在清河县一个小山村,十年时间内,三分之二因伤寒病亡。 可她却说有能够治伤寒的药! 佟掌柜一时陷入沉默,这无疑与之前的药膏一般,是一个选择题。 拒绝,有可能错失商机。 同意,或许投资失利。 一旁的林掌柜倒是若有所思,看着商枝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眼底闪过精光,“侄女儿,你的药,我信得过。佟掌柜不要,我惠民堂全要了!” 佟掌柜气得吐血,狠狠瞪他一眼,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决定同意与商枝合作! 若是药效不行,顶多是亏损银子,等拿到药膏售卖权,也能够赚回来。 这样一想,佟掌柜神色自若道:“既然商姑娘开口,这伤寒药都要了。” 商枝勾了勾唇,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佟掌柜虽然答应,却是带了些勉强。 她手指叩击着石桌桌面,让对面两个年逾中年的男子,心跟着提起来。 忽然,商枝手一收,看向佟掌柜,“药膏是两盒一组,我给你九十组,一组四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佟掌柜惊呆了,原以为是他做出妥协,却未料到会来个反转,他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我给姑娘四百两银子,剩下的算作订金!” 生怕商枝会后悔,佟掌柜立即掏出四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给商枝。 商枝示意他把银票放在石桌上,然后看向林掌柜,她含笑道:“林叔,我手里只有伤寒药,你要吗?” 林掌柜从商枝的态度转变,窥见一丝其他的深意。之前佟掌柜拒绝她的药膏,转而又求上门。商枝给他伤寒药,可佟掌柜却犹豫了。而这份犹豫致使他最终虽答应,商枝却不愿意将伤寒药给他。 或许,比起药膏,这伤寒药才是真正的极品! 若是佟掌柜一开始爽快的答应商枝,只怕这伤寒药与药膏,两家对分。 如今这伤寒药落到自己手里,林掌柜笑眯眯地答应,“侄女儿看中林叔,林叔怎么着也不会让你失望。” 既然能够制出那等化腐朽为神奇的药膏,这伤寒药里面的水份只怕不大。 一旦真正有效用,他可以预见伤寒药的价值! 商枝失笑道:“林叔不怕血本无归?” “做生意嘛,本就是一场豪赌,哪有一本万利的?”林掌柜看得很开,即便他血本无归,商枝也会在其他地方弥补他。花几百两,结识商枝,不亏。 “伤寒药成本不高,我的本意是希望患伤寒的病患莫要被此病夺去性命。我将它制成成药,是按照三帖中药的量制成一瓶,一贴是六粒,一瓶则是十八粒。而这一瓶的成本,大概是六个铜板,我给你七文钱一瓶。我对你的要求,这伤寒药不得超过十文钱。你若是答应,我便将伤寒药给你。”商枝之所以要加一文钱,是雇的工人需要支付银钱,这伤寒药她不从中赚取银子。“另外,你也知道,这伤寒药我不赚银子。所以我把阿胶、黄明胶放在你药铺卖,我定下价格,每个月结算一次,售卖出去多少,我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给你。” 林掌柜对商枝另眼相看,也更加确定这伤寒药怕是真的有奇效,她卖出去不为利益,而是惠及百姓。药价定得太高,怕一些贫苦人家买不起药。 一个小姑娘都能做到这一步,他林老三又为何不能做到? “商姑娘能为百姓着想,而我们开药铺的又为何不能?你放心,伤寒药我定价八文钱一瓶。至于黄明胶与阿胶,全按照你说的办。”林掌柜心里清楚,这大赚头还是在药膏、阿胶与黄明胶。 但是他相信,商枝不会亏待他。 商枝笑道:“林叔,你若信我,暂时名利之间,你只占一个名。日后我必然让你二者兼得!” 林掌柜爽朗的笑道:“我等着!”手一探,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账,“一百瓶伤药,一瓶七文钱,一共七百文。”又摸出纸笔,他拿着毛笔在嘴角舔了舔,写下契书,签下名字,又摸出私章盖印,数七百文给商枝。 佟掌柜在一旁若是还未听出什么来,便枉费他白活这么些年! 只是如此再想说什么,已经迟了。 商枝送走二人,把几百两银票塞进怀中,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有一种陡然暴富的感觉! 四百两! 她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银子! 事业一点一点在进展,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算是小有家底,商枝感到很满足,至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在慢慢实现。 她与林德成告别,没有赶牛车代步,而是背着竹篓步行去菜种市场。 菜种市场与卖菜的在一起,和卖花卉的隔一条街,离回春医馆并不远。 商枝在小摊贩前挑选土豆。 卖菜的大婶说,“小姑娘,你咋都挑小的土豆?大的好削皮做菜,小个的削皮后,没剩多少。” 商枝笑道:“我买来催芽种土豆,大的得切块容易腐烂,小的正合适。” 大婶看着商枝的眼神更奇怪了,“这时候咋能种土豆?冬天打霜,不得都冻死在地里?” 商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买好土豆,商枝去专卖菜种的摊贩前,挑选了早白菜和萝卜种子,又买一些菜和两包点心,准备回医馆赶牛车回村里。 刚刚走出街巷,一道惊马嘶鸣声响起,商枝转头看去,只见一匹高大的骏马举蹄朝她踩过来。脸色顿时苍白,吓得连连后退,绊着石块跌坐在地上,背篓里的东西撒一地。 苏易紧紧拉住缰绳,控制住失控的惊马,扭着头目光凌厉地看向马车里的苏锦瑟。 苏锦瑟脸色发白,她手指紧攥着马鞭,触及苏易发怒的目光,眼圈一红,蕴含着泪水。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她在马车上坐了将近一个月,实在是太难受,想要马匹走得快一点,尽早去客栈。哪里知道一鞭子下去,马匹失控了。 苏易冷着脸,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商枝的面前,蹲在地上询问她,“姑娘,马匹失控让你受惊,可有崴着脚?” 商枝虽然绊着石头,脚却没有扭着,她摇了摇头,看着地上散落的菜和糕屑,不禁皱紧眉头。取下背篓,一言不发的捡东西。 苏易心里过意不去,他帮忙一起把东西捡好,看着商枝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尘,再次问道:“姑娘其他地方可有受伤?” “没有,这里是集市,人来人往,许多小孩子在走动,你们下次骑马过市时,最好减速慢行。”商枝觉得自己真够倒霉,之前在花卉街,马车疾驰奔跑险些撞到小孩,她为救小孩,撞坏曾秉砚的牡丹花。 如今她在菜市,又遇见惊马,新买的菜全都摔坏了。 苏易紧绷着脸,被数落的不自在,拱手向商枝道歉后,从袖中掏出一锭五两银子给商枝,“多谢姑娘提点,在下此次莽撞,摔坏姑娘的东西。略尽一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 商枝心里生气这些有钱人赶车但凭心情,不顾及其他人的安危。可她没有受伤,只是把菜摔坏了,也要不了五两银子。 “你给我一百文。” 苏易脸色一僵,看着手里的银锭子,似乎有点为难。 商枝见苏易穿着打扮,非富即贵,顿时明白他为何难为情了。只怕他们身上根本就不放铜板。 她叹息一声,“算了。” “姑娘……”苏易还想多说什么,马车上等得不耐烦的苏锦瑟,在婢女搀扶下走过来,轻声问,“哥哥,还未处理好吗?”说罢,侧头将视线落在商枝身上。 第九十三章 她是商枝?她就是神医? 苏锦瑟打量着商枝,布衣荆钗,方才那一摔,蓝色布衣十分脏乱,她厌弃地蹙眉,简直不敢想象会有这么穷苦粗鄙的女人,只是一眼她就收回视线,仿佛是什么脏东西般,看多了会脏自己的眼睛。 “哥哥,这位姑娘嫌少吗?”苏锦瑟看着苏易手里的银锭子,声音娇柔甜美,怜悯地说道:“我看她家境不太好,生活十分困苦,便多给她一些银两吧。”从钱袋子里挑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并苏易的五两银子,递给婢女,让她塞给商枝。 苏易见苏锦瑟心地纯善,心里的怒火稍减,“姑娘,你收下银子,重新买些菜。剩余的就当做补偿,给你压惊。” 商枝看着婢女递过来的银子,抬起头来,挑眉看向对面的兄妹俩,“我家境虽不如各位富裕,还不到需要你们施舍的地步。我凭着自己的双手,不愁吃喝,撇去你们的家世,谁施舍谁还不知道。”她手指向巷口乞讨的流浪汉,“你们爱心泛滥,可以接济接济他们。”说罢,转身就走。 苏锦瑟看着她的脸,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清美婉约的面容沉静如水,端庄笔挺的立在对面,不卑不亢,布衣荆钗亦难掩一身清傲风骨。 那一双如同秦玉霜模子里刻出的丹凤眼,此刻透着淡淡的嘲讽。像钩子一般,勾出她心底深处的恐! 苏锦瑟紧紧地握紧手中的锦帕,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商枝是她要找的人! 来清河镇的路上,她还在想该如何找人,谁知惊马随意撞倒的人,就是秦玉霜的亲生女儿。 未见到人之前,苏锦瑟幻想过无数次初次相见与交锋,可真正看见之后,她才知道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镇定自若!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有鬼,所以看着商枝,觉得她们母女实在是太像了,就算秦玉霜自己来,她看见了会不会生疑呢? 越是如此想,苏锦瑟心里便越狠绝! 一定不能让商枝入京,让她与苏家人接触! “姑娘,慢一步。”苏锦瑟僵硬的嘴角慢慢扯开,绽放出一抹轻柔的笑意,“我们并无恶意,哥哥毁坏你的菜,给你赔偿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姑娘很面善,才会多此一举。如果冒犯你了,我给你道歉。” 心思百转间,苏锦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她不等商枝开口,屈膝福身致歉,“我们兄妹俩人从京城里来,为请神医给外祖母治病,舟车劳顿的赶路,我一时心神恍惚,方才用马鞭惊动马匹,险些伤人。姑娘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心中十分愧疚。姑娘不肯收下这银子,我便找人兑换铜钱,赔偿你损坏的菜。”说罢,她示意婢女去茶楼随意买点心兑换散钱。 对方态度摆的很低,商枝肯定不能揪着不放,她淡淡地点头,“不用赔,这些菜还能吃。” 苏锦瑟已经挽上商枝的手臂,她抿唇笑道:“姑娘,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找的神医在何处,你能给我们指路吗?” 商枝不适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她望着十分随和亲昵地苏锦瑟,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苏锦瑟对她的疏离并不生气,知道商枝不喜欢攀亲近,她便又拉开一种让人很舒服的距离,顾自介绍道:“我叫锦瑟。”然后指着苏易道:“我哥哥苏易,不知道姑娘贵姓?” 商枝浅笑道:“文竹。” “文姑娘,我们住在福来客栈,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们。”苏锦瑟说完这句话,又退回苏易的身边。 苏易冷峻地神色也稍稍柔和,见苏锦瑟喜欢商枝,连忙说道:“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半个月,阿锦对这边人生地不熟,文姑娘若是得空,可以陪她在清河镇走动熟悉,我们愿意付出酬劳。” 商枝道:“我家住在乡下,家里条件很不好,平时要做很多农活,可能抽不出时间,你们另外找别人。若是实在不识路,问客栈跑堂的,他们会指路。”说罢,利落的离开。 苏锦瑟想跟着商枝,看看她住在哪里,但是碍于苏易在,她不能表现得太反常。 算了! 如今已经遇见,而且知道她的姓名,到时候遣人打听一番,还怕找不到人? 苏易见苏锦瑟一直盯着商枝的背影,无奈地说道:“文姑娘没有时间,我们不能勉强她。你若觉得无聊,我们便去姨祖母家住。” 苏锦瑟后悔找苏易陪同她来清河镇,许多事情不太方便不说,也怕他看出端倪。这样一想,她心口一紧,状似无意地试探道:“哥哥,你不觉得方才的文姑娘,很面善吗?” 苏易惊讶商枝相貌气度不似农家子,却也没有细看打量,对姑娘来说太冒犯,因此只记得她模样标致,其他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不觉得。”他转身往马车走去,“你还未吃午膳,快点去客栈,饿坏你,娘又会找我麻烦。” 苏锦瑟眸光一闪,紧跟着苏易去马车,婢女带着一包点心与散钱回来。 “大小姐,方才那位姑娘呢?她走了吗?”婢女张望一眼,不见商枝便把银钱给苏锦瑟。 苏锦瑟见苏易望向街角的乞丐,她温柔地吩咐道:“你把点心并这些散钱给那些乞儿。” 苏易揉了揉她的脑袋,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苏锦瑟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气,显然她的举动令苏易愉悦了。 她坐上马车说道:“哥哥,文姑娘穿着太寒酸,我有一些娘做的新裙子,可以送给她穿吗?” 苏易翻身上马,握着缰绳,闻言侧头看向苏锦瑟,蹙紧眉头道:“文姑娘不会接受他人的馈赠。你虽然是好意,有时候对旁人来说是嗟来之食。” 苏锦瑟抓着锦帕的手指泛白,她不知道商枝在苏易心目中印象如此之好,愈发的不忿起来。 “知道了。”苏锦瑟甩下车帘。 苏易见她使小性子,无奈地摇头,看着街边有一个小摊贩卖偶人,胖胖的小姑娘,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的模样。他想了想,下马买下偶人,递给婢女去哄苏锦瑟。 —— 商枝坐在牛车上,想着刚才遇见的兄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总觉得那个锦瑟身上的气息很别扭,让她觉得很不适。 可能是出身权贵之家,都是长袖善舞之人,无论是谁脸上都是先带三分笑,太假了! 商枝把背篓取下放在牛车里,赶着牛车回杏花村。 半路上,遇见抱着孩子的陈梅花,满头大汗,孩子在怀里哇哇大哭,她神色焦躁地哄着孩子。天气太炎热,孩子脸蛋烤得通红,无论怎么哄,依旧哭得撕心裂肺。 陈梅花愈发急躁,放下背上的大包袱,准备给孩子喂点水,竹筒里装的水全都已经喝光,她气得把竹筒掼在地上,骂骂咧咧,“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讨债鬼托生……”余光瞥见商枝的牛车从身边驶过去,神色一喜,撒腿追上去,“商枝?你是杏花村的商枝?” 商枝停下牛车,看着陈梅花一脸欣喜的模样,皱紧眉头,她不认识这个妇人,许是杏花村的出嫁女,才会很眼生。 “真的是你啊!正好我也回娘家,孩子哭闹的厉害,你顺便捎带我们母女一程?”陈梅花说话间,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孩子哭得太久,嗓子都嘶哑了。 商枝把背篓往一边移开,腾出一个位置给她,“上来吧。” 陈梅花欣喜若狂,连忙坐上马车。 孩子皮肤嫩,商枝看着孩子脸正对着太阳烤,挥着手哭闹,陈梅花急得在孩子屁股上拍打几下,不由得提醒她,“你背着太阳坐,太阳毒辣,别把孩子晒伤。” 陈梅花讪笑着侧过身,抱着孩子坐在商枝的背后,完完全全挡住太阳。 商枝抿着唇,不再说什么。 太阳不晒了,孩子渐渐停止哭声,陈梅花眼珠子打转,盯着商枝的背篓,里面放着的全都是新鲜菜,没有其他立即能吃的东西,撇了撇嘴,打听起商枝的情况,“商枝,这牛车是你借来的吗?” 陈梅花是杏花村的人,自己的情况如何,到时候一清二楚,商枝没有编瞎话,“我自己买的。” 陈梅花吃惊地说道:“你竟然买得起牛车啦?”她稀罕地摸摸这,摸摸那,“你出息了啊,当初还跟在我屁股后面讨吃的,转眼就买得起牛车了!” 商枝笑着不说话。 陈梅花喋喋不休道:“你说亲了吗?”猜这牛车是男方那边送的聘礼,不然凭着商枝咋买得起牛车? 这样一对比,陈梅花很心酸,她嫁不远,也就半天路程。因为夫家条件不好,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趟。 昨天接到娘家送来的消息,她娘病倒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夫家那边不给银子就算了,一句中听的话也没有,瞧不起她生个丫头片子。 这商枝还没嫁过去呢,牛车都给买上了,可见夫家是有家底的。 “没有,暂时不急着说亲。”商枝语气冷淡,懂眼色的就知道适可而止,可陈梅花分明就是个没眼色的人,她大着嗓门说,“没有说亲啊?你看我是糊涂了,你不久前才被贺家退亲,咋这么快说亲呢。依我说贺平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这种男人还得女人养,有啥好的?你长的好看,就该被男人放在手心里疼。” 她可不管商枝这牛车打哪来的,就凭着这牛车,她势利眼的婆母就能够对商枝另眼相看,哪管她有没有说过亲?捎带着自己这牵线搭桥的也能得个好脸色,便把小叔子吹的天花乱坠。 “我家小叔子比你年长四五岁,虽然大你许多,但是会疼媳妇。他在做点营生,每日都有进账,村里姑娘都想嫁给他,他眼光高,就想找个温柔漂亮的媳妇。放出话来,他瞧上眼的,两人成亲之后,不用下地干活,每个月给裁一件新衣裳,银钱都归媳妇管。” 商枝总算明白她打什么主意了,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不赞同的神色,“我不温柔,不体贴,不讲理。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惹不得。不想两口子整日里吵闹,就想找个我打他右脸凑左脸给我打,骂他夸我骂的好,洗衣做饭样样行的男人。” 陈梅花顿时被噎住了。 “商枝啊,你这样想就要不得,男人是女人的天,哪有给女人打着出气,在家洗衣做饭的啊?”陈梅花不死心,想要再劝说商枝。 商枝不以为然道:“我自己能撑起半边天,当然得合我心意。你小叔子真那么阔气,咋会不帮衬你男人?连你一个人抱着孩子回娘家都不送一程,这种窝囊废男人我要来干啥?” 这一回,陈梅花彻底没声了。 商枝耳根清净了,太阳都不觉得毒辣。 牛车停在村口,陈梅花跳下牛车,对商枝说道:“你捎我一程,我给你送晚饭。” “不用。”商枝拒绝陈梅花,赶车回到新房。 陈梅花看着商枝走的方向,可不是去她家的方向,忍不住皱眉,却也没有多想。 等她走到陈家门口,看着商枝往山脚下气派的新房子赶去,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那栋新房子也是她的? 陈老头从地里回来,看着站在门口发呆的陈梅花,“你不进家门,杵门口干啥?” 陈梅花好奇地问道:“爹,咱们村里啥时候有这么气派的新房子?谁家的?”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陈老头将肩上一捆干柴丢在院子里,往屋里走,冷锅冷灶,吴氏侧躺在床上睡大觉。他从屋里走出来,“你娘不舒服,你赶紧做饭。” 陈梅花连忙进屋,把孩子搁在炕上,放下包袱就去厨房生火做饭。 吴氏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一脸不高兴的站在厨房门前,“你咋把赔钱货给抱回来?我身上不爽利,叫你来干活,带着个小的,还得累着我帮你看顾,哭得我脑仁更疼痛!” 陈梅花抿着嘴不说话,她恨自己肚皮不争气,生个赔钱货被夫家瞧不起,搁娘家也遭人嫌,本来心里就难受,听她娘的话,陈梅花心里别提多委屈,“你嫌我是个赔钱货,你病了,还不得是我给你干活?” 吴氏见她顶嘴,顿时黑了脸,“一年到头没见个人影,还有脸说伺候我!我肚皮争气生个儿子,娶个媳妇伺候我,哪还用得着你?” 陈梅花没再吭声,她舀两瓢面粉倒盆里,吴氏抬高嗓门,破口大骂,“你在夫家阔气了,一顿晚饭得两瓢面粉!吃这么多,也不见你多下几个蛋!” 陈梅花红着眼圈,被吴氏戳到心里痛处,绞紧手指,“商枝捎我们母女一程,我给她送碗面疙瘩。” 吴氏拉长脸,眼露凶光,看着陈梅花像看着个仇人,“饿死你也饿不死那个贱人!嫌我不能帮衬你,也跑去舔那贱人的臭脚?!” 陈梅花浑身一抖,不知道那句话惹怒她娘。 她一直知道吴氏不喜欢她,嫌弃她不是个儿子,爹才对她不好。 “娘……” “商枝都买牛车,造青砖瓦房了,稀罕你这碗破面疙瘩?你敢给她送,就给我滚出去!”吴氏气急攻心,脑袋疼得更厉害,她扶着头,靠在墙壁上。胸口跟着闷胀,嘴唇紫绀,呼吸困难。 陈梅花被吓一大跳,她连忙扶住吴氏,“娘,你咋了?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吴氏这些天断断续续咳嗽,喉咙里痰多,在李大仙那儿抓几帖药吃,倒是没咋咳,可是双腿水肿起来,尿也变少,经常呼吸困难,胸口、头脑胀痛,刚刚睡一会缓过来一点,被陈梅花气得情绪激动,病情又开始发作。 吴氏不能平躺在床上,她侧躺着,捂着胸口,难受的呻吟。 陈梅花吓坏了,看着吴氏这副模样,手足无措,“娘,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李大仙!” 吴氏吃了好些天的药,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她信不过李大仙,白白花掉银子。她急急攥着陈梅花的手,很不情愿地说道:“你去找商枝,让她来给我治病。” 陈梅花一愣,以为她娘病糊涂了,“娘,商枝又不是张神医,她咋会治病?你别忘了,她可是医死过人。” “你别啰嗦,叫你去就赶紧去!”吴氏一脸不耐烦。 陈梅花无奈,去院子里找她爹,“爹,娘病得不清醒,叫我找商枝给她治病。咱们送她去镇上,找郎中看看。” 陈老头知道商枝有大本事,他头也不抬,继续编着竹筐,“镇上郎中可没商枝厉害,你去找她就是。” 陈梅花心下疑惑,可一个两个叫她找商枝,她只得去新房子找商枝。 商枝此刻正在把土豆放在温度高的地方催芽,就见陈梅花找上门。 陈梅花忍不住往院子里瞟,商枝挡在门口,只看到一条通向屋门的青砖石板,仅仅是这个就让她眼热。想起来意,连忙说道:“商枝,我娘病了,请你过去给她治病。” 商枝一愣,眯着眼睛打量陈梅花,这才从她脸上隐约看出吴氏的轮廓,原来是吴氏的女儿! “我医术不精,治不好你娘,叫你娘去镇上找郎中。” 陈梅花不知道她娘干得缺德事,不满商枝的态度,“你咋看都不给看,就说治不好?你是怕我们给不起诊金?” 商枝冷声说道:“不治。” “嘭”地一声,商枝把院门合上。 陈梅花吃一嘴灰,瞪着眼睛看着紧闭的门,心里来了火气。 “你瞎嘚瑟啥?治死人了,还这么嚣张!不给治就不给治!我就不信别的郎中治不好我娘!”陈梅花扭头就走,远远看见吴氏忍着痛走过来,她心中一慌,连忙跑上去搀着吴氏,“娘,你咋来了?商枝她不肯给你治,咱们去镇上!” 吴氏痛得浑身哆嗦,冒出一身冷汗,听到陈梅花的话,阴着脸,甩开陈梅花的手。 她站在商枝院门前,拍着门哀求,“商丫头,你开开门呐!婶知道错了,你行行好,给婶一条活路!” 商枝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吴氏在她的饭菜里下药害她,又在背地里上眼药,明目张胆的嘲讽她是出来卖的。如果她还给治病,与别人要杀她,她递刀过去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不记好的人,有事求上门,才知道自己错。一转头,有个不如意,拿你当做仇人对付。 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商丫头,你开开门呐!婶跪下求你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婶治好这病,我给你立长生碑!”吴氏干嚎着,喊商枝开门。 她被这病症折磨得想要抓着头发去撞墙。商枝能治好她,不说跪下,磕头都行! 商枝拉开门,就看见吴氏扑通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再不见之前的尖酸刻薄。 “商丫头,你治好我,我今后再不和你作对……”吴氏说话间,砰砰砰给商枝磕头。 商枝避开,她冷静地说道:“你不是说不会让我好过?” “误会!商丫头,都是误会!是我这张破嘴不会说中听的话……”吴氏抬手在脸上扇两耳光,看着商枝无动于衷的模样,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如果不是被这病磋磨得狠,她哪会跪下来求这小贱人! 吴氏暗恨在心,脸上却是悔恨哭求,“商丫头,你行医不就是给人治病?婶以前做糊涂事,现在知道悔改,你不相信,我发誓,如果以后再敢坏你名声,就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吴氏这种人,商枝打心底觉得可怕。她为求你,能把脸皮子丢地上踩,起誓赌咒怎样都行。狠起来,说变脸就变脸,在背后狠狠捅你两刀。 吴氏说得太急促,呼吸上不来,她眼睛翻白。 商枝看着吴氏紫绀的嘴唇,颈静脉怒张,还有浮肿的双腿,基本上已经诊断出她是什么病症。 “你写个保证,今后再敢在背后算计我,你就离开杏花村,家中田地都补偿给我。”商枝拿捏住吴氏的七寸。 吴氏缓过来,听到商枝的话脸色猛地变了变,她犹豫一会,咬牙就要开口。商枝打断她的话,“你知道我治好县令夫人,县令对我心存感激。你想清楚了,写下保证,我会交给县令让他做见证。你到时候就算想反悔,也没有办法。” 吴氏脸色僵住,她拉下脸求商枝给她治病,就是被病痛折磨得难受。 但若是拿出全部家当,让商枝救她,她就不乐意了。 “商枝你别太过分!我娘都跪下给你磕头,你还想怎么样?”陈梅花气得眼睛发红,拉着吴氏起来,“娘,你别求她,咱们去镇上找郎中,镇上治不好,就去县城!我就不信,整个清河县只有她能治好!” 吴氏被陈梅花拉起来,看着商枝眼底的嘲讽,憋着的满肚子屈辱与怒火爆发出来,“救死扶伤不是你的责任吗?你现在见死不救,还行医救人呢!呸!就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人,压根不配做郎中!” 商枝看着原形毕露的吴氏,冷笑一声,把门给关上。 吴氏气得浑身发抖,眼底闪过阴狠,张嘴就要骂,胸口针扎刺一般的剧烈疼痛,她捂着胸口,跪在地上,呼吸急促。 “娘!娘!”陈梅花惊叫着吴氏,看一眼紧闭的院门,手忙脚乱的背着吴氏回家,叫陈老头拉板车,送吴氏去镇上。 陈老头见商枝不肯治病,并不觉得意外,吴氏对商枝做的事情,要能治才是怪事。 吴氏蜷缩在板车上,张大嘴巴,拼命的呼吸。想到自己跪下来求商枝,她都不松口,就恨得不行。断断续续咒骂着商枝不得好死,会遭报应。 “闭嘴!”陈老头呵斥一声,吴氏这才不再诅咒,哎哟哎哟地喊疼。 镇上只有两家医馆,第一家没法治吴氏,又拉到回春医馆,眼见郎中束手无策,陈梅花抱着孩子,一边给吴氏擦汗,一边抹泪。 吴氏痛得狠了,就咒几句商枝,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 林德成听她叫骂商枝,皱紧眉头,就把这一家子撵出来。 吴氏气急败坏,觉得是商枝作的妖,不许这些郎中治她。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问她,“商枝治不好你?” 陈梅花看着许郎中做郎中打扮,眼底闪过希望,连忙说道:“她在村里医死过人,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不肯医治我娘,就是怕治不好,败坏自己的名声。”来的路上,她已经从吴氏嘴里知道商枝的情况。 她又嫉妒又怨恨! 亏她还怕商枝吃不上饭,准备给她送一碗面疙瘩,结果她心肠冷硬,见死不救! 许郎中听说商枝治死人,又治不好眼前的妇人,心中一动,他说:“你把人拉到对面树下,我给看看。” 陈老头把人拉到树下。 “舌紫红,苔薄黄,脉弦细……”许郎中号脉,检查后诊断道:“这是肺心病。” 听许郎中一语道出病症,吴氏心里一喜,“郎中,我这病,能治好吗?” 许郎中收起脉枕道:“你是气虚血瘀,痰热阻肺,需要益气健脾,清肺化痰,佐以活血养阴。” 吴氏听不懂,但是她知道许郎中的意思,他能治! 许郎中给开了一张方子,叮嘱陈梅花道:“这张方子吃四剂,再换益气活血养阴的方子。”他把第二张方子给陈梅花。 陈梅花不识字,看着许郎中很肯定的模样,就知道她娘的病多半有希望,她很感激的说道:“谢谢郎中!您是好人,不像商枝见死不救!我娘虽然多有得罪她,但是她作为郎中,一点肚量都没有,这种人就不配做郎中。” 许郎脸色微微一变,从陈梅口中得知为何商枝不愿救,原来是结仇了! 而对面,苏锦瑟全程看着许郎中给吴氏治病。 说来也巧,苏锦瑟四处在打听神医的事情,正巧碰见吴氏求诊,两家医馆都治不好,她也就没有进去问的兴致了。从秦景凌的口中得知,那位神医医术高绝,就没有不会治的病,而吴氏都治不好,那么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心疾,只怕小小医馆也无能为力。 她走得累了,与苏易在茶馆歇息喝茶,正巧看见许郎中给吴氏治病。 “哥哥,你说这位郎中是大舅口中的神医吗?”苏锦瑟问着身侧的苏易,她是借着给秦老夫人找神医的借口,自然戏要做全套,帮着寻找神医,免得露出端倪。 苏易也看见了,虽然大舅没有提过神医的特征,但是看许郎中的年纪,应该能够担得起神医的称号。方才小露的一手,的确比医馆的郎中强。 “我去问问。”苏易吩咐苏锦瑟别乱动在这里等他,然后朝许郎中走过去。“老先生,请留步!” 许郎中停住脚步,看向苏易问道:“后生,有何事?” “我外祖母染心疾多年,寻医问诊无数,都是束手无策。舅舅在清河镇找到一位神医,给制了丸药,外祖母服用后,减轻许多痛苦,至今未曾再发作,特地来此寻找神医入京给她老人家彻底根治。”苏易态度很诚恳,“不知老先生可有良策?” 许郎中仔细端详苏易,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关于秦玉霜的轮廓,联想到秦老夫人身染心疾多年,十几年来一直在重金寻找神医,隐约猜测出苏易的身份。 而他口中的神医,不知为何,许郎中就猜想到商枝。 她似乎专爱制丸药,不爱方剂,兴许是怕药方被泄露。 “你此行只是来找神医治病,没有其他的目的?”许郎中试探的问道。 苏易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觉得莫名其妙,回复他前半句话,“自然是为寻找神医而来。” “老朽担不得神医二字,但是知道有一位能够担得起这个名号,她的医术在我之上。”许郎中眼底闪过精光,他给苏易指一条路,“她名唤商枝,家住杏花村。” 苏易皱眉,这像女子的名字。 似看出他的疑惑,许郎中笑道:“你若是不信,在镇上随意打听这个名字,便能知道她的医术如何了。”说罢,他就提着木箱匆匆离开。 或许苏易此行是借着找神医的名号来一探商枝身份的真假,许郎中便好意给指路,至于能不能认出来,那就与他无关了。他能做的,只有这个程度了。 苏易将信将疑,他回到茶馆,苏锦瑟急忙问道:“哥哥,他不是吗?” “嗯。” 苏锦瑟掩不住失望,她还想着找到神医,便借口支走苏易,让他护送神医入京,如此她的行动便不会受苏易监视。 恼恨地是她派丫头去找镇长查找商枝,倒是有几个叫文竹,只是打听之后,与遇见的商枝根本不相符。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商枝是用的假名,那就蠢笨不堪了! 苏锦瑟冷笑一声,倒是警觉,有几分小聪明。 她就不信找不到商枝! 苏易喝一杯茶道:“他倒是举荐一个人,算得上清河镇的神医,只是我听着名字像女子,不知她是否当真有此能耐。可他神情口吻不似作假,我们可以问一问,此人是否如方才的老先生所言,医术精湛。” 苏锦瑟浅笑道:“稳妥些好,关乎外祖母的身体。” 苏易颔首,两人便去打听商枝,旁人都是描述得神乎其神。 “你们是外地人吧?商枝是咱们清河镇的活菩萨,每个月十号会在回春医馆义诊。” “是啊,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医术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也比不得。” “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没有她治不了的人。” 苏易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心里倒是镇定下来,毕竟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在医术上天赋过人! 苏锦瑟轻轻咬着唇瓣,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定,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蹙了蹙眉,想不通这股不安源自何处。 商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敌明我暗,自己还是有很大的胜算。 “哥哥,如此说来商枝便是我们要找的神医,何时去杏花村找她?”苏锦瑟敛去思绪,询问着苏易,倒是希望商枝就是他们需要找的人,如此苏易这几日便能回京。而她未免夜长梦多,尽快得手比较好。 “今日天色尚早,我们立即过去。”苏易看着天色,太阳正当空。决定尽快解决事情,尽快回京。 两个人备了厚礼,在清河镇请一位赶牛车的车夫,充当指路人,带领他们去杏花村。 苏锦瑟坐在马车上一路望着风景,眉心紧皱,这杏花村穷乡僻壤,当真有神医? 亦或是百姓的夸大?毕竟清河镇是小地方,毫无才华出众的人,只懂一些医术,便吹捧得厉害。 还未见到人,苏锦瑟便觉得此行怕是落空了。 秦景凌怎么也不像是会来杏花村的人。 一路颠簸,终于抵达杏花村。 苏锦瑟脸色都有些发白,婢女连忙端着茶水伺候她喝两口,压压胃里的酸气。 苏易看着苏锦瑟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担忧,“阿锦,你身体不适,就在马车里休息,我见过神医之后,速速回来。” 苏锦瑟摇了摇头,强忍住难受,“哥哥,我与你一起去,正好我这模样可以试探她的深浅。” 苏易不赞同,到底拗不过苏锦瑟,两个人便往村里走。 村里的人见到两人穿着打扮十分显贵,好奇的同时,带着浓重的防备。 陈耀祖正在村口挖蚯蚓,打算去河边钓鱼,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扯住一条往地里钻的蚯蚓走过去。 苏锦瑟看着他手里的蚯蚓,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苏易的袖子,头皮发麻的往他身后躲藏。 “喂,你们来这干啥的?”陈耀祖见苏锦瑟害怕,小心翼翼往这边看,他恶作剧的作势把蚯蚓往她身上丢,“不说实话,我把蚯蚓塞你衣服里哦!” “啊!”苏锦瑟看着他甩过来的动作,尖叫着跳起来,瑟瑟发抖。 苏易脸色冷沉,紧扣着他的手腕,“丢掉,道歉!” 陈耀祖手臂剧痛,他犟着,不肯松口。 苏易是练家子,跟着秦景凌练过武功,他的力气劲大,几乎要把陈耀祖的手骨捏碎。 陈耀祖也是个硬骨头,鼓着眼珠子瞪他,“你们不交代是什么身份,还敢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族长,你们最好对我客气一点!” 苏易见他狐假虎威,冷笑一声,加大力气。 陈耀祖冷汗都疼得冒出来,他龇牙咧嘴,就看见商枝扛着锄头走来,大叫道:“商枝姐,快来救我!” 商枝在水塘边看见有鱼腥草,正准备挖一些新鲜的给鸡吃,防止鸡瘟呢。 她听到叫喊声,朝几人望去见到苏易和苏锦瑟,挑了挑眉,当真是冤家路窄! 商枝走过来,看着苏易扭着陈耀祖的手腕,再大力一点就要错位了,忍不住皱眉,对两人的印象更差劲。 她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根本没有听到商枝的话,而是震惊于陈耀祖口中的‘商枝姐’! 她就是商枝? 可她不是叫文竹吗? 苏易惊愕的盯着商枝,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锦瑟脸色骤然大变,她是商枝?别人口中推崇的神医?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有同名同姓的人! “你们村还有叫商枝的吗?” 这样一想,苏锦瑟也便问出来。 ------题外话------ 哈哈哈哈,咋办,费尽心思想找的神医,支走苏易回京对枝枝动手。 然鹅,枝枝就是神医!哈哈哈哈~ 第九十四章 吃醋,不安好心! 苏锦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尖都掐进肉里,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目紧盯着商枝。 她多么希望是一场闹剧。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呢? 苏锦瑟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被遗弃的孤女,能有这广大神通! 她声音有些颤抖,重复地问一遍,“是不是有一个会医术,很厉害的商枝?” 商枝挑了挑眉,看着苏锦瑟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底布满慌乱的神色,不由得沉思。 心中那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郁。 他们素不相识,她是不是商枝,苏锦瑟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还是她是商枝触犯到她的利益,她不希望自己是商枝?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个圈就被抛出去,她觉得太可笑,两个人非富即贵,而自己不过一穷二白,何至于威胁到他们? 她更愿意相信苏锦瑟等人想找神医,问到她的名字找过来,看见她这么年轻,不太愿意相信,一时失去镇定。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这杏花村只有她一个商枝,咋可能有两个?方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的医术?”一旁的陈耀祖忍不住洋洋得意道:“除了商枝姐能担起这名头,其他人敢与她撞名吗?” 他转动着拧红的手腕,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一脸不可置信的人,忍不住嗤笑,“你们不会是上门求商枝姐治病吧?连她是谁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找上门,真够胆大的哦!” 苏易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他侧头望着似有些要崩溃地苏锦瑟,忍不住叹息,担忧她是怕集市惊马一幕得罪商枝,不能请动她出山。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着苏锦瑟眼睫颤了颤,溢满水雾,梨花带泪地模样,一阵心疼,“阿锦,你不用担心,商姑娘不是记仇的人,她每个月能开义诊,说明她心地善良,会答应随我们入京。” 苏锦瑟泪水流得更汹涌,她巴不得商枝不肯答应! 心地太过震颤,她无法相信商枝就是秦景凌找的神医。 “我……我没有担心,就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神医,外祖母的病能够治愈。可是……”苏锦瑟僵硬地圆说自己的反常异样,小手紧紧攥着苏易的袖子,“哥哥,这关乎外祖母的身体,我们不能太轻率的将人请进京。商姑娘这般年轻,我相信她医术可能过人,但毕竟是在小小的清河镇,名声方才显赫。不如我们寻找一个有心疾的人,请她医治,若是能够治好,我们便下重金请她回京!” 苏易觉得苏锦瑟见到商枝之后,反应很奇怪,她说的话与表现出来的神色有些出入。 仿佛很不想商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不是很喜欢商枝吗? 难道是因为商枝欺骗他们的缘故? “阿锦,你有这个担忧哥哥能理解,但是对郎中却是一种冒犯,日后不可这么想。”苏易提点苏锦瑟后,这才看向给陈耀祖检查手腕的商枝,他歉疚地说道:“商姑娘,我们冒昧造访,略显唐突,还请你见谅。” 商枝仿若未闻,扭动着陈耀祖的手腕,见未曾伤到筋骨,她瞪他一眼,“下回不可再莽撞,再遇见野蛮人,你这手甭想要了。” 苏易脸色一僵,野蛮人? 他暗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商姑娘,之前多有误会,他用地龙吓唬舍妹,我方才出手。” 陈耀祖哼哼几声。 商枝见陈耀祖朝他挤眉弄眼,就知道苏易说的是实情。 “哦。”商枝扛起锄头,叫上陈耀祖,“走,给我去挖鱼腥草。” “好咧!”陈耀祖咧嘴笑,屁颠屁颠跟在商枝后面。 “商姑娘,请留步!”苏易见商枝无视他们,开口留人,“我们特地来此,诚恳地邀请商姑娘进京为外祖母治病。” 商枝淡淡地看一眼十分紧张地苏锦瑟,勾唇道:“你妹妹说得对,我医术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冒犯贵人,两位请回吧。” 苏锦瑟心中一喜,商枝的拒绝正中下怀,她强压下心里的欢喜,脸上流露出惊慌地神色,不住向商枝道歉,“商姑娘,是我失言,我只是太挂念外祖母的身体。只要姑娘愿意入京救治我的亲人,报酬随你开。” 陈耀祖气愤道:“谁稀罕你们的臭钱?她都说了不治,你们出再多的报酬也不治,烦不烦呐?你们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他讨厌这个女人一副高高施舍的模样,商枝姐可不缺钱。拿着他们给的臭钱,还脏手! 苏锦瑟眼圈发红,无措的看向苏易,“哥哥……” 苏易脸色也有些难看。 商枝嘲讽地说道:“苏公子,是我弟弟失言,他只是太担心我这个姐姐被欺负,受委屈。” 原话奉还。 苏易抿着唇,冷峻的面容紧绷,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商枝,一言不发。 苏锦瑟忍不住哀求商枝,“商姑娘……”话刚刚出口,便被商枝打断,她似笑非笑道:“苏姑娘,你真的想我去吗?” 苏锦瑟望着商枝洞若观火的眸子,心底一颤,不由得握紧双手。 “我……我……” 商枝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苏锦瑟这才发现背后一片湿冷,只是短短的交锋,她就沁出一身冷汗。 苏易见苏锦瑟浑身似虚脱一般,皱紧眉心,“身体不适?我请商姑娘给你看看……” 苏锦瑟连忙抓住苏易的手,她摇了摇头,啜泣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商姑娘得罪,连累你受她冷待。如果……我不该阻拦你,无论她医术好不好,去京城给外祖母看诊就知道了,不会治对外祖母并无多大影响,我不该多嘴。” 苏易看着她满脸自责的模样,又望着商枝渐行渐远地背影,眉峰高耸,不想她太过责怪自己,“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心诚,就一定会答应我们入京。” 苏锦瑟心中一惊,失声喊道:“哥哥!” 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轻言放弃。苏易笑道:“我决定在杏花村住下。她对我们印象不太好,做邻居的话,会让她改观的吧。”似乎想到什么,他疼惜地揉着苏锦瑟的头顶,“阿锦,你若是受不了这里的清苦,我将你送去姨祖母家中,待说动商姑娘,接你一起回京。” 那怎么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商枝和苏易单独接触! 苏锦瑟错愕苏易的决定,她忍不住劝说,“哥哥,不能不住下?这里离镇上很近,可以常来。” 苏易放眼望着山清水秀,鸡鸣狗叫,淳朴自然地杏花村,觉得在这里住下似乎还不错。 他含笑地对苏锦瑟道:“环境恶劣一些,习惯了,说不定你会喜欢。” 苏锦瑟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隐隐发青。 她不会喜欢这里,永远也不会,甚至因为这里有一个商枝,而十分的厌恶这里! 厌恶这里脏乱的环境,粗俗野蛮的村民,只要想一想将要在这里住下,头脑发晕,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她再多的挑剔与不满,也只能吞咽下去。她的反常已经让苏易起疑,若是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怕得不偿失。 苏易在这里住下,她想做什么便十分的不方便,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出手,只能从长计议。 苏锦瑟抬起头来,已经尽数敛去眼底的阴狠,她温柔地笑道:“哥哥,为了外祖母,我能忍受这一切。” 苏易很高兴,“阿锦会疼人了。外祖母得知你愿意为她吃苦,只怕会更疼爱你,对你有求必应。” “哥哥!”苏锦瑟听着苏易的取笑,气恼的跺了跺脚。 苏易清朗地笑了几声,神情愉悦的问清楚村民杏花村的情况,请他领路去找陈族长。 如今贺良广亡故,杏花村的里正还未选拔出来,其他事宜全由陈族长做主。 陈族长听闻苏易兄妹要在杏花村租赁房子住下来,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心中警醒,他询问道:“你们二人不像是本地人,为何在杏花村落脚住下?” 苏易十分坦然地说道:“不瞒陈族长,我们兄妹从京城而来。外祖母患心疾多年,舅舅向商姑娘求药,外祖母服用后病情稳固,减轻许多痛苦,极少再发作,便诚心求医,请商姑娘入京给外祖母治病。”他苦笑一声,“在镇上因为一场意外得罪了商姑娘,她对我们心存误会,便想住下来改变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他说得直白,孝心十足,诚意满满。 陈族长犹豫片刻,他最终点头答应,“我有一间老宅,几年不曾住人,需要收惙一番才可以住人。” “没有问题。”苏易曾在军营一段时间,对比起军营的帐篷,这里算非常不错,岂会挑剔? 苦了苏锦瑟,她站在老宅门前,看着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屋檐屋内结满蜘蛛网,不知名的虫子四处爬行,头皮发麻,脸色惨白。 苏易顾及到苏锦瑟,让她去陈族长家中等,他吩咐车夫与婢女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具,然后问陈族长借来锄头镰刀与扫帚撮箕,去老宅打扫卫生。担心苏锦瑟久等,苏易雇隔壁邻居帮忙打扫。 隔壁正巧住着的是陈老头一家子,陈梅花听说收拾隔壁的屋子能得一两银子,忙不迭的答应,卷起袖子勤快的干活。 就这样,苏易和苏锦瑟在杏花村住下来。 —— 商枝挖好一大捆鱼腥草,带到小河边清洗干净。 陈耀祖帮忙一起洗,主动帮商枝扛着回新房子晾晒在庭院里。院子里商枝专门用青石板铺拼一块平地,特地用来晒药材,这样药材就不会沾满很多灰尘。 商枝给陈耀祖倒一碗凉茶,陈耀祖连喝几碗凉茶才解渴,抬手擦掉嘴角的水渍,“商枝姐,那两个人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可千万别上当!” “知道了。”商枝抬手敲他一个爆栗,警告道:“你不能再胡闹,若是遇见硬茬,你这手臂甭想要了。” 陈耀祖捂着脑门,气鼓鼓地跑了。 商枝叹息一声,就看见薛慎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个长而圆地西瓜。 西瓜? 商枝连忙走过去,薛慎之把篮子递给她,向她介绍道:“这是富绅送给我的,是从西域引进来的甜瓜,故名叫西瓜。它形似匾蒲,味道甘脆,汁水充沛。” 商枝眼睛发亮,还未穿越前,一入夏,她便西瓜不断,冰镇吃最爽口解暑。如今都过了西瓜旺季,在尾巴上了,别说西瓜,西瓜籽都没看见! 哪里知道,薛慎之倒是给她一个惊喜。 “富绅是从西域买来的吗?咱们清河县都见不到。”商枝觉得薛慎之考中举人的优势渐渐显现出来,不少富绅巴结他,稀罕东西往他这里送,不过她还是提醒他一句,“他们送的东西别都收下,特别是钱财地皮一类。” 薛慎之含笑道:“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微微一愣,转念知道他为何收下这个西瓜,是为了给她尝鲜吧。 薛慎之并不重口腹之欲。 她看着薛慎之浅淡含笑地面容,心里涨涨地,又酸又涩。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瓜,我们去尝一尝,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甜。”商枝笑着说完,转身进屋。 薛慎之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唇边的笑容渐深,目光愈发的柔和,漫步随她走入屋内。 商枝洗干净,切成两半,许是到西瓜季节尾巴,西瓜熟得太过度。深红色,西瓜籽大又黑,比较密集。放在现代,她准得嫌弃,可看着这个瓜,觉得心里暖暖地,填的满满地,开心又激动。 她切成薄片,摆放在盘子里,端出去,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片递给薛慎之,“你尝一尝。” 薛慎之拿起一片给她,接过她递来的西瓜,注视着她的漆黑眸子里蕴含着柔软的光芒,浅咬一口,甜丝丝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商枝咬一口,西瓜甜,只是不太新鲜,口感有影响,可她却觉得这个西瓜,是自己吃过最好的一个西瓜。 不论是它的难得,还是送西瓜的人的心意。 薛慎之只吃了两小片,其他都进了商枝的肚子。 “喜欢?”薛慎之看着她把西瓜皮堆在一起,西瓜籽也装在碟子里,不禁问了一句。 商枝点头,“西瓜皮可以炒着吃,很脆很香。这西瓜籽,我留着来年育苗栽种。你看这西瓜太难得,寻常人都吃不到,吃得到的西瓜也不新鲜。如果我们能种出来,年年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西瓜!” “好。” 商枝看着这个西瓜,忍不住说道:“慎之,你中举不易,这些东西虽然稀罕,只要我们努力都能够拥有。” 薛慎之脸上的笑意淡去,心中失落。可听到那句‘我们’又觉得高兴。心知商枝是为他好,便主动解释道:“西瓜并非我不劳而获,富绅家中有一子年方四岁,聘请我做西席先生,为他的幼子开蒙。给的束脩有酬金、肉类与这西瓜,我只要了这个西瓜。” 商枝心中滋味一时难言,许久没有说话。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她,认真地说道:“商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时刻铭记在心。”他心有抱负,自然会爱惜羽毛,不会收受贿络。 商枝很愧疚,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是担心薛慎之,可却是有一些不信任,深知他的秉性,自然该知道他不会轻易收受别人的东西。 “抱歉,我误会你了。”商枝暗暗自责,那一言算是糟践了他的一片真心。 薛慎之缓缓摇头,“你是为我着想。”看出她在谴责自己,叹声说道:“怨我,之前未曾将话说明白,你误会在所难免。” 商枝摇头道:“我应该对你坚信不疑。” 这话似乎取悦了薛慎之,如沐春风的笑意自眉目间流泻而出。 他心中微微一动,正要开口,院门被敲响。 商枝皱眉,不知道这时候会是谁上门。起身去开门,薛慎之道:“我去。” “好。”商枝收拾桌子,把剩下的半边西瓜湃在井里,明天吃冰镇一下的西瓜,更爽口解暑。 薛慎之拉开院门,就看见穿着窄袖阑袍的青年男子,手里提着喜饼。 苏易看着门内芝兰玉树,风光霁月的男子,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他说出来意,“我是新来的住户,姓苏名易,备一点喜饼,乡邻之间打个照面。” 薛慎之握紧门板的手微微松开,自我介绍道:“薛慎之。” 苏易拱手作揖,“薛兄,今后多多关照。” 薛慎之回一礼,温文尔雅道:“苏兄客气。” 商枝等好一会儿不见薛慎之进来,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清脆的问道:“是谁呀?” 门口两人齐齐望向商枝,薛慎之向她介绍道:“新搬来的乡邻,姓苏。” 闻言,商枝看清门外的人顿时皱紧眉心,冷着脸,不悦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姑娘,我们之间有误会,在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前,我会一直住在杏花村。”苏易直来直往,并不藏着自己的目的。 商枝忍不住扶额,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易见商枝神色不快,也便不留下来继续劝说,告辞离开。 薛慎之漫不经心的听着两人熟稔的对话,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喜饼,平缓地声音泛着些许的波澜,“你们认识?” 商枝道:“算是吧,闹了一点不愉快。” 薛慎之抬起头,目光转向着她,眼中流露出迟疑与思忖地神情,似乎想说什么,许久之后,终究还是移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说给商枝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路人而已,不必介怀。” “我没有生气。”商枝接着他的话。 薛慎之抿紧薄唇,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他兴许会去我家中送喜饼。” “好。”商枝目送着薛慎之离开,转身进屋,这才记起薛慎之喜饼没有给她! 次日一早。 商枝吃完早饭,扛着锄头去地里,打算再把剩下的田地翻一翻,在路上遇见茶花。 “茶花,饺子摊子你转出去了吗?”商枝问道。 “昨儿才转出去,我正打算把草喂鱼后再找你呢。酒楼的事情已经谈好了吗?”茶花割一背篓的青草,她家有一块鱼塘,用来喂鱼。 商枝一听转出去,连忙说道:“已经说好了,明天你腾出时间,我带你去酒楼报到。” “好咧!”茶花突然想到什么,问商枝,“商枝姐,你是酒楼的东家之一吗?我家鱼塘里的鱼很肥,鱼肉很紧实鲜美,你们如果要鱼的话,可以来我家买。” 这件事商枝真做不了主,采买一事都是交给掌柜,她沉吟道:“这样吧,明天去酒楼,你给你牵线,你自己与掌柜说。” “谢谢你,商枝姐!”茶花很高兴,有商枝牵线,她有一半的机会能把鱼卖给酒楼。 “不用客气,你去忙。”商枝摆了摆手,她只是给茶花一个机会,究竟能不能成,需要靠她自己。 她如果仗着股东的身份安排,侵犯到别人的利益,只怕会将人得罪。 商枝把旱地给翻好,还剩下三亩水田。贺良广不愧是做里正的,他把自己的地都是连在一块,其他村民都是分隔开来。田地的集中倒是很有利于商枝的管理。 她看着阡陌纵横的田地,贺良广他们之前种的是夏玉米,如今已经收割掉,土壤墒情较好,这个时候最合适种冬小麦。 其他的庄稼也过了季节,她也只能种小麦,来年收成的时候,倒是可以留部分麦子,剩余的卖掉换精米。 心里有了打算,商枝便下地开始把杂草锄掉,再整地施肥。施底肥的时候,她还得去收羊粪。 这样一想,她觉得凭着自己一个人种三亩地比较累,她得雇几个人一起帮她干活。 “商姑娘,你在下地干活?”苏易站在田埂上问她。 商枝翻了个白眼,都看见了还问。 苏易看着小姑娘闷着头干活,额头上的汗水洒在田地里,心里竟生出一丝同情。 他生长的环境里,商枝这般大的姑娘,都是忙着参加宴会与应酬,学习礼仪,琴棋书画,哪里需要下地干农活? 她的年纪与苏锦瑟相仿,两个人的生活是云泥之别。 鬼使神差,苏易问道:“累吗?” “你试一试就知道累不累。”商枝都累得直不起腰,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聒噪得让人心烦,“你一边玩去,别吵我分心。” 苏易看着商枝脸蛋通红,满脸汗水,突然说道:“你的锄头给我,我给你干活。” 商枝意外地看向他,“你能行吗?” 苏易没有说话,直接把袍摆撩起来在腰间打个结,拿过商枝手里的锄头锄草,顺便把地给起垄。 商枝看着他动作纯熟,十分诧异,“你会种地?” “种过。”苏易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实话,种地的苏易很接地气,商枝看着他埋头苦干,不嫌脏不嫌累,简直没法将他和那个高高在上地权贵子弟重叠在一起,似乎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能吃得起苦的人,心地坏不到哪里去。 商枝回屋重新拿一把锄头过来,与苏易一同锄草整地。 陈族长在地里转悠一圈,大清早看着商枝和苏易在整地,挑了挑眉,笑道:“哟,这青年倒是不错。”看了一会,他往家里走,正好在村口遇见薛慎之,他想起田地里的一幕,忍不住说道:“慎之啊,昨天有一对兄妹租赁我家老宅,是特地为商丫头暂住在村里,商枝和那青年现在在田里整地呢。” 薛慎之是要去镇上给学生开蒙,听陈族长的话,眸光微微一动。他缓缓地说道:“他们是找商枝治病的。” 陈族长看着薛慎之向他颔首,然后沉默的走出村口,摸着胡须暗想,难道是他想多了? 不一会儿,想多的陈族长就看见走出一段路的薛慎之,折身回来,往陈族长家中走去,请陈耀祖去镇上帮他告假,然后扛着锄头去田地里。 薛慎之看着偶尔交谈几句的两个人,深深地看一眼脸上带笑的商枝,挥着锄头在他们对面锄草。 商枝在和苏易讨论种冬小麦的事情,然后叹气道:“还不知道谁家养羊,能拉一牛车的羊粪过来就好,当做底肥施。” 苏易想了想,“先整完地再说。” “嗯。”商枝把这一条垄给整好,抬头就看见薛慎之在前头锄草,吓她一跳,连忙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得去镇上给学生开蒙?” 薛慎之默了默,脸不红心不跳,淡然地说道:“我给他放几天假,让他调整好状态,今后正式开课,只怕不清闲。” 商枝点了点头,“那行,把这地整完,你来我家吃饭。” 薛慎之嘴角不由得上扬,堵在心口的郁气瞬间消散。 “苏易帮我干活,我得请他一顿饭。”商枝心里在想着做哪几道菜。 薛慎之愣住了,“请他一起吃饭?” “是啊。他帮我干活,总得感谢他。”商枝笑着说道:“真是看不出来,他这种富家子弟,居然还会种地。” 薛慎之握紧了锄头,目光落在苏易身上,微微皱眉,淡漠地说道:“我们不能麻烦别人。” “也对。”商枝点了点头,觉得薛慎之说的有道理。她想了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如果不会做饭,请他给我干活,我给他包一日三餐。” “……” 薛慎之脸一黑,沉默不语,继续闷头锄草。 商枝想到就做,她跑到苏易面前问他,“你会做饭吗?” “会……”苏易话到舌尖转个弯,觉得这次会是一个机会,“我只会做熟。” “那你……” “商枝。”薛慎之清冷的嗓音打断商枝的话,他从陈族长口中得知,苏易还有一个妹妹,“你请他来家中吃饭,苏兄的妹妹呢?” “那就……”一起来。 最后几个字卡在商枝的嗓子眼,她对苏锦瑟感官不好,并不想与她过多接触。 商枝视线在薛慎之清隽秀美的脸上打个转,她可不想引狼入室! 薛慎之出身是不好,但长相俊美,若是苏锦瑟对他起了别的心思,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行! 商枝心里突然有了危机感,她咬着嘴唇,低声对苏易道:“你们不会做饭,那就住镇上客栈里。” 苏易目光冷冷地看一眼坏事的薛慎之,低头看着明显态度和缓的商枝,又对他生出不满,默然许久,才说,“我们带了丫鬟,她做。” 商枝愕然,她忘了这一点,苏锦瑟身边可不就有一个丫鬟? “你们走吧。不论你怎么讨好我,我都不会答应。”商枝从苏易手里拿回锄头,直接赶人。 苏易白忙活一早上,无功而返。 薛慎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陷入思绪中商枝,她眉宇间凝结着愁绪,心事重重。 他目光冰冷而又深暗的望向苏易的背影,侧头问商枝,“他找你治病?” “他请我进京给他外祖母治病,我没有答应。”商枝并不隐瞒薛慎之,不说对兄妹两的态度如何,就说她如今需要顾着地里,还要时刻关注着伤寒药的销售与用药后的情况等等,忙得根本分身乏术,哪有时间去京城? “未弄清他们的底细,莫要与他们深交。”薛慎之不止是防着苏易别有用心,也担心京中局势混乱,一个不慎,会牵累到商枝身上。 邱令元曾说元晋帝沉迷炼丹,四处找寻神医,许多世家暗中搜罗医术大能,进献给元晋帝。 苏易从京城中而来,来历不明,他不得不深想。 “切记。”薛慎之神色凝重道。 商枝见薛慎之神情慎重,对苏易兄妹两生出防范。突然,她记起一事,“曾秉砚给你送了书册,你不提京城,我倒差点忘了。” 薛慎之很意外,一时想到临别时曾秉砚问的话,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两个人回去,商枝把书册给薛慎之。 薛慎之看见书册之后,眸色深暗,幽幽叹息。 曾秉砚对他寄予厚望方才有意栽培他。而他若是收下这些书册,今后步入仕途,便要尊称他一声老师,站在他的党派。 商枝看着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摩挲封面的薛慎之,觉得有一些事情恐怕被她疏漏。 历代进士在朝中都有认权臣为老师,所谋所为皆是与老师的政治思想统一。 而寒门仕子,若是没有老师提携,唯有外放,难有出头之日。 曾秉砚此举,只怕是秉着认薛慎之为学生的心思。虽然他为官清正,心系百姓,但真正看的是他的政敌与人脉。历来官海沉浮,瞬息风云,不知往后是何种情形,若他败了薛慎之也会遭受牵连。 若是可以她希望薛慎之不站任何党系。 虽然仕途可能会艰险,至少不会冠上曾秉砚学生的名称,入仕便有政敌。 商枝忧心地唤一声,“慎之……” 薛慎之回过神来,定睛望着那本《曾秉砚生平志》,这是他传达的诚意。 他微微扬唇,平和的眸子深处是一片风起云涌。 “顺势而为。” —— 苏锦瑟一早起来,便不见苏易,坐在简陋而陈旧的屋子里,吃着简单而粗糙的饭食,脸色越来越阴郁。 所有发生的事情,仿佛与她筹谋的截然相反。 婢女出去打听苏易的去向,得知他在和商枝一起下地干活,匆匆回来回话,“大小姐,大少爷在帮商枝下地干活。” “啪!” 苏锦瑟把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脸色十分难看,气愤地说道:“简直是疯了!他堂堂侯府世子,竟然做这般粗鄙的农活!也不怕被人笑话!” 婢女吓一跳,看着面染薄怒的苏锦瑟,她献计道:“大小姐,其实不一定需要您亲自动手。对付一个乡野村姑,会脏了您的手。而且世子不是整日伴在她的身侧,便是守在您的身边,根本就没有机会。” 苏锦瑟摆弄着自己细嫩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扬唇,露出一抹嘲讽地笑,“你说的对,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起身准备在村子里走一圈,了解一下商枝的情况,以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苏易满身泥泞回来,她皱了皱眉,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关切地问道:“哥哥,你这一身怎么弄的?商姑娘指使你下地干活了吗?” 苏易摇头,“她和你年纪差不多,见她一个人种几亩地太劳累。我闲来无事,便帮她干活。” 苏锦瑟捏紧了拳头,“哥哥是嫌弃我不如她能干?” “怎么会?你们两人无法做比较,你生来富贵,爹娘疼宠你,无须为生计奔波。她无父无母的孤女,一切只能靠自己。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造青砖瓦房,带着乡邻一起挣钱,很了不起。”苏易这句话很客观平常,苏锦瑟却从他话中听出了欣赏,勾起体内的妒火。 果然是血缘的缘故吗?若此人不是商枝,而是普通的农女,苏易会另眼相看吗? 苏锦瑟眼底闪过狠厉的光芒,她确信苏易不会。 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放大,不能再等下去,凭着商枝那一张脸,迟早会引起苏易的怀疑。 他如今并未多想,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亲生妹妹流落在外! 苏锦瑟看着苏易去厨房提热水去沐浴,目光阴沉的走出院子,就看见陈梅花在门口往院子里东张西望,看见她出来吓一大跳。 “苏……苏小姐,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还有没有活要请人干。”陈梅花做一下午的活,就挣到一两银子,别提心里多高兴,她就指望着隔壁邻居有做不完的活,她就有挣不完的银钱! 苏锦瑟看着陈梅花谄媚讨好的模样,忽然想到她们母女两咒骂商枝。 “你觉得商枝的脾性如何?”苏锦瑟见陈梅花一怔,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由得轻叹道:“我们的马匹受惊,惊吓住商枝,她许是心存怨气,不愿为我亲人诊病。我大哥在家中向来有小厮伺候,为求得商枝原谅,竟然下地干活,娘亲若是知道,不知该有多心疼。”说着,苏锦瑟红了眼眶。 陈梅花被苏锦瑟的话勾起满肚子的怨气,“苏小姐,她是医死过人的,可能就是被退亲,遭受了打击,才变了样儿。你不知道,她以前在村里遭人白眼,人憎狗嫌的玩意,厚着脸皮在村里各家各户讨吃的,我娘丢地上被踩两脚的馒头她都捡着吃。” 苏锦瑟实在没有想到,商枝是过着这种日子长大。 她的嘴角上翘,怎么也压不平。拿着帕子掩着唇,怜悯地说道:“商姑娘真可怜,也怪不得她养成古怪的性子。”苏锦瑟吩咐一旁的婢女,“你去我房中拿十两银子,还有厨房里一些点心出来。” “是。”婢女立即去屋子里拿点心。 “等等。”苏锦瑟觉得不妥,她想了想,“家里剩下的喜饼拿出来,不用多,比着昨天给各家各户送的量就好。” 婢女去房中拿十两银子,包六块喜饼走出来。 陈梅花眼睛贪婪的盯着婢女手里的钱袋子,就看见一只玉白的手把这两样放在她的面前,她惊讶的抬头看向苏锦瑟。 苏锦瑟笑道:“那日我赔偿给商枝,她拒绝了,觉得我是在施舍她。你能帮我把东西给商枝送去吗?随便你找个名目,不许说是我送的。若知道是我送的,只怕她不会要。” 陈梅花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双手接过银子和喜饼,她向苏锦瑟保证,“苏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妥!”说着,匆匆往商枝家中走去。 ------题外话------ 助攻大哥来啦~哈哈哈~ 薛哥:我得防着居心叵测的苏易。 商枝:我得防着白莲花苏锦瑟。 薛哥&商枝:还是将她(他)占为己有吧! 第九十五章 苏易的怒火,声名鹊起! 陈梅花手里拿着喜饼和十两银子,握着银子的手都在哆嗦,她数一遍,又数一遍,三四遍才数够。 打小家里头穷,过手的银子,顶了天也就二两。 一下子,她拿到十两银子,怎么能不激动?一个个碎银子放在嘴里咬,‘哎哟’一声,牙都要崩掉了。 眼见着快到商枝的新房子,她心里又嫉妒又羡慕。突然,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商枝都住大瓦房,地板都是铺着青砖石,牛车代步,可怜个屁! 要说可怜,她才可怜,娃儿都没一口奶水吃。 陈梅花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苏锦瑟救济商枝,可又不准她告诉商枝东西谁给的,还得以自己的名头。这么说来,苏锦瑟肯定不会过问商枝究竟拿多少银子! 这样一想,陈梅花盯着手里银光闪闪的银子,扣下六两,只给商枝四两。 她家穷,可整不出十两银子。 到时候事情暴露,她再把银子还给苏锦瑟就成了。 陈梅花告诉自己不是贪银子,而是她拿十两银子给商枝,准得露陷。 她抠出六两藏在袖子里,陈梅花压下急促的心跳声,‘砰、砰、砰’把门给敲开。 商枝拉开院门,看着站在门口的陈梅花,忍不住皱紧眉头,“你有事?” 陈梅花心里怨恨商枝的冷血无情,但是想着因为商枝,她白得六两银子,心里没那么气。 “你上次捎带我们母女一程,我准备给你送饭和你扯平。我娘病了,事情耽搁下来。”陈梅花冷着张脸,十分不情愿的把喜饼给她,“这是新来的邻居发的喜饼,我给你送过来,算和你扯平了。” 商枝看着拎到面前的喜饼,冷淡地说道:“不用,你拿去吧。” “你是想要我欠着你?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扯上关系。”陈梅花把喜饼挂在门栓上,又把四两银子递给她,“你和回春医馆有关系吧?我娘用你的名号在回春医馆赊账,他们听说我们是乡邻,不肯收银子,我问人借了几两银子还给你,咱们算是两清了!” 动作粗鲁,一把将银子塞进商枝手里。 商枝看着手里的银子,又抬头看了看陈梅花想和她撇清关系的急切样。 “银子你自己还给回春医馆。”商枝把银子递给陈梅花。 陈梅花转身就跑了。 反正苏锦瑟说东西不许以她的名义给,那自己随便瞎编掰扯,至于商枝信不信,她可不管那么多! 商枝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陈梅花,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陈梅花和她娘差不多,爱占小便宜,怎么会干脆的把银子给她? 一出手,还是四两! 这得吃人参了? 她看着挂在门栓上的喜饼,若有所思。 薛慎之手里拿着半只兔子进来,看着商枝站在门口出神,视线扫过门栓上的喜饼,脸色顿时一变,“苏易又送喜饼来了?” 商枝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陈梅花送喜饼和银子过来,她说回报那日我捎带她回村的恩情。” 薛慎之看着商枝手里的四两银子,脸色冷冽下来,“陈梅花夫家家境不太好,对她十分的苛刻。吴氏与陈老三重男轻女,对陈梅花也不过如此,她如何能拿得出四两银子?” 事情太巧合,苏易兄妹搬进陈老三隔壁住,陈梅花转头能拿出几两银子,不得不让人怀疑。 “她说是吴氏治病,欠回春医馆的银子,她想与我撇清关系,这才问人借银子还给我。”商枝皱紧眉心,说出自己心底的疑惑,“吴氏的病对症吃药,压根用不了四两银子,最多二两。我只是觉得奇怪,她有险恶的用心,为啥好端端给我送银子?”重要的是陈梅花压根就不富裕。 薛慎之沉吟道:“谁借的银子给她?” 商枝怔愣住,薛慎之这句话算是问在点子上。 吴氏与村里人关系并不好,谁愿意借银子给他们? 苏易?苏锦瑟? 这么一想,商枝对薛慎之道:“你去请苏易来家里吃中饭。” 薛慎之点了点头,他把手里收掇干净的半只兔子给商枝,“这是陈源送来的。他成亲未办喜宴,你给送了喜钱,他的回礼。” 商枝拿着兔子,“陈大哥就是太客气了,之前他没少拿山货给我。” 薛慎之倒是大度起来,“以后有什么好事,先紧着他。” 商枝对陈源和陶氏的印象很好,有好事自然会先顾着他们,“三亩地得种冬小麦,我问陈大哥,他和嫂子愿不愿意帮着一起干活,我给他们工钱。”而且帮她干活有个好处,如果她的方法种麦子长势好,下回他们可以按照这个方法种,不用等她教。 “陈源如今成家,他很少去镇上做工,经常上山打猎,猎的山货价钱比做工强。你雇他种地,工钱一方面,你权衡好,若是比他打猎少,再仔细斟酌。”薛慎之隐晦的点出陈源家的处境。 陈源对商枝的好,是以前有男女之情,如今虽然成家,可那份感情不是说淡就能淡。商枝开口,就算不给工钱陈源也会答应。 商枝疑惑地说道:“陈大哥有困难?” “他的丈人得的肺痨,这是不治之症,陶秀才一家本不愿意再继续治疗。陈源不忍心陶秀才被病痛折磨,挣钱给他买药缓解病痛。”薛慎之很欣赏陈源这一点,无论何种原因娶妻,愿意担负起妻子的责任,极有责任心的男人。 商枝听说过陶氏的爹病重,只说时日无多,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是肺痨。 在这个时代,肺痨是能要人命的。但是在现代,绝大多数能够治愈。陶秀才究竟什么情况,她还得看过之后才能下定论,究竟能不能治。 “如果他没有并发症和合并症,也未感染肺心病,结脑,肺部也无纤维化,耐药性强还有治的把握。”商枝把她的想法告诉薛慎之。 薛慎之不懂商枝的专业术语,能够理解她大致表述的意思,若是没有其他病灶,有一定治好的希望。 “我明天找他再说。”商枝拿着兔子进屋,“我先准备几道菜,你捯饬干净,再去找苏易。” “好。”薛慎之在商枝新房放有衣物,洗干净手,去房中取衣裳,被商枝叫住,“等等!”她看着薛慎之浆洗干净的衣裳沾着泥,满头都是汗水,哪有之前的风光霁月,温雅高洁的气质?“你现在去找他。” 苏锦瑟看着做农夫打扮的薛慎之,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吧? 薛慎之虽不知商枝在想什么,却还是先去请苏易。 商枝准备爆炒麻辣兔肉,东坡肉,酸菜鱼,炒青菜。 取下围裙穿上,在厨房里张罗开。 而薛慎之去陈家老宅,苏易正好在院子里练拳,见到他,收拳主动问道:“商姑娘请我吃饭?” “嗯,你若有事要忙,不去也不妨事。”薛慎之语气淡淡,十分体贴为苏易着想。 苏易嗤笑道:“不忙!天大的事也不及商姑娘宴请的便饭。” 薛慎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苏锦瑟在屋子里一个人对弈,听见苏易与人对话,她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苏易将薛慎之整个给挡住,她只看见苏易宽阔的背影,但是那道陌生的冷冽清雅的声音很好听。 她垂着眼帘想了想,趿着鞋子走出来,只来得及看到身量颀长的背影,他身上陈旧的粗布衣衫,让苏锦瑟打消了心底的好奇。 “哥哥,方才是谁啊?”苏锦瑟神色温婉,娇声抱怨道:“哥哥来这里不久,结识许多人,我想下棋,都没有人陪着。” “让你留在镇上,你不愿意。村民都要忙于生计,他们饱腹糊口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银钱与时间学琴棋书画?你若是无趣,可以教导村里的孩子。虽说我们停留不久,他们能学的不多,也比什么都不懂的好。”苏易来这里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将商枝的事迹打听清楚。他觉得一个弱女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改善自身困苦的条件,还能够帮助他人挣钱改变生计,值得让人敬重。 若说之前只是感叹她精湛的医术,如今越深入的了解,便觉得她越吸引人,让人忍不住看看,她还有其他令人惊艳的举动与成就吗? 如此一对比,他忽而觉得苏锦瑟似乎被娇宠得不谙世事,不知人间疾苦。 虽然以苏家的家世,她此生不必为生计奔波,他却希望她能够像商枝一般,能够为他人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村里的孩子都很乖顺听话,他们家中条件困苦,无法开蒙念书,你也可以教他们识字。”苏易对苏锦瑟抱着美好的期望,在他心目中苏锦瑟虽然爱撒娇,可却是心地纯善的女子。 苏锦瑟想着自己要教身上脏兮兮的孩子,就觉得要崩溃。 她轻轻咬着唇瓣,软声说道:“我们没有笔墨纸砚,该如何教?” 苏易语气温和道:“你可以拿树枝和石头,在地上写字教他们。” 苏锦瑟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易,就见他已经回屋继续沐浴换衣,看着自己纤纤十指,修剪圆润的指甲涂着淡淡粉色的花汁,衬着这双手如脂玉雕刻。 让她用这双精心养护的手指,拿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教那些穷酸的孩子识字? 苏锦瑟觉得苏易简直是被商枝下蛊了! 苏易根本就不知道他句句话都踩中苏锦瑟的底线,沐浴更衣后,心情轻快地去商枝的新房子。 苏锦瑟回过神来,连忙追出去,哪里还有苏易的身影? 她愤恨得跺了跺脚,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个贱人,都是她害苦自己! “小姐。”站在身侧的弄墨,提醒苏锦瑟对面有人来了。 苏锦瑟稍显扭曲的面容,转瞬露出清丽婉约的笑容,看着手里提着二两猪肉的陈梅花,“陈姐姐,你帮我把东西送给商枝了吗?” 陈梅花冷不防的在家门口撞见苏锦瑟,吓一大跳,心虚的想把猪肉藏起来,又担心太过刻意,反而被苏锦瑟怀疑,她僵硬地笑道:“我刚才已经给她送过去,她都收下了。” 苏锦瑟感谢地说道:“陈姐姐,有劳你了。”然后给弄墨使个眼色。 弄墨掏出十个铜钱赏给她,“这是小姐给你的辛苦费。” 陈梅花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接过赏钱,笑容满面道:“哪里哪里,苏小姐您就是太客气!大家都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助。” 苏锦瑟眼底闪过轻蔑,她含笑道:“这不算什么。” 弄墨掩嘴咯咯笑道:“陈姐姐,您是不知道,像我们这些奴才,替主子跑腿,一次打赏个二五八两的都是正常事情。之所以不给你这么多钱,那是怕侮辱您了。” 陈梅花巴不得苏锦瑟拿银子羞辱她呢! 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心里忍不住羡慕苏锦瑟身边的奴才。 心想日后要对苏锦瑟殷勤些,多替她做事,多得些赏钱。 苏锦瑟看着陈梅花上钩,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 —— 商枝炒菜,薛慎之在一旁搭把手,将菜碟子端出来,又把碗筷摆好。 苏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十分默契的两个人,忍不住猜测商枝与薛慎之的关系。 两个人虽然举止亲密,却又不出格,并不像夫妻,又比朋友更亲昵一些。 转瞬,苏易将这个念头抛掷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慎之端着的麻辣兔肉,浓郁的香辣味道,让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商枝端着一碗东坡肉走出来,鲜美肉香随着袅袅热气直往鼻子里钻,肚子突然觉得很饿。 “商姑娘有一手医术,没有想到还有一手好厨艺。”苏易发自内心的赞誉,比侯府里的厨子做的饭菜还要香。 “手艺都是练出来的。”商枝调整桌子上菜碗的位置,东坡肉和兔子肉都放在薛慎之坐的面前,给苏易盛一碗饭,“苏公子请坐。” 苏易坐在薛慎之身边,面前是一碗酸菜鱼与东坡肉。他端着碗,看着饭碗里松软晶莹,又粒粒分明的米饭,往嘴里扒一口,又香又有嚼劲,与他吃过的精米有些许不同。 “商姑娘做的饭都很不错。”苏易说完,觉得自己像在溜须拍马,可她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值得赞美。 “你过誉了,只是在蒸米饭的时候,滴几滴油而已。”商枝失笑道。 薛慎之冷冷瞥他一眼,吞咽下饭食,慢声说道:“她样样都出挑,并非只有你所见到的。”顿了顿,然后执起筷子,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苏易察觉到薛慎之对他的敌意,想着薛慎之破坏他在商枝面前的好感,含笑道:“正是。商姑娘这等贤良的女子,是所有君子向往的妻子。” 薛慎之脸黑如墨。 苏易报复回来,心情愉悦,又因为饭菜爽口开胃,一连吃了三大碗饭,十分满足。 商枝看着薛慎之只吃一碗,便放下碗筷,突然觉得他很好养活。 苏易似乎看出商枝的心中所想,忍不住说道:“男人饭量都大,只有女子才胃口小。” 商枝开口怼过去,“我吃两碗饭,就不是女人了?” 苏易:“……” 对于商枝的回护,薛慎之如沐春风,唇边流露出浅淡地笑意。 商枝将桌子收拾干净,苏易坐在一旁打量着屋子的陈设,倒是很温馨别致。 “苏公子,你有借钱给隔壁陈家吗?”商枝问着正事。 苏易道:“不曾,昨日雇邻居打扫,给了一两银子。” 商枝拿出喜饼道:“你昨日给每家每户都送了喜饼?” “每家每户六块喜饼。”苏易看着商枝放在桌子上的喜饼,拿在手里看两眼,“这不是我昨日给你的喜饼。” 商枝惊讶于苏易的敏锐,“你给每家每户都是不一样的喜饼?” “油纸不同。”苏易给她解惑。 商枝眸光闪烁道:“那你给隔壁是这些喜饼吗?” 苏易细细回想,摇了摇头,“送给乡邻的喜饼,油纸上都用红色染料描一个喜字,图一个吉祥如意。而这一份喜饼,油纸是空白的。” 商枝这个时候还猜不出来这些喜饼和银子是谁给陈梅花的,她就是猪脑子了! 她拿出四两银子给苏易,“你妹妹借的银子和喜饼给邻居陈氏。陈氏家中贫苦,只怕还不起,你拿回去。” 苏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怎么突然牵扯上苏锦瑟。 “你带回去。”商枝叹声道:“陈氏不欠我什么,我若是收下,指不定别人如何编排我。” 苏易不是普通人,只是简短几句话,就从中知道此事有隐情。 “好,我带回去问阿锦。”苏易把喜饼留下,只带走银子,“喜饼你留着吃。” 商枝知道陈梅花可能不安好心,说什么都不会留下喜饼,“我不爱吃饼,昨天你送过来的,我都送人了。” 苏易便不好勉强,提着喜饼回去。 他进屋,苏锦瑟正在看诗经。 听到门口的动静,苏锦瑟连忙放下书册,就看见苏易手里提着喜饼,目光微变,不过一瞬,她就恢复如常。 “哥哥,你手里的喜饼是我让隔壁陈姐姐送给商姑娘,你为何拿回来?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怜,费劲心思想要嫁给村里里正的儿子,那位公子是书生,却因为恋慕书院院长的掌上明珠,强行与她退亲。她在村里是被村民接济长大,因为医死人,饭都吃不上,遭人厌弃。我听后心里怜惜她,便让人给她送去十两银子与喜饼。你也知道,她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我便求陈姐姐用她的名目给商姑娘送去。” 苏锦瑟有些生气,似乎在不满苏易把东西提回来。 “十两?”苏易从袖中拿出四两,“不是只有四两?” 苏锦瑟脸色骤变,眼底带着怒火,“一定是陈姐姐昧下银子不给商姑娘!商姑娘品行端正,不会说谎话!”越想越生气,她忍无可忍道:“不行,我得找陈姐姐质问!” 苏易拉住苏锦瑟的手腕,“你问她也未必会如实交代,反而得罪人,你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担心她会报复你。只不过几两银子,你今后远着她。” 苏锦瑟简直要气死了! 她说是陈梅花就是陈梅花,苏易一点都不怀疑是商枝昧下银子! “可是我担心其中会有误会。”苏锦瑟咬着唇瓣,眼底流露出挣扎与为难之色。 苏易一怔,苏锦瑟挣脱他,匆匆去往隔壁。 “陈姐姐,你在家吗?”苏锦瑟进屋,四处搜寻陈梅花的身影。 陈梅花听到苏锦瑟的声音,连忙从厨房走出来,孩子被捆在背上。 “苏小姐,有啥事要我帮忙吗?”陈梅花解开用布扯做的背带,放下孩子,给陈老头照看。“你尽管吩咐,我没啥事。” 苏锦瑟失望控诉地看着陈梅花,“陈姐姐,你太让失望了!我给你十两银子送给商枝,你全都昧下来一两银子都不给她!” 陈梅花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十两银子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我最讨厌欺骗!枉费我这般信任你,你竟然敢阳奉阴违!”苏锦瑟痛心疾首道:“我念在你家贫,女儿年幼,便想要帮扶你一把,故此对你考验一番,你若是个守本分的,我就器重你,让你做我的婢女,挣银子改善生计。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梅花心里慌了,她没想到苏锦瑟打算雇她做奴才,如果早知道,她就不会扣下六两银子!不但爆发出来,反而还给商枝给坑害!分明给了她四两银子,竟然说一两银子都不曾给她! “苏小姐,我是冤枉的,我亲自把银子送到商枝手里……” 苏锦瑟看着不知悔改的陈梅花,沉着脸,十分生气,“行了,你不用再解释。我相信商枝不会骗我,她住青砖瓦房,哪里缺这几两银子?我就当做把这些银子打赏给下人。” 陈梅花到嘴边的解释,吞咽下去。如果她交代出来给了商枝四两,而她手里有六两,一定要把到手的银子给吐出来。而苏锦瑟已经对她失望,不会再信任她,差遣她做事,往后一定捞不到银子。既然苏锦瑟已经不计较,不提叫她给银子的事情,她承不承认也没关系,留住这六两银子再说。 吴氏躺在床上问,“你给苏小姐办事给搞砸了?” “我被商枝陷害了!”陈梅花阴着脸,暗恨商枝断了她挣钱的财路! 屋子里只剩下吴氏的咒骂声。 苏锦瑟转过身,松一口气。陈梅花贪财,她本来有机会在自己身边做奴才,拿丰厚的月例与赏钱,就因为商枝污蔑她,害得她失去挣大钱的机会,一定会痛恨商枝。 如果再有个契机,陈梅花不用她穿针引线,也会爆发出来,狠狠报复商枝。 她忍不住唇边露出笑意,忽而,笑意刹那间凝固在嘴边。 苏易探究地目光,令她有些心慌意乱。 “哥哥……”苏锦瑟脸色微微发白,不知道苏易到底听去多少。 苏易目光沉沉地望着苏锦瑟,看着她柔弱委屈地模样,没有立即心软,只是问出他赶来在门口听见的话。 “你为何要隐瞒商姑娘把银子还回来的事情?”苏易很不赞同,记忆中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地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起,生出了心机,学会撒谎,算计人心。 苏锦瑟心中一慌,面上十分的镇定,她稳住自己,不许乱了方寸。 “哥哥……” “阿锦,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孩。”苏易面色严肃,这一次铁了心,她不说出实话,不会心软放过她。 苏锦瑟眼睛里落下两行泪水,她倔强的咬紧唇瓣,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解释。 苏易有些失望,语气严厉地说道:“你若不说出一个理由,我明日将你送回清河镇。” 苏锦瑟红着眼睛,泪水扑籁籁往下掉,“为什么要说谎?那哥哥为什么变了?自从来到清河镇,你的眼睛里只有商枝,对我不管不问。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来到陌生的地方,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在家里等哥哥回来,见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你不问我一个人在家好不好,张口闭口都是商枝,欣赏她独立自强,能力卓绝。我一无是处,离开你们就活不下去。她那样好,你干脆认她做妹妹算了!” 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朝他大喊一声,“我讨厌你!我不要再喜欢你!”说着,跑进屋子。 苏易没有料到是她在与商枝争风吃醋,十分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进屋,抵住她要关上的房门。大力握着她的手腕,将苏锦瑟拽出来。 “你认为自己受委屈?所以就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我看是爹娘太过宠溺你,纵容得不知大是大非。无论你有多大的委屈,都不能因为嫉妒对方,而生出害人的心思!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有商枝的对比在,苏易方才知道苏锦瑟有多不懂事! 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从小捧在手心里疼宠长大。但是该严厉的时候,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而是要去教导她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不能但凭性子行事,日后铸成大错! 苏锦瑟眼泪垂在眼睫,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易,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用如此严苛的语气来谴责她! 她难以接受地往后退,用极其陌生地眼神看向苏易,“哥哥,我做错了什么?只是一念之差,在你心中却是这般的不堪?我给她银子的初衷,是怜悯她,只是陈梅花的贪婪,你对商枝的维护,才让我做了糊涂的事情。什么叫害人?这么大的罪名,你扣在我的头上,是想逼死我!” 苏易面色冷沉,“苏锦瑟,错了就是错了,没有那么多的借口与理由!今日你因为我对她的欣赏,便生出挑拨的心思。下一次,你的手里使的不是银子,拿的就是刀了!” 苏锦瑟紧紧地攥着拳头,泪珠崩塌,怎么也止不住,无声的落泪,楚楚可怜。 苏易却是硬下心肠,“去给她道歉。” 苏锦瑟拼命的摇头。 “别惹我生气。”苏易声音冷冽下来。 苏锦瑟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双臂,蹲在墙角啜泣。 苏易额头青筋突突跳动,静静看着她半晌,转身就走。 “哥哥!你不要走!我错了!我去给她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苏锦瑟慌了,她倏然站起来,扑过去抱住苏易的手臂,“我给她道歉,哥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你别生气……我错了……” 苏易看着她目光哀求的望着他,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沉声说道:“阿锦,你的人生观是错的。不能因为他人的优秀,你心生嫉妒,就想去破坏。你应该态度端正,欣赏对方,向对方学习。” 苏锦瑟拽着苏易衣袖的手指泛白,闷在他怀里的脸一阵扭曲。 “你向来明是非,谦卑好学,只是来这里之后,变得不像你自己。”苏易探究的看着苏锦瑟,总觉得她的变化太古怪,或许是以前表现的太完美,突然发现似乎并非如此,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我改!我再也不任性!”苏锦瑟承认自己的错误。 “以后不许再这么做。”苏易神色稍霁,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去洗脸,随我去给商姑娘道歉。” 苏锦瑟立即让弄墨伺候洗脸,换一身衣裳出来。 两人一同去商枝的新房,出门碰见拉开院门的陈梅花,苏易与苏锦瑟淡淡看她一眼,两个人不再停留。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苏易叮嘱她道:“陈氏贪婪莫要与她深交,此次的事情就算了,当做给你的一个教训。你若一个人无趣,空闲地时候去找商姑娘。” 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苏锦瑟仿佛麻木,根本不觉得疼,心里只有对商枝浓烈地怨憎。 若非是她,哥哥为何会如此责备她? 苏易敲开院门,看着开门的商枝,歉疚地说道:“银子是舍妹给你,她听陈氏煽动,认为你生活很困苦,又怕伤及你自尊,方才借陈氏的名义送给你。” 苏锦瑟压下心底万般情绪,她朝商枝福身行一礼,“商姑娘,对不起,我不该擅作主张施舍你。”她苦笑一声,“哥哥说你很有能力,不像我学的都是花架子,如果不是有一个好的家世,连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得,我这样拿什么同情你?” 商枝一头雾水。 “商姑娘,你能原谅我的冒犯吗?”苏锦瑟泫然欲泣,仿佛商枝不答应,她就哭出来。 商枝看向苏易,他神色无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还有一段距离,都没有停下来,尘土飞扬中,就见林掌柜掀开帘子,激动地大喊道:“大侄女儿!成了!成了!”马车一停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一个趔趄,朝前头的大树栽去,袖中的金算盘甩在商枝的脚下。 商枝捡起来金算盘,巴掌大,搁在手心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她看向扶住树木才稳住的林掌柜,径自朝他走过去,“什么成了?” 林掌柜脸颊撞在树干上撞得通红,他龇着牙,揉搓着脸颊,激动万分道:“你是不知道,伤寒药我拉到县城,吩咐镖局押镖给各地惠民堂送去,正巧来了一个伤寒病患,郎中并不信任你的药有奇效,开药方子连吃几贴不见有效,反而病症愈发严重,迫不得已,郎中给病患服用你的伤寒药。你猜怎么着?当日夜里发出一身汗,在凌晨反复高热,又服用几粒,第二日整个白天不再反复,只有在晚上又高热一次。直至第三日再不曾病发,精神日渐好转。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姓得知药价公正,不过几日,药被售卖一空。” 商枝皱紧眉心,疑惑地说道:“这个节气这么多人感染伤寒?” 林掌柜嘿嘿笑道:“大侄女儿,你就不知道了。伤寒人人闻之色变,如今有奇效地药丸能治好,价钱也公正,许多人便买回去预备着,生怕感染伤寒买不到药丸。” 商枝抿紧唇瓣,神色凝重。 林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大侄女,有何不妥之处吗?” “有。”商枝叹息道:“药丸并未大量投入生产,目前只有这一百瓶,你不限制他们购买,被他们积压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那么如果遇见急诊病患,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药!可你已经卖完了,库存空虚,该怎么办?” 林掌柜语塞。 “稀缺的药,需要用在刀刃上。如此能够确保,每一瓶,都是用在真正需要的病患身上。”商枝语重心长,希望林掌柜能够明白。 “是我着相了。”林掌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懊恼道:“幸而得你提醒。” 商枝摇头,“不是多要紧的事情,下回注意便是。既然已经销出去,我便加大力度的生产。” “对对对!一千……两千瓶!”林掌柜竖着两根手指头。 商枝笑道:“我先尽快赶出五百瓶给你,其他的陆续给你制出来。” “最好不过了!”林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牌给商枝。“就是因为伤寒药的缘故,你已经小有名气,制出的阿胶与黄明胶也脱销,一共卖了三十两银子。至于剩下的二十两,与你该给我的三两,就当做接下来的货款。” 商枝笑吟吟地说道:“行,我给你记账。” 一旁的苏锦瑟,看着商枝手里五十两的银票,只觉得份外难堪。 她可怜商枝给十两,转眼商枝进账五十两。 这时,又驶来一辆马车,比林掌柜稍显稳重,停下来,佟掌柜才从马车上下来。 “商姑娘,卖疯了!还剩下二十组,我来补货!”佟掌柜根本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前几日各位夫人小姐问不到药膏,在他终于摆上货架的时候,全都几组一起买,生怕之后买不到。 商枝挑了挑眉,今日看来是喜事盈门。 “恭喜佟掌柜了。”佟掌柜生意好,商枝也高兴,毕竟她得靠药膏挣钱。 “同喜同喜!”佟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商姑娘何时给我赶制货物?” 商枝算了算,她小作坊里面只有林辛逸和林玉儿顶事,首要是以伤寒药为先,一百瓶伤寒药需要三天,五百瓶小半个月。 “你过二十天来取货。” 佟掌柜为难道:“能否先制五十组?” 商枝想了想,点头道:“你过七日来取货。” 佟掌柜喜不自禁,连忙拿出八百两银票给商枝,“我订两百组!” 商枝面不改色,收下银票道:“七日后暂时给你五十组,其他一百五十组等伤寒药制出来再给你补齐。” “没问题。”佟掌柜爽快的答应。 林掌柜和佟掌柜得到准信儿,互看一眼,齐齐冷哼一声,头扭转到一边。 商枝现在手里握着大把的银票,有足够的银子在身边,按照如今销售的情况来看,只怕小作坊根本不够看,她得修建大作坊,或者买一套独立的宅子,专供生产药丸。而在人力上同样有极大的需求。 “两位留步,进屋喝一杯茶再走。” 两人都是人精,立即明白商枝有话要说,也不客气,直接进屋。 门口的苏易与苏锦瑟就很尴尬了。 当真是应那句谁可怜谁真的不知道! 商枝不过几句话间,将近一千两银子进账。 莫说苏锦瑟,就连苏易也没有这本事。 苏锦瑟脸色阵青阵红,做梦想不到商枝挣钱这般厉害! 而商枝的能耐,却衬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苏易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心里愈发的钦佩商枝,小小年纪,能得生意场的人如此敬重推崇,足见本事相当过硬的。 他想说几句话,可又陆续来了几个人,都是其他药铺的掌柜。 或许是伤寒药太过令人震撼,打听商枝的消息,尾随着林掌柜而来。 “商姑娘,我等是为着伤寒药慕名而来,能否进一步详谈?”几位掌柜姿态放低,十分恭敬。 ------题外话------ 薛哥:虽然知道媳妇很优秀,怕情敌惦记着,但就是忍不住炫耀! 第九十六章 邀他同住,找茬被打! 商枝愣住了,这个完全出乎意料。 她以为能够顺利的把伤寒药推出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哪里知道居然引来其他药铺的掌柜。 目前以她的能力,暂时没有办法与多家药铺合作。 这般想着商枝婉拒道:“我如今人力不足,暂时没有办法满足各位的需求。而且伤寒药我是有条件,每一瓶只能售价在十文钱之内。各位若想利用伤寒药挣银子便请回。” 几位掌柜微微变了脸色,他们是看准伤寒药的商机,可更多是因为它的药效。 “商姑娘您误会了,我们来时已经打听清楚,您说的这些要求,我们都能够答应。”有人站出来表态。 “正是。商姑娘年纪轻轻便心系百姓,我们同样身为医者,自然不忍心病患无药可医而病逝。如今伤寒得以救治,我们自然是以性命为重,其次才是利益。” “我们若是违反你制定的价格,您能随时收回伤寒药。” 商枝看着他们一个个表明态度,她笑容和煦道:“各位的诚意我看在眼里。你们拿出十足的诚意,都是为了百姓,我也不能将各位拒之门外。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若是想要拿我的药,这些药物该如何售卖,需要听从我的安排。如果有违背者,我会取消合作。”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 商枝看他们一眼,侧身让开,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若是能够接受,请入内。” 掌柜们迟疑片刻,决定入内,先详谈之后再做决定。 商枝将人请进院内,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兄妹俩,“苏公子,我有事正忙,不招待二位了。” 苏易看着商枝与各位掌柜交谈,游刃有余的模样,身上散发出自信的光华,被深深吸引着目光。 而且也让他见识到商枝不同的一面,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永远还有惊喜在前面等着。 她不止医术高绝,并且心系百姓,明明手里拿着伤寒药的方剂,能够让她一夜暴富。可她却为了穷苦的病患,而牺牲掉自己的利益。她高洁的品行,令人钦佩。 “商姑娘,你先忙,我们不打扰。”苏易心思复杂,商枝是真的至纯至善,拒绝入京给外祖母治病,一定是有内情吧? 商枝颔首,入内关门。 苏锦瑟看着紧闭的院门,只觉得刚刚所遭受的冲击,比起她忍受屈辱给商枝道歉还要令人难堪! 看着商枝受人尊敬吹捧,而她却成为布景,心里的妒火无法抑制。 更汹涌而至的是恐慌。 商枝越出色,对她来说威胁越大! “哥哥,我已经向商姑娘道歉,你可以原谅我了吗?”苏锦瑟不安地看向苏易。 苏易看一眼紧闭的门,点了点头,“回去吧。” 苏锦瑟看着苏易心不在焉的模样,双手紧紧捏握成拳头,目光晦涩阴冷。 —— 商枝走进屋子,就看见三足鼎立之势。 互不看顺眼的林掌柜与佟掌柜统一战线,新来的几个掌柜抱团,薛慎之坐在主位上。 她看着招待客人的薛慎之忍不住眼底流露出浓浓笑意,在他身旁坐下。 “各位支持我的药丸,我在此感谢大家。”商枝满面笑容的看向各位掌柜,“我这里有二不。一不许违背最基本道德,医者为本,不利用此药物开出天价。二不许乱售卖药物,仅限一个病患一瓶,若是未曾治愈,再增开。而若是未曾患伤寒,此药不许售卖。因为药物紧缺,我们才需要严格把控药物,免得真正需要的人却无药可医。” 屋子里沉浸片刻,有人想开口提出异议,却被身边的另外两人用眼神制止,他咽下口中的话。 “没有问题。” 这是,全都齐齐开口,毫无异议。 商枝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丑话说前面,大家都接受,今后就能够很好的合作,杜绝后患。” “是,商姑娘说的有理。” 商枝笑道:“各位该知道我先与林掌柜、佟掌柜合作,已经收下他们的订金,得以他们为先。而我的人手不够,所以不能大量的供货。你们若是愿意等,我愿意与各位合作。” 各位掌柜互看一眼,连连点头:“没有问题。” “若是没有问题,各位九月底去清河镇回春医馆,那时候我静候各位。”商枝把该说的都说清楚明白,便开始谢客。 几位掌柜十分有眼色,纷纷告辞。 他们一走,林掌柜忍不住说道:“他们是来分一杯羹?” 佟掌柜沉着脸没有开口,却也和林掌柜是一个意思。 商枝似笑非笑地对林掌柜说道:“你该知道我的初衷,是希望患伤寒的病患,人人得以医治。而仅凭你们二人之力,远远不够。” 林掌柜顿时没有声了。 商枝继续说道:“我之后还会研制其他几种药丸,都不会仅给哪一家,而是符合我条件的,都能够推售,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看着两个人郁闷的模样,她忍不住失笑,“但是我能给你们优先权。” 林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挪动肥胖的身躯,挺直了腰板,“这可是你说的!” “嗯。”商枝继续丢下第二枚炸弹,“我不是忘本的人,能有现在的成就,少不得你们二位。因此,我决定开大作坊,向二位要几个药童。” 林掌柜和佟掌柜直接被炸懵圈了! 他……他们药店提供药童? 这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商枝让他们参与核心,这是对他们散发出信任的讯号! 林掌柜激动的语无伦次,“大侄女儿,你如此念着叔。今后有叔一口热乎饭吃,绝对不让你吃一口稀的!” 佟掌柜暗啐这不要脸的套近乎,他正色道:“商姑娘的事情就是同济堂的事情。今后若有需要尽管差遣,不必客气。” 商枝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林掌柜与佟掌柜对她感恩戴德。 若是没有方才几位掌柜,只怕她寻两位合作,他们虽然会大喜过望,十分感激她的信任,却也明白她是无人可用,今后许多决策说不定掌握不了主动权,如今大不相同。 “两位掌柜言重了,你们回去后可以事先挑选一位药童送去清河镇回春医馆。”商枝接过一旁薛慎之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又面容严肃道:“若是他们不懂规矩,我随时会将他们遣送回去。” “是是是,叔一定给你们安排个机灵省心的。”林掌柜与佟掌柜同时说道。 商枝满意地颔首。 事情全部谈妥,两人便起身告辞。 而之前离开的几位小药铺的掌柜,离开后,上同一辆马车。 方同一坐下来,就将在商枝那处憋的满肚子牢骚发泄出来,“嘁,她脑子是被驴给踢坏了吗?咱们开药铺不奔着挣银子,就是为了做慈善吗?如果不是看见她的伤寒药影响力极大,我才懒得奉承她。规矩一大堆,还不让人挣钱,谁乐意伺候她?” 刘向山冷笑道:“都是银货两讫的买卖,偏她就翻出一套一套地花样!你也别气,我们暂时先答应她,等药搞到手之后,究竟如何卖,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伍庆丰心里有些没底,“她瞧着倒不是个好糊弄的,咱们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如果传到她耳朵里,不再卖药给咱们,怎么办?” 刘向山十分不屑道:“她也就表面正经,说到底是为了做名声。等名声起来,银子只怕自己找上门!咱们这些给她干活的,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只是给她铺路的踏脚石!” “她吃肉,咱们就得喝西北风!买药的人嘴封严实了,若是敢走漏风声,不卖药给他们家里人,还怕治不住?”方同心里早有了算计,伤寒药是救命药,当然得配得起一条命的价值。 几个人达成一致,决定先哄着商枝要来伤寒药,等得手之后,价钱再暗中调整。 陈梅花蹲在商枝屋门口,看着一波一波的人坐着马车离开。 心里很嫉妒商枝,她是瞅着苏易和苏锦瑟朝商枝家走来,心里惴惴不安,追过来,就看见两个穿着打扮很有钱的老爷给商枝一把银票。 陈梅花咬紧牙,心里暗恨商枝,她只管自己挣大钱,吃香喝辣。为着四两银子,泼她脏水,诬赖她! 越想越生气,体内压制的怒火蹭蹭暴涨,决定给商枝一点颜色看看! 她断自己的财路,那自己就以牙还牙! 陈梅花绕到商枝的屋后,看着一大片葱葱郁郁,开着小花的药山,冷笑了几声,调头就往家里走。 她回去后,孩子躺在炕上‘哇哇’大哭,陈梅花舀一碗米汤,抱着孩子喂下去半碗,然后把孩子放在炕上,看着吴氏吃一天药后,身体爽利许多,钻进厨房去熬药,顺便做饭。 家里许久没吃过荤腥,陈梅花从六两银子里抠出十个铜板买几两肉。她剁烂肉糜,蒸一碗肉汤给孩子吃,剩下的就全都和土豆、茄子、野菜乱炖一锅,一家子就吃这一碗菜。 吴氏看着锅里的大杂烩,本来要挑刺,就见陈梅花挑拣出几块肉放她碗里,眼皮子一拉,捧着碗吃饭,倒是没有说什么。 放下碗的时候,才咕囔一句,“老娘咋就生你这么个窝囊废,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都不吭声!” 陈梅花握紧了筷子,心说她不是窝囊废,已经知道该咋报复商枝! 吃完晚饭,收惙一番,天色擦黑。 陈梅花摸着镰刀,背着背篓,偷偷摸摸爬上药山,挑拣着能挖的药材采挖出来装背篓里去镇上买。至于没有成熟,没啥用的药材,她割麦子似的,一茬一茬割了扔在地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装满背篓,毁坏小半块药山。 陈梅花看着葱葱郁郁的药山,转瞬秃了一块,想着商枝明天见到这里的情况,心里一阵痛快! 手里拿着药水给药材打药杀虫的李大婶,从下晌忙到天擦黑,才把药水给打完,她累得直不起腰来,正打算下山,无意间看着缺一秃噜的药山,顿时阴沉着脸,丢下手里的篮子,箭步往那块地儿冲过去。 正好逮着背一背篓药材准备下山的陈梅花,脸色凶狠地叫骂起来,“好哇!是你这小浪蹄子坏我的药山!敢偷我的药材,坏我的药苗,你是不想活了!” 陈梅花听到李大婶的叫骂,脸色一白,拔腿就往山下跑。 李大婶可不是善茬,落到她手里头,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 李大婶看着坏了小半的药苗,生吞活剥陈梅花的心都有。她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陈梅花砸去,怒骂道:“给我站住!该死的贱人!偷东西敢偷到老娘头上来,看我不打死你!” 陈梅花心下惊慌,不熟悉山路两眼蒙黑,四处乱蹿。只跑了几步,就被李大婶揪着头发,照着她的脸‘啪、啪’甩几个耳光,“他娘的臭贱人!我不打死你个手脚不干净的贱货,我就不姓李!” 陈梅花被几耳光打懵了,耳朵里嗡嗡地响,痛得她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李大婶手劲大,揪着她的头发,拽倒在地上,拿着棍子往她身上抽,抽得陈梅花嗷嗷叫,满地打滚。 “李大婶,误会……都是误会……我不是存心要偷你的药材,是……是商枝……我以为这块山地是商枝的……”陈梅花痛得抓住头皮,被李大婶大力拽的头皮都要被撕下来,“疼疼疼,李大婶,你这药多少钱,我赔给你!”心里暗叹倒霉,以为坏商枝的地,结果是坏了李大婶的! 李大婶闻言更来气了!拔错了?这个小贱人还敢对付商枝? 她冷笑一声,对准陈梅花的脸就是哐哐两拳头,“忘恩负义的贱货!商丫头可怜你们母女两,捎带你一程回村,不知道感激就算了,还敢背地里用这下作手段害她!你这不知好坏的东西,和你那个黑心烂肚肠的老贱货的娘一个样,上辈子没积德,专生赔钱货!”说着又是几拳头打下去,打得陈梅花鼻子里的鲜血流出来,两颗门牙都被打松了,满嘴的血,她不敢大声的喊叫,蜷缩着身体低嚎着求饶。 李大婶想着吴氏专干恶事,连带着这小贱货也敢动歪主意,坏了她辛辛苦苦栽种的药材,越想怒火越蹭蹭上涨,手里的劲就越大,拳头就举得越高,打得也越重,不一会的功夫,陈梅花就没了动静,身子也不挣扎了。 李大婶就着月光,看着陈梅花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模样,心里有点害怕,不会把人给打死了? 她踢两脚陈梅花的肚子,恶声恶气道:“你给我起来!你再不起来,老娘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陈梅花很痛,身上哪里都痛,动一动就像刀子割肉一样。她的脸肿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费力也睁不开,反而痛得她‘嘶’一声惨叫。 听到李大婶的话,她喉咙里溢出哭腔,泪水往下掉,求饶道:“我受不住了,你再打……就得打死我了……” 李大婶没想真打死人,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出一口恶气。她瞪着陈梅花,恶狠狠地说道:“臭娘们!你不把银子赔给我,这件事不算完!” 陈梅花被吓得狠狠一哆嗦,动了动手指,让李大婶自己在袖子里掏银子。 李大婶探手一摸,拿到五两多银子,她阴着脸,“这么一点咋够?老娘买药苗都不够这个数!” “欠……欠着……”陈梅花真的怕了,怕李翠花真的把她打死在山地里,刨个坑把她给埋了! 她肠子都给悔青了,明明是爬到商枝的山头,咋就拔了李翠花的药材? 李大婶冷哼一声,“光赔钱不够,你把这药材给毁了,得帮我全都种好。种不好,你给我等着!”拾起篮子,她骂骂咧咧下山去了。 陈梅花动弹不得,李翠花这一顿毒打,她给去了半条命,缓半天,才忍着痛磨磨蹭蹭回到家里。 吴氏正好被尿憋醒,提着油灯出来就看见陈梅花鼻青脸肿,不人不鬼的样儿,吓一大跳,险些没把油灯给摔了。 “你这是咋弄的?”吴氏一声怒吼,“谁打的?商枝那贱人?” 陈梅花眼泪就掉下来,又痛又委屈,“不是她,是李翠花。” 吴氏脸一沉,“咋就拉扯上李翠花了?” “我……我……”陈梅花吱吱唔唔地把来龙去脉简单交代,“我拔错了,拔到李翠花的山头,被她逮着毒打一顿,还叫我给赔钱,把毁坏的药材给种好,这两件办不好,她不会放过我。” 吴氏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上,怒瞪着陈梅花,“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屁大点的事情都办不好,净给我招祸,明儿你就给我滚回去,别祸害我!” “娘……” 吴氏被陈梅花的蠢笨气得脑仁痛,又爬回床上,尿也不撒了。 陈梅花自己用草木灰清理伤口,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洗个澡,躺在床上,身上疼得整宿睡不好。 第二日一早,陈梅花带着伤去找商枝。 商枝正在院子里剁晒干的鱼腥草,抬头看见陈梅花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差点没把手指头给剁了。 “你这伤咋弄的?”商枝看着陈梅花肿得和猪头差不多脑袋,一副哭丧脸的模样,十分滑稽,忍不住想笑,费好大劲才憋住。清了清嗓子道:“昨儿你蹲在院门口,还好好的。” 一提这个陈梅花就一肚子的火气。 如果不是爬错山头,咋会挨一顿毒打? 她今天来找商枝,不但不能说出被打的理由,还得求她帮着治伤。 昨晚躺炕上痛了一宿,沾着床铺就难受,一大早就问商枝要点药吃,哪知会被揭伤疤? “我被人当贼打了。”陈梅花忍了忍,还是简短地回了句。 商枝若有所思,疑惑地说道:“你乱跑别人地里了?不然谁把你当贼?你如果是问我要伤药,就去找打你的人要吧。我可是记得你说我没啥了不起,不稀罕我给你治病。”说着,又弯下腰剁鱼腥草。 陈梅花脸色变了变,没有想到商枝如此记仇! “商枝,我娘病得严重,大家都是邻里之间,应该要互帮互助。你见死不救,我糊涂骂人,也不是本意。你看我被打的这样惨,就给我一盒伤药?”陈梅花低声下气的求商枝,实在是脸上肿胀得痛,再不吃点药,抹伤药,明儿不但不会消肿,还会肿胀得更厉害。 商枝还没开口,院门口传来李大婶的大嗓门,人还在门口,声音已经传到商枝耳朵里。“商丫头,昨晚我地里遭贼了,把药材当韭菜割去一大茬,坏在地里。还有一些挖采出来的药材,你看一看值不值钱?” 李大婶背着背篓进来,一眼看见陈梅花,把背篓掷在她的脚边,陈梅花吓得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嘴唇煞白。 商枝看着眼前这情况还有啥不清楚?陈梅花真是狗胆包天,敢动李大婶的地儿,不打死都是她烧高香了。 “商丫头,有一事我得说给你知道。这个小浪蹄子,她爬错山,爬上我山头破坏药苗。她存了心去给你找麻烦,拔你的药山。可咱们的药山挨得近,她搞不清楚,这才弄错了。”李大婶直接揭发陈梅花的罪状。 商枝诧异的看向陈梅花,就看见陈梅花颓然地坐在地上,不等她开口,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李大婶逮着她,抓住她的衣领,“跑啥?大清早跑来找商丫头,看样子你精神头十足,那就去山上把药苗给种了!” 陈梅花瑟瑟发抖地说道:“我……我求商枝要伤药。疼……很疼……” “呸!谁给你那么大的脸?背地里算计着害商丫头,转过头来又臭不要脸的问她要伤药!治好你了,你再反过对付她?”李大婶凶神恶煞的,一副她敢点头,就捏死她的模样。 陈梅花刚刚才吃的教训,哪里敢触李大婶的霉头?她说啥就是啥,忍着痛,去爬后山。 磨磨蹭蹭,她目光带着希翼的看向商枝,希望她能够不计前嫌。 商枝继续剁鱼腥草,事不关己的模样。 让她不计前嫌?做梦呢吧? 她不追根究底,也是看她被揍得面目全非,忒惨! 陈梅花敢怒敢言,心里十分的憋屈,哀求地说道:“李大婶,你不给我伤药,我疼得干不了活。你看能不能帮我买点药?我的银子都给你搜刮去了……”看着李大婶冷着脸,无动于衷,转头跪在商枝面前磕头,“商枝,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动坏心思,想着法对付你……求求你给我一盒伤药,我……” “你别白日做梦,一边算计我一边求我给你治伤!陈梅花你咋就没有一点长进?将你娘的做派学个十足十,背地里放冷箭,还有脸求上门!不说给你治,就是踩扁你这张脸,我还得说一句‘活该’!”商枝看着陈梅花就倒胃口,她完全是自食其果!拇指与食指圈成环吹一声口哨,在刨坑地小土狗,汪汪大叫着冲过来。 陈梅花气得半死,憋了满肚子的怨气,在商枝这句话刺激下,失去理智,突然朝商枝狠狠扑过去,手里捡着石头,就要往商枝头上砸。面目扭曲道:“该死的小贱人!你害得我被打,被骂,欠下一屁股债,还咒我活该!我不打死你,咽不下这口恶气!” 商枝后脑勺找眼睛似的,猛地擒住陈梅花挥来的手腕,借力站起身,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直接把陈梅花踹翻在地上,脑袋着地,‘哎哟’嗷叫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痛得被撕碎了一样。 商枝看着陈梅花死性不改,通红的双眼里堆积着怨毒的神色。她脸色铁青,“马上给我滚出去!” 陈梅花狠狠瞪商枝一眼,看着皱着鼻子,龇着牙冲她发怒的小土狗,心里更加的恼恨,连一个小畜生都敢欺负她!她爬坐在地上张嘴就要咒骂。 商枝拍了拍小土狗,“把她给撵出去。” “汪汪——”小土狗飞扑过来。 陈梅花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商枝的院子。 一口气,冲出几里地,陈梅花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商枝的院子,心里十分难堪,脸色涨成猪肝色,这个贱人竟敢叫小畜生撵走她! 陈梅花真真切切将商枝给记恨上,活撕了商枝泄恨的心都有! 她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拜她所赐! 陈梅花破罐子破摔,不给李大婶干活,直接回陈家,她抱着孩子,收惙东西,当即赶回夫家求救! —— 商枝看着陈梅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双目冷沉,陈梅花对她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 之前即便她拒绝给吴氏治病,陈梅花心中虽恨,却不至于想要报复她,给她颜色看! 突然之间,大晚上跑山上毁她的药田,非常过分了,仿佛有深仇大恨。 “商丫头,我这药能卖钱吗?”李大婶骂了陈梅花几句,提起正经事,“你收吗?” 商枝检查药材,的确是成熟的,“叫薛慎之给你称重记账。” “好咧!”李大婶脸上露出笑容,准备提着背篓去老宅找薛慎之。又问商枝道:“商丫头,你知道陈族长老宅里住的人是啥来头?” 商枝一顿,瞬间醍醐灌顶! 苏易不会无缘无故押着苏锦瑟向她道歉,一定是发生了事情。 而他说的事情,正是苏锦瑟拿银子给陈梅花,由陈梅花转送给她! 一定是这之间发生什么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让陈梅花对她产生误会和恨意! 她不禁眯起眼眸,眼底闪过危险地光芒。 苏锦瑟…… 她又是为何针对自己呢? 商枝细细回想两人从相遇到之后的短暂交锋,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还是说自己不愿意入京得罪她了?故意找茬? 商枝想不透,便不再去想,心里到底是重视起苏锦瑟,对她起提防。 薛慎之给李大婶过称,然后登入造册,将人送走,把药材搬进新房子,储放在药房中。 商枝看着他累出一身热汗,皱紧眉心道:“搬来搬去,不太方便。” 薛慎之拿着绢布擦汗,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歇息。闻言,他不由得看向商枝,“若有人再送药材来,你让他们放在庭院里,遣人去叫我一声。” 商枝哼声道:“你那个破屋子,住人可不方便,有些危险。你不如搬进来新房子来住?” 薛慎之一怔,抬眸看向商枝,只见她若无其事地在将药材归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天知道商枝心里有多紧张,手心都冒汗了。她提出邀请薛慎之住进来,便已经足够说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非亲非故,住在一起,不是将对方当做亲人,便是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就算琢磨不透薛慎之的心意,等他搬进来之后,她能够制造出更多的机会试探他。 薛慎之收紧手心的绢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喉结微微滚动,他能不能……将她的邀请当做比亲人更深一层的用意? 理智告诉他在二人确立关系,成亲之前,应该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他需要拒绝她的邀请。 可这一刻,他想抛去理智,一口答应她的请求。 苏易的虎视眈眈,令他生出一些危机感。 他的家世比自己好,性格大胆而直白,时刻担心着她会被苏易给打动。 薛慎之拿捏不准商枝的心意,因而不能轻易地打破两人之间的平静。他住进来,虽然会妨碍她的名声,可未必不是在她身上烙下薛慎之的标签。 薛慎之心口牵动着异样的情绪,他望着商枝的眼眸,翻涌着深谙晦涩的情绪。 商枝久久等不到薛慎之的回答,她心里隐约有一些失落,勾了勾唇,她带笑地转过身去,“我只是说一说……” “好。” 薛慎之终将未曾克制住自己的私心,他看着呆楞住的商枝,心里自嘲的想着,他果然不是个好人。 商枝震惊住,紧接着是汹涌而至的惊喜席卷着她。嘴角无法抑制的上扬,露出一抹傻笑。 他答应了! 是不是说明他对她并非完全无意? 商枝这样想着,心口一阵灼热,看着薛慎之的眼神都变了。 她嘴角流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人都住进一个屋檐下,至于如何试探出他的心思……商枝想了想,眼底闪过狡黠。 “哦,那你明天搬过来。”商枝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面上不动声色。 薛慎之看着毫无异色的商枝,微微蹙眉,难道是他多心了? 他眸光微微一闪,深深看她一眼,唇边带笑,“好。”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目的一致,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反而就怕别人不多想,暗戳戳地向别人传递一种关系匪浅的讯息。 商枝为着让薛慎之搬进来做准备,将屋子打扫一番,看着屋子里不少薛慎之的东西,原来新房里早已不知不觉被薛慎之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占据,并不突兀,反而十分的融入,仿佛本该就是如此。 第二日,商枝一大早起身,洗漱后就看见薛慎之提着简单的包袱进来。 “你的书籍不搬吗?”商枝问道。 “暂时不急。”薛慎之自然而然,将自己的包袱放进那间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 商枝靠在房门前,看着他将包袱里的衣物取出来,放在衣柜里,空荡荡地房间被他的气息填满,不由得的问道:“今日你乔迁,我正好得带着茶花去镇上,买点酒菜回来庆祝?” 薛慎之侧头看着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为了单纯庆祝的商枝,眉眼浅笑,“好。” “十号我可能会很忙,去县城各个药铺了解一下情况。今日会需要做义诊,回家的时间稍晚一些。”商枝将今日的行程安排告诉薛慎之。 薛慎之缓缓说道:“我今日去镇上给学生上课,下课后,我去医馆接你。” “好!” 商枝和薛慎之商议好,两个人一起用完早饭出门。 茶花在村口等商枝,她坐上牛车,商枝便将牛车给薛慎之赶。她坐在茶花对边,薛慎之的身后,与茶花细说同福酒楼的事情。 “秦大哥多数情况在县城酒楼里,一应事宜都是交给掌柜做主。掌柜此人和善,你未触及他的利益,一切都极好说话,从来不与人脸红。”商枝着重地提起掌柜。 茶花记下掌柜的品行秉性,总结商枝一句话,听从掌柜的。 商枝昨晚一宿没睡好,牛车摇摇晃晃,把她瞌睡虫也给颠簸出来,说话间,渐渐没有声音。 茶花看着商枝额头靠在薛慎之后背上,沉沉入睡,目光里闪过一丝异色,更多的是乐见其成,觉得两个人早该就是如此了。 牛车到酒楼地时候,商枝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她与茶花跳下牛车,薛慎之将牛车栓起来,就听茶花贼眉贼眼地凑到她耳边说道:“也不知道薛大哥背脊会不会酸痛,为了让你睡一个踏实的好觉,他可是全程都挺直着背脊,一动都不动,我看着都嫌累。” 商枝一怔,回头看向薛慎之,就见他已经缓步走来,茶花吐了吐舌,一溜烟先跑进酒楼,与掌柜搭话。 “我先去曹员外家中,你在医馆等我。”薛慎之叮咛商枝一句方才离开。 商枝收敛心绪,将茶花介绍给掌柜,眼见天色不早,她赶着牛车去回春医馆。 医馆门前已经排起长队,商枝来的时候,林辛逸已经在给人看诊。 她坐下来,病患有条不絮地一个接一个给商枝问诊。 “小孩子偶感风热,不是多大问题,吃两剂药便可。”商枝给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号脉检查,而后开药方,一旁的药童照着药方去抓药。 妇人抱着孩子,感激道:“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下一个。” “你就是神医?”不等后面的人坐上来,突然来了两个男人与一个妇人,两个男人抬着门板将躺在上面痛苦呻吟的男人横插过来,挡住后面排队上前的病患。 “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家这口子的命!”妇人满脸泪水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哀求着商枝。 一直守着规矩排队的病患,看着木板上躺着的男人似乎很严重,心里的不满消散了。 “神医,就先给他们治吧!” 商枝看一眼面色青白,气息微弱的男人。她摇了摇头,“我治不了。” 妇人身后的男人,一脚踩在商枝的桌子上,凶神恶煞道:“为啥治不了?你不是神医吗?坊间传出没有你治不好的病人!我告诉你,只要你一日是郎中,不治也得治!” 林辛逸早已今非昔比,他听到商枝的话,很诧异,只看病患一眼,就炸了,“治你他娘的治!我师父啥病都能治,就是治不好没病之人!” 壮汉一听,抬脚踩在病患的胸口,狠狠地碾了碾。 只见躺在木板上的男人嗷叫一声,翻着眼白昏过去。 “现在他昏过去了,神医可以给他治病了吧?”壮汉收回脚,看向商枝道:“这么点小症候,一定难不倒神医。” ------题外话------ 哭唧唧,这是好久之后的六点钟更新了。昨天凌晨四点睡,七点起床去市里吃酒席,回来很晚了,白天没有时间补觉,晚上写着写着打瞌睡睡过去,一觉惊醒,三点了!好在在六点之前写完,亲亲们还是六点后看,半夜里的更新小绫子不准时,么么~(づ ̄3 ̄)づ╭?~ 第九十七章 抓捕,腹黑的薛慎之! 他们抬着‘病人’出现时,商枝仅看一眼,便知道看病是假,找茬是真的! 商枝看着壮汉一脚把人踩晕,神色如常,对一旁的林辛逸道:“你告诉他们,我治病的规矩。” “我师父有三不治。第一骄恣不论于理者,不治!第二讳疾忌医者,不治!第三,重财轻命者,不治!”林辛逸抬着下巴,冷声对几个人说道:“这几样,你们就占了第一和第三。快把人抬走,别挡住其他病患诊病。” 壮汉一听,当即也跟着炸了,“放你娘的屁!不给人治病,你开啥医馆?老子把话撂在这里,你们不给治好他,把你们医馆给砸了!” 林辛逸顿时恼了,“你们来碰瓷儿,还有理了?谁规定做郎中,就一定要给人治病?不给你们这些恶棍治病,还需要理由吗?” 壮汉双眼瞪得和铜铃似的,指着林辛逸的鼻子,“臭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说三遍都可以!快抬着你的人走!”林辛逸最痛恨碰瓷的人,幸好商枝没有上当。否则,一旦碰他们一下,就有理说不清了! 壮汉脸色铁青,狠狠朝林辛逸撞过来。 林辛逸一时不察,被撞倒在地上。他被激怒,跳起来就和壮汉打起来。 林辛逸长得瘦高,不如壮汉健硕,但是身体很灵活,蹿上壮汉的后背,勒着他的脖子,对准脑袋就是几拳。 壮汉怒喝一声,反手拎着林辛逸甩在地上,高高举起拳头往他脸上砸过去。 “你再不带人去救治,只怕就真的成死人了!”商枝清冷地嗓音传来,壮汉立马收住了拳头。 壮汉看着昏过去的癞头三,脸色泛青,没声没息地模样,心里有些没底,“你不是神医吗?他快死了,你就治好他!刚才不是说他没病,不给医治?现在快死了,总可以了吧?” 商枝眸光冷冽,扫过躺在门板上的男子,他生得瘦小,脸色蜡黄泛青,错眼一看,还真的以为病入膏亡。 她心中冷笑一声,在脸上涂抹个黄连水,就敢糊弄到她面前碰瓷儿。 还没有碰上‘病患’呢,他们就出招了。 她若是碰触这个人,还不知道有什么手段等着她。 商枝勾着唇角,笑容透着冷酷,“事先深呼吸再憋着气息,用脚踩他的胸口,致使他昏厥过去。若是一刻钟苏醒不过来,你们就替他准备身后事吧。” 率先屏住呼吸,若是按压心脏,便会挤压出肺部仅剩的氧气,导致大脑短暂缺血,缺氧,昏厥过去。若是严重,引起心脏骤停,丢掉性命。 商枝感叹一句,不知者无畏。为了碰瓷儿,赌上性命! 壮汉开始不以为然,继续恐吓商枝,但是从她口中听出他们的算计,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妇人心里害怕,当即摇晃着昏厥地男子,“当家的,你醒醒,快醒醒啊!” 壮汉也心中发慌,商枝说的神神叨叨,难道真的能要人命? 可他看见有人这样做过,跟着学一手,打算找商枝的麻烦。但是看着癞头三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他强压下心里的恐慌,怒声道:“你他娘的知道他快死了,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不是神医吗?你杵着看着他去死,不是在草菅人命?”说着,他上前打算拽着商枝出来,强迫她治病。 忽然,林辛逸从一侧冲上来,握住壮汉的手腕,用力一拧。 壮汉嗷叫一声,怒道:“你他娘的找死!”扭转身体,一拳对着林辛逸的眼眶砸去。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手臂一麻,瞬间施展不出力道,“手……我的手……”他动了动完全使不上劲的手,凶神恶煞地看向商枝,低吼道:“臭娘们,你对我的手做什么了?” 商枝把玩着手指间夹着的银针,眼底一片冰冷,“来我的地盘找茬,你就该预料到会承受一些后果。” “你……”壮汉捏紧右手的拳头,紧咬着腮帮子,恨不得几拳头打飞商枝。到底顾及着她手指间寒光凛然的银针,脸色铁青的说道:“伤我的手,不赔银子,就把你的医馆给砸了!” “呸!你得多大的脸,叫我们赔银子!行啊,你站这等着,我这就叫人去报官,叫县令爷评断评断,看这银子咋个赔法!”林辛逸狠狠啐一口,吩咐药童去报官。 壮汉色厉内荏道:“咋?你们弄死人了,还敢报官?”然后对一旁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道:“毛二还不快把人给拦住!”对着地上吐一口浓痰,满脸狠劲道:“去,把医馆给砸了!” 不出这口恶气,这臭娘们还以为他们好欺负! 报官就报官,先把医馆砸了再说! 他冷笑道:“都医死人了,我倒要看看县令爷咋评断个公道!” 壮汉脸色阴沉,单手把商枝看诊的桌子给掀了,‘嘭咚’砸在地上,他高举着椅子对病患砸去,将人撵走。“你们还等着找她看病?不过是吹嘘出来的,一个花花架子!一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敢自称神医?你们赶紧走,别被这庸医给害了!” 病患往后退躲着砸过来的椅子,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本来好心给他插队,结果是个来闹事的! 有的病患惹不起无赖地痞,不想惹事,急急散去。 “你不赔银子,甭想在这里开医馆!”壮汉看着病患散去大半,大喇喇蹲在掀翻的桌子上,耍起无赖。 商枝目光冷冽,见他是打定主意把癞头三的事扣在她头上,面色阴沉,手指快速反转,一阵扎在昏厥的癞头三头上穴道。 癞头三痛叫一声苏醒过来,头脑里有片刻的空白。回过神来,他抽搐着吐出鲜血。 “当家的,你咋了?你可别吓唬我!快醒一醒啊!”妇人哭喊着扑上去捶打着癞头三。 癞头三一动不动,嘴里溢出鲜血。 壮汉立即跳起来,气势汹汹,“你这害人的庸医!一针把他给扎死了,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走了!你别想再给人治病!” 剩下的病患被壮汉撵走心里生出不满,他们出言说道:“你个地痞无赖,休想诬赖神医,咱们看得清清楚楚,她可没有医死人!是你一脚把人踩死!” “神医,你不用担心,将这些混子扭送衙门,我们都给你作证!” “就是!我们帮忙把这几个人治住,送去衙门,别叫他们跑了,今后祸害别人!” 有人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抓碰瓷的壮汉几人。 壮汉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躺在门板上的癞头三听说报官了,要抓他们扭送去官府,压根不知道昏过去发生啥事情,心里一害怕,一口吐掉嘴里的鸡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闷头就跑。 壮汉:“……” 妇人:“……” 癞头三跑出去一段距离,看着同伙没有逃跑,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他睁圆了眼睛,难道没有报官?挠了挠头,又跑了回来。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官差来了!” 壮汉一眼看见穿着衙役兵服的差役,腰间别着佩刀,朝这边走来。神色一变,他撒腿就跑,“快逃!” 妇人和毛二立即逃跑,留下装死的癞头三,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看着逃走的同伙。突然,他一拍脑门,也想逃跑。 林辛逸一记撩阴腿,癞头三惨叫一声,脸色涨紫地捂着胯蹲在地上。 这时,差役走过来,看一眼四周,询问道:“有人报官,发生何事了?” 病患指着地上脸色扭曲的男人,急忙说道:“官差大人,这人装病碰瓷骗银子,把神医的场子给砸了!这等害虫,你们可得抓回去好好审一审,看是不是土匪!” 一听他们把自己编排成土匪,癞头三跳起来否认,“不是!我不是土匪!” “带走!”差役听说此人是土匪的嫌疑,当即严肃以对。这段时间来,土匪猖獗,拦路截杀不少富商,还进村烧杀劫掠,县令爷十分头疼。 不管是真是假,先抓回去,好好盘问盘问。 癞头三脸色瞬间煞白,他双腿发软,兜不住的交代出来,“我不是土匪,我是枣树村的癞头三。毛大的媳妇被商枝欺负,打得鼻青脸肿,她男人叫我们来找她算账,给她吃顿教训!” 陈梅花? 又是这个女人! 商枝脸色一沉,她上前说道:“官差大人,你们得去枣树村把他交代出来的这几个人全都抓起来审问。说不定那些土匪,就是化作村民,你们才会找不到。” 差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然后对同伴道:“带回去再说!” 癞头三浑身颤抖,喊着冤枉,重复地说道:“我不是土匪,我真的不是土匪!就是村里好吃懒做的闲人……” 差役哪里管他嘴里喊啥,嫌吵,扯下搭在肩膀上擦汗的粗布巾团一团塞进他嘴里。 “你们去枣树村,把他交代的几个人抓起来,我押送他回衙门!” 另外几个差役点了点头,“行,看紧一点,别让他跑了!如果真的是土匪,咱们哥几个算是立功劳了。” “走,快去抓人!” 几个差役押着癞头三走了。 商枝挑眉说道:“差役来得挺快啊。” 药童站在一边看着,听到商枝的话,笑着说道:“商姑娘,最近清河县闹土匪,清河镇周边的小村庄里被洗劫一空,百姓怨声载道,请求县令爷尽快将劫匪抓拿归案。这几日,都有差役在镇上巡逻,小的去报官,恰巧遇见差爷,便将人请过来。” “真是巧了。”商枝望着渐行渐远,消失在街头的差役,心想就算不是土匪,抓进大牢里,他们也甭想好过。 病患帮着将桌子捡起来,用袖子把椅子上的鞋印给擦干净。 商枝看着他们做的这一切,心里微暖,敛神诊病。 这一日经过癞头三一闹,散去多半病患,刚过晌午,商枝便将病患给看诊完了。 “今日倒是挺早的,我还有点不习惯。”林辛逸甩着酸痛的膀子,怀念起林玉儿的推拿术。 “德行!”商枝冷嗤一声,往日太忙太累,他又囔囔着会过劳死。如今清闲,他又有话说。 林辛逸将桌子搬进医馆,商枝提着椅子进去,对他说道:“你先制出二百瓶伤寒药,之后再制出五十组美肤膏和香凝膏。” 林辛逸惊喜地说道:“又接到单子了?” “嗯,林掌柜与佟掌柜卖脱销了。等你做好这些,接着制八百瓶伤寒药,得空了还有一百五十组美肤膏与香凝膏。”商枝把任务交给林辛逸。 林辛逸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商枝,“你不是开玩笑的?” “你觉得呢?”商枝挑眉看向他。 林辛逸哭丧着脸,“一千瓶伤寒药,两百组药膏,你是要我和玉儿姐的命!” 商枝睇他一眼,鄙夷道:“出息!” “这么多药膏与伤寒药,我们得制到啥时候?”林辛逸快要崩溃的表情,不止是为眼下要赶制出一批药,而是他预料到今后只怕都会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中度过,他就觉得自己御医梦遥遥无期,“师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把你这般出色的徒弟,当做药童差使,那是在浪费人才!我都替你感到痛心!” “少贫嘴!今后你想给我制药,我还不稀罕!”商枝白他一眼,正色道:“我给你找帮手,最迟明天林掌柜与佟掌柜会送两个药童过来。你对他们多留心,不要将全方给他们。” “知道了。”林辛逸一听商枝找人来帮忙,神情恹恹的,“我这是遭你嫌弃了?” 商枝一脚怒踹过去,“滚!” 林辛逸捂着小腿单脚跳,龇牙咧嘴地喊着,“你真是我的师傅,一脚下来,我的腿险些没给你踢残废。” “你不是觉得我奴役你?我给你找人,你又说我嫌弃你,你说是不是欠打?”商枝没好气地说道。 林辛逸瘪了瘪嘴,嘟囔道:“你这么凶悍,嫁得出去么?” “不劳你操心!”商枝将事情交代清楚,便去买小麦种。 她打算回去之后,请乡邻把地给整好,再拖几牛车羊粪施底肥,种下冬小麦。 商枝去菜种市场买两麻袋小麦种,一边肩膀扛一袋,腰都快被压弯了。幸好这半年都在做农活,力气劲变大,吃力地扛到牛车上。 她擦掉满头汗水,赶着牛车在临街边的摊贩上买菜,又在烧鹅铺子买半只烧鹅。 回到杏花村,她把东西放回屋子里,商枝就打算去找陈源商量翻地种麦子的事情,顺便谈一谈关于他丈人的病情。 半路上,她遇见刘大婶,手里端着盆子,里面是从水塘里摸出来的田螺。 刘大婶看见商枝,喊住她,“商丫头,你与慎之之间,闹出矛盾了吗?” 商枝一头雾水,“没有,挺好的啊。” 刘大婶见商枝不像是撒谎地模样,语重心长道:“慎之重情重义,他出身虽然不好,但是头脑聪敏,如今是举人老爷,日后说不定能中两榜进士,那时候你就跟着享福了。虽然现在要吃点苦,你跟着他一路发迹,他不会忘你的恩情,一定不会辜负你。至于出身好的世家少爷,如果只是一时新鲜,是个贪花好色的主子,日后你吃亏,受委屈,也得自个往肚子里吞。不许再犯傻,好好与慎之过日子,把婚事给订下来。” 商枝心里苦啊,她也想要名分,可谁知薛慎之心里怎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刘大婶为什么会误会她与薛慎之之间闹不愉快,但是态度还是要摆明,“我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凭着我的双手就能够挣来,不会看中对方身世门第。” 刘大婶松一口气,“那你与新搬来的苏少爷又是咋回事?他好好端端地请人给你整地。杏花村人手不够,他跑去隔壁村雇人,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地整完了。” 商枝惊愕道:“他雇人帮我把地整完了?” 刘大婶看着她全然不知情的模样,笑开了,“不止如此,他不知从哪里拉两三牛车的羊粪,让乡邻给埋进地里施肥。那股子热情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的地呢。你别怪婶多嘴,你没这个心思,远着他一点。”然后,意味深长道:“男人计较起来,那心眼可比女人还小。” 商枝皱紧眉头,对刘大婶说道:“婶,我先去地里瞅一瞅,看是咋回事。” “你快去吧。”刘大婶摆了摆手。 商枝脚步一转,急急忙忙去往田地里。她那三亩长满杂草的地,规规整整,一点杂草都看不见。 苏易赤着脚踩在湿地里,卷着裤管,袍摆在腰间打结,手里拿着锄头,将羊粪给埋进地里。 商枝抿着唇,脱掉鞋袜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道:“你这是做什么?别以为这样讨好我,我就会心软!”凭着苏锦瑟比蜂窝还多的心眼,她就想对这兄妹两敬而远之。 苏易根本不在意商枝说什么话,顾自说道:“你太忙了,按照你的进度,不知道何时才能把地给整完。我正好闲来无事,帮你将地给整好。”顿了顿,又道:“不图回报。邻里之间,互帮互助。” 商枝看着他本来略显白皙的面容,似乎晒黑了一个色度,脑门上布满汗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苏易是出自一片好心,她不能去谴责他。 重要的是苏易从始至终,并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那次惊马,也并非他的本意。 良久,她叹息一声,“行了,地都整完了,还有啥好说的?你雇人花了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算了……”苏易脱口而出,顿时想到商枝的脾性,而且她并非他想的那般生活窘迫。“我算了一下,三车羊粪与雇人干活的工钱,一共是一两银子出头。” 商枝很敏感,觉察到他顾及到她的脾性,改了话头,这样细心的男人,就像邻家哥哥一样,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谢谢。”商枝掏出二两银子给他,“剩下的当做你的辛苦费,请你喝一碗凉茶。” 苏易笑着把银子接过去,“这是我喝最贵的一碗凉茶。” “我难得阔气一次,你可得好好记着。”商枝打趣道。 “这是自然,第一次有姑娘请我喝茶,如何也忘不掉。”苏易不曾想过会是一语成谶。今后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此时此刻的情形,心里滋味难言,翻涌着直冲眼睛,酸胀地湿润眼眶。 商枝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剩下的一点活,商枝作为地主,留下来一起忙活。 等全都忙完,差不多日暮。 她从地里爬上来,坐在田埂上休憩,苏易拎着鞋子坐在她的身侧。 “之前你都是一个人种地?”苏易随意捡一个话题攀谈。 商枝扭动着脚丫子上面沾满的湿泥,皱着眉头道:“我没有种过地,这是第一次种。”她抬起头,侧向身旁的苏易,“师傅在的时候,我不愁生计,没有下地干过活。而他不在的时候,我是吃百家饭长大,那些村民多是受过他的恩惠,才会给我一口饭吃。” 苏易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疼惜这个丫头。 生在闭塞穷困的山村里,她的师傅不曾教会她干活,虽说是疼惜她,可未必是好事。他一离开,便是连生计都成问题。 “如今你过得好,你的亲人该放心。” 商枝愣了愣,她笑道:“我的亲人将我抛下,我过得好与坏,他们不会在意。” 苏易看着一脸无所谓地商枝,觉得喉咙堵得慌,他话中的亲人本意是指她的师傅,却未曾料到戳到她的脆弱之处。 对比起他幸福的家庭,商枝的身世太过不幸。 苏易唇瓣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在心底酝酿。 商枝不想谈这些话题,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日子再苦再累,不是你哭一哭,这个坎就能过去。哭过之后,还是得撸起袖子站起来继续努力迈过眼前的坎。 而她过得很好,有家有狗有钱有薛慎之,啥都不缺,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可怜。 这时,商枝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薛慎之,站起身,拍着屁股上的泥,“有舍有得,我失去父母,却遇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弯腰拎起鞋子,她稳步朝薛慎之走过。 薛慎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从暮色中走来,残阳似血,在她周身镀上一圈光芒,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今日回来得有点晚。”商枝含笑地朝他走来,站在他的身侧。 薛慎之目光自她脚上扫过,低沉地‘嗯’一声。 他停顿住脚步,垂眸望着她,问道:“你何时回来的?”又将视线转向朝这边望来的苏易,脸色沉了沉。 他一提,商枝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忘记答应薛慎之,等他下课接她回家。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难怪他脸色有点不快。她解释道:“今日义诊出一点意外,遇见人找茬,撵走多半病患,晌午全部看诊完,我去菜种市场买了小麦种就回来了。” 薛慎之一听她被人找茬,紧张地问道:“可有受伤?” 商枝摇了摇头,“怎么会?他们被官差带走了。我告诉官差,他们是土匪,盘问的时候少不得吃皮肉苦。” “你呀!”薛慎之无奈的叹息,“身上多备一些药,用作防身。” “好。”商枝见薛慎之目光睨向苏易,眼眸里闪过狡黠地光芒,她悠闲地说道:“苏易帮我雇人把地整好,还拖几车羊粪施底肥。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对他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来说,可不容易。之前是我心存偏见,其实他是一个好人。” 薛慎之心往下沉,看向苏易的目光戒备又凌厉。 他心不在焉道:“你觉得他如何?” 商枝一怔,“很好啊!”她脸上露出嫣然地笑容,目光却是紧盯着薛慎之,“他看似高傲不可亲近,相处之后便会发现他挺善解人意,又十分心细,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男子。” 薛慎之袖中的手握紧,他喉结微微滑动,“你呢?” “我?”商枝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认真而慎重地对待这个问题,让薛慎之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一直沉到谷底,就听她带着一丝不确定道:“他是值得考虑的人选。”但不是她的! 薛慎之眼睫猛地颤动,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下颔紧绷着,似乎连呼吸都在这一瞬停止了,心口沉甸甸地窒闷得慌。 他想再问什么,可喉咙发紧,似乎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被骤然抽离。 商枝看着他变幻不定地神色,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可一直回到家门前,薛慎之都没有开口的迹象,清润疏阔的眉宇间染着淡淡的疲惫。 她放下鞋子,站在院子里用水瓢舀水冲洗掉脚上的污泥,洗干净擦干脚换上鞋子,进屋就看见他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地秋千,静静地出神。 最终,商枝没有上前打扰,钻进厨房去做饭。 —— 枣树村。 一波一波的官差在村里巡逻,查找毛二、壮汉与妇人。 家家户户都被翻出底朝天,也没有找着人。 官差从村头搜到村尾,冲进最后一家,四处翻找能够容纳一个人的地方。 陈梅花顶着红肿的脸,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咋就招惹这么多官兵? “你认识这几个人吗?”官差掏出三张画像,举在陈梅花的面前。 陈梅花脸色顿时惨白,看着画像里的毛二,是她的小叔子,今日出门是去找商枝麻烦,替她出气。可天色都快黑了,也不见他的人影,反而被官兵通缉,难道是商枝出事,特地搜村抓他们? “不……不……不认识……”陈梅花哆哆嗦嗦地说道。 官差转身离开。 陈梅花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完了! 婆母若是知道毛二为替她做主找商枝麻烦,摊上官司,不得生撕了她? 毛大从屋外进来,就看见陈梅花脸色煞白,仿佛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身子筛糠般颤抖。 “出啥事了?我刚才看见官兵来家里。”毛大提起官差,陈梅花身体一抖,她颤声说道:“当家的,出事了!出大事了!官差是来抓小叔子的。” “你说什么?”毛大瞪大了眼睛。 陈梅花呜咽道:“小叔子是不是把商枝给杀了?手里摊上人命,官差来找他?” 毛大脸色顿时一变,“闭嘴!毛二不会有事!他肯定是听到风声躲起来!”他似乎想到一个地方,急匆匆出门。 陈梅花不敢一个人留在家里,急急忙忙追上去,“等等我!” 两个人走出来,就看见村民们满脸恐慌,“咋办?这可咋办呀!这些官差好端端的咋就这时候来村里?现在家家户户搜干净,又去搜山,若是被他们找到,那些人不得发疯把咱们全都给杀了?” 陈梅花一个激灵,抱着孩子的手骨节发白,这才想起附近村子遭土匪洗劫。动静闹得太大,县令爷铁了心要铲除土匪,亲自带人直捣土匪窝,逃窜出十来个土匪,躲进他们枣树村,扬言若是有人通风报信,官差查找过来,就屠杀全村。 村民不但不敢声张,还得为了保命给他们作掩护。好死不死,官差却上门来了! 陈梅花不敢在村里呆下去,她匆匆回到屋子里,准备收拾包袱回娘家。 官差一上山,躲在地窖里的七八个土匪,满脸阴沉,其中一个脸上横着一道伤疤,满目煞气地男人,阴森地说道:“该死的贱民!居然有人敢报官,老子不见点血祭刀,咽不下这口恶气!” “老大,我听到动静,那些官差搜完村里,上山去搜了。强子哥他们会不会被找到?”这个地窖上面是猪圈,下面不但小,而且臭气熏天,一半躲在地窖里,一半跑去山里。 “走!干一票,咱们去下个村庄!”刀疤脸下命令,几个人从地窖里爬出来,就近破门抢夺钱财粮草。 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然后来到陈梅花家里。 陈梅花正好挎着包袱准备出门,迎面撞上土匪,他们手里拿着刀,刀口沾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几乎是见到陈梅花的瞬间,锋利地大刀搁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陈梅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刀刃划破她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流淌而出。 “啊啊啊,我求求你们放了我!我没有银钱,我家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只有米缸里还有一顿糙米。”陈梅花连尖叫都不敢大声,她全身僵硬着,眼泪汹涌掉下来。“你们去拿,就……就在厨房里。” 刀疤脸阴笑道:“老子要钱,很多的钱!你拿不出钱来,就拿你娃来抵!”打手一抓,从她怀里抢过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陈梅花尖叫着,去抢孩子,被土匪一脚踹翻在地上,“从我手里抢东西,你在找死!” 陈梅花痛苦地抱着肚子,她哑声说道:“我知道谁有钱!你把孩子还给我,我告诉你谁家有很多很多的钱!” 土匪无动于衷。 陈梅花焦急地说道:“杏花村……那里是我的娘家!商枝有很大一片药山,她还会制药丸,卖给县城的药铺,那些掌柜都很巴结她,我亲眼看见他们给商枝将近一千两银票。她住的是青砖瓦房,牛车代步。重要……重要的是她可能死了。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你们可以充当她的亲热去认亲,她的东西就全都是你们的。” “老大……”一个小头目咽了咽口水,青砖瓦房,牛车,药山,银票子,都没有人继承,“我们要去吗?” 刀疤脸很心动,阴冷布满戾气的目光射向陈梅花。 陈梅花一个激灵,她连忙说道:“你们不能杀我,就这样进去,你们会被人起疑。我娘家在那里,明……明天我带你们进村。” “臭娘们,你敢耍花样,老子手里的大刀收你这条贱命!”刀疤脸提着刀对着陈梅花比划着砍头的动作,吓得陈梅花瘫软在地上,一股尿臊味从她身上传出。 “我……我五更天在村口等你们。”陈梅花嘴唇都在哆嗦。 刀疤脸看着陈梅花肿成猪头的脸,阴狠的语气带着警告,“等兄弟几个拿到钱财,再把孩子还给你!”说着,就带着孩子离开。 —— 杏花村。 天色黑沉。 家家户户点起油灯。 薛慎之站在窗前,静默许久,他才缓缓转动着眼睛,望着满室暖色光芒下忙碌地身影。 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一碗豆腐羹,半只烧鹅,红烧鲤鱼,一碟咸香花生米。 这时,商枝从里屋拿出一瓶酒,看外表是秦伯言赠给她的那瓶酒。 “傻愣着干啥?快来坐下吃饭。” 商枝将酒瓶塞子拔掉,往两人碗里倒满酒水。 她把酒瓶放在一旁,在薛慎之对面坐下来。 薛慎之去庭院里舀水净手,方才在席间落座。 商枝笑眯眯地看着薛慎之平静无澜地面容,桌子上橘黄色地火焰在他瞳仁中跳跃,似乎都无法化去他眼里的冷漠。 “你不高兴?”商枝似乎才意识到他心情不佳,视线落在他的酒碗上,端着一碗酒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多喝几碗酒就摆平了。一醉解千愁!” 薛慎之嘴角微微牵动出一抹细微的弧度,他静静地注视着商枝将一碗酒喝下去。 抬手拿着酒瓶,给她再倒一碗酒,方才端起酒碗道:“今日乔迁之喜,并无不喜之事,只是觉得为你所做之事太少,远不及你为我付出。心中有愧于你,便想着为你做一件事聊表心意。” 商枝看着薛慎之端着酒碗送到唇边,左手宽大的广袖遮掩,饮下一碗酒,用袖子擦了擦唇瓣。 商枝看着他喝干一碗酒,嘴角的笑容渐深,他可是两杯就倒。她的酒量可比他好上那么一丁点,反正她第一碗倒的是水,未免薛慎之扫兴,她便将碗里的酒喝完。 薛慎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盛满笑意,似乎被商枝的豪爽给感染,他又连饮了两碗。 商枝见他唇边含笑地望着她,等着她喝两碗酒,她稍显迟疑,便听薛慎之道:“你不胜酒力了?那便不喝了罢。吃饭。” 那怎么行?! 商枝为了接下来的事情,磨了磨牙,连喝两碗,一个酒嗝上来,她脑袋昏重,眼前是一片混沌。 她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这是喝醉的征兆。 用力咬着舌尖,她极力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薛慎之按揉着额角,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大着舌头说道:“你喝醉了吧?” 薛慎之缓缓抬起头,看着商枝双手托着腮,清美若莲的面容染着醉酒的酡红,堆满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透着一丝傻气。 “你醉了。”薛慎之淡淡地说道。 若是商枝有一丝清醒的神智,便能发觉薛慎之眼底一片清明,哪有醉酒的迷蒙之态? “怎么可能?我酒量可比你好,你都没醉,我怎么可能会醉?”商枝似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她掩着嘴偷着乐,“你真傻,我第一碗根本就不是酒,是水。你不知道了吧?我怎么会醉?看样子你是醉糊涂了。” 薛慎之看着桌子下面搁着地一块浸透酒水的绢布,动了动手指,将她鬓角地碎发拂至耳后。 商枝双手撑着桌子起身,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薛慎之面前,双腿和软面条似的整个人往地上栽。 薛慎之眼疾手快,将她托起来,拦腰抱着放在竹榻上。 看着她精神异常的亢奋,并无一丝迷糊睡意,不老实地在竹榻上乱动,双手抓着窗沿往上爬。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重新按倒在竹榻上。 薛慎之看着动弹不得,似有些委屈的商枝,他不由深吸一口气,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 “你将我灌醉,意欲为何?” 第九十八章 薛慎之表白,认作义女! 商枝漂亮的丹凤眼蕴含着粼粼水波,面颊透着薄醉的绯色,穿着干练的细绵裙子,简单的素色,却生生被她穿出一股妩媚的风情。 她软绵绵地躺在竹榻上,睁着眼睛望着薛慎之,醉酒的大脑稍显迟钝,看着他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一句话:你灌醉我,意欲为何? 商枝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想灌醉薛慎之干什么?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话却从口中说出来,“当然是问你要不要做我的男人。” 你要不要做我的男人。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掀起狂涌的浪潮。 喜悦之情在心底漫开,薛慎之克制住的情意,再也无法抑制,流泻而出。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带着低低的颤音,轻声地说:“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搁在膝盖上的双手,隐隐可见在细微地颤抖着,掌心渗着冷汗,短暂地等待仿佛过去漫长的光阴。 商枝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她爬坐起来,薛慎之怕她摔着,俯身将她扶住,半靠在竹榻上。 一只细腻软嫩地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地,慢慢地摩挲着,薛慎之僵硬着,呼吸有些不稳。 商枝的手沿着他的轮廓向下,滑向他的脖子,另一条手臂环过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她的脸缓缓的靠近,灼热地气息洒在他的脸上,薛慎之眼睫颤了颤,双手扶住她的腰肢稳住她的身形,在她的头越靠越近的时候,浑身紧绷,屏住呼吸。 柔软地唇瓣紧贴着他的脸颊,‘啵’地一声,商枝往后一仰,开心地笑道:“我坏你清白了,你今后就是我的人!” 薛慎之目光晦暗幽深,揽着她腰肢的手往上滑去,然后猛地收紧双臂将她拥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商枝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不满没有得到他的答复,挣扎着要坐起来。 薛慎之紧拥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心跳,连喉咙都略显低沉沙哑,“好。” 商枝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靠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 下一刻,肩膀一沉,她枕着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薛慎之目光温柔如水,修长的手指抚顺她稍乱的发丝,面容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意。 第二日,商枝幽幽转醒,抬手揉着胀痛地额角,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天光大亮,阳光洒满屋子。她猛地坐起身,想到自己昨晚要做大事,竟然给喝醉了。 她懊恼的敲了敲混沌的大脑,脸色一僵,顿时变得通红。 她她她……昨夜明明是打算灌醉薛慎之套话,结果自己被反套路灌醉泄露心思。 商枝想起自己昨晚干的事情,就没法淡定下来。 重新倒在床上,商枝盯着自己摸过他脸的手,龇牙‘嘶’一声,胆子真的挺大。 许久许久之后,商枝叹息一声,搓着脸坐起来,逃避是没有用的,自己做过的事情,跪着也要勇敢去面对!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看着站在门口,眉眼含笑,静静注视她的薛慎之,心脏一跳,双腿缩回床上。 勇敢面对,暂时是不可能…… “你……” “醒了?”薛慎之问道。 一夜过去,他跌宕起伏的心绪,已经沉淀下来,却发酵出更浓厚的情意。 商枝望着眉目温润,缓缓朝她走来的男人,想到昨晚他紧紧抱着她,老脸一红,眸光闪烁地快速滑下床,趿着鞋子往外走,“我去做饭。” 薛慎之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神色颇有些无奈。 商枝故作镇定的走出屋子,疾步钻进厨房,她摸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靠在门板上吐出一口气。 事前雄赳赳,事后萎缩缩。 商枝又是重重叹息一声,她闻着自己身上的酒味,打水洗漱,准备做早饭,锅里闷着红薯粥,灶台上放着两个煮熟的鸡蛋。 商枝嘴角上扬,又揭开另一口锅,里面烧着热水,她正好打水去洗澡。 薛慎之给她适应的时间,见她有些逃避,便提着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看书。 商枝洗完澡,吃完早饭,她把小麦种扛出去。 薛慎之放下书,从她手里接麻袋,商枝连忙后退几步,她磕巴道:“不、不用,你、你去扛里面那一袋。” 薛慎之看着商枝看着麻袋脚下生风地去青石板,把小麦倒出来晒。哑然失笑,他进屋背出另一袋,将种子倒出来。 商枝蹲下来把种子处理,清除秕粒与杂草种子,然后把种子晒一下,可以提高种子的活力和发芽率。 薛慎之挽着袖子,两个人一人在一头忙活。 日上中天,总算清除干净。 商枝撑着膝盖站起来,薛慎之握着她的手臂拉起来。她像被火烫一下,反射性的甩开他的手。 薛慎之怔愣住。 商枝也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薛慎之,低着脑袋,心虚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薛慎之无奈地叹息,“枝枝,你记得昨晚的事情?” 商枝浑身一僵,余光瞟他一眼,看着他白皙如玉地面颊在阳光下发着光,浑身的血液全都往头顶涌去,闹个大红脸。 她想说自己记得,不但记得,还能体会触感呢。 可是她想说什么,偏就犯怂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薛慎之看着她眼睫颤动,凝脂般的肤色映出晕红,神色显露出紧张。 他抬手将她的手握住,商枝手指在他掌心蜷缩,下意识地挣扎。 薛慎之的手用几分力道握住,凝视着她,低声道:“你是要始乱终弃?” “胡说!”商枝清澈明净的眸子望着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薛慎之望着她双眸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忍不住心头的悸动,将她拉近几步,“嗯,我知道你守诚信,不是不负责任的女子。” 商枝瞪着眼睛,未料到他会这么说! 等等……角色倒置了吧? 她又没有渣他的打算,只是不确定他心里如何想的。 “不知从何时起,我辗转反复的想着,若是有一日,能与你像如今这般日作而出,日落而息。你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为你描眉挽发,便是这世间对我莫大的善念。”薛慎之说着,拉着她的手拥入怀中,轻轻地抱着她,干涩低哑地说道:“你昨夜那句话,令我心生万千欢喜。我家底清贫,体弱多病,残破的身子磨去我的欲望。可你让我生出贪念,只要能够站在你的身边,无论将来面对什么,我都无所畏惧。” 商枝错愕的看向薛慎之,他的这一番话在她心里造成巨大的冲击,一时反应不过来。 薛慎之看着她呆呆地模样,心中微微一动,缓缓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他说,“你若无话可说,我便当你默认了,今后不许再反悔。” 商枝看着他坚毅而温柔的眸光,她的身影始终刻在他眼眸深处,似乎无论什么也无法抹去她的痕迹。良久,她唇边浮现一抹浅浅笑意,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间。 “薛慎之。” “嗯。” “你是我的了。” “好。” 这一刻,商枝心底无比的安定。 这一日,商枝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收敛过。 乡邻一看,就知道她肯定遇见好事了。 “商丫头啊,有啥好事?让咱们听一听,替你高兴高兴。”林三娘抱着一盆洗干净的衣裳,看见商枝心情愉悦,善意的问道。 商枝满脸笑容地说道:“再过不久告诉你们。” “行。”林三娘失笑道:“婶等着。” 商枝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婶去忙,我去看看陶嫂子。” 林三娘道:“你陶嫂子性子静,不常出来串门,你俩年纪相近,能说得来。” “我去问她爹的病情,看看能不能治。”商枝如实道。 林三娘脸上的笑容敛去,她忧心忡忡道:“商丫头,她爹病得很严重,与陈二叔的病一样无药可医。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日子好不容易有起色,千万别犯傻。” 商枝笑道:“婶,我会量力而行。” 林三娘这才放下心。 商枝与林三娘道别,去往陈源家。 陈源穿着背心褂子,正在院子里刨木头,做木工。 商枝敲门,陈源看着商枝,愣了一下。 他与陶氏订亲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她。即便见着了,也是远远的规避。 无论他以往对她是何心思,如今已经为人夫,便要一心对待他的妻子,斩断过往不该有的心思。 他拿着挂在肩膀上的汗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问道:“商妹妹,有事吗?” 商枝看着站在屋门口的陶氏,她对陈源道:“陈大哥,我来找嫂子。” 陈源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请她进来。转身,对陶氏道:“莹莹,商妹妹找你。” 陶氏嫁过来,早已听说过商枝的大名,她在村里是人人提起都要竖着大拇指,夸赞几句,说她是个能干的。 她与商枝并不熟,听说是找她,心里很惊讶。 “商姑娘,屋里坐。”陶氏腼腆地朝商枝笑了一下,将她请进屋子里。 商枝进屋,在杌子上坐下。 陶氏给她倒一碗茶。 商枝双手接过茶碗,陶氏在她对面坐下,拿着桌子上的针线篮子,纳鞋底。 陶氏针线活做的细致又好看,如今已经九月,她开始纳鞋底,等一入冬,就能卖个好价钱。 商枝看着她做针线活,忍不住凑近看,陶氏针脚缜密,花样栩栩如生,不由得问道:“嫂子,你会做帕子吗?” 陶氏温婉地笑道:“以前做,价钱卖得贵,买的人少。” 商枝想了想,问她,“你不卖去绣楼?” 陶氏眉尖轻蹙,“绣楼都有绣娘,绣帕的样式太普通,他们绣娘便能绣出来,卖不掉。即使有绣楼愿意要,价格压太低,不划算。” “若是如此,你不如绣大幅装裱苏绣,你这一手苏绣我看着不错,若是绣大件成品,价格不低,只是花去的时间多。”商枝给她出主意。 陶氏苦笑道:“大件绣品我不知该描哪些花样。” 她曾经去县城绣楼看过大件花样,回来之后自己照着模子描,做成成品后,价格不高,她一副却要绣一个半月,扣除其他成本,赚得并不多。 商枝回想着现代的苏绣花样,基本上是构图精妙,简约大气,配色精致,她沉吟道:“我可以给你描一副花样,你去买一块绣布,我给你描图,你绣好之后,我与你一同去县城绣楼,看能不能卖一个好价钱。” “可是……”陶氏想说若是卖不了高价,岂不是浪费了时间?可商枝一片好心,她若怀疑,便是她不识好歹了。 商枝看穿她心中所想,“我先描个花样给你看,如果你觉得可行,便帮你拓印到绣布上。” 陶氏咬着唇,低声道:“太麻烦你。” “不妨事。”商枝看着桌子上摆着陶氏描花样的笔墨纸,当即就提笔蘸墨,在纸上描画一副《蓝田玉》。 “一副绣品,重要的是构图与配色,若是配色太呆板黯淡,也不能衬出绣品的精美与灵性。”商枝耗费小半时辰,将一副《蓝田玉》描画出来,“蓝田玉是牡丹中的花魁,花美如玉,晶莹剔透,光华通透,十分具有灵性。寓意繁荣昌盛,富贵添香。你卖绣品的时候,不止是把自己的作品给他们挑选,还要将它的特性点出来,这样加上你不俗的绣品,能够卖个好价钱。” 陶氏惊讶地看向商枝,“还要介绍自己的绣品?”不该是看绣品给价吗? “这里面门道多着呢。做生意的人,个个都很精明,大多是看菜下碟。你若是很好说话,肯定会压你的价。你对自己的绣品有信心,又能说出它的寓意不凡,自然让他们对你另眼相看。若是价格不合心意,你也可以不卖给绣楼,走其他的路子。”商枝眸光一转,来了主意,“你可以将绣品挂在酒楼雅间,人来人往,必然有看得上眼的人。” 而且能上雅间用饭的,大多是家底殷实,一副绣品的银子自然出得起。 陶氏这才知道原来卖个东西也有很多门道在里面。 她看着商枝描出的花样,眼底闪过惊艳。 “你觉得如何?”商枝问她。 陶氏用力地点头,惊喜地说道:“有劳商姑娘给我描画在绣布上,待绣品卖出去后,我与你平分。” 商枝笑了笑,“你先绣成再说。” “好。” 商枝提起来此的正事,“你爹的病情如何了?” 陶氏脸上的笑意淡去,神情哀伤,眼底蕴含着泪水,“过一日算一日。” 商枝神色凝重,如此说来很严重了。“你若不介意,啥时候得空,我去看一看?” 陶氏猛然看向商枝,这才记起来她还是一个郎中,早已忘了姨母廖氏的叮嘱,她连忙说道:“明日是我娘的忌日,今日我爹该是上山住在草庐里,过几日下山之后,我上门请商姑娘为我爹诊病。” “好。”确定下日子,商枝便起身告辞。 陶氏抹干眼泪,眼睛发红的送商枝离开。 贺氏正好这时回来,看着走远的商枝,又看着媳妇红红的眼眶与鼻头,脸一拉,“她欺负你了?”然后狠狠瞪着陈源一眼。 陈源看一眼陶氏一副哭过的模样,拧紧眉,沉默不语。 陶氏连忙摇头,“商姑娘很好,她帮我描花样,教我如何把绣品卖高价,还主动帮我爹治病。” 贺氏狐疑道:“真的?” 陶氏点了点头,连忙把商枝描的花样给贺氏看。 贺氏看不懂,就是知道画很好看。她心里高兴,相信绣出来一定能卖好价钱。转念想起是商枝帮忙描的,嘀咕道:“你说她咋就啥都懂?” 陶氏道:“商姑娘聪敏过人,不是常人能比得的。” 贺氏撇了撇嘴,不再多说,进屋去做晚饭。 商枝离开陈家,她回新房的路上,就看见陈梅花带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进村。 陈源家住得高,站在院门外,能一眼看见村口。 她皱紧眉头,陈梅花的小叔子带人去镇上找她麻烦,最后抓住一个,其他的给逃了,不知道有没有抓住。 这个节骨眼上,陈梅花带着人匆匆进村,她就不得不堤防。 仔细一看,商枝发觉这些男人的异常,炎热的夏天,穿着薄薄地夏衫都热得不行,那些人穿着衣裤,披着披风,大步流星走动间,隐隐有银光闪烁。 银光? 商枝抬头望天,又拔下头上的银簪,看着刺眼的光芒从银簪上折射,她神情一冷,连忙跑去陈族长家。 陈族长正在和苏易签租赁契书,苏易结付两个月的银钱。 他以两个月为期限,若是不能说动商枝,就动身回京。再过几个月便到年节,每一年苏家不论大小事,都不许缺席,他们耽搁不了。 陈族长收下银子,签下大名,按下手印,将契书给苏易一份。 “苏易,你是京城人?”陈族长不动声色打听苏易的来路,毕竟是来找商枝的,多问一些,心中好有底细。“京城离这里很远,你们再此停留两个月,不怕家中父母挂念?” “正是。”苏易将契书收进袖中,回道:“家中父母虽然挂念,却十分开明,知晓我们此行为外祖母请神医治病,倒是不会催促。而且我让人给家中送信,道明了缘由,请他们莫要忧心。” 陈族长点了点头。 这时,商枝气喘吁吁地进来,对陈族长说道:“陈叔,陈梅花带着土匪进村了。你赶紧通知大家,全都上山躲着。” 陈族长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陈梅花带着土匪来了?”他脸色阴沉,连忙通知陈耀祖和陈耀宗去通知村民,又对脸色发白的刘氏道:“你带着家中细软和孩子,赶紧躲到山上去。” 商枝道:“家中粮食钱财不要全都带走,土匪进村求财,若是搜刮不到东西,只怕他们恼怒的放火烧村。” 陈族长觉得有道理,让陈耀祖与陈耀宗这么传话,也急匆匆往村里走。 刘氏顾不上许多,她把粮食藏在地窖里,带着银子,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抱着孙女,喊上大媳妇一起躲到山上去。 苏易听到有土匪,脸色冷沉,叮嘱商枝道:“你也快躲起来,注意安危。”丢下这句话,急忙回老宅,去找苏锦瑟。 商枝将话带到,一路跑回新房的时候,通知林三娘,刘大婶,李大婶,看着村民全都大包小包往山上赶,她松一口气,回新房子找薛慎之。 推开院门,反身把院门合上,她才发现不对劲,陈梅花带着人,直接往她这里过来。眨眼间,已经到了门口。 商枝脸色一白,她连忙把门落栓,跑进屋子里,“慎之?薛慎之?” 薛慎之从屋中走出来,看着商枝满脸惊慌,“发生何事了?” “就在里面!商枝的家就是这里!”陈梅花嘶哑的声音传进来。 紧接着就是嘭、嘭、嘭的踹门声。 商枝把薛慎之往屋后门外一推,“快,往山上逃!” 薛慎之拉着她一起跑。 商枝挣开他的手,把屋门给关上,沉声对薛慎之道:“快走!我把药方给收起来。” 薛慎之只听见‘嘭咚’一声,院门被推倒,又透过洞开的后门看见有人从药山下来,冷声道:“来不及了。” 他转身把屋后门给封死,窗户也给锁死了。 “陈梅花把人带到这里来,一定是和他们说了你家底丰厚,如果拿到手的银子不满意,一定会激怒杀人。”薛慎之目光冷冽地看着冲进庭院里的人,他跑去厨房,锅里正烧沸了水,他二话不说,舀一桶热水提到小阁楼上。“有人靠近,你从窗户把水浇他们身上。” “好!”商枝管不了太多,她立即跑去小阁楼,打开窗户,就看见土匪已经到门口,冷着脸,舀一瓢水对着他们泼下去! “啊——” 滚烫的水泼在土匪身上,他们发出惨叫声。 其余两个有了防备,抬头看向商枝,满脸煞气。“臭娘们!你在找死!兄弟们,冲进去,杀了她!” 土匪一齐冲上来用大刀砍门,门板被砍的“咣咣”响。 商枝咬着牙,又连泼两瓢。 土匪连忙往后撤退。 见商枝弯腰舀水,又一齐使力砍门。 商枝额头上渗出冷汗,心里知道门板坚持不了多久,一定会被破开。薛慎之肯定是对付屋后的几个土匪,她的药粉轻飘飘撒下去,他们估计没中毒,就会被发现。 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能够一下子将他们全都放倒,不能让他们起防备。 商枝心里急得团团转,突然看着堆在角落里的桐油,她听着楼下传来土匪叫骂声,眼底闪过狠意,拉着桐油到窗户边,倒进桶里。舀一瓢桐油浇下去,一连浇到三个土匪。 土匪抹一把脸,满手油光,脸色陡然一变。 “你们再敢撞门,我就把火种丢下去!”商枝手里举着油灯,一手拿着毛边纸,威胁土匪。 土匪目露凶光,如狼一般凶狠,死死盯着商枝。 商枝听到屋后的门被撞的砰砰响,心里暗自着急,怕薛慎之扛不了多久。她冷着脸,话音一转道:“你们求财,我们保命。各位爷若是只抢钱财,不害人命,我把银钱全都交出来,你们放我们一条活路!” 刀疤脸啐一口,粗犷的说道:“臭娘们,你早识时务,兄弟们也不会蛮不讲理的动粗。你把银子交出来,什么话都好说。” 商枝把油灯放在窗户上,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 土匪们看着银票,眼睛都直了。 自从衙门严打之后,他们就东躲西藏,好多货都在山寨里,那里有官兵把守,身上带着的钱财也花去不剩多少,有一段日子没有洗劫村庄,陡然看见商枝百两一张的银票,如何能不激动? 拿着这些钱财,就能够去逃命。 商枝把银票团一团,朝刀疤脸砸去。 刀疤脸下意识抬手抓住银票,展开一看,里面全是些粉末,脸色一变,连忙将银票丢在地上,粉末飞舞,凑过来看银票的几个土匪,全都给药倒了。 四个人,还剩下一个站得远的土匪。 土匪气不打一处来,一脸狠劲,举着刀对着门一刀下去。 “咣当。”门板倒下,大步冲进来。 商枝心里一急,连忙跑出阁楼,把揉成一团的银票朝土匪砸去。 土匪有了防备,他捂着鼻子,一手把银票给拍开,到底是沾了一点粉末,在身上擦了一擦。 提着刀走向商枝,商枝扶着楼梯,往后退。 大刀划出冷厉的光芒,直直扑面而来,夹杂着凛冽的杀气。 商枝一屁股坐在地上。 突然,土匪脚步一顿,脸色骤变,手掌往身上蹭了蹭,越蹭越是钻心的痒,丢下大刀,不停地挠着手,恨不得把那一层皮撕下来。 他看着发黑的手掌,满目阴鸷,忍着痒捡起刀。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的把刀捡起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土匪瞪大了眼睛,大刀抵着咽喉,头发丝都被割掉几缕倒在地上,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商枝。 商枝双手握着刀,刀刃划破他的脖子,鲜血顺着刀刃流淌在土匪的衣衫上。 “举起手。” 土匪脸色难看,把手举起来。手臂举起的瞬间,劈手把刀抢过去。 商枝手一翻转,刀刃削去土匪的半个手掌,鲜血飞溅,刀背狠狠劈在他脖子上。 “啊——” 土匪惨叫一声,脖子一痛,昏倒在地上。 商枝脸上被溅着血,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她害怕地想把刀扔在地上,可是看着和土匪缠斗的薛慎之,担心被药倒的人会醒过来,她调头取下麻绳往外跑,动作利落的把土匪双腿双手捆绑住,然后把刀疤脸拖进来。 “住手!”商枝手里的刀对着刀疤脸的脖子,“你们再动手,我就杀了他!” 其他两个土匪,动作停顿,薛慎之挥出去的扁担打在瘦高个的脑门上,鲜血涌出来。 瘦高个摸一把脑门,一手的鲜血,顿时怒了!他脸上肌肉紧绷,凶恶地说道:“杀了他,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不退反进,一挥大刀狠劲十足,对着薛慎之砍过来。 “啊——”鲜血四溅,苏易手里的剑砍断瘦高个的手臂。 苏易脸色阴森,一脚踹翻瘦高个,与另一个土匪缠斗,薛慎之举起手里的扁担,横扫土匪的双腿,土匪脚下一绊,动作慢半拍,苏易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苏易收剑,看着商枝满脸的血,担忧的问道:“你们受伤了?” “没有。”商枝丢下手里的大刀,急忙看向薛慎之,“你受伤了吗?” 薛慎之摇了摇头,“无碍。”他看向倒在地上嚎叫的土匪,拿着麻绳捆起来。 商枝这才看见门外躺着脑袋开花的土匪,一地坛子碎片。 “家中没有石头,我用坛子砸晕了。”薛慎之解释道。 土匪全都绑起来,商枝看向苏易,“你咋来了?没去山上躲着?” “村民都躲在山洞里,没有看见你们来,我想着可能出事,就急忙赶过来。”苏易想到他过来看见惊险的一幕,脸色冷冽几分,“好端端你们村为何遭土匪?” 提起这个,商枝满面寒霜,她直接走向门口,就看见缩在角落里听着动静的陈梅花。 陈梅花在等着劫匪洗劫干净商枝家里,再找劫匪要回孩子,听到脚步声,她脸上一喜,看到一身血的商枝,脸色煞白。 “你……你……”怎么活着? 商枝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一脚踹着她的肚子,将陈梅花狠狠踹倒在地上,满面怒火道:“你勾结土匪,等着被砍头吧!” 陈梅花表情惊恐起来,大叫道:“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她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连滚带爬的往后退,满目惶恐,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我、我是被威胁的……” “有什么话,你到县令爷面前去申辩。”商枝掐着她的下颔骨,捏得陈梅花面部痛苦的扭曲,她残忍的压断陈梅花最后一线希望,“村民都看见你带土匪进村,我想你百口莫辩。” 商枝松开陈梅花,把她也给捆起来,然后对走出来的苏易道:“你一起拉着土匪去县城报官。” 陈梅花吓傻了,被拉到牛车上,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脑袋一痛,一个臭鸡蛋砸在她的头上。 “你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带着土匪洗劫娘家!你咋不去死!”村民们得到口信,已经下来,仇视着陈梅花。 如果土匪不是被商枝等人治住,抢了商枝家,就轮到他们家了。 怎么能不恨? 村民把烂菜叶和臭鸡蛋往陈梅花身上砸,恨不得砸死她泄恨! “不能把她打死,咱们不能给这贱人填命,让县令爷砍她脑袋!”有人阻止乡邻动手。 陈梅花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牛车上哭求,“我错了!他们拿孩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我娘像你一样,我宁愿去死!”一个小男孩拾起一块石头砸在她脑门上,豁出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 有村民愤怒的怒骂道:“你咋不叫土匪劫你夫家,那么多村庄,偏带到杏花村,你良心喂狗吃了,村里谁没有给过你一口吃的!” “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死啊!”陈梅花顾不上额头上的伤口,磕头求饶,希望村民能够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可惜这件事情,攸关村民的性命,全都冷眼看着她,无动于衷。 陈梅花希翼地看向吴氏和陈老头,希望他们替她求情! 吴氏面色青黑,脸拉得老长,“老娘生你这个赔钱货,没给享一天福,你就来找老娘索命!你这讨债鬼,自己做的孽,自己去还债!” 吴氏快被陈梅花这个蠢猪头给气死!她想要报复商枝,千百种方法,用这最愚蠢的,带着土匪进村洗劫,不当场活活打死她,算是很讲道理了! 如果陈梅花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敢带土匪进村,得用鞋拔子抽死她! 陈老头没吭声,实在是陈梅花不厚道。 他们不但不能求饶,还要给家家户户赔罪,免得因为这个祸害被村民排挤,赶出杏花村。 “大家放心,我把这些匪徒送去官衙,县令爷会严惩他们!” 商枝皱了皱眉鼻子,陈梅花身上太臭了,她捏了捏鼻头,赶着牛车去县城。 到达县城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 商枝击鼓,衙役拉开门,问道:“何事击鼓鸣冤?” “官差大人,土匪进杏花村抢劫,我们村民一起把土匪给治住,将他们押送衙门治罪。”商枝放下鼓槌,指着一牛车已经醒过来的土匪说道,“劳烦官差大人回禀县令爷。” 衙役一听是抓到土匪,连忙奔跑着去通知龚县令。 龚县令一家子在吃饭,听到有人捉拿住土匪,丢下碗,都来不及换官袍,匆匆去官衙。 衙役已经帮忙将土匪带到公堂,龚县令疾步进来,看到商枝,愣了一下,“是你们捉住了土匪?” 商枝连忙将来龙去脉交代出来,“他们跑去我家抢劫,我们一起协心协力把土匪给抓住送到官衙,看是不是这些恶徒烧杀劫掠其他村庄。” 龚县令看着刀疤脸,基本已经确认是这几个人。 当时逃出去十几个,在枣树村抓到六个人,还剩下八个,如今全都被商枝等人捉住。 “商丫头,你这回算是立大功!若是让他们逃了,不知道还有多人命丧他们手里。”龚县令看着陈梅花,皱眉说道:“一起押进大牢!明日请各村证人,遇害者家属,开堂问审!” “是!”衙役门把土匪押进大牢。 龚县令看着薛慎之与苏易,含笑道:“二位捉拿土匪有功,本官待罪犯定罪之后,论功行赏。” 薛慎之与苏易谦虚道:“多半劫匪是商枝抓获,县令爷若要赏,便赏她吧。” 龚县令朗声大笑,“商丫头,你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商枝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用毒治住了几个,如果不是慎之与苏易,只怕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脱身,将他们全都绳之以法。” 龚县令心中有数,记下几个人的功劳,“你们几位赶路,还未用晚饭吧?我让人安排一桌菜肴,你们一起共用一餐晚饭。” 商枝之前又惊又怕,心里很紧张,又一路颠簸,早就饥肠辘辘,龚县令留饭,她没有客气,几人留下来吃饭。 他们去后宅,县令夫人已经张罗一桌子新鲜菜,她已经听到丫鬟们传话,只是听说就已经知道其中的凶险。更遑论之前龚县令带官兵去剿灭土匪窝,可是受伤回来,土匪一直未曾如数归案,他便整宿都睡不安,连日在外奔波,疲累得晕过去,郎中诊脉是劳累过度,好言相劝,龚县令方才打算休息一日,未曾料到会听到一件好消息! 县令夫人上下打量商枝,见她没有受伤,心里松一口气。感激地拉着商枝的手,“好姑娘,你真是我与老爷的福星。不但治好我的病症,还将老爷的心病给解决!再多感激的话,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 龚县令咳嗽几声,他如何不明白夫人为何如此激动?她是担心土匪一事未结案,他会累得身子给垮了。 “娘,既然商姑娘是您的福星,您便认她做义女得了。”龚星辰在书院念书,听闻他爹过劳晕过去,特地从书院赶回来,他往嘴里扒一口饭,看着商枝道:“反正你总说自己生不出妹妹,白捡这么大一闺女,多占便宜?” 县令夫人瞪了龚星辰一眼,她刚才也是心急,便与嬷嬷提一句,自己没有女儿,若是商枝是她女儿该多好? 这臭小子,就直接给说出来! 也不过问商枝的意见,人家不答应呢?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话已经说出口,县令夫人的确很心动,她打心底喜欢商枝,而且遇见她总能让他们碰见喜事,对商枝七八分的好感增至十分。 经历土匪事件,县令夫人心疼商枝。她若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疼宠的,遇见土匪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如何这般冷静地治住土匪? 想到此,县令夫人目光温柔,询问商枝,“商丫头,你愿意认我与老爷做爹娘吗?” ------题外话------ 因祸得福,哈哈哈~ 第九十九章 管家找来上门认亲 认她做义女? 商枝诧异地看向县令夫人,她眉目温柔,和蔼而慈祥地望着她,如水的眼睛里隐隐暗含着期盼。 她不知道县令夫人为何会生出这个念头,无可厚非,对她这无根的浮萍来说,算作一件好事。 此事非同小可,商枝拿不定主意,她将眸光转向薛慎之。 薛慎之站在她的身侧,朝她略略颔首。 商枝咬着唇瓣,一时下不了决定。 她在现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未曾感受过父母温情。 穿越过来,也是孑然一身。 突然间,有人愿意给她做爹娘,商枝心里有些无措。 商枝看向龚星辰,她认县令夫人与龚县令做爹娘,分担一些他爹娘对他的感情,他不会介意吗? 龚星辰觉察到她的视线,抬眼看她一眼,又把脸埋进饭碗里吃饭。 龚县令见龚星辰没有抓着机会好好表现,怒瞪龚星辰,“臭小子,你把妹妹吓跑了,你爹娘都饶不了你!” 县令夫人暗骂他不争气,嗔骂道:“混小子,你给我等着!” 他吃饭招谁惹谁了? 龚星辰吞咽下口中的饭菜,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说道:“得!我和哥都是你们捡来的。”他哪里不知道这两位心里想什么?这话分明是打算强行认亲!撇了撇嘴,他探手,从宽大地袖子里掏了掏,半天才掏出一块玉佩,成色水头不好,不值几个钱,他解下腰间的钱袋子,塞在商枝手里,“妹妹,这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手指擦了擦鼻子,不容商枝后悔道:“收下我的礼物,就得认下我这个二哥。” 商枝抬头见他眼神诚挚,又看着笑意吟吟的县令夫人与龚县令,她觉得眼睛一热,那里面有东西似乎要夺眶而出。 她握紧钱袋子,竭力忍耐。 县令夫人看着她发红的眼圈,也跟着心里一酸,“好孩子,你若觉得为难,我们不逼迫你。今后你只当我们是亲人,常来往便是,不拘这些名份。” “干娘。” “我们也不是迂腐之人……你、你、你叫我什么?”县令夫人美目圆睁,转瞬反应过来,喜不自禁从手腕上褪下玉镯子戴在商枝的手腕上,仿佛这样就把她给套住。“我听见你唤我娘,不许不承认。” 商枝看着县令夫人神情激动又欢喜地模样,心口潮热,血脉亲情,不一定令人心生感动与温暖,可有些并非血缘亲情,却能够让你舒心而充满温情。 县令夫人与龚县令对她是真心的喜爱,她感受得出来,情绪与眼睛骗不了人。 商枝心想,若是与他们做家人,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不后悔。” 商枝坚定地说道。 县令夫人期待地看向商枝,“枝枝,你再唤我一声?” 商枝哑然失笑,“干娘。” “诶!”县令夫人欢欢喜喜地应声。 她心里想着得叫秀衣坊地绣娘过来,给商枝做几身衣裳,还有宝玉斋的掌柜,给她挑选几套时兴的头面。厢房也要重新收掇一间,专门给她歇脚休憩。 她要做活,又要下厨烧饭,闺女就得娇养着,得买几个婆子与丫鬟伺候着。 县令夫人全都盘算好,如今商枝是她的闺女,看哪,哪都是很好的,自然不忍心她吃苦。 “咳咳!”龚县令坐在凳子上,重重咳几声,一本正经端着茶水喝。 商枝望去,就和龚县令瞟过来的余光碰个正着,她忍俊不禁地唤道:“干爹。” “嗯。”龚县令指着对面地位置道:“坐,吃饭。” 县令夫人横睨龚县令一眼,面上端着,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 “枝枝,饿了吧?快坐下吃饭。”县令夫人留商枝坐在她身边,然后招呼苏易与薛慎之坐下,“饭菜都要凉了,快一起吃饭。” 薛慎之坐在商枝身侧,依次是苏易,龚星辰。 这一桌大半是商枝爱吃的,县令夫人拿着公筷给她挟菜,菜都冒尖了,依旧一副巴不得将全桌菜一股脑塞商枝碗里。看得龚星辰嘴角抽搐,牙酸得厉害,忍不住扒两口饭,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商枝吃撑了,碗里还剩半饭碗菜。 县令夫人见商枝吃不下,疼惜道:“女孩子得白白胖胖才好看,你太瘦了,得多吃些补补身子。” 商枝的体型纤细匀称,不胖不瘦,正正好。 在县令夫人眼里,她受苦了,得多养着。 龚星辰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娘,你这是把妹妹当猪喂,她现在就挺好。” “我当然知道她很好,我就是听说村庄里都吃不饱饭,寻思着让枝枝多吃一些。”县令夫人嫌弃龚星辰道:“你把落轩居腾出来,给你妹妹住。” 龚星辰瞪大眼睛,“府上不是还有其他的院子?” 县令夫人哼声道:“你的院子有水有山有竹,风景是宅子里最好的,你一个男人又不懂得欣赏,别浪费了。” 龚星辰快气死了,他跳了起来,“娘,我可是你亲儿子。” “我就后悔自己肚皮不争气,没有能够生出一个闺女。如今有闺女给我疼爱,还要儿子做什么?”县令夫人理所当然道。 龚星辰哀叹着托住自己的头,求救地看向龚县令。 龚县令轻咳一声,抬头看向龚星辰,“你娘说的很有道理。” 龚星辰就知道他在家里没地位,没人权,捡来的儿子。 他气得没脾气了,“搬!我搬!” 商枝低声道:“干娘,我不住在府上,不用二哥腾出院子给我住。我就住在之前在府中的厢房就可以。” 这一次,反倒是龚星辰辩驳道:“哪有哥哥住着舒适的院子,妹妹住在客房?谦让是君子美德,你可不许与我争。” 商枝:“……” 不愿意搬的是他,如今死活要搬的也是他。 县令夫人温柔地说道:“别顾及他。他只是为了博取我与老爷的关注罢了,方才呛声顶撞。” 龚星辰:“……”突然觉得心好累。 最后,还是将落轩居腾出来给商枝。 虽然商枝不常住,县令夫人仍是想将最好的给她。 商枝无奈地接受龚家对她的善意,离去前给他们一家人请平安脉,身子都十分健朗。 “干爹、干娘,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商枝整晚都被县令夫人拉着说体己话,眼见天色完全黑透了,连忙提出告辞。 “今夜在府上住下,娘明日请绣娘给你裁衣裳。”县令夫人十分不舍得。 商枝心里记挂着新房子,她婉拒道:“干娘,我家中遭土匪,得回去收拾,下一次得空我留宿。” 闻言,县令夫人这才放人,“你忙地里又要忙家中,我给你配嬷嬷与丫鬟。” 商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 “她们帮你做家务活,地里的事她们也忙活不来,可以为你分担一些。”县令夫人招来嬷嬷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是个机灵的,连忙屈膝行礼道:“小姐,奴婢管乐。” 县令夫人介绍道:“她是我陪嫁嬷嬷的闺女,别看她年纪小,不但干活很利落,一手针线活也做得好。” 商枝坚持道:“干娘,我在村子里干活习惯了,真的不用人在身边伺候,我会不自在的。” 县令夫人拗不过商枝,退而求其次道:“那好吧。你的的屋子遭土匪洗劫,带她一同回去帮忙收惙,之后再让她回来。” 商枝不好再拒绝,颔首答应。 县令夫人很高兴,大包小包,让管乐带着回杏花村。 经过一番折腾,几个人都十分疲惫,商枝靠在薛慎之背脊上入睡,薛慎之赶着马车。 到杏花村将近半夜里,管乐是坐在苏易的马车,苏易将人送到门口,看着满院子的狼藉,也留下来一起收拾。 屋子里损失一些物件,桌椅被砍坏,窗户、门板都有深深地刀痕。 商枝脸色沉郁,她有些龟毛,东西有瑕疵,心里不得劲,全部得换下来,又要花不少钱。 薛慎之检查一番后,轻声说道:“可以修补。” “真的?” 薛慎之颔首,“我在这些刀痕上浮雕图案,便能掩盖。” 商枝不由笑着说,“你真厉害!” 薛慎之含笑注视着她,商枝脸上笑容妍丽,眉眼弯弯下一双晶亮的眼眸,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不觉心口涌起淡淡一丝甜意。 “枝枝……”薛慎之温声叫她。 商枝扭头看向他,“嗯?” 薛慎之牵着她的手在竹榻上坐下来,他顺势坐在旁边的杌子上,“今后你是县令夫妇的义女,我若是向你求娶,需要过问他们的意见?上龚府提亲?” 商枝诧异地说道:“那么快提亲?”不该先谈恋爱? 薛慎之低头看着她,心中有些忐忑,问她,“你不愿意?” 商枝挽住他的手,眨眨眼道:“我觉得应该先确立心意,然后再相处间感情进展,提亲,定亲,婚嫁。” 薛慎之望着她清澈明净的眸子,长叹一声,“我以为确立心意,便可以提亲。” 商枝皱眉,问他,“那等你进京前把亲事定下来?” “依你。” 商枝无语,不是他挺迫切? “小姐,奴婢将院落都收拾干净。屋门与窗户淋着桐油,奴婢明日再用刀子给刮掉。”管乐进来回话。 商枝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明日我自己来,你快洗漱歇息吧。”起身领着她去一间屋子,“你今夜住在这里。” “是。”管乐抱着大包袱递给商枝,“小姐,这些东西你看着安排。” 商枝接过包袱,压得她手一沉,用力抱着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有官燕、鹿茸、人参。各式各样的点心,还有一包银子,一副珠玉头面。 商枝怔怔地看着满包袱贵重的物品,心中百味杂陈。 她何德何能,得县令夫人如此尽心相待? 薛慎之注视着包袱里的东西,沉默无言。 良久,商枝把东西收起来,包袱皮打个结,她抱着放进里屋,“这些东西太贵重,他们给的是一片心意,但是我不能收下。我把点心留下,其他的都如数送回去。” 薛慎之沉吟道:“你此举恐怕会伤县令夫人的心,不若从其他方面,等价还回去?” 商枝想了想,叹声说道:“我能拿什么等价给?”忽然,她眼前一亮,想起县令夫人喜爱护肤,提过买的香凝膏与美肤膏有效果,“我不如研制一些美肤品给她吧?” 薛慎之不由笑了出来,“可行,这是你的一片心意。” 商枝觉得也不错,她研制出来的东西,算是有价无市,虽然没有县令夫人给的贵重,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今后她用的美肤品我全给包了!” 心里有了打算,商枝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县令夫人心中疼惜她,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她便将龚家当做亲人去付出。 “我给他们开几张药膳方子,调理身体。”商枝这么一想,便钻进药房里,倒腾几张药膳。 次日天一亮,她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来,屋子里飘满食物的鲜香。 商枝走去厨房,就看见管乐在煮早饭。 “小姐,您起来了?”管乐揭开一口锅盖,热气腾腾,肉香味扑鼻,商枝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管乐噗嗤笑道:“小姐可以先吃肉包子垫垫肚子,奴婢马上将小米粥给煮好。” 商枝揉着肚子,尴尬的看着管乐端着一盘子肉包子放在桌子上。“不着急,我先去洗漱。” 管乐麻利的给商枝打水。 商枝看着管乐抢着干活,忍不住说道:“管乐,你不必管我,等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县城。” “小姐,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事情。夫人每个月给月例,奴婢哪能干坐着拿银钱?您就别和我抢了。”管乐打湿绢布拧干,递给商枝擦脸。 商枝浑身都不自在,她向来都是亲力亲为,头一回给人伺候,“你做了杂物活,我的事情自己来就行。” 管乐见商枝是真的不习惯,也就钻进厨房去熄灭柴火,锅里的小米粥出锅,盛进一个大盆里,然后端着搁在桌子上。 商枝洗漱好,去后门叫在浮雕的薛慎之进来吃早饭。管乐站在商枝身后,伺候她用饭,商枝沉着脸,拉她坐在身边一起吃。 “小姐,使不得,奴婢等您们吃完,就着剩下的在厨房吃一点就行。”管乐心中一急,就要跪下来。 “你在别处守什么规矩,我管不着,你在我家里做活,就得听我的。”商枝看着管乐脸色发白,揪着衣角,叹息道:“要么坐下吃饭,要么回去不用再来给我干活。” 村里的乡邻帮着干活,有工钱拿,也管一顿饭,大家都是坐在一起吃,没那么多的规矩。 管乐咬着唇瓣,眼底闪烁着挣扎,最后硬着头皮坐下来与商枝一起吃。 商枝看着她很拘谨,只吃面前的小米粥,拿着一个馒头在啃。直接去厨房拿一个碗,装两个大肉包,又盛一大碗小米粥,放在竹榻边的小圆桌上。 “你去那里吃吧。” 管乐如蒙大赦,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谢谢小姐!”然后坐在竹榻上吃早饭。 用完早饭之后,商枝叫住管乐,“我写了几张药膳方子,你随我来厨房,我教你做,回去后,你便做药膳给干爹、干娘他们吃。” 管乐连忙点头,“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如此用心,一定会很高兴。” 商枝想起县令夫人与龚县令,唇边浮现一抹暖暖地笑容。配齐食材,教管乐做药膳的工序。 “参枣芪精粥是给干爹的,强身健体的药膳方子。我们先将原料择去杂质,冲洗干净,再往锅内注入清水,放入原料用旺火烧沸后,去渣留汁,再用洗干净的粳米放入砂锅内,改用文火熬至汁稠味浓即可。熬的时间比炖的时间更长,一般都在一个半时辰以上,将粳米熬烂。连服十五天以上,有扶正益气的功效。”商枝先说了顺序,然后教管乐把握火候。 管乐学得很认真,她不会识字,一个药膳方子死记硬背。 商枝思索道:“你记住煮药膳的过程,至于方子我已经写下来,到时候你问会识字的,叫他们念给你听。” 管乐觉得这个法子好,“这样奴婢轻松许多。” 商枝失笑,等药膳文火慢熬的时候,她又准备美容养颜的药膳,专门为县令夫人制定,熬制的方法与上面的药膳差别不大,“至于美容养颜的药膳,就是将原料洗干净之后注水入锅,先用大火煮沸,捎去浮沫,搅拌片刻再用小火慢慢焖煮。煮至薏米开花汤汁粘稠,加入一勺蜂蜜即可。” 管乐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等药膳熬好之后,不能带到县城去,商枝把强身健体的逮着薛慎之,让他给喝了。 薛慎之摇了摇头,“我送到山上给爹吃。” 商枝摆了摆手,“你去吧。”然后拉着管乐分食了莲实美容羹。 管乐吃一口,完全吃不出原料的粗糙与苦味的口感,入口浓香细腻粘稠,带着一丝蜂蜜的甜味,十分美味可口。 她吃完后,回味的说道:“药膳如何做都比不得美食好吃,但是小姐做的比请来的厨娘做的药膳简直太美味。” 商枝摇了摇头,“再好吃,也是药膳,药材做的又能好吃到哪儿去?” 管乐认真地说道:“这一次的养颜羹,真的很好吃,夫人一定会喜欢!” 商枝笑道:“若是喜欢,下次我亲自下厨给她做。” 管乐用力点头,“奴婢会与夫人说,让她先高兴高兴。” 商枝满脸无奈,又包着养颜茶给县令夫人,“里面都是分装好的,一次一包,每日清晨泡水服用。” “小姐,您干脆给奴婢写下来,该如何服用,奴婢将方子直接给夫人便是。”管乐实在是记不住。 商枝道:“已经写好在包袱里。” 管乐仔细检查一番,抱着包袱坐上牛车。 商枝将管乐送去衙门,然后赶车去同福酒楼。 秦伯言正在三楼回信件,商枝进来的时候,他把信收进抽屉里,“你今日一个人来了?” “我把菜谱送来,顺便向你打听一件事。”商枝把一份写有名单的宣纸放在秦伯言面前,“这上面是县城里所有的医馆药铺,你人脉比我广,对县城的了解比我深刻。这上面,哪些人不可合作?” 秦伯言摇了摇头,“除非是臭名昭著的,不然我也并非全都了解甚深,你若是想要合作,多加堤防便是。”然后看着名单,在上面划掉几个人名。 商枝看着上面单子,其中有一个眼熟的名字——刘向山。 这个人那日与其他的掌柜来她家里,想要拿到伤寒药。若是品行有问题,肯定不会卖给他。 商枝问秦伯言,“刘向山这个人,德行有亏?” “此人没有医德可言,进他药铺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症候,在别的医馆只需要几十文,而在他的药铺至少需要二三两银子。病患闹事,他又不惧,虽然臭名昭著,可依旧有不少病患被他忽悠进药铺。”秦伯言提起这个人就忍不住摇头,“你可千万别与他沾边,坏你名声。” 商枝‘嗯’了一声,她点出伍庆丰的名字,这个人和刘向山一起去的,不知道人品好不好。 “他呢?有不好的传言吗?” 秦伯言看一眼,凝思半晌道:“此人胆小怕事,不敢惹出祸端,大体还行。” 商枝心里有了数,她也不是武断的人,既然伍庆丰还可以,她就打算去庆丰药铺,亲自一探究竟。 商枝赶着牛车去庆丰药铺,并不入内,而是蹲在阴凉之处盯着庆丰药铺。不一会儿,有病患拿着药出来,商枝走过去问道:“老太太,我是来求诊的,不知道这庆丰药铺的郎中咋样,有没有医德心?” 老太太把手里的药递到商枝面前,竖着三根手指头道:“这三剂药三十文钱。” 商枝询问道:“我能看看里面都是啥药吗?” 老太太心地好,将药给商枝。 商枝拆开,辨认药方,三剂药的确是三十文左右。 “老太太,谢谢您,这个伍郎中是个好郎中。”商枝将药还给老太太。 “可不是?他是好郎中,不像刘向山那个庸医!医治不好,还坑骗病患银子!”老太太发了一顿牢骚,拿着药走了。 商枝皱眉,没有离开仍旧守在门口。接连问几个人,价钱都很公道,她方才下定决定不取消与伍庆丰的合作。 以防万一,商枝做双重的保险,她会拟定一份契书,而这份契书她会让龚县令做见证,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也该掂量着。 这一趟,商枝将各个有意合作的药铺,或者自己看重的药铺走访一遍,摸清底细,然后去花卉市场买了玫瑰花,赶着牛车准备回村。 而不远处的茶馆,临窗坐着一位身穿直坠青袍的中年男子,他手里端着茶杯,凝神听着桌边站着的瘦瘦高高地男人回话。 “曹爷,小的查过了,的确有一个叫许孟青的郎中,他之前被清河镇贾家老爷雇在府里研制药方,后来得罪钱氏,店铺被封。因为得罪不少人报官告他卖假药,县令追查起来抄去家底。他又得一个怪病,经常头痛欲裂,举家迁走寻访名医医治。而这个许郎中,他离开贾居无定所,经常在回春医馆附近走动。说来也奇怪,就是最近四五日,他就突然消失了一般,一直找不到踪影,只有前一日,他在清河县的同福酒楼出现过。”男子将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面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你说他经常出现在回春医馆?就算最后失去踪影前,在同福酒楼出现过?”他的手指叩击着桌面,忽而问道:“这两家有何牵连?” 男子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毫无关联。” “没有关联吗?”中年男子面色冷沉,四天了,他迟来一步,便找不到人。 事情当真是巧合? 还是听到什么风声,逃命去了? 下一刻,中年男子否定这个想法。除了老爷与他带来的两个人,并无其他人知道他来此的目的。 “行了,你可以走了。”中年男子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 男子拿着银子离开。 隔壁桌的两个穿黑衣的男子在中年男子面前坐下,“曹管家,许孟青找不到踪影,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原来此人正是苏元靖派来的管家。 曹管家陷入沉思,人一定要找到,他知道小姐的身世,必然知道当年的隐情。他留下来,会是隐患。可如今不见踪影,事情就难办太多。 “既然找不到他,暂时将事情往一边放一放,派人去找小姐。”曹管家皱紧眉头道:“小姐那边还无消息?” “属下无能!”高严、高明齐声道。 “罢!”曹管家挥了挥袖摆,满脸愁云。 苏元靖下达命令,在年节之前,务必处理好此事。 可如今清河镇之大,他去哪里找人? 曹管家面色阴郁,他起身准备离去,恰好在这时,他看见一辆牛车从窗外驶去,牛车上的姑娘,不过惊鸿一瞥,让他脸色顿时大变! 曹管家立即冲出去,他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追着牛车狂奔而去。 “姑娘,请问一下清河镇往何处走?”曹管家追上牛车的刹那,减缓速度慢行,与牛车并驾齐驱。 商枝仰着头,看着一脸和善的曹管家,她指路道:“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你看见有一个当铺,向右拐弯,走官道,骑马大约两刻钟能到。” 曹管家的目光一直落在商枝的脸上,看着她那与夫人相像的轮廓,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他极力的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和蔼。 “多谢姑娘指路。” “不用客气。”商枝摆了摆手,然后继续驾车离开。 曹管家望着商枝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敛。 本来是前呼后拥,穿金戴玉的娇小姐,出门护卫随行,宝马香车。 如今是荆钗布衣,赶着牛车的小村女。 若是夫人得知她娇宠在手心里的宝玉,不过是一块砾石,享受着她亲生女儿的尊荣。而她的女儿却在村庄里吃苦,食不饱腹,一定会崩溃吧? 曹管家不知道他将小姐认作养女,带回京城的举动是对还是错。 那样相像的两个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地方,即便之前不会深想,时间久了难道不会生疑吗? 可到底是主子的命令,他们做下人的只能听从命令。 “曹管家,方才那位是小姐?”高严、高明跟上来,望着前面慢悠悠地牛车,简直不敢相信小姐的生活如此窘迫。 “嗯。” “既然找到小姐了,接下来我们带着小姐入京?”高严问道。 “暂时不用。”曹管家需要想一个名目,接近商枝,待时机成熟,认领她做养女。“先跟上,调查她可有爹娘。” 几个人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商枝,一路去往杏花村。 他们不躲不藏,不遮不掩。大喇喇的模样,商枝发现后,也不觉得他们心怀不轨。 短暂的交锋,商枝并未从曹管家眼中看出敌意,也便懒得多管闲事。 回到家里,商枝拿着扫帚将晒两天的小麦种收起来,装在木桶里,然后加入药剂与水拌匀,倒进麻袋中,打个结,装进木桶里,然后拿盖子闷住六至十二个时辰。等小麦种把药剂全部吸收后,能够很好的防治地下害虫。 商枝算了一下,明后天就能播种了。 她又蹲在墙角看催芽的土豆种,已经冒出点点绿色的芽,等土壤松软之后,就能种了。 商枝心情愉悦的想着,等小麦播种,然后种土豆之后,再过不久有一批药材可以采挖。在采挖药材之前,她需要把作坊地址给选好,看看是买建造好的宅子,还是自己重新建。 她在规划着未来的生活,丝毫不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打听她的底细。 曹管家拉住贺继闵,往他手里塞一锭五两的银子,指着商枝那栋青砖瓦房,问他道:“那栋宅子住的是什么人?” 贺继闵心生警惕,实在是昨日才村里闹土匪,今日又有陌生人进村打听,不得不多想。 “那位姑娘在县城救了我,没有留下姓名,我找过来,未免唐突她,向你打听她的姓氏,家中有没有兄弟姐妹。”曹管家尽量表现出善意。 贺继闵舍不下手里头的银子,而且这位老爷是找商枝报恩,简单说明她的情况,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她叫商枝,打小没爹没娘,几岁的时候被张神医带到杏花村扎根,张神医前两年死了,她靠着吃百家饭活命。”贺继闵交代完商枝的身世,他捂着银子匆匆往家里走。 曹管家心中百味杂陈,小姐的身世凄苦,受尽磨难长大。方才那一面,他看着她清澈明净的眼睛,并没有愤世嫉俗的怨恨,而是充满朝气的生机。 若她真的是普通穷苦人家的孩子,倒不觉得如何,只会感叹这姑娘有韧劲。 他心底十分清楚商枝的身世,才会心生怜悯。 曹管家得到了商枝身世,准备先去镇上准备,想好接下来的一步该如何走,再来找商枝。 —— 商枝并不知道她被人同情了。 她准备蒸馏水,然后把买来的玫瑰花扯下花瓣放在盆里冲洗干净,过滤掉水,等花瓣上的水珠干了之后,再装入炮制药材的小锅里,蒸馏水漫过玫瑰花,盖上锅盖,用文火慢慢熬煮,让玫瑰的精华全都溶解到水里面,等花瓣的颜色渐渐褪尽后,蒸馏水慢慢变成淡淡的粉色,她抽掉柴熄灭火,将玫瑰花水倒入干净的瓷碗中冷凝。 商枝凑过来轻轻闻一闻,馥郁的玫瑰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她勾唇一笑,等冷置之后,再将玫瑰水装入瓷瓶里。这些玫瑰水,可以调制面膜,也可以当做爽肤水敷面。可惜这个时代储存环境不好,保存不了很长的时间。 她拿着玫瑰水去药房,取出当归、白芷、绿豆、淮山、白及、杏仁全都研磨成粉末。等敷面膜的时候,用鲜牛奶或者羊奶调制,再滴入几滴玫瑰花水,可以起到很好的美白活血、细致肌肤的作用。尤其是改善老化、粗糙、松驰的肌肤。 县令夫人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却上了年纪,若是用这个面膜,可以起到很好的预防。 商枝估算着这种天气,玫瑰花水最多就能够保存一个月,还是在放在冰块旁边,她按照每三天敷一次面膜,做了一个月的量。 做完面膜配方,天色已经很晚。 邱令元从儋州府回书院,薛慎之便去了书院,最近几日不会回家。 商枝洗漱后,自己调制面膜,但是她没有鲜奶,只能用泉水调成糊,敷在脸上,躺床榻上等一刻钟,然后把面膜清洗掉,她发现晒伤的肌肤被修复,变得光滑紧致,像刚剥开煮熟的鸡蛋白,白皙细腻。 商枝十分惊喜,有这个效果,干娘一定会喜欢吧?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就去看小麦种。 药水她改善一下,六个时辰不到全部吸收。她打算先播种,再炼制一些药膏,一起给县令夫人送去。 用扁担挑起小麦种,商枝去田地里,路上遇见苏易,她问苏易道:“你上次在哪里拉的羊粪?那儿有奶羊卖吗?” 苏易惊讶地问道:“你要买奶羊?” “对!如果卖,你将地址给我。”商枝肩膀疼,她把担子撂下来。 苏易大步过来,帮商枝把担子挑起来,一边往田地走,一边对她说道:“我比你熟,下晌我给你买回来。”然后又补充一句,“到时候你给我银子。” “好。”商枝应下。 两个人到田地里,商枝脱掉鞋袜,卷起裤腿,下地播种。 苏易会锄草,会整地,就是不会播种。 他手臂上挎着竹篮子,里面装着小麦种,傻愣在田埂上,看着商枝动作利落的播种,琢磨一会,他像模像样的撒种子。 商枝抬头看着他播的密集的种子,扬声说道:“你播的不对。‘粒多不挤,苗多不靠’,种麦子有这句话,你记住就会播种了。” 苏易看着地里分布不均的小麦种,耳根微红,不自在抬起胳膊蹭蹭鼻子,认真细致的播种。 商枝看一会,没有问题,转身爬上田埂,将一箩筐小麦种挂在胳膊上,她去另一端播种。 曹管家来的时候,就看到兄妹两一起种地的一幕。 吓得脚下踉跄,险些一跟头栽进水田里。 这简直就是胡闹! “曹……曹管家,那……那是世子爷?”高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没有看错。”高明不乐观地说道:“世子爷为啥帮小姐种地?他是喜欢小姐?还是知道小姐的身世?” 不论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曹管家神色凝重,他不但不能直接去问,还不能叫苏易看见他。 否则,苏易问起来,他很难搪塞过去。 思绪转动间,曹管家打算先撤,等打探清楚苏易在杏花村的目的,他再做其他打算。 “走!”曹管家一挥手,调头就走。 “曹、曹、曹管家,世、世子爷看见咱们了……” 高明双腿生根似的,杵着不动,与望来这边的苏易,四目相对。 ------题外话------ 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亲亲们叫我少更新一点,哈哈哈哈~ 推荐明熙尔尔好文——《宠夫祸世:轻狂大小姐》 女武圣涅槃重生,逆天归来。 护亲人,撕仇人,异宝在手天下我有! 炼丹画符简单,炼器驭兽像玩。 没事撩撩小情郎,有事揍揍二师兄。 人生如此惬意,偏偏有人爱作死…… 龙凤之斗不可逆,她与情郎终无缘? 呵呵! 拆我姻缘之8888888种死法,了解一下? “百里曦,你个卑贱杂种,祸害凤族还不够,又想继续染指我们龙族,你当真以为自己……” “美貌与智慧并存嘛,你们少主天天这么夸我。” 第一百章 撒谎,捅破了! 苏易播完种,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高明。 他微微眯起眼睛,高明与高严两兄弟是父亲的心腹,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京城出什么事?因而特地来找他们? 苏易放下竹篮,朝他们走过去。 “世、世、世子爷过来了,我、我们咋办?”高明双腿都在抖,被发现了,他们该怎么答? 高严一脚将高明踹进杂草堆里,“闭嘴!”念叨得他也跟着紧张。 高明‘哎哟’一声,脸色都扭曲起来,看见站在面前的苏易,一骨碌爬起来,站在高严的身后。 苏易满身泥泞,他气息凛然,狭长地凤目望向曹管家,等他道明来此的目的。 曹管家心里一突,拱手作揖道:“世子爷。” “父亲有事情交代你们来办?”苏易瞥一眼愁苦着脸的高明,冷声问道:“你跑什么?” 高明脖子一缩。 曹管家睨他一眼,沉声回答苏易,“侯爷挂心老夫人的病体,派属下们找张神医的踪迹,一路打听找来杏花村,倒是未曾料到世子也在此。你们是来此找人?”说话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易。 苏易皱眉,“张神医?” 曹管家脸上带笑,十分坦荡地说道:“张神医是医术高超的游医,他十几年前在杏花村扎根,老奴便寻着踪迹找来。” 得多亏昨日打探商枝,贺继闵提起张神医的事情,他灵机一动,有了对应之策。 “对对对!我们来找张神医。世子爷,您也知道,侯爷对老夫人有多看重。”高明连忙附应曹管家的话。 高严捏紧了拳头,暗骂一句:蠢货! 苏易缓缓点头,说出他来此的目的,“我与阿锦来此也是为找神医给外祖母治病。” 曹管家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看向田里的商枝,她自小被张神医养大,而苏易方才又帮她播种,莫不是她身怀神技? 越想曹管家的脸色越绷不住。他带商枝进京,主子必定会安排一栋宅子安置小姐,尽力的避开她与夫人、秦家的人接触。 如果她是神医,苏易将她请进京为秦老夫人治病,岂不是与他们碰面了? 管家从未曾有这一刻觉得事情太棘手。 “她一个丫头片子,医术比得过太医院的人?”曹管家心思急转,阻拦苏易带商枝入京。 苏易不悦地说道:“曹管家,你跟在父亲身边多年,还不知人不可貌相?商姑娘的能力远比你想的还要强大。” 曹管家心中凛然,连忙说道:“世子所言甚是,老奴着相了。” 苏易也不打算为难他,只是问起京城中的事情,“家中一切可安好?” “家中大安,世子放心。” 苏易颔首,“你们在何处落脚?” “清河镇客栈。” “若无其他的事情,你们可以先回京。待我劝动商姑娘,即刻入京。”苏易觉得太多陌生人出现在杏花村,对村民来说会闹得人心不安。 曹管家心中一急,“世子,这……” “还有事?”苏易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曹管家心口一紧,总有一种被苏易洞察心事的错觉。他拉着眼皮子,遮掩去眼底的情绪,拱手道:“老奴既然来了,便与世子、大小姐一起回京。” 不等苏易开口,他往后退几步,带着高明与高严离开。 苏易望着他们的背影,目光沉敛,不再多想的继续与商枝播种。 等小麦种全都播完,一起站在小河边清洗。 苏易洗完后,顺便帮商枝把竹篮、箩筐一起洗干净,坐在石头上,看着她把裤腿放下来,搓洗裤管上的污泥。 “你师傅是张神医?” 半晌,苏易突然开口。 他从苏锦瑟口中听过两回,并未曾放在心上,毕竟来此是奔着商枝。可如今曹管家是为张神医而来,他务必要打探清楚。 商枝搓的正认真,突然听到苏易的话,吓一大跳,扭头看向他,脚下一滑,就要跌进水里。 苏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稳住身形,松开手,保持一定的距离道。 “冒犯了。” 商枝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平定一下慌乱的心情,她吐出一口长气,“没事。你突然问我师父干啥?”看着清澈见底地河水里有小银鱼游来游去,商枝用水搓洗双手袖子,然后上岸。 “问你师傅的名讳,不知方便透露吗?”苏易看着商枝拿着竹篮子去河边,蹲在浅水的位置,将篮子放进水里,“我清洗干净了。” “我师父姓张名释隐。”商枝提起篮子,竹篮里是小小一条的小银鱼,她连忙倒进另一只篮子里,“我在捞小鱼,回去之后油炸一下,再用辣椒酱爆炒,香辣可口,十分开胃。” 苏易听到张释隐这个名字,暗暗吃惊。 张释隐爱医成痴,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却生性不羁,不受约束,自由散漫惯了,极少入京。后来与嘉郡王比试输了赌约,答应入宫为嘉远帝诊病。不过入京一日,不知为何却突然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踪影。 未料到他隐居在杏花村,还领养了商枝,至死都未曾再踏足京城。 商枝捞了几篮子,收获不少,看向突然没声的苏易,她问道:“你知道我的师傅?” 苏易垂着眼眸,看着商枝乐此不疲的捞鱼,嘴角微微上扬,“他曾是京城风云人物,到如今世人依旧津津乐道。”谈论的不止是他的医术,还有他成为别人谈资的妻女。 张释隐出身并不低,兴宁侯府的嫡长子,出生便被请封为世子,可惜他一生追求医道,将世子之位让给二弟,被母亲逼迫娶世家女为妻,婚后不过半年,他留下放妻书四海游历。他的妻子并不肯和离,为他生下一女空等着他。 因此,他听闻商枝的师傅是张释隐,才会十分惊讶。 他对妻女漠不关心,独来独往,最后却捡一个孤女养在身边,不得不令人大感意外。 如今回想起来,又忍不住唏嘘,他的妻女只怕至今还不知他已经仙逝的消息。 商枝点了点头,并不好奇。随口嘀咕一句,“他离京十几年,目前为止,你还是第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 这一句话,猛地让苏易变了脸色,目光深暗,“以他显赫的声名,并无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并未向别人透露过姓名,我记事起,他一直带着我在四处游历,后来身体不太好,才在杏花村住下来。”商枝回忆着原主的记忆,张老头不曾提过他的过去,只是经常看着她出神,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还小的原主看不懂。 苏易目光沉敛,张神医隐姓瞒名,十几年谁也不知道他。而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曹管家,又是如何得知?旁人向他透露的信息吗?若是如此,也该知道张神医早已仙逝。 更重要的是曹管家知道张释隐的真实身份吗?若不知道,凭着商枝说的话,他的名声并不响亮,只是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罢了,又是如何传至京城? 苏易心里起疑,不知曹管家为何要撒谎,隐瞒到此的来意。 “怎么了?”商枝敏锐地觉察到苏易的情绪不对。 苏易摇了摇头,“走吧。” 商枝看篮子里的小银鱼够一小饭碗,她挑起箩筐回家。 苏易存着心事,并未送商枝,疾步回老宅。 苏锦瑟老实不少。 至从被苏易逮住之后,她不敢轻举妄动。之后陈梅花引土匪进村,被抓起来扭送官衙,她内心不安,便足不出户。 苏易回来,苏锦瑟起身迎上去,“哥哥,你去帮商姑娘种地了吗?”目光落在他脏污的衣裳上,微微皱眉。 “嗯。”苏易欲言又止。 苏锦瑟脸上的笑容淡去,手指紧紧攥着苏易的衣袍,“哥哥,你有事情瞒着我?” 苏易看着苏锦瑟绝美的面容,仿若盛放的牡丹,灼眼招展,她的美与母亲不同,更浓烈艳丽,五官轮廓更多的偏向父亲。 鬼使神差,苏易并没有将遇见曹管家一事告诉她,“我在想何时能够回京。” 苏锦瑟脸色一僵,她轻轻咬着唇瓣,“哥哥,我能住姨祖母家中吗?” “你不是说要住在这里?为何突然想住在姨祖母家中?”苏易低声询问道:“因为土匪的缘故?” 苏锦瑟摇了摇头。 “那就住在这里。”苏易径自替苏锦瑟做主,在他没有想透曹管家来此的目的,最好不要放苏锦瑟住去姨祖母家中。 苏锦瑟暂时不敢忤逆苏易,着实被那日他发怒给吓到。 “好。”苏锦瑟杏眼蕴含着水雾,楚楚可怜地看向苏易,“我明日要去一趟镇上。” “我送你去。” 苏锦瑟张嘴想拒绝,苏易却是一副不容置喙的神情,最终把话咽下去。 苏易提着热水去洗澡。 苏锦瑟神色沉郁的坐在炕上,目光落在炕桌上的棋局,执棋一颗黑色棋子,准备放下去。 弄墨神色惊慌的进来,焦急地说道:“小姐,不好了!管家……曹管家来了!” “啪嗒”一声,棋子掉落在桌子上,弹跳到地上。 苏锦瑟倏然站起身,脸色骤变道:“你说谁?” “曹管家带着高明与高严来了,他们今日见到了世子,攀谈了一会。”弄墨是知道小姐来此的目的,正是因为知道,曹管家来了,她才会心急,“小姐,我们再拖下去,管家若是将商枝带回京城,咱们不是白跑一趟了?” 苏锦瑟一言不发,侧身坐在炕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内传来动静,她方才说道:“明日去镇上再说。” 弄墨心里干着急,“可是……” “闭嘴!”苏锦瑟低喝。 弄墨还想要说什么,就看见苏易出来,急忙低垂着头。 苏易沐浴净身的时候,已经做好打算,曹管家来清河镇,与他们一起回京城,万万再拖沓不得,“阿锦,我们争取一个月能够动身回京。” 苏锦瑟握紧了手指,一个月,她只有一个月的期限…… —— 清河书院。 薛慎之记住商枝的话,去书院之前,去墨宝斋买一套文房四宝。 包袱里装的是几样点心,买齐笔墨纸砚,薛慎之先去号舍。 文曲星大喇喇躺在铺炕上看小人书,王春芳在胡吃海喝,李明礼安安静静地坐在临窗的铺炕上抄书。 薛慎之解开包袱,一人给一包点心,然后将文房四宝并一包点心放在李明礼的铺炕上。 李明礼抬起头来看向薛慎之,又看一看炕铺上的东西,他抿抿唇,低声说道:“我不需要。” “每个人都有份。”薛慎之温声道。 李明礼的视线转向文曲星和王春芳,他们两个人已经动作迅速的拆开纸包,里面是精致的印花糕点。 王春芳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一个,眼睛发光,“好吃,好好吃!这是在哪里买的点心?” 文曲星品尝一口,软糯香甜,奶味香醇,甜而不腻,“这是商妹妹做的吗?” 薛慎之淡淡地说道:“不是,县令府中的厨娘。”商枝原来准备做,只是县令夫人准备太多点心,天气炎热,放久了会坏,便拿过来分给他们。 “难怪我觉得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味。”文曲星舔了舔唇瓣,似乎在怀念着商枝做的美味。 薛慎之浅浅一笑,并不接话。 商枝在芒种,又要赶制药丸,寻找小作坊的地址,休息的时间只怕是不够,哪有时间做饭给他们吃。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心疼商妹妹。”文曲星看穿他的小心思,抱着糕点收起来,打算晚上吃。 薛慎之瞥他一眼,“你知道便好。” 文曲星捂着自己的小心肝,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恨恨地想着,他来年一定要考上童生试,然后娶个媳妇,免得被薛慎之炫耀媳妇戳心了。 李明礼沉默了一会,他收下点心,将文房四宝退还给薛慎之。 “你不必多言,是商姑娘让你买给我的?商姑娘既然看见了,就该猜到我不会用她的东西。”李明礼将点心放进柜子里,继续抄书。 这时,一道娇俏玲珑地身影出现在号舍门口,清脆地喊道:“师叔!” 整个号舍的人齐齐望去,就看见魏娇玲站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一个脸色冷酷的少年。 “师叔,我可算把你给等来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商枝姐姐呀?”魏娇玲特地说服爹娘,留在儋州府,跟随外祖父一同来清河镇找商枝。 薛慎之看着魏娇玲,不知为何,眼皮子跳了跳,“这几日不会回去,她过两日会来镇上。” 魏娇玲本来很失望,现在听说商枝不久就会来镇上,她又兴奋起来。“商枝姐姐喜欢什么呀?我来找她做客,要送她礼物。” 薛慎之失笑道:“她看见你就会很开心。” “真的吗?”这句话让魏娇玲十分高兴,她得意的向魏峥炫耀,“我就说了吧,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你才是个麻烦,你全家是个麻烦!” “嗯,我全家是个麻烦。”魏峥冷淡地回道。 “你!”魏娇玲反应过来,鼻子都气歪了! “哈哈哈,薛兄,这是哪跑来的活宝?”文曲星听到兄妹二人的对话,笑着直捶铺炕。 魏娇玲循声望去,看着抱着肚子大笑的文曲星,眉头紧皱道:“没有人告诉你嘲笑别人是不礼貌的?而且你笑起来真的很丑,声音粗嘎得像菜市的鸭子叫。” 文曲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阵扭曲。 王春芳见了,哈哈大笑。 魏娇玲抬着小巴,指着王春芳的方向,“这位哥哥笑起来才可爱。” 王春芳脸色顿时爆红。 文曲星沉着脸,正要反唇相讥,就看见魏娇玲一脸花痴的看向李明礼,气得他够呛。 魏娇玲眼睛亮闪闪发亮地盯着李明礼,赞美道:“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李明礼头也不抬,继续抄书。 魏娇玲丝毫不受影响,她自己搬来一张凳子,视线黏在李明礼的脸上。 魏峥嫌丢人,大步进来,拎着魏娇玲离开。 文曲星跳下铺炕,追到门口,看着魏娇玲与魏峥拉拉扯扯地离开,不由的问薛慎之,“薛兄,方才那位女子是谁?” 薛慎之的淡淡瞥他一眼,“院长的外孙女。” 文曲星睁圆了眼睛,“她是院长的外孙女?” “嗯。” 文曲星张了张嘴,书香门第,不该贞静文雅,举止端庄吗? 可这女子又花痴,嘴又毒,还不知矜持! 薛慎之握着手里的文房四宝,又看向奋笔疾书的李明礼,最终放在柜子里。 他转身的时候,李明礼突然抬头看一眼柜子,又低着头抄书。 文曲星看出气氛不对,连忙问道:“你送他文房四宝做什么?他又不领情。” “他娘在枝枝手里买东西,多给两百文钱。”薛慎之淡漠的解释。 文曲星惊讶道:“商妹妹手里的东西可不便宜,他娘买得起?”说完,见薛慎之皱眉看向他,呸一呸嘴,“我不是看不起他们的意思,而是他家境贫寒,他娘出手太阔绰。” 薛慎之缄默不语,他不爱提旁人的家事。 文曲星大约也知道,便不再多问。 薛慎之带着书,去找邱令元。 如今已经九月,再过几个月便要赴京赶考,需要抓紧学业。 走在小径上,薛慎之看着不远处的刘乔。 刘乔不如之前风光,整个人削瘦无比,身上穿着以往的袍子,十分宽大,仿佛都撑不住,空空荡荡。 他也看见薛慎之,目光沉郁而阴冷,狠狠瞪一眼,就收回视线,背着包袱从薛慎之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手突然拽着他的衣裳,切齿道:“好一个童生,好一个秀才老爷,你将我给害惨了!” 若知晓薛慎之是秀才功名,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与他争锋! “如果不是你,我岂会落得如今下场?被逐出书院,蒋立远动用手段,没有哪个书院肯收留我!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寒窗苦读啊!我就这么……这么毁了!”刘乔双目发狠地瞪着薛慎之,眼睛里一片血红,面目狰狞。 “你说错了。”薛慎之拽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将起皱的衣料抚平,“毁你的是你自己!” 刘乔猛地往后退几步,唇瓣在颤抖,乃至全身都在细微的抖动。 他毁了自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为了做院长的关门弟子,勤奋刻苦,一直以此为信念。可是什么时候变了? 从薛慎之来书院起,他的神童光芒让他害怕,担忧薛慎之抢夺名额,处处针对,一心想将他驱逐出书院。 结果他输了! 此后再书院不尽如人意,失意下染上五石散,渐渐迷失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 不不不! 刘乔剧烈的摇头,嘶声力竭地怒吼道:“如果不是你来书院,我岂会针对你,岂会落到如今下场?都是你!是你害苦了我!” 薛慎之哂笑道:“凌弱暴寡,不过是自掘坟墓。” 刘乔浑身一僵,仿佛被薛慎之几个字击溃,脸色煞白。 薛慎之之前并未将刘乔放进眼底,如今更是不足为惧,径自离开。 刘乔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事,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薛慎之的头上,如今薛慎之一言道破,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崩溃地喊叫。 薛慎之脚步一顿,刘乔不过是持强凌弱罢了,若他才学稍差一些,定会被他断了仕途。 如今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邱令元给他放一段时日假期,从乡试高强度的学习中放松。如今为会试备考,又进入紧张的学业中,就连吃晚饭的时间也挤不出来,还是魏娇玲给他送一碗饭,薛慎之草草吃几口,又投入进策问中。 邱令元讲解之后,便布置了《四书》《五经》各一篇,五言八韵一首,策问两篇。 等他做完,已经到子时,回到号舍,洗漱一番,躺在铺炕上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薛慎之收拾后,带着书去找邱令元。 魏娇玲与魏峥都在,邱令元道:“我昨日布置的课业繁重,主要是为了考考你,今日便休息一日,明日再来上课。” 魏娇玲兴奋的跳起来,她凑到薛慎之面前,“师叔,你带我去找商枝姐姐吧!” 薛慎之揉捏着眼角,点了点头。 他算着今日商枝若是得空,会来镇上清河街的小作坊,正在这附近,直接带着魏娇玲与魏峥去小作坊。 果然,商枝今日一早便来了作坊。 因为有两个药童帮忙,林辛逸倒是很快将两百瓶伤寒药制出来,哑医已经打包好。 商枝过来检验一番品质,等着林掌柜取货。 这时,薛慎之带着人过来,商枝还没有反应过来,魏娇玲奔跑着扑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商枝姐姐,我来找你玩啦,你想我吗?” 商枝吓一跳,听到魏娇玲的话,她无奈地说道:“想,想着给你做好吃的!” 魏娇玲松开商枝,盯着商枝的脸,发现她的皮肤似乎比之前还要白皙细腻,好奇的问道:“商枝姐姐,你的皮肤好好哦,搽了珍珠粉吗?” 商枝笑道:“不是,我研制的面膜与药膏。” 魏娇玲惊讶道:“哇!你太厉害了!商枝姐姐,你能卖给我几瓶吗?我给外祖母与娘买一些。” “可以,我送给你几瓶。”商枝去里屋,还有十几组美肤膏与香凝膏,她给魏娇玲拿了五组。 魏娇玲高高兴兴地收下,然后拉着商枝的手往外走,“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得给你回礼!” “你不必客气,与我算得这般清楚。”商枝拉住魏娇玲,告诉她,“我等会还要交货,暂时不能脱身。” “不打紧,我在这里陪你。你不要东西也可以,就让我请你吃一顿饭。”魏娇玲不容拒绝道。 商枝只能答应了,她让魏娇玲自己玩,然后去她的药房里,里面放的是林辛逸做出的霍乱药,至于药效如何还未试用,她不能先上架售卖。 她碾碎一颗药丸,细致检查一番后,拿着两瓶霍乱药出来,她直接给的林玉儿,交代她说,“这里你先不用管,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留在镇上,你把这两瓶药放在回春医馆,若是有霍乱病患求诊,你便拿出这药丸给病患服用,如果只是呕吐期服药即可,若是引起痉挛,热敷与推拿。加重到脱水期,需要给他补充盐水,再补充糖水,加强后面的膳食补充营养。” 之后,商枝又教林玉儿如何辩证霍乱的热症与寒症,每一种的辅佐治疗法都不同。 “如果是热症,就用三棱针刺少商、曲池、季中等穴,或舌头下方,有青筋或黑筋,刺出紫黑毒血。”商枝见林玉儿提笔速记,她眼底闪过笑意。 林辛逸不知道从何处蹿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摇头晃脑道:“如果是寒症,可以用艾灸法,灸神阙、天枢、中脘、气海各穴,以腹中发热为止。”然后,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商枝,等着她表扬! “如果用熨法呢?”商枝考校道。 林辛逸瞠目,这下可难住他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如此骄傲自满,心态未摆正,今后难以再有更大的进展。即使是师祖,他的医术出神入化,也是从未停止过钻研医术。你得需知学无止境,更遑论还有许许多多你未曾见过的奇特病灶,也有你未曾涉及过让人惊叹的先进医术手法,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商枝敲打林辛逸一番。 林辛逸蔫头蔫脑,却也虚心受教。 商枝话音一转,赞扬道:“虽然是如此,但是你能说出寒症之法,必然也知热症,这是我加在手札里的治疗之法,在手札三分之二的位置。你很用心的在看手札,并未懈怠荒废,并且熟记活学活用。” 林辛逸咧嘴傻笑,又记起商枝的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商枝见他又耍宝,翻了一个白眼,又教熨法传授给两人。 等他们从药房出来,林掌柜正好到了。 商枝让他清点两百瓶伤寒药,暗示地提点道:“若无意外,再过不久,能够有新药。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找一栋宅子,林叔你可有推荐的?” “这个你可就找对人了!县城南街有一栋两进两出的宅子,屋主举家奔赴京城,要趁早脱手,能够压一压价。”林掌柜说话间尽显商人的本色,“能低个两成。若不是你要,我都想要入手,再搁着转手卖出去。” 价格特别实惠了! 放在平时售卖的宅子,最多低个一成。 而且南街并不算偏僻,靠近官衙,她开药坊,价值高,在官衙的位置最放心不过。 “我明日去看看。”商枝各方面都满意,只等着去看宅子,如果满意她便直接买下来,请人装修一番,购进一些制作药丸的器具,那时候药材正好有一批可以采挖,她再问药商补齐缺的配方药,可以将作坊迁至县城。 这样一来,肯定得加大生产量,那么就必须要大量雇人。 商枝已经做好打算,所有的药材都是炼制药丸,所以不管雇谁都没有关系,每一间小屋子里负责炮制一种药材,制出的粉末再交到林辛逸与林玉儿手中,由他们配份量调制,交给另外一批人捏药丸,不必担心药方外泄。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林辛逸与林玉儿,两个人都十分赞成,“雇人的话,必须得懂医理,这可比较难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我们出的价钱足够,便不缺乏人来。”商枝又丢出一个重磅消息,“若是来为我干活的人,但凡满了三个月,我便能传授他们一些疑难杂症的医术。” 林辛逸道:“师傅,如此麻烦,为何不等名扬之后,将配方直接交给他们?” “这些药方必须掌握在你师傅的手中。”薛慎之突然出现道:“为何如此有两点,其一能够控制药物价格,其二是你们的护身符。” 商枝颔首道:“虽然总有一日配方会被他们钻研出来,但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成长到不是谁都可以欺压的地步。” 她现在无权无势,所有人的名利掌握在她的手里,到底是利大于弊。 林辛逸满脸严肃,忽而觉察到有一道视线盯着他。 他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傻大妞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他鼓着眼睛瞪过去,想要吓唬吓唬她。 魏娇玲指着他道:“你别瞪眼了,像煮熟鱼头凸出的死鱼眼。” 嘿呀!好气啊! 这傻妞哪冒出来的? 林辛逸递个眼神询问商枝。 商枝指着薛慎之。 林辛逸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被一只软绵绵地手捏了捏,“我能捏捏你的肌肉吗?” 林辛逸瞪圆了眼睛,眼珠子不由自主的瞟着手臂上那只玉白的手,觉得全身有热气往他头顶涌,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气势顿时萎了,嘀咕道:“捏都捏了,再问顶个屁用。” “我可以摸摸你的胸肌吗?”魏娇玲小声的提出要求。 林辛逸顿时炸了,双手护着胸口,往后跳开,“你想干啥!” 魏娇玲委屈的噘着嘴,她搓着手指头,“看你有没有胸肌啊。” 林辛逸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京城来的女子都这么孟浪吗? “如果你还有腹肌的话,我就上门提亲,嫁给你。”魏娇玲脸颊微微发红,林辛逸虽然长得不俊美,但是身材是她喜欢的。 林辛逸‘嗖’地一溜烟跑了。 魏娇玲看向商枝,眨了眨眼,“他是害羞了?” “……”商枝默了默,“可能是的吧?” 魏娇玲看向面瘫脸的魏峥,软磨硬泡,“哥,你请他去泡温泉,替我看看他有没有胸肌和腹肌。” 魏峥冷哼了一声。 “哥哥最好了。” “……嗯。” 魏峥木着脸从咽喉里挤出一个音。 商枝觉得没眼看,她和林玉儿对望一眼,默默地移开视线,实在不忍心说林辛逸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是干苦力活练出来的,身上就和白斩鸡似的。 不过,她看魏峥的眼神,有一种魏娇玲要栽的感觉…… 忙活完,商枝一行人去同福酒楼用膳。 谁也没有发现,他们离开小作坊的时候,哑医从锅炉边上站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薛慎之。 薛慎之临出门若有所觉,回头望来,只见哑医在搅拌锅里的药材。 魏娇玲缠着商枝说话,魏峥单手拎开她,将商枝身边的位置让给薛慎之。 薛慎之看魏峥一眼,自然而然的站在商枝的身侧。 魏娇玲不满的瞪魏峥,这时,她看见二楼走廊两个人,愣了愣,然后欢喜地喊道:“锦瑟姐,苏易哥。” 苏锦瑟见到魏娇玲微微惊讶,又看到她身边的商枝,抿紧唇,目光掠过薛慎之,又再看了一眼,隐约觉得薛慎之便是她在老宅见到背影的男子。 苏锦瑟敛去思绪,微微浅笑道:“玲妹妹,你怎得来这里了?” “我外祖母过寿,举家来祝寿。倒是你,伯母让你一个人独自离京这般远,她能舍得吗?”魏娇玲说这句话的时候,苏锦瑟朝商枝看一眼,便又听魏娇玲介绍道:“商枝姐姐,她是平阳候府的大小姐苏锦瑟,苏易哥是平阳候府世子爷。而且镇国大将军秦景凌是他们的舅舅,前几个月抗倭胜利,十分得皇上看重。秦老夫人十分和蔼,身体有疾,你……” “娇玲!” 苏锦瑟拧紧眉心,心里有一种恐慌感,拼命捂着自己的身份,突然间别魏娇玲跳出来揭开,她就有一种如今的地位,正在向商枝流失的感觉。 商枝也奇怪,好端端不着调的魏娇玲,为何突然将苏锦瑟的家底透露给她? 是想要请她进京治病,攀上秦家和苏家的高枝? 还是猜想到他们的来意,给她提个醒? 不管是哪一种,苏锦瑟与苏易的身份都让她吃惊,没有料到两个人是秦景凌的外甥。 莫不是因为心疾的药,他们才特地找过来? “锦瑟姐,你脸色怎么发白?身体不适吗?”魏娇玲忍不住担心,“让商枝姐姐给你号脉。” 苏锦瑟掐死魏娇玲的心都有了! 她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眸光温柔的望向魏娇玲,“你不用担心,我早膳没用多少,如今正晌,还未吃饭饿得头有些晕。” 苏易一听苏锦瑟饿了,他招呼道:“各位一起用膳。” 苏锦瑟轻柔地说道:“哥哥,他们与我们一起,只怕会不自在。”有魏娇玲在,生怕她这嘴上把不住的门的丫头,将不该说的给说出来。 魏娇玲一点不客气,“锦瑟姐,我想你们了,好久都不见。大家坐一起吃,气氛也热闹。”拉着商枝与魏峥一起进去。 苏锦瑟狠狠地咬紧牙关,觉得魏娇玲十分碍眼! 再心不甘情不愿,苏锦瑟也只得忍耐,她脸上强撑着笑意。 魏娇玲已经落座,歪着脑袋道:“锦瑟姐,你不高兴吗?” 苏锦瑟尖利的指甲扎进手心,脸上几乎控制不住的扭曲,面容上却笑得越发柔美,“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你很喜爱吃甜食,等一下满桌子都摆满甜食,我只能干看着,特别苦恼而已。” 魏娇玲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锦瑟,鼓着腮帮子道:“你体态匀称苗条,就算吃了一碟子甜食也无妨。苏伯母和我一样,最爱吃甜食了,还是那般身姿纤细,遭人嫉妒!” 这一番话,让苏锦瑟眼皮子一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张口就要打断,就听见魏娇玲道:“咦,说起苏伯母,我觉得商枝姐长得很像。”她看一看苏锦瑟,又看一看苏易,最后视线落在商枝的脸上,“锦瑟姐像苏伯父,倒是商枝姐与苏易哥有点像兄妹,相貌随了苏伯母。难怪我觉得商枝姐让人很亲近,原来是看着面熟呀。” “啪嗒——” 苏锦瑟失态的打翻茶水。 第一百零一章 知道真相了! 金黄色的茶汤泼在苏锦瑟嫩黄的裙摆上,她倏然站起来,怕打着水珠。 心中又惊恐又愤怒又怨恨。 恨不得冲上去将魏娇玲的嘴给撕掉! 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 她抬头看向魏娇玲,眼睛一片通红,极致的怒火齐涌而至。 魏娇玲触及到苏锦瑟的目光,不知她眼底是愤怒到极点的怨恨,还是因为打翻茶盏的委屈。她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苏锦瑟失态打翻茶盏。她抿紧红唇,不敢再乱说话。 苏易皱紧眉心,看着失手打破茶杯的苏锦瑟,将手边的娟帕递给她。 弄墨接过去,连忙跪在地上给苏锦瑟擦拭。 雅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寂。 “好端端地,怎得这般不小心?”苏易望着她染成暗色的裙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隐隐暗含着探究,仿佛在琢磨着之前的对话,究竟是那句话,让她大变脸色。 苏锦瑟眼睫猛地颤抖着,心跳几乎随着苏易的这句话而骤停。 她眸光闪烁,强自镇定地说道:“茶杯烫,我一时未拿稳,方才打翻了。” 苏易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端着的茶杯,茶水的温度很适宜,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他眉心竖起几道褶子,猜测着苏锦瑟为何撒谎? 心神不宁打翻。 错手打翻。 这些理由都比茶杯烫打翻来得让人信服。 可一向谨慎地苏锦瑟却犯起最低级的错误,说明她此刻乱掉心神了。 苏易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再仔细回味着魏娇玲的话:锦瑟姐像苏伯父,苏易哥与商枝姐倒像兄妹,相貌随了苏伯母…… 他骤然看向商枝,猛然发觉,以往只以为有些面熟的商枝,细细打量起来,竟真的与母亲的轮廓有六七分相像! 苏易之前并不觉得奇怪,可联合起苏锦瑟的反常,再往深处想,她处处针对商枝,难道真如她所言,只是因为自己对商枝的欣赏? 这一刻,苏易的心神也乱了,他闭了闭眸,想起在村子里遇见的曹管家。 如果商枝是他的妹妹,那么苏锦瑟是谁?她也很像父亲,自己并不曾听说过母亲产下的是双生子。 苏易只觉得这一切仿佛一团疑云,将他笼罩在其中。 望着苏锦瑟苍白而柔弱的笑脸,紧了紧手指,她是他的妹妹吧?可看着商枝的轮廓,他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商枝觉察到苏易隐晦地视线,缓缓开口道:“长得相似,不一定就是兄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有可能是我与苏易有缘,方才如此面善。” 苏锦瑟拎着裙子的手,指骨发白,似在极力的克制着某种情绪。 她恨不得立即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及,头晕目眩,按揉着太阳穴,徐徐坐下。 “不舒服?”苏易看着苏锦瑟脸色苍白如纸,那个商枝有可能是他妹妹的荒唐念头,越来越清晰。 不是双生子,她像父亲,难道是父亲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苏易心猛地下沉,父亲对母亲的疼爱,不说是他,即便是满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 当年为追求上母亲,费尽心思,即便被秦家的男人打得去半条命,也只是笑着对母亲说:“我终于能够娶到你。” 这么些年来,他洁身自好,母亲有孕在身,祖母送通房给父亲,父亲立即与祖母翻脸,这样的父亲真的会背叛母亲吗? 苏易不知道,他心里很乱,需要静一静,再重新梳理一番。 一旁的魏娇玲见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小声地接过商枝的话,“商枝姐说得对,我只是觉得你和苏伯母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苏锦瑟苍白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娇玲也是无心之说,商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苏易,故作轻松道:“商姑娘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不是缘分,大舅舅也不会在杏花村被商姑娘所救,还为外祖母求到药。”停顿一会,她又含笑道:“娘亲像外祖母,外祖母的妹妹姨祖母不是嫁在清河镇?说不定是他们家中走失的孩子?” 魏娇玲立即要开口说出疑问,苏锦瑟失声打断道:“用膳吧!饭菜都凉透了。” 魏峥亦是在桌下紧紧拽着魏娇玲的手,警告的瞪她一眼。 魏娇玲耸拉着脑袋,闷头吃饭。 苏易拿起筷子,面无表情道:“吃饭,至于商姑娘是不是姨祖母家中走失的孩子,之后我再去问。” 苏锦瑟捧着饭碗的手一紧,眸光闪动了几下。 商枝笑道:“我并非师傅在清河镇捡来的,不用多问,与你们姨祖母没有血脉亲情。更何况,我如今已经长成,有没有父母亲人,我都习惯了。” 苏易手一顿,垂着眼眸‘嗯’一声,没有再说话。 薛慎之在一侧默默观察商枝的神色,见她确实不在意,稍稍松一口气,为她盛饭盛汤。 商枝唇边露出一抹甜甜地笑,双手接过汤碗,小口小口抿着吃。 “你昨晚熬夜了?眼睑都有青影了。”商枝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薛慎之如实说道:“老师考校摸底,看我是否松懈,课业稍稍繁重,子时入睡。” 商枝心疼道:“念书真累,回去后我给你煲鱼汤补一补。” “好。”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淡笑。 苏锦瑟看着两个人交头接耳,有说有笑,而她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心里便燃起燎原之火,灼烧得她心口闷痛! 这顿饭,除了苏易与苏锦瑟,其他人都吃得满嘴生香。 魏娇玲吃油泼蒜香茄子,咸香绵软,十分入味,她忍不住一个人吃了大半碗茄子。 “这家酒楼的菜色真不错,我在清河镇天天都要来这里吃。” 苏锦瑟眼底闪过轻嘲,不过小镇上的酒楼,又能好吃到哪里去?比得上京城的第一楼吗? “你喜欢就多吃一点,今日是哥哥请客,你不用为他省银钱。”苏锦瑟温婉地看向商枝,“商姑娘多吃一些,你喜欢什么,尽管点。难得我哥哥今日做冤大头,下回可没这等好事儿!” 商枝笑而不语。 苏易看苏锦瑟一眼。 苏锦瑟抿唇浅笑,在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时,雅间门被敲响,茶花端着两盘点心,放在桌子上,“商枝姐,掌柜听说你在这儿宴客,他吩咐厨房上两盘点心,这可是你按照你教的法子做的,尝一尝味道如何?” 苏锦瑟脸上的笑挂不住,什么叫商枝在这里宴客? 商枝拿一块叉烧酥放在口中咬一口,满口酥香,甜而不腻。 茶花端一小杯绿茶给商枝润口。 商枝继而挟一块山楂糕放在口中咬一口,口感爽滑细腻,味甜微酸,开胃消食,饭前饭后都适宜的点心。 “不错。手艺精进了。”商枝吃完一块山楂糕,挟一块放薛慎之碟子里,又挟一块给魏娇玲。 魏娇玲看着商枝吃的时候就垂涎三尺了,她在京城都未曾见过叉烧酥。 挟一个放在嘴里咬一口,满嘴香脆,又甜而松软,她忍不住一连吃了两个。 苏锦瑟目光在叉烧酥停留片刻,移开视线,并不伸手碰触。 不一会儿,两盘点心全都吃完,大家喝一杯绿茶,便下楼离开。 苏易与苏锦瑟去柜台结账,掌柜笑道:“东家来酒楼用膳,哪有结账的道理?” 苏易一愣。 徐掌柜看向下楼的商枝与薛慎之,连忙迎上去对薛慎之说道:“先生,您何时将账目算了?” 薛慎之道:“今夜过来。” “好,我把账目准备好。”徐掌柜又对商枝道:“新上的几道菜很受欢迎,何时再上新?” 商枝沉吟道:“最近我比较忙,只能上一道菜,到时候着重推出做招牌,每日限购。” 掌柜便知道这是一道主菜,连忙笑道:“您先忙,此事不急。” 一旁的苏锦瑟看着掌柜对薛慎之恭敬的模样,又看向商枝,她正侧头与薛慎之低语,不由得笑道:“原来这位公子是酒楼的东家,哥哥便省下一顿饭钱,改日再叫他回请。” 掌柜解释道:“薛先生与商姑娘都是同福酒楼的东家。” 苏锦瑟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锦帕几乎被撕碎成两半。 苏易不由得多看商枝两眼,似乎没有想到她还是酒楼的东家。 商枝开口道:“我要去一趟作坊,先走一步。” “告辞。”薛慎之朝二人点头,然后与商枝一同离开。 魏娇玲与魏峥自然是跟着商枝,他们急急忙忙追过去,魏娇玲挽着商枝的手臂,凑到她耳边说道:“锦瑟姐的姨祖母我见我,她不过是庶出,与秦老夫人一点都不像。” “我知道了。”商枝摸了摸魏娇玲的脑袋。 —— 苏易与商枝等人道别,苏锦瑟提出去姨祖母家中拜访。 “哥哥,我们来清河镇多日,还未曾去过姨祖母家。我们作为晚辈,理该先去拜访。”苏锦瑟思来想去,担心苏易去问姨祖母关于商枝的身世,打算去一趟。“我想见见表妹。” 苏易诧异地说道:“姨祖母带着表妹去京城,你曾说与她性子合不来,如今为何突然想见她了?” 苏锦瑟嘴角笑容一滞,她垂着头说道:“是我之前太任性。如今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倒是怀念起身边的亲人。姨祖母每年都带着表妹入京小住,在清河镇也只有与她合得来。” 苏易不再多问,略略颔首,置办了礼品,送她去文府。 马车在文府门口停下来,原来是想要跟着苏锦瑟一同进府,踏下马车的一瞬,他改变主意。 “你与弄墨去,我有事情要办,日落前来接你。”苏易将礼品从马车上提下来,交给弄墨。 苏锦瑟神色哀伤,泫然欲泣道:“哥哥,那件事情我已经知错,你也原谅我。为何还如此与我生疏?” “我去找管家,让他先回京城,不必等我们。”苏易望着她蓄满水雾的眸子半晌,终是叹息一声,抬手揉揉头顶,“去吧。” 苏锦瑟这才收起泪水,嫣然一笑。 她不担心曹管家会透露消息给苏易,他是父亲的心腹,自然是听从父亲的命令。 而且苏易不在文府,于她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弄墨敲开门,门仆见到生面孔,听说是京中来的表小姐,连忙进去通报。 苏易坐着马车去客栈找曹管家。 曹管家担心事迹暴露,一时没有头绪。不知道事情该如何避开苏易的耳目,将商枝认做养女,尽快回京。 这一日一直留在客栈里,并未外出。 他迎来苏易,心中并不觉得意外。 “世子爷。”曹管家侧身让苏易进来。 苏易入内,高明、高严不在客栈内。 他随意撩起袍摆在条凳子上坐下。 曹管家给他倒茶。 苏易端着茶杯浅饮一口,脸色冷沉,并未开口,只是身上的气势凛然,仿佛在酝酿着风暴。 曹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他惴惴不安,问道:“世子爷,您有何事吩咐?” 苏易目光凌厉如刀,透着洞擦一切的明了。‘砰’地一声,他将茶杯掼在桌子上,冷冽地说道:“曹管家,父亲叫你来此做的事情,你还想要瞒到什么时候?” 曹管家脸色一变,目光变幻间,他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世子爷,恕老奴愚钝,不知您说的是何意?” 苏易冷笑几声,目光冰冷的望着曹管家,一言不发,直看得曹管家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世子爷……” “张神医只是你的幌子,你来此的目的是商枝!”苏易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望着管家,看着他瞳孔微缩,拢在袖中的手掌紧紧握成拳,“还是……我不该叫她商枝?” “扑通”一声,曹管家双膝发软的跪到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他不知道苏易是从何得知商枝的身世,可他笃定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找到证据! 曹管家想破脑袋,都不透苏易是从哪里知道的真相。 可他特地避开苏锦瑟来找他,显然是已经确定。 曹管家浑身沁出冷汗,无论是不是他泄露出来,苏易都在他把事情办妥前得知,到时候闹到主子面前,主子一定会唯他是问! 曹管家想到自己需要承受的后果,连忙将苏易稳住,“世子爷,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小姐被换不是侯爷的本意。这些年侯爷一直在寻找小姐的下落,如今得知了小姐的下落,便立即派小的接小姐回京城。瞒着你们不将真相说出来,侯爷也是没有办法。” 苏易满面寒霜。 “夫人如今又有身孕,胎位并不稳定,侯爷担心夫人受刺激,因此才将事情瞒下来,等夫人生产之后,再让小姐认祖归宗!”曹管家坚决不能说出苏元靖让他认商枝为养女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被苏易知道,夫人得知也是早晚的事情,他只能尽力替苏元靖描补。 “商枝真的是我妹妹?”苏易心中震颤,被换?原来商枝真的是他的妹妹! 曹管家瞠目,这这这……是不知道? 不过一瞬间,曹管家就反应过来,苏易是在诈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曹管家这回是真的心惊胆颤了! “世……世子……” “与谁被换?苏越?苏锦瑟?”苏易双手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极力地克制着升腾而起的怒火。 竟然敢! 他们竟敢换走苏家的孩子! 而这件事情,父亲知情,他却将全家蒙在鼓里! 即便得知了踪迹,也秘而不宣。若不是事情凑巧,他陪同苏锦瑟来清河镇找商枝,恰好碰见曹管家,而魏娇玲的一番话,令苏锦瑟失态,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往这边想,心中仍是不相信居多,因此才会特地诈曹管家。 得来的真相令他竟有些不堪承受。 曹管家知道事情再也兜不住了,他瘫坐在地上,沉声说道:“大小姐。” 苏易紧紧地闭上眼睛,竟然真的是她! 苏锦瑟不是他的妹妹,她又会是谁?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也知道商枝的真实身世?再深入一点,她来清河镇究竟是为神医而来,还是为商枝而来? 苏易不愿把疼在手心里疼宠十五年的亲人,将她的心思想得阴暗而恶毒。 可是往往有些事情显露的蛛丝马迹,让你不得不将人往坏处去想。 秦景凌早几个月便将心疾的药给外祖母,苏秦两府早已知晓神医的存在。偏偏苏锦瑟在父亲得知商枝存在的时间段,她执意赶来清河镇。 叫他如何不怀疑苏锦瑟的动静? “她是我的妹妹,不能把她流落在外面。父亲已经知道,也派你来接人,我现在就去告诉她,立即带着她回京!”苏易神色冷沉,已经确定商枝的身份,他当然不能让妹妹流落在外吃苦。 虽然她有许多本领,让他作为哥哥觉得很骄傲! 但是不能磨灭掉她前面十几年受的苦! 一旦想起苏锦瑟与村民说起她过往吃百家饭长大,捡别人丢在地上踩脏的食物吃,他就觉得锥心的痛,连气息都喘不上来。 苏锦瑟替代着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占去她的位置多年,如今得知了身世,第一个想法就是算计商枝。如今看穿苏锦瑟恶毒的心思,他很难想象在身边温柔纯善的妹妹,原来一直是心思隐藏极深的心机女,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善良,便忍不住心底发寒。 “不行!世子爷,不能这么做!”曹管家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说道:“夫人若是在平常的时候,您想何时揭露真相都可以。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夫人身子抱恙,怀有身孕,您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夫人如何承受得住?您也知道小姐受的苦,夫人那般疼惜自己的孩子,您不是在往她心口戳刀子?” 曹管家的话,让愤怒中的苏易冷静下来。 母亲一直以为苏锦瑟是她的亲骨肉,如果知道苏锦瑟不是她亲生的,这该是多大的冲击?而自己的亲骨肉在外吃苦遭罪,母亲腹中的骨肉只怕是保不住。 “苏锦瑟是父亲亲生的?”苏易额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他对苏元靖头一次产生恨意。 曹管家顿时消声。 “大小姐?小姐?”苏易冷笑,一脚踹倒曹管家,“你倒是分得清!” 曹管家‘哎哟’一声,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就听苏易的嗓音里裹挟着怒火,“她算哪门子的大小姐?” “是是是,老奴口误,老奴口误!”曹管家不敢这个时候触苏易的霉头。 苏易心里憋着一团怒火在胸口烧心灼肺,明知是妹妹,却不能相认! 母亲如今只有两个月身孕,等她生产后再认,还需要将近一年。 他能委屈商枝,等这般久吗? 苏易摇了摇头,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为今之计,他不能在苏锦瑟面前暴露出得知真相,等将商枝带去京城的时候,他再想办法在母亲面前透露,安排她们见上一面。 他相信只要母亲见了商枝,再有他在一旁的暗示,母亲一定会知晓内情。 那时候有铺垫与缓冲,母亲一定能够很好的接受事情的真相! 心里有了打算,苏易不再理会曹管家,只是警告他道:“此事不许透露给父亲与苏锦瑟!” “是,老奴记住了!”曹管家急忙应声。 苏易大步离开。 他想迫不及待的立即见到商枝,可是下一刻,他的理智制止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苏易茫然地望着前方,他不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是不是虚假的。若是真的,有什么隐情才能让他在得知母亲的亲骨肉被外室女取代,他能够残忍地隐瞒十五载。 苏易低低地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 原以为是人人称羡的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却是充满着谎言!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易适才将外泄的情绪全部都收敛起来。 去接苏锦瑟的路途,他特地去锦绣阁挑选五六套石榴裙,然后又去珍宝阁挑选四五套头面,最后又在街头买了泥人、糖人、面具、绢花等等女孩子喜欢玩的物件,恨不得一股脑弥补商枝。 东西抱到马车上,他才惊觉已经堆满半辆马车。 他眸光微暗,不知道该以什么名目送出去。 苏易靠在车壁上,平息着起伏的情绪。 “哥哥,你怎得才来?我等你好久了!”苏锦瑟娇嗔着抱怨道。 苏易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掀帘进来的苏锦瑟,眸子里闪过暗芒,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他坐直身体,看向站在马车外的文曲颜,“我找曹管家说事,一时没有注意时辰,来晚了。” 苏锦瑟完全不在意苏易说的什么,她的目光被堆满半车的物品给吸引住,惊喜地说道:“哥哥,原来你去给我置办行头了呀!你真好!” “别碰!”苏易出声制止住苏锦瑟,从她手中取过被打开的珠宝盒,“这是用来送礼的。你若是喜欢,下次再来镇上买。” 苏锦瑟心中不快,脸上却是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这许多物件,我从中挑一件都不行?而且来文府太匆忙,都忘记给表妹买礼物,我挑一件可心的送给她,不行吗?” 文曲颜听苏锦瑟的话,面颊泛红,娇滴滴地喊一声,“易哥哥。” 苏易‘嗯’了一声,却是没有应苏锦瑟的话。 苏锦瑟脸面挂不住,苏易从来不会在外让她丢脸,但凡她皱个眉头,有点不高兴的神情,他便会变着法哄她。经过陷害商枝一事起,苏易便不再对她百依百顺,甚至有一些冷漠。 她无法忍受这种冷淡的态度,向来都是苏秦两家的哥哥将她捧在心窝里疼惜。 眼泪扑籁籁的掉下来,她把手里的东西往一旁砸去,里面的玉镯子骨碌碌滚落马车,掉在地上碎裂两半,“你不给便不给,我自己买礼物送给表妹,总可以了?”她身子一扭,气呼呼的背对着苏易。 文曲颜看着置气的两兄妹,她慌手慌脚将断成两截的玉镯子拾起来,捧在手心递给苏易,“易哥哥,表姐她不是有意与你置气,只是等你等得久了……” 苏锦瑟泪水滚落的更汹涌,眼圈通红,纤细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伤心地落泪。 苏易并未顺着文曲颜的话说,而是淡淡地斜睨苏锦瑟一眼,“你如今就要到出阁的年纪,还如此娇气,在家中爹娘兄长疼宠你,若是出嫁还是如此动辄使性子,夫家的人可会容忍你?他们又会如何编排苏家是如何教女的?经过之前的事情之后,我仔细想过,不过太纵着你,不然不是疼宠你,而是将你捧杀,害了你。” 苏锦瑟猛地回头看向苏易,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诧。 “你自己想一想,我说得对不对?”苏易说完这句话,便又重新阖上双眼。 不能打草惊蛇,可他也无法再假装苏锦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毫无保留的付出。 虽然对她有十几年的感情,不能一下子给割舍掉,看着她落泪也会冲动的想要去服软。可是他不能对苏锦瑟好,一旦对苏锦瑟好,便是对商枝的背叛! 只能一遍遍在心底暗示自己,眼前当做珠玉疼爱的苏锦瑟,她占去亲妹妹的位置,甚至起了害人的心思。 如果不是苏锦瑟的算计,陈梅花不会记恨商枝,因此带着土匪洗劫商枝家。如果不是他去的及时,都不敢想若是有个万一,他是不是还来不及知道亲妹妹的存在,她就已经离开人世? 这样一想,对苏锦瑟的厌恶,胜过了之前的感情。 苏锦瑟难以置信,苏易居然这样对待她! “哥哥,娘亲她……” “母亲也会赞同我的做法。”苏易倏然睁开眼睛,目光透着一丝冷光。 苏锦瑟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并没有发现苏易的异常,潸然泪下,透着朦胧水雾,看着苏易无动于衷的模样,趴伏在凳子上委屈的哭泣。 这一次,她将眼睛给哭红肿了,苏易也未主动服软劝她。 苏锦瑟心都凉了半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商枝! 她就知道商枝的存在,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如今苏易不知她的身世,便为她而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狠下心肠! 苏锦瑟紧紧地握紧拳头,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 文曲颜走也不是,与苏易套近乎也不是,尴尬的站着。 忽然,马车里丢下来一个物件,她手忙脚乱的接住,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玉佩。手指轻轻抚摸过温润的玉佩,她羞涩地说道:“谢谢易哥哥。” 马车从她面前骤然驶离。 回到杏花村,苏易将车里的物件全都搬到他的屋子里,然后挂上锁,拆掉套上的马车架子,骑着马离开。 苏锦瑟看着房门上挂着的锁片,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 商枝从镇上回来,带着两条尾巴。 魏娇玲说什么也要陪着商枝,住进她家中来。 魏峥跟着魏娇玲,她住商枝家,他也便来了。好在商枝新房子有好几间空房,足够让他们住下。 商枝将两兄妹安排在隔壁,她对魏娇玲说,“你住在这里,没有婢女伺候,所有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魏娇玲有些苦恼,这些事情在家中不需要她动手。 “你若是不会做,我可以教你。”商枝语气十分温和,看着魏娇玲的目光也柔软下来。 魏娇玲被她温柔的眸光看着整个人都酥软了,哪有不答应的? 她重重点头,包揽下家务,“明日我给你喂鸡,洗碗,打扫院子!” “好,我负责给你们做饭。”商枝说话间看向魏峥。 魏峥道:“我劈柴。” 几个人分工合作。 商枝钻进厨房去做晚饭。 魏峥去院子里拿着柴刀劈柴。 魏娇玲也不好闲着,她拿着扫帚打扫庭院。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扫的魏峥吃了一嘴灰,从她手里抢过扫帚,“你不会扫,就不用扫。” “你帮我扫啊?”魏娇玲道。 魏峥是活见鬼了! 偌大的院子,灰尘偏往他的方向飞,原来是她故意的! 他把扫帚一丢,“自己干!”扛着柴,去柴房劈。 魏娇玲不满的嘟囔着嘴,扫地看似简单,真正做起来可并不轻松。不一会儿功夫,她手臂酸痛,把扫帚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商枝从厨房里瞅见,并不开口,利落的翻炒着锅里的小银鱼。 小银鱼用热油炸至金黄,然后盛出来,在锅内加葱姜蒜末煸香,放入自制豆瓣酱快速翻炒出香味,倒入小银鱼翻炒,洒入调料拌匀出锅。 满屋子飘出香辣的味道,勾的魏娇玲动了动鼻子,又蹦又跳的进屋,看着桌子上的小银鱼干,挟一根放入口中,香甜脆辣。她不能吃辣,可却是越辣越管不住嘴想吃,接连吃了小半碗,辣得她不停的吸气,用手扇了扇风,又忍不住吃几根,吸几口气,猛灌几口水,往嘴里塞了一勺子蔗糖,这才压住辣味。 商枝端着腊肉出来,就看见魏娇玲的嘴巴都给辣红一圈,不时的吸两口气,失笑道:“你不能吃辣,别吃这么多,待会胃受不住,你得遭罪。” 魏娇玲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胃不是还没有疼?我的嘴先馋,得先顾着嘴解馋,等胃疼了再说。” “谬论!”商枝摆好碗筷,叫上兄妹两上桌吃饭。 魏峥净手坐下,眼睛瞟向辣酱小银鱼,只守着不太辣的腊肉吃。 魏娇玲挟一筷子小银鱼放在魏峥碗里,“哥,你尝尝,你准会喜欢。” 魏峥看着压抑不住一脸坏笑的魏娇玲,面无表情的放入口中,咀嚼几下,辣味在舌头上炸开,一股热流直逼泪腺,他握着筷子的手加大力道,强压下掉眼泪的冲动。 魏娇玲等着魏峥出丑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把碗里的小鱼仔都吃完了,不甘心的往他碗里倒下大半,魏峥直到全部吃完都面不改色,只有一张辣红肿的嘴唇出卖他。 商枝看着魏娇玲把魏峥欺负的很惨,莫名就想起林辛逸,又忍不住为魏娇玲点蜡。 魏峥疾步走出屋子,一张冷酷的脸崩塌,辣到抽搐,舀一勺水搓了把脸,恨不得将脸埋进水缸里。 商枝端一碗凉茶给魏峥,他连喝几碗,才缓解口腔里火烧火燎的辣味。 “不能吃,别逞能,小心伤着胃和嗓子。”商枝弄不懂这兄妹两是一天不作,就浑身不得劲。 魏峥看着在屋子里梳头发的魏娇玲,嘴角扬了扬,冷笑一声。转头对商枝道了一声:“谢谢。”转身进屋。 商枝拿着扫帚将庭院打扫干净,就听见有人在敲院门。 她拉开门,就看见苏易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一只羊。 苏易站在门口,看着商枝清亮的眼睛里透着疑惑,喉结滚动一下,艰涩的说道:“我答应给你买一只羊,现在才给你牵过来。” 商枝看着又肥又壮的羊,蹲下来摸羊乳,手感柔软,乳区匀称,富有弹性,这是高产奶羊。 “这头羊多少银子?” 苏易张了张嘴,他巴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只不过区区一只羊而已,又怎么能收她的银子? “我还没有吃饭,你有多余的饭菜吗?不如你给我做顿饭,抵这只羊?”苏易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不但能吃到她做的饭菜,还能够相处一会。 商枝摇头拒绝,“家里来客人了,我们刚刚吃完饭,没有剩余的饭菜。” 她从袖袋里摸出四两银子塞进苏易的手心,“下次得空请你吃饭。” 苏易看着屋子里的兄妹两,心里十分艳羡,他们能够和她住在一起。 他哑声说道:“我妹妹与你年纪相仿,我们也算相熟的人,再叫你商姑娘太生分,我唤你妹妹可以吗?” 商枝怪异地看苏易一眼,总觉得一顿中饭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过一声称呼而已,她是无所谓,只是妹妹太过亲密。她对苏锦瑟并不喜欢,然后摇头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苏易忍不住失望。 商枝听到魏娇玲在叫她,连忙对苏易说道:“我还有事,先进去了,你快回去吧,别饿坏肚子了。”他身边有做饭的婢女,一定给他留饭了。 苏易本来心里很难过商枝拒绝他,可是听到商枝关心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 商枝觉得苏易莫名其妙,一句话就乐成这样?她没有多想,进屋告诉魏娇玲在哪里洗澡。 收拾完之后,她洗完澡去药房,天气炎热,脸上容易出油,研制了清爽保湿的面霜,还有一盒润泽滋养的,日常护理使用能够让皮肤更晶透细腻。 商枝将美白与补水的面膜,两种面霜装进包袱里,准备第二日去县城给县令夫人送去。 次日一早,商枝给魏峥、魏娇玲做好早饭焖在锅里,留下纸条,赶着奶羊上牛车,她带着护肤品去县城。 到县城的时候,正值晌午,她去的时候,龚县令一家正准备开饭。 县令夫人见到商枝十分惊喜,她拉着商枝就往里屋走,“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试一试,合不合身。” 龚县令皱眉道:“你先让闺女吃饭再说。” “对对对!先吃饭!”县令夫人拉着商枝在餐桌边坐下,然后让婢女打水过来伺候商枝净手。 “我自己来。” 商枝放下包袱,净手后,准备吃完饭后,再将护肤品如何使用告诉县令夫人。 龚县令在开饭前,问商枝,“今日怎得空过来?有事情要办吗?” 商枝回答道:“我今日给干娘送一些护肤品,再看看一栋宅子,打算当做作坊,制作药丸。” 龚县令闻言,连忙问道:“可有看中的宅子?” “枝枝,你别对你爹客气,你看中哪套空置的宅子,让他给你置办下来。”县令夫人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商枝笑道:“不巧,我看中的宅子就在南街,靠近官衙的宅子。听说是举家要搬进京城,所以急着脱手。” “南街?”县令夫人凝神想了想,“南街有宅子出售?” 龚县令脸色阴沉,十分难看的说道:“谁将宅子介绍给你?” 第一百零二章 自投罗网,药铺子被封 南街哪里有宅子卖,根本瞒不住龚县令的耳目。 除了牵扯到一场诈骗官司,附近就不曾听说过有人卖宅子。 如今听商枝提起南街有宅子卖,不禁记起这一件事,龚县令放下碗筷对商枝说道:“一个月前南街出了一桩官司,屋主与当铺掌柜做局,骗取钱财。真的地契在当铺掌柜手中,而屋主手里拿着假屋契,借口举家搬迁急于脱手,将宅子价格压得很低,有人便上当受骗,将宅子买下,住进去几日,当铺掌柜便拿着真的屋契来收屋子。 而受害者手中是假的屋契,他又拿不出证据,屋子只能判给当铺收回去。此事闹到官衙里来,虽然宣判了,但是我一直让人盯着宅子的动向,他们必定还会再作案。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找上你。” “也就是说他们逍遥法外,依旧在猖獗作案?”商枝暗自庆幸,多亏与她在龚县令面前提了一句,不禁计上心头,“干爹,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我们不做点什么,太对不住他们了!” 龚县令看着商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拊掌大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有你的!” 商枝与龚县令一拍即合。 县令夫人眉眼含笑的看着父女两人,越看越觉得合心意,觉得强行认下商枝果真没错。老爷遇见的困难,都会因为她而迎刃而解。 “公事不放在饭桌上说,你们心中拿定主意,先吃完饭再商量。左右那些个人等着枝枝看宅子,肯定是走不掉的。”县令夫人亲自先给商枝盛一碗汤,叮嘱她多吃一点,“你教给管乐做的药膳,我吃着觉得好。你爹平日里府中厨子做的药膳,他不乐意吃,一听闻是你特地教管乐做的,那么一大盅全都喝了。”然后双手比划着有多大一盅药膳,“吃得太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去院子里走动消食。” “咳咳!”龚县令咳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吃饭!” 县令夫人掩嘴偷笑,朝商枝眨了眨眼睛。 商枝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这就是亲人的感觉? 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人十分暖心。 商枝吃完饭,漱口,拿着包袱与县令夫人去里屋,她告诉管乐,护肤品使用的顺序与时长,然后还有功效。 县令夫人用过美肤膏与香凝膏,效果如何她十分清楚。又见商枝特地给她研制新品,眉梢间藏不住的喜色。 “你太费心了。”县令夫人话虽是如此说,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商枝能特地为她精心准备礼物,说明心里认可她这个干娘。 “不及干娘为我做的。”商枝吩咐管乐去挤一碗羊乳。 管乐去后院挤羊乳端进来,商枝教管乐调制美白面膜,“调至粉末细腻稠度能拉丝,没有颗粒感后,再滴入几滴玫瑰水,均匀的敷在脸上,两刻钟后再揭下来,用清水洗净,可以在脸上抹玫瑰水,再涂清爽保湿的面霜。” 县令夫人躺在美人榻上,商枝用一块宽大的布巾裹住她的发丝,用打磨光滑的木片将面膜膏敷在她的脸上,露出眼睛和嘴唇。 两刻钟过去后,面膜从下而上的开始揭开,细棉布打湿拧干,擦干净县令夫人的面容,商枝手法轻柔的拍上玫瑰水,再抹上面霜。 管乐取来洋镜给县令夫人,“夫人,您的肌肤一日比一日好。” 县令夫人揽镜自照,看着铜镜里的皮肤白皙红润,紧致细腻。之前因病发黄、发暗的肌肤,仿若回春一般晶莹透彻。 “枝枝,你这些东西,效果太好,若是拿出来卖,一定会被抢光的!”县令夫人用手摸了摸滑腻的脸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她在心里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能狠心舍下自己的骨肉! 商枝笑道:“美肤膏与香凝膏推出来,这些暂时先不制出来流出市面,我打算等开医馆后,再用来为自己的医馆带动名气。”她心里规划好了,几种药丸全面推广步入正轨,她就开一间医馆,内有药膳养生,也有美容养颜。 而这些护肤品,就是她手里的王牌。 “这些事情娘不懂,你需要什么,尽管与娘说。有什么难处,千万别藏着掖着,就算娘帮不了,还有两个哥哥。”县令夫人握着商枝的手,走到床榻边,上面摆放着四套裙裳,两套素色裙裳,两套颜色鲜艳,“枝枝,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试一下,合不合身。不合适,我们再请绣娘改一改尺寸。” 商枝挑选一件月白色长裙换上,管乐给她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插着一支白玉梅花簪。 她站在屏风处,亭亭玉立,清美的面容上笑容明媚,眼中的一汪碧波也轻柔的动荡,显得面容愈发秀美婉约。 县令夫人一连说几个好,“枝枝,你底子好,如今简单装扮,令人惊艳。” “干娘,尺寸很合适。”商枝被夸得十分不自在,拉动着裙摆,觉得县令夫人眼光很好,简单的素色长裙,不累赘,简约大气,她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娘就没有白忙活。”县令夫人连忙吩咐管乐装进包袱皮里,“这身衣裳别换下来,你待会穿着去看宅子。” 商枝略作思索,觉得装扮一番去买宅子更合适,便答应下来。 县令夫人从上到下又扫过商枝一遍,简单的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而出,“回去的时候,你去书院接慎之,明日我与你二哥去你家中坐一坐。” “好!”商枝并没有多想,一口应下。 龚县令派人来催商枝。 县令夫人让商枝带上管乐。 商枝婉拒道:“待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多带一个人,到时候若是出事,容易拖累。” 县令夫人闻言,突然记起她在庙里开光的玉佩,从盒子里取出来,佩戴在商枝的脖子上,“这是大师开光保平安的玉佩,戴着不要离身。” 商枝张开手臂,轻轻抱她一下,然后不等县令夫人说什么,商枝急急转身走出屋子,阳光下眼中有水光闪过。 龚县令看着商枝眼圈微微泛红,温和地说道:“爹给你配个助手,他武功不俗。”然后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穿着深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气质很像儒雅的账房先生。 “小姐,属下张斌。”张斌拱手自我介绍。 商枝颔首,然后对龚县令道:“干爹,我带着张大哥去就够了,人太多反而招眼,让人起疑。” “行,你们注意安全。如果对方人多势众,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安全第一。”龚县令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张斌千万要护好商枝的安危。 商枝带着张斌去约定好的地点。 宅子就在南街街尾,离官衙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商枝到的时候,就看见宅门口石狮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华服锦袍,他身侧站着一位小厮。 席文见到商枝,他打量一番,见她朝自己走来,脸上堆着笑,“这位小姐是您约看宅子?” 商枝笑道:“正是。想必您就是屋主了,我们能进去看看宅子吗?” “商小姐请进。”席文慢商枝一步,走在她的身后道:“这栋宅子两进两出,你也知道南街地段好,离官衙位置近,治安好,不会遭贼。若不是小儿进京赶考,此后在京城落脚,绝对不会将这宅子卖出去!” 他推开堂屋的门,里面并没有常年有人居住的人味,却是打扫得窗明几净。 商枝看着搬得空空荡荡地屋子,望着头顶的房梁,结着蛛网,嘴角微微一扬,转身问席文,“你们还未迁去京城,为何就搬出去了?” 席文道:“自打小儿中举,为他入京做打算,我们一家老小住在府中,你们不方便看宅子,就近租住一套宅子,等宅子脱手后就赴京赶考。” 商枝道:“搬出去一两个月了吗?” “一个月!” 商枝点了点头,四处转了转,这栋宅子设计的还是很合商枝的心意。类似四合院,第一进院,正房前面左右对峙建东西厢房,由一正两厢组成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天井,用来排水采光。第二进院,院子开阔,后面有几间楼房,呈独立式,和她设想的宅子不谋而合。 一路走下来,商枝原来是打算为饵,拿住他们的罪证。看过宅子之后,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不就是为她而设计?总不能白跑一趟? “这宅子很合我的心意,不知你打算如何卖?”商枝悠然散漫地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 席文一听商枝满意,竖着大拇指和小指,“六十两!这栋宅子若不是急于出手,给一百两我都不会卖。” “哦?”商枝手指轻弹着石桌,双腿交叠,似笑非笑地说道:“据我所知,官衙附近的风水虽好,可却是阴煞之气很重,一般住宅不会购置在官衙附近。若非是很喜欢你这宅子的结构,我不会下定决心买。” 席文脸色一下来拉下来,“五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商枝起身,掸了掸裙子,“看来这笔买卖是谈不拢了。”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你准备出多少价钱?”席文急忙叫住商枝,然后缓声道:“商小姐,这宅子你也看见了,整条南街没有几户能比得上。如果不是看你诚心要买,我又卖的急,根本不会和你多谈。” “二十两。多一文不要!”商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席文,“你也知道你这宅子阴气重,住这么多年,一点人气也没有。我买下这栋宅子,住进来还得担心身子受损。” 张斌连忙道:“小姐,老爷以您的安危为重,这宅子不利于居住,您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 商枝迟疑了一会,问道:“另外一家,你约好屋主了吗?” “约好了。”张斌望一望天,“大约快到约好的时辰。” “走吧。”商枝这下是不再停留,走得十分果断利落。 “慢着!”席文见商枝脚步不停,心里急了,匆匆追出来喊道:“我卖!二十五两卖给你!” 商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问,“席老板这回下定决心了?” 席文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最后狠狠一咬牙,“卖!” 商枝又走了回来,含笑道:“席老板是爽快人,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合作!” 只是眼底深处闪过冷芒,席文愿意低价卖给她,十足十能够确定他是个骗子! 而且屋子里顶梁有蜘蛛网,起码半年以上不住人才会结蛛网。 席文骗她是一个月。若是不这般说,宅子价格压得低,位置好,不会留在现在才出售。到底是细节漏出破绽了! “商小姐算是有缘人,我方才将宅子卖给你。”席文也跟着笑了一下,怀念地望着屋子,“这是祖宅,希望商小姐能够好生爱护。” 祖宅? 用来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也不知道席家地底下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这是一定。”商枝伸手一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席文眼都直了,急急忙忙从袖中摸出一张屋契。 “商小姐,一手给钱,一手给屋契。” 商枝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席文。 席文伸手来接,商枝突然收回手。 “你的屋契给我看一看。” 席文将屋契给商枝。 商枝仔仔细细看一遍,发觉这张屋契与真的没有差别,莫怪有人上当受骗? 她提出一个要求,“你写一张卖屋契给我。” 席文愣住了,这一下倒是没有之前那般爽快,他紧盯着商枝,眼底有着警惕。 商枝勾唇道:“别的宅子都会写卖屋契,席老板犹豫不决,难道是说这宅子有问题?” “当然不!”席文矢口否认,“我只是没有想到商小姐会想得这般深远。” 商枝笑道:“我是生意人,当然要双重保险。何况,这宅子是席老板的,背景很干净,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一张卖屋契而已,别家也有这个规矩。” 席文略一沉吟,最终是答应写下卖屋契。 他从屋内拿出文房四宝,铺平宣纸,提笔蘸墨,准备写字。 “等等,我说你写。”商枝不等席文拒绝,她开口道:“立卖屋契人席文,今将坐落在南街官衙街尾九号两进两出宅子,所有权售卖给商枝,时值价值二十五两纹银,双方当面交付清楚,永远卖断,不得反悔,特立此卖屋契书为证。” 席文收笔,就看见商枝一根手指,指着另一行道:“这里写‘自卖断以后,如有产权纠纷,归卖主主理,与买主无关。” 席文猛地抬头看向商枝。 商枝挑眉道:“席老板有问题吗?” 席文看一眼商枝,又看一眼她身后的张斌,不自然的笑道:“怎么会?这是应该注明的!”然后行云流水的写下这一行。 末尾处写下时辰与立卖屋契人的名字。 商枝拿过来看一眼,“那就由见证人签个字。” “这是当然。”席文做一个请。 商枝将银子给席文,见他确认收下之后,然后将契书给张斌。 张斌在见证人下签名,然后拿出印章盖章。 席文只是淡淡扫一眼,没有放在心上,只要钱财到手,真屋契在他的手里,就算立了卖屋契又能如何?可下一刻,他瞳孔像被针扎了一下,狠狠一缩,死死地盯着那一方衙门官印! “你……” “如今世道险恶,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思来想去,便请县令爷做个见证,席老板不会有意见吧?有官衙为证,你我之间能够得到很好的保障。”商枝神情自若道。 好个屁! 席文的脸色涨成青紫色,想要破口大骂。他沉住气,扑过去抢卖屋契。 商枝快速的收进袖中,笑眯眯地说道:“席老板,银货两讫,合作愉快!” 席文气得快要吐血! 他千防万防,就怕撞见官衙的人。 买主也是经过千挑万选,他挑中的是惠民堂的林掌柜,可后来林掌柜将宅子介绍给他的合作人。他调查过,商枝不过有些小家底的人,与衙门扯不上关系。 可现在却是请官衙的人来作证! 若是其他人,他可以随意翻脸,咬死不认账。如今这卖屋契上盖着官印,又有他的亲笔字据,他如何能抵赖? 价值一百两的宅子,二十五两卖出去,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商小姐,你这样做可就没有意思。我拿出最大的诚意与你做买卖,你却不地道的隐瞒身份。这宅子我不卖了!”席文立即翻脸。 商枝脸上的笑容一冷,“席老板,买卖已经做成,就不是你想反悔,就能够反悔的。” “我倒要看看,这栋宅子是不是我说了算!”席文眼底狠光一闪,拍了拍手。 几道身影从大门外进来,手里拿着长刀。 商枝见状,冷笑道:“席老板这是要做什么?” 席文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阴鸷道:“你识时务,将卖屋契交出来,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我若是不交呢?”商枝双手抱胸,扬着下巴,轻蔑地看向席文,“你须得知道一句话,终日打雁终有一日会被雁啄瞎了眼。席老板,这坑骗钱财的勾当做多了,难免会撞鬼!” “就凭你?”席文阴笑几声,一挥手,“别留着祸根!” 几个护卫围住商枝与张斌。 张斌将商枝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刀,朝着护卫冲上去,对商枝道:“跟紧我!” 护卫手里的长刀猛地对准张斌刺来,张斌拽着商枝侧身避开,手里的短刀一挥,竟然砍断了长刀木棍。护卫一愣,张斌大步向前,又连挥两刀,砍断两柄长刀,护卫往后退去,张斌快步冲上去,一刀扎进护卫的胸膛,顿时鲜血迸溅。 席文脸色一变,大喊一声,“都傻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我一起上!” 剩下的四个护卫,三个结排上前,两个人围攻张斌,一个人偷袭商枝。张斌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商枝,商枝不敢用毒粉,怕张斌遭殃。从袖中摸出一粒解毒丸给张斌,一手捏着毒粉,“快吃下去。” 张斌拿药分神的片刻功夫,突然一个人举着长刀刺出,疾如闪电,来势汹汹,直奔张斌而来。足尖一蹬跳起来,朝他的脑门直劈下来。 张斌反应敏捷,手腕一转,横举着短刀‘咣当’一声,接住这一刀,抬手握住对方的刀柄,往后一拽,那人反应不及,顺着长刀往张斌面前扑来,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在后脑勺一击,敲晕过去。 商枝迅速往张斌口中塞进一粒解毒丸,洒出毒粉,偷袭她的人迅速倒下。 张斌捡起长刀,有如神助,护卫没有兵器上的优势,被张斌几招制服。 席文见状,脸色煞白,急急往后退几步,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命。 张斌举起长刀朝他飞射过去,‘啪’地一声,击在他的后背上,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大步跨去,抽掉席文的裤腰带,将他的双手捆起来。 席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夹着双腿,敢怒不敢言! “你们干什么?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席文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 张斌冷笑一声,“敢对官差动手,妨碍公务,先抓你蹲几天大牢!” 席文急红了眼,显然知道自己中计了!现在落进对方手里,一旦被关起来,掌柜若是拿着屋契收宅子,岂不是自投罗网? 拼命的挣扎,抬头去撞张斌,张斌一手钳制住他的脖子,下手没有一点情面,憋得席文脸色涨得通红。 “再敢乱动,小心废了你!”张斌撂下狠话,将他提起来,推着往前走。 席文裤子一滑,掉下来,想跑也跑不了。 商枝早在张斌抽掉席文裤腰带的时候就跑出去了,喊人来将几个贼人抓进大牢。 衙役过来,将人押走。 龚县令和商枝、张斌留下来,商枝带着龚县令参观一番,看着他满意的点头,她将卖屋契给龚县令,“干爹,我将计就计,用二十五两银子买下这栋宅子。” 龚县令看一眼,赞叹道:“你还算机灵,只是张斌手里若无官印你该如何?” 商枝眼底闪过狡黠,“我差点被你们给骗了。你们可别忘了,我是哪里人氏,张大哥的岳家又是何处人氏。” 龚县令与张斌齐齐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是忘了张斌是杏花村的女婿,那是你的家乡,你定是见过他的。” 张斌与商枝未曾接触过,即便见过,也印象不深刻,因此倒是未认出来。 “干爹只说给我一个助手,他武功不凡,说明他不是衙役,否则您不会这般介绍。我之前并未认出张大哥是陈族长的女婿,只是他介绍的时候,说出自己的名字,我觉得耳熟,方才记起来。他既然是县丞,掌管粮马、户籍、征税一类,自然会将印章随身携带。” 还有一句话商枝没有说,衙门里衙役的武功不怎么样,只有捕头的武功略高,龚县令必然会向她解释这是某捕头。而且言词间,龚县令对张斌十分信任,说明两人经常打交道,寻常的衙役他不会给予这份信任。 而县丞与主薄一类,掌管着重要的资料,都是县令的心腹,自然是一手提拔起来,能得他这般信任的只有张斌与钱主薄。 龚县令摇了摇头,暗叹商枝这丫头是个鬼精灵,走一步看三步,全都算计在内。 本来是去做饵,结果她还趁机占便宜,坑了席文一把。 “接下来就是当铺的掌柜,如果不出意外,他明日就会来收宅子。我们可以加一把火,让他下午就上门闹!”商枝已经是宅子的主人,自然想要快刀斩乱麻,不想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放出消息,我打算将宅子高价转出!” 龚县令与张斌对望一眼,觉得这个消息一出,对方肯定坐不住。 “就按照你说的办!”龚县令拍板定案。 商枝要把宅子卖掉的消息,立即传出去,当铺掌柜听了,惊得站起来。问传话的人,“席文将宅子卖掉,为啥没将消息传过来?” “小的不知道,席老爷是不是遇着事儿耽搁了?” 掌柜沉吟半晌,招人去找席文,带过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厮连忙去找人,席文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一个人影都找不着,反而听说商枝寻到买主了。他心里一慌,连忙去打听,买主是什么样的人。 一听是从京城来的权贵子弟,吓得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耽搁下去,立即匆匆回当铺。 “大当家,不好了!宅子已经找到买主了,席老爷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小厮气喘吁吁,语无伦次的说道:“京城……京城来的大官儿……” 掌柜一听,倏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京城来的大人物要买那栋宅子!”小厮喘匀一口气,将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说给掌柜。 掌柜心中慌乱,他们拿宅子做笼子,都是找精挑细选的人,不是谁都敢骗,而且是暗地里偷偷进行。如果买主是京城的大人物,他可招惹不起! 他在屋子里疾走几圈,心里拿不定主意,等找到席文问清楚话,只怕来不及了。 而且不用问也知道,宅子都是低价卖出去的,不上门去要,一定会血本无归! 他用拳头砸在自己的手心,最后决定上门去收宅子。 拿着屋契揣在怀里,乘着小轿子去南街。 他下轿子,就看见宅子墙壁上张贴一张宅子出售的告示。 掌柜抬手将告示撕下来,团一团,扔在地上,他阴沉着脸,让轿夫去敲门。 轿夫敲开门,掌柜就往前一站,看着开门的商枝道:“这栋宅子抵押在当铺,今日就是收宅子的期限,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喊人将你们撵出去!” 商枝脸色一变,“你说这宅子抵押了?这咋可能?我手里可是有屋契!”惊慌的在袖子里翻找屋契,没有找到,她急急忙忙往屋子里走。 掌柜冷笑一声,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从袖中掏出屋契,“你休要抵赖,真的屋契在我手里。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你们干什么!” 突然冲出来的官兵,将掌柜扑倒在地上,钳制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商枝从他手里拿走屋契,然后又将卖屋契给掌柜过目,“卖屋契上写得清楚明白,不论这屋子之前的屋主因何故将宅子抵给你,在你收回宅子前将宅子卖给我,那么这宅子就是我的。他欠你账,你得找他去算!” “胡说八道!这宅子抵押给我,你手里没有屋契,这宅子如何能是你的?你们快放开我,我可是良民,你们不问青红皂白的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商枝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忘记有件事情与你说了。席文已经招供,与你联手拿宅子套笼子骗银钱,他根本就没有把这宅子抵押在当铺,所以席文将宅子卖给我,你无权收回!就算你俩真有啥纠纷,你也得按照卖屋契上说的去找他。” 掌柜脸色剧烈一变,没有想到会是席文居然被抓了! 而且还招供了? “不、不可能!” 席文咋会招供呢? 商枝拿出一份席文招供的罪状书给掌柜看,脸上的肌肉剧烈的颤抖着,终于绷不住认罪。 张斌见他不再反抗,押送他关进大牢,打算待会审问让他认罪,明日找来受害者开堂。 只是,他心中有疑惑,“席文还未审问,你手里的罪状书从哪里得来的?” “钱主薄临摹席文的字,写一份罪状书,诈掌柜认罪。等拿到他的罪状书后,你们再派人去审问席文,他坚持不了多久的。”商枝将罪状书塞进张斌手里。 张斌张了张嘴,惊愕的看向商枝,还能这样干? 商枝挑了挑眉稍,兵不厌诈嘛。 他们本来就做贼心虚,又分开关押,被这么一诈,自然就扛不住了。 商枝用比原来的三分之一的银子买下一栋宅子,对这个收获十分的满意。 她去官衙后院找县令夫人,等龚县令解决事情之后,问一问土匪与陈梅花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龚县令审问完掌柜与席文,穿着官袍,满面疲惫的走进来,看见商枝还在,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和蔼,“商丫头,你不愧是我的福星。土匪的案子是因为你了断。这桩诈骗案,也是因为你浮出水面。他们很谨慎,都是暗地里找人去传递消息,守了一个月,都没有进展。你一来,倒是给破了!” “这件事我可不敢居功,如果不是干爹警醒,知道这宅子有问题给我提个醒,只怕我也被骗了。”商枝摆摆手,一副不该强占功劳的模样。 龚县令指着她虚点了几下,似乎颇为无奈。 究竟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陈梅花和那些土匪如何处置?”商枝比较关心这件事。 龚县令缓缓地说道:“土匪做太多恶,全都判处斩首。至于陈梅花,她是从犯并未酿造过大错失,徒三千里。” 商枝点了点头,见天色不早了,向二人告辞。 县令夫人将包袱递给商枝,“你不用买菜,明日我让管乐带些菜过去。你今日忙了一天,该早点休息。” “好。您注意身体,不必为我挂心。”商枝抱了抱县令夫人,准备走的时候,屋外突然来人进来通报,“老爷、夫人,文家来人了,求见老爷。” 龚县令与县令夫人面面相觑,文家向来只有年节才会来往,平日里不会轻易拜访,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请进来。” 龚县令当年家境不好,是由文家资助他进京赶考,一直记挂着文家的恩情,不远不近的走动着。 文家可能出事,龚县令自然不敢耽搁。 商枝不打扰他们,出去的时候和一个中年男子擦身而过。 文家管事被请进屋,他向龚县令行礼问安,然后跪在地上道:“大人,求您为百姓做主啊!” 龚县令面容严肃,让一旁的随从将管事搀扶起来,“有什么事你起来说明白。若真是有冤情,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主持公道。” “府中前几日有人感染高热,然后听说惠民堂有一种神药,服用一瓶后,病情就能够好转。老夫人今日听说了,派人去买了一瓶药。喂下去,一刻钟都没有,人便要不行了!您知道老夫人礼佛,乐善好施。她有一副慈悲心肠,最是见不得奸佞小人为钱财而罔顾他人性命,当即十分愤怒!若是任由这假药继续卖下去,不知得害死多少百姓!思来想去,老夫人决定请大人查封此药,免得祸害百姓。” 管事又跪下来,趴伏在地上,“老夫人挂念着您是清河县的父母官,此事若是不遏制,任其恶意发展,等事态严重之后,对您的仕途会有影响。老夫人记得,您在任上已经满了六年,如今又到了考核关键时期,让老奴给您托句话,千万莫要行差踏错一步,让此等利益熏心的小人坏您仕途。” 县令夫人忍不住说道:“这世间像枝枝这种有良心的郎中实在是不多了。敢卖假药害人性命,的确该查封!” 龚县令沉吟道:“着师爷下达文书,查封惠民堂。” 随从立即匆匆退下去找师爷。 管事感激道:“清河县有大人这等明察秋毫的父母官,是百姓之福。老夫人说许久未见大人与夫人,十分挂念你们。” “如今是多事之秋,待事情告一段落,定当上门拜访!”龚县令对管事的说:“我认的义女是郎中,她医术了得,本官请她去贵府给病患诊治。” “可是人都走了。”县令夫人怜惜商枝,不忍她太过劳心费神,“明日……” 龚县令道:“人命关天,让张斌快马加鞭请她去文府走一趟。” 县令夫人迟疑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再出言相劝。 心里寻思着,得多买些滋补的给她补一补身子。 管事想说什么,见龚县令已经吩咐下去,于是静候在一旁等人。 大约过去两刻钟,张斌带着商枝回来。 龚县令愧疚地对商枝说道:“商丫头,文府于我有恩。如今有病人性命垂危,只得辛劳你多走一趟。” 商枝自然不会拒绝龚县令,她点头答应,“行医救人是我的本职,您不必自责。” 管事看着商枝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心里忍不住嗤笑,龚县令还真是糊涂,就因为是他的义女,便将此人的医术给夸大!也不怕他这不严谨的态度,让老夫人心生不悦。 他一个下人,心里有意见也不好多嘴,向龚县令道谢之后,带着商枝乘坐马车赶去清河镇文府。 商枝跳下马车,看着文府两个大字,微微一愣,心想这不会是文曲星家吧? 管事态度并无多少恭敬,只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姑娘请。” “等等!师傅——等一等!”林辛逸骑着马狂奔而来,马匹还未挺稳,他翻身下马,神色焦急地说道:“不好了!惠民堂被查封!说是伤寒药出问题,被人检举卖的是假药,闹出人命。如今官兵把守着药铺,林掌柜也被带去衙门问话!” “之前不是好好的?卖出那么多药没事,好端端地,咋会突然就出事了?”商枝难以置信,药丸她都检查一遍,没有任何的问题! 她眸光一厉,难道有人闹事? “就是不久前出的事情!药铺一查封,林掌柜便派人送口信过来。你快想想办法,事情拖得越久,舆论会越大,只怕对咱们的伤寒药更加不利!”林辛逸十分急切,就怕他们的计划实施到一半给夭折! 一旁的管事听了,心中骤然一惊,看着商枝的眼神都变了! 第一百零三章 虐苏锦瑟! 龚县令的义女竟是商枝? 一时间,无数念头在心头闪过。 猜测龚县令是否故意叫商枝来文家给病患诊病。 他是怀疑病患的事情子乌须有,还是不相信他说的那般严重? 只是碍于老太太的恩情,或者是为防万一,事情是真的爆发出来,影响他的仕途,方才将惠民堂查封? 管事心思急转间,连忙对商枝说道:“姑娘,您若有事,这边不着急,再请别的郎中治一治,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林辛逸也想劝商枝赶紧去处理,都火烧眉毛了,他们也请别的郎中,不必再耽搁。 商枝一个眼神制止他,“清者自清,我去不去都不急于一时,待查明真相,自然会给我一个公道。而至于药物因此事遭受的影响,不必理会。明事理之人,心中自会评断是非曲直。” “可是……” 商枝抬手打断他的话,“好了,我答应龚县令给人诊病,不能因此事而爽约。” 更何况,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只是不确定而已。 文府的人见过龚县令之后,龚县令请她去文府给人治病,而就是这个时候,爆出惠民堂被查,闹出卖假药的事情。 她想进去一探究竟,他们与这件事有没有牵连! 商枝看一眼文府的匾额,希望他们与此事无关吧。 “姑娘……”管事心里着急,摸不清龚县令的心理,先谨慎为妙。 “你先注意动向。”商枝吩咐林辛逸,有些事当着管事的面不太好详说,索性便不多说,对管事道:“进去吧。” 管事点了点头,敲开府门,领着商枝入内。 文府是京城的旁支,在一个小镇上却显得家境富裕殷实。 管事将商枝领到接待外客的倒座房,吩咐丫鬟上茶,然后笑着对商枝道:“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老夫人。” 商枝颔首,“好。” 管事匆匆离开,交代外面的奴仆看紧商枝,不许她乱跑,然后转身进了后院。 老夫人正在和二媳妇张氏说话。 张氏有些六神无主,觉得这件事做的有点损阴德,只是文老夫人做的决定,她只有听从的份儿。 想了想,张氏不安的说道:“娘,那个乞丐还有一口气儿呢,丢到乱葬岗去会不会不大好?”这个乞丐是特地找来陷害商枝,利用完就丢,不太厚道。 文老夫人如今已是六十好几的年纪,脸上布满皱纹,虽已满头霜白,但眼神依旧凌厉。 她看向张氏,张氏心肝儿一颤,就听文老夫人说道:“没用的东西!横竖都是死,丢哪里都一样!这些事你别管,一心准备颜丫头的嫁妆就行了。” 张氏手里的锦帕揉成一团,疑惑的说道:“苏易是平阳候府的世子爷,将来是要做侯爷的,咱们颜儿出身不高,苏家只怕看不上这个儿媳。您一直想要回京城,这些年也未曾与京城断了联系,每年带着颜儿去秦家小住几个月,为的就是让她与几个表哥培养感情。颜儿倒是相中苏易,您也与苏家那边透露过口风,哪一回不是碰个软钉子?” 说到这里,张氏心里也来气,“秦玉霜看着娇娇柔柔好说话,事关几个儿女的亲事,不肯轻易的松口。说什么得看儿女的意思?这不是搪塞人吗?自古以来婚姻就是父母之命,老祖宗订下的规矩!我看她就是看不上颜儿,瞧不上咱们家的门第!苏锦瑟虽然说会帮着在秦玉霜面前提点几句,只怕也行不通!” 文老夫人倒是对苏锦瑟的话很信任,她斜睨张氏一眼,“你懂什么?苏锦瑟是秦玉霜的心头肉,她的话没有秦玉霜不听的!颜丫头死心眼,认准了苏易。多亏这些年我没白去京城,颜丫头与锦瑟姐两感情好,她中意颜丫头做她的大嫂。有她在秦玉霜跟前提点几句,这事基本上是成了。” 说到这里,文老夫人满目阴鸷,她为谋算苏家这门亲事好些年,眼见苏锦瑟看中文曲颜,十拿九稳的事,一个野丫头也敢和他们文家抢! “比起一个乡下野蛋子,咱们文家算是高门大户。苏易都看上一个野丫头,咱们颜丫头哪里就配不上了?”文老夫人心里虽然清楚苏锦瑟特地在她跟前说苏易看中商枝,又将商枝的底细交代清楚,之后方才提起很喜欢文曲颜,若是能做她嫂嫂就好,只可惜苏易有中意的人,不然回京就向秦玉霜说清楚。分明是在暗示她,只要她处理了商枝,苏锦瑟便帮忙在秦玉霜面前说几句文曲颜的好话。 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她不介意卖个好给苏锦瑟。 一想起自己这把年纪,还需要看一个小辈的脸色,文老夫人憋着一股郁气,羡慕起她的嫡姐命好,嫁得好哪要为儿女的亲事费尽心力去谋划? 想到此,文老夫人淡了兴致,一摆手,“行了,你今后多捧着苏锦瑟,只要颜丫头能嫁进苏家,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张氏嗫嚅着应下,退出去。 这时,陈管事进来。 文老夫人懒懒地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事情办妥了?” 管事恭敬地行礼道:“老夫人事情已经办妥,龚县令将惠民堂查封,并且着他的义女随老奴来给病患诊治。只是那位姑娘就是表小姐口中的商枝。” “是她?”文老夫人眼中闪过诧异,低喃道:“她竟是龚正华认的义女?” “正是。”陈管事说出心里的担忧,“老奴不知龚县令请商枝给病患治病是出自一片心意,还是特地一探虚实?” 文老夫人端着一杯茶润喉,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是旁人,指不定是多了这么个心眼,放在龚正华身上,他只是出自一片心意。既然歪打正着,将正主儿请来给病患治病,说明他不知道惠民堂的药是商枝提供。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手段,一个村姑能够认县令做干亲,自个的情况也捂得严实。不过这样正好,方便我们行事。若是龚正华知道惠民堂的药是商枝的,咱们这事儿可就做不成了!” 陈管事心里还是有些慌,“老夫人,商枝是龚县令的干亲,这事儿闹出来,待查明真相,岂不是得罪龚县令了?” 文老夫人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一个小县令与苏秦两家相比,算个什么东西?要怪就怪她不长眼,敢挡颜丫头的姻缘!”话音陡然一转,冷声说道:“真相?真相不就是她卖假药,毒死人了?” 陈管事心中一颤,老夫人是打算让商枝坐实罪名!那个时候,即便商枝是龚县令的义女,也不能救她! “可如今她上门给人治病,我们找的乞丐根本就不是高热伤寒,喂的不是伤寒药,会被查出来吗?” 文老夫人目光一厉,“弄死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查出来!” 陈管事心中一惊,猛地看向文老夫人,触及她眼底的狠厉之色,又快速垂下头,退了出去。 陈管事找一个小厮,叮嘱他一番,然后去倒座房请商枝去西耳房。 “姑娘,病患就在屋子里。您是龚县令的义女,可得小心着一点,别沾着病气了。”陈管事小心赔着笑脸,态度一个大转变,亲自给商枝打起帘子。 商枝不在意地说道:“我是郎中,这点病气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陈管事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商枝入内,耳房里摆设十分简单,只有桌椅,一张床。而床上躺着病患,大热的天气,盖着厚棉被。 管事的见商枝皱紧眉头,连忙解释道:“这是土方法,高热的时候,用棉被捂一捂,发一身汗就好了!” 商枝沉声道:“高热不能捂着,需要用温水擦身,给他散热,否则会导致病情严重恶化!” 陈管事态度谦逊,“姑娘说的是,老奴等人愚昧了!” 商枝奇怪的看陈管事一眼,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态度,除非是有所谋,或者得知他的身份对她另眼相看。后者是不可能,陈管事知道她是龚县令义女,依旧态度冷淡。 那么就是前者了! 有所谋吗?商枝眼底闪过暗芒,朝病患走去,询问管事,“病患是府中的主人?” 陈管事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府中粗使下人。老夫人慈悲心肠,体恤下人,知道他患病后,便准他的假,特地辟出一间耳房,供他养病,也未免传染给其他干活的人。” 商枝点了点头,走到炕边才发现棉被盖在脸上,而且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看着地上大片的湿痕,她避开绕到床头的位置,掀开被子就看到一张青灰的脸,嘴唇颜色发紫,连忙用手探向他的鼻息,就发现已经没有气息。 商枝脸色一沉,这根本就是捂住口鼻,导致窒息死亡,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而且看着这张清洗得干净的脸,她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后面色凝重起来。 “陈管事,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找郎中,而是应该彻查府中,找出凶手!”商枝冷声说道,“病患根本就不是吃惠民堂的药死的!”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他不是被人捂死,而是自己病得太难受,吊着一口气,死又死不了,自己闷死自己的,少遭一点罪!”陈管事脸色冷沉下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光,“他就是吃惠民堂的药出事,之前还有得救,药灌下去,其他郎中治不了,他只能被假药痛苦的折磨,才会自尽!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就不可乱说,你年纪轻轻,还是再多修炼几年医术,免得诊错病,害了病患性命,就像他一样。”指着床上躺着的乞丐。 商枝忍不住嗤笑道:“陈管事,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之前在门口我与人的谈话,你都听进耳朵里,我方才提起惠民堂,你还能当做毫不知情的样子,可见你是亏心事做多了,才能修炼的这般镇定。” “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商枝冷声说道:“他根本就不是感染伤寒,吃伤寒药当然没有作用!” “胡说八道!如果不是伤寒,你说说他患的是什么?”陈管事立即反驳,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他就不信商枝还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痢疾!”商枝掀开被子,一股臭味冲出来,她指着鼓涨的肚子道:“痢疾会上吐下泻,他躺在炕上不能自理,便泄在身上,而地上有呕吐物,你们为了粉饰,所以让人给清理了,但是普通的伤寒,根本就不会腹部鼓涨。你若是不信,可以检验他是否便血!” 陈管事瞬间哑口无言。 商枝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勾着唇,“或者,我们可以请仵作,验一验!” 陈管事眼皮子一跳,冷笑两声,甚至鼓起掌,“果然不愧是龚县令看中的人,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县令会认一个村女做义女,原来还真的是两把刷子!只可惜,姑娘是个聪明人,却不会识时务!” 商枝一怔,就听陈管事扬声说道:“来人啊!商姑娘治死人了!” 守在外面的两个护卫冲进来,听候陈管事的吩咐。 “商姑娘医死人,扭送去见官!”陈管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相信龚县令一定会给逝者一个公道!” 商枝看一眼陈管事丑陋的嘴脸,然后又看一眼床上的人,她挥开护卫的手,“见官吗?我自己走!陈管事你说我医死人,这个病患也要一起抬到公堂吧?”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证据……我们自然会带上!”陈管事让人把病患给抬走。 商枝见陈管事当真把那个乞丐给抬到公堂,眼底闪过冷芒,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一行人朝大门口走去。 陈管事走在后面,看着商枝从容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迟疑,不知道她是看出什么来,手里有脱罪的证据,还是依仗着龚县令是她的义父,方才这般镇定自若? 一直走到垂花门,陈管事突然想起商枝说的那番话,她既然看出乞丐得的是痢疾,去衙门的话,仵作必定也能够一眼就看出来。 “站住!”陈管事喊住抬着乞丐的护卫,“他一身污秽,这样抬去官衙,不是玷污了公堂?先带他下去收拾干净,再送去公堂。” “慢着!”商枝担心他们会换人,连忙堵在门口,不许他们回后院。 陈管事阴着脸,让护卫上前拉开商枝。 商枝手里夹着银针和迷药,紧紧地盯着他们。 心里觉得自己是遭报应了,平时县令夫人给她配人在身边,她一直拒绝。这下子关键时刻,身边又没有人出去通风报信! 她捏着手里的迷药,看着越靠越近的人,商枝往陈管事身边挪了挪。 陈管事挑眉,冷笑一声,上前就要扣住商枝。 商枝一挥手,迷药洒出来。 陈管事往后退几步,只吸入一点,就觉得头晕目眩,他快速的抬头狠狠掐着自己的人中,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贱人!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陈管事脸色难看,吩咐听到动静进来的门仆,“你去叫人,把这臭婊/子给抓起来!” 门仆匆匆跑去内院叫人。 臭婊子?商枝眸光阴厉,她最容不得这种侮辱咒骂。很好!目光落在陈管事脸上,抬腿飞旋起一脚,狠狠劈在陈管事脸上。直接把他劈倒地,上去一脚踩在他身上,“刚才我没听清,你再给我说一遍?” 陈管事惨痛一声,惊怒而起,“你个小贱人敢打老子!?”奋起就想翻身还手。 商枝反身一脚踩中他胯下,冷冷睨着他,“我还没听见呢!” 一声惨叫,陈管事顿时脸色青白,额头起汗,全身疼的弓起。 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七八个护卫冲出来。 “抓起来!把这个贱人抓起来!”陈管事额头上爆着青筋,满脸恨意。 商枝脸一冷,一阵扎在他的穴道上,陈管事鼓着眼珠子,一句话吐不出来。 “都给我站住!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踩死他!”商枝一脚踩在陈管事胸口,陈管事张着嘴翻白眼,险些没吐出一口血。 护卫不敢上前。 陈管事恨极了商枝,抬手示意他们不用管他,直接动手。 护卫冲上来,商枝撒腿就跑,冲出大门,反身就要把剩下的半包迷药撒出去。 “住手!”文曲星怒吼一声,冲过来护在商枝的面前,“谁给你们的胆子,欺负一个弱女子?” 护卫下巴都要惊掉了,弱女子? 他们扭头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陈管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其中一个说道:“大少爷,这位姑娘她医死人,陈管事吩咐小的们扭送去官府。” “医死人?医死谁了?你们说来听听,她医死谁了!”文曲星怒瞪着他们,一路上他已经听林辛逸说清楚了。这都是府里故意找事儿! 护卫各个噤声。 文曲星几步到陈管事身边,“你来说,她医死谁了?我咋不知道咱们府里有快病死的人?” 陈管事嘶吼着想要说话,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文曲星看着他狰狞的脸就心里来气,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碾了碾,“狗仗人势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妹妹,以后再敢不长眼欺负到她头上,小心你的狗命!” “我的孙儿好威风啊!你是要谁的狗命!”文老夫人听到动静走出来,就看见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冷沉着脸,“你维护的这个女人,她可是医死咱们府上的人!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最简单是非都分不清楚?” 文曲星还不知道他祖母是怎样的人?利益熏心,不择手段! “谁狗仗人势,持强凌弱,我就要谁的狗命!”文曲星看着担架上的人,“我咋就不知道咱们府里有这么一号人?既然是商枝医死的,那就抬着这死人一起去公堂,叫仵作验一验,究竟是害的什么病,什么个死法!” 话音一落,就指使着护卫,将人抬走,一起去县衙! 文老夫人气得仰倒,两眼发黑,暗自咒骂周氏生了个混账东西!专门跟她作对的! 她脸色铁青,怒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文曲星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是觉得我向着外人,不分是非?那好啊,我给你们讨公道,去县衙,叫官老爷治商枝的罪!” 文老夫人按着胸口,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颤抖着手,指着文曲星,“快!你们快去将这不肖子孙给拦住!” 护卫听令追过去,文曲星已经上了马车,看到追来的人,拿着马鞭凌空一抽,“谁敢拦,我抽死谁!” 文曲星到底是文家的大少爷,他们不敢怎么样。反倒是文曲星想起什么来,他跳下马车匆匆跑回去,在文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将陈管事给拖出来,扔在马背上,赶着马车去县城。 马车停在县衙门口,文曲星击鼓。 衙役出来,看到商枝,问都不问,直接说道:“小姐,属下正要去找您。惠民堂的掌柜交代,他手里的伤寒药都是在您这里购买的,老爷让属下们请您来问话。” 商枝道:“进去吧,我们也是为这件事而来。” 一行人进去。 林掌柜站在公堂中间,见到商枝,连忙朝她这边走,“大侄女,你可算来了!有人说咱们的药医死人了,这咋可能?咱们卖出去不少的药,就没有出过问题!” “林叔,别担心,我已经知道是咋一回事。”商枝看向龚县令,就见他一脸复杂的看向她,眼底有着愧疚与自责,她轻叹一声,“大人,民女有冤情申述,文府诬赖惠民堂卖假药!病人并不是感染伤寒,而是染了痢疾,他也并非是文府的家仆,而是每天蹲在清河镇菜市巷口的流浪汉,吃的东西并不干净,才导致身患痢疾。却被文府捡去府中,恶意抹黑惠民堂!请您明察!” 商枝之所以能认出乞丐,是因为苏易惊马,她让苏易将赔给她的银子给流浪汉。因为流浪汉一直在那个位置,她经常买菜,来来回回也就认熟了,只是没有想到事情这般凑巧。 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叫陈管事带着人来县衙。 陈管事听了,睁圆了眼睛,他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激动的用手比划。 文曲星道:“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家混账管事干的!陷害商枝医死人,是他给闷死的!”一路上,他将情况问清楚了,就恨不得踹死陈管事! 龚县令到底是偏向商枝,而且知道商枝的为人,但是不能偏袒得太明显,让人做做样子去清河县菜市找人来认一认,又找来仵作验尸。确定是在菜市的流浪汉,患的是痢疾,窒息性死亡,并非是商枝医死。又有文曲星干脆作证的态度,便让师爷将罪状书给陈管事。 陈管事不肯认,文曲星强行抓着他按手印。 “让你也尝一尝,被强迫认罪是啥滋味!” 陈管事牙龇目裂,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商枝,被衙役抓住,送去大牢。 龚县令清了清嗓子,对文曲星说道:“你很不错,与你祖父一般,十分清正!” 文曲星一本正经道:“邪不胜正!” 龚县令抚着胡须道:“你祖母可知此事?” 文曲星道:“祖母说全权交由我做主。龚叔,你别担心,祖母最是挂念你的仕途,你如此公正的判处恶徒,她一定会很欣慰!” 若不是商枝看见之前的一幕,还以为文曲星在埋汰人呢! 不过也确实是埋汰,只不过埋汰文老夫人。 “行了,少贫嘴,你咋突然从书院回来了?”商枝解决完事情,这才发现踢陈管事踢得腿疼。 本来被算计强行泼脏水,她就憋一肚子火气,陈管事一句侮辱性的话,彻底激怒她了。 泥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她还是人! “林辛逸找我来的,他打听清楚,是我家搞的鬼,就去书院找我。”文曲星最初听见是难以置信,他的祖母与商枝无冤无仇,为啥对付商枝? 可是想着他祖母的为人,还有林辛逸根本没有必要撒谎,跑回家,就看见气血上涌的一幕,七八个护卫追赶商枝。 他从未有过的愤怒,觉得文家的人太可耻! 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这般对付一个女子? 商枝点了点头,然后对龚县令说道:“干爹不必自责,伤寒药的事情我并未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是我的药。何况你身为父母官,若真的是我的药出事,你也该秉公处事。” 龚县令深深地叹息,“我是在悔未打探清楚情况,便请求你去文府给病患医治,险些陷你于危险的处境。” 商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便莫要再提。有了此次的经验,下次我们可以避免。” 龚县令点了点头,“去后院坐一坐?” 商枝摇头道:“不了,天色已晚,我还得回去,不然慎之会担心。” “也好。” “明日我还有事情,让干娘和二哥推迟一天过去。我得趁着这个时机,与药铺掌柜商谈,若是能够达成一致,便将合约给签订。”商枝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不想再拖拉下去,所有的事情先步入正轨再说。 龚县令也知道是这一次的事情闹的,也便不挽留,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商枝折腾一天,挺狼狈的,她没有兴致去接薛慎之,又怕薛慎之担心,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去书院接他。 坐在马车上,文曲星嬉皮笑脸的凑到商枝面前,“商妹妹,我知道你恩怨分明,最是不会迁怒,对不对?” 商枝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文曲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商枝打算和他划清楚界限了? “商妹妹,你心里气没消,来,往我这打,不用心软。”他把左脸凑上去。 商枝往一边坐,离他远一点,嫌弃道:“你别把傻病传染给我了。” 文曲星一听这话,就知道商枝没有生气,他嘿嘿笑道:“商妹妹别气别气,我离你远一点。”掀开帘子,一屁股坐在车辕上,隔着帘子传来他的声音,“没瞧见我,商妹妹你心情好点了吗?” 商枝:“……” 她想不明白,文家那种手段狠辣的人,咋就生出文曲星这不着调的? 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商枝让文曲星进去通知薛慎之,她在门口等着。 文曲星去号舍,就看见提着包袱的薛慎之,他连忙跑过去,对他说道:“薛兄啊,今日出了不少的事儿,你可得好好哄着商妹妹。” “她被欺负的可惨了,七八个人追她一个人,得多亏我神勇的出场解救她于水火。” “你可得……诶,薛兄……薛兄?” 文曲星看着疾步离开的薛慎之,挠了挠头,都不会夸他一句? 薛慎之心急如焚,哪有心神夸他啊? 只想尽快见商枝一面! 薛慎之走出书院,就看见不远处马车旁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商枝穿着月白色长裙,青丝飞扬,裙摆随风摆动。她清冷秀美的脸上布满倦色,见到他的刹那,嘴角上扬,绽放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略显苍白的面容,骤然生出万千光华。 薛慎之脚步一顿,心口的焦灼瞬间凝结。不过一瞬,他复又抬脚向她一步一步走去。 商枝唇边含笑,静静地凝视他,看着他缓缓朝她靠近。忍不住微倾着身体,朝他走了两步。 距离拉近,薛慎之望着她明亮似星光的眸子,他的倒影映在其中,生出缠绵的情意,他心潮涌动,就连呼吸也随之絮乱。 “枝枝。” 一个昵称出口,薛慎之的喉口被哽住,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便足以可见她遇见的凶险,而每当这时他却不在她的身旁。 商枝就知道文曲星那张大嘴巴,肯定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她暗自叹息一声,脸上漾着灿烂的笑容,看着他克制地握成拳头的手,只得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只是一点芝麻小事而已。文曲星你还不知道他?就爱夸大事实,准是戏弄你,想让你着急。” 薛慎之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只觉得眼睛被微微刺痛,不希望她太坚强的独当一面,将所有的艰险隐藏在心底,用最轻松的一面面对他。 不该是这样,他们已经相互交心,将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 薛慎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嗓音沙哑道:“你可以靠在我肩上。” 商枝脸色的笑容一滞,心口积压的情绪瞬间涌向眼眶,她拽着薛慎之的手,将他拉上马车。 薛慎之被推着坐在凳子上,怀中一软,她扑进他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他背脊一僵,不过一瞬,便又松懈下来,双臂收紧,将她紧紧的禁锢在胸前,凝固的血液这一刻方才缓缓的流动。 “枝枝。”薛慎之下颔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一下,低沉地嗓音透着一丝无奈与怜惜,“不用瞒我。” 商枝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安,这个向来镇定自若,冷静自持的男人,总是能够轻易的牵动着她的情绪。 简单的一句话,让她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感受。 这一刻,她突然懂了他。 两个人的相处,不是为了对方不担忧,而隐瞒自己的处境,这样反而愈发让他牵肠挂肚,烧心灼肺。 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商枝才知道她面对那些人的追捕,虽然心中有把握能够脱身,可深处依然是有着慌乱。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身上清冷的药香入鼻,轻易的抚平她那一丝不安的情绪,无比的安定。 商枝平复情绪,双手松开他的脖子,滑入他的掌心,十指交握。 “以后不会再瞒你。” 薛慎之望着她眼底蕴含的一层水光,面容上笑容清淡,却透着无法摧毁的坚韧与倔强,心潮涌动间,忍不住低头靠近她的唇瓣。 商枝心口砰砰砰地跳动,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指,眼睫颤动着闭上。 最终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间。 商枝愣了愣,睁开眼睛,脑袋就被他按在肩膀上。 “你累了,睡吧。” 商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忍不住抿唇一笑,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怀抱很温暖,商枝确实疲惫了,晃荡间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商枝翻身坐起来,就看见薛慎之坐在床边。她看一眼外面暮色四方的天色,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直守在这里?” 薛慎之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饿了吗?” 商枝摇了摇头,不觉得饿。 “我让魏娇玲与魏峥回镇上,这段时间你会忙,无暇顾及他们。”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将她拉起来,“洗漱一下,吃饭再说。” 商枝点了点头,出去洗漱。 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文曲星匆匆赶过来,他脸上带着薄怒道:“商妹妹,这一次是文家对不住你,你想怎么出气,我都不会插手!” 他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于是回府问他娘,才知道祖母的算计! 商枝疑惑的看向薛慎之,薛慎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让文曲星继续说。 文曲星难以启齿道:“祖母与镇国将军府秦老夫人是姐妹,只不过祖母是庶出,她嫁给庶子我的祖父被分出来,离开京城在清河镇落居。祖母一直想回去京城,早就看中了平阳候府世子做孙女婿。你们村新来的邻居苏易与苏锦瑟就是平阳候府的世子与大小姐,大概是你和苏锦瑟结仇,她告诉祖母你勾引苏易,而苏易对你也有意,并且十分欣赏你的才能,祖母才会对你下手,就怕你抢走文曲颜的好姻缘!” 商枝总算明白,为何无缘无故,文老夫人会对付她,原来是因为苏锦瑟啊! 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就针对她,似乎对她十分有敌意! 商枝目光一冷,倏然站起身,对薛慎之道:“你就不要出面,我带文曲星去陈家老宅,把这件事告诉苏易,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妹妹!” 薛慎之不放心,和商枝一起去了老宅。 “嘭”地一声,商枝一脚踹开大门。 屋子里用饭的苏锦瑟与苏易吓一跳,抬头从门口望向院子,看见是商枝,苏易神色一缓,并未注意到苏锦瑟发白的脸。 “苏易,你妹妹在外造谣生事,告诉文老夫人我勾引你,你被我勾引成功,对我心生情意,想要娶我为妻。文老夫人怕我抢了她的乘龙快婿,找我的麻烦。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的妹妹,让她这般针对诬赖我!你若是不会管教,我不介意替你管一管!”商枝一点都不留情面,如果不是念在苏易之前帮忙的份上,她直接冲进来要撕了苏锦瑟。 之前若不是苏锦瑟,陈梅花不至于对她心生恨意,以至于最后引来土匪! 她对苏锦瑟的容忍,已经接近于零! 苏锦瑟脸色一变,慌乱间打翻碗里的热汤,烫得她站起来,眼底含着泪水,“我、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何时在文老夫人面前编排过你与大哥的闲话?你是什么身份?大哥是什么身份?你配得上他吗?” “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彻屋子。 苏锦瑟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易,泪水大滴大滴掉下来。 苏易冷着脸,眼底凝聚着骇人的风暴,他怒吼道:“苏锦瑟,你的心坏透了!简直无可救药!你身为女子,不知名节对女子的重要性?你竟在外恶意败坏商枝的名声!我苏家上下,心性正直,就没有出过心肠歹毒的人!你简直太令我失望!” 苏锦瑟脸色煞白,苏易眼底的失望、厌恶、冷酷,还有无情的话像一把尖刀扎刺在胸口,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 苏锦瑟唇瓣颤抖着,想说辩解的话,一旁的文曲星道:“表哥,你真该好好管教她。小小年纪,心肠恶毒,多大的仇怨,心机深沉的居然借我祖母的手对付商枝,简直太可怕了!” 苏锦瑟浑身哆嗦,恐慌的跪在地上,梨花带泪的哀求的苏易,“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陷害商枝,是因为你记挂着那件事情与我置气,我……我一时着了心魔,才做下这恶事……” “我明日送你去镇上,安排管家带你回京。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会告诉父亲、母亲!你好自为之!”苏易知道苏锦瑟秉性是坏的,又不是他亲妹妹,也便不费心神管教,把人送去京城,看看苏元靖会如何处置苏锦瑟。 他忍不住讥诮的想着,苏元靖知道枝枝是亲生女儿,并不立即相认,知道苏锦瑟害枝枝,他会维护吗? 苏锦瑟面色灰白,心里被浓烈的恐惧充斥着,苏元靖知道自己对付商枝,一定不会饶了她吧? 不不不! 她不要回京! “哥哥,我求求你,饶过我这一次,下回再犯……啊……”苏锦瑟拽着苏易的袍摆,苏易抬腿挣开,苏锦瑟重心不稳的栽倒在地上。 “弄墨,扶着她进去。”苏易冷声吩咐,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弄墨不敢忤逆苏易,战战兢兢扶着苏锦瑟进里屋。 苏易自责又懊悔的对商枝道:“对不起,是我失责,今后不会让她伤害你。” 商枝看他一眼,冷声说道:“再有下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她可没有错过苏锦瑟进屋前,那一抹怨毒的目光! 看来她并没有吸取教训! 商枝心里冷笑一声,带着薛慎之与文曲星离开。 —— 第二天一早,镇上文家来人,请苏锦瑟去做客。 苏锦瑟哭闹一晚上,苏易铁石心肠一般,冷漠以待,她知道自己彻底惹恼苏易,心里恨得无法抑制。 商枝那个贱人,竟然敢捅破到苏易的面前,害得她失去苏易的疼宠,还被挨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一根指头都没有人碰过她! 苏锦瑟捂着自己肿胀的脸颊,眼底闪过怨毒的光芒。 这时,弄墨进来将一碗茶递给她,“大小姐,文家老夫人派人来请您去做客。” 苏锦瑟目光一冷,挥手打落弄墨手里的茶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虔婆!如果不是她,我会失去苏易的信任吗?不见!你给她捎一句话,哥哥对文曲颜无意,我怕是有心无力!” 弄墨领命去回话。 翠竹听到弄墨传的话,心里一沉,就知道要糟糕。 到底不敢在苏锦瑟面前造次,她立即去商枝家,请文曲星回镇上。 文曲星捎上薛慎之,对商枝道:“商妹妹,你反正是下午去县城,再多歇一会。” “行啊!”商枝将两人送到门外,认出翠竹是文老夫人身边的人,唇边笑意渐深,对薛慎之说道:“我今日要去县城与药铺掌柜谈生意,只怕晚上会回来得很晚,你不用等我,我们就在同福酒楼。待会问苏易借马车去,他的车夫会一点拳脚功夫,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好!”薛慎之应下,就与文曲星一同上马车。 商枝看着翠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眸光愈发幽深莫测。 等马车驶离,她想了想,搬出已经晒干的药材,重新铺在院子里晒一遍。 收拾妥当后,她直接去找苏易。 苏锦瑟含着泪站在苏易的身侧,低声抽噎着苦求苏易别将她送去镇上。见到她来了,立即收声。 商枝也不在意,只是对苏易说道:“苏易,我今晚在县城同福酒楼宴请各大药铺掌柜,院子里晒了药材,你如果有空帮我收一下?”然后将院门的钥匙递过去。 苏易求之不得能为商枝做什么,当然不会拒绝,“好,还有鸡要喂吗?” 商枝愣一下,看着苏锦瑟眼底的妒火,含笑道:“要,有劳你了!”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商枝将事情办妥了,脚步轻快的离开。 苏锦瑟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几乎喷出火来,浓烈的仇恨几乎要在她背上灼烧出两个洞。 “我让车夫送你去镇上。”苏易要帮商枝干活,便不打算送苏锦瑟。 苏锦瑟看着苏易对待商枝与她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怄气,又不能做什么。一旦去镇上,她肯定立即备送回京城。 还想要哀求,突然想起商枝对苏易说的话,她今晚在县城同福酒楼宴客,很晚才会回来…… ------题外话------ 哈哈哈~明天持续虐渣,么么~ 大肥章哦,一万一千四百字!扶我起来,明天继续干! 第一百零四章 啪啪打脸,苏锦瑟的绝望! 翠竹接到文老夫人的命令,是需要将文曲星带回府中。经历昨日的事情,文曲星对文老夫人心生厌恶,以要在书院念书为由拒绝。 翠竹心里记挂着商枝临行前对薛慎之说的话,一时没有心情劝说文曲星回府。 而且文曲星昨日差点将文老夫人气病,坏了好事,如今得罪苏锦瑟,指不定文老夫人如何发怒,还需要另外想计策,若是文曲星回府,说不准又生出意外,便急匆匆回府。 文老夫人躺在炕上,额头上敷着热毛巾,神色恹恹,可见她被文曲星气狠了。 翠竹进来,文老夫人见她身后空荡荡,脸色一沉,“那不肖子孙没有回来?真是反了他了!” “大少爷今日课业繁忙,他说晚上回府。”翠竹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表小姐让奴婢给您捎一句话,她说苏世子对大小姐无意,她有心无力。” 文老夫人拿着毛巾摔在地上,脸色阴沉的坐起来,“她当真这般说?” 翠竹咬着唇瓣道:“苏小姐不愿见奴婢,想来昨日的事情恐怕传进她耳朵里。在怨怪我们办事不利?” 文老夫人目光沉郁,一时不知在思索什么。 翠竹又道:“老夫人,今日奴婢去商枝家接大少爷时,听见她对一位男子说,今夜在县城同福酒楼宴客请各大药铺掌柜,很晚才会回家,问苏世子借马车,车夫会一些拳脚功夫,能够护住她安危,让男子莫要担心。” “问苏易借马车?”文老夫人脸色难看,这个贱人简直不吸取教训! 不但没有整治住她,而且还折进去一个管事! 文老夫人若之前只是为卖苏锦瑟一个人情,经历昨日的冲突,她已经对商枝生恨,更何况苏易的马车都能借给她,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匪浅! 她缓缓闭目,重新躺在炕上,冷静地吩咐道:“挑选几个拳脚功夫了得的人,劫走马车,将人……” 翠竹低垂着头,等老夫人下达最后的命令。 “赏给他们玩儿。” 翠竹应声退下去。 文老夫人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冷厉之色。她就不信,一个破鞋,还能嫁入平阳候府! 这一边文老夫人为讨好苏锦瑟,算计着商枝。 那一边苏锦瑟也在为进京之前给商枝重重一击做准备,让她再也无法翻身! 之前利用别人对付商枝,不但没有让商枝吃半点亏,反而让她自己的处境更艰难。 这一次,苏锦瑟决定自己动手! 苏锦瑟直接让车夫送她去县城,车夫被苏易警告,不许带着她乱跑,送到客栈交给曹管家。 “小姐,世子交代小的送您去客栈。”车夫恭敬地回道。 苏锦瑟气恼不已,一个下人也敢违抗她的命令! “我如果没有记错,你一家老小都在侯府?你的女儿如今已经十四,可以婚配了!”苏锦瑟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为侯府赶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放心,我会给她好好相看。” 车夫心口一紧,握紧手里的缰绳,最终被逼无奈,在苏锦瑟威胁中,送她去县城。 苏锦瑟不做完全的准备,预备对付商枝的时候,被她层出不穷的底牌给打脸之后,她开始谨慎下来。一到县城,她就派弄墨去打听商枝准确的宴请哪几家药铺的掌柜,而又有哪几个掌柜对她心生不满。 弄墨将苏锦瑟安置在茶馆之后,匆匆去打听。 这一打听,还真叫她打听出来了。 弄墨回来,立即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苏锦瑟。“小姐,商枝宴请哪些掌柜,已经派人发送邀请帖,而之前咱们在杏花村见到的几个掌柜,其中有一个叫刘向山的,他被剔除在外,心中很不满,与另一个叫方同的合谋,到时候给商枝找麻烦。” 苏锦瑟唇角微扬,冷笑道:“她的做法,得罪人不奇怪。”然后遗憾的说道:“可惜我立即就要回京,这点小打小闹着实不够看,否则我也不介意看一桩好戏。” “大小姐?”弄墨摸不准苏锦瑟的心思。 “你去找方同,给他一包银子,让他在酒宴上灌醉商枝。”苏锦瑟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在桌子上。 弄墨连忙收进袖中,又折身离开茶馆。 苏锦瑟眼底闪过狠厉之色,如果之前只是想要拔除商枝这个隐患,那么如今只是单纯的对商枝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她将事情捅破到苏易面前,她何至于失去苏易的信任,面临着被送回京城接受苏元靖的惩罚! 苏易不知道她来清河镇做什么,苏元靖在知道她对付商枝之后,一定会十分清楚,哪里还能够容忍她?只怕也会找个理由,处置她! 即便是如此,她也想要在这之前,让商枝生不如死! 苏元靖再恨她,也不至于要她的性命,谁叫她是秦玉霜的‘女儿’呢? 苏锦瑟柔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只等着晚上快点到临! —— 商枝给两边挖坑后,心情舒爽地赶着牛车去县城。 文老夫人计谋败露,又折损一名管事,妄想着让苏锦瑟帮忙美言几句,将孙女儿嫁进侯府。听到她去县城,问苏易借马车,一定是不会放过她! 而苏锦瑟对她恨之入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能对她下手,唯有暗中挑拨人对付她。 如今她亲手将机会送到苏锦瑟手里,一定会抓住机会! 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晌,她直接去酒楼。在半路上,竟然遇见了龚星辰。 龚星辰手里拿着一个烧饼啃,乍眼瞅见商枝赶着牛车,惊得烧饼差点掉在地上。 回过神来,他快步追上商枝,撩起袍摆,跳上牛车。 “你一个女孩子赶啥牛车?哥不是给你银子了?还不够买一辆马车?”龚星辰坐在牛车上,体验了一下,抬手拍了拍牛屁股。“诶,这牛车不错!” 大黄牛停下来,龚星辰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商枝。 “哞”牛叫一声,哗哗地拉下一泡牛粪。 龚星辰整张脸都僵住了,隐隐地有点扭曲。他看着自己摸过牛屁股的手,满脸的悲愤,恨不得剁掉这只手! 商枝愣了愣,看着他控诉的眼神,憋笑憋得嘴角抽搐。 龚星辰抬手想闻一闻,又怕是难闻的屎臭味,他往商枝这边挪了挪,“这牛粪打算如何处理?” “拾起来做肥料。”商枝说话间,他的手指伸到她鼻尖,‘啪’地拍开他的手,捏着鼻子道:“你捡牛粪了?手咋那么臭?” 龚星辰脸上的表情崩裂,他连忙放鼻子闻一闻,就看见商枝指着他哈哈大笑道:“闻出来了吗?是啥味?” 龚星辰脸一黑,哪里还不知道他被商枝戏耍了! 商枝哼哼一声,谁让你使坏! 跳下马车,她拿着粪箕和筢子,麻利的将牛粪拾起来,放在牛车上。 龚星辰嫌弃地捏着鼻子,“坐在粪堆里,你不觉得恶心?” “没有啊,我刚才又没有吃东西。” 吃了烧饼的龚星辰,脸色变了变,胃里翻涌,捂着嘴干呕。 商枝见他受不住这个味儿,叹息一声,将牛粪倒在街边专门倒垃圾的竹篓里,准备将粪箕收回去,想了想,连着粪箕一起丢了。 龚星辰知道商枝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容易,见她为自己将粪箕给丢了,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挠了挠头,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子,塞在她手里,“给你买糖葫芦吃。” 商枝看着手里的钱袋子,觉得龚星辰除了给人塞钱,不会干别的了。她忍不住问,“二哥,干娘不限制你的零用钱?” 她解开钱袋子,看着里面两锭金子,‘嘶’倒吸一口冷气。 穿越至今,商枝还没有见过金子呢!更别提拥有金子了! 龚星辰看着商枝吃惊的模样,总算找回一点场子,“多大人了,还问爹娘要银子,丢不丢份?这都是我自个挣的!” 商枝见他一副等着她崇拜的表情,眼睛闪闪发亮道:“二哥,你做啥买卖?” “大买卖。” “……” 商枝见他随意打个岔,不愿多说的模样,也便不再打听。 龚星辰不像是那种担心她强抢生意,心生防备而守口如瓶。只怕他做的生意,多数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若不是龚星辰出手给她两锭金子,她还真的看不出他不如表面这般无害。 快到同福酒楼的时候,商枝问他,“干娘他们知道你在做买卖吗?” 龚星辰瞪圆了眼睛,“你可别透露给他们!” 商枝明白了,他去书院念书,全都是幌子。莫怪干娘说他小时候很有念书天分,越大越榆木了,一个童生从十岁考至今都考不上,他压根就没有下功夫去考,考得上才见鬼了! 两个人一起去三楼,秦伯言一个人在品着酒,桌子上一碟花生米做下酒菜。 “在二楼给你辟出一个大雅间,里面可以摆两桌。”秦伯言见商枝到了,他将手边的菜单推到她面前,“你看这些菜够吗?” 商枝看着列出的菜单,算是酒楼里高规格的菜系,“足够了。”然后向他介绍龚星辰,“这位是我二哥龚星辰。这位是同福酒楼东家秦伯言。”最后一句对龚星辰说。 龚星辰向秦伯言作揖。 秦伯言颔首,示意龚星辰坐下。然后吩咐跑堂的上几样菜,给两个人斟酒,“我年底会进京,慎之赶考打算何时出发?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与他一起入京。” 去京城快马加鞭得一个月,二月便是春闱,为了时间充裕,十一月底便要入京。 “他之前打算是十一月底,秦大哥是几月?”商枝觉得和秦伯言一起进京最好不过的,入京路途遥远,又暗含着危险。身边有个伴,也能够相互照应! “时间正好。”秦伯言笑着说道:“你怎么不喝酒?” 商枝现在可对酒敬谢不敏,酒量太差,想灌醉薛慎之反而被薛慎之给灌醉了。幸好她与薛慎之心意相通,事情才没有变得很糟糕。 经过这一事,她不想再碰酒。 商枝拿出自己写的合约,分别给秦伯言与龚星辰看。 秦伯言到底是比商枝老辣一些,给商枝出主意,“商人重利,虽也有重义之人,但也不缺利益熏心的小人。你的药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但问题就在你限制他们的价钱,严格的把控住,难免有人会阳奉阴违,你的合同可以多几条遏制这一方面的条约。” 龚星辰却觉得商枝的合约写得不错,“你挖的几个坑倒是挺好,但是也得明着写两条,如秦大哥所言,明面上给个约束,至于他们若是走着其他的空子,你设的文字陷阱,可以够他们吃一壶。” 商枝连忙让龚星辰给研磨,她补上几条。 当然有约束,自然也有奖赏。 商枝也在合约中写下,如若是按照约定行事,便会给他们有奇特药效的其他配方药,例如给军医制的止血散,刀伤药与生肌膏等一类。也可以是其他疑难杂症的药方。 毫无利益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帮你去做,谁也不是慈善家,也不是冤大头。 伤药、霍乱这一类的药,商枝严格把控价格,他们赚不到多少利润,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做。若是她在其他地方找补,给他们能带来利润的配方,他们赚到银子,又打出名气,而医术又能推广,最终惠及的是百姓,也算一举多得。 天下间,万万人,而仅凭她一人之力,太微弱。 她才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合约确定,药铺掌柜也陆续来了。 商枝提着她准备的一个包袱,去二楼雅间,身边带着龚星辰。 商枝在进门前,对龚星辰道:“二哥,如果有人灌酒,你就给我挡着。” 龚星辰无语的看着她,“你带我来,就是为给你挡酒的?” 商枝嘿嘿笑道:“哪能呢?给我镇场子!” “这还差不多。”龚星辰轻哼一声。 两个人推门入内,佟掌柜与林掌柜已经到了,还有几个生面孔。 那几位与佟掌柜、林掌柜相熟,林掌柜站在商枝的身侧道:“这几位可信,你只管放心。” 商枝心里有数,然后向几位掌柜问候,“欢迎各位抽空过来参加宴会,我保证让你们不虚此行!” 周掌柜笑道:“久仰商姑娘的大名,能与你合作,是我们之幸!百姓之福!” “周掌柜过奖了!”商枝请各位入席就坐,然后将合约发给他们一人一份,“你们先看一看,到时候大家到齐后,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 掌柜们接过合同认真看起来,毕竟事关他们的利益。 林掌柜已经与商枝签订过合约,他坐在商枝身侧道:“大侄女儿,叔不知道那宅子有问题,差点坑了你一把。也多亏你警醒,才没有上当受骗!” 他也是听说席文下大牢,打听一下,惊出一身冷汗。 心下唏嘘,如果不是商枝问他哪儿有宅子,他做个顺水人情将宅子推荐给商枝,他就亏得血本无归了! 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是心里到底是感激商枝。 “林叔,也多亏你,才让我捡个便宜。”商枝浑不在意,林掌柜不是有意害她,只是无心之失而已,她不会去介意。 林掌柜却暗下决定,今后对商枝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他这次马虎大意,即便是无心之过,在有心人眼里,定是结仇了的。 商枝对他却是全心的信任,心底抱着的那点子小心思,彻底的打消,一心一意帮扶商枝推广药丸。 不一会儿,掌柜全都来齐了。 跑堂的帮忙把合约全都发放下去。 商枝道:“各位看完后,有疑问可以提出来。” 然后方同站起来说道:“商姑娘,你的伤寒药虽然药效不错,但是你的医术一直被遭受质疑。当初你在杏花村治死人,后来你展现出来的医术让人信服,我们对你也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就在昨天清河镇一个患伤寒症的病患,你却未能治好。我们有心想要帮你,可你的医术却让我们迟疑。毕竟合约上说的利益条件,你没有精湛的医术,如何能够履行约定?你制约我们的条件太苛刻,若是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们可就占不到一点好处!” 商枝早有预料今日会有人砸场子,看他这副模样,便是找茬的! “你想如何?” 方同笑道:“商姑娘,我今日来,说明还是很看好你,十分想与你合作,因此为了让我们大家都安心,便带来一个病患,你若治好了,我们大家毫无异议,立即签下合约。” 不等商枝拒绝,方同转身走出门外,将病患请进来。 妇人面色蜡黄十分憔悴,手里抱着一个将近一岁的孩子,哭闹不止。 方同说道:“这位妇人名叫王素素,她的女儿一岁,得了腹泻病,吃完奶就腹泻,一腹泻就啼哭,久治不愈,一天天地瘦弱下去。清河镇百姓都说你是神医,此病症你可能医?” 商枝面色清冷,走到妇人的身侧,先给孩子号脉,然后摸摸孩子的全身,掰开孩子的嘴看咽喉。 她突然看了方同一眼,众人全都屏声静气,等着商枝说出诊断。 商枝却是在心里冷笑一声,当得知孩子是患的痢疾,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文老夫人捡的乞丐患痢疾,却故意当做伤寒,拿其他的药灌下去,害人性命栽赃给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谣传出去,她治不好痢疾,因此方同故意请来一个痢疾病患给她医治。 方同见商枝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商姑娘无良策吗?”然后环顾一眼众人,扬声说道:“各位有能医治的吗?” 有一两个站起来,跃跃欲试,号脉之后,其中一个老者摸着胡须道:“小儿患的是寒湿痢,该用不换金正气散,温中燥湿,调气和血。” 方同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商枝。 “此症不对。”商枝斩钉截铁道。 老者不悦的说道:“你如何断定我辩证不对?” 商枝没有回答他,而是问王素素,“王氏,方才这位郎中说的症状,你应该抱着孩子在其他医馆诊病,被诊断过服药?” “是!好几位郎中说是寒湿痢,吃的方子换好几种,依旧没有效用。”王素素看着瘦弱的孩子,泪水流了下来。 商枝看向老者,“你听见她说的吗?” 老者面色赤红,恼羞成怒道:“你既然一眼断定是错,那你应该是知道如何治!” 方同道:“商姑娘,既然你会治,莫要卖关子,只要你治好她,我们大家立即签合约。当然你若是治不好,合约便作废,伤寒药也要给我们大家卖!” 商枝心中冷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应该子病母治!”她看一眼王素素,声音清冷地说道:“她怀孕时,阳气生养于体内,未能达到体表,致使乳汁气虚偏冷,孩子吸食母乳的同时得到母亲的寒气,即便有郎中对症,也不能及时痊愈。要治好孩子的病,应该治母亲的病,母亲的病不除,孩子不断奶就会一直腹泻。” 众人大惊,原来问题不是在孩子身上,而是在王素素的身上? 有的郎中不相信,上前给王素素号脉,摸上脉象,脸色顿时一变,果然如商枝所言。 “那你说该如何治?” “服用四物女宛丸。”商枝告诉王素素,“你服药十天病就能好,孩子腹泻不用吃药。” 就这么简单? 众人将信将疑,毕竟是十日后方才能够见到效果。 王素素却是激动的说道:“我服用这些药,真的能好?” “能!”商枝毋庸置疑道。 王素素心中惊喜,她是听说过商枝的名号,商枝说能治好,她心里抱有很大的期望。只是,接下来方同泼她一头冷水! “十天后?谁知道十天后痊愈,还是严重了?小孩的病症已经十分严重,若是再腹泻下去,只怕会性命垂危!”方同看着王素素骤变的脸色,低笑着道:“不如等孩子病好,我们再签这份合约?” 商枝想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齐齐从窗户望向楼下大厅,就看见两个食客起冲突,其中一个情绪激动,拿着凳子砸在男子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快!去救人!”有郎中快步下去。 商枝也跟着下去。 伤人者吓得脸色惨白,丢下凳子跑了。 男子倒在地上,捂着额头,满脸的鲜血,痛苦的呻吟。 几个郎中围在他的身边,拿开男子的手,就看到左额头被豁出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鲜血如水流淌。 “快,敷止血散!”郎中用手捂住男子的伤口,命人去打水来清理伤口。 另一个郎中道:“没有用,伤口太深,又太宽,止血散止不住鲜血。” “难道不做措施,看着他血流而死吗?” 商枝凑近了看见男子的伤口深可见骨,至少超过六毫米的深度,而且血流不止,需要进行缝合术! “你们让开,普通的止血手法对他来说毫无作用。”商枝拿着一块干净的绢布,捂在男子的伤口,冷静的吩咐龚星辰,“你问秦伯言拿很细的麻线与针、绢布,放在沸水里煮,然后再拿一坛子酒过来。” 方同看着商枝上前,已经为救治做准备,忍不住冷嘲道:“商姑娘,其他郎中都束手无策,你就别逞强了。他是需要上止血药包扎,你拿酒与针线做什么?在他伤口上绣花吗?” 商枝目光冰冷的看向方同,方同下意识的住嘴。 “林掌柜,你帮我准备生川鸟五钱,乳香一两……蟾酥三钱,碾为细末,用烧酒调和。”商枝吩咐林掌柜帮忙准备代痛散,然后又叫佟掌柜,“你去楼上的雅间,将我的包袱拿下来。” 林掌柜和佟掌柜见人命关天,不敢耽误,立即分开去行动。 不一会儿,龚星辰拿着用水煮过的碗,装着麻线和针过来,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商枝接过碗,让龚星辰帮忙按住伤口,她用酒擦手,穿针引线,拿着绢布给男子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 “你忍着一点,会很痛。”商枝清创和止血后,对男子说了一句,拿着绢布塞在嘴里给他咬着,动作利落的缝合。 周围看着的食客发出惊呼,她……她是疯了?竟在伤口上用针线缝,她当皮肉是破布吗? 众人看着痛得面容扭曲,痛苦低吼的男子,头皮都快要炸裂。 可其他懂一些内情的郎中,却全都震惊于商枝熟稔的手法,这……这是缝合术? 古时候失传的缝合术? 商枝冷静的将伤口缝合,观察一会不在流血,从佟掌柜手里拿过包袱,拆开里面全都是瓶瓶罐罐,她翻找出一盒药膏,揩一点抹在伤口处,又接过林掌柜递过来的代痛散敷在他的伤口处。 不一会儿,男子紧绷而扭曲的面容舒展,他摸一摸自己发晕的头,“不疼了?” 商枝松一口气,看着他笑道:“不疼了。”然后将代痛散取下来,用细软透气的棉布给他包扎。 酒楼里围观的人震惊了! 居然真的能在皮肤上用针线缝? 特别是郎中,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只剩下满脸的惊叹! 全都激动的四处找纸笔,记下商枝吩咐林掌柜准备的代痛散。 有的根本就是没记住,他们当做好戏看,就等着商枝缝合失败,与她就伤寒药再商谈重新拟定合约的事,可结果居然真的成功了! 那可是失传已久被称为神技的缝合术! 纷纷焦急地询问其他郎中,商枝的代痛散有哪些配方,哪些剂量? 一圈问下来,结果没人记住! “你脑袋遭受重击,有些头晕是正常的,回去后躺着好好休息。”商枝叮嘱男子,“如果没有灼烧感与剧烈地疼痛,隔一日换一次药。” 林掌柜连忙说道:“大侄女,你不在镇上,可以叫他去惠民堂上药。” 商枝领了林掌柜的好意,将伤药给林掌柜,对男子说道:“你只管去惠民堂换药。第七天的时候我会来惠民堂,你到时候过来,我看一看伤口恢复如何,如果恢复良好就得拆线。” 男子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商枝摇了摇头,“不必言谢。” 男子留下诊金方才离去。 “神医,你方才用针线缝皮肉,有用吗?”人群里有百姓好奇问道。 商枝向他们解释道:“伤口太深,鲜血止不住,只能缝合止血,这样能够有利于伤口愈合。” “原来是这样啊?神医果然不愧是神医,拥有如此神技!别的郎中不见有谁会。” “就是!如果人人都有神医这般精湛的医术该多好?” “诶?我知道她是谁!她不就是卖药给惠民堂的神医吗?她的伤寒药可是治好不少人,价格又低廉,只是昨日有人诬赖他们卖得假药,造谣神医医死人。我差点就要相信,幸好今日让我开了眼见!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早晚遭天谴!” 百姓们全都炸开锅了,有些人忍不住奔跑出去,将他们看到的神技宣扬出去。 商枝浅浅一笑,看一眼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百姓,收拾包袱里的药回楼上雅间,端着一杯茶喝下去。看着还等着的王素素,写一个药方子给她去惠民堂抓药。 众人心思各异的回来,心情却完全不同。之前看到商枝的合约,他们只想摔在她的脸上走人,若非是为着药效强自忍耐才留下来。如今商枝只不过小露一手,将他们全都给震住了! 方才与商枝意见相悖的老者,询问商枝,“商姑娘,方才你的那套手法与止痛药,能不能传授给我们大家?” “是啊!若是我们都学会了,能够更好的造福百姓!商姑娘你医者仁心,为百姓着想,应该不会藏私的吧?” “商姑娘我方才看你了你的手法,十分的精妙,我未尝试过,你能给我指点指点吗?你若是能教我们,其他的要求随便提。” “我的医术不精,只怕教不了各位。”商枝微笑道。 众人脸上的表情僵硬,如果她的医术不精,那他们算什么?都没脸称作郎中! “商姑娘真会说笑,我们对您的医术,从未质疑过。今日来这里,就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与您合作!若是信不过你,我们不会赴约。” “是啊是啊,商姑娘,你看……” “今日是为签合约商量伤寒药一事而来,至于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商枝唇边带着笑,笑意却是不及眼底,透着一股子冷意。“对于合约各位可以继续提出意见,也可以如方同所言,和他一样十天后再签。” 众人齐刷刷摇头,“不不不,商姑娘您误会了,我们一直没有异议。”生怕商枝后悔,连忙提笔签下名字。 商枝勾了勾唇,倒是天赐良机。否则还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才能降住这群老狐狸! 方同拿着合同准备签的手僵住,脸色涨紫,商枝的话,分明是不打算让他签! 心里不禁后悔,若知道商枝有此神技,他就不该听信刘向山的话找商枝的麻烦! 方同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商姑娘……” 商枝抬手打断他的话,“方掌柜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开门做生意,都是奔着挣银子去的。你既然带着病患来,在未确定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值得你合作,再观察观察没有错。” “我刚才已经见识到了,您这一手医术,绝对能履行合约上的好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方同把姿态放得很低,这个时候他才觉悟过来,能研制出伤寒药的人,医术能差到哪里去?只怕无论拿出哪一张药方都是神药! “合作是双方自愿,你考虑是你的自由,我愿不愿与你合作是我的权利!”商枝往身后的椅背靠去,含笑道:“我决定取消与你的合作!” 方同脸色铁青,“你——” 商枝不再看向他,看向身侧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龚星辰,“二哥,帮个忙,请方掌柜出去!” 方同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商姑娘,你既然邀我来了,不至于不让吃一顿饭再走?” “不好意思,我需要提点他们如何缝合,你留在这里不方便。你想留下来吃饭,等我们探讨完再进来。”商枝这句话毫不留情面,简直是将方同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 方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忍下屈辱,强扯出一抹笑,“我出去等!” 商枝挑了挑眉,不再管他,看向正襟危坐的众人,开口道:“缝合前需要用酒精清理伤口,止血,针线都需要用沸水煮一遍,两针孔间要有适当距离,以防拉穿皮肉……若在缝合后出现感染症状,应该迅速拆除部分缝线,以便排出脓液。” 众人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商枝又讲解其他几种缝合针法与注意事项,将代痛散的药方写下一张给他们抄录。 不知不觉间,天色完全黑下来。 方同站在门外,竖起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刘向山听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立即赶着马车过来,就看见方同贴在门板上偷听,“他们把你赶出来了?” 方同脸色难看,冷笑道:“谁稀罕?我只是受人之托,事情没有办妥,我自然不能离开。” 刘向山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打算做什么?” 方同不好在门口说,拉着刘向山往楼下走,低头与一个清隽的书生擦肩而过,压低声音道:“有人给我银子,让我给商枝灌酒。她酒量不好,随便灌两杯就行了。” 薛慎之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向方同与刘向山。他叫住跑堂的对他耳语了一番,然后等他们走向后院的时候,朝站在楼下听候吩咐的几个打手略略颔首。 酒楼几个打手手里提着木棍,拿着麻袋过去,从后面猛地套住方同和刘向山,拖到后院里砰砰砰一顿毒打,方同和刘向山嗷嗷惨叫。 “咔擦”一声,木棍打断,躺在地上挣扎的身影,渐渐地不再挣扎。 薛慎之从后门走出来,昏暗的光隐约照出他的轮廓,分辨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两个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薛慎之冷淡地吩咐道:“丢河里去,别弄死了,留一口气。醒了之后,问是谁收买他们。” “是,先生。”打手扛着两人离开。 —— 夜凉如水。 一辆挂着苏府牌子的马车缓缓停在同福酒楼门口。 弄墨掀开帘子望一望挂着两盏红灯笼的酒楼,里面灯火通明。 “大小姐,他们还没有走。”弄墨皱紧眉心,“也不知道方同什么时候将人给送出来。” 苏锦瑟心情倒是很平静,猎物马上就要到手,她很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最后看着猎物濒临绝望,垂死挣扎的时候,那种快感让她浑身愉悦。 秦玉霜勾的苏元靖对她死心塌地,商枝作为她的女儿,也有一套勾引人的本事,苏易还不知道商枝是他的妹妹,便对她百般的维护,这种贱女人就该丢到窑子里去伺候男人! 苏锦瑟一想到商枝被数不尽的男人糟蹋,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稍稍消散了。 “扶我下去。”苏锦瑟想进酒楼等,马车上太闷,左右除了商枝无人认识她。 弄墨扶着苏锦瑟的手臂下马车,苏锦瑟对车夫道:“你守着马车,有人来的时候,你去酒楼通知我。” “是!”车夫应声。 苏锦瑟进酒楼,点了一份点心与茶水,吃完一块糕点,她看见从后院出来的男人,连忙低垂着头,用锦帕掩着脸。 薛慎之一眼就看见遮遮掩掩的苏锦瑟,他眉心微蹙,去二楼找商枝。 苏锦瑟担心被薛慎之认出来,不敢再停留,吩咐弄墨去结账,她匆匆忙忙回到马车上。两条胳膊被人给抓住,带着汗臭味的手捂住了口鼻。 “唔唔……”苏锦瑟眼底布满了无限的恐惧,胸口狂涌而出的恐慌令她浑身剧烈的颤抖。 马车在颠簸,弄墨没有回来,苏锦瑟拼命的挣扎,双手被人扣住,踢动着双腿。 双腿瞬间被压制住,护卫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老夫人真舍得,这么美的女人,便宜咱们兄弟几个。”说着抽掉她的腰带,将身上的衣服扒开,只剩下一件桃红色肚兜,衬得她一身肌肤赛雪。 “你快一点,别磨蹭,早点干完回去复命。”另一个人急不可耐的促催。 男人低着头就亲了上去,嘬着她的脖子。 苏锦瑟被压在马车上,捂着她嘴唇的手已经松开,她嘶声尖叫着,“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是平阳候府的大小姐,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会报复你们!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大小姐,等我们玩完你,等你来报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先伺候我们哥几个!” 苏锦瑟像是有几双手来自四面八方触碰着她,牙龇目裂,全身不自觉泛起一身毛栗子,剧烈的哆嗦,一股恶心感从心底深处泛起。 “呕……”她干呕一声。 “啪”地一声,狠狠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苏锦瑟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 “臭婊/子,嫌哥几个恶心,你若不勾引男人,今天也不用躺在这里伺候哥几个!装什么贞洁烈女!”说着,粗鲁的撕去她身上最后的遮掩物! “不要!不……不要!放开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苏锦瑟哭喊着求饶,嗓子都喊哑了,他们也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无论她怎么挣扎踢蹬,被禁锢住动弹不得,也无法阻止他们对她上下其手的侵犯! 苏锦瑟绝望地看着男人脱掉衣裳,朝她扑了过来,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越睁越大,惊惧地掉下大颗的眼泪。 不要! 谁来救救她?! 她在内心发出凄厉的嘶叫,那张美艳的面容扭曲,透着绝望的溃乱。 弄墨结账出来,找不到马车,看到被打昏丢在一边的车夫,她惊慌的去报官。 捕头带着衙役一路搜查,终于追上了一辆停在郊区的马车,里面传来女人充满怨恨的嘶哑的尖叫,捕头冲过去,拔出长刀挑起帘子,就看见几个男人在欺辱着苏锦瑟。 护卫一见是官差,脸色剧烈一变,抓起衣裳仓皇的跳下马车逃跑。 捕头迅速去追。 弄墨喘着粗气匆匆跑过来,看到马车里的一幕,神魂俱裂,眼泪坠落下来,“大小姐!” 苏锦瑟一动不动的躺着,圆睁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就连泪水都干涸了。许久许久,听着耳边弄墨一声声的呼喊,她眼珠子动了动,泪水掉线般滚落。身体蜷缩着,双手插进她的发丝里,紧紧抱着脑袋,仿佛不这样的话,她就会彻底的崩溃! 弄墨一边哭一边拉着衣服给苏锦瑟穿上,她身上没有一丝完好,细细密密全都是痕迹,看见马车上没有血迹,她难过的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下一刻又悲伤起来,虽然大小姐没有失去清白,但是已经这副模样,与丢了贞洁,又有什么区别? 大小姐还能活下去吗? 当然能! “商枝!是她!一定是这个贱人!” 苏锦瑟咬紧的牙齿在打颤,浓烈怨恨的话语从齿缝中挤出来。 可当她看见马车上掉落的两块腰牌,上面刻着‘文府’两个字。她只觉得心口冰凉,一瞬间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去。 苏锦瑟死死的握紧拳头,紧盯着腰牌的双眼中,尽是怨毒仇恨,不死不休! ------题外话------ 哈哈哈~今天也写了一万一! 快!扶我……躺下,明天干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她的反击报复! 商枝提点几句缝合术,之后将她带来的药膏与丸药,拿出来展现给大家,介绍一些药效。 一些能够立即测出效果的药,呈现出来的效果,让他们叹为观止。 对她医术的质疑,全都消散于无形。 一些原来是因为缝合术而签订合约的人,变得心甘情愿。 有人忍不住问,“商姑娘,您师从何处?” 商枝知道张释隐在外的名声,她若说出来,对她弊大于利,招惹祸事。 而且张释隐隐姓瞒名,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师傅是世外之人,如今已经仙逝。” 众人见她讳莫如深,也便不再问。 伤寒药虽然不能给他们利润,但是能够带来名气,何况商枝还会给他们疑难杂症的药方作为补偿。 换一个角度,即便商枝不给他们药方奖励,只凭着伤寒药打出去的名气,也能够提升地位,不愁没有生意,如此说来也并不吃亏。 这一场宴会,算是宾主尽欢。 商枝将人送走,疲倦的瘫坐在椅子里,她闭上眼睛,觉得与人打交道,简直比下地干活还累。 微凉的手指贴着太阳穴轻柔的按揉,商枝闻着清冽的药香,她浑身放松。 “不是告诉你不用来?” “今日说的那番话并非是特地叮嘱我,而是说给旁人听罢?”薛慎之如何不了解她?她对苏锦瑟的不喜,会令她远离苏家,又岂会问苏易借马车? 前一日文府寻找她的麻烦,次日文府的人来接文曲星,她说出那样一番话,足以可见她另有谋算。 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商枝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边噙着的笑意,握着他的手,轻叹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方同与刘向山他们不适合合作。”薛慎之提醒道。 商枝颔首道:“刘向山毫无医德,方同也不是个老实的,刚才还在挑事呢。说要留下吃一顿饭再走,之后不见他人影。” 薛慎之淡淡地笑道:“他许是没有脸留下来。” 商枝原来还担心他强行留下来是要闹幺蛾子,结果人走了,倒是让她省心。 “回去吧。”商枝站起身,记起秦伯言之前说的话,“秦大哥年底会入京,你正好也那时候赴京赶考,便与他同行。” 薛慎之应声道:“好。” 商枝有些惆怅道:“年节你得在京城里过。二月考会试,你若得中,还得留一个月等三月十五考殿试,再回来还不知到几时。” 薛慎之想说可以一起进京,但是他去科考,住处都未曾找寻好,每到会试京城客栈都住满,她跟过去也只是受累。 “我给你写信。” 商枝也是一时感概而已,听他一本正经的说给写信,心里甜丝丝的,又忍不住问,“不会耽误你温书?” “诶诶诶!你们不能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考虑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龚星辰连忙打住两个人,他陪着商枝干等一个晚上,可不是为看这个的,“适可而止,别太过分啊!” 商枝看着突然站在面前的龚星辰,“你还没走啊?” “……”龚星辰磨了磨后槽牙,告诉自己这是他白捡的妹妹,深吸一口气道:“你带我来,不是为着合作的事情?” 商枝一脸茫然,“不是你跟过来的?”龚星辰自己跳上牛车,又没有走,她不能撵人吧? 他都未说做什么营生,自己怎么可能会想着与他合作? “……”龚星辰觉得他是送上门给扎心的。 “你如果有意向合作,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提到生意的事情,商枝认真且严肃,“我不知道你做什么营生,我目前是药物这一块。” 龚星辰也收敛笑意,“我做的买卖较杂,粮食、丝绸、漆器都有涉及。” 商枝一怔,未料到龚星辰是做生活必需品的生意,市场广,销路也好。“只是这些商户为免太多,你哪里来的路子?” 龚星辰十分得意道:“商人得乐观时变,及时关注农作物与市面需求行情。你只要做到‘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准则,一定能够谋取厚利。每年粮食丰收后,粮农卖出的价格最公正,这时买进五谷储存起来,将早前囤积的丝织、漆器出售。蚕茧大量上市的时候,我便购进丝棉等织物,再将粮食出售,这样能够赚取很大的差价,若是粮食丰收不好,利润便更高了。” 做生意一事上,龚星辰十分有头脑,善钻营,说起来头头是道:“想要赚更多的钱财,就要买低等谷物。低等谷物价低利薄,却是被普通百姓大量需求,薄利多销,利润巨大。” 商枝很惊讶,他的那一套生意经是:时贱而买,时贵而卖。 龚星辰的确对经商很有天赋,但是士农工商,商户属于下九流的贱户,难怪他瞒着爹娘! “你囤积起来,需要仓库,你有自己的仓库?”商枝好奇的问道,建造大型粮仓,得费不少银子。 龚星辰道:“我是与人合伙,仓库是他处理,我只管买卖。” 商枝点了点头。 “业有所专,你做的药物那一块我不如你。娘说你想要开医馆,别的许是帮不上,但是你要用银钱,只管与我说。”龚星辰含笑道:“人脉上也能够帮上一点。” 商枝不禁失笑,“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 龚星辰鼻孔里哼出一声,“现如今知道我的好了?” “是是是!”商枝迭声说道:“我们要回去了,你赶紧回府吧!” “没良心的丫头片子!”龚星辰脸都要气歪了,一甩袖,快步离开。 商枝莞尔。 薛慎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商枝是完全将县令一家当做亲人,行事方才毫无顾忌,否则在龚星辰面前不会这般自然放松,必然会客气疏离。 如今龚府算作她的娘家,他到时候去龚府提亲,之后商枝可以在龚府出嫁。 想到提亲二字,薛慎之注视着她的眸光温润,唇边流露着清浅笑意。 寻思着找人择一个吉日,再上门提亲。 两个人回到杏花村,院门是合着的,里面有微弱的灯光倾泻而出。 商枝愣一下,方才记起来,她将钥匙给苏易了,叮嘱他收药材。 这一刻,商枝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易。 她为算计苏锦瑟,求苏易帮她收药材,只是为了拖住他,也是为了将她的行踪透露给苏锦瑟。 如果苏锦瑟没有对她动歪心思也就算了,若是对她起不该有的念头,栽在文老夫人手里,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的同情。 苏易知道帮她,害得自己的妹妹受到伤害,一定会憎恨她吧? 推开门,商枝与正准备离开的苏易迎面相对。 “你回来了?”苏易见到商枝,神色温和,“这么晚回来,一定累了?我给你们烧好热水闷在锅子里,里面有简单饭菜。” 商枝神色怪异的看他一眼,不禁想起魏娇玲的话,不会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长相相似,苏易才对她很好? “苏易,谢谢你,辛苦了!”商枝泾渭分明,不会因为苏锦瑟处处使坏,而迁怒苏易。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苏易黑白分明,不替苏锦瑟遮掩,也并未因为苏锦瑟是他的妹妹而回护。 苏易心中酸涩,他为她做的太少,只不过是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根本就还不够! 整个苏家亏欠她十五年! 这十五年的亏欠,不是轻易能够补偿。 “我也要吃饭,借你的厨房烧饭,顺便给你们的那一份做了,就着剩下的柴禾烧水,不用道谢。”也不用对他这般客气、生疏! 苏易在心里默默地加上最后一句话。 商枝点了点头,接过院门钥匙,准备进院子。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喘着粗气对苏易说道:“世子,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苏易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车夫将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苏易,“大小姐威逼老奴送她去县城,她在茶馆坐了将近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吩咐老奴将马车停在同福酒楼,她去酒楼没有多久,有人偷袭将老奴打昏丢在路边上,大小姐被劫持……幸好弄墨报官及时,挽救下大小姐。” 商枝却觉得那个劫持,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或许是还有其他的意思在里面。 想起文老夫人的手段,商枝眼底闪过冷厉之色,觉得只怕是想要坏人清白吧? “同福酒楼?她去同福酒楼做什么?”苏易话一出口,顿时记起商枝今晚在同福酒楼宴客,脸色顿时铁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锦瑟是去找商枝麻烦,结果自己被人盯上劫持! 他又惊又怒! 惊的是如果苏锦瑟没有被劫持,那么她又打算拿什么手段对付商枝?而他对这一切,竟是毫无所觉!昨日才信誓旦旦对商枝说不会再让苏锦瑟找她的麻烦! 怒的是苏锦瑟死性不改,她若是在清河镇出个意外,日后商枝认祖归宗,众人回想起苏锦瑟的遭遇,难免会往坏处想,以为是商枝特地针对苏锦瑟,对商枝十分的不利。 苏锦瑟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的风评极好,她会装模作样,扮弱者十分擅长。 商枝不过是在乡野长大,即便她是侯府血脉,对京城权贵圈子里来说,她的地位也比不上鸠占鹊巢的苏锦瑟。 他们会先入为主,商枝是个毫无见识的村姑。 想到此处,苏易便抑制不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蓬勃怒火! 他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她现如今在何处?” “镇上!”车夫焦急的说道:“大小姐回到镇上就要去文府,弄墨好说歹说将大小姐劝住,如今在客栈里。老奴来请您的时候,打算去找曹管家,被大小姐拦住,只有弄墨一个人守着。” 文府? 这事与文府有何牵连? 他解开车架,翻身上马,对车夫道:“你留在这里。” 一挥马鞭,奔腾而去。 到达客栈的时候,弄墨守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苏锦瑟要一桶热水,将她赶出来,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如今过去小半个时辰,房间里没有半点动静,任她喊叫都没有反应。正焦灼得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见苏易大步走来,眼泪大滴掉落下来,哽咽道:“世子爷,您总算来了,大小姐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快一个时辰,奴婢如何叫喊都没有反应,她会不会想不开?” “大小姐差点被人占去清白,幸好官兵去的及时,抓住了两个人。如今关在衙门里审问,他们都是文府的人。”苏易的到来,对弄墨来说仿若是找到主心骨,这一路来积压的恐惧宣泄而出,哭诉到最后咒骂起文府,“秦老夫人与夫人对文家好,有什么好事,经常惦记着她们,谁知她们心肠歹毒,叫人坏了大小姐的清白!” 苏易十分惊讶,居然是文府的人要毁坏苏锦瑟的清白。 转念他脸色漆黑,隐隐透着冷煞之气,弄墨吓得立即噤声。 苏易若是这时有什么串联不起来,那就蠢笨如猪了! 苏锦瑟之前为了对付商枝,在文老夫人面前造谣生事,才会给商枝招惹祸事! 现在她在同福酒楼差点被人糟蹋,糟蹋她的人又是出自文府,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一个可能,文府的人真正想要毁坏清白的人是商枝! 在苏锦瑟假凤凰的身份暴露之前,文府哪有胆子敢算计苏锦瑟? 苏秦两家的怒火,文老夫人无法承受! 苏易这一刻不知是不是该庆幸? 阴差阳错之下,这些阴谋诡计,全都报应在作恶多端的苏锦瑟身上? “文老夫人为何要坏她的清白?她一直想要与侯府结亲,苏锦瑟这般清楚,知道利用此事,让文老夫人对商枝下手,那么这一次,文老夫人为何会派人糟蹋苏锦瑟,你心里会不清楚?”苏易目光凌厉的射向弄墨。 弄墨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记恨小姐出尔反尔。” 苏易挑眉,还有隐情? 弄墨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世子爷,大小姐之前许诺文老夫人,会在夫人面前为文曲颜说几句话,让夫人答应您和文曲颜的婚事。可文老夫人办事不利,派人来请大小姐去文府做客,被大小姐拒绝,她只怕记恨大小姐,以为大小姐在戏弄她,方才下毒手!” 苏易却并未这么想,他觉得文老夫人是为了讨好苏锦瑟,所以在此对商枝出手。 而文老夫人未曾想到的是苏锦瑟也对商枝心生歹意,不知是哪个环节弄错了,文府的人将同福酒楼等候商枝的苏锦瑟给劫持走,毁去她的清白! 但是他并不打算纠正她们的误会。 “此事你不许在外声张!”苏易目光冷冷地看向弄墨,带着警告! 弄墨一个激灵,领会到苏易的意思,捂死苏锦瑟险些毁去清白的事情! 吱呀一声,苏易推着门进去。 苏锦瑟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仿佛失去反应,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一片死气。就仿佛一个死去的人,灵魂都被抽离,那样呆呆的坐在床脚地上,圆睁的大眼里没有焦距,毫无生气。 “苏锦瑟。”苏易开口唤一声。 苏锦瑟的眼珠子转动一下,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苏易,声音嘶哑干涩,“哥……” 那双呆滞得毫无焦距的眼睛,随着这一个字出口,泪水汹涌而出。 突然站起身,扑进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抱着苏易,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浑身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温热的泪水湿透苏易的衣襟,他看着紧紧咬着下唇,竭力抑制住哭声的苏锦瑟。她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只有无限恐惧的惊惶! “今后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如今这般脏,再多的水也无法洗干净!”苏锦瑟的声音里带着浓烈的痛苦与无助,最后化成丝丝缕缕的自责地哭声,“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遭报应了!给苏家蒙羞,你心中是不是更轻贱我?我是苏家的耻辱!” 苏易看着沉浸在痛苦中的苏锦瑟,紧紧皱着眉心。 “可恨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他们恶心的话语,肮脏的双手,只要闭上眼睛便如噩梦侵袭着我。”苏锦瑟面无人色,眼底布满痛苦,因为恐惧而牙齿在打颤,全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哥哥,我好害怕,好害怕啊!我明明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们依旧不肯放过我,他们侵犯的不止我的清白,还有侯府的尊严!” 苏易清晰的感受到苏锦瑟颤抖的话语中,带着浓烈的恨意与怨愤! 他将苏锦瑟推开,声音里毫无一丝温度,“你去县城同福酒楼做什么?” 面对苏易的质疑,苏锦瑟绝望的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滚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心里又气又恼又恨,她都快被人玷污清白,苏易作为哥哥不知安慰她,竟到这个时候还在质问。 苏锦瑟直愣愣的看了苏易半晌,猛地惨笑一声,“哥哥是觉得我自作自受,若是乖乖听话,等着被你送进京城,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对不对?” 苏易沉默不语。 “滚!”苏锦瑟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道:“你给我滚!你不是我的哥哥,不是我哥!给我滚!你滚!”说到最后,狠狠将苏易往门口推去!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整个人软绵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那张漂亮的面容扭曲,她一边按着头,一边疯了般咬着牙冷笑,眼泪大颗的滚落而下,她崩溃的说道:“自作自受,是我……自作自受啊!” 苏易看着苏锦瑟被他一句话击溃,那张脸上有痛苦,绝望,厌憎,独独没有悔恨。 这一刻,他知道苏锦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苏锦瑟。 “你好好休息,你毕竟是苏家的女儿,凌辱你的人,我会处置好。”苏易的声音十分平静。 苏锦瑟听了他的话,睁大眼睛看向苏易,眼中布满哀伤与悲切,似乎没有想到昔日疼爱自己的哥哥会变得如此的冷血无情。 面对她险些被毁去清白的遭遇,毫无心疼与怜惜,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酷,仿佛是因为那些人冒犯平阳候府的威严,他才屈尊降贵去处置,而非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妹妹! 苏锦瑟脸上浮现凄苦悲伤的神色,捂着脸泣不成声。 苏易看着脆弱而无助的模样,紧紧地捏握着拳头,别开视线,大步往门口走去。 弄墨站在门口,早已哭成泪人,直到苏易离开,她奔跑着进来,跪坐在苏锦瑟的身边。 “小姐,小姐,世子是在生我们的气吗?他为何不替你报仇?那几个歹徒该死,可指使他们的人更该死!” 苏锦瑟抬起头,满面的泪痕,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狠狠一擦脸,眼里的恐惧和胆怯被怨恨与杀意吞噬! 次日一早,苏锦瑟坐在铜镜前,苍白的脸上再无昨日的怯弱与无助,只剩下一片阴沉与狠绝。 弄墨看着眼底阴气沉沉的苏锦瑟,心里有些胆怯,硬着头皮为她梳妆好。 “小姐,昨夜世子去县城,将那几个伤害您的人给处置了。”弄墨将一大早得来的消息说与苏锦瑟听,希望能缓解她身上阴森可怕的气息。 苏锦瑟面无表情,她透过铜镜看着裸露在外的脖子与手臂,上面布满暗红的痕迹,瞬间将她的眼睛给染红。 她扯着唇角,狞笑道:“我该谢谢我的好哥哥,他为我报仇了。” 弄墨看着铜镜里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除了怨憎与仇恨,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大小姐将世子给恨上了! 苏锦瑟抚着梳理好的鬓角,起身让弄墨去租一辆马车。 “小姐,您去哪里?”一听苏锦瑟要出去,她一阵胆战心惊。 苏锦瑟笑道:“文老夫人昨日请我上门做客,我做为晚辈,自然要上门拜访!” 弄墨张了张嘴,看着苏锦瑟冷若冰霜的眸子,心底一颤,连忙去租马车。 苏锦瑟来到文府的时候,文老夫人已经得知她派出去的护卫被抓,然后又被苏易处决,她又惊又怒。 惊的是苏易对商枝的维护,怒的是苏易不给她这个姨祖母半点脸面! “啪”地一声,她挥手打落一套茶盏! 翠竹进来看着满地的碎片,连忙吩咐婢女进来打扫,然后对文老夫人道:“老夫人,表小姐来了!” 文老夫人脸上的薄怒瞬间变换成一派和蔼的神色,“快!快去将她请进来!” 她的话音一落,苏锦瑟直接自己走进来,坐在文老夫人身侧的炕上。 “锦瑟,姨祖母昨日派人请你,这些作死的婢子,竟说你不愿来,我想定是她们言行无状,得罪你了。”文老夫人出言试探苏锦瑟的态度,如果她不计前嫌,一定会顺着她的话说。 果然,苏锦瑟掩嘴娇笑道:“姨祖母,我只是没能帮你说服哥哥,一时在生闷气呢!今日来找你,可是带着好消息过来找你。哥哥被我说动,他愿意与文家亲上加亲!您最疼爱颜表妹,我也很喜欢她,当然得尽心尽力,帮她说上一门让你们都称心如意的亲事。” 文老夫人听了苏锦瑟的话,喜不自禁,“你哥哥答应了?” “当然答应了,能娶颜妹妹这般漂亮又温柔的妻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苏锦瑟也跟着文老夫人笑,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门口羞红脸的文曲颜,脸上的笑容透着一丝诡异,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颜表妹,我得多叫你几声,今后呀,可得叫你嫂子了。” 文曲颜脸色羞臊得一片通红,透着小女儿家的娇态,却让苏锦瑟攥紧了袖中的手,险些将锦帕给撕碎。 “表姐,我现在和易哥哥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文曲颜细若蚊蝇道,一双纯净毫无杂质的眼睛,盯着压在裙摆上的玉佩,显露出羞涩的笑意,透着一丝甜蜜。 那一抹甜蜜的笑,深深刺痛苏锦瑟的眼睛,她脸上笑容不变道:“一撇一捺都是人写出来的,端看写这字的人是谁。” “对对对!锦瑟说得没错!颜丫头,你可得多向锦瑟学着一点,日后可是得做世子夫人,不能太小家子气。”文老夫人在苏锦瑟面前,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苏锦瑟唇边的笑透着讥诮,问文老夫人要来文曲颜的八字与庚帖,便起身告辞。 文老夫人虽然觉得现在给庚帖不合适,至少得合完八字再说。转念一想,她为这桩婚事筹谋已久,就算八字不合,她也不会放弃,便将庚帖给苏锦瑟。 苏锦瑟拿着手里的庚帖,眼底闪过兴奋之色,身边的弄墨疑惑的问道:“小姐,您真的打算将文小姐说给世子?” “我可没说是苏易,我的三哥哥的婚事,急得婶娘嘴里长燎泡,文曲颜家世低,但好歹是个标致的丫头,文家可费不少心血精心栽培,她嫁过去,二婶娘一定会很欢喜。”苏锦瑟想着文老夫人拿到男方庚帖崩溃的模样,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意,敢派人毁去她的清白,就得准备接受她的报复! 文曲颜,只是第一步! 弄墨倒抽口冷气,猛地抬头看着苏锦瑟,后背沁出冷汗。 三少爷是平阳候府二房的嫡子,纨绔浪荡,男女不忌,后来被人打断腿,更是变得暴躁狠唳,送去他房中的男女,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他的臭名早已名满京城,即便想要攀高枝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 文曲颜嫁给三少爷,还有活路吗? 只怕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文曲颜根本不知道苏锦瑟的心思,她心里崇敬着这个表姐,对她十分喜爱,虽然表姐并不是很喜欢她。 她心中恋慕着苏易,却是从来不敢妄想嫁给他,如今苏锦瑟却说她能够嫁给心爱之人,她心中即欢喜又紧张,不知道易哥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表姐,这是我爹给我带来的珍珠,我知道你最喜欢珍珠,便留着打算明年入京送给你,你既然来清河镇,我便现在给你。”文曲颜将一匣子桂圆大的珍珠递给苏锦瑟,颗颗圆润,大小一致。 这些珍珠是文曲颜收集了四五年,因为那一年苏锦瑟对她说过,想要一匣子大小一样的珍珠,做一副珍珠头面,一定会很好看,可惜太难寻了。 她一直记在心底,希望在苏锦瑟嫁人之前收集好,如今好不容易凑齐了,苏锦瑟又为她的婚事劳心尽力,便提前将这一匣子珍珠赠给她,让她高兴一下。 苏锦瑟看着这一匣子珍珠,眼底的确闪过诧异,可她屋子里有太多这种的珍珠,成色品相皆在这之上,自然就入不了眼。 “谢谢表妹,我很喜欢。”苏锦瑟让弄墨收下。 文曲颜弯眉一笑,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显见的心情很愉悦。 “表姐你喜欢就好。”文曲颜将苏锦瑟送出府外。 苏锦瑟坐上马车,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小姐,这珍珠……” “赏你玩。”苏锦瑟看都不再看一眼,反而兴致勃勃的盯着手里的庚帖,回到客栈,写下两封书信,一封给秦玉霜,一封给二房何氏,何氏的这封信里放入文曲颜的庚帖。 “你去驿站寄去京城,要快!”苏锦瑟将信递给弄墨。 弄墨拿着信匆匆去驿站。 —— 商枝第二日一大早便得到消息,苏锦瑟的确是被人坏清白,只不过被苏易封口。 的确得封口,怎么着苏锦瑟是出自世家,她一个人的清白,事关整个家族。 常乐做好早饭端出来,县令夫人与商枝坐在餐桌前,说起这桩官司,还是认出苏易,那日一起送土匪去官衙。 “听说还是表亲呢,也下得了狠手。”龚县令受过文府的恩惠,因而县令夫人也敬重着他们,只是在经历过算计商枝一事后,县令夫人心中有了膈应,生怕商枝为着这一事心中怨怪他们,这不一到预定的日子,一到清早赶过来,“你今后得多堤防文府,那老夫人可是个狠辣的人,不知道今后还会对你使什么阴招。” 商枝决定实话实说,“文老夫人不是算计苏锦瑟,而是算计我。苏锦瑟也是为了对付我,阴差阳错,将人给劫持错了,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县令夫人脸色铁青,气得早饭也吃不下去! “简直是欺人太甚!落到这个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县令夫人气急了,冷笑道:“就让他们狗咬狗!” 商枝点头,知道县令夫人的来意,宽慰她道:“文府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不用自责。” 县令夫人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清愁,她叹声道:“我就是恼恨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便用这般狠辣的手段毁了你。娘想着是你太好了,才会招了小人。不过这起子阴暗小人,一辈子只能活在臭水沟里,仰望着你们越变越好!” 商枝很赞同,“害人终会害己,我们且看着他们得到报应!” “算了,不说他们扫兴!”县令夫人提起文府就犯恶心,一边拿着老爷的仕途请求他为百姓做主,做的恶事却是在败坏老爷的仕途,“迟早有一日要与他们断了那点恩情!” 这样一来,县令夫人倒是希望文府再作闹。 用完早饭,县令夫人要去看看商枝种的药材,商枝带着她转了一圈,县令夫人看着长势很好的药材,她笑容满面的说道:“这是收成好的一年。” “嗯,马上有一批药材要收割。我在县城买的那套宅子,已经交给林掌柜在整理,等收整好之后,便将镇上的小作坊移到县城去,可以大量的生产了。”商枝准备等药材采挖的时候,就立即张贴告示雇人。 县令夫人替商枝高兴,“你两个哥哥有你这般有出息,娘就放心了。” 商枝扭头看着和小土狗玩的不亦乐乎的龚星辰,心想龚星辰看着不成事的模样,但实际上可出息了! “慎之呢?”县令夫人突然想起她大清早来时,便不见薛慎之。 “他去书院了。”商枝带着县令夫人回家,看着堆放在阴暗有散光墙角里的土豆,已经催出绿芽,“可以下种了呢!” “我们来是不是耽搁你干活了?”县令夫人对乡村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你去种地,我在一边帮忙。” 商枝觉得让县令夫人帮忙种地,可不太好。 县令夫人催促道:“我是你娘,又不是旁人,有什么要紧的?” 商枝无奈,只得扛着锄头,用牛车拉着牛粪去地里。她的那块旱地,放松针之后,土壤已经变得很松软。 商枝拿着锄头翻地,将牛粪放进去做底肥。 县令夫人看一会,她有样学样,拿着锄头翻地,放牛粪,一点不嫌脏累。 村民看着县令夫人穿着打扮十分富贵,却帮着商枝一起下地,全都觉得十分惊奇。他们一早便有人看见县令夫人坐着马车过来,从马车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得人眼热,纷纷猜测来人是谁。 觉得商枝的本事可真不小,认识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贺继闵想着那位打听商枝给他塞银子的男人,觉得商枝这么有出息,认识那么多有钱人,还住在村里抢田地就不厚道了! 商枝可不管他们在议论什么,闷头把地全都翻完埋好底肥,将土豆种放在一边,没有直接接触牛粪。 这一忙活,已经日上中天。 县令夫人第一次干活,觉得很有趣味,她虽然累,却觉得意犹未尽,“下回有空闲,我再来帮你种地。”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含笑道:“吃着自己种的食物,会很有成就感。” 商枝原来还担心县令夫人嫌累嫌脏,毕竟她穿着打扮十分精细,是一个精致的女人,哪里知道干起农活还十分有派头。 “行,下回种地我给您说一声。”商枝嘴上应着,她看见龚星辰望着她种的那一片小麦,走过去道:“你在想什么?” “可惜了,你们这里的地种不出丰产的粮食,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收购粮食,村里的经济也能够带动起来,如今这模样,你们吃都吃不饱!”龚星辰摇了摇头。 商枝可不这么觉得,“你信不信,来年我可以让田里的庄稼增产。” “只要你能够做到,我高于市价的一成收购你们杏花村的粮食!”龚星辰只觉得商枝异想天开,他们这里的土质不行,他与粮农交道打得多,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丰产的,哪些是种不出粮的地。“你若是做不到,你给我娘的那些美肤品,除了你,仅供我售卖。” 商枝怒瞪,“狗鼻子!”哪有钱赚,往哪里拱! 龚星辰不满道:“你就说成不成。” “行!” 龚星辰瞬间笑开了,仿佛预料到商枝会输得一败涂地! 他们一起回家,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不少村民在围观。 商枝感受到一道视线,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就看见站在人群里的周蔓。她略带深意的目光看着龚星辰,又看一眼县令夫人,唇边微扬,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有村民忍不住问,“商丫头,这两位是谁?”他们心里都认定薛慎之与商枝是一对,如今又出来一个青年才俊,与商枝关系亲近,忍不住多想。 “还能是谁?当初我请花婆子上门提亲,商枝可是直接说要做官太太、少奶奶,我家陈源配不上她。”贺氏眼风在县令夫人与龚星辰的身上扫过,冷笑着说道:“现在可不就是勾搭上富家公子,要做少奶奶了?花婆子可算看走眼,瞧不起一个野蛋子,也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吴氏忍不住插嘴道:“披上龙袍也不是太子,插上凤凰毛也还是野鸡!” 周蔓笑容温婉的说道:“两位婶子,商姑娘与薛举人关系匪浅,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她看一眼商枝,又笑道:“商姑娘无父无母,说不定这二位……”只说了半截,后面的话却是没有再说,引人遐想。 果然,吴氏噗嗤笑出声,“蔓蔓,你把人心想得太好了,她就是攀龙附凤的人。嫌弃姓贺的没本事,巴上姓薛的,如今遇见更好的,可不就得蹬掉姓薛的?若说这二位是她的亲人,我就搬出杏花村!” 周蔓抿了抿唇,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县令夫人说道:“我是枝枝的干娘,你打算何时搬出杏花村?” ------题外话------ 哭唧唧,又是忘记把修改好的内容覆盖在存稿箱的时候刷新了,更新的有错别字~ 第一百零六章 定亲,哥哥的阻拦 吴氏双眼一瞪。 干娘? 还真的是亲人? 她瘪着嘴,眼风扫过几个人,满脸的怀疑。 “糊弄谁呢?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要真有能耐的干亲,还会闷声不响?”吴氏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县令夫人是商枝的干娘! 有钱富贵人家,愿意认一个野蛋子做义女? 嘁!咋可能?他们最瞧不起乡下人。 县令夫人脸色冷沉,商枝在村子里,经常这般遭人欺负? “你们身为长辈,不说关照枝枝,也不该是这般刻薄的嘴脸。将她踩低了,能衬托出你的高贵?不会!只会显得你内心丑陋,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你觉得很得脸?”县令夫人目光凌厉,看向吴氏道:“她的好,她的坏,都与你们无关,妨碍不了你们什么事情,所以给我闭嘴!再敢让我听见你对枝枝说什么难听的话,别怪我们以权压人!” 以权压人四个字,县令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若说是商枝理亏在先,她如此说,难免显得太过霸道! 就她所看见的仅仅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已,因为内心的嫉妒,针对商枝,对她言行嘲讽、侮辱,她简直就不能忍! 对待这些人,根本就不要客气! “哟!理亏了?用权压人,你是县令爷吗?能抓我去蹲大牢?就算你是县令爷,我没偷没抢,你能把我咋整?她敢做还不许人说?我就说了!倒想瞧瞧你们咋个用权压人了!”吴氏对商枝十分痛恨,如果不是她,陈梅花咋会被关进大牢?越想心里头越恨,冷笑着说道:“她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货,专干勾引男人的勾当,我看她爹娘就是看出她是个不安分的下贱胚子,才把她给扔了,你们要和她说亲……啊……你想干啥!” 一个拳头横冲直击过来,吓得吴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咔擦’一声,脸色发白的看着她身后的苦楝子树干应声而断,她背脊一凉,摸着自己的脸,心里一阵后怕。 苏易收起拳头,冷冷瞥一圈围观的村民,森冷的说道:“你女儿与土匪勾结,你一家到底有没有参与,谁也不知道。你刚才说商枝与他们是亲人,就主动搬出杏花村,为了杏花村村民的安危,你们一家还是搬出去的好!” “胡说八道!谁和土匪勾结了?我们一家是清清白白,老实的庄稼汉!”吴氏心里顿时一惊,日夜担心受怕,就是怕乡邻将他们和陈梅花搅合在一起说事,如今心里最担忧的事情,被苏易一语挑破,她当即就炸了,劈头盖脸的怒骂道:“你别以为是京城来的,就可以随便破脏水!你再敢往我头上乱扣屎盆子,老娘和你拼了这条老命!” 苏易拳头捏得咔咔响,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来。 商枝走过来,不轻不重的用掌心压住他的手腕,冷声说道:“我不和你打嘴仗,他们是我的干娘和二哥,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言出必行。” 吴氏脸色铁青,呸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商枝的脚下,耍起无赖。“老娘就是放嘴炮!我不搬,你能把我咋样?你能拿出我说了要搬出杏花村的证据吗?” “方才大家都听见吴氏说的话吗?”商枝环顾一圈众人,“陈梅花勾结土匪,被判决徒三千里。想必各位乡邻都知道,陈梅花的夫家是土匪窝,陈梅花绳之以法,可她的夫家会不会与人再里应外合的报复杏花村,就不得而知了。” 吴氏瞪大眼珠子指着她气的肝颤,愣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贱人!摆明在威胁村民! “商丫头,咱们都听见吴氏的话,她说你和这位夫人公子是亲人,她就搬出杏花村。”有人站出来说道。 “是啊,这个吴氏可没安好心!商丫头为村里做好事,帮扶大家发家致富,她心里嫉妒,到处针对商丫头,找商丫头的麻烦!” “商丫头也没有说不许她种,她自个躲懒不肯干活,又嫉妒大家。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陈梅花那种白眼狼,带着土匪洗劫娘家!改天大家都挣银子,吴氏保不齐又会作恶损害大家的利益!” “对!这种人是害虫!赶出去!” “赶出去!” 村民们心里也害怕,土匪洗劫村庄的惨剧,他们听听就觉得悚然,更别提差一点就遭遇过,十分痛恨! 吴氏急眼了,连忙解释,“不、不、不……我、我没有……” 可陈梅花早已犯众怒,如今商枝拉拽着那根引线,立即就将那股愤怒牵引到吴氏身上。 “别和她废话,咱们上她家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出去!赶出杏花村!” 村民们立即去吴氏家搬东西。 吴氏慌张追赶过去,看着屋子里的情形,一拍大腿,“哎哟!可要了我的命!你们不许乱动,磕坏了可要你们赔!”她从村民们手里将东西抢过来,重新放回原位。 李大婶一把将吴氏推搡倒地,“你这家子祸害别留在村里祸害大家,识趣地赶紧滚蛋!” “不,我不走!杏花村就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吴氏见阻止不了大家,跳了起来,指着大家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有奶就是娘的畜生,商枝放个屁都是香的!我和老陈是不是土匪,瞎了你们的狗眼看不见吗?谁敢把我的东西丢出去,我就烧了谁的屋子!” 刘大婶冷哼道:“你自个教的闺女不学好,心肠歹毒的带着土匪祸害咱们乡邻。不将你们一家子都扭送官衙,已经算是看在几十年乡邻的情面上。你张口闭口,要烧乡邻屋子,我们可不敢留你!” 吴氏脸色青黑,眼见乡邻一人一包的把东西收拾往外走,扑上去抢,“不许丢!都给我站住!站住!” “嘭”地一声,大家把东西扔在地上。 吴氏顿时被怒火烧红了眼睛,凶神恶煞的看向商枝,嗷叫一声,扑过去就要厮打商枝。 “反了反了!这个悍妇!她不但骂人,还敢打人!”县令夫人气得心口疼,指着吴氏道:“龚星辰,你杵着做雕像呢?没瞧见有人敢欺负你妹妹!快把这个悍妇抓起来下大牢!” 龚星辰和苏易一人抓着吴氏一条膀子,阻止她发疯。 “你们凭啥抓我下大牢!凭啥?”吴氏披头散发,满眼凶光的咒骂商枝,“小贱人,你敢把我赶出去,你就不得好死!生儿子没屁眼,生闺女是娼妇!你会遭天谴报应!唔唔……” 商枝脱鞋塞在吴氏的嘴里,“你嘴真臭!” 吴氏看着鞋边上沾着牛粪,恶心得直翻白眼。 闻讯赶来的陈族长,看到县令夫人,连忙拱手道:“县令夫人,您今儿得闲来杏花村,是有何事吗?” 县令夫人冷淡的说道:“我来看望我女儿在村里的生活过得如何,真是长眼见了!一大把年纪,也有脸欺负一个小姑娘!还动起手来!” 众人哗然,原来这贵妇人竟是县令夫人? 他们对商枝又嫉妒,又敬畏。 吴氏满脸惊愕,震惊地看向县令夫人,似乎没有想到她竟是县令夫人。 完了! 她真的得去蹲大牢了! 吴氏哪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她快要吓尿裤子了。 “唔唔……”吴氏激动地喊叫。 陈族长心中讶异商枝竟然认县令夫妇做干亲,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她本就与众不同,能得县令夫妇赏识,自然是她的造化。 “族长,吴氏自己要搬出去住,咱们乡邻帮她收整东西咧。” “她与土匪勾结,谁知道下回眼热,会不会带着土匪再来洗劫咱们?可不能留下这祸害!” 陈族长让人取下吴氏嘴里的鞋子,吴氏眼泪就掉下来,颤声说道:“我搬!我现在就搬!别抓我蹲大牢!”她看见贺良广和贺大昌,进了官衙吃一顿板子,打得屁股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她可受不了这个罪! 吴氏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龚星辰和苏易一松手,她慌手慌脚,捡起地上的东西往村口跑。 有人问起陈老三,“吴氏搬走了,陈老头还在地里干活,他也赶出去?” “陈老头是个老实的,可惜摊上这么个婆娘。” “他留着可以,吴氏那臭娘们坚决不行!” 然后陈族长问商枝,“商丫头,你觉得如何?” 陈老头没有坏心思,商枝地里雇人干活,每一次陈老头都来,勤勤恳恳地干活,手脚勤快利落。 “听乡邻们的。” 陈族长点头道:“行,我这就去找陈老三说。” 然后让大伙都散了,去找陈老三。 贺氏也混在人群里灰溜溜走了。 商枝看着还站在不远处的周蔓,就见周蔓脚步轻盈的走过来,她目光盈盈看着龚星辰与县令夫人,温柔婉约道:“我方才一看便知您与商枝是亲人,两个人虽然样貌不相似,你们之间的氛围却透着母女的温馨。眼睛是骗不了人,夫人看着商枝的目光很慈爱。” 县令夫人看着面容含笑,贞静舒雅的女子,身上穿着细软的棉裙,与村民的穿着打扮格格不入。 她转头看向商枝,不知对方的身份。 商枝向县令夫人介绍道:“她是镇上安仁书院周院长的女儿周蔓,慎之弟弟的妻子。” 县令夫人了然,薛慎之家中情况她早已听老爷说过,他的娘偏疼幼子,对薛慎之十分苛刻,母子关系并不好。这样一想,心中有个对待周蔓的尺度。 何况,她虽然深居内宅,但相公是县令,耳濡目染下也会几分看人之道。方才周蔓看似在为商枝说话,却暗含其他的意味,挑动着别人出头,她只管坐在后面看戏。 “念过书的人,与没有念书的人,经由周姑娘一对比,我方才知晓其中的差距。”一个口腹蜜剑,一个喜怒于形。 周蔓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有点摸不清县令夫人话中的意思,是善意还是另有深意? 她不安的捏紧袖子里的手指,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只是认字明理。” “可以再多认几个字。”县令夫人说着,握着商枝的手,拉着她往家中走,“枝枝,娘买了猪肘子,我听慎之说你最爱吃这道菜,特地买了两个,中午让常乐做给你吃。” 商枝笑着挽起县令夫人的手臂,“不用了,您和二哥来这,我亲自下厨给你们烧饭。” “不累吗?刚才种一片地,先歇着,以后有时间烧饭给我吃。”县令夫人目光温柔,看着商枝晒红的脸颊,捏了捏,“回去敷个面膜。” 商枝揉搓着脸颊,“我擦个面霜就好了。” 县令夫人将帷帽戴在她头上。 周蔓看着有说有笑离开的母女两,尖利的指甲紧紧掐进手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保持着理智。 她就不明白,商枝一个村姑,所有的气运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薛慎之放着她不要,挑中商枝。如今竟连县令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周蔓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只觉得商枝命太硬,贺平章那般算计她,都给她逃过一劫! “小姐,回去吗?”婉晴询问道。 周蔓‘嗯’一声,往薛家而去。 看着破败的院子,眼底充斥着浓烈的厌恶。 许氏正喂完猪食,看着周蔓回来,她面色微微一变,想问她去哪里了,眼见周蔓不快的神色,心中一颤,提着木桶去厨房,照面都不和周蔓打,就怕周蔓又刁难找茬。 她现在是没有办法,周蔓肚子里怀着薛家的孙子。薛宁安对周蔓死心塌地,就连他肖想的小许氏,也不再提着收入他房中,全幅心思都在周蔓的身上。 但凡她不听周蔓的指挥,周蔓就会变本加厉的指使着薛宁安。她不想劳累薛宁安,只得忍气吞声去干活,周蔓却是处处挑刺,大发一通火气。 “你站住!”周蔓看着许氏提着猪食桶进屋,肚子里的火气往上涌,她快步走过去,“饭做好了吗?” 许氏停下脚步,右脸被周蔓成亲那一日用热汤泼得烫出一点疤痕,她抓紧木桶,“宁安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到饭点,我还没开始做。” 周蔓怒道:“人都没吃,猪开始吃上了!在你眼里我连畜生都不如?” “不……不是,我……我现在就去做。”许氏匆匆钻进厨房里做饭。 周蔓坐在饭桌前等,不一会儿,许氏将一碗面疙瘩放在她的面前。 “你做的是什么?猪食吗?你倒去喂猪,猪都不会吃!”周蔓端起面疙瘩砸在许氏脚边,天气热,许氏穿着草鞋,滚烫的汤汁烫得她尖叫。“我要吃肉,你去买一个猪肘子!” 许氏抬腿单脚跳,脚背上起一片燎泡,痛得眼泪掉了下来,她心里委屈极了,无论做什么,在周蔓眼底都能挑出刺,发一通火,浪费家里不少食物和器具。 薛慎之不给她银钱之后,栓子被送进军营,每个月不再能抠搜栓子的银钱,用来贴补家用,她如今手里头也没啥银钱,每次想找薛慎之要银钱,想到商枝喂她吃的药,那种快要死的感觉,令她恐惧得不敢去触商枝的霉头。 想到这里,许氏哭得更伤心,她觉得自己命好苦啊。儿子不孝顺,儿媳心不慈,每天奴役着她干活,挨骂,甚至挨饿! 周蔓听着许氏哭,心里憋着一团邪火。嫁过来一个多月,别说每顿白米饭,就是连肉也越来越见不着! 想到商枝大鱼大肉,吃香喝辣,她怀着身孕,只是吃面疙瘩,她阴着脸,“哭什么哭?家里又没有死人!我都半个月没吃肉,肚子里还怀着薛家的孙子,你是想虐待我啊!” “没……没有银钱了。”许氏抬手擦干眼泪,掏干净袖子,只剩下三个铜板,“你……你拿银钱给我去买……” “做梦!我给你薛家生孙子,你还想我掏嫁妆养你们一家子废物?我告诉,今儿个晚饭没看见肉,你等着瞧,看我怎么磋磨死薛宁安!”周蔓死死掐着许氏的软肋。 “嘭”地一声,周蔓走进里屋,门板摔得震天响。 许氏怔怔地看着,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干瘦得厉害,明明只有四十多岁,苍老得仿佛有五六十岁。 许氏再也忍不了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指天骂地,“哎哟造孽啊!我的命咋那么苦啊,本来以为是娶个贤惠的,哪里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个恶毒催命的东西!我到底是犯了哪路神仙,把我往死路上逼!” “哐当!” 里屋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吓得许氏屁滚尿流,慌手慌脚冲出屋子去借钱。 她在村里人缘不好,许氏转悠一圈,只有陈族长家借给她十个铜板。 有人意味深长的对许氏道:“薛慎之是有大出息的人,你若对他好一点,咋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还不知道吧?商枝可是县令夫人认下的义女,但凡你之前是个聪明的,好好捧着他们,不得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许氏心里不是滋味,商枝咋就还得了县令夫人的青眼? 县令夫人是有多眼瘸? 心中这么想着,回去的路上,她特地绕到商枝新房子门口,闻到浓郁的肉香味,忍不住吸了吸口水,迈不动腿。 许氏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尝过肉腥味,兜里十几个铜板,还未焐热就得给周蔓买猪肘子,她实在是舍不得。 突然看见薛慎之从屋子里走出来,许氏连忙侧身躲开,手里拿着半截油皮发亮的猪肘子,放在狗盆里喂狗。许氏捏紧了衣角,终于见识到乡邻说的吃香喝辣! 商枝家的狗都有红烧猪肘子吃,如果她那时候对薛慎之好,如今她是不是得过上阔太太的日子? 许氏眼睛发直的盯着狗盆里的猪肘子,狠狠咽一口口水,眼见小土狗咬着猪肘子往她这边的方向走过来,许氏捏着的掌心里沁出薄汗。突然,她心里想着,如果这个猪肘子她拿回去,兜里的钱就不用另外买猪肘子了? 这么一想,许氏再也挥不掉这个念头,看着小土狗叼着猪肘子,趴在树荫下,她紧了紧手心,想抢又胆怯。 小土狗不知道自己的肘子被惦记呢,选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地上,松开嘴将猪肘子放在爪子上捧着,张嘴准备啃,一只手快速的抢走猪肘子。 “!”小土狗皱着鼻子,看着空空如也的爪子。 许氏眼疾手快的将猪肘子抢到手掉头就跑! “汪汪汪——” 小土狗背上的毛瞬间炸开,发出吼声,露出尖利的獠牙,飞奔过去追咬许氏。 许氏被这短毛畜生咬过,心里害怕,可手里的猪肘子她也舍不得丢下,抓紧了猪肘子,闷着头惊慌的往院子里跑。 小土狗扑过去咬住许氏的裤腿,许氏又急又慌又怕,心都要跳出来,连踹好几脚,‘嘶啦’一声,裤腿被小土狗撕下一块碎布,许氏一阵肉疼,为护住怀里的猪肘子,她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躲进院子里,‘嘭’地一声,把院门合上。 许氏听到门外小土狗挠门吼叫,背抵着门板,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闩门,不再管门口小土狗,她转身进门。 许氏舀一勺水冲洗一下猪肘子,放锅里再煮一下,就是在面上刷一层盐水,盛碗里,闻着肉香,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敢偷吃小姐的肘子!”婉晴从里屋出来,就看见许氏端着碗,想在肘子上咬一口,拉着脸,劈手从她手里抢过碗,冷哼一声,端着猪肘子进里屋,“小姐,刚出锅的猪肘子,您趁热吃。” 周蔓接过碗,浓郁的肉香味扑鼻,她忍不住也有些犯馋,半个月没吃过肉,嘴里寡淡得很。筷子插进猪肘子,挑起来咬一口,猪肘烂软而有嚼劲,肉味醇香,肥而不腻,她忍不住怀疑,许氏有这么好的厨艺吗? 忽然,周蔓手一顿,看着肘子上有对称的牙印,“这是什么?” 婉晴凑过去看一眼,“是筷子刺破的洞?” 周蔓没有多想,不紧不慢将半截肘子吃完,端着水喝一口,十分的满足。 “你告诉她,明天再买一个猪肘子。”周蔓靠在枕头上,抚摸着肚子,小腹还未显形,她对肚子里那块肉,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用来要挟许氏的利器。 婉晴出去将话带给许氏,许氏脸色变了变,摸着兜里的铜板,没有吭声。 小土狗挠了半天门,吼叫半天,不见门开,它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回新房子。 商枝看着它嘴里叼着一块破布放在她手心,用嘴蹭了蹭她掌心,不由得纳闷,“今天给你加餐,你叼着肘子跑哪撒欢?” “汪呜。” 小土狗情绪很低迷,趴在地上,前爪子搭着脑袋,睁着眼睛在思考狗生。 整不明白有人居然狗嘴夺食! 龚星辰帮忙将一锅饭端出来,放在地上 薛慎之摆碗筷。 县令夫人亲自下厨煮一碗甜汤。 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满了菜。 青椒炒虾仁,糖醋五花肉,山药木耳芹菜片,香菇鸡肉汤,孔雀开屏鱼,驴打滚,红烧猪肘,甜汤。 龚星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忍不住舀一勺鸡汤喝一口,挟一筷子鱼肉,不一会儿功夫,将一桌子菜全都尝一遍,每道菜都口味独特。清蒸的孔雀开屏鱼保持了鱼肉的甜味,口感十分鲜美嫩滑。糖醋五花肉焦香中带着酸甜,嚼劲十足。青椒炒虾仁鲜美中带着香辣的味道,很开胃下饭。 原来是想尝一下,给商枝一个面子,赞美几句,尝着尝着端着碗坐下来敞开肚皮开吃。 县令夫人看着龚星辰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嘴里还没吞咽下去,又塞一筷子,鼓着腮帮子,吃着满嘴油光。 龚星辰含糊不清的说道:“果然菜中带点辣,又香又够味。” 县令夫人坐下来,薛慎之给她盛一碗饭,然后又给商枝盛好饭,商枝给他成一碗鸡汤。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不一会儿,就看见县令夫人一开始优雅的尝几筷子,虽然继续维持着优雅的动作,但是下筷子的速度明显提升许多。 商枝和薛慎之两人含笑的对望一眼,安静地喝汤。 一顿饭吃完,大部分菜都祭了龚星辰的五脏庙。他吃着驴打滚,喝着甜汤,“驴打滚豆香馅甜,入口绵软,虽然粘但是不粘牙,比我在点心铺子里买的好吃。”嘬一口甜汤,“你手艺好,秦伯言才邀你入股?真是奸商,你自己开酒楼,哥替你打点,你只管躺着数银子。” “你别白费劲了,我不会开酒楼。”商枝看着他贼心不死,又补充一句,“也不会帮你,毕竟我先答应秦大哥。” 龚星辰不满的哼哼两声,又塞了两块驴打滚。 商枝知道他怕是喜欢甜食。 县令夫人捧着茶水喝,靠在椅背上,满足而惬意,不禁庆幸她没有极力劝阻,不然得少了一顿口福。想到商枝的好手艺,她回去后可得在老爷面前炫耀。 “慎之学业不繁忙吗?”县令夫人询问薛慎之,他今早去书院,是因为他们过来,方才提前回来? 薛慎之放下茶杯,看一眼商枝,温声说道:“今日向老师告假,请他选一个黄道吉日,届时上门提亲,向您求娶枝枝。” 原来他大清早去镇上找人选日子? 商枝心中悸动,面皮微微发热,她眼角余光扫薛慎之一眼,低垂着眼眸,盯着茶杯里的浮动的茶叶。 两人彼此交心,谈婚论嫁,不过是水到渠成。 薛慎之突然摆在明面上提出来,商枝到底是羞赧,竖着耳朵听县令夫人的回话。 县令夫人惊诧,似乎没有料到薛慎之如此重视他们。其实只要商枝答应,薛慎之不来龚府提亲都可以,但是他却十分周到的顾全大局,不愿商枝委屈。 只这一份心意,便无法让人置疑他对商枝的感情。 “只要枝枝点头,我们没有不答应的。说起来,我们是枝枝的娘家,日后万事有我们撑腰,只望你们能够和和美美。”县令夫人最大的憾事是未能生一个女儿,如今半路认一个闺女,还未看够宠够,她却要嫁人,心中一时升起伤感。 她抬手握着商枝的手,是打从心底将商枝当做亲生的疼爱。 “日子看好是哪一天?”县令夫人心里想着商枝成亲太着急,她还没来的及置办嫁妆呢,如果是先定亲,等薛慎之从京城回来再举行婚礼,她还有时间去置办嫁妆。 “还有三日。”薛慎之并不如表现得这般镇定,心潮澎湃,定亲之后两人的婚事算是稳妥了。 县令夫人道:“等你回来,正好金秋八月成亲。” 商枝原来觉得定亲早,可转念想着来年八月成亲,似乎时间又太长久? “好。”薛慎之转头问商枝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商枝脸色绯红道:“随你们安排。” 话音一落,膝盖上的手被宽厚微凉的大掌握住,商枝抬头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望着她的双目,眼尾泛着桃色,清泠泠的眸子蒙着湿润的水光,眼睫颤抖着,撩动着他的心跳。 他抬手给她理了理鬓发,在她耳边问,“那一日,你与我同去?” 商枝感受到耳边灼热的气息,泛起一种异样酥麻的感觉。本来是说到亲事心里紧张,如今他又挨得这样近,忍不住别开脸,“我自然是要去的。” 薛慎之闻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唇角不自觉流露出愉悦的笑意,握着她手掌的手力道紧了几分。 确定好在三日后,去龚府提亲,县令夫人与龚星辰便准备回去。 商枝特地做了几样甜食装在食盒里给龚星辰带走。 龚星辰坐在马车上,揭开食盖看一眼,斜睨她一眼,“哥没白疼你。”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子扔给商枝,“给你买面人玩。” 商枝无语,她都长大了,还玩面人,又不是小女娃。 “谢谢二哥。”商枝清脆的说道。 龚星辰背脊一僵,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钻进马车内拍着胸脯,一脸激动又幸福的模样,傻笑着在回味什么。 县令夫人被他吓得不轻,拍了拍他的脸,“你吃多了,撑坏脑子了?” 龚星辰一脸她不懂的模样,感叹道:“我同窗成日里在我面前炫耀,今日妹妹给他做什么,明日给他缝什么,最幸福的是给妹妹银子,听妹妹甜软地说谢谢哥哥,心都要酥炸了。哼!如今我可是也有妹妹!” 果然如同窗所言,给银子后听到她清脆的一声谢谢二哥,小心肝跳得太快都要崩不住了! 县令夫人淡淡地睨一眼龚星辰,果然是个傻儿子。 “哥哥爱护妹妹,疼宠妹妹自然觉得幸福,哪里是银子衡量的?”县令夫人目光锐利的看向龚星辰,“你哪里来的银子?” 龚星辰立马正襟危坐,“我给人抄书。” “哟,就你一个童生考七八年还给人抄书呢!”县令夫人满脸嫌弃。 龚星辰捂着脑袋,缩在马车角落里,嘀咕道:“那是我不乐意考,别说童生,秀才都不在话下。” “你倒是考呀!” “……” “薛慎之马上考状元要做官,你连一个童生都考不上,日后枝枝被欺负,你给她讨公道的资格都没有。”县令夫人继续打击。 “……” “枝枝有你这么没有用的哥哥,是我对不住她。”县令夫人拿着帕子擦眼角。 龚星辰看着他娘演上了,忍不住说道:“妹妹一针都能扎废他,都轮不着我给她讨公道。” “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县令夫人怒瞪他。 龚星辰默默地闭嘴,心想他用处可大着呢! 他心里想着商枝收下银子笑眯眯的模样,决定这次多出点货,给她囤嫁妆。 商枝不知道龚星辰为了听她多喊几句二哥,暗搓搓的给她囤嫁妆。 她收拾完屋子,想着过了好几日,陶氏那边还没有消息,不由得去陈家找她。 陶氏拉开院门见到商枝愣了一下,她抿着唇角,没有吭声。 商枝敏锐的觉察到陶氏态度的变化,她主动问道:“你爹回家了吗?” 陶氏看商枝一眼,欲言欲止。 “有其他疑问?”商枝道。 陶氏摇了摇头,犹豫半晌,最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我爹不愿意治,商姑娘,谢谢你。”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二两银子给商枝,“我问过绣楼,你给我描的花样,值十两银子,我分给你二两。” 商枝这时候岂会不知陶氏有问题? 她看着递过来的二两银子,觉得陶氏和她之间的矛盾,只有在陈源身上。 陈源对她的心意是在成亲之前,成亲之后,他对陶氏一心一意,若是陶氏觉得不能够接受,想与她划清界限,她也不会勉强。 商枝收下二两银子,淡淡地说道:“只希望你今后回想起今日这一幕,仍旧能够坚守着你是对的!”说罢,转身离开。 陶氏望着商枝的背影,张了张嘴,听到陈源在身后问,“谁来了?”她紧紧咬着下唇,关上门,“没谁。” 陈源定定看她一会,没有吭声,转身进屋道:“吃饭了。” 陶氏进屋,看着绣架上绣一半的《蓝田玉》握紧了手心,她告诉自己没有错。 没有哪一个女人不会介意相公心里的那个女人。 只是为何要是商枝呢? 陶氏黯然的想着。 商枝猜到陶氏的心思,自然会与陈家保持距离,不会再和陈源与陶氏沾边。 她直接去陈族长家,正好是陈族长开门,商枝道:“陈叔,药材有一批可以采挖,你明日让大家一起采挖,整理好之后,我再一起称重给银子。” 陈族长显然也很高兴,“好,明日我通知乡邻。” 商枝通知陈族长后,便回去了。 接下来商枝忙着采挖药材,而薛慎之在置办提亲的礼物。 吴氏这个时候悄悄抱着她的东西摸回陈家,她鬼鬼崇崇的推开门进去,‘啪’地凌空一声,鞭子抽打在她身上,火辣辣地痛。 “当家的,别打了!是我,是我啊!”吴氏一边躲着鞭子,一边叫嚷着,“哎唷!你快住手。” 陈老头阴着脸,手里拿着藤条劈头盖脸一顿抽打吴氏,吴氏痛得干嚎着叫。 “啪”地一声,鞭尾抽在吴氏的脸上,瞬间撕裂一条口子,吴氏捂着脸,痛呼一声,叫骂道:“你又发啥疯?我做错啥了,你咋下狠手打我!” 陈老头脸色冷沉,“你昨儿做了啥事?心里没点数?” 一提起这个吴氏觉得自己还委屈呢,“又不止我一个人说,为啥就撵我一个人?那个贱丫头害得梅花都蹲大牢,我心里能不恨?” “你是恨她不给你治病!”陈老头打累了,扔掉鞭子。 吴氏身上的衣裳被抽得碎碎条条,满身的鞭痕,她捂着脸上最深的那道伤痕,哭着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打也打了,气总该消下来。我被撵出去了,那贱丫头是县令夫人的义女,我再住进来,他们一定会抓着我蹲大牢,我们往哪里逃命?” 陈老头坐在小板凳上编竹筐,“撵的是你,我的根在杏花村,死也得在这里。” “那我该咋办?”吴氏一听陈老头不走,顿时急红眼了,“你不走,我一个人出去,还有活路吗?” 陈老头拿出一封信丢在她脚边,“这是我请人写的休书,你拿走。”和吴氏过一辈子,闹一辈子,临了闹得要背井离乡。 若不是这次吴氏闹得众人无法容忍她,陈老头也不打算做这么绝。 他对吴氏嫉妒,眼热,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到处惹是生非的性子,着实喜欢不起来。 吴氏只觉得有一道雷劈在她的头上,五雷轰顶。她哆哆嗦嗦捡起休书,拆开看一眼,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只觉得气急攻心,两眼发黑。 “当家的,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吴氏发疯似的撕碎手里的休书。 陈老头很冷静的说道:“半截身体入土,休不休都一样,只是这个家容不下你。” 吴氏脸色煞白,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陈老头,眼底全是陌生的神色,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她心底发慌,歇斯底里的质问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哪里对不住你?忙里忙买,给你生儿育女,到头来你要赶我走,连一个容身的地方都不给我!商枝那贱丫头撵我,我认,我和她结仇!你撵我,我不甘心,凭啥撵我!我哪里对不住你!” 任由她撒泼打滚,陈老头无动于衷,沉默的编着竹筐,丝毫不受影响。 吴氏绝望的坐在地上,就听陈老头说道:“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为不受牵累,舍弃陈梅花。我不想被你牵连赶出杏花村,只能舍弃你。” 该弃则弃,翻脸决绝,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吴氏的魂仿佛被抽走,她呆滞地坐在地上,泪水大滴滚落下来,捂着脸痛哭。 乡邻们忙着采挖药材,根本没有注意陈家发生的事情,等发现的时候,吴氏已经离开杏花村。 时间在忙碌中过去,转眼间,就到了第三日。 一大清早,商枝早早起身,去厨房和面擀面皮包饺子,煮水饺吃。 用完早饭后,两人一起去县城。 薛慎之将商枝送去龚府,然后对她说道:“你先进去等我,我还有一物需要今日去取。” 商枝看着牛车上的礼物,少了一对大白鹅,“你不用着急,时辰还早呢。” 薛慎之含笑道:“好。” 他赶着牛车去请媒婆,然后再绕到同福酒楼,取一对活禽去龚府。 媒婆看清楚笼子里的活禽是什么,她满脸惊讶,不由得说道:“郎君对商小姐必然是有真情,我在此先祝愿你们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谢您的祝福。”薛慎之一高兴,给出一个红封。 媒婆欢喜的接过。 牛车抵达龚府,媒婆与薛慎之一起进去。 而刚刚从镇上回到杏花村的苏易,听到村里有人议论今日薛慎之与商枝大清早去县城,准备在龚府向商枝提亲。 苏易懵了,思绪还没有反转过来,双腿已经朝马匹迈去,翻身上马,策马朝县城狂奔而去。 商枝是他的妹妹,是苏家的女儿,怎么能在龚府提亲呢? 不对! 他的妹妹还那样小,怎么就能嫁人呢? 苏易快马加鞭赶到县城,在官衙门前停下来,快步去往龚府。 ------题外话------ 同窗:我妹妹今日给我绣荷包。 星辰:我妹妹给我做点心! 同窗:我妹妹给我做鞋子。 星辰:我妹妹给我做饭! 同窗:我妹妹给我做衣裳。 星辰:我妹妹给我做……(绞尽脑汁)总之她很能干!别人会的她会,别人不会的她都会! 同窗:我妹妹她刚才给我煲汤。你妹妹还会什么? 星辰:我妹妹……她会……会扎我的心。(宽面泪) 哈哈哈~炫妹狂魔。 第一百零七章 求嫁,丢人现眼! 龚府内和乐融融。 因为今日是薛慎之上门提亲,县令夫人将屋子装扮得喜庆,就连久不露面的大哥龚星昱,也被县令夫人召回来。 龚星昱与龚星辰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十分的沉稳严肃,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一双寒星般的双目看向商枝,朝她略一颔首,算作打招呼。 “大哥。”商枝唤一声。 龚星昱‘嗯’一声,从一旁拿出一个长木盒递给商枝,算作见面礼。 商枝双手接过,笑道:“谢谢大哥。” 龚星昱又看她一眼,端着茶杯饮一口。 龚星辰坐在一边看着心里很不爽,他用手指叩击着桌子,见商枝看过来,微扬着下颔,“这么点东西就收买你了?这声大哥喊得太轻易了。他最抠门,你看看送的是啥。” 商枝一不留神,手里的木盒子被龚星辰抽走,快速打开,里面躺着一套银针。 心机! 龚星辰将盒子‘啪’地关上,往商枝手里一塞,闷闷不乐的撑着脑袋缩在椅子里。 商枝心中一暖,龚星昱看着冷淡,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能送她一套银针,足以表明是用心了。 “我很喜欢。”商枝将礼物收起来。 龚星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县令夫人看着两个儿子,只觉得头疼不已。 一个太活泼,一个太古板。 这时,婢女进来通传道:“夫人,薛公子领着媒婆上门提亲了。” “快请进来。”县令夫人站起身,她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裙,特地浓重的打扮一番,催促龚星昱、龚星辰道:“你们快起来,去迎接。” 龚星昱道:“母亲,对待提亲的人,不用太和颜悦色。” 县令夫人瞪他一眼。 龚星昱低声说道:“我们不为难他,已经算是很客气。” 龚县令体验一把老父亲嫁女的心情,龚星昱这良心话,说到他心坎上,“阿阮,你别心急,咱们不能太上赶着。” 县令夫人如何能不急?她是第一次嫁女,总该要显出对薛慎之的重视。他们看重他,他也会看重商枝。 虽然她这些都是多余的担心,但是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好更全面一点。 不一会儿,薛慎之与媒婆进来。 因为双方都很熟,媒婆只是走一个过场,纳彩与问名一起来。而需要合过八字之后,方能够纳吉,真正的定亲。但是商枝与薛慎之并不在意这一方面,这一趟基本上算作定亲。 大家各自坐下,婢女端茶倒水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看着笼子里的一对活禽,眼中俱是一片震惊。 竟然是大雁! 自古以来纳彩最开始是用大雁,一表顺阴阳,二表忠贞。 雁一生只配偶一次,失去配偶,终生不再成双。 可如今大雁难寻,一般都是由鸡或者鹅替代,但是薛慎之却找来一对大雁,十分看重商枝。 原来还打算刁难薛慎之的龚星辰看了,撇了撇嘴,抱着点心当布景。 媒婆端着茶水看着商枝说道:“贵府千金生得标致水灵,瞧着喜庆是个有福气的,今日薛公子托我上门求娶令嫒,不知老爷与夫人的心意?” 按照正常的程序,商枝是不该露面,但是两家情况不同,商枝也便坐在大厅里。 龚县令与县令夫人自然是没有意见,他们都听商枝的意思,侧头看商枝一眼,见她耳廓泛着红色,心中轻叹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当真看着她满面羞涩的模样,心中生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薛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我们将女儿许配给他,自然放心不过。”龚县令装模作样的夸赞薛慎之,虽然说的是实话,可是这话却透着酸味。 媒婆笑呵呵地说道:“薛公子霁月清风,商小姐秀外慧中,两人当真是一对璧人,十分般配。”然后又问县令夫人要商枝的生辰八字。 县令夫人将庚帖给媒婆,里面的生辰八字是按照张老头捡到的那一日。 媒婆双手接过,将薛慎之的给他们。 薛慎之拿着庚帖,眼底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自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把坠着吊穗的桃木梳,两节头绳,几尺鞋布。 商枝也拿出一双布鞋,一方绣帕,这些针线活她不会做,都是县令夫人让常乐做的。 两个人交换信物。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急促的叫喊声,“公子,你等等,这是内院,你若要见老爷,奴婢先进去通传。” 紧接着苏易闯入正厅,看着正准备交换信物的薛慎之与商枝,他急切道:“等等!” 苏易骨子里很注重血脉亲情,他既然知道商枝的身份,虽然还未相认,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人。而自己的亲人,如今要谈婚论嫁,自然该在苏秦两家的见证之下,而非在毫无血缘亲情的龚府。 他虽然不知道苏元靖是如何想法,但是母亲若是知道商枝是她的亲生女儿,定然会认回去,不会让她流落在外。 他们在商枝的世界里,缺席十五年,希望能够亲自见证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不希望留下任何的遗憾。 她如今只不过十五岁,还太小了,能够等……等到他将她带回苏家。 薛慎之虽然才华横溢,但是会试、殿试人才济济,他能否考中,谁也无法下定论。 苏秦两家的女儿,无须为政治而联姻,但至少能够有能力护住她的男人。 “薛兄,你年底便要赴京赶考,何须这般急切的定亲?为何不等着你金榜题名时,再双喜临门?”苏易心里想着薛慎之赴京赶考,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在京城,而那个时候商枝一定认祖归宗,到时候他若有功名在身,父母亲一定不会阻拦他们的婚事。 突然,苏易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薛慎之赴京赶考,那么商枝能不能陪考呢? 若是劝服她入京陪考,只要进京之后,一切事宜都好安排! 薛慎之看向苏易,眼底一片幽深晦涩,透着彻骨的冷意,“苏兄,正是因为要赴京赶考,方才将人生大事给定下来,一心科考,待金榜题名时,将她凤冠霞帔娶回家,不是更好?” 苏易看着薛慎之眼中的敌意,他微微愣了一下,心知他是误会了,却无法解释。 他心里憋屈至极,只得温言道:“我与商枝长得面善,觉得这是十分有缘分的事情,在心中将她当做妹妹对待。妹妹谈婚论嫁,作为哥哥自然要替她把关。你如今就连住处也无,只不过是空有举人名号而已,能给她什么幸福的生活?” 商枝对苏易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听他挑薛慎之的刺,不悦的说道:“苏易,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苏易只觉得心痛难忍,他的出发点是为她,正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如今毫无立场,在她的眼睛里就是成了阻扰她姻缘的恶人! 他并没有想过破坏她与薛慎之的姻缘,只是希望再等一等。 “我看中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身外之物,那些东西凭着我自己的双手,我能够获得,为何一定要拿这些东西做是否是良配的标准?我们两个人一起共同的生活,一栋宅子便够了,而恰好我有,为何还要置办多余的宅子?他并没有你看到的那般不好,我相信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他一定能够满足我,既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又何必太过苛刻?” “你对他心生不喜,即便他腰缠万贯,或者位极人臣,你都能从他身上挑出七八条不足之处。你若是喜欢,即便他身上只有一个优点,你都觉得他光芒万丈。”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即便他是两榜进士,你又会对他有更高的标准。苏易,我嫁的是良人,不是他拥有的附加之物。” 商枝的信念里,自己的男人,自己护着,也只有自己能欺负。 她都舍不得欺负的人,岂能让别人给他受委屈? 苏易攥紧拳头,他脸色紧绷着,下颔收紧。他眼底翻涌着痛苦的神色,最不希望与商枝两人之间处在剑拔弩张的氛围。 她竖着浑身的刺,对准他狠狠的扎过来。 “枝枝,苏公子确实是为你着想,有话好好说。”县令夫人连忙站起来打圆场,毕竟是一桩喜事,不愿意闹得不愉快。然后又对苏易道:“这半年多来,枝枝与慎之相依为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慎之敏而好学,又才华横溢,他心疼着枝枝呢,不会让她受委屈。赶考前定下这门亲事,也好安两人的心。慎之能够安心赶考。” 苏易听到相依为命两个字,只觉得心口窒闷,喘不过气来。 “可不是?他金榜题名,被人榜下捉婿,那我找谁要人去?”商枝正是为避免这一点,也不想叫薛慎之得罪人,方才决定在他进京之前定下婚约。 苏易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而深沉的看向商枝,到底是妥协下来,“你今日铁心要定亲?” 商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已经不想和他说话。 “那行!”苏易点了点头,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很欣赏你,将你当做亲妹妹对待,你对外祖母有赐药之恩,又对舅舅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都得尽自己一些心力,帮你把把关。” 他又看一眼面色如霜的薛慎之,语重心长道:“薛兄的才华我看在眼里,虽知他非池中物,但是事情牵涉到你,难免忍不住小心之外再多加小心。” 苏易知道商枝对薛慎之的看重,为回护薛慎之对他冷言相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薛兄应当能够理解一个做为兄长的心情。” 薛慎之也十分大度道:“你做为一个哥哥的立场,我自然能够体谅。” 龚星辰更不爽了,这人谁啊?哪有腆着脸上赶着做人哥哥的? “你说是枝枝的哥哥,见面礼呢?”龚星辰放下点心,擦掉手里的糕屑,“你不是有个妹妹吗?”还和他们抢! 苏易掏了一下袖子,脸色僵硬,出门太急,什么都没有带。 龚星辰瞬间乐呵了,嘲讽道:“好大的脸,妹妹是想认就能认的?” 苏易直接扯下腰间的玉佩,放在商枝的手心,特意看龚星辰一眼,“这是我在京城铜雀街的宅子赠给你。” 龚星辰眼珠子一瞪,顿时心塞了。 商枝摇了摇头,将玉佩还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收回去吧。” “薛兄入京赶考,你有宅子,他不用特地去与人拥挤在客栈里。”苏易劝说着商枝收下。 商枝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苏易的东西,“二哥说得对,你有妹妹,既然觉得与我合眼缘,只当做友人即可。你若是想做个见证,祝福我们的话便留下来。” 龚星辰冷哼一声。 苏易却知道商枝吃软不吃硬,他态度软和下来,她也便无法强硬。 虽然遗憾最终未能阻止,自己能够见证,心里又稍稍好受一些。 “好。” 薛慎之与商枝将信物交换,只等着八字测一下,派人送礼过来这门亲事便尘埃落定。 其他的等薛慎之回来再操办。 县令夫人准备中饭,苏易留下来一起吃。 这一顿饭,比任何时候都煎熬。 他看着商枝与龚县令一家有说有笑,十分亲近放松的模样,便知她是将龚县令夫妇当做亲人。 苏易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几分,他不由对苏元靖心中生怨,如果他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将商枝接回京城认祖归宗,该是他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围着一张桌子吃饭。 他望着商枝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不由得往下沉,意识到一个他从未想过,甚至是正面去考虑过的问题。 即便苏家主动接纳她,她呢?愿意回苏家吗? 她不是软弱无能,攀附他人生长的菟丝花。相反她十分出色,比一些男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苏易更加食不下咽。 龚星昱看着桌子上热闹的氛围,眉目疏阔,显出此刻愉悦的心情。 龚星辰却是与商枝在耳语,说话间眼神瞟向苏易,“你不许认他做哥哥,一看就不是啥好人。京城的宅子,二哥有一日会给你置办。” 商枝望着他笑而不语。 龚星辰睁大眼睛,声音都忍不住提高几度,“你不会真的看中他的宅子,决定认他做哥哥?”一副高看她的模样,十分失望。 满桌子的人全都看向他,龚星辰还未反应过来,苏易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我有话与你说。”指着院子,示意他出去。 龚星辰摸了摸鼻子,跟着苏易走出去。猜想着苏易该不会是想要贿赂他吧? 他可不会答应,已经多个龚星昱和他抢,再来一个苏易,他还能得到妹妹多少的目光? 龚星辰打定主意拒绝苏易的请求,并且狠狠嘲笑他! 商枝与薛慎之面面相觑,不知苏易找龚星辰出去干什么。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龚星辰与苏易一前一后进来,不同的是龚星辰弯腰驼背,一脸便秘的模样。磨磨蹭蹭的坐在凳子上,顿时龇牙咧嘴,倒抽几口冷气,火烧屁股般蹿起来,又牵动身上的伤痛,面部肌肉疼得都抽搐两下。 苏易一脸冷漠,冷眼看着龚星辰。 龚星辰恶狠狠瞪他一眼,看着苏易慢条斯理擦手的动作,脖子一缩,恹恹地缩在椅子里,长吁短叹。 商枝掏出一瓶伤药递给他,“擦一擦,明日就不会疼了。” 龚星辰委屈的说道:“妹妹,你可看见哥的惨样儿。你的小身板,可得离一言不合就开揍的野蛮人远一点。” 苏易一动,龚星辰头皮都绷紧了,抓着商枝的袖子,哎哟哎哟直喊疼。 商枝斜睨苏易一眼,带着警告。 苏易心塞的不行。 回去的路上,苏易沉默不语的坐在商枝的牛车上。 商枝看着跟在后面走的马匹,挑眉道:“你不骑马?” “不想骑。”苏易坐在薛慎之身侧,面容沉静的问道:“薛慎之该要赴京赶考?你不如与他同去,至于住处不用担心,铜雀街的宅子是我的私人住所,偶尔落脚的地方。”不等商枝拒绝,他又再度说道:“不是白白给你住,你也知道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请你回京为外祖母治病,宅子借给你们住,权当做酬劳。” 苏易话说到这个份上,商枝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她看一眼薛慎之,其实让她一起进京挺有诱惑力。毕竟薛慎之如今的解药还差一味药方才能治,若是到年底还未找齐,她确实放心不下。上回乡试他便病成那副模样! 可是她回京,就得放下这边的进程。商枝心里犹豫,就见苏易疲倦的阖上眼,仿佛只是说给她的建议,并不勉强她。 薛慎之抬头整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低声说道:“顺应本心而为,不必为难。” 商枝点了点头。 苏易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商枝靠在薛慎之肩头,张开手掌迎着清风,嘴角挂着浅浅地笑意。薛慎之赶着牛车,不时侧头注视着她,眼底充满柔情,两个人之间萦绕的气氛,容不下第三人。 苏易心里轻轻叹息,只要她幸福便好。 —— 商枝小露身手,缝合术掀起一阵飓风,不少人慕名而来,找上惠民堂与同济堂。 他们学有所成之后,便又回去宣扬,一时间整个儋州府都知道出了一个神技,缝合术能够将人的皮肉缝合起来,比一般用伤药的伤口愈合得快。 而且他们也亲眼见证过,看到惠民堂商枝缝合的伤者额头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完好。 这个消息甚至传到军营,当初与商枝打过交道的军医,一听是出自商枝之后,十分惊叹。 “不知商姑娘还有多少神技未展示而出。我听说她制的伤寒药特别有奇效,大大减少了死亡率。而如今又听到风声,她研制出治疗霍乱的药丸,还有一套针法与艾灸。真是想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竟有这般才能!难以想象,她师傅的医术该是如何的出神入化!”军医生出感叹。 另一个军医说道:“商姑娘制的刀伤药,止血散,生肌膏都十分有效用。战场上刀剑无眼,许多伤口深可见骨,因为时常崩裂而长时间无法愈合感染,因此丧命的大有人在。若是能够学到缝合术,那么对将士能够减少许多痛苦。” 然后一起做决定,“我们去禀明将军,请他联系商姑娘,问她能否将此神技传授给我们。” 秦景凌正在营帐里看地图,听到军医的话,眼中暗含着惊诧,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商枝本就是一个奇女子,她能够做出其他什么来,并不意外。 “你们若是想学缝合术的话,明日我正好无事,你们商议由谁随同我去杏花村。”有利于将士的事情,秦景凌答应得毫不犹豫。 军医一听秦景凌答应,连忙出去商讨,该由谁去合适。 而秦景凌却想起童子军的栓子,他来此有一个多月,除了刚刚开始来,吃不得苦,每天夜里哭闹外,如今已经完全的适应。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是最初,还是一直到现在,再苦再累栓子都不曾退缩,依旧坚持训练。 明日他回杏花村,便去童子军看看栓子,问他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商枝与薛慎之。 栓子晒黑,变瘦,却长高许多,整个人特别的精神。 他训练后,拿着自己的碗去饭堂领两个馒头,一碗稠粥,蹲在地上大口撕咬着馒头,就着粥吃完晚饭。 这里的伙食并不好,虽然能够管饱,但是口味太差劲。 栓子吃过商枝做的好厨艺,刚刚吃饭堂里的食物,觉得和猪食差不多。但是他不吃,就会没有力气训练。训练不达标,就要增加负重跑,他吃过一次亏,不敢再任性,如今再难吃的东西,他都能够面不改色的吃完。 洗干净碗,他塞进角落里,轻车熟路,挑起一担水桶,去几里外的泉水边挑满水缸。 又蹲在饭堂外,将柴禾给劈了,顺便打扫一番。 这些都是当初他住在商枝家经常干的活,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想念起商枝,便到饭堂里做起他以前干的活,是唯一能够排解苦闷的方式。 想到商枝,栓子一时神情恍惚,‘嘶’地一声,看着手指被刀刃划破的伤口,连忙含在嘴里止血。 劈完一堆柴,栓子回到帐篷里,他铺炕上的东西,全都被丢在地上,踩满脚印。 栓子握紧了拳头,下一刻又松开拳头,闷声不吭,将衣物捡起来,抖掉上面的泥印,叠整齐放在铺炕上,躺倒在铺炕上,疲倦席卷而来,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掌,手指头上不止刚才划出的一道口子,还有训练时留下的伤口。 这些伤口有四五日,甚至时间更长,需要时间才能一点一点的治愈,根本就不会一两日伤口便好了。而他住在商枝家的时候,手上的伤口不会超过三天。 他苦笑一声,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一定是她半夜里偷偷给他上药。 栓子突然侧过身,伸手抹了一下眼睛,拉着被子盖在头上,单薄的肩膀在颤动。 呜呜地哭声溢出来,栓子将拳头塞在嘴里,无声的流泪。 “喂!臭小子,还让不让人睡觉!”睡在隔壁铺炕上的庞海,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脸凶煞地瞪着栓子,拽开他头上的被子,透过月光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愣了一下,突然大笑着嘲讽道:“我说你是没断奶,半夜里躲被窝里找奶吃!想喝奶,滚回你娘怀里去,别在军营里丢咱们的脸!” 栓子抬手盖着眼睛,单手拉着被子盖在头上。 “嘭”地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眼泪鼻涕全都一齐流出来,痛得他短促的叫一声。 “小杂种,老子和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庞海猛地跨坐在栓子身上,对准他的头几拳下去。 栓子头和手闷在被子里,扑凌着挣扎,挣扎不出来,被庞海按在铺炕上拳拳到肉的狠揍。 “啊——”栓子低吼一声,猛地抬起头狠狠撞向骑在他身上的庞海,庞海一时不妨,被撞倒一跟头栽在地上。 栓子眼睛通红,扯掉被子,向庞海扑过去,一阵拳打脚踢。 “小杂种,你竟然敢打你爷爷!”庞海怒吼一声,反扑过来,和栓子滚倒在地上厮打。 庞海死死拽着栓子的头发,拖着他的脑袋,狠狠用他的后脑勺撞击着地板。 栓子双手抓扯着庞海的手,庞海发了狠,握住栓子的手狠狠一拧,面目可憎道:“今日就让爷爷教你做人……啊!”额头上青筋爆突,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捂着胯部倒在地上。 栓子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啐了一口血水,用力揉了揉手腕,被庞海拧着一阵抽痛。 他看一眼脸色扭曲的庞海,拿着衣裳准备出去洗澡。 庞海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一声,从后面将栓子扑倒在地上,捡起地上一把刀,举起来对准他的后心狠狠扎下去。 “住手!”秦景凌掀开帘子进来,大掌握住庞海的手,他的手刺不下分毫。 秦景凌反手敲着庞海的肩膀,庞海半边肩膀全麻,失去知觉一般,掌心不由得张开,刀落在秦景凌的手里。 “谁给你们的胆子私自在军营里打架斗殴?”秦景凌脸色铁青,如果不是他来得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谁先动的手!” 庞海清醒过来,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将军,不、不、不是我……” 栓子一声不吭。 秦景凌看着鼻青脸肿的栓子,沉声道:“你来说。” 栓子抿着嘴唇,就听庞海慌张地说道:“将军,不是我先挑事,是栓子!您不信,可以问问营帐里其他的人。” “将、将军,是栓子先挑事。” 营帐里其他的人半个字不说是庞海先打人,毕竟栓子不哭,庞海也不会寻到机会动手。 “我问你们话了?”秦景凌低喝道。 全都噤若寒蝉。 “你说!”秦景凌目光锐利的看向栓子。 栓子嗓音沙哑,“庞海动的手。” 庞海目露凶光,恨不得撕了栓子! “全营帐的人都负重跑三十圈!写检讨,反省反省!”秦景凌冷酷的说道。 其他人背脊一寒,三十圈?平常跑二十圈,都要丢半条命! 看来这次真的惹恼秦景凌了! 他们不敢挑战秦景凌的军威,利落的起身穿衣,脚上绑着沙袋,齐步跑出去。 “你先留下来。”秦景凌点名栓子。 庞海目光阴狠,咬牙切齿。 他就是这一点不爽栓子,半道上插进来,哑巴似的不吭声,仗着有秦景凌撑腰,目中无人! “庞哥,将军不会包庇那狗崽子?让他免罚?” 庞海啐一口浓痰,阴狠道:“他不跑,老子弄死他!”说着,率先沿着跑道开跑。 营帐内,栓子沉默地垂着头站在秦景凌面前。 “你没有话说?”秦景凌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我没错!”栓子红着眼圈,委屈的说道:“我是新来的,遭受他们排挤,经常欺负我!再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拳头,把他们全都收服!” “你该知道打架斗殴是违反军纪!”秦景凌面色冷峻,语气严厉! 栓子握紧自己的拳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撞上秦景凌冷冽的目光,毫不退怯,“我要在比武场上,将他们收服!” 营帐里一阵寂静。 只有栓子急促跳动的心跳声。 他紧张的咬紧牙关,牙齿磨得咯咯响。就在他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秦景凌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拭目以待!” 栓子狠狠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就听秦景凌说道:“明日我去杏花村,你有什么话要我捎过去?” 栓子眼睛一亮,可想到最后他离开,商枝与薛慎之都没有出面送他,并没有原谅他,眼底的光亮瞬间寂灭。 他垂着脑袋,盯着自己黑漆漆的脚丫,摇了摇头。 “没有?” 栓子紧咬着下唇,掌心几乎被手指抠破。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秦景凌得到回答,转身离开。 栓子仿佛雕塑一般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去多久,他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烁着泪光。 三十圈负重跑,最后一圈下来,他两条腿软成泥,直接栽倒在地上,他阖上眼睛,仿佛看见商枝在骂他,“你真没用,被人欺负成软蛋。” 栓子轻笑了一声,笑着笑着,眼泪都崩塌出来。 第二日,秦景凌带着军医,整装出发。 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冲出来,他喘着粗气,将手里的包袱塞在秦景凌手里。 秦景凌冷声道:“你不是没话带给她?” “但是我有东西给她!”栓子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臭小子!” 秦景凌看着手里的包袱,里面露出一点白色的皮毛,挑了挑眉,这是栓子第一次出任务打猎,猎到一只白狐,请他剥皮洗干净收起来,没有想到他居然是送给商枝的。 倒还是有点良心! 秦景凌到清河镇的时候,怀念起商枝的厨艺,他特地买一堆食材,趁着正晌的时候赶到杏花村。 商枝正从田里看小麦回来,麦苗长势很好,葱葱郁郁,植株很高,麦田都封垄了。需要控制养分,免得它旺长。麦苗长得太快,会生长得很细嫩,抗冻能力弱,很容易遭受冬季霜冻和倒春寒。 回到新房子里,就看见门口苦楝子树干上栓着两匹马,她顿时就知道是秦景凌来了。 她进屋,就看见秦景凌在厨房里收拾食材,“秦叔,您来就来,咋还买菜过来?” “我来的突然,担心你家食材不够。”秦景凌将菜择了,洗干净放在架子上。 商枝洗干净手,抱着盆,舀几勺米淘两三遍水,焖在锅子里,利落的做饭。 有两个灶台,两口锅,薛慎之帮忙切菜,商枝只管炒菜,不一会儿,就把菜给做出来。 薛慎之将饭菜端出去,商枝刷锅子,清理灶台,就看见小土狗围着她的裤腿转。 “你的狗鼻子真灵啊,闻到肉骨头香就跑过来了。”商枝没有亏待狗,她烧红烧排骨的时候,盛了一小饭碗出来,端到院子里倒进它的盆里,戳着它的脑门教育,“吃完再走,不准把盆叼走躲起来吃!” “哼唧。”小土狗舔着商枝的手指头,趴在地上,舌头舔着排骨卷进嘴里啃咬,眼睛都惬意的眯起来,“嗷呜嗷呜”地叫两声,尾巴摇的欢实。 商枝看着它老老实实趴着吃,进屋去招待秦景凌。 小土狗吃得很满足,只是太阳照晒得有点热,它挪了挪,太阳还晒着屁股,叼着盆往阴凉处蹲着。 许氏趴在院门口,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看,经过她这两天的观察,商枝家的狗吃得都比乡邻吃得好。今日她看见商枝家来客,周蔓这两日闹腾着要吃猪肘子,她就踩着饭点赶过来。果然,一眼就看见狗盆里金灿灿的烧排骨。 她放轻脚步,踮着脚尖往小土狗那边走过去。 突然,脚步一顿,浑身一僵。 许氏和小土狗黑溜溜的眼珠子对上,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汪汪汪——”小土狗浑身的毛炸开,凶恶地朝许氏狂吠。 许氏脸色惨白,撒腿就跑! 小土狗新仇旧恨,卯足劲,飞扑过去,张嘴咬住许氏的大腿。 “啊——”许氏痛得嗷叫一声。 商枝听到门口的动静,走出来就看见小土狗凶恶的咬住许氏不放,许氏大腿都流出鲜血。 “商枝,你快叫这畜生松嘴!”许氏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商枝双手抱胸,抬着下巴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我听说慎之向你定亲,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娘,给你们送点喜钱过来。”许氏痛得要昏厥,心里咒骂这短毛畜生,一嘴下来恨不得在她腿上剐下一块肉。不就是抢它一个猪肘子吗? 商枝可不信许氏的说辞,她不招惹狗子,小土狗可不轻易咬人。 她眼尖的看着许氏身上这条裤子,裤腿的位置撕下一块布,福至心灵,她突然记起前两日小土狗叼着一块布放在她手心,料子、颜色一比对,就是许氏身上这条裤子! 一个念头闪过,她觉得荒诞又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偷狗子的排骨吧?”商枝越想越觉得可能,上回给小土狗猪肘子,回来还是蔫头蔫脑,说明它压根没吃。吃完一个猪肘子,它还不得撒欢儿在院里刨坑? 若真的是抢狗食,未免也太丢份儿! 小土狗仿佛听懂商枝的话,松开许氏,绕在商枝脚边汪汪叫,竟像在告状似的。 许氏心虚,色厉内荏道:“你胡说八道,我、我用得着和狗夺食?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气恼的摆了摆手,一副不与商枝争辩的模样,“我懒得和你多说,今儿个被这畜生咬一口,算我倒血霉!” 商枝看着许氏匆匆拖着一条伤腿离开,觉得她的举动摆明就是心虚,不然依照她泼辣的性子,不得找她赔钱?看来她是吃不够教训,还敢抢狗子的吃食! 商枝冷着脸,找上门去问许氏算账! 许氏匆匆跑回家,怕商枝找她麻烦,闩门,还拖一捆柴顶着门板。 周蔓扶着婉晴的手走出来,看着许氏狼狈又心慌的模样,皱紧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没、没、没做什么……”许氏吓得肝儿一颤,想哄着周蔓进屋里去。 “啪啪啪”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商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氏,你老实交代,前两天你是不是从狗子嘴里抢走猪肘子了?” ------题外话------ 小土狗: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一百零八章 告诉秦景凌,温柔的吻 许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她看着愣了一下,脸色陡然阴沉下去的周蔓,心里叫苦不迭。 暗自咒骂商枝是个煞星,不就是偷狗吃的猪肘子?有必要纠缠着不放? 她又没有上商枝屋里头灶台上去偷! “猪肘子?”周蔓睁圆着眼睛,发白的脸色开始扭曲。 “我、我、我……”许氏手足无措,紧攥着衣摆。 “你快开门,把话说清楚!”商枝喊着,一脚踹上门板。 许氏急出一身冷汗,眼见就要瞒不住,商枝还不停在外头催命! “买、买的。我买的!”许氏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磕磕巴巴的说,“你肚子还怀着薛家的大孙子呢,我……我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不会从畜生嘴里抢东西给你吃……”说到最后,底气不足。 周蔓眉目顿时变得尖利凶狠,“你给我说清楚,那半个猪肘子是从哪里拿来的!” 她怎么不了解许氏?吞吞吐吐,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我问陈族长借银钱买的,不信你去问刘氏,她数十个铜板给我。”许氏一脸苦相,打死也不肯承认是从狗嘴里抢的猪肘子。 周蔓根本就不信许氏的鬼话,想到那天吃猪肘子,看到上面两个整齐的牙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吃进肚子里的早饭直逼嗓子眼。 她气势汹汹的推开许氏,拉开顶着门板的一捆柴,将院门拉开,就看见眼神冰冷的商枝。 商枝看着脸色阴郁的周蔓,直截了当的开口问她,“许氏前两日是不是上我家偷了猪肘子?狗嘴里的东西也抢,你就不嫌丢份儿?” 吃了畜生嘴里的猪肘子的周蔓,气得浑身颤抖,小腹都一抽一抽地疼。 商枝冷声说道:“今天若不是狗吠叫,咬住许氏的腿脚,我还不知道她专偷狗碗里的东西,欺负狗不会说话?好好的人不做,偏要一次两次的抢狗碗里的东西。沾着狗口水的东西,你们吃进肚子里,不嫌恶心吗?” “呕……”周蔓脸色灰白,扶着门框弯腰干呕。 许氏吓得脸色惨白,看着恨不得将肚肠都吐出来的周蔓,急得团团转,“我……我都洗干净了,还刷上一层盐水,哪儿还有口水?你这吃都吃进肚里两三天,早就变成一泡屎给拉出来,哪还能吐出来?你可别把我的乖孙给吐出来了!”说着,殷勤的从屋里端出一碗水给周蔓,“你漱漱口。” 周蔓听得咬牙切齿,立即爆发了,端起瓷碗用尽全力砸在许氏的脚边,“好你个老虔婆!我给你薛家生孙子,你就拿畜生吃的东西糊弄我!你的心肠咋就这么恶毒,这么黑心肝!就不怕我生个狗东西出来!你好好给我等着,我肚子里这块肉有个三长两短,全都别想善终!” 周蔓还不解恨,挥着一巴掌将许氏给打懵了,反手一把将周蔓给推倒在地上。 婉晴吓一大跳,扑倒在地上,当做人肉垫子,周蔓重重摔在她的身上。 许氏看着自己的手,她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 周蔓满面怒火,指着许氏尖声道:“婉晴,给我打她!” 婉晴爬起来,一脚踹在许氏的脚窝,拉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拽,扬手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许氏膝头皮绷着痛,脸上火辣辣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婉晴在周家做惯粗活,手劲大,几巴掌下去许氏脸颊肿起来。一脚踹着她的肚子,将许氏踹倒在地上。 “你这毒妇,小姐是双身子,你还敢下手推她!”婉晴不解气,又踢了许氏几脚,突然蹲下来翻许氏的袖袋,摸到十几个铜板。 这下子可算是捅着马蜂窝了! 许氏将银钱看得比命根子还重,婉晴抢她银钱,彻底激怒她,猛地坐起身,用头顶倒婉晴,破口大骂,“家里掏不出几个铜板,你张嘴闭嘴要吃肉,又不肯给我银钱,我上哪给你弄肉吃?从我身上剐下来给你吃?狗吃的咋了?给你肉吃你还挑拣!生个畜生出来,也是你肚皮里托生,是你遭天谴报应,磋磨男人婆母造的孽!” 周蔓气得肝儿颤,指着许氏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氏积怨已深,摸着自己红肿的脸,新仇旧恨,彻底爆发出来,“宁安好说歹说是你的男人,你娘家要帮扶他,他出息了享福的也是你!还愁少这几两肉吃?偏你是个恶毒的贱人!拦住你爹娘不许给宁安弄个正经营生,我用得着从狗嘴里给你抢口吃的?害得我遭狗咬,被狗撵!你这恶妇还指使贱婢打我,真是反了天了!” 商枝看了半天戏,突然开口道:“所以说,真的是你抢了我家狗子的猪肘子?” 许氏双眼一瞪,几乎忘了门口还有个讨债鬼! “你自己说咋办。是付银子,还是赔我一个猪肘子!” 许氏咬咬牙,心里暗恨商枝,又不敢对她动手动嘴,愤恨地盯着商枝狠狠剜一眼。 “猪肘子是吃进你肚子里,你给我赔钱。”许氏觉得撕破脸皮了,不管不顾的指使着周蔓。 周蔓脸色发青,听着许氏的话,眼底的凶光活似要吃人! “你不给钱,我就上镇上问你爹娘去要!”许氏本来是想吓唬周蔓,脑子突然灵光过来,她咋就没有想到呢?周蔓吃不上肉,谁叫她家宁安没有大本事,问他们要银子给周蔓买肉吃,周夫人不会舍不得! 周蔓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着臭不要脸的许氏,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心中虽然怨恨爹娘将她嫁给薛宁安,到底不想让他们被许氏为难。 许氏吃相难看的嘴脸,若是将爹娘气出好歹可就不好了! 周蔓狠狠咽下这口恶气,让婉晴去掏二十个铜板赔给商枝。 商枝收下银钱,转身就走。 许氏紧跟着后面走出来,叫住商枝,“商枝啊,你看我这腿给狗咬伤,你给我一点药擦一擦呗。” 商枝冷笑一声,都不搭理她,转身离开。 许氏看着商枝的背影,狠狠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进屋。 屋子里静悄悄地,周蔓关进里屋,许氏冷哼一声,欺软怕硬的贱货!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等薛宁安回来,她就叫薛宁安硬气些,逼着周蔓问周叔治给他安排一个营生。 薛慎之都是举人老爷了,薛宁安可不能一事无成。 这样想着,等薛宁安回来的时候,许氏就拉住薛宁安到院子里说着悄悄话,“宁安,你可不能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薛慎之考中状元,他就要做官了。你可不比他差,有一个得力的岳家,就得好好利用利用,趁着那两老不死的还活着,叫他们给你安排个营生,明儿就去镇上找他们要!” 薛宁安觉得有娘子有儿子,就是少个一飞冲天的机遇。听许氏的话,薛宁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薛慎之是我二哥,他做官出息了,当然得接济接济我这个弟弟。等他做县令,我就拖家带口去投奔他,让他给我一个县丞当当,我岳家一个教书的,能有啥大作用?” 县丞可不一样,户籍、马粮、税收都是归他管,他想要多少银子捞不着? 许氏不是这么想,薛慎之能不能考上还得两说呢! “你不许犯糊涂,薛慎之等他考上再说,你先赖着你岳丈,给他哭穷,养不起周蔓,周蔓肚子里怀着孩子,成天吃着不见油水的菜,对他外孙可就不好。”许氏给薛宁安拿主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薛慎之那头你就别管了,他对我没有半点孝敬,对你爹还是孝顺的。他真的有出息,我就上山找你爹去,让他和薛慎之说,薛慎之不会不听他的话!” 她是不敢找薛慎之和商枝的麻烦,薛老头能,这把好钢可得用在刀刃上! 薛宁安点了点头,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许氏可就不知道。看着他急不可耐的进里屋,心里失落,她脸都给周蔓那贱人打肿了,薛宁安装瞎瞧不见,问都不问一句话! 薛宁安推门进屋,就看见周蔓哭得红肿的双眼,薛宁安心里揪起来疼,抱住周蔓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咋哭成这副模样?出啥事了?娘给你气受了?” 周蔓强忍着恶心,没有挣扎,偏开头,伤心欲绝地说道:“你娘她心肠太狠毒,我怀着你的孩子呢,想一口肉吃,她去商枝家中狗盆里抢猪肘子给我吃!那是狗吃的,她拿过来给我吃,安得什么心?不怕咱们的孩子有个好歹吗?” 薛宁安皱紧眉心,“娘真的这么做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要肉吃可不是嘴馋,你看我在你家一个月,瘦的不行,吃几顿肉补补身子,再回镇上求着爹给你安排一个营生,可你娘她是要我的命!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你给我休书吧!”周蔓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哭,她就不信薛宁安听到休书,会不给她狠狠出一口恶气! 薛宁安脸色骤变,他抱紧了周蔓,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不许胡说!我娘是做得太过份,我让她给你道歉。” 周蔓眼底闪过怨毒的光芒,扑进薛宁安怀里,“她咒我生个畜生,将我推倒在地,我担心孩子没了,才指使婉晴打她。我肚子有些疼,你就让娘跪着给我们的孩子祈福,她是孩子的祖母,一定会答应。” “我让娘求一求菩萨。”薛宁安站起身往外走。 周蔓眼底蓄着泪水,“让娘跪到菩萨显灵,我肚子不疼了再起身。” 薛宁安走出里屋,许氏走过来问他,“咋样?周蔓答应了?” “我没有问。” 许氏瞪他一眼,心想着她明儿去镇上找周叔治去说,“你想吃啥?娘做给你吃。” “我吃不下,蔓蔓肚子疼,你是孩子的奶奶,跪在外面求菩萨保佑孩子平安,等蔓蔓肚子不疼了再起来。”薛宁安不耐烦的说道,心里怪许氏咒他儿子。 许氏不敢相信的看着薛宁安,他难道没看见周蔓打她了?让她跪到肚子不疼,摆明就是那贱人磋磨她! 别人的儿子维护老娘不被媳妇磋磨,他倒好,帮着媳妇磋磨老娘! 许氏心酸的掉眼泪,薛宁安厌恶地说道:“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去做?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娘,你就行行好,发发慈悲,只是跪一晚而已。” “宁安啊,周蔓她是故意的……”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肠歹毒?你不愿意就算了,带着你的东西滚,别气坏蔓蔓的身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薛宁安觉得许氏不可理喻,那是她的亲孙,下的手去推! 许氏心口一痛,像被一把钝刀子在割,彻底被薛宁安伤心了。 他一心只有周蔓,看不见她被周蔓磋磨得一身伤,只看见周蔓委屈的哭。她是他老娘,他为一个贱人这般对付她! 许氏觉得这日子过得没个头了,虽然恨薛宁安狠心,谁让她只剩这么一个儿子,真怕他听周蔓那贱人的话,将她给赶出去!还是跪在院子里。 —— 商枝拿着银钱回去,去猪肉铺买一个猪肘子,明日做给小土狗吃。 等她回新房子,秦景凌他们已经吃饱喝足,一坛子烧刀子下肚,就开始犯困。 薛慎之特地给商枝留一碗干净的菜,给她盛饭盛汤,坐在对面道:“秦将军带军医来向你学缝合术。” “好说。”商枝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对于他们自然愿意奉献,“正好我买了猪肘子回来,可以做实验,晚上烧给小土狗吃。” 薛慎之低声应好。 商枝吃完饭,薛慎之去收拾厨房,让她与秦景凌谈事情。 秦景凌已经眯了一会,见商枝得空,拿出一个包袱给她,“这是栓子让我捎来送给你的。” 商枝一怔,她看着手里的包袱,里面是一块雪白的狐皮。 “童子军训练打猎,他去军营里正好一个月,只猎到一只兔子和白狐,这白狐我剥皮,他洗干净收起来。这臭小子是拿来送给你!”秦景凌耳闻过栓子的恶劣事迹,如今倒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只要有良心,这人呐,就坏不到哪里去。 商枝心中百味杂陈,这块狐皮对栓子来说意义非凡,他用来送给她。看着秦景凌提及栓子眉目疏阔的模样,显然他在军营表现可以。 沉默了一会,商枝将包袱收起来,问秦景凌,“你们明天回军营?” “你有东西捎给他?”秦景凌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十分别扭。 商枝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一侧的军医道:“你想要学缝合术?我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教给你们,只怕有些东西你们会用不上,缺乏工具。” 秦景凌问:“你需要哪些工具?” 商枝眼前一亮,秦景凌是将军,他接触过的兵器肯定比普通人要多许多,是不是知道哪里有上好的铁匠呢? “你等等,我有张图纸给你看。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造出薄而锋利小巧的刀具。”商枝去药房拿出她绘出来的三把手术刀,手术刀片有几十种形状,而最常用的只有三种,她便只打算做出这三把手术刀。 秦景凌看一眼,这几把小刀设计得很精巧,只有巴掌长,有的甚至不够巴掌长,刀片形状也与他们用的不同,的确需要精妙的手艺才能制出来。 他沉吟半晌,换一个姿势坐正身体,“锋利与薄我能够给你找到工匠,只是这刀刃只有一截小指长,太精细的活普通铁匠造不出来。而且你是用在医术上?不能用普通的铁,需要精钢,能不能造出来不好说。这样吧,我将你的图纸带回去,让裘天成带回京城,请军器监给你造。” “好!多谢秦大叔!”商枝感激秦景凌,他给她解决一个大忙! 接下来她也没有事,去厨房拿着猪肘子出来,一般外科手术练习的时候,大多是用猪皮,正好可以用猪肘子给替代。 商枝最先教军医是如何辨认哪些伤口需要缝针,“首先我们需要观察伤口的深度,如果深可见骨或者是看见黄色的组织,皮肉大面积的暴露在外面,就需要缝针。”然后又用手指头比出六毫米的深度,军医心中能够更直观的有底细。 “伤口很宽的情况下,我们都是用绷带包扎使伤口合拢,一般六个时辰会结痂,开始自愈。如果绷带也无法合拢,就需要缝合强制合拢让伤口愈合。”商枝没有小巧的刀,准备拿菜刀划破伤口,秦景凌默默地递过来一把匕首,商枝接过来,划出不同的几个伤口教军医辨认,然后继续说道:“大出血的时候,最好用干净的毛巾或者湿帕子紧捂住,如果依旧无法止血,需要填充纱布压迫止血,之后用烈酒清理伤口,再采取缝合。” 缝合用的针是弯弧状,但是她没有,只能用普通针,这就有点不称手,需要格外的细致。而且需要手法娴熟,才能掌控好。她心里想着,得让秦景凌再找军器监尝试造手术缝合针。如果能够造出来,最好不过了。 商枝告诉军医,“缝合需要的工具,时间紧急的情况下用火烤加烈酒消毒,但是这种方法损伤器械。最好是放在沸水里煮,普通的在一刻钟左右,而完全消毒杀菌得需要半个时辰。” 军医在一边听得认真,商枝一层一层的缝合演示给他看,然后说一些注意事项与护理,再让军医动手,站在一边指导,“你初学手法不纯熟,回去后可以用猪皮练习缝合。这是细致活,不可马虎。” 军医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两个人练习一整个下午,军医基本上是掌握好几种缝合针法,见到商枝点头认可,方才长长舒一口气,一抹额头,才发现出了一头的汗。 商枝看着放松的军医,失笑道:“还需要多练习,明日你们走的时候,我再让给你代痛散。” 军医虽然觉得疲累,但是心情很激动,因为医术的领域里面,他又跨出一大步。 “学生必定会勤加练习。”军医拱手作揖,表示对商枝的尊重。 商枝受下这一礼,她累得坐在凳子上,提着茶壶倒一碗水,连喝两碗水才解渴。 秦景凌看着辛苦的商枝,他站起身道:“晚饭我来做。” “你还会做饭?”商枝挑眉,有些诧异的看向秦景凌。 秦景凌面色冷峻,神情自若地说:“做得粗糙。” 商枝道:“你是客,我来做就行了。”现在天色尚早,她再歇一会就好。 这时,刘氏上门喊商枝,“商丫头,乡邻们将药材全都采挖晒在村口坪地里,你啥时候过称结算?” 商枝连忙走出去,拉开院门,对刘氏道:“我现在有空过去,你让乡邻们全都在坪地里等我。” “好嘞!”刘氏匆匆离开。 商枝进屋对秦景凌道:“晚饭你们得自己解决,我需要去将药材过称,明天还得拉到县城去。” 作坊那边林掌柜捎话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拉药材过去,雇人炮制。 商枝告诉薛慎之,让他写一张雇药童与郎中的告示。 薛慎之放下书册与她一起往外走,“明日才去县城,回来之后再写,我过去搭把手。” “好。”商枝拿出一包碎银与铜板,还有账本去村口。 秦景凌左右无事,带着军医过去帮忙。 商枝没有想到秦景凌会主动帮忙,“这里活不多,乡邻们帮忙,很快就能干完。” “人多干活快。” 秦景凌负责将药材捆起来过称,军医分类,薛慎之登记,商枝只管结账。因为之前有的人没有给药苗种钱,需要扣除再结,多一道工序,商枝稍微慢一点,但好在有秦景凌与军医帮忙。 一起分工合作,速度提升得很快,大约一个时辰,全部忙清。 村民们手里拿着热乎的银子,脸上堆满了笑容,神情间充满对商枝的感激。 “商丫头,我挣了几两银子咧。大半辈子没有挣过这么多银子,今后不愁会饿肚子,偶尔还能买点肉吃。”妇人家里八九口人,地就那么一些,人多咋够吃?还好劳壮力多,在外面做工,勉强填饱肚子,一年到头没有肉吃,如今不同了,一大家子全都扑在种药材上,拼着赌一把,相信商枝一次,哪里知道他们赌对了! “你们是村里种药材最多的大户,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辛劳换来的。”商枝在结清的末尾处画勾。 “商丫头就是实心眼的人,我都后悔没有多种,只得了几百钱,来年我多种一点,多挣银钱,造一栋和商丫头家一样气派的宅子。” “是啊,多亏了商丫头,能过一个好年了!给家里娃儿都裁一件新衣裳。” 商枝看着村民高兴满足的模样,她也被这简单的幸福给感染,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她相信用不了几年,杏花村将不会再是贫困村,家家户户能盖新房子,顿顿吃白米饭有肉吃! 秦景凌和薛慎之一起帮忙将药材堆放在村口不远处的仓库里,这是大家存放谷子的仓库,挪出来给商枝放药材。 一切全都搞定之后,几个人都有点累。 “今晚吃面吧。”商枝捏着酸痛的手臂,实在是不想做饭。 秦景凌沉默片刻,他沉声说道:“我要三碗面。” 商枝失笑道:“行,管饱!” 秦景凌准备回去,看见村口走来的一道身影,他皱紧眉心,“苏易,你怎么在这里?” 苏易听到秦景凌的声音,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看一眼商枝道:“我来找商枝给外祖母治病,你说她在清河镇,我们打听过来。” 秦景凌这才记起来他一个月前收到妹妹的信,苏易与苏锦瑟来儋州府找神医,他当时觉得胡闹! 他曾经严肃的表示过,商枝不愿意受到打扰,他们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我只说过她在儋州府,什么时候说过她在清河镇?”秦景凌紧绷着脸,看着苏易身后,“苏锦瑟呢?” 苏易心中讶异,大舅竟未曾透露过? 他抿紧薄唇,心里哪里不明白,定是苏锦瑟偷听到曹管家与苏元靖的对话,方才急切的赶来清河镇,以为外祖母求医为幌子,可谁知竟那么凑巧,神医即是商枝! 他对苏锦瑟早已失望,如今回头明悟真相,依旧是生出一丝悲切,她偷走商枝该有的一切,最后贪心不足,妄想彻底取而代之! “她在镇上。”苏易看一眼商枝,唇瓣嗫嚅,几乎有一种告诉秦景凌的冲动,商枝才是他们苏秦两家的血脉,可是最终被理智强压下来。 秦景凌目光微沉,“你将她一个人放在镇上,独自跑回杏花村,她若遇见危险怎么办?” 苏易深吸一口气说道:“商枝昨日定亲,我特地买贺礼给她送过来。” 秦景凌诧异的看向商枝与薛慎之,身上竟没有合适送出去的贺礼。 商枝看穿秦景凌的心思,不在意的说道:“你若是将那几把刀与弯针造出来,就是送我的一份大礼!” “我尽力。”秦景凌道。 苏易将一个盒子递给商枝,“只是一对龙凤呈祥的玉佩。” 商枝没有动。 秦景凌缓声道:“收下吧,不是多贵重的。” 商枝思索片刻,最终收下来。 苏易嘴角微扬,露出这些天来第一抹笑意。 商枝看着他脸上愉悦的笑容,轻叹一声,“你不必破费。” 苏易目光诚挚而深沉地望着商枝,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没有破费。”你不会知道,能给你置办物件,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甚至生出贪念,喜欢她能够戴上玉佩。 只不过他知道不会实现。 秦景凌差缱着苏易,“你来了,今晚你做饭。” 苏易求之不得,能够做饭给商枝吃。 他的厨艺算不得好,只能是一般。大家干活都又饿又累,全都十分给面子的吃光。 苏易捧着饭碗,看着商枝吃撑,揉着肚子,眼底泛着柔光,“你喜欢吃,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薛慎之冷着脸,放下碗,微微侧身挡住苏易的视线,温润的说道:“吃太撑,站起来走一走。” 商枝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我不想动,太累了。” 苏易放下碗,倏然站起身,一句‘我背你进去’到嘴边,方才觉得不合时宜。他眸光暗淡,重新坐回位置上,握着拳头,“薛兄扶着她进屋歇着。” 薛慎之朝秦景凌颔首,扶着商枝去里屋。 秦景凌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觉得虽然般配,却觉得商枝太小了。“我的闺女若是如此优秀,至少得留到二十再婚配。” 苏易的手背上爆出青筋,他低声说道:“是啊,至少得扛得住苏秦两家兄长的拳头再说。他真是走运了,就这么轻易的,不费吹灰之力将人给求娶走。” 秦景凌难得多说了一句,“薛慎之还不错。” 苏易目光复杂地看秦景凌一眼,心中想着:等你得知真相,商枝是苏家的女儿,便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薛慎之现在在他眼里是万般好,到时候就是万般恶! 薛慎之扶着商枝去里屋,商枝躺在窗前的竹榻上,肚子有点胀。 薛慎之垂着眼睫,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商枝的腹部,眼中浮现迟疑的神色。触及商枝微皱的眉心,他宽厚的手掌放在她小腹上,轻重有度的给她顺时针揉着肚子。 商枝舒服的放松身体,摸着手边的锦盒,想看一眼苏易送的玉佩。白玉透明晶莹,色泽均匀,雕刻着一龙一凤与祥云。 这是一块很贵重的玉佩,并不是苏易说的那么普通。 她将玉佩装进盒子里,打算明天退还给他。无亲无故,不太好收下如此贵重的物品。 手一滑,盒子砸在身上,盒子里的绸布掉出来,露出一张纸,她狐疑的捡起来打开,一张县城靠近同福酒楼的房契。 她看着房契上写的位置,正是当初与薛慎之一起去看过的玉器店,只是租金太贵,一年得三十两,几乎没有考虑租赁的念头,没想到苏易将宅子买回来送给她。 价值不菲的玉佩,一栋旺铺,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贵重。 苏易轻而易举送给她,为什么? 她闭上眼睛,放空思绪,慢慢地梳理着苏易的怪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就是因为这张脸,他才对自己很好? 商枝从未想过苏易是对她有男女之情,因为苏易看她的眼神,并没有情意,反而是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宠溺?这种宠溺,就像对待妹妹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他只有一个妹妹,家中没有丢失过人,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就是苏易的妹妹了。 腰肢一紧,被薛慎之掐着往上提起来,几乎靠近他的胸膛,“在想什么?”灼热的气息轻轻喷在耳边,微凉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颔。 商枝仰着头,望着俯视着她的薛慎之,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清隽的面容上是一派温柔的模样,可她知道他在不悦。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着他的眉心,不由得笑了出来,“我在想苏易为什么送我贵重的东西,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我是他妹妹呢!” 薛慎之一怔,感觉到她的指尖划过脸颊,泛起一种异样的触感,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 他沉默的低头,回想起苏易的古怪,除了倾慕之外,还有一种便是亲人。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都很糟糕。 薛慎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凝视着她。她的眼睛清澈明净,对他不设任何防备,能够让他一眼望进她的内心深处,拥着她的双臂不由更紧了几分。 商枝胳膊被他勒得生痛,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窗台边的桌案上的灯火照映着他的面容,如玉生辉,就是一个轮廓侧脸都是那么好看。 商枝抬起头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掰正,他深暗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安与眷念,最后渐渐凝结成无法摧毁的坚定,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枝枝。”薛慎之轻声叫她。 商枝双手按在他的肩头,稍一用力,整个人攀附在他的身上,不由自主靠近他,红唇碰触着他淡色的薄唇,一种异样的感觉向她心底蔓延。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缠绵,商枝心口砰砰跳动。 一触即离,她向后仰头,想问他有没有安心一点?薛慎却之顺势俯身将她按在竹榻上,薄唇微张,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允吻。唇齿间似有无限的温柔与缠绵,渐渐深入。 商枝紧张的闭上眼睛,双手下意识的抱着他的脖子,被他这一吻撩拨的心神悸动。 薛慎之缓缓放开商枝,凝视着她娇艳的面颊,泛着水光的红唇,抵着她的额头,忽而轻笑一声。 商枝望着他眉眼间藏不住的愉悦笑意,推开他,舔了一下唇瓣,“你笑什么?” 薛慎之只是看着她眼底含笑,清冷秀美的面容随着露出的笑意,仿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商枝心里那一丝羞涩与紧张,随着他的笑意散去,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房间里气氛正好,屋外却是另一种情景。 苏易等着薛慎之出来,再与他道别。枯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出来,他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秦景凌望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着克制住某种情绪的苏易,端着茶喝一口,“你散了吧。” 苏易几乎克制不住想要说出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秦景凌冷峻的面容,倏然站起身离开,决定眼不见为净。 次日一早。 秦景凌打算一大早就走,遇见了苏易和苏锦瑟,他推迟行程,打算见苏锦瑟一面再走。 商枝做一顿早饭,大家一起吃了,出发去镇上。 商枝要去镇上小作坊里帮忙,将东西全都搬到县城去。再去医馆问一问林玉儿,霍乱药有没有效用。 她看着骑马跟在牛车后的苏易,拿出盒子递给他,“你的东西太贵重,我受之有愧,你拿回去吧。不然咱们朋友也没得做!” 苏易拉紧缰绳,他抿紧唇角,“外祖母和舅舅的命,值你手里这点东西。” 商枝眉心一皱,就听苏易解释道:“你不是要开医馆?你又要顾着酒楼,那个位置刚刚好。你如果觉得贵重,就先欠着我,如果今冬回京城,你帮外祖母医治,这算是诊金。” 话说到这个份上,商枝只能收下来,她心想以后再找到机会还回去。 苏易见商枝收下,心里松一口气。 到达镇上,商枝与苏易、秦景凌道别,她去医馆。 苏易带着秦景凌去客栈,正好与曹管家狭路相逢。 曹管家看到秦景凌顿时心惊肉跳,他猛地看向苏易。 苏易摇了摇头,曹管家才吐出一口气,行礼道:“秦将军。” 秦景凌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你怎么也在清河镇?” 曹管家笑道:“护送小姐与世子。” 秦景凌‘嗯’一声,没有多问,敲开门,看着抱着膝盖缩在美人榻上的苏锦瑟,脸色沉下来。 “秦……秦将军……”弄墨见到秦景凌十分惊讶。 秦景凌迈进屋子里。 苏易准备跟进去,被曹管家叫住,领到一边问话。 弄墨见苏易跟着曹管家离开,悄悄吐出一口气,将门关上,给秦景凌沏一杯茶。 “锦瑟。”秦景凌站在美人榻边,看着苏锦瑟苍白的脸色,透着病态,“病了?” 苏锦瑟听到秦景凌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仰头看着秦景凌,杏眼中蕴含着的泪水大颗坠落,仓惶不安的说道:“舅舅,我好害怕!” 她倏然站起身,扑倒进秦景凌的怀中,泣不成声道:“舅舅,锦瑟好害怕,差一点被人玷污清白,哥哥对我不闻不问,冷眼相对,怨我不该四处乱走,方才被人给劫持。他不愿为我做主,为我讨回公道!哥哥是不是嫌弃我给侯府蒙羞?让侯府遭受到耻辱?我想了很多,想一死了结自己的性命,保留侯府的清白,可是我若死了,娘该怎么办?她如何承受失去丧女之痛?倘若我不死,我做了错事,又该怎么弥补?” “舅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苏锦瑟情绪激动,十分痛苦,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秦景凌眼底凝聚着风暴,他双手握住苏锦瑟的手臂,将她推开。看着她彷徨而又无助的模样,几乎快要崩溃。他脸色阴沉,冷肃道:“谁做的!” 苏锦瑟紧紧咬着下唇瓣,双手捏成拳头,只是沉默着落泪,不愿说是谁。 一旁的弄墨跪在地上,她哭着说道:“秦将军,您可得为小姐做主,我们来清河镇,没有与人结仇,只是小姐听杏花村的村民说商姑娘生活困苦,为了顾全商姑娘的自尊心,小姐想着办法借别人的手将银子给商姑娘,但是商姑娘并不领情,觉得小姐羞辱她。她说除去家世,不知道谁施舍谁。心里对小姐因这件事存了芥蒂!” “小姐一个人在清河镇,便去姨祖母家中做客,不过就是留了片刻,文府出事,是商姑娘的药有问题,事情闹出来之后,她却怪小姐故意让文家找她麻烦。那一日她约小姐去县城同福酒楼,小姐在同福酒楼等她,不见她的人影,回到马车就被人给劫掠……” “住口!”苏锦瑟突然打断弄墨的话,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地说道:“商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有误会。” “小姐!您就是太善良,一次两次对她不设防,才会被害得差点失去清白!到如今,她都没有给您道歉,您还为她说话!就因为她是神医,您要求着她给秦老夫人治病?才这般委曲求全吗?”弄墨突然磕头说道:“秦将军,求求您给小姐做主,不能白白让她受罪!” “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苏锦瑟摇头否认弄墨的话。 秦景凌目光锐利的看向弄墨,弄墨头都不敢抬,趴伏在地上,就怕对上秦景凌的眼睛,绷不住全都给交代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寒意,咬着舌头,颤声说道:“若是秦老夫人得知商姑娘这般欺负小姐,一定不会让她医治,反而还要治她的罪!可是小姐担心秦老夫人受不住刺激,才会痛苦的煎熬着。” 苏锦瑟似乎难以承受心里的苦闷与委屈,趴伏在榻上哭泣。 秦景凌冰冷的嗓音里蕴含着沉沉怒火,“你们说是商枝派人劫掠锦瑟,毁她的清白?” 弄墨心中一喜,抬起头,满面泪痕的说道:“是她!” “一派胡言!”苏易破门进来,目光冰冷的射向弄墨,弄墨心口一滞,瘫在地上。 苏易阴冷地看向苏锦瑟,竟没有想到她包藏祸心,颠倒黑白! 终于,他忍无可忍决定告诉秦景凌! 苏易看着苏锦瑟惊慌失色的脸,对一旁满脸肃杀之气的秦景凌道:“舅舅,你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题外话------ 应各位亲亲的要求,多更~于是多更了一千字,本来想写一万两千,但是熬不住了,明天继续加油!么么哒~晚安~ 第一百零九章 结盟,真相查明! 苏锦瑟脸色煞白,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 她眼睛通红,惊惶不安地看着苏易,他知道什么了吗? 这些天,苏易对她态度越来越冷漠,若是因为她做错事情,早该原谅她! 想到一个可能,苏锦瑟手脚发凉,几乎不敢看苏易洞察人心的犀利目光。 苏锦瑟眼见秦景凌与苏易走出去,心慌地唤一声,“舅舅!” 秦景凌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苏锦瑟,她的眼底流露出恐慌,那是一种谎言即将要被揭发的害怕与无措。 他皱一皱眉,安慰道:“我去去就来。” 苏锦瑟一颗心瞬间坠入冰窟。 秦景凌踏出房间,目光沉冷地看向苏易,“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易心惊,他多少是听信苏锦瑟的话。随即,又稍稍放松下来,秦景凌一贯行事作风,不会偏听偏信,在报复回去之前,会查明真相,不会让人成为替罪羔羊。 苏易进入他的客房,推开窗户,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深深吸纳一口气,“舅舅,你有没有发觉,商枝与秦家人长得相似?特别是与我的母亲,还有外祖母?” 秦景凌剑眉紧蹙,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苏易想说什么。 “你一定只是觉得她面善,只是长得像而已,也不曾想过她会是苏秦两家的孩子吧?”苏易始终不曾看向秦景凌,他目光平静地望着摊贩,语气也出乎寻常的平和。他以为很难宣之于口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说出来。 秦景凌原本漫不经心地态度,在听到苏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向来冷峻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震惊情绪,一瞬间过去,脸上的表情更为冷酷,一双眸子里宛如坚冰,透着刺骨的寒凉! “苏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景凌凝重而肃穆,仿佛是与敌军对阵一般。 血脉亲情不容混淆,这是任何大家族的禁忌! 可这个时候,苏易竟说商枝是苏秦两家的血脉! 秦玉霜生下的三胎,都不曾听说过有双胎。而商枝的年纪与苏锦瑟相仿,苏易的意思不难猜出来! “苏锦瑟虽与你娘不像,但是她与你父亲相像,女儿肖父,实属正常。”秦景凌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想法,如果商枝是秦玉霜所出,苏锦瑟是谁的孩子? 他求娶秦玉霜时,立誓不会纳妾,此生有秦玉霜便足矣。他也说到做到,府中后院没有半个女人。 苏元靖在外养外室生的外室女? 秦景凌觉得难以置信,苏元靖对秦玉霜的感情无法骗人,成婚二十几年来,他对秦玉霜照顾得无微不至,十几年来他隔三差五去秦府问候老夫人,在老夫人身前鞠躬尽瘁,周到细致,就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惭愧! 如今苏易说这一切是伪装? 苏易低低地笑一声,转过身来,看着陷入纷乱思绪中的秦景凌,冷嘲道:“舅舅,你想不到父亲那种洁身自好,恪守礼规的人,竟与别的女人生子,抱养在府中,而将我的妹妹流落在外吧?若非事实是如此,就凭着他对母亲一往情深,痴心不悔的模样,我都不敢错想半分。” 可事实就是如此! 京城里贵妇谁不羡慕母亲觅得良人,哪家小姐不是以苏元靖为择婿标准? 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无比的讽刺! 秦景凌面色阴沉,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着拳头,眼底凝聚着骇人的风暴。 事到如今,他心中对苏易的话信几分,但是依旧觉得很荒唐。 如果苏元靖与外室生女,并且鸠占鹊巢,将他秦家的孩子丢弃在外,苏元靖绝对不可饶恕。 这不仅是作为男人对妻子的不忠,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不慈。 “此事你不许声张,我会派人去调查,如果事情真的是如你所说,秦家必定会向苏元靖要一个说法!”秦景凌想到商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会是他的外甥女?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置信。 商枝这般出类拔萃的女子,是他的外甥女,他自然是很高兴。 可若是确定她的血脉,对秦玉霜就是残酷。活在苏元靖编织的谎言里,幸福的生活十几年。一旦真相揭开,对她来说是鲜血淋漓。 苏易很肯定商枝就是苏家的孩子,听了秦景凌的话,他想再多说什么,转念一想,秦景凌愿意去追查说明心里已经起怀疑。 苏元靖着令曹管家私底下来找商枝,绝不是如曹管家所言,等母亲生产之后再相认,必定是想要将她给藏起来,维持他好丈夫的形象! 既然如此,秦景凌的做法更合适,不打草惊蛇,查清楚来龙去脉,拿到证据将事情揭露,让苏元靖无可辩驳! “舅舅,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这件事情,最好不要拖延太久。”苏易迫切的想要查明真相,将他觉得可疑的地方透露给秦景凌,“商枝的师傅是张释隐,当年他与嘉郡王打赌,张释隐输掉赌约,便回京进宫医治嘉远帝。但是在进宫的前夕,他突然失踪。之前我不知道事情关键,便没有细想,如今细想起来,那个时候,正是商枝出生。你查一查此事,如果张释隐身上查不出什么,就往兴宁侯府查。” 秦景凌如今得知苏锦瑟身世可疑,自然是要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他眸子里一片墨色翻涌,张释隐,兴宁侯府? “苏锦瑟的话你听听就行。你认识商枝,应该能知道她的为人品行。”苏易隐晦地提点秦景凌,“别在商枝面前透露口风,她对亲生父母很抗拒。” 秦景凌冷声说道:“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最好带着苏锦瑟尽快回京城。” 苏易摇了摇头,“事情查明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回京。就算回去,也是说动她一起。”不等秦景凌再说什么,他大步离开房间。 秦景凌站在房间里半晌,平息翻涌的情绪,折身走出房间,就看见苏锦瑟泪水涟涟,无措的绞着锦帕,纤细而苍白的模样。 “舅舅,哥哥他……”提起苏易,苏锦瑟泪水更汹涌。 秦景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打量,直看得苏锦瑟心底发颤,萦绕在心口的不安,越来越深重,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秦景凌目光一收,苏锦瑟悄然松一口气,掌心里的汗水洇湿锦帕。 秦景凌面无表情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待我彻查之后再定夺。” 苏锦瑟低着头轻声说,“谢谢舅舅。”她不知道苏易与秦景凌说了什么,只得谨慎行事,不能太冒进了。 她如今只期盼着,京中快点回信。 —— 秦景凌思绪复杂,离开之际,带着军医去回春医馆一趟。 他坐在马背上,远远望着商枝忙碌的身影。 军医不知道发生何事,问道:“将军,要进去与人告辞吗?” “不必了。” 秦景凌直接去清河镇的联络点,分别发出几个指令,快马加鞭的回军营,打算让裘天成立即进京去跟进追查苏锦瑟与商枝的身世。 商枝并不知道秦景凌与苏易之间发生的事情,她正在与林玉儿商讨霍乱的药物。 林玉儿说,“医馆里接诊到两个霍乱病症,一个症状轻,脱水并不严重,及时服药治疗,然后给病患补充液体,病情得到缓解。另外一个十分严重,送过来呕吐腹泻严重,不过一两个时辰没了,吃药也没有效用。” 商枝沉默了。口服补充液体,只适合轻度患者,而重症患者需要静脉注射补充液体。 手术刀她可以造,缝针她可以用普通的替代,那么静脉注射呢? 她没有办法。 “师傅,没有法子吗?”林玉儿低声问道。 商枝缄默不语,霍乱病症最先抢救的流程是补液,再止吐止泻,防止水份流失,这样从根源上治疗,只要防止脱水,之后便能够很好的控制病情。而她开始准备的只有糖盐水,补充的能量不够,可以熬制米汤再加糖盐,这样比单纯的糖盐水又能够很好的补充液体。 “最关键的是预防脱水严重,我们需要将预防的方法推广出去,一旦出现腹泻呕吐之后,自行在家中用米汤加糖盐补液,再送到医馆,不能拖延到严重。只要百姓们知道预防,基本上可以很好的控制病情的恶化发展。”商枝沉吟道:“如果实在是遇见重症脱水的病患,只能不断的给他补液,及早的止泻止吐,隔离,消毒抗菌,对症治疗。” 不能静脉注射,她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需要研制出浓缩补液粉。 “夏季是霍乱高峰期,如今先将霍乱药上架,再传播预防,我们只能救一条命算一条命。尽人事,听天命。”商枝只能尽快研制出浓缩补液粉。落后的时代,许多物资太匮乏,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朱玉听从商枝的安排,将商枝交代预防与控制事项写一份下来,再拓印几张,分发给各大药铺掌柜。 “霍乱药暂时只给同济堂与惠民堂。”商枝谨慎起见,新出的药种,不大量流向各个药铺,先让她信得过的人,等出效果之后,再向外推广。免得有心人拿这药做幺蛾子。 “好。”朱玉应下。 商枝与薛慎之、朱玉一起去小作坊。 林辛逸已经在帮忙打包,租了几辆牛车,魏娇玲与魏峥也在一边帮忙。 商枝来的时候,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五辆牛车装得满满当当。 “商枝姐,你总算来了!”魏娇玲见到商枝,眼前一亮,她蹦蹦跳跳的过来,挽着商枝的手臂,说着悄悄话,“我哥看见了,他说林辛逸身上全是肌肉。” 商枝噗嗤笑出声,她看向一旁面瘫脸的魏峥,凑到魏娇玲耳边道:“你确定他没有骗你?” “这事关我的人生大事,他不会骗我。”魏娇玲对魏峥的话深信不疑,林辛逸手臂上也有肌肉,摸起来手感太好了。 商枝无语,又不能叫林辛逸扒了给魏娇玲看。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多观察观察。” “可是我已经写信给我娘,叫她给我去林家提亲呀。”魏娇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辛逸满满都是喜爱,“我都十四了,今年提亲,明年就能嫁给他。” 商枝:“……”都是那么恨嫁? 魏娇玲在商枝身边呆一会,像条小尾巴跟在林辛逸的身边。 商枝看着林辛逸愁苦着脸防备着魏娇玲,就像是不盯紧这女流氓,他就会清白不保。 这会倒是觉得魏娇玲与林辛逸挺般配,希望魏娇玲看见林辛逸白斩鸡的身材,不会失望就好。 商枝走进里屋,就看见哑医站在薛慎之的身边,双手比划着询问他什么。 薛慎之低声与他交流。 商枝走过去,哑医看她一眼,蹲着继续干活。 薛慎之见哑医没有话说,便握着商枝的手往外走,宽大的袖子遮掩住他们交握的手。商枝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她,循着视线望过去,就看见哑医低着头看着灶台里的柴火。 她皱紧眉头,不觉得自己看错了。 哑医想打量她,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刚才哑医与你说什么?”商枝觉得哑医有古怪,不由问道。 薛慎之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笑道:“他问我与你是否定亲了?我说是。之后问起我的年纪,出生何处,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 商枝心里那种怪异感越来越浓烈,她回头看哑医一眼,正好触及他的视线,他愣了一下,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笑起来,牵动着脸颊上的伤疤十分狰狞。 “你都说了?”商枝觉得哑医身上有危险的气息,但是他对他们没有敌意。 薛慎之缓缓摇头,“我只说孤身一人。” 商枝点了点头,“别人突然问起这些事情,不要轻易向他们透露。” 这个哑医不能带到县城大作坊,就将他留在镇上小作坊。 林辛逸这时候跑过来说道:“师傅,哑医带去县城搭把手。他懂很多医理,能够帮上忙。” 商枝皱紧眉头,心中迟疑。 林辛逸道:“县城缺人,暂时让他过去帮忙。这人虽然有点古怪,却也没有坏心。” 薛慎之道:“让他过去,不妨事。” “行,你带他过去。” 商枝去药房清点出霍乱药,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与护理、禁忌,分成两份放在包袱里,交给林玉儿道:“你与林辛逸都会辅助治疗,你们分别送去同济堂与惠民堂,将那些法子教给他们。霍乱药不比伤寒,需要慎重!不能出任何的乱子。” 林辛逸与林玉儿慎重的点头。 商枝与薛慎之在镇上租几辆牛车去杏花村,打算将仓库里的药材运送到县城去。 一到村口,贺继闵从地上蹿起来,挡在商枝的面前,他搓着手,“商丫头,你这个药材,叔也跟着你种成不?” 昨儿他喝一点小酒,醉倒在炕上,今儿一早醒来,就感觉村里大变样,穷酸的邻居家裁新衣,买零嘴儿,还吃起肉了! 他一问之下,原来是那些挖采的药材卖给商枝,得了一大笔银钱! 贺继闵心里后悔不已,当即去找商枝,哪里知道扑空了,就堵在村口等人。 “商丫头,叔之前糊涂,听信贺良广的话,错失机会。你说该咋种,叔都听你的。”贺继闵腆着脸,巴结商枝。 商枝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贺继闵谄媚的笑,她笑道:“不是我不答应,而是都有定额了。再多出你一个,药材就是多余的,我也只能囤在仓库里。下次吧,以后有机会我通知你。” 贺继闵脸色一僵,讪讪地说道:“商丫头,你就别骗叔,叔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人,在外面多的是路子。不是和军营里也有做买卖?多出来的,你就卖给军营。” 商枝冷笑道:“军营里的药材,樟树村提供之后,他们地里还剩不少,得另外找销路,哪里能分出一个名额给你?机会只有一次,你抓住就是你的,没有抓住只能怪自己没有远见。” 她可没有忘记,贺继闵与薛茂通、薛长东一起坐地起价,逼她就范。 如今有事求她那就对不住了! 她小心眼记仇! 贺继闵脸色顿时难看,阴着脸,“商丫头,你当真不给叔这个脸?” “脸是自己给的。自己不要脸,别怪别人不给脸!”商枝丢下这句话,绕开贺继闵让牛车停在仓库门口。 贺继闵脸色铁青,怒瞪着商枝,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商枝不管贺继闵咋想,她进村找村民帮忙一起将药材捆在牛车上。 药材比较多,五辆牛车只够拉一半,还剩下一半,得明天拉。 贺继闵杵在村口,听村民吹捧着商枝,有几个比他还穷的,身上都穿起新衣裳,心里更不是滋味。 周蔓坐着马车从镇上娘家回来,婉晴扶着她下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都是周夫人心疼周蔓给准备的。 许氏跪一晚,膝盖跪肿了,躺在炕上下不来,她便大清早上镇上吃顿好的。 一回来,就看见村口堵满了人,她皱紧眉头,就听李大婶大着嗓门说道:“商丫头就是咱们村的福星,乡邻们跟着你有肉吃,有新衣穿,今后还有新宅子住。” “商丫头在县城开大作坊,专门制药丸,县城里的大药铺掌柜都求着商丫头做生意,咱们大家放心跟着商丫头干,保管有使不完的银子。”有村民附应李大婶的话。 周蔓看着众星捧月的商枝,尖利的指甲掐进掌心,不就是带着村民种地,这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可看着商枝头上的玉簪,身上穿得绸缎长裙,是最时兴的款式。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在闺中的时候娘给她置办的,嫁进薛家之后,她就没有再做过衣裳! 商枝以前不过是荆钗布衣,如今处处压她一头,日子越过越好,找的男人也是个十分有潜力的人。哪像她越来越不如意,嫁一个废物! 心里的妒火被这风向一刮,宛如燎原之势蔓延开。 贺继闵阴笑两声,“也得看她作坊开不开得下去!”走着瞧! 周蔓侧头看向贺继闵,眸光微微一闪,看着他转身离开,周蔓又看一眼忙碌中的商枝,她脸上清丽的笑容,灿烂得刺痛她的双目。 鬼使神差,她跟着贺继闵,走到小路上的时候,贺继闵突然从一侧出来,吓得她心都要跳出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贺继闵见是周蔓,许氏的媳妇,脸色不太好看。 周蔓拍着胸口,回头看站在路口把风的婉晴,眼底的眸光闪烁:“你和商枝不对付?” 贺继闵眼睛一眯,警惕的盯着周蔓。 周蔓扯着唇角笑道:“你不用防备我,我和你一样,见不得她如此嚣张,风头大盛。你有能耐让她的作坊开不下去,我就给你报酬。”她从袖中掏出周氏给她的银子,扔到贺继闵手里,“你让她越不如意,越不顺畅,我就越高兴,一高兴就出手阔绰。” 贺继闵听出周蔓的弦外之音,商枝越惨,他得的银子越多!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贺继闵拍着胸脯保证,“周丫头,你放心,叔一定让你满意。” 周蔓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和婉晴回薛家。 贺继闵看着一车车运走的药材,眼睛里闪过暗芒,他一个人抓不了多少耗子,得找人一起抓。 —— 商枝跟着牛车将药材拉到县城大作坊,和薛慎之一起将药材卸下来,全都搬进库房里,天色眼见就要黑了,他们去同福酒楼用一顿饭,回到村子里,累得倒在床上就睡过去。 一大早,租的牛车已经到村口。 商枝急急忙忙洗漱,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她快步去仓库,打开锁片,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仓库里面,堆满了一地的死老鼠,露出白肚皮,翻倒在地上。 薛慎之见商枝站在门口没有动静,走过来,看清楚仓库里的情况,目光一顿,眸光顿时冷冽。 “耗子爱吃药材,就如狗见到肉骨头。墙角我都放了耗子药,就是防止有耗子从外爬进来啃药材。若是自己跑进来,总不会跑来几十只?”商枝看着许多药材茎秆被啃断,这些药材都是不能要的。耗子全都死了,那是因为有些药材有毒,需要炮制去毒性,耗子直接啃了就给毒死了。虽然是如此,她也损失不小! 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臂,对她说道:“去村里问问,谁看见可疑的人来仓库。” 商枝目光森寒,她嘭地把仓库门合上,去陈族长家。 陈族长听到商枝的话,脸色一沉,商枝的利益被损害,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直接利益,毕竟这是乡邻种的药材。有些人使坏,让商枝寒心了,不再在村里收药材,村民们又得捆紧肚皮过日子。 陈族长气得早饭吃不下,他对商枝保证道:“商丫头,你放心,陈叔一定给你将凶手揪出来!” 陈耀祖也很气愤,“商枝姐,我们会给你出一口恶气!”说着,不等他老爹吩咐,一溜烟跑去村里打听。 陈耀宗也不甘落后,立即去村里找人。 这一打听,还真的打听出来了。 陈耀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满脸愤怒的说道:“他找癞子头买的耗子,癞子头抓了十几只卖给他。仓库里突然这么多耗子,除了他,没有别人!这村里只有少部分人没有种药材,贺继闵就是其中一个!” “就是他,跑不了!”商枝几乎立即肯定,“昨天他说想跟着我种药材,我拒绝他了。心里怀恨,使下三滥的手段报复我!” 已经确定人选,商枝立即去贺继闵家。 薛慎之看着院子里搁着一根扁担,他顺手抄起来。 陈耀祖见了,他乐颠颠地跑过来,从薛慎之手里拿走扁担,“薛大哥,我来我来!”他跟着杂学师傅学了几招,正好练练手! 村子里被兄弟两一通问,全都知道有人对仓库里的药材使坏,丢下碗筷,跑去贺继闵家。 贺继闵正在给他媳妇一两碎银,“你拿去给孩子们买几匹布,裁几件新衣裳,剩下的你给自己也扯块布,买几根头绳打扮打扮。” 陈氏拿着一两碎银,放在嘴里咬一下,‘唉哟’一声捂着牙,眼底一片喜气,“给我的?你咋来的银子?” “别多嘴!给你就拿着!”贺继闵沉声叱道。 陈氏不敢再问,她喜滋滋的将银子塞进袖袋里。提着猪食准备去喂猪,就看见一大波人气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来。 “嘭咚”一声,猪食砸在地上,她脸色发白的问道:“你们这是干啥?” 陈耀祖向前走一步,将扁担往地上一杵,大声说道:“贺继闵呢?让他出来!” 陈氏没见过这个阵仗,吓一大跳,她转身进屋大喊,“当家的,当家的,有人上门找茬了!” “谁敢来找老子的事儿!”贺继闵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看到村里大半的壮汉全都来了,膝盖一软,他背靠着门板,色厉内荏道:“你们这是干啥?闯进门做强盗呢?” 陈耀祖二话不说,举着扁担就往贺继闵身上招呼,“强盗咋了?就是看你不爽快,拳头痒痒想揍你!” 贺继闵没有想到陈耀祖说打人就打人,反应过来往一边躲。 “啊”地嚎叫一声,捂着胳膊,就看见挨了一扁担的胳膊红肿起来。 贺继闵被激怒,眼睛充血,挥着拳头砸向陈耀祖。 陈耀宗伸手包住贺继闵的拳头,握住他的拳头将手臂往反方向一拧。 贺继闵惨叫,“痛痛痛,你快撒手!” 陈耀宗问道:“仓库里的耗子是你放的?” 贺继闵脸色涨紫,满头的冷汗,他咬着牙道:“血口喷人!我啥时候往仓库里放耗子了?” 陈耀宗继续用力,贺继闵胳膊发出咔咔地响声,再往后拧,就要断了。 贺继闵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掉,涨紫的脸顿时煞白,他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啊’地大叫一声,忍不住招出来,“周蔓!是周蔓让我干的!” 商枝眼睛一眯,周蔓? 这个女人也是阴魂不散! “仓库里的药材大部分被耗子啃了,已经不能用,你放的耗子,一切损失由你来赔!”商枝话音一落,薛慎之将手里刚刚做好的账册递给商枝。 商枝看着账册,惊讶的看着薛慎之,他倒是做万全的准备,来的时候笔和册子都带来了。 “二十两银子。”商枝将册子摆在贺继闵面前。 贺继闵瞪大了眼睛,二十两?! 周蔓那臭娘们才给他十两银子! “二十两我没有,只有十两银子!剩下的你们管周蔓去要!”贺继闵另一只手掏出钱袋子扔在商枝脚下,“她指使我干的,凭啥我一个人出?” 商枝眼底闪过冷芒,勾着唇角道:“剩下的十两你不赔也可以,仓库里的耗子你放进去的,你就都捡出来。谁指使你的干,你就送谁家里去!” 贺继闵倒抽一口冷气! 他去捡死耗子? 还没有回过神来,肩膀针扎一下痛,扭头就看见商枝收针,整条胳膊失去知觉,他惊恐的说道:“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你啥时候把事情办完,我就啥时候扎好你的手臂。记住了,两刻钟没有到我面前,你这手臂基本上是废了!”商枝吓唬贺继闵道。 贺继闵真的被吓住了,他连滚带爬快速跑去仓库,捡起死耗子丢在粪箕里,全倒薛家门口,砰砰砰地把门板敲响,蹿去找商枝扎手臂。 许氏下不了床,周蔓听到敲门声,看着在厨房烧饭的婉晴,她去开门。 一只死耗子骨碌从门槛上滚到她的脚边。 “啊——” 周蔓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头皮都要炸了。 婉晴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见门口一地的死耗子,脸上的血色褪尽,弯腰在一边干呕。 周蔓已经吓傻了,她眼睛发直,呆呆地盯着那一堆耗子,浑身抖得像筛糠。 婉晴缓过来,连忙扶着周蔓站起来,她的手冰凉,“小姐,你没事吧?” 周蔓吓得出不了声,她双腿是软的,站起来又往地上坐下去。 “婉……婉晴,我……我肚子疼。”周蔓脸色痛苦的抱着肚子。 婉晴脸色一变,“小姐,你等等,奴婢这就送您去镇上!”扶着周蔓靠在她身上,走到村口去租牛车送周蔓去镇上医馆。 郎中诊脉,周蔓动了胎气,需要静卧休养。 周蔓摸着小腹,眼底一片恨色! 一定是商枝那个贱人干的! 周蔓紧咬着牙根,心里恨意难平。 “小姐,是谁这般缺德,在咱们院门前放死耗子?”婉晴愤懑道。 周蔓阴着脸,没有吭声,“扶我起来,回周府。” 婉晴扶着周蔓走出医馆,碎碎念道:“小姐,您昨天不是找人对付商枝了?会不会是她在咱们院门前放死耗子?警告咱们?” “住口!” 周蔓低斥着婉晴,左右看一眼,见没有人听见,不禁松一口气,可看到前面的苏锦瑟,她脸上露出极有深意的笑,让周蔓心里隐隐充斥着不安。她听见了? 苏锦瑟看一眼周蔓身后的医馆,又看一眼她的肚子,轻笑道:“被死耗子吓得动胎气了?” 周蔓和苏锦瑟在杏花村有几面之缘,加在一起也没有说几句话,听到她这话,周蔓脸色难看,不准备搭理苏锦瑟。 苏锦瑟怎么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机会? “你对付商枝,难道就不想要她消失吗?”苏锦瑟扬声说道,毫不遮掩她的动机。 周蔓背脊一僵,她虽然想看商枝下场凄惨,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命。 苏锦瑟见她迟疑,站在她的身侧,蛊惑道:“如果不是她抢你看中的男人,你怎么会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如果她死了,依她的未婚夫对她的感情,一定会备受打击,一蹶不振,到时候会试定然无法参加。你难道就不恨他?你难道要看着商枝一步一步爬到你头上去?做一个官太太?薛宁安那般无能,到时候一定会求到薛慎之与商枝的脚边,你就能忍受低他们一等?明明你的出身比他们高。” 她无比的庆幸自己的缜密,将商枝身边的人全都查探一番,如今她正是需要用人之际,周蔓就派上用场了。 周蔓紧紧的握着拳头,她想到手里要沾人命,心里就发慌。 “我不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三天后等你的答复。”苏锦瑟咯咯笑了几声,转身扬长而去。 她脸上一片阴沉,秦景凌已经回军营,根本就没有留下来查探她所遭遇的事情。如果是平常,秦景凌绝对会亲力亲为! 苏锦瑟几乎可以确定,苏易一定是对秦景凌说了有关身世的事情! 一定是曹管家告诉苏易,向他透露口风! 如果秦景凌知道,他必定会派人去京城查明真相,然后彻底将苏元靖捂了十几年的遮羞布撕裂开。 那时候她就是从云端坠落泥泞! 不! 她绝对无法忍受这一幕发生! 所以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在秦景凌查探到消息之前,将商枝除掉,尽快回京! 那个时候,商枝一死,就算秦玉霜得知真相又能如何?她能承受丧女之痛吗? 若是承受不起,秦玉霜依旧会将全部的感情投掷在她的身上,转移心底的伤痛!她还是平阳候府风光无比的大小姐! 苏锦瑟心里快速的盘算着,周蔓是一步棋,而苏易如今已经知道真相,那么她必须要找一个人与他抗衡!而那个人就是曹管家!没有人比曹管家更合适! 回到客栈,苏锦瑟让人送一桶热水放在房间里,然后对弄墨说道:“你去请曹管家,让他一刻钟来找我。” 弄墨不知道苏锦瑟让她去叫曹管家做什么,来清河镇后,她不愿见曹管家。如今突然请曹管家过来,难道是打算回京了? “小姐,您是请曹管家过来,商议回京的事宜吗?”弄墨想到便问出来。 “嗯。”苏锦瑟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快去快回。” 弄墨去通知曹管家,让他一刻钟后来找苏锦瑟商议回京的事情。 回来之后,看见苏锦瑟穿着单薄的底衣,一头湿发往下坠着水珠。 苏锦瑟对弄墨道:“屏风后有一桶热水,你去沐浴。” 弄墨愣了一下,“小姐……”现在还是晌午。 “快去!”苏锦瑟脸色一沉,满目厉色。 弄墨浑身一颤,只得拿着换洗的衣裳进去,褪掉衣裳泡进水里。 苏锦瑟站在门边的位置,屏风被她调整一下,正好对着门口,能够看到弄墨身上白皙的肌肤。 眼见着一刻钟要到了,弄墨不敢洗很久,匆匆搓洗一遍就要起身。苏锦瑟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将弄墨按坐在浴桶中。 叩叩叩! 门板被敲响,弄墨脸色一白,浑身开始发颤。 “小姐……” 苏锦瑟压低声音道:“待会假装我,不许回头。” 弄墨摇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腰间剧痛,她痛呼出声,“啊!小姐——” 曹管家听到门内弄墨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只以为苏锦瑟出事,连忙推门进来,透过屏风,看到雪白的后背,他脸色一变,心里暗道糟糕,顿时转过身。 “出去!滚出去!”苏锦瑟尖锐的叫喊,紧接着一阵哗哗的水响。 曹管家下意识回过头去,就看见苏锦瑟一头湿发,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眼睛被怒火烧红。 “小姐……” “曹管家,虽然我不是娘亲生的,却也是苏家的大小姐!你说父亲知道你玷污我的清白,他会如何处置你?”苏锦瑟隐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 曹管家跪在地上,“小姐饶了老奴这一回,老奴什么也没有看见!” 苏锦瑟冷笑一声,“饶你一回未尝不可,只不过,你要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曹管家一怔,到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中了苏锦瑟的计! 她说得对,无论苏锦瑟是不是秦玉霜所出,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脉。自己一个奴才看了她的身体,苏元靖再信任他,也不会轻饶! 曹管家紧紧的闭着眼睛,捏握着拳头,忍辱道:“但凭小姐吩咐!” —— 商枝在仓库里将药材清理一遍,有四分之一的药材被老鼠啃了,自然是不能用,全都清理出来给烧毁。 那些药材的价值,正好在十两银子左右。 她自问与周蔓并无多大的恩怨,似乎只是因为薛慎之,她对自己生出敌意。 如今周蔓成亲,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一个人的嫉妒心,当真能够毁掉一个人? 薛慎之递给她一块绢布,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担子,“剩下的给我来,你回去歇息,吃早饭。”叮咛后,他挑着担子将药材放在河边的一块坪地上,那里是专门焚烧垃圾的地方,然后点着火将药材给烧了。 有的药材有毒,他不知道会不会对人有影响,远远地站着,有人靠近便提醒一番,让他们绕路走。等烧干净之后,他将灰烬挖坑埋起来。 回到屋子里,商枝正好做出早饭。 “先吃早饭散汗,再洗澡。”商枝摆好两幅碗筷。 薛慎之身上粘腻很不舒适,“你先吃,不必等我。” 商枝无奈,钻进厨房给他打水,提到洗手间。 薛慎之拿着换洗的衣裳去洗澡。 商枝给分出一半的面条给狗吃,然后坐在桌前等薛慎之。 薛慎之大约猜到商枝等他,洗一个战斗澡,收拾一下澡堂方才坐在桌前。 商枝给他盛一碗煮的豆浆,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又没有擦干净,小心头疼。”说着站起来,打算去取帕子给他擦头发。 薛慎之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去,“吃完再说,不妨事。”见商枝皱紧眉心,他低叹道:“我饿了。” 商枝不再坚持,拿着一块宽大的毛巾将他的头发给包起来,免得水洇湿衣裳,湿气入体。 吃完早饭,薛慎之拉住商枝的手道:“那日你在同福酒楼宴客,苏锦瑟收买方同灌醉你,对你没有起好的心思。她如今在镇上,不声不响,我担心她在筹谋着什么,你近来出行要多加防备,最好不要一个人。” 商枝看着薛慎之担忧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她对我心怀不轨,一直盯着她的动静!” 闻言,薛慎之心下稍安,眼底却是一片寒凉。 —— 军营。 秦景凌派人在调查苏锦瑟所说的事情,不出两日,便有消息传来。 苏锦瑟那一番话半真半假,是她买通药铺掌柜灌醉商枝,并且联络了窑子,打算将商枝卖进去。只是阴差阳错,她被文府的人劫掠。 秦景凌看完整整三页纸的情报,上面记载着商枝、苏锦瑟与文府的大小恩怨。他面无表情,眉头紧锁,苏锦瑟的所作所为堪称狠辣,与她表现出来的善良完全是两幅面孔。 放下情报,秦景凌捏着眉心,只等着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再斟酌如何处置。 按照军营里的情报网,最迟明天,大概就有消息了。 果然,如秦景凌所料,在第二日的半夜里,封了蜜蜡的信到了他手里。 ------题外话------ 啊啊啊啊,今天本来不打算写一万一,以为一点可以上床,然后想着昨天题外话说了,于是暗搓搓补上。 亲亲们请享用,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章 仇恨!吐露身世! 蜜蜡裹住信,预防遇水被损毁。 秦景凌拿起匕首割开蜜蜡,取出信纸,展开看清里面的内容,捏着信纸的手青筋一根一根暴起来,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只见上面写着:苏锦瑟非秦玉霜所生,乃兴宁侯府姑奶奶所出。张释隐抱走秦玉霜所出的孩子,远离京城,避世不出。 简短的一句话,勾起秦景凌体内磅礴的怒火,险些冲出桎梏,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 苏易说商枝的师傅是张释隐,当年突然从京城消失,日期正是商枝出生的那一日。 而情报传递的消息,恰恰印证苏易的猜测! 商枝的确是秦玉霜所出! 秦景凌眼底燃烧着怒焰,他望着那三页纸的情报,上面详尽地写出苏锦瑟对商枝用尽手段! 苏锦瑟如此的激烈,带着赶尽杀绝的狠绝,说明她早已清楚自己的身世,只有他那个傻妹妹被蒙在鼓里,被苏元靖与苏锦瑟耍得团团转! “嘭”地一声,书案应声而断! 秦景凌取来佩剑,疾步往外走,抄近路的话,明日晌午能够赶到杏花村! 巡逻地马龙与钱峰两人见到秦景凌裹挟着怒火,手里拿着佩剑,连忙上前问道:“将军,有情况?” “没有。”秦景凌大步往前走,忽然一顿,对两兄弟道:“你们随我去。” 马龙与钱峰立即跟随着秦景凌一起去杏花村。 —— 清河镇。 天蒙蒙亮,苏锦瑟坐起来梳洗,惊动弄墨。 弄墨急急忙忙爬起来,接过苏锦瑟手中的梳子为她梳头。 妆扮好,铜镜里映照着一张美艳典雅的面容,苏锦瑟摸着自己的脸,分明与商枝不相上下,只是她的美太浓烈而显得艳俗。商枝身上清透空灵的气质,衬得她无双的容颜清美脱俗。 想到自己不止是身世被商枝压一头,就连引以为傲的容貌都稍显逊色。她唯一拿得出来的便只有一身的才艺,可商枝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却又碾压她一头,如此一对比,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盖过商枝! 苏锦瑟心中生出恼意,可随即一想,过了今日这世间再无商枝此人,她又忍不住心情愉悦。 “弄墨,你留在客栈里收拾包袱,我先去一趟文家。”苏锦瑟所有的局都已经布好了,周蔓那边三日都不用等,不过昨夜就来了消息。那么只差了文府。 她手里并无多少人,文府将她害得那么惨,问他们借几个人对付商枝。如果有一日真相被揭露,苏秦两家查起来,那也是查到文府头上,与她有什么关系? 苏锦瑟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乘坐着马车去文府。想到今日就能解决掉心腹大患,她难得的有兴致细细打量着清河镇的一景一物。忽而,她发现有一个人跟着她走了几条街,攥着车帘子的手紧了紧,猛地将车窗帘子甩下来,目光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好一个苏易,妹妹还没有认上,生怕商枝在她手里吃亏,竟然暗中派人盯着她! 苏锦瑟眼底闪过阴狠,勾着唇瓣,又是一派悠然闲散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发现跟踪的人。 进入文府,文老夫人亲自迎接苏锦瑟,热情地招呼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锦瑟呀,京里来消息了吗?” 苏锦瑟脸上含着笑,丝毫看不出怨恨,“姨祖母,你太心急了,哪里有那么快?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不出意外,大约有个四五日就能有消息。” “好,好,好,姨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文老夫人脸上堆满笑容,越看苏锦瑟越喜欢,见她满面忧愁,心情很好的问道:“遇上难事了?你别见外,与姨祖母说说,能帮你的,姨祖母一定帮你。” 苏锦瑟忧心忡忡道:“我只是担心会委屈表妹,毕竟哥哥是因为商枝出了事,心知与他没有可能方才答应娶表妹,事情进展太顺利,我怕哥哥娶了表妹之后,将商枝纳进府。” 文老夫人脸色瞬间沉郁,她派出去的四个护卫没有一个活着传消息回府,全都被震怒的苏易解决掉。苏易如此暴怒,她才猜测那些人应该是得手了。心中又不太确信,派人出去打听,半点消息都探听不到,不用想也知道是苏易封锁消息。 如今,文老夫人从苏锦瑟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商枝的确是丢了清白。心里止不住的担忧,苏易都为商枝做到这一个地步,难道真的是下决心要将商枝纳进府? “锦瑟,你想怎么做?”文老夫人心里想着是除掉商枝,但若是今后与苏锦瑟撕破脸,她将事情捅破到苏易的跟前,文家可讨不到好。 苏锦瑟也暗骂文老夫人是个老狐狸,想拉着自己下水。不过正合她的心意,不用大费周章的问文老夫人借人。 “我当然不愿意让表妹受委屈,一个乡野丫头就算是进侯府做妾,也远远不够资格。我有心帮忙,可惜我手里并无人手。”苏锦瑟叹息一声。 文老夫人眼底流露出笑意,拍着苏锦瑟的手背,“你这丫头,我府中别的没有,人倒是挺多。你想要几个人,随你开口。” 苏锦瑟问文老夫人借十个人手,几乎是让文府里的护卫倾巢而出。 得到人手,苏锦瑟告辞。 翠竹将苏锦瑟送出门外,被苏锦瑟拒绝。 站在文府门口,苏锦瑟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上马车之前,看着全都拿着刀的护卫,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够跟踪苏锦瑟的人听见,“今日晌午,我将人约到同福酒楼,你们就埋伏在巷子里,等她离开的时候动手!” “是!” 苏锦瑟坐进马车里,透过车帘缝隙,就看见不远处的人。那人思索了一番,调头扎进人群里,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回到客栈里,苏锦瑟站在曹管家的门口,将门敲开,看着脸色阴郁的曹管家,她丝毫不在意。 “你告诉苏易,我今日打算回京,正晌的时候在回春医馆找商枝,和她好好谈一谈。” 曹管家握着门板的手收紧。 “你放心,我只是希望回京以后,我们‘两姐妹’能够好好相处。”苏锦瑟脸色沉冷,厉声道:“只不过一个小忙而已,曹管家一定会帮我将话带到吧?” 曹管家点了点头。 苏锦瑟眼底一片阴鸷,她在文府门口的命令,苏易的人听到回禀他,即便她没有点名,苏易也会猜到自己要对付商枝,而且一定会心生怀疑,她是不是特地说给他听。 如果曹管家再给他带去一个消息,苏易对曹管家一定会起疑,等他逼问出曹管家招供,一定会相信她在同福酒楼那边埋伏商枝! 殊不知,两边都是假的! —— 周蔓住在周府,看着父亲黑沉不悦的脸色,母亲怜惜她坐在一旁默默抹泪,说她这辈子嫁给薛宁安是毁了,日子也难过,只求薛慎之有出息,能够帮扶薛宁安一把。 这一句话,如利刺般狠狠扎刺在周蔓的心口,这一辈子她最不愿求的就是薛慎之,不想在他的施舍下过日子。 府中的气氛太压抑,压抑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周蔓饭也吃不下,躺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苏锦瑟说过的话。最终抵不住心里的邪念,她让婉晴去客栈找苏锦瑟,她决定答应苏锦瑟。 婉晴带来一句话,让她想方设法,明天拖住薛慎之一日。 辗转反侧一整夜周蔓都无法入睡,天蒙蒙亮,她就起身回杏花村。正好和商枝、薛慎之擦肩而过,她停下来看着两人坐着牛车离开的背影,然后才回薛家。 许氏正在喂猪,看见是她,翻个白眼,没有搭理。 一反常态,周蔓走到许氏的面前,许氏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 周蔓笑着说道:“娘,我昨日在娘家,我娘劝了我不少,既然嫁给宁安就得好好与他过日子。我想想觉得有道理,又不能与宁安和离,这样作闹下去,天长日久,对我总归不好,会让宁安心冷。我知道错了,不该与你作对。” 许氏听见周蔓喊娘,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听她的话后,吊梢眼一斜,嘴一撇,尽显刻薄。还未来得及数落周蔓几句,就听周蔓说,“我与爹说了,让他给宁安安排一个正经营生。我爹说钱主薄年纪大了,县令在物色人,商枝是县令认的义女,薛慎之就是他的女婿,他们说的话,县令一定会听,如果宁安能得这个缺,也算是小官,咱们以后的日子也好过。” 周蔓看着许氏心动的模样,紧了紧手指,继续说道:“我想想很有道理,你去找爹,让他请薛慎之帮忙,让宁安顶这个缺位。” 许氏听见薛宁安可以顶替钱主薄的位置,哪里还有工夫细想?她可是看见了,陈族长的女婿是县丞,那日子过得多体面啊? “好,好,好,我这去山上找你爹!”许氏对周蔓的话深信不疑。 周蔓不放心,跟着许氏一起上山。 爬上山,周蔓气喘吁吁,走到门口,就听见许氏放低姿态的求薛定云,“老薛啊,你住在山上十几年,对家里不闻不问,宁安都成家要给你生孙子,还是一事无成,现在官衙里有个主薄的空缺,你找慎之让他给县令说道说道?” 薛定云沉默的用柴刀削竹篾,没有搭理许氏。 许氏心里生恼,“宁安咋说都是你亲生儿子,你就不盼着他好吗?” “薛慎之不欠你。”薛定云冷淡的说道。 “你……”许氏气得脸色涨红,看着薛定云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来气。抢过他手里的柴刀,往门外一扔,“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就由着你住在山上自生自灭,我们不给你送饭!” 薛定云仿若未闻,拖着一条腿站起来,拿着拐杖出去捡柴刀。 许氏就恨薛定云这副模样,好像薛大虎是她害死似的,从来不给她好脸! 一边的周蔓看着薛定云找柴刀,眸光微微闪烁道:“娘,爹是怕宁安没有薛慎之出息,不想求薛慎之帮忙,让宁安出去给薛慎之丢脸?毕竟薛慎之可是要做官的。” 许氏就听不得薛宁安不如薛慎之的话,她拉着脸,还没发作,周蔓又说:“我听人说,薛慎之经常上山给爹送吃的,宁安就没看过爹,爹在意薛慎之也很正常。” 好啊!原来是受了短命鬼的好处,才会瞧不上薛宁安! 许氏怒火蹭蹭上涨,冲出去质问薛定云,“你是不是瞧不上宁安,他样样不如薛慎之,你嫌他在外面给你和薛慎之丢脸?” 薛定云见许氏这泼辣的模样,心生厌烦,“你说是啥就是啥。” 弯腰捡起柴刀,手被许氏大力的抓住,“好啊!你还真的是这样想!那个杂种哪里比得上宁安?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薛定云挣开许氏的手就往屋子里走。 许氏满面怒火,“你不去也给我去!”抢走薛定云的拐杖丢在地上,拽着他往山下走。 薛定云一把将许氏推开。 许氏憋着满肚子的怒火,这一推,她彻底爆发了,冲上去双手狠狠一推薛定云,“我让你推我!让你推我!这十几年你不管不顾这个家,我把屎把尿将宁安拉扯长大,你倒好,做起甩手掌柜,让你帮他这一回都不愿意!” 薛定云腿脚不便,站在山边上,被许氏这一推,重心不稳,一骨碌滚下山。 许氏看着薛定云滚下去,吓懵了,她尖叫一声,“老薛!”连忙跑下山去,就看见薛定云满头鲜血倒在山脚下,不省人事。 “老薛!老薛!你醒醒,别吓唬我啊!”许氏抱着薛定云的头,拍着他的脸,惊慌的朝周蔓喊道:“你快去喊人!” 周蔓也吓得腿软,她是希望许氏闹,闹得薛定云松口,将薛慎之喊回来,没有想到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许氏将人推下去! 她慌手慌脚的下山,连忙去叫人。 陈耀祖听见了,连忙问:“发生啥事了?” 周蔓脸色煞白道:“你去镇上叫薛慎之,他……他爹摔下山,快要不行了!” 陈耀祖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去镇上喊薛慎之。 —— 商枝一大早让牛车将药材全部拉去县城,今日是林德成的寿辰,林辛逸邀请她与薛慎之去吃个饭,热闹热闹。 薛慎之吃完早饭,对商枝说道:“今日我要去一趟书院,你先去回春医馆,我忙完之后再去找你。” 商枝点头,“学业重要。” 薛慎之忍不住叮嘱商枝,“你在医馆里一个人别乱走,我今夜极有可能不会回来,已经让牛车车夫转告龚星辰,让他带张斌来镇上护着你。如果不出意外,苏锦瑟一定会在这几天有动作。” 苏易在准备入京的事情,苏锦瑟绝对会在入京之前下手。 薛慎之不敢马虎大意,只能劳烦龚星辰与张斌保护商枝几日。 正好张斌一身拳脚功夫十分不俗,有他护着,自己也放心。 “知道了。我会护好自己,你也要小心防范!”商枝觉得苏锦瑟入京与一条疯狗似的,就怕她会对薛慎之下手! 薛慎之含笑地‘嗯’一声。 商枝从县令夫人给她的名贵药材中,挑了几样包好,与薛慎之一起去镇上。 薛慎之执意将商枝送去医馆,然后再步行去清河书院。 商枝走进医馆,今日看诊的人少,林德成倒是很清闲的坐在柜台里面翻看医书。 见到商枝之后,林德成放下医书,让她坐下。 药童给商枝倒茶,将他盯着苏锦瑟看见的事情告诉她。“你让我盯着的人,她今日一个人去文府,离开的时候带走八九个左右的护卫,至于要做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怕被她发现,站在很远的地方跟着。” 商枝挑眉,看样子苏锦瑟打算行动了。 八九个护卫,凭着张斌的身手,难不倒他。 商枝拿出银子做谢礼给药童,然后将礼物递给林德成。 林德成笑道:“商丫头,你别太破费,算不得正经的大寿,人来吃顿饭就好了。” 林辛逸从门外进来,附应着林德成的话,“我爹说得对,师傅你这样就太见外了!” “不过几样滋补的东西而已,你们和我推迟才叫见外!”商枝往林辛逸身后看了看,不见魏娇玲的身影,“哟,今天不带小尾巴了?” 林辛逸脸色涨得通红,气势顿时虚了,“别胡说八道。” 商枝笑而不语。 林辛逸心虚的不敢瞧商枝。 几个人坐在一起,林辛逸闲来无事,就和商枝讨论医术。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已经到吃饭的点,却不见薛慎之过来,她脸色微微一变,难道出什么事了? 商枝顿时坐不住了,她对林辛逸道:“我和薛慎之约好,他下课便来医馆,如今离他下课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刻钟了!我先去书院找他!” 薛慎之向来守时,而且他说今日没有多要紧的事情,一定会提前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林辛逸神色也凝重,疾步跟在商枝身后。 两个人刚刚走出医馆,就看见文曲星气喘吁吁地跑来道:“出……出事了!慎之的爹摔下山,人快没了,你们村里来人,让他赶紧去见最后一面。他走得急,让我告诉你别等他,不许乱走,等张斌和龚星辰来了,你再回去!” 商枝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他爹出事了?” “是啊!情况很危急。他担心路上会遇见危险,只在别的地方请了郎中,叫你安心。”文曲星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只能将薛慎之的原话告诉商枝。 商枝等不及要回杏花村,她知道薛父对薛慎之而言意味着什么。 只是更让她不安的是薛父十几年不曾下山,突然摔下山,一定是有什么事! 她带着林辛逸坐上牛车,龚星辰与张斌骑马赶来。 商枝连忙跳下牛车,对林辛逸道:“你陪着伯父过寿,今日让你们扫兴了。” “别说见外的话,事出从急,你们赶紧走吧。”林辛逸也跟着着急,但是他去没有一点用,说不定还是拖累,只得在医馆里等着他们报平安。 龚星辰伸出手递给商枝,笑容灿烂,“来,哥载你去杏花村。” 商枝将手搭在龚星辰的手心,他用力一带,商枝借力跨坐在马背上,坐在龚星辰前面。 龚星辰的手按在她头上,将她的头往一边移一下,调转马头,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乞儿跑过来,询问着林辛逸,“这是回春医馆吗?有人让我将信送给叫商枝的人。” “我是。” 商枝接过小乞儿递来的信,拆开,只看一行字,目光骤变。强压着体内的怒火,商枝耐着性子看完内容,脸色铁青。 苏锦瑟! 龚星辰觉察到不对劲,从她手里拿过信,看一遍,惊讶道:“薛慎之出事了?福来酒楼?你知道谁将他绑走的吗?” 文曲星连忙说道:“他不是回杏花村了?” 林辛逸皱紧眉心,“会不会是有人在半路带走薛慎之了?” 他的话,让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商枝不敢赌,当机立断道:“文曲星,你和林辛逸赶着牛车去杏花村,确认薛慎之在不在。我和二哥、张斌就去福来酒楼。”而且薛慎之马上就要科考,薛定云怎么也不能出事,商枝特地叮嘱林辛逸,“去我新房子药房提药箱过去,无论如何要保住薛定云的命!” 林辛逸慎重道:“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回伯父!”说着,他们赶着牛车去文府,坐马车赶回杏花村。 商枝则是带着人去福来酒楼,她对张斌与龚星辰道:“等下我一个人进去,如果里面出现情况,你们再闯进去。来个出其不意,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一开始跟着她进去,苏锦瑟一定会有防备! 龚星辰不赞同,“哥进去看看,如果有问题,你们再进来。” 商枝摇了摇头,“她要见我,你进去不合适。” “她点名要见你,才是不安好心,你一个女孩子,躲哥身后边就行了。”龚星辰说着就上楼。 商枝急忙跟在他身后。 张斌也跟上来。 快到门口,张斌打出手势,“这里不对劲。” 商枝拽住龚星辰的袖子,对张斌的话还是很信任,他在官衙多年,眼力和对危险的感知,远强过他们。 “张大哥,有问题?” 张斌看着紧闭的雅间,他嗅到一种血腥气,这是来自对危险的感官。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往后退,抽出别在腰间的佩刀,紧接着‘嘭’地一声,一脚将门踹开。 两把大刀迎面劈下来,张斌早有防备,挥刀挡住隔开,长刀一闪,左面一人鲜血迸溅,另一手一把抓着右面的大刀,一脚把护卫踢倒敲晕。不过几息间,张斌就将藏在雅间里的四个护卫给制服住! 商枝站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护卫到底不比张斌。张斌在官衙经常追拿恶徒,身手了得,对敌经验丰富。护卫只是养在后院,真正动刀动枪机会少,缺乏张斌铁血狠劲。 “没有其他人。”张斌拿着一块绢布擦干净刀身的鲜血,插进刀鞘里。 商枝看着地上四个护卫,若有所思,难道薛父那边是有苏锦瑟的手笔?故意将薛慎之引走,然后传递假消息给她?知道她不敢赌,无论真假一定会顾及薛慎之的安危?所以将人埋伏在这里,对她下手? 苏锦瑟只有这么一点手段吗? 跑堂的伙计听到响动上楼,看到屋子里满地鲜血,吓得脸色发白,“客……客官……” 张斌拿出令牌,“我是官衙的捕快,捉拿恶徒。” 伙计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下去通知掌柜。 掌柜一听是恶徒,连忙拿来一捆绳子给张斌,让他们将恶徒给捆起来。 商枝问道:“是谁要的那间雅间?” 掌柜脸色不太好的说道:“就是他们几个。” 商枝点了点头,看来苏锦瑟并没有出面。 张斌将人捆起来,全都扔在马背上,对商枝说道,“这些人我等下联系同僚,让他们押送到官衙。” 商枝说,“好,你们先将人送过去。” “正好顺路,回医馆再说。” 商枝点了点头,面色凝重。 龚星辰见了,问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商枝将她的猜疑说出来,“我怀疑薛慎之根本没有被苏锦瑟抓住,她是故意利用薛慎之引诱我过来。而且事情太巧合,正好是薛父出事的时候,我猜测薛父那边也有苏锦瑟的手笔。她大费周章的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弄这几个刺客暗杀我?她应该能够想到我不会单枪匹马的过来。” “所以?”龚星辰不了解苏锦瑟。 商枝冷声说道:“这是障眼法!” 龚星辰一脸不解的看向商枝。 商枝比任何人都清楚,苏锦瑟是孤注一掷了。她不会这么小打小闹,只会让她轻易的将人制服,然后放松警惕心,再将她给捉住! 龚星辰正要开口,商枝抬手,示意他安静。 她捕捉到脑海里即将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回春医馆的药童说苏锦瑟问文府要了八九个护卫,这酒楼只有四个,还剩下五个人! 真正的大菜一定在后面! 其他地方绝对还有埋伏! 商枝眼底闪过冷芒,她对张斌道:“张大哥,你绕路去联系同僚,多找一些人手,顺着这条路去医馆。最好找一个人乔装成我的模样!” “还有人埋伏在别的地方?”龚星辰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担心商枝的安危,想叫她回龚府逮着,那些人总该不会强闯衙门吧? 张斌听商枝的话,没有多做思考,反问道:“你呢?” “我去逮人!”商枝眼底闪过厉色,直接去往苏锦瑟住的客栈。 龚星辰不放心商枝一个人,他紧跟着过去,“不要叫人了?”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抱着要我必死的决心。既然已经要我的命,她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商枝说到这里,脚步一顿,立即调转方向,直接奔跑去官道! 苏锦瑟的阴谋诡计,全都是背着苏易。昨晚苏易在杏花村,他们早上从杏花村离开的时候,苏易还没有来镇上,所以这些一定是苏锦瑟瞒着苏易在进行。 苏易对苏锦瑟做的事情并没有包庇,反而严厉的教训她,苏锦瑟如今要杀人了,绝对不会让苏易知道,肯定会先苏易一步回京! “等等我啊!”龚星辰快步追上商枝。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脚一走,苏易后脚就急匆匆赶来福来客栈,问过掌柜,听说刚才有官差抓走几个恶徒,他猛地双手抹一把脸! 站在大街上,他竟不知道苏锦瑟下一步棋子往哪里走! 之前盯着苏锦瑟的人,告诉他苏锦瑟约人在同福酒楼,让人埋伏在附近的巷子里。当时他就怀疑,是不是苏锦瑟发现人跟踪她,才会特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等他赶来镇上,就遇见了曹管家,他给苏锦瑟传话,苏锦瑟等在回春医馆的路上,与商枝表露身份。当时他心里对管家起疑。曹管家是苏元靖的心腹,只听从苏元靖的命令,何时这般顺从苏锦瑟过? 他对曹管家逼问一番,曹管家最终扛不住交代出来,原来是苏锦瑟拿住他的把柄,威胁曹管家带话给他,十有八九是要为难商枝! 既然是要为难商枝,那就一定不会明目张胆告诉他在回春医馆,因此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急急赶到同福酒楼,干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有人来,惊觉上当,紧接着属下告诉他,苏锦瑟埋伏的人在福来酒楼! 可没有想到,他来迟一步! 苏易目光冷冽,他疾步往回春医馆而去,快到医馆的时候,经过巷子里,他听到短兵相接的打斗声,急忙蹿进巷子,就看见差役被一张大网给困住,只有张斌与几个护卫在缠斗。 张斌回头看苏易一眼,气息不稳的大声吼道:“你去客栈找商枝!” 苏易面容冷酷,抽出匕首割断大网,将差役放出来,疾步后退,赶去客栈。 —— 官道上,商枝和龚星辰搬着大石头蹲在路边。 几辆马车驶过,吃了一嘴的灰。 龚星辰晒得渴得不行,捏着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你确定她会回京?” 商枝望着通往镇上的官道,笃定道:“她一定会回京!” 龚星辰看着商枝晒红的脸,让她站在自己的身侧,用影子给她挡太阳,感觉还不够,解开罩衫的带子,拉开给她遮阳。 “来了!”商枝猛地站起来,快速的将石块搬到路中间,横档住官道。 龚星辰将最后一块丢在路中间,马车已经驶近,车夫骤然拉住缰绳,马车里的苏锦瑟与弄墨差一点滚出来。 还没有坐稳,车帘子被掀开,商枝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从马车上拖下来。 苏锦瑟尖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脚踝扭伤。脸色顿时煞白,可更令她震惊的是商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这样一想,苏锦瑟也就问出来。 商枝冷笑道:“你说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苏锦瑟心底一颤,商枝的眼神令她胆寒,双手紧紧的被商枝钳制住,她娇生惯养,走几步路都累得喘息,哪有商枝干过农活的力气大?根本就挣脱不开。 她的眼底闪过恐慌,想叫车夫帮忙,就看见车夫和龚星辰在一起打斗。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锦瑟咬牙切齿道,心里咒骂文府养一帮废物,那么多人,又是药,又是网,居然还叫商枝给逃了! “没干什么,就是把你抓去给苏易,问他要个说法!”商枝将苏锦瑟的手反剪在身后,将她往一边推,拽着她往镇上走。 弄墨搬开挡住官道的石头,冲上来狠狠撞开商枝,商枝避开,苏锦瑟趁机挣脱,拖着扭伤的脚踝,往马车上逃。 弄墨紧跟着朝马车跑去,商枝一脚踹在弄墨脚窝里,弄墨重重摔倒在地上,磕破牙齿满嘴的血。 苏锦瑟见了,脸色发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手忙脚乱的爬上马车,就被商枝拽住脚踝,往后一拉。 “啊!”苏锦瑟趴在地上,脑门磕在石头上,头晕目眩,鲜血流了出来。 苏锦瑟顾不上痛,她爬起来就想跑,被商枝堵在马车边上,无处可逃。 苏锦瑟脸色铁青,心里因为害怕而情绪激愤,“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不肯放过我,将我的一切给抢走!你都已经消失十几年了,就不能消失得彻底,一辈子都不出现!” “我求求你了,你和他们没有感情,那个家里没有你的地位!你现在认了县令夫妇做爹娘,你就行行好不要和我抢爹娘了好不好?我的大哥已经被你给抢走了!很快舅舅也被你抢走!你是不是要我一无所有,你才高兴?”苏锦瑟语无伦次,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她知道自己这次失败了,商枝没死,秦景凌很快就知道真相,如果商枝把她抓去给苏易,她一定会没有好下场的! 商枝听着苏锦瑟的话,冷笑道:“我和你争抢?我不放过你?你脑子有病吧?不是你像条疯狗一样对我一顿乱咬!” 苏锦瑟恐惧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你装什么?你早就知道苏易是你的亲大哥,所以要把我送到他的面前,让他收拾我!商枝,你这个女人简直恶毒到极点!虽然你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又能怎么样?你和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的感情,你不在他们的身边,是我替代你陪伴着他们。你凭什么一声不响的出现,横插进我的生活中,将我的一切给抢走?” “你是不是要银子?我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只求你不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把我的一切还给我,放过我好不好?”苏锦瑟往袖子里掏银子,掏出的银子全都放在商枝的手里,“我还有,还有很多,都给你,全都给你!” 商枝震惊地愣在原地,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从苏锦瑟的话语里得知,她不是父母亲生的,而自己才是! 大概是苏锦瑟的父母得知了她的存在,并且表示过要接她回去,苏锦瑟害怕地位不稳,所以出现在清河镇想要对她赶尽杀绝? 商枝觉得这个理由太荒唐了,无论苏锦瑟的动机是什么,苏锦瑟都是过错的一方! 苏锦瑟鸠占鹊巢多年,不但没有感激之情,还妄想除掉她父母亲生的骨血!狼子野心,未免太过狠毒无情! 自己不是原主,对亲生父母倒是没有多深的渴望与期盼。若是原主还活着,只怕会很希望与父母相认,但是不等她与父母见面,就会死在苏锦瑟的手里! 商枝对苏锦瑟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更是厌恶到极点!对苏锦瑟说的话,也觉得可笑到极点! 自己不争不抢,飞来横祸,苏锦瑟妄图掠夺属于她的东西,反过来指责她抢走苏锦瑟的东西! 苏锦瑟若不是贪心不足,仅凭着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苏家父母对她也不会亏待了。 可是人性的贪婪,是你无可估量的! “这些话,你留到苏易面前,或者是你父母面前去说!问问他们,为何丢弃十几年的人,等到现在才来找!”如果不是自己魂穿到这具肉体,只怕早就变成一把枯骨! 迟了就是迟了! 再多的苦衷,都不能得到原谅! 苏锦瑟听到商枝的话,手里正握着袖子里的匕首,她面目狰狞,突然狠狠朝商枝捅过来,“那你去死吧!你死了就全都解决了!” 商枝敏捷地握住苏锦瑟的手,将匕首从她的手里抢过来。 苏锦瑟拼劲全身的力气,面目扭曲,将刀尖对准了商枝往她身体里捅去。 商枝紧紧抓住苏锦瑟的手,眼底闪过寒芒,一只手紧掐着苏锦瑟的脖子。 苏锦瑟脸色煞白,呼吸不畅,手里的力气瞬间卸掉大半,双手拼命的捶打着商枝的手,心口都开始窒闷。她一双杏眼里布满了绝望,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裂! 忽而,听到马蹄声疾驰而来,苏锦瑟睁圆眼睛望去,就看见一身紫色锦袍的少年策马而来。死寂绝望的眼睛里,注入一道光彩,她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疯狂而扭曲的笑道:“商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你说你老老实实死在我手里不好吗?既然你命硬活着,就让你尝一尝死在自己哥哥手里的滋味!” 苏锦瑟话音一落,脸色剧变,眼底泪水涟涟,苍白脆弱的仿若狂风暴雨中摧残的小花,惊惧绝望道:“二哥,救我!” 商枝一愣,掐着苏锦瑟脖子的手一松。 苏锦瑟死死抓着商枝的手,用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苏越没想到他赶来找大哥和妹妹,刚刚到镇上,就看见令他血液上涌的画面! 他苏家的女儿岂是阿猫阿狗随意能够伤害的! “你找死!” 苏越拔出绑在马匹上的长剑,对准商枝的后心扎过去! “小心!”龚星辰将车夫撂倒在地上,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想也不想的扑过来。 ‘噗嗤’一声,商枝感觉到覆盖在她后背上的身躯一僵,滚烫的血液浸染着她的衣裳,灼烧着她的肌肤。 商枝僵硬的扭动着脖子看向龚星辰,看见他脸色灰白,一双似倒映着星光的眸子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喷涌出一口鲜血。 苏越沉着脸,将剑拔出来,鲜血迸溅,龚星辰‘扑通’倒在地上。 商枝的眼睛被龚星辰喷洒在脸上的鲜血染红,她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一种恐慌地情绪蔓延全身。她唇瓣剧烈的抖动着,“哥……二哥……” 商枝看着龚星辰后背喷涌而出的鲜血,她扑过去想要按住伤口,给他止血。 她的手被苏锦瑟紧紧的抓住,苏锦瑟尖声说道:“哥哥,杀了她!你快杀了她!” 商枝扭头看向苏锦瑟,一双惊乱的眸子,瞬时目眦尽裂。她握紧了匕首手柄,猛地扭转着手腕,用力往上一挑。 “啊!”一声惨叫。 商枝眼前一片血红,看着两根纤细的手指掉落在地上,尖利的刀锋没有收住,从苏锦瑟的右嘴角划至耳蜗,皮肉翻飞。 苏锦瑟松开商枝的手,哭叫着捂着自己的手掌,断的是中指与无名指,鲜血如水涌,从指缝中渗出。 商枝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紧紧按压住龚星辰伤口的手指发颤。 “哥……二哥……你坚持住……” 商枝带着哭腔,惶然无助地颤声道,眼泪也不知何时从眼角滚落。手忙脚乱,从袖子里掏出伤药,乱了章法的往伤口上撒去。 “杀了她!哥,杀了这个贱人帮我报仇!”苏锦瑟发疯地喊叫,痛得要昏厥过去。看着地上两截断指,还有她脸上火辣辣疼着的伤口,她就恨不得将商枝碎尸万段! 毁了! 她全毁掉了! 苏越看着苏锦瑟断了两根手指,脸上被划出一道狰狞的伤痕,满目戾气,他举剑向商枝刺去。 “嗡”地一声,一把大刀横掷过来,苏越被逼退两步,看见一队人马奔来,抱着苏锦瑟上马,狠戾地对商枝说道:“这笔账,暂且记着,改日来讨!” 商枝浸润着水光的眸子不再清澈,布满浓烈的仇恨,阴冷的看向苏越,一字一句道:“这句话,同样奉还!” 龚星辰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伤到肺,苏越下了死手! 更让商枝震惊而茫然的是危险的时机,龚星辰不顾一切的扑上来。 张斌与苏易赶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巨变。特别是苏易,他望着远去的马匹,眼中闪过惊愕。 是……苏越? ------题外话------ 别别别打我!我躲被窝里睡觉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亲, 苏醒! 苏易心瞬间一沉,拔腿去追苏越。可见龚星辰倒在血泊中,情况危急,他收住脚,冷眼望着苏越的方向,咬紧腮帮子,克制住体内的怒火。 商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 龚星辰还等着她搭救! 她看着被苏锦瑟丢弃的马车,让张斌将人抬上去,“先将他放在马车上,快回医馆!” 苏易站在商枝身侧,准备从她手里接过龚星辰,“我来吧。” 商枝目光冰冷的看向他,终是被心底的怨愤给淹没理智,“你先处置剩下的两个人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苏易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弄墨,沉默缩小存在感的车夫,握紧拳头。 “暂时先借用苏世子的马车,到时候归还给你。是你苏家伤的人,世子应该不介意吧?”商枝将人放在马车上,突然对苏易说这么一句。 苏易眼底闪过痛色,发现商枝的异常,她今日特地点出他的身份。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苏易心瞬间凉了半截,如果商枝知道身世,她的义兄又被苏越一剑捅伤,只会将她越推越远,让她厌恶苏家。商枝本来就十分抗拒亲生父母,如今看来只怕想要与她将关系修复,认祖归宗,绝非易事! 马车绝尘而去。 苏易看着瑟瑟发抖的弄墨,对车夫道:“处置了。” 弄墨脸色惨白,她跪伏在地上,哭求道:“世子,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奴婢知错了……” 苏易无动于衷,弄墨是苏锦瑟的左膀右臂,不少恶毒主意是她口中说出来。先解决不了苏锦瑟,便将弄墨处置。 账,一笔一笔的算! 马车里,商枝将东西全都挪开,让他们将龚星辰侧躺着。 商枝迅速的解开龚星辰的衣扣,观察他的呼吸频率、生命体征,检查伤口的深度与出血情况。 他的皮肤苍白,冰凉湿冷,心动过速,呼吸急促,颈动脉博开始减弱,这是呈现出失血性休克的特征。 商枝面色凝重,心里越来越慌,如果失血严重,必须要输血与输氧,可这两种必备的条件是她所缺失的!那种情况,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治好他! 商枝极力的劝告自己保持冷静,可看着龚星辰依旧在流淌着血液的伤口,她就忍不住心慌意乱。好在她之前及时压迫住他的伤口,失血量并不很多。因为急救及时,如今他还是轻微的失血性休克,只要止血及时,一定不会加重。 商枝紧紧的压迫住他的伤口,冲张斌道:“快在车壁柜里找一块干净的布给我!” 张斌冷静的翻找,找到几条锦帕。 商枝揉成一团,堵住伤口,不但止血还能够阻止气体随着呼吸时从伤口进入胸口,形成气胸。 看着龚星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原来苍白的脸呈紫色,她心口一颤,这是咽喉被血块堵塞,造成呼吸困难。 “张大哥,你快帮我按压住伤口,防止血液大量流失。” 张斌站在商枝的位置,用力压迫伤口。 商枝急忙抱住龚星辰的脑袋,捏开他的嘴,用手深入咽喉清理血块,缓解对他的气道压迫,保持呼吸通畅。 手指挤压着龚星辰的舌根,他抽搐着呕吐,吐出一大口血痰,商枝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 马车停在医馆门口,苏易早他们一步到,和林德成等候在门口。看见马车停下来,连忙一起帮忙将龚星辰抬进去。 商枝吩咐药童林德成准备针与桑麻线、烈酒、消炎药膏,还有一个刀伤药方,当归、枣树皮、汉三七,分别炒研成末用来干敷。止血力强,结痂不易脱落,能够减少感染。 药童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将龚星辰侧放在炕上,商枝对药童说道:“准备芦苇管与盐水送进来。” 林德成将东西快速准备好,商枝用沸水煮过的针线泡在烈酒里面,然后清创缝合,烈酒擦拭一遍伤口,敷上刀伤药进行包扎。 药童将盐水送进来,商枝稍稍抬高龚星辰的头,捏开他的嘴将芦苇管插进去,一点一点的将盐水喂进去。直到龚星辰咽下大半碗,商枝长长吐出一口气,几乎是双腿发软的瘫坐在地上,看着伤口没有血液渗出,眼眶一热,她伸手抹脸颊,才发现满面泪水。 林德成进来,就看见商枝坐在地上,眼底的泪水往外涌出,明明没有悲伤的情绪,可却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商丫头,好了吗?”林德成看着侧躺在床上,脸色极度苍白的龚星辰,呼吸不再急促,却有些微弱。 商枝摇了摇头,他的肺部被剑损伤,需要开胸缝合伤口。但是她不具备开胸的所有工具与药物,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他将肺部缝合。 至于会不会形成气胸,造成呼吸困难,还得等他醒过来之后观察才能得知。 商枝问林德成,“通知县令夫妇了吗?”提起他们,商枝心底微颤,目光落在炕上,满身是血的龚星辰,紧紧咬着下唇,他们会怨怪她吗? 因为她才会害得龚星辰受伤。 商枝握紧手指,深深吸一口气,她扶着墙壁站起来,拉着被子给他盖上保暖。 “张斌已经通知,应该快到了。”林德成给龚星辰号脉,问道:“多久才醒?” 商枝抚摸着龚星辰的额头,手指贴在他的颈脉搏,“他是轻微失血性昏迷,无法确定什么时候会醒。他的失血量不算特别严重,大约两三天。” 该做的商枝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他醒过来。 林德成看着商枝状态不对劲,也便不再多问,望着她满身的鲜血,“你先去换洗一下?” 商枝低头看着裙子上面都是大块的鲜血,十分瘆人,点了点头,“林叔,劳烦你照看我二哥。” “不是多大的事情。”林德成摆了摆手,让她快去。 商枝走出房门,就看见急匆匆而来的龚县令与县令夫人,县令夫人脸上布满焦急之色,眼睛发红,疾步往后院而来。抬头看见商枝,她脸色霎时一变,急急地走到商枝身边,“孩子,你伤到哪里了?” 拉着商枝的手都在颤抖,上下打量她,想找找伤口。 商枝的手被温暖柔软的手握着,这一丝温暖触动了心底的情绪,她眼睛酸胀着疼,只知道拼命的摇头,她害怕一开口,便会泣不成声。 商枝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县令夫人的手背上,灼烫得县令夫人心口揪起来疼,止住的泪水跟着流淌下来。 “你二哥他……”县令夫人喉口哽咽。 商枝吸着鼻子,手指抹去泪水,睁大眼睛望着屋内,“在屋内。”说完话,她手背堵着鼻子,强行的压下体内酸涩,泪水却是越压制越往外涌。 前世今生,除了爷爷奶奶,只有龚县令一家给她家的温暖。她在心底认可他们,却总感觉游离之外,并没有从心底的融入他们给予的亲情温暖。 龚星辰不管不顾的扑上来为她挡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全心的呵护,让她高筑的心墙受到剧烈的冲击,轰然倒塌。 原来这就是亲情,为了心底想要守护的人,能够拼尽一切,哪怕是性命。 她在医院里工作,见惯人世间的冷暖。 比起温情,更多的是凄凉。 这一刻,她看着踏进屋子里的龚县令夫妇,心里升起一种恐慌的情绪,竟无法面对他们,有一种逃离的冲动。 可她一双腿像生根一般,动弹不得半分。 短短的两刻钟的等待,她觉得像是过去漫长的一个世纪,再次见到县令夫人的刹那,商枝浑身都僵硬。 县令夫人眼眶红肿,脸颊上的泪痕被抹去,她自屋中朝商枝走来,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她的面前,紧紧地抱着商枝。 商枝泪水模糊了视线,呆呆地由着县令夫人抱着。 “枝枝,吓坏你了。”县令夫人嗓音沙哑,双手紧握着商枝的手臂。 “娘。” 商枝将脸埋在县令夫人的肩窝里,再也没有压制,泪水汹涌而出。她的双手紧紧回报着县令夫人,浑身微微地颤栗着。 她害怕失去这一点温情。 直到县令夫人一句‘枝枝,吓坏你了。’商枝再也忍耐不住,所有的理智崩塌,将心底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宣泄而出。 她害怕! 害怕龚星辰就此不醒,害怕遇见的这些温暖从她身边抽离,依旧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县令夫人默默地垂泪,她听到龚星辰受伤的消息,惶然无措,惴惴不安地一路来到医馆,看见商枝满身的鲜血,那一瞬的冲击,令她头晕目眩。知道商枝没有受伤,心底稍安,看见龚星辰安安静静,脸色苍白的躺在炕上,人事不省,心疼,难过,害怕,种种情绪冲击着她的泪腺。 扑在龚正华怀中宣泄一番情绪之后,她方才惊觉记起来,龚星辰是为救商枝而受伤。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商枝即将失控却又强行压制的一幕,打从心底心疼她。 商枝是在害怕,也是在不安,担心着他们会怨怪她。 虽然龚星辰受伤,她心里难受,但是他为救商枝而受伤,他们并没有怨言。反而觉得龚星辰做得对,他这样才有哥哥的担当。 在认下商枝的那一刻,他们就打从心底将她当做亲人。 即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伤着谁都是不愿见的。 县令夫人拍了拍商枝的后背,感受到她情绪渐渐的平静下来,看着商枝通红的眼睛,拿着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枝枝,你虽然不是从我肚皮里托生,但是娘就觉得你是我的女儿。你和星辰谁伤着,娘心里都很难受,又怎么忍心责怪你呢?” 商枝用力的点头,满肚子歉疚的话,在县令夫人的一句话里,商枝有些难以面对她。 她内心的不安定,何尝不是在质疑着他们一腔真挚的感情? “我让常乐伺候你去梳洗,再好好休息一下,不许胡思乱想。”县令夫人放沉了语气。 “好。”商枝去客房里洗漱。 县令夫人站在门口,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重重地叹息一声。 龚县令问道:“怎么了?” 县令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龚县令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商枝洗漱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裙,常乐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水煮的鸡蛋,见她出来,连忙将商枝带到竹榻边,让她躺下剥掉蛋壳给商枝滚眼睛,将外面的情况说给她听,“外面来了一个大人物,说是姓秦,和苏少爷认识,他们在等您。” 商枝一愣,心里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常乐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认识吗?” 商枝低声道:“认识。” 常乐心里这才松一口气,秦景凌身上的气场太强大,身边带着两个冷冰冰的属下,看着就腿肚子打颤。 鸡蛋凉了,常乐放一边,帕子放在温水里打湿,拧干,给她敷一下眼睛,然后将头发绞干,梳成简单的发髻。 商枝站在镜子前,看着铜镜里的凤目,琼鼻,樱唇,粉面,仔细一看,似乎与苏易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苏易态度突然之间改变,让商枝确定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可能是他妹妹的身世。而是之后,或许是苏锦瑟哪儿露出马脚,才会让苏易起疑。 如今去而复返的秦景凌又回来找她,不得不让人猜想他此行的目的,或许是秦景凌向他透露底细,查明她的身世,才会过来找她。 商枝对苏家并无好感,而出了今日之事,更是生出反感。 可是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商枝收整好情绪,去后面接待秦景凌的厢房。 商枝推开门,屋子里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商枝镇定自若,随意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她看着小几上搁着一杯没有喝的茶,端起来喝了几口,不看他们,也没有开口。 秦景凌看着安静淡然地商枝,一时间满腹的话语被卡在咽喉间。 他到底是来迟一步,苏越对她所作所为,确实不可原谅。 纵使苏越不知情,可不问缘由的伤人,下手毫不留情,行事太冲动莽撞! 秦景凌面对如今的处境,心里忽而升起一种无力感。他向来十分欣赏商枝,能干而出色,可如今这位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外甥女,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毫无疑问,他是喜悦的,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血脉牵系。 他抗倭,身受重伤,昏厥在杏花村,被商枝所救。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她的身份浮出水面。 如此说来,她注定就是秦家不该失去的孩子。 “商丫头,你心里已经知道我来此的目的。”秦景凌迈步到商枝身侧,在她身旁坐下,那张冷峻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稀罕的浮现笑意,“我们也不打哑谜,你是我们家错失的孩子,说再多的亏欠,也无法弥补这十五年来的空缺。不管你认不认,都是秦家的孩子,秦家的门一直为你打开。” 商枝垂着眼帘,敏锐的捕捉到秦景凌话中那句‘秦家的孩子’,他这是将苏家给撇了开来。 商枝不由得转头看向秦景凌,他眼底的坚冰褪却,宛如一个和蔼的长辈,正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似乎无论她给出怎样的答案,他都会尊重她。 商枝端着茶杯的手指缓缓收紧,她深思熟虑道:“我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好,并不想去改变,同样也不想被打扰。” 商枝的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的迟疑。秦景凌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我说的话算数。尽管你不认,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你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我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给你一个说法。” 商枝勾着嘴唇笑道:“你们只管将当初为何弄丢我的原因告诉我就行了。” 原主一定想要知道原因的吧? 商枝对苏家没有任何的血缘亲情的渴盼,更不会为了这么一点血脉而去相认。苏锦瑟与苏越对她做的事情,她不会原谅,这一笔账,迟早得讨回来! 她一无所有,回到陌生的苏家,那是苏锦瑟与苏越的大本营,自己过去只会是送死。 也并不想与这些人培养亲情,到时候她不敢想自己会不会顾虑所谓的父母能否下得了手,报这一剑之仇! 苏锦瑟与苏越身后站着庞然大物,仅凭着她如今的能力,只怕无法全身而退。 这一刻,她迫切的想要成长起来! 她不会因为身上流淌着苏家的血液,理所当然的认为苏家的人就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连苏锦瑟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为此赶来清河镇对付她,而她的亲生父母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说明自己在他们的心中并不是多么的重要。 所以从苏锦瑟口中得知身份的时候,她对苏家没有任何的期盼。 秦景凌一怔,似乎未料到商枝会是想要弄清楚这个原因。 “我如今只是确认你的身世,具体的原因与证据,裘天成还在京城盘查。”秦景凌不但要确切的消息,还需要实打实的证据,手里捏握着证据,就不担心苏元靖编造层出不穷的理由。 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中。 这是秦景凌一贯行事风格。 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商枝点了点头,她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去忙。” 苏易倏然起身,他瞪秦景凌一眼,这哪里是打算让商枝认祖归宗啊?他这放纵的态度,只怕这辈子也甭想商枝回归苏家! “妹妹……” 商枝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苏易,他不知道真相,希望她入京给外祖母治病,处处小心周到,忙前忙后。知道真相之后,更是无微不至,难怪她与薛慎之定亲,他反应那么的激烈。 “你叫我商枝吧,听你喊妹妹,我心里怪别扭的。”商枝对苏易无怨无恨,却也没法将他当做亲人。 苏易眸光暗淡,看着商枝离开,一拳砸在桌子上。 秦景凌冷哼一声道:“鲁莽!” 苏易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我就不该告诉你!”亏他还以为找着一个帮手! “以退为进不知道?苏越那臭小子干的事情,枝枝还在气头上呢,你能说服她认祖归宗?只怕你越是违背她的意愿,她连带着你也抗拒。我们是一家人,自己心中有数就行,没事可以来找她培养感情。天长日久,只要心不是石头做的,总会给焐热。”秦景凌心里也是无奈,如今只能缓兵之计。 苏易愕然,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去找苏越算账!”苏易丢下这句话,匆匆去找苏越。 秦景凌看着苏易离开的背影,想起京城里乌七八糟的事情,眼底闪过冷酷之色,只等着将眼下的公务处安排好,接到裘天成的音信,再回京清算! —— 苏越带着苏锦瑟在清河县,找一家医馆给她治伤。 这家医馆正是同济堂。 佟掌柜看着苏锦瑟十分眼熟,她脸上的伤太瘆人,只看一眼,连忙吩咐郎中给她看诊。 苏越脸色阴沉,满目阴鸷,看着郎中又是号脉,又是看伤口,怒得一脚踹着桌子,“没看见她快痛晕了,赶快给她包扎!” 郎中被吓一跳,看着哭得眼睛肿成核桃的苏锦瑟,让她将受伤的手放在桌子上。 苏锦瑟的断指处用锦帕捂着,如今鲜血已经干涸,郎中将锦帕撕开,苏锦瑟“啊”地痛叫一声,看着鲜血又开始流淌,她面容扭曲道:“庸医!你到底会不会治!” 郎中不想给她治,可是看着苏越手里的剑,他忍气吞声,将拿出来的代痛散放回去,“断指在吗?我给你接回去,看能不能成功。” 苏锦瑟一愣,“断指?” “是,断掉的两根手指在吗?”郎中看向苏越。 苏越也是一脸懵,“断指没有捡回来。” 苏锦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还能接?”她看见郎中点头,心凉半截,看着自己的右手,哭求着苏越,“哥哥,你去帮我捡回来。如果手缺两根手指,你叫我怎么见人?” 苏越劝道:“别哭,我这就去。” 郎中摇头道:“天气热,你的断指没有收藏好,随意弃在地上,就算找回来,也接不回去的。”这句话,彻底将苏锦瑟燃起来的希望压垮! 苏锦瑟想问能将别人的手指接在自己的手上,可看着身侧的苏越,她只得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断指既然丢了,郎中只好给苏锦瑟清理伤口包扎。 郎中看着苏锦瑟脸上的伤口,伤口深又长,他顿时想起在商枝那边学的缝合术,“姑娘,你脸上的伤口太深太长,我给你用针线缝合,如此好得快一点,再用上咱们店里的美肤膏,伤疤会淡很多,抹上脂粉基本看不出来。” 苏锦瑟一听脸上的伤能治好,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绝望中又看见了希望,立即答应缝合。 郎中给苏锦瑟敷一点代痛散,用沸水煮过的针线给她缝合。 脸上的痛觉敏锐,代痛散未起到作用,苏锦瑟痛得死去活来,唇瓣给咬破,苏越心疼,拿着绢布塞她嘴里让她咬着。 “没有止痛散?”苏越拧紧眉头。 郎中看着苏锦瑟肌肉颤抖的脸,根本不好缝合伤口,又拿出代痛散加重剂量给苏锦瑟敷上。 苏锦瑟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满头的冷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再次敷上代痛散,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不再那般的煎熬。 等缝完针,苏锦瑟迫不及待从袖子里掏出巴掌大的洋镜,看着脸上针脚并不平整的针法,像一条狰狞的蜈蚣,尖叫一声,将手里的洋镜扔出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的脸怎么会变得这么难看? 不不不,不会的!郎中说还能治好! 可她看着地上洋镜碎片里倒映出的模样,苏锦瑟压下恐慌,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郎中手法并不纯熟,看着自己缝的针,不如商枝的平整,心里有点数,不敢说出来,但是实际上,这样缝合起来确实有助于她的伤口恢复,只是会相对的会影响容貌。 郎中给苏锦瑟上好药,告诉她,“你过几日来拆线。” 苏锦瑟害怕秦景凌会调查真相有所行动,她必须尽快回京,这三天时间自然耽误不得,“其他郎中会拆线吗?” “自然会。” “你将伤药与美肤膏给我,我自己上药,再找其他郎中给拆线。”苏锦瑟心里做了决定,明天一早赶路回京。 郎中开药,给她药方子,让她去柜台找药童抓药,美肤膏要问佟掌柜买。 苏锦瑟将药方子给药童,问佟掌柜要美肤膏。 佟掌柜随口说一句道:“姑娘,这药膏是商姑娘研制的,你与她交好,应该最清楚这药膏的功效。” 苏锦瑟惊愕的说道:“你说这药膏是商枝研制的?” “正是。” 苏锦瑟脸色骤然一变,将药膏挥落在地上,“我们走!”她就是脸烂了,都不用那贱人的药膏! 苏越看着她突然性情大变,不由得担心道:“你与那位叫商枝的有过节?” 苏锦瑟脸色扭曲,眼底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我的手指就是她给剁掉了!” 苏越脸色变得难看,因为这是商枝在他面前将苏锦瑟的脸给毁了! 苏锦瑟恢复冷静,她知道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身世再也瞒不住了!为了转移商枝的注意力,她将身世说出来,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的杀了商枝! 如今事情失败,她落得一个丧家犬的下场! 苏锦瑟心里恨得难以抑制! 苏越找一家客栈,两个人住进去,苏越道:“我的房间在隔壁,有事情你叫我一声。” 苏锦瑟身边向来有婢女伺候,这次走的急,弄墨被丢在半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墨才会回到她身边。如今一切事物得亲力亲为,她又右手不便,“哥哥,你能买个丫鬟伺候我回京吗?” 苏越道:“妹妹,我们要尽快赶回京城,你的脸叫太医给诊治,看能不能给治好。这一路会骑马,如果买个丫鬟,会影响我们赶路。” 苏锦瑟心中再多不满,也不敢发泄出来,因为她有重要的事情与苏越说。 “哥哥,我有话与你说。”苏锦瑟知道早晚会暴露,倒不如她率先向苏越坦白,“这件事很重要,我不知道你听后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哥哥你需要知道,在我心里,你和大哥一样,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苏越面色凝重,他想打断苏锦瑟的话,阻止她说出口。 苏锦瑟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说道:“哥哥,从小你与我关系最亲近,比起大哥我最喜欢你,大约是我们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大,一起长大的缘故。” 苏锦瑟满脸的悲伤,她想笑,可却扯动脸上的伤口,只能强压着满面的酸涩。 “我在不久之前知道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我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天崩地裂,上天是在给我开一个玩笑。那么心疼我的两个哥哥,我一直以为是最亲密的人,因为我们都是一个母亲所生。可是我现在知道,我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而商枝才是。” 苏越瞳孔一紧,他震惊的看向苏锦瑟,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虚假。 “哥哥你也很难相信是吗?我也是!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我再不愿意相信,也要接受现实。我听到父亲说找到母亲生的女儿,我想要看看那个女孩,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便央着大哥与我来到清河镇。我是将人找到了,她的生活过得十分贫穷,我心里内疚极了,想要弥补她。但是她对我有很深的误解……” 苏锦瑟伤心难过道:“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只不过与你们不是一个娘而已。便想着接她回去,好好对待她,将我拥有的全都分一半给她。可她却觉得是我强占她的身份,才致使她生活艰难,便想着……”似乎难以说出口,扭着头,掩面啜泣道:“就是哥哥看见的一幕,她想要杀了我。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是被迫占去她的身份。” 苏越心中震动,一时无法接受事情的真相! 他要杀的女孩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而这个胞妹却将他疼爱入骨,从小呵护长大的妹妹给重伤! 苏越觉得事情乱了套,太过荒唐! 明明是一家人,最后却生生搅弄成仇敌! 只不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都是贪得无厌的商枝。 “你不用难过,你那时候还小,你们的身份被调换,你也不知情。再说你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你身上却流着苏家的血脉。你能够在得知真相第一时间去找她,将她回府,已经拿出你最大的诚意,是她不知好歹。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想来是生活贫困,无人教导她!”苏越提起商枝皱紧眉心,虽然是他的妹妹,从未一起生活过,除了血脉更浓烈之外,关系却不如苏锦瑟来的亲近。 “大哥知道吗?”苏越突然问道。 苏锦瑟悲怆道:“大哥正是知道,觉得我的血脉不如商枝来得纯粹,商枝对我做的事情,他看见了,也……”话未说完,泪水便掉落下来。 苏越不用苏锦瑟说完,便已经领会她的意思。 苏易纵着商枝欺负她! “你放心,大哥不认你,你还有二哥。无论你是谁,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无法改变。他们日后若是欺压你,二哥为你做主!”苏越许下承诺。 苏锦瑟扑进他的怀里,“哥哥,我只有你了!” 苏越怜惜地揉了揉苏锦瑟的脑袋。 “嘭”地一声,房门被苏易一脚踹开。 屋子里的温情瞬间消散。 苏锦瑟看见苏易,吓得往床上一缩,满面惊惧。 苏越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苏易本就是找苏越,看一眼毁容的苏锦瑟,皱紧眉心,紧跟着大步离开。 苏越走进隔壁的房间,等苏易进来,他关上门,转过身来,一拳头‘嘭’砸在他的眼眶。 苏越捂着眼睛,泪水也飚出来。 苏易不等苏越反应过来,抬起腿猛地一踹,将苏越踹得跪在地上,又一拳打在他的嘴角。 苏越被打倒在地上,心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双手一撑,脚一蹬地,翻身而起,一拳揍向苏易。苏易往一边偏头,抬手握住苏越的手臂,将他往前一拉,几拳打向他的腹部,痛弯苏越的腰,苏易手肘用力敲他的后背一下,苏越‘嘭’地趴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 苏易看着鼻青脸肿的苏越,冷声说道:“你真了不起,一出手就杀人!舅舅教你拳脚功夫,就是让你做恶霸杀人?” 苏越拇指揩掉嘴角的血丝,不服气道:“难道我要看着野丫头杀了锦瑟?” “嘭”又是一拳,苏越捂着剧烈疼痛,几乎要脱臼的下颔,眼底喷出怒火,“说多少次,不许打脸!你对那野丫头什么打算我不管,你再动手,我就翻脸了!” “你有脸翻吗?”苏易听着苏越一口一句野丫头,额头青筋突突跳动,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抵在门上,“她才是你妹妹!她是野丫头,你又是什么?” 苏越满脸怒火道:“你要认就认,没人拦着你认。我告诉你,你若是为那个女人伤害锦瑟,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哥,都要给个交代!” 苏易气得七窍生烟,屈起膝盖狠狠顶向苏越的小腹,将他扔在地上,“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今日所言后悔!” 苏越龇牙咧嘴,攥着拳头,朝苏易的背影低吼道:“我苏越此生不后悔!” 苏易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离开。 —— 杏花村。 薛定云脑袋撞在树干上昏厥过去,后脑勺被石头磕破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好在后脑勺的伤口并不大,商枝药箱里备着的止血散有奇效,林辛逸给薛定云清理干净伤口,敷上止血散,用布包扎起来。 林辛逸看着陷入昏迷的薛定云,目光落在药箱里的银针。 他不擅长针灸,但是被林玉儿扎针的过程,他也渐渐喜欢上针灸,愿意下功夫苦学。但是至今都未曾给病患扎过! 薛慎之道:“你师傅对你的医技很认可,你若是自己都没有信心,谁能够相信你能治病?” 林辛逸被薛慎之鼓舞,当即拿起银针,给薛定云施针。 林辛逸心如擂鼓,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水,施完针,等了一刻钟,将针拔出来,看着薛定云放在小腹上的手指动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林辛逸眼睛亮晶晶,充满了兴奋之色。 “你师傅说你能行。” “那是当然!”林辛逸尾巴又翘起来。 薛慎之缄默不语。 他去煎药端来,喂薛定云服下去,不一会儿,薛定云苏醒过来。 林辛逸立即给薛定云扶脉,确定无碍之后,松一口气。 “薛大哥,你别担心,薛伯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林辛逸心里压力大,商枝托付给他的事情,如果没有救活薛定云,他没法向商枝交代。 薛慎之微微松一口气,他来时见到薛定云,满头的血,脸色泛青,郎中看一眼就走了,不愿沾事。 幸好林辛逸来了,不然薛定云真的会没了。 许氏见薛定云醒过来,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她埋怨道:“你啊,就是头倔驴,你答应我不就没有事了吗?” 薛定云头疼,闭上眼睛,不想看见许氏。 许氏看到正主在,也懒得理会薛定云,她对薛慎之道:“慎之啊,成家立业,你弟弟如今成家,就差立业。官衙里,钱主薄要退下来,你找县令说项,让你弟弟去顶这个缺位?” 薛慎之冷淡道:“谁说钱主薄要退下来?他如今不过五十,还有十年才退下来。” 周蔓脸色骤变,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一痛,被许氏抓了一把,又被她狠狠推在地上。 “贱人!你敢骗我!你说你安的啥心?钱主薄还有十年退下来,你就唆使着我找薛慎之帮忙!是想闹得这个家鸡犬不宁!还是想害得我被商枝给药死!”许氏一个激灵,看着周蔓的脸色充满恨意,这个贱人恨自己让薛宁安坏她清白,逮着机会就磋磨她! 如今周蔓煽动她找薛定云求薛慎之帮忙,不就是为了让商枝毒死她! 周蔓躺在地上抱着肚子,额头上渗出冷汗,她喊疼,“我……我的肚子好疼,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许氏眼底充满仇恨,周蔓想要害死她,看着周蔓抱着肚子喊疼,冷眼看着,“你不想和宁安搭伙过日子,你肚子里这块肉,留着也没用。我明儿就去镇上找你爹娘,让他们把你接回去!” 之前小打小闹,许氏看在薛宁安的份上,能够容忍了周蔓。 周蔓不知道收敛,想要她的命!许氏就不是那么能忍了! 之前以为周蔓是个宝贝疙瘩,能帮扶薛宁安,如今一个响动都没有,许氏也不指望。也受够周蔓的磋磨,动了休了周蔓的念头! 周蔓脸色骤变,她也没有想到许氏敢问薛慎之,方才露陷。许氏竟然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么对付她! 周蔓心里痛恨许氏,但是她不能和离了! 爹娘不会允许她和离! 周蔓向林辛逸求救,“林郎中,你救救我肚子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 林辛逸过来号脉,周蔓本来就动胎气,方才一摔,“有流产的迹象,我给你开安胎的药方子,你吃几天,卧床休息保胎。” 周蔓一听孩子能救,眼泪掉了下来,感激道:“谢谢,谢谢你!” 林辛逸点了点头。 许氏冷哼一声,“明天就让宁安送你回去!” 周蔓惨白着脸,咬着唇瓣。 许氏觉得这样太便宜周蔓,得去周府要点损失费来,再将周蔓休了! 她打定主意,明天就先去周府闹! 林辛逸看了婆媳两一眼,收拾药箱,想起来杏花村的事情,对薛慎之说道:“有人骗师傅说将你抓到福来酒楼,师傅让我来杏花村看你在不在,如今你在这里,我就回去给她报平安。” 薛慎之一听,顿时想到苏锦瑟,他急忙起身,“我现在就去镇上。” 林辛逸拦住薛慎之,“师傅身边有人,薛伯父身体欠安,你就守着他。” 薛慎之哪里放的下心,林辛逸根本拦不住,他冲下山,就遇见了衙役。 衙役是听商枝的吩咐给薛慎之报平安,“薛举人,商小姐说她如今平安无事,苏锦瑟已经离开清河镇,让您安心留下来照顾薛伯父。这几日她在镇上,不会回来。” “她出什么事了?”薛慎之心提起来,如果没有出事,商枝不会留在镇上。 衙役道:“是二少爷受伤,商小姐在照顾他。” 薛慎之这才放下心来,他让衙役等一等,提笔给商枝写一封信,给衙役转交商枝。 而商枝忙得焦头烂额,龚星辰的病情几度转变,她除了借用医馆的药房之外,寸步不离龚星辰的屋子。收到薛慎之的信,是她内心唯一得到的慰藉。只有寥寥几句,字字句句蕴含着他对她深重的情意与关切。 商枝的疲倦一消而散,她提笔给薛慎之回一封信,然后专心致志的护理龚星辰。 每日用补血养气的药材,变着法儿煲汤,然后用芦苇管给他喂下去。 龚星辰失血性休克昏迷,只有给他补血,尽快的让他的身体恢复过来。 龚县令回官衙,县令夫人却是留下来。 两个人轮流给龚星辰推拿穴位。 终于到了第三天,商枝预计龚星辰会醒过来的日子,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过去,他并没有醒过来。 商枝慌乱了,她给龚星辰诊脉,除了气血两虚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病灶,伤口也愈合得很好,并没有出现并发症。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龚星辰的胸口,难道是他肺部损伤的原因吗? 终究是还有影响? 商枝无力的倒在椅子里,浑身透着浓浓的疲倦。 县令夫人心里难过,看着商枝颓然地模样,她强作镇定,安抚她道:“星辰许是身子骨太弱了,方才没有醒过来。等再过两日说不定他就醒了。” 商枝心情沉重,并没有这么乐观,龚星辰的肺部是她心口的结。 只要他一日不醒,她心里就备受着煎熬。 商枝跑去药房,配了一日的汤药,叮嘱县令夫人,“明日给他用这里面的药与乌骨鸡煲汤,喂二哥喝下去。” 紧接着,她将自己关进药房里,失血性休克会输浓缩红细胞,她得钻研出替代的药物。 她沉不下心,想到龚星辰的情况,便头脑空白,她越心急,越不得其法。 商枝揪扯着头发,看着满地揉成团的毛边纸,毫无头绪。 猛地将笔往桌子上一搁,商枝看着架子上的阿胶,取出一块碾成末,冲水给龚星辰服下去。 阿胶容易上火,适才之前商枝一直未给龚星辰服下去。 商枝一连喂龚星辰喝两天的阿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双盈满星光的眸子紧紧的闭上,整个人失去了鲜活。 她紧紧握着龚星辰冰凉的手指,嘴角往一边扯开,“二哥,你一定会醒过来。” 县令夫人听到商枝的话,脚步一顿,迈进屋子里来,她对商枝说道:“慎之来了,你去见见他。” 县令夫人担心商枝的状态,她整个人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薛慎之的到来,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商枝愣了一下,她看龚星辰一眼,对县令夫人道:“干娘,二哥醒过来,你告诉我一声。” “好!” 商枝走出屋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薛慎之。 薛慎之望着商枝苍白的脸色,眼睑下是深重的青影,他叹息一声,抬手将她揽进怀中,怜惜道:“好人自有好报,你不用担心,二哥会醒过来。” 商枝将头埋进薛慎之的胸膛,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裳,脆弱而又茫然。 嗅着薛慎之身上清淡的药香味,商枝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做下一个决定,如果龚星辰再不醒过来,她铤而走险。 “慎之,二哥他……” “醒……醒了!枝枝,星辰醒了!” 屋中传来县令夫人激动声音。 ------题外话------ 哼(ˉ(∞)ˉ)唧,小绫子今天厉害了!更新一万二啊!就是为了不卡你们!一万一的字数,正好在二哥到预定期限没有醒那儿,于是为了怕被围殴,大家结队一轮一轮的揍小绫子,坚挺的写到二哥醒! 哈哈哈哈~亲爱的们,慢慢享用,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情,牢狱之灾 商枝推开薛慎之进屋,一眼看见躺在炕上的龚星辰,眼睫颤动着,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双似盛满星光的眼睛,这般不期然的撞进商枝的瞳孔中,这一刹那的美,深深刻进商枝的心口。 龚星辰眨了眨眼睛,眼睛上蒙着的一层薄雾散去,渐渐清明。 他望着站在炕边的娘亲与商枝,眼中布满惊讶,想要翻身坐起来,扯动着伤口,痛得他龇牙抽一口凉气。 商枝连忙扶着他侧躺好,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龚星辰,又喜又激动,“二哥,你别动,背后的伤还没好,得侧躺着呢。” 龚星辰被商枝看得有些慌,只记得他昏睡前,有人用剑刺杀商枝,替她挡一剑便不省人事。如今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不由得松一口气,他动了动眉毛,“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怵。” 商枝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腕号脉,眉宇间萦绕的愁绪消散,“我是觉得你眼睛很漂亮,觉得看不够,所以你今后不要睡太久,说不定我多看几次就腻烦,不会再盯着你看。” 龚星辰瞥了瞥嘴,很不满地说道:“难道我只有眼睛才好看?” “混小子,你再看好,有慎之珠玉在前,你就磕碜的没法看了。”县令夫人看着龚星辰醒过来,激动得要落泪,可又不忍坏了这好氛围,只能强压下泪意,瞪着一双美目,“你打小就懒,你大哥鸡打鸣起身,你还要赖床一两个时辰。就是昏睡过去,也要比别人多睡几天。你啊,就是不让人省心!” 龚星辰看着他娘发红的眼角,估摸着自己伤势挺严重,昏睡许久。转念便知道商枝为何这么高兴了。 突然他觉得这一刀挡得挺好,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没有哪个能比得了他! 龚星辰心里挺嘚瑟,扬着眉毛道:“娘,你没听见妹妹说我眼睛好看?这都看不够了,肯定是比慎之的好看啊!”他不敢动,只是将脸朝商枝凑近一些问,“你再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星子?不然你以为哥的名字哪来的?以后下雨你想看星星,就看哥的眼睛。” 商枝觉得龚星辰有尾巴,这会指不定翘上天了,她忍不住说道:“我在里面看见了傻气。没有见过你这样傻的人。” 哪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给别人挡剑? 她只是名义上的干妹妹而已,细细一数,没有见过多少回。 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好,才格外能够打动人心。 嘿呀!好气啊! 龚星辰鼓着眼睛瞪商枝,扭了扭身子,像是要转身不看她,又想起背上的伤,气呼呼的闭上眼睛。 “幼稚!”商枝被他气笑了。 龚星辰哼哼唧唧道:“我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点心。” “你身子还没有好全,暂时别吃点心。这几天都是枝枝给你熬鸡汤,再喝两天汤水再吃别的。”县令夫人连忙阻止。 龚星辰舔一舔嘴巴,似乎想要回味一下嘴里鸡汤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想起自己好些天没有刷牙漱口! 商枝可不知道他的内心戏,以为他不满没有点心吃,不由得说道:“我给做山药糕,只许吃两块。” 龚星辰闷闷不乐,对任何的美食丧失兴致,摆了摆手,让商枝去忙活。 她一走,龚星辰恹恹地问他娘,“这些天谁喂我喝鸡汤?” “枝枝亲力亲为的伺候你。”县令夫人看着他对着手掌哈气,又耸着鼻子闻一闻味儿,拧着眉头道:“你伤的是背,不是脑子。” 龚星辰觉得没有异味,又来了精神头,一副他娘不懂的神情,“我这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这么多哥哥里面,谁有他这么幸运,得商枝亲力亲为的照顾? 就问还有谁! 县令夫人看了龚星辰一眼,没有搭理他。 龚星辰拽拽县令夫人的衣袖,神秘兮兮地问道:“我给枝枝挡剑,她哭鼻子了吗?” 县令夫人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斜着眼睛睨龚星辰一眼,端着一碗茶,优雅的呷几口。 龚星辰急的抓心挠肺,“娘……” 县令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龚星辰瞬间得意起来,没有哪个哥哥让枝枝哭过吧? 然后又觉出不对味,他这是让枝枝伤心难过了呢! 龚星辰忧伤地叹气。 县令夫人看着晴转多云的龚星辰,心底的伤感与难过抛到天边去了。她翻了个白眼,问他,“身子哪有不舒服的?” 龚星辰唉声叹气道:“我心里不舒服。” 县令夫人心里一急,连忙问道:“是疼吗?” 龚星辰点了点头。 县令夫人听商枝说龚星辰伤到肺,怕他伤势没有好全,急忙去找商枝,走到门口就听到龚星辰嘟囔道:“我居然让枝枝哭了,心里好难受。” 县令夫人一个趔趄,恨不得打他一顿。 这浑小子! 龚星辰问道:“我爹呢?” “枝枝研制的伤寒药与霍乱药一出,已经惊动府城,知府大人亲自来巡视,你爹忙着接待他。”县令夫人心里如何不明白,如今正是六年一度的考核,知府大人想升迁,对政绩格外重视。而若是伤寒药与霍乱药用到恰到好处,那么便是知府大人的机会,又如何会放过? 不过这也正好,对商枝是天大的好机会! 龚星辰顿时没了声。 商枝熬好鸡汤,端着一碟点心过来,放在炕边的小桌上,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微妙。 之前一直忧心忡忡地县令夫人,在一边涂抹膏药,完全不再担心龚星辰。 龚星辰幽怨地望着他娘,听着他娘数落脸上新长的几条纹,就是给他气的。 “我扶你坐起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商枝掀开被子,准备扶着他坐起来,端着小米粥进来的薛慎之,将粥放在小几上,“我来扶他。” 薛慎之将龚星辰扶着坐起来,在他腰后塞一个靠枕。 龚星辰昏迷四五天,只靠着汤水维持体能,又一直未曾动过,身上很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吃完饭,休息一会,可以下床缓慢地走动,不将伤口崩裂就行。” 商枝先喂他喝几口汤,再将熬得粘稠的清粥给他吃下去,才准许他吃两块山药糕。 龚星辰看着碟子里两块加起来都没有他半个巴掌大的山药糕,一口就能吞进去,味都尝不出来。 他意犹未尽地舔一舔唇齿,“不能再多吃一块?” “不能。”商枝一点都没得商量,抬眼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补充道:“明天可以吃三块。” 龚星辰没来得及郁闷,听商枝说明天可以多吃一块,又高兴起来。 身体太虚弱,吃饱喝足,龚星辰扛不住困,又睡了过去。 商枝看着他安静地睡颜,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空了的碗碟,才有一种他真的醒过来的真实感。 县令夫人将膏药收起来,眼睛上清清凉凉,肿痛感减轻许多。她站在商枝身边问道:“他的肺应该没有大碍?” 商枝摇了摇头,“过几日再测一测。” 县令夫人叹息一声。 商枝握住了县令夫人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干娘,您放心,二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彻底好起来。” 县令夫人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的煎熬,好的坏的,心里全都想过,龚星辰能够醒过来,又是生龙活虎的状态,就算有一点后遗症,她也很满足,只要人在就好。 “你守着星辰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看着。”县令夫人看着站在一边的薛慎之,催促商枝去休息。 商枝确定龚星辰没有大碍,她有许多话没有与薛慎之说,思索一会,便起身与薛慎之去她的客房。 商枝推开门,让薛慎之先进去,她进屋反手关上门,扑进薛慎之的怀中。 薛慎之站得四平八稳,稳稳得将她搂进怀中,轻叹道:“清减了。” 龚星辰陷入昏睡,最开始一两天身上有些发烫,她都不敢睡。后面他一直未醒,是真的睡不着。如今龚星辰醒过来,脱离生命危险,商枝紧绷的那一根弦彻底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都透着疲累。 商枝捧着薛慎之的脸颊,仔细端详一番,“你也瘦了。” 薛慎之想起家中发生的事情,沉吟一番,到底未将许氏的事情告诉她。 薛慎之拦腰将商枝抱起来放在炕上,直起腰来,脖子却被商枝双臂勾住,他怔愣住,静静地看着商枝柔和带笑的面容,眼底透着询问。 商枝往炕里面挪一挪,让出一个位置,“陪我睡一会?” 薛慎之认真的看着商枝一会儿,她眼底眉梢都透着倦意,温声道:“好。” 脱掉鞋袜,褪下外衫,薛慎之侧躺在炕上,鼻息间是她身上独特的药草香味,与他身上的药香,倒是相得益彰。 商枝靠进他怀中,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间,抱着他的腰,“薛伯父身体如何了?” “一切安好。”薛慎之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露出半边清美秀丽的容颜,喉结微微滚动,“那日发生了何事?” 虽然从别人的耳中得知不少,但是薛慎之只想从她口中听一遍。 商枝沉默片刻,那一日的记忆,她不愿回想,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太过糟糕。 她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整理思绪,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十分凶险的情况,她用平静的口吻叙述,薛慎之也能从中体会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他将商枝紧紧地勒在怀中,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爹是被周蔓煽动许氏动的手,事情这么巧合,里面少不了苏锦瑟的手笔,不知她何时竟与苏锦瑟搭上线。”薛慎之那一日听到许氏对周蔓的怒骂,便知事情绝非巧合。 苏锦瑟是想要将商枝身边的人全部支开,然后对孤立无援的她痛下杀手。 他不敢去想,如果不是龚星辰,恐怕再也见不到她。 薛慎之嗓音沙哑,“后来呢?” “哥哥的情况危急,我担心他会醒不过来,害怕自己的能力不够,治不好他。之前预计是三天可以醒过来,整整推迟两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能耐,也会有棘手的问题,无从下手的那一天。那时候心里太惶恐无助,从来没有人为我做到这一步,若是治不好哥哥,这一辈我都会心里不安。” 幸好龚星辰最后醒过来。 “还有……”商枝想到自己的身世,又害怕薛慎之知道担心,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紧紧抱着薛慎之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我可能惹了一个大麻烦,得罪了平阳候府。想要杀我的是苏家的二少爷,苏锦瑟的脸和手指被我废了,我就怕你进京赶考,他们无法对我动手,会将手伸在你的头上。” 商枝拉开与薛慎之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怕吗?” 薛慎之手掌扣着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清润温柔,却又透着如火的炙热,就如同他的人一般,看似温雅骨子里却霸道至极,商枝觉得自己几乎要在他的身下融化。 两人呼吸交缠,他加深这个吻,商枝快要招架不住,她喘息着睁开迷蒙的眼睛,就见他目光缠绵缱绻,带着灼人的温度熨烫着她的心,令她脸红心跳。 薛慎之环着她的腰肢,翻身覆盖在她的身上,他的手探了进来,顺着起伏的曲线,寻觅而上。 商枝浑身都僵住了,很快呼吸不稳,觉得着了火似的浑身发烫,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隐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商枝唇瓣被吻得生疼,含着泪去推他。 脖子一痛,薛慎之埋在她的脖颈间,急促的喘息。 “怕什么?”薛慎之抬头凝视着她,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晦暗不明。 商枝瞪了他一眼,将凌乱的衣裳拉平。 薛慎之盯着她桃花般淡粉的唇瓣,此刻泛着艳丽的血色,令她更加娇媚地不可逼视。 商枝见他眸光忽明忽暗,透着一丝火光,心中一急,伸手去推他。 薛慎之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咬噬,商枝轻颤,他轻轻的啄吻两下,“只要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躺在她的身侧,重新将她搂进怀中,“睡吧。” 商枝蜷缩着手指,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听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跳声,那一种羞涩反而带着一丝甜蜜,抿着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睡过去之前,她想着周蔓做的事情,差一点害得薛慎之不能科考,不想轻易饶过她。 她不知道的是,不需要她动手,许氏已经将周蔓坑害的几乎是家破人亡。 —— 许氏心中恼恨周蔓骗她差点害死了薛定云,铁了心要薛宁安将周蔓休回去。 在说动薛宁安之前,许氏先去镇上找周家要银钱。 她被周蔓磋磨一两个月,可不能白白受欺负! 许氏丢下躺在床上保胎的周蔓,早饭也没做,抢着婉晴做好的早饭吃了去镇上。 到周家门口,她整理一下衣裳,拍掉裤腿上的灰,敲开门。 里面的奴仆见到是许氏,门一关,就去通报。 周夫人听到是许氏上门,脸色一沉,不愿意见,又想起许氏的泼辣劲,如果不准许氏进来,她一定会在门口撒泼。 周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让奴仆开门将许氏请进来。 许氏被关在门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原来还打算好好说,眼下知道周家不待见她,拉着脸,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直接说明来意,“亲家母啊,你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哦,教出来的闺女就和咱们乡下人不同,那心眼就和马蜂窝一样,把我耍得团团转,差点没把我家那口子给害死!” 周夫人一见许氏这架势,心里一沉,就知道她是找茬来的。 果然,许氏冷笑道:“她说亲家公想给宁安安排一个营生,听说官衙里的钱主薄要退下来,让我托人找打点关系将宁安送进官衙顶这个缺位。我信了她的鬼话,找我家那口子帮忙,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气得我家那口子摔下山,伤得不轻,家里本来就穷,周蔓不肯掏银子给她公爹治伤,我只得腆着这张老脸问你们要钱!” 周夫人讶异的张大嘴,不敢相信周蔓是许氏口中描述的那种人。 许氏见周夫人不相信,眼底流露出质疑,她大为光火道:“咋?我还会为这点银子撒谎骗你?不信你去问问你那好闺女,她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二十两银子,给宁安安排一个营生,不然我就让你们书院的学生评评理,有哪家做媳妇的好吃懒做,磋磨婆母!” 许氏卷起裤腿,露出淤紫的一双膝盖,“她闹着肚子疼,逼着我跪在院子里跪一夜给她肚子里那块肉祈福,她亏不亏心?心肠恶不恶毒?现在这双腿还疼着,不知道今后有啥影响。问你们要二十两银子,算是看在两家是姻亲的情面上,不想和你们撕破脸,闹得太难看!” 周夫人看着许氏这副难看的吃香,气得半死! 二十两银子,周家虽然家境殷实,拿出来算不得什么,但是被许氏这种人诓去,周夫人就是心有不甘! 好好的女儿被许氏算计去,如今许氏又厚着脸皮要银子!一个毫无见地的村妇,将他们周家当做面人随意搓拿! 泥人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个人呢? 周夫人满面怒火,忍无可忍道:“二十两银子没有,营生更没有!你想如何去闹,就如何去闹!” 许氏是个喂不饱的老泼皮,这次给了她银子,下一次又会找上门狮子大张口! “亲家母,你不要脸面,亲家公也不要脸面了?你真的让我去书院闹?告诉书院里的学生,你的女儿婚前失贞,不知道被谁搞大肚子,将她肚子里那块肉记在我家宁安的头上?宁安老实,被你们哄骗的娶了个破鞋回家供着,又是个恶毒的种子,专门欺负男人,磋磨婆母!”许氏眼睛一眯,刻薄的看向周夫人,“亲家母,你想好了,真的要我这么去说?他们知道周蔓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周家也别想在清河镇做人了!” 周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两眼蒙黑,许氏这一张利嘴,颠倒黑白,无事生非,简直就是要逼死他们周家! “你……你……” 周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许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许氏咧着嘴笑道:“亲家母,我们是一家人,有话就好好商量,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呢?不就是二十两银子?我是要拿去给我家那口子买伤药,他的伤是因为周蔓而起。我问你们要点汤药银子不过份!” 周夫人放在桌子上的手发抖,嘴唇发颤,一只手按着胸口,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夫人!”婢女吓坏了,连忙掐着周夫人的人中,给她拍背顺气。 许氏不高兴的说道:“不就是几个银子?至于装死吓人?行了,你别真的气死了,诬赖在我的头上!”说着她就起身打算走人,“你们不愿意讨银子,给宁安安排营生,我回去就让宁安休了周蔓,送她回来,将她做的事情,在书院门口宣扬宣扬。” 周夫人好不容易喘上来的一口气,差点又掉下去。 她指着婢女,费力的说道:“你……你去拿……拿银子……给她!” 许氏见周夫人识趣,笑呵呵的说道:“早该拿出来了,白费我口水。”接过婢女给的银子,拿着一块往身上擦一擦,放在嘴里咬,确定是银子,让婢女给她倒茶。 周夫人被许氏这副做派,气得头晕脑胀,怕许氏又说不中听的话,挥手让婢女给她倒茶。 许氏一连喝了两碗才解渴,她又问起营生的事情,“你们啥时候给宁安安排个正经营生?成亲前就说要安排。宁安没出息,周蔓脸上也没光,为了周蔓宁安愿意拼一拼,你们难道要断了他发奋的决心?” 周夫人恨不得将许氏这臭不要脸的老货给打出去! 她自己生的窝囊废儿子,没有出息,还怨上他们周家不给安排路子! “明天就给你们送信。”周夫人揉着疼痛的胸口,让婢女将许氏送出去。 许氏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留下来招人嫌,出去的时候,看见多宝阁上摆的绿油油的翡翠白菜,拿着就塞进怀里,对周夫人说道:“我看着这白菜长得水灵,就当你这做外祖母的送给外孙的礼物。” 周夫人看着许氏顺手牵羊,心满意足的离开,心里止不住的升起一股子哀切,上辈子她是做尽恶事,才招惹许氏这一匹恶狼! 许氏拿走翡翠白菜,是觉得一看就很值钱。 离开周家,她准备把翡翠白菜给当掉,又怕自己吃亏,折回周家,准备问清楚这翡翠白菜值几个钱。 她刚刚走到周府门前,就看见周叔治沉着脸,对手里捧着大匣子的中年男人说话。 “东西你拿走,能不能考上秀才得看他自己。不是我愿意教了,他就一定考得中!”周叔治觉得不可理喻,一个县试连考六年落榜,想塞银子给他,让他收做学生,保证来年考中秀才! 他又没有化腐朽的本事,如何能把一根朽木雕刻成器? 胡老爷苦求周叔治,“周院长,您手里收下的学生,各个都考中秀才,你有这个本事。小儿如果在你名下,一定能够给您打磨成器。” 周叔治心里冷笑,他教出的学生,都是读书的材料。一个废材,他可没有那样的本事! “你走吧!”周叔治进府,关上门。既然教不成,他不愿沾手。一方面怕毁他名声,一方面怕考不中胡老爷闹事。 许氏看到这一幕,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安仁书院的院长和老师能赚不少银子,都是从学生手里收取的。薛宁安在安仁书院念书,可费银钱了。 她盯着胡老爷手里的大匣子,眼底闪过贪婪,走了上去,“这位老爷,你是找我亲家公,想让他收你儿子做学生?” 胡老爷看着许氏穿着粗布衣裳,一张脸皱成老树皮,一看是副穷酸相,居然和周叔治攀姻亲,他觉得这老妇人脑子多半有病。 他不理不睬,抱着匣子打算上马车离开。 许氏看见胡老爷就像看见个金元宝,哪里肯轻易的放过他? “诶,你别走啊。你是瞧不起人,还是咋?周院长品行高洁,找亲家可不看出身。你不信我是他的亲家,在这里等着!机会只有这一次,只有我能帮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许氏转身去敲开周府的大门,奴仆看见许氏,就像看见瘟神,夫人都招架不住的人,他们可惹不起。 “亲家夫人,您还有事吗?” 许氏道:“你去问我亲家母,那颗小白菜值几个钱。” 奴仆脸色古怪,跑进去问,一会出来道:“夫人说值几十两银子。” 许氏顿时笑开花了,宝贝似的捂着翡翠白菜,她这是要发财了! 胡老爷不是第一次上门找周叔治,眼尖的认出许氏手里的翡翠白菜就是周府的,她又明目张胆的问翡翠白菜值几个钱,那边居然也告诉她,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也彻底相信许氏与周家是姻亲。 胡老爷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敬地说道:“老夫人,我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出您是周院长的亲家。来,我请你喝茶赔罪,咱们把话慢慢说。” 许氏盯上了胡老爷的大匣子,他态度很好的邀请,也不计较他之前看扁她,得意的跟着胡老爷去茶楼。 胡老爷请许氏帮忙,让她说服周叔治收下他的儿子做学生。 许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这件事帮他办妥,“只是你看我……呵呵……”许氏拉着自己浆洗发白的粗布衣裳,又拍了拍自己的双腿,“我这双老寒腿哟,走几步路就疼,如果不是看着你儿子是个念书的材料,我可不会答应给跑腿。” 胡老爷是个精明的,哪里不懂许氏的意思,他将大匣子推到许氏的面前,“这是孝敬老夫人买辆马车坐坐。” 许氏两眼放光,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锭子,粗略一看有一百两,别说还有金银玉器。 她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刺激得差点两眼翻白的昏过去。 许氏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肝,就看见胡老爷指着她手里的小白菜,“老夫人也别去当铺,我五十两买下你这棵白菜。” 这颗白菜是周叔治得一块好玉自己雕琢的,底部刻着他的名字,五十两银子胡老爷拿在手里也不亏。 更何况,买下这小白菜,就是看中底部刻着周叔治的字。 如果最后没能将儿子送进周叔治的名下,他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手里可得捏着个物件儿。 胡老爷将小白菜收下,又叫小厮问茶馆要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张契书,让许氏签字。 许氏不认识字,压根看不懂纸上写的是什么。 胡老爷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写你将小白菜卖给我的契书,断绝以后的麻烦。” 许氏也没有多想,手指蘸着朱砂按上去。 胡老爷拿着纸看了一遍,满意的收起来。 许氏一下子得这么多的银子,整个人都飘起来,她二话不说,在镇上置办宅子,准备过几日薛宁安得了营生就搬到镇上住。然后又去成衣铺子买新衣裳换上,挑选了金簪子装扮着,租一辆马车将她看上的东西全都买下来,满满当当装了一车。 许氏回村里的时候,将村民给惊住了。 这这这……是许氏? 刘大婶看着穿着绫罗绸缎的许氏,头上戴着金簪子,手腕套着金镯子,几乎不敢认。 许氏昂首挺胸,看着村民震惊的表情,顿时扬眉吐气。 她指使着车夫将东西给她搬回薛家的时候,薛宁安正在哄周蔓。听到有脚步声,他走来看到金光闪闪的许氏张大了嘴巴。 “娘,你哪里来的银子置办这些东西?”薛宁安看着堆满屋子鸡鸭鱼肉,还有几套给他置办的新衣裳,心里突然很不安。 许氏笑眯眯的说道:“亲家母出手阔绰,给我一颗小白菜,卖了五十两银子。宁安,咱们有银子了,娘给你在镇上买了宅子,明儿就搬过去!” 薛宁安一听说能够离开这穷山窝,对许氏满肚子的怨气都散了。 许氏劝薛宁安,“咱们有银子有宅子,你就别一颗心扑在周蔓身上,她冷石心肠,除了那一回,她让你近过她的身吗?” 薛宁安呆楞住。 “宁安,你别傻了,她的心在薛慎之身上,你有钱还愁娶不上媳妇?”许氏撂下一句话,“你认我这个娘,等明儿周叔治给你安排营生后,就把周蔓给休了!找个粉面团的媳妇,你爱咋就咋整!” 薛宁安心里喜欢周蔓,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嫁给他,心里受委屈,愿意捧着她。 这些天来,他对周蔓不是没有怨言,但是他没有银钱花天酒地,重新找媳妇,只得哄着周蔓愿意跟他过日子。 可是周蔓碰都不许他碰,除非想要他对付他娘的时候,只是他假装看不见周蔓脸上的厌恶。 听许氏的话,他也心灰意冷,记起周蔓是喜欢他二哥的,因为他强行占有,周蔓迫不得已嫁给他。 薛宁安紧紧攥着拳头,克制着怒火,回到房间里,他看着躺在床上垂泪的周蔓,将她抱进怀里。 周蔓脸色一变,捶打薛宁安,将他狠狠推开,“你这是干什么!” 薛宁安将周蔓按在床上亲她的脖子,周蔓尖叫着踢蹬薛宁安,慌乱间,双手在他脸上抓出一道印子。 “嘶!”薛宁安摸一把脸,手上沾着血,一巴掌甩在周蔓的脸上,满目妒火,“贱人,都给我上过了,装什么贞洁烈女!不准我碰,你想给谁碰?薛慎之吗?” 周蔓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翻脸不认人的薛宁安。 这还是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薛宁安吗?她往角落里缩了缩,心里被恐惧充斥着,害怕薛宁安不管不顾的强迫她。 薛宁安眼睛通红地看着周蔓,他知道他比不上薛慎之,窝囊无能,所以事事顺着她的心意,她想要对付他娘,他为宽她的心,也帮着她。 可最后呢? 夫妻间的亲热都不许,这足以表明她心里没有他! 他狠狠看她一眼,抽身离开。 许氏听着这边的动静,心里多少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媳妇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她先在薛宁安心里种下一根刺,随着周蔓的作闹,早晚有一日忍不了她! 只是,没有等许氏做老夫人的美梦实现,胡老爷那边事情爆发了。 他带着儿子上门找周叔治,并且拿出许氏收下他钱财的契书。周叔治不肯认账,胡老爷也是有气性的人,一气之下,将周叔治状告进官衙。 说来周叔治也倒霉,胡老爷人际关系广,安仁书院都是富家子弟,他儿子本就是在安仁书院念书,只是想让周叔治收入门下亲自教导,被许氏坑害了一把,胡老爷怨怪周叔治不识抬举,号召亲友联名上告安仁书院收受贿赂,若不给银两行方便,先生教书便不尽心,致使他们的儿子接连落榜! 而周叔治收下他白银一百两,金银玉器折合成银子,抵价一千两。 知府徐大人正在官衙里,与龚县令洽谈伤寒药与霍乱,这些虽然有大影响,但是对他考核来说,还是少一点后劲。正愁眉不展之际,听到状告书院院长收受贿赂,打压学子。他便亲自着手审理,若当真能挖出阴私肃整,以皇上对科举的看重,周叔治就是踩雷了,而他办成这件事,考核是最稳当的! 胡老爷的供词里暗指周叔治联合亲家骗取银子,这一查,还真的查出来,周叔治的亲家许氏用胡老爷的银子置办宅子,而且胡老爷手里拿着契书,又有从许氏手里买来的翡翠白菜,悉数成为证物。走访查探,果真发现安仁书院藏污纳垢,不止是院长就连老师也收拾贿赂,真正的贫寒子弟在书院里毫无出头日。 徐大人当即下令抓拿周叔治关押大牢拷问,又将许氏绑来,没收了钱财还给胡老爷。 许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为了洗脱罪状,她红口白牙,将所有的罪名推脱到周叔治的身上。 周叔治气得昏厥过去。 周蔓得到消息,慌了神,立即去镇上找她娘。 周夫人满面憔悴,眼睛都哭肿了,四处托人找关系,莫说能够救出周叔治,就连见一面都难。 “娘,爹怎么了?”周蔓焦急的询问。 周夫人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孽女!若不是你招惹许氏,咱们周家如何会遭遇祸端?许氏收受他人的钱财,却不与你爹说,被人状告到衙门,如今只怕要受牢狱之灾。” “怎……怎么可能?爹他向来正直,培育贫寒子弟,未曾收受过贿赂,他们如何能定罪?而且此事是许氏收下钱财,要抓人也该是许氏!”周蔓恨不得将许氏这两个字嚼碎了。 周夫人颓然地坐在椅子里,安仁书院里的风气早就败坏了,非黑即白,周叔治又能干净到哪儿去?那些贫寒子弟,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做名声。真正如何,只有那些寒门子弟心中清楚。 若是两袖清风,周家又如何积攒下这殷实的家底? 只是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无人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只是许氏这一手,着实是害苦他们了! “你爹收过不少学生孝敬的银钱,如今书院里被打压的学生,因为此事被披露,全部都联名检举,你爹这是遇上劫难了。”周夫人上门求救,知情人一听是这件案子,便立即推拒,毕竟牵涉进知府大人。而知府大人为这一次的考核,做了不少努力,岂会让人拆台? 周蔓仿若头顶有一道惊雷落下,五雷轰顶。 “我塞银子打听到消息,徐大人是为伤寒药与霍乱药而来,虽然药物推行惠及百姓是一件政绩,但是受惠范围小,是因为药物生产量小,若是能够大量推行,对徐大人是一件有裨益的事情,他也便不会揪着你爹的案子,追根究底了。”周夫人拿着帕子擦拭眼角,凄楚的说道:“就是不知这伤寒药与霍乱药,究竟是谁研制的,我们去求一求他,好让你爹避过一劫!” 周蔓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些药是谁制的? 是商枝制的! 去求她吗? 周蔓紧紧的闭上眼睛,下不了决心。 让她低声下气的求自己的仇敌,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直到第二日,听闻徐大人亲自开堂审理,所有涉事之人,若是罪证属实,抄没家产流放。 流放多半人是回不来,周蔓这才心急,被逼无奈,她咬一咬牙根,最终决定去求商枝。 而商枝此刻正在给龚星辰推拿。 龚星辰的身体状态,一日比一日恢复的好。 县令夫人看着兄妹两眼底透着温柔,在一旁温和的说道:“此次于你来说是一次机会,若是有徐大人的帮忙,你的药物推广能够更顺利,无人敢在这时候虎口拔牙,你能够趁势更进一步。” 商枝大作坊里,正好在大量生产,如今机会是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打算放过。 更何况,经历苏越一事之后,她迫切的需要成长起来! 不等她开口,林辛逸匆匆跑进来,对商枝说的:“师傅,周蔓来找你,一定是为了周叔治的事情求你。” 周叔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清河镇无人不知。 商枝怔愣一下,她还没有找周蔓算账,周蔓倒好,亲自送上门来!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田园有喜:憨夫宠入骨》舒薪 顾家有女名欢喜,长辈疼哥哥宠,原以为一世欢喜,奈何一朝风云起,娘亲死,哥哥下落不明,父亲很快娶继室,百两银子卖欢喜。 面对家徒四壁,全是极品的田家,没关系,欢喜会种地,还会持家,更擅长赚钱和养娃,手撕白莲花,怒踹贱渣渣。 赚个盆满钵满,妇唱夫随乐呵呵。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尽,入宫告状! 周蔓站在后院里,辰时末的太阳并不炽烈,散不去她心底的阴霾。 打开的屋子里,许久都不见动静,只有和乐融融的欢笑声。 与她此刻沉重的心情相比,屋子里阵阵欢声笑语宛如利刺,狠狠扎刺进她的心口。 周蔓觉得心口窒闷得慌,内心压抑的情绪,让她喘不上气来,几乎想要调头离开。 她不能走! 即使知道商枝故意为难她,也不能走! 若是能够救出父亲,别说是遭受刁难,就是羞辱她,也得忍着。 周蔓紧紧握紧攥着拳头,双腿站得发麻,额头上渗出汗水,小腹也传来针扎的痛。 手指扶着额角,周蔓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拉下挽着的袖子,远远站在屋檐下,并没有走过来,微抬着下颔道:“有事?” 周蔓抬腿朝商枝走近,腿麻得她脸痛苦的皱成一团。 商枝挑了挑眉,就见周蔓咬着牙走过来,“商姑娘,你制出来的伤寒药与霍乱药,可以大量的制作出来,推向府城之外,让需要的百姓全都惠及?” 商枝心中诧异,没有想到周蔓找她是为了说这件事。 只是周蔓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找她的人,而且她爹遭受牢狱之灾,她不费心去救她爹,跑过来让她做些有利于百姓的事情,太过荒谬了! 念头一转,商枝顿时想起县令夫人说的话,徐大人为了政绩,因此特地来清河县巡查,了解一番伤寒药与霍乱药。只是因为产量小,起不到轰动的作用,不能短期内得益于他,所以才会插手彻查安仁书院一案,作为垫脚石。 安仁书院在清河县声名远扬,远远盖过清河书院,但是风气却是彻底败坏,薛慎之才会选择清河书院。 如今事情被查,不失一件好事。在利益熏心的老师教导下,即便出来为官,也只是个昏官,剥削百姓! “我怎么不知道,周氏你心怀大爱了?为了百姓,你爹的事情都能往一边放。你这份舍己为人的心,在徐大人面前说不定会让他高看一眼,放了你爹。”商枝讽刺道。 周蔓面色一僵,她冠冕堂皇的话被商枝揭穿,牵强地笑容维持不住。 她咬着牙根,艰难地说道:“商姑娘,我今日来是……求你救救我爹。” “你说什么?” 周蔓捏紧拳头,青筋微跳,“我求你救救我爹!” 商枝脸上微微浅笑,往下迈两步台阶,站在她的面前,“周蔓,是谁给你的勇气,给你的脸求到我的面前?你指使贺继闵坏我药材,与苏锦瑟联手合谋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会有今日?” 周蔓脸色一白,商枝知道了! “商姑娘……”周蔓仓促的拉着商枝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贺……贺继闵坏你的药材,他赔了银钱给你,你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我……我也是鬼迷心窍,才和苏锦瑟合谋,但是你又没有受伤出事,为什么就不能与我和解?我爹他没有对不起你,你能不能救救他……” 商枝望着周蔓,甩开她的手,冷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祸及性命,随便我对周家做什么,你都能原谅我?”说话间,商枝往前又走了两步,周蔓脸色惨白的后退。 “不……不是,你……你误会我了。”周蔓喉口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怕什么?我又不能真的将你如何。”商枝笑着,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那句话不过随口一说。 周蔓此刻却无端觉得商枝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气势,那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眸让她不自觉矮了一截,以至于自己看着商枝时竟需要仰视的姿态。 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我原来是打算大量在生产伤寒药与霍乱药,打算趁着知府在的时候,推出儋州府城,可是你来求我,我觉得该压一压。毕竟徐大人忙着彻查安仁书院一案,我不能不懂事拿着伤寒药与霍乱药去打扰他。”商枝笑一笑,神色温和的看着周蔓,“我还得谢谢你来提醒我。” 周蔓呆滞的看向商枝,倏然睁大眼睛,张了张口,“你……你……故意要害死我爹?” 商枝眼底一片寒凉,“周氏,你爹是自取灭亡!他若身直影正,你何至于强迫自己求着仇敌?这是比杀你还要难受的耻辱吧?” 周蔓眼泪掉了下来,连连摇头辩解,“没有,是我错了!商姑娘,只要你愿意大量推出伤寒药与霍乱药救我爹,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啊!那你去徐大人面前,指控文老夫人行凶杀人!”商枝眼底一片冷厉,文府老夫人在事发的时候,第一时间找上龚县令,利用那点恩情施压,妄图遮掩她与苏锦瑟行凶的事实。 可恨除了抓到文府里的护卫,没有任何的证据,文老夫人分析利弊,告诉龚县令,他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如何与苏秦两家相斗?苏越是伤了龚星辰,但是商枝同样也断了苏锦瑟的手指毁她的脸,若是追究起来,谁也讨不了好。若是压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龚县令便算是偿还文府的恩情。 商枝心里知道苏秦两家,在京城底蕴深厚,势力是盘根错节,只是买凶杀人,并没有闹出人命,最后真的没法将苏越与苏锦瑟如何,反而龚县令彻底得罪这两家,他今后只怕仕途艰险。 但是她暂时动不了苏越与苏锦瑟,文老夫人难道就不能收拾了吗? 文老夫人既然拿着微末的恩情拿捏住龚县令,那么她直接捅到徐大人面前,文老夫人便无话可说! 商枝冷笑一声,大牢里关着的不是苏家的奴仆,可是她文家的奴才! 周蔓浑身颤抖着,眼中满是恐惧,“你……你……是想要害死我啊!” 她如果出面作证,文家的人哪里会放过她? 周蔓第一次发现商枝也是个狠心的女人! “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不愿为你爹做出牺牲而已。”商枝丢下这句话,立即转身进屋。 周蔓泪水涟涟,紧握着的指尖泛白,痛苦挣扎,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我去!” 商枝勾了勾唇,“明日公堂见。” 周蔓看着商枝消失在屋里的背影,双腿发软,瘫在地上,满面仓皇。 商枝进屋,县令夫人听到商枝的话,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别插手,你爹会处理好。徐大人在京中有些关系,你爹写奏折让他走关系呈递在御案上。” 商枝苦笑一声,“干爹的奏折需要通过上级逐层转交,能不能到御案还得两说,只怕干爹将人得罪彻底。”重要的是徐大人为考核,汲汲营营,如何愿意搅合进这件事?只怕不但不愿意搅合,为免龚县令将事情闹大,还会百般阻拦。 商枝并未猜错,徐大人语重心长地劝慰龚县令。 官衙里,徐大人从怀中,将龚县令的奏折放在他的书案上,“我是说你正直无畏,还是说你有勇无谋?想要状告苏秦两家,你简直就是不自量力!你说苏家女儿与次子行凶伤人,我与你说,只要没有出人命,或者只是一两条人命,你豁出去拼着这乌纱帽不要,也只能在他们身上挠挠痒。但是反过来,你要承受他们的打击,绝对是伤筋动骨。我劝你省省力气,当务之急,是为进京做准备。我听到风声,你此次调动回京述职的机会很大。” “难道让凶手逍遥法外?”龚县令双手紧紧握着奏折。 徐大人讽刺道:“你告他们,人证,物证,你有吗?文家不愿承认,一力包庇苏家。你只凭牢里的几个护卫,就想要人给你儿子偿命?问题是你儿子死了没?你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用功,反而是自断前程。正华啊,你之于京城那两家庞然大物,不过是蚍蜉撼树。” 龚县令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叫他什么都不做,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父母官,为民做主。 可他穿上这一身官袍,却连为自己儿女做主的能力也没有! 要这一身官袍,要这一顶乌纱帽,又有何用! 龚县令一拳锤在书案上,脸色阴郁。 “我知你心中不平,你为官多年,应该知道要学会忍耐。当力量过于微弱的时候要学会示弱,等力量变强再向那些人复仇!”徐大人不会容忍自己升迁出任何的差错,事情牵扯到侯府与将军府,在他管辖的州府出事,他也会被殃及。 这时,婢女敲门通报道:“老爷,文老夫人来了。” 龚县令并不愿见文老夫人,奈何文老夫人拿着那点恩情当令箭,疲惫的让人领进来。 文老夫人除了出事那一日,这是第二次亲自来龚府。 她直接坐在主位上,沉着脸,示意婢女将茶水放在桌子上,“正华,你这是不打算平息此事?” 她听见商枝让周蔓作伪证,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有把柄在龚正华手里,就是吃准龚正华没有证人。周蔓出面,她吃不准苏锦瑟有没有把柄在周蔓手里,方才亲自再走一遭。 龚县令喝茶,沉默不语。 文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你牢里关着文家的护卫,虽然是文府的人,但是你能确定他们不是自己与商枝等人因私人恩怨起冲突动手?” 龚县令脸上肌肉突突跳动,手背上青筋鼓动,那些护卫正是如此交代,他才拿文家没有办法! “你能有今日,是因为文家资助你。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当然我们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正好趁着这一事,便算偿还那一点恩情。我想经由这次不愉快,你们未必想再与文家来往。”文老夫人虽然说过一次,可还是忍不住再问龚正华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龚县令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正华,我就知道你是个顾大局的。你儿子虽然受伤,又没有性命之忧,何必太较真?你这性子啊,迟早得吃亏。”文老夫人满意的离开。 龚正华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受文家恩惠,他这些年为文家做的,几乎早已偿还清。 他推开门,走进书房,看着徐大人正站在一副丹青前,正想开口请求徐大人接手查这桩案子,自己不动手,那么不算违背答应文老夫人的话。 徐大人却是先一步开口,“苏家动不得,这文家我倒是可以替你讨个公道。”官场上的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便是同僚,他为自己升迁,压下龚正华的奏折,便在另一面找补给他。 龚正华松一口气,“正华在此谢过徐大人。” —— 次日。 徐大人亲自提审文府护卫杀人案。 差役从牢狱里将八个护卫提出来再次审问。 文老夫人、商枝、周蔓全都出现在公堂。 文老夫人脸色很难看,昨夜龚正华答应她,今日就传她审问,简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目光阴鸷的扫过周蔓,周蔓浑身一颤,低垂着头,不敢看文老夫人。 “正华啊,这件案子早该结了,你不管审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答案,何必多此一举呢?”文老夫人拉着脸,满目阴郁。 龚正华无奈道:“此案诸多疑点,徐大人看了卷宗后,决定亲自审问。” 文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徐大人‘啪’地拍一下惊堂木,下面一片肃静。 护卫被带上来,同时师爷呈上这几日审问的供词,放在徐大人面前。 “你们受何人指使截杀商枝、龚星辰,从实招来!”徐大人冷肃道。 “大人,冤枉啊!”护卫被关押在牢狱里折腾几日,全都不成人形,听到徐大人的问话,口供一致道:“我们是陈管事安排在文府中做护卫,给哥几个一口饭吃,心中十分感激他。是因为商枝,让他下狱,商量着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事情失控,失手伤人了!” 绝口不提是谁指使,也不愿承认是故意杀人! 文老夫人勾了勾唇角,透着讽刺。 张斌站出来道:“你们埋伏在福来酒楼,直接亮刀砍人,又在回春医馆巷子里埋伏,洒了毒粉,对我们痛下杀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错手伤人?” 护卫脸色一变,磕磕巴巴道:“我们只是想吓唬她,谁知道你们真刀实枪,我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那又为何大费周章,兵分两路,下毒撒网设伏?我看你们根本就是要害人性命!”徐大人一拍惊堂木,“你们是文府护卫,若非得主家命令,岂能够擅离职守?你们不想受皮肉之苦,就如实招来!” “商枝太过狡诈,我们怕她逃了,才做足了准备。”护卫们磕头,忽而改了口供,似乎害怕酷刑,“大人明察,此事与文府无关,是兄弟们几个私底下的主意,我们认罪,全都认罪!” 徐大人脸色铁青。 文老夫人道:“徐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 徐大人沉着脸,看向周蔓,“传证人!” 周蔓察觉到一道几乎要将她刺穿的视线,紧紧绞拧着手指,硬着头皮说道:“是……是文老夫人指使他们杀害商枝。他们让我拖住薛慎之,让商枝落单,好让他们下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呈递给师爷,“这是他们给我的令牌,事成之后凭着令牌换取报酬。” 文老夫人目光阴狠地盯着周蔓手里的令牌,正是文府的标识,她急了,“一派胡言!文府令牌可以随意仿造,怎能作为呈堂证据?除此之外,你还能拿出证据吗?” 周蔓惊慌的看向商枝,令牌是商枝给的,口供也是按照商枝提示说的。 她本来就不是与文老夫人勾结,自然拿不出证据。 商枝开口道:“不若将八个护卫分开审问,看他们的口供是否一致。” 几个护卫心里惊慌,他们关押在一起,是对过口供,打个眼色就知道怎么回答,一分开盘问,绝对会漏洞百出。 文老夫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开始打鼓,她张口欲言,徐大人冷冷瞥来一眼,“扰乱公堂者,杖责三十大板。” 文老夫人一噎,脸色青黑,到底不敢在徐大人面前造次,眼睁睁地看着护卫分别被带走盘问。 不一会儿,护卫全都一脸菜色,跪在地上。 文老夫人见状,头脑发昏,摇摇欲坠往后倒。 翠竹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徐大人看了口供,八份中有五份供出是文老夫人的命令。 他将口供扔在文老夫人脚边,“你可还有话说!” 文老夫人心中一颤,看着地上的供词,两眼发黑,昏厥过去。 商枝看着装昏的文老夫人,端起一杯茶,‘哗啦’泼在文老夫人脸上。 文老夫人烫得惊站起来,怨恨地瞪着商枝。 “王贤茹,你可认罪!”徐大人拿着师爷誉写的供词看一遍,让师爷拿过去给文老夫人画押。 文老夫人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松口认罪,“不是我指使的,除非你们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徐大人懒得和她胡搅蛮缠,“王贤茹涉及故意行凶杀人案,将她关押大牢,明日再审!” 文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敢!” “带走!”徐大人一挥手,站起身离开公堂。 衙役将文老夫人拖了下去。 文老夫人焦急地喊道:“龚正华,我是冤枉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准备屈打成招吗?” 龚县令对文老夫人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若是冤枉,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文老夫人这才慌了,心知龚正华是动真格,想要降罪。 她被关押进黑暗恶臭的牢房里,熏的她干呕。一大把年纪,哪里受得起这种罪。 “放我出去!你们去通知文家的人,我要见他们!”文老夫人不肯认罪,也不肯抖出苏锦瑟,她心里面惦记着苏易那门亲事。左右没有出人命,等文家人周旋一番,她照旧无碍的出去。 “吵什么吵!再囔囔给你上刑!”狱卒大喊一声,吓得文老夫人立即噤声。 此时文家二房也快翻天了。 张氏接到了庚帖,送庚帖来的正是平阳候府二房何氏身边的林妈妈,她亲自过来送庚帖,代表何氏将这门亲事给苏景年订下来。 “二夫人,夫人十分喜欢文小姐,之前在京城里的时候曾经说过,谁娶了这位姑娘,便是谁家的福气。您瞧,到最后竟是我们平阳候府有这个福分。”林妈妈一团和气,夸赞着文曲颜。 张氏看着庚帖上苏景年三个字,五雷轰顶,一时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不是苏易?”她惊愕的说道。 林妈妈脸上的笑容一敛,沉着脸道:“二夫人不是与我们二少爷结亲,是与世子结亲?” 张氏不是个蠢的,事到如今,如何不明白被苏锦瑟那贱人给摆弄一道! 苏锦瑟已经将庚帖送到何氏的手里,纵然苏景年残忍暴戾,但是何氏却拿出了十足十的诚心。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自然会善待。 如果她拒绝这门亲事,不但将平阳候府给得罪,文曲颜的名声也会遭到妨碍。 张氏捏着庚帖的手指发白,心里十分痛恨苏锦瑟,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林妈妈,是我弄错了。之前锦瑟说是她的哥哥,我们没有弄清楚是哪一个。何姐姐能看上颜儿,是颜儿的福气。”林氏强颜欢笑,心里几乎快要气炸了,恨不得撕了苏锦瑟! 林妈妈脸上又重新堆着笑,“夫人已经将文小姐的八字与二少爷的合过,是天作之合。两家离得远,二少爷腿脚不方便,夫人的意思是既然两家都有结为姻亲的打算,便请大师挑选了黄道吉日,聘礼已经在路上,来年开春的时候,将文小姐迎娶进门。” 张氏倒抽口冷气,聘礼都已经在路上,说明何氏不许这门亲事出现任何的意外。 她不由得庆幸,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亲事。 “一切都有何姐姐做主,我心里很放心。”张氏吩咐丫鬟带林妈妈下去休息,“林妈妈舟车劳顿,先去休憩一番,待会用饭。” 林妈妈福身去后厢房。 “嘭”地一声,张氏一脚踹倒杌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文曲颜满面娇羞的进来,便见到盛怒的张氏,吓一跳,“娘,您这是怎么了?” 张氏胸膛剧烈起伏着,见到文曲颜,泪水滚落下来,将文曲颜揽进怀中。 文曲颜呆滞的抬手拍着张氏后背,心中惴惴,“娘,是亲事有变吗?” “我的儿啊,是娘害了你!”张氏呜咽哭泣。 文曲颜看着桌子上的庚帖,遍体生凉。 苏景年…… 是他! 张氏感受到文曲颜浑身颤栗,哭得愈发的伤心,“你放心,今儿我们吃下这个哑巴亏,娘一定会给你出这一口恶气!” 文曲颜脸色煞白,根本就没有在听张氏的话,两耳嗡鸣,只觉得这一辈子,她都完了! 张氏被文曲颜的反应吓一跳,她连忙让婢女扶着文曲颜回屋,请郎中号脉,确定无碍,她松一口气,转头拿着庚帖去县城找文老夫人。 张氏得知文老夫人被抓下牢狱,大吃一惊,连忙央求着差役,“官差大人,我有要事见老夫人一面,你们能否通融。”她往差役手里塞一锭银子。 官差推回去,就见到商枝与龚县令。 龚县令问道:“什么事大声喧闹?” 张氏跪在地上哀求道:“大人,求求您开恩,让我见一见老夫人。” 商枝看着张氏手里的庚帖,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掠过,朝龚县令点了点头。 龚县令心中狐疑,却是松口让张氏见文老夫人一面。 “谢大人开恩!”张氏跟着官差去牢狱。 龚县令问道:“为何让她见王氏?” 商枝笑道:“文府最近只怕有喜事,就是这喜事合不合心意,不得而知了。” 之前文老夫人对付她,就是因为苏锦瑟歪曲事实,捏造苏易喜欢她的事情。而苏易是文老夫人挑中的孙女婿,怕她抢走良缘才会下阴招。根据时间的推算,如今已经快要十月下旬,这门亲事只怕是京城里来的,从张氏红肿的眼睛,与她迫切想要见到文老夫人的行文中,快要断定这门亲事八成是苏锦瑟动了手脚! 苏锦瑟的清白差点被文府的护卫毁了,她心中如何能不恨?可偏偏她还能与文府笑脸迎往,足以说明她已经暗地里报复回去。 什么样的报复才痛快?当然是摧毁仇敌最在意的东西。 毫无疑问,文老夫人最在意的便是与苏家的亲事。 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合心意。 商枝眼底闪过坏笑,她拉着龚县令的袖子往牢狱走娶,“干爹,咱们去看一场好戏。” 两人刚刚站在牢狱门口,就听见文老夫人带着浓烈仇恨的怒喝,“苏锦瑟这个贱人!她既然敢骗我,将文曲颜嫁给苏景年那个残废!好,好,好!好得很!” 文老夫人怒急攻心,气血上涌,眼睛一片通红,怨毒的说道:“她将我培育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若放过她,誓不为人!” 张氏被文老夫人吓坏了,她眼底的疯狂,竟是与苏锦瑟不死不休! 张氏陡然心惊,转瞬又明白过来,回京城是文老夫人的执念,为了回京城筹谋几十年,奈何主家不肯松口,老夫人只得从苏家入手,苏家能够与文府分庭抗礼,家世底蕴不相上下。 临了,被苏锦瑟算计,将文曲颜嫁给一个废物,无法继承爵位不说,如何能够让主家松口,准许他们归京? “噗”文老夫人怒急攻心,喷出一口血,两眼发黑的倒下去。 张氏连忙扶住文老夫人,“娘,娘,你醒醒……” 文老夫人苍老的声音饱含着恨意,一字一句道:“你去信给主家,若能让这贱人得到报应,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张氏的手被文老夫人抓得生痛,更令她震惊的是文老夫人恨苏锦瑟至此。 不计后果与代价! 商枝听到这里,抿着唇,与龚县令往外走。 直到即将走到府外,商枝突然停顿脚步,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薛慎之,他正注视着她,两个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对上,彼此唇边流露出浅浅地笑意。 “干爹,明日审问后,王氏交代出是苏锦瑟就放了她。” 文曲颜与苏景年定亲,文老夫人的心愿落空,那么便不会再针对自己,只会对苏锦瑟穷追猛打! 既然他们目前没有能力对付苏家,那么就由文老夫人出手,当做一碟开胃菜。 龚县令也想到这一层,点了点头,“慎之在等你,快去吧。” “好。”商枝与龚县令道别,朝薛慎之走去,走着走着,不由得加快脚步。 薛慎之含笑地看着商枝走近,朝她伸手。商枝将手放在他手心,薛慎之紧握住,扶着她坐上马车。 “等等!”周蔓从石狮子后面冲出来,站在马车旁边,看着一旁的薛慎之,心中羞愤不已,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到底是理智占上风,对商枝道:“我帮你作证,你是不是该救出我爹?” 商枝站在车辕上,俯视着周蔓,“你只是求我大量推广伤寒药与霍乱药,我答应你这个请求。至于你爹是能不能获救,便与我无关!” “你……”周蔓气红眼睛,未曾想到商枝这般可耻可恨! 商枝道:“还有事吗?” 周蔓受尽屈辱,忍气吞声哀求商枝,最后得到一句‘与我无关’! 她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会遭报应的!” 商枝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而且你至始至终,弄不明白一件事!一开始是你对我有敌意,处处针对我。如今你求我,我也答应你,你反倒不知足,想让我将你爹放出来。周蔓,你是天真还是傻?我想你大约是愚钝,才会一直拎不清,究竟谁才是你真正的仇人。谁才是害你们周家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周蔓睁着眼睛,看着商枝张开红唇,吐出两个字,“是你!” 这两个字狠狠贯穿周蔓的耳膜,在她脑海中炸响,周蔓双手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明明头顶的阳光如此的炽热,周蔓却觉得寒风无孔不入的侵袭进她的肌肤,冰冷的寒气渗入骨髓,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是她害得周家落到如此下场? 不不不—— 周蔓拼命的摇头,她不愿承认这一切因她而起。 是许氏! 如果不是许氏,她如何会命运如此凄惨? 她的眼底透着彻骨的恨意。 商枝看着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几乎要面临崩溃的周蔓,拉着薛慎之坐进马车。 周蔓落得如此境地,完全是咎由自取,她若安守本分,与薛宁安好好过日子,如何会是这种田地? 更不该的是周蔓将手伸到她的头上,差一点就害得薛慎之推迟三年科考。 “周叔治是罪有应得,你莫要沾手。”薛慎之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商枝靠在他的肩膀上,叹息道:“哥哥的这一剑之仇,不能立马报了,心里真不痛快。”嘟囔了一句,“这凭权利说话的世界!”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闪,将她揽进怀中,两人十指交握。 “世间没有绝对不可挑战的权威,也没有做下恶事能够避免偿还业债的侥幸。”薛慎之低头注视着商枝,眼底是难以言喻的温柔,“枝枝,你要相信,公道仍在。” 商枝的心口狠狠的震动一下,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哑声说道:“我便等着!” 等着公道到来的那一日! 薛慎之将商枝拥得更紧密,幽邃晦暗的眸子,透着坚定。 你的公道,我来给。 回到新房子里,薛慎之关进书房,他将密封好的匣子抱出来,揭开盖子,拿出最上面的一本书册,翻开书皮,左下角有一行小字:曾秉砚赠学生。 后面是一片空白。 薛慎之提着笔,蘸墨,在那一片空白处行云流水的写下‘薛慎之’三个字。 至此后,他便是曾秉砚的学生。 薛慎之合上书册,研磨,写下一封书信,晾干墨迹,装进信封里面,写下曾秉砚亲启。 寄往京城。 —— 周叔治为人不正,收受学生馈赠,并收受贿赂作保将不合格的学子塞进县学,顶替原来该占此名额的寒门学子。 此事一出,清河县的百姓全都震惊。 人证物证确凿,徐大人震怒,并且通禀府城学官,将县学大肆整顿。 最终判处周叔治革除功名,徒三千里,抄没家产。 周夫人看着戴着镣铐的周叔治,不过几天时间,他浑身狼狈,血迹斑斑,哪有之前的儒雅风骨? “老爷……”周夫人冲过去,却被官差挡开。 周叔治面容憔悴,笔直的背脊佝偻着,他看向周夫人,眼底平静的令人心惊。 “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将蔓蔓接回府。” 周叔治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周夫人掩面落泪,泣不成声。 转角处的时候,周叔治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周夫人,眼底似有情绪涌动,最后一扭头,走进牢狱里。 周蔓始终站在人群中,脸色煞白,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耳边充斥的是对周叔治的谩骂声。 直到人潮褪尽,周蔓看着被释放的许氏,尖利的指甲掐进掌心里。 许氏看一眼周蔓,轻蔑的说道:“瞪啥瞪?还以为你是大小姐!你个破落户,回去叫宁安休了你!” 周蔓毫无波动,她静静地站在周夫人身后,跟着她一起回周府。 母女两无话可说,周蔓看着仿佛只剩下躯壳的周夫人,觉得她娘是恨她的。 “小姐,回屋休息吧,很晚了。”婉晴在一旁提醒。 周蔓回神,她娘已经不知何时走了。顺着婉晴扶着的力道,周蔓靠在她的身上,回到屋子里。 屋子里点着安神香,周蔓不一会儿便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已经天光大亮。耳边是悲恸的哭声,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砰砰拍响。 “小姐,夫……夫人去了!” 周蔓神魂俱震,她掀开被子,赤足跑过去,拉开门,就看见她娘身边的婢女满面泪痕。 “就在刚刚衙门传来消息,老爷……老爷自尽,夫人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她让奴婢打水给她梳洗将老爷接回家,等……等奴婢打水回来,夫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周蔓木桩子似的杵着,一道接着一道的惊雷劈在她的身上,几乎要将她压垮。 纵然她爹为人不正,可一身文人风骨仍在。 功名被夺,家产被抄,臭名远扬,他如何能够接受流放,一点一点将他的风骨磨尽? 他选择保留着仅有的尊严离去。 周蔓的泪水似乎早已经流干,再大的悲痛也落不下一滴泪。 周蔓扶着桌沿,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阿雅,你去将我爹接回家,我娘在等他呢!” 阿雅匆匆带着府里的奴仆,去县城拖人。 等她回来的时候,周蔓给周夫人换上红裙,描了桃花妆,额间贴着花钿。错眼一看,竟像睡着了一般。 “娘说她就是这般模样遇见爹,我想她一定希望这个样子去见爹吧?”周蔓说着竟笑了起来。 阿雅却觉得悚然,周蔓身上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古怪。 按理说,骤然间痛失双亲,她该崩溃的痛苦。 可她表现的很平静,一如早上的夫人。 “小姐……” “你以为我会做傻事?”周蔓低笑道,“我大仇未报,岂能寻短见?” 阿雅提着的一口心落了回来。 日暮时分,周蔓提出回杏花村,她对阿雅道:“我回去通知薛宁安,他作为女婿,也该出面。我今夜大约不会回来。” 阿雅连连点头,让婉晴送周蔓回杏花村,时刻盯着周蔓,免得她做傻事。 婉晴心情沉重,与周蔓回了杏花村。 走进薛家的那一刹那,周蔓脸上笑面如魇,露出清雅婉约的笑容,她目光盈盈含笑的看着薛宁安,“你吃饭了吗?” 薛宁安受宠若惊,转念想着定是周家出事,周蔓才会讨好他吧? “还没有做饭。” 周蔓点了点头,看一眼旁边瞪着她的许氏,主动提出来道:“我去做饭。” 许氏没有吭声,却是默认的态度。 周蔓十指不沾阳春水,简单的做三碗面,一人一碗。 她做的面很难吃,许氏吃两口就端去厨房,薛宁安却是硬着头皮吃下去。 周蔓脸上的笑容更柔更甜,她服侍着薛宁安去洗漱,然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她主动宽衣解带。将婉晴支开,让她今晚去猪圈里许氏之前住的地方凑合一晚。 婉晴见小姐要与薛宁安行夫妻之事,心里觉得不妥,又心中悲凉,小姐这是用身子挽留姑爷吗? 她抹着眼泪去猪圈。 薛宁安看着杏眼含春,妩媚动人的周蔓。神情激动,宛如饿狼扑上去,将她吃干抹净,餍足的躺在周蔓身侧,抱着她沉沉睡去。 周蔓将火石点燃帐子,火势冲天而起,看着大火将屋子吞噬,她轻轻地笑了,神情中竟有着解脱的轻松。 一切祸端由她而起。 一切便从她手里终结。 思绪渐渐涣散,她心里想着,如果当初未曾招惹薛慎之,是否她如今仍然怀着憧憬?幻想着另一半。 如果她被薛宁安占去身子便投河自尽,她的爹娘是否安康? 可惜没有如果…… 婉晴是被浓烟熏醒。 她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跑到屋子前,熊熊烈火,根本无法靠近。 “小姐!小姐!你出来!你快出来啊!” 婉晴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 突然,一道着火的身影冲出来,倒在地上打滚,压灭火苗。婉晴这才发现是许氏,她连忙抓许氏问道:“小姐呢?小姐她在哪?” 许氏狠狠推开婉晴,她知道面有问题,着火她喊薛宁安,没有动静,房门被顶死,根本推不开,大火烧身,她才跑出来。 许氏嘶声叫喊着:“宁安!薛宁安!”想要冲进去救人,大火将她逼退。 许氏嚎啕大哭,咒骂着周蔓蛇蝎心肠,下药药倒他们,放火将他们烧死! 村民听到动静过来,提水将火扑灭。 大火烧了大半夜,屋子化为废墟。 许氏冲破人群,发疯似的翻找薛宁安。 找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身躯。 许氏瞳孔一缩,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昏过去。 商枝与薛慎之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许氏昏厥过去,看着烧焦的两人,商枝闭了闭眼。 这一起悲剧,源自许氏的贪婪。 可笑的是这一场大火,许氏独活。 —— 京城。 苏越与苏锦瑟快马加鞭,半个月不到便抵达京城。 苏锦瑟脸被毁,她脸上围着面纱,看着城门,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对苏越说道:“哥哥,我们找到商枝的事情莫要在母亲与父亲面前提及,我担心他们知道我的伤是商枝做的,他们心里会难过。我们就当做不知道,等父亲将她接回京城。” 苏越冷嗤一声,“你为她着想,她未必领情。” “哥哥……” 苏锦瑟拉拽着苏越的手臂,她不能让苏元靖知道任何的风声,否则他一定猜出自己想要害死商枝不成,反而被打击报复。 苏元靖绝对不会轻饶她的!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就是。”苏越心情烦躁的一甩马鞭,马匹疾驰,惊了迎面而来的马车,马车里的主仆滚落下来,摔在地上。 文娴痛得呻吟一声,心里升腾着怒火,婢女扶着站起身,瞪着来人,见到是苏越与苏锦瑟愣了一下。可她向来与苏锦瑟不对付,一见面又将她撞着甩出马车。 “我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贱婢,原来是平阳候府的三少爷与大小姐。”文娴喷火的双眼盯着苏锦瑟的脸,讽刺道:“几个月不见,你就见不得人?还是说咱们艳冠京华的苏大小姐,如今成了丑八怪?” 这一句话戳中苏锦瑟的痛脚,泪水坠落下来。 苏越沉着脸,一扬马鞭,啪地鞭尾抽在文娴脖子上,痛得她‘嘶’一声,伸手捂着脖子,一手的鲜血。 “丑八怪,你骂谁呢?快点挪开,少在这丑人多作怪!”苏越脾气不好,又特别护短,心里愧对苏锦瑟,未能将她保护好,如今有人不长眼在苏锦瑟伤口撒盐,自然不太客气! 文娴是文伯府娇养着长大的大小姐,特别看不惯苏锦瑟惺惺作态的模样,两人见面总要明里暗里的互掐。 文娴从未像今日这般吃大亏,她红着眼睛,恶狠狠瞪着兄妹两,“你们给我等着!”然后坐上马车,调转方向回府。 李氏正在看账本,看着原来出去游玩的女儿,一脖子的鲜血,哭着跑进来,心惊的迎上去,“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脖子上的鞭痕,李氏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凌厉的看向婢女,“谁伤的小姐?” 不等婢女开口,文娴自己委屈的告状,“娘,是苏越一鞭子抽打我!我不躲开,这小脖子都要被他的马鞭给拧断了!你可要叫爹给我做主!” “简直欺人太甚!平阳候府的人未免太嚣张,欺负我们伯府无人吗?”李氏又心疼又愤怒,她切齿说道:“你放心,娘定给你讨一个公道!” 李氏递牌子请太医给文娴包扎伤口,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换上命妇服准备进宫找贵妃娘娘哭诉,请求贵妃娘娘做主。 方才坐上马车管家递来一封信,“夫人,这是祖籍送来的信。” 婢女接过信,递给李氏。 李氏看一眼,清河镇文家送来的信,还是加急的。她神色冷淡的拆开,看完里面的内容,又将里面详述苏锦瑟罪状的两张宣纸反复看一遍,她心里想着:瞌睡来了递枕头! 她倒要看看,有这些东西在手里,苏锦瑟与苏越还能翻出她的手掌心! ------题外话------ 一万二的肥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渣爹说亲,文家的报复! 苏锦瑟突然到来,带着一身伤,惊动了平阳候府上下。 秦玉霜看着苏锦瑟脸上狰狞的伤疤,右手断掉两根的手指,刺激得差点昏厥过去。 “阿锦,究竟是谁敢这样对你!”秦玉霜红肿着眼睛,想要触碰苏锦瑟的脸,又怕碰疼她,止住的泪水又落下来。“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你是个女孩子,如今这般模样,今后你该怎么办?” 苏锦瑟心中怨恨高涨,恨不得告诉秦玉霜,是商枝伤了她,让秦玉霜将商枝给杀了! 可是她看着满面担忧搀扶着秦玉霜的苏元靖,再多地恨都只能咽下去。 “我回京的路上遇到劫匪,幸好二哥去得及时,才没有让劫匪害我性命。人……已经被二哥杀了。娘亲,不信您问二哥。”苏锦瑟手指掐进掌心,不但不能叫人去报复,还得为商枝遮掩,心里憋屈得要命! 秦玉霜看向苏越,“你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苏越觉得苏锦瑟太善良,想说出真相,却被苏锦瑟用力拽着袖子,她眼底带着哀求,“二哥,你说是不是的?” 苏越无奈,“是,被我一剑杀了。” 秦玉霜心中虽恨劫匪狠毒,可是已经被苏越杀了,十分自责道:“我就不该答应让你去请神医,如今神医未请来,你又败相了。” 这句话戳到苏锦瑟的痛处,她面露悲苦之色。 苏元靖锐利的目光在苏越身上扫过,落在苏锦瑟的脸上,又看一眼苏越,似乎想要辨认他们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他宽慰秦玉霜,“太医院院使是疗伤圣手,请他过来给治一治脸。至于手指的话,凭着平阳候府的家世,找一个家世清白的普通人,他也不敢对锦瑟如何。” 苏锦瑟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元靖,她堂堂侯府大小姐,嫁给一个家世普通的男人?她如何能甘心?再多的不甘,也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秦玉霜点了点头,焦灼地等待太医院使。 苏锦瑟见秦玉霜竟然也同意苏元靖的话,心中对她也充满怨恨,子债母偿。她是被商枝毁了,秦玉霜难道就不该付出代价吗? 她的视线在秦玉霜显形的肚子上打转,觉察到苏元靖冷锐的目光,苏锦瑟连忙低垂着头,不敢将情绪外泄。 不一会儿,钟院使过来,给苏锦瑟看脸上的伤。询问道:“伤了多久?” “将近半个月。” 钟院使‘咦’一声,“你的脸应该伤得很严重,伤口深又很长,这种刀伤在脸上,半个月不到就已经完全愈合,是用了什么方法?”看着伤疤边上的两排间隔不远的黑点,倒像是古医书手札里记载的缝合术。 苏越道:“这是缝合术。” 钟院使惊奇的盯着这伤疤看了一会儿,点头道:“竟然真的有缝合术,缝合之人手法并不纯熟,但是缝合一下伤口倒是好得快。只不过你的脸上并未用对应的伤药,伤口是痊愈了,脸上的伤疤很粗糙,并没有淡去。如果是用草药敷着,等它慢慢愈合,疤痕不会如此难看。如今就是敷药也迟了,伤口完全痊愈,只能涂抹药膏,效用却不大。” 苏锦瑟双手摸着脸上的伤疤,惊慌地问道:“脸上的疤治不好了?” “是,治不好,因为缝合后你没有用药,比伤口自己愈合的伤疤还要丑陋。”钟院使是有事说事,将缝合术的利弊说给苏锦瑟听。 “嘭”地一声,苏锦瑟手里的洋镜掉落在地上。 “不……不会的……太医,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苏锦瑟自己都不敢看脸上的伤疤,像一条蜈蚣,周边的褐色针眼,就像是蜈蚣的腿脚,一眼望去很恶心! 她心里恨死商枝,也恨死给她缝合伤口,毁她面容的庸医!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我先开药膏,你早晚涂抹伤疤,看看能不能淡。”钟院使又看向苏锦瑟右手断指,他摇了摇头,重新给上药,“你右手暂且不要再用,锻炼左手。” 苏锦瑟带着希望进京,希望太医能够治好她,可是太医对她的脸与手都毫无办法,彻底压垮她的希望。 苏锦瑟面容异常的扭曲,双手紧紧的捂着脸,一双瞪大的眼睛是狰狞的恨意与激愤,那样浓烈的恨意,让看见的人忍不住打个冷颤! 秦玉霜看着这样的苏锦瑟,十分陌生,她惊惧地抱着苏锦瑟,“阿锦,你别吓娘。就算脸治不好,你还有我们这些亲人。只要心存善良,总有人会发现你的美好。” 苏锦瑟已经清醒过来,她听着秦玉霜的话,双手紧紧拽着裙角,脆弱的望着秦玉霜,眼底充斥着浓烈的哀伤与凄楚,泪盈于睫,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 秦玉霜看着茫然无措的苏锦瑟,脸上滑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心都要碎了。 “娘为你寻找名医,总会有人能够治好你脸上的伤疤。”秦玉霜怜惜的抚摸着苏锦瑟脸上的伤疤,心里决定要让苏元靖彻查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锦瑟扑进秦玉霜怀中痛哭流涕。 钟院使给苏锦瑟留下一瓶药膏,突然问苏越,“你们在何处缝合的?”若是有机会,倒是想要请教一番。 苏越道:“清河县。” 苏元靖猛地看向苏越,他皱紧眉头,低沉地问道:“你们去的是清河县?” 苏越如实回答:“我是在清河镇找到妹妹的。” 苏元靖看向苏锦瑟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送走钟院使,苏元靖往府内走,就看见几匹马奔腾而来,在府门前停下。 曹管家与高明高严翻身下马,跪在苏元靖面前,“主子,属下任务失败。” 苏元靖并未发怒,似乎在得知苏锦瑟从清河镇那边而来,心中隐约有了预感,“你们随我来书房。” 一进书房,不等苏元靖开口,曹管家跪在地上请罪,“主子,奴才该死,住在客栈中,听到小姐房中弄墨尖叫,担心小姐出事,情况危急下闯入房间,看去小姐的清白,她利用此事威胁属下为她办事,将世子引开,她对您与夫人所出的嫡小姐动手,幸好未曾得手,属下难逃其责,请主子责罚!” 曹管家打算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他帮苏锦瑟将事情办妥,却被苏易逼迫,只能速度回京,将事情向苏元靖交代清楚。 “小姐与世子似乎知道嫡小姐的身份。”曹管家将心中猜测说出来,否则苏易岂会为了护着商枝而冷落了苏锦瑟? 苏元靖想的是另一件事,苏锦瑟是从一开始知道商枝的下落,还是凑巧在清河镇遇上,机缘巧合下才认出商枝的身份? 他心中推断出是前者,有可能是苏锦瑟偷听到他与管家的对话,利用寻找神医做幌子,实则是去清河镇对付商枝,只不过实力不足,不曾伤到商枝,反而被商枝毁脸断指。 苏元靖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半边面容隐在阴影中,辨不清他的神色。 曹管家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他不但没有完成苏元靖交代的任务,反而看去苏锦瑟的清白,会如何责罚他? 苏元靖早在猜测苏锦瑟是特地去清河镇对付商枝时,便已经知道曹管家看去苏锦瑟的清白,只怕是被设计,倒是不想去追究。 只是未能将商枝认回来,苏元靖有些失望,到底心里对于秦玉霜生的孩子有一丝好奇。 “她……是什么样的人?” 闻言,曹管家松一口气,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如实回答道:“嫡小姐名为商枝,无父无母,自小跟着师傅在杏花村生活。师傅离世时她生活艰苦,好在有一身不凡的医术,日子渐渐过得红火,她在清河县是有名的神医。更重要的她是秦将军口中的神医,秦老夫人服用的药丸便是出自她的手。” 苏元靖双手紧紧的握着椅背,得知商枝在小小的清河镇,那样僻静而又不繁华之地,原以为她只是普通大字不识的少女,却未料到她竟如此光彩夺目。 若是她自小在他与霜儿身边长大,只怕比如今更出色。 苏元靖有些惋惜,纵然再出色,也不能让她回苏家。 “主子……”曹管家看着良久未语的苏元靖,唤了一声,“您打算将商小姐认祖归宗吗?” 苏元靖面无表情的坐在太师椅中,双手交叠在腹部,“她可有婚配?” 曹管家沉吟半晌,答道:“有。”见苏元靖坐直了身体,将薛慎之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在杏花村名声不好听,克死长兄被赶出来,如今是个举人,来年开春进京参加会试,两个人已经定亲。” “定亲了……”苏元靖想到薛慎之的出身,皱紧眉心,“她不愿认你做养父?” 曹管家绷着头皮道:“她认了龚县令一家做义父义母。” 苏元靖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去。 曹管家撑着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她像谁?” 曹管家拉门的手一顿,转过身来,“像夫人,有六七分相似。” 苏元靖不再开口,心里那份惋惜中多了遗憾,却更确定不能让商枝接触苏秦两家的人。 至于苏易那边,也要封口。 不过他心里有一个主意,既然商枝有义父义母,又是县令,她本身十分有能力。虽然不认祖归宗,也无法抹去她体内留着苏家血脉的事实,一个寒门子弟如何配得上她?打算让秦玉霜给她相看一个世家子弟,让商枝嫁过去。 书房里还剩下高明高严两兄弟,他们等着苏元靖的吩咐。 “盯着苏锦瑟,她若是对夫人有异动……”苏元靖眼底一片冷酷,做了一个手势。 苏锦瑟留在府中,只是因为发现的时候,想要再替换过来,已经来不及,只能留下来充当秦玉霜所出的女儿。 她乖巧安顺便养着,若是她心大,对秦玉霜起了不该有的坏心思,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高明高严心中凛然,神色凝重应声,“是。” 他们退出去。 苏元靖起身去找秦玉霜。 苏锦瑟已经睡下,秦玉霜守在床边,忧心忡忡。 苏元靖进来,看一眼床上的苏锦瑟,表面柔顺,骨子里毒辣,心里低估了这个女儿。 “睡了?”苏元靖温柔的询问。 秦玉霜点了点头,担心苏元靖说话吵醒苏锦瑟,她起身坐在外屋炕上。 苏元靖坐在她的身侧,将秦玉霜的手拢在掌心里,低声说道:“霜儿,我听大哥说神医只有十五岁,和我们的女儿一样大。神医不愿意离开家乡来京城,我们可以给她在京城里挑选一个世家子弟,让她嫁进京城。如此一来,可以给娘治病,也能医治锦瑟的脸,一举多得。你找与我们侯府相差无几的嫡子,不需要继承爵位,没有官职也无所谓,只要干净。” 秦玉霜不赞同的说道:“神医不愿意来京城,一定不是因为不肯离开家乡。我们不能擅作主张给她安排婚事。若是她有婚约,有意中人呢?最好是征询过她的意见,以示对她的尊重!” 苏元靖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内室里,苏锦瑟睁开眼睛,毫无睡意,听着外室传来的话,被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只配家世普通的男人,而商枝何德何能,竟给她挑选家世与侯府相当的男人! 苏锦瑟恨得无法抑制。 这时,屋外传来曹管家的声音,“侯爷,夫人,文贵妃派人接大小姐入宫。” 苏锦瑟一惊,文贵妃请她入宫? 陡然,她记起今早在城门口与文娴的冲突,心中发颤,她正要拒绝,就听见文贵妃身边云姑姑的声音,“侯爷,夫人,公主想见苏小姐,娘娘吩咐奴婢来请苏小姐入宫。” 秦玉霜吩咐玲珑去叫醒苏锦瑟。 苏锦瑟就算是想要装睡,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装作被玲珑刚刚吵醒的样子。 “小姐,文贵妃请您入宫,奴婢伺候您梳洗。”玲珑扶着苏锦瑟起床,更衣梳妆。 苏锦瑟一点也不想进宫,一定是文娴那小贱人进宫告状,可文贵妃与永安公主很得圣宠,文贵妃膝下并无皇子,只有永安一个公主,所以行事作风毫无顾忌,但凭喜好,也正是如此更得皇上喜爱。 她无法违抗不进宫,躲过这一次,只怕越发激怒文贵妃,得到更深重的惩罚。 “苏小姐,你还没有好吗?需要奴婢帮忙吗?”云姑姑站在珠帘处,看着坐在铜镜前发呆的苏锦瑟。 苏锦瑟浑身一颤,她僵硬的笑道:“好了。”拿着面纱佩戴在脸上,遮住伤疤。 云姑姑带着苏锦瑟入宫。 秦玉霜担忧地问道:“文贵妃好端端找阿锦做什么?永安公主与阿锦并不友好。” 苏元靖宽慰道:“不用担心,文贵妃不会无缘无故找麻烦,或许是永安公主许久不见锦瑟,想见一见她。你拦着这次不许锦瑟入宫,惹怒文贵妃,今后更加为难锦瑟。” 秦玉霜正是想到这一点,才让玲珑唤醒苏锦瑟进宫。 文贵妃自小就要强,性子霸道,不允许别人忤逆她的命令,许多人不喜欢她。 云姑姑引着苏锦瑟去御花园,文贵妃邀请贵女们一起在赏芙蓉花。 苏锦瑟远远看着三两结伴的贵女,心中松一口气,许是她多想了呢? “娘娘还在贤德殿,再过一刻钟便到了,你先等着。”云姑姑留下苏锦瑟去贤德殿请文贵妃。 苏锦瑟以往是众星捧月,她容貌才情都十分了得,如今伤手毁脸,她自觉地坐在荷塘边。 “锦瑟妹妹,你为何不去与其他姐妹们在一起?以前你最喜欢与她们吟诗作对了。”永安公主穿着浅黄色宫装,亭亭玉立在苏锦瑟身旁。 苏锦瑟看着永安温柔如水的笑容,微微愣住了,因为永安从来不会主动与她搭话。 苏锦瑟心里快速想着永安来此的目的,却听她关切地问道:“锦瑟妹妹,天气炎热,你为何戴着面纱?本宫听闻你去的清河镇,高氏夫家在清河镇,她带来几盒美肤膏,药效极好,你也是用了吗?” 说话间,永安靠近苏锦瑟几步,弯腰倾近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揭开她的面纱。 苏锦瑟看见众人好奇的盯着她,心中慌乱,抬手将永安推开。 “啊!”永安低呼一声,摔在地上。 这时,宫婢簇拥着文贵妃走过来,看到永安摔在地上,脸色一沉。 “怎么回事?”文贵妃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凌厉的看向苏锦瑟。 苏锦瑟面色发白,看着自己的手,慌乱无措。 “娘娘……”苏锦瑟张嘴要解释,文娴扬声说道:“姑姑,表姐问苏小姐为何戴着面纱,就被苏小姐推倒在地上。” “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公主想揭我的面纱,一时情急,这才失手推搡公主。”苏锦瑟连忙解释。 云姑姑扬手“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苏锦瑟脸上。 “放肆!在娘娘面前自称我,平阳候府就是如此教的规矩?” 苏锦瑟脸上的面纱掉落,露出半边狰狞的脸,贵女们全都掩嘴惊呼。 苏锦瑟紧紧咬着下唇,觉得自己被扒光一般,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十分难堪。 她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怨恨不已。 文娴出现的刹那,她就知道这是鸿门宴,设局找茬。 只是没有想到文贵妃心肠险恶,竟叫满京城的贵女入宫,看她出丑! 苏锦瑟捂着脸,泪水涟涟,“娘娘,您是贤德的典范,皇上方才赐您贤德殿。以您的明智应该知道臣女不是故意为之,臣女愿意为方才的莽撞向公主道歉。” 文贵妃冷笑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本宫罚你,便是德行有失?” “娘娘向来以德服人。”苏锦瑟低头道。 文娴扶着永安站起来,闻言冷笑道:“真可笑,你推倒表姐,姑姑还没问你罪呢!你一顶贤德的帽子扣下来!说的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你不是要道歉吗?跪下来掌掴十个耳光,说你有眼无珠冲撞公主,便饶你这一回!” 苏锦瑟委屈的说道:“臣女相信贵妃娘娘宅心仁厚,绝不会以权压人,逼人就范。文小姐,就算娘娘在宫中只手遮天,也不能违背宫规,乱动私刑!” “好一个以权压人,只手遮天!你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冲撞公主,不知悔改,又在本宫面前出言不逊。苏家不会教女,本宫便代劳管教!”文贵妃冷着脸,厉声道:“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苏锦瑟悚然一惊,心里害怕起来,不敢再顶嘴,焦急道:“娘娘,臣女知错,请您饶了臣女这一回。” “苏锦瑟,本宫今日给你一个教训,好让你长记性,凡事三思后行,莫要临了方知悔恨。本宫仁慈,留你一命,他日犯在别人手里,可不如本宫好说话!” 文贵妃高深莫测的望着苏锦瑟,高高在上的姿态,仿若看着垂死挣扎的蝼蚁,连不屑的表情都免了。 “娘娘,娘娘,您滥用私刑,触犯宫规,您不能这么做……”苏锦瑟被嬷嬷拖下去,尖声叫道。 两位嬷嬷各自抓住苏锦瑟一条胳膊,顺势一扯,她就趴在了地上,另一个嬷嬷抓住苏锦瑟的脚踝,将她死按在地上,防止逃跑。 掌刑的内侍手持廷杖,高举落下,板板落在苏锦瑟的右边屁股。 衙门里一板子下去,左右屁股一起承力,杖伤就要轻一点。宫里的板子打得有门道,只打一边,一边屁股受力,杖伤要重一倍。 嬷嬷怕苏锦瑟的尖叫声吓着贵女,行刑前用帕子堵住她的嘴巴。 苏锦瑟脸色煞白,白色长裙上洇出鲜血,随着板子落下,鲜血将长裙染红,慢慢滴到地上。 苏锦瑟快要痛晕过去,又在疼痛中苏醒过来,等二十大板打完,已经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文娴拉着永安站在一边看着,看到苏锦瑟的惨样,心中就解气。 永安不敢看,抿紧唇角。 “表姐,苏锦瑟惯会装腔作势,他们一家子都气焰太嚣张,惊我的马害得我摔在地上,不过骂她一句丑八怪,他哥就一鞭子抽我脖子上,如果不是我躲一下,小命也丢了。就该打压打压他们的气焰,别太目中无人!”文娴提起苏家兄妹,恨得牙痒痒。 永安‘嗯’一声,转身回御花园。 文娴跑到苏锦瑟面前,撂下狠话,“丑八怪,说你呢,下次再敢不长眼,我就让姑姑直接溺死你!” 苏锦瑟一口气喘匀了,听到文娴的话,活活气昏过去。 苏锦瑟浑身是血的抬回平阳候府,秦玉霜刺激得两眼发黑,连忙让人去宫里请太医,一边让苏元靖找皇上做主! “文贵妃简直欺人太甚!阿锦哪里得罪她,竟下此毒手!”秦玉霜气急攻心,小腹隐隐作疼,她捧着小腹坐在椅子里,“侯爷,你去宫中找皇上,替阿锦讨个公道!” 苏越听到风声匆匆进来,看着奄奄一息的苏锦瑟,满目怒火,“一定是文娴那个女人,她当街骂妹妹是丑八怪,妹妹本就毁容而伤心欲绝,如此揭她的伤疤,便抽了文娴一鞭子,定是记恨在心,找文贵妃做主了!” 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秦玉霜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天下,改姓文了吗?” 秦玉霜咽不下这口恶气,就算是贵妃又如何?就能够乱伤人了吗? “侯爷,你去给阿锦讨个公道,我必定要一个说法!” 苏元靖立即进宫,找皇上讨公道的时候,正巧文贵妃在御书房内将苏锦瑟与苏越的所作所为说与晋元帝,并未让苏元靖入内。 文贵妃道:“苏家与秦家声势太盛,隐隐盖过皇权。他们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滥杀百姓。而其中一个还是当地县令之子,他在任上政绩斐然,是一个好的父母官,却因为苏秦两家的打压下忍气吞声,不敢为子伸冤。皇上若不给他做主,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元晋帝看向对面的曾秉砚,“老师有何见解?” 曾秉砚记起今晨收到的信,被里面的内容几乎气笑了。什么叫考校他的能力?什么叫给他出一道难题?什么叫若是连这微末小事处理不好,便要重新审视他的能力,是否要认他做老师? “略施惩戒,以示警告。”曾秉砚简短的说了两句。 苏元靖非但没有讨回公道,反而被痛斥一番,让他在府中教子,变相暂停了职务。 苏元靖灰头土脸的回府,压抑着满腹怒火,看着迎上来的秦玉霜,他青黑的脸色一缓,强压着怒火道:“苏锦瑟与苏越在清河镇杀人害命,咎由自取。你回去休息,注意腹中胎儿,我让郎中给你请脉。” 秦玉霜惊愕住,简直不敢信苏锦瑟与苏越会杀人! 苏元靖将呆怔住的秦玉霜安置在床榻上休息,走出月华阁,脸色铁青,让高明高严拎着苏越跪在祠堂里。 苏越见到苏元靖,“爹,你这是干什么?我杀人,那是他们想要杀妹妹……嗯哼……” 苏元靖一棍子下来,苏越闷哼一声。 “你只见别人杀苏锦瑟,你又知道苏锦瑟做了什么?”苏元靖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苏越身上,若非是没有证人证物,苏越此刻就不是在他手里吃棍棒,而是进天牢! 苏家的脸面全都给他们丢光丢尽! ‘咔擦’一声,木棍断裂。 苏元靖看着咬紧牙关,倔强得不肯吭声求饶的苏越,沉声道:“侯府不求你能承担责任,你只需记住一点,别为侯府招来灭顶之灾!否则在此之前,我先捏死你!” 苏元靖一走,苏越再也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左手臂钻心地疼,他咧了咧嘴,吐出一口血沫。啧一声,真是狠啊! 在他爹眼中,只容得下他娘,除此之外,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捏死他? 呵! 苏越讽刺的笑了笑,最是瞧不起苏元靖。 而另一边,苏锦瑟醒过来,屁股上钻心的疼,倒抽口凉气。 彩画连忙过来问道:“小姐,您疼得厉害?夫人吩咐奴婢给您熬了汤药,喝下去能镇痛。”连忙去端汤药。 “我娘呢?”苏锦瑟问。 “夫人回去休息了。”彩画喂着苏锦瑟喝下汤药,将府中的事情说给苏锦瑟听,“侯爷进宫为您讨公道,回来之后,将三少爷抓进祠堂去了。三少爷出来,受一身伤。” 苏锦瑟心中一惊,难道是清河镇的事情暴露了? 她心中恨意难平,平白无故遭受这么多的罪难,如果身份被揭露,秦玉霜一定不会认她的! 不行! 她一定得想办法拖延住! 苏锦瑟想到其中的关键,无论是苏元靖还是秦家,都对秦玉霜如珠如宝,如果她出事,那些人还有工夫揭露身世吗?只怕不愿刺激秦玉霜,因而隐瞒下身世也说不定! “彩画,你将那口填漆箱笼打开,里面收藏三幅字画,你挂在我床边。伤筋动骨一百日,我看着这些字画,也能解解闷。” 彩画不疑有他,立即将字画找出来。 苏锦瑟看着彩画将麝墨画的字画挂在床榻边的墙壁上,嘴角勾了勾。这些麝墨是用麝香做的,有孕的人闻久了便会落胎。 晚间秦玉霜过来的时候,看着苏锦瑟,她捏紧了锦帕,想问她与苏越是不是真的杀人了。可看着她无助脆弱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了。 “你快点好起来,你爹没给你讨回公道,娘回将军府,让你外祖母给你讨公道。”秦玉霜安抚着苏锦瑟。 “不要!”苏锦瑟高声拒绝,拉着秦玉霜的手苍白而柔弱的说道:“娘亲,我好害怕,身上好疼。这几日你能陪我睡一张床吗?” 秦玉霜心疼苏锦瑟,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就是住到你伤好都行!”秦玉霜脱掉鞋袜,睡在苏锦瑟的身侧。 苏锦瑟闻着麝墨的清幽芳香,觉得身上不疼了,靠在秦玉霜肩膀上睡过去。 —— 杏花村。 薛慎之帮着许氏将薛宁安与周蔓葬了。 商枝也很忙碌,苏易送给她的店铺,她打算今后找时机在其他的地方等价还给苏易,于是找人装修,打算开医馆。 然后又与徐大人商议将药物推广出去,并且带着徐大人去作坊巡视,最后达成一致。 有徐大人保驾护航,商枝不怕药物会出事,而且她将药物首先流入伤寒与霍乱的重灾区。 连日将伤寒药与霍乱药制出来,商枝手里没有人脉,倒是秦景凌留下保护商枝的钱峰,帮忙找上镖局押镖。 “小姐,这镖局是从军营里退下来的副将开的,为人正直可信,药物交给他们押镖,不会出岔子。”钱峰做保证道。 商枝点了点头,“按你吩咐的办。” 钱峰很高兴的去办事。 商枝看着一箱一箱的伤寒药与霍乱药,加在一起足足有六千瓶。 林辛逸忙得头晕眼花,朝商枝抱怨道:“师傅啊,如今药山大量种植供给咱们作坊,作坊里又雇许多药童与郎中,看着能够清闲许多,可是也架不住你大笔大笔的药单啊!”动辄五六千瓶,全都得过劳死! 商枝沉声说道:“辛逸,这一阵子会辛苦你们,等过完这一阵之后,你们能够宽松下来,以后只需每天制二百瓶即可。其他我再雇一批人,单独辟出来制作美肤膏一类,只供给咱们的医馆。” 林辛逸瘪瘪嘴,作坊人手够了,一天能够制出三四百瓶,每天两百瓶正好。 “希望是你说的这样!” 商枝笑道:“当然也有可能偶尔有一大笔药单的时候,但是我会给你们补偿。” “这还差不多。”林辛逸心里挺高兴能够步上正轨,只是日常抱怨而已。 商枝与镖局的人谈妥,将药物运送到儋州府附近的府城,等拿到药铺那边的回执单,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作坊这边忙完之后,商枝去医馆看看,黄道吉日已经挑好,就在几日后。她得去看看装修得怎么样,不然开不了业就尴尬了! 木匠见到商枝,连忙上来说道:“东家,今日可以完成,您验收一下,哪里不满的,在我们离开前说一下,能够给重新给您改一下。” 商枝看着两层的铺面,一层有连通的三间屋子,面积都挺大,里面全都摆着做好的柜子与竹榻。 她转了一圈,与她想象中虽然有些出入,却也还行。 “不要修改了,就这样吧,等下收工我们结算工钱。” 商枝的话让木工高兴,他说道:“一共是十七两银子,木工活全都是我们拖来的木头做的,比买现成的木柜要结实耐用,价钱上稍微贵一点。” 商枝刚才检查过壁柜,的确要厚重结实,二话不说给付清银子。 她留下来打扫,木匠帮忙将做木工留下来的木板与废弃木块,全都收到后院的柴房,给商枝省下不少事儿。 接下来,商枝与林辛逸、林玉儿几个人,陆陆续续将草药、药丸、美肤品全都摆放在医馆里,只等着开业了。 距离开业还有两天。 如今已经进入十一月,早晚温差大,开始要有霜冻。 医馆开业后,经常要在医馆,极少有时间在杏花村,商枝趁着没有开业,买了油布,这是用棉布和熟桐油做成,可以起到防水的作用。 商枝买回去,院子里堆满了削成两指宽的竹片。 薛慎之坐在院子里,脚边还有两根劈成两半的竹子,他手里拿着柴刀,利落的片竹子。 “够了,我们一起去给土豆搭棚子。”商枝抽出一块薄薄的竹篾,将竹片捆起来,扛在肩膀上去地里。 薛慎之捆两捆竹片扛过去,两人将竹片插进地里,呈拱门的形状,然后铺上油布,用锄头翻土堆在油布上,免得被风掀翻了。 忙完之后,天已经擦黑,商枝看着棚子里长势很好的土豆,再有一个月,就能够采挖了。 她将锄头递给薛慎之,捏了捏酸痛的手臂,“你进京赶考的时候,土豆正好可以挖了,到时候给你煮一布兜,你带着路上吃。” “好。”薛慎之唇边带笑。 回到屋子里,商枝洗漱后,钻进厨房里做饭,她突然惊呼道:“糟糕!我医馆还未起名字呢!” 薛慎之从书册中抬起头,指着墙角立着的一块木牌子,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杏林医馆。 商枝呆了呆,高兴的扑过来,在薛慎之脸上亲了一下,“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明日开业,名字都没有,会闹出笑话。” 薛慎之伸手去抱商枝,小土狗学着商枝扑过来,扑进薛慎之怀中,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薛慎之嫌弃地推开它的狗头,“这狗你也带到医馆去。” “行,留着它看门。”商枝沉吟道:“它去城里,就不能再叫它土狗,得给它起个名字。” 薛慎之问道:“你有想好的名字吗?” “我想要权财名利。”商枝拿出一张毛边纸,裁成四份,分别写上权财名利,放在地上,“小土狗给你起名字。你自个看看,喜欢哪个字,就用哪个字给你取名。” 小土狗听得懂似的,它蹲在地上,吐着舌头看着四个字老半天,然后站起来,绕着走了一圈,突然抬起爪子,‘啪叽’一拍,“汪——” 商枝看着它爪子踩着一个‘财’字,不由得大乐,抱着狗头揉一顿,“汪财。行,今后就叫你旺财,让我赚得盆钵满。” 明日正好医馆开业,这名字寓意正好! 小土狗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商枝与薛慎之两人便去县城。 商枝特地交代过,让龚县令与徐大人不要凑热闹,他们是父母官,许多百姓认识,他们在的话,病患会畏惧。 但是商枝显然是想太多,几挂炮竹放了,牌匾揭了,等待病患上门。 一个上午过去,医馆门可罗雀。 商枝坐在椅子里,打着哈欠,眼角泛着眼泪。 薛慎之从书册中抬起头,看着商枝犯困,对她说道:“困了就睡一会。” 商枝摇了摇头,失落地说道:“这也未免太冷清了,我以为至少能接诊一两个病患呢。”一个上午过去,一个病患都没有。就算有病患上门,看着她年纪轻又是女郎中,摇了摇头走了。 她心里琢磨着,难道又要造势? “医馆这么冷清,小妹医术遭到质疑了?哥给你捧场,你来给我号脉。”龚星辰提着礼包进来,搁在柜台上,往桌前一坐,伸出手腕。 “我正好要给你检查,看你有没有气胸。”商枝推开他的手,“去榻上躺着。” 龚星辰躺在竹榻上,商枝挽着袖子,在他胸膛上按几下。 这时,门口传来急切地叫喊声,“郎中,郎中,救命!快救命!” 商枝转身就看见一个中年富绅抱着一位女子进来,她额头上磕破一个洞,脸色苍白,陷入昏迷中。 富绅焦急的说道:“郎中,快!你快救救她!” 商枝凑近了,看清女子的容貌,顿时惊愕住。 姜姬!李明礼的母亲! 第一百一十五章找到接生稳婆,起死回生! “快将她放在竹榻上。”商枝指着龚星辰旁边的竹榻。 富绅将姜姬放在上面,无措地站在一边,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商枝坐在旁边的杌子上,握着姜姬的右手号脉。 摸着脉象,她愣了一下,感觉握着姜姬掌心的手,被姜姬挠动一下。 商枝摸到平稳的脉象,垂着眼睫看一看又动弹一下的手指,她神色渐渐凝重。 富绅见商枝变了脸色,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商枝放下姜姬的手,一边说一边宽解姜姬的衣带,“情况……不太好,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我给她宽衣急救。” 富绅害怕耽搁对姜姬的救治,他顺从的站在外堂。 商枝将布帘子拉起来,躺在竹榻上的姜姬睁开眼睛,苍白的脸色显得她十分柔弱,但是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眸,那样的坚定,仿佛认定一件事,一往直前,永不回头的孤绝。 商枝被震动了,不知道姜姬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姜姬看着商枝怔愣住的模样,眼尾一挑,妩媚风情涤荡开来,苍白的脸上生出一丝光华,不见半分虚弱。 她红唇轻启,“小姑娘,我有一事求你。” 商枝缓缓走到竹榻边,坐在杌子上,“你不怕我不答应?” “第一面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你新开的医馆,门庭冷清,我给你造势不是很好?”姜姬撑着竹榻坐起来,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商枝失笑道:“夫人不妨说出来意。” 姜姬眉眼舒展开,提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你与外面的男人说我时日无多,只有三年的寿命。” 商枝一怔,不明便姜姬为何要说只能活三年。 “夫人是有难言之隐?我未婚夫与李公子是同窗,以他的才学,即便是秀才的功名也可以搏一搏,为何到如今童试都未考?”商枝既然见到姜姬,决定问出心底的疑惑。 姜姬面色一僵,眼底透着悲哀之色。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绞拧,脸上却忽而露出一抹昳丽的笑容,“因为他的母亲以色事人,断他前程。” 商枝看着她用笑容掩饰住内心的脆弱与哀伤,不由也泛起心酸。 娼、优、隶、卒四种出身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 姜姬说她以色事人,便是娼。 姜姬心知商枝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她如今的处境,与娼妓又有什么区别? 姜姬不想商枝看低李明礼的出身,“他是干净的好孩子。我是他父亲明媒正娶后生下他,并不是身世不明的私生子。”她翻身跪在竹榻上,祈求着商枝。“姑娘知道明礼的才能,我决计是不能耽误他,你能否帮我这一回?” 商枝知道姜姬有她的难处,想起薛慎之提起李明礼的才能,她点头答应。 给姜姬包扎好伤口,停留一刻钟,商枝掀帘出来,就看见在屋子里团团转的富绅,“你是里面那位夫人的……?” 富绅道:“她是我家中姬妾。” “我只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姜姬施施然从屋中走出来,靠着墙壁,风情万种。 富绅闭口不语。 商枝道:“夫人积忧成疾,她的身子状况不太好,最好是减少忧虑,保持心情舒畅,便能够多活几年。” 富绅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怎么会……她不是好端端的?” 姜姬笑道:“我说了不是冯姨娘将我推倒磕破脑袋,是我体力不支,头脑发昏自己摔倒磕破头。如今我没有几年好活的,不能服侍老爷终老。老爷便回家去,冯姨娘陪伴你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与她化解误会,别为我这样一个女人伤了和气。” 富绅姓邓,腰缠万贯,大约五十出头,原配夫人过世后,未曾娶续弦。他沉溺姜姬美色,不给姜姬名分,便是因为她跟过太多的男人,身边有一个儿子。 姜姬用尽浑身的解数才勾缠住邓老爷,被他养在身边两年而未曾腻味,便足以见识到她的手段。如今李明礼十七,姜姬不能再拖延下去,才会下一剂猛药,希望刺激邓老爷纳她回府,给李明礼一个清白的身份,让他参加科考。 邓老爷不赞同,“不要胡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姜姬浑不在意道:“活不活着,对我来说都一样。以往是明礼还小,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我再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然后对商枝说道:“姑娘,谢谢你!” 商枝摇了摇头,她只不过帮忙说一句话而已。 姜姬将邓老爷抛在身后,独自一个人离开。 邓老爷一怔,姜姬在他面前向来小意讨好,哪有冷落过他? 不禁在心中想着,难道真的是病体沉疴,药石无医了? 邓老爷放下诊金,急急忙忙追出去。 商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皱紧眉心,坐在薛慎之的身边,看着他盯着一页书,良久没有反应,商枝手臂交叠,趴在他的背上,“李明礼是因为他娘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如今他娘为他科举一事筹谋,我能帮的只能帮到这里,希望她能够顺利。” 那位邓老爷对姜姬心中在意,又无原配夫人,这事基本上是稳了。 薛慎之已经没有看书的心思,放下书册,稍微侧转身子看向商枝道:“李兄念书十分上进刻苦,不该被身份束缚。他明知不可为仍旧能够孜孜不倦,是不愿被命运不公的对待,我想他总会出人头地。” 商枝点了点头。 龚星辰躺在竹榻上,瞪着两人道:“你们等等,先别打情骂俏,不是给我治病?” 商枝抬头看向龚星辰,连忙起身走过去,“我差点忘了你。” “你是已经忘记了!”龚星辰哀怨的控诉。 商枝心虚,盯着龚星辰的脸看半晌。看得龚星辰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伸手摸一摸脸颊。 “你看什么?” “我刚才没细看,这仔细一看,发现二哥比昨天要英俊一点。” 龚星辰心里乐得不行,又摸一摸脸颊,嘚瑟道:“那当然,你给娘的美肤品,我在偷偷试用药效。” 商枝见龚星辰转移注意力,悄悄吐出一口气。 “诶,不对啊!你昨日都没看见我!”龚星辰反应过来,不满的说道:“你就算哄我,也要用点心,别让我发现。” “二哥比我想象聪明,刚刚是失误了。”商枝顺嘴答道。 龚星辰被商枝气得没有脾气,闭着眼睛,头扭向墙壁,不搭理商枝。 商枝按压胸口,吩咐龚星辰做几个动作,胸口并无痛觉,也没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她彻底松一口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龚星辰知道他的肺是商枝的心结,如今见她一脸轻松,便知并无大碍。 他翻身坐起来,想到来此的正事,询问商枝道:“你的美肤品真的不准备找药商销售?” “你想要分一杯羹?”商枝哪里看不出龚星辰的心思?他就是狗鼻子,哪里有商机,往哪里钻。 “好的东西,自然要全面推广,如此一来,挣的银子也多!”龚星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商枝,“要不要试一试,一年……不,半年,我给你推广到大江南北,随处都能看见你的美肤膏。” 商枝对龚星辰没有不答应的,何况他的提议本来就是共赢的局面。 “我答应你。” 龚星辰见商枝答应,乐开花,“你的伤寒药与霍乱药全面推广,许多药铺都拥护着你。美肤品的利润不可估量,你这里是独家,生意固然好,但是莫要忘记了,人为财亡!” 总有一些人,豁出性命,只为夺到价值千金的药方。 正是因为如此,龚星辰才开这个口。他知道自己开口,商枝一定会答应。 商枝对龚星辰说道:“等我的医馆步入正轨的时候,再着手研制美肤品,全权交给你处理。” 龚星辰爽快的答应,“好。” 美肤品的事情谈妥下来,商枝将龚星辰送出去,就看见几个食客从同福酒楼出来,其中一个手里提着酒坛子,走几步喝一口酒。 商枝观看他的面色,走过去问唐潇,“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唐潇意外的看着商枝,又看着她身后刚刚开业的医馆,挑高眉梢道:“小娘子,我的身体强壮得很。你医馆冷清,想要病患上门,也不是当街拦着人问病。好在你遇上我,对这些没有忌讳。” 商枝皱紧眉心道:“你得了病症,你的脸上已经表现出来。别多喝酒,饮食清淡一些。” 唐潇不以为意,当着商枝的面灌几口酒,抬手擦着唇角的酒渍,“爷好得很。”然后,摸出一锭银子扔在商枝怀里,“爷赏的,拿去吧!” 商枝看着唐潇并未放在心上,而且还在饮酒,她握紧手里的银子,准备上去拦住他,叮嘱他最好请郎中给他请脉。 龚星辰拽住商枝的衣袖,“他已经面露不耐,你若是再去烦扰他,只怕他会出言不逊。” 商枝还未开口,走了几里路的唐潇,一阵头晕,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发出一声惊叫。 不远处的医馆里有郎中冲出来,给唐潇救治,给他号脉,手指探鼻息,又摸颈动脉,然后起身摇了摇头,“已经是绝脉。” 没救了! 同行的人吓坏了,他们看着倒在地上,面色发青的唐潇,顿时想起刚才商枝说的话,准备找商枝过来看一看。 商枝已经走过来,唐家的小厮吓懵了,见到商枝跪着磕头如捣蒜,“姑娘,您方才看出公子的病症,求求您救救公子!” 众人全都围过来,对着唐潇指指点点。 “这人都没气儿了,还能治吗?” “刘郎中是这边医术最高明的,他都说要准备身后事,这小丫头能治吗?” “咦,这位姑娘就是之前在同福酒楼给人皮肉缝针的,说不定她还有神技,能够治好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哂笑道:“这人都死了,是缝两针就能活的?” “嘘!别说话,她去救人了。真是傻,这可是唐家的公子,本来死了,她避嫌没事,偏凑上去治。若是治不活,唐家准得把这条人命记她头上。” 商枝推开围着唐潇的人,神色冷肃,检查唐潇的身命体征。呼吸和心跳已经停止,她跪在地上,立即做心肺复苏。 唐潇已经停止心跳,全身肌肉松弛,舌根后坠会堵塞呼吸道,造成呼吸堵塞。 商枝左手用力向后按压唐潇的前额,右手食指将他的下颔向上向前抬起来,让他的口腔、咽喉呈直线,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她连忙指使奴仆。 “你对着他的嘴吹气。”商枝看着奴仆呆怔在原地,厉声说道:“你再愣着,你家公子出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奴仆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过来。 商枝告诉他如何人工呼吸,“你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口对口,严丝合缝的吹气,直到他有呼吸为止。” 奴仆六神无主,按照商枝说的做。 商枝对唐潇做胸外心脏按压,肋骨中下三分之一的交界处,一分钟八十到一百次的频率按压。 众人看着惊世骇俗的一面,忍不住捂着眼睛,这嘴对嘴吹气,就能救活死人了? 他们全都等着看商枝最后怎么收场。 医馆里的刘郎中看着门口围满人,指指点点的议论,诊完一个病患,他走过来,看见急救的一幕,皱紧眉头,“这位姑娘你就是杏林医馆的郎中吧?医馆想要长久开下去,凭的是踏踏实实的医术,你不必逞能救治他给医馆造势。” 而且是如此伤风败俗的方式!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杏林医馆开不了多久。 商枝没有搭理刘郎中,她感觉到唐潇心跳缓缓地跳动,心中一喜,连忙给唐潇扶脉。 “活了!” 奴仆也感受到唐潇的呼吸,他愣了愣,转而惊喜的叫道! 商枝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跳动,连忙从袖中掏出布卷,展开露出一排银针,利落的给他针灸。 唐潇是中风,中风病人越早针灸疗效越好,能够促进颅内血肿吸收,减少缺血的组织细胞恢复血流损伤,保护脑细胞。 刘郎中觉得不可思议,就方才嘴对嘴吹气,按压胸口就治活了? 他不相信,蹲在地上号脉,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面色骤然一变,看着商枝的眼神都变了。 商枝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全力救治唐潇。 施完针,唐潇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看见商枝愣了一下,他想要张口说话,觉得脸部有点异常,吐字困难。 商枝看着他神色惊慌,连忙安抚他的情绪,“你不要激动,你只是中风了。幸好救治及时,只要每日按时针灸,按揉关节,康复治疗,一定会治好。” 唐潇张了张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来,“我头痛,左侧动不了,使不上力气。” 商枝看着他左手捏握拳头,却握不紧,微笑道:“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 唐潇看着商枝亲和的笑容,心里的紧张与惊惧感得到安抚,让他莫名的信任她,觉得商枝一定能够将他治好。 商枝指使奴仆与唐潇同行的人,将他抬去杏林医馆。唐潇是脑中风,不能震动他的脑袋,十分小心。 刘郎中唤住商枝,“姑娘,这人分明是没气了,你是如何将他救活的?” 商枝看着求问心切的刘郎中,沉着冷静的说道:“病患心跳骤停,半盏茶时间内是急救的紧要时刻。按照方才的人为辅助渡气,挤压心脏,能够唤醒病人。如果没有抓紧这个急救时间,那么就是大罗神仙也治不了。” 刘郎中陷入了沉思中,琢磨着领悟商枝话中的意思。 商枝见刘郎中没有其他疑问,转身离开。 围观的百姓看着明明闭气的人,被商枝生生救活,全都惊呆了。她一走,方才恍然。 阎王叫人三更死无人敢留五更天,偏生商枝就从阎王手中抢人! 这这这……是有起死回生之术? 商枝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这次救人,在百姓心目中神化了。 唐潇躺在竹榻上,头痛剧烈,突然伏在榻边呕吐。 商枝看着他吐出来的污秽物颜色正常,松一口气,他的是急症,并不严重。 他是缺血性脑中风,容易导致头痛,然后呕吐。 奴仆连忙将污秽处理干净,看着商枝在给唐潇按揉肢体,这才记起来还未通知老爷与夫人。 “神医,公子暂时放在医馆,奴才这去唐府通知老爷和夫人。” 商枝点了点头,“好。” 奴仆千恩万谢,匆匆回唐家。 商枝轻柔缓慢的给唐潇按揉肩、肘、腕、指等关节,问他,“舒服一些了吗?” 唐潇尝试动手与脚,点了点头。 商枝转身去抓药煎药给唐潇服用下去。 “累了?明日请一个郎中与药童,过了今日你会很忙。”薛慎之看着商枝的眼中有骄傲,她是那么的光芒万丈,幸好在别人没有发现她的好,商枝便已经是他的未婚妻,“真想尽快将你娶过门。”彻底的拥有她。 商枝眼角眉梢流露出温柔的笑意,软声说道:“如今已经十一月,还有不久你便要进京赶考,那时候你一心备考,时间过得很快,大半年转眼过去了。我可等着做状元夫人!” 薛慎之闻言,眸光深暗,定定地凝视着她,心口滚烫的血潮翻涌上来,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等着我。” 商枝回抱着他,用行动回应。 “咚咚咚” 龚星辰站在门口,伸手敲门,麻木不仁的看着相拥的两个人,落在薛慎之身上的目光像刀子似的。 一不留神,就听见这家伙坑拐他妹妹! 只剩下这半年了,今后一辈子都是他的,还不知足! 薛慎之很淡然,面带浅笑地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受到挑衅!气得牙咬咬,觉得他一按胸口,都能喷一口血吐薛慎之脸上! 察觉到商枝询问的眼神,龚星辰清了清喉咙,“来病人了。” 商枝‘哦’一声。 龚星辰在商枝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离薛慎之远一点,他一看就不安好心,小心你连皮带骨的给他拆吃入腹。” 商枝脚步一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二哥,你多吃点鱼,补眼睛,也补补脑。” 妹妹不懂哥哥的心,龚星辰表示很心酸。 商枝没时间去懂哥哥的心,她在街上露的那一手,病患络绎上门求诊,她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天黑下来,医馆才打烊。 他们去同福酒楼用饭,然后坐着马车回杏花村。 走下马车,就看见许氏一脸焦灼的站在新房门口。 许氏见到他们眼前一亮,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慎之啊,你看见宁安了吗?天都这么晚了,也不见他回家。这孩子,不知道娘会担心吗?” 薛慎之看着头发全白了的许氏,他默了默,低声道:“宁安在镇上,他岳丈很赏识他,给他安排一个营生,今后很难回家一趟。” “好好好,他现在快要出息了,我在家等着他接我去享福!”许氏说着就往薛家走。 “我送你回去。”薛慎之跟在许氏身后,送许氏去往他之前住的屋子里。 商枝看着薛慎之与许氏的身影,十分惆怅。 许氏做过太多的恶事,将薛宁安视作她的全部,薛宁安一走,她受不住刺激,便得了癔症。 不清醒的时候,晚上跑出来找薛宁安。清醒的时候,咒骂周蔓,连带着薛慎之与薛定云一起。 商枝进屋洗完澡,薛慎之便回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让你爹下山和她住一起,兴许会好一点。”商枝提议道。 薛慎之颔首,“等我进京时在与他说。” “嗯。” 商枝是忧心许氏哪一日突然清醒过来,活不下去,自寻短见,便会累得薛慎之无法科举。 如果薛定云看着,不至于让许氏寻短见。 —— 军营里。 苏易想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与秦景凌回军营。 秦景凌为得到商枝更多的认可,他加派一倍的人手,去找追魂草。 苏易在军营里停留十来天,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他找上秦景凌,“舅舅,你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证据?” 秦景凌叹息,时隔十五年,许多证据早已销毁。 裘天成只能从当年接生的稳婆下手,四个人,如今找到两个人,对当年一事并不太清楚,因为接生的是另外两个,她们只是辅助搭把手。只记得当年在秦玉霜还有一个多月临盆,京城夏日太炎热,便在别院避暑。苏元靖担心她会早产,挑选的四个稳婆跟着秦玉霜去别院。住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苏元靖有要事回京,秦玉霜不能舟车劳顿,只得留在别院里。 就是这个时候,别院里突然来了一个女子,这位女子正是兴宁侯府的姑奶奶张涵嫣,她远嫁江南,新婚半年的时候,相公暴毙而亡,张涵嫣被张家接回来,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张涵嫣心中痛苦,时常来侯府找秦玉霜开解苦闷的心情。之后有近半年未见,在庵庙里诵经超度亡夫,大病初愈便来见秦玉霜,脸色十分苍白。 秦玉霜留她下来用午饭,午饭之后张涵嫣告辞,秦玉霜便突然发作早产,孩子生下来便昏厥过去。 苏元靖赶回别院的时候,孩子已经躺在秦玉霜身边入睡。 秦景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猜测是张涵嫣肚子遮不住了,方才借着悼念亡夫为由,住在庵庙中。刚刚生产完,她就去找秦玉霜,并且给秦玉霜下催产的药,等孩子生下来,买通乳母将孩子掉包。 至于为何猜测是乳母,那是因为在苏锦瑟二三岁的时候,乳母失足掉进荷塘里淹死。 如今看来只怕未必是失足,而是苏元靖觉察到真相,对乳母下手了! “快了。”秦景凌搓一把脸,觉得如今或许先打草惊蛇,让苏元靖意识到事情暴露,或许他情急下会露出破绽。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听苏易道:“我让曹管家回京,将苏锦瑟的事情告诉我父亲,让他提防着苏锦瑟,以免她对母亲下手。” 秦景凌面色一变,他写下一封信,连忙叫马龙,“你速去京城,将信送去秦府!” 马龙拿着信,快马加鞭去京城! 苏易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苏锦瑟会对外祖母不利?” “不,我告诉母亲,让她在一边提点你娘!”秦景凌知道秦玉霜有孕在身,事情揭露的时候,太过突然,对她来说难以承受。 若是有秦老夫人在耳边提点,到时候给一点时间,她能够很好的消化掉。 秦景凌记起商枝的话,他若是查清楚当年是如何调换身份的,便第一时间告诉她。秦景凌将混乱的资料收拾一番,他准备现在去杏花村。 “舅舅,你要将消息告诉枝枝吗?”苏易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忧,“我觉察到枝枝对我们的抵触,这些资料并不齐全,她如果知道全部的真相,会不会就此不与我们往来?” “她的抵触是对你。”秦景凌丢下这句话,走出营帐,就看见陈副将抱着挎着包袱疾步过来,他取下包袱,拿出里面装着追魂草的盒子递给秦景凌,“将军,幸不辱命,找到追魂草!” 秦景凌神色稍霁,算是这段时间来,得到最好的一个消息。 苏易被扎心了,仔细想一想,商枝的确更不待见他! 擦了擦鼻子,苏易跟着秦景一起凌策马回杏花村。 —— 京城,兴宁侯府。 长房的芙蓉居的庭院里,搭建着戏台子,四五个伶人在戏台子上咿呀咿呀的唱戏。 张涵嫣穿着素色长裙,坐在凉亭中观戏,唱到母女相认时,她指着身边的婢女,“看赏。” 婢女拿着几个用来打赏的钱袋子,扔在戏台子上。 张涵嫣看戏的兴致却淡了,她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戏台子上的伶人,母女相认,泪湿衣裳,相携着回府就此圆满。 而她呢? 张涵嫣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悲苦,只能与女儿私底下偷偷相见,才能听她唤一声娘。 明面上即便相遇,苏锦瑟不过客客气气叫一声姑姑。 思念如潮,张涵嫣再也坐不住,她回屋拿着亲手给苏锦瑟缝的长裙,准备去见她,有好几个月未曾相见了。 挎着包袱走出院落,张涵嫣又停顿住脚步,苏锦瑟方才进京,她便去见苏锦瑟,秦玉霜会起疑吧? 她脚步一转,正要回院落,就听见二房的侄女掩嘴笑道:“真是痛快!苏锦瑟那小贱人也有今日,脸被毁,手指被砍断,她这辈子只怕是毁了,哪家宗妇会要一个废物?” 张雪珊幸灾乐祸道:“贵妃娘娘赏她二十大板,满地的鲜血,那凄惨的模样,真够解气的!” “谁让她得罪文家,又冲撞公主,被打死也是活该!” “住口!”张涵嫣脸色阴沉,呵斥道。 张雪姗与张如芸吓一跳,脸上笑意敛去,低声叫道:“姑姑。” “女戒女德你们都学到何处去了?落井下石,背后嚼人舌根,这就是我们侯府的教养!”张涵嫣几乎忍不住要撕烂这两张臭嘴,敢取笑奚落她的女儿! 张雪姗与张如芸大气不敢喘,并非是张涵嫣在府中积威甚深,而是她十五岁出嫁,还未满十六岁便丧夫,接回京城六年后,晋元帝登基,皇后娘娘与张涵嫣算是交好,怜惜她孀居一人,便为她指婚。可却被张涵嫣义正言辞的拒绝,表明对亡夫从一而终,不愿意改嫁。 皇后娘娘感念她情深,为她兴建一座贞节牌坊,以示她对亡夫的坚贞不渝。 张涵嫣的名声极好,若是她口中说出两姐妹的不好传出去,她们的名声便要毁了。 “回去抄写一百遍女德。”张涵嫣心里记挂着苏锦瑟,哪里有心思训诫两个侄女,冷着脸匆匆出府,乘坐轿子去平阳候府。 张涵嫣心急,不知道苏锦瑟伤得如何,掀开轿帘看还有多远,一眼看见从茶馆出来的苏元靖。 “停轿!” 张涵嫣等轿子停稳了,她快步到苏元靖的面前,“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元靖见到是张涵嫣,脸色阴沉得滴出墨来,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眼前这张脸。左右看一眼,无人注意,他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张涵嫣紧紧地抓着包袱,她心里是害怕苏元靖的,若不是手里拿捏着苏元靖偷吃她的罪证,自己早已被灭口了! 这个男人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也正是这一副冷心肠,却对秦玉霜情深不悔,才愈发令人对他欲罢不能! “侯爷,我们的女儿……” “闭嘴!”苏元靖额头青筋跳动,裹挟着怒火打断她,“你如果是为见她而来,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你让霜儿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等着看苏锦瑟的下场!” 张涵嫣眼底蕴含着泪水,祈求道:“我与霜儿是手帕交,锦瑟受伤,我应该去见她一面。我不会在霜儿面前胡言乱语,当年的事情一定烂在肚子里,求你让我看锦瑟一眼,知道她伤得如何了。” 苏元靖阴冷地看她一眼,懒得与她纠缠,转身离开。 张涵嫣看着这个狠心无情的男人,心口揪痛,他对秦玉霜的维护,更让她心里燃起妒火。 他不许她见苏锦瑟,她偏就要去见! 张涵嫣第一次与苏元靖作对,实在是他不能体谅一颗为人母的心。 如此想着,张涵嫣便去了平阳候府。 方才一到门口,大门前站着的两个护卫堵在门前。 张涵嫣气得脸色发青,她如果硬闯,这两个护卫一定会将她拖走! 苏元靖! 张涵嫣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嚼碎了! 但是以为她就这么轻易的放弃,绝无可能! 张涵嫣回府,给秦玉霜递拜帖。 她一走,护卫便去书房给苏元靖回话,“侯爷,张夫人已经离开。” 苏元靖沉声说道:“日后她来,一律不许她入府。” “是!” 护卫离开,苏元靖就去见秦玉霜。 秦玉霜身子有些不适,她今日便不在苏锦瑟床边守着,而是卧床休憩。 苏元靖看着秦玉霜一向红润的面色,如今苍白不已,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 秦玉霜小腹微微发疼,她蹙紧眉心道:“许是昨日动怒,动了胎气。” 苏元靖脸色一冷,他直觉有问题。秦玉霜的身体状况,他密切的关注着,隔三差五的请太医请平安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并不会因为动怒,而动胎气。 “侯爷,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秦玉霜思来想去,决定将文贵妃一事告诉秦景凌。若单单只是后宅也就罢了,她听说苏元靖暂停官职在府中。她怕因为苏越与苏锦瑟杀人一事,会被文贵妃拿去做文章,对秦家不利。 苏元靖眼底闪过厉色,听到秦玉霜在唤他,回过神来,敛去眼底的阴鸷,温和地说道:“不用担心,大哥再过个把月就能回京。” 秦玉霜安心了。 箜篌端着药进来,苏元靖接过来,吹冷了喂秦玉霜喝下去。 秦玉霜喝完药犯困,苏元靖守着她睡着了,方才掖好被子离开月华阁,准备去找苏锦瑟。 昨夜秦玉霜宿在她的屋子里,第二日就出事,除了她,他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曹管家面色焦灼,急匆匆跑来,低声对苏元靖道:“主子,给夫人接生的稳婆,被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苏元靖脸色一变,“四个都带走了?” “是!四个都带走了,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曹管家心里打鼓,将调查来的消息告诉苏元靖,“属下见到裘天成了,若无紧要任务,他一直在秦将军身边。这个时候,他出现在京城,而且掩藏行踪,属下担心是秦将军听到什么风声了!” 苏元靖一听人是被裘天成带走,双目狠厉,满面阴霾的说道:“他们什么时候将人带走,又是往哪个方向逃离?”一边问一边往马圈走,解开缰绳,他翻身上马。 “城东。” 苏元靖一抽马鞭,马如离弦的箭疾射而去。 曹管家立即带人去追,最后在城东将人堵截。 裘天成见到苏元靖追来,跳上马,大喊一声,“撤!”他架着马车冲出城门。 苏元靖还未追上去,看守城门的五城兵马司追过去,将裘天成包抄。 苏元靖不费一兵一卒,将裘天成劫拿下来,他骑着马过去,手里的长剑挑开车帘,看着马车里被捆绑住的四个老妇人,他拽着缰绳的手一松。 五城兵马司的人问道:“侯爷,您是在抓拿逃犯?” 苏元靖颔首,“嗯,你们将他们关押起来。” 裘天成鼓着铜铃大的眼睛怒瞪着苏元靖,挣扎着要冲上来,被兵马司的人拉住,在他脚上踹一脚。 “老子是秦将军的人,你们赶紧放了我!”裘天成大怒! 兵马司的人冷笑一声,“秦将军不在京城,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带走!” 苏元靖见裘天成被带走,示意曹管家将马车赶回别院。 等人全都散了,两个经过乔装的男人,带着两个老妇人慢慢地从城门里出来,然后快速走到不远处等着的一辆马车旁,催促两个妇人上车。 他们庆幸裘天成料事如神,苏元靖竟真的追过来,未免目标太大,他们丢两个假的稳婆在马车里,而他们手里的两个,才是主要为秦玉霜接生的。 其中一个道:“裘副将被抓了咋办?” “不用管,将这两个稳婆安全藏起来,再通知秦将军,让他速速回京!” ------题外话------ 哈哈哈~枝枝快要回京了,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六章渣爹算计,时疫,册封神农侯 商枝心中想着事情,辗转反侧总也睡不好。 天色渐渐破晓,商枝扶着昏重的头起身。铺平床铺,走出里屋,就看见隔壁的书房流泻出一缕灯光。 她走过去,透过微开的缝隙,看见薛慎之伏案做文章。 商枝这才发现至从她出事之后,龚星辰苏醒过来,无论她去何处,薛慎之都陪在身旁。她忙碌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书册翻阅。 在她安睡的时候,他通宵达旦的写文章,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 商枝百味杂陈,静静地看着他奋笔疾书。 不知过了多久,鸡打鸣,薛慎之抬头看一眼窗外,吹干墨迹合起来,洗干净毛笔,熄灭油灯。 商枝看着他捏着肩膀,转身出门去茶花家买鱼。 薛慎之走出书房,听见院门合上的声音,怔愣一下,看着商枝房间,又看一眼书房,抿着唇角,拿着泡好的杨柳枝刷牙。 洗漱后,薛慎之去厨房盛着剩饭去鸡舍喂鸡,顺便将鸡蛋捡出来,将鸡舍清理干净。 商枝拎着鱼、猪肉回来,薛慎之在打扫庭院,她去厨房杀鱼,去腮及内脏,剁成块,粉葛去皮切成小块,加水放在锅里一起煲汤。 去后院择葱,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糜,与葱花搅拌加入调料腌制。再拿着盆,舀两勺面粉,和面做包子。 抽柴熄火后,包子在锅里闷几分钟再揭开,包子不但蓬松白嫩,而且又香又软,不会瘪下去。 商枝做好包子,锅里的粉葛生鱼汤煲好,放入姜丝、油盐调味,盛出锅。 粉葛生鱼汤有舒筋活络、益气和血、解肌痛的功效,适用劳力过度熬夜后的肌内酸痛、颈肌胀痛的人。 白天在县城,商枝没有时间煲药膳给薛慎之,只能早上煲好给他调理一下。 商枝给薛慎之盛一碗粉葛生鱼汤,包子装在碟子里,放在木盘里端着摆桌子上。 薛慎之舀一勺汤喝,清淡鲜香,并不腻味。 “吃鱼肉喝汤就行了。”商枝看着薛慎之眼睑下的青影,心疼地说道:“月底就要去京城赶考,你应该在书院求学,稳扎稳打。跟着我到处奔波,耽误你看书的时间。慎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争朝夕。” 薛慎之手微微一顿,低声说道:“好。” 商枝高兴的握着他的手。 他身体本就孱弱,熬下去,亏损得更厉害。 薛慎之望着她眉开眼笑,轻轻叹息一声。 “你不用担心,苏锦瑟已经回京,她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而且我身边还有钱峰,他能保护我的安危。”商枝心知他的顾虑,解释她如今很安全,宽慰他的心。“到时候你进京去,咱们大半年不见,你该怎么办?” 薛慎之抿紧薄唇,苏锦瑟在京城,商枝毁她的脸,又断去她两指,两个人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固然想商枝一同进京,但是有苏锦瑟这个祸患在,他只得打消念头。 薛慎之看着她眼底戏谑的笑意,唇边也不由浮现出一抹淡笑,“正是大半年不能相见,如今是见一眼,少一眼。” 商枝脸红心跳,倒是不知他能说出这般露骨的情话。 两个人用完早饭,收拾干净,准备去县城的时候,秦景凌与苏易来了。 秦景凌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先把资料递给商枝,“你先看一看。” 商枝将资料翻看,在最后看到张涵嫣是张释隐之女的时候,她眸光颤动,震惊地看向秦景凌,“我师傅他是张涵嫣的父亲?” 张涵嫣将孩子互换身份,师傅将她带到穷乡僻壤,隐姓瞒名,为的是什么? 只是让他的外孙女,替代她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在侯府成长? 商枝不知道,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师傅为人正直,心怀仁义,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 那么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 商枝悲哀的发现,她就算想要找一个答案,也无人能够给她解释。 商枝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资料,手指骨泛白,在原主的心目中师傅的恩情太过厚重。若不是师傅,她早已冻死了,被野狗叼去。可现在的结果来看,如果不是师傅,她是高门贵女,又岂会为了生计而早夭? 她想破脑袋,也无法将这件事与师傅扯上关系。 商枝茫然地看向苏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苏易低垂着头,不语。 商枝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感恩还是该怨恨。 她虽然未曾见过张释隐,穿越过来,占据这具身体,原主对待张释隐的感情,她多少受到影响。对张释隐有着感恩与孺慕,将他医术传承,极力完成他的遗志。这也正是原主想做,却又无能为力去做的事情。 张释隐在她心目中是高大、无私、正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自己去努力完成他的信念。然而事实告诉她却不是这样,一时难以接受。 薛慎之看着备受打击的商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给予她力量。 秦景凌看着商枝僵立在原地,似乎没有从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低声说道:“商丫头,凡事不能看表面,这其中或许有隐情。” 商枝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平复心里翻涌的情绪,她深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秦景凌说道:“对于承受者来说,有的善念是最大的恶意。” 张释隐那个时候发现,他完全可以换回来,可是他没有,反而带着她离京。 商枝自嘲的想着,这世间就没有大公无私,他们的无私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私心。 秦景凌看着商枝此刻神情中虽有淡淡的感伤抑郁,却已经并不明显,显然是已经想通了。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秦景凌将盒子往她面前推,“这是追魂草。” 商枝诧异的看着秦景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先打开盒子,看着里面躺着的追魂草,将盒子盖上。苦笑道:“你完全是有备而来,先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再让一个好消息缓解我的心情!” 能够凑齐解药的药材,对商枝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薛慎之的身体能够彻底治好! “你的心愿已了,能否了却我一个愿望?”秦景凌目光落在商枝身上,声音沉稳而缓慢:“这辈子能听你叫一声舅舅吗?” 商枝抿着红唇,抬眼看向秦景凌,“可以。” 秦景凌猛地看向商枝,几乎要被突然而至的惊喜给拍晕了。 “但不是现在,除了伤害,从你们身上,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亲情的温暖。”商枝觉得秦景凌对她很好,并没有伤害过她,甚至给予过帮助,虽然现在无法接受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但是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苏易在一旁觉得很失落。 秦景凌唉声叹气地坐在桌前,倒一碗水冲掉嘴里的苦味。 商枝下逐客令,“我要去县城,不能招待你们。” “你去吧,我们自己弄吃的。”秦景凌与苏易并不打算走。 商枝也不勉强,与薛慎之一起出门,将薛慎之送到书院,她再回县城。 到医馆的时候,门口已经排起长龙,商枝心中惊诧,未料到大清早有这么多人来医馆看诊。 钱峰在维持病患的秩序,见到商枝大松一口气,“商姑娘,您可算来了,病人全都等着您看诊,唐夫人催促几遍,问您何时给唐公子针灸。” 商枝问道:“林辛逸从作坊挑选郎中与药童来了吗?” “来了,在后院等着您呢。”钱峰打开医馆的门,看着蜂拥而进地病患,横档在门口,“全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如果插队乱了秩序,请去别的医馆!” 病患全都老老实实排队。 商枝不禁失笑,果然不愧是军营出来的人,规矩上有一套。 林辛逸原来挑一个郎中两个药童,见到门口排起的长龙,惊得立即回去又挑了两个郎中一个药童,如今带来六个人。 “师傅,够了吗?” 林辛逸早就听到传言,杏林医馆有一个女郎中,能够起死回生,华佗在世。因为商枝声名远扬,许多人慕名而来看诊,医馆的生意顿时火爆。 “够了。” 商枝安排三个郎中一起看诊,药童按方抓药、熬药。 人手足够,一坐下来,依旧是忙得不可开交。商枝吃口饭都得挤出时间。好在病患全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让商枝吃完饭,休息一刻钟再看诊。 病人全都看诊完,商枝累得瘫在椅子里不想动。 其他几个郎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建议商枝,“东家,您能再请两三个郎中。” “我刚刚扬名,许多病患好奇而来。等熬过这段时间,病人会减少。”商枝打起精神,对各位郎中表示感激,“这些日子多辛苦各位,劳烦你们多费心神,杏林医馆不会亏待你们。” 郎中都是在作坊为商枝做过事的人,知道她出手阔绰,他们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回馈,很心甘情愿的给商枝干活。 “东家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事。” 商枝感受到他们的诚挚,让钱峰带各位郎中与药童去同福酒楼用晚饭,她则进去给唐潇按揉活动关节。 唐夫人今日守在唐潇身边,知道商枝从坐下除了如厕之外,便没有离开过椅子。忙碌一整天下来,好不容易歇一口气,又要给唐潇按揉关节。 “商姑娘,你不妨教我如何给唐潇按揉关节,你能够轻松许多。”唐夫人主动给商枝分担。 商枝十分领情,她细致认真的教唐夫人按揉的手法。 唐潇百无聊赖的躺着,看着商枝轻声细语地给他娘讲解,眉眼间一片柔和,与面对他时的冷清截然不同,清美的面容灵动起来,十分的出众。 “我记住顺序了。”唐夫人温和的说道。 “多练一练就会熟练。” 唐夫人颔首,看着儿子歪着脑袋盯着商枝出神,她心里一动,便忍不住说道:“商姑娘医术了得,脾性随和,今后谁能娶着你,便是谁家的福气。” 唐潇眨了眨眼,看着他娘望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莫名地心跳漏了半拍。 商枝听着唐夫人的话,似乎想到什么,她眸光如水道:“我已经定亲,等他进京赶考回来,我们便成亲。” 唐夫人看一眼她儿子,失望地说道:“定亲了啊?” 商枝十分干脆,“是的。” 唐潇闭上眼睛睡觉,当做没看见他娘眼底的戏谑。 唐夫人是真的觉得可惜,若是能做她媳妇该多好?而商枝提起未婚夫时,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柔和笑意,可见她与未婚夫感情很好。 商枝给唐潇针灸后,天色已经很晚,薛慎之住在书院里,她要给炼制解药,明日只怕病患不会减少,在医馆住下来。 商枝住在二楼,准备好需要用的药材炮制,制成药丸,天色已经亮了。她站在窗前,推开窗户,门外果然三三两两的病患排队。 她快速洗漱,开门接诊,打算今日早些回去给薛慎之解毒。 正巧薛慎之得知商枝昨夜未回杏花村,结束课业后来县城。 今日的病患比起昨日上三分之一,商枝见到薛慎之来了,将剩下的病患留给几个郎中,带着薛慎之上二楼。 唐夫人看着商枝与薛慎之十分亲昵,她含笑道:“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 商枝点了点头,“是他。” 唐夫人端详一番,夸赞道:“一表人才的郎君。” 薛慎之朝唐夫人颔首,与商枝上楼前,目光清冷地看向屋子里的唐潇,不过一眼,收回视线。 商枝让薛慎之服药,褪掉衣裳躺在床上,给他施针逼毒。 “有点痛,你忍着一点。” 商枝先给薛慎之推拿一番,再扎针。他体内寒气很重,施针之后,商枝再配以艾灸。 薛慎之开始并没有感觉,大约一刻钟,穴位被艾灸炙烤皮肤发热,体内的寒气却翻涌而出,直逼头顶,大滴冷汗冒出来,全身的关节剧烈的疼痛,骨缝里仿佛塞了寒冰。 商枝看着薛慎之双手紧紧抓着床褥,手背上青筋狰狞,拿着银针将十指全扎一遍,将黑色血液挤出来。 半个时辰后,商枝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薛慎之皮肤冷得发青,虚脱地躺在床上,苍白病弱的模样,让商枝心揪起来疼。 商枝吩咐药童将药浴熬好,重新回来坐在薛慎之身边,拿着绢布给他擦汗,“休息一下,等下泡药浴,身上会舒服一些。” 薛慎之握住商枝的手,微微浅笑,“这不算什么。” 商枝心中酸涩,为他受过的苦,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再坚持三天,你就是一个正常人,不需要再遭受病体的折磨。” 薛慎之反握住商枝的手,看着她微弯的眉眼,心潮涌动,觉得自己所遭受的坎坷,就是为了此刻。 “你先睡一会,待会有药童给服侍你泡药浴,我先去看一看唐潇,给他活动关节。”商枝松开他的手,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他拉住。 商枝询问地看着他。 薛慎之脸色苍白,唇色很淡,此刻紧蹙眉心,似乎身子不适,却又不开口,一双漆黑清亮地眸子望着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哪里不舒服了?她焦急地问道:“身上疼吗?”摸着他的脉象,十分正常,并不是突发其他病症。 薛慎之依旧不语,眉心皱得更紧了,似乎忍受着不适。 商枝没看出他哪里不对劲,轻轻挣扎想将手收回来,给他重新检查。 薛慎之却握得更紧了,低声叫她,“枝枝。” 商枝看着他眼底的情思,似乎想要说什么,在她的注视下,薛慎之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一下,缓缓松开她的手,阖上了眼睛。 商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 她低头在他薄唇上轻啄一口,稍稍分离,看着他颤动的眼睫,忍笑道:“现在还疼吗?” 薛慎之睁开眼睛,凝视着她清澈纯净的眸子里,浓浓地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他心口涌起汹涌的波澜,握着她双手拉入怀中,衔住她的唇瓣。 商枝的惊呼声被堵在口中,一阵天旋地转,被他翻身抵在床榻上,双手按在头顶。温软的唇瓣在她唇齿间辗转缠绵,细细的吮吻,酥酥麻麻,让她神情恍惚,呼吸凌乱。 不一会儿,薛慎之轻轻放开她,气息不稳,盯着她嫣红的唇瓣,深深呼吸,强自压下心口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汹涌情潮。 良久,他平复了絮乱的呼吸,沙哑地说道:“现在不疼了。” 商枝舔一舔被他吻得有点肿痛的唇瓣,脸颊酡红,她动了动被他按在枕头上的手,“好了就松开。” 薛慎之低笑一声,往后退开,抬手为她整理散乱的头发,“别让人久等了。” 商枝摸一摸唇瓣,瞪他一眼,这样怎么见人? 最后想着唐夫人会按摩,她索性不去了。 薛慎之一连三日住在医馆解毒,最后一天商枝扎破薛慎之的手指,挤出来的血液是红色,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新的烦恼。他的毒是解了,身体本来就虚弱,有的药材药性烈,薛慎之的身体十分的虚弱,需要慢慢调理。 坏就坏在他即将要进京,秦伯言那边的行程突然改变,十一月中旬就要启程,薛慎之与他同行。 商枝想到他乡试的情形,实在是放心不下,担忧他会撑不住。 会试的气候是最不好的时候,若是不精心护理,只怕他容易病倒。 薛慎之看着商枝眉宇间萦绕着忧愁,不禁叹道:“到时候安排一个药童与我一起去。” “到时候再说。” 商枝心里没有拿定主意,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 京城。 苏元靖回府直接去苏锦瑟的屋子,入内一股浓郁的苏合香味。他皱紧眉头,看向彩画,“屋子里的香味怎么这般浓郁?锦瑟不喜欢熏香,她带伤在身,屋子里气味要清新。” 彩画恭敬地说道:“回侯爷话,小姐伤痛难忍,便让奴婢点了苏合香,太医说这种香料能够镇痛。” 苏元靖没有再开口,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屋子四处,最后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苏合香味中隐约还有一丝淡淡地其他香味。 他骤然看向床榻上的苏锦瑟,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几幅字画。 苏锦瑟随着苏元靖的打量,芒刺在背,她不敢回视苏元靖,双手紧紧攥着床褥。看到苏元靖深嗅的时候,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彩画见苏元靖打量床边的字画,连忙说道:“大小姐躺在床上养伤无趣,让奴婢取来字画挂上,她鉴定字画打发时间。” “是吗?”苏元靖走近了,字画很寻常,并没有异处。 “这几幅字画是今日换下的,昨日是其他的几幅字画,夫人看了也说小姐的画技长进了。只是大小姐对自己的画技不满,觉得还有精进的地方。”彩画是苏锦瑟的心腹婢女,她见苏锦瑟败相,想让苏元靖对苏锦瑟多几分疼爱,便将字画一事说出来。 苏锦瑟的指甲已经掐进肉里,恨不得冲上去堵住彩画的嘴。 “什么字画?拿出来我看一看。”苏元靖眼底闪过暗芒,在床边坐下,那一丝淡淡的香味在床边更浓几分。“这是什么香?” 苏锦瑟心如擂鼓,后背上渗出冷汗,她脸色发白,强作镇定道:“今日熏的是苏合香,昨日是龙涎香,母亲送来给我的。” 苏元靖深深看苏锦瑟一眼,看得苏锦瑟头皮紧绷,就见他端着茶,询问彩画,“字画还未找到?” “找到了!”彩画从箱笼里捧出字画,递给苏元靖。 苏元靖正准备伸手去接,门外传来高严急切的声音,“侯爷,皇上宣您进宫!” 苏元靖将手里的字画放在桌子上,走出内室,询问高严,“有说是什么事?” 高严道:“白嵩城时疫爆发,已经一月有余,病亡无数,知府与县令眼见瞒不住,方才上奏给皇上。皇上震怒,勒令太医院太医立即去白嵩城,又接连宣几个重臣进宫。” 时疫? 苏元靖脸色一沉,这个时候宣他进宫,并非是一件好事。 “备马。”苏元靖疾步往府外走。 高明将备好的马牵到苏元靖的身边。 苏元靖翻身上马,就看见曹管家快马加鞭而来,“主子,大事不好了,马车里的四个老妇人,只有两个是当年接生的稳婆,还有两个是冒充!” 苏元靖脸色铁青,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裘天成故意声东击西,混淆视听,只怕真的两个稳婆已经被送出京城! “我知道了!”苏元靖想着皇上召见,压下心头怒火,去往皇宫。 御书房里,气压极低,曾秉砚、丞相、五城兵马指挥司全部候在大殿里。 文贵妃对皇上说道:“皇上不如指派平阳候率军队去白嵩城维护治安,五城兵马司的人若去了,京城的治安谁来巡视?” 元晋帝看了文贵妃一眼,没有开口。 曾秉砚也不由看向文贵妃,她心中记恨着平阳候府,才会将危险的任务指派给苏元靖。时疫是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苏元靖此去若有个意外,只怕就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苏元靖到了。 元晋帝看向苏元靖,这才对诸位臣子道:“白嵩城送来急奏,疠气流行,阖门而殁,或覆族而丧。朕闻之痛心,宣你们入宫商讨,该如何处置。” 曾秉砚道:“臣以为派太医去救治,封城,阻止城内人外出,也不准许外人入城,能够减少病亡。” “臣等附议。” 元晋帝看着这帮没有作为的臣子,除了曾秉砚说了一句意见,提不出半点有用的建议! “就按照老师提议的去办!”元晋帝对苏元靖道:“你带着军队押送药材,护送太医去白嵩城,封城事宜交给你做。” 苏元靖心中凛然,白嵩城如今情况危急,只怕根本治不好,知府与县令才会上报,他们过去只是送死而已! “皇上,微臣带走的是驻京的重兵之卫,这次去往白嵩城不知道何时才能归京,不如皇上下旨召秦将军带军队去白嵩城维护治安?”苏元靖又补充道:“微臣今日押送药材,护送太医去白嵩城,等秦将军的人马抵达,便立即带军队回京。” 元晋帝想驳回,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道:“皇上,微臣认为平阳候的话很有道理。这些军队,各个都是精锐,不能离京太久。” 文贵妃如何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意思,维护京城治安的军队,不能折损,所以从外调军队去白嵩城。 几乎人人都觉得白嵩城是保不住,人人避之不及。 只是苏元靖倒让她意外,他竟坑害起自己的大舅兄! 元晋帝也是被此事烦扰的焦头烂额,头痛发作,摆了摆手,让李公公拟旨,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儋州府。 苏元靖清点军队,押送十几车药材,护送八个太医去往白嵩城。 白嵩城离京城有三日的路程,第三日天黑的时候就已经抵达。 苏元靖让人在离白嵩城几十里之外扎营,打算明日打探情况再进去。 天一亮,苏元靖喝下太医熬的药,一行人进城。 刚刚站在城外,就看见城门口尸横遍野。几乎不用封城,这种惨烈的情况,基本不会有人入城。 心里暗骂知府与县令,情况如此险峻,才上报入京! 太医们心里有数,真正看到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受到冲击。 钟院使提议道:“先让军队的人,将病亡的患者拖到无人的地方,挖个大坑焚烧掩埋了。之后凡是染病的人与没有染病的人隔开处理。” 其他的太医没有异议,苏元靖便按照钟院使的提议去做。 情况太严重,太医诊断出的药方,并无效用。有的病患吃了,反而愈发严重,不过几息便没了。 更严峻的是八个太医中有两个出现肢节痛,头目痛,苏元靖也觉得自己急得咽喉痛,已经过去好几天,病情根本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越来越严重,拖拉病亡患者的士兵,其中有几个也染疾。 苏元靖再也待不下去,留下来只会死更多的人。白嵩城没有救治的必要,唯一的办法是烧城,才能永绝后患。 立即带着其他没有出现病症的士兵回京,向元晋帝禀明实情。 —— 杏花村。 商枝看着经过五六日调养的薛慎之,气色仍旧是不好,她心中担忧,派药童跟着他进京,她如何放心得下? 正好唐潇如今渐渐恢复,不用针灸,只需要活动关节,而唐夫人已经学会,她不在也没有关系。 商枝心中有一个决定,打算跟着薛慎之入京。他们手里有银子,可以租住一间宅子,舒适的环境也适合他养病。 有这个念头之后,商枝便着手安排,将医馆托付给林辛逸,而作坊便给林玉儿与龚星辰。 出发前一日,商枝将地里的土豆给挖了,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一个坑里有四五个大土豆,并一些小的。 李大婶看见了,十分惊奇,“商丫头,你种的土豆长得好呢!我们种的可结不了这么多的土豆!” “李大婶,你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去种,一定能够种出来!”商枝挖土豆,薛慎之将土豆装进竹篓里。 李大婶见了,暗叹两人感情好,应声道:“来年开春再按照你的法子种,土壤已经松软了,我种萝卜白菜。” 商枝心里挂记着一片冬小麦,她对李大婶说,“婶子,我的麦田交给你和刘大婶打点,如何施肥除虫,我会写下来,你们按照步骤来,我给你们结算工钱。” “行!到时候收成好,婶子们也按照你的法子种。”李大婶很眼热商枝,“你说你这丫头,咋种啥都像啥,不想咱们种的,看着就没有精神头,哪里指望着能丰收!” 商枝笑了笑,没有接话,她是会施肥,那些肥料都是她发酵过的,比他们用的肥料要好,农作物长势自然就好了。 商枝与薛慎之将土豆全挖了,足足有一担,全都收在地窖里,留了十来个蒸煮了,明日进京在路上吃。 商枝煮好土豆,站在书房门口,对做文章的薛慎之说道,“慎之,明日进京,今夜早点睡,莫要熬夜念书,你的身子虚,少熬夜。” 薛慎之放下笔,含笑的说道:“我只作这一篇。”见商枝依旧站在门边不动,轻叹一声,无奈的提着油灯回屋子。 商枝跟在他身后,看着薛慎之褪掉衣裳躺在床上,她提着油灯走出房间,关上门去睡觉。 薛慎之没有油灯,不能熬夜温书,倒是早早睡了,第二日起来精神饱满。 两个人用完早饭,将箱笼搬上马车,去县城与秦伯言汇合,一起去往京城。 苏易骑着马,等在官道上,见到商枝的马车,脚踢着马肚子,骑到马车边,他挑起帘子,对着一脸惊讶的商枝道:“我正好回京,与你们同行。” 商枝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他两个煮土豆。 苏易看着面前的两个土豆,愣了一下,几乎要热泪盈眶,手忙脚乱的将土豆接过来。冷却的土豆,他却觉得很温暖,就连心口都十分熨烫。 他忍不住想,商枝是否开始接受他? 一行人去往京城,因为担心在路上时间太长,薛慎之撑不住,除了需要采买食物,基本上是在马车上日夜兼程的赶路。 越靠近京城,他们听到白嵩城时疫爆发的事情越多。 百姓议论纷纷,说书先生亦是绘声绘色的描述白嵩城的惨烈。 商枝心情越来越沉重,原来每日还有几句话说,最后只是躺在薛慎之的腿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薛慎之如何不懂她的心事?只是他也是个自私的人,无法放任她去涉险。 苏易与薛慎之心照不宣,马车不再入城,而是停在城外,苏易去城里买食物,就怕商枝听到关于时疫的事情,影响她的心情。 即将要到白嵩城,苏易提前去买一大包食物过来,递给商枝道:“这里面是三天的食物,足够支撑到进京。” 商枝一怔,“已经到了吗?” 苏易不再说话。 商枝从他的沉默中得知,已经快到白嵩城,她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就被苏易打断。 “白嵩城如今算是半个死城,病人根本就无法救治。京城里来的八个太医,已经没了三个,太过凶险了,我不会答应。”苏易提起时疫语气里透着沉重,神情却十分严肃。 商枝沉默地将食物放在车厢里,紧皱着眉心。 薛慎之从书册中抬起头,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商枝,不由得握着她的手,“你想去?” 商枝轻叹一声,也不瞒他,“我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我既然已经遇上,没有逃避的道理。” 薛慎之缄默不语。 商枝挽着薛慎之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将士们给百姓一片净土,即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依旧义无反顾,不能因为畏惧生死而做一个逃兵。我身为一个医者,为病患治病也是我的本能。虽然十分凶险,最后有个意外,却也虽死犹荣。何况,这些都不是绝对的,你该相信我。” 古代时疫的爆发,都是死亡无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坐视不管! 她来自后世,对时疫已经很有多治疗的方法,心中有一定的成算。 但是在未见到实际情况,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治好。毕竟时疫传染性极强! 薛慎之沉默良久,嗓音干哑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胡闹,你去的话,反而让我牵肠挂肚,不能尽全力去救治病患。”商枝神色严厉,看着薛慎之苍白的面容,放柔了目光,眼神却依旧十分的坚定,“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出事。”见他不动于衷,她轻轻地唤一声,“慎之,你听我这一回。” 薛慎之定定地盯着她半晌,最终无奈的点头。 商枝扑进薛慎之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我等着你八抬大轿将我娶进府,我想听别人叫我薛夫人,所以我一定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薛慎之望着她如清露般透澈的眼睛,里面是坚毅的目光,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薛慎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恨不能将她勒进骨血。狠狠地吻着她的唇瓣,与往日的温柔不同,带着一丝粗暴。 商枝回应着他,这个灼热的吻仿佛只有片刻,又似过了一生那么漫长,薛慎之才缓缓地放开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尾,“我在京城等着你。” 商枝点头,收拾包袱,挎在肩膀上,头也不回的走下马车。 苏易看到商枝背着包袱,心头蓦地一沉。 “你想阻拦我?”商枝红着眼尾看着苏易。 苏易心头一跳,他哑声道:“我与你去白嵩城。” 商枝猛地停顿脚步。 “你是我妹妹,你在哪,我在哪。”苏易握紧了缰绳,将一只手递向她。 商枝心中震动,看着眼前宽厚的掌心,只觉得视线模糊,“你想好了,此去说不定九死一生。” 苏易不再多说,握住她的胳膊一拽,将她拉上马,一挥马鞭向白嵩城疾奔而去。 不过半日,他们抵达白嵩城。 白嵩城城门紧闭,并没有将士把守。 商枝从包袱里抽出几条帕子,两条叠在一起,放了雄黄,然后递给苏易。 “捂住口鼻。” 苏易将帕子捂住口鼻,跟着商枝推开城门进去。 城内满目苍夷,病患横七竖八躺在街道上,有的活着,有的已经病亡。或许是有太医来的缘故,倒不是随处可见病患。只是城里的房屋,十室九空。 “我们要快点找到太医。”商枝对苏易说道,“将病患全都集中放在一起,方便治疗。” 苏易道:“我们去县衙。” 两个人赶过去,果真县衙内挤满了人,太医正在给百姓号脉,诊断哪些感染,哪些是未感染人群。 苏易认识钟院使,带着商枝过去。 钟院使看见苏易,惊讶道:“苏世子怎么来了?你父亲今日正好带着军队回京城。” 苏易并不管他的父亲,对钟院使道:“这是我妹妹,她是张释隐的徒弟,会治时疫。” 钟院使原来见是个小女娃,并未放在心上,当听见是张释隐的徒弟,眼神立即就变了,当即将白嵩城的情况说给她听。悲切地说道:“方子用尽了,都毫无效用,反而成了夺命药!” “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所以生疫。”商枝给其中一个病患号脉,检查一番道:“头痛,高热,颈肿,畏寒,应该疏利、解秽、清中、攻下等方法。” 她不禁庆幸,当年钻研医术时,搜罗过史记上的瘟疫记载,有潜心钻研过,面对这些症状,她不是两眼蒙黑,心中有对症之法。治疗不难,主要的是控制疫情。 钟院使见商枝不过是辨认症状,便说出对症之法,不由高看她一眼,连连感慨,“后生可畏!”然后将他的方子说出来,让商枝看看究竟哪里有问题。 “此病虽然要滋补,但是人参却是虚不受补,应该给病患温补最合适。”商枝道:“如今疫情太严重,即便知道救治之法,也不一定能够尽快控制。” 况且,她担心不止是这一种病症,还有其他的难治之症。 “先将不治而亡的焚烧,再组织各位百姓在城内每一百步堆放艾草燃烧,可以杀菌消毒。”商枝对钟院使道:“雄黄、天雄、皂荚、丹砂碾成粉制成丸,取一粒在室内燃烧防疫。也可以用这几种药材在庭院里早晚燃烧,效果等同艾草。” 钟院使听着商枝有条不絮的安排,觉得他们只是采取隔离的法子没有效用。 “病人分开隔离,未染病的,每日都要请脉。”商枝将该做的防范全都交代给钟院使,然后写一个药方,让人熬着给正常人服用一碗。 钟院使一一吩咐下去,询问商枝,“该如何对症治疗?” 商枝沉吟半晌,开了清瘟败毒散的方子递给钟院使。 钟院使看了方子,便听商枝叮嘱道:“若斑一出,加大青叶,并少许升麻。大便不通,加生大黄……等。” 钟院使一一记下,然后分工合作下去。 五个太医,两个分管未染病的,两个早晚消毒,商枝与钟院使医治患病的人。 这个药方药效如何,未曾试过不得而知,商枝将药汁给一人灌下去,观察他的反应,见他高热散去,头痛得到缓解,心中一喜,吩咐苏易,“让人在这里砌炉灶,抬一口大锅大量熬制。” 苏易立即去办。 短短三日,疫情明显的得到控制。 钟院使与其他太医松一口气,有的病人病情得到缓解,处在观察期间,若是没有反复,便算是痊愈了。 百姓们看见了希望,喜极而泣,全都跪拜商枝与太医,表达感激之情。 而另一边,苏元靖带着军队回到京城,立即觐见元晋帝。 元晋帝招他入殿,询问道:“情况如何?” 苏元靖撩开袍子跪在地上道:“情况危急,无法救治,微臣回京时,已经有两个太医染上时疫。” 元晋帝脸色冷沉,“毫无办法?” “太医给的药方,只是夺命药,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时疫太过凶险,几乎是与之接触便能够感染,微臣认为该烧城,断绝祸根!未免城内百姓逃出来,将疫情扩散。”苏元靖请命。 闻讯赶来的曾秉砚扬声道:“万万不可,若是烧城未染病的百姓与太医也一并烧死?太过狠辣,会让皇上失去民心。不如张榜请医者大能治疗时疫,若是能治好,施加重赏!” 元晋帝沉吟半晌,心中仍旧没有主意。 苏元靖并不赞同,“皇上……” 元晋帝一挥袖袍,沉声说道:“张贴皇榜,谁若能够控制时疫,朕册封他为神农侯,赏白银千两,食邑二百户!” ------题外话------ 枝枝要光芒万丈的进京,然后打脸了,哈哈哈~ 一万一千多的肥章,亲亲们请享用,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七章苏元靖,锦瑟是我的孩子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皇榜张贴下去,不少医者想揭榜,但是听闻白嵩城已经成为半个死城,去的太医也死了三个,纷纷打着退堂鼓。 一天时间过去,没有人揭榜,元晋帝许久未发作的头风病,又痛起来。 文贵妃给元晋帝按揉额头,柔声说道:“皇上不必忧心,一切顺应天命。时疫爆发,本来就是不治之症,哀嚎遍野,您心系子民,尽自己的心力就好了。” 元晋帝沉迷炼丹之术,追求长生不老,若是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他就增添一笔业债。如果能够化解此次的危机,他又积存厚福。 “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放弃。”元晋帝摆了摆手,让文贵妃不必再按揉,他坐起身来,“国师云游,若是他在的话,朕就不必如此烦忧。” 国师离京将近半年,他已经将药丸吃完,如今头风症发作,除了国师的药,太医院里无人能够缓解。 元晋帝按着太阳穴,疲惫之态尽显,竟觉得无人可用。 文贵妃静静地坐在一旁,并不打扰元晋帝。 突然,元晋帝睁开眼睛,喃喃地低语道:“这是天降惩罚,白嵩城百姓难逃一死吗?若是如此……”火烧白嵩城,对他们来说倒是解脱了! 文贵妃心头一紧,连忙劝慰道:“皇上,再多等几日,若是白嵩城再无消息传来再做决定。”她停顿片刻,忽而说道:“或许事情到最后有转机呢?” 许下重赏,仍旧无人揭榜,元晋帝看不见任何的希望。 二十年前的时疫爆发,有人潜逃出城,接连祸害三个城池的百姓。如今只有一城,他必须要尽早做决定! 元晋帝望着被风吹着摇曳的宫灯,沉声说道:“三日。若是三日未曾有转机,便让苏元靖带人去白嵩城……烧城!” —— 白嵩城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 商枝制作了药囊装在荷包里,递给苏易一个,又让他将放着雄黄的帕子捂着口鼻,再三叮嘱他不许乱碰病患。 苏易除了商枝吩咐他做事情,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病患是临时搭建的草棚,病患并排躺在一起。商枝给他们喂药,苏易端着木盘,商枝喂完一碗,他递过去一碗。 商枝给病患一一诊脉,病症较轻的已经开始好转,便让钟院使熬温补的药品给病患服用。 病症严重的患者,商枝针灸,推拿,重新配药方,密切的关注着。 形式往好的方向走,白嵩城每天早晚都在烧艾草、雄黄等药物消毒杀菌,病情得到控制,并没有再扩散。未感染的百姓,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出现过几例,因为每日请脉,及早的发现治疗,情况没有变得恶劣。 商枝给最后一个病人施针后,喂下药丸,累得席地而坐,长长吐出一口气。 按照如今的情况发展下去,只怕再有一个月,便能彻底的好转。 这时,刘太医匆匆跑来道:“商姑娘,大事不好了!城里有一位百姓趁着大家不注意,逃出城去了!他究竟有没有感染时疫并不清楚。若是有时疫,只怕会连累其他城池的百姓!” 商枝脸色一沉,心中凛然,“找到人了吗?” 刘太医道:“刚刚跑出城,其他人不敢去抓他,我们去追只怕来不及,希望苏世子能骑马将人追回来!” 逃出去的人有没有感染,不得而知,商枝当然不能让苏易一个人去追。 “你骑马载着我一起去!”商枝立即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朝县衙走去。 苏易将拴在县衙的马牵出来,载着商枝快马加鞭的出城! 远远看见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闷着头往前跑。 “追上他!”商枝脸色冷沉,马匹横档在中年男人面前,商枝麻利的跳下马匹,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跑什么?”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道:“这里是死城,我的妻儿全都死了,我还留在城里做什么?等死吗?” 商枝冷着脸,摸着他的脉,掐着他的下颔,看着他舌苔发白,眼底凝结着冰。 中年男人被商枝眼底的冷意吓唬住,他挣脱商枝的钳制,“你干什么!” 商枝攥着他的衣后领,将衣裳往下一扒,男人双手被衣裳拉着反剪在身后,商枝用力往前一拽,“滚回去!” 她敢肯定,这个男人知道自己感染了! 男人愤怒的说道:“我不回去!你是要害死我吗?庸医!你们都是庸医!我的妻儿好端端的,你们一碗药下去,他们就没了。你们拿他们练手,现在治好了其他人,要了他们的命!下一个害死我吗?” 商枝看向追过来的太医,刘太医听到男人怒吼的话,汗颜道:“并非拿你的亲人练手,而是我们对时疫医术不精。如今是商姑娘来了,方才治好其他病患。” 男人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看着太医来的时候,心里满怀希望,直到一碗药下去,他的妻儿不过几息断气,他们比时疫更令人憎恶! 他的妻儿没了,其他的病患一个个好起来,叫他如何接受? 男人青狞的笑一下,朝着商枝脸上吐一口浓痰。 “小心!”苏易大喊一声,推开商枝,那口痰吐在苏易的身上。 “将他绑起来!”商枝脸色骤变,手忙脚乱的将苏易的外衫脱下来,“衣服烧了。” 刘太医也被吓住了,不用想也知道男人一定是感染了,他想要传染给商枝! 他叫人抓住男人,百姓全都害怕的往后退。 苏易满面阴霾,大步上前,拎着男人往城里拽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男人大喊大叫。 苏易一掌劈在男人后颈,将他给劈晕。 商枝脸色紧绷,回去后,让人拿麻绳将男人捆起来,然后给他灌药治疗。若是不治好他,便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逃出去! 商枝给男人治病后,转而给苏易号脉,厉声道:“下次不许冲动!” 苏易看着商枝紧张的模样,心里憋着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神色愉悦道:“他想要伤害你,你是我妹妹,我得多窝囊,看着你被他欺负?” 商枝手一顿,脸色虽然紧绷着,语气缓和许多,“即使这样也不可取!你救我,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 苏易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商枝翻个白眼,将一瓶药塞在他手里,“一日三次,一次两粒!” 苏易握着药瓶,看着商枝的背影,傻乎乎地笑着。 商枝回到县衙里设立的药房,炮制预防瘟疫的药丸,轻微染病者,及时服药能够痊愈。 每一个百姓可以领一瓶,还有艾草、雄黄丸。 钟院使从草棚里回来,吃两粒药丸预防,用烈酒洗手,再过一遍热水。 “疫情得到控制,我们立即写奏折上报朝廷,安抚民心。”钟院使觉得白嵩城的时疫爆发,其他城池的百姓心里很慌,担心会流传出去。 “好。”商枝预计道:“最多一个月,少则十天半个月,我们可以回京。” 钟院使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商姑娘,多亏有你,否则我们也得葬在这座城池。” 商枝含笑道:“钟院使,我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商姑娘,难得有你这般通透的人。”钟院使很欣赏商枝,她小小年纪,便能有豁达的心胸,不愧是张释隐的徒弟,“你师傅定然以你为荣。”提起张释隐,钟院使不由多问一句,“你师傅如今可安好?” 商枝听到钟院使提起张释隐,脸色微微沉,垂头捏着丸药,“师傅不在人世。” 钟院使十分诧异,未曾料到张释隐已经过世了,惋惜道:“节哀!”并未多想商枝低沉的气压,只以为她是在感伤师傅的离世。 钟院使与商枝寒暄几句,写一封奏折,将这里的情况详细的写在奏折上,然后让人送去知府,上奏到御案上。 小厮来去匆匆,又将钟院使写的奏折带回来,他气愤的说道:“老爷,知府实在是枉为父母官!白嵩城爆发时疫,他隐而不报,才让时疫严重到难以控制。如今时疫控制,咱们去报喜,知府不说不愿见,就连奏折都不许府中人接,隔着府门与奴才对话,生怕奴才身上沾着瘟疫,传染他们!” 钟院使闻言,面容上多了几分悲切,攸关到生死,又有几个人能够将生死置之身外呢? 正是因为少见,方才显出商枝的难能可贵。 商枝将药丸捏完,放在簸箕里晾一晾。听到钟院使主仆两的对话,她勾唇道:“这是人之常情,对未知的东西会本能产生恐惧,何况是夺命的时疫?等这里的情况控制住,我会先回京,这里交给你们处理,能帮你将奏折带回京城。” 钟院使以为她是要借苏易的手送上去,摇头叹息,“不必了。你可知之前是谁护送我们来白嵩城?平阳候奉命维持白嵩城的治安,只是因为几个太医与几个士兵染疾之后,彻底放弃白嵩城回京复命。苏世子有心帮忙将奏折呈递到御案,这对平阳候来说就是驳斥他的话,在皇上面前失信。他隐瞒来不及,又如何会帮忙呈交奏折?” “隐瞒只是一时的,他能隐瞒一世?”商枝对苏元靖十分鄙夷不屑,贪生怕死之辈而已,“我请前尚书大人曾秉砚曾老爷帮忙代为转交。” 钟院使心中一喜,“有劳商姑娘!” 商枝将奏折收进包袱里。 这时,有百姓焦急地冲进来,惊惧道:“大人,不好了!京里的大官带着士兵过来,要烧城!” “你说什么?”商枝与钟院使震惊道。 “我们看见来了军队,以为是知道咱们白嵩城瘟疫控制,朝廷派人来救济咱们,哪里知道看见他们把一车车的稻草在城里各个角落放着,又倒上桐油,这不是烧城是要干什么?”百姓心急如焚,城外士兵层层把守,他们根本就出不去!难道给活生生烧死? 商枝心中凛然,这些掌权者,未免视人命如草芥? “我去看看!”商枝立即往城外跑去。 钟院使也急急跟过去,对小厮说道:“你快去通知苏世子!” 他心里有预感,烧城的人或许是苏元靖,希望苏易能阻止! 而城门口,苏元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他冷眼看着士兵捂住口鼻进城,将稻草、黑火药、桐油洒进白嵩城各个角落。 刘太医听到消息跑过来,站在城墙上,弯着腰喘着粗气道:“平阳候,你快住手!城里的时疫已经控制,钟院使将城里疫情情况上奏皇上,你快让人撤回去!” 苏元靖看向刘太医,冷声说道:“时疫根本治不好,从古至今,哪一场爆发的时疫不是受到灭城之灾?你如今只是说得到控制,谁也不能够保证,之后还会不会爆发。到时候城里的人,流向其他城池,咱们大周国是要覆灭吗?” 刘太医急忙解释,“侯爷,白嵩城来了一位神医,是她治好时疫。有她在不用担心会爆发!” 苏元靖充耳不闻,反而扬声道:“大家动作快点,将人引来之前,全部放置好。” 他抽出一根火把,举在手里,示意士兵给点燃。 ‘哗’地一下,火苗窜高,映衬着苏元靖阴冷的面部,越发的冷硬无情。 刘太医气得几乎昏厥过去,他急匆匆跑下城门,想要冲出来,城门却被一排士兵顶住,他根本就出不去! “侯爷,黑火药、稻草等物已经全都放好。”有人走出城门,向苏元靖回禀。 “点火!”苏元靖下达命令,他举起手中的火把,就要掷出去。 身后的弓箭手,全都等着苏元靖投掷出去,再开弓放箭。 火把松手的一瞬,一匹黑色的骏马横冲而来,一柄长枪拦住火把,往后回抛,士兵纷纷躲开。 秦景凌手腕翻转,冷不防一枪气势汹汹刺向苏元靖。 苏元靖抽出长剑格住,秦景凌冷笑一声,回枪刺在马腿上,马匹受惊嘶鸣,苏元靖脸色一变,连忙抓住缰绳稳住马匹,却被秦景凌一枪撂下马。 “嘭”地重重摔在地上,苏元靖脸色青黑。 秦景凌将长枪一掷,擦着苏元靖的脖子,深深插进地面,凛冽的杀气,令苏元靖脖子发冷,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烧城?你问过我这维护白嵩城治安的人吗?”秦景凌目光凌厉,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刀,透着凛然杀气,令苏元靖胆寒! 苏元靖双手握成拳,脸色铁青的站起来,拂去身上的污泥,“我是奉命行事。” 秦景凌看着苏元靖不再装着翩翩君子风度,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如今撕破脸,他便不屑于伪装了? “奉命行事?罔顾一城百姓的性命,你就不怕做的孽太多,会不得善终?”秦景凌冷嘲道:“你可知你儿子在城里?” 苏元靖脸色骤然一变,“苏易?” 突然,他想到其他什么,脸色僵硬。 “你猜到除了苏易之外,还有谁了?”秦景凌眼底一片戾气,苏元靖这副模样,显然是猜到商枝在城里。 也对!如何猜不到?商枝是远近闻名的神医,白嵩城有时疫,苏易又一直守在自己商枝身边,如今苏易在白嵩城,不难猜到商枝也在其中! 苏元靖的确没有想到刘太医口中的神医会是商枝,如果商枝出现在白嵩城,是否说明她准备进京? 时疫控制住,苏易与商枝准备进京,秦景凌又及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真相揭开,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苏元靖心中生出一种恐慌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他发现孩子被换之后,第二次宛如汹涌的浪潮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给淹没。 “大舅兄,我并没有主动做对不起霜儿的事情,甚至也憎恶让我对不起霜儿的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错误已经造成,我尽自己所能去弥补,这些年做的还不够?霜儿她心思脆弱,我若是告诉她真相,我们的亲生女儿丢了,她会崩溃,才没有揭露真相。但是这些年一直在找枝枝,在最合适的时机,将她带到霜儿的面前。”苏元靖满面悔恨与得不到谅解的痛苦。 秦景凌冷笑,“秦玉霜是秦家的种,不论经历什么,我相信她都能坚强的挺过来!苏元靖,管不住裆里二两肉,又装作什么痴情种子?你既然如此痛苦,更应该早早的揭露真相,秦玉霜绝不让你为难。” 苏元靖见秦景凌是铁了心的要揭露真相,心里生恨,看着自己身后带来的数十士兵,眼底闪过厉色。 忽而,铁蹄声传来,苏元靖僵硬的扭头望去,就看见乌泱泱的铁骑奔腾而来。 及近眼前,苏元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副将对秦景凌道:“将军,末将来迟!” “正是时候!将城内黑火药、稻草与桐油清理干净。”秦景凌下达命令。 “大舅兄,你是让我为难!”苏元靖挡住陈副将。 铁骑拔出长枪,递给秦景凌。 苏元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狰狞。 “苏元靖,这笔账,回去慢慢算!”秦景凌担心商枝,骑着马进城。 裘天成的消息与圣旨一起到军营,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让他来白嵩城维护治安。他手下的精锐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守卫疆土的将士! 白嵩城的治安应该是京城那帮软蛋干的事情!他自然不乐意!可最后听说商枝入城,快马加鞭赶来,就看见苏元靖在这不干人事! 苏元靖想最后一搏,可看着身后穿着甲胄,将他们围拢的精锐,只得咬牙作罢! 忽而,城门里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苏元靖瞳孔一紧,目光直直的盯着商枝的脸,她的眉眼与秦玉霜相似,可她一身通透坚韧的气质,却与秦玉霜截然相反,使得两人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淡了几分。在他看来,商枝并不多像秦玉霜。 “商丫头。”秦景凌翻身下马,朝商枝走去。 商枝看着乌泱泱的士兵,听到秦景凌的叫喊,侧头望来,她脸上浮现淡淡地浅笑,“秦大叔,刚才是有人要烧城?” “是,我给阻止了。”秦景凌干脆的承认。 商枝看都不看苏元靖一眼,她至始至终看着秦景凌,语气清脆,咬字清晰道:“白嵩城的疫情得到控制,再有个把月就能够彻底恢复。你进京的时候,向皇上禀明,有贪生怕死之辈,歪曲白嵩城疫情的情况,让皇上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秦景凌森冷的瞥一眼苏元靖,“我自然如实禀告!” “谢谢。”商枝询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秦景凌颔首。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入城,商枝从头到尾连余光都没有给苏元靖。 苏元靖阴测测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翻身上马,“回京!” —— 京城里,秦府。 秦老夫人看着柳氏递过来的名单,年后初八是她的七十岁寿辰,需要宴请哪些宾客,从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这时候,蒋氏拿着一封信从外进来,五官精美,眉宇间尽显英气,虽然年逾四十,一身大红色的锦裙被她的气势给压住。 “母亲,这是景凌送来的信,您过目。”蒋氏将信递给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拆开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隐去,眉眼间一片冷沉。 柳氏看一眼蒋氏,低声道:“母亲,大哥信里说了什么?” 蒋氏心中也好奇。 秦老夫人压下心里的震动与随之而来的滔天怒火,只觉得胸口憋闷得疼痛。她往后靠在背靠上,平缓着呼吸。 “老大家的,给我药。”秦老夫人心脏隐隐作痛,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秦景凌是她最看重,也是她最信任的儿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秦老夫人回想着苏锦瑟柔顺乖巧的模样,每一句话都是戳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十分讨喜,看着她哪儿都是好的。可如今秦景凌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外孙女,而是苏元靖与别的女人生下来的产物,换掉秦玉霜亲生的女儿,将外室女当做嫡女养在膝下,对苏元靖与苏锦瑟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厌恶! 苏锦瑟她放在心窝里疼,但是这十几年的感情,抵不住秦玉霜这几十年感情,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欺负至此!而苏锦瑟却不知餍足,得知真相,竟借着为她寻找神医的幌子,对她的嫡亲外孙女下手。心中对苏锦瑟的疼爱,与这些欺骗相比,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更可恨的是苏元靖做的事情太令人恶心! 秦老夫人心疼女儿,爱屋及乌,连素昧蒙面的外孙女也多几分怜惜。 秦家家风清正,秦老夫人特别的注重血脉,得知外孙女在外受苦,假凤凰在替她受宠,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困难。 蒋氏吓坏了,失去冷静,连忙拿药给秦老夫人服下,端着水给她喝两口。 柳氏在一旁看着,觉得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老夫人心脏不好,信佛,修身养性,寻常的事情很难让她动怒。 柳氏挠心挠肺,想要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可是秦老夫人在府中积威甚深,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霉头。 蒋氏是直性子,有什么问什么,不如柳氏的弯弯肠子,“母亲,景凌信里说什么了?” 秦老夫人喘着气,直接将信给蒋氏。她这辈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以为苏元靖是个良人,却不知道他比府中纳妾的男人,更要可恶可憎! 蒋氏看完信,震惊失色。 柳氏更想知道了,大嫂除了在秦老夫人一事上,几乎是处变不惊,能让她为之变色,难道是秦景凌出事了? “大嫂,出什么事了?”柳氏好奇的觑眼望去。 蒋氏知道柳氏心眼多,又是嘴上把不住门的,事情还未明朗前,最好是瞒住柳氏。 秦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信给她。” 柳氏接过信,看清楚内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锦瑟不……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啊?” 大哥在信里说她心肠狠毒,表面完全是看不出来。只是亲外甥女,却是一个乡野村姑,柳氏心里多少有些瞧不上眼。 世家贵女,从小便是倾尽心血去栽培,将来是要做宗妇。而商枝长于乡野,说不定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接回来,还不得闹尽笑话? “母亲,大哥确定商枝是霜儿的血脉,在接回来之前,派嬷嬷去教她礼仪。咱们将军府身份不低,事情揭露出来,母亲必定不愿意委屈她,会大办宴席将她正式介绍给各位世家夫人认脸。如果举止不当,不是让人低看商枝了吗?”柳氏有小聪明,心里瞧不起商枝,怕她丢尽秦家脸面,让柳氏出去应酬脸上没光,话却是站在商枝的角度去说。 秦老夫人如何不知道柳氏的小心思? “景凌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儿,不必请嬷嬷去教导。”商枝一个人谋生计吃苦受累了,秦老夫人好好疼来不及,如何还会叫嬷嬷去磋磨商枝? 不懂礼仪便不懂礼仪,那些个要嚼舌根的,也不敢当着秦家人的面说,既然在背地里,他们也管不着。有些人喜欢拈酸,即便商枝做得多合规矩,依旧能挑出刺儿来,何必为着他人的看法活着? 她秦家的闺女儿不需要! 柳氏咬着下唇,没有再吭声。 这时,婢女进来通报道:“老夫人,兴宁侯府的姑奶奶来了。” 秦老夫人皱眉,让人请进来。 张涵嫣穿着素净的裙子,被蒋氏一袭大红的裙子生生压一头,黯淡无光。 张涵嫣忍不住多看几眼蒋氏的裙子,然后给秦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与你说,文贵妃特地刁难锦瑟那丫头,打她二十板子,屁股都成了血葫芦,太可怜。霜儿姐姐想为锦瑟做主,央着侯爷进宫,却被皇上暂停职务。我看着锦瑟长大,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见她遭罪,特别心疼她,为她感到不平。” 这一次来找秦老夫人,实在是张涵嫣见不到苏锦瑟,又联系不上秦玉霜,从别人口中得知苏锦瑟伤得十分严重,她才决定冒险来找秦老夫人。她向来心疼苏锦瑟,一定会过去看苏锦瑟,她就跟着秦老夫人一起过去,再让秦老夫人为苏锦瑟做主。 “你将锦瑟当做亲生的,你与皇后娘娘交好,不如找皇后娘娘给锦瑟做主?”秦老夫人疲倦的按揉着额角,“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体每况愈下,经不起折腾。若要为锦瑟做主,也得等景凌回京。那时候找文贵妃算账,只能是炒冷饭,皇上不见得会主持公道。” 张涵嫣语塞,暗骂一声老虔婆! 她不是心疼苏锦瑟?苏锦瑟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都不见她焦急心切的去侯府! 若是在那一封信之前,秦老夫人得知此事,只怕会急得病发,如今不同,心口憋得那股闷气,都觉得舒畅了。 正是如此,蒋氏与柳氏瞒着秦老夫人。 “老夫人……” “好了,我知道了。”秦老夫人打断张涵嫣的话,让蒋氏扶她起来,“备马车,我去侯府。” 张涵嫣跟在秦老夫人的身后,含笑道:“我与老夫人一起去。” 秦老夫人唇瓣动了动,她没有拒绝。 蒋氏与柳氏摸不准老夫人的心思,几个人一起去平阳候府。守在大门口的护卫,看见跟着秦老夫人一起来的张涵嫣,心里直犯愁,若是拦下来的话,一定会引起秦老夫人的注意,只得放行,希望侯爷尽快从白嵩城回来。 秦老夫人直接去见苏锦瑟,秦玉霜正在给苏锦瑟喂燕窝。 秦玉霜身体不适,在床上躺着,苏锦瑟要见她,便强撑着过来,喂她吃一碗燕窝。 苏锦瑟见到秦老夫人,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外祖母!” 秦老夫人面容和蔼,心疼地说道:“乖乖哟,疼不疼?” 苏锦瑟委屈地哭诉道:“文贵妃太霸道,不问缘由,直接拉着我打板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外祖母,锦瑟好疼。” 秦老夫人见到苏锦瑟脸上狰狞的伤疤,还有右手上的断指,再次震惊了。 蒋氏与柳氏也吓一跳,觉得苏锦瑟是废了。 张涵嫣见了觉得有一把钝刀子在一下一下狠狠戳她的心窝子! 她有许多许多的话与苏锦瑟说,可是碍于这一屋子秦家的人,只能生生忍着。 “娘,您与嫂嫂们怎么来了?”秦玉霜扶着腰站起身,如今有五个月了,她上了年纪,怀着这胎有些吃力。 秦老夫人让她坐下,然后问苏锦瑟,“这脸是怎么伤的?” 苏锦瑟捂着脸,默默地掉眼泪,眼底布满了凄楚的哀伤与无尽的委屈。 秦老夫人见苏锦瑟不愿说,顾虑着她的情绪,让秦玉霜出来,有话问她。 秦玉霜走出内室,就忍不住掉眼泪,她抱着秦老夫人,“娘,您看见了,锦瑟这副模样,这辈子都给毁了。” 秦老夫人透过屏风,看着张涵嫣坐在秦玉霜的位置上,幽幽地说道:“她毁不毁我不知道,只知道你这辈子算是被糟蹋了!” 秦玉霜愣住了,不懂秦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的模样,心里十分懊悔,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将女儿如珠如宝地疼爱着,家中又无妾室,老头长年征战,后院她一个人把持着,没有别的府上那么多的腌臜手段,难免将她养得单纯一些。 她到说亲的年纪对女婿是千挑万选,选中苏元靖是他入秦玉霜的眼,家中并无高堂,二房定下的何氏与秦家交好,苏元靖允诺秦玉霜不纳妾,婚事便紧锣密鼓的筹办。 可谁知道人人羡慕的一桩婚姻,不过是一个笑话! 苏元靖让秦玉霜活在谎言里,整整十五年! “娘,你想说什么?”秦玉霜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不对。 秦老夫人低叹道:“你进去看看锦瑟,询问她是否得罪文家人,文贵妃方才整治她。” 秦玉霜缓缓走进内室,蓦地一愣,只见张涵嫣咬着手背无声地落泪,眼底浓烈的悲痛,仿佛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被毁,那般的绝望。 苏锦瑟看见秦玉霜进来,如梦初醒,她惊声道:“娘,您不陪外祖母吗?” 秦玉霜又看张涵嫣一眼,就见她慌慌张张的擦拭眼泪,心里的怪异感十分浓烈,张涵嫣平常也对苏锦瑟很好,只是从未如此失态过。她以前不多想,是觉得张涵嫣孀居,膝下并无子嗣,方才将苏锦瑟当做依托。 可是刚才的一幕,却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忍不住多想,张涵嫣为何这般奇怪。 她将苏锦瑟当做亲生女儿,伤心的难以抑制,即便哭出来也不要紧。可张涵嫣却隐忍着,似乎害怕她撞见一般。 “我进来问一下,你饿不饿。”秦玉霜压下心中的怪异,随口敷衍一句。 苏锦瑟摇了摇头,心里也担心秦玉霜看出端倪,也便没有发现秦玉霜的反常。 秦玉霜从内室出来,秦老夫人起身往外走,秦玉霜跟在身后,挽着她的手臂。 走到水榭,秦老夫人缓缓地开口,“你在内室看见什么了?” 秦玉霜抿着唇。 秦老夫人长叹一声,“霜儿啊,你如今将要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你需要为他们去谋算,让他们来依靠你。你若是无法给他们依靠,你终有一天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娘……” “张涵嫣只与你交好吗?她对待别人的孩子,也如苏锦瑟一般吗?你若是她,苏锦瑟伤重,你会如她一般伤心绝望吗?”秦老夫人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宛如惊雷一般在秦玉霜耳边炸响。而抛出的最后一个问题,让秦玉霜头目眩晕,“十五年前,张涵嫣当真是在寺庙里悼念亡夫?” 秦玉霜纤细的身子,宛如风雨中吹打的娇花,摇摇欲坠。她承受不住的扶着栏杆,脸色煞白。 她不愚钝,娘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她说这些,而这些话全部都是围绕张涵嫣与苏锦瑟,暗射着一个可能,她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天崩地裂。 秦老夫人向来雷霆手段,直来直往,不会一点一点的提点秦玉霜。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需要经历风霜。 秦老夫人不容她逃避地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就去问苏元靖。” 秦玉霜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 苏锦瑟是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是张涵嫣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在哪里? 母亲的话,苏元靖是知情的,那么苏锦瑟是张涵嫣与谁生的孩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她神魂俱震。 秦玉霜泪湿衣裳,她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仿佛有一双手在撕裂她的灵魂,肚子针扎一般的剧烈的疼痛着,却不及她心口十分之一的痛! 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失去生机,仿佛雕塑般蹲在地上,双目里布满伤痛,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她心口作痛,可有的真相必须去接受! “你自己冷静地想一想。”秦老夫人狠下心不去理会秦玉霜,她年事已高,不能事事看护着秦玉霜,她需要立起来,商枝等着她去做主。 蒋氏与柳氏突然觉得小姑子挺可怜,但是老夫人有心让她一个人想通,她们也便不多嘴,搀扶着秦老夫人离开。 秦玉霜浑浑噩噩,被玲珑与箜篌找到,搀扶着回到月华阁。 苏元靖回府,得知秦老夫人来过一趟,急匆匆来到月华阁,就看见秦玉霜失了魂一般,空洞得只剩下躯壳,僵硬的坐在床上,心忍不住往下坠。 “霜儿。”苏元靖心里抱着一丝侥幸,他坐在床边,握着秦玉霜的手。 秦玉霜猛地往后一缩,避开苏元靖的手。 苏元靖心中一痛,就看见秦玉霜眼底的焦距渐渐凝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她哑声问道:“苏元靖,锦瑟是我的孩子吗?” ------题外话------ 默默爬走,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离,亲人相见! 窗外的阳关照在苏元靖的眼睛里,他那一双深邃地眸子,愈发地幽黯。除了听到秦玉霜说那一句话时眨了一下,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显露而出。 苏元靖在得知秦老夫人来过之后,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仍然带着一丝希望。秦老夫人念在秦玉霜有孕在身,口中留情。 然而秦玉霜的话,像一柄利刃轻易割开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那一瞬间的震动,他几乎克制不住的失态。如此一来,不用他开口,他的行为成了默认! 看着秦玉霜那双温柔毫无侵略性的眼睛,如今带着一丝尖利的探究,苏元靖心口像有一团烈火在灼烧,呼吸都变得沉重,他极力的压抑住心里的恐慌,不顾秦玉霜挣扎,紧紧握着她的手。 “霜儿,为何这般问?你是听说什么了吗?锦瑟生下来就在你身边,不是你的孩子是谁的?”苏元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他的手贴在秦玉霜隆起的小腹上,“你就是爱多想,心情不好,会伤到腹中的孩子。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一说就好,锦瑟听见会与你离心的。” 秦玉霜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里面一如既往的宠溺温柔,没有半点的心虚与慌乱,仿佛她真的误会他。 这个世间只有秦老夫人,让秦玉霜毫无理由的去信任,母亲最疼爱她,希望她过的幸福美满,又如何会捏造子乌须有的事情,拆散她的婚姻? 张涵嫣与苏锦瑟的那一幕,像一个刺深深扎进她的心口,她不想去怀疑,可张涵嫣的古怪,分明透露出她与苏锦瑟不同寻常的关系。 她进去的那一刻,苏锦瑟看见她,是那般的惊慌失措,仿佛是她撞破了一个秘密一般。 秘密? 若苏锦瑟不是她的孩子,不是秘密又是什么? 秦玉霜以前忽略掉的细节,如今全都渐渐浮现在脑海中。追溯到生子的别院,将近一年不曾与她相见的张涵嫣突然出现,她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期,却因为张涵嫣的到来,而提前产子! 明明是早产儿,却长得像足月的孩子,乳母说那是在腹中养得好,才会比别的孩子要结实。明明就是足月的孩子,又如何会有早产儿的瘦弱呢? 张涵嫣苍白的脸色,不是久病初愈,而是产子后的虚弱。 她生下苏易与苏越,都不曾昏厥过去,难道真的因为是早产的缘故,她才虚弱的昏过去? 秦玉霜回想这十几年,张涵嫣时常来府中见她,变着名目给苏锦瑟送东西,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说明苏锦瑟是张涵嫣的孩子,还需要什么才能证明? “苏元靖,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不是很愚蠢,很容易欺骗,只要几句话哄一哄,我便会对你深信不疑?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夫妻近二十年,我才发现你的心是硬的,你的血是冷的,你装作对我深情不悔的模样,背地里却将我的孩子换走,让我养一个野种。到这一刻,我不知道你哪些话可信,哪些话是谎言,我不想去追究,只希望苏锦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样会让我感到厌憎。” 秦玉霜咬紧牙关,含着泪水的双目,那样的绝望与悲切,艰难的从喉中挤出一句话,“到这个地步,我还期望着你对我有一点仁慈……苏锦瑟若不是你的女儿,早在替换的时候,你得知真相就会揭露出来,何必苦苦的将我当做傻子般蒙在鼓里?苏锦瑟就是你和张涵嫣的女儿,你将她的贱种当做我的孩子养在我的名下,而我的孩子不知道在哪里承受着苦难!苏元靖,你真令人作呕!” 秦玉霜将这一段说说出来,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向她的全身,那双无形的手撕扯着她的神经,几欲崩溃! 她自以为疼宠的夫君,温顺乖巧的女儿,全都是假的,这看似完美令人艳羡的婚姻,只是苏元靖一手编制出的谎言! 而她在这个谎言里足足活了十五年,可怕的是一无所觉! 秦玉霜睁大的双眼中,滚落出两行泪水,悲戚道:“苏元靖,你太残忍,太可怕!我的女儿那般小,我都来不及看她一眼,就被你们给偷走!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一无所知,将你们贱种当做眼珠子般如珠如宝的疼宠着,而我的女儿却不知道在哪里遭受苦难。” 苏元靖看着秦玉霜通红的双目,里面充斥着失望、痛苦、绝望、怨恨! 他心中一慌,急忙去握着秦玉霜的手,“霜儿……” 秦玉霜激烈的拍开苏元靖的手,嘶声力竭道:“你别碰我!我嫌你脏!苏元靖,那般多的女人,为何偏偏就是张涵嫣?我给她养着女儿,她堂而皇之地与孩子私底下相认,你明明知道一切,却冷眼旁观,看着我被这对母女戏耍地团团转!你将我当做什么?将我置于何地!” “霜儿,不是你所想的,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我……” “我只问你一句,苏锦瑟是不是你女儿!”秦玉霜目光紧盯着苏元靖,已经从他眼中得到答案。她气息急促,激烈的语气中透着无言的绝望与悲凉,近乎哀求的说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女儿,她在何处。” 苏元靖痛苦的闭上眼睛,她的尖锐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刺进他的心口。他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他却发现无力去补救。 忠诚与孩子是秦玉霜的底线,而这两件事情他都触犯了。早就知道秦玉霜得知真相,定不会原谅他,才会苦苦的遮掩,期望着将真相永远的埋葬,永无揭露的一日。 可他越是遮掩,越是害怕去碰触的事情,却越是暴露在人前,淬不及防的方式,打得他措手不及! 秦玉霜看似柔弱,仿佛经历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娇花,心里却有着自己的坚守,一旦被人触犯,绝不原谅! 他之所以能够将秦玉霜娶进府,便是摸透她的心思。她向往着秦家一夫一妻的生活,没有别的女人与她分享夫君。而正是他向她许诺了此生后宅只此她一人,秦玉霜方才松口嫁给他。 苦苦掩埋地真相,就这么突然爆发出来,苏元靖看着秦玉霜的面容,苍白柔弱却透着决绝,几乎可以预料到是他无法接受的结局。 他苦苦哀求道:“霜儿,我是怕你离开我,不得已隐瞒着真相,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我们的女儿,就在不久前找到,我让曹管家去接她回来,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她过得很好,会一身医术,得到百姓的赞扬。霜儿,我错了!并不是我背叛你,是张涵嫣算计我,若非她是你好友,又如何能够靠近我?除了这一桩事,我再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十五年过去,你原谅我这一回?” 秦玉霜脸上泪痕未干,她凄凉一笑,“这是怨我引狼入室,你是无辜之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她情绪激动,肚子隐隐作痛,孩子重重踢她一下。 秦玉霜感受到孩子的胎动,愈发的悲哀与绝望,仿佛断了生路,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肚子针扎着痛,令她难以忍耐的跌坐在床上。 秦玉霜满目悲凉,心口翻搅的疼痛,麻痹她的心脏,沉甸甸的,呼吸都困难。 她抱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孩子的踢动,秦玉霜泪水扑籁籁汹涌而下。 “和离吧!”秦玉霜艰难地从咽喉里挤出这几个字,她无法继续这段充满欺骗与背叛的婚姻,只是坐在这里,她就觉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不!我不同意!”苏元靖坚定的拒绝,他痛苦的说道:“霜儿,我知道你不能够原谅我,你想要离开我的身边。但是你别忘了,你有易儿、越儿,还有腹中我们期待的孩子。” “女儿呢?我的女儿呢!苏易、苏越我对他们尽到母亲的责任,我的女儿在我身边莫说一刻钟,就是看她一眼的时间也没有!苏元靖,你的心不会痛吗?那是你的亲生女儿!”秦玉霜看着苏元靖的眼神,透着陌生,仿佛从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到此时此刻,他依旧将女儿排除在外! 苏元靖连忙说道:“霜儿,我们可以一起弥补她。” “够了!”秦玉霜倏然起身,她往外走去,“张涵嫣敢偷走我的女儿,她就一定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不愿和离也罢,我立即进宫,请求皇后娘娘为我做主!” 苏元靖心中一沉,快步上前,拽着秦玉霜的手臂,他沉声道:“苏易与苏越如今到说亲的年纪,你与我和离,可有为他们想过?你一定会认回女儿,她跟着你独身一人,又如何能嫁入高门?” 秦玉霜挣扎着推搡苏元靖,“你放开我!到这个地步,你还拿孩子来要挟我!苏元靖,你根本就不知悔改!” “霜儿,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你闹到皇后面前,苏秦两家被京城里的人看笑话。除了和离,你想要如何,我都依着你。”苏元靖狠下心,拽着秦玉霜将她按在床榻上,低声说道:“你情绪不稳定,先冷静地想一想。我让高明高严在外守着,你想要做什么,交代他们就行了。这些天,你就安心在卧房里养胎。” 秦玉霜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将我软禁!” “霜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出自己后悔的事情,先好好想一想,想通了,我们再好好谈一谈。”苏元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秦玉霜愤怒的追过去,屋门被合上,她捶着门板,“苏元靖!苏元靖!你放我出去!” 苏元靖站在门口,叮嘱曹管家,“看好夫人,她若有个闪失,唯你是问!” 曹管家应道:“是。” 房间里的争执他已经听到,他看着被捶打得砰砰作响的门板,觉得这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苏元靖满目阴戾之气,他大步去往苏锦瑟的院子。秦老夫人是捅破窗户纸的人,秦玉霜虽然信任秦老夫人,但若是她未曾见到什么,一定不会那般肯定! 而护卫告诉他张涵嫣来了府中,一定是她出格的举止,令秦玉霜起疑了。 苏元靖迈进屋子,张涵嫣刚刚起身准备离开,见到苏元靖,她面色一变,正准备开口,脖子一痛,苏元靖紧紧掐着她的脖子,额头上青筋暴突道:“我警告过你,别靠近侯府,别接近秦玉霜,你偏要与我作对!” 张涵嫣呼吸困难,双手抓着苏元靖的手指,妄图掰开他的手,“我、我没有,只是想见一见锦瑟的伤,我没有让她起疑……你杀了我,如何向霜儿和兴宁侯府交代?” 苏元靖暴怒,将张涵嫣狠狠甩在地上。 “啊!”张涵嫣额头磕在桌角,她捂着伤口,脸色煞白。 “若不是你擅作主张,霜儿如何知道你就是苏锦瑟的生母?你想要看顾好牌坊,守着荣华富贵,你就杀了她,如此就能够死无对证!”苏元靖手指拂过张涵嫣脖子上的红痕,残忍地笑道:“你偏要生下这孽种,最后不是毁了你,就是你亲手杀了她,何必呢?” 张涵嫣脖子冰凉,她一动不敢动,就怕苏元靖发狂,将她的脖子掐断了。 只是杀了苏锦瑟…… 张涵嫣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看向床上的苏锦瑟,泪水掉下来。 苏锦瑟更是难以置信,秦玉霜竟然知道了!她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转而听见苏元靖的话,她大惊失色,“爹,我是你的女儿啊!你不能杀了我!”苏锦瑟看着苏元靖眼底的冷酷,她心中胆寒,“娘、娘最疼爱我,你杀了我,娘怎么办?” “苏锦瑟,你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若是安安分分,不妄想着取而代之,斩除后患,如何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我不杀你,端看张涵嫣的选择。”苏元靖阴狠地看一眼张涵嫣,转身离开。 苏锦瑟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苏元靖一走,她虚脱地瘫在床上,看着地上的张涵嫣,眼底被怨恨填满。 张涵嫣慌了,被苏锦瑟的目光刺痛,她急切地说道:“瑟儿,娘不杀你,娘不要牌坊,去向皇后娘娘求情!你等着,娘会护着你!” 原以为是死局,这一辈子无法和苏锦瑟母女相认,如今秦玉霜知道,她眼底容不下沙子,一定会与苏元靖和离,正是如此,苏元靖才会如此暴怒! 她去求皇后,让皇后收回牌坊,再嫁给苏元靖。 皇后娘娘身为女子,一定能够体谅她的! “不许去!”苏锦瑟尖锐地叫道:“你求皇后,你就等着受死!当初皇后给你赐婚,你不要,用亡夫做借口拒绝。皇后娘娘感念你的忠贞为你建牌坊,你自己做了什么下贱事情,你不知道吗?可你贪念牌坊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任由皇后兴建牌坊。如今享尽荣华,不想要牌坊,想要男人,皇后能任你摆布?你找死,别拖累我!” 苏锦瑟害怕她是私生女的身份暴露出来,她会成为京城一个笑话! 张涵嫣如梦初醒,是啊,皇后是掌权者,岂能容她如此愚弄? 苏元靖啊苏元靖,你可真残忍,竟将她逼上绝境! 秦家一旦将丢失的女儿认回来,所有的谎言不攻自破,等待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张涵嫣这才害怕起来,她看着苏锦瑟,心中思绪纷杂,怎么离开平阳候府的都不知道。 站在太阳底下,张涵嫣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影子,走到阴凉处影子彻底的隐去,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秦玉霜亲生的女儿死了,秦家如何揭发真相呢? 这一个念头盘桓在脑海中,如何也挥之不去! —— 白嵩城。 商枝将一批隔离起来观察的病患,一一诊脉检查之后,确定不再反复,彻底痊愈后,脸上绽出一抹轻松地笑容。 钟院使紧张的看向商枝,“如何了?” “大好了!”商枝看着处在震惊中的百姓,含笑道:“你们已经痊愈,身子太虚弱,吃食上不能马虎。” 原来还很高兴的百姓,听到商枝的话,脸上的笑容散去,他们苦笑道:“经历一场浩劫,我们哪里还有能力吃好的?不饿肚子,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商枝一愣,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想要做类似现世的慈善,建立救助站。 秦景凌在一旁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会禀报皇上,让他拨灾款下来。” 百姓们感恩戴德道:“大人,神医,你们是我们的再造父母!” 秦景凌让他们起来,然后对商枝道:“一个人大约需要多少银两调理?” 商枝轻叹一声,“我给你药方,你按照上面滋补的药材买采买,再匀给他们。”如果是银子,就怕有的人打灾银的主意,真正落实到百姓手里所剩无几。 “好。”秦景凌爽快的答应。 商枝写出一张单子给秦景凌。 秦景凌看一眼,收进怀中,问商枝,“你的治疗法子有用,如今疫情控制住,钟院使等人也上手了,你何时进京?” 商枝看着渐渐有人出来走动的长街,她勾唇角道:“就这几日吧。”薛慎之那边她留下药膳方子,不知道他情况如何了。 秦景凌眸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我护送你入京。” 商枝没有看他,低着头道:“到时候再说。” 秦景凌看着商枝入内,与钟院使低头交谈,心里盘算着入京将她带到母亲面前一趟。 母亲得知事情真相,只怕很想见一见外孙女。 商枝叮嘱刘太医,“疫情虽然控制住,消毒不能停,如果见到死去的动物一类,需要及时清理了。” 刘太医认真记下,询问商枝,“您要离开了?” “嗯,我要进京找人。” “商姑娘,您是白嵩城的大恩人,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回京?钟院使将实情回禀皇上,可以封赏您。”刘太医他们可不敢居功。 “若真能封赏,皇上也会将赏赐送到我手里!”商枝不以为意道。 刘太医叹息,不再多言。 商枝觉得明天就可以回京了,她准备去找苏易,与他商量一番。 回到内院,商枝就听见秦景凌与苏易的交谈声。 “舅舅,您说过几日与枝枝一起回京,带她回秦府?她答应吗?”苏易惊讶的问道,心里也不由变得期待,如果商枝愿意回秦家见外祖母,她的态度就松动了。“今年又是三年一度文期会,不知外祖父会不会下山,找到解开对子的人。” 秦景凌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苏元靖见到商枝了,就担心商枝一个人在京城,苏元靖使坏招。在秦家过了明路,其他的宵小之辈,也不敢随意欺负她。 秦景凌想起他不靠谱的爹,脑袋隐隐作痛。他的心眼全都用在年轻时战场作战,临老了,被嘉郡王耍得团团转。 “这件事不要声张,路上再与她说。”秦景凌让苏易这几日留意商枝,别让她一个人走了。 商枝听到他们的对话,皱紧眉头,她暂时不想见这些家人,也没有做好准备。 而秦景凌与苏易两个人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商枝没有进去,而是往外走去,她准备今夜就走,去街上买马车。 时疫的爆发之后,白嵩城很难买到马车,就连牛车都很少。商枝好不容易买下一辆牛车,比她在清河镇买的贵了一半。她付定金,商量好子时的时候来牵牛车,再将剩下的银子付了。 商枝回到县衙,亲自做几个菜,与秦景凌、苏易一起吃饭。 秦景凌与苏易将碗碟横扫一空,满足的靠在椅背上,对商枝说道:“枝枝,你就这般与薛慎之定亲,实在是便宜他了,等你成亲的时候,可得让他将之前欠下的规矩给补上。” 商枝睨苏易一眼,没有说话。她到时候肯定是在杏花村成亲的,要嫁人也该是在龚府出嫁,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在京城。 商枝知道他们迫切的想与她相认,有些话说出口伤感情,她笑一笑,没有回应。 可这个态度,还是令秦景凌与苏易心凉。 两人互看一眼,带商枝回秦家的态度愈发的坚定! 相信商枝见到秦老夫人之后,态度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人各怀心事的离开。 商枝做饭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做了干粮,收拾包袱,等着子时。 她看见苏易在门口走动,商枝想了想,搬着凳子翻窗出去。 等坐上牛车,走出城门,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商枝赶路,荆钗布衣的装扮,一路上倒也太平。 牛车赶路太慢,路上耗费四天时间,她才入京。 商枝远远望着‘国都’两个大字,心里涌起激荡之情。 她架着牛车进去,打算去找曾秉砚,薛慎之入京,一定会找曾秉砚,她能得知薛慎之的下落。 牛车缓缓地向前行驶,京城十分繁华,因为是学子聚集在京城的时节,处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商枝看着摊贩上新奇的东西,简直是目不暇接,若不是她急着要见薛慎之,都想下牛车好好逛一逛,挑选几样入眼的。 她决定今夜与薛慎之一起上街逛一逛。 商枝看着前方的文雅阁,聚集不少书生,心中微微一动,薛慎之会不会也在这里? 她赶着马车靠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一楼临窗而坐的薛慎之,商枝心中一喜,她还未叫出名字,就看见薛慎之若有所感,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的相对,商枝就看见薛慎之被定住一般,全然失去反应。 “慎之!”商枝挥着牛鞭,朝他挥了挥手。 楼里的人全都朝她这边望来,看见商枝一个女子驾着牛车,全都惊呆了! 见她一身穿得寒酸,更多的是轻蔑,就连婢女都比她穿的精致,只当做是粗使丫头,只一眼又收回目光。 文娴与张雪姗、张如芸坐在薛慎之对面,听见商枝喊薛慎之,文娴冷着脸望过去,看见商枝粗鄙不堪的模样,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薛公子,你认识她吗?” 张如芸在文娴耳边道:“薛公子穿着虽然不显家世,却也算殷实,怎么会认识那个乡野来的土包子?” 张雪姗附应道:“村姑都是不识字的,薛公子是举人,说不定会是状元,状元夫人若是不识字,岂不是让人笑话?说不定是他家里粗使的小丫头。” 文娴心中稍定,看着薛慎之的目光幽怨又复杂。 她脖子无缘无故被苏越抽一鞭子,她娘觉得太晦气,带她去国寺拜菩萨求平安。她正好遇见薛慎之,为白嵩城的百姓祈福,一连跪了三日,点一盏平安灯。她在心里对薛慎之留了意,又在曾家见识到他才华斐然,学识出众,文娴一颗芳心折进去。 这些天她变着法子与薛慎之相遇,只可惜薛慎之对她十分冷淡,曾哥哥说他有未婚妻。 未婚妻? 文娴脸色骤然一变,就见对面的薛慎之倏然起身,脚步略显凌乱,疾步离开文雅阁,朝牛车上的女人走过去。 她阴着脸,不快地说道:“这个女人不会是薛公子的未婚妻?” 张雪姗与张如芸暗自惊讶,薛慎之竟然有未婚妻了? 她们朝窗外过去,就看见薛慎之竟不顾礼教,当街将商枝搂进怀中。 文娴脸色变得难看,都抱在一起了,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她心中意难平,实在是商枝配不上他! 而商枝紧紧被薛慎之拥进怀中,勒得她生痛,脸上却是露出笑意,她打趣道:“好多人看着呢,你不怕他们说你伤风败俗吗?” 薛慎之才不怕,若不是顾忌她的清誉,都想亲她。 这半个月,他给商枝每日写一封信,却一封都寄不出去,怕扰乱她的心神,又无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白嵩城。只能心中挂念着她的安危,在国寺为她点一盏平安灯。 如今她平安归来,薛慎之如何能不激动? 薛慎之在她的耳边低喃一声,“回来就好。”到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商枝笑道:“我答应过你,全须全尾的回来。” 薛慎之到底是没忍住,薄唇在她耳侧蹭了一下,商枝身子轻颤,抓紧他腰侧的衣料。薛慎之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商枝真的回来了,他低笑了声,主动向商枝解释为何在文雅阁,“这里每三年举行一次文期会,老师吩咐我来此撞撞机遇。” 商枝连忙说道:“你快进去,我先找间客栈梳洗一下。” 薛慎之却是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往文雅阁走去,“你陪着我。我在京城租一间小宅子,等下一起回去。” 商枝风尘仆仆,看着里面的文人墨客,与穿着打扮光鲜的各位姑娘相比,她就是落在凤凰堆里的土鸡。 “我不会让你丢脸吧?”商枝有些在意起来,这里是在京城,不是小小的县城,她怕自己这副邋遢的模样,让旁人取笑薛慎之。 “不会。”薛慎之浅笑,她所做的一切,让他与有荣焉。 商枝松一口气,拘谨地跟着薛慎之入内。 文娴见薛慎之将人带进来,心里十分不痛快,她眨着眼睛,询问薛慎之,“薛公子,这位是?” “我未婚妻。”薛慎之十分自然的回答。 文娴脸色一僵,这是薛慎之与她说的第二句话。 人就是如此奇怪,你越是追逐不到,便越想要拥有。 薛慎之之于文娴便是如此。 不过一瞬,文娴恢复自然,她询问商枝道:“姑娘与薛公子都是清河县人士?你独身一个人来京城,家中父母不担心吗?” 商枝落落大方地回道:“我孤身一人,与慎之是邻居。” 文娴听商枝无父无母,心里更加不屑。她看着展台上作出一副牡丹图,‘呀’地说道:“你们看,这位公子出十两银子悬赏,为这副画作一首诗。”她话音一转,“姑娘,你要试一试吗?文期会,便是以文会友,就算作的诗不合心意,悬赏人也会给一半的银子。” 商枝望过去,她对画作略懂皮毛,只会看好坏,并不会点评,自然别提会作诗了。 “我不会。”商枝十分坦白。 文娴扬眉道:“姑娘不识字吗?” 商枝看着文娴眼底的敌意,心里明儿清了。她侧头瞪了薛慎之一眼,自己在救百姓于水火,他倒好,在京城沾花惹草! 薛慎之很无辜,他放下茶杯,打算作诗给商枝解围,已经有几个人围着画作赋诗。 这时,一个头发霜白的老人,他手里拿着一副对子,只有上半联,挂在展墙上。 “谁能对出下半联,老夫赏一方紫檀砚台!”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台上,只见上联写着: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开来,有人对着押韵,老人却是摇头,“不对!” 几个铩羽而归,商枝抬头看去,挑了挑眉,这是用中药名编的上联,若想要对出下联,那必须是对中草药有深刻的认识。 薛慎之含笑道:“这难不倒你。” 商枝问,“我给你赢来紫檀砚台,今后你用它磨墨?” “好。” 文娴听了,心中冷笑,她故作惊讶地问道:“姑娘会对对子?” 商枝没有理会她,站起身,就看见老人失望地说道:“又无人对出来吗?”他看着商枝朝起身,眼前一亮,“丫头,你会吗?老夫这对子六年了,无人能对!你若对不出,下一个三年老夫还需再来!” “老先生,我对一下试一试,你看看我对的工不工整。”商枝胸有成竹,却稍显谦逊,沉吟道:“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苁蓉出阁,宛如云母天仙。” 文雅阁里静默了片刻,瞬间爆发出赞赏声,“原来是中药名,莫怪我们对的不对。” 他们看着商枝的眼神立即变了,顿时觉得羞愧不已,他们太过肤浅,竟因她的穿着将她比作粗使丫头。 老人细细品会一番,眼睛里闪过亮光,他收下对子。身姿矫健地跳下展台,拿着笔让商枝将下半联写出来,“丫头,你帮我解了一道难题。你家住何处?我回去后,命随从将砚台送去你府中。” 商枝提笔,行云流水将对联写上去。 文娴在一边看着,脸色铁青。 商枝放下笔,看着十分亲和的老人,推薛慎之的胳膊,“你住在何处?说给老先生记下。” “松石巷六号。” 老人记下来,看着商枝觉得十分面善,不由得询问商枝的名字,“丫头,你叫什么?” “商枝。” “好名字!好名字!老头对出对子,可算能回府了!”老人将对子收起来,对一旁随从道:“回府,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府中可有变化!” 随从道:“老太爷,嘉郡王不过随意用此与您打赌,您怎能当真不回府呢?” “臭老头嫌我是臭棋篓子,不愿意与我下棋,故意使阴招。我输了只得认了,做人得言而有信!”老人坐上马车,朝秦府而去。 文娴看着大出风头的商枝,又结识一位贵人,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你解的是秦老将军的对子。” “是吗?”商枝怔怔地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她不愿见苏秦两家的人,可造化弄人,偏偏无意间遇见了,可惜相见不相识。 文娴没有心情留下来,带着人离开。 薛慎之已经知道商枝的身世,心中十分复杂,未曾料到她会是侯府千金,而将军府是她的外家,身世十分煊赫。而他不过是一清二白的书生,毫无身世背景,只能尽力考取状元,努力往上爬到足以配得上她的位置。 —— 秦家。 秦老将军回到府中,奴仆看见了,连忙冲去福寿居。 “回来了!老将军回来了!” 蒋氏听见了,连忙搀扶着秦老夫人出去迎接。 秦老夫人心中欢喜,可一想到这臭老头一走就是六年,倦怠的摆了摆手,“回来就回来了!又不是贵客,何须兴师动众?”话说这么说,老夫人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门口看。 不一会儿,秦老将军龙行虎步的迈进屋子里,献宝似的将对子往秦老夫人跟前一放,“老伴,你看看,这对子对得妙不妙?” 秦老夫人见到他的欢喜劲,在对子掏出来的一瞬消失殆尽,拉着脸,“你还记得有个家啊,你女儿被欺负,你外孙女不知所踪,你还有这份闲心儿对对子!” “谁敢欺负老秦家的人?秦景凌呢?秦景骁呢?他们都是蹩脚的软蛋子,不知道干上门去?”秦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将对子往炕上一扔,“拿我的鞭子来!” “行了!景凌明天回京,等他来了再说!”秦老夫人狠狠咽下一口恶气,等秦景凌将稳婆带回来,再找上门去清算。 秦老将军沉着脸,“苏元靖那混账东西?他做了什么事?” 秦老夫人怕她一个人治不住秦老头,担心他立即打上门去,她转移话题道:“这对子谁给你对出来的?” 秦老将军见老伴不愿说,心里憋闷得慌,哼哼一声,没理会她,直接让随从去找紫檀墨砚,“你记住商丫头住的地儿了吗?赶紧给她送过去。” 秦老夫人愣了一下,“商丫头?” 提起商枝,秦老将军就来劲儿了,“这对子全是药名,这丫头可厉害了,一下子就对出来。她应该是个郎中,名字都是一味药,叫商枝,多好听的名字!” “砰——” 秦老夫人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她抓着秦老将军的手道:“你说她叫商枝?” 秦老将军皱紧眉心,“你认识她?” 秦老夫人眼泪涌上泪腺,她捂着作痛的心脏,哑声对秦老将军道:“她是我的外孙女,霜儿的亲生女儿。” 秦老将军懵了。 他的外孙女不是苏锦瑟? 蒋氏连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秦老将军脸色阴沉,他霍然站起身,被秦老夫人一把拽住,“快,你带我去找枝枝!” 秦老将军见秦老夫人嘴唇隐隐发紫,心脏病即将要发作,连忙让蒋氏拿药喂她服下去。再恨不得要教训苏元靖一顿,也只得先压一压,去见外孙女。 蒋氏与柳氏想去,被老夫人拒绝,最后两老伴一起去松石巷。 商枝洗漱好,正在厨房里做中饭,听到门板被敲响,她猜想是送砚台来了。舀一瓢水倒锅里,将锅盖焖上,她擦干净手上的水,将院门拉开。 两个老人家拘谨的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脸上齐齐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商丫头,我给你送砚台来了。” ------题外话------ 咳咳~还是默默爬走~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九章名动京城,请皇后娘娘做主! “我们!”秦老夫人瞪秦老将军一眼,转头慈眉善目的说道:“我们给你送砚台来了。” 秦老夫人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商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般看着她那张清美俏丽的面容,小模样与他们老秦家的人长的六七分相似。 看着看着,秦老夫人眼尾发红,她听秦景凌在信里说过,商枝幼时吃过不少苦,百家饭长大。之后自己争气,靠着一身医术,方才将日子给过好。 商枝该在锦绣堆里无忧无虑的长大,阴差阳错之下,她需要自己为生计奔波。 商枝的亲娘在府里娇养着别人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在外受苦,却一无所知。 秦老夫人心头酸涩,紧揪着疼,目光柔软而怜惜的看着商枝,恨不得将她接回府,将所有最好的一切全都捧到她的面前,今后只管随心所欲,不必为温饱发愁,也不必看人脸色行事。 可当秦老夫人看着商枝眼底的陌生与惊诧,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冷进心底。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是比路人都要陌生,多上几分隔阂。秦老夫人别过头去,急急忙忙抹去眼角涌出的泪。 商枝怔怔地看着门口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得知老人家是秦老将军,心中有一点担忧,他们会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找上门来。但是也该是几天之后的事情,却未料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们就来了。 商枝如今懊恼也没有用,有的事情不是躲避便能够避得开的。 她见秦老夫人泛红的眼眶,心里也不好受,看着两个老人家,她不禁想起在现世的爷爷奶奶。 秦老将军一双眼睛闪烁精锐的光芒,看着商枝眼中的诧异与无所适从,笑眯眯地说道:“商丫头,老头手举得有点酸,你打算让我一直举着?” 商枝垂眼看着递到面前的木盒,双手接过来,抿着唇角,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 秦老将军眼珠子往门内瞥一眼,瞥到薛慎之的身影,他瞪圆了眼睛,陡然想起来昨日他的乖外孙女和一个男子十分亲密,而且住在一间宅子里! 他动了动鼻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商丫头,你看这正晌我们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吃中饭。秦家离这里有不远的距离,我和老伴年事已高,可禁不住饿,你不请我两进去吃个饭?” 商枝初来乍到,不知道秦府在何处,她看着两位老人眼底流露出的期盼,硬不下心肠。 这具身体对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来说是血脉至亲,他们上了岁数,最看重的便是血亲。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发青的面色,嘴唇隐隐发紫,她患有心疾,受不住刺激。 “屋子里有些简陋,你们随意一些。”商枝让开,请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进屋。 二老进屋子就四处打量,觉得宅子小了,摆设空了,苏锦瑟一个院子,都比这整套宅子大,心里愈发心疼商枝,觉得这些年太委屈她了。 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互看一眼,心中滋味都不好受。 薛慎之见到秦老将军,不过愣了片刻,转瞬便明白过来,他心里不由得紧张。去厨房给二老倒茶,端出来放在他们面前,“秦老将军,秦老夫人。” 薛慎之放下茶,准备回避到房间里看书,却被秦老将军叫住,“后生,你坐着。”指着他们对面的位置。 薛慎之脚步一顿,在二老的注目下,迟疑一瞬,顺势坐下来。 秦老将军端着茶呷一口,精锐的眼睛盯着薛慎之打量,用着比挑女婿还严苛的眼神。询问道:“后生是哪里人氏?” “晚辈是儋州府清河县杏花村人,名叫薛慎之,元晋十年乡试举子,此次赴京赶考。”薛慎之将家中几口人详细的说出来。 秦老将军觉得薛慎之很有眼色,身家清白,又光明磊落。出身差了一点,倒也好,若是敢欺负商枝,打一顿也没人撑腰。 秦老夫人失算一次,如今商枝的姻缘,她便格外的仔细,不动声色的打量薛慎之,见他与老头子攀谈,谈吐不凡,学识渊博有见地,心中暗自满意几分,心中想着回去后派人去杏花村查探薛慎之的品行。 嫁错良人毁的不止是女人的一生,膝下的子嗣也得跟着受累。 薛慎之感觉到二老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心中一松,放下茶杯,方才发觉手心汗湿了。 商枝从厨房里将菜端出来,看着薛慎之额头上沁出的薄汗,倒是将她心中的不自在给冲散了,对他说道:“你去厨房将碗筷拿出来。” 薛慎之起身去厨房,拿出四副碗筷,又将饭菜端出来。 他看见秦老将军盯着东坡肉,不动声色将肉食放在秦老将军面前。 秦老将军看薛慎之一眼,觉得这后生不错! 商枝给二老盛饭,接过薛慎之盛好的汤,舀一勺喝一口,看着秦老将军大口吃肉,她低声说道:“您少吃几口肉,与清淡的素菜搭配均衡。”年纪大吃肉多容易引起高血脂,血液粘稠,不利于身体健康。 秦老将军看着红得透亮,色如玛瑙的东坡肉双眼发光,他住在山上吃的不大顺心,这碗肉一看就充满食欲,他夹起一块咬一口,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满嘴喷香。 吃得正香呢,冷不防听到商枝的话,差点噎到。 “咳咳……我才吃两块。”秦老将军端着碗给商枝看,证明他没有撒谎,“再吃两块,我就吃素菜。” 商枝看他一眼,没有吭声,沉默地吃饭。 这一眼,看得秦老将军心虚,他将碗里的一块肉塞嘴里,觉得浑身都得劲。看着寡淡的素菜,筷子默默地伸向红烧排骨。 商枝‘嗯哼’一声,清着嗓子,吓得秦老将军将筷子缩回去,看着商枝端着水喝,听她淡淡地说道:“这菜齁嗓子。” 秦老将军看商枝一眼,老老实实夹着白菜吃。 秦老夫人看着老头儿幽怨地神情,心里高兴得不行,可算有人治住他了。 一顿饭吃完,秦老将军大体是很满意,商枝做菜手艺好,素菜也很合口味,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多吃肉。 吃完饭,秦老将军问薛慎之要杨柳枝刷牙漱口,端着茶慢慢的品,看着商枝忙进忙出,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 他凑到秦老夫人耳边低声说,“外孙女真不错,咱们养在身边,给她招婿得了。” 秦老夫人没有说话,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心酸道:“你瞧哪家闺女会做饭菜?这一手厨艺,她很小就开始要做饭了。想着她遭受的苦难,我就恨不得让换走她的人付出代价!” 只是再惨痛的代价,也无法弥补这十五年的空白。 秦老将军长叹一声,“我没有觉得商丫头有什么不好,她并没有因此心怀怨恨,她心里是善良的,虽然不愿认咱们,也没有将咱们关在门外,还惦记着我的身体。” 秦老夫人看着一脸得意的秦老将军,冷哼一声,“她还给特地给我制了几瓶药。” 秦老将军看见商枝出来,手指压下上扬的嘴角,咳嗽几声,“商丫头,我认识一个老头,他学问做得好,慎之要会试,不如你与他住进秦府里面?每日叫那老头给慎之指点一二?” 商枝不由得看向秦老将军,觉得他们为认她回去,煞费苦心,脸上露出浅浅地笑,“不必了,曾秉砚老先生是他的老师。” 秦老将军又说,“慎之身体太弱,会试多辛苦?你们住进秦家,我每日教他练武强身健体?” 商枝失笑道:“秦大叔教他五禽戏,每日都有在练。” 秦老将军没辙了。 秦老夫人亲昵地拉着商枝的手道:“孩子,多亏你的药丸,我吃后身体好了许多。没来得及感激你,改日我请你去府中吃一顿饭,作为感谢。” 商枝这回不知该如何推迟,她看着秦老夫人闪烁着泪花的眼睛,心中一软,“好,不用太铺张,只当做一顿便饭。” 秦老夫人希望商枝答应,可看她如此通情达理,她心里也不好受,觉得自己为难她了。 商枝仿佛看见自己的奶奶,每次她去外省念书回来的那天,奶奶就会站在村口翘首期盼,落日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浓浓的孤寂。 商枝心中百味杂陈,掏出帕子递给她,“你们不用觉得对我愧疚,从始至终,你们也是被蒙在鼓里,受到欺骗。你们应该更难过才是……”他们真正的外孙女,已经魂归天外,如果不是她的到来,这具躯壳化为枯骨,这一辈子也不会被他们知道。 可是她占据原主的躯壳,等同于接受原主的人生。 秦老夫人听到商枝的话,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而下,她按着自己绞痛的心脏,张嘴费力的喘息。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面色发绀,呼吸变得困难,痛苦的抓紧商枝手臂的手力量渐渐微弱,秦老夫人的心脏跳动得十分缓慢。 商枝面色一变,她掏出银针,对秦老将军道:“抓住老夫人的手。”然后对着她关元、少府穴位,同时针刺下去,等秦老夫人稍稍得到缓解之后,再让秦老将军将秦老夫人抱到床上,针刺内关、郄门、足三里、心俞几个穴位。 秦老夫人的心脏渐渐跳动起来,面色逐渐恢复正常。她虚弱地看着商枝,目光十分复杂,握紧商枝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商枝,一句话不说。 商枝看着老夫人眼底的脆弱,心里轻轻叹息,她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轻声说道:“您的情绪不能起伏太大,吃我给你的那瓶药,应该会减少发作的次数。如果次数多了,我就算想治也有心无力。”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 商枝将她鬓角散乱的银发抚顺,“你好好养着身子,过一段时间我看一看,能不能彻底的根治。如果实在很生气,就让丫鬟在一旁念静心咒,跟着念几句心里就清净下来。” 秦老夫人握着商枝的手更紧了几分。 “药要随身带着,不要嫌麻烦。你看今日情况危急,救心丸不在身边,出事了怎么办?”商枝的语气温和,她对慈祥和蔼的老人,向来没有办法。 秦老夫人心甘情愿的听训。 秦老将军都傻眼了,府中谁敢这样对老伴说?她一个眼神过去,劝说的人全都闭嘴。 秦老夫人见商枝态度完全的软和下来,她觑一眼商枝,“我这病有时候清早起来就胸闷,药吃多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你这几针扎得挺有效用。” 商枝见秦老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哭笑不得道:“你的心疾不会轻易发作,若是觉得胸闷,就让人按天池穴。” 秦老夫人失望的闭上眼睛。 商枝抿着唇,叹息道:“我每过五日给你请平安脉。” 秦老夫人惊喜地睁开眼睛,迭声说道:“好好好!到时候我让你二舅来接你。” 秦老夫人顿时神清气爽,身子骨也利索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对商枝说道:“我先回府了,你刚刚进京,一定会很忙,我在府里等着你。” 生怕商枝待会冷静下来改变主意,秦老夫人拽着秦老将军脚下生风的离开。 商枝:“……” 薛慎之看着二老离开,走到商枝的身侧,见她望着院门出神,轻声询问道:“你想去哪里看一看?等下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商枝转身抱着薛慎之腰,她只是想爷爷奶奶了,那个时候她在医院实习,爷爷奶奶走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所以看着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她心中感触特别的深,不想让他们留下太多的遗憾。 商枝闷声说道:“我想要去铜雀街,置办一些物件,还想尝一尝京城里的特色美食,今晚上我们不回家吃饭。” 薛慎之的体贴细致入微,他知道她心情不太好,适才带她出去散心。 “好。” 薛慎之微笑着,抬着手向商枝伸去。 商枝柔软细腻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两人十指交缠,相携着去往铜雀街。 铜雀街十分的繁华,两边商铺林立,街尾的地方摆满小摊贩,各种瓜果与稀奇的玩意儿。 商枝买了面具,吃着糖葫芦,看着老人吹糖人。 薛慎之慢步走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诸多商枝淘来的小玩意,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微微一笑,给她递过去一个剥好的糖栗子。 商枝张嘴将糖栗子咬入口中,摆弄着一旁的木雕,木雕上的生肖雕刻得栩栩如生。 薛慎之静静地凝视着她低垂的面容,十二月的天气,午后的阳光温和,柔和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使得她的面容蒙上一层绚丽夺目的光彩。 他与她从小便相识,可一年之前的情景早已经模糊,而从开春时她手里拿着糠饼,蹲在院子里用石头画着佛跳脚,仰头看着他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乍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她说:“小哥,我给你治病,你用馒头来换。” 从这一个模糊的影像开始,之后的每一帧相处,她纤细灵动的模样,就像木雕匠手里锋利的刀刃将她的面容深深镌刻在心口,再也无法抹去。 “慎之,你过来。”商枝扭头朝着薛慎之招手,对木雕工说道:“劳烦您将我们两的模样雕刻在一根木头上。” 商枝挑选一截稍粗的木头,递给木雕匠。 薛慎之含笑的走过去,站在商枝的身侧,看着她唇边沾着栗子屑,手指轻轻地拂过,“刻着缩影,文雅阁,我临窗而坐。杨柳下,你坐着牛车,我们四目相望的情景。” 商枝愣了一下,转而想到这个情景或许对他而已有着不一样的意义,问木雕匠:“您会雕刻吗?” 木雕匠凝神在脑中构出这一帧画面,“我先试一试,两个时辰后来取。” “好。”商枝交付定金后,挽着薛慎之的手臂去茶楼里歇息。 他们并不知道,苏越坐在茶馆二楼,紧紧盯着他们相携的背影,满目震惊。 她竟然来京城了! 苏越坐不下去,他想到商枝与苏锦瑟的恩怨,还有商枝对他那一剑怀恨在心。他并不怕商枝,只是担心商枝对苏锦瑟不利。 他丢下银子结账,立即回府,直接去苏锦瑟的院子。 苏锦瑟在苏元靖表露出要杀她之后,心里惴惴不安,时刻担心着有人要害她性命。 厨房里送过来的吃食,她都担心里面被下毒,要叫彩画尝一口之后才敢吃。 苏锦瑟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日之后,心里的恐慌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的凝重。 她心知不能坐以待毙下去,等秦景凌等人找上门来,苏元靖为了护住自己的名声,一定会将她与张涵嫣推出去做替死鬼! 她还这般年轻,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 苏锦瑟想到的唯一办法,除了杀掉商枝,便只有从秦玉霜入手。 她重伤在身,无法对商枝痛下杀手,只能在秦玉霜身上突破! 可如今秦玉霜只怕对她恨之入骨,根本不会顾念十几年的母女情,想要劝说住秦玉霜不将事情披露出去,并且对外说她生下的是一对双胎,眼下她能用的人只有苏越了。 苏锦瑟正准备唤彩画进来,去将苏越请来,苏越便冲进内室。 “妹妹,我遇见商枝了!”苏越一进来,便将遇见商枝的事情说给苏锦瑟,“你们两个结仇,她如今进京,不知道会不会找上门与父亲、母亲相认,你多留意一点,别招她的算计!” 苏越对商枝并无感情,反而心中排斥商枝与侯府相认,或许是因为那一剑的缘故。 只要想到商枝会在侯府中生存,他就浑身不得劲。 苏锦瑟面色一变,这个贱人竟然敢进京! 正愁要对付商枝,而她在儋州府,她鞭长莫及呢! 商枝送上门找死,休怪她下手无情了! 苏锦瑟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泪盈于睫道:“二哥,妹妹进京,我该怎么办?我不是娘亲生的,妹妹回到侯府,娘找回自己亲生女儿,一定会将全副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苏越看着苏锦瑟梨花带泪,一阵心疼,“你别担心,母亲那般疼宠你,她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出现,就会将对你的宠爱给拿走。” 苏锦瑟慌乱的摇着头,紧紧地握着苏越的手,她泣不成声道:“娘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儿,是爹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我替代娘亲生女儿享受十五年的荣华富贵,而娘的女儿却在受罪,娘承受不住。她厌憎爹的背叛,要与爹和离!哥哥,我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不能够给侯府带来利益与荣光,只会是侯府的笑点,爹为了娘与妹妹将我舍弃是人之常情,我很理解,不会怪他们。” 苏锦瑟满面泪水,她捂着脸,哽咽的说道:“可是我无法接受,在我的心里娘就是我的亲娘。这一两日,她都不曾来见过我,她是不要我了!到时候将妹妹接回府中,府中一定会没有我的位置!哥哥,我该怎么办?她对我有十五年的养育之恩,胜过我的生母,我只要她一个娘,别的我一个都不想要!” 说到伤心之处,苏锦瑟趴伏在枕头上,埋怨着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我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如果我与妹妹都是娘生的就好了……” 苏越心中一动,他安抚着苏锦瑟,“你别哭,伤眼睛。二哥去找母亲,她不会不要你的。” 苏锦瑟慌张的拉住苏越的手,“哥哥,娘她……你别去!” 苏越望着苏锦瑟哭得红肿的眼睛,脸色苍白如纸,那一道狰狞地伤疤贯穿整个右边脸颊,十分的瘆人。他将苏锦瑟的手拉开,放低声音,“你是我们的家人,你身上流着苏家的血,不在苏家,你该在哪里?别人捡来的孩子,都能养出感情,何况娘本来就养育你十五年。别怕,二哥很快就回来!” 苏锦瑟失声叫道:“二哥……” 苏越充耳不闻,疾步去往月华阁。 高明高严守在门口,见到苏越一愣,却也没有拦着,让他进去。 屋子里一片暗沉,窗户边的竹帘子垂落下来,遮挡住日光。 苏越眼底闪过错愕,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他娘喜欢光亮,即便是暗无天日的冬天夜晚,她也要在窗前点一盏灯笼,豆大的火焰照射出昏黄的灯火,渲染一室,她方才会安心。 可如今的情景…… 苏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与苏锦瑟说的那般,他娘得知真相无法接受,要与他爹和离? 他走到窗前,将竹帘子全都卷上去,光亮倾泻一室,刺得缩在床上的秦玉霜抬手挡住眼睛。 苏越看着屋子里凋谢的娇嫩花朵,脸色沉了沉,他走到床边上,看着他娘红肿的眼睛,苍白削瘦的脸颊,握紧拳头。 秦玉霜见到苏越,黯然地眸子里骤然亮起来,她从床上下来,“越儿,你救娘出去!娘要去找你妹妹!你爹是个禽兽,他与张涵嫣将你们的妹妹换走,将一个野种放在我身边。事情真相揭露,他居然将我囚禁起来!” 苏越看着柔弱的秦玉霜,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哭,似乎除了哭,便不会做别的事情。 她身为侯府夫人,偌大的侯府庶务,全都是二婶娘上下打点,她只需要享受他父亲的呵护与宠爱便足够了! 小时候他在书院被人给欺负,回府找他娘做主,可父亲却将他拦下来,说他是男孩子,如果被人欺负只会找人告状,与一个立不起来的废物有何区别? 别人打过来,你用拳头打回去!你若是能力不够,实在要寻求帮助,找你的二婶娘,别打扰你娘。 他十分的愤怒与委屈,别的同窗被欺负,都是娘为他们做主,可他不止不能与他娘说,脸上的伤未好都不能见他娘,因为苏元靖说他会惹他娘伤心。 娘为儿子受伤而伤心,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何在他身上,就成了原罪? 苏越想不通,他躲在假山石洞里,他想着自己不出去吃饭,娘发现后,一定会找他,那时候他再将自己受的委屈统统告诉她。 可他等到后半夜,冻僵了都没有等来他娘,是苏锦瑟带着二婶娘在石洞里找到他。第二日,他病倒了,高热醒过来,看见他娘坐在床边垂泪。她被苏元靖瞒的太深,就连他是如何病了都不知情,深信苏元靖的说辞是他贪凉病倒了,就那般无辜的哭泣,他连怨恨她的理由都没有。 从那之后,他对爹与娘再也没有任何的期盼。 原以为他娘会做苏元靖养着的金丝雀,无忧无虑到死。可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强硬的时候,而这强硬是为着她连见都不曾见过的女儿。 苏越忽而短促的笑了一声,或许更重要的是苏元靖对她的背叛与愚弄。 “娘,你很爱父亲,为了父亲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上心,锦瑟是爹的孩子,你那般爱爹,一定能够接受包容。更何况锦瑟不是突然养在你身边,她被你如珠如宝的疼爱十几年,这一份感情不是轻易能够割舍,你怎么能因为她不是你亲生的将她给舍弃?养恩大于生恩,你养她这么多年,心里早已有了感情。至于你生下的妹妹,你一面都未曾见过,又哪里能有深厚的感情呢?”说到这里,苏越满脸的讽刺。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若说对商枝有多深厚的感情,他是不相信的! 苏越宁愿相信秦玉霜不能接受苏元靖的欺骗与背叛! 秦玉霜震惊地看向苏越,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一番话,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秦玉霜红着眼圈,一直看着苏越,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她看见的只有嘲讽。 这个儿子自小不与她亲,他七岁那一年,有一次不出席吃饭,她命人去找,苏锦瑟说二哥在书院里吃完饭,去后山抓蛐蛐了。她知道苏越皮,当时还想着冬天如何能抓到蛐蛐?苏锦瑟喊饿,她寻思着苏越向来不见人影儿,便没有再管他,哪知半夜里丫鬟过来说苏越病了。 似乎从这一病之后,他便极少再出现在她面前,就连为他做的衣裳,鞋袜,全都被他扔在角落里,从来不肯穿。在这个府中,他只对苏锦瑟亲厚,就连苏易都要稍微隔一层。 饶是如此,秦玉霜也想不到会从苏越口中听到这般冷酷无情的话! “越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娘不曾对不住你,你怎么能说这般诛心的话?你在书院里闯祸,你二婶娘告诉我,是我去给人赔礼道歉。你向来要强,不愿与我说自己受的委屈,我也便不在你面前提。你生病,我衣不解带,彻夜不眠的照顾你。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随心所欲,惹是生非有我们为你兜着,为你善尾。 可你的妹妹呢?曹管家说她吃着百家饭长大,无依无靠,为了不被饿死,捡别人丢在地上喂狗的吃食。你在伸手问我要银子的时候,她为一顿饱饭在发愁,从未享受过一天父母的爱,你们挥金如土的时候,她为活下去苦苦挣扎!”秦玉霜心口钝刀子割一般的痛,几乎语不成调,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活着都这般的艰难。而张涵嫣的孽种,却无忧无虑,抢占着她女儿原本该有的一切! “你们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能不疼,能不爱你们?你若有一点手足之情,你就放娘出去。”秦玉霜没有办法了,她苦苦哀求着苏越。 苏越心中震动,商枝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吗? 可他想到苏锦瑟的话,苏越劝说道:“锦瑟是无辜的,她生下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怪她呢?你养她十五年,莫说是人,就连一条狗也都会有感情。娘,无论是商枝还是锦瑟,都是你的女儿。你将商枝认回来,就不必揭露锦瑟的身世,你对外说当年怀的是双胎。” 秦玉霜全身的血液朝头顶涌去,刺激得她双眼发黑。 苏越觉得他爹十分虚伪,对他娘的感情有瑕疵,并不意外。 “明日舅舅进京,你不要与舅舅说,事情揭露出来,你认为对商枝就好了吗?锦瑟的脸与手都是她弄的,如果你认她,到时候她伤锦瑟一事传出去,如此恶毒的女子,京城里世家贵胄,只怕对她敬而远之。”苏越看着他娘摇摇欲坠的模样,继续说道:“锦瑟顾全大局,才告诉你们是劫匪伤的。你若真的在意商枝,就将锦瑟的身世压下去。” 秦玉霜看着苏越离开的身影,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夫人——” 玲珑与箜篌接住秦玉霜,连忙让人去请太医。 “忧思过度,郁结在胸,放宽她的心情,不要再刺激她。”太医给秦玉霜号脉,皱紧眉心道:“胎像不稳,有滑胎的迹象。” 苏元靖心情沉重,看着秦玉霜昏睡中依旧皱紧的眉心,不知她为何就不能原谅他一次。 他不相信秦玉霜对他没有感情,为何就这般决绝呢? “夫人今日出什么事情了?”苏元靖询问高明高严。 高明将苏越与秦玉霜的对话事无巨细的交代,“夫人大概是没有想到二少爷不曾站在她那一边,还希望她能够粉饰太平,伤心过度,被刺激得昏过去。” 苏元靖皱紧眉头,苏越对秦玉霜不是一般的冷酷无情。 他不希望秦玉霜将过多的目光放在儿子们的身上,有意将他们隔开,却未曾料到苏越对秦玉霜生怨。 不过目前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秦玉霜如今满心满眼只有商枝,商枝是她的死穴,拿到这一点好好运用,秦玉霜必定会妥协。 这般想着,苏元靖让人盯着商枝与秦景凌,一旦有异动就告诉他。 —— 次日。 秦景凌带着铁骑护送钟院使等人进京。 他们立即回宫向皇上禀告白嵩城一事。 元晋帝从曾秉砚手中看到钟院使写的奏折,见到钟院使带来好消息,龙心大悦。 “你们做得很好,朕重重有赏,这几日你们便休沐在府中,再进宫当值。”元晋帝积有厚福,当即大手一挥,给太医与秦景凌赏赐。 钟院使连忙说道:“回禀皇上,微臣受之有愧,此次疫情多亏商姑娘,若非是她出手相救,只怕白嵩城保不住!” 元晋帝怔愣一瞬,“商姑娘?女的?” “正是。” 曾秉砚在一旁道:“皇上,您之前张贴皇榜,谁若是治好白嵩城的疫情,便册封为神农侯。” 元晋帝也十分苦恼,他千算万算,竟算漏治好疫情的竟会是一个女子。 自古以来,除了一位功勋赫赫的女将军被封侯,就未曾见过女子封侯。 天子一言九鼎,哪能出尔反尔? 元晋帝犯愁。 钟院使大吃一惊,竟不知有这等内情! 神农侯,商姑娘虽是女子,却是担得起这个称号! 只是朝政上的阁老,不会愿意答应! 秦景凌也十分意外,他当然希望商枝能够多一重身份,可到底她是女子,即便封为神农侯,也不过是空有虚名,而无实权。若是如此,对她来说未必是福! 在没有过问商枝的意见,秦景凌决定不插嘴。 若是商枝想要这名号,他们秦家为她争来便是! “此事待明日早朝之后再议!”元晋帝深思熟虑后,决定将问题抛给诸位大臣。 若商枝身为男子,他定然能够立即下旨册封。 “先将商姑娘传进宫,朕先论功行赏。”元晋帝觉得内阁那边定然通不过,不如先赏赐商枝,之后若是不能封侯,此事便算揭过了。 秦景凌不能任由他的人如此被欺负,“皇上,微臣觉得封赏一起为妥。” 曾秉砚也附应道:“秦将军言之有理,皇上莫要授人话柄。” 元晋帝按揉着又开始作痛的头,摆了摆手,让他们全都下去! 秦景凌与曾秉砚一前一后走出御书房,秦景凌对曾秉砚道:“老先生留步。” 曾秉砚看向秦景凌,“秦将军有话要说?” 秦景凌道:“白嵩城疫情得到控制,病患开始好转时,平阳候率兵围城,意欲纵火烧城!若非是我及时赶到,只怕白嵩城就是一座死城,皇上便成为恶人!曾老先生为人正直,为百姓做主陈冤。平阳候一事,劳烦老先生多费心!” 那一帮言官,为曾秉砚是从,若是有曾秉砚操刀,苏元靖怎么着也得伤筋动骨! “若是实情,老夫人自然会为白嵩城的百姓讨一个公道。”曾秉砚给秦景凌一句准话。 秦景凌对曾秉砚抱拳,快步离去。 钟院使等人平安归来,白嵩城疫情被控制,而且彻底给治好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全都沸腾了。 疫情在他们眼中如同洪水猛兽,一旦爆发,便是覆城之灾,如今能够治好,说明不再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瘟疫。 而治好疫情的是一位名叫商枝的女子,一时间百姓纷纷传颂,就连酒楼里说书先生都唾沫横飞讲述商枝救治白嵩城疫情一事。 一时间,商枝成为家户喻晓的神医。 而这时,又爆出商枝研制出伤寒药与霍乱药,并且价格十分低廉,不为谋利,只为让百姓能够治得起病,杜绝不再因为无银钱治病而丧命的情形发生。 商枝的声望,一时到达顶点。 而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苏元靖在白嵩城所作所为流传而出,惹来一片骂名,名声顿时臭了。 苏元靖气得脸色铁青,放出风声的人,除了秦家他想不出会有谁! 苏元靖眼底闪过戾气,秦景凌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不再做姻亲了! 如果是如此,便是不打算给他留活路! 苏元靖几乎可以预料到明日早朝被言官弹劾,而要想抑制住秦家,必须从商枝入手。若是他将商枝认回府中,秦家念在商枝的情面上,也会忍气吞声的收手! “商枝在何处?”苏元靖沉声问道。 曹管家道:“松石巷六号。” “备车,我去接小姐回府!你安排人下去,收拾一间院子出来,按照最高的规格布置。”苏元靖觉得商枝回府,就连秦玉霜那边也有回转的余地。 “是。”曹管家立即去办。 苏元靖走出府,肚子一痛,整个人被一脚踹飞出去。 “嘭”地一声,苏元靖撞倒柱子旁边的盆栽,‘哗啦’碎裂一地。 苏元靖捂着肚子,咳嗽几声,喘过气来,目光阴鸷地看向一身箭衣的秦景凌,他手里握着一把弓箭,仿佛不是来算账,而是来狩猎。 苏元靖脸都气绿了,秦景凌简直欺人太甚,他敢将自己当做猎物给射杀了? “你这是干什么?”苏元靖站起来,神色阴郁。 “叫霜儿出来!”秦景凌懒得废话,他这次来,就是接秦玉霜回秦家。 苏元靖脸色铁青,“大舅兄,霜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夫妻感情深笃,不会因为小人之言而生出隔阂。我向她解释清楚,已经获得她的谅解。你做为哥哥,只需祝福妹妹的婚姻即可,别的莫要插手管太多的好……” “嗖”地一声,秦景凌搭箭射出,苏元靖头上的发冠应声而碎。 苏元靖脸色刷的惨白,他他他……居然真的敢动手! 秦景凌皱紧眉,“太久不用弓箭,失去准头。我脾气爆,耐性差,箭术不如以前百步穿杨。再问你一遍,霜儿呢!” 苏元靖看着秦景凌搭着箭瞄准他的眉心,脸上肌肉突突跳动,怒火在胸腔里勃然升起,却又无可奈何! 秦景凌就是一个疯子,苏元靖毫不怀疑,他不将秦玉霜交出来,秦景凌一定会将他当做猎物般戏耍着,欣赏够他的丑态之后,再一箭射穿他! “你敢!你以为这大周国姓秦了吗?你射杀臣子,皇上定会拿你问罪!”话音刚落,苏元靖瞳孔一缩,就看见羽箭破空而来,他快速往一边躲去,箭擦着他的脸飞驰而过,脸颊火辣辣的。 苏元靖擦过脸,看着掌心的血,他浑身遍体生寒,若不是他避开,这支箭贯穿他的头! 这个疯子! 苏元靖咬牙,暗恨在心,浑身胆寒的颤抖,一脚踹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才,“还不快去带大舅兄见夫人!” 奴才‘哎哟’一声,被踹翻在地,连忙爬起来,带着秦景凌去往月华阁。 秦景凌看着撑不下去松口的苏元靖,讽刺的勾着唇,打他嫌脏手,他就想看看苏元靖是不是真长一副硬骨头! 当初他怎么就挥拳头揍呢?应该让苏元靖跑十步,能够抗住他三箭,再松口让苏元靖娶秦玉霜,只怕苏元靖这种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两箭都撑不下去! 秦景凌看着昏睡中的秦玉霜,脸色青黑,若不是记住秦老夫人的叮嘱,他真想一箭射穿苏元靖的脑门! 将秦玉霜抱走,回到秦家,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的模样,红了眼眶,连忙让秦景凌将人放到床上。 “你没打人吧?”秦老夫人惦记着正事。 “没有。” 秦老夫人松一口气,就怕秦景凌沉不住气,忍不住对苏元靖动手。 “苏元靖是个阴险小人,咱们动手打伤他,就不占理,他必定会颠倒黑白求着皇上做主。等明日上朝你们参他一本后,再抓着他收拾一顿。那两个稳婆我问清楚了,当年霜儿是被人下药早产,又在她产后喝的参汤里下迷药让她昏厥过去将孩子换走。”秦老夫人几乎是咬着牙,切齿道:“明日我进宫,求着皇后娘娘做主。就看张家受不受得住那块牌坊!” 当天夜里,秦玉霜清醒过来,看到秦老夫人,她扑进秦老夫人的怀里,失声痛哭。 秦老夫人悲从中来,跟着抹眼泪,“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苏元靖与张涵嫣做的混账事,明日娘进宫向皇后娘娘讨个公道!” 秦玉霜心中有顾忌,“娘,苏锦瑟的脸与手是枝枝做的,如果揭露身世,她就抖出枝枝害她的事情。” 秦老夫人脸色阴沉,未料到苏锦瑟会这般的无耻,竟拿商枝威胁秦玉霜。 “别怕。枝枝有一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夫,她又不要嫁进京城的世家权贵,何必为这虚有的名声受这窝囊气?再说那些听风是雨的世家,就是拎不清的人,咱们也瞧不上眼,免得枝枝嫁过去也是受气!凭着咱们秦家的家世,还怕枝枝嫁不出去?”秦老夫人平生最痛恨威胁,你越是威胁,便越让你算盘落空。 秦玉霜听说商枝有未婚夫怔忪片刻,又听她娘后半句话,她点了点头,落寞道:“是我着相了。” 秦老夫人叹息,“你想好要怎么做?” 秦玉霜攥紧被子,她痛苦地说道:“娘,您帮我,我要与他和离!苏易、苏越大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愿意与我过的我接受他们,不愿意与我走的我也不勉强!就是枝枝……我想找到她,求得她的原谅。” 秦老夫人心里稍松一口气,女儿还是拎得清的人,“枝枝你暂时先别管,将苏元靖的事情处理掉,你再去找枝枝。” 秦玉霜点了点头,她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次日一早,秦玉霜早早的洗漱好,坐在老夫人的屋子里,一同用完早饭,一起进宫。 秦老夫人递牌子,不过等了两刻钟,皇后身边的红姑姑将她们带去栖凤殿。 秦老夫人与秦玉霜进入栖凤殿,一眼看见坐在下首的张涵嫣。 张涵嫣见到秦老夫人与秦玉霜,吓一大跳,脸色煞白。 ------题外话------ 哈哈哈~苏锦瑟要气瞎了,遇上行(nao)事(hui)作(lu)风(qingqi)和别人不一样的秦家,咱们就是不要名声,也不要憋着气受! 今天多更新两千字,半夜里小孩掉床下摔醒,陪他个把小时才睡稳,拖到那么迟才更新,么么哒~ 《药田种良缘》by叶染衣 穿越成村姑,杜晓瑜最大的心愿是摆脱童养媳命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药田种种种,谁料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捡了个猎户是重生的,套路好深,怎么破? 一朝得重生,活阎王最大的心愿是回乡下养小娇妻,守着那身无二两肉的丫头宠宠宠,谁料媳妇好撩岳父难哄,每天都要斗智斗勇,废话不多说,直接抢! 【女主两世穿越,一对一双洁,百分百甜宠文】 第一百二十章 赐婚,胎儿不保! 高皇后端坐在高位之上,密织凤凰彩绣的宫装,映衬得她清秀的面容布满威仪。 秦老夫人与秦玉霜福身行礼,“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高皇后一双凤目微挑,视线自秦玉霜高隆的小腹略过,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今日你们倒是来得巧,一前一后的,本宫这栖凤殿难得如此热闹。” 张涵嫣头皮发麻,苏锦瑟的话,她翻来覆去的想,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将她的情况与母亲说了,她今日入宫试探皇后的口风,若是出不去,请母亲与大哥陈明实情。 张涵嫣却未料到秦家的人来得这般快,她都还未来得及与皇后说什么,只是刚刚进殿,秦老夫人便来了! 秦玉霜看着张涵嫣,双手指尖紧紧掐进掌心,她想问张涵嫣,为什么要破坏她的家庭,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孩子给换走,可看见张涵嫣眼底惶恐与慌乱,完全没有遇见对她的愧疚,秦玉霜突然什么都不想要问,或许从一开始,张涵嫣接近她的目的,便是为了苏元靖,只有她愚钝,看不清楚人心。 秦老夫人拉着秦玉霜跪在地上,请求道:“皇后娘娘,您得为我们做主啊。张氏与苏元靖苟合,产下一女。张涵嫣心肠歹毒,给霜儿下药引起她早产,两个孩子调换身份,将她的亲生女儿养在霜儿的膝下,而霜儿的亲生女儿却被她遗弃。这些年她与苏锦瑟私底下相认,与苏元靖私底下暗中往来,她不但不将秦家放在眼中,更是不将您的脸面放在眼里。” 皇后面色一沉,眼中布满凛冽的冷光,她看向张涵嫣。 张涵嫣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矢口否认道:“皇后娘娘明察,臣妇与亡夫鹣鲽情深,他尸骨未寒,我岂会与别的男人有私情?若是当真与苏元靖有私情,当年您为臣妇做主指婚,臣妇早已求您指婚改嫁给苏元靖,又为何冒着欺骗您的罪名,无名无分,与苏元靖有男女之情?这不是自降身份,令家族蒙羞,也让皇后娘娘您难堪吗?就算借臣妇一百个胆子,臣妇万万不敢做出这等有失名节的事情。” 张涵嫣苍白的脸上,透着被诬赖的怒火,质问着秦玉霜,“秦玉霜,枉我将你当做好姐妹,你却诬陷我与苏元靖有私情,毁坏我的名节。我与你是有多大的仇怨,让你如此害我?我对锦瑟好,那是因为与你是挚交好友,我膝下并无子嗣,将她当做女儿疼惜,可却万万没有想到,我与锦瑟关系亲近,你却如此猜疑我。我看你是怀孕脑子糊涂了,才会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张涵嫣,我扪心自问,从未曾有愧对你的地方。你若将我当做挚友,会睡在挚友丈夫的床上,为他生儿育女?”秦玉霜红着眼眶,听到张涵嫣的质问,她悲怆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张涵嫣你千不该万不该生下苏锦瑟这孽种,如此我便能够死无对证!只怪我这些年有眼无珠,轻信你们这一对贱男贱女,才会让我的女儿流落在外,受尽苦难。” “你——”张涵嫣泪水落下来,转身磕头,祈求着皇后,“娘娘,秦氏含血喷人,冤枉我与苏元靖无媒苟合未婚生子。秦家势大,便能随意诬陷,歪曲事实,将皇后娘娘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吗?我若是如此不知检点,对得住娘娘给我兴建的牌坊吗?皇后娘娘,请您为臣妇做主,还臣妇一个清白!” 皇后娘娘神色冰冷,俯视着下方的几个人,冷冷地说道:“秦老夫人,你说张涵嫣与平阳候有私情,产下苏锦瑟,可有证据?” 张涵嫣猛地看向皇后,触及皇后眼底冰冷的寒光,心中一颤,后背迅速渗出冷汗。 随即,她又沉下心来,当年一事,她早已经善尾,除了接生的稳婆,一律封口。 只要拿不出证据,她死咬着不承认,秦家又能将她如何? 秦老夫人含泪地说道:“娘娘,若是没有证据,臣妇不敢叨扰您。”她看一眼张涵嫣,苦笑地说道:“当年张涵嫣丧夫,一年时间都不到,若是传出有孕,整个兴宁侯府的颜面都会丢尽,张涵嫣又该以何种颜面在兴宁侯府住下去?肚子一日一日打起来,她眼见遮掩不了,便借着悼念亡夫为由,住在畿县一个小镇上。” “不凑巧的是苏元靖给霜儿请的四个稳婆,其中有一个人便是小镇上的人。张涵嫣产下一女之后,买通稳婆,在霜儿生下女儿之后,串通乳母将孩子给调换,稳婆在这之后拿着一笔银子远离京城与家乡。十五年过去,幸而当年的稳婆想要落叶归根,重新回到畿县,才让我们给抓到。” 张涵嫣浑身一颤,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缓缓地一滴一滴坠在地上。光滑的青砖石板,倒映出她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眼底的恐慌几乎要将她给淹没。 “皇后娘娘……” 张涵嫣张了张嘴,她做梦也想不到,秦家竟然将当年的稳婆给找回来了! 皇后至始至终,背脊挺直的坐在高位之上,神情沉郁,不言不语的看向张涵嫣,目光冰凉,她想不到张涵嫣有天大的胆子,与人生下野种,将她蒙在鼓励不说,竟还敢由着她兴建贞节牌坊!将她这个皇后的尊严置于何地? 简直是找死! 皇后冷冷瞥张涵嫣一眼,就看见秦老夫人将稳婆请进来。 稳婆如今五十出头,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又做贼心虚,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经过秦家昨日的审问,如今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当年知情的事情全都交代出来。 “民妇是畿县远近闻名的接生婆,十五年前,突然隔壁来了一位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一个人带着丫鬟住在小镇上,问起她的夫家,她说是暴毙而亡,不受婆母待见,方才带着丫鬟远离家乡,只想平平安安生下亡夫的遗腹子。我可怜她一个人不容易,又是邻居,平日里对她多一些照应,一来一往熟悉了。她说我做稳婆在小镇上挣不了多少银钱,得来京城接生可以挣许多银子。而那平阳候府的夫人有孕在身,平阳候在挑选稳婆,我可以去应征一下,当时尝试着去试一试,真的应征上了。” 稳婆极力的克制着恐惧,娓娓道来,“民妇在夫人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直到去别院的时候,才发现隔壁的邻居与夫人是认识的。更意外的是她给我一包银子,让我接生的时候,在参汤里下药,无论生下什么,都告诉夫人是女儿,之后她让我买通乳母,将她的孩子调换,夫人生下的孩子被她的人接应带走。我害怕事情爆出,拿着她给的银子离开京城。” 原以为事情过去多年,早已尘埃落定,哪里知道十五年后的今天爆发出来。 “皇后娘娘,民妇所说的全部属实,没有半句谎言,求娘娘开恩,饶了民妇一命!”稳婆磕头求饶。 张涵嫣面无人色,稳婆的出现就将她给击溃,双手死死地撑在地上,她咬紧牙关道:“一派胡言!皇后娘娘,一定是秦家收买稳婆,让她污蔑我!我……我没有生子,怎么能生子呢?” 稳婆连忙说道:“皇后娘娘,她有没有生过子,您找医女检查就知道了!” 皇后看向张涵嫣,只见她抖若筛糠,吓得面无人色,一想到她将自己耍得团团转,事情爆发出来,那座牌坊就是极大的讽刺! 皇后心口像是闷着一团火在灼烧,目光顿时变得阴沉,恨不得发布施令,将张涵嫣拉下去杖毙!可她不但不能狠狠惩治张涵嫣,还需要为她遮瞒下来,否则丢的是一国之母的颜面!让她成为天底下一个笑话! 秦老夫人痛心疾首道:“这个恶妇勾引有妇之夫不说,将我秦家的子嗣换走,其心可诛!还请娘娘为我们秦家主持公道!” 皇后的手紧紧握着扶椅,指关节因大力而泛白。 张涵嫣慌了神,她连忙将罪责全都推到苏元靖的头上,“娘娘,我错了,我不敢欺骗你!我也是逼不得已,是苏元靖……是他强迫我的,我逼不得已才生下这个孩子,为了报复他才将孩子给换走!娘娘……我不是故意欺骗您,牌坊修建好之后,我没有与别的男人有染……” 皇后冷声说道:“本宫为你指婚,你为何不坦白交代?” 张涵嫣狡辩道:“事关我的名节,苏元靖让我心中蒙上阴影,我不敢再嫁给别的男人,也不想再与苏元靖牵扯上关系。一时昏了头,想让苏元靖念在牌坊的份面上,饶过我,这才为一己之私,方才没有说出实情!娘娘,我是有苦衷,逼不得已的……” 秦老夫人听见皇后审问张涵嫣,给张涵嫣解释的机会,心里清楚只怕无法惩戒张涵嫣了。 这时,红姑姑进来通传道:“娘娘,兴宁侯夫人求见。”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张涵嫣一眼,沉声道:“让她进来。” 兴宁侯夫人匆匆进来,看着大殿的情况,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娘娘,您给张涵嫣兴建的牌坊倒塌了!” 皇后神色剧变,目光锐利的射向兴宁侯夫人。 兴宁侯夫人感觉到芒刺在背,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妹婿感念妹妹坚贞不移,怜悯她孤苦无依,便显灵推倒了牌坊,让您给她赐婚!” 她与侯爷听到大伯母说张涵嫣与苏元靖有私情,并且产下一女,将秦玉霜的孩子换走,让她的女儿享尽荣华富贵,兴宁侯夫人便觉得天旋地转。 张涵嫣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下贱事,她不遮掩也就罢了,竟敢接受皇后兴建的牌坊,她是想要害死兴宁侯府! 她与侯爷焦急地想出一计,推倒牌坊,让皇后给张涵嫣赐婚,将此事遮掩下来!侯爷与皇后结盟,皇后必然会答应! 牌坊一倒,张涵嫣嫁人,是她的忠贞感动亡夫,传出去名声也好听。 秦玉霜情绪激动地说道:“皇后娘娘,张涵嫣这种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人,老天爷看不过眼,她脏污了牌坊,牌坊才倒塌!娘娘,请您明鉴,处置这个毒妇!” 秦老夫人已经揣摩出皇后的心思,她拉住秦玉霜的手,让她不要再多言。 “皇后娘娘自然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娘娘的脸面,事关皇家的脸面,一定会慎重处置。” 皇后不由看了秦老夫人一眼,她冷声说道:“牌坊既然已经倒了,便是张家受不住皇恩,这件事便不必再追究。张涵嫣既然与苏元靖有私情,产下一女,本宫便为她做主,将她指给苏元靖为妾。” 张涵嫣与秦玉霜同时惊声道:“娘娘……” 皇后看向秦玉霜的目光稍稍缓和,她加重语气道:“秦氏,张涵嫣在兴建牌坊之前,与苏元靖有染,牌坊之后两人是清白之身,如今张家蒙受不住皇恩浩荡,牌坊已毁,追究往事已无意义。本宫认为人该往前走,你认为如何?” 秦玉霜怎么会不明白,皇后如果认下张涵嫣的罪名,那么丢的是她的脸,所以不但不能揭穿张涵嫣,还需要为张涵嫣遮掩丑事! “秦氏,你是侯府夫人,贤良大度,本宫的苦心,你应该能够明白。如今你身怀有孕,安心养胎。日后若有不顺心之处,可以进宫找本宫解乏。”皇后到底不想得罪秦家,此事本就是张涵嫣之过,要让秦家忍气吞声,必然要示好,她便许诺秦玉霜一件事,今后求到头上,必然为她摆平。 “臣妇明白。”秦玉霜紧紧握着拳头,忍气吞声。 皇后对秦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本宫的翎儿缺一个伴读,你若是找到外孙女儿,便让她给翎儿作伴。” 商枝是一个乡野村姑,流落在外十五年,即便回京,身价也是大跌,若是做公主的伴读,情况又有不同。 “多谢娘娘记挂,枝枝长于乡野,无拘无束惯了,在宫中只怕会冲撞贵人。”秦老夫人道:“秦家守卫边疆,却是连自己的血脉守不住,蒙受奇耻大辱。娘娘若怜惜霜儿,您便做主让苏元靖与她和离。” 皇后诧异的看向秦玉霜,实在想不到秦玉霜竟有这种勇气。 “请娘娘成全!”秦玉霜磕头。 “你心意已决,本宫便为你解决这桩心事。”皇后沉声警告道:“今日一事,攸关皇家颜面,本宫不希望流露出一个字。” 秦老夫人与秦玉霜心中凛然,谢恩之后,告退。 皇后娘娘虽然允诺秦玉霜一个条件,皇后毕竟是掌权者,一个承诺,意义重大,秦家势大,秦玉霜拽着皇后的一个承诺,只怕会令皇后不安,从而惹出祸端。 秦玉霜心有不甘道:“娘,皇后……” 秦老夫人语重心长道:“霜儿,张涵嫣不止是兴宁侯府的姑奶奶,她头上还有皇后赐予的牌坊荣光。我们私底下将这件丑事揭露,皇后娘娘脸上无光,只怕会迁怒咱们秦家。咱们秦家只能找皇后娘娘做主,至于她能不能给我们主持公道便要另说,只要张涵嫣没有牌坊,失去皇后的庇护,甚至惹得皇后不快,今后我们秦家如何针对张涵嫣,都不用再有顾忌。” 秦老夫人早已预料到是今日这种结局,只是没有想到兴宁侯府动作也很快,如今皇后只怕对兴宁侯府生出不满。 “张涵嫣身后有兴宁侯府,不是一举能够扳倒,但是咱们秦家的罪不是白遭的。对付位高权重的人,须得蚕食鲸吞。”秦老夫人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回到府中,秦老夫人便让人散播出去,张涵嫣与苏元靖有染,并且产下一女,淫乱放荡,亡夫地下显灵劈了牌坊。 秦老夫人与秦玉霜离开之后,皇后挥手将茶盏扫落在地,吓得张涵嫣心口一跳,她脸色发白道:“娘娘,求求您收回成命!我不能嫁给苏元靖做妾,他会杀了我的!” 秦玉霜与苏元靖和离,她给苏元靖做妾,苏元靖一定会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而且她一个嫡女,即便是孀居,皇后指婚做妾,根本下她的脸面!她哪有脸在京城活下去? “张涵嫣,你做婊子还要立牌坊,本宫不治你罪,你就该感恩戴德!”皇后娘娘满目厉色,冷声道:“给你两条路,要么嫁给苏元靖为妾,要么本宫赐你白绫三尺。” 张涵嫣脸色煞白,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皇后随手一指,“去那儿跪着。” 张涵嫣望去,那里是一个花坛,一整面全都是镶嵌着打磨光滑,晶莹剔透的石头,每一块都是突出地面。 “娘娘……” 刚刚开口,皇后陡然睁开双目,眼风一扫,张涵嫣面皮发紧,瞬间噤声。 红姑姑道:“张氏,请吧。” 张涵嫣硬着头皮走过去,看着地面一块块光芒璀璨的石头,心里暗暗叫苦,皇后没发话跪多久,一个时辰下去,她的腿得给废了。 红姑姑冷着脸,“张氏,需要奴婢帮你吗?” 张涵嫣屈着膝盖跪下去,石头硌着膝盖痛,她双手撑在地上,给膝盖减轻压力。 下一刻,她绝望了。 红姑姑端着铜盆,里面装满水,顶在张涵嫣的头顶,头上的压力,加重膝盖下压,钻心的痛让她双腿打颤。 “皇后娘娘说,撒一滴水,加一个时辰。” 今日的太阳格外的炽烈,沉重的铜盆几乎要压断她的脖子,张涵嫣双手托着盆,极力的忍耐着膝盖上的剧痛,石头仿佛要将她的膝盖骨碾碎,汗湿全身,整个人颤颤发抖。 张涵嫣哪里受过这种罪?不过一刻钟,她就支撑不住,咬牙硬挺着。 硬着头皮苦苦支撑半个时辰,张涵嫣脸色煞白,浑身发颤,一双膝盖痛到麻木,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就是动一动,都似如刀割一般。 想到她所遭受的一切,心里止不住生出浓烈的恨意。 秦玉霜太狠毒,她不顾往日情谊,将她告发在皇后面前,让皇后厌弃她,让她遭罪。想着还不知道要跪多久,张涵嫣连皇后一并给恨上,牌坊已经倒塌,秦家不再追究,皇后若真的怜惜她年纪轻守寡,就应该能够体谅她,只因为她的欺骗,皇后翻脸不认人,罚她跪石头,想要毁了她一双腿! 张涵嫣眼底闪过怨恨,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恨不得将秦玉霜碎尸万段! —— 商枝起一个大早,宫中昨日来人知会她,请她入宫领赏。 薛慎之为商枝将腰帛整理好,看着她身上月白色的长裙,挑选一块昨日买的玉佩给她佩戴在腰间,压着裙摆。 商枝看着薛慎之神色认真的为她整理仪容,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你说我若是封侯了,咱们成亲之后,别人该叫你什么?” 薛慎之手一顿,握着玉佩的手紧了几分,她成长的太快,而他的步伐太慢,他总想着时间快点走,他能够追上她的步伐。 可是他俨然忘记了,即便时间走得再快,他在往前走的同时,她也在不断前进。 他担心有一日会将她弄丢。 薛慎之垂着眼睫,将玉佩上坠着的穗子弄平整,“无论你的身份如何,你都是薛夫人。”他抬起头来,清幽的目光透着坚定。 商枝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除了她,再也容纳不下其他。 她心中悸动,弯眉一笑:“是,无论我是谁,唯有这一样改不了。” 薛慎之凝视着她,“哪一样?” “你的夫人啊。” 薛慎之‘嗯’一声,低低的笑,“夫人。” 商枝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唇边浅浅的笑意,她面颊发烫,转过身去,“你叫的太早了,八字那一撇还没写好呢!” 薛慎之莞尔,提醒道:“你该进宫了。” “知道了!”商枝瞪他一眼,匆匆出府。 宫里来的马车停在院门口,商枝坐上马车,掀开帘子,就看见薛慎之芝兰玉树的身影,逆光而站,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是想着他方才那一声‘夫人’,心里泛着甜意,觉得这两个字很悦耳。 商枝第一次踏进宫门,巍峨庄严的建筑,恢弘壮丽,这里是权势的象征,扑面而来的威压,令人心生匍匐。 她跟着内侍,候在偏殿,等着元晋帝的传唤。 —— 正殿,朝会。 苏元靖穿着朝服上朝,大殿门口与秦景凌不期而遇,两人相互冷哼一声,各自归位。 今日常朝无大事,中书省朝臣向皇上汇报各衙门公务。元晋帝正要提及白嵩城一事,秦景凌看向吏部尚书曾滨,曾滨给言官使一个眼色。 言官出列道:“皇上,白嵩城时疫一事,臣有话要说。平阳候任命去维护治安,却谎报实情,让皇上判断错误,下旨烧城。平阳候在得知疫情得到控制,罔顾百姓性命,执意纵火烧城,若非是秦将军一力镇压,险些酿造成大祸。如今宫外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讨伐平阳候,讨要一个说法。” 元晋帝勃然色变,他对白嵩城一事一无所知,仅仅知道的情况,便是从苏元靖口中获悉,得知白嵩城疫情十分惨重,无法得到控制,从而下旨烧城。若是苏元靖谎报实情,明知疫情控制,而依旧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罪大恶极! 苏元靖连忙说道:“皇上,微臣陈明白嵩城疫情时,灾情十分严重,确无人能够控制。之后臣领旨烧城,方才得知疫情受到控制,及时收回命令!” 他给一旁的官员递个眼色,官员出列道:“皇上,白嵩城一事,平阳候所做的决定并无错处。若是钟院使等人及时将情况传到京城,皇上也不会降旨烧城。” 刘太医说道:“微臣当时向侯爷说明白嵩城情况,侯爷并不愿听信,在城里埋下黑火药与桐油、稻草,如果不是秦将军及时拦截火把,如今白嵩城便是一座死城。” 钟院使道:“微臣写了奏折上奏,知府担心我们染了时疫,不愿开门接见,未能够及时将情况传达进京。” 元晋帝听说知府不作为,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厉声呵斥道:“将他的乌纱帽给撤了!押解进京!” 元晋帝突然盛怒,众人大惊。 秦景凌道:“皇上,平阳候拿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分忧,身为侯爵,却视百姓为蝼蚁,心狠手辣,如何堪当大任?着实担不起他头上的爵位。将来记在青史,纵然皇上一世英名,也会因为白嵩城一事,必有骂名传世。” 秦景凌的话说的严重,他是摸准了元晋帝的心思。 元晋帝面色十分不快。 苏元靖观颜察色道:“臣进京之前,确实情况危重,皇上大可问钟院使。” 钟院使僵着脸无言。 秦景凌冷笑道:“皇上命你维护白嵩城治安,你不等我来交接,便逃回京城,若不是你疏忽职守,又如何会对白嵩城的疫情一无所知?” 苏元靖脸色铁青,看着元晋帝阴郁的面色,不等他开口,曾滨道:“皇上,平阳候火烧白嵩城一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为白嵩城百姓讨回一个公道。空穴来风并非流言,只怕平阳候行事太冒进,惹来百姓动荡。皇上若不表态,只怕此事无法压制。” 多半大臣跪下,请皇上明察。 元晋帝沉吟,手指敲着案面,那一下一下,仿佛敲进苏元靖的心里,让他不安起来。 “苏元靖。” 苏元靖听到元晋帝唤他,抬起头来,迎上元晋帝清明锐利的眼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仿佛将他的五脏六腑看透,苏元靖立即低垂着头。 元晋帝猛地一收手指,心中有了定夺,“苏元靖疏忽职守,谗言惑主,官降二等,左迁指挥佥事,罚俸禄一年。” 苏元靖目光微沉,侯爵勋贵不得有实权,而他因为当年力挺元晋帝而获得实权,殚精竭力,苦心维持,青云直上,官拜正三品兵部左侍郎。若无意外,他即将要右迁兵部尚书,而今非但没有升迁的机会,甚至连降两级,成为指挥佥事! 苏元靖再愤怒不满,也得打碎牙往肚里吞,他深吸一口气,磕谢皇恩。 秦景凌回头就看见苏元靖几乎喷火的眸子,他嘴角略微上扬,形成嘲讽的弧度。 苏元靖脸色难看,就听见元晋帝道:“白嵩城一事,朕张贴皇榜,谁若控制疫情,便册封为神农侯。而远近名扬的商姑娘,便是此事的大功臣。依你们看来,该如何封赏?” 元晋帝与刘公公耳语,让他将商枝请进来。 苏元靖眉心不易察觉的跳动两下,他连忙说道:“皇上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封侯?只需赐字行赏即可!” 几位内阁大臣,纷纷附议苏元靖的话,“皇上,自古以来并无先列……” 秦景凌冷声道:“史上如何没有先列?忠贞侯不是女子吗?” 苏元靖道:“忠贞侯战功赫赫,年逾七十高龄方才封侯。商枝不过十五,她身为医者,行医治病是她的本能,如何能够讨要封赐?” 文伯爷也不由出言道:“据微臣所知,商姑娘是在皇榜之前救治百姓,她并未揭皇榜,此事做不得数。何况她身为女子,待日后再有功绩,皇上不妨赐她为国夫人。” 商枝从殿外进来,早已将对话听进耳中,她心里权衡一番,觉得自己即便是被封为神农侯,也只会是有名无实而已,她要来一个空头衔也无用,倒不如讨来一些实际有用的东西。 “民女叩见皇上。”商枝给元晋帝行跪拜之礼,不卑不亢,目视前方道:“皇上,民女身为医者,救治百姓是本能,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商枝据赏让朝臣们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极力劝阻,结果人家压根没想要。 商枝眨了眨眼,略有些俏皮道:“皇上不必为天子一言九鼎而耿耿于怀,毕竟您也不知道我一个女子有如此能耐,不知者无罪,当然能够收回成命。” “咳咳!”元晋帝本来是要反悔的,听到商枝这句话,反而不好意思出尔反尔,“自古早有先例,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众爱卿不必多说。刘通,拟旨。” 商枝眼底闪过诧异,以为皇上会从其他方面补偿她,却没有料到反而促成封侯了! 秦景凌看着傻眼的商枝,不禁勾了勾唇,神情愉悦。 苏元靖怎可能让商枝封侯,与他平起平坐?到时候,只怕无法将商枝掌握在手中! 苏元靖连忙阻止道:“皇上,商枝是微臣流落在外的女儿。她救治白嵩城于水火,微臣对白嵩城多有失职,不妨将功抵罪,不赏不罚。” 苏元靖这一言,满朝皆惊。 元晋帝探究的目光在商枝的脸上巡视,如果商枝的确是苏元靖的女儿,这侯爵之位,便不能封赐。 商枝脸色冷下来,她终于将视线放在苏元靖的身上,“这位大人,你说我是你的女儿,不知是你与谁所出的女儿?” 苏元靖语塞。 “据我所知,侯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只有一个嫡出女儿。我若是你的女儿,那么苏小姐又是你与谁所出?”商枝微笑,一语切中苏元靖的要害。 兴宁侯眼皮子跳了跳,不由得多看商枝两眼,她的名字早已轰动京城,无人不知,却没有想到竟是秦玉霜的女儿。 苏元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是我与夫人所出,锦瑟是你的胞姐。” 秦景凌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霜儿生了双胎?难道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是酒囊饭袋,连双胎都诊不出?” “我娘只生我一个女儿,没有胞姐。”商枝惊讶道:“这京城里都是乱认亲,强占功劳的吗?咱们乡下人淳朴,没见过这等阵仗。皇上,还请您收回成命,民女害怕一觉醒来,遍地爹娘了!” 商枝只差明说苏元靖厚脸皮强行认亲蹭功劳,殿内传出窃窃笑声。 苏元靖看着众人忍笑,脸色十分难看,有的话又不能直说,心里憋屈的要命。 元晋帝听着商枝暗含讽刺的话,意味深长的看苏元靖一眼,或许商枝真的是苏元靖的女儿。若是如此,这侯爵之位,的确不能封赏。 商枝的推却,让元晋帝顺势而下,他看出商枝对苏元靖的抗拒与排斥,甚至透着厌恶。 元晋帝深思熟虑道:“商姑娘,朕金口玉言,你既然不要爵位,朕便许诺你三个条件。你可想好了要什么?” 商枝早就想好了,她虽然不想认苏元靖,但是奈何她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脉,她担心在京城的这几个月,身份上会遭苏元靖算计。 “皇上,民女想好了。第一个民女自立门户,任何事物旁人不得干涉。第二个请皇上给民女的医馆亲赐匾额。第三个待会试之后,恳请皇上为民女赐婚!”商枝想到文娴对薛慎之虎视眈眈,等薛慎之考中会试之后,她就让皇上下旨赐婚,这样一来就不怕别人拆散她与薛慎之的姻缘。 早在进京之前,她就有预料,对苏秦两家无可避免,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若是对她采取强硬的手段,她不能像对待许氏那样对待他们,在治好白嵩城百姓之后,她就想好了,皇上若是要行赏,她就讨要赐婚圣旨与自立门户,如此他们就不能对她的事情插手! 元晋帝松一口气,这些都不是难办的事情,于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对商枝却是很有好感,并没有贪得无厌。 “朕答应你!” “皇上,您在匾额上提‘杏林医馆’四个字。” 这可是薛慎之给医馆起的名字。 “准了。”元晋帝提笔写下这几个字,交给刘通送往内务府铸匾,然后赏商枝一千两白银。 商枝磕谢皇恩。 秦景凌却觉得商枝这么做算是断了苏元靖要谋划商枝的后路,而且也十分明智,朝臣反对皇上封赐女子为侯,今后商枝封侯之后,只怕对她来说并无多大的益处,反而时刻提醒皇上他的决策失误。 如今只要几个简单的条件,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今后行事于她有利。 虽然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商枝而言极大的好处。一个彻底摆脱苏元靖这个麻烦,其次有皇上钦赐的匾额,无人敢动她的医馆,而赐婚……秦景凌心塞了。 退朝离宫,秦景凌与曾滨在攀谈。 商枝打算去宫门口等秦景凌,苏元靖却跟在商枝的身后,拉着她站在一旁道:“我有话与你说。” 商枝避开他的手,“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可说。” 苏元靖目光复杂的看着商枝的脸,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想到什么,他收回手。 “当初是意外,我与你娘都希望你在我们身边成长。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就回到我们的身边。你如果介意苏锦瑟,我会将她处理干净,府里不会留下她任何的痕迹。”苏元靖眼底流出痛苦之色,俊美的面容十分温和地说道:“我和你娘会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你好好劝说你娘,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 商枝看着苏元靖扮演着慈父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之前是让曹管家认我做养女?” “没有这一回事。”苏元靖矢口否认,“我只是缓兵之计,打算先以这个身份将你接回京,等你娘适应你之后,再将你的身世告诉她。” “苏元靖,谎话说多了,有时候你自己都分不出真假?只怕从始至终,你嘴里便没有一句真话!”商枝脸上的笑意敛去,连多看他一眼都嫌脏眼睛。“你想和夫人重归于好,你不该求我,你应该去求她。” 苏元靖无奈地说道:“枝枝,你娘在意你……” “苏元靖,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秦景凌健步走来,一拳揍向苏元靖的脸。 苏元靖脸颊一痛,摸着嘴角,吐出一口血沫,他瞪着秦景凌。 秦景凌将和离书从袖中掏出来,“你签了。” 苏元靖瞳孔一紧,“大舅兄,我不会签!” 秦景凌冷笑道:“苏元靖,你今日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张涵嫣说你当初强迫她生下苏锦瑟,皇后娘娘感念你对她用情至深,将张涵嫣指婚给你做妾。当初你娶秦玉霜,立下契书,此生若纳妾,便写放妻书。” 苏元靖脸色剧烈一变,“你说什么?” “我还没有恭喜你,很快纳新人了。”秦景凌将和离书车辕上一拍,强硬的压着苏元靖签字。 苏元靖手里被强硬的塞着笔,秦景凌抓着他的手签字,眼见笔就要落在纸上。苏元靖双目通红,他张嘴将和离书咬进嘴里,狠狠地咀嚼,“我就是死,也不会与秦玉霜和离。”他猛地挣开秦景凌,疾步往栖凤殿而去。 秦景凌面若寒霜,转念想着皇后会做主,让苏元靖与秦玉霜和离,他的心情稍微好转。 “我送你回去。” 商枝打算与他说老夫人的病情,让秦景凌一起上马车。 这时,秦家的小厮骑着马奔来,急促地说道:“将军,姑奶奶肚子疼痛,太医说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题外话------ 原来打算写一万一,写到一万零四百,撑不下去,小绫子去睡觉,各位亲亲请享用,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产,张涵嫣的下场! 商枝与秦景凌快马加鞭赶回秦府。 整个秦府气氛凝重,秦景凌带着商枝去秦玉霜的院子,断断续续传来秦玉霜痛苦地呻吟。 商枝跨进院落,就看见秦老将军不停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屋子里的消息。 秦老夫人守在门口,等着商枝,见到她来的时候,秦老夫人握住商枝的手,“你来了正好,太医说你娘肚子里的胎儿保不住,如今已经五个月,你娘她会不会出事……” 五个月的胎儿,即便保不住,也要经历生产之痛,秦老夫人担心秦玉霜受不住。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发抖的双手,知道她心里非常害怕,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我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松开秦老夫人的手,商枝靠近内室,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突地跳,手心都在冒汗。 商枝掀开帘子,刘太医正好带着女医走出来,见到商枝,他做一个手势,让商枝一边说话。 商枝隐约看见床榻上美艳脱俗的脸,此刻就像华美的白牡丹,褪去鲜艳的颜色,令人生怜。 刘太医长话短说,“胎儿已经不行了,她像是吸入过多麝香一类促使流产的药物。又有一些其他症状,呼吸困难,咽喉灼痛,最开始心跳缓慢,后面越来越快,倒像是中毒。若是中毒,她的这个症状有几日了,身体应该更虚弱才对,还会爆发出更严重的症状。” “我去看看再说。”商枝不敢耽搁,立即进去。 商枝入内,闻到屋子里清雅馥郁的熏香中,透着一丝异常的香味,却不浓郁,很淡,吸入鼻腔感觉到不适。 “小姐,夫人这段时日来,经常腹痛,太医开的保胎药毫无用处。只会当时喝下有一点缓解的作用,之后疼痛比之前还要剧烈。”玲珑嗓子哭哑了,眼睛红肿,头昏脑涨。 秦玉霜听到对话声,昏昏沉沉的头脑,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睁开眼睛,汗湿长发,显得脸色愈发的苍白,虚弱地看着商枝,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双唇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秦玉霜吸着鼻子,双手抹泪,不想徒惹伤感,越擦泪水似决堤般潸然而下。商枝眼底的陌生与冷淡,像针刺进她的心口,泛着窒息地痛。 商枝看着秦玉霜泪水模糊的双眼,悔恨与痛苦交织,她紧了紧手心,坐在床榻边,握着秦玉霜的手,指尖搭在她手腕上号脉。 秦玉霜盯着商枝这张与她六七分相似的脸,又酸又涩,又悔又恨。 她克制不住,抬起手轻轻抚过商枝的脸。商枝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往后避开,看着秦玉霜眼底无法言喻的哀伤,她生生克制住。秦玉霜指尖触碰着商枝的面颊,再也克制不住激动,弯腰扑进商枝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枝枝……枝枝……” 商枝的手僵住,抿着唇无法言语,看着秦玉霜在她怀中泣不成声,悲伤的气息,让商枝心里很难过,终究是轻轻抬手抱住秦玉霜,让她偎在怀中平复情绪。 秦玉霜腹部阵阵的坠痛,她痛苦难忍,可却舍不得离开商枝的怀抱,她懦弱极了,害怕看见商枝眼中的淡漠疏离。她们是母女,曾经那般的紧密相连过。 母亲说母女血脉相连,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成长环境如何,都能够感受到血脉亲缘,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割断的牵系。 可她将女儿弄丢了十五年,在外遭受着苦难,她这个做母亲的毫无所觉,活该被愚弄,被蒙骗。 “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躺平我看一看。”商枝感觉到她痛得发颤的身体,忍不住叹息道:“世间最无用的是悔恨过去,你要做的是养好身体,收整情绪,再想一想,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商枝扶着秦玉霜起来,躺在床榻上。 秦玉霜情绪恢复,她神色不安的拽着商枝的袖摆,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看着商枝平静无澜的面色,她偏过头去,抬手抹了抹眼角。 商枝心中也不好受,可是让她说些安慰的话,又无法启口。她说的那些话,未必是秦玉霜想听的。 商枝低垂着头,神色认真的摸着秦玉霜的腹部,看着她痛苦的拧眉,紧咬着下唇隐忍,一声不吭,不由得说道:“疼就别忍着。” 秦玉霜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抬手遮住眼睛。 商枝神色凝重,她低声问秦玉霜,“有见血吗?” 秦玉霜点头,哑声道:“有五六日了,肚子一阵阵紧缩着疼。” 商枝摸着她发硬的肚子,这是出现宫缩的情况,而且胎儿已经入盆,如今见血了,只怕难以保住。若是胎位高,未入盆还可以救治。 商枝看着秦玉霜费力的呼吸着,心跳加快,眼底闪过冷厉之色,确实如刘太医所说,秦玉霜中毒了。 “商姑娘,您诊出是什么情况吗?”刘太医观察商枝的神色,显然她心中有数了。 商枝没有回刘太医的话,而是吩咐玲珑熬艾叶水给秦玉霜服用。 她起身走到床尾帐钩取下香熏球,拧开盖子,她凑到鼻端闻一闻,那股异香并未散发于室内,凑近后十分浓烈,脸色骤然冷沉。 “烂肠草。” 刘太医大惊失色,“烂肠草?”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秦玉霜,脸色凝重道:“胎儿入盆已经快要保不住,即便保得住这个胎儿也不能要,她如今已经中毒,胎儿也受到影响。” 秦景凌进来听到刘太医的话,脸上阴云密布,“你是说有人下毒害秦玉霜?” 刘太医敛气屏息,不敢说话。 商枝来不及向秦景凌解释,只是快速的吩咐,“你快去弄一头羊来,取一碗羊血,要趁热给她服用解毒!” 秦景凌心快速下沉,知道情况耽误下去会愈发的危急,立即去抓羊带过来。 商枝吩咐一旁的女医,“你去取黄芩、黄连、黄柏、甘草熬一碗三黄汤送过来。”然后将香丸倒出来,将屋子的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将有毒的气味散发出去。 秦玉霜痛得浑身冒着冷汗,忍耐不住的叫了一声。 这时玲珑端着艾叶水进来,商枝扶着蜷缩成一团的秦玉霜,喂她服用下去。 秦玉霜太痛了,根本吃不下任何的东西,双目含泪的看着商枝,强迫自己咽下去。刚刚躺在床上,突然趴在床边喷吐出来。 商枝心中焦急,看着床榻上渗出的殷红血迹,连忙号脉,她喉咙发紧的对秦玉霜道:“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秦玉霜紧紧地抓住商枝的手,她大口喘息道:“你尽力。” 商枝点头,拿出银针给秦玉霜针灸。 秦景凌端着一碗刚放出来的羊血,商枝让秦玉霜闭上眼睛,喂她喝下去。 秦玉霜闻着血腥味,胃里翻涌,她紧紧捂着嘴,逼着自己不许吐出来。 秦景凌看着秦玉霜遭罪的模样,都不敢让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进来,他询问商枝道:“情况如何了?” 商枝给秦玉霜将银针拔出来,看着她疼痛似乎稍微缓解一点,与秦景凌走到室外道:“她之前一定是吸入过引发滑胎的药物,刺激胎儿不稳。又经历一些糟心的事情,精神紧绷着,伤心过度,未能够好好保胎,如今这加着烂肠草的香丸放在炉子里烤,便会散发出毒气,闻久会中毒。腹中胎儿未发育完全,母体中毒对胎儿有极大的影响,即便是胎儿能够保住,我的建议是不生。” 烂肠草有剧毒,对神经、消化、呼吸系统很大的危害,若是生下的孩子有缺陷,孩子与大人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重要的是这一胎未必就能保住。 秦景凌拳头捏得咔擦作响,眼底结着寒冰,想不到有人的手伸那么长,伸进秦家里面来! 他听着秦玉霜的痛叫声,闭了闭眼睛,“留不住……顺其自然。” “嗯。” 商枝转身将目光落在床上,秦玉霜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褥,手指骨泛白,承受着一波一波的坠痛。 她心里有些不适,扭开头,正好看见女医端着药过来,低声说道:“盘查香丸。” 秦景凌点头,将玲珑与箜篌叫出去。 商枝将药喂秦玉霜服下,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商枝的手,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惊惶不安道:“枝枝,没办法了吗?” 商枝收紧了手中的碗,看着秦玉霜眼底的凄楚,她放缓了声音,“什么事情都是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来了。缘分不够,强求不来。你中毒了,身体状况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秦玉霜心中升起莫大的苍凉,缘分不够,留不住。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她想问商枝,她们母女的缘分是不是到了,老天才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来?话到了嘴边,她的嗓子似被棉絮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玉霜双手抚摸着肚子,她已经感受不到胎动,胎儿如何了,她心中早就知道,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难道得到一个,终究就要失去一个吗? 这是对她的惩罚? 秦玉霜咬着牙,费尽全力才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枝枝,帮帮我……” 商枝看着秦玉霜眼底伤痛与决绝,心里知道她是接受这个现实了。 她留下女医帮忙,让刘太医出去,吩咐婢女去准备热水,剪刀,酒,准备帮秦玉霜接生。 女医将催产的药喂进秦玉霜的口中。 秦玉霜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嗓子眼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咽不下这颗药。 商枝帮她按揉腹部,尽快将孩子催产下来,减少产妇的痛苦。 而院子外,玲珑与箜篌神色紧张的看着秦景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听着屋子里传来秦玉霜痛苦的喊叫,头皮紧紧地绷着。 秦景凌额头上青筋暴突,心里恨不得将下毒的人挫骨扬灰。 “霜儿屋子里的香丸,你们从何处拿来的?”秦景凌目光锐利的盯着玲珑与箜篌,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玲珑和箜篌面色一白,膝盖发软的跪在地上。玲珑连忙说道:“将军,夫人有孕在身之后,夜里总是睡不沉,容易惊醒过来,便整夜睡不着。老爷特地找太医配制安神的香丸,每日烤着香丸,夫人睡眠得到改善。昨日您带着夫人来的匆忙,箱笼没来的及收拾,昨晚一宿夫人没有入睡,奴婢一大早便去侯府取来香丸点上。没有过多久,夫人整个人不对劲,说嗓子疼,胸口闷呼吸不上来,不一会儿肚子也疼。” 箜篌焦急地说道:“夫人之前胎儿很稳定,是大小姐回府之后,夫人看见她受伤、受委屈,心情压抑,大喜大悲,动了胎气。太医开的药也没有用,只能暂时的缓解。侯爷将夫人关起来,夫人的情绪越来越抑郁,开始见血。奴婢心想着,一定是夫人情绪太激动,才引起腹痛,急忙进宫请太医,哪里知道胎儿保不住了。至于其他的,奴婢们一概不知情。” 秦景凌眼底压抑不住的怒火,沉声道:“你们说香丸是苏元靖请人配制的?除了你们,还有谁经了手?” 玲珑并不笨,相反很机灵,因为秦玉霜太不会想事,秦老夫人特地挑她们送进侯府伺候秦玉霜。 从秦景凌简短的几句问话,她就知道事情的关键,只怕秦玉霜是因为香丸引起滑胎。 她不敢隐瞒,如实交代,“老爷不放心交给别人,香丸是请教太医后,他自己制的,之后交给我们,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秦景凌脸色紧绷,额头脖子上青筋暴突,昭示着他发自内心的愤怒!凌厉的目光自她们脸上扫过,确定没有撒谎,摆了摆手,让她们去忙。 半个时辰不到,秦玉霜将孩子产下来,商枝并没有给秦玉霜看,而是包起来,交给女医送出去。 秦景凌让人给葬了。 等商枝处理好,他进来,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他面不改色,看着秦玉霜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询问商枝,“怎么样?” “毒解了,身体状况还可以,需要观察。”商枝不敢马虎大意,秦玉霜将孩子给生出来,需要观察一个时辰,若是出血量正常,那就一切正常。 商枝对秦玉霜很陌生,并没有相见的激动,相反很平静,因为秦玉霜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看着她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经历过丧子之痛,即虚弱又脆弱的模样,心里触动。 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千辛万苦,十月怀胎生下来,怎么会不疼,怎么会不爱? 原主与秦玉霜母女分离,也是逼不得已,她为了原主,愤然与苏元靖对抗,为了女儿她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 秦玉霜能够很快的接受孩子保不住的事实,最大的原因是她回到秦玉霜的身边,让她心中得到一丝安慰。 商枝看着秦玉霜安静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透着浓烈的悲伤,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她并没有睡过去,而是虽然接受现实,却暂时无法面对。 秦景凌怕秦玉霜会崩溃,打算将事情瞒下来,转念想着或许得知真相,她心里不会这般伤痛。 “霜儿,香丸里有烂肠草,你是中毒孩子没能保住。”秦景凌残忍的对秦玉霜说出实情。 秦玉霜眼睫猛地颤动几下,眼睛里一片通红,她震惊地看向秦景凌,“大哥,你说什么?” 秦景凌重复一遍,“香丸有毒。” 秦玉霜呆滞住,根本没法相信! “你在府里就吸入大量对胎儿不利的香气,胎位才会不稳。”秦景凌心疼秦玉霜,只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劫,脱胎换骨。 秦玉霜几乎要昏厥过去,强忍着心里巨大的冲击,她死死咬着牙关压下眼底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什么? 苏元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孩子表现出来的在乎,都是骗人的吗? 秦玉霜看到眼前的商枝,突然想起什么,苏元靖是见事情瞒不住,所以为了遮丑,打算对她痛下杀手吗? 她双手死死地揪着床褥,想到过往的种种只是谎言与欺骗,承受着挖心刮骨的痛,这种痛苦,让秦玉霜绝望。她睁大眼睛,喃喃道:“他怎么能这么狠……”这句话带着万分的痛苦,与无穷无尽的悲恸。 商枝心口一颤,她被秦玉霜的悲伤感染,握着秦玉霜冰凉的手,弯腰抱着她,让秦玉霜依在怀中。 秦玉霜以为苏元靖的欺骗,纵着张涵嫣换走她的女儿,便是最大的绝望,可是如今这狠狠一击,几乎让她崩溃,无数的手在撕扯她的灵魂与神经,将她撕成碎片。 手上一热,一双手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秦玉霜冰冷的身躯,仿佛有了一丝温度。她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地凝聚着焦点,看着将她拥在怀中的商枝,泪水汹涌而出。 商枝静静地抱着秦玉霜,守在她的身侧,默默地给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秦玉霜身体太虚弱,又情绪太过激动,大悲大痛后,哭昏在商枝的怀中。 商枝将秦玉霜放在床铺上,轻轻地将她紧握自己的手松开,拉好被子盖在她的胸口。 秦玉霜不安的蹙眉,商枝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的眉心舒展,才缓缓地松开。 秦景凌在一边看着商枝自然而然的举动,心中又高兴又难过,她只是怜惜秦玉霜,心生触动才会如此照顾秦玉霜的情绪,商枝心里不一定就是接纳他们。 商枝指着门外,示意秦景凌出去说话。 秦景凌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屋子,顺便将门合上。 “确定是苏元靖下的毒?”商枝抬眼看向秦景凌,见他点头,陷入沉思。 之前宫门口的一幕,让她觉得苏元靖不会对秦玉霜下毒,他为了挽回秦玉霜,都愿意拉下脸求她。秦玉霜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会是他寻找的转机,护着来不及,怎么会流掉呢? 商枝问道:“你审问玲珑与箜篌,她们是怎么说的?” 秦景凌将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这一次的香丸制好没有多久,除了苏元靖,只有玲珑与箜篌经手。如果是别的人下毒,势必要出现在月华阁,那个时候霜儿被软禁,除了苏越去过月华阁,没有人能够靠近。” 商枝想的与秦景凌不一样,玲珑说自从苏锦瑟回京之后,秦玉霜胎儿因为情绪太激动而不稳,她觉得不是的,一定是苏锦瑟下的药。 “秦大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昨日你将人带走的时候,有人潜进月华阁下毒?”商枝点出问题最关键的一个漏洞,凶手只有这一次机会。 秦景凌目光一变,他猛地看向商枝,两个人同时说出一个名字。 “苏锦瑟。” —— 苏易来的时候,得知秦玉霜小产,异常的愤怒,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商枝知道他冲动易怒,性子并不太沉稳,瞒着他不说。 “事情揭露,受不住刺激,心情太抑郁所致。”商枝随便瞎掰扯一个理由。 苏易并不相信,盯着商枝平静无波的面色,他挫败道:“真的不能告诉我实情?” “你知道实情能做什么?”商枝睨他一眼,全然不信任的模样。 苏易觉得他被商枝瞧不起。 他自我反省,认真的检讨道:“我会训练自己,变得沉稳可靠。过了这一段时间,我去军营磨砺一番。” 商枝脸上总算露出一抹浅淡地笑,鼓励道:“我很看好你。” 苏易心里好受一点,看着商枝放松的情绪,他突然记起一件事,“我来的时候在门口见到爹了,外祖母不许他进来。” 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得知胎儿没有保住,心情很低落,十分伤感,被商枝劝着回去休息。 商枝听闻苏元靖在府门口,她挑动着眉头,“我去会会他。” 苏易连忙跟在商枝的身后,一起去大门口。 府门拉开,商枝一眼看见站在石狮边上的苏元靖,他脸色沉郁,心情很不爽快,看样子是皇后压着他纳张涵嫣进府了。 苏元靖时刻注视着门口,看见商枝与苏易出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神情,“你们娘如何了?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闹腾你娘?” 商枝暗道果然,苏元靖打算从腹中胎儿入手,可惜他要失望而归了。 “孩子没有保住。” “你说什么?”苏元靖错愕。 商枝缓缓说道:“你制的香丸里放了烂肠草,秦夫人中毒,胎儿保不住。” 苏元靖脸色巨变,目光阴鸷,冷声质问,“是谁?” 商枝讽刺道:“你说还能有谁可以在月华阁下毒?” 苏元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十分狰狞可怖,他冷冷地看商枝一眼,裹挟着怒火,朝府中而去。 商枝看着巷子口,之前那里站着一个人影,在苏元靖离开之前,策马离开。 苏易震惊地看向商枝,“是苏锦瑟下的毒?你为何不早说?”他咬紧牙关,就要去侯府。 商枝拉住他的手,“你别蹚浑水,孩子的事情,侯爷作为父亲,自然要做主的。” 苏易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折身大步去后院。 商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 平阳候府。 苏锦瑟被婢女搀扶着,缓慢地走动,兴宁侯府那边送来有奇效的跌打损伤散,她用一段时间,效果比宫中太医开的药效好几倍不止,如今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不能长久的走动,步伐缓慢,完全能够自己走。 彩画笑着说道:“再过不久,便能痊愈了。” 苏锦瑟笑了笑,心不在焉,不知道秦府那边如何了。 秦玉霜既然不将她当做女儿,她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只要秦玉霜死了,张涵嫣一定有机会转正,那时候她的身份依旧是平阳候府嫡长女。 得知秦景凌将人带走之后,她就派人将烂肠草碾碎了加在香丸里,秦玉霜闻上几日就会没命。 这时,有一个护卫跑进来,他焦急地说道:“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小产,侯爷很愤怒,往府里来了!” 苏锦瑟脸色一变,心中止不住的慌乱,不过一瞬心里拿定主意,她故作冷静道:“快,带我去芳菲苑。” 这是今日苏元靖将张涵嫣带回府中,安置张涵嫣的院子。 彩画也忍不住心急,“小姐,老爷发现了吗?” “闭嘴!”苏锦瑟怒喝一声。 彩画不敢再吭声。 苏锦瑟推开院门,就听见张涵嫣嚎叫声,婢女在给她红肿的膝盖擦伤药。 张涵嫣两个膝盖肿成馒头,她脸色苍白,痛出一身冷汗。屋里有动静,她扭头望去,见到是苏锦瑟,她眼底闪烁着泪花,“锦瑟,你来看娘了吗?” 苏锦瑟眼睛里挤出泪水,当做不知道张涵嫣怎么遭罪的,心疼地说道:“娘,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张涵嫣咬牙切齿道:“秦玉霜那个贱人,状告皇后,害得我被皇后罚跪!我一定不会放过这贱人!”一大把年纪,跪在栖凤殿前,被来来往往的人看去,脸都丢尽了! 不说风光大嫁,直接被苏元靖吩咐护卫将她抬着丢到芳菲苑,外面已经传出她的臭名,如今她不声不响给苏元靖做妾,便坐实了流言。 苏锦瑟泪盈于睫,楚楚可怜道:“娘,我给你报仇出气,给秦玉霜下毒,等她一死,你就能做侯夫人。可惜她福大命大没死,只是肚子里的贱种死了。爹现在知道,等下可能会找我算账!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张涵嫣怔愣住,“你爹知道了?你太不小心了。”不过想到秦玉霜付出代价,她心里出一口恶气。 “娘,爹会杀了我的!到时候你给我顶罪,他顾虑着皇后和兴宁侯府,不敢杀你!”苏锦瑟心里想得很清楚,皇后刚刚将张涵嫣赐给苏元靖为妾,苏元靖就算恨不得张涵嫣去死,也会手下留情。 张涵嫣沉着脸,看着苏锦瑟哭得伤心无助,心里犹豫。 “娘,你自小就将我丢给别人做女儿,我与秦玉霜总也亲近不起来,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觉得你才像我娘。你不知道我等着相认的这一刻,等了有多久!”苏锦瑟说到动情处,抱着张涵嫣哽咽:“娘,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唯一遗憾就是未能与你相认,告诉世人你才是我娘!爹若是对我下手……你别怨他,只怪我计差一筹。” 张涵嫣只有苏锦瑟这一个女儿,听她如此煽情的话,忍不住心里一软,“你是娘的女儿,娘当然要护着你。” 苏锦瑟埋在张涵嫣怀里的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嘭”地一声,门被踹开,苏元靖双眼猩红,一身杀气腾腾地进来。 苏锦瑟脸色一白,往张涵嫣怀里缩。 张涵嫣被阴冷仿若毒蛇的目光盯着,心里害怕,感觉自己仿佛泡在冰水里,快要将她给冻住。 “侯爷……” 苏元靖冰冷地目光盯着苏锦瑟,骇得苏锦瑟瑟瑟发抖,脸上充满了恐慌。 他步步逼近,手里拽住桌子上一块包扎的细棉布,在手掌挽一圈。 “父……父亲……”苏锦瑟舌头都僵硬了,看着苏元靖满脸杀气,她扑进张涵嫣的怀里,“娘……父亲好可怕!” 张涵嫣推开苏锦瑟,心里发寒,却硬着头皮说道:“怎么,秦玉霜那贱人死了?你要杀我泄恨?” “是你!”苏元靖青筋暴跳,愤怒到极点,他左手拽着另一端细棉布,猛地套住张涵嫣的脖子,缠绕一圈,紧紧地勒着。 张涵嫣尖叫一声,痛苦地睁大眼睛,脸色瞬间涨紫,窒息感涌来。她双手紧紧抓着布条,拼命的挣扎,“救……救命……” 苏锦瑟吓傻了,又惊又怕,双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她想跑,屋外护卫堵住院门,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爹……爹,你不能杀了她,她是皇后娘娘赐给你的妾,若是死了,你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你这是在挑战她的威严!”苏锦瑟跪在地上,爬到苏元靖的脚边,看着渐渐失去力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四肢抽搐的张涵嫣,苏锦瑟面色惨白,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抓着苏元靖的袍摆,“爹,爹,你不能杀人,不能杀她……” 苏锦瑟‘啊’一声尖叫,被苏元靖一脚踹翻在地上。 苏元靖满面怒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谁给你的胆子伤害霜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元靖再度收紧棉布,张涵嫣双眼翻白,气息奄奄。 “爹,不要,你杀了她,想和兴宁侯府作对吗?”苏锦瑟捂着被踹痛的胸口,哭求着苏元靖。 苏元靖脸上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说的对,我不能杀她。” 苏锦瑟被他笑的心里发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把药端进来!”苏元靖松开棉布,张涵嫣倒在床上像死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息,脖子仿佛被勒断似的,剧烈的疼痛。 护卫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进来。 苏锦瑟脸色骤变,就看见苏元靖拉着张涵嫣的头发往后一拽,仰起她的脸,将药汁往她嘴里灌。 张涵嫣紧咬着牙关,狼狈的挣扎,不肯喝下半滴药汁。 苏元靖捏开她的牙关,将药尽数倒进去。“你喜欢下毒,就让你尝一尝毒药的滋味!” 张涵嫣涕泪横流,她趴伏在床边上,伸手往嘴里抠,舌根抠烂也吐不出半滴药汁。 不一会儿,她痛苦的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砰砰砰撞着墙壁缓解疼痛。 苏锦瑟吓懵了,呆滞的看着张涵嫣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苏元靖吩咐护卫,“每天给她灌一碗药,窗户全都给封死,不准任何人进芳菲苑,也不准她踏出去一步!” 张涵嫣脸色煞白,她一头从床上栽下来,爬到苏元靖脚边,哀求道:“侯爷,我错了,你放过我,求求你给我解药,我再也不敢了。” 苏元靖冷哼一声,“你自己找死,慢慢的享受着吧!”一脚踢开张涵嫣,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涵嫣抱着剧痛袭来的头,在地上嘶喊着打滚。 苏锦瑟心里直打鼓,她看着张涵嫣被折磨得恨不得将脑袋拧下来,惊惧地往后退,逃也似的连滚带爬的跑出芳菲苑。 护卫动作利落,用木板将窗户封起来,门上挂一把锁,守在院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苏元靖要狠狠地折磨张涵嫣,将她软禁起来,活活逼疯。 苏锦瑟看着这一幕,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失去秦玉霜的庇护,这个侯府不再是她的依靠。 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条疤痕粗糙又丑陋。她的容貌已毁,想要嫁给权贵只怕难于登天。 就这样,苏锦瑟被这一吓,病倒了。 苏越在外面喝酒,听说苏锦瑟病倒,匆忙回府。 苏越看着脸色苍白病弱,唇瓣干裂的苏锦瑟,关切的问道:“好端端地怎么病倒了?” 苏锦瑟精神恹恹,十分萎靡没有精神,她含泪地看着苏越道:“二哥,我的脸毁了,这辈子都嫁不了人。” 苏越看着她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道:“二哥认识一个能治脸的,你脸上的伤疤不能祛除,那位友人有办法为你遮掩。”之前他一直没有提,只是等着她伤好之后,带着她去看一看,能否接受这种治疗方法。 苏锦瑟一听能治脸,她精神振奋,哪有半点先前的萎靡之态,“二哥,你说的是真的?”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苏越失笑道。 苏锦瑟一刻都不想等,立即叫苏越带着她去治脸。 苏越看着她的病容,担心道:“你的病……” 苏锦瑟浑不在意,“二哥,我的脸好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她一定要走出侯府,寻找一个靠山! 而这张脸,成为她最大的阻碍! 苏越架不住苏锦瑟的祈求,只得带着她出府,乘着马车停在一条深巷的宅子门前。 苏越敲开门,里面的人将他们请进去。 “你想好了?”苏越跨进去前,再度询问苏锦瑟。 苏锦瑟沉浸在能够恢复美貌的惊喜中,对这深府充满了好奇,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想好了!二哥,我们快进去吧!” 苏锦瑟拽着苏越进府,厚重的府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 秦玉霜的身子骨到底是受损了,商枝每日过去将军府给秦玉霜调理。 这一日,商枝早早的到了将军府,秦老夫人将她拉住,“霜儿好了许多,今日你先缓一缓,与我去一个地方。” 商枝疑惑道:“给人治病?” 秦老夫人笑道:“是我的好友,今日她寿辰,宴请我去给她祝寿。往年是霜儿陪着我,今年她身体不适,枝枝你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参宴吧?你若是不去,我便回绝她,今年便不去了。” 商枝听到她后半句话,心里十分无奈,老夫人拿捏住她的软肋,以退为进。 “好,我去。” 见商枝答应,秦老夫人展露笑颜,“我准备了衣裙,你赶紧去换,待会要迟了!” 商枝只得跟着婢女去梳妆打扮。 秦老夫人坐在正厅等候,两刻钟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光影中走出来,一身青色长裙,将她映衬得宛如出水芙蓉,俏生生地款步而来。 秦老夫人看着略施淡妆的商枝,清美秀丽的面容,愈发光彩夺目。 一连看了好几眼,秦老夫人连连点头,“小姑娘还是要装扮着好看,鲜活。” 商枝抿唇一笑,搀着秦老夫人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地行驶,停在嘉郡王府门前。 婢女走下马车,将木梯摆好,商枝踩着木梯走下马车,正准备扶着秦老夫人出来,便看见平阳候府的马车停在旁边,彩画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将苏锦瑟搀扶下来。 众人的视线望去,眼底散发出惊叹的光芒。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清白换权势,美梦破碎! 苏锦瑟身着火红色的长裙,半边脸美貌倾城,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双眼眸光流动,半含秋水,令人心荡意牵。另外半边脸颊,覆盖半张精美绝伦的金色面具,上面雕刻着繁复地缠枝莲纹,毫无一丝违和感,看上去妖异又妩媚。 苏锦瑟看着众人惊艳的目光,心里那一丝紧张感彻底的消散,脸上地笑容渐深,愈发的容光动人。 苏越将她带去的宅子里,那位神秘的男子,有着一双巧夺天工的手,他能够用针在皮肤上绣出栩栩如生的唯美图案,也能铸就鬼斧神工的精美面具。 她到底是害怕的,最后一刻她退怯了,选择面具。 苏锦瑟抚摸着与她的脸十分契合的面具,看向不远处的商枝,她勾了勾唇,将左手搭在彩画的手心,缓缓地朝郡王府而去。 商枝挑了挑眉稍,苏锦瑟居然没有事,反而更加光彩夺目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陷入沉思,苏元靖的暴怒并非虚假做作,难道是苏锦瑟叫人背锅了? 商枝觉得极有这个可能,她望着被护卫拦下的苏锦瑟,唇边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枝枝,你看见谁了吗?”秦老夫人久等不到商枝,掀开帘子看着商枝望向嘉郡王府门口,不禁出声道:“你要去打招呼吗?” 商枝转过身来,巧笑嫣然地扶着秦老夫人下马车,“我见到苏锦瑟了。” 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隐去,目光锐利,看一眼门口,冷淡地说道:“我们进去吧。” 商枝颔首,扶着秦老夫人的手臂,与她一起进府。及近府门前,听见护卫对苏锦瑟道:“平阳候府有邀请帖吗?” 苏锦瑟脸上的笑容一僵,往年平阳候府都有邀请帖,嘉郡王与秦老将军关系十分要好。今年因为秦玉霜的事情,家郡王府不再送邀请帖去平阳候府。嘉郡王府地位不一般,郡王妃过六十的寿辰,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她如何也不能够放弃这一次的机会! “我是将军府的外孙女,今日特地为郡王妃祝寿。”苏锦瑟心里恼恨,面上笑容不变。“你们不若派人进去通传,就说锦瑟给郡王妃奶奶拜寿。” 文娴正好走下马车,听到苏锦瑟的话,‘噗嗤’笑出声,“这年头贱人不少,就是没见过这般臭不要的贱人。你算哪门子的将军府外孙女?不就是平阳候与一个浪荡寡妇生下的贱种,就连庶出都比不上的野种,也好意思开口说自个是将军府的外孙女!鸠占鹊巢,真将自己当做凤凰!” 苏锦瑟脸色青白,恨不得将文娴的臭嘴给撕了。 文娴冷笑道:“哟,恼羞成怒了?你娘立着牌坊做婊子,她的亡夫看不过眼,显灵将牌坊给劈了。真是好笑死了,还有脸说是我亡夫感念她的坚贞,只怕要把人给气活了吧?” 几位夫人小姐听到文娴的话,掩嘴遮笑。 兴宁侯府与平阳候府那档子事,京城里算是家户喻晓了,各位夫人小姐拿来取乐的笑话。在外可不敢多说,顾忌着皇后。 文娴是文贵妃一派的人,文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对付,文娴嘲讽苏锦瑟,未必不是在暗嘲皇后。 毕竟皇后娘娘有眼无珠,错将婊子当节妇,是文贵妃很好拿捏的把柄。 苏锦瑟心生怨恨,一口淤血仿佛堵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 文娴看见秦老夫人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她正想开口说什么,陡然看见秦老夫人身边的商枝,脸上的笑容冻住,生生止住脚步。 她不再是荆钗布衣的装扮,时兴的嫩绿色长裙,清新脱俗,宛如一朵出水清莲,清雅高贵。这种清冷气质仿若浑然天成,你根本无法想象她不过是乡野的村姑。 只是机缘巧合,解开秦老将军的对子,她便得到贵人赏识,青云直上。 文娴第一次,居然对一个出身不如她的人,产生妒忌。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都进去。”秦老夫人发话,诸位夫人小姐看完热闹,也便不再逗留,转身进府。 苏锦瑟看着秦老夫人,泪水涟涟,“外祖母。” 秦老夫人看都不看她,挽着商枝入府。 苏锦瑟眼睛发红,死死盯着商枝与秦老夫人的背影,远远地仿佛还听见他们对她的嘲笑声。看着将她拦在外面的护卫,心中生出莫大的耻辱,从未有人将她拒之门外过! 这一刻,想要权势的欲望十分强烈。 终有一天,她要将这些嘲笑她的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就这般离开,苏锦瑟心有不甘,忽然她看见兴宁侯府的马车,脸上扬起一抹柔美的笑。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兴宁侯夫人,她乖顺地唤一声,“伯母。” 兴宁侯见到苏锦瑟,诧异一瞬,之前听侯爷说苏锦瑟是颗废棋,不必花费太多的心思。如今再见,比她平时更美艳动人了。 “锦瑟,你不进去?”兴宁侯夫人眼底含笑,看着站在门口的护卫,眸光闪了闪,“和伯母一块进去吧。” 护卫见状,不敢再拦苏锦瑟。 苏锦瑟跨入嘉郡王府,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出人头地! —— 秦老夫人是特地领着商枝在嘉郡王妃面前过一过明路。 忍冬将秦老夫人与商枝带到福康院,嘉郡王妃身边并无一个宾客,她穿着皂色锦裙,一头雪白银丝,分明只有六十,头发却是全白了。与秦老夫人同岁,看上去要比她苍老十岁。 秦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松开商枝,坐在嘉郡王妃的身旁,“今日也不见客?” 嘉郡王妃笑道:“我老了,喜欢安静,太热闹,耳边闹哄哄的受不住。” 秦老夫人斜睨她一眼,“你才比我大多少?”然后牵着商枝到嘉郡王妃跟前,“这是我外孙女商枝。” 嘉郡王妃听到外面的传言,见到商枝的这一瞬,便知道好友也并非一路平顺。她看着商枝的目光十分祥和,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握着商枝的手套进去。怜爱地说道:“好孩子,这世间绕不过的是血脉亲缘。你们还能够团圆,是老天爷给的恩赐。” 商枝看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含笑道:“还不快谢郡王妃的赏?” “商枝谢郡王妃赏赐。”商枝福身谢礼。 嘉郡王妃微微笑一下,看着秦老夫人的眼中有羡慕。 秦老夫人心中叹息,“老大一家没回来?” 嘉郡王妃苦笑道:“他们来了又如何?到底是隔一层肚皮,不见我心里舒服一些。” 秦老夫人不忍心好友晚年凄苦,“当年他们不知感念你抚育之恩,害死雅雅,你顾念着郡王这一息血脉,未对他们赶尽杀绝。等你们弥留之际,这偌大的郡王府也是在他们的手里,既然是如此,何必让他们在外面逍遥自在?” 秦老夫人很怜惜嘉郡王妃,与嘉郡王订下婚约,母亲却突然去世,守孝三年。而嘉郡王的祖母病重,弥留之际希望看见嘉郡王诞下子嗣。嘉郡王妃却不能与嘉郡王成亲,最后嘉郡王祖母做主给嘉郡王身边送了一个通房,生下孩子之后,便将人送走,而这时嘉郡王妃过门,孩子放在她的膝下抚养。 嘉郡王妃心中虽然委屈,却也将孩子当做亲生抚养,她认为孩子是无辜的。千算万算,未料到此子对嘉郡王妃生出恨意,怨憎是她将生母赶出郡王府,害得他的生母惨死。心中生出报复,害死嘉郡王妃的独女宁雅县主。 嘉郡王妃眉宇间凝结着哀伤,她的女儿与女婿双双惨死,面目全非,那时候雅儿腹中还有六个月的胎儿,再过几个月便能出生,却迎来了噩耗,她看着遗体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事情哪有这般简单。”嘉郡王妃自嘲地笑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多渴望手刃仇人!看到婢女来唤她去宴会厅,嘉郡王妃收敛外泄的情绪,对秦老夫人道:“不说这些事情,这些年都熬过来了,我是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一天……” 秦老夫人掩住她的嘴,“不说不说,宾客等着寿星公,我们先出去。” 嘉郡王妃带着一行人去往宴会厅。 嘉郡王在宴请男客,嘉郡王妃便宴请女客。 嘉郡王妃坐在主位上,各府夫人一个个上前祝寿。 商枝看着神色平静地嘉郡王妃,脸上仿佛带着钢铁般的面具,嘴边一丝虚无的笑,置身事外般,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就在这时,宫里来了赏赐,元晋帝身边的内侍刘公公。 刘公公满面含笑,“奴才恭祝郡王妃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然后展开圣旨,宣读元晋帝给的赏赐。 众人看见一箱一箱的寿礼往里面抬,看着郡王妃的表情都变了,众人都心知肚明,元晋帝向来对嘉郡王夫妇十分的敬重,就连宫里头的太后,元晋帝都不会如此费心。无论大小寿宴,元晋帝不会亲自出面,但是赏赐却是少不了。 郡王妃端坐在椅子里,并未起身接旨,口吻淡淡地说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刘公公似乎对嘉郡王妃的态度习以为常,他将圣旨合起来恭敬地放在郡王妃手边的小几上。 商枝心里生出疑惑,她忍不住问秦老夫人,“老夫人,皇上与郡王府十分亲厚吗?” 秦老夫人抬手抚摸着商枝的青丝,讳莫如深道:“有的事情远不能只看表面。” 再多的却不再说。 商枝似懂非懂,看着外面走来三位龙章凤姿的少年。 秦老夫人道:“这几位由左分别是礼王、豫王、襄王。礼王温润儒雅,十分守礼。豫王城府深沉,储君声望最高之人。襄王最受太后宠爱,懒散闲人。” 商枝一一记下,却在襄王脸上停留一会,一双眼睛形似桃花,四周略带红晕,睫毛浓长,眼尾稍向上翘,眼神似醉非醉,水波潋滟,令人心荡神驰。似乎觉察到商枝的注目,他抬起头望来,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眼睛仿若月牙,十分妖媚。 商枝看着他异常美艳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仿若精雕细琢,并不显得阴柔,十分赏心悦目。 礼王、豫王毕恭毕敬给郡王妃祝寿。 襄王十分洒脱随性,“小王祝郡王妃耳聪目明无烦恼,笑对人生意从容。” 嘉郡王妃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一丝浅笑,招了招手,襄王散漫地走到嘉郡王妃面前,“老祖宗,你要给小王赏赐吗?” “好,给你赏。”嘉郡王妃竟真的拿出一个钱袋子放在襄王手中。 “小王谢谢老祖宗赏钱。”襄王乐不可支,朝两个哥哥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礼王与豫王脸上笑容不变,眸光却暗沉下来。 几位王爷祝寿离开,嘉郡王妃让人开宴。 商枝与秦老夫人坐在主位这一桌,其他都是各府的老祖宗,全都是人精一样的人,听到外面的流言,又看秦老夫人将商枝带在身边,不难看出她就是秦家的嫡亲外孙女儿。 文伯府老夫人打量商枝一眼,夸赞道:“是个标致水灵的小姑娘,这通身气派倒是像你。” 秦老夫人听这话心里乐开花,“哪里哪里,她可比我强,比我能干。” 众人看着安静坐着的商枝,脸上全都是笑意,心里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反倒是隔壁桌兴宁侯夫人道:“这丫头一身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不知道之前是哪户人家娇养着?” 文娴忍不住插嘴道:“我瞧见她赶着牛车进京,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比咱们府里婢女穿的还不如。” 李氏狠狠拽着文娴的袖子,不许她多嘴。 文娴咬着下唇,她也是刚刚得知商枝既然是将军府的嫡亲外孙女,苏锦瑟是与她调换身份,自己在身世上的优越感,立即被拉平了。 众人全都不会说话,等着看商枝的笑话。 有些知道商枝的身份,也等着看戏。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打地洞。有些人心思阴毒,给她再高的身份,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枝枝之前虽然是孤身一人长大,她依旧让我骄傲。”秦老夫人可不许众人看扁了商枝,她笑呵呵地向各位介绍道:“前不久白嵩城疫情,就是枝枝给治好的。皇上要给她封侯,枝枝不想要,只得随意向皇上提出几个要求。” 大厅里骤然陷入沉静,纷纷愕然地看向商枝。 前几日穿得沸沸扬扬的女神医,就是秦家流落在外的外孙女?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为一点功名掏空心思去钻营,结果人家轻轻松松能得到,还嫌弃不想要。 那些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夫人,看着商枝的目光顿时热切起来。 兴宁侯夫人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阴着脸不说话。 文娴手指死死捏着筷子,觉得脸上像被打了几耳光,火辣辣的。 苏锦瑟看着众人望着商枝惊叹的目光,眼里的热切,令她嫉妒的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至从张涵嫣与苏元靖的丑事爆发出来,饶是她有美貌,这些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看着左边的空位,手指紧紧地攥着拳头。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高攀不上她! 苏锦瑟味同嚼蜡的吃完一顿寿宴,接下来众人去看戏。便是在嘉郡王府看戏。她带着彩画往男客那边走,目光紧盯着豫王与礼王,心中偏向豫王,他是几个王爷中,最有可能做皇帝的人。 “彩画,你去打听一下豫王……”苏锦瑟的话未说完,便被彩画犯上的打断,“小姐,奴婢觉得您找襄王比较合适。他虽然无缘储君之位,但是受太后喜爱,皇上也颇为纵容几分。礼王、豫王,他们若是做储君,您的手……”后面的话,彩画不敢说出口,却也足以让苏锦瑟回到现实。 皇上的女人是没有瑕疵的,她断了两指,即便是因为算计豫王与礼王上位,也会无缘皇后!若是不能做皇后,男人是不是皇上又有什么区别? 苏锦瑟压下心里的戾气,“你去打听襄王休息的厢房被安排在何处。”从袖中拿出两颗香丸给彩画,让她换掉厢房里的香丸点上。 彩画立即去找人打听。 商枝不放心苏锦瑟,怕她会做幺蛾子,苏锦瑟一出宴会厅,商枝跟在她身后面走出来。看着她目光带着浓烈欲望的盯着礼王与豫王,随后吩咐彩画离开。 商枝沉吟半晌,她转身又进了宴会厅,向秦老夫人打听,“老夫人,我们等下回府吗?” “你有要事?”秦老夫人解释道:“嘉郡王妃向来不喜应酬,她一直在府中不出门,也不邀请人来府中解闷。每一年二人寿辰的时候,嘉郡王便留宾客一天,用完晚宴才回去,算作给嘉郡王妃解闷。” “那若是要休息怎么办?”商枝好奇的问道。 “你这丫头困了?”秦老夫人担心她日后也需要做主操持宴会,便耐心的说给她听,“厢房按照身份安排,比如说男眷若是皇子龙孙,东边为贵,便安排在东厢房,又按照序龄排位……” 商枝听后,心里寻思着,苏锦瑟要对王爷下手,那么彩画会将东西放进东厢房,至于哪一间便不得而知了。 苏锦瑟心肠歹毒,与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当然不能让她一飞冲天。 商枝与老夫人说一会子话,表现出对府里的一切感到很新奇,“老夫人,我能出去看一看吗?” “我让忍冬带你转一转。”嘉郡王妃招来身边的忍冬,让她伺候商枝。 “姑娘,您想去哪儿走一走?”忍冬恭敬的问道。 商枝凑到她耳边问,“我想去荷塘坐一坐,你们府里的荷塘在西边厢房吗?” 忍冬笑道:“荷塘临近东厢房,不过那是男眷住的,您今日去只怕不合适。” 商枝抬头看一眼天色,“如今天色尚早,男眷应该还在饮酒,不会那么早回厢房休息,我们就去那边稍坐一会。” 忍冬想一会,觉得没有多大的问题,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东厢房,商枝看着荷塘边的石头上有鱼食,端起来,往荷塘里撒一把,锦鲤鱼冒出水面夺食。 商枝看着彩画的身影,对忍冬道:“你去给我端一壶茶,我有些渴了。” 忍冬不放心。 “我不会乱走。”商枝再三保证。 忍冬叮嘱道:“姑娘,奴婢快去快回,您别乱走迷路,让秦老夫人担心。”说着,便匆匆离开。 商枝放下鱼食,藏身在假山后,看着彩画东张西望,潜进右边起第三间厢房。 东边为尊,右边为贵,礼王为长,豫王为次,襄王为幼。 苏锦瑟的目标竟是襄王! 商枝想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觉得这位王爷被苏锦瑟玷污,着实可惜了。 忍冬速去速回,端来一壶茶,见商枝坐在亭子里,松一口气。 商枝喝一杯茶,对忍冬道:“回去吧。” —— 彩画时刻盯着东厢房里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她看见襄王颀长挺拔的身影,略带着醉态进东厢房,匆匆去找苏锦瑟。 苏锦瑟正对着巴掌大的洋镜涂脂抹粉,见彩画过来,她将镜子收起来,抬头问道:“进去了?” 彩画用力点头,她心中十分紧张,毕竟大小姐所谋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襄王不认账怎么办? 她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小姐,如果出现差错怎么办?” 苏锦瑟幽幽地说道:“我不会允许出现任何的差错!” 彩画莫名地不安。 苏锦瑟不会允许自己失败,张涵嫣的下场盘亘在她的脑海中,每天夜里惊醒,就怕在睡梦中被人掐死。 “两刻钟后,你带着人过去。” 苏锦瑟等一刻钟,预计着药效应该要发作,她避开人,闪身进第三间东厢房。 “嘭”地一声,门在后背合上,苏锦瑟背部抵着门板,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屋子里的熏香十分浓郁,香甜的气息中透着缠绵的味道。 她看见垂落的帐子里,床上隐约躺着一个男子,他似乎很难受,浑身扭动着,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屋子里,十分的清晰。 苏锦瑟心提在嗓子眼,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手指已经将门板打开一条缝,她想到光芒万丈的商枝,所有人巴结奉承,而她遭受冷待,身边的位置都无人愿意坐。 她紧咬着牙关,重新将门合上。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 苏锦瑟告诫自己,只要豁出去,踏开这一步,她就会成为人上人。 掀开帘子,手腕被滚烫的手掌扣住,大力拽向床上,她还未反应过来,被一道身躯重重压在身下,红唇被堵住。 苏锦瑟浑身一颤,对接下来的一切心里非常害怕,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闭上眼睛,抱着男子的脖子热情回应。 一件一件的衣裳从帐中扔出,纷落在地上。 屋子里温度骤升,传出动情而又隐忍着痛苦的声音,与男子重重的喘息声。 云收雨歇,苏锦瑟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等余韵过去后,睁开眼睛看着手臂上都布满的红痕,身体上的痛楚与不适,并不是那么的不能忍,反而一颗心完全的落进肚子里,她仿佛已经看见别人对她阿谀奉承。 苏锦瑟娇艳的面容带笑,媚眼如丝,侧身看着身旁的男子,瞳孔一缩,如遭雷劈,她连滚带爬的往后退,脸上全是惶恐,在掉下床的一瞬,被一条胳膊楼住捞回去,转瞬被压在身下。 苏锦瑟大惊失色,惊愕地看着眼前男人,目眦尽裂! 她不敢相信与自己颠鸾倒凤的不是襄王,而是兴宁侯府的庶子! 不—— 不可能! 她怎么会和一个庶子搅合在一起! 王爷……应该是襄王的! 美梦破碎,苏锦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狠狠推开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男人,双手发抖,慌手慌脚的下床,准备在事情没有爆发的时候逃走。 “嘭”地一声,门被撞开。 彩画啼哭地声音清晰的传到耳中,“郡王妃,你要给小姐做主,她被襄王给强行掳走……” 苏锦瑟衣裳都来不及捡,布满暧昧痕迹的身体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苏锦瑟呆了呆,意识到发生什么,她脸色煞白,惊慌的扯着床上的被子捂着胸口,却将床上的男人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彩画看着床上睡得香甜,一脸餍足的张颂,瞪大眼睛,表情愕然。 “小姐!” 彩画冲进屋子,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到最后却咽进喉中,泪水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 她明明是亲眼看见襄王回厢房,她才去叫苏锦瑟,怎么就……错了呢? 彩画不知道哪里搞错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苏锦瑟完蛋了! 嫁给一个庶子,还是张家的庶子,苏锦瑟这辈子毁了! 彩画浑身发冷,手足无措。 “美人,你走什么?刚才不是很热情?”张颂一边说,一边睁开眼睛,坐起身想要抱着苏锦瑟亲。看到苏锦瑟那张脸,瞬间清醒过来,他顿时吓萎了,猛地将苏锦瑟推开,看着门外的郡王妃,他跪在地上道:“我……我不知道是苏小姐,我喝酒头晕,问襄王借厢房休息,她自己跑到我床上来。” 屋外的女眷背转过身,捂着眼睛。 张颂手忙脚乱的将衣裳穿上,他跪在地上不敢动。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睡了平阳候的小姐,虽然是个私生女,但是他摸不准苏锦瑟在平阳候府里的地位。 苏锦瑟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炙烤,她绝望的想哭。等她走出这间屋子,她的人生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与她踏进郡王府时美梦不同,她已经一脚跌入地狱。 彩画为苏锦瑟穿好衣裳,苏锦瑟扑通跪在地上,“郡王妃,求求您给我做主啊。是这奸恶小人将我敲晕掳来,毁去清白,就该将他杖杀!” 苏锦瑟眼泪一串串掉下来,面容悲戚,浑身因为恐惧而颤颤发抖,那样羸弱娇怯,仿佛遭受莫大的屈辱。她在心里愤恨的想着,只要张颂死了,她就不用嫁去张家。 嘉郡王妃转过身来,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彩画身上,“你们已经成其好事,张颂若是将你打昏掳来,至少有一刻钟,为何这婢女拖延时间叫我们过来?” 苏锦瑟感受到嘉郡王妃落在身上的目光仿佛能看见她的心底,头皮都紧绷起来。 彩画颤声道:“奴……奴婢……” “这婢女口口声声说是襄王将你强掳,你又说是张颂,前言不搭后语,不知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亦或是你们主仆两全都是假话!”嘉郡王妃并不听彩画的解释,早在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时,心里顿时清明亮堂,苏锦瑟身份转变,又失去倚仗,病急乱投医,她便将主意打到襄王身上,阴差阳错,却被一个庶子占去便宜。 苏锦瑟心底一颤,她狡辩道:“张颂一个庶子如何进的郡王府,襄王无缘无故为何将厢房借给一个庶子?是他将我掳来,给张颂占去清白。” 襄王出现在门口,正好听见苏锦瑟的话,如远山雾岚的眸子里呈现着讶异,“小王为何要坏你的清白?因为你的美貌,让小王妒忌了?” 这话一出,有的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谁都不是傻子,张颂哪有胆子强占苏锦瑟的清白?她不止是平阳候府的大小姐,也是兴宁侯的外甥女,一个庶子强占张涵嫣所出的女儿,不是在找死吗? 是苏锦瑟想要攀高枝,设计襄王,最后反被设计,根本不值得同情。 苏锦瑟脸色青白交错,用力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还未说话,便听襄王道:“张颂是小王的狗腿子,小王输棋被罚酒,他代小王受罚,饮醉酒了,小王自然要将厢房腾出来给他休息。”稍作停顿,他又继续道:“除了送张颂回来,小王一直在与皇兄下棋。不论是小王,还是醉酒的张颂,都没有办法掳走苏小姐。你若是得了癔症,臆想着小王掳走你,小王便没有办法了。” 苏锦瑟听着襄王冷嘲热讽的话,泪水流得更汹涌,“我没有证据,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襄王没有再搭理苏锦瑟,只是‘哎呀’一声,“这屋子里的熏香好香啊。” 嘉郡王妃面色一变,她看向一旁的商枝,“丫头,你检查一下,屋子里的熏香可有问题。” 商枝检查香炉,拿着烤一半的香丸,闻一闻,“香丸里加了催情散,若是饮酒的人闻了,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嘉郡王妃不等苏锦瑟与彩画反应,冷声道:“搜!” 嬷嬷冲上前去,搜查苏锦瑟与彩画,在彩画的袖中搜出剩下的一颗香丸。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嘉郡王妃将药掷在苏锦瑟面前。 苏锦瑟脸上血色尽褪,彩画这贱人居然把东西留着,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 “苏锦瑟,你是自作恶,尝到的恶果,也怨不了人,此事我做不得主,将你交给兴宁侯夫人处置!”嘉郡王妃已经让人去请兴宁侯夫人。 兴宁侯夫人急匆匆赶来,看到屋子里跪着的一男一女,快要气昏过去,这个贱人和她娘一样下贱,四处勾搭男人! 兴宁侯夫人挫着牙齿,压下心里的怒火,为了兴宁侯的面子,她也不能不管苏锦瑟。 “你和颂儿已经有夫妻之实,我明天给平阳候送庚帖,将你们两的婚事办了。”兴宁侯夫人原来还打算利用苏锦瑟联姻给兴宁侯府带来利益,没有想到这个贱人勾男人勾到张家头上来,败坏张家的名声,简直和吞了苍蝇似的。 “不,我不要嫁给他!”苏锦瑟听到兴宁侯夫人的安排,情绪崩塌道:“我就是死也不嫁!” 她要做王妃的!嫁给一个庶子,她还有活路吗? 兴宁侯夫人冷哼一声,“不嫁你就去死!”指使两个嬷嬷,“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带走!” 嬷嬷一人抓着苏锦瑟一条胳膊,拖着她离开。 兴宁侯夫人给嘉郡王妃赔礼道歉,“郡王妃,扰您兴致了。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回去后我定好好教训一番。” 嘉郡王妃很喜欢襄王,苏锦瑟敢在郡王府行下作手段算计襄王,根本未降她放进眼里,动怒道:“我等着侯府的好消息。” 兴宁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苏锦瑟这贱蹄子就算想死也死不成了! “一定一定,到时候给您报喜。”兴宁侯夫人脸都笑得僵硬,匆匆告辞回府,将苏锦瑟的事情告诉苏元靖,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将人娶进府。 经过这一闹,嘉郡王妃让人散了。 襄王手里把玩着一张纸条,意味深长的看向商枝。 他自秋水阁离开,打算回厢房休息,有人从阁楼里扔出一张纸条,他只来得及瞥见一抹嫩绿色的裙摆。这整个宴会中,只有商枝穿着嫩绿色长裙。 襄王得知有人自荐枕席,又折回秋水阁,随从告诉他,张颂在府外等着他去看窑子里新来的一批瘦马,便遣人将张颂唤进来,灌几杯酒,让人将张颂抬到后窗扔进厢房,襄王则堂而皇之的进厢房,彩画离开后,襄王便将人丢床上离开。 襄王将商枝堵在回廊里,两指夹着纸条,在商枝面前晃了晃,“为何帮我?” 商枝看着样貌俊美的襄王,往后退几步,拉开一定的距离,“我在帮自己。” 襄王了然,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你在引起本王的注意力?” 商枝错愕的看向襄王,似乎没有想到他脸皮如此厚。 襄王皱了一下眉,似有些困惑,随即浅淡一笑,“你不是问父皇要了赐婚的条件?你觊觎王妃的位置,直接提便是,何必大费周章?” 商枝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仿若春日的花枝般美好,又如冬日初雪令人惊艳,可惜脑子有病。 她默了默,从袖中拿出一瓶药,塞进襄王手里,神情有些惋惜,“脑疾要趁早治。”绕开襄王,转身离开。 襄王看着手里的药瓶,勾唇道:“有意思。” 随从冷硬地说道:“商姑娘有未婚夫。” 襄王目光凉凉地瞥向随从,将药瓶弹进他怀中,“眼拙多吃药。” 他只是想要看看商枝的目的罢了。 似乎真的只是怕他吃亏? —— 兴宁侯夫人直接吩咐嬷嬷将苏锦瑟押送到平阳候府,用绳索将她捆绑住,彩画当着她的面杖毙。 苏锦瑟的眼睛被满地的血染红,耳边全是彩画凄厉的惨叫声,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咽气。 嬷嬷警告苏锦瑟,“小姐好好等着待嫁,如果婚事出现意外,彩画便是姑娘的下场!兴宁侯府丢不起这个人。” 苏锦瑟脸色扭曲,苍白如鬼,她凶狠地瞪着嬷嬷。 嬷嬷不以为意,对婢女说道:“屋子里的血不要收拾了,小姐还有两日出嫁,喜庆喜庆。” “嘭”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苏锦瑟一个人。 她躺在床上,眼睛发直地看着地上那滩血,脑子里出现彩画绝望求救的声音,心里备受着煎熬。 短短的几日,苏锦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不敢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就是彩画血肉横飞的惨烈情景。 彩画凄厉的问她,为何不救她。 甚至,双目泣血,向她索命。 苏锦瑟再也不敢睡觉。 兴宁侯府的嬷嬷开门进来,看着苏锦瑟眼窝深陷,半边脸色蜡黄而憔悴,拉着她坐在铜镜前梳妆。 抬手将她脸上金色面具揭下来,却仿佛和皮肉沾在一起,无法撕下来。稍微用力,苏锦瑟脸上出现痛苦之色,嬷嬷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为她在另外半边脸上妆。 苏元靖要面子,苏锦瑟爬上庶子的床,丢尽他的脸,他默认兴宁侯夫人的一切举动。只提一个要求,一顶轿子将她抬回去,不要大肆操办。 正合兴宁侯夫人的心意,婚礼这一日,她让张颂去迎亲,并没有宴请宾客,只是开恩让张颂姨娘院子里摆一桌。 苏锦瑟看着普通的四抬小轿,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她都这般惨烈,兴宁侯夫人还这般羞辱她! 嬷嬷粗鲁的拽着苏锦瑟,将她塞进轿子里,苏越突然从府中冲过来,将人拦住。 “住手!” 苏锦瑟眼底爆发出希翼的光芒,仿佛看见了救星,“二哥,救我!我不要嫁给卑贱的庶子!” 嬷嬷在苏越面前有顾忌,不敢乱来,只得说,“二公子,这门亲事是夫人与侯爷做主的。” 苏越这几天被苏元靖关起来,他听说今日苏锦瑟出嫁,嫁给张颂那等没用的庶子,只知道沉静在女色中,苏锦瑟嫁给他这辈子都毁了,他冲出来,拦住苏锦瑟,不让她出嫁。 “妹妹别怕,哥哥带你走!”苏越满目怒火,牵着苏锦瑟的手就走。 苏元靖听到动静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做垂死挣扎的苏越与苏锦瑟,他沉声道:“苏越,过来。” 苏越愤怒地说道:“爹,锦瑟是你的女儿,娘娇疼着长大,你就忍心让她嫁给一个废物?” 苏元靖目光沉沉,隐有着薄怒,“你可知她的生母,给你母亲下毒,害死你未出世的妹妹?” 苏越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元靖。 “我最后说一遍,回来。”苏元靖冷酷无情道:“你若要带她走,我会将你在族谱上除名,不再是苏家的子嗣。” 苏锦瑟心中大惊,她无助的握紧苏越的手。 苏越死死瞪着苏元靖,目光如狼一般凶狠,可他却无法迈开脚步,脑子里全都是张涵嫣下毒害他娘。他虽然不喜欢他娘,但是也不想见她去死。 苏锦瑟心凉半截,她知道苏越离不开平阳候府,他心里渴望着爹娘的注目,又怎么会为她变成无宗无族的人?苏锦瑟认清现实,知道苏越就算犹豫到最后会救她出去,最后也会被苏元靖手段强硬的压制,根本没有能力将她救出去。 苏锦瑟想到是商枝找出香炉里的香丸,才让她不能翻身,她对苏越说道:“二哥,你别管我了!商枝害我丢掉清白,你替我问一问她,为何要这般恶毒的对我。”说着,伤心的流下两行泪水,扭头钻进轿子里。 苏越握紧拳头,眼底布满无能为力的痛苦。 苏元靖不喜欢与他作对的次子,看着他助纣为虐而不自知,冷嘲道:“你从小到大就如此懦弱窝囊!” “我没有!”苏越青筋暴突,嘶吼道。 苏元靖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进府。 苏越几乎要被苏元靖不屑的眼神击溃,他死死的盯着平阳候府几个字,眼睛渐渐通红。 他不懦弱,他不窝囊,事情又为什么发展到这一步? 突然,他拔腿狂奔,想要去看一看秦玉霜,她是不是真的被张涵嫣迫害了! 苏越跑到将军府门口,看着商枝从府中出来,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苏锦瑟的话,苏越拽着商枝的手,将她推到巷子里。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苏锦瑟!” ------题外话------ emmm……明天让苏二哥知道一些真相,期待他的表情。 啊嘞嘞,今天居然写了一万一,么么哒~亲亲们慢慢享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引诱 苏越双目通红的低吼一声。 下一刻,一股凉意从小腹窜到头顶。 苏越面色骤然一变,他低头看见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肚子上。 商枝微眯着眼睛,冷眼打量着苏越。她都还没找他算账,他自己撞上门来。 听到苏越嘶吼出的话,商枝忍不住低笑出声。手里的匕首往前面一送,刺破苏越身上的锦袍,冰冷的刀尖紧贴着肚皮。 “我不肯放过苏锦瑟?”商枝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重复一遍。 苏越浑身紧绷,他刚刚一动,就听商枝道:“你大可试一试,是我的手快,还是你躲得快!” 苏越脸色瞬间阴沉,看着面不改色的商枝,这张脸与他娘有几分相似,吐露出嘲讽的话,他紧咬着腮帮子。“你敢!” “我不敢?难道你不知道我怨憎苏锦瑟强占我的身份,对她痛下毒手,赶尽杀绝?我都这么丧心病狂了,你对我二哥刺下的那一剑,你说我敢不敢?”商枝说到这里,手里的匕首往前又扎了一寸,鲜血顿时涌出来。 苏越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看着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肚子上剧烈的刺痛,让他眼底充斥着汹涌的愤怒,“你终于承认,你对她下毒手,我那一剑,你受的并不冤枉!” 商枝都想要撬开苏越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浆糊,还是一包草。 她讽刺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他居然毫无所觉,反而自以为听到她‘承认’害苏锦瑟! “苏越,就凭你这个智商,到现在没被苏锦瑟玩死,算你福大命大!”商枝看着苏越怒瞪的双眼,冷笑一声,“你们平阳候府,我真看不上眼,怎么会因为她霸占我的身份,对她痛下毒手?难道不是她害怕身份被暴露,我回到平阳候府,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对我赶尽杀绝?” “不可能!”苏越下意识反驳,他脑海中全是苏锦瑟温柔的脸孔,那样娇怯不堪经历风雨,怎么会心肠如此恶毒? “清河镇她所作所为,我与苏易说的,你不会相信,何不去问问曹管家,她是如何设计曹管家为她所用?”商枝知道苏锦瑟惯会装模作样,她白莲花的形象太深入,所以将苏越耍得团团转。苏越是一根筋,他相信‘眼见’为实,不禁讽刺一笑,“你现在愤怒的找我算账,是苏锦瑟告诉你,她想要爬襄王的床榻,最后却被兴宁侯府的庶子占去便宜,是被我设计的?” 苏越面色一变。 商枝勾唇道:“她想要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算计襄王不成,反而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你不信咱们可以走着瞧,她一定不甘嫁给一个庶子,会在兴宁侯府谋出一条出路。” 苏越紧紧盯着商枝,她的目光不躲不闪,十分的坦然,没有一点作恶的心虚。而她又将苏锦瑟会再犯错,说得这般笃定,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苏越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自己心目中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妹妹,是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人! 可是商枝坚定的话语,让他心里不由产生动摇。 因为他知道商枝不可能会撒谎,她说的事情,只要自己稍微认真去查一查,就知道真假。 曹管家是他爹的心腹,只听从他爹的命令,他不会包庇商枝,为商枝做伪证! 而她说苏锦瑟会再兴风浪,他只要盯着,就能知道真假! 苏越猛然心惊,他居然被商枝牵着鼻子走,真的怀疑起苏锦瑟! 他心里一片复杂,其实在看见兴宁侯府嬷嬷的态度时,他就觉得奇怪,苏锦瑟是兴宁侯府长房嫡出姑奶奶的女儿,饶是苏锦瑟的身份再低贱,她的外祖母依旧健在,兴宁侯府下人不该如此轻视她。如果是商枝算计,兴宁侯府的人会查不出来?是不是正因为查出来,苏锦瑟让他们丢脸面,才迁怒她呢? 当时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并没有多想。现在仔细想一想,很多事情都可以见到端倪。 一旦开始怀疑,苏越便忍不住往深想,例如张涵嫣对他娘下毒,苏锦瑟知不知情? 这个念头一起,苏越脸色发白,连忙打住! 不可能,苏锦瑟一定不知情! 娘疼爱她十几年,将她当做眼珠子呵护疼爱。即便娘最后没法接受她的身份,可是之前的宠爱是实实在在的,她不会知道还任由张涵嫣下毒! 苏越肚子剧痛,商枝猛地将匕首扎刺进去,鲜血迸溅出来。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商枝,就看见商枝冷声说道:“我说过的,你那一剑,我迟早会还回来!”她拔出匕首,手指紧紧的握着匕首,鲜血喷在手上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握不住。她将匕首放在苏越的手里,“这是苏锦瑟的,她当时想要用这匕首杀了我,你代劳她动手了。”说完,商枝调头就走了。 龚星辰为她挡的那一剑,险些丧命,她不能不帮他将这笔债讨回来! 而苏越又是原主的亲二哥,这个身份她也要有所顾及,念在龚星辰如今性命无忧,她那一刀手下留情,不会让苏越有生命危险。 商枝眼底一片冷意,等苏越知道真相后,说不定希望她这一刀没有留情呢!那样他就不会太痛苦,被自责与愧疚折磨。 她已经让苏越对苏锦瑟起疑,如果他还没有能力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且被苏锦瑟继续耍得团团转,无论他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活该了! 苏越捂住伤口,他脸色发白的靠在墙壁上,望着商枝笔直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是他送给苏锦瑟的生辰礼物,他是让苏锦瑟防身用的。到最后,这把匕首却是狠狠扎在他的身体里。 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咬着牙,迈动脚步去找医馆包扎。 郎中看着苏越的伤口,清理干净,给他撒药粉包扎,“你真是福大命大,这一刀偏离一点,伤及内脏,我就没办法救治你。” 苏越目光一变,商枝是郎中,她不会不清楚身体的结构,她……是手下留情了吗? 他差一点杀了她,如果不是龚星辰为她挡一剑,只怕早就命丧黄泉。 为什么? 她不是心狠手辣吗?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她……真的心肠歹毒吗? 苏越心里一片凌乱,伤口包扎好,他马不停蹄回府,找到曹管家。 曹管家惊讶的看着苏越,他向来没有事情,不会找自己。 “二少爷,您找老奴有事?”曹管家看着苏越脸色苍白,身上的锦袍肚子上破一个洞,鲜血染成暗色。“您受伤了?” 苏越心里挣扎一番,有些问不出口,如果是商枝误导他呢?他怀疑苏锦瑟就太不应该。苏锦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难道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可看着肚子上的伤口,他想起郎中的话,最终问出口,“曹管家,在清河镇的时候,锦瑟对你做过什么?” 曹管家面色顿时一变。 苏越突然变得灵光起来,看着曹管家变色的脸,艰涩道:“她真的算计你了?” 曹管家脸色青黑,有着屈辱,苏元靖已经知道,他也就不瞒着苏越,“二少爷,小姐并不如表面纯善,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自己。”然后将苏锦瑟算计他看去身子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件事我已经与主子说过,他已经知道了。” 苏越心里震颤,觉得他肯定是幻听了! 女子看重清白,何况苏锦瑟是一个名门小姐,更是需要将贞洁视若性命! 她不但不爱护,反而以此为筹码,太可怕! 一个人连自己的声誉都不在意,她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 苏越觉得他听到的和他认识的苏锦瑟简直就是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两个人重叠起来! 真的是他被猪油蒙心,才会看不清楚苏锦瑟的真面目吗? 不不不! 苏越宁愿相信曹管家是被苏元靖下了命令,故意败坏苏锦瑟的名声! 他痛苦的捂着头,不知道该听谁的,信谁的! 苏越冲出府,去往兴宁侯府,他要看看苏锦瑟是否如商枝所言,不甘心嫁给一个庶子,再兴风浪! 他在兴宁侯府做过客,对府里不算熟悉,张颂住在哪里却是清楚的。苏越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躲藏在张颂的院子里,暗中观察着苏锦瑟。 苏锦瑟被送进张颂的屋子里,里面没有一点新婚的喜庆。除了门窗贴几个双喜,就只有床上铺着大红的被子,别的一概没有。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条凳子,窗户边上摆着两个箱笼,就连梳妆镜都没有,寒酸的不得了。 苏锦瑟心里一片荒凉,觉得前路黑暗,一辈子过着咸菜稀粥的日子,她就觉得活不下去,又没有死了的勇气! 她要活着,而且还要好好的活着! 苏锦瑟自己掀开盖头,坐在桌边将一碗稀粥就着咸菜咽下去。 这一晚,张颂并没有出现,梅姨娘以身子不爽利为由,将他叫过去,把身边的丫鬟开面给张颂。张颂忘记了苏锦瑟,和他新得手的通房睡一晚。 苏锦瑟巴不得张颂不回来,但是听到张颂宁愿宿在一个丫头的房里,也不愿来新房,心里觉得屈辱。 “嘭”地一声,门被婢女推开。 苏锦瑟看着身着暗色锦裙的梅姨娘,身材娇小,根本压不住身上的暗色,显得十分老气。浑身上下,除了头上那一根金簪子,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梅姨娘看着苏锦瑟衣裳都没换,穿着昨天的喜服,脸一拉,不满地说道:“日上三竿,还在躲懒呢?也不知去请安,让我一个做长辈的等着你,这就是侯府教出来的规矩?” 苏锦瑟见到梅姨娘就知道她是来找茬的,也没给好脸色,反唇相讥道:“我给你请哪门子的安?要请安也是给侯夫人。” 梅姨娘眼底闪现着怒火,这个小贱人竟敢瞧不起她! 他儿子被算计娶苏锦瑟,害得她被夫人刁难,心里本就记恨着苏锦瑟,一听她的话,肺都要气炸了。 梅姨娘嘲讽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一个私通生下来的贱种,真将自个当小姐了?给夫人请安?你倒是去啊!看看她认不认你这个媳妇!” 她冷哼一声,摔门离开,吩咐婢女道:“这屋里的吃食别送了,让她上夫人屋里讨吃的。” 苏锦瑟听到梅姨娘的话,一点都不在意,她收拾一番就去见兴宁侯夫人。 兴宁侯夫人正与兴宁侯在吃早饭,听到婢女通传的话,慢条斯理地咬一口水晶饺子,垂着眼睛道:“让她不必来请安,在梅姨娘跟前点个卯就行了。” 兴宁侯略微皱眉,没有开口,他心里是恼苏锦瑟不检点,败坏侯府的名声。 兴宁侯夫人看着他放下碗筷,立即问道:“侯爷,不合口味吗?” 兴宁侯见兴宁侯夫人跟着放下碗筷,低声道:“你吃,不必管我。” 兴宁侯夫人哪里还吃得下,让人将吃食撤下去,问婢女:“她走了?” 婢女摇一摇头,“没呢,在外面等着。” 兴宁侯夫人记起长房里还有一个文氏,苏锦瑟是她的外孙女,今后苏锦瑟在侯府生活,面子活也得做一做,至少让文氏在她身上挑不出错来。至于梅姨娘如何磋磨,就不管她的事了。 这样一想,兴宁侯夫人缓缓地开口道:“让她进来。” 苏锦瑟进来,见到兴宁侯也在,他与苏元靖年纪相当,只是他不如苏元靖俊美,面容硬朗,体魄魁梧。 “今日过来有事?”兴宁侯夫人见苏锦瑟走神,心里不快。 她突然出声,吓苏锦瑟一跳,双脚绊着婢女扑通摔在地上,她急急忙忙爬起来,红着眼圈委屈道:“今日是我新婚第一日,来给夫人敬茶。” 兴宁侯夫人唇边扯出一抹嘲讽,她捧着婢女递来的茶漱口,“你不用来请安,你若要表孝心,好生伺候梅姨娘便是。” 苏锦瑟脸色一僵,让她伺候一个妾? “好了,你若无事,下去吧。”兴宁侯夫人懒怠费神应付一个废棋。 苏锦瑟心里十分憋屈,当初她还是平阳候府的大小姐,兴宁侯夫人热情的与她攀谈,话里话外,有意与她亲上加亲。现在她落魄,便翻脸不认人了! 苏锦瑟看着兴宁侯夫人眼底的鄙夷与不屑,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去,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兴宁侯目光在苏锦瑟脸上扫过,他态度一反常态道:“起来吧,你母亲在与你开玩笑。” 兴宁侯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为兴宁侯拆她的台。 苏锦瑟抬头看见兴宁侯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她心思一转,脸上流露出一抹最娇艳妩媚的笑容,“侯爷,母亲之前最喜爱我,如今心里对我心存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人。” 闻言,苏锦瑟娇羞的低垂着头,展露出她左侧倾城的姿容,“夫人与侯爷往日里,对我也是最好的,我心里时刻都记挂着。” 她如今一无所有,身边无人可用,唯一能够利用的便只有美貌。而美貌用得恰到好处,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兴宁侯夫人看着这狐媚子,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兴宁侯眸光闪了闪,“你心里明白就好。” 苏锦瑟很懂得进退,福身道:“锦瑟不打扰侯爷、夫人,先退下了。” 兴宁侯夫人看着苏锦瑟离开,她沉着脸,不悦地说道:“侯爷,您方才是做什么?为何替她说话?” “她这张脸倒是比之前更动人,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名不虚传。”兴宁侯眼中闪过兴味,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这种姿容嫁给张颂倒是惋惜了,若是……” 兴宁侯夫人心里转过弯来,恍悟道:“侯爷是打算重用她?”停顿片刻,她含笑道:“我听说张颂昨日收了一个婢女,倒是不怎得看重苏锦瑟,侯爷若要将她赠人,这也不难办,妾身找梅姨娘探探口风。” 兴宁侯道:“你看着安排。” 平阳候根本不在意苏锦瑟,他无论做什么,平阳候也不会插手吧? —— 苏锦瑟回到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过了晌午,也不见有人送饭过来。 她去找文氏,她的外祖母,却是在几日前被兴宁侯送去寺庙祈福,并不在府中。 苏锦瑟气恼的回来,找梅姨娘要吃的,梅姨娘在正院伺候兴宁侯夫人,让她扑了空。 苏锦瑟忍着一肚子火气,饿着肚子,一直等到晚上,不说稀粥咸菜,就连一个馒头都没有。 苏锦瑟心生怨憎,这个贱妇,等她得势后,一定让要狠狠教训她! 实在饿得不行,苏锦瑟去梅姨娘屋子里要晚饭。 梅姨娘惊讶道:“你没有吃呀?我还以为夫人给你安排饭菜呢。这个时候厨房里的厨娘都已经歇下,你明早再吃吧。” 苏锦瑟看着梅姨娘得意的面容,手指紧紧嵌进掌心,刺痛让她恢复神智。 不能闹! 她暂时还不能惹怒兴宁侯,这是她的踏板。能不能走出侯府,她就只能指望兴宁侯! 苏锦瑟憋着满肚子火气走出梅姨娘的院子,突然想到张颂,如果张颂在,她就不要饿肚子了。 苏锦瑟又折回梅姨娘的院子,问她张颂在何处。 靠近屋门,就听梅姨娘说,“我的颂儿真可怜,娶这么个贱人,让他都不愿回府。不过好在侯爷看中她那张脸,打算将她当做玩物送走,我巴不得这丧门星尽快离开,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苏锦瑟心里咯噔一下,兴宁侯打算将她送人? 沦为玩物,不比嫁给庶子好。甚至还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苏锦瑟脸色发白,匆匆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想着对应之策。 一整个晚上,苏锦瑟都睡不着,她不知道兴宁侯打算什么时候将她送走。只希望在兴宁侯有动作前,她的外祖母回府。 而兴宁侯也是如此想,希望在文氏回府之前,将苏锦瑟送出府去。 苏锦瑟宛如惊弓之鸟,听闻兴宁侯过来找梅姨娘,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兴宁侯现在就准备动手了吗? 苏锦瑟再也无法冷静,看着去往梅姨娘院子里的兴宁侯,她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挑选出一件稍显暴露的长裙,深红色的长裙将她的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胸前那一痕雪白呼之欲出,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部,她在屋子里转一圈,看到兴宁侯从梅姨娘屋子里出来,苏锦瑟拉开门,与兴宁侯来一个巧遇。 苏越蹲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苏锦瑟矫揉造作,双目含春,举手投足显露出魅惑的姿态,也是将她的春光展现在兴宁侯眼前。他双目充血,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拼命的克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怒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想象不到苏锦瑟如此的下贱! 苏锦瑟是孤注一掷,昨日给兴宁侯夫人请安,她看得出兴宁侯对她很感兴趣,许是因为顾虑着身份,所以看重她的美貌将她送人。 她无路可走,打算剑走偏锋,引诱兴宁侯,只要突破身份的桎梏,她就能挽救自己的命运。 可惜兴宁侯并非贪花恋酒之人,美貌固然撩人,但是声誉与权势利益更动人。 兴宁侯看着眼前勾人的苏锦瑟,十分冷静地说道:“这一身衣裳不错,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顿了一顿,“就按照今日的装束打扮。” 苏锦瑟看着兴宁侯毫不留恋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就像泡进冰水里。 她心里忍不住绝望,难道真的是她会错意?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子里,手腕被拽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不等她挣扎,就听到耳边传来压抑着暴怒的声音,“苏锦瑟,你真不知寡义鲜耻!兴宁侯是你的表舅,也是你的父亲,你竟然勾引他!” ------题外话------ 中午一点有二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越的悔恨 苏越觉得有两道雷从他头顶劈下来,将他劈得四分五裂! 他心中纯洁良善,温柔娴雅的妹妹,是一个为了权势富贵,能够出卖自己的人! 更让他震惊的是苏锦瑟毫无道德底线,她竟然勾引自己的舅舅,自己的公爹! 苏越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冲击,只凭着这一幕,孰是孰非,已经分晓出来。 就像商枝所言,苏锦瑟因为出身所累,在京城里面身价大跌。她又因为毁容,断指,姻缘不知着落。所以她在嘉郡王府爬上襄王的床榻,阴差阳错被张颂占去清白。 她眼高于顶,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庶子?兴宁侯夫人与他爹早已看穿苏锦瑟的本性,方才会强行压制她出嫁。 而他……他竟听信苏锦瑟的鬼话,相信她是清白的,被商枝迫害至此! 苏越双眼通红,死死瞪着苏锦瑟,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从始至终,都是你骗我的。不是你怜惜商枝,将她请进京城将你拥有的分享一半给她,而是你害怕她抢走你的身份地位,对她赶尽杀绝!你明知她的身份,杀她不成,利用我杀她。可有想过,真相暴露出来,我心中的感受?苏锦瑟,你太让人觉得可怕!我甚至怀疑,你有没有将我当做哥哥,还是你手里一颗铺路的棋子?” 苏锦瑟早已吓傻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苏越会在张家,而且看见她勾引兴宁侯的一幕。 她被苏越掐的出不来气,双手抓着苏越的手,想要将他的手从脖子上拿开。越挣扎,苏越掐得越紧,那股子狠劲,当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苏锦瑟泪水滚落下来,烫得苏越手下意识的想松开,可看着她柔弱无依的模样,他眼底的恨更深重。就是这样,又是这样,她利用自己的柔弱,寻求庇护! 剖开这一层柔弱的外衣,里面是一副蛇蝎心肠! 而自己却被她这一层外表蒙骗! “说话啊!你不是很会巧言善辩?怎么不说话了?是还没有想好开解的托词?你没有杀商枝,也没有为权势献身,更没有勾引兴宁侯。”苏越被欺骗的愤怒冲昏头脑,恨不得掐断掌心下这纤细的脖子。 “啊!哥哥,二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有……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是兴宁侯想见我这副装扮,他明日要带我出席宴会,我才穿出来给他看一看……”苏锦瑟心里彻底的慌了,她失去镇定,只能解释清楚兴宁侯一事。 苏越短促的笑几声,狂暴的神情,让他变得十分骇人。 苏锦瑟被苏越笑得心里发寒,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苏越看着苏锦瑟惶恐无措地模样,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阴鸷凶狠,“我昨日就在张家,就在你屋子外,我怎么不知道兴宁侯让你穿这一身装扮?” 都到这个地步,她还妄图欺骗他! 苏锦瑟吓得连连摇头,惨白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浮现冰冷的苍白。 她……她不知道苏越昨日就藏在张家,他是早已发现端倪,才会特地藏在她身边,看她露出破绽吗? 想到这里,苏锦瑟悚然一惊,浑身冷汗。 苏越看着她满面泪水,眼底漫上悲哀绝望的神情,就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整个人软软的被他提着摁在墙壁上。 他紧紧盯着苏锦瑟,颤声问道:“我娘的毒,是你下的?” 苏锦瑟的瞳孔似被针扎了一下,心虚、害怕涌上心头,又被她狠狠压下去。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下毒害娘?”在苏越的注视下,苏锦瑟狼狈的逃避他的视线,咬紧牙关,不肯认下罪状。 苏越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看着苏锦瑟的目光,不知是愤怒失望居多,还是怨恨占上风。 最终,他痛苦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苏锦瑟重复一遍,泪水籁籁的落下,心中知道苏越已经不再信任她,她低笑几声,笑声越来越大,状若癫狂,“我如果是娘的女儿,需要如此汲汲营营的算计?每一日都担惊受怕,生怕有一日真相揭露,侯府再无我立足之地。你看事实也是如此,苏元靖厌憎我,是我让他的婚姻有污点,秦玉霜怨恨我,是我取代她女儿的位置,不肯原谅我。我孤立无援,若是不去钻营,不去算计,就会像张涵嫣一般,被苏元靖囚禁在院子里逼疯,或者是死在商枝的手里。就如今日,我不去勾引兴宁侯,明日就会变成一个玩物,被送给别人。” “苏越,你说是我的棋子?你够资格吗?你若有足够的能力庇护我,我何须如此?你想要什么样的假面,我都能装成那个样子,何必出卖美貌与身体?你无法反抗苏元靖,让我不嫁给张颂。也不能将我救出张家的火坑,让我免于被送人的命运。苏越,你说你哪里值得我利用?”苏锦瑟见瞒不下去,便不再隐瞒,置之死地而后生,希望苏越顾念着一丝恩情,知道她被兴宁侯送人,将她救出去! 苏越看着她青白的脸上露出的讽刺,他的手颤抖一下,松开掐住她咽喉的手。 苏越看着毫不知悔改的苏锦瑟,往后退了一步,他心头升起莫大的悲哀,看着苏锦瑟一字一句道:“苏元靖不会允许真相被揭开,你去清河镇杀商枝,多此一举。也就是因为你的自作聪明,反而促使真相被揭开。如果不是你贪心不足,以你在京城里的声誉与手段,挑选一个世家子嫁过去,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该自己去偿还,去赎罪!你怨不得天,也怨不得人。” 苏锦瑟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咽哭泣。 “你对我娘下毒,你娘替你偿还。你若再犯,别怪我对你无情!”苏越最后看苏锦瑟一眼,走出屋子,越走越快,到最后奔跑起来,冲出兴宁侯府。 兴宁侯府的下人看见了,全都一脸茫然,平阳候府的二公子,何时来的兴宁侯府? 而苏锦瑟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缓缓地放下遮掩面部的双手,眼睛里的悲伤与无助被怨毒的杀意吞噬。 —— 苏越冲出侯府,漫无目的闷头奔跑。 身上的伤口崩裂,他也毫无所觉,当他抬头看见松石巷的位置,骤然停顿下脚步。 苏越大口喘息着,他靠在墙壁上,望着商枝居住的院子,眼睛里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他误会商枝,险些将她给杀了。如果不是龚星辰为她挡一剑,他都不知道如今该如何自处。 想到商枝讽刺他的话,苏越就觉得心口异常的难受。身边的人,全都看穿苏锦瑟的面目,他是有多心盲眼瞎,直到这一刻才肯相信,苏锦瑟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不堪的阴暗被揭露的一刹那,往日所有美好的一切褪去鲜亮的色彩,变得愈发丑陋与可怖。 苏越恨不得揍自己几拳,为他的愚蠢。 忽而,他看见苏易与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苏越心中一慌,急急忙忙躲起来。 苏易让商枝不用再送,“薛慎之回来,你可以问一问他,愿不愿去国子监。离会试还有几个月,他在国子监能够学到不少东西,比他在家里温书好。” 商枝道:“他在老师身边学习,等他回来我提一下,看他有没有意向。” 苏易瞬间笑了,“一定要记得啊。” 商枝是嫁定薛慎之,苏易只得多操心,希望薛慎之能考中状元郎。 “知道啦。”商枝转身进屋。 苏易看到院门合上,心情愉悦,他准备回将军府。突然,他看着形容憔悴又狼狈的苏越,正堵住他前面的去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易陡然想起什么,脸色阴沉,“你找枝枝麻烦?” 苏易的话像一柄利刃劈在苏越的心头,鲜血淋漓。 他在大哥面前,真的就这么不堪了吗? 苏越眼睛发红,艰难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苏锦瑟的真面目,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苏易一愣,看出苏越的不对劲,显然他看穿苏锦瑟的真面目。 “我和你说,你会相信?而不是觉得我在抹黑苏锦瑟?”苏易反问道。 苏越胸口一滞,放在那个时候,他的确是不愿意相信。 苏易看着苏越茫然无措地神情,眼睛通红,似乎受很大的委屈,心里一软,他受苏锦瑟蒙蔽,做下错事,虽然有些事不能得到原谅,却也挺可怜。 一心护着的妹妹,却时刻都在算计利用他,当做一柄利器将刀刃对准自己的亲妹妹。 饶是他对商枝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是他听信谗言,伤害无辜的商枝,苏越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哥。”苏越喉口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苏锦瑟他用最尖锐的语言刺伤他娘,因为苏锦瑟他被父亲看不起,因为苏锦瑟他与大哥生出隔阂,因为苏锦瑟他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妹妹。 苏越像一头受伤的孤狼,眼睛血红看不清这清朗的世界,分辨不清楚是非黑白。他所认为对的是丑陋的谎言,他认为是错的却是正义坦荡。他想要抓着苏易问清楚,他做错了吗? 错了! 他错得太离谱。 当日那句:我苏越此生不后悔。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的劈头搧打在他的脸上。 悔了! 他后悔了! 苏越眼睛模糊,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也找不到退路。 “你向母亲与枝枝道歉,她们会原谅你。”苏易声音缓和道。 “原谅……”苏越苦笑一声,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哪还有脸求得别人的原谅? 他往后退一大步,冲出苏易的视线。 苏易皱紧眉头,有些担心苏越。 他打算去将军府,找秦玉霜说清楚缘由,她出面的话,或许苏越不会犯傻。 —— 商枝送走苏易,她将桌子上的残羹收拾干净。 心里想着她既然进京了,还要留一段时间,不如转一转,看看能不能遇见什么机遇。 商枝重新换下一身衣裳,将头发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出门找秦伯言。 她走在喧闹繁华的街道上,远远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行驶而来,百姓遇见这一辆马车,神情间充满敬意,纷纷退避让开一条道,就连行驶在街道上的马车,拉住缰绳让那一辆马车先行。 商枝忍不住好奇,她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国师!这是国师的马车,他云游归京了!” 国师? 商枝好奇的望去,马车正好从她身边驶过去,微风将车帘子吹拂卷起一角,她只看见一抹华贵的衣袂,还有对面重重纱布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木乃伊。 那一双眼睛在见到商枝的瞬间,充满了震惊,随之便是磅礴汹涌的恨意! ------题外话------ 亲亲们抱歉,小绫子哄小孩睡觉,一不留神也睡过去了,本来打算更新六千,时间来不及了,剩下的字数补在明天的更新上,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半夜偷香,不轨之心! 马车内十分空旷,只有一张小几,一张座椅。椅子上铺着石青底子祥云纹垫子,国师身着白色锦袍,日光洒在上面似有水光流动。 宽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骨节分明,三指端着青色莲纹茶杯,递到唇边浅饮几口,只露出弧线优美的下颔,整张脸被隐匿在面具下。 楼夙一双睡凤眼,细长内敛,讳莫如深。 “遇见故人了?”楼夙看见贺平章眼底的仇恨,侧头望去,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见商枝的一道朦胧的身影。“一个小姑娘。” 贺平章愤恨地挫着牙齿,情绪激动道:“您别小看她,她看着年纪小,心机深沉,心肠狠毒,我这一身就是她纵火烧的。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 “哦?”楼夙唇色很淡,显得十分薄凉,唇角微微上扬,“成王败寇,输了便是技不如人。” 贺平章全身的怒火瞬间熄灭,不敢在楼夙面前造次。他看似极好说话,瞬息间能够翻脸无情。 楼夙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嘴角浮现一抹冷漠地笑意,“本座不留废物。想留下来,证明你自己。” 贺平章心底一颤,他跪坐在软毯上,仿若楼夙脚边的蝼蚁,他一根手指能够将自己碾碎。可贺平章已经穷途末路,他丝毫不在意,楼夙需要他,他就顺着楼夙的意,借他的势往上爬。 “小人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贺平章深深跪叩在楼夙的脚边。 楼夙微眯着眸子,视线定在贺平章身上。轻缓地声音犹如冰水相激,“为了本座?” 贺平章心里生出畏惧,不敢直视,望着楼夙祥云纹靴子,急忙解释,“为了小人自己。” 楼夙阖上眼,嗓音里带着难以抹去的寒凉,“聒噪。” 贺平章背上泛起一股阴寒之气,缩在角落里,呼吸都放缓放轻了。 楼夙在警告他别擅作主张。 他再缓一缓,将近半年都等了,哪怕再等个几年,又有何妨? 如今他需要做的是养好一身伤,再在京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街道上,商枝有些失望,并未见到位高权重的国师。元晋帝追求长生之道,将国师的地位抬高,甚至免了君臣之礼。 商枝敛目,觉得这样的人物,离她很遥远,也便不再多想。 去找秦伯言的路上,遇见的医馆,她都会进去看一看,了解京城医馆的情况。当看见柜面上摆着伤寒药与霍乱药,商枝心中很欣慰,她算是彻底的迈出一大步。 而且据她的观察,京城里的夫人与小姐,对肌肤的养护十分看重。而且也比清河县的人,更注重养生。 她若是将在京城开一间药膳馆与美肤馆,生意很容易做起来。 商枝心中跃跃欲试,转念想着薛慎之会试、殿试之后,她就要回清河县,不会在京城里逗留,若是开药膳馆与美肤馆,并没有人替她打点。 这般一想,商枝的兴致便淡了一点,让她就此放弃,又舍不下。 秦伯言看着商枝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商枝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想开药膳馆与美肤馆,这两样还是挺赚钱的。想要在京城里占一席之地很难,若是站稳脚跟,前景一片大好。”主要是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又因为是稀罕物,她们图新鲜便会想着尝试一番,等尝到这其中的滋味,便会被成为回头客。 秦伯言对商枝也十分有信心,连忙说道:“你没有人,不妨我与你合伙入股啊。” 商枝认真考虑一下,觉得这个可行,只是她想到龚星辰,若是自个将他撇下发财,不定怎么埋怨她呢! “我先去信问问二哥,看他有没有意向,若是有的话,我们再商量具体事宜。”秦伯言在京城里有人脉,她缺少的就是人脉。 龚县令在考核中,如果能够做京官,龚星辰一定会入京,这边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他。 商枝越想越觉得可行,一刻都等不得,问秦伯言要来笔墨纸砚,商枝给龚星辰去一封信。 秦伯言正好有事情找商枝,他派人替商枝将信送走,然后给商枝倒一杯茶,“咱们再清河县的酒楼生意做出来,如今正好我们得空,会在京城里停留一段时间,可以考虑开一家酒楼?” 商枝对京城酒楼并不了解,而且清河县之所以能够做出来,是他们地段好,然后用营销手段,再才是手艺。而京城里各大酒楼的厨子手艺如何,她并不知道。 “你去各家酒楼了解过吗?菜色如何?经营得如何?按照我们在清河县的方式,能打开市场吗?” 秦伯言笑道:“你放心,我调查过一番,那些奢侈华贵的酒楼,我们比不上,依旧只做平价的。” 商枝摇了摇头,“我们得做中高端,在京城才能够赚钱。按照咱们在清河县的经营方式,只是小本买卖,没有必要多耗费心神。” 秦伯言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 “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商枝打算另辟蹊径,打破常规,“我们的酒楼分两种方式,分席面与自助。一楼是席面,二楼是自助,三楼则是雅间。席面与同福酒楼不变,变的是自助,我们一次做十二道菜,装在盘子里,供客人挑选,一个人规定多少银子,不限制他吃多少,但是不能浪费,吃多少取多少,若是浪费了,便按照规定赔偿。” 商枝还打算她磨各种果汁与瓜果,还有几样点心,供客人饭前饭后的饮料甜点。 而这就是他们的一大特色,打破传统。 只是也有被效仿的风险,之后就需要靠经营手段,而秦伯言对这一方面却并不在行。商枝觉得还得好好规划一番! 秦伯言听后,觉得完全可行,恨不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他搓着手,激动的说道:“明日!明日我就去看铺面!” 商枝不忍心打击秦伯言的积极性,只要酒楼还未开起来,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而她决定这一次提供卤方,制作卤味,还有腌制松花蛋做凉菜,求新取胜。 两人一拍即合,商枝对秦伯言道:“至于酒楼的装修,明日你来我家里,我们与慎之一起商谈,看他能不能出个好主意。” 秦伯言满口答应。 商枝心里想着做卤味,便与秦伯言告辞回家。她去菜场上买鸡蛋,猪蹄子,猪耳朵,鸡爪,鸡翅,豆干还有几根筒骨回去,又在药铺里买中药制作卤味包。 中药做卤汁能够有滋补的功效,又能使卤味香味更浓郁,提升色泽度。 香料加中药,林林总总,一共有几十种。商枝回到屋子里,围上围裙,将卤味包洗干净,用细棉布包裹起来打一个结焯水几分钟备用,然后在灶上熬制高汤。高汤的熬制需要时间,商枝花上一下午的时间熬制,这样高汤便更加浓香鲜美。 等到了晚上,商枝将炒好的糖色与香料包放在高汤里,用小火慢慢地熬制,最后加入食材。 卤汁讲究越老越好,新做出的卤汁并不浓郁,反复几次炖煮之后将精华熬制出来,卤出来的食物越香。 眼下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左右隔壁的邻居,闻着商枝厨房里飘出去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这是谁家在做饭?真香啊!” 邻居闻着飘进家里卤水香味,一桌子的饭菜,顿时索然无味。起身到院子里探头看一看,高高的墙壁遮挡住了,看不见隔壁的情况,便将屋子里的窗户给关起来。这股香味儿透过缝隙丝丝缕缕的往鼻子里钻,勾出肚子里的馋虫,口水直流。 邻居闻着香味,呼哧呼哧往嘴里扒几口饭,一碗白饭吃完,总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少了一些什么,坐立难安,干脆早早洗漱睡下。 更可怕的是躺在床上,那股卤水香味无孔不入般钻进来,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被这香味勾得心里发痒,没有吃上一口过瘾,根本无法入睡。 商枝并不知道她这一锅卤水惹出事儿了,她将鸡蛋和豆腐干先捞出来,肉类还需要继续熬。 薛慎之远远地便闻到香味,肚子也有些饿,他进屋看见桌子上的卤菜,将买来的点心放在桌子上,从厨房里拿几个碟子,将点心盛在碟子里。 他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商枝,含笑道:“这是你新研制的菜式?我在巷口便闻到香味,原来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如今被这香味勾得都有些饥荒,只怕左邻右舍比较煎熬。” “明日卤出来,分一些给邻居。到时候秦大哥酒楼开张,好让他们给酒楼造势。”商枝随便做两道菜端出来,挟一个卤蛋放在薛慎之碗里,“你尝一尝,口味如何。” 薛慎之净手,坐在商枝身侧,拿着筷子挟卤蛋咬一口,“香味浓郁,爽滑有嚼劲。这味道比平常做的菜口味浓重,但是吃之后令人想要继续再吃。” 商枝瞬间得意起来,“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薛慎之眉眼温润,唇边浮现浅淡的笑意,“为何突然想起开酒楼?你打算在京城长住?”最后一句,才是薛慎之想问的。 “秦大哥想开,我觉得还不错,两人一拍即合了。我给二哥去信,问他对药膳馆与美肤馆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就让他进京来帮我。”商枝眨了眨眼,有些俏皮的说道:“反正他在书院做样子,在京城里离干爹干娘远了,他也不用费心打掩护。”又有些忧心,“他若是来京城,他之前做的买卖怎么办?” 薛慎之吃了一个卤蛋,两块豆腐干,放下碗筷,“龚星辰是经商的材料,不管在何处只要给他机会都能施展开拳脚。” 商枝往嘴里塞一口饭,觉得薛慎之说得有道理,等龚星辰来信后再说。 薛慎之用帕子擦干净唇瓣,喝几口水漱口,声音轻缓地说道:“今日老师引荐我入国子监,隐瞒我与他的师生关系,让我静心念书。再过不久便要年节,我后日进书院,明日陪你去采买。” “苏易之前还让我与你提,问你愿不愿意去国子监,这下正好,他可以不用操心了。”商枝不想因为她的存在而让薛慎之分心,“离年节还有二十来天,只有咱们两个人守岁过年,随便买一些东西就行了。如果东西太多,我让苏易帮忙。” 薛慎之眼底的笑意浓郁,心中悄然松一口气,却又觉得留下她在身边守岁,而将她与亲人分开,太过自私,眼底的笑意淡去。 商枝并未发现薛慎之的异常,吃完饭收拾干净去厨房洗碗。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薛慎之挽着袖子站在她的身侧,两个人挤在狭小的角落里,一个盆,四只手,一起搓洗碗筷。 最后一只碗,两只手同时握着,手指相触,商枝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薛慎之,正要开口叫薛慎之出去等她,下一刻却脸红心跳的低垂着头。薛慎之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的手,一起将最后一只碗洗干净。 薛慎之却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舀一盆清水细致认真地将她的手一寸寸洗干净。 “你去外面歇着。”薛慎之松开她的手,看着还未收拾好的厨房。“这里面交给我。” 商枝看着自己纤细葱白的手指,垫着脚,在他下颔蜻蜓点水地亲一下。 薛慎之眸光一暗,手指抬高她的下颔,低头噙住她的红唇,温柔辗转地吸允柔软的唇瓣,将她搂进怀中。指尖挑开短襟顺着腰椎向上,停在她滑腻的后背上。 商枝被吻得晕头转向,唇舌发麻,微凉的手掌紧贴着她的几乎,身子轻颤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麻,忍不住呻/吟一声。 薛慎之眸光暗沉地透不出光来,克制住胸口涌动的血潮,不轻不重的在她唇瓣咬一口,将她松开,双手搭在她肩头,将她扳转过去,轻轻在后背上推了一下。“听话,出去等我。” 商枝想要转过头来,却被薛慎之的手掌托住了脑袋。 “亲之后不是要抱一下吗?”商枝舔着被亲肿的唇瓣,强行转过头来,眼尾仿佛点了胭脂般晕染着桃红色,蕴含着秋水的双眸斜睨他一眼。 这一眼的娇媚风情,令薛慎之暗自吸一口凉气。 张开手臂自她身后将她拥进怀中,商枝感受到他的异样,浑身都僵硬了一下。紧接着薛慎之反倒是像被烫了般,快速的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 商枝整个人都要当机了,全身的血液往头顶涌来,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厨房交给你了,我……我出去喂旺财。”商枝走出厨房,差点要咬断舌头,旺财在清河县,她拿什么喂? 薛慎之听到她的话,眼角眉梢晕染开笑意,心里的燥热倒是消散一些。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轻轻叹息。 商枝蹲在院子门外,双手托着滚烫的脸颊,凉爽的晚风也散不去脸颊上的温度。想到方才那一幕,心里觉得十分紧张,又有一种莫名其妙地羞臊。 薛慎之将她推出厨房的举动,不到成亲的那一刻,他估摸着也就是亲亲摸摸解解馋了。 商枝心里算一算,距离成亲也不用多久,顶多半年的时间。 收拾干净后,薛慎之温书,商枝在厨房捣鼓卤味。 商枝算计好柴禾放好,免得灶上烧一夜。 两人分别洗漱,各自回房间睡觉。 在外走了半天,又熬煮卤味,商枝累得不行,倒在床上就睡沉过去。 半夜里,迷迷糊糊间,商枝觉得身上着火似的,紧贴着一个烫人的火炉,怎么也甩不开,越缠越紧。紧接着又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身上,喘不过气来。不一会儿,仿佛有羽毛在她身上拂过,舒服的灵魂都飘出来了,又有蚊虫在叮咬她。 “枝枝……枝枝……” 商枝仿佛听见薛慎之在耳畔呢喃地叫唤她,软声道:“慎之,我房间里有蚊虫,你帮我赶走。” 又被蛰咬几下,总算清净下来,翻个身沉睡过去。 第二日起来,商枝换衣裳,傻眼了。 真是好大一只蚊虫! 她肌肤白皙,一点点印子都特别明显,商枝看着身上的斑斑点点,不用想也知道薛慎之昨晚有多激动! 商枝叹息一声,她习惯薛慎之在身边,太累太困,倒是半夜没有觉察不对劲醒过来。 利落的将衣裳穿好,她就着铜镜照一下,好在他知道分寸,没有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迹。 拉开房门出来,商枝看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饭,又看向坐在窗前看书的薛慎之,他手里的书册只翻开了书皮,想来第一次干这种事,做贼心虚了。 商枝洗漱出来,就看见薛慎之已经合上书,坐在餐桌前。 薛慎之给商枝舀一碗虾仁粥,挟一筷子酸笋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商枝吃一口粥,看薛慎之一眼,“昨夜没有睡好?眼睑下都有青影。” 薛慎之眼神飘忽,轻轻‘嗯’一声。 商枝又看他一眼,“我看你睡眠不好,是身体虚导致的,要不要给你做顿药膳滋补滋补?” “咳咳!”薛慎之正在喝粥,冷不丁听商枝这句话,呛得面红耳赤。他眼睛清亮地望着商枝,低声叫道:“枝枝。” 商枝叹息一声,“下次不许再这样!” 薛慎之怔愣住,看着商枝发红的耳廓,温和地说道:“我们年后在京城成亲?之后回杏花村再举行一次婚礼?” “操办婚礼会影响你念书,等你考试后再说。”商枝心里希望自己的婚礼,龚县令夫妇能够参加。 薛慎之颔首,虽在意料之中,心中仍有些失望。 两人用完早饭,商枝看锅子里的卤味,经过半夜熬煮,猪蹄子已经软烂,泛着玛瑙色的光泽。她在肉厚的地方划破,熬煮的时候更容易入味。 商枝用筷子轻轻一夹便分下一块肉,咬一口满嘴浓郁的香味,油而不腻,鲜香回味。 她拿出两个大碗,一个猪蹄子分开两半,捞出鸡爪、鸡翅分别放在两个碗里。猪耳朵她切成片,分装在碗里,然后给左右邻居送去。 邻居一大早闻到香味,抓心挠肺,想敲开商枝家的门,问她分一点食物吃,就算是出银子买也好。这闻得到吃不着太烧心,早饭都吃不香。 看到商枝送来他们垂涎已久的卤味,眼睛都发光发亮,“姑娘,你这菜是咋做的?可香了,咱们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眼睛都青了。” 商枝笑道:“我自己试着做的新菜式,给你们尝一尝。” 邻居连忙将卤味端回去,拿半篮子瓜果给商枝,“姑娘,这瓜很甜,你带回家尝尝。” 商枝架不住邻居的热情,将瓜果收下来。 她将锅子里剩下的分成两份,一份给薛慎之送去曾府,一份她送到秦府。 商枝装进提盒里,准备出门,拉开院门,就看见苏越站在门口。 苏越见到商枝突然出现,心中一慌,下意识要躲起来,脚下生根似得,动弹不得半分。 商枝挑一下眉梢,看着苏越面容憔悴,眼底布满红色血丝,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他已经知道苏锦瑟是什么样的人。 “看见了?”商枝主动问一句,想从苏越口中得知,苏锦瑟干了什么事。 如果苏锦瑟真的找到翻身的契机,对她可是很不利,她需要做防范。 苏越不想说,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可他看见商枝想知道的神情,张了张嘴,嗓音沙哑道:“她引诱兴宁侯。” 商枝不得不说苏锦瑟是个豁得出去的人,为了护住自己的地位,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苏越心情沉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商枝,可有些做错的事情,无论能不能偿还,他都欠商枝一句对不起。 话到嘴边,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商枝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苏越身上,等一会见苏越无法可说,她转身就走。 苏越见商枝要走,心里一急,反而脱口而出。 “对不起。” 苏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商枝脚步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商枝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苏越痛苦的闭上眼睛,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果然,是不能得到原谅。 不说原谅,她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 这该是有多憎恶? 商枝并没有顾及苏越的心情,如果道歉便要接受,行凶者得到救赎,那么对受害者而言,哪有公平可言? 她将卤味给秦老夫人,秦老将军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抢走秦老夫人的猪蹄子,大咬一口,‘嘎嘣’一声,秦老将军牙齿剧痛。 “我的牙,哎哟,我的牙掉了!”他一手紧紧抓着猪蹄子,一手捂着下巴,“我的牙磕断了!” 秦老夫人心里一急,连忙说道:“快,把牙吐出来,你可别吞进肚子里去。” 秦老将军配合地吐出来,秦老夫人在地上找牙,焦急地说道:“没有看见啊,你是把牙吞进去了?”说着扳开秦老将军的嘴,一口整齐的牙齿,一颗不少的长在牙龈上。 秦老夫人脸一拉,不理会秦老将军,坐在一边吃卤蛋。 秦老将军舔一下牙齿,惊喜地说道:“咦,没掉啊,原来是骨头,啊哈哈哈。”张嘴又咬一口猪蹄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一点没有经历过差点掉牙的心理负担。 秦老夫人被他一惊一乍,差点闹出心脏病。 秦老将军抱着食盒,两眼放光,塞着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真好吃,你们别拦着,我拿一个猪蹄子去嘉郡王府,那臭老头二十几年没吃肉,我吃给他看,告诉他这蹄子的香味与口感,让他不吃也犹如吃了,解一解馋。” 秦老夫人一脸麻木,习以为常。 商枝觉得嘉郡王若是打得过他,一定会将秦老将军打出来的。 她有些能够理解嘉郡王的心情,为何会拿不准秦老将军回府作为赌注,只怕实在是不想看见他第二眼,太遭嫌了。 秦老夫人头疼的按揉着额角,对商枝说道:“有几位世家夫人给你送邀请帖,请你去府上给她们请平安脉,你若不想去便不去。” “我可以去看看。”商枝心里盘算着要开药膳馆与美肤馆,自然要与世家夫人拉好关系,日后她开铺子,这些就会是她的客人,“我正好可以拓展一下人脉,日后做点生意也有好处。” 秦老夫人倒是赞同商枝,“你想得比我周全。” 商枝将邀请帖收好,便去给秦玉霜号脉。 秦玉霜刚刚服完药睡过去。 苏易问商枝,“情况如何了?” “身体恢复的很好,继续调养一段时间,并无大碍。”商枝又将薛慎之去书院的事情告诉苏易,“慎之的老师引荐他去国子监,明日正式去书院上课。” 苏易倒是不在意,只要薛慎之去国子监就好,“你见到苏越了吗?” 商枝一愣,“在我家门口见到他,向我道歉,我并未接受。” 苏易轻叹一声,此事并不能怨怪商枝,当初苏越做的太过分。 伤害已经造成,并非是他想要偿还,别人便要接受他的弥补。 苏易并未劝商枝原谅苏越,商枝心里倒是松一口气。 从将军府出来,商枝将从苏越那儿得来的消息,请人告诉兴宁侯夫人。 兴宁侯夫人不是善茬,若是知道苏锦瑟勾引兴宁侯,只怕不会放过苏锦瑟。 商枝打算借用兴宁侯夫人的手对付苏锦瑟,而苏锦瑟也正在利用兴宁侯对付商枝。 苏锦瑟穿着暴露性感的装扮,去前院的书房找兴宁侯,再与他一起出府赴宴。 兴宁侯看见苏锦瑟的装扮,目光很平静,估量着她的价值。 “走吧。” “等一等。”苏锦瑟连忙制止兴宁侯,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将兴宁侯按坐在椅子里。“侯爷,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你帮我报仇,我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你若是不答应,我虽然逃不出兴宁侯府,就算是自尽也不会愿意被你所用。” 兴宁侯看着苏锦瑟表现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锦瑟,透着审视,“你想要做什么?” 苏锦瑟不躲不闪,脸上的笑容不变道:“我娘被皇后娘娘指婚给苏元靖,苏元靖对她下药,将她囚禁起来,想要逼疯我娘自尽。侯爷只需要对皇后娘娘如实说清楚,苏元靖不满皇后娘娘的指婚,想要将我娘谋害,请皇后娘娘出面,让商枝给我娘治病。” 兴宁侯仔细琢磨着苏锦瑟这句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有这一件事请?” 苏锦瑟咯咯的娇笑,弯腰凑到兴宁侯地耳边,吐气如兰道:“当然不是,我还要问侯爷借几个人用一用,不知道侯爷答不答应?”说话间,双手按捏着兴宁侯的肩膀,隐隐有下滑的趋势。 兴宁侯猛地按住她的手,眼底布满警告之色。 “嘭”地一声,兴宁侯夫人将书房的门给踹开,怒气冲冲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当她的视线落在两个人相握的手时,兴宁侯夫人心里的怒火腾地喷涌而出,“贱人!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勾引侯爷!” 她做梦也想不到纸条上说的是真的!苏锦瑟对兴宁侯有不轨之心! ------题外话------ 中午一点还有二更,么么哒~开始要解决苏锦瑟啦,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六章张释隐的隐情,十五年前真相 兴宁侯夫人上去给苏锦瑟一巴掌。 苏锦瑟捂着火辣辣疼着的脸颊,就听见兴宁侯夫人切齿的吩咐婢女,“将这贱人的脸给我撕下来!” 婢女撸着袖子准备上去。 苏锦瑟尖叫一声,“侯爷,救我!” 兴宁侯夫人恨不得将这贱人的嘴也给撕烂了! “你……” 兴宁侯呵斥一声,“闹够了没有!” 婢女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兴宁侯夫人见兴宁侯维护苏锦瑟,心里又痛又怒,咄咄逼人道:“侯爷,你是要包庇这贱人,还是打算将她收进后院里?” 兴宁侯夫人忍不住怀疑,兴宁侯是真的打算将苏锦瑟送人,还是他自个看中苏锦瑟的美貌,养在外面享用? 兴宁侯夫人眼睛冒火地盯着苏锦瑟,这个不知寡义鲜耻的贱人,当初就该在她爆出丑事的时候整死她,也免得她嫁进侯府兴风作浪! 兴宁侯看着苏锦瑟脸上的掌印,沉声道:“今日你先回去。” 苏锦瑟心中松一口气,多亏兴宁侯夫人这一闹,她算暂时逃过一劫。 “侯爷,你答应我的事情……”苏锦瑟可不想这一巴掌白挨。 兴宁侯摆了摆手,“我应下。” 苏锦瑟欣喜地屈膝退下。 兴宁侯夫人看着苏锦瑟得意忘形的模样,握紧了拳头,她眼底挤出泪水,幽怨的看向兴宁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行,为何偏偏是她?她是你的外甥女又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兴宁侯冷声说道:“你今日失态了!” 兴宁侯夫人眼睛发红,心中酸涩,到这个时候他不但没有解释一句,反而责备她失态,有失身份气度! 任凭哪个女人看见自己的相公与别的女人亲密接触,心里都会不好受,即便那个人是妾侍。何况苏锦瑟是他的儿媳,叫她如何忍受? “侯爷若是在意身份体面,就不该举止出格,侯爷应该比妾身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兴宁侯夫人拿着丝帕掩住口鼻,转身匆匆带着婢女离开。 走出书房,兴宁侯夫人望着苏锦瑟居住的屋子,眼底一片冰冷的杀意。 回到屋子里,兴宁侯夫人咽不下这口恶气,将张雪珊、张如芸姐妹两叫来。 张雪姗看着母亲按着眼角垂泪,担忧道:“娘,您这是怎么了?爹又惹您伤心了?” 兴宁侯夫人擦拭眼角的泪痕,看着一双女儿,心里方才好受一点,“珊儿、芸儿,你们姐妹两再过两日要进宫做宝翎公主的伴读,明日宴请各府的千金小姐,出门游玩。” 张雪姗与张如芸心知这是母亲的借口,却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母亲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出门散心。 “行,那我们姐两商量,明日该去何处,再给各府送邀请帖。”张雪姗答应下来。 兴宁侯夫人提一句,“你们别忘了梅院那位。” 张雪姗反应过来她娘说的是苏锦瑟,心中疑惑为何叫苏锦瑟,见她娘不愿多说的模样,便压下疑虑,满口答应。 两个人离开屋子,张雪姗觉得到时候一定要让苏锦瑟出丑,邀请苏锦瑟便不觉得多难接受,“苏锦瑟去也好,当年名动京城,大家都吹捧她要嫁进皇家,哪里知道竟然嫁给一个贪恋酒色的庶子,真是好笑死了,我若是她一定躲起来不敢出门。” 张如芸也不喜欢苏锦瑟,听到张雪姗的话,浅笑道:“我派丫鬟通知她一声。” 苏锦瑟正在敷脸,她等着兴宁侯进宫找皇后娘娘,请商枝给张涵嫣治病呢。兴宁侯在去找皇后之前,需要先去平阳候府见一见张涵嫣。兴宁侯的身份不太合适,一定会去寺庙里将文氏接回来。 文氏若是回来,有她在府里,兴宁侯不敢明目张胆将她当做玩物送人,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抓住一切能够利用的机会翻身。 苏锦瑟不想放过平阳候府任何一个人,所以这个计谋,算是一箭双雕。只能让文氏请求皇后让商枝给张涵嫣治病,若让别人救治张涵嫣,只怕苏元靖会下手为强,送张涵嫣下黄泉。 苏元靖想要与秦玉霜求和,一定不会迫害张涵嫣,让商枝没办法交差,甚至利用这件事向秦玉霜表功。商枝若是不愿意救治,那便是抗旨不尊,她存心救治不好,对她的名声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商枝不但不能不治,而且还要尽心尽力的将张涵嫣治好。 张涵嫣对苏元靖与秦玉霜恨之入骨,只要她被放出来,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张如芸派人过来,通知她第二日去冬猎,苏锦瑟听到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是兴宁侯夫人的主意。张雪姗与张如芸十分厌恶她,一定不会主动邀请她出去游玩。 苏锦瑟手指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忽然,目光微微一动,她对婢女说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小姐,我明日与商姑娘有约,只怕没有办法去赴约。” 明日……张涵嫣的病应该治好了吧? 正好冬猎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 婢女想到张如芸的话,连忙说道:“三少奶奶不必担心,小姐给京城里各府都送了帖子,商姑娘必定在内。”就算之前不在内,为了让苏锦瑟赴约,张雪姗也会给商枝补一张邀请帖。 苏锦瑟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婢女回去后将话复述给张雪姗听。 张雪姗一时记不起苏锦瑟口中的商姑娘是谁,还是一旁的张如芸提醒,“商姑娘是秦府流落在外的嫡亲外孙女,她又是名扬京城的神医,将她请来也好,结交一番总归无错。” 姐妹两商量一番,便请人给商枝送一张邀请帖过去。 —— 兴宁侯将文氏从国寺里接回府。 “大伯母,张涵嫣被苏元靖灌药病倒,不请郎中医治,被囚禁起来不见天日,您快去平阳候府看一看情况。”兴宁侯在府门前迎接归家的文氏,并且将文氏又送回马车上,“张涵嫣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后娘娘指婚,苏元靖此举简直是目中无人,不将皇后娘娘放进眼底!” 文氏一张脸干枯得犹如老树皮,听兴宁侯的话,脸色一沉,“若是苏元靖敢如此对待我女儿,我不会善罢甘休!” 兴宁侯笑了笑,将帘子放下来。 文氏坐着马车到平阳候府。 苏元靖一见便知来者不善,他不动声色道:“老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侯府?” 文氏不和苏元靖打嘴上官司,直接道明来意,“我在寺庙里给嫣儿求一个护身符,特地给她送过来。”话音突然一转,“侯爷不会不让我们母女相见吧?” 苏元靖笑道:“怎么会?只是张涵嫣患上头痛症,被病痛折磨得……不太好过,我担心会吓坏老夫人。” 文氏道:“多谢侯爷的关心。你有所不知,女儿是做娘的心头肉,嫣儿不论变成何种模样,我这把老骨头都撑得住。” 苏元靖听着,派人送文氏去见张涵嫣。 文氏一路走过去,看着僻静荒芜的院落,脸色阴沉,走近才发现门窗被封死,屋里黑暗不透光,一股子恶臭味扑面而来,她几乎作呕。 文氏气得眼睛发红,苏元靖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他连遮掩都不屑去做,是觉得他们拿他没有办法吗? 文氏按着憋闷的胸口,走进屋子里,就看见张涵嫣神色恍惚,瘦骨伶仃,嘴里念念有词。忽而嘿嘿笑出声,又转瞬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求饶。 张涵嫣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模样,令文氏大为震动,满腹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文氏将跪在地上哀哭求饶的张涵嫣搀扶起来,张涵嫣被她一碰,将文氏狠狠推倒在地上,缩在床脚瑟瑟发抖。 “别过来,你这老鬼别来找我索命!”张涵嫣双目空洞而呆滞,脸上布满惊惧的神色,她跪在地上磕头,声音颤抖的说道:“别来找我,我没有害过人,不要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文氏泪水掉落下来,十分痛心,她上去一耳光将张涵嫣打醒,“嫣儿,你别吓唬娘,你告诉娘,是不是苏元靖害你变成这副模样?” 张涵嫣捂着脸颊,眼底有一丝清明,看见文氏扑进她的怀中,“娘,你救救我,快救我出去!我被关在这里,每天被灌药,头痛折磨我恨不得将脑袋拧下来,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除了送饭送药之外,没有人在屋子里,我要崩溃了!” “你放心,娘去找皇后娘娘,一定将你救出来!”文氏坚定地说道。 张涵嫣眼底充斥着疯狂的恨意,她切齿地说道:“当初我就该将秦玉霜生的小贱种给摔死,也就不会有今日种种!” 文氏觉得这是一段孽缘,张释隐十几年不曾回府,偏生在秦玉霜的孩子送到府里,张涵嫣快要将孩子闷死的时候,眼见没有气息,张释隐突然出现,将孩子救治活。他当时发怒,让张涵嫣将两个孩子互换回来,是张涵嫣以死相逼,责备他未尽到人夫人父的职责,他若是将孩子换回来,她就带着孩子一起吊死。 是她苦求张释隐,让他作为父亲,为自己的女儿做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难道他要活活逼死女儿吗?传出去,兴宁侯府如何遭受得起平阳候府与将军府的报复?他作为兴宁侯嫡长子,不为家族分担也就罢了,难道要亲手将家族覆灭? 张释隐最终妥协,带着孩子消失在京城,时隔十五年,终究是瞒不住暴露出来。 张涵嫣眼底布满怨毒的恨意,“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不会让害我的人好过!”陡然看见站在门口的苏元靖,张涵嫣吓得魂飞魄散,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刻入骨子里的恐惧。 文氏见张涵嫣突然色变,就见苏元靖目光沉沉地站在门口,浑身上下透着阴冷的气息。 “苏元靖,我要将嫣儿带走。” 苏元靖笑道:“张涵嫣是苏家的人,你怎么能够带走呢?老夫人若是要将人带走,还是先从皇后手里拿到懿旨再说。” 文氏几乎克制不住要发怒,她隐而不发,立即进宫请求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虽然厌弃张涵嫣,但是苏元靖如此作为,简直不将她放进眼底,皇后无论如何都会给张涵嫣做主。 果然,皇后娘娘听后,勃然震怒,立即让红姑姑亲自请商枝,去为张涵嫣治病。 “商姑娘,皇后娘娘有令,让你去平阳候府救治张姨娘。”红姑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商枝皱紧眉头,救张涵嫣?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苏越之死? 皇后下命令,让她的贴身女官,请她去给张涵嫣治病。 商枝听到这么荒诞的消息,觉得她是睡迷糊,出现幻听? 嘉郡王妃的寿诞,她的身份已经在京城里流传开,秦老夫人为当年张涵嫣与苏元靖有私情一事,请皇后做主,皇后如何会不知道她与张涵嫣的恩怨? 不怕她一碗药下去,毒死张涵嫣? “商姑娘,张姨娘是你父亲的侍妾,与你是一家。你又名动京城,皇后娘娘十分倚重你,方才请你给张姨娘治病。”红姑姑见商枝没有动,她又继续说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张姨娘当初做的事情虽然有错,她如今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商姑娘若是心中介怀,她好好的活着,你不是更能够很好的开解心结?” 商枝挑高眉梢,这位皇后有意思了,只要张涵嫣不死,她想要如何都可以? “红姑姑,皇后既然让我开解心结,又何必执着让我救她?”商枝没有那么烂好心,救治一条毒蛇。 红姑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商姑娘,皇后娘娘如今的地位太过艰难。侯爷的做法是在挑战皇后娘娘的威严,若是人人都如此阳奉阴违,皇后娘娘的威仪何在?侯爷有错在先,兴宁侯府上门要一个公道,皇后娘娘不得不安抚。” 商枝瞬间了悟,豫王是皇后所出,皇后需要得到兴宁侯府的支持。兴宁侯找的理由恰好踩中皇后的底线,皇后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但是皇后也不悦被兴宁侯牵着鼻子走,所以暗示她可以动手? 商枝突然觉得好笑,皇后奈何不得兴宁侯府,所以只能为难她这小人物。 但是皇后显然忘记了秦家! “皇后的意思是秦家比不得兴宁侯?当初张涵嫣将我替换走一事,皇后为顾及皇家脸面,让秦家忍气吞声。如今兴宁侯府不过一句话,皇后又要为难我?”商枝觉得是不是她表现的太温驯,还是秦家太没有存在感,以至于让皇后一而再再而三提出无理的要求? 只因为顾及皇家脸面,皇后的威严? 这也太过可笑! 她若是今日去给张涵嫣治病,首先落的是秦家的脸面! 商枝质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将秦家置于何地?可有把将军府放在眼中?” 红姑姑脸色一沉。 商枝的声音却是冷下来,“不如我让秦舅舅找言官问一问?这一趟,我该不该去?” “商姑娘!”红姑姑呵斥道:“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她的话竟号令不动你?你是要抗旨不尊?” 商枝心里想着对应之策。 红姑姑见商枝不为所动,她厉声说道:“来人,将她带走!” 身后的侍卫上前,准备将商枝绑去。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巷口,云姑姑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这等阵仗,皱一下眉,她含笑地说道:“红玉,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商姑娘可是咱们大周国的大功臣,你如此无礼的对待,不说百姓会有微词,就连皇上也会不高兴。” 红姑姑一见到文贵妃身边的云姑姑,脸色一变,就知道今日一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云瑶,商姑娘身为一介医者,行医治病是她的本能,皇后有令让她给人治病,她抗旨不尊……”红姑姑话未说完,便被云姑姑打断,她毕恭毕敬的对商枝行一礼,“文贵妃身体不爽利,请商姑娘入宫请脉,不知商姑娘眼下可得空?” 红姑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文贵妃何时竟能越过皇后?” 云姑姑讽刺道:“文贵妃难道不如一个贱妾?若是给皇后请脉,文贵妃自然退一射之地,给皇后娘娘谦让。何况,这是皇上的命令。” 红姑姑一怔,就看见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刘公公,正是元晋帝御前内侍刘通。 刘公公慢步走过来,对红姑姑说道:“文贵妃身子不适,皇上请商姑娘为贵妃请脉。至于平阳候府的张姨娘,请宫中太医去罢。” 红姑姑不敢在刘公公面前造次,“我会回禀皇后娘娘。” 刘公公看向商姑娘,恭敬地说道:“商姑娘,请。” 商枝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相比起张涵嫣,她自然选择文贵妃。而如今这场景,显然是文贵妃故意与皇后作对,卖个好给秦家? “公公稍等片刻。”商枝回屋拿着药箱出来,“有劳公公带路。” 商枝坐上云姑姑的马车,一同入宫。 贤德殿宫门前有一处荷塘,夹道两边遍植梅花。此时早梅花开,暗香浮动。 云姑姑对商枝的态度十分恭敬,她将商枝领到文贵妃的贤德殿,“商姑娘,奴婢进去通传。” 商枝颔首。 如今虽然已经入冬,还未到冬至,天气虽冷,却算不上严寒,商枝只是在长裙外加一件褙子。站在繁茂花枝下,冷风阵阵,她竟觉得手指冰凉。 云姑姑不一会儿便出来,将商枝叫进殿中。 殿内左边摆放着一整面墙壁的书架,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书册,临窗一架古琴,墨香隐隐,仿佛在那浮华喧嚣的后宫中,文贵妃有着自己的清新雅致。 商枝进入殿内,浑身都暖和起来,文贵妃身着薄纱裙,挽着袖子,正伏案作画。 “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商枝放下药箱子,给文贵妃行礼。 “云姑姑,给商姑娘赐座。”文贵妃并未停下手中的毛笔,直到一幅画做完,她才将笔洗干净,挂在笔架上。款步走到主位上,接过宫婢递来的茶杯,她轻轻吹一口气,浅饮两口,方才抬起头看向商枝,“商姑娘久等了。” 文贵妃撩开袖子,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腕露出来。 商枝拿出脉枕,将文贵妃的手搭在脉枕上,凝神号脉。 文贵妃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并不在意脉象如何,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除了双手双腿冰冷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之所以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只是想膈应皇后,给秦家卖个好,反衬出皇后对秦家的轻慢,让秦家对皇后愈发不满。 可她看见商枝神色凝重的模样,面色一变,陡然收回自己的手,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文贵妃目光锐利的看向商枝,“本宫的身体如何?” 商枝看着文贵妃的反应,想必她清楚自己的身体,不禁低声说道:“民女不知娘娘觉得膝下寂寞,想要多热闹一些,还是维持如今的现状,服用滋补的药膳调补身子。” 文贵妃手指骤然一紧,自从她产下永安之后,将身子调养好,打算再生下皇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可惜办法用尽,也无法再有身孕。她早已想通看开,不再盼着生下皇子。反而因为她膝下只有一女,获得皇上的恩宠,算是因祸得福。 如今,她只是做做样子,让商枝请个平安脉,竟未料到,这丫头说能治! “皇子已经长成,本宫如今也上年纪,哪还有这些盼头?只期望着永安挑选一个驸马,生个外孙女陪伴本宫。”文贵妃倒是豁达,紧接着文贵妃眼底却闪过一抹冷芒,幽幽地说道:“本宫不想再生子,但是不妨碍你治好本宫,本宫倒要看看,消息放出去,哪些人要坐不住了。” 商枝明白文贵妃的意思,她如今膝下无子,各路王爷与后妃巴结她。若是得知她不孕症治好,这个消息便成了试金石,哪些真情,哪些假意,一看便知了。 只是宫中的人心,又如何经得起试探? 文贵妃自有她的用意,她心中早就知道是谁害了她,所以借用这次机会,看看对方这一次可还会有动静。若是再敢将手伸过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文贵妃眼底闪过狠厉之色,看向商枝的目光,却较之前多了一丝温和。“你若是治好了,本宫必定是不会亏待你。” 商枝心里感激文贵妃对她的解围,虽然文贵妃别有用心,这份心机对她却是无害。 更何况,治好文贵妃,可不就给皇后增加危机感? “民女竭尽全力。”商枝给文贵妃一句准话。 文贵妃的宫寒十分严重本就受孕不易,又被人下毒导致彻底不孕。 黄帝内经中有一句: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 商枝便打算用艾灸治疗。 文贵妃躺下,解开衣裳,商枝用艾灸灸关元穴,神阙穴,气海穴,背部命门穴。 文贵妃觉得向来寒凉的腹部里,隐隐有暖意流动,彻底相信商枝的医术确实卓绝。 商枝给文贵妃配制暖宫茶,写下药方子让文贵妃派人去御药司取药,炼制解毒丸。 丸药装进瓷瓶里,商枝交给云姑姑,“每日早晚各服一粒,这一瓶是一个月的用量。前面三天我每日进宫为娘娘艾灸,之后便是隔三日一次,一个月后可见成效。” 云姑姑从文贵妃那处得知艾灸之后,腹部暖融融的,十分信服商枝的医术,对她的话没有不仔细听的。 “奴婢送商姑娘出宫。”云姑姑将药锁起来,将商枝送回松石巷,云姑姑嘱咐道:“奴婢每日来此接您。” 商枝轻轻点头,“有劳云姑姑。” 目送马车离开,商枝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已经将饭菜做好。 商枝放下药箱将手洗干净,坐在桌子前,闻着鲜香浓白的鱼汤,她饿得饥肠辘辘,端着热汤一口气喝完,舔一圈唇瓣,回味道:“你的厨艺长进不少,这汤火候掌握得不错,口感清谈不失鱼的鲜美甜味。” 薛慎之递给她一方丝帕,“下回再给你煮鱼汤。” “好。” 商枝看着掌心的丝帕,被他的体温蕴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她握紧掌心,将丝帕塞进袖中,端着碗吃饭。 薛慎之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的袖子,喉结微微滚动,“唇边有汤渍。” 商枝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买丝帕了?” “就这几日,你带在身边方便。”薛慎之温声说道:“还有几条在你房间里。” 商枝一听还有几条,从袖中抽出丝帕,在唇边擦拭,随手放在桌面上。 薛慎之:“……” 吃完饭,薛慎之收拾干净桌子去洗碗。 商枝提着热水去泡澡,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身体暖融融的,舒服得她呻吟一声。 今日进宫给文贵妃治病,商枝耗神过度,热水一泡,脑袋枕在木桶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门板被敲响,商枝陡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她睡沉过去,一桶水都变冷了。 “枝枝。”薛慎之清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商枝连忙吱声道:“我洗好了,你再等一等。” 薛慎之担心她睡过去,水冷了,会受凉。听见她回应,便松一口气,回到书房去看书。 商枝穿好衣裳,将澡堂收拾干净,去书房里。书案上点着一盏油灯,薛慎之伏案奋笔疾书。朦胧地灯光在他侧脸的轮廓投上淡淡的阴影,窗外的寒风垂着豆大的火焰晃动,光影在他的面容上缓缓流转。商枝靠在门边上望着他的侧脸,随着这光影照在她的心口上,泛起微微波澜。 商枝心思转动,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写文章,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薛慎之手一顿,侧头看着商枝打着哈欠,眼尾泛着水光,温声说道:“困了回去睡觉。” “我有话与你说。”商枝手指抹去眼角水花,“兴宁侯府的张小姐邀请我明日去西山冬猎。” 薛慎之一怔,“她们为何给你送邀请帖?” 商枝心中十分疑惑,她与张雪姗、张如芸两姐妹并不熟悉,她们邀请人也不会想起她,除非有人刻意提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们与你并不亲近,突然邀请你,在未弄清楚她们的目的是否单纯,不可放下警觉心。”薛慎之细心地叮嘱商枝,“明日你多带一些防身药。” 商枝点头,看着他侧过来靠近的脸,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一下。 薛慎之背脊一僵,松开商枝道:“明日冬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早点去睡觉。” 商枝凑过去抱着他的腰,“你忘了什么?” 薛慎之眸光幽暗地盯着她的红唇,喉结微微滚动,想起昨夜他对她做得事情,太过出格了。 商枝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迟疑与思忖的神情,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是低头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的啄一下。 商枝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突然抬起头在他唇瓣上咬一口,若无其事的起身,去房间睡觉。 薛慎之摸着唇瓣,轻轻地笑了起来。 —— 国师府,观虎台。 楼夙一身皎白如雪的锦袍,倚栏而立。阳光投在他的面具上冷然生辉,光华流转,一双眸子格外冰冷。 他望着树影重重下,慵懒的趴着一只吊眼白虎,如墨般的黑色条纹横亘在雪白的皮毛间,虎视眈眈地盯他。 楼夙手一伸,净月将一只手套递给他。 楼夙戴好手套,净月提着木桶放在楼夙脚边,里面装着鲜血淋漓的生肉。楼夙挑拣一块,投掷下去。 白虎两爪在地上一按,往上一扑,张开血盆大口,将生肉吞进腹中。 站在一边的贺平章,心惊胆战,他没有料到国师府后山养着一只白虎。 贺平章看着白虎双目凶狠,露出锋利的牙齿,仿佛下一瞬要跳进观虎台上来,脸上的血色尽褪,他双腿发软,手指紧紧的握着凭栏,方才没有失态的跌坐在地上。 净月看见他发白的脸色,解释道:“这白虎凶性犹存,喜欢食生肉,但是这后山周围被铁网围住,它跑不出来。” 贺平章点了点头,看着一人多高的铁网,勉强保持镇定。 “这后山连接西山猎场,一年前这头白虎跑进后山,国师便将它圈养起来。”净月提醒贺平章道:“我们不会每日给它喂食,消磨它的野性,西山那边留有一道门,每隔半个月打开一次,引进猎物做白虎的食物。” 贺平章看着正在大口吞食生肉的白虎,满头的冷汗,他是决计不会去西山。 楼夙一连投喂几块生肉,摘下手套,婢女端上铜盆,楼夙将手洗干净,看着贺平章受到惊吓的模样,目光沉下来。 这时,有人送来一封信。 净月递到楼夙手心,他拆开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竟觉得有趣。 净月看着国师讳莫如深的目光,不由得问道:“主子,信中说什么?” 楼夙将信放在石桌上,端着玉杯饮茶,食指轻点着茶杯,“一个小姑娘,给文贵妃治病。” 净月已经将信看完,倒是没有料到商枝如此艺高人胆大,竟然给文贵妃治病,这可是国师曾说过不治的人,便无人敢用心去治。 “主子……” “查。” 净月神色凛然,立即去将商枝的身份彻查。 楼夙将目光转向贺平章,贺平章连忙站起来,就见楼夙背转过身,往山下走去,“今日给你拆掉纱布。” 贺平章连忙起身跟在楼夙的身后,回到他居住的屋子。 婢女拿着剪刀,将他身上的绷带剪断。缠绕在身上的纱布,终于一层层拆下来。 他闻着发出臭味的药味,一颗心直打鼓,国师说解救得及时,他身上的伤烧能够治好。如今小半年过去,终于可以看看成效。 纱布全都拆下来,他浑身只觉得轻松无比,看着身上黑绿色的药膏,整个人泡在池子里,用皂角反复的搓洗干净。一池水都被洗黑了,他又换一桶清水洗干净。 贺平章看着身上肌肤,颜色有一些区分,烧伤过的地方,皮肤泛着嫩粉色,等再长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一个颜色。 他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擦干净身上的水渍,连忙穿上衣裳,去看看他的脸。 面容倒映在铜镜中的一刹那,贺平章心中异常的紧张,睁开紧闭的眼睛,看着铜镜中白皙无暇的俊美面容,与他之前的想比,容貌似乎更胜一筹。 他未料到国师的医术,竟如此的高超。 贺平章惊喜万分,连忙走出内室,对一旁静候的国师郑重的道谢。 “国师大人,您于我有再造之恩,平章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贺平章窮身深深鞠躬。 楼夙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在触及贺平章双目时,略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 贺平章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 这时,净月将商枝生平所有的事全都详细地摆放在楼夙面前。 楼夙看到商枝曾是贺平章未婚妻事,不由看他一眼,不过瞬息间,便将厚厚一沓资料看完。 净月静立在一边,等着楼夙的吩咐。 楼夙回头看向净月,唇边竟浮现一丝笑,让净月心惊,便听到国师说道:“本座很欣赏她的胆识。” 净月惊诧的看向楼夙,他的意思是留?不将商枝除掉? “那……文贵妃那边可要阻止?”净月问道。 “为何要阻拦?”楼夙淡淡地反问,反而推波助澜,“将文贵妃殿中的东西撤了。” 他想看看,商枝能做到哪一步。 “是。”净月快速的离开。 楼夙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他离去前,竟没有将商枝的资料带走。 贺平章迫不及待的去翻看,里面事无巨细的交代商枝的身份背景,还有恩怨纠葛。 看完资料,贺平章神色凝重,未曾料想商枝既然是将军府与平阳候府的大小姐,如此尊贵的身份,若不是他运气好,攀附上国师,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报仇雪恨。 贺平章的视线在最后一行的信息上停顿,苏锦瑟与商枝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而明日兴宁侯府的嫡小姐安排在西山冬猎。 贺平章脑海中闪过净月的话,国师府后山与西山猎场相连…… —— 兴宁侯府。 苏锦瑟得知商枝没有去给张涵嫣治病,反而被文贵妃唤进宫去治病,气得将床上的枕头砸在地上。 她泄愤似的,对着枕头狠狠踩几脚,眼底一片怨毒之色。 明日绝对不会让商枝活着离开西山! 苏锦瑟心中咒骂皇后是无用的废物,竟连一个地位比她低一等的贵妃压一头! 转念又觉得很正常,当初谁也想不到会是元晋帝继位,表现得太过平庸,太后给他挑选的正妃,出身并不高,只能够算一般,并比不上文贵妃。这也正是皇后不得元晋帝的心意,为何依旧立她为后的原因,便是阻碍外戚专权。 文贵妃膝下无子,不会谋取他的皇位,便将无尽恩宠尽数给文贵妃。 元晋帝虽然无大的作为,但是皇权之上,却很会趋利避害。 苏锦瑟走一步废棋,她只能将所有的赌注,押在明天! 次日一早。 苏锦瑟便问兴宁侯要六个精锐私兵,一个便能够挑倒几个护卫。 兴宁侯府出动两辆马车,苏锦瑟一个人一辆,张雪姗与张如芸一辆。 马车缓缓朝西山而去,摇晃颠簸半日,马车抵达西山。 张雪姗晕马车,脸色煞白,她埋怨道:“娘为何一定要我们来西山?冬猎有什么好玩的?这一路马车坐过来,我都疲累得不想玩。” 张如芸将水囊递给张雪姗,“冬猎也挺好玩,我们可以猎狐狸,用皮毛做袖筒。” 张雪姗瞪她一眼,姐妹两相互搀扶着上山。 苏锦瑟慢她们一步,看着陆续而来的马车,她给私兵第一个眼色,他们迅速隐匿在树林中。 西山猎场上,已经搭好帐篷。 各位小姐暂时在帐篷里休息,等人来齐之后,在商议怎么个玩法。 商枝到的时候,基本上快要到齐了。 文娴忍不住怼道:“你是坐牛车来的?全都在等你一个人!” 商枝淡淡地睨她一眼,并不理会。 张雪姗有意结交商枝,便出声解围道:“好啦,都怨我,没有说明时间。现在人都来齐了,我们大家一起冬猎比赛。每个人往托盘里放一物有价值的,若是谁赢了,拔得头筹,那托盘里的物件归谁所有。”说着,她拔下头上的金步摇,“这支金步摇出自瑶光阁。” 张如芸拔下手腕上的镯子,水头十足,莹润透彻,“这镯子是母亲给我的,价值十金。” “哐当”一声,文娴将玉佩放在托盘里。 各位小姐纷纷留下一物。 最后轮到苏锦瑟与商枝还未给。 托盘摆在苏锦瑟面前,她脸皮紧绷,浑身上下,除几两银子,别的她拿不出来。 当时出嫁,只有头上有一根金簪子,苏元靖并没有给她准备嫁妆。 文娴讽刺道:“怎么?苏大小姐舍不得?出来玩嘛,何至于这般玩不起?你若舍不得,我给你出了。” “嘭咚”一声,不等文娴将钱袋子搁在托盘上,苏锦瑟将仅有的二两银子放在托盘上。 全部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神色惊愕,这些目光让苏锦瑟无地自容,脸颊充血。 张雪姗打圆场道:“行了,锦瑟如今嫁给我三哥,每日吃着咸菜稀粥,能舍下二两银子的本钱,着实不容易。” 众人‘噗嗤’笑出声,“也对,庶子的日子比较艰难。” 庶子几个字,刺激得苏锦瑟眼皮子跳了跳,气得脸色通红。 托盘最后到商枝的面前,她在袖子里掏了掏,最后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托盘上。 文娴嘲讽道:“你这破瓶子值几个钱?苏锦瑟再不济,也是出了二两银子。” 商枝面色平静道:“山林里瘴气重,我这瓶是解毒丸,各位服用一丸药再进山狩猎。” 张雪姗与张如芸两姐妹听信商枝的话,倒出两粒药丸,一人一粒服用。 其他人都知道商枝的身份,对她的话没有没有怀疑,全都吃下药丸。 文娴看着众人吹捧着商枝,满腹妒火,她赌气没有吃。 苏锦瑟也没有吃,她不屑碰商枝的东西。 很快,大家一起走进山林,张雪姗道:“日落时,我们在帐篷集合。”紧接着,众人分散行动。 苏锦瑟一直盯着商枝,商枝见到苏锦瑟的时候,心中就了然,只怕她今日来西山是苏锦瑟促成。在这西山猎场上出个意外,推说是喂野兽,也无人能够追查。 商枝心中起警惕,当然不会离群,她跟在张雪姗与张如芸身边。 苏锦瑟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她心里不由得着急,这样下去,肯定是白忙活一场。 她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苏锦瑟找来六个私兵,与他们商量,伪装成刺客出现,杀掉商枝便隐去。 苏锦瑟吩咐道:“你们留出两个人,将张雪姗与张如芸引开,如果误伤到她们,侯爷不会放过你们。剩下的四个,你们直接动手,小心她手里有毒药。” 转过身,苏锦瑟猛地一愣,看见站在她身后的苏越,脸色发白。 “你……你怎么来西山了?” 商枝叫他来的? 苏锦瑟气急败坏,只希望苏越别横插一脚,破坏她计划才好。 苏越一直守在松石巷,他知道商枝要来西山猎场,便跟着她一起过来,找寻机会补偿商枝。在西山见到苏锦瑟的时候,他直觉不对劲,一直在暗中盯着苏锦瑟,果不其然,苏锦瑟包藏祸心,想要利用这次机会除掉商枝! “你恶事做尽,遭到报应,还不知道悔改。你为什么就不能迷途知返?收手吧,不要再错得太离谱。”苏越心里无比庆幸自己跟着来西山,他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苏锦瑟,只觉得她倾城绝艳的面容,十分丑陋而可怖。“你带着人离开,这次我就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坏,能坏到哪一种程度。 苏锦瑟听到一个笑话似的,掩嘴娇笑,“二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我收手回去,你再将今日之事告诉秦家,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识相的话,赶紧离开,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苏锦瑟紧张地盯着苏越,手指缩回袖子,只要苏越一转身,她就给他一刀。 苏越已经撞破她的阴谋,放苏越回去,她自己就会死路一条。 苏越猛地抓住苏锦瑟的手腕,看着她手里寒光凛冽的匕首,苏越手背上的青筋狰狞,似乎在酝酿着风暴。 他眼底凶狠的光芒让苏锦瑟心底一颤,她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后背抵在树干上,看着苏越步步逼近,咬紧牙关道:“我和商枝不死不休,你给她的一剑,这一辈子得不到她的原谅。你也早就回不了头,娘不会原谅你对她们的伤害。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一条可怜虫,等着她们回头施舍你一眼。” “从小你就是这副模样,我见你想要得到娘的关注,看着我坐在娘怀里吃饭时羡慕的眼神,我就觉得心里很高兴。所以每当娘提起你的时候,我就找各种由头分散娘的注意力,看着你落寞可怜的模样,我只好将就着哄一哄你,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愚蠢,从此之后和娘决裂,将我视作你最亲近的亲人。” “还记得那一次,你躲在假山洞里睡着,被冻得发热?是我告诉娘你在书院吃完饭,出去抓蛐蛐,娘原来想派人去找你,一听我说饿便喂我吃饭,将你忘了。也是我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到半夜,等苏元靖将她抱走后,我找二婶娘去石洞里找你。说起来,你得感激我,你对秦玉霜充满期盼又因为我霸占她的所有目光而心生失落,一直没法狠心割舍,所以我就让你彻底对她失望,不再摇尾乞怜。” “你对我这般好,即便你面上对秦玉霜冷酷无情,你内心是渴望着他们。因为秦玉霜疼爱我,你极尽所能的对我好,希望秦玉霜能看你一眼,到最后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喜爱我,还是因为秦玉霜的缘故,你习惯对我好。” 苏锦瑟讽刺地笑道:“苏越,别用你那种被背叛的眼神看着我,你对我的好,只是出自你的私心而已!” 苏越震惊地看着苏锦瑟,原来这一切都是苏锦瑟搞的鬼! 那个时候她才多大?便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他小时候很喜欢这个玉雪可爱的妹妹,娘牵着他的手说要对妹妹好,他是哥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护着妹妹。虽然她占据娘所有的目光,他心中羡慕,对她却没有半点嫉妒,因为他始终记得娘说的那句话,这是他疼爱呵护的妹妹,他怎么能与妹妹争宠呢? 只是随着他渐渐长大,娘与爹对他的漠视,让他感到受伤与难过,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多余的,所以爹娘并不喜爱他,否则他消失半个晚上,为何不来找他?即便他死了,他们是不是也不会伤心难过? 在那一刻,他对爹娘彻底的失望。而苏锦瑟满面笑容的站在他的面前,将手递给他,对他说道:“哥哥,我接你回去。” 这一幕深深刻进他的心底,他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为苏锦瑟他犯下太多的错。 可到头来,苏锦瑟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她精心设计! 苏越心里某一个角落崩塌,神情溃乱。 怒火仿若暴风雨般席卷而来,苏越压制不住自己的怨恨,双手掐上苏锦瑟的脖子,竭力的嘶吼道:“为什么?我哪里对不住你,让你如此算计我?苏锦瑟,你心肠太恶毒,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不择手段?回不了头……我是回不了头了。与其留着你祸害商枝,不如我先杀了你!只有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苏越收紧自己的手,苏锦瑟脸色青白,费力从咽喉挤出一句话,“救命……” 私兵立即出现,拔出长剑对着苏越刺来。 苏越像是长眼睛一般,抽出长剑应战。 苏锦瑟手被松开,神色惊惧的看向与人打斗的苏越。苏越被另外三个纠缠的分身乏术,在他将长剑贯穿私兵胸膛的时候,苏锦瑟眼底的恐慌被杀意取代,双手发抖的握住匕首,狠狠刺进苏越的后背。 苏越浑身一僵,私兵一剑刺穿他的右手臂,长剑落地,他睁大眼睛看着苏锦瑟。 苏锦瑟看着苏越眼底惊愕痛苦地神情,咬紧牙关猛地将匕首拔出来,鲜血喷溅,苏越嘭地倒在地上。 “我还不能死,所以你去死!”苏锦瑟瞪圆了眼睛,呼吸急促,牙齿打颤地说道:“把……把他丢下山崖。” 私兵抬着苏越与被苏越砍杀的两个私兵丢下山崖。 苏锦瑟手忙脚乱将地上的鲜血掩埋,脸色苍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拼命压下心里因为杀人的恐惧,对私兵说道:“你们去找商枝!” 商枝与张雪姗、张如芸走散,只得快速的朝猎场外走。 不一会儿,商枝撞见满身鲜血的苏锦瑟。 苏锦瑟看到商枝愣了一下,她大叫一声,“来人啊!快将这个贱人抓起来!” 商枝反应过来,调头就跑。 苏锦瑟急忙追赶过去。 商枝闷着头往前面跑,苏锦瑟带来的几个人,不是普通的侍卫,她只能跑远了,引不来那些侍卫,再将苏锦瑟解决掉! 苏锦瑟握着手里的匕首,穷追不舍,根本没有发现两个人越跑越深。忽然,看见前面的道路被铁网给拦住,苏锦瑟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商枝怎么跑! 商枝看着铁网,眼底闪过冷光,手指夹着药粉,准备等苏锦瑟靠近撒过去。 突然,她感觉后背一阵风过去,树枝背后扑的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眼大白虎,一口咬住兔子的脖子,藏到重重树影下。 商枝面色发白,她没有想到铁网后关着一只老虎。老虎被圈养起来,猎物只怕早已捕杀光,哪里还有兔子? 这样一想,商枝视线搜寻一番,蓦地看见铁网的门被打开。 商枝眼睛一眯,看着苏锦瑟目光阴毒的冲过来,她立即转身跑进铁网里。 苏锦瑟离得远,根本没有发现铁网里的大白虎,跟着商枝冲进去,肚子一痛,被商枝一脚踹翻在地上。 商枝看着白虎吼叫一声,朝她们扑过来,拔腿跑出铁网,将铁网门关上,挂在上面的锁片锁起来。 “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苏锦瑟看到骤然出现的大白虎,吓得魂飞魄散,她腾地爬起来,怕打着铁网求救。 ------题外话------ 咳咳!我……我以为今天能弄死她的……失算了! 腾讯书城那边的朋友们,昨天二更不知道出现什么问题,一直没有同步过去。其他作者朋友让我将章节修改,看那边是否会同步,修改几次状态,一直没有同步,若是今天这章没有同步,我等编辑上班问编辑是什么情况,给你们造成阅读不便,很抱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锦瑟之死! 苏锦瑟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葬身虎口的地步。 她充满仇恨的眼神变得恐惧,她拍打着铁网,手掌被划破鲜血淋漓,涕泪横流,绝望地嘶喊着,“放我出去!救我出去!” 商枝看着老虎吼叫着逼近。 苏锦瑟惊恐至极,她哀求着商枝,“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放我出去……我再不敢对付你……”余光看见白虎靠近,肝胆俱裂。 白虎闻着苏锦瑟身上的血腥味,愈发的狂暴起来,它吼叫一声,往前一扑,瞬息间到苏锦瑟的身后。 苏锦瑟瞳孔一紧,脸色惨白,四肢发软得瘫在地上,避开了白虎,连滚带爬地要逃。 白虎咆哮一声,猛地一扑,张口咬住苏锦瑟的脚踝往密林里拖。 苏锦瑟凄厉的惨叫,惊骇欲绝,脸上露出濒死地表情,看着白虎凶暴的撕咬下她的腿脚,撕心裂肺的痛袭来,面容都痛得抽搐扭曲。 她翻身往前面爬行,希望能够从虎口逃生。 白虎舔一下沾着鲜血的皮毛,凶残的目光锁住苏锦瑟,尖利的抓在按在她身上,几乎要刺进她的皮肤,被白虎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锦瑟指甲掐在草地上,折断了,那微弱的痛也不及身上剧烈的疼痛,眼睁睁看着白虎一口一口将她的四肢吞嚼下去,清晰地感受到皮肉骨头被啃碎,额头上冒出大滴的冷汗。 她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除了在商枝手中经受毁容、断指之痛,也抵不住这千刀万剐般的痛处,尖叫着在地上扭动着,痛得死去活来。 白虎似乎吃饱了,迈着步子围绕苏锦瑟转一圈,趴在重重树影下睡觉。 苏锦瑟再也没有人前的美艳,脸色灰败,身躯残破,鲜血汩汩地流淌,她睁大眼睛,扭头向商枝求救。 “救……我……” 商枝不敢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听到苏锦瑟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着她气息不稳,瞳孔渐渐涣散,眼底布满希翼。希望商枝看到她受到惩罚,心软的饶过她一次,将她救出可怕的地方。 可她看见商枝面无表情地模样,苏锦瑟心里一片绝望,她下巴抵在地上,往前面爬行,却只能在原地扭动着,浑身的热流消失,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躯冰冷,瞪大着眼睛看向澄净的天空。 这一刻,苏锦瑟发现天真蓝,她有多久没有好好欣赏过身边的景致,被人众星拱月的受人追捧,那时候的她穿着最精美艳丽的长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像春日枝头绽放的花信,她有着美好的人生,梦想着嫁入皇家,母仪天下,成为最大的赢家。 是什么时候起,她落到这般惨烈的境地? 毁容,断指,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她不后悔,任何阻碍她脚步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拔除。只怪自己棋差一招,太过急功近利,才会败在商枝的手里。 苏锦瑟张大嘴巴喘息着,听见有人走来,她眼底骤然爆发出希翼,看着商枝离开,几个私兵慢慢走过来。 苏锦瑟张口求救,口中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期盼着他们能够救她。 她瞪大杏眼,看着他们寻着压倒的荆棘找过去,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在浓烈的悲愤绝望下断气。 商枝在树林中疾步穿梭,后背惊出冷汗,苏锦瑟下场如此惨烈,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时时刻刻想着算计她! 商枝想到苏锦瑟这个隐患已经消除,心里不由得轻松起来。 她快步往帐篷走去,丝毫不知道贺平章在密林里走出来,目光怨毒地紧盯着商枝的背影。这个贱人命够硬,他打开铁门,还未来得及去将商枝引过来,她自己跑过来,借机除掉死敌! 贺平章目光幽冷地看着苏锦瑟的残躯,眼底闪过诡谲的光芒。忽的,面色骤变,快速闪进林子里。 楼夙从一旁走出来,净月跟在他身后,他袖手站在铁网后,目光晦暗地望着苏锦瑟的残躯。 楼夙目光自锁片略过,“处置了。” “主子,钥匙……”净月心里觉得贺平章贼胆太大,竟敢在他身边将钥匙偷走! 楼夙唇边浮现冰冷的笑意,暗中的贺平章第一次在楼夙脸上看见笑容,这笑容令他觉得阴寒,只见楼夙细长的眼睛凌厉的射来,“滚出来。” 贺平章胆寒,战战兢兢走出来,跪在地上,“国师,小人……” 楼夙一脚踹在贺平章的胸口,“本座不养不听话的狗。” 贺平章倒在地上,捂着疼痛的胸口,脸色发白。 “扔进去。”楼夙转过身,朝来时的路上走去,“三天。” 贺平章肝胆都要吓破了,他还没来得及哀求,就听净月道:“老实点,你敢再违背命令,只能喂虎了。若是三天能够活着回来,主子便不会再与你计较此事。”当然,不能活着出来,主子也不会在意。 商枝沿着路出去,商枝看见地上有鲜血,并没有在意。 商枝回到帐篷,就看见张雪姗与张如芸姐妹两已经到了,陆续还有其他府中的小姐。 她们来西山猎场,提前有护卫过来清场,只要在边缘,不往深处走,还是不会遇见凶猛地野兽。 张雪姗看着商枝空空如也的手,“商姑娘,你没有弓箭,肯定猎不到猎物的。” 商枝笑道:“我不会射箭。” “那就没有办法。”张如芸提着两只野兔,一只山鸡道:“这是我们的战利品。如果不是林子里雾大,我们还能多猎的。” “最近这段时日出太阳,林子里雾大,滋生瘴气。”商枝解释道。 张雪姗与张如芸了然的点头,难怪商枝让她们吃解毒丸。 闲聊片刻,大家都陆续的回来。大多是一只两只的,反倒最后文娴,她猎得最多,两只野兔,三只山鸡,一共五只。 文娴拔得头筹,张雪姗让婢女将托盘给她。 文娴看一眼托盘上商枝的瓷瓶,拿起当着商枝的面扔在地上,冷哼一声道:“有人自以为医术了不起,迎来送往都拿药丸,这不是诅咒人生病吗?真晦气!” 张雪姗面色一变,她想说什么,被张如芸拉住,摇了摇头。 文娴要知道商枝来,她就不会来,看不起兴宁侯府的做派,与商枝并不熟悉,只因为她是秦家的子嗣,方才上赶着巴结。她扭动着胳膊对张雪姗道:“下次这些无聊的活动别叫我来,累死人了,我先回府。” 张雪姗看着文娴的背影,气得脸色发青,“得意个什么劲!文贵妃再能耐,膝下又无皇子,她文家还能升天不成?” 张如芸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捂住张雪姗的嘴。人多口杂,谁知道她这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模样? 商枝将药瓶捡起来,她想着文娴的面相,不在意地说道:“不必计较,是我想的不周全。” “今后再也不叫她!”张雪姗心里怒气未消。 经过文娴这一闹,大家都有些扫兴,准备回府。 这时,有人突然问道:“少一个人,苏锦瑟没有回来。天都要暗了,她不会是困在林子里出不来?” 张雪姗咬牙,这个贱人,真是个事儿精! 张如芸担忧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夜里林子里有野兽出现,我们进去找人不安全。让护卫进去找吧!” 众人纷纷同意,让各自的护卫进去找苏锦瑟。 半个多时辰下来,护卫一圈找下来不见苏锦瑟的身影,不敢往深处找。 张雪姗不禁想起她的母亲特地嘱咐她叫苏锦瑟冬猎,并且将地点安排在西山,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她想起府中苏锦瑟勾引她爹的传言。 张雪姗脸色骤变,冷声说道:“冬天夜里冷,我们先回去。我告诉我娘,让她派人来搜山。” 商枝轻声道:“说不定她有事先回府了。” “也有这个可能!” 大家都不愿意等苏锦瑟,冬日里天黑的早,她们在山上多停留,便多一分危险,一起下山。 苏锦瑟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众人意识到不对劲,却谁也不愿意开口,装作没看见上马车离开。 细微处可见人的品行,商枝见状,便知苏锦瑟只怕不太得人心,许是平常的时候惹得大家不快。 商枝坐上马车,忽而看见一匹骏马,有一些眼熟。仔细辨认,不就是苏越的? 他也在? 商枝皱眉,苏越来西山做什么? 想不通,商枝便不多想,苏越会拳脚功夫,一般的野兽难不倒他。 这样一想,商枝便让车夫驱车回松石巷。 —— 兴宁侯夫人在别院里焦急地等待,双手紧紧地交握。 她望着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心中的不安扩大。 只希望这次的行动,一切顺利! 兴宁侯对苏锦瑟十分宽容,甚至为苏锦瑟呵责她,苏锦瑟不死,她心中难安,担心兴宁侯终有一日坏人伦。 不多时,侯府豢养的私兵回来,背着几个人,又捆绑住几个。 兴宁侯府夫人急忙问道:“事情进展顺利吗?” 刘立新是私兵小分队的头领,他回答道:“我们过去的时候和侯爷指给苏锦瑟的人交手,他们正抬着几个人准备丢下山崖,被我们阻拦下来。等将这几个人抓拿之后,一路追踪苏锦瑟,跟着踪迹,她极有可能跑进国师后山中,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将人抬回来。” 兴宁侯夫人脸色阴郁,倒叫这个贱人逃过一劫! 下回再要下手,很难再找到机会。 “几个死人,抬回来做什么?丢乱葬岗去。”兴宁侯夫人神色不快,起身准备回府。 刘立新道:“夫人,这人是平阳候府的二公子苏越,是苏锦瑟伤的。现在还有一口气,属下带回来,看您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 平阳候府的二公子? 兴宁侯夫人沉吟半晌,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不错,做得好!” 苏锦瑟既然逃到国师后山中躲过一劫,她出手伤人,秦家的人特别护短,若是知道养着苏锦瑟这么一条毒蛇,他们能置之不顾? “刘立新你去侯府取一支苏锦瑟的贴身之物放在苏越身上,避开人将他送到将军府。”兴宁侯夫人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便是利用将军府的人处置苏锦瑟。她看着兴宁侯派出来的私兵,手往脖子一划,“处置了。” 如果让兴宁侯知道她派人杀苏锦瑟,一定不会轻饶自己的。 刘立新吩咐手下执行命令,虽然都是侯府的私兵,但是刘立新却事兴宁侯夫人的心腹。 兴宁侯夫人解决一桩心事,回府去梅园取苏锦瑟的一根包金簪子给刘立新。 刘立新立即将苏越送去秦家。 张雪姗回府,连忙找上兴宁侯夫人,“娘,您说实话,让女儿去冬猎,目的就是苏锦瑟?” 兴宁侯夫人神情温柔的抚顺着张雪姗的鬓发,并不瞒着她后宅的腌臜事情,“没错。她是你三哥的妻子,不知寡义鲜耻,勾引你爹。你爹对她十分关照,不能留她在侯府兴风作浪。” 张雪姗大惊失色,她娘真的要苏锦瑟的命! “你们得手了吗?”张雪姗急忙追问。 “她躲进国师后山,不能轻举妄动。”兴宁侯夫人不想再多提苏锦瑟,握着张雪姗的手,问她今日在西山的情况。 张雪姗坐在兴宁侯夫人身侧,将今日狩猎一事绘声绘色说与她听。 而商枝回到府中,一口水没来得及喝,院门被砰砰拍响。 “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将军府的小厮在门口焦急大喊。 商枝反应过来说的是苏越,面色一变,她快步过去,将门拉开。“出什么事了?” “奴才也不清楚,府里侧门被人敲响,守门的婆子打开门,就看见二少爷躺在门口,身受重伤,快要没气了。”小厮一口气噼里啪啦地将知道的说出来,催促道:“小姐快走,耽误下去,二少爷会没命!” 商枝心想苏越的情况或许很危急,提着药箱子坐上马车,一起快速的去秦家。 刚一下马车,玲珑拉着商枝往府中跑,“太医正好给夫人请脉,给二少爷检查一番,太医说要准备身后事了!” 商枝没有料到情况这般凶险!她跑进屋子,就看见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眼睛通红,焦急地守在一边,秦老夫人手里拨动着佛珠念经,求菩萨保佑苏越。 秦玉霜眼睛哭肿了,她拿着帕子给苏越擦伤口,看到商枝就像找到主心骨,“枝枝,你可一定要治好你二哥!” 商枝点头,“我会尽力!”绕开秦玉霜,将药箱放在床边,手指试探鼻息,贴着脖颈动脉,又掀开眼皮看瞳孔状态,最后给苏越号脉。 伤口处太医简单做止血处理,商枝检查伤口,是由较短的锐器刺伤,而且力道不大,伤口较浅,并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右臂上的伤口很深,是长剑所伤,而且损伤到筋脉。 刘太医见商枝神色凝重,有条不絮的处理伤口,不由自主道:“商姑娘,需要帮忙吗?” “要!”商枝对刘太医道:“他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心脏跳动严重过缓,我需要对他进行急救,你到时候听从我的指令。” “好!”刘太医很激动,商枝这句话,显然是苏越有救!他在一边帮忙,能够需要不少东西! 商枝给苏越止血后,给他心肺复苏,让刘太医对苏越人工呼吸。 刘太医倒也是医者仁心,并未有顾忌,毫不犹豫的给苏越做人工呼吸。 半盏茶的时间,苏越的心跳渐渐有力,恢复正常,商枝拉着被子给苏越保暖,失血过多会引起体温骤降,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包她调制的盐糖粉,对玲珑道:“用温水冲泡过来。” 她去准备针与桑麻线,消毒之后,给苏越将伤口缝合。 刘太医震惊地张大嘴巴,居然真的可以将皮肤缝合! 他心中十分激动,站在一边也看得十分仔细入微。 缝合伤口,商枝抹上刀创药,包扎好,将玲珑冲泡好的糖盐水喂苏越喝下去。 刘太医看着呼吸平缓的苏越,再次见识到商枝的医术! 急救的手段,他见所未见! 分明只剩下一口气,以口渡气,按压心脏,便又恢复正常! “商姑娘,您这是治好了吗?”刘太医给苏越号脉,脉象虚弱,却比之前好转不少。 商枝满面疲惫之色,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道:“还需要观察几天,如果没有高热,伤口愈合良好,便无大碍。” 冬天伤口愈合较慢,苏越的伤势耽误许久,商枝担心伤口会发生感染,引发高热,甚至是心性内膜炎。 刘太医一怔,他安慰道:“一定会无碍的。” 商枝笑了笑,并没有回话,病情一事,哪有什么是绝对的? “商姑娘,您还会哪一些急救的方法?能不能教一教我?”刘太医求学心切。 商枝将药箱收拾好,看着苏越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等他情况稳定后再说。” 她几乎能够猜到苏越是因为什么受伤。 苏越这几日一直在她家门口,一定是跟着她去西山,发现苏锦瑟的阴谋,被苏锦瑟杀人灭口。 秦玉霜看着不省人事的苏越,问商枝,“枝枝,你二哥如何了?”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得看之后几天,如果没有高热,情况便稳定下来了。”商枝抹一把额头,一手的冷汗,“你小产身体差,回去休息,有情况婢女会通知我。” 秦玉霜听到商枝关心的话,心中酸涩,她压抑着泪水,点着头,连说几个好,拿着帕子按着眼角,往门口走去。商枝很累,尽全力救治苏越,她不能扰乱商枝的心神。 她走出屋子,直接去厨房,准备亲手给商枝做一顿晚饭。 秦玉霜一走,秦老夫人将商枝叫出来。 玲珑从厨房里面端一碟子点心与煮好的羊乳放在小几上,“小姐,您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商枝的确饿了,肚子很难受,她端着羊乳喝半碗,就见秦老夫人拿出一支包金簪子,“这是在越儿手里的簪子,这根簪子是苏锦瑟的。”说到这个名字,秦老夫人又气又痛心。 当年一事是张涵嫣与苏元靖造的孽,苏锦瑟是无辜的人,她若蒙在鼓里倒也罢了,可恨的是苏锦瑟早已与张涵嫣相认,对商枝痛下杀手! 如今,狼心狗肺,待她一心一意的苏越,苏锦瑟也能下得了手! 商枝挑眉,她在西山见到苏锦瑟,苏锦瑟头上可没有佩戴这根簪子。看来有人捡到苏越,嫁祸给苏锦瑟,让秦家找苏锦瑟的麻烦! 只可惜,苏锦瑟已经死了。 “老夫人,苏锦瑟已经偿命,您不要动怒。”商枝将西山的事情,简短地说给二老听。 秦老夫人只是听一听,感受到其中的凶险,她责备道:“你太以身犯险,若是大虫咬你该怎么办?”连忙双手合十,念几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商枝当时心里有几分成算,“苏越可能是兴宁侯夫人送来的。” 她记起给兴宁侯夫人送的信,她一定是发觉了,同样借这次机会动手。只是慢她一步,等兴宁侯府的人找来,苏锦瑟已经葬身虎口。 秦老夫人一听兴宁侯府,她便咬牙切齿,“兴宁侯府的人,简直欺人太甚,向来不做好事!你不招他们,不惹他们,偏生处处与你为难!皇后是瞧着咱们秦家满门忠烈,权势过甚,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引起皇帝的猜忌,她方才如此肆无忌惮!” 秦老将军道:“得让她知道咱们秦家不好惹!” 秦老将军说干立即就去干,他匆匆出府,去找嘉郡王一同去曾府。 曾秉砚正在与薛慎之讨论如今朝堂时政,有意先锻炼薛慎之。 “白嵩城瘟疫已经解决好,便是剩下后续问题,皇上任命兴宁侯押送灾银,如今兴宁侯发现问题,只等着找一个替死鬼,如今无人敢接手白嵩城,灾银与药材并未落实到百姓手里,若是开仓库问题就会无法遮掩!”薛慎之分析出利弊。 曾秉砚抚摸着胡须,“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薛慎之还未来得及开口,秦老将军与嘉郡王来。 薛慎之连忙起身行礼,让开座位,坐在最下首,给二位斟茶。 秦老将军直言道:“老曾,我们秦家为大周国征战沙场,护卫疆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生的后辈被调换,请皇后做主,为了狗屁的皇家脸面,让咱们秦家忍气吞声。如今为苏元靖一个妾,威逼着枝枝去治病,你说过不过分?” “很过分!”曾秉砚顺着秦老将军的话说。 “那你说该不该给她一点颜色?” 曾秉砚缄默不语。 “晚辈认为一国之母,便是天底下女子表率,她为一个妾出头,世人若是效仿,岂不是乱套?”薛慎之温和有礼道:“白嵩城疫情治愈,如今城内空荡,皇上拨灾银救济白嵩城,不如老师请人奏请豫王接任这个差事?” 秦老将军与嘉郡王对望一眼,豫王不就是皇后的软肋? 皇后汲汲营营,所做所为,便是为豫王。她敢在对商枝逼迫,那么便从豫王开始操刀!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根本不需要薛慎之细说。到时候只管着等豫王出错,再让言官的笔杆指向豫王。 而明显此次的灾银,押运的过程便出问题,一直没有揭露,满城的百姓等着豫王分发灾银。 豫王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在朝堂之上接管白嵩城,以为皇上对他十分器重,大刀阔斧的整顿,妄想做出一个好的成绩来。 秦老将军听闻豫王已经带人立即出发去白嵩城,兴奋得不行,只等着豫王倒大霉。 皇后听说这一事,连忙将兴宁侯传召进宫,询问他白嵩城是怎么一回事。 兴宁侯脸色难看道:“那一批银子,有一半有问题,我发现之后,不敢披露出来,等着下一个去白送陈的使臣,哪里知道竟是豫王!” 皇后脸色一变,“该怎么办?” “你立即去信阻拦豫王,让他别动灾银,既刻回京向皇上如实阐明情况。”兴宁侯如何不知这里面有秦家人的手笔?只怕豫王一事,是在警告他们! 皇后心急如焚,安排人速去白嵩城。 —— 将军府。 商枝看着满桌子的菜,卖相并不好看,她看着坐在一旁,绞拧着锦帕,十分紧张不安的秦玉霜,哪里不知道这是秦玉霜特地亲自下厨做饭给她吃。 只是秦玉霜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会做饭? 但是她却用心,问着厨娘该如何做菜,勉强做出一桌子的菜。 秦玉霜见商枝的目光望来,她心里更紧张了,“你先尝一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商枝见秦玉霜惴惴不安的模样,心中叹息,她拿起筷子夹土豆烧排骨,排骨火候不够,口味淡了,而土豆丁却是夹生,并未煮熟。商枝脸色微微僵硬,不动声色的将土豆吞咽下去。 秦玉霜就坐在商枝的身份,观颜察色,立即发觉商枝的不对劲。她动动筷子,也夹一块土豆丁,放在口中咀嚼一下,脸色一变,阻止商枝挟菜的动作,“别吃!不要再吃了!我让厨娘再重新做一桌。” 秦玉霜觉得自己很没用,想为女儿做一顿饭,这一点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商枝拿开她的手,微微笑道:“土豆生一点,口味不错,下次焖煮久一点便好。” 秦玉霜怔愣住,不确定的说道:“你……我做的真的可以吃?” 她吃了,很难吃! 商枝点头,很赏脸的吃两碗饭。 秦玉霜心里滋味更难受,她知道商枝是安慰她。 她拿着筷子,将商枝动过的菜,全都吃一遍,泪水掉下来。 商枝拿着药膏,站在门口,看着一边吃一边哭的秦玉霜,心中很无奈。这一桌子的菜对她来说是很难吃,但是难得的是心意,她从中吃到母亲的味道。 秦玉霜见商枝又回来了,狼狈的将泪水擦干净,“你……你怎么又来了?” 商枝静默不语,坐在秦玉霜身侧,抓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烫红的水泡,认真的给她上药。 秦玉霜止住的泪水又滚落下来,她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期盼。 枝枝总有一日会认她? 用完晚饭,商枝担心苏越的情况,便留宿在将军府。 薛慎之来将军府找商枝,秦老将军感激薛慎之出谋划策,留下他一起住下,厢房却不是在商枝旁边,而是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将他们分隔开。 薛慎之并未在意,看着双手靠在背后,悠然离开的秦老将军,有些失笑。 半夜里,将军府后院一间院子突然亮起灯,紧接着其他主院的灯紧跟着亮起来。 玲珑脚步急促,敲响商枝的房门,“小姐,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发高烧,皮肤滚烫,脸色发绀!” 商枝陡然惊醒过来,一听苏越发烧,立即翻身下床,心情顿时凝重。 ------题外话------ 亲亲们,下午三点钟,二更!么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薛慎之有女婿的风采 商枝无法准确的估量苏越究竟烧到多高,触碰他的脖子与额头,按照经验估算,最少有三十九度以上。 他的脉像细沉,面色苍白,印堂色青,口唇发绀,神识朦胧,呼吸困难,病情算是有点严重。 商枝拿一把剪刀,将缠绕伤口的绷带剪开,果然伤口红肿,这是感染引起的高热。 商枝将手过一遍酒,用冷却的开水洗一遍,将消毒好的锋利匕首,清除伤口周边坏死组织,再将活血生肌膏涂抹上去,取蒲公英、金银花、板蓝根、大叶青抗炎症的药,煎熬给苏越服下。 推拿会将苏越的伤口崩裂,商枝采取针灸给他退热。 商枝取太阳、督、少阳、阳明等穴,用银针刺一点五寸,留一刻钟,再针刺风池、风府、肺俞,曲池,留两刻钟,又开一副退热药,让人煎熬喂苏越服下去。 两副药灌下去,不一会儿,苏越身上冒出细密的汗水。 商枝用温水给他擦身,发出一身大汗之后,高热退下来,商枝松一口气,让人将他湿透的衣裳立即换下来,保持身上干爽。 秦老夫人看着商枝满面倦色,心疼握着她的手,询问道:“你二哥情况如何了?” “暂时退下高烧,还在持续低热中。等他伤口愈合后,高热自然会好。”商枝手掌贴着苏越的脖子,依旧有低热。 “有大碍吗?”秦老夫人看着苏越了无生气躺在床上,心脏隐隐作痛。 这个孩子向来不与秦玉霜亲厚,在她面前倒是孝顺,只是性子有些急躁,并无坏心。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究竟有多大的仇怨,苏锦瑟要动手杀最疼爱她的二哥? 只怕苏越心里很难过吧? 商枝摇了摇头,她心里也没有把握,担心会感染心性内膜炎,问题就十分凶险了。 秦老夫人见商枝心里也没底,心里难受,守在苏越身边一会,便去祠堂里给苏越祈福。 秦玉霜一直安静地坐在苏越身边,她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你说越儿手臂的筋脉损伤,等他好起来之后,这手会恢复得如他未受伤前一般灵活吗?” 商枝看着秦玉霜说起苏越伤好之后的事情,心知她不愿面对苏越有可能好不了的事实。 商枝顺应着秦玉霜想听的话说,“需要锻炼,最后会恢复。” “那就好,他最爱舞刀弄枪,如果手伤着,他该会很难过。”秦玉霜唇边露出一抹浅浅地笑容,拿着帕子打湿稍稍拧干,为苏越擦脸,“在秦家这一段时间,我仔细想过,无论是易儿、越儿还是你,我都未尽到母亲的责任,莫怪他们与我不亲近。你们如今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已经不需要母亲这个角色,我就算想要弥补你们,也不知该从何处做起,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成为你们的负担,便是为你们做得最好的一件事。” 商枝被秦玉霜脸上释然的笑给刺痛,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商枝方才道:“哪有人不需要母亲的,越是长大,才越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理解与温暖,更何况,他已经等你的爱太久了。” 秦玉霜神色恍惚,呢喃道:“是吗?” 她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商枝望着朦胧灯火下,素衣素颜依旧容光逼人的秦玉霜,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宛如无风的午后绽放地娇艳花瓣,娇嫩柔弱地不经风霜。 她能够想得通透,想必已经有所明悟。 “苏越对你冷漠,与你不亲近,他心中十分在意你,你若是对他好一点,总会得到他的谅解。”商枝宽慰秦玉霜。 秦玉霜抬头看向商枝,“你呢?” 商枝抿紧唇,一时无言。 秦玉霜是她的生母,是突然冒出来的,并没有多少的感情。而感情是需要慢慢相处出来,她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即便有感情又能深厚到哪里去? 秦玉霜轻轻柔柔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割断血脉亲缘,我相信你们早晚有一日,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商枝怔愣住,就听到秦玉霜道:“夜色深重,你明日还要照看越儿,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回去休息。” 沉默半晌,商枝心中发涩道:“好。” 她转身走出屋子,冷风拂面,她有些迟钝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望着天空中一轮冷月,她心中思绪一片纷乱。 薛慎之肩上披着青色披风,站在庭院里等候商枝,见她出来望着天空出神,便知是秦玉霜说了一些扰乱她心神的话。 上前几步,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一片冰凉,解下披风裹在商枝身上,“日渐冷了,你穿得太少,小心着凉。” 商枝拉回思绪,她扑进薛慎之的怀中,张口唤一声,“慎之。”唇瓣动了动,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薛慎之见商枝状态不对,拦腰将她抱回厢房,将她放在床榻上,商枝却是不肯松手,她的脸贴在薛慎之胸膛中蹭了蹭,“别走。” 薛慎之褪下鞋袜,解开外衫,躺在她的身侧,注视着她有些茫然的面容,温声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好,苏越为你而受伤,你出手相救,说要原谅他,但是他出手伤龚星辰那一剑,是扎进你心中一根刺,你无法释怀。” 商枝抱得更紧了。 薛慎之下颔抵在她的头顶,抚摸着她的青丝,“不必刻意去开解心结,顺其自然。你不原谅他,有你的道理,无人能够责怪你。” 商枝瓮声瓮气地‘嗯’一声。 “睡吧。”薛慎之拍了拍她的后背。 商枝在薛慎之的轻哄下,疲倦地睡了过去。 薛慎之拉高被子盖在她的胸口,穿上鞋袜与外衫,拉开门走出屋子,就看见秦老将军鼓着眼珠子瞪他。 “秦老,我有话与你说。”薛慎之毫不畏惧秦老将军的威严,让他去前院。 秦老将军看着薛慎之的背影,啐道:“臭小子!”跟着他去了前院。 薛慎之与秦老将军说了一盏茶的时辰,随后起身离开,秦老将军靠在椅背上,神色沧桑。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重重叹息,摸一把脸,回到后院,看见秦老夫人刚刚泡好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秦老夫人见秦老将军神色不对,随口问一句,“又出什么事儿了?” 秦老将军幽幽道:“枝枝心思敏感,我们对她来说就是凭空出现的陌生人,她需要时间才能够接纳我们。她的心肠软,我们对她逼得太紧,她又没法做出回应,在心里和自己较劲,太为难这孩子。你明日劝劝霜儿,顺其自然。若是有亲缘在,枝枝早晚是咱们秦家的人,不必操之过急。” 秦老夫人侧躺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 —— 嘉郡王府。 嘉郡王从曾家离开后,心里对薛慎之的印象很好。 他回到府中,难得有兴致的与嘉郡王妃提一句,“我今日在曾府见到一个后生,谈吐不凡,才华斐然。在他身上,我倒是看见了当年珩儿的风采。不知为何,对他倒是觉得很亲近,许是我已经老了。” 想到当年风华绝艳的李玉珩,眼底流露出惋惜与哀痛。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当年的事情,不知为何今日见到薛慎之的刹那,勾起他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悲恸的哀伤令他觉得苍凉。 嘉郡王妃听嘉郡王提起女婿,眼底浮现一丝哀伤,“是啊,我们都老了,过去有二十多年。”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仿若在昨日一般。每次提及都是揭开心口的伤疤,血肉模糊。 嘉郡王脱下披风,净手后,坐在嘉郡王妃面前道:“若是宁雅的孩子顺利生下来,倒是与他一般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嘉郡王妃猛地抬头看向嘉郡王,她几乎忍不住想,会不会是雅雅生下的孩子,可她及时恢复神智,觉得十分可笑。她可是亲眼看见雅雅的遗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与她一同消逝,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 嘉郡王觉得老伴太过沉浸在当年的创伤中走不出来,这些年苍老得太快,他提议道:“明日我带你去见一见这个孩子。” 第一百三十章 张涵嫣身亡,他是我们家孩子 商枝醒来,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她怔愣一下,慢慢爬起来。 她看见床边叠放着的衣物,暖心一笑,拿着衣裳穿好。 守在屋外的玲珑,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她去打热水敲门进来,准备服侍商枝洗漱。转念想到秦老夫人的吩咐,她往后退一步,让商枝自己来。 商枝敏锐的觉察到玲珑的转变,见玲珑没有上前服侍她,心中舒一口气。 洗漱后,玲珑端来早饭。 早饭很家常,一屉小笼包,一碗碧粳粥,一小碟咸菜。 商枝不紧不慢用完早饭,去看苏越。 玲珑看着早饭全都吃完了,脸上堆着笑,看来小姐很喜欢家常菜。 苏越的低烧不曾降下去,反而越烧越高。 商枝感受到掌心下有点烫手的温度,询问一旁守着的秦玉霜,“药按时喂了吗?” 秦玉霜满面忧色,“喂了,喝下大半碗。” 商枝点头,给苏越重新换药,看着伤口不再红得厉害,重新包扎起来,给他继续针灸。 “一直烧,会缺失水份,多喂他喝温水。” 秦玉霜连忙记下,“好。” 商枝将湿帕子拧得半干,敷在苏越的额头上,拿烈酒兑水,给苏越擦身退热。 半个时辰忙活下来,商枝摸着不怎么烫的皮肤,皱紧眉头,看着苏越猩红的唇瓣,显然解表热后,他还在烧内热,没有温度测量器,商枝没法感知到苏越内热多高,只得开一副降内热的药方子,煎煮后喂苏越服下。 退热有一个过程,反复几日后,若是能够控制便无大碍。 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养好苏越的伤,降下高热。 秦玉霜递给商枝一方帕子。 商枝接过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对秦玉霜道:“看顾好他,我得进宫见文贵妃。” 秦玉霜担忧道:“文贵妃找你做什么?” “治病。”商枝将药箱收拾好,挎在肩膀上。 秦玉霜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记起母亲的话,欲言又止。 商枝心里悄悄松一口气。 她出府,经过小径的时候,听到一道尖细地嗓音响起,“相公,今后霜妹与苏越住在秦家吗?还有那个什么商枝,你说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爹娘对她巴心巴肺,恨不得将心肝都掏出来捧到她面前,她偏不肯与咱们相认,难道将军府比不得她在乡下的破宅子?” 柳氏看着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对商枝的讨好,心里不顺心,她的儿子可没有这份待遇。心里冷哼一声,不相认倒也好,她也还嫌有个让她丢脸的外甥女呢! 只是想起秦玉霜和离住在秦家,她心里不得劲,“霜妹毕竟是出嫁女,身边还有一个儿子,不如在外给她置办一栋两进的宅子?” “住口!”秦景骁厉声呵斥柳氏,“霜儿是秦家的女儿,住在秦家名正言顺,秦家也养得起他们。商枝不与我们相认,足以说明她的品行,不会因为久贫乍富对爹娘殷情。我们是贫是富,对她来说暂时都是陌生人。你做为舅母,更应该拿出长辈的宽容。” 柳氏脸色难看,她拧紧手中的帕子,暗骂秦景骁莽夫,他如何能懂后宅之事? 秦玉霜带着苏越、商枝住进秦家,他们娶妻出嫁,出的聘礼与嫁妆不得从秦家出?多出一份,她们二房便少得一份! 柳氏看着高大壮硕,英挺俊朗的秦景骁,除了行军打仗,一身蛮力,就是个榆木脑袋。 “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妹夫只在外有张涵嫣一个女人,这都一大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苏易、苏越马上要说亲,苏家闹成这样,能娶到好妻子?妹夫如今不肯签和离书,他心中是有霜妹,不如好好劝劝……”柳氏被秦景骁瞪着说不下去,咽一咽口水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秦景骁压抑着怒火道:“下次再在你嘴里听见这些话,我就请娘给我纳一房良妾,想来你是不在意。” 柳氏顿时气噎,不敢再吱声,委屈的跟在秦景骁身后去看望苏越。 商枝看着他们朝这边走来,闪身藏在回廊后,等他们走过去,方才走出来,她望着秦景骁与柳氏,觉得柳氏有自己的心思,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大度。她是在秦景骁与秦老将军、秦老夫人的镇压下,方才不敢流于表面,甚至有所动作。 若是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仙逝之后,柳氏头上少了压制,这秦府只怕不会如眼下这般宁静。 商枝心事重重出府,云姑姑正好在门口等她,一起进宫。 —— 兴宁侯忙得焦头烂额,当初白嵩城筹备拨去灾银时,原来是悉数交给秦景凌处理,秦景凌却以他负责药材一事拒绝,提议由两个朝中大臣一起完成。 元晋帝准了,秦景凌负责采买药材,而苏元靖之前渎职,便钦点他押送灾银。 灾银除去白嵩城时在沿途驿站停靠休息之外,不曾离开过视线,即便如此,依然是出现问题。他借着张涵嫣一事入京,回京处理,将灾银一事往后压,让秦景凌先将药材分发下去再说。 哪知,曾秉砚以他家事缠身,锻炼豫王为由,请豫王前往白嵩城。 豫王一直等待时机接手政事,而若是他将白嵩城处理得当,他在百姓与朝中的声望便比其他几位王爷高一等,因此毫不犹豫的自荐。 他只希望皇后来得及阻拦豫王。 放下公文,兴宁侯突然想到苏锦瑟昨日问他要人去西山,至今未回府。 遇害还是逃了? 不过瞬间便否认后者,若是苏锦瑟逃了,私兵也该回来复命。 全都与凭空消失一般,难道是遇害了? 兴宁侯脸色阴沉,立即派人去西山查找。 几个时辰后,私兵带着半张面具回来,面具上有被野兽咬过的牙痕,血迹顺着缠枝青莲纹路蔓延,透着诡谲的光芒。 “面具旁边是一堆白骨,属下猜想三少奶奶遇害了。” 兴宁侯脸色铁青,最近诸事不顺! 苏锦瑟还未为他换取利益,便丢掉性命,白白浪费他的兵力。 等私兵离开,兴宁侯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招来随从,将面具递给他,“告诉文氏,苏锦瑟遇害。” 文氏得到苏锦瑟遇害的消息,刺激下,昏厥过去。 婢女吓一跳,连忙狠掐文氏人中。 文氏痛得醒过来,整个人苍老许多,她拿着面具泪湿衣襟,神色悲恸地坐在圈椅中,“嫣儿只有锦瑟一个孩子,她若知道锦瑟不在了,如何受得住?” 婢女安抚道:“姑奶奶说不定能为此事,逃离平阳候府。” 提起这事,文氏满面恼恨,若不是文贵妃从中作梗,商枝那贱人,只怕遵从皇后口谕给嫣儿治病。之后一定能够逃脱苏元靖的掌控! 文贵妃横插一脚,皇上派来一名太医,被苏元靖轻描淡写的打发。 “备马车,我要去平阳候府。”文氏扶着婢女的手要出门,突然想起那一日见张涵嫣后,她悄声叮嘱她下次过去平阳候府的时候,从张释隐药房中给她带一瓶毒药过去! 张涵嫣受不了苏元靖的折磨,想要毒杀苏元靖。 文氏看到药瓶上‘见血封喉’四个字,收进袖子里,去平阳候府。 苏元靖不在府中,得知苏越受伤,去将军府献殷勤。正好方便文氏,毫无阻碍地去见张涵嫣。 张涵嫣比上一次见,更憔悴,瘦削。一身衣裳发酸发臭,蹲在床脚边上,长长的指甲刮着瘙痒的头皮,发髻上歪歪斜斜插着一根合金簪子。 文氏看到这样的张涵嫣,待遇比她来过之后,更差劲,气息不稳,摇摇欲坠。 婢女连忙搀扶住文氏,文氏稳住身形,方才放开她。 “嫣儿。”文氏喊一声,泪水掉下来。 张涵嫣呆滞地看向文氏,歪着头,好半天才认出来,“娘,你今日怎么来了?” 文氏都不忍心告诉张涵嫣,但是她如果不告诉张涵嫣,让她振作起来,只怕她被苏元靖关在这里面关到死! 皇后对张涵嫣深恶痛绝,怨怪她欺骗皇后,兴建牌坊一事,让皇后脸面尽失。无论文氏如何状告苏元靖折磨得张涵嫣生不如死,皇后只轻描淡写的说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她无法插手,只是同意文氏的请求,让商枝给张涵嫣治病,绝口不提让文氏将张涵嫣带走的话。 “嫣儿,娘给你送药来了。”文氏先将袖中的瓷瓶给张涵嫣。 张涵嫣有人说话了,神智倒是渐渐开始有些正常,双目不再如之前那般空洞。 她手里拿着瓷瓶,张涵嫣眼底似乎注入一道光彩,有即将要解脱的轻松。 “我以为等不来娘了。”张涵嫣在没有天日的等待中,即将要绝望,以为文氏也要将她舍弃。“锦瑟呢?她怎么不来看我?” 至从她为苏锦瑟顶罪之后,苏锦瑟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张涵嫣说不出来的失望。 文氏泪水流得更汹涌,她声泪俱下道:“锦瑟……她没了。” 张涵嫣脸色苍白,觉得一闷棍敲在头上,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两耳一阵嗡鸣。 “你大哥派人来说,锦瑟昨日去西山狩猎,被野狗吃了,除了脸上半张面具,只剩下一堆白骨。”文氏捂着口鼻,悲恸落泪。 张涵嫣哭着扑过来,抓着文氏的手,剧烈的摇晃着,尖利地叫道:“是谁?是谁杀了她!” 文氏的胳膊被张涵嫣抓痛,声音嘶哑道:“你大哥说锦瑟问他借私兵去西山,准备对商枝下手,商枝已经回府,只有锦瑟尸骨无存!” “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张涵嫣眼底胸腔里燃烧着怒火,眼底迸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毒杀意,恨不得将姓秦的姓苏的全都杀干净给苏锦瑟陪葬。她双手紧握着拳头,恨声道:“该死!他们个个都该死!” 文氏看着张涵嫣眼底的癫狂,知道她理智尽失,想要抓住张涵嫣,与她从长计议,给苏锦瑟报仇。 张涵嫣却倏然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堵在门口的护卫反应过来,张涵嫣已经冲出很远,连忙追过去。 文氏跟在后面出来,在身后大喊着,“嫣儿,你去哪里?商枝在宫中给贵妃治病,你站住,等等我!” 张涵嫣只听见商枝在宫中给贵妃治病,其他的全都充耳不闻,冲出府,爬上兴宁侯府的马车,“去皇宫!” 车夫看着张涵嫣骇人的目光,吓得浑身瑟缩,连忙驱车朝皇宫走去。 张涵嫣坐在车板上,拿出文氏给的毒药,看着‘见血封喉’几个字,她眼底闪过狠毒的光芒。 她在马车上翻找,没有找到匕首,摸下头上一根合金簪子,尖利的簪尾插进瓷瓶里搅动,乳白的汁液涂抹指甲。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张涵嫣跳下马车,就看见内侍抬着一顶小轿子出来,停在宫门前。 婢女掀开帘子,商枝提着药箱走出来。 突然,一道金光刺来。 商枝抬手用药箱挡一下,却被张涵嫣用蛮力按着跌回轿子里。 张涵嫣双目通红,脸上露出狰狞神情,牙根紧咬出血来,“贱人,你杀我女儿,就去给她偿命!”抬手照着商枝的头刺下去。 商枝紧扣着张涵嫣的手,她被张涵嫣压在身下,力气并没有张涵嫣那么好使。她看着簪子上沾着白色的汁液,心中凛然,双手紧紧握住张涵嫣双手手腕,不让她碰到自己,抬腿踹她腹部。 张涵嫣发狠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手又压下去几分,簪尾几乎贴上商枝的脸颊。越来越近,张涵嫣神色越来越疯狂兴奋。 商枝头一偏,大喊一声,“快把这疯婆子拉开!” 内侍如梦初醒,慌手慌脚拖开张涵嫣。 张涵嫣愤怒的嘶嚎一声,对着内侍刺一簪子。 内侍没有反应过来倒在地上。 商枝见后,眼底一片寒霜,举起药箱子照着张涵嫣的手臂砸过去。 张涵嫣手臂剧痛,动作迟缓。 商枝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夺走她手中的金簪。 张涵嫣痛得嗷叫一声,看着商枝拿着金簪贴着她的脸颊比划一下,吓得浑身寒毛倒竖,浑身瑟瑟发抖。扑通跪在地上求饶,“我……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我痛失爱女,心中悲愤欲绝,一时冲动才找你算账的。” 商枝手里的金簪往下压,张涵嫣的脸皮深陷下去,稍微用力,皮肤便会划破。 张涵嫣冷汗涔涔,浑身抖得更厉害。 商枝闻一闻簪尾的气味,看着内侍伤口发黑发红,高高肿起来,开始溃烂。便知道这是箭毒木,而且里面还掺杂别的毒药,才会这么霸道! 张涵嫣稍微在她脸色蹭破一块皮,自己今日就得死在这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商姑娘,我给你道歉,我为以前做下的错事,向秦玉霜道歉,你饶我这一次。”张涵嫣涕泪横流,呜咽着哀求商枝。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道慵懒地嗓音传来,商枝回头望去,见到是襄王,他正站在轿子边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你们继续。” 继续你妹! 商枝心里怒骂,没见到死人了?! 张涵嫣趁着商枝分神,头移开,猛地向商枝胸口一顶。 商枝下意识避开,张涵嫣发狠地伸手朝商枝的脸上抓去。 “贱人,去死吧!” 商枝闪身避开,摸出一根银针,朝张涵嫣扎去。 张涵嫣抬手一挡,手掌一痛,她瞪着眼睛看向商枝,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挺倒下去。 商枝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她看着张涵嫣掌心的血点,又看着地上的金簪,她从张涵嫣手里抽出来,箭毒木汁液沾在张涵嫣掌心,银针扎下去渗出血,汁液顺着针眼侵入,毒发身亡。 “嫣儿!”文氏赶过来,恰好看见商枝一针扎下去,张涵嫣倒在地上,浑浊的泪水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滚落,蹒跚着跑过来,扑在张涵嫣身上痛哭流涕,“嫣儿,你醒醒,别吓唬娘!你快醒醒啊……” 商枝看着张涵嫣发黑的掌纹,整条手臂如内侍一般,青黑红肿,皮肤慢慢溃烂,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她发现金簪上有毒,没有马虎大意,不在意被她刺伤的话,小命都丢了。 她看着掌心的汗渍,往衣裳上蹭一下。 襄王眯起眼睛,看着商枝的眼神里带着晦暗,他朝商枝走来,“宫门前行凶杀人,你胆儿真肥。即便你是将军府的亲孙女,也得按照律法处置!” “襄王,你不但脑子有问题,眼神也不好使。我难道站着不动,给她杀了吗?何况,我的银针只是麻药而已,她的死因与我无关!”商枝不适应与别人离得太近,她皱着眉往后退几步,拉开四五步的距离,冷笑道:“王爷方才让我继续,可以认为是王爷指使我行凶杀人。” 襄王意外地挑眉,“牙齿很尖利。你想小王包庇你?” 商枝拒绝的很干脆,“不用,王爷如实交代看见的就行了。” 襄王点头,“小王看见你拿簪子杀这个女人,最后一针把她扎死了。” 商枝看他一眼,捡起药箱与合金簪子,离襄王几丈远。 “你这是做什么?小王会吃你不成?”襄王不满道。 商枝面无表情的说道:“吃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离你近了,我的智商被拉低。” 嘿!这丫头片子,真可气! 襄王袖着手,不搭理商枝。 商枝也没有心情理会襄王,死一个内侍,事情在宫门口发生,不会轻易善了,未免文氏销毁证据,商枝守在这里,等宫里的人出来。 文氏坐在地上,抱着张涵嫣痛苦的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宫里的禁卫军出来,环顾一下四周,大致将情况了解一下。 宫门前杀人,罪不容恕! 文氏跪在地上,对禁卫军道:“将这个贱人抓起来,她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禁卫军冷冷看一眼商枝,“带走!” 商枝避开禁卫军钳制她胳膊的手,“我自己走。” 禁卫军抬着内侍、张涵嫣,一起去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得知在宫门口杀人,事态十分严重,严谨以待。 穿着官袍坐在官帽椅中,商枝被带上来,同时文氏让师爷写的状子呈递上去。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商枝,你在宫门前杀害张涵嫣、万宝二人,还不快将作案经过一一供出,伏法认罪!” 商枝背脊挺直,不卑不亢道:“大人审问案件前,难道不需要先请出证人,证物,再让仵作验尸,拿到确切的证据,方才定罪的吗?” 大理寺卿脸色一变,“禁卫军与文氏亲眼所见,你用针伤人,致使张涵嫣身亡!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商枝目光冷沉道:“禁卫军赶来的时候,这起案件已经结束,他只不过听到片面之词。而文氏是死者的母亲,她的话如何能够呈堂作证?” “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对师爷说道:“去请仵作!” 文氏哀痛道:“大人,你要为臣妇做主,将杀人凶手缉拿归案!” “你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论对方身世如何,若是罪犯,本官定不会放过!”大理寺卿豪言壮语道。 不一会儿,仵作背着木箱子过来。 他放下箱子,看着摆在地上的张涵嫣与万宝,带着手套检查万宝手臂上的伤口,是利器所伤,而看伤口的长度与形状,是女子簪子所为。 然后又看向张涵嫣,症状与万宝一致,死因相同,中毒而亡。仵作看着张涵嫣掌心发黑的一点,倒像是针眼。放下张涵嫣的手时,忽而一顿,盯着她的指甲,用小刀刮一刮,请人拿来一点鸡血,将小刀放进鸡血中,肉眼的速度看着血液凝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商枝见了,抿紧唇,张涵嫣倒是狠毒,她做两全的准备,指甲若不是对她多加防范,被她抓一道伤痕都要丢命。 仵作看一眼商枝,将检查结果记录下来,交给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看到最后一行,死者指甲藏毒,与所中之毒一致时,又看一眼供词,案件几乎明朗起来。 张涵嫣藏毒杀人,却被商枝自保,用银针扎刺,而她手里沾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因此而丧命! 商枝将一根簪子呈递上去,“请大人过目,这是张涵嫣手持伤人的凶器,上面沾着箭毒木汁液。她用簪子刺伤万宝,万宝因毒致死。” 文氏凄厉道:“血口喷人!大人,请你明察,我女儿被苏元靖灌药,神志不清,她如何能用毒杀人?前两日皇后派太医给她医治,大人若不行,大可请太医过来问话!” 大理寺卿看着簪身上刻着张涵嫣几个字,扔在文氏脚边,“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文氏脸色发白,咬牙道:“簪子是我的女儿的,我女儿被苏元靖囚禁起来,她如何有毒药?分明就是商枝诬陷我女儿,故意在簪身涂抹毒药。她是郎中,想要什么害人的毒药会没有?我可怜的女儿啊,就被这心肠歹毒的贱人害死了!” 宫婢屈膝,跪在地上道:“奴婢可以为商姑娘作证,商姑娘为贵妃娘娘治病,奴婢随同商姑娘一起出宫,商姑娘准备下轿,张氏从一旁冲出来要杀商姑娘。万宝与万福拉扯开张氏,她怀恨在心,举着簪子刺死万宝!” 文氏脸色惨白。 这时,薛慎之带着人过来,请人通传,然后进来道:“草民有证物。”然后将一个瓷瓶与一块软毯垫子,呈递上去。 大理寺卿交给仵作。 仵作检验一番后,“瓷瓶里的毒与软毯上沾着的,与死者身上中的毒一致,都是掺杂其他毒药的箭毒木汁液。” 薛慎之看向车夫,车夫连忙跪在地上道:“小人赶车送文氏去平阳候府,不多时张氏疯癫的出来爬上马车,让奴才赶车去宫门前,张氏下马车时,商姑娘从宫中出来,张氏举着簪子伤人。这件事不止奴才看见就连后来的襄王也瞧见了!” 襄王正在看热闹,突然被点名,连忙说道:“小王看见商姑娘并未用金簪伤人。” “骗子!都是骗子!他们是一伙的!伪证,都是做伪证!”文氏激动的喊叫道。 薛慎之正要开口,这时,云姑姑从外走来,对大理寺卿道:“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为商姑娘作证。奴婢接商姑娘入宫,在下马车前,便检查过一番,商姑娘身上未私藏利器与毒药,在宫门口如何能够变出毒药害人?” 商枝开口道:“箭毒木京城周边都没有,它的汁液有剧毒,见血封喉。但是它的皮做的衣服非常保暖,我心中猜测,取下箭毒木汁液的人,一定不会扔掉箭毒木的树皮,这毒究竟是出自谁手,大人大可派人去兴宁侯府长房与我的宅邸搜查。” “大人……”文氏张嘴喊冤的话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一事来,脸色呈现一种异样的灰白色,眼窝深陷,一丝光亮也没有,充满悲愤欲绝。 兴宁侯府毕竟是侯府,若要搜查,必须要皇上的旨意。 薛慎之似乎料到有这一出,他从怀中掏出曾秉砚进宫请皇上要来的文书,递给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不由多看薛慎之一眼,命人拿着文书去搜查。 半个时辰左右,在兴宁侯府长房药房中搜到箭毒木的树皮。 文氏眼中一片绝望,狠命一咬牙,“大人……” “啪”地一声,大理寺卿落下惊堂木,将在兴宁侯府找到同类瓷瓶,装着不一样药物的瓷瓶掷在她的脚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文氏体若筛糠,后背渗出一身冷汗,跪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人证物证确凿,张氏藏毒杀人,商枝防卫自保,张氏死于自己的毒药中,罪有应得。”大理寺卿判下案子,定夺商枝无罪。 文氏瘫在地上,偏头看向商枝,满眼怨毒。 商枝冷冷瞥她一眼,不再看她,而是看向身侧的薛慎之,“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国子监念书? 薛慎之是在国子监,听到同窗谈及宫门口伤人案,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听见商枝的名字时,他便向老师告假,匆匆往大理寺赶来。最终他先将事情始末打听清楚,然后又找上张涵嫣乘坐的马车,希望找到蛛丝马迹,结果真的找到丢弃在软毯上的毒药,出五十两银子请车夫作证。 又觉得不够,便请曾秉砚进宫讨要搜府的文书。毒药既然是张涵嫣的,她能拿到这至毒,恐怕是张释隐留下来,府中一定有留下有关的证物。 “这件事传到国子监里,我便来了。”薛慎之握着商枝的手,她的掌心汗水洇湿。 商枝看着原本作证的车夫不见踪影,询问道:“你如何让兴宁侯府的车夫作证?” “自有办法。” 商枝翻个白眼,这办法还不就是银子? 大理寺卿走下来,向商枝拱手作揖道:“商姑娘,本官手掌刑狱,犯下不应该犯的错误,差点酿造成冤案。本官向你道歉!” 商枝摆了摆手,“处心公正,议法平恕,方能狱里无冤。大人因为禁卫军,偏听偏信,有失偏颇,而这正是刑狱司大忌。” 大理寺卿再向商枝行一礼,他掌管刑狱多年,难得糊涂这一次,却险些铸下大错! 商枝与薛慎之离开,两人回到宅子里,秦伯言在门口等着商枝。 商枝看着秦伯言身后的小厮,借他的人向秦府报平安。 商枝请秦伯言进屋,看着他手里拿的毛边卷纸,就知道秦伯言是为酒楼一事而来。 “这是我设计的图纸,你们看一看,给点意见。”商枝没有展开,她完全没有心情,会影响审美判断,“暂时放下,我明天再看。” 秦伯言问,“出什么事了?” “出人命了。”商枝风轻云淡。 秦伯言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颔首。 秦伯言便没有不识趣的再问,这个时候留下来,也是遭人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清河县来的信,给你的,不知为何寄到我那里。” 商枝看着妹妹亲启二字,脸上不由展露笑颜,她看向秦伯言,也难为他认出这信是给她的。 秦伯言见到商枝脸上的笑容,悚然一惊,侧头看向薛慎之,挤眉弄眼: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别打扰她?这叫心情不好? 薛慎之斜睨一眼:分人。 秦伯言捂着胸口告辞! 商枝没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她迫不及待拆开信,里面并没有关于合作的事情,只有斗大几个字:哥哥来京给你撑腰! 商枝‘噗嗤’忍不住笑出声,他连苏易都打不过,还给她撑腰呢! 心里还是很高兴,龚星辰能够来京城。他既然来了,说明他挺支持她开药膳馆与美肤馆。 若是如此,她便要将这两件事提上日程。 商枝便与薛慎之商量,“慎之,我若是开美肤馆,你说我是从清河县那边作坊拉美肤膏过来,还是在这边重新建立?” 薛慎之给她分析利弊,“你若长久在京城开下去,在这边重新建立作坊比较好。清河县离京城路程遥远,运送美肤膏来京城,其中消耗的车马费便不少。你在京城建立作坊,需要人力与铺面,成本与清河县那边的车马费相抵,利润相同,却比清河县要方便许多。不必因为天气恶劣,而延迟货物入库。” 商枝赞同的点头,“你给我写雇人告示,明日我便张贴出去。等二哥一来京城,便能够很快上手了!”她准备研制新的美肤品,赠给县令夫人的那些,可以制出来推出市场。 薛慎之看一眼龚星辰的信,忍不住叹息,“好。”无论是因为谁,能够让她放下不快就行。 商枝心里有一个章程,心里放松不少,张涵嫣的事情给她一点冲击,但好在去掉一个隐患了。 她钻进厨房做饭,薛慎之烧柴,择菜。商枝洗菜,薛慎之便切菜。 两个人分工合作,一顿午饭很快就做好了。 商枝将菜端出来,薛慎之摆好碗筷,分别坐下来用饭。 “吃完午饭,你去国子监念书。再有不久年节,国子监放假,不能耽误学习。”商枝很看重薛慎之念书考取功名,这是他立身根本。 薛慎之基础打得很扎实,曾秉砚送的书让他受益匪浅,此次的会试他还是很有把握。只是见商枝担心的模样,他只得点头,“我送你去秦府,再去国子监。” 商枝不想他跑老跑去,张口正准备劝他,就见薛慎之放下碗筷,一双漆黑的眼睛清凉透澈,让她一眼能够看进他的心底去,“我会担心。” 商枝垂眸,夹一个炸鸡腿放在他碗里,“快吃饭。” 两人安静地吃完中饭,商枝去厨房收拾,薛慎之拿着秦伯言的图纸认真的看两遍,重新展开一张宣纸,将他觉得需要改善的地方,重新描绘在纸上。 商枝站在薛慎之的身后,看着他将细节末梢全都画上去,每一个雅间都是不同的风格,让人惊叹。 第一间背景墙采用山水画,悬崖挺立的黄松坚韧不拔,气势磅礴。第二间背景墙用一副书法,再配上周边置物架上摆放的陶艺品,更显雅致高贵……而二楼的自助餐,他思想很前卫,竟设计的是开放式,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至于一楼,他却是迟迟没有下笔。 “没有想法?”商枝询问道。 薛慎之放下毛笔,将宣纸晾干,卷起来放在画缸里,“没有想到更好的。” 商枝并不着急,“慢慢来。” “嗯。” 两个人一起出门,薛慎之送商枝去将军府。 薛慎之站在石狮子旁,目送着商枝入内。直到门合上,他折身准备去曾府。 这时,紧闭的府门再次打开,管家从里面走出来道:“薛公子请留步,将军请您去花厅一趟。” 薛慎之心中疑惑,该说的昨日都与秦老将军说清楚,难道他改变主意? 这样一想,薛慎之便对小厮道:“有劳领路。” 管家领着薛慎之去福寿居花厅,迈进屋子,除了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之外,他看见两张生面孔。 “慎之,你来了,快坐。”秦老将军请薛慎之坐下,然后向他介绍道:“这位你认识是嘉郡王,旁边这位是嘉郡王妃。” 薛慎之站在门口,顺着秦老将军的介绍望去,举止有礼,窮身作揖道:“晚辈给郡王,郡王妃请安。” “不必行这些虚礼。”嘉郡王对薛慎之说一句,便看向身侧的嘉郡王妃,便见她满眼震惊,眼圈发红地盯着薛慎之,拼命的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方才没有让她失态的站起来,唐突薛慎之。 莫怪嘉郡王说薛慎之有李玉珩的风采,不止是身上的气质相同,在她的眼中薛慎之的轮廓也与李玉珩相似。 他会是吗? 嘉郡王妃心中生出妄念,如果是呢?比较当年的雅雅与李玉珩面目全非,若雅雅和李玉珩还活着呢? 这些年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痴念,她想到不敢去想,一睁开眼,看着满室孤寂,便会泛着锥心刺骨的痛。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嘉郡王妃声音发颤道:“你叫薛慎之?家在何处?有一些什么亲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胖揍苏渣爹,龚二哥来京。 嘉郡王妃的目光太热切,包含太多沉重地感情。 期盼,激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薛慎之想忽视都难。 他皱眉,不知嘉郡王妃为何突然情绪变得怪异,询问起他的家底。 转念,薛慎之记起曾秉砚提起嘉郡王府的事情,是一桩悲剧,许是他与他们逝去的亲人相似。 薛慎之垂目,如实回答道:“正是晚辈,家在儋州府清河县杏花村,家中爹娘健在,兄弟三人。” 嘉郡王妃想着儋州府在何处,距离京城有多远。突然想到他说有一个大哥,又忍不住多问道:“你家中可有一些特别的事情?例如你们兄弟……”话未说完,被嘉郡王拽一下,打断她唐突的话。 薛慎之看向嘉郡王妃,见她目光烁烁,一双苍老地眼睛含着泪水,他猜出嘉郡王妃的心思,敛目道:“娘生我的时候,爹去请稳婆,摔断腿。等大哥找到爹,扶着他回去的时候,娘已经生下我。” 都去找稳婆了,村里人都会知道他娘有孕。如果头上没有大哥,她还能有一丝妄想,薛慎之是雅雅生的。 嘉郡王妃心中忍不住失望,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嘉郡王看着嘉郡王妃失落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握住她的手,却被嘉郡王妃一下挣开。他叹息一声,不知带着嘉郡王妃来见薛慎之是好是坏。 “他是曾秉砚的学生,也是秦老亲外孙女的未婚夫婿。是个很不错的少年,你若看着喜爱,我们可以为雅雅认下他做义子。”这是嘉郡王的目的,让嘉郡王妃看上眼,认薛慎之做义子,如此精神上有依托,不会身无可恋,衰老地那般快。 嘉郡王妃摇一摇,再喜欢也不是雅雅的孩子。 薛慎之是一个孩子,她若是认回府,老大一家若是又生出诡计,担心薛慎之抢夺他们的家产,岂不是害苦这个孩子? 嘉郡王很失望。 嘉郡王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神情落寞,一言不发。 秦老夫人见到嘉郡王妃的反常,听她与嘉郡王的对话,仔细端详薛慎之,周身气度果真与李玉珩如出一辙。 李玉珩少年奇才,当年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十八岁夺下文武状元。李家日渐式微,原以为李玉珩会是李家的希望,却未曾料到李玉珩一死,不过几年,李家便遭遇灭顶之灾。 当年在京城轰动一时,唯一幸存的便是只有兴宁侯府三房嫁过去的女儿,如今却也不知下落。 秦老夫人皱紧眉心,薛慎之她派人打听过,他的娘许氏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只因为生产的时候薛定云摔断腿,便将克星的名声扣在刚刚出生婴孩的身上。薛慎之长兄之死是一个意外,许氏却怪薛慎之将人克死,将年仅几岁的他赶出家门,他还能有如此能耐着实不容易,算得上与商枝是相互扶持。 无论许氏对他多狠辣无情,薛慎之在外不提他们半点是与非。 秦老夫人打破僵局道:“慎之,你送枝枝过来?今日说好在府中吃饭,你们没有过来。我想派人去请你们,老头子说你们怕是有事给耽搁了。” 秦老将军连忙向薛慎之使眼色,薛慎之让他们别逼商枝太紧,对商枝便没有特别的关注,让她觉得心里不舒适。今日都在府中接待嘉郡王,还是大理寺卿送礼道歉,他方才知道商枝被人诬陷杀人。好在虚惊一场,便未曾将此事告诉老伴。秦家最近经历太多风雨,生怕老伴经受不住。 薛慎之道:“是,出一点意外,如今已经告一段落。” 秦老夫人松一口气,“没有事就好。” “若无要紧事,晚辈有事在身,先告辞一步。”薛慎之向几人窮身道别。 秦老将军吩咐下人送薛慎之出去。 他一走,秦老夫人吩咐沉香去将薛慎之的资料拿过来,交给嘉郡王妃。 嘉郡王妃疑惑地看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示意她自己看资料。 嘉郡王妃翻开资料,有些诧异,秦老夫人将薛慎之的资料给她看。越看下去,她心里越难受,不过翻到一半,她将资料合起来,再也看不下去。 有的人,家中子嗣多,便不珍惜。 哪像她想珍惜却人不在。 她看不得苛待孩子的事情。 嘉郡王妃将资料放在小几上,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府。” 嘉郡王紧跟着嘉郡王妃身后离开,对老伴他心中十分亏欠,若没有应允祖母,答应荒唐的事情,也不会有今后种种。 大错已经铸成,说太多,感叹再多,也是徒劳。 两人相隔着几步的距离,将要上马车时,嘉郡王妃背对着嘉郡王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上上马车。 嘉郡王目送着马车驶离,他心中做出一个决定,待年节之后带着嘉郡王妃离京散心,或许有一日她能解开心结。 他们一走,秦老夫人准备去见商枝,却见苏易风风火火赶回来。 “火烧屁股了?这般急躁,有事情发生?”秦老夫人看着苏易满脸严肃的模样,心不由往下沉,“真的出事了?” “外祖母,妹妹被张涵嫣在宫门口刺杀,指甲、利器都有毒,如果不是妹妹警惕,人就回不来了。还被文氏倒打一耙,说妹妹对张涵嫣下毒手,好在有贵妃娘娘出面作证,在兴宁侯府找到证据。”苏易脸色很难看,眼底布满焦灼之色。他与秦景凌一起押送药材去白嵩城,药材全部落实在百姓手中,他匆匆赶回来,将白嵩城的情况说给商枝听,哪里知道听到有人在传今日发生的凶案。 秦老夫人心口绷紧,像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胸口呼吸困难。胸口的痛楚一阵阵强烈,秦老夫人紧紧按着胸口,脸色苍白,冒出冷汗,张开嘴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 沉香看着秦老夫人摇摇晃晃往后倒去,惊叫一声,手忙脚乱掏出药瓶,颤抖的倒出两颗药丸,喂秦老夫人服用下去。 秦老夫人嘴唇发绀,服药后,稍微缓解痛苦,每呼吸一口气,牵动着心脏抽痛。 “你快请小姐去福寿居。”苏易让婢女及时去找商枝,他抱着秦老夫人疾步回福寿居。 商枝赶过来的时候,秦老夫人侧躺在床上,眼睛半阖着,脸色不正常的白,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听到脚步声,掀开耸拉的眼皮子,见到是商枝,她虚弱地笑一下,目光关切地看着商枝道:“你今儿个受委屈了。” 商枝顿时清楚秦老夫人为什么发作,虽然每天都有吃药,但是短短时间内,爆出苏锦瑟不是秦家的孩子,秦玉霜和离小产,苏越受伤还未脱离危险,秦老夫人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又乍然听见她遇险,重重刺激下,正常人都受不住,更别提是多年心疾的老人。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用多想,也不必自责。秦大叔安排钱峰跟在我身边,我很不习惯,将他遣回去了。谁能够面面俱到?”商枝一点都不怪秦家,她不能接受他们,自然不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的好。他们为她付出越多,她心里会越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商枝这是与秦家撇清关系。 秦老夫人阖着眼,没有再说话。 商枝检查一番后,询问道:“心口闷痛,还是绞痛?” 秦老夫人低声说道:“有一点闷痛。” 闷痛是气阻,商枝拿出银针,针灸公孙、内关、天突……肝俞等穴位。 秦老夫人的心疾越来越严重,而心脏病唯一治疗的方法是安装支架与心脏搭桥术,这两种东西就算想造也造不出来。 她只能研制药物,给秦老夫人长期服用,放宽松心情,不能受任何的刺激。 秦老夫人睡了过去。 商枝给她盖好被子,走出内室,便见蒋氏与柳氏守在外面。 “大夫人,二夫人,我有话与你们说。”商枝示意她们去花厅,未免吵醒秦老夫人,“老夫人的心疾发作频繁,只能靠着药物抑制,府中的事物,你们最好自己安排做主,让她放宽心,不要操劳,安心静养。” 蒋氏与柳氏面面相觑,秦府的庶务虽然长房与二房相互处理,真正大权却是被秦老夫人拿捏在手中。商枝话中的意思,秦老夫人今后不用劳心费神,只管颐养天年。 秦老夫人愿意吗? 蒋氏无所谓,只要秦老夫人身体好,这府里谁管着都成。 柳氏可不这么想,秦老夫人一颗心在女儿、外孙女身上,谁知道哪一天她老糊涂,将秦家家产分给一个外姓? 如果把握在自己手里,那才叫人放心。 “娘这些年就是太操劳,她身体抱恙,我们做媳妇的自然愿意为她分担,好让她安心养好身子。”柳氏八面玲珑道:“商姑娘,老夫人的身体就交给你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管吩咐我们。” 商枝勾唇道:“我只是一个郎中,秦老夫人的心情还得你们亲人宽解。” 她记起听见柳氏与秦景骁的谈话,心中暗自思量,柳氏不是个老实的主,一旦她得权,不必看秦老夫人的脸色过日子,只怕不会是个孝顺,孝敬长辈的人。 蒋氏对掌家一事态度平和,并不重权欲。 商枝打算给秦老夫人提个醒,柳氏并不是可靠的人。若是将权放给蒋氏,便能让蒋氏牵制住柳氏。 商枝轻叹一声,再和睦的一家子,背地里各怀心思。秦老夫人大约早已看透柳氏的性子,适才并没有完全放权给蒋氏,她就是想要一碗水端平,若是稍稍倾斜哪一方,柳氏都会闹腾得家宅不宁。 柳氏气噎,觉得这死丫头心眼也多! “这是当然,只是我们不是郎中,对老夫人的病体不是特别了解,就怕越帮越乱。如果商姑娘能在身边,那便不一样。”柳氏眸光闪烁,笑脸盈盈道:“秦家有一处别庄,冬暖夏凉,风景宜人,最适合养病。若是商姑娘答应,便将老夫人迁到别庄养病,等身子好起来,我们再接回府。” 秦老夫人在将军府积威甚深,柳氏对她十分惧怕。如果将秦老夫人送走,又能将商枝给支开,两全其美。反正秦老夫人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也不怕商枝哄骗走,这秦家就是她做主的。 “我倒觉得二夫人最合适,病人最需要开阔的心情,二夫人生得一副好笑脸,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你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的病情会很快好转。”商枝看着柳氏脸色僵滞的笑脸,不等她开口,继续说道:“老夫人说这府中二夫人的性子最活泛,十分有孝心,我想二夫人作为好儿媳,一定会欣然同意。” 柳氏紧咬着牙根,憋一肚子火气,这死丫头就是给她挖坑,堵住她所有的退路,逼着她往下跳。 蒋氏拿着帕子压一压嘴角,端着茶润喉,看着商枝的目光蕴含着几分笑意。 柳氏最会故作姿态,将谁都当做傻子。就数她精明! 如今,可不就踢着铁板,将自个绕进去了? 柳氏锉着牙,眼底都快冒火,她讪笑道:“娘这般夸赞我,说明我做得不够。大嫂行事比我周全,不见母亲提一句,可见办事牢靠。只有我让她操心,尽给她添乱!”掸一掸裙子,‘哎呀’一声,起身道:“相公快回府,我得给他做几样点心。”说罢,也不等蒋氏开口,扭着水蛇腰离开。 商枝同情蒋氏,摊上这么个妯娌。 蒋氏放下茶盏,对商枝道:“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侯府有人,如何能够劳烦你与老夫人去别庄?” “我并未放在心上。” 蒋氏颔首,柳氏的用意多少能猜中一些,只是未料到她如此性急。 蒋氏一离开,商枝走进内室,看着老夫人睁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只手抓着胸口,心蓦地一沉。 “老夫人,身子不适吗?” 秦老夫人摇摇头,全都听见她们在花厅里的谈话。虽然隔了一扇门,柳氏的嗓门并未刻意收着,将她的算计暴露得一干二净。 她苦苦维持的秦家,终于也有分崩离析的一日。 说不定,这一日都不用等她入土。 一个秦玉霜和离回府,就叫她方寸大乱! 商枝见状,觉得倒不用她提醒,秦老夫人只怕心中有数。 “您的身体不适宜动怒,大喜大悲。”商枝摸着秦老夫人的手腕,给她号脉道:“您这个年纪,就该煮煮茶,养养花,含饴弄孙。儿孙自有儿孙福,有的事情您也管不过来,该放手的时候就需要放手,由着他们去处理,若真有个事情闹起来,您还能做做主。” 秦老夫人听懂商枝的意思,只要不过分,该闹由着他们去闹,若是看不过眼还能出面压制。她若真的把控着大权到入土那一日,他们闹腾起来,没有做主的人,只怕这个家真的得散了! 她满面疲倦的阖上眼,“也罢,该发生的事情,不是你阻拦便能够压下来。” 商枝抚顺她鬓角的银发,轻声说道:“事情不如您想的这般糟糕,秦二叔并不是个听枕边风的人。” 秦老夫静静地躺着,由着商枝轻言细语的宽慰她,心中稍稍顺畅一些。 “你能帮我种一些花吗?”秦老夫人无可克制的提出要求。 商枝手一顿,想起杏花村窗户下薛慎之栽种的那一片茉莉,心里柔软一片,“明日我去逛逛花市,挑选一些花种过来。” “花种得春天栽种。” “不用,我知道一个法子,冬天也有可能种活。” “真的吗?” “没有骗您,不信到时候您瞧一瞧。” “好,我两一起种。” 秦老将军站在屏风后,听着内室传来的交谈声,双手背在身后,走出福寿居。 秦景骁站在院子里,见到秦老将军从屋里出来,“父亲,母亲的身体如何了?” 秦老将军看向满面关切之色的次子,他意味不明道:“你管好媳妇,你娘就能多活几年。” 秦景骁脸色骤变,“她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 秦老将军摇了摇头,只是语重心长道:“无论今后如何,切记不可兄弟阋墙。这是为父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父亲放心,该是大哥的我不会去争,我手里有的,必然少不了大哥。”秦景骁信誓旦旦的保证! 秦老将军点了点头,去往书房。 —— 蒋氏从福寿居离开,回到长房,一眼看见等在落雪园的柳氏。 柳氏满脸笑容的迎上来,笑呵呵道:“大嫂,这大冷的天,你可让我好等。” 蒋氏神色淡淡,径自进屋。 柳氏跟在蒋氏身后进去,一屁股坐在炕上,放软腰肢,靠在柔软的靠枕上,“还是大嫂屋子里舒服,每回一来,我都舍不得走。” 她的眼睛扫过屋子里的摆件,落在多宝阁时,里面放着奇珍异宝,让柳氏一阵眼热。 蒋氏略微皱眉,柳氏眼皮子浅,府中但凡分发东西的时候,她都要抢着头一份,占多,占好,若不如此,便是吃亏了。 “弟妹不是回去给二弟做点心?”蒋氏不冷不热道。 柳氏不以为意,早已习惯蒋氏的态度,她撺掇着蒋氏道:“大嫂,不是我这个做二嫂的多嘴,霜妹嫁个一心一意疼惜她的男人,她不珍惜也就罢了,这一把年纪,儿女都要成亲,她闹什么和离?娘为着她的事,没有少伤心,她若为娘着想,就该回去与苏元靖好好过日子。长久的在秦府住下去,她儿子又姓苏,岂不是乱套了?我也不是存心刁难,容不下她。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给她置办一栋宅子。” 蒋氏端着茶杯遮住唇边的冷嘲,她算盘打得精,从秦玉霜手里拿走的东西,是她掏出来的几十倍。 “大嫂,长嫂如母,这家中除娘之外,就是你做主,这件事你出面与霜妹谈合适。”柳氏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 如果秦玉霜还是平阳候府的夫人,她自然不会多管,也乐意捧着秦玉霜。如今和离回府,与她争抢家产,就别管做嫂嫂的不仁义。 蒋氏眼神冷下来,柳氏盘算的好,好处占尽,推着她出去做出头鸟。若是她今儿开这个口,明儿柳氏便跑去秦玉霜面前献殷情,编排起她的不是来。 “娘尚健在,我越不过娘,做不得住。你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二弟,二弟出面与景凌说,让他们做哥哥的操办就行了。”蒋氏轻描淡写,将这件事推到秦景骁身上。 柳氏脸色难看,她敢在秦景骁面前开这个口,明儿准得撵她回娘家。 “大嫂,娘身体不适,我们怎能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扰她?”柳氏不甘心的再劝。 蒋氏笑道:“行,你将银子放下。” 柳氏心中一喜。 蒋氏道:“我等下将银子给景凌,叫他与二弟去商量。” 柳氏拉长脸,不高兴道:“大嫂,你这般做就不仗义,我这是为了谁?秦玉霜一走,将军府的东西就咱们两家。被一个外人分走,你心里得劲?” 蒋氏心中叹息,秦老夫人比谁都拎得清,就算要怜惜贴补秦玉霜,也是将她的嫁妆分一份出来,怎会动用公中的银子?换言之,即便秦玉霜不和离,老夫人过身之后,她的嫁妆里也有秦玉霜一份,何必如此钻营,闹得阖府不快? 柳氏见蒋氏不搭理她,将银子一收,怒气冲冲的离开。 —— 商枝将秦老夫人哄睡,走出福寿居,便见管家指使着婢女清出一块花圃。 商枝想到秦老夫人说今夜晚饭时,将大家聚在一起,将手中的权利分出去。 秦府究竟什么个情况,商枝不得而知,十分清楚秦老夫人的身体,再经受不起任何的刺激。 她朝管家走去,管家见到商枝,连忙行礼,“小姐,有事情吩咐吗?” 商枝摇头,“就是与你说几句话。” “小姐请说。”管家十分恭敬道。 商枝来往秦府多次,知道管家很受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器重,斟酌道:“老夫人的身体不能太过操劳,今后只怕不会太管事,但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请你与秦老将军说一声。” 管家早已得到准话,他心中叹息,难为商枝一心为老夫人身体着想。 “老奴谨记小姐的话。”管家知道二房有个不省心的,只怕商枝防的就是柳氏。 商枝含笑道:“有劳管家多费心。” “这是老奴份内事。”管家连忙谦逊道。 商枝给管家提个醒,见他放在心上,松一口气。 她就担心没人盯着柳氏,真闹出什么事儿来,只怕老夫人这条命捡不回来。 商枝与管家道别,折身去看苏越。 远远地看见苏元靖站在门外,门口守着两个精兵,不许苏元靖入内。 商枝走过去,苏元靖听到脚步声,见到是商枝,面容慈祥道:“枝儿,你二哥受伤,爹过来看看他。” “哦,你随意。”商枝越过苏元靖,往院内走去。 苏元靖拽住商枝的手腕,商枝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冷眼看向苏元靖,“你这是干什么?” “枝儿,侯府如今干净,爹今日看你二哥,顺便将你接回府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身上都流着苏家的血脉。苏家的血脉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爹请族长过来,将你记入族谱。”苏元靖笑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是苏家的女儿,再姓商不合适。商枝商枝一味药的名字,给你起名字的简直不安好心,爹给你起一个名字,叫苏念双,你觉得如何?” 商枝想作呕,冷笑道:“侯爷忘了,我如今自立门户,和你们苏家没半点关系。” 苏元靖见商枝敬酒不吃吃罚酒,脸上伪装的笑意隐去,他目光阴鸷道:“商枝,你是个聪明人。秦家拥兵自大,早就遭受皇上猜忌。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谁才是你该去依靠的人。” 商枝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苏元靖恼怒,敲打道:“你有一个未婚夫,你等他考上状元,再叫皇上给你们赐婚?你该知道,他在京城无权无势,我动一动手指,便能断他前程。当然,你是苏家的女儿,他便是苏家的女婿,我如何会对自己人动手?” 商枝胸腔里燃烧着一团怒火,她冷笑道:“苏元靖,你以为这京城,是你能够一手遮天的?我倒要看看,是你断他前程,还是自掘坟墓!” 苏元靖忽而笑开了,他目光阴寒地盯着商枝,“他如今在国子监?你等着为父送你的大礼!” 气血上涌,直冲头顶,商枝捏着一包毒粉,右手腕被苏元靖按住,“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父亲。你毒死我,这三年的孝道,你不守,薛慎之会被你连累他的名声。你若为我守孝,他考中状元,你说他会成为谁家的女婿?” 商枝勾唇笑道:“是吗?” 苏元靖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见商枝左手一扬,粉末吸入鼻腔中,头脑昏沉。 商枝冷声道:“我杀你,脏手!” 苏元靖难以置信地看向商枝,转瞬,倒在地上。 商枝踢苏元靖一脚,竟然敢拿薛慎之威胁她!敢动薛慎之的仕途! “你们两个揍他一顿,照着脸打,谁打的又凶又狠,我给谁奖赏!” 还有十几天过年,苏元靖被揍成猪头,就不信他还有脸出来作妖! 精兵都是练家子,拳拳到肉,苏元靖鼻青脸肿,鲜血横流。 苏元靖痛醒,又被揍晕过去。 商枝看着脸颊高高肿起,丢出去苏元靖爹娘瞧了,都不敢认他这儿子。从袖中摸出两个荷包,给精兵买酒喝。 精兵连连摆手,不肯收银子,“将军早就想揍,我们正好舒展舒展筋骨。” 商枝将银子强塞给他们,“不多,就够你们买两壶酒喝。天寒地冻的,你们守着院子也辛苦,不必推辞。” 精兵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商枝道谢,然后又有顾忌,“小姐,您打他,日后他不会找您报复?” “不会。” 苏元靖一日不对秦玉霜死心,一日不会敢对她动手。 商枝让两人弄伤苏元靖的右腕,又扎他哑穴,让他说不出来。这下苏元靖没脸见人,也写不了消息传递下去,又没法开口吩咐人办事。 这个年,可以过得清净了! 商枝吩咐道:“拖出去。” 精兵将苏元靖拖着丢出去。 苏易正好从屋内出来,看见精兵将苏元靖拖走,神情复杂。 他无奈的说道:“可以做的隐蔽一点。” 商枝对待不顺眼的人,可不想费那个脑子,简单粗暴,效果倍好。 “你不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商枝怪异的看向苏易。 苏易道:“你不会轻易动手,除非他对你做了什么。” 商枝笑道:“你倒是了解我。” 苏易苦笑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院子,商枝即将要进屋的时候,她对苏易道:“年节后,带着她搬出秦府。” “我早有这个打算,母亲虽然和离,她还有我们这些儿子,总不能一直在秦家住下去。”苏易知道商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一定是她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年节前搬出去吧。” 商枝道:“这事你自己拿主意。” 苏易闷着头跟在商枝身后,他哑声道:“今日在宫门前……” 商枝抬手打断苏易的话,“事情过去就不用再提,我没有事,你看我一点伤也没有。”在他面前转一圈,“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喜欢反复去提及,这样会影响心情。” 苏易攥紧拳头,“我让舅舅安排两个人贴身保护你。” 商枝看着一个个担心的模样,她无奈的妥协,“找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女子。” 苏易高兴起来,“好,明天给你送过来。” “不着急。”商枝进屋,给苏越号脉。 检查一番,确定苏越的低烧退下来,商枝总算放下心来。 若是一直持续烧下去,对苏越的情况就不太乐观。 商枝给苏越将药换好,预测着苏越的情况,“他最迟明天会醒过来。” 秦玉霜欢喜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商枝对秦玉霜道:“老夫人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尽量在她面前说些开心的事情。” 秦玉霜心里不是滋味,为母不刚,为女不孝,她这一生似乎太失败了。 “我知道了。”秦玉霜从一旁的针线篓子里,拿出一个亲手做的荷包,与一个包袱递给商枝,“我也就只有一手针线拿得出手,你若不嫌弃,就收下来。” 商枝看着针脚细密地荷包,每一针,每一线,秦玉霜都费心思了。 “谢谢。”商枝迟疑一瞬,在秦玉霜期盼下收下包袱与荷包。 秦玉霜美目盈盈,温柔似水道:“年节你有什么打算?” 商枝道:“我和慎之一起过。”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秦玉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商枝从将军府离开,回到松石巷,院子里浓浓滚烟,一口破旧的大锅架在石头上,烧着劈好的木头,一锅烧得火红的木炭,只有中间还有一点没有烧过。 商枝拿着火钳,将小半块没有烧完的木头夹出来,泼上水熄火,她一手操着一把火钳,插进锅耳,翘起锅子回屋。 薛慎之沐浴出来,就看见商枝将锅子提进来,连忙将砖头摆好,商枝将锅子搁在上面。 “怎么突然想起生火了?”商枝将挎在肩膀上的包袱拿下来,冰凉的手指在木炭上烤一烤,“屋子里暖和不少。” 薛慎之眉眼柔和,“你昨日说屋子里冷。” 商枝眉眼一弯,“那我说要找药膳和美肤铺子,你都给我找来吗?” 薛慎之眼底的笑意渐深,他抬手从桌子上取出一个合约递给商枝,“铺面已经找好,二层小楼,一层有隔断间,正好一边美肤,一边药膳,后面带一个不小的院子,作坊可以暂时设立在那处,不用再特地去别处找。位置我选在秦大哥要开酒楼的地方,忙碌起来,便叫酒楼送饭菜过去,比较便利。” 薛慎之将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商枝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你是我的!” 谁也不能抢走! 薛慎之微微浅笑,将她清减的肩膀圈在怀中,抱了一会,垂眸望着她侧面极其柔美的轮廓,抬手轻抚着她的鬓发,“你知道就好。” 商枝抬眼看着他清隽秀美的面容,在这冬日寒凉下莹然生辉。她不由想起初见时,他站在院门口,身形挺拔颀长,宛若芝兰玉树,即便是一身布衣,亦是难掩他清雅风姿,令谁见了都忍不住心折。 那时她眼中只有他手里篮子装着的馒头与腌肉,如今回想,与他相处的每一幕的动容,都让她刻骨铭心。 他永远不知道,那一碗馒头与腌肉,于她的意义是什么。 “砰砰砰!” 门板被拍响。 商枝松开薛慎之,从他怀中退出来,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的眼尾,商枝看着他指尖一滴晶莹,耳廓泛红道:“还不快去开门。” 凶巴巴的语气,一点气势也没有,听在薛慎之耳中软绵绵的。 他低笑一声,准备去开门。 “等等,我去吧。”商枝指着他的湿发,“快去绞干,外面风大,小心头疼。” 商枝拉开院门,一个硕大的包袱横在门口,被人用力往门内挤。 商枝错愕的看着用床单做的包袱皮,被挤压的变形,她都担心门框被挤掉。 “妹妹,快,帮哥拉一拉包袱。”龚星辰双手撑着门框,用脑袋往门内顶包袱。 商枝:…… 龚星辰的出场方式,永远让你无法想象。 商枝帮忙往里面拉,院门比较窄,这包袱够大,进来就比较艰难。 两人废去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包袱弄进来,“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尘土。 龚星辰叉着腰,扭着脖子,“差点哥这脖子就缩肚子里去了。” 商枝无语,“你包袱里装的什么?” “都是娘给你带的东西。”龚星辰大喇喇坐在门槛上,抬手擦汗,“你自己拆开看。” 商枝拆开包袱,一床棉被与床褥映入眼帘,她斜眼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摸着鼻子,嘿嘿干笑道:“我这不是赶路,风餐露宿,这天寒地冻的,没有铺盖不得冻死?” “你就背着这大包袱赶路?” 商枝抱着铺盖进屋,龚星辰提着包袱进来,商枝继续整理包袱,里面东西可不少,两件貂皮披风,四套袄裙,一个狐皮袖筒,两双绣鞋,并一些配饰与滋补的物品。就连薛慎之的也没有忘记准备,两双布鞋,两件披风,一件斗篷,两套长袍。 “这都要过年了,你怎么进京了?”商枝看着这些东西,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寒冷。“你收到信了?” “信?你给我写信啦?”龚星辰眼睛一亮,“你想我了?” “是!想你了,想你帮我干活!”商枝没好气的翻他一个白眼,“你没有收到信,来京城有事情?” “还不是娘听说白嵩城瘟疫,你的大名都传到儋州府去,她担心得不行,让我进京看你是不是全须全尾的。”龚星辰看着摆满一榻的物件,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商枝手里,“那是娘的心意,这是哥你压惊,添置行头的心意。” 商枝接过来,打开荷包,里面是卷着一叠银票。 “你的媳妇本都给我了吧?”商枝将荷包收紧,放在他手里,“你看着给我置办行头。” 龚星辰两眼发光,目光烁烁地看着一旁的薛慎之,“我给你买衣裳首饰,你会穿?”他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连忙将荷包揣怀里,“明天就给你买!你每天穿一身给我看。” 薛慎之摸着额头上跳动的青筋,转移龚星辰的注意力,“你不饿吗?我们准备吃饭。” 龚星辰摸着肚子,“我中饭没吃,都要饿扁了,快去上饭!” 薛慎之见龚星辰的注意力不在给商枝买衣裳上面,面色一缓,去厨房端出饭菜出来,就看见龚星辰围着商枝转,拿着木尺在比划着量尺寸。 商枝看着薛慎之青黑的脸,不禁笑道:“你明天一起去,给他做参谋。” 薛慎之抬头注视着她。 商枝看见他的面容在灯影下轮廓秀美,那一双凝视着她的眼眸,隐隐晃动着波澜。他嘴角上扬,“好。” 三个人一起用完饭,薛慎之带着他们出门,去看药膳馆的铺面。 走出院门,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口,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李氏眼睛通红,一眼看见商枝,声泪俱下道:“商姑娘,求求你救救娴儿。” ------题外话------ 小绫子身体被掏空了,前天半夜里作死吃一根雪糕,一串冰葡萄,白天肚子闹革命造反,拉得两腿都软了,以为今天更新都要完蛋,还好坚挺下来! 感觉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吃雪糕了,这个夏天第一根雪糕,就被打倒了o(╥﹏╥)o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命换一个条件,请旨赐婚 文娴西山冬猎回来,身体并没有异样,第二天开始眼睛昏花看不清楚东西,夜里不能安寝,烦躁不安。进宫请太医看后,诊断是在西山林子里吸入瘴气,感染了热障。开服几幅药,也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太医说哑瘴活不过两三天,即便治好,今后会是个哑巴。冷瘴比较容易治,一旦患上热瘴,若不及时治好,越久病情越重,只能准备身后事。 而文娴的热瘴有几日,太医束手无策,若是再不治疗,只怕人就没了。 李氏求救无门,情急下记起名动京城的商枝,急急忙忙赶过来。 她将文娴的病症说给商枝听,“文娴回家喊着头痛,手脚也痛,舌苔发黑,喊渴要喝冷的水。太医说是热瘴,他们治不好。我这是没办法,才过来找你。” 商枝早有预料,文娴会染瘴气,那一日离开时她的面色便不对劲。 西山猎场,皇家组织去狩猎,若是气候不对,会提前做准备,吩咐侍卫用雄黄、苍术烧熏除瘴气。 商枝看着哭成泪人的李氏,发出感叹的声音,“我当日就说过,林子里瘴气横生,给她们吃防瘴气的药,大家都吃了,只有文小姐对我心存偏见不愿意吃,事后将我的药给扔了。夫人,你来时想必没有过问文小姐的意愿,只怕她并不想要我给她治病。” 李氏根本不知道文娴与商枝有一段恩怨纠葛,当日在郡王府的时候,她瞧出文娴似有针对商枝的意思哪里知道文娴气性大,彻底将商枝给得罪了! 文娴的脾性她知道,刁蛮任性,若是看一个人不顺眼,厌恶至极,如何会触碰商枝的东西? 现在攸关性命,她怎么能由着文娴胡闹? 而且……文娴也想商枝救命吧? “商姑娘,娴儿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你心肠好软,心地善良,不会看着她年纪轻轻的丢掉性命。你若是治好她,就是咱们文伯府的大恩人!我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娴儿!”李氏内心焦急,无助的哀求。 龚星辰在一旁听出始末,他冷嘲道:“你闺女是自作自受,糟践枝枝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求人的一天?心肠好,就活该给你们欺负?她小,我们枝枝比她年纪更小。” “不,不是这样的。娴儿和商姑娘一定是有误会,我……我回去后,让她给商姑娘登门道歉。”李氏看着商枝无动于衷的模样,几乎要哀哭过去,她双手紧紧攥着锦帕,牙一咬,“商姑娘,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说着,屈膝,跪在地上。 龚星辰与薛慎之眼疾手快,一人握着李氏一条胳膊,没有让她跪在地上。 龚星辰脸色一沉,不快道:“你说你闺女小不懂事,我看这懂事不懂事和年纪大小没有关系,你这做祖母的年纪,还这般不懂事,跪下吓唬谁呢?让左邻右舍看看,咱们枝枝铁石心肠?说句不中听的话,文娴就是咎由自取,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活该。” 在龚星辰眼里,欺负商枝的人,全都是罪大恶极的人。 不欺负回去就算很讲道理的了,这得多大的脸,还敢找上门来求医! 李氏擦着眼泪,无助的呜咽哭泣。 商枝叹声道:“夫人请回吧,文小姐的病,我治不了。” “你是治不了,还是不愿治?”李氏认定商枝是不肯治,她连瘟疫都治好了,一个瘴毒她会治不好?“商姑娘,今日宫门一事,文贵妃给你出面解围,我们文家算是对你有恩情,念在文贵妃的情面上,你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她一条生路。贵妃娘娘最疼爱这个侄女,她一定会叫你救娴儿!” 不是商枝不愿意救,而是文娴的为人,说不定宁死也不会肯让她救。 文娴即便求她救,等她治好文娴之后,文娴未必会记恩。 商枝不是给自己找事的人。 “我想贵妃娘娘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文贵妃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之所以出面作证,第一谁是凶手很明朗。第二她在给文贵妃治病,文贵妃在表明她的态度,然后卖个好给秦家。第三或许与兴宁侯府之间有过节? 兴宁侯府是皇后一派,而文氏是文伯府所出,依旧在兴宁侯府过得顺风顺水,这若是没有做过什么,以兴宁侯唯利是图的品行,如何会让文氏母女在兴宁侯府过得滋润? 兴宁侯府与文家是姻亲,本该是支持文贵妃,纵然文贵妃无子,也不该支持与文贵妃为敌的皇后。 如此说来,文贵妃的表妹死了,她却出面给商枝作证,说明文贵妃是痛恨文氏。 相比起前面两点,商枝觉得更大的可能是第三点的缘故,才让文贵妃派云姑姑出面作证。 文贵妃又如何会在她面前提起恩情? 商枝想的通透,自然不会受李氏要挟。 李氏眼底透着绝望,嘶声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救娴儿?只要伯府办得到,我全都答应你!” 商枝这下看都不看李氏,对薛慎之与龚星辰道:“走吧。” 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不住,不能怨天尤人。 龚星辰屁颠颠地跟在商枝身后离开。 薛慎之对李氏道:“与其事出后悔,不如从一开始,便教育好子孙如何做人的道理。” 李氏五内俱焚,就是恨商枝的力气都没有,她爬上马车,回到府中,文伯爷连忙问道:“商姑娘请来了吗?” 李氏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她与娴儿有过节,铁了心肠,不愿意出手救人。” 文伯爷脸色铁青,“黄毛小儿,以为有一些本事,就能够目中无人?我就不信,这偌大的京城,只有她能够治好!” 李氏哽咽道:“没有用,京城里有名望的郎中,我都已经请过来,全都连药剂也不开直接走了。除非……除非国师愿意出手相救,娴儿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一听到国师二字,文伯爷沉默下来。 国师不是谁都请得起,你请他不一定会答应。答应了,你不一定给得起他出的条件。 谁都知道想要找国师救命,就得做好付出一定代价的准备。 文娴毕竟是一个女儿,谁知道国师会出什么样的条件? “先去看一看。”文伯爷转身去文娴的屋子。 还未走近,就听见文娴尖叫道:“叫我娘回来!商枝那个贱人,她就是故意整我!谁都吃了防瘴毒的药,偏我没吃,她明知林子里有瘴毒,也不提醒我,让我将药吃下去!她就是在记恨我,想让我求她,看我出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救!快去!将我娘叫回来!” “嘭”地一声,屋子里重物坠地。 婢女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跑出来,见到李氏,连忙说道:“夫人,小姐不愿让商枝治病。” 李氏颔首,让她退下,迈进屋子里,迎面一个枕头砸过来,李氏抓住枕头,看着文娴满脸愤怒,双目含恨的模样,将枕头放在床上。 文娴抓住李氏的手,“娘,你让商枝滚,我不会让这贱人治!” 一边说着,一边往被子里缩,很不希望让商枝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李氏抬手抚摸着文娴散乱的长发,满目疼惜道:“她没来,不肯给你治病。” “这个贱人太不识抬举!我让她治,也是看得起她!如果不是她,我哪会变成这副模样?”文娴脸色骤变,陡然阴沉下来,只有她不许商枝治,哪里轮到商枝拒绝的份儿?文娴切齿道:“娘,你进宫,让贵妃娘娘命令那贱人给我治病!” “娴儿,你当真要让她治?”李氏有点琢磨不透文娴,方才歇斯底里的怒喊着不给商枝治,如今却让文贵妃以权压人,逼着商枝给她治,“娘担心贵妃下命令她不会诚心给你治病,不尽心如何能治好?你若有个意外,娘该怎么办?让娘好好想一想,实在不行,便让国师给你治病。” “娘……”文娴扑进李氏怀中哭。 她很难受,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那么多的人没事,就她一个人病得要死了! 她才十五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她不想去死! 文娴怨恨商枝的冷血无情。 商枝从一开始,不打算将那防瘴毒的药给她吃吧? 只是她顺商枝的意,将药给丢了! 李氏拿着帕子给文娴擦眼泪,“你不用担心,你是娘的心头肉,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娘都要治好你!” 文娴抱紧李氏的腰,滚烫的眼泪洇湿李氏的衣裳。 李氏怜爱地揉着文娴的后脑勺,心里的想法愈发的坚定。 文娴身体弱,哭累了,在李氏怀中睡过去,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李氏示意文伯爷出去说话。 “老爷,娴儿是我捧在心口长大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国师的条件,越不过一个权财,只要不祸及性命,我都想要请他给娴儿治病。”李氏劝慰着文伯爷,“娴儿才十五岁,她的人生刚刚开始,老爷忍心她变成一堆白骨吗?” 文伯爷叹息,“我这就进宫去。” 李氏见文伯爷松口答应,提着的心落回原处。 文伯爷立即乘坐马车去国师府。 门仆请他入内,安排在倒座房等着。 不一会儿,净月过来接待,“文伯爷,国师在为皇上炼制丹丸,您有何事?” 文伯爷直言道:“小女身染热瘴毒,请国师出手相救。” “伯爷应该知道国师府的规矩,但凡国师出手,需要答应国师一个条件。而这个条件,如今暂不会提,待得用的那一日,即便是倾尽伯府富贵,也需要完成国师的要求。”净月从袖中掏出一张契书递给文伯爷,“伯爷若是觉得没有问题,便在左下方签下您的名字。” 文伯爷听到倾尽伯府富贵也要达成时,心下不由得迟疑。 净月笑道:“伯爷不必担心,净月只是做个假设罢了。” 文伯爷提着笔,迟迟落不下去。 净月很有耐心,并不出声催促,只是提醒文伯爷,“国师还有一个规矩,伯爷若是一刻钟内,未拿定主意,国师不会再答应出手相救。” 文伯爷捏着笔杆的手发白,最后,一咬牙,签下姓名,按下手印。 净月将契书收起来,对文伯爷道:“伯爷稍候片刻。”转身去后院,一眼看见躺在摇椅里的楼夙。 楼夙今日穿着墨色宽袖长袍,宽大的袖摆与袍摆银线绣着层叠繁复的遍地缠枝莲纹。细细一看,又仿佛是一种神秘的符文。 净月心里嘀咕,这一身装扮,不如平日里穿的白袍像神棍。 “主子,文伯爷签下契书。” 楼夙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净月看着阖眼假寐的楼夙,恭敬地将契书放在他掌中。 楼夙屈指叩击桌面。 净月看着桌面上一枚黑棋压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的是如何救治的方法与汤药。 楼夙展开契书看一眼,将手边的木盒打开,里面已经装着五六张相同的契书,放进去合上盖子。 净月只看一眼,立即收回视线,转身去倒座房,将宣纸递给文伯爷,“将这张纸交给太医院的人,请他们按照上面的方法救文小姐。” 文伯爷低声道:“为我感谢国师。” “不必言谢,伯爷是等价交换。”净月招来下人,将文伯爷送出去。 文伯爷站在日光下,看着宣纸上写着挑草子法与附子汤几个字,蓦地惊醒过来,净月的话如一道雷劈在耳边。等价交换,他日文伯府便要付出与文娴性命同等的代价! 寒冬的天气,文伯爷后背渗出冷汗。 可他即便想反悔,也没有余地。 他重重一叹,去找太医为文娴救治。 —— 商枝与薛慎之、龚星辰去看铺面。 位置还算好,周围住的大多是三品以下六品以上的官员,若是在这个地方开药膳馆与美肤馆,倒是受这些官家夫人、小姐欢迎。 商枝很满意这个地段,进屋看着一堵墙隔开的屋子,空间足够大,并不算小,前后屋在墙壁上各开一扇门,两间屋子是相通的。后院的面积也大,摆着晒药用的木架子,还有晾晒长巾与手巾的竹竿。 商枝嘴角上翘,笑眯眯地看向薛慎之,这些细节,不用她吩咐,他便已经叫人做好。 薛慎之觉察到商枝的视线,朝她走过来,“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商枝眼底带笑,清脆地说道:“薛大哥出手,便无我用武之地了!” 薛慎之骤然听她叫‘薛大哥’,耳朵动了动,低头看她仰头望着他,双颊娇艳,笑靥灿烂,光华灼目。 他抬手,指尖在她颊边浅浅的梨涡轻蹭一下,捻动着指腹道:“需要改进的地方,回去后你画出来,到时候请人来装饰。铺面年后才能开起来,还有一段时间。” “好。”商枝抠一抠被他蹭的发痒的脸颊。 龚星辰袖着手转一圈,啧一声,“这铺面找得好,不过这个位置的铺面按理说很走俏,你咋将这个铺面拿下的?” “自有办法。”薛慎之卖个关子。 龚星辰‘嘁’一声,“藏藏掖掖,非君子所为啊!” 薛慎之淡淡地睨他一眼,“你想找什么样的铺面?我给你找。” 龚星辰觉得薛慎之很上道,难怪让他的傻妹儿对他死心塌地的。拍几拍薛慎之的肩膀,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嘿嘿笑道:“一间有地窖的宅子,地窖要足够大,能囤积一万石的粮食。” 薛慎之面无表情挑开他的手臂,“我没有办法,你自己想办法。” 龚星辰手背在身后,跟着薛慎之身后转,“没有地窖,仓库也可以。” 薛慎之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龚星辰,“一万石的粮食囤放在粮仓,无人把守着,你不担心招祸?” 龚星辰挠了挠头,这个问题真的没有想过,粮仓都是他的好友在负责。 “你说该怎么办?”龚星辰睁着一双眼睛,眉毛拧成一个结,“难道我要修建一个地窖?” 薛慎之看他一眼,转过身,往商枝走去。 商枝‘噗呲’笑道:“你并不久留在京城,修建地窖做什么?” “妹妹,你还不知道,爹这次考核通过,年后朝廷派去县令交接,爹娘便能回京述职。”龚星辰看着商枝惊讶的神情,继续说道:“我这次来,顺便买一座小宅子,爹娘来京城就能够直接入住。” “干爹干娘大约几月份来京?”商枝惊喜过后,又愁苦着脸,他们若是回京城,那么薛慎之科举之后返乡,他们的婚礼龚县令夫妇岂不是不在清河县? 龚星辰道:“还早着,得等殿试之后,皇上钦点新科进士,从这些人中指派一人去清河县为县令。” 商枝眼睛一亮,她看向薛慎之,若是他考中进士在清河县做父母官,那她不用担心薛慎之外放其他府城,自己随着他离乡背井。 薛慎之看穿她的心思,莞尔道:“我争取。” 龚星辰瞪大眼睛,心直口快道:“你这是打算接替岳父大人的位置?” 薛慎之听到龚星辰的称呼,对他总算和颜悦色几分,“宅子的事情我想办法。” 龚星辰愣了一下,转瞬反应过来薛慎之的态度转变,哼哼道:“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薛慎之瞥他一眼。 龚星辰又瞪回来! 几个人看完铺面,大体都十分满意,商枝打算在年前,将美肤用的竹床给制定好,年后挑选一个吉利的日子便开张。 薛慎之带着两人去绸缎庄,摆着各式各样颜色花纹的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 龚星辰看着每一匹料子都很好,每一种花样颜色都很衬商枝,恨不得每一种颜色与料子都裁一件衣裳。 商枝看着木架上撑着一件羽缎撒花袄裙,觉得款式轻便,颜色鲜艳,很衬肤色。她转头去叫龚星辰,就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堆布匹,都看不见脑袋。 商枝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布匹放在柜面上,“干娘给我买的衣裳够用,我挑那件裙子就够了。” “那怎么行?娘才给你做四套,半个月每天一件,也还得买十来件。这是我挑的布料,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好,咱们每样来一件。”龚星辰财大器粗道。 “二哥……” “每样两件?” 商枝头疼,看着龚星辰认真的模样,咬着下唇凑到他耳边道:“你不会常住在我们家,我每日穿一身,也是给薛慎之看,你想花银子买衣裳,让我穿给别人看?” “那可不行!”龚星辰眼神像刀子朝薛慎之飞过去。 他傻才买漂亮的衣裳妆扮妹妹,给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看! 几乎都能想象到妹妹像一只小羊,被薛慎之拆吃入腹了! 龚星辰抹一把脸,觉得好苦恼啊! 疼妹妹还得防着别的男人! 商枝看着龚星辰变幻不定的脸色,试探道:“那就买两件?” 担心妹妹被野男人欺负的龚星辰,十分丧气,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他胡乱点了点头,挑着一匹撒花洋绉,一匹月白纱。 薛慎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挑选一匹大红洋缎。他想着商枝细腻白皙的肌肤,穿着大红的颜色,一定美极了。 挑拣着一匹,放在柜面上结账。 商枝并未发现,她在给龚星辰和薛慎之挑布料,给他们一人做两身棉袍。 挑选出来后,商枝看一眼尚早的天色,“我们去花卉街,我要买一些花种。待会还得买药材,我得炼制一些美肤膏。到时候铺面开张,一点货都没有。” “行,我们租一辆牛车,给你拉药材。”龚星辰很兴奋,总有一日,他要与商枝一起,将这些铺面开遍大周国,甚至其他的国家! 商枝买了兰花,蝴蝶花,海棠,月季,牵牛花。 前面几种花种在花圃里,花圃外围一圈篱笆,篱笆边上种牵牛花。 然后买一牛车的药材,拉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薛慎之与龚星辰将药材搬进杂房里,商枝去做晚饭。 一起吃完晚饭,薛慎之去洗漱。 商枝在药房里炮制药材。 龚星辰坐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商枝将药材放在锅里熬成膏状。 “你来京城是认亲的?” 龚星辰突然开口,吓得商枝险些将一锅药膏给打翻。 “薛慎之的身体差,我进京给他调养身体。”商枝毫无隐瞒道:“也顺便见了亲人,只是我暂时没有相认。和他们在一起,总觉得很陌生,可能是没有相处过吧。我觉得和干爹干娘相处起来,反而很放松自在。” 龚星辰心里又高兴又难受,抬手拍拍商枝的脑袋,“如果他们对你好,认下也无妨,多个对你好的亲人。” 商枝抿着唇没有说话。 龚星辰神色认真道:“你认不认都没有关系,你的身边还有我们这些亲人。虽然爹娘不如他们有能耐,但是一定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商枝心里又酸又涨又动容,她始终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龚星辰的眼睛。 很久很久之后,她从咽喉深处挤出一个字。 “好。” 次日,商枝去秦府看望苏越,之后再与秦老夫人一起种花。 苏越已经醒过来,他不知道用什么面目面对商枝,闭上眼睛,全都是她冷漠以待的面孔。商枝来之后,他始终闭着眼睛。 商枝也没有拆穿他,给他拆线,看着已经愈合好的伤口,对秦玉霜道:“每日给他擦一次药,暂时不要让伤口碰水。” “好。”秦玉霜一一记下,紧张地问商枝,“你不来了吗?” “他的身体只需要调养,不会有其他的病灶出现,我不用过来。”商枝觉得苏越不想面对她,见面也是很尴尬,“太医请平安脉就行了。” 苏越眼睫毛狠狠一颤,装不下去的睁开眼睛,左手紧握成拳头,眼睛通红的看向商枝,还有一丝不被接纳的委屈。 “我就这么令你厌憎?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商枝看着他紧绷的脸庞,病弱苍白,抿唇道:“你是为我而遭苏锦瑟的毒手,我不想欠你一条人命。” 苏越的指甲抠破掌心,浑身紧绷着,紧紧盯着商枝。良久,像是泄气一般,软软瘫在床上,十分挫败。 就连得知右手不再如之前灵敏的噩耗的震颤,也被商枝的冷淡冲散。 他闭上眼睛,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我知道了。” 商枝不知道他知道什么,将药箱收拾,背着药箱离开院子。 苏越听着渐行渐远地脚步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望着商枝纤细的身影,眼底的茫然散去,渐渐凝结成坚定的神色。 秦玉霜看着兄妹两如此生疏,心里不是滋味,“你有性命之忧时,枝枝很紧张。看得出来,她是担心你的。” “是吗?”苏越低问一句,转而,他短促的笑一声,口吻如同黑魆魆的眼睛一般坚定,“是的吧!” 如此,他还有一线求得她原谅的希望! —— 文伯府。 太医锥刺文娴的唇瓣与舌尖,放出血来之后,熬一碗附子汤喂她冷服。 文娴睡一夜,第二日明显觉得好转起来。 头不疼,眼不花,嘴里也不干渴。 她下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几日,她在绝望煎熬中度过,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她看着铜镜里清减瘦弱的身形,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眼睛又圆又滚,下巴尖尖的,出落得漂亮。苍白病弱的脸色,反倒增添一丝病态的柔美。 李氏进来,看着文娴都能下床,十分高兴道:“国师的医术真高绝,服用一剂药,你就开始好转了!” “是啊,国师的医术若不好,如何能为皇上炼丹呢?”文娴摸着自己的脸,眼底闪过幽冷地光芒,“娘,你们不指着我联姻为家族带来利益。我如今生死线上走一遭,方才明白有一个人在心上,始终放不下。若说这辈子的遗憾,其一不能孝敬父母,其二便是未能与他结为夫妇。我觉得自己快要咽气时,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能活过来,我一定要嫁给他为妻。”狠狠报复商枝! 李氏大吃一惊,“你有中意的相公人选?他是哪家的公子?若无婚配,娘便请人去试探他们的口风。” “娘,他出身并不好,但是很有才华,是曾老的学生。他还未娶妻,我想进宫求姑姑,让她请皇上为我们指婚。”文娴软软地依偎在李氏的怀中,撒娇道:“娘,您不会不答应女儿?若是不能嫁给他,我这辈子不会嫁人!” 李氏一听出身寒门,忍不住想是不是那位男子故意哄骗文娴,攀上文伯府。可当她听见对方是曾秉砚的学生,便打消这个猜忌。 “你当真非嫁他不可?”李氏看着女儿瘦削的面容,忍不住心疼,哪有不答应她的? 何况真的有才华,又有曾秉砚帮扶,到时候伯府再出力,不愁他没有出息。 “娘,我认定他了!这辈子就非他不嫁!”文娴自己是女人,如何不知道商枝有多喜欢薛慎之? 之前她见薛慎之有未婚妻,都打算放弃,成全他们。 可现在不! 她就要将薛慎之抢过来,让商枝痛苦! 李氏犹豫道:“我与你爹商量一下,盘查他的底细。” “娘,他若家世不清白,人品不端,曾老会认他做学生吗?而且有个女人缠着他,我若是再不快一些,只怕他就要被人抢走了!”文娴坐在铜镜前,让婢女给她梳妆,“娘,我们现在就进宫,请姑姑为我请旨赐婚。” 李氏看着恨不得立即嫁过去的文娴,心中百味杂陈,“好歹你吃完早饭再去。” 文娴闻言,心中松一口气,她得感激这一场病。 如果她不在生死线上走一遭,她娘再不注重家世背景,也不会轻易的松口。 用完早饭,文娴与李氏乘坐马车进宫。 ------题外话------ 下午三点钟二更,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赐婚文娴(二更) 文贵妃有耳闻文娴中瘴毒的消息,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请国师出手救治。 她看着跪在大殿中间的文娴,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十分虚弱,病情还未好全。 “娴儿,你这是做什么?见姑姑何时要闹出这般大的阵仗?你快起来,多顾惜着自己的身体。”文贵妃让云姑姑将文娴搀扶起来,有些不悦地对李氏道:“大嫂也真是,娴儿身体未痊愈,多大的事情让她进宫来?这个时候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李氏听着文贵妃的埋怨,心里很高兴,正是因为疼惜文娴,方才会如此惦念着她的身体。 “娘娘,这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方才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不是惦记着我与伯爷,而是心里念着夫婿,今日特地进宫请您做主给她赐婚。”李氏佯怒地瞪着文娴,数落道:“这丫头没良心,半点不想我和她爹。” 文贵妃这回倒真的意外了,文娴家世算不上极高,眼光却高得很,寻常男子入不得她的眼,不是嫌弃纨绔,便是嫌弃家世不好。家世为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她又嫌弃婆母难伺候。如今文娴有合心意的人,特地跪在她面前请求赐婚,如何不叫她诧异? “娴儿,你坐着说话。”文贵妃脸上的笑意隐去,神情严肃。 文娴不敢不听文贵妃的话,心里对文贵妃畏惧,听话的站起来坐在椅子里,紧张地抓着裙摆,“姑姑,我不是心血来潮,我心中爱慕他许久许久。” 文贵妃问道:“既然爱慕许久,为何如今才提出来?” “姑姑,娴儿之前也不确定,以为只是一时的冲动。经过这次病情,娴儿能够确定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能嫁给他,这辈子愿意青灯古佛,不再嫁人!”文娴抿着苍白的嘴唇,可怜兮兮地看向文贵妃,目光中带着急切的请求,“姑姑,你最疼爱娴儿,一定会愿意成全娴儿的,对不对?” 文贵妃揉着疼痛的额角道:“你说说男方的家世。” 文娴立即露出笑容,“他是曾老的学生,名叫薛慎之,才华横溢。家在偏远的小山村,家世算清白,进京参加来年的会试,娴儿相信他一定能够金榜题名。” 薛慎之? 文贵妃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姑姑,您就答应娴儿嘛。”文娴起身到文贵妃身侧,蹲在她的脚边,趴伏在文贵妃的膝盖上。“姑姑,娴儿真的很喜欢他,不能没有他。” 文贵妃笑了,她目光晦涩地望着文娴期盼渴求的模样,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抚顺,“这世间哪有如此绝对的喜欢?曾经再刻骨铭心,该忘怀的……纵然承受挖心剐骨之痛,也能将这份情意剔除出去。”到底是小姑娘。 “姑姑……”文娴看着文贵妃幽暗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慌。 文贵妃眸光一转,看向李氏,“大嫂也同意?” 李氏叹息,“娴儿喜欢,我不同意又能如何?要想她能体谅做娘的苦心,还得需要她自个做娘的时候。” 文贵妃静默不语,神态平静,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文娴一颗心紧跟着提起来,生怕文贵妃因为薛慎之的身世,而拒绝! 良久,文贵妃抬眸看向文娴,语重心长道:“你贵为伯府千金,嫁给一个寒门子弟。有才华之人,多如牛毛,你怎能如此肯定他能够金榜题名?娴儿,姑姑认为你该再三思量,姻缘只此一回,若是嫁的不如意,你这一辈子就该泡在苦水里过。” 文娴半点听不进去,她一心想要拆散商枝,“姑姑,我不会后悔,请您成全娴儿。” 文贵妃看着文娴眼底的决绝,身子往后一靠,“你们回去吧。” “姑姑!”文娴急得眼泪掉下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姑姑,娴儿求求您,答应娴儿这一次,今后娴儿什么都听您的。” 李氏不忍心,“娘娘……” 文贵妃摆了摆手,疲乏道:“行了,本宫待皇上午睡醒来之后,便向他讨要赐婚圣旨。” 文娴欣喜若狂,破涕为笑道:“姑姑,您最好了,娴儿今后会感激您的!” 李氏看着文贵妃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愁绪,不由得拉着文娴告辞出宫。 文娴得偿所愿,也不再逗留,欢欢喜喜挽着李氏的胳膊出宫。 文贵妃望着二人的身影,轻轻叹息一声。 “娘娘,文小姐提的薛慎之薛公子,奴婢听着耳熟,倒像是商姑娘的未婚夫婿。”云姑姑忍不住嘀咕,瞧上谁不好,偏生瞧上别人的未婚夫,这不是横插一脚抢人夫婿?云姑姑对商枝很有好感,她皱着眉心道:“娘娘,您若是为文小姐求来这道赐婚圣旨,只怕会得罪商姑娘,她如今还在替你治病呢。” 文贵妃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是吗?这事儿就凑巧了。” 云姑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娘娘,这赐婚的圣旨,您还是要为文小姐求?” 文贵妃扶着额头,望着窗外迎风摇曳的寒梅,幽幽地说道:“她是我的侄女,本宫既然已经答应她,自然要为她将这道圣旨求来。” 云姑姑想劝,“娘娘,您……” “本宫心中有打算。”文贵妃抬手,打断云姑姑的话,看一眼天色,“扶着本宫去见皇上。” 云姑姑心知文贵妃心中有打算,劝说也无用,无奈地扶着文贵妃去御书房。 —— 商枝今日特地为秦老夫人种花,穿着布衣布鞋,拿着小锄头松土,又将结块的泥全都捏碎了,然后将管家拉来的草炭灰与泥土混在一起。 商枝用肩膀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一脚跨出花圃,在边上跺一跺脚,刮掉鞋底沾上的泥土,舀水将手洗干净,拿出花种放在地上。 “老夫人,可以种花了。”商枝进屋请秦老夫人出来。 秦老夫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商枝忙活,她动作熟稔的松土施肥,可见她往日在村里干不少农活。秦老夫人看着商枝脸蛋红扑扑的,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这些活给下人做就行,我们撒花种子就好。”秦老夫人很心疼,也有些后悔让商枝给她种花。 “不累,适当干些活还能强身健体。”商枝取下木架上的披风,给秦老夫人包裹着,扶着她出门,将一包花种放在秦老夫人手里。“撒在泥面上就行了。” 秦老夫人脸上含笑,拿着一包花种,均匀的撒在泥面上,商枝手里提着一个竹筐,里面装着草炭土,抓着一把泥土薄薄地撒一层盖在花种上。 秦老夫人撒完花种,有些热了,她揭开披风,自己装着一筐草炭土,和商枝一起盖种。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神色认真,显然忘记府中不快的事情,眼底流露出笑意,十分轻松的模样,她不由得翘着唇角,“老夫人,盖完土,咱们给花种浇水。” 看着秦老夫人的裙摆太长,踩在松软的泥地里,如果不小心,容易跌倒。商枝走过来,蹲在秦老夫人的脚边,将她裙摆上的泥给拂去,撩起裙摆在膝盖的位置打个结。 秦老夫人看着商枝认真细致的模样,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抬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在即将要触碰上的时候,她收回手,转开了眼睛。 商枝看着老夫人微红的眼尾,不等她说什么,就看见秦老夫人目光和蔼道:“还剩下一点草炭土,我去撒了。” 商枝点头。 秦老夫人撒下最后一把土,她洗干净手,从商枝手里拿过腹圆颈长绘着海水纹的花浇,“要浇多少水?” “洒一点就行了。”商枝示范给秦老夫人看。 秦老夫人有样学样的给花种浇水,两个人忙完之后,全都累得席地而坐。 秦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这般不讲究,她看着地上到处都是泥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的随心而为,她仿佛体会到商枝在农家的生活。 “枝枝,我如今将掌家权都散出去,今日跟着你种花,觉得日子过得倒是有趣,可以将后院里那一片花移开,种一些菜。”秦老夫人眉眼舒展,笑意浓浓,这算得上是这段日子以来,最放松的一天了。 “自然可以,你有不懂的,我可以教你种。”商枝觉得秦老夫人要有一些娱乐的事情,种花种菜,都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又能够让她得到收获的乐趣,很好的调节心情。 微风拂来,吹乱商枝一头青丝,秦老夫人嘴角含笑,眉眼温柔的将她的青丝用一根簪子绾起来。 商枝静静坐着不动,下意识将身体往后靠,仿若倚在老夫人的怀中。 秦老将军站在不远处,看着浅薄的阳光下,一老一小相依偎的坐在一起,梳头绾发,不自觉的流露出浅浅的温情,这美好的一幕,叫人不忍心打破。 秦老夫人给商枝绾好发,仔细看一眼,笑道:“我的手艺生疏了。” 商枝摸一摸,她歪着头笑道:“这还是第一次别人为我梳发呢。” 秦老夫人心中微微酸涩:今后若有机会,你新婚时我想为你绾发。 这一句话,秦老夫人在心中默念。 商枝站起来,搀着秦老夫人起身,拿着长巾拍打着她锦裙上的泥土,“风冷了,进屋吧。” 秦老夫人有些不舍,觉得这日子太短了,留商枝吃一顿,她便要回去了。 商枝宽慰她道:“年后我要开一间药膳馆,您若是没事,可以去药膳馆坐一坐,给我搭把手。” 秦老夫人很高兴,“好!我一定过去!” 商枝看着轻易便满足的秦老夫人,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去厢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陪着秦老夫人用完中饭,她便回宅子。 方才出门,撞见脸色铁青的苏易。 “出什么事了”商枝问道。 苏易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愤懑道:“枝枝,文娴进宫请旨赐婚,她让文贵妃将慎之指婚给她!” “你说什么?”商枝脸色骤然一变,“快,现在就进宫去。” —— 文伯府。 文娴与李氏回府,文娴心情一直很好,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商枝听到赐婚圣旨的表情。 李氏心情稍显沉重,这件事算是自作主张,并没有与文伯爷通气,只怕会惹恼了他。 母女两在府门前与文伯爷相遇,李氏道:“伯爷,我有话与你说。” 文伯爷‘嗯’一声,往府内走,坐在正厅主位上,“何事?” 文娴有点怕文伯爷,她缩在李氏身边,不敢出来。 李氏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伯爷,妾身今日进宫,请贵妃娘娘为娴儿赐婚。” 文伯爷喝茶的手一顿,他愕然看向李氏,“你说什么?” “贵妃娘娘答应给娴儿赐婚。” 文伯爷目光沉敛,辨不清喜怒,将茶盖一合,“谁家公子?” 李氏心知文伯爷这是动怒的前兆,抿着唇,低声道:“寒门仕子。” “嘭”地一声,茶杯在李氏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泼在李氏的鞋面上,烫得李氏跳起来,痛呼一声。 “爹……” 文伯爷满面怒火,怒喝道:“住口!”他起身就往府外走,希望尽快阻止这道旨意。 这时,管家进来通传道:“伯爷,圣旨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脸文娴,温馨的小年夜 文伯爷脚下一滑,差点一跟头栽下台阶。 他的脸色沉郁,看向管家的目光阴郁可怖。 文伯府因为文氏的关系,早已暗中与兴宁侯府站在一边,扶持豫王上位。 原来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文贵妃身上,可她肚皮不争气,生不出龙子,只能择选出色的王爷扶持。文娴的婚事,他早已有安排,如今却被这愚妇给毁了! 文伯爷阴狠地瞥李氏一眼,冷哼一声,出去接旨。 李氏垂着眼泪,不敢言语。 文伯爷几次曾说过,文贵妃为这个府中做出牺牲,日子过得悲苦,一辈子囚禁在宫中的牢笼里,文家绝不会出现第二个文贵妃,牺牲女儿联姻换取利益。 如今看来,文伯爷并非不在意权势联姻,才会勃然大怒。 李氏忍着脚上火烧火燎地疼痛,迎接圣旨。 文娴双颊泛红,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光彩,翘首期盼着刘公公快些进来。也不知这圣旨,有没有到薛慎之的手里,商枝还能镇定冷静下来吗? 文娴心里痛快极了! 她即将要是薛慎之的未婚妻,而无人能够拆散她的姻缘,文娴一颗心砰砰砰跳动,又甜蜜又紧张。 刘通捧着圣旨进来,“文娴接旨。” 文伯爷与李氏、文娴跪下来接旨。 刘通展开圣旨,尖细地嗓音高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文伯爷文清林之女文娴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礼王年已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文娴待字闺中,与礼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礼王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证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礼王? 为什么会是礼王? 她分明向文贵妃求的是薛慎之! 文娴跪在地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没有动,或许因为变故太大,如遭雷击,无法反应过来。 文伯爷错愕之后,很快恢复冷静,“文娴,接旨。” 文娴呆呆楞楞地一动也不动,目光虚空地望着前方,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突然间就换人了? 她不相信姑姑表面答应她,背后又私自做主给她换人! 李氏接收到文伯爷警告地眼神,在文娴腰侧掐一把,“娴儿,快接旨谢恩。” 文娴眼底氤氲着泪水,紧咬着下唇,不肯接旨。 李氏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文娴就算不愿意,也得接下这道圣旨! “娴儿,你想要抗旨不尊吗?先接下圣旨,我们再问你姑姑,究竟出什么差错了。”李氏暗自劝慰文娴。 是啊,她还能找文贵妃问清楚,如果是弄错了,就将圣旨重新换回来。 文娴心中再不甘愿,依然硬着头皮将圣旨接下来。 “臣女叩谢隆恩。” 文伯爷给刘公公赏钱,“公公喝一杯茶再走。” “咱家还得回宫复命。”刘公公带着小内侍离开文伯府。 文伯爷一耳光搧在李氏脸上,勃然怒斥道:“蠢妇!” 他如今是豫王的人,文娴用来增加筹码,即便不嫁给能够带来利益的世家,也该是嫁给豫王。如今被李氏这蠢妇搅和,文娴嫁给礼王,倒不如嫁给穷酸书生! 李氏捂着脸颊,泪水豆大滴砸落下来,她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文娴能嫁给王爷做正妃,她想都不敢想! “伯爷,我……我进宫找娘娘问一问……” “闭嘴!”文伯爷胸口憋着一团烈火在焚烧,他气怒不已,“你当皇家是你能随意差遣?想赐婚便赐婚?想换人就换人?即便娘娘是皇上的宠妃,她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李氏知道错了,从今日入宫开始,便已经是一个错误。 文伯爷心中惊乱,他忍不住想,皇上将文娴赐婚给礼王的用意,难道是在警告他什么? 他从来不会自作聪明去想是皇上因为文贵妃而看重他,而文娴嫁给礼王,礼王便从夺嫡中被皇上摘出来。 文伯爷匆匆去兴宁侯府。 文娴早就跑进宫去找文贵妃,文贵妃似乎早有预料,安排云姑姑在宫门口等文娴。 文娴看见云姑姑的一瞬间,心骤然跌进谷底。 她想问云姑姑,从云姑姑口中探听到消息,可她不敢问,神经紧绷着进贤德殿。 文贵妃神色憔悴地坐在美人榻上,她看着文娴,并没有开口说话。 “姑姑。”文娴见到文贵妃眼泪霎时就夺眶而出,“为什么?” 文贵妃招了招手,将文娴搂入怀中,轻叹一声,“娴儿,姑姑是向皇上为你与薛慎之请旨意赐婚,只是皇上并不答应,反而说你性子活泼十分讨喜,你常来贤德殿,皇上见过你许多回,觉得礼王性子温吞沉闷,你与他最为般配。姑姑再得宠,也不过是皇上后宫中众多女人之一,如何有权利左右皇上的想法?” 文贵妃的话压碎文娴心中的希望,脸色煞白,她根本无法接受! “姑姑,我不要嫁给礼王!我不想嫁进皇家,像您一样守着空空的寝殿,数着日子等着男人来临幸。”文娴趴伏在文贵妃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的抱着文贵妃,仿若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地说道:“姑姑,我不嫁!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文贵妃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文娴的手臂,指甲断裂,她浑然不觉。 不要像她啊。 她为文家舍弃自己的幸福入宫,他们踩着她享受着尊荣,而她得来的是家族的背叛与舍弃。 看着一脸天真的文娴,心中笑了,她虽然答应文娴要来一道赐婚圣旨,可没有说过是薛慎之。 文贵妃脸上的表情格外痛心,“姑姑若能帮你,这道圣旨便阻拦下来了。薛慎之不过一个家世普通的寒门子弟,你看上他了,请他上门求娶便是,何须请皇上赐婚呢?如今闹成这种局面,我也无能为力。” 大哥奉承着她谋取利益,却又与兴宁侯合谋,扶持豫王夺嫡。 文贵妃眼神稍显扭曲,若是文娴嫁给礼王,她倒要看看,文清林能否得到豫王的信任。 文娴犹如五雷灌顶,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才渐渐止住哭声。 如果薛慎之不是有婚约,她如何会进宫求文贵妃帮忙? 如今却是弄巧成拙,报复商枝不成,将自己搭进去! 文娴心口漫出心碎的悲哀。 文贵妃拿着帕子轻柔地给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语气温和地说道:“别太看重感情,多少人求着进皇家,未必就能嫁进来。你只管安心待嫁,礼王若敢欺负你,姑姑替你做主。” 文娴没有说话,礼王肯定是斗不过豫王,她嫁给礼王,礼王夺嫡失败,她命都要丢了。 而且消息灵通的人,只怕早有耳闻,她请文贵妃将她指婚给薛慎之,消息恐怕传到商枝的耳朵里,她如今却要嫁给礼王,商枝一定会笑掉大牙吧? 文娴心口像过了滚油,烧心灼肺,她浑浑噩噩地离开贤德殿,回到文伯府,将婢女统统赶出去,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无论李氏多么焦急地拍着门板,屋子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李氏急得团团转,她吩咐婢女,“去拿把刀将门闩撬开。” “你进来,我就死给你看!”文娴尖锐地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带着浓烈的鼻音与哭腔,“这门亲事退不了,我又成了京城的笑话,反正活不下去了!” 李氏心中发慌,生怕文娴做傻事,“娴儿,他们怎么会笑话你?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文娴歇斯底里地怒吼,“滚!给我滚啊!” 李氏不敢再刺激文娴,离开文娴的院子,望着深深庭院,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 贤德殿。 文娴离开。 文贵妃看着自己断裂的指甲,十分惋惜。 云姑姑心中也很惊讶,她还以为文贵妃真的答应文娴,问皇上要赐婚的旨意,成全文娴与薛慎之,哪里知道贵妃根本没打算让文娴嫁给薛慎之! 贵妃在宫中如今看着光鲜,谁又知道她曾经受过的苦? 娘家不是依靠,反而是一柄悬挂在头顶的利刃。 贵妃如何能不怨? 只是她看着贵妃疼爱文娴,以为她对文娴是不同的…… “娘娘,商姑娘求见。”宫婢进来通传来。 文贵妃眼皮子一掀,眼底的冷光尽数隐去,慵懒地斜躺在美人榻上。 “请她进来。” 宫婢出去,请商枝入殿。 商枝进入殿内,心中十分复杂,她赶到宫门前的时候,看到文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有些狼狈的模样,觉得事情可能发生变化,打听一番,方才知道文娴被指婚给礼王。 文贵妃抬眼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商枝,指着一张座椅,示意她坐下,“担心本宫将你的未婚夫指给文娴?你问皇上要三个条件,本宫愚昧才会这般做。” 文贵妃一直知道商枝问皇上要三个条件,其中一个便是赐婚的旨意,而薛慎之是商枝的未婚夫,如今在京城待考,商枝分明是等薛慎之金榜题名时,再请皇上赐婚。 她若是请皇上下旨赐婚文娴与薛慎之,商枝也有办法拦下圣旨,毕竟她有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诺的条件,薛慎之又是她的未婚夫,无论哪一条,文娴都是抢不过商枝。 若是操作不当,反而会引火烧身,失去皇上的宠信。 文贵妃如今爬到这个位置,圣宠不衰,凭着几分头脑,还有揣摩皇上的心思。 商枝心底松一口气,却也愈发觉得文贵妃不简单,城府深沉。 “娘娘高见,是我多虑了。”商枝得体的回答。 文贵妃半撑着身子,薄衫自她肩头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妖娆魅惑。她勾唇道:“商枝,你知道本宫最喜欢你哪一点?” 商枝斟酌道:“民女……不敢揣测。” 文贵妃掩嘴笑道:“你看看你,经不得说。”她坐起来,两指将薄衫拉上去,“你身上的真诚,本宫很久不曾在身边的人身上遇见过。脸上全都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每一句话,都要仔细的推敲,每一个眼神,你都要去揣摩意会,稍有不慎,你便会万劫不复。与你在一起,本宫是最轻松的时候。” 商枝不由抬头看向文贵妃,文贵妃眼底带笑,神情轻松惬意,仿佛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概。 “能入娘娘的眼,是民女的福气。”商枝谨慎的回答。 文贵妃摇了摇头,对商枝的拘谨似有些失望,“本宫难得看一个人如此顺眼,你不必如此拘束,你累,本宫见了也累。” 商枝琢磨不透文贵妃说这些话的用意,就听到她幽幽地说道:“只要不是背叛本宫,本宫不会因为言语冒犯而为难谁。” 商枝心中凛然。 “商枝,你是聪明人,在你治好本宫的时候,便没有办法再全身而退。经过这些天的治疗,本宫的身体应该大好,可以孕育子嗣了?”文贵妃唇边带笑,瞬也不瞬的望着商枝。“皇上今夜会来本宫寝宫。” 商枝听到文贵妃说出目的,微微浅笑道:“贵妃娘娘身体原来便是大安。” 文贵妃眼底的笑意更深几分,困乏的打着哈欠,“云姑姑,送商姑娘出宫。” 商枝起身行礼,然后退出去,离宫。 苏易站在宫门口等商枝,他没有宫里的传召,是不能随意进宫。远远瞧见商枝走过来,他往前走几步,上下打量商枝一圈,“贵妃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苏易松一口气,“幸好皇上替换人选。” 商枝脚步一顿,并没有解释。 苏易拽着商枝的手腕,商枝回头看他,就见苏越指着宫门前不远处扎着马尾,一身绿色长裙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面容清秀。 “小姐,属下沈秋。”沈秋向商枝行礼。 “她的功夫还不错,今后留在你身边当做婢女,实则保护你的安危。”苏易向商枝介绍沈秋,“她是孤女,在舅舅的武馆习武,她留下来护你三年。” “足够了。”商枝友好地对沈秋道:“今后多关照。” 沈秋抱拳。 苏易将商枝送回松石巷,他回将军府探望苏越。 商枝领着沈秋进屋,将沈秋安排在她左手边的小屋子,最后一间空余的屋子住满了。 商枝比较勤快爱整洁,屋子空下来,也定期打扫,屋子里倒是没有很多灰尘,稍微整理一番就可以住人。 她抱两床被子进来,一床铺在木板上,再垫上一层绒布床单,另一床棉被给盖。 沈秋将包袱挂在木架上,拿扫帚扫地。 “今后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不必拘束。”商枝站在门口,对沈秋说道:“屋子里还有两个人,等他们回来介绍给你认识。” “好。”沈秋惜字如金。 商枝钻进厨房去做饭。 沈秋打扫干净屋子,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商枝,把院子里的柴给劈了。 龚星辰推门进来,一手烧鹅,一手菖蒲酒,看着院子里挥刀柴裂的沈秋,英姿飒爽的气势,震住他了。 沈秋往门口瞥一眼,龚星辰嘿嘿干笑道:“我……我走错了,我家也在这附近。”他一边说,一边退出去,顺便将门合上。 不一会儿,龚星辰推开一条缝,脑袋挤进来,见沈秋冷眼望过来,连忙说道:“这……这就是我家。刚刚没有走错!”他直起腰杆,大步走进来,“你是枝枝的好友?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将烧鹅往前一推,“请你吃烧鹅。” 沈秋只在龚星辰进来时看一眼,之后将他视若空气,将一堆柴劈完,又去挑水。 龚星辰撕下一只鹅腿塞嘴里咬一口,看着沈秋挑起一担水健步如飞,提起搁在地上的菖蒲酒,往屋子里走去,“妹妹,外面那位女子是谁?” “她是沈秋,留下来保护我的,你对她好一点,别欺负人。”商枝叮嘱龚星辰。 龚星辰透着半开的窗子,看着轻轻松松挑着一担水,左肩扛着一根粗大木头回来的沈秋,咽了咽口水,“她不欺负我就很不错了。” 商枝斜睨他一眼,看着在院子里勤快干活的沈秋,“人家才不会欺负你。” 龚星辰默默往嘴里塞鹅腿,缄默不语。 商枝做了四个家常菜,最后一道菜起锅的时候,薛慎之才回来。 薛慎之看着家中多出来的一个人,朝沈秋略颔首,将手中的书册放进房间里。 商枝将碗筷摆好,见沈秋盯着饭碗,她愣一下,顿时记起秦景凌吃饭用大碗。练武的人,都应该吃得很多? 她将小饭碗换上一个大碗,让沈秋坐下。 沈秋一言不发地坐在搁着大碗的位置上。 商枝看着沈秋皱紧的眉心松开,舒一口气,给她装一碗大米饭,指着龚星辰与薛慎之道:“这是我二哥龚星辰,这是我未婚夫薛慎之。” 沈秋向他们略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端着大碗,等商枝夹菜之后,她再动筷。 龚星辰看着沈秋端着大碗吃饭,一连吃两大碗,差点被一口干饭噎着。实在是他娘吃的饭像被数过,多吃一口饭,嚷嚷着腰变粗了,下一顿得少吃两口。 他第一次看见吃饭如此豪放不做作的女子。 看见胃口好的人,吃饭都香。 龚星辰忍不住多吃一碗饭。 商枝收拾碗筷放在厨房,沈秋进来洗碗。 “你只是来保护我的,不用和我抢着干活,你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商枝让沈秋去外面休息,之后去洗漱,早点睡觉,明日还得出去买年货。 沈秋转身出去,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漱。 龚星辰拿着新买的小人书趴在床铺上,看得津津有味。 薛慎之在书房将今日老师布置的课业完成,晾干墨,放在篮子里,提着油灯出来,屋子里的人早已经回房睡了。 他拿着衣物洗完澡,推开商枝的房门,坐在她的床边上。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浅浅地笼罩在她的安静的睡颜上,清冷的眉眼柔和起来,薛慎之指尖停留在她的眉梢,轻轻顺着眉形描绘,看着她不适的皱眉,又忍不住将她紧蹙的眉心抚平。 今日他听见文娴进宫请求文贵妃赐婚的消息,最后虽然文娴指婚被礼王,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太过微弱,遇见强行压制在头上的事情,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 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他迫切的需要权势。 他需要成长到无人能够左右他,而商枝亦能随心而为的地位。 薛慎之一路上走来,他想过许许多多,眼下,将来,统统都设想过一遍。 越想便越觉得愧对商枝,她太过优秀,又有不凡的家世,若非他幸运的在进京之前与她订下婚约,只怕以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成为她的未婚夫。 薛慎之和衣躺在床榻上,连人带被子的拥进怀中,紧紧地,几乎要勒进骨血。 商枝被薛慎之勒醒了,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双手,将薛慎之推开一点,嗓音微哑道:“你勒得我喘不上气。”滚出薛慎之怀里,掀开被子盖在他身上,“你只穿一件底衣,又不盖被子,着凉了可怎么办?马上要过年了。” 商枝很困顿,眼睛都要睁不开,“为着文娴的事情?她就是一个不够看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你难道真的会被她抢走?” 薛慎之静静地凝视着她,望着她眼睫一眨一眨,几乎要粘着下眼睑,又费力的睁开,仿佛随时都能够睡过去。 商枝良久没有等到他回话,柔软的手掌放在他的脸颊上,“我说过你是我的,你这辈子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除非是你自己要离开,我不会留你。” 没有一个人能留住一颗想往外走的心,即便用尽手段留下来,也只会变得面目全非。过往美好的一切,随之变的可憎。 薛慎之心中悸动,将她搂入怀中,“不走,谁也抢不走。” 商枝捧着他的脸颊,仰头在他薄唇上亲一口,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吧,明天要去置办年货。” 薛慎之抱着商枝,睁着眼睛望着夜色朦胧的冬夜,目光晦涩,一整夜未曾合眼。 天蒙蒙亮,薛慎之做完早饭,温在灶上,写一封信放在怀中,匆匆出门。 商枝起来的时候,沈秋已经将锅子里的早饭端出来。 几个人吃完早饭,赶着牛车去置办年货。 干货,对联,窗花,炮竹等琐碎的东西,整整堆满一辆牛车。 龚星辰揉着肚子道:“我们去酒楼吃中饭再回去。” 商枝逛得累了,她很赞同,“挑选一家好吃的酒楼,正好咱们的酒楼快要开业,能不能从别人的酒楼里,学到一些东西。” 龚星辰早就打听清楚,带着她们去满香楼。 满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此刻正值晌午,酒楼里几乎座无虚席。 跑堂接待他们道:“二楼还有雅间,客官请上二楼。” “有劳。” 商枝跟在跑堂身后上楼,进入雅间。雅间内有些闷,商枝推开窗户,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酒楼出来。 商枝紧盯着薛慎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襄王搅合在一起。 龚星辰凑过来,“你在看什么……”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薛慎之站在茶馆门前,满面笑容,目送着襄王上马车离开,笑容转瞬荡然无存,面色沉郁的可怕。 下一刻,商枝将窗户关上。 龚星辰摸着差点被夹住的鼻子,控诉道:“妹妹,你……”看着商枝面色清冷,他抬手端一杯茶递给商枝,“慎之如今是式微,就是一个衙役都能随便欺负他。他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只怕他自己都不能释怀。” “我……” “你的通情达理,只会让他更难受。”龚星辰手搭在商枝的肩膀上,推着她到桌前,将她按在凳子上,“想要成为人上人,必先吃得苦中苦。他肯为你勉励上进,你该高兴他不是庸碌无为之辈。” 商枝颔首,“今日这件事,不要在他面前透露。” 龚星辰与沈秋点头。 这几日除了宫中传出文贵妃娘娘身体大安,能够孕育子嗣的消息,在朝野掀起一阵风浪之外,算得上风平浪静。 商枝在药方炼制不少美肤膏与一些伤寒药。 龚星辰将药膳馆与美肤馆的铺面给装修好,只等着年后挑选吉日开张。 这一日,突然传来一件大事,礼王向元晋帝检举,送往白嵩城的银子有问题,请元晋帝派人去彻查。 元晋帝指派曾滨前往白嵩城,查出银子有一半是假的,全都已经分发在百姓手中,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 皇后派去的人迟了一步,豫王已经将灾银分发下去,豫王得知银子有问题,一直在想补救的问题。 补救方案没有想到,却被曾滨抓拿到证据,扭送入京。 这一批灾银豫王接手的时候就有问题,但是没有证据,有口难言。 曾滨核查,一共损失一万两白银,元晋帝震怒,下令将豫王关押宗人府。 皇后病倒了,听说是文伯爷将消息透露给礼王,对文伯府是恨之入骨。 兴宁侯对文娴嫁给礼王便颇有微词,豫王的事情一出,彻底与文伯府翻脸,各自为政。 商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大快人心。 豫王是皇后的命,如今豫王身上背负贪墨灾银一案,只怕在元晋帝面前,记下一笔,今后很难再受重用。 文伯府亦是如履薄冰,之前是豫王党派,却突然被皇上一个指婚,生生拨到礼王的阵营。豫王不会器重他,礼王也同样不敢信任他。而今又背负背叛豫王,向礼王表忠心的臭名声,豫王若是出狱,只怕会与文伯爷慢慢算这一笔账。 商枝与沈秋两个人将对联、窗花贴上,屋檐下挂两盏红灯笼,将屋子里外全都打扫一遍,便围坐起来包饺子。 今日是祭灶,也是小年,商枝准备今晚吃饺子。 沈秋跟着商枝学包饺子,怎么包也包不好,商枝不想打击沈秋的积极性,便让她包简单的馄饨。 商枝看着沈秋越包越好,浅笑道:“小秋,你可以再试着包一包饺子。” 沈秋看着簸箕里摆放着花纹漂亮,小巧精致的饺子,她摇一摇头,“我包馄饨。” 商枝担心馄饨多了,搁着皮子会硬,煮着不好吃,加快包饺子的速度,不一会儿,两人将饺子皮包完。 商枝将簸箕里的饺子,分成三份,一份送去曾府,一份送去将军府,一份给秦伯言送过去。 沈秋接过饺子,分别给三家送去。 商枝做蘸饺子用的酱汁。 薛慎之手里拿着包袱从府外回来,一改之前的冷峻,笑容浅淡。 商枝看着薛慎之心情很好,心里哪里不清楚,这桩事情,他是插手了。 薛慎之的确插手了,之前让曾滨举荐豫王去白嵩城,便是为商枝讨一个公道。如今文伯府插一脚,想要拆散他与商枝,他便给文伯府找一些麻烦,借豫王的手对付他。 商枝夹着蒸熟的饺子,蘸酱,喂到他唇边,打趣道:“今天心情好,遇见喜事了?” 薛慎之就着她的手咬住饺子,细嚼慢咽,吞咽下肚,方才回道:“今日是小年,晚上有花灯,我们出去赏灯。” 商枝眼睛发亮,沈秋说年节前后的京城很美,到处都挂满花灯,整条长街都是不夜天。每晚都会燃放焰火,师兄弟们这时候就会疏于练武,溜出去看焰火。 “好,我们早点吃晚饭。”商枝准备去厨房,被薛慎之拉住手,一个包袱放在她手里,“今晚穿这一身。” 商枝惊讶道:“你给我做衣裳啦?”她迫不及待地拿去房间,拆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大红洋缎的广袖束腰长裙,她脸颊微微发烫,将衣裳按在胸前比划,穿着薛慎之送的衣裳,与他第一次意义上的去约会,心口砰砰砰地跳动,忍不住羞涩,又生出一丝期待。 商枝仔仔细细将裙子折叠整齐,收在包袱里,搁在枕头边上,双手整理鬓角的发丝,拉开门出来,就看见屋子里来不少人。 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坐在凳子上,苏易将礼品放在桌子上,端着茶碗大口饮茶。 商枝懵了,她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十分无奈。 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今日过来一起吃晚饭,商枝想与薛慎之赏花灯,只怕是不能的。 “枝枝,我们会不会打扰你。”秦老夫人心想除夕不能与商枝一起守岁,小年夜与她一起吃顿饭,“沈秋给我们送饺子,今夜就吃饺子,不用特地做其他饭菜。” “不会,大家一起吃饺子热闹。”商枝心里失望今夜不能与薛慎之约会,但是明日去也一样,看着屋子里多出的几个人,不由庆幸她与沈秋包了足够多的饺子与馄饨,“锅里我还煮了稀粥。” 商枝去厨房里蒸饺子。 秦老夫人跟着进来帮忙,商枝拿出几只小碟子,让秦老夫人分装酱汁。 饺子出锅,大家围着一张桌子,桌底下放着木炭锅,龚星辰给大家各倒一碗菖蒲酒。 菖蒲酒色橙黄微翠绿,清亮透明,酒香酿厚。 商枝端着酒碗,浅尝一口,入口甜香,略带药味,辣不呛喉,比果子酒还要好喝,她忍不住多喝几口。 薛慎之在桌子下拽住她的手,不许她多饮酒。 商枝手掌下滑与他十指相扣,凑到他耳边,清冽芳香的气息扑面,“等会送老夫人他们离开,我们再去赏花灯,好不好?” 薛慎之垂眸望着她面颊酡红,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灵动,显见的她今日很高兴。 “好。” 商枝眉眼一弯,“慎之,你真好。” 薛慎之心神一荡,指尖轻挠一下她的掌心,一种颤栗酥麻的感觉蔓延进心底。 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看着商枝与薛慎之亲近腻歪的模样,知道商枝如今的日子过得好。 “枝枝,元宵节后,我与老头儿离京,去四处走一走。”秦老夫人想去看看商枝生活过的地方,更深入的了解她。 商枝觉得很好,旅行是最放松心情解压的方式,“等天气回暖再走。”起身去厨房,盛两碗肉糜粥给二老。 他们吃着饺子,烤着火炉,喝着清酒,说起外面的所见所闻,欢乐融融。 秦老将军讲述起他镇守边关的日子,漫天黄沙,缺水,缺物资,边城的百姓很贫穷,就连树根都没得吃。为让孩子活命,很小送进军营,也是从那时起才建立童子军。 秦老将军说了很多,边城的贫苦,战争的残酷,风土人情,引人入胜。 众人听得很认真,感同身受,期望着和平,永无战争。 —— 将军府。 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去与商枝过小年。 往年谁也不许缺席的家宴,各自在各房院落里度过。 柳氏觉得这种府中她说的算的日子,十分惬意,唯一不顺心的便是秦玉霜了。 苏易提出搬出将军府,秦老夫人将她留下来过年,等年节之后,还有个元宵,恐怕是要常住下去! 柳氏忍不住对秦景骁抱怨道:“易儿在将军府住得不自在,他们一家要搬出去住,住在自己家中总比别人家舒坦自在,娘又舍不下霜妹,留着她在府中过年。霜妹还未和离,长久住在娘家,只怕会惹出闲话。” 秦景骁看不惯柳氏的做派,秦玉霜在侯府时,她从秦玉霜手里得不少好东西。如今秦玉霜和离回府,她便换一副面孔,斤斤计较。 秦景骁将筷子一撂,沉着脸,“你存心不让人好好吃饭?什么自家,别人家?你嫁进秦家,不认娘家,其他出嫁女就该和你一样?” 柳氏脸色剧烈一变,‘哐当’将碗掷在地上,尖锐道:“秦景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认他们,你心里没有数?他们就是贪得无厌的人!我还不是为了你,为这个家?你不理解我的苦心也就罢了,还在心里瞧不起我?” 秦景骁听她说这些话,就脑仁疼,他起身就走。 柳氏抓住秦景骁的手臂,眼睛通红道:“你今儿不将话说清楚,就不许走!” “行!今天就将话说清楚。霜妹住在府里,吃喝用度不说是娘从她的体己拿出来,我们这些哥哥养她也很正常。你今后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你就回娘家去。”秦景骁如何不知道柳氏的心思,担心秦玉霜分走将军府的家产。 娘给秦玉霜的嫁妆,足够她这辈子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如何与他们争夺? 柳氏被秦景骁这句话刺伤,泪水夺眶而出,看着秦景骁头也不回的离开,她趴伏在桌子上委屈的痛哭,愤恨地捶着桌面。 柳氏哭一通,心里不顺畅,担心秦景骁这个时候出去,会被外面的狐媚子缠上,咬紧牙根,“你去追二爷,就说我错了,愿意悔改,今后再也不提。” 欢喜立即去找秦景骁,一直出府,都不见秦景骁的身影。 她站在府门前,左右两端的街道看一眼,并未看见秦景骁,只看见鬼鬼祟祟,躲藏在石狮后的苏元靖。 欢喜匆匆回府,连忙告诉柳氏,“奴婢并未看见二爷,倒是在府外瞧见姑爷。今日是小年夜,他大概是想见大姑奶奶。” 柳氏听说秦景骁不见踪影,心里恼恨,转念听说苏元靖在府外,眸光微微一闪,招来欢喜附耳吩咐一句。 欢喜愣了一下,咬着下唇,跑出去二房。 她找上守门的婆子,掏出二两银子给她,“今日小年夜,你辛苦在这值守,夫人赏给你买酒吃。” 婆子看欢喜出手大方,连忙高兴的谢谢主子赏银。 “商小姐方才是不是在门外?”欢喜忽然道。 欢喜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婆子摸不着头脑。她握着二两硌手的银子,突然明白过来二夫人为啥突然给赏钱。 婆子连忙说道:“瞧见了,商姑娘送饺子过来了。” 欢喜见婆子很有眼力见,又往她手里塞一两银子:“商姑娘是来找姑奶奶的,你今夜当值,外头有人找,还不快去通禀。” 婆子犹豫一下,她的月例才三百文钱,看着掌心三两银子,忍不住心中的贪婪,快步去往后院。 ------题外话------ 哈哈哈~意想不到吧,么么哒~ 小绫子快去洗洗睡,眼皮子打架了,各位亲亲们慢慢享用,比心(づ ̄3 ̄)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卑鄙,柳氏事发 秦玉霜照顾苏越,没有与秦家二老一起去松石巷。 母子两人坐在桌前安静冷清吃完小年夜饭。 秦玉霜看着四碗菜,基本没有怎么动筷子,放在以前的时候,身边热热闹闹,一片欢声笑语。 她忍不住想松石巷那一边,是不是热闹非凡,目光透过屋子看向窗外,屋檐下的灯笼,豆大的烛光映照着庭院愈发萧索。 苏越挑着米饭塞进嘴里,看着秦玉霜神思不属的模样,顿时食不下咽。 “你若想去,我送你过去。” 苏越放下碗筷,面色苍白,一双桀骜不羁的眼睛,如今沉敛宛如深潭水,动荡不起任何的波澜。 秦玉霜收回视线,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浅笑,“不必,我陪着你一起过。”拿起公筷,挟一块扣肉放在他碗里,“你小时候最爱吃扣肉,每回易儿多吃一块,你就不高兴,下次一定要吃回来才行。实际上每一碗扣肉,我都让厨娘放的单数,吃得快的总要多一块。而你吃饭很慢,因为不爱念书,总爱磨磨蹭蹭,有易儿争抢你的扣肉,你就会很快吃完饭。” 提起往事,秦玉霜满目柔光,透着怀念的表情。 苏越看着碗里的扣肉,耳边是秦玉霜轻柔地声音,娓娓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他方才惊觉,那时候他与苏易经常吵闹,但是兄弟感情深厚。虽然秦玉霜对他的关注很少,但是饭桌上她会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给他们三个人挟菜,询问一些日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画面渐渐扭曲,变了模样? 苏越喉咙干涩着发疼,这一切,都是从他受到苏锦瑟挑拨,变得愤懑,对整个苏家充满仇视开始。 如今再回首,物非,人也非。 他执起筷子,挟着扣肉咬一口,两口,大口塞进嘴里。 秦玉霜眼睛微微湿润,看着关系日渐和缓的儿子,她心中稍有些满足。 苏越看着秦玉霜发红的眼尾,迟疑一瞬,拿着锦帕递给她。 秦玉霜错愕地看向苏越,苏越看着她泪水不自觉滑下来,抿紧唇,笨拙地给她擦脸。 “我……我自己来。”秦玉霜急急忙忙接过帕子,擦干净眼泪,心里很高兴,这个儿子愿意亲近她。 苏越看着笑靥嫣然的秦玉霜,低垂着头扒饭,掩饰不自在的神情。 这时,玲珑进来通报道:“夫人,守门的婆子有话与您说。” 秦玉霜微微皱眉,“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她只说门外有人给您东西,具体是谁她没说,只说是给您送饺子。”玲珑将婆子的话转述。 秦玉霜一怔,她记起来,下午的时候,商枝派人送饺子过来,但是那一份饺子,全都放在厨房里,厨娘并未蒸煮,说明日等秦家二老一起用早饭再煮着吃。 如今一听说是送饺子,她能想到的只有商枝。 可是商枝会给她送饺子吗? 秦玉霜握紧手指,眼中闪过期盼的光芒,吩咐玲珑,“你去问她,外面的人是谁,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是。”玲珑走出屋子,看着婆子心焦地等在院子里,“外面来的人是谁?是什么穿着样貌。” 婆子被问住了,好在她是门房,商枝又常来府上,她回忆着商枝经常穿的衣裳与容貌,说了一个大概出来。 玲珑一听,这不就是小姐吗? 心中有些疑惑,秦老夫人与秦老将军都去松石巷,她不该这个时候来。 婆子按照欢喜教的话说:“商姑娘说是姑奶奶没有去,她煮一锅饺子,送过给姑奶奶尝一尝。” “那你请她进来。”玲珑摆手,示意婆子放人。 婆子瞎编道:“商姑娘还赶着回去,她说不进来了,想亲手将东西交给姑奶奶。” 玲珑看着婆子的话,留了一个心眼,转身就看见秦玉霜站在屋檐下,她走过去告诉秦玉霜,“夫人,小姐在门口等您,说是给您送煮好的饺子,想见您一面再走。” 秦玉霜心情很激动,商枝对她态度很好,但是隔一层,很疏离。除非必要,不会特地见她。 乍然耳闻商枝找她想要见她,秦玉霜连忙说道:“外头冷,你叫她进倒座房避避风。” 婆子心里嘀咕,压根没这个人,她咋叫人进来避风? 她连连应声,“老奴这就去。”到时候告诉秦玉霜,商枝不愿意进来。 秦玉霜披风也没有取,疾步往府门走去。 已经过了冬至,冷风呼啸,如刀子般刮在脸上。 秦玉霜顿时冷静下来,想到一些疑点。 最近府中事情频出,秦玉霜经历一些伤痛,脑子里也装一些事。 刚才被惊喜冲昏头脑,以为商枝像苏越一般,愿意亲近她。秦玉霜仔细一想,便觉得有一些破绽。 商枝行事作风干脆利落,她若是送饺子过来,想要见自己一定会送到院子里,等人的功夫,已经够她到院子里,反而叫人来通传比较耽误时间。若是不愿见,便会将饺子交给门房,让门房送过来,哪里会叫她出去? 秦玉霜心中凛然,苏元靖前段时间在将军府外徘徊,一段时间不曾出现,今日小年夜他会有可能出现吗?然后买通婆子传递假消息?因为只有商枝来了,才能够引她出府。 秦玉霜咬着唇瓣,心底最隐秘处希望真的是商枝。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这样的节日里,她格外想念商枝。 “夫人,您怎么了?”玲珑看着突然停下来的秦玉霜,疑惑地问道:“您忘记拿什么了吗?” 秦玉霜望着不远处的府门,转告玲珑,“你去请二少爷过来。” 玲珑愣一下,敏锐的觉察到事情不对劲,“那个婆子有问题?” 秦玉霜摇了摇头,“不知道。秦家如今算是多事之秋,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应该要谨慎一点。若真的是枝枝,今天这样的日子,可以让兄妹两见一面。” 玲珑将手炉递给秦玉霜,转身匆匆去找苏越。 不一会儿,苏越疾步走过来。 秦玉霜对玲珑道:“你查一查,谁接触过这个婆子。”然后带着苏越去府外。 玲珑是秦府出去的丫鬟,在秦家认识不少人,稍一打听,倒叫她问出一些蛛丝马迹。 秦玉霜与苏越来到倒座房,门房里只有一个小火炉子烧得旺,不见半个人影。之前去通传消息的婆子不在屋子里,苏越意识到可能真的有问题。 “姑奶奶,表少爷,您们有要紧的事交代?”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干瘦的婆子,瞧见秦玉霜与苏越吓一跳。 秦玉霜问她,“还有一个值守的人呢?” “梅婆子不知吃啥,闹肚子,她去上茅房,这儿奴婢给顶着。”婆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秦玉霜见她不像撒谎,看向苏越。 苏越道:“你在里面等着,我出去。” 秦玉霜点头,看着苏越大步走出倒座房,她跟着过去。苏越拉开府门,寒风灌进来,冷得苏越脸色僵硬,他眯着眼睛,看着站在府门口准备敲门的苏元靖,立即将门给关上。 “越儿,爹听说你受伤了,几次来探望你,都见不到你的人。”苏元靖及时反应过来,一条腿迈进门内,顶住即将要关上的门板,半个身子挤进来,一眼看见苏越身后的秦玉霜,他眼睛瞬间就红了。“霜儿。” 这一声,饱含着浓烈的情意与思念。 秦玉霜听在耳中几乎作呕! 看着苏元靖颧骨嘴角的淤青,秦玉霜心里只觉得快意。 苏元靖的欺骗,他对子女的冷酷无情,将她囚禁,害死她的孩子,早已磨灭掉秦玉霜对苏元靖的感情,只剩下一腔恨意。 苏元靖情绪很激动,自从秦玉霜回到秦家之后,他再也见不到她,用力推开门,苏越根本就拦不住苏元靖,府门被撞开,苏元靖快步走向秦玉霜,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苏越横档在秦玉霜的面前,他讥诮道:“不是来看我的吗?”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进来,心里害怕,往后退,眼见苏越挡住苏元靖,她转身往后院跑。 “让开!”苏元靖被苏越拦住,他脸色蓦地阴沉,威胁秦玉霜道:“商枝给你送饺子,她在侯府马车上等你。”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机会靠近秦玉霜,秦府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只能在将军府门口守株待兔般找寻机会。却没有想到今日小年夜,他来将军府却迎来转机。 秦家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和睦,任凭你家风清正,也掩藏不了人性的自私。 有人希望他将秦玉霜接回去,并不想秦玉霜留在将军府。 两个人达成一致,一拍即合。 果然,秦玉霜停下脚步。 商枝真的来给她送饺子?只是被苏元靖抓起来?如果是这样,商枝没有直接入府找她,也便能够说通! “霜儿,你跟我回去,偌大的侯府不能没有你。”苏元靖目光热切,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这是商枝打的,我是她爹,从古自今你看看做子女的谁冒犯过父母?世人知道她不孝不悌,殴打父母,会遭人唾骂,戳脊梁骨。她的品行欠佳,如何还能得到百姓的信任?她的医馆又该怎么开下去?” 秦玉霜脸色难看,她紧咬着牙关,“卑鄙!” “霜儿,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想失去商枝,她今日随我回府,我们一起回家?过去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部一笔勾销,她打我的事情,我也不会再计较。”苏元靖往前走几步,吓得秦玉霜往后退,希望玲珑快些过来。 苏元靖对商枝之前若还有一点感情,现在只剩下厌憎。 他堂堂平阳候,被人照着脸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扎成个哑巴,在太医面前丢尽脸面! 秦玉霜若是随他一起回府,他就高抬贵手,既往不咎。 苏越猛地扣住苏元靖的手,将他往府外拽去。 秦玉霜心口一跳,担心商枝是不是在马车上,她大喊一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听到动静的精兵朝这边赶过来。 苏元靖目光阴鸷,他下手毫不留情,招招击人要害。 苏越躲避苏元靖的攻击,猛地被苏元靖一掌拍在他的胸口,苏越倒在地上。 秦玉霜心跳都要停止,她想奔过去看苏越的伤势,又害怕被苏元靖抓走。 苏元靖疾步朝秦玉霜走去。 秦玉霜听到精兵的脚步声,闷头朝精兵来的方向跑过去。无论她跑多快,都无济于事,几步就被苏元靖给抓住手腕。 秦玉霜脸色瞬间苍白,她激烈的挣扎,拿着手炉‘嘭’地砸在苏元靖的额头。 “你放开我!我哥回来,不会放过你的!”秦玉霜祈求着精兵赶快过来,心里担忧着苏越,心里对苏元靖越是恨之入骨,他对儿子都能下狠手! 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生都不如! 苏元靖感觉到有热流从额头上滑下来,他不在意的笑了几声,拿走手炉扔在地上。 “霜儿,你怎么不明白,这秦家早就不是你的家。有人容不下你,才让我有可趁之机。” 苏元靖强硬地抱着秦玉霜,大步往外走。 突然,脚步一顿,他看着风尘仆仆,手里提着佩剑的秦景凌。 秦景凌目光冷戾地扫过地上捂着胸口的苏越,视线落在苏元靖与秦玉霜身上,他往府内迈一步,苏元靖往后退两步。 秦景凌冷声道,“霜儿,过来。” 秦玉霜挣扎着下去,苏元靖收紧双臂,力道大的仿若要将秦玉霜的腰肢给勒断。 苏元靖正面与秦景凌对上讨不到好处,他好不容易得到秦玉霜,就这般放手,心有不甘。 就算放过秦玉霜,秦景凌未必会轻易的放他走。 苏元靖不退反进,他将秦玉霜放下来,紧掐着她的脖子,“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秦景凌脸色瞬间青黑,看着被他掐得满面痛苦的秦玉霜,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 “哥,不要管我!你派人去马车上看一看,枝枝有没有被他绑在马车里。”秦玉霜双手抓着苏元靖的手,脖子微微松开一点,费力地挤出一句话。 苏元靖满头汗水,掐着秦玉霜脖子的手,力道紧了几分。 秦玉霜脸色涨红,连呼吸都很困难。 “放我们走!”苏元靖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挤出,猩红的双目闪过狠厉,“秦老夫人的心疾受不得任何的刺激,秦玉霜死了,秦老夫人……”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阴冷地笑了几声。 下一刻,精兵举着剑将苏元靖包围。 秦景凌面无表情道:“放他走。” 苏元靖冷哼一声,挟持着秦玉霜后退离开秦府,朝街边的马车走过去。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景凌,就怕他有动作。 “快上去!”苏元靖将秦玉霜推上马车。 秦玉霜不配合。 苏元靖掀开马车帘子,托着秦玉霜的臀,将她用力推进车厢。 秦景凌伸出手,精兵拿出弓箭递给他。 秦景凌搭箭。 苏元靖爬上马车。 羽箭‘嗖’地破空而去。 帘子垂下的一瞬,羽箭穿透帘子半截露在外面。 鲜红的血液洇湿车帘子。 苏元靖脸色煞白,冷汗从额头上不断的滴落,单膝跪在地上,手撑着车壁,才没有倒下。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中箭,吓得脸色发白,她浑身发颤。紧张的吞咽口水,喉咙被苏元靖掐伤,动一动就泛起疼痛。 “霜儿,别怕,我没事。” 苏元靖抬手想去触摸秦玉霜,秦玉霜往车厢角落缩回去,避开苏元靖的手。 秦玉霜对苏元靖不但有恨,还有深入骨子里的恐惧。 帘子被剑鞘挑开,秦景凌站在马车外,看着箭射中苏元靖的肩胛,皱了皱眉,将手递给秦玉霜。 秦玉霜白着脸,将手放在秦景凌手里,被他一拽就要下马车。 苏元靖握住秦玉霜的手,秦玉霜用力挣开,他碰一下,都吓得秦玉霜瑟瑟发抖。 “霜儿……” 秦玉霜背脊僵直,下一刻扶着秦景凌的手跳下马车。 这时,苏元靖的随从,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他是个机灵的,看着秦景凌回府,按照侯爷的性子,两人凑一起一定会动手,而侯爷准会吃亏,立即去搬救兵,希望紧要关头能保住侯爷一命。 秦景凌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果然,当他看见苏元靖浑身是血,吓得两眼昏黑。 指挥使看着中箭受伤的苏元靖,又看着秦景凌手里的弓箭,沉声说道:“将军,侯爷,怎么一回事?” 秦景凌唇边浮现一抹冷笑,恍然道:“原来是侯爷啊。我听人来报有贼人擅闯官宅,掳走我妹妹,已经上马车逃逸情急下射箭。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苏元靖冷冷地看向秦景凌,一言不发。 随从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焦急的询问苏元靖,“侯爷,您这箭伤怎么得来的?” 苏元靖看着背对他的秦玉霜,缓缓地攥紧拳头,丝毫不顾及肩上的疼痛,与流得更汹涌的鲜血。 往日他受伤,秦玉霜最焦急紧张。如今,他中箭,秦玉霜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更别说心疼了。 指挥使到底不想得罪秦景凌,而且苏元靖也没有指认秦景凌伤人,这件事便小事化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侯爷便赶紧去治疗伤口。”指挥使让人护送苏元靖离开。 苏元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玉霜,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视线,恨不得在她后背上凿出两个洞来。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对她好,比不过一次的错误。他想问一问秦玉霜,为什么对他这般狠心? 直到马车驶离,再也看不见秦玉霜,他似乎支撑不住,侧倒在马车上。 “侯爷,侯爷!”随从脸色骤变,带着苏元靖回府,然后立即去请郎中。 马车一离开,秦玉霜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秦景凌搀扶住她,感受着她颤抖的身子,眸光一暗,苏元靖到底吓住她了。 秦玉霜稳住身形,极力的压下心里的惧怕,立即去找苏越。 苏越被苏元靖那一掌打裂后背的伤口,缓缓地渗出鲜血。 秦玉霜拿出帕子,按压住伤口,“快去请郎中!” 秦景凌派人去请郎中,扶着苏越回屋子里去,让苏越脱掉衣裳,给他检查一下伤口。伤口崩裂并不严重,按压止血后,秦景凌拿着商枝研制的伤药,给苏越上药,再给他将伤口包扎好。 苏越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秦玉霜拉着被子给他盖上,眼底布满自责。 “大哥,越儿这里有我,你从白嵩城赶回来,又累又饿了吧?大嫂还在屋子里等你,你快回去吃饭,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秦玉霜强打起精神,刚才经历的事情,对她来说算得上惊心动魄,但是苏越需要她。她必须冷静下来! “好。”秦景凌见苏越没有大碍,秦玉霜状态稳定,叮嘱他们早点休息,然后大步离开。 秦景凌一走,玲珑将她探查来的消息告诉秦玉霜,“夫人,二爷与二夫人吵架,有人瞧见欢喜去追二爷,追到府门外,没有追到二爷,又回了二房,不一会儿她就去一趟门房,然后梅婆子上门说小姐给您送饺子。奴婢猜想一定是因为二夫人搞的鬼!” 秦玉霜手指扎刺进掌心,她突然想起苏元靖说的话,这个秦家不再是她的家,这个家中已经容不下她。而苏元靖的说辞,与梅婆子的说辞对上,可以证明柳氏和苏元靖联手,想要把她带回平阳候府。 如果是以前的秦玉霜,她会不明白,自己并未妨碍柳氏,柳氏为何非要将她赶出将军府。 如今经历这些风雨之后,她能够看穿许多以前并未放在心上,去仔细想的事情。她也能猜到柳氏的一些心思,担心她抢夺家中的家产。 秦玉霜苦笑,到头来,差点害苦她的是自己家的人! “将梅婆子绑起来。”秦玉霜吩咐玲珑。 玲珑立即去办。 秦玉霜打算将梅婆子绑起来,就是想要追究这件事,玲珑做的很尽心。梅婆子已经逃跑了,被玲珑顺藤摸瓜给逮着,押回府。 秦玉霜并不想见梅婆子,事情已经很明朗,柳氏不冤枉,梅婆子的确被收买,便全权交给玲珑去拷问。 “越儿,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的?”秦玉霜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有。”苏越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很困,想要睡过去一般。 秦玉霜叹息一声,是她害苦了孩子。苏越不想说话,她也就不吵苏越,走出内室,箜篌迎上来,满面忧色道:“夫人,您打算如何做?” 柳氏做的这件事,如果不是秦将军回来,只怕夫人要被苏元靖给带走了! 但若是要出一口气,让柳氏得到惩罚,这件事情捅出来,家里维持的和平也会打破。 秦玉霜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会是什么后果? 但是如果只是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倒不如将腐烂的伤口给撕裂,将脓水排挤出来,如此伤口才会好起来,而不是继续恶臭腐烂下去。 “你派人去找我二哥,立即将他请回府。”秦玉霜吩咐下去,箜篌一离开,玲珑拿着证词进来,“夫人,梅婆子全都招了,欢喜给她三两银子,让她通传小姐在府外给您送饺子,将您哄骗出去。” 秦玉霜点了点头,她取下披风裹在身上,往屋外走去,“我去正厅等着。” 箜篌连忙跟在秦玉霜身后,去往正厅。 秦玉霜纤细的身子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显得娇弱瘦削。绝美倾城的面容,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眸子里揉杂着复杂的情绪,整个人透着疲倦之色。 她以为秦家是京城里模范的家族,父慈母贤,兄妹敬爱,家风清正,并没有时下的陋习与后宅阴私。如今她准备和离回来,将隐藏在最深处的阴暗给暴露出来。 她将两个嫂嫂当做至亲至爱,并无半点苛刻,自己得了什么新鲜稀罕的物件,都会往娘家送来,嫂嫂与侄儿都有份,并没有半点对不住柳氏的地方! 柳氏明知苏元靖害她不浅,为一己之私,将她往火坑里推。 秦玉霜如何不心寒? 她摸着自己的脸,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尽了,眼睛干干涩涩,再掉不出一滴泪。 娘说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需要自己坚强起来,护卫着自己的孩子。当看到苏越被苏元靖一掌打倒在地,满身血的样子,有多痛彻心扉!那时她就知道,再也不能哭。软弱只会让她连累自己最亲爱的人,而她想要做一名合格的母亲,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子。 玲珑将梅婆子五花大绑的推过来,在她嘴里塞一块手巾,让她跪在正厅角落里。 梅婆子‘唔唔’叫着,朝秦玉霜磕头。 秦玉霜无动于衷。 这时,秦景骁裹挟着寒风进来,一眼看见秦玉霜惊吓过度后惨白的脸色。又看着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梅婆子,意识到有事情发生。转瞬,他记起离府前,柳氏对他的抱怨,秦景骁脸色阴沉,“你二嫂欺负你了?” 秦景凌在用饭,听到蒋氏说起这边的动静,丢下碗匆匆来正厅,正好听见秦景骁的话,想起之前府里发生的事情,他微眯着眸子。 秦玉霜轻声说道:“二哥,等爹娘回来再说。”她看一眼跟在秦景凌身后的蒋氏,吩咐玲珑道:“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去将二嫂请过来吧。” ------题外话------ 亲亲们,下午三点照旧二更,么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罚跪夺权 柳氏在屋子里关注府内的动静,听见欢喜说苏元靖闹进府里来,忍不住展眉,终于能将秦玉霜弄出将军府。可听到秦景凌回来,将苏元靖给射伤,苏元靖没能将秦玉霜带走。秦玉霜派身边的丫鬟在探查,心里又惊又怕。 柳氏双手紧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想着对应之策。 欢喜焦急地从外面回来,颤声道:“二……二爷回来了。” 柳氏双膝一软,手扶着小几才没有跌在地上,“怎……这该怎么办?”她心慌道:“梅婆子呢?你让她跑了吗?” 欢喜点头道:“奴婢又给她塞了五两银子,让她跑了。” 柳氏狂跳的心脏总算平缓一些,按着憋闷地胸口道:“你说事儿怎就这般赶巧!大伯早不回晚不回,偏巧这个时候回府!”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 她担着暴露的风险,事儿最后没办成,叫她如何不气恼? “二夫人,您别担心,虚惊一场。”欢喜的话音一落,屋外传来玲珑的声音,“二夫人,夫人请您去正厅一趟。” 柳氏的脸色刷地惨白,撑在小几上的手抖动,一颗心又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二夫人……”欢喜惊呼一声。 柳氏狠狠瞪她一眼,强自压下心底的惊慌,告诉自己梅婆子跑了,秦玉霜没有证据,也不能将她如何! “去正厅!”柳氏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去正厅。 她迈进门槛,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梅婆子,大惊失色。 秦玉霜一直盯着柳氏,见她看着梅婆子变色的脸,“二嫂,这屋子里有可怕的东西?你的脸太苍白,喝杯热茶压压惊。” 柳氏头皮紧绷,她僵硬着脸颊,讪讪地笑道:“外面太冷,脸都给冻白了,我看这天儿是要下雪了。”搓一搓脸,眼珠子转动着,就是不敢去看秦景骁。 秦景骁目光阴寒地盯着柳氏,柳氏被盯得寒毛倒竖,厚重大氅下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二嫂,你认识她吗?”秦玉霜纤细的手指着梅婆子。 “我……我怎么可能认识?”柳氏到底没有干坏事被抓包过,眼底充斥着恐慌,色厉内荏道:“霜妹,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一个婆子而已,这府中上下有多少奴才,我哪里能认得过来?你有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柳玥干了对不住你的事。” 她只是让秦玉霜重新回平阳候府,平阳候对秦玉霜是真的疼爱,是秦玉霜被宠坏了而已,不知好歹,偏要闹和离。 柳氏自己都信了,并没有害秦玉霜,而是为她好而已! 秦玉霜拿着口供扔在柳氏的脚边,她柔和的眉眼里,展露出锋锐的光芒,“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终归是上不台面,举止气度,都不如高门世族教养的小姐。一针一线,都要计较。何况是我这个今后有可能需要将军府养老的外嫁女,你如何能忍得?” 秦玉霜的话,宛如利刃,狠狠扎在柳氏的心口。 出身一直是柳氏的忌讳,在小县城,她的家境算殷实,放在京城里简直不够看。像秦家这样的家世,相互往来的都是权臣侯爵,那些夫人都是世家女,就连同为妯娌的蒋氏,也是出身高门。 蒋氏诧异的看一眼秦玉霜,倒是不知道她会逮着人痛脚踩。柳氏出身太低,嫁进秦家之后,暗中学习礼仪与举止,生怕成为别人的笑话,她也的确做得很好,并且很快融入权贵圈,只是有些做派,是刻进骨子里的,不是轻易能够改变。 “霜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出身是低,不给秦家丢脸,我努力去做到最好。你的话,未免太诛心。”柳氏的声音有些尖锐,她眼睛通红,满腹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何至于这般污蔑我?我若没有半点容人之心,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秦玉霜给玲珑第一个眼色。 玲珑拔掉梅婆子嘴里的手帕,梅婆子哭喊着,“二夫人,救救老奴,是您让老奴告诉姑奶奶,商姑娘在外给她送饺子。”她扭动着身子,让玲珑从她袖子里掏出一个墨绿色钱袋子,“这个钱袋子就是二夫人给老奴的!” 柳氏脸上的血色尽失,矢口否认道:“你这婆子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传话了?这钱袋子的料子很普通,随处可见,怎么能说是我给你的?”眼泪籁籁掉下来,柔弱无依地看向秦景骁,“相公,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假传话给霜妹?骗她出府做什么?一定是有人用心险恶,收买这婆子诬赖我!” 秦景骁目光凌厉的看向梅婆子,“谁指使你的。” “二夫人让欢喜给老奴传话,让奴婢将姑奶奶骗出府,然后给老奴五两银子,给老奴放半个月假,避一避风头。”梅婆子将事情全都交代出来,磕头求饶道:“二爷,老奴是猪油蒙心,见钱眼开,才干这糊涂事,您就饶了老奴这一回!” “相公……” “来人,将欢喜拉下去,打军杖,直到认罪为止!”秦景骁一眼看出柳氏在撒谎,她不肯承认,便将共犯逼供! 欢喜脸色煞白,她看向柳氏,柳氏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欢喜被拉出去,按在地上,军杖打下来,全身的筋骨都剧烈的疼痛,小脸灰白,几棍棒就受不住,她嗷叫道:“我招,奴婢招了!” 精兵将欢喜拖进来,鲜血流淌一地。 柳氏听到欢喜要招供,她心里直打鼓。看着欢喜浑身的血,一颗心泡在冰水里。 “是奴婢……奴婢担心姑奶奶留在府里,老夫人会偏心。二夫人又与二爷争闹,奴婢看着二夫人哭得伤心,瞒着二夫人让梅婆子给姑奶奶传话,希望姑奶奶和侯爷回府,姑奶奶有个归宿,二夫人也不会与二爷吵闹。”欢喜抽着冷气,屁股上的伤痛,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军杖就是男人都受不住,更别提是身娇体弱的小丫头。 欢喜对柳氏忠心耿耿,将所有的罪过包揽下来。 柳氏后背渗出一身冷汗,见欢喜没有将她给兜出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秦玉霜看向脸色发白,满面痛苦的欢喜,忍不住皱眉。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柳氏才是主谋,但是欢喜主动承认错误,又没有将柳氏抓个现行,到底是将军府的二夫人,不能对她用刑。 “霜妹,这下你该满意了?”柳氏态度强硬起来,然后又看秦景骁一眼,“二爷好手段,用这军杖屈打成招。谁让我出身低,护不住欢喜,让她蒙冤。” “那真是委屈你们主仆两!”秦老夫人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管家。 柳氏见秦老夫人回来,面色霎时一变,见到管家,目光变幻不定,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头。 “我倒不知道,就一会不在府里的功夫,就有人作闹起来!”秦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秦玉霜给她倒一杯茶,秦老夫人捧在手里喝一口,冷声说道:“管家,事情究竟如何,你来说。” 管家站出来说道:“老奴被二夫人叫在跟前问话,直到欢喜慌张过来,二夫人方才挥退老奴。老奴这才得知,平阳候闯进府中大闹过一场。而老奴的儿子,看见欢喜吩咐梅婆子假传话,言词间透露出是二夫人的意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这是临走前,二夫人给的赏钱。” 这个钱袋子与梅婆子手里的一模一样。 秦玉霜拿过两个钱袋子轻嗅一下,“二嫂喜欢梅花,这两个钱袋子都熏有梅花香。何况,管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污蔑你?” 柳氏还想要狡辩,看到管家拿出钱袋子,脸色煞白,她将管家叫道跟前问话,就是担心管家出面会坏事,结果反倒是管家将她给揭露! 柳氏扑通跪在地上,浑身冒出冷汗,“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有私心。我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次!” 秦老夫人眉宇间一片冰冷之色,似乎在思量着如何处罚柳氏。 柳氏心里害怕极了,她失声痛哭道:“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麟儿,铭儿不能没有娘,求求您饶了儿媳这一回!” 秦老夫人掩不住眉眼间的疲乏,心里顾念着两个孙儿,冷声道:“柳氏,这几日你跪在祠堂好好反省反省,府中的一应事物,交给你大嫂掌管。”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晚更新了,么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驸马梦,文氏与柳氏合谋 “不行!” 柳氏心有不甘,她只是为秦玉霜打算而已,怎么谁都以为她是将秦玉霜推入火坑? 罚她跪祠堂,她认了! 为什么要收走她的掌家权? 今日她将权交出去,今后就休想再掌控在手里。 她将秦玉霜撵出去,不正是因为家产? 如今全数都被大房拿捏在这里,到时候府中究竟有多少家产,不得而知。 “拖下去。”秦老夫人厉喝一声。 嬷嬷一人拽着柳氏一条胳膊往祠堂拖去。 “娘,我……” “柳氏,麟儿与铭儿已经到娶妻的年纪,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非你不可。将你休离出府,让他们头上蒙受污点。你若不安守本分,你只能染急症暴毙。”秦老夫人的声音在这寒冬的夜晚里,宛如一把寒气凛然的钢刀,狠狠扎刺在柳氏的心脏,全身的血液凝结,失去反抗般任由嬷嬷拉下去。 婢女出去,合上门,正厅里只剩下秦家几个人。 秦老夫人还未七十,有些暮气沉沉,双鬓发丝霜白。 她端着茶杯,手指枯瘦,尽显老态。 秦景凌与秦景骁看着老夫人如此,心中很不好受。 秦玉霜握着秦老夫人的手,她都一把年纪,还让娘操心。 秦老夫人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秦景骁道:“你给你岳父送邀请帖,年后我的寿辰,请他们走一趟。” “是。”秦景骁内疚道:“让娘多操心了。” 秦老夫人道:“你这媳妇当年看她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一个安份的。她那样的家庭,养出这种眼皮子浅,满肚子算计的性子很正常。” 秦景骁沉默不语,柳氏家中经商,生母难产而亡,柳父续娶一个妻子。继妻过门不到两年,给柳父生下一个儿子,之后再生下一个女儿,柳父在外走南闯北,家中如数交给继妻打理,她膝下有一儿一女,自然不会多怜惜柳氏,只给个温饱,日子虽然不难过,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正是柳父救他回府之后,柳氏搭上清白性命,也要嫁给他的缘故。 秦老夫人当时看见秦景骁带回京的柳氏,气息不顺,却又无可奈何。柳家对秦景骁有救命之恩,又占了柳氏的清白。以柳氏的出身,嫁给秦景骁做妾都是高攀了,可秦家没有纳妾的先例,总不能因此破例。虽然很不满意这门亲事,也只得将柳氏迎娶过门。 这么一些年,柳氏心中如何想,秦老夫人管不着,柳氏心知这门亲事是她算计得来,惹得秦老夫人不快,在府中伏小做低,装乖卖巧。虽然爱占便宜,却也没弄出什么大乱子,这么多年算过来了。 如今秦玉霜带着一双儿子和离住在秦家,彻底撕破柳氏多年的伪装。 柳氏心底是自卑的,总觉得府里的人都瞧不起她,才想紧紧将掌家权握在手里,仿佛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稳固她的地位。 秦老夫人语气里透着浓浓地疲惫,“她这次若是不学乖,就叫她父亲接回去,好生教养一番,何时学乖了,何时再接回来。” 若是不学乖,便不会再接回来,虽然没有休妻,却也与休妻没有什么不同。 秦景骁点了点头,柳氏出身虽低,她嫁进秦家之后,家中待她与蒋氏没有分别。她若是安分守己,秦家并不会亏待她,她仍是风光无限的二夫人。 秦老夫人将目光转向蒋氏,她意味深长道:“蒋氏,你身为秦家长媳,看顾的不是长房一亩三分地,而是整个秦家大局。我已经老了,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活头,没有多少心力去打点。为秦家算是鞠躬尽瘁,我两眼一闭,这个家分崩离析也好,繁荣昌盛也好,都是你们在受用。” 蒋氏捏紧手中的锦帕,柳氏会有动静,她猜到一些,事情发生后,她并未及时出面阻止,有失长媳的身份与担当。 “儿媳谨遵教诲。”蒋氏忏愧道。 “再有几日便是年节,府中上下大小事务,全数交给你处理。”秦老夫人伸出手,秦玉霜搀扶着她起身。 蒋氏连忙问道:“娘,今年您派谁来协助?” “你自己看着安排。”秦老夫人不打算再插手。 蒋氏看着秦老夫人佝偻着背,蹒跚着走出正厅,攥紧手中的锦帕。 母亲昔日的话,犹言在耳,她到底是违背长媳的身份。 将军府早晚有一日交到她的手里,她的丈夫南征北战,而她便要替他守好内宅。 蒋氏被秦老夫人一言敲醒,猛然醒悟。她再不喜柳氏,与她头上一样冠着秦家姓氏。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将军。”蒋氏幽幽叹息道:“我有违我母亲对我的教导,不及我母亲的手段,未能替娘分忧,让你与娘失望了。” “你能及时明白就好。也不能全怪你,这些年来,娘为将一碗水端平,将权利分半。柳氏毕竟是二房的人,你与她关系并不亲近,也不太好管二房的事情。如今娘将掌家权都交在你的手里,你便要撑起整个秦家。下次再若发生这种事情,便是你掌家不利。”秦景凌言尽于此,转身回长房。 蒋氏心情沉重地离开,决定今后要好好将秦家掌控在手中,上下打点好,以免再出纰漏。 秦玉霜搀扶着秦老夫人回福寿居。 秦老夫人坐在炕上,秦玉霜给她脱掉鞋子,秦老夫人盘着腿,在腿上盖一块薄毯。 “今日之事,你可觉得受了委屈?”秦老夫人抬眼看向秦玉霜。 秦玉霜摇了摇头,“娘要顾全大局,我都明白。” “魏家有女百家求,我当时相中了魏宁姿,也去信过问你二哥的意愿,一切都妥帖之后,请冰人上门提亲。而你二哥也从边境赶回来,哪里知道遇伏,被柳家所救。之后发生的事情,秦家愧对魏家……若不是宁姿出面周旋,只怕秦家与魏家结仇了。”时隔近二十年,提起这一桩亲事,秦老夫人依旧觉得惋惜。 提起魏宁姿秦玉霜也沉默了,她在闺中时与魏宁姿十分要好。无论谈吐与教养,都十分不俗。她经常与魏宁姿相约游湖,踏青,或者一起在府中做女红。二哥那时候并未去边境,经常从军营回来,再去酒楼、茶馆或者魏家接她,一来二去与魏宁姿相熟,两人都互相生出情意,只是没有来得及点破,二哥便被爹带去边境。那以后,魏宁姿与她关系更亲近,她私底下也将魏宁姿当做二嫂。 果然,娘去信过问二哥的意愿之后,便向魏家提亲,魏家那边已经同意,只等着二哥回府纳采。哪里知道柳氏从中横插一脚。至此之后,魏宁姿与她再无往来,渐渐地她与张涵嫣走得亲近。 魏宁姿说她与秦景骁未有婚契,在秦家向她提亲时,她便已经将自己当做秦景骁的妻子。最后虽然未能结为夫妻,是我们的缘分不够。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他,再想将他移出去太过艰难,若是嫁给旁的男人,我不能全心的交付,对他太过不公平。 魏家对魏宁姿的栽培,倾尽心血,自然不愿意她不嫁人。但是魏宁姿心意已决,她入宫求还是皇后的魏太后,准许她陪伴长公主在庵庙礼佛。 如今长公主仙逝已满三年,魏宁姿也被魏家接回府。除了回京见一面魏太后,便在魏府深居简出。 魏宁姿离京前,秦玉霜曾去送过她,问她何时再回京。 魏宁姿说何时放下了,何时回来。 时隔二十年,她方才回京,过往的是是非非,魏宁姿只怕早已放下了吧? 秦玉霜忽而问,“娘后悔吗?”柳家式微,即便没有娶柳氏,柳家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柳氏德行有亏。 秦老夫人笑了笑,“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柳家对你二哥的恩情,他如何能够忘恩负义?即便是柳氏算计在先,也抹不去救命之恩。换言之,若没有柳父出手相救,你二哥又哪还有命在?” 有的东西掰开,揉碎,未必能说的清楚。 秦玉霜觉得很可惜,二哥与柳氏便是相敬如宾。 如果二哥娶了魏宁姿,处境会截然不同罢? “娘,我明天与易儿搬出去。他在铜雀街有一座宅子,全都打点好了,搬过去住就行。”秦玉霜原来也想在秦家过一个年,闹出这些事情,她只能搬走。 秦老夫人不再勉强,点头答应。 母女两说一会体己话,秦老夫人看着秦玉霜脖子的伤痕,长叹一声。 秦玉霜离开后,秦老夫人道:“吩咐下去,让厨房不必给柳氏送吃食,这几日让她好好醒醒脑子。” 沉香立即去办。 —— 秦景骁去了祠堂。 柳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蒲团被嬷嬷给撤下去,冰冷的寒气顺着膝盖往骨缝里钻,冰寒彻骨。 享用荣华富贵这些年,她哪里遭过这些罪?不说她渴望的权势被剥夺,大冷的天跪在地上跪几日,她这双腿只怕得废了。 府中上下都瞧不起她,如今她被老夫人责罚,等出去之后,府中内外,都会在心里取笑她吧? 柳氏紧攥着拳头,忍受着屈辱。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柳氏扭头,见到秦景骁,心中一喜,“相公,你来看我了?你替我向娘求情,我不曾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曾做违背妇德一事。我只是想霜妹幸福,才让她出府一趟,与平阳候开解心结。” 秦景骁一双冷眸,直直地望着柳氏,当年他有伤在身,她在他的汤药中下药,事后用性命相逼。 他早该知道,能够为了自己的目的,她连清白与性命都能够舍弃。她对秦玉霜住在府中耿耿于怀,不将秦玉霜赶出府,又怎么能够轻易的罢休?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悔改。”秦景骁抽出柳氏拉着的衣袖,冷声说道:“麟儿、铭儿的婚事,交给娘与大嫂相看,你就好好自省到底哪里错了!年后岳父会回京,你若那时还想不明白,便与他们回去。” 柳氏心中一慌,“你叫他们来的?秦景骁我不准许你叫他们入京!你听见没有?” 即便她已经是将军府的二夫人,光鲜体面,可一见到继母,想到当年事发之后,继母那冰冷又嘲讽的眼神,她的心就和针扎一般难受!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记住,这桩婚事,她是如何得来的! 当年父亲将秦景骁带回府,她偷听到父亲与继母的谈话,说他的穿着是一个副将,京城人士,猜想家境不凡。继母便打算将柳雪送给秦景骁做妾,她也便动了心思,给秦景骁下药。即便是妾,也是富贵人家的妾,她能够脱离柳家就够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撞大运,秦家只娶妻不纳妾,她得幸成为秦家二夫人。 这么些年来,她知道秦景骁对她没有感情,只有作为相公的责任,该对她好的,一点没有少。她觉得没有关系,只要他不喜欢别人的女人,她抓住秦家的大权就够了! 如今权力被夺,秦景骁对她愈发冷淡与不耐,柳氏心里慌了。 “相公,我求求你,不让他们来京,好不好?”柳氏哀求着秦景骁,经过她的努力,大家早已忘了她的出身,如果老夫人的寿宴,她的父亲与继母来京城,又在提醒着大家,她只是一个末等商户之女。 秦景骁难掩心中失望,冷声道:“柳玥,你如今能在秦家,是因为你的父亲。”说罢,拂袖离开。 柳氏脸色一白,无助与恐慌席卷着她,急忙抓住秦景骁的衣袖,“相公,我知道是父亲救你,你为报恩才娶我。但是他们出身商户,来参加老夫人的寿宴,会让你们丢脸的!” “柳玥,我若嫌丢脸,当初就不会娶你!”秦景骁狠狠一挥手,柳氏跌倒在地上,她看着秦景骁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捂着脸嚎啕大哭。 柳氏伤心欲绝的哭了整整一刻钟,方才渐渐止住哭声,她跪着膝盖又冷又痛,外面有婆子盯着,她不敢耍花样,就怕传到秦老夫人耳中,会真的将她送去柳家。 她就是死也不会去柳家! 柳氏老老实实跪一整夜,困得想打瞌睡,‘嘭’一头栽在地上,脑门着地,痛得她脸色扭曲,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双腿僵硬,已经变得不像是她的腿,柳氏掐一把也感觉不到痛,却有些肿起来。 她痛苦的煎熬着,像有无数细密的针尖扎刺着她的膝盖,柳氏坐在地上,伸展双腿,剧烈的疼痛仿若有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肉。 柳氏没有勇气将腿伸展。 门板被拍的砰砰作响,婆子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二夫人这是要偷奸耍滑?” 柳氏一个激灵,立即跪好。 双腿血液流通,不再麻痹着痛,乍然一跪,柳氏嚎叫出声,抱着膝盖倒在地上。 婆子冷着脸,一脸刻薄的站在门口。 “二夫人是要老奴帮忙?” “痛!我的膝盖好痛!跪不下去了!”柳氏的膝盖就是吹上一口气都疼得厉害,更别说继续跪。 婆子冷哼一声,膀圆腰粗,一手提着柳氏的肩膀拽起来,一脚踹她脚窝子,柳氏扑通双膝着地,痛得反射性要跳起来,婆子双手压在她的肩膀,往下一按。 柳氏发出杀猪的惨叫声。 婆子看着柳氏脸色煞白,满头的冷汗,“二夫人最好还是规矩着点,老夫人在气头上,别这顿跪白挨了。” 柳氏心中怨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双手撑在地上,减轻膝盖的承重,不那么痛苦。 “刘婆子,你去告诉老夫人,二夫人不服气,不愿意跪着受罚。”婆子扬声对外头的婆子喊道。 柳氏脸色青白交织,咬牙切齿道:“住口!谁说我不愿意跪?”忍着钻心的疼痛,柳氏狠心跪下去,差点痛昏厥过去,她看着婆子凶狠的模样,脑袋都不敢发昏,就怕她昏过去,这老贱人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咕噜咕噜。 柳氏饿得饥肠辘辘,眼见快到晌午,早饭都不见有人送过来。 “我的饭呢?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力气跪着受罚?”柳氏有气无力道,脸色十分苍白。 婆子冷笑道:“哟,二夫人还想吃饭呢。老夫人交代了,让你饿几顿,醒醒脑子,变得灵光一点。” 柳氏肺都要气炸了! 罚跪夺权也就算了,现在饭都不给她吃! 老虔婆是想要磋磨死她! 柳氏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对秦老夫人深恶痛绝! 怒急攻心,一口气没有缓过来,昏厥过去。 婆子狠掐柳氏的人中,也不见柳氏醒过来,她急急忙忙起身,让人去通传老夫人,如何处置柳氏。 秦老夫人就是想要柳氏受罚,长点记性,没想要她的命。 听说柳氏昏过去,派人请郎中过来,一针扎醒柳氏,得知身体并无大碍,让柳氏继续跪。 柳氏一边跪,一边哭,觉得自己被折磨得要崩溃! 最后是秦麟、秦铭求情,秦老夫人免去柳氏跪罚,让她抄一百遍女德。 柳氏忙不迭的答应,这才被放出祠堂。 柳氏的膝盖肿成两个馒头,让婢女给她擦药,整个人痛得几乎丢掉半条命。 经过这一次的责罚,柳氏总算是老实起来,认认真真抄完女德,让婢女给秦老夫人送过去,还给秦玉霜送去道歉的礼品。 礼品十分丰厚,柳氏下足血本。 秦老夫人看着这般做派的柳氏,忍不住叹息,不知道她体内的那股子不安分,有没有彻底被收服。 即便是装的,柳氏装了二十年,哪怕是再装一辈子都是好的。 —— 松石巷。 几个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围着桌子坐在一起。 商枝端着茶壶倒四碗水,分别放在他们的面前,端着一碗茶一口喝尽,她舔着唇瓣的水珠,“还有几天过年,过年后离会试不远了。我想念起乡邻和旺财了。” 薛慎之不觉得杏花村有多好,当年念书便是想要离开杏花村。如今杏花村对他来说不一样,那里有他和商枝的家。商枝一提,他也十分怀念。 “年后可以让龚星辰送你回去。”薛慎之觉得京城是非多,她远着一些好。 商枝犹豫了,她的确想要回去看一看,因为离开的太久了。 “等药膳馆与美肤馆开了,我再回去。”商枝最后决定还是回去一趟,薛慎之得四月才能回去。 “好。”薛慎之颔首。 商枝托着腮,眼睛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树枝被寒风吹刮着摇曳,天色太晚了,不能出去赏花灯,心下不由有点失落。 薛慎之目光温和的注视着商枝,看着她眼底的失望,心中微微一动。 放下茶碗,握着商枝的手腕,将她拉进房间里,“换上。”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商枝发愣,“换什么?”话音一落,看着薛慎之似笑非笑的神情,商枝猛然顿悟,她红着脸,将薛慎之推出房间,‘嘭’地将门合上。 商枝背靠着门板,目光落在枕边的包袱,她走过去打开包袱皮,拿出大红洋缎长裙,强忍着心里的羞涩,将长裙换上。屋子里并没有铜镜,她拉扯着裙摆,转一圈,什么效果并不知道。 商枝心里很紧张,因为看不出自己穿的好不好看,心里没底而发慌。 忍着换下的冲动,她一鼓作气的将门拉开。 薛慎之站在门口,门一开,一道浓烈似火的纤细身影撞进他的眼睛里,大红束腰长裙,映衬商枝一身肌肤如雪,耀眼生辉。她一双凤目氤氲着粼粼水光,娇媚含羞地望着他,双手紧张地拉扯着裙摆。 他喉结微微滚动,目光灼灼。 “好看吗?”商枝被他盯着心里不自在,声音都降了几度。 “好看。”薛慎之握紧拳头,极力克制住心头涌起的热潮,走近一步,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想将你藏起来。” 只给他一个人看。 商枝娇嗔地瞪他一眼,心里却很高兴,眼底的笑意几乎藏不住,“我们就这样出去?” 薛慎之看着龚星辰瞪圆地眼睛,抿紧薄唇,将商枝推进去,翻出一件狐裘裹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点火红的裙摆。 商枝不高兴地说道:“都遮严实了,我穿这裙子都看不见。”将狐裘给解开。 薛慎之望着她胸前那一痕雪白的肌肤,合拢狐裘,这一回将脖子也给裹住了,“裙子太单薄,不穿狐裘会受冻。” 那也不用裹这般严实啊! 商枝想拉开狐裘露出一点脖子,在薛慎之的注视下,她只得作罢,就怕再纠结下去,今儿这花灯就真的看不成了。 “我们快走吧。”商枝催促着薛慎之。 两个人一起走出来,龚星辰与沈秋齐刷刷望来,商枝对他们说道:“我和慎之去赏灯。” “哦。”龚星辰恹恹道。 他们两个人走出院子,沈秋起身要跟过去,龚星辰连忙拽着她的手,沈秋下意识手刀劈下来。 龚星辰手臂剧痛,他撸起袖子,看着又红又肿的手臂,幽怨地望着沈秋,“他们二人幽会,你去凑什么热闹?” 沈秋皱紧眉心,略微思索一下,还是远远地跟着。 龚星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也起身跟着去转悠。 如今以至严寒,天气寒冷,商枝觉得心是热的。她与薛慎之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走在寂静无人的长街,昏暗地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紧密相连,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一直走到白头。 走出松石巷,转入桃溪街,一条小河连通护城河,两道栽种着桃花,故此而得名。 桃花树上挂满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整条街亮如白昼,街道上还有不少赏灯的百姓,薛慎之将商枝护进怀中,避免行人拥挤到她。 商枝眼睛亮晶晶地四处看着,她拉着薛慎之的手腕,去摊贩前,买两盏纱灯,一盏纱灯绘制福娃报喜图,一盏花灯绘制喜鹊登梅,都是有很好的寓意。 她递给薛慎之一盏喜鹊登梅,“喜鹊登梅,姑且寓意着登科。” 薛慎之眼底漾开浅浅地笑意,指着她手里的福娃报喜,“这个寓意什么?” “吉祥、美好的象征呀。”商枝眨了眨眼,“薛大哥难道还有更好的见解?”最后两个字,商枝踮着脚尖,凑到薛慎之的耳畔,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廓,耳朵忍不住动了动。 薛慎之唇边含笑道:“这个女娃娃像你。” 商枝戳着男娃娃,“这个像你。” “英雄所见略同。” 商枝翻一个白眼。 “嘭”地一声,焰火在天际炸开,仿若流星般划落而下。 商枝仰着头望着天空,看着一朵湮灭,一朵绽开的焰火,她不禁想起在现世里,跨年的时候,她站在医院的顶楼,望着热闹非凡的广场,大家欢呼着倒计时,焰火在上空炸开,她被孤寂包裹着。如今,她的身边有人陪伴着。 真好啊。 商枝将脑袋靠在薛慎之的胸膛上,觉得如今的生活她很满足。 薛慎之侧头看着她微仰着头,明亮的双眸中,倒映出夜空中绚丽的景致,流光溢彩,令人惊叹。心中一动,低头吻上她的眼尾。 商枝转过头来,朝他浅浅一笑。忽而,脸色一变,她惊呼一声,“慎之,你快看!” 只见街尾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转过身来,手里提着一盏玉兔花灯,温和有礼地递给对面的少女。少女看着男子俊逸的容颜,犹豫着接过花灯,低声与男子交谈起来。 “贺平章?怎么会……”商枝难以置信的紧盯着贺平章,他不是被火烧着,掉进河水里淹死了?怎么会还活着,而且也来京城了? 商枝疑惑了,“还是他只是长得像贺平章?” 薛慎之皱紧眉心,那个人就是贺平章! 看着他对面的女子,十分眼生,并不认识。 依照贺平章的性子,只怕身份地位并不低。 商枝抿紧唇,拉着薛慎之往回走,“不要让他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你静心备考,他暂时不用管。” 薛慎之颔首,“好。” 商枝完全失去兴致,几个人一起回府。 而贺平章则是温文尔雅地对着永安说道:“姑娘,这一盏花灯是你赢的,店家算错了,我比你少答一道题。” 永安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玉兔花灯,眸光转向贺平章,看着他举止守礼,谦谦君子地模样,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多谢公子谦让。” 贺平章看着她眼中的防备,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温柔,往后退一步,与她保持疏离,“夜色深了,姑娘带着婢女也不安全,早点回家。”似随口叮嘱一句,他转身走入人群里。 永安看着贺平章消失在人潮中,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灯,心绪复杂,她记忆力好,贺平章并未比她少答一道题,她是真的输给他,只是他见她想要这盏玉兔花灯,方才借口赠给她。 “殿下,方才那位公子认出您了吗?”毓秀猜测着贺平章的动机。 如果是认出永安公主的身份,那么他不会这般轻易的离开,至少要留下一个姓名。 永安低声道:“或许他品行好,因为我是女子,方才将花灯让给我。” 毓秀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去想。 或许,也有这个可能? “不用去想,如果他别有用心,一定还会再接近我们的。”永安将玉兔花灯递给毓秀,随着人流去看火树焰火。 火树焰火绚丽多姿,十分壮丽。 “殿下,方才的那位公子在对面。”毓秀眼尖的看到贺平章,她瞪圆了眼睛,“殿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情?这桃溪街那么多地儿,还能够遇见,不是巧合,就是别有用心的接近您。” 永安望着对面的贺平章,焰火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转,如梦似幻。他并没有发现她,而是聚精会神地望着焰火,甚至没有发现有人在他身后偷钱袋。 小偷? 永安面色微微一变,她背在身后的手,打一个手势。 不远处两道人影,朝贺平章走过去,快速的钳制住小偷,就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不多时,其中一个,将一个钱袋子递给永安。 永安看着破旧的钱袋子,灰色的料子,泛着白,上面还有针脚粗糙的补丁。 她不由抬头看向贺平章,就见他上下摸找着钱袋子,十分焦急的模样。 永安看着这个钱袋子,交给毓秀,“你去还给他。” 毓秀接过钱袋子,给贺平章送过去。 贺平章看到失而复得的钱袋子,十分感激的说道:“姑娘,多谢你们,这个钱袋子对我而言太重要。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多谢你们!” 毓秀就着灯火,仔细看贺平章,这才发现他这一身衣裳,并不是白布袍子,而是浆洗得褪色的白袍。 “公子不必客气,钱袋子放好,须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毓秀叮嘱一番,回去告诉永安,“只怕是个穷酸书生,家中丧母,这个钱袋子是他娘留下唯一的东西,倒是个孝顺的。” 永安点了点头,却也因为这句话,对贺平章稍有一些好感。 “大皇兄只怕在等了,我们走吧,若是宵禁便回不了宫。”永安带着人去与礼王约定的地点,然后一同回宫。今日遇见贺平章的插曲,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却是在脑海中刻下一道浅薄的印记。 今后只需要稍稍提及,便能够记起来。 贺平章目送着永安离去的身影,他唇角微微上扬,握紧手中的钱袋子,告诉自己别心急,太轻易得来的东西,也会很容易失去。等永安对他彻底倾心,那定是用情至深,不会轻易将他给舍弃。 慢慢来。 贺平章压一压袖摆,转身离去。 —— 京城里的酒楼,加快进度装修好,秦伯言想要在年前将酒楼开业。 招揽客人的方法,秦伯言依旧是按照在清河县的那一套。 大年前两天,酒楼开业。 商枝一大早将熬制好的卤水搬到牛车上,还有卤好的食材,堆满了牛车。 隔壁邻居闻着熟悉的味道,连忙打开院门,看着商枝将东西装在牛车上,眼睛一亮,“商姑娘,你这要去卖这些卤味?” 至从尝过这个滋味,一直很怀念,只是商枝没有再做,她总不能厚着脸皮找上门。 商枝笑道:“麻婶,我家酒楼今日开业,这些卤味是放在酒楼里的,您要想吃,待会去同福酒楼。” “行,麻婶晌午去捧场!”麻婶应下。 商枝将地址告诉麻婶,赶着牛车去酒楼。 秦伯言让跑堂将卤水与材料搬回厨房,他闻着浓烈的奇香道:“好香啊!你做的什么?” “卤味。”商枝去厨房,将卤水放在灶台上,生火慢熬,又倒一部分的食材放锅子里煮。 浓浓地飘香溢出去,行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循着香味进酒楼,这才惊觉是一家新开的酒楼,想来之前是在做食物,倒像是他们的招牌菜。 “店家,你们煮的是什么东西?太香了,都能勾出肚子里的馋虫。分明才吃的早饭,现在就觉得饿了。”有人忍不住问秦伯言,厨房里在煮什么。 秦伯言道:“客官想吃,晌午来酒楼捧场,那时候正好可以出锅,比现在吃更美味。” 众人一听,看着酒楼里设的擂台活动,纷纷占下位置,去打擂台比试诗赋。 秦伯言看着冷冷清清的酒楼,人一下子多起来,按捺不下心中的激动,忍不住去厨房分享,“商丫头,你熬的这个东西,太香太勾人,勾来不少食客,比你做的活动还要有吸引力,全都在外面等着呢。” 商枝看一眼天色,离正午用饭的时辰还早得很,她便夹出一些食物,将手洗干净,切成片,分装在酱料碟子里,每人一点,给他们尝尝味,如果合口味的,吃了之后,老惦记着这个味,想走也不会走,尝了比没尝要煎熬。 果然如商枝所料,有一些人等得不耐烦,想要离开,正好秦伯言让人将卤味分发给各位尝鲜。酱料碟子都不够巴掌大,只有一两筷子的卤味,吃到嘴里还没尝出味儿就没了,反而留下那浓郁的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味蕾被打开,想要继续吃着过足瘾,结果却——没了! 大家不干了,囔囔着现在就要买着吃! 商枝听着外头的动静,嘴角挂着笑,并不在意,她捞出煮好的卤味,全都切好,分装好碟子。等一到正午,食客点了卤味,就给他们送上桌子。 商枝没有闲下来,她又用猪五花肉、鹌鹑蛋和一些调料,做了卤肉饭。 这一份卤肉饭放在柜台上展示,香浓四溢,颗粒晶莹饱满的米粒吸透黑红的汤汁,令人食指大动。 商枝做完这一切,她就解下围裙,去三楼雅间休息。 雅间里的窗子紧闭,屋子里点了熏香,窒闷的慌。商枝推开窗户,对面茶楼二楼窗户半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柳氏,她神色带笑,与人相谈甚欢。 商枝皱紧眉头,看不见她对面坐着的是谁。 就在这时,柳氏起身,她对面的人也紧跟着起来,露出一抹墨绿色的衣袂。 不一会儿,柳氏一个人从茶馆出来,左右看一眼无人,冷着脸上马车。 商枝等一会儿,就看见穿着墨绿色锦裙的老太太出来,赫然是文氏! ------题外话------ 抱歉,今天写好快六点,修改一下错别字,就推迟时间了,么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寿宴出事,众叛亲离 柳氏坐在马车上,她想着在茶馆里与文氏的对话,不禁靠在迎枕上,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秦老夫人与秦景骁的态度,令她心里惧怕。 她一直汲汲营营,就是怕被赶回柳家。 秦老夫人罚她跪祠堂,罚她抄女德,她都老老实实遵从。就连拿走掌家权,她都不敢分辨,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讨好着他们。 可这心里,终究是怨了,也是恨了。 太不甘心! 柳氏揉搓着依旧隐隐作痛地膝盖骨,眼底闪过沉郁,这些屈辱,她迟早都要还回去! 只是她不蠢,文氏与她联手,文氏想要为她的女儿报仇。但她也是秦家的人,如果按照文氏说的去做,到时候她也逃不掉。 柳氏觉得她得好好想一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秦家人下手。 如果事迹暴露出来,她吃不了兜着走。 上一次,将秦玉霜骗出府一事,让她心有余悸。 柳氏想要再争取一番。 回到府中之后,秦景骁正好沐浴出来,底衣松垮穿在身上,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上面遍布着狰狞地伤疤,其中一条从左胸斜贯右腹。 柳氏看着有些怕,一眼,她就移开视线。 秦景骁见她进来,将衣带系好。 柳氏坐在桌旁,试探地问道:“相公,大嫂近来对我似乎很有意见,今后这偌大的府邸里,都是长房在做主。大嫂管着长房与娘他们就够辛苦了……”见秦景凌板着脸,目光阴冷地望着她,柳氏咽一咽口水,紧张地说道:“我不是想要掌权,就是想替大嫂分忧,咱们一家从将军府搬出去?” 这样整个家都是她说了算,又没有秦老夫人压在她的头上,轻松又自在。 秦景骁冷声道:“父母在,不分家。你若想要拆散秦家,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柳氏攥紧手里的锦帕,她看着秦景骁穿上袍子,拉开门出去,挥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打落在地上。 门外守着的婢女急忙进来,看着满地瓷器碎片,跪在地上收拾。 柳氏心气不顺,无论她说什么,秦景骁都不赞同。 甚至威胁她! 柳氏悲哀地发现,这个秦家已经没有她立足之地。 婢女将瓷片收拾干净,准备扔出去,柳氏突然问道:“二少爷,三少爷何时回府?” “除夕回来。”婢女道。 柳氏现在能够倚仗的只有两个儿子了,她招来婢女,对她耳语一番,然后让她快去办。 秦景骁靠不住,秦老夫人看重两个孙儿,她就让儿子去提分家。 婢女赶忙请人送口信去军营,让秦麟、秦铭回府。 秦麟、秦铭与秦淮从训练场上下来,听到府里传来的口信,秦麟与秦铭皱紧眉心,不知道他娘好端端地怎么就病倒了? 秦淮道:“明日就除夕,军营也没事,二婶娘现在病了,我们提前一天回府也不要紧。” 有秦淮这句话,秦麟、秦铭便无多少顾虑,告假回府。 军营驻扎在京郊附近,但是他们不常回府,秦淮直接去长房,秦麟与秦铭去见柳氏。 柳氏脸色蜡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秦麟与秦铭看着柳氏虚弱的模样,询问婢女,“请郎中医治了吗?怎么回事?” “还没有,奴婢不敢!”婢女按照柳氏交代的话说道:“姑奶奶与姑爷置气回府,闹着要和离。姑爷对姑奶奶用情至深,二夫人不想他们闹得覆水难收,将姑奶奶哄出府,让姑奶奶与姑爷开解心结,阖府上下都怨怪二夫人擅作主张,惩罚她跪祠堂,膝盖都肿成馒头,还要抄写女德,掌家的权利也被收回去,如今全都归大夫人管着。” “二夫人如今失势,府中有些眼皮子浅的看菜下碟,二夫人积忧成疾。病成这副模样,也不敢去请郎中,生怕打扰到大夫人。”婢女说着红了眼圈。 府中家规严厉,从未出现过以下犯上的事情。婢女口中下人看菜下碟,显然是经过人授意。而今是蒋氏掌权,柳氏病了都不敢去找蒋氏请郎中,究竟是谁搞的鬼不言而喻。 秦麟看着柳氏闭着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他紧皱着眉心,沉默不语。 秦铭不悦道:“大伯娘管着家里的庶务,这些琐碎的事情,你们还要拿去烦大伯娘作甚?自己去请郎中给我娘治病就是,一个个都是不得用的人,你们就是这般伺候我娘!还不快去请郎中!” 婢女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会挨一顿骂,连忙跑出去请郎中。 秦铭皱紧眉心道:“娘,你看看你都挑些什么人?这些婢子一点主见都没有!待会我和二哥去大房吃饭,让大伯娘给你挑几个机灵的。” 柳氏气得要呕血!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儿子!蒋氏不安好心,偏他们一心向着长房! “麟儿。”柳氏有气无力地唤一声秦麟,“娘心里难受,这个家只怕是容不下我。你祖母与你爹说,要将我送回柳家,这不就是被休回去?我做错什么了?他们这般狠心对我!长久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秦麟与秦铭断奶之后,放在秦老夫人身边养着,五岁之后居住在前院,秦老将军请西席给他们开蒙,亲自教他们习武,与柳氏并不怎么亲厚,看待事物便不偏不倚。 柳氏小家子气,爱计较,占便宜,兄弟两都看在眼里。 如今听说他们娘生病,赶着回来看她,听她一诉苦,便知不是想见他们,而是另有隐情。 “娘,你心里有什么打算,直说了。”秦麟开门见山。 柳氏脸色一僵,讪讪道:“娘出身低,在府里他们都瞧不起,日子过得很压抑。心里寻思着搬出去住,我们二房自己做主。” 秦麟沉默半晌,垂着眼皮子道:“娘知道自己出身低,待人接物一事上,只怕应付不过来。世家里最重规矩,你若是做错一步,便是与人结仇。”说到这里,秦麟抬头看向柳氏,“娘若觉得府中住得压抑,儿子在外置办了一座宅子,你可以搬过去住。” “麟儿!”柳氏不可置信道:“你是要将娘一个人移出府去?” 秦麟语气淡漠道:“娘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便觉得别人也同样瞧不起你,你忘了自己是将军府的夫人。在这府中让你过的不舒坦,觉得抬不起头来,抑郁成疾,倒不如搬出去放宽心情。” 柳氏面色一变,还未等她开口,秦麟道:“不说祖父、祖母尚在,即便他们不在了,这个家也不会分。娘只管安心养病,若是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尽管告诉儿子。” 柳氏气得心肝疼,恼怒的瞪着秦麟,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儿子,最后都不是向着她! 秦铭惊讶地看向二哥,原来娘是想分家啊! “娘,不是儿子说你,你是瞧见日子太清闲,心中不得劲,才想着生事?就您这脾性儿,得多亏祖母不是个恶婆母,不然早就磋磨死你了,还让你在这儿琢磨着分家?”秦铭觉得他娘就是无事生非,他比划着拳头道:“我要是娶这么个媳妇儿,几拳头下去,看她老不老实。” 柳氏翻身坐起来,怒气填胸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秦麟看着中气十足的柳氏,除了脸色蜡黄之外,哪有半点病态?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娘,你不想好好过日子,就使劲闹腾。”秦铭拽着他哥往外走,觉得他娘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柳氏看着两个儿子关门离开,气得眼泪掉下来,心里愈发的憎恨秦老夫人,如果不是她将孩子抱养过去,孩子如何会不与她亲近,不向着她? 柳氏拿着帕子擦掉脸上的黄连水,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 秦麟与秦铭走出屋子,并没有直接去长房,而是去福寿居探望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见到两个孙儿回来,脸上堆满笑容,拉着他们一人一边坐下,仔细看两人一眼,“黑了,壮了,挺好。” 秦麟脸上多几分笑容,“祖母,您的身子可安好?” “老了,也就是这样了。你们离家近,可以多回来看一看。”秦老夫人看着秦麟与秦铭轮廓愈发分明锐利的面容,想起他们小时候坐在她的脚边,爱听她念三字经,百家姓,一转眼,都能娶媳妇,“你们看过柳氏了?” 秦麟唇角的笑容淡去,点头道:“她想搬出去住,孙儿打算您的寿辰之后,让她搬出去。”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还有六七日便是祖母的寿辰。”秦铭算一算日子,没有多久。 秦老夫人和蔼地笑道:“你们回来了,到时候选个时间,去看一看你们的表妹。” 秦麟与秦铭早已知道这些事情,点了点头,“我们明日去看一看。”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们要多看顾着她一点。”秦老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心口闷得慌,脸上的笑容淡几分,往后靠在大迎枕上,有些体力不支道:“你们去长房用饭吧。” 秦麟看着秦老夫人眼底流露出疲惫之色,问她要一个人,“您挑一个人给我,欢喜伤重,我送去伺候我娘。” 秦老夫人不由得深看秦麟一眼。 秦麟不躲不闪,神色沉静。 秦老夫人将绿衣拨给秦麟。 秦麟将人送给柳氏,气得柳氏将饭菜全砸了,中饭没有吃,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这回是真的病了。 蒋氏听到二房的动静,待秦麟与秦铭离开后,感叹道:“麟儿倒是像你爹,平时话不多,行事果决。”寻常人顾念着孝道,哪里会看出一点苗头,就安插人在他亲娘身边监视? 柳氏偏又不能拒绝,打断牙和血往肚子里吞。谁让她装病,儿子孝顺,派人来伺候她? 秦淮道:“二婶娘……好在二弟三弟是养在祖母膝下。”身为晚辈不能议论长辈之过。 蒋氏笑了笑,没有搭话。 柳氏当年用下作手段设计秦景骁,无奈之下将她迎娶过门,却也足见她的心性如何。老夫人看重子嗣,岂会将孩子放在她身边教养? “明日你与麟儿、铭儿一起去一趟松石巷,看一看表妹。”蒋氏叮咛秦淮。 秦淮心情复杂的应允,“好。”稍顿一下,又问,“表妹可有喜爱之物?” 苏锦瑟喜欢鲜亮的物件,特别是珠宝配饰。 蒋氏并不知道商枝的喜好,她琢磨一会道:“商枝什么都不缺,她痴迷医术,会一手好厨艺,你自己看着办,用心准备的礼物,她都会喜欢。” 秦淮心里有底细了。 等秦淮一走,蒋氏脸上的笑容敛去,她吩咐婢女,“去请郎中给柳氏治病。” “三少爷已经请人去叫郎中。” 蒋氏沉默片刻,吩咐道:“取一盏官燕,一支人参给她送过去。” “是。”婢女取出官燕与人参,送往二房。 蒋氏只希望柳氏真的能安分守己,若是不安于室,便是众叛亲离。 —— 商枝看着柳氏与文氏离开,坐在铺着软毯的美人榻上,思索着这两个人怎么搅合在一起。 商枝叹息一声,只怕是文氏利用柳氏,要做什么事情。 张涵嫣与苏锦瑟死了,文氏岂会善罢甘休? 此事与秦家无关,文氏为何要找柳氏? 商枝想起一件事,年节后秦老夫人寿辰。 难道文氏打算让柳氏在寿辰上动手脚? 商枝眼底闪过厉色,将此事放在心上。 眼见快到正午,商枝去厨房里,灶上焖着的米饭已经熟了。蒸的时候加了几滴油,揭开锅盖的时候,浓郁的米香随着蒸汽溢满厨房。 她拿着筷子挑几粒米饭尝一口,白米饭晶莹剔透,饱满圆润,又软又有韧劲。 商枝捞出十个卤蛋,几块卤肉,准备一些青菜。 卤肉放水里焯一下再切成丁,这样能够保持肉的弹性。再放入锅里小火慢炖,将肉里的油脂,皮的胶质熬出来,汤汁才能浓稠入味。 商枝收汁抽柴,用饭碗盛一碗米饭扣在碟子里,卤肉浇在米饭旁边,卤蛋切成两半摆盘,再将青翠欲滴的青菜点缀,令人食指大动。 商枝将卤肉饭端出去,放在一号桌。 食客闻着卤香四溢的卤肉饭,迫不及待舀一勺浸着浓稠汤汁的米饭尝一口,浓郁的肉香味在舌尖炸开,囫囵吞咽下去,挟一块卤肉,肥肉入口即化,精肉软糯鲜香,肥而不腻,让人食欲大开。 食客三五两口将卤肉饭一扫而空,满足的抚着温暖的胃,意犹未尽道:“卤肉开胃,青菜解腻,实在是太好吃了。一个人吃正好,便宜又不会浪费!” 商枝得到食客的肯定,眉眼一弯,“您是第一个食客,送您一杯山楂茶。” 跑堂端着一杯山楂茶给食客。 “多谢东家。”食客说几句庆贺的话,祝愿酒楼生意兴隆。 商枝觉得卤肉饭做的很成功,口味受这里的百姓接受,她陆续再做了九份,便不再做卤肉饭。 她将卤肉饭与卤菜的做法教给厨娘,厨娘是秦伯言信得过的人,如此便不会外传出去。 一天忙碌下来,商枝翻看着餐单,卤菜与卤肉饭卖得最好。其次就是自助餐,或许是新鲜的玩法,倒是受不少人欢迎。 秦伯言拿着账簿,叹声道:“今日开张的生意,不及清河县的一半。” 商枝翻个白眼,“我之前说过年前开业哪里会有什么食客?除非你是在十二月初的时候还差不多。不然现在与年节之后没有多大的区别。” 秦伯言放下账册,“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没错,我们坚持下去,生意总归会好起来。”商枝提议道:“明日酒楼放假一天。”这里不是现世,年夜饭生意火爆。 这个时代,大家都在家中齐聚吃团圆饭守岁。 她想不明白秦伯言选在今日开业的用意。 秦伯言笑呵呵道:“清河镇的同福酒楼,便是几十年前的今日开的,我觉得意义非凡,便选在在今日。” 商枝了然,安慰他道:“生意是做出来的,开业不好不能说今后也不好,慢慢经营起来。” 秦伯言心下是有些失望,清河县取得的成绩,让他摩拳擦掌,打算在京城大干一番,哪里知道效益与他预算有极大的落差,心情一时调节不过来。 京城的铺面比清河县贵许多,装修也舍下本钱,砸进来不少银子,若是做不起来,便是血本无归。 商枝了解秦伯言此刻的心情,只怕这个年他是过不好了。 “年节前并无多少人在外用饭……” “这里是京城,明年是会试,多少学子在这里备考,今日大多也都是他们,其他的百姓极少。”秦伯言有些挫败道:“居大不易,是我太想当然了。” 商枝默然,她想到自己的药膳馆与美肤馆,还不知道会如何。 在清河县能够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名气而已。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沉。 回去的路上,商枝看着不远处的药膳馆,匾额挂起来了,蒙上一块红绸,只等着黄道吉日开业。 商枝决定在开业之前,她需要做一些什么,为药膳馆与美肤馆招揽人气。 而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应邀给各府请平安脉,再将她研制的美肤品,装进小盒中,赠给她们试用。 这样一想,商枝便立即去定制小瓷盒,内壁底下刻着杏林堂三个字。 商枝定制两百个小瓷瓶,交付定金之后,元宵节来取。 心里有一个章程,商枝心里轻松不少。 沈秋突然问道:“小姐不开医馆?” 商枝摇头,“清河县的医馆才开不久,我不打算在京城久留,暂时没有打算。” 沈秋不再多问。 —— 第二日,除夕。 商枝从床上爬起来,窗外一片纯白,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积雪。 商枝惊喜地推开窗户,天空中零零落落飘洒着雪花瓣,整个天地间,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她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掌心,化成雪水。 商枝嘴角牵着一抹笑容,生长在南方的城市里,一年到头难得看见雪。即便下雪,也只是雪渣。 薛慎之提着铁锹在门口铲雪,看着商枝身着底衣站在窗前,蹙眉道:“合上窗户穿衣裳。” 商枝没有关窗,转身取下衣架上的紫色袄裙穿上,出去洗漱。 沈秋将早饭做好,商枝看着厨房里堆满了菜,她拿着肉包子咬一口,“晚上咱们吃火锅,待会再包一些饺子。” 沈秋没有意见。 商枝吃完早饭,薛慎之与龚星辰已经将积雪给铲开,清出一条通往院门的路。 “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今晚吃火锅,我挑几样菜做。”商枝往身上系好围裙,看着薛慎之脚上的布鞋被雪水洇湿,皱紧眉心道:“快去换鞋,待会会冷着。” 龚星辰不满道:“哥的鞋也湿了,你咋不叫我去换?”摇了摇头,长吁短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商枝慢悠悠地说道:“我今晚不做点心了。” 爱吃甜点的龚星辰,瞬间变成怂包,“自家人不需要讲客气,薛慎之是外人,自然先紧着关心他。” 商枝看着他苦大仇深的瞪着薛慎之,抿唇笑道:“驴打滚,芸豆糕,好不好?” 龚星辰哼哼道:“这还差不多。” 商枝挽着袖子,去厨房里面,将白红两种芸豆分开泡水。然后蹲在地上,清理青菜,去根,去烂叶,装在木盆里。 薛慎之换上鞋,提着小板凳给商枝坐下,一起整理菜。 商枝起身在灶上烧一锅水,抓着鸡鸭去院子里放血。 薛慎之杀鱼清理干净,然后剁成块。 锅里的水沸了,薛慎之净手,舀一桶热水提出去,商枝将鸡鸭放在桶里烫毛,动作利落的将鸡毛全都拔了,递给薛慎之让他将内脏清理。 鸭毛比较难清理,商枝坐着一个人慢慢地褪细绒毛。 换两盆水才将鸭毛清理好,沈秋接过鸭子去清除内脏。 商枝扶着酸痛的腰站起来,去厨房里将鱼块腌制,再裹一层淀粉,这样炸鱼就不会粘锅。 “妹妹,秦家来人了。”龚星辰站在厨房门口道。 “请他们进来,你先招待他们。”商枝将鱼块炸好了,换一口锅子,将泡去皮的芸豆分开放锅子里蒸,解开围裙,来到堂屋里,屋子里坐着几个陌生的少年。 商枝一出来,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秦淮、秦麟与秦铭三人看向商枝,他们心里都是不同程度的紧张。 “表妹,我是大表哥秦淮,这是一点心意,不知你喜不喜欢。”秦淮笑着自我介绍,双手呈递礼物给商枝。 “你们有心了。”商枝接过礼物,装的是青瓷脉枕。 阴险!龚星辰在心里道。 “表妹,我是二表哥秦麟。”秦麟将挑选好的礼物推向商枝。 秦麟送的是一卷残卷医书手札。 心机!龚星辰继续评价。 “表妹表妹,快看我,我是三表哥秦铭。”秦铭送给商枝一串陶瓷做的风铃,风一吹,清脆的叮当声十分悦耳。 商枝将礼物一一收下,他们都十分用心了,迎合着她的喜好。 小气! 龚星辰看着一屋子冒出来的表哥,觉得自己都快要失宠了。 他一脸正色地对三人介绍道:“我是枝枝二哥。” 商枝睨他一眼,“这是我义兄,过命的交情。” 三人点了点头,向龚星辰打招呼。 龚星辰最开始不满商枝的回答,听到后面半句,嘚瑟起来。 他清了清喉咙道:“保护妹妹,是哥哥义不容辞做的事情。” “龚兄说的对。”秦淮面色带笑地说道:“我们需要向你学习。” “没啥好学的,你们记住十二个字就行。”龚星辰一摆手,朗声说道:“不威胁她,不强迫她,不拖累她。” 商枝不由看向龚星辰,他正好扭头朝她挤挤眼睛,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是担心秦淮他们会威逼她做一些自己违背心意的事情。 秦淮等人自然也听出龚星辰的弦外之音,他们一起表态道:“表妹不必担心,一切随你心意。” 龚星辰达到目的,他去房间看小人书。 商枝与秦家几个表哥并不熟,只是打一个照面,你问我答几句,留下他们吃一顿午饭。 秦淮、秦麟与秦铭早听说商枝一手厨艺很好,毫不犹豫的答应。 商枝干脆中午直接做火锅,随便炒四个菜。 屋子中间搭个小炉灶,一口调好底料的小锅子搁在炉灶上,炉子下面烧着劈成小块的柴禾。 薛慎之特地做了几张小矮几,围着火炉子拼凑在一起,正好可以在矮几上摆菜,摆碗筷。 商枝给每个人一个调料碗,将配菜搁在小木架上,需要什么,取什么放锅子里煮。 薛慎之给每人倒一杯菖蒲酒,然后将肉类与土豆先放进锅子里煮。 秦淮看着锅子里飘着红彤彤的辣椒与一层红油,胃部隐隐作痛。 秦麟与秦铭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是不能吃辣的。 但是看着大家烫着肉片吃,忍了忍,深吸一口气,夹着肉片塞在嘴里,仿佛在嘴里塞一团火,又辣又呛的滋味,直冲咽喉,眼睛瞬间红了。 商枝看着泪眼汪汪的几个大表哥,一拍脑门,她忘了做清水锅。 “我给你们换个调料碗。”商枝准备起身,被她身边的秦淮按住,他望着一脸挑衅的龚星辰,握着拳头道:“不用,我觉得还不错。” 虽然很辣,吃一块肉,得喝三碗水,但是够味。 商枝给他们调三个不辣的碗,若是受不了,可以放清汤里洗一洗。 几个人,硬撑着,没有动清汤。 秦淮都没有尝出什么味,只觉得辣。辣的舌头发麻,胃部作痛,冒一身的热汗。 商枝看着几个傻大个,给他们一人一瓶药丸,“吃两粒,胃不会疼。” 秦淮下意识看向龚星辰,就见他托着腮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秦麟轻飘飘看一眼龚星辰,“妹妹的心意,不能辜负。”十分坦然的收下药丸。 龚星辰‘嘁’一声,转过头去。 秦淮几人给商枝一个压岁包。 商枝拿着压岁包,心神有些恍惚,爷爷奶奶走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压岁包。 她喉口有些发堵,哑声道:“谢谢表哥。” 听到一声表哥,几人身心愉悦,脚步轻快的回府。 商枝将人送走,压岁包贴身放进怀中。 中午吃火锅,晚上商枝做一桌子菜,吃饱喝足后,便一起坐在堂屋里守岁。 商枝给几个人准备压岁包。 龚星辰收到压岁包很高兴,他也准备好两个,一个给商枝,一个给沈秋。 沈秋看着面前的压岁包,抬头看向龚星辰。 “拿着。”龚星辰道:“人人有份。” 薛慎之闻言瞥他一眼。 龚星辰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 半晌,沈秋方才收下。 商枝今日忙活一天,格外的累,枯坐一会,便靠在薛慎之身上打盹。 薛慎之看着东倒西歪的龚星辰,对沈秋说道:“都回房去休息,大家都累了,不必再守岁。” “嗯。” 薛慎之抱着商枝回房间,脑袋一沾枕头,商枝反而清醒过来。 商枝侧躺在床上,伸出手,“你的压岁包呢?” 薛慎之从怀中摸出一个压岁包放在她的手心。 商枝盘腿坐起来,将红纸给撕开,露出一张房契,赫然是她药膳馆的那间铺子,还有他们住的这栋宅子。“你买下来了?” 哪来的银子? 后面的话在喉间滚了滚,商枝没有问出口。 “嗯,我现在只剩下几个铜板。”薛慎之坐在床边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这是聘礼,够不够?” 商枝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重重地点头。 薛慎之轻轻揉着她的头顶,怎么会够呢?多少都是不够的。 整个年节,几个人都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商枝在屋子里制作美肤品,薛慎之则是在温书。 一转眼,就快到秦老夫人的寿辰。 明日就是秦老夫人的寿辰,商枝记起那一日柳氏与文氏的会面,她决定今天去给秦老夫人拜年。 商枝准备年礼去往秦府。 柳氏坐在屋子里,她看着面前的木匣子,里面是一个金手镯。 手镯是实心闭口圆手镯,文氏让她以长辈的身份送给商枝。 这么些天过去,也不见商枝过来拜年,明日再送出去就稍显得有点晚了。 这时,婢女进来通传道:“二夫人,商姑娘来了。” 柳氏倏然站起身,心中一喜,她总算是来秦府了! “走,我们去瞧一瞧。”柳氏拿着木匣子去福寿居。 秦老夫人信佛,手里经常握着念珠。商枝便买一串念珠,她用药汁浸泡过,常年戴着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秦老夫人很高兴,连忙将念珠戴在手腕上,怎么看怎么都喜欢。 “枝枝你有心了。” 商枝笑道:“这不算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念珠而已。” “真是赶巧了,我和枝枝算是心有灵犀。舅母还未给你见面礼,听说你来秦府拜年,便给你挑一只金镯子。”柳氏将木匣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拿出镯子佩戴在商枝手腕上。 商枝想看柳氏卖什么关子,也就没有拒绝的收下了。 柳氏见商枝戴着没有推拒,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枝枝手腕又细又白,戴着金镯子一点也不俗气,反而很衬肤色呢。明日你就戴着这镯子来,让她们看看,不是这镯子样式单调,而是她们衬不起。” “好。”商枝转动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我很喜欢。” 秦老夫人看一眼商枝手上的镯子,对柳氏道:“你去厨房,让他们加两道枝枝喜欢的菜。” 本来吩咐丫鬟下去就行了,秦老夫人吩咐柳氏,有意支开她。柳氏也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达成,便顺势离开。 柳氏一走,秦老夫人道:“她给的东西,你别轻易收下。” 商枝拔下手镯,一边检查一边对秦老夫人道:“年节前两日,我看见柳氏与文氏在茶馆会面,咱们都小心着她。我担心是明日,她会有动作。” 秦老夫人颔首,“我身边拨去一个丫鬟在伺候她。” 商枝明白秦老夫人的意思,忽而脸色一变,她将镯子的闭口拧开,就看见实心的手镯子中间有一个细小的孔,孔里面放着粉末。她捻着粉末轻嗅一下,眼底闪过冷酷的光芒。 秦老夫人意识到不对劲,“这是毒粉?” 商枝‘嗯’一声,她问秦老夫人,“您有空心华美的簪子吗?” 秦老夫人派人去拿给商枝。 商枝看着手中的红玛瑙梅花簪,样式很精致华贵,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的华美。她将金手镯上的粉末,全都装进簪子里,然后给秦老夫人,“你让人给那个丫鬟,想办法明日给柳氏戴着。” 柳氏叮嘱她明日戴着手镯,显然是明日有事情要发生。 秦老夫人将簪子交给沉香,让她去给绿衣。 第二日,老夫人的寿辰。 柳氏起的比较晚,想到今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心情很愉悦。 婢女伺候柳氏穿戴好,扶着她坐在铜镜前梳妆。 绾好发髻,婢女在匣子里挑拣出一支金簪斜插进柳氏的发髻里。 柳氏看着头上红玛瑙梅花金簪,抬手摸一摸,“这根簪子眼生,以前我没有戴过?” “这是二爷除夕放在匣子里,奴婢还以为您知道,见您穿的衣裳都不衬这支簪,也便没有给您戴。今日这身绛红色的衣裳,与这簪子相衬,奴婢便自作主张给您戴上。您若不喜欢,奴婢给您换一支。”婢女急忙解释。 柳氏一听是秦景骁送的,心里头高兴,知道他性子闷,送什么都是直接放匣子里,不会知会她一声,心下没有半点怀疑,只以为秦景骁送她的年礼。 “就戴这根簪子。”柳氏抚了抚鬓角,对着铜镜照一照,起身道:“宾客快来了,咱们去帮大嫂接待宾客。” 柳氏带着婢女先去给秦老夫人请安,方才走进院子里,迎面碰见商枝,柳氏看着商枝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金镯子,眸光闪了闪,“枝枝,你今日来的可真早。” 商枝看着柳氏头上的金簪子,脸上的笑意渐深,看一眼天色,跟着柳氏睁眼说瞎话,“左右无事,我过来看看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柳氏亲热的握着商枝的手,“还是女儿贴心,你看我生的两个小子,一点不与我亲近。”说到后面,抱怨起来。 商枝笑而不语。 柳氏也只是说一说而已,说两句话,便与她告辞。 商枝看着柳氏离开的身影,勾了勾唇角。 沈秋道:“今日宝翎公主与永安公主会出席。” 商枝心中讶异,转而看向柳氏离开的方向,心中渐渐明朗起来,柳氏想要做什么。 商枝还未来得及吩咐沈秋,便被蒋氏叫去厨房里帮忙,“枝枝,待会宝翎公主与永安公主会来,宝翎公主每一餐,必须要有餐前甜汤。她点名要罗宋汤,厨娘都不会做,你会做的话,指点她们一下。” “我会。”商枝原来要拒绝,忽而想起什么,她应承下来,在厨房里教厨娘将罗宋汤做出来。 婢女将罗宋汤端走。 这时宴席快开了,商枝便去福寿居,与秦老夫人一道去宴会。 秦老夫人正等着商枝,见到商枝便起身一起去宴会。 方才走到宴会厅门口,便见到柳氏面色发白,急匆匆地走出来,见到秦老夫人,六神无主道:“老夫人,宝翎公主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背叛,休离 秦老夫人面色凛然,扶着商枝的手一紧,快步入内,就看见里面乱成一团。 宝翎公主钗环散乱,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弯腰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脸痛苦的表情。 各位夫人小姐,有的站得很远,生怕沾上是非。有的则是围着宝翎公主,想要探究发生何事。 商枝一进来,倒是先看向文氏。文氏坐在角落里,浑浊的眸子里透出冰冷的光芒,冷眼看着宴会厅的闹剧,隐隐有着兴奋。 张涵嫣一事,令兴宁侯府与秦家有嫌隙,原来秦家便没有将兴宁侯府列在邀请的行列里,是因为柳氏一事,临时补一张帖子给兴宁侯府送去。 兴宁侯夫人不来,文氏问兴宁侯夫人要帖子过来。 她自己设下的局,当然想要亲眼看一看,秦家是如何倾塌。 文氏觉察到商枝的视线,她阴冷地望过来,唇角动了动。 商枝朝她一笑,转过视线,扶着秦老夫人走向宝翎公主。 柳氏跟在身后,紧紧绞拧手帕,掌心洇湿一层汗水,嘴唇都有些发白。 她希望宝翎公主出事,这样商枝一定难逃一死。秦玉霜害她受的罪,她就在秦玉霜女儿身上暂时先讨回来,谁让商枝不长眼得罪人了? 但是又怕商枝是秦家的外孙女,皇后因为宝翎公主一事暴怒,迁怒秦家,她也受到牵连。虽然文氏保证,许以重利,一定会让他们二房无事,这颗心依旧止不住打鼓。 “公主,公主……您支撑住,奴婢已经派人请太医。”香凝跪在地上,扶着宝翎公主,浑身颤抖着,吓得都哭出来了,“公主,您要坚持住。” 宝翎痛得神智恍惚,她眼底充斥着濒死的惧意。 “皇姐,会没事的,你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永安公主握着宝翎公主的手,宝翎公主手心冰冷,全是一层冷汗。看到秦老夫人过来,永安公主脸色一沉,冷声道:“秦老夫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姐碗里下毒!” 秦老夫人神情焦灼道:“永安公主,宝翎公主在秦府出事,究竟什么原因,秦家都会给出一个交代。” 永安公主冷哼一声,“最好是皇姐无事,否则父皇降罪下来,你们秦家担罪不起!” 秦老夫人抿紧唇,神色凝重。 商枝出面道:“永安公主,请让民女为宝翎公主诊脉。” 永安公主想拒绝,立即想起商枝给她母妃治病一事,沉着脸道:“若是治不好皇姐,本宫拿你问罪!” 商枝应是,然后蹲在宝翎公主身边为她号脉。 宴会厅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只有宝翎公主痛苦的呻吟声,还有香凝压抑的抽泣声。 商枝皱紧眉心,放开宝翎公主的手腕,她起身站在桌前,看着快要喝完的罗宋汤,侧头询问永安,“宝翎公主来秦府之前,吃了东西吗?” “吃了一碟点心垫肚子。”永安冷着脸道:“你的意思皇姐在别处吃坏肚子了?” “宝翎公主是积食引起腹胀腹痛,吃一碗消食药就行了。”商枝吐出一口气,神态轻松道:“宝翎公主之前吃了一碟子糕点,然后又吃一碗罗宋汤,罗宋汤里的牛肉难消化,这才会腹胀腹痛。” “腹胀腹痛?”永安半信半疑,看着宝翎痛苦的模样,“不是中毒?” 商枝笃定道:“不是。” “怎么可能会不是?”柳氏失声道。 众人齐齐看向她。 柳氏这才意识到说错话,她赶忙描补道:“我的意思是宝翎公主这般痛苦,怎么可能会是腹胀腹痛呢?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症结,只是枝枝没有诊出来。宝翎公主毕竟是千金贵体,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二夫人,你认为应该是什么症结才合适?”商枝转头看向她,缓缓牵起嘴角道:“中毒?” 柳氏心口一跳,双手紧握道:“我……我怎么会知道?应该请太医来,他们才知道。”眼珠子转动,瞟向文氏,看着文氏沉郁的面容,她心里愈发没底。 难道文氏没有下毒? 还是下毒的人被抓住了,被秦家调换罗宋汤?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柳氏腿肚子打颤,后背沁出冷汗来。 柳氏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毕竟宝翎公主现在出事,究竟如何还只是商枝嘴里说一说而已。也有可能是商枝怕宝翎公主出事,祸及秦府,才故意往轻巧了说。 “太医就在府上,马上就来了。”柳氏指甲扎刺进掌心,尖锐的刺痛,稍微让她保持镇定。 永安做两手准备,对商枝道:“你去熬消食药。” 商枝的医术摆在这里,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是。”商枝写一张方子,让沉香去抓药煎好端来。 沉香拿着方子离开。 蒋氏心里惴惴不安道:“枝枝,当真没事?” 商枝意味深长道:“大夫人不相信你自己的人,办事的能力?” 蒋氏沉默不语。 这时,太医匆匆赶来。 下人将长榻抬过来。 香凝与毓秀一起抬着宝翎躺在长榻上。 太医拿着手巾盖在宝翎手腕上号脉。 凝重地神情,缓缓放松下来,刘太医道:“宝翎公主腹胀……”她是吃了容易腹胀的食物引起。 商枝打断刘太医的话,对永安公主道:“永安公主,这回您信了吗?宝翎公主就是吃多积食而腹胀,吃一帖消食药就会好转。” 刘太医心中一动,看一眼唇角带笑望着他的商枝,将原来的话咽进肚子里,重新换一套说词,“确实是如此。永安公主大可放心,商姑娘医术高绝,宝翎公主一定会安然无恙。” 商枝接过刘太医的话道:“我保证宝翎公主今日会没事。” 刘太医得了准话,也便不多说。 永安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不管怎么说,宝翎与她一起出来。宝翎出事,皇后一定会迁怒她。 柳氏咬紧牙根,几乎将手里的手帕撕碎。眼睁睁看着商枝给宝翎喂下一碗汤药,化险为夷。 商枝吩咐香凝将宝翎带进偏厅,让她躺在长榻上,中指端揉膻中穴五十次,用掌根直推膻中五十次,再分腹阴阳三十次。 宝翎公主腹部发出空气游走的声响,排出气体,又感觉有气体膨胀,腹胀得难受。 商枝又给她摩中脘,点揉水分穴,按揉足三里穴,一刻钟后,宝翎公主体内的药效也发挥,气体排出来,她腹部不再那么难受。 宝翎公主软软地躺在长榻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捂着顺畅的肚子,掀开眼皮看向商枝,“本宫当真只是吃多积食所致腹胀?” 她瞬也不瞬盯着商枝,心里对商枝并无好感,她所有的狼狈,全都商枝看尽。这是她的骄傲不允许的! 商枝垂眸道:“公主以为是其他缘故?” 宝翎公主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商枝,见她面色平静,毫无一丝慌乱,冷哼一声,“退下罢!” 商枝福身,退出偏厅,回到宴席。 众人全部已经归席,商枝坐在秦老夫人身边,柳氏坐在商枝的身边。 柳氏看着宝翎公主在香凝的搀扶下走出来,除了脸色些微发白,一派高贵倨傲,看不出其他的异常。 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宝翎公主派香凝与秦老夫人说一声,便离席回宫。 永安也只得跟着离开。 商枝望着永安离去的身影,微微皱眉,她就是那晚与贺平章在桃溪街的女子。 贺平章已经不举,他还妄想做驸马? 商枝觉得贺平章若是做驸马,对她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适当的时机,她需要将贺平章的身世透露给文贵妃。 文贵妃若知贺平章的品行,一定会阻止吧? 商枝睨一眼柳氏夹着的虾仁滑落在桌面上,不由得问道:“二夫人,有心事?” 柳氏手一颤,面皮紧绷道:“没事,我这心在这乱跳,担心宝翎公主进宫告状,毕竟是在咱们府吃多撑着了。若是皇后怪罪下来,我们也不知该如何交代。” 柳氏担心下毒的人被逮着,心中惴惴难安,这才神思不属。 “枝枝,你说宝翎公主虽不如永安公主得圣宠,但也是皇后所出,锦衣玉食,哪里就像没有吃过东西似的,吃撑了呢?”柳氏看着还未收下去的汤碗,一大碗罗宋汤,全都进宝翎的肚子里。 商枝如何不知是柳氏的试探? 她还真是不死心。 宝翎公主并不是吃多腹胀,而是她正好点名要罗宋汤,罗宋汤的主料便是牛肉。牛肉是粗纤维,本就难以消化,而牛肉忌讳与红糖同食,否则会引起腹胀腹痛,坏就坏在宝翎喜爱甜食,商枝只是用红糖替代蔗糖而已。 她问过蒋氏来府中参加寿宴的名单,刘太医便在其中,正是因为如此,商枝才敢用食物相克法,令宝翎腹胀痛,也不怕他们验毒。只要刘太医不说出实情,等宝翎公主走出秦家,再难查探出来。 “可能是罗宋汤很美味,宝翎公主很喜欢,忍不住吃多了。”商枝似笑非笑地看向柳氏,觉察到文氏若有似无探究的目光,商枝眸光微闪,亲昵的靠近柳氏,给她夹一块虾仁,“二夫人觉得呢?” 柳氏触及商枝清冷的眼眸,此刻宛如古井般深幽,仿若洞察她的心思。 柳氏头皮紧绷,讪讪道:“可能是的吧?”看着碗里的虾仁,没有动筷。 “二夫人不是喜欢吃虾仁吗?怎么不吃呢?”商枝疑惑的道:“因为是我夹的缘故?” 柳氏看着商枝脸上柔柔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发寒,“没有,我喜欢。”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夹着虾仁塞进嘴里,掩饰几乎要崩裂的表情。 商枝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掠过她头顶的金簪,低头掩住眼底森寒的冷芒。 柳氏坐立难安,应付商枝后,悄然吐出一口气。又担忧起寿宴结束之后,秦老夫人与她算账。 柳氏频频看向文氏,暗恼她办事不利。 文氏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为什么宝翎公主那碗汤会没事。 她握紧枯瘦的双手,看着柳氏低头与商枝交谈,十分亲密的模样,眼底闪过阴冷的光芒,难道是柳氏这个贱人背叛她了? 她设计的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柳氏背叛她,文氏想不通为什么计划会失败! 文氏几乎在心里认定是柳氏出卖她。 或许,从一开始,柳氏就没有打算背叛秦家,帮助她对付商枝! 想到这个可能,文氏心里不安起来,担心柳氏手中捏着她的把柄。 “文氏,你不用饭吗?”嘉郡王妃看着文氏面色变幻不定,随口问一句。 文氏陡然回神,她笑道:“我在想方才的事情,你说好端端的,宝翎公主怎么吃个汤也出事?” 嘉郡王妃冷淡道:“世事无常。”不再理会文氏。 文氏看着满桌子的菜色,全席的人都已经动用饭菜,她却没有一点胃口。看着左手边搁着的独立小汤盅,文氏看着嘉郡王妃端着汤盅小口喝汤,揭开盖子,拿着勺子搅动舀一勺准备放入口中。 她想到柳氏背叛一事,又觉得秦家给兴宁侯府送邀请帖也透着古怪。 “柳绿,你先尝。”文氏舀一勺汤放在饭碗里,先让婢女尝一口。 柳绿端着饭碗,看着文氏沉静的面色,手指有些发抖,仰头一口饮尽。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对文氏说道:“老夫人,没有问题。” 文氏‘嗯’一声,舀起一勺汤,眼角余光瞥见柳绿鼻孔里流出鲜血,紧接着眼角流出两行鲜血,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跳都要停止了! “啪”地一声,汤盅砸落在地上。 柳绿捂着绞痛地肚子,吐出一口血,栽倒在文氏的身上。 文氏顿时跳起来,柳绿滚落在地上。 “死人了!这里死人了!” 席间有人尖叫,全都离席退散。 文氏僵立在原地,看着七窍流血地柳绿,两股战战,吓得魂飞魄散。 如果不是她警惕,今日死的就是她! 文氏看着原本该下在宝翎公主碗里的毒药,下在她的汤盅里,文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心底的寒意漫向四肢,她看着柳氏的目光,透着彻骨的恨意。 柳氏看到文氏的丫鬟被毒死,惊恐万状,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边的动静,并无几个人注意,全都被柳绿引去了目光。 商枝看着坐在地上,瑟瑟抖动地柳氏,弯腰将她扶起来,“二夫人,这可不像你,一点不禁吓。” 柳氏浑身在打摆子,她心思虽恶,却没有沾过人命,但是今日本就是打算害人,看到死人了,克制不住心里的惧意。 何况,这也印证她心里所想,她和文氏的算计已经被揭露,所以毒药下在文氏的碗里。 柳氏想到接下来等着她的事情,心下惨然,脸色青灰的滑坐在椅子里。 “来人啊!快来人啊!”文氏捂着胸口,惶然无措的大喊。“快来人救救我的丫鬟!” 秦老夫人与蒋氏、商枝一同过去。 商枝手指搭在柳绿脖颈上的动脉,又按压着她的心脏,摇了摇头。 没救了。 文氏再也支撑不住的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指控着秦老夫人,“我的女儿,我的外孙女,都为当年的错事付出代价!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在汤盅里下毒,想要将我毒死!这件事,你们若不给个说法,咱们大理寺对薄公堂!” 秦老夫人语气凌厉,给蒋氏打个眼色,“文氏,事情未彻查水落石出之前,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女儿,你外孙女如何死的,你心知肚明!” 蒋氏立即派人去调查,屋外守着精兵,屋子里一个人都不曾放出去,局面被秦老夫人掌控在手中。 这一切,仿佛早有防备一般。 文氏心中凛然,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婢女被绑着推进来。 柳氏脸色巨变,呼地站起来,呼吸都停滞了。 这个婢女,正是文氏暗中送给她的,她怕被秦老夫人发现,又方便她下毒,就打发到厨房里打杂。担惊受怕几日,就怕这个婢女被发现,结果因为年节的缘故,蒋氏又找牙婆子买了一些婢女进府,这个婢女便不那么打眼,惹人注目。 现在看着她被五花大绑的推进来,柳氏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是秦老夫人没有发现府中多一个丫鬟,而是无缘无故多一个丫鬟,她们若是不揪出来,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蒋氏为让她的阴谋顺利进行下去,才会借着年节的借口,往府里买几个丫鬟,迷惑住她,让她放心下来。亏她沾沾自喜,自以为好算计,没有被秦老夫人与蒋氏发现! 她以为将秦老夫人与蒋氏耍得团团的转,哪里知道她自己才是跳梁小丑,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柳氏慌了,镯子呢?金镯子里的秘密,商枝发现了吗? 柳氏看着商枝戴在腕间的金镯子,惊惶未定。 文氏也握紧双手。 婆子扯掉塞在婢女口中的帕子。 蒋氏对文氏道:“毒是这个婢女下的,她不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待会问出她的名字,再去官衙查一查她的户籍,便知她是受谁的指使。” 婢女咬紧牙关不肯认罪,“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端着罗宋汤给宝翎公主送去,什么也没有做,就被抓起来。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蒋氏拿出一包粉末,“这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还想要狡辩!” 婢女脸色发白,她指着商枝牙齿打颤道:“这不是我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当时奴婢端汤的时候,商姑娘就站在奴婢的身边,奴婢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在奴婢的身上,奴婢手里端着汤,也便没有搜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走出厨房没有几步路,就被大夫人扣住。老夫人,求求您为奴婢做主,奴婢是被冤枉的!” 秦老夫人眯着眼睛问,“你的意思是商枝栽赃陷害你?” “是她!奴婢看见她趁厨娘离开的时候,对着汤锅转动着手镯。”婢女指认商枝道。 “汤锅?” 柳氏一口心提起来,就听婢女道:“罗宋汤。” 柳氏的表情几乎端不住。 婢女往罗宋汤里下毒后,被蒋氏抓起来,耳目闭塞,根本不知道宝翎公主没有喝下有毒的罗宋汤,罗宋汤早就被蒋氏换下来。乍然听到出事了,抓她过来问罪,婢女就以为计划顺利,便按照事先说好的供词,咬定商枝下的毒。 宾客听到这里全都糊涂起来,中毒而亡的是文氏的婢女,她喝的是滋补的鸡汤,与罗宋汤有何关系?喝罗宋汤的是宝翎公主,可宝翎公主也没有中毒啊,就连太医都说了,只是积食引起的腹胀而已。 “啪!” 婆子扬手一巴掌打在婢女脸上,“你这贱婢,事到如今,还想诬陷商姑娘下毒害宝翎公主,其心可诛!幸好有刘太医与各位宾客做见证,否则商姑娘便被你给冤枉死!” 婢女懵了,搞不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她茫然的看向柳氏。 文氏心中一急,生怕婢女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连忙出声道:“商枝没有在罗宋汤下毒,不能说她没有在我的汤碗里下毒!她害死我的女儿与外孙女,担心我会报复她,想要下毒害死我,斩草除根!若不是我警惕,让柳绿先尝一口鸡汤,只怕我就死在这里了!” 文氏目光阴毒的看向商枝,咄咄逼人道:“怎么?王氏你是想要包庇你的外孙女?” 文氏的话惊醒婢女,这才看见文氏脚边躺着一个人,后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商枝站出来,取下手腕上的金镯子,问婢女,“你是说这个?” “没……没错。” 商枝将镯子递给文氏,示意她检查。 文氏拿着镯子,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重。做足表面功夫,里里外外检查一番,最后的时候她才拧开闭口,看着实心的金镯子,头晕目眩,根本没有藏药粉的细孔! 当然没有细孔,商枝回去之后,找一家金器店,让工匠将细孔给熔了,铸成实心。 柳氏猛地看向商枝。 她发现了? 怎么可能? 商枝展开双手道:“为证清白,文氏可要搜身?” 事到如今,文氏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此行是瓮中捉鳖,可谁知她才是秦家瓮里的鳖! 秦老夫人道:“这贱婢诬陷主子,谋害人命,拖下去杖毙了!” 婢女惊恐地叫道:“二夫人,救救我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谋害张老夫人。” 柳氏冷汗直流,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恨不得上前死死捂住婢女的嘴巴! 秦老夫人见诈出婢女向柳氏求救,目光凌厉的看向柳氏,“是你指使她的?” 柳氏连连后退,双手挥舞着,“不不不,儿媳……儿媳怎么会陷害枝枝……” 这时,绿衣被人带进来,她跪在地上道:“奴婢看见二夫人在鸡汤里下毒。” 柳氏听着绿衣的话,宛如晴天霹雳。 蒋氏道:“弟妹,方才枝枝力证清白让人搜身,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得罪了!”然后指使沉香去搜。 沉香里里外外搜一遍,检查手镯配饰,最后落在柳氏头上的金簪上。 沉香盯着柳氏的簪子,莫名的,极致的恐慌再一次涌上柳氏的心头。不等她反应过来,沉香拔下簪子,仔细检查一番,她无意间按动红玛瑙,梅花头与簪身分开,里面的粉末洒出来。 商枝检查一番,对文氏说道:“这是石蒜晒干研磨的粉末,未经过炮制,有很强的毒性,药量下得重能够令人七窍流血。” 毒性症状对上柳绿的症状。 柳氏眼中充斥着恐惧与惊骇,难以置信地看着簪子,没有想到最后变成她下毒! 人证物证皆在,她百口莫辩! 柳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泪水流下来,哀哭道:“娘,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这根簪子不知道是谁放在我的匣子里,婢女告诉我是相公送的,我没有怀疑,这才戴在头上!娘,你相信我!” 文氏看见在柳氏身上搜出毒粉的时候,紧绷的那根弦断裂,她跳起来,愤怒地说道:“柳氏!居然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你居然要害我!” “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柳氏绝望的哭着,拼命摇头。在绿衣出现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与文氏合谋做的一切,都暴露在秦老夫人与蒋氏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她没有下毒害死柳绿,无论如何这个罪名是不能认的! 秦老夫人失望地说道:“这个婢女是你从祠堂罚跪出来,养好脚上的伤之后,带进府中的。我原以为你是因为欢喜伤重,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才从外面买一个丫鬟进来,却没有想到你用心险恶,让她污蔑枝枝。枝枝手腕上的金镯子,是你赠给她的,里面究竟有没有东西,你心知肚明!” 听到秦老夫人的话,柳氏整个人仿若泡在冰水里。她所作所为,被秦家的人看进眼底,如今文氏又笃信她下毒,她没有证据洗刷冤屈,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秦家。只要她如实交代出来,秦家念在过往情分上,一定会原谅她! 杀人偿命,即便那个人是婢女! 只要秦家肯出手庇护她,她就一定能够脱罪! 柳氏面如死灰,抽噎着解释道:“娘,我没有下毒害文氏。我对霜妹一片好心,你们不领情,反而重罚我一顿,让我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心中对你们生恨。这个时候文氏找上我,让我在您寿辰的时候,将金手镯送给商枝,手镯里藏着石蒜的粉末。这些粉末,原来是要这个婢女下在宝翎公主的汤碗里,陷害商枝谋害宝翎公主,为她的女儿、外孙女报仇。” 秦老夫人从始至终都知道柳氏的算盘,真正听她说出来,仍旧是受到冲击,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指着柳氏道:“秦家待你不薄,你还生出二心!你知不知道,宝翎公主在秦家出事,有可能搭进去整个秦家!文氏究竟许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义无反顾的背叛秦家!” 柳氏跪在地上,弓着背,低着头,一动不动,泪水成串的滴落在地上。哑声说道:“她说事发之后,若是牵连秦家,会向文贵妃求情,让她庇护住我们二房。” 秦老夫人气得仰倒,她一心只有二房,秦家其他人的生死,她置之身外! “你……你……”秦老夫人指着柳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文氏怒喝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要你下毒谋害宝翎公主?”这件事,柳氏拿不出证据,文氏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的!“我若是叫你下毒害宝翎公主,你已经答应,为何宝翎公主的汤里没有问题,反而是我的鸡汤里有剧毒?你想要逃避责任,也不是这般血口喷人!” 柳氏怕秦老夫人不相信,从袖中摸出一块钱庄里的木牌,“这是文氏许诺我的十块金条。” 秦老夫人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这个贱人,竟为十块金条,罔顾整个秦家的安危! “秦家究竟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你为这十块金条,谋财害命!你这等心肠歹毒的恶妇,我们秦家怕是容不下了!”秦老夫人扬声道:“亲家母可在!” 柳夫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穿金戴银,十分光鲜,只是脸色十分阴沉。她目光冰冷的看一眼像一条丧家犬的柳氏,目光转向秦老夫人时,面上布满愧疚之色,“老夫人,柳家教女无方,她自己做的恶,无论何种的惩罚,都是她咎由自取,我们没脸为她求情。” 秦老夫人道:“柳夫人,你能深明大义便好。”然后吩咐沉香,去请秦景骁写一封休书。 柳氏脸色巨变,她跪爬到秦老夫人脚边,“娘,我错了!求求你别让相公休我!我已经知错了!求求你看在两个孩子的情面上饶过我这一次!” 秦老夫人冷声道:“便是看在孩子份上,秦家更是不能留你!” 柳氏转头向刘夫人求情,“娘,你帮帮我,让老夫人饶我这一回,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夫人从柳氏手中拽回裙摆,她痛心疾首道:“你出嫁时,我便让你一心一意的侍奉婆母,与妯娌友好相处,相夫教子,别生出旁的心思来。你可有听我的?反而防备着我们,生怕我将雪儿塞给秦二爷做妾,几乎与我们断绝往来。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能怨谁?” 柳氏宛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伏地痛哭,绝望到几近崩溃。 很快,沉香取来秦景骁写的休书,放在柳氏的面前。 柳氏看到休书,终于崩溃,她叫喊道:“我要见二爷,他不会休我的,我要见见他!” 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和秦景骁更好的一起生活,收拢住儿子的心。 可是到头来,却加速她被秦景骁休离,让柳氏如何接受? 沉香道:“二爷让奴婢转告你一句话,念在你生二少爷与三少爷有功的份上,秦家便不追究你今次犯的错。今后你是生是死,都与秦家毫无瓜葛。” 秦家虽然不追究柳氏害秦家一事,但是柳氏身上背着谋害文氏的罪名,也够她喝一壶! “官差已经等候在门外,究竟是你与文氏合谋害宝翎公主,还是你与文氏生出龃龉,撕破脸,对她下毒手,你们都去官衙对峙,与我们秦府无关。”秦老夫人摆了摆手,沉香将门打开,精兵撤下去,官差进来将柳氏、文氏、婢女带走,抬走柳绿。 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 宾客善解人意,纷纷提出告辞。 彻底拔出这颗毒瘤,秦老夫人心里并不觉得轻松,反而心情十分沉重。人心难测,不是你用真心,便能够换真心。柳氏嫁进秦家开始,她就将自己的地位摆的很低,别人对她真诚的心意,她曲解为可怜她,怜悯她,羞辱她。你若待她稍显冷淡,她又觉得你看不起她,嫌弃她。长此以往,她的心理难免会扭曲。 只是柳氏最后为十块金条,铤而走险,搭上整个秦家来谋害宝翎公主,令她十分痛心。 秦家对她的好,她在秦家衣食无忧的生活二十年,这些都比不上十块金条! 她缺这十块金条吗? 柳氏不缺,秦家从未苛待过她! 秦老夫人疲倦地靠在椅背里,或许是柳氏对秦家早有不满,这些金条只是驱使她作恶的一个动机。 商枝给秦老夫人号脉,询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的?” “她与苏元靖合谋之后,我便派人盯着她。她带着婢女回府,我便想看看,她想要做什么。”秦老夫人叹声道:“麟儿问我要绿衣去伺候她,她也不笨,不许绿衣靠近她的屋子,指使着绿衣跑腿打杂。” 绿衣跪在地上回话道:“二夫人对待下人并不宽厚,奴婢虽然不能近身伺候她,倒也买通她身边的婢女,才能顺利将簪子放进二夫人的匣子里。” 计划这才一切顺利。 蒋氏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秦老夫人在柳氏带着生面孔入府,便让她暗中派人盯着新带进府的婢女。文贵妃因为商枝救治她的份面上,便派永安公主来参加寿宴,只是不知怎的,宝翎公主也一同过来,并且点了罗宋汤。会做罗宋汤的厨娘,好端端的,突然烫伤手,她知道其中有蹊跷。 商枝会一手好厨艺,秦家上下都知道,她只能临时找来商枝指点其他的厨娘做罗宋汤。而这个时候,柳氏带进府的婢女,端着罗宋汤给宝翎公主送去。她便知道,这碗汤一定有问题,而柳氏要谋害的就是宝翎公主,她又惊又怒,将婢女捆绑起来,重新换一碗罗宋汤送去,哪里知道还是出一点差错,宝翎公主吃后腹胀,她却也猜到许是商枝在那一整锅的罗宋汤动了其他的手脚。 商枝在听到沈秋说宝翎公主会来的时候,她就猜到文氏选定的对象是宝翎。文氏想要替女儿报仇,她在文氏心中是罪魁祸首,但是皇后何尝不也是凶手?文氏怨恨皇后将张涵嫣赐给苏元靖做妾,让苏元靖折磨张涵嫣,又不出手相救,对皇后生恨,所以宝翎是最好的对象。 文氏不止对她、对皇后,甚至是对整个秦家都恨之入骨。若是嫁祸她谋害宝翎,又是在秦家出事,以她和秦家的关系,整个秦家也要跟着遭殃。换做其他的受害者,可达不到这个效果! 在猜到对象是宝翎的时候,确认刘太医在秦家参宴,商枝就在罗宋汤里加红糖,引起宝翎腹胀。目的是为了让宝翎离席,免得文氏出事时,宝翎出面插手,让后面的事情不能顺利进行下去。 第二个目的便是诈一诈柳氏,让柳氏见到宝翎只是寻常的腹胀之后,让她担心计划早已暴露,提心吊胆,等文氏的事情爆出来,柳氏心理的防线已经脆弱,稍微一击,她便绷不住。 第三个目的是误导文氏,柳氏已经背叛她,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一旦她汤碗里有毒的事情爆发出来,文氏一定怀疑是柳氏做的。 这个时候,绿衣出来指认柳氏,无论是不是柳氏做的,在柳氏头上搜到藏毒的金簪,文氏在心里笃定是柳氏所为! 文氏的质疑,让柳氏觉得靠不住,不会成为她的庇护,而她背上给文氏下毒的罪名,兴宁侯府追究起来,她难逃一死。柳氏只能选择依靠秦家,攀咬出文氏,交代出她与文氏的计划。 秦家借此机会将柳氏休离,从此以后与秦家没有瓜葛。 至于柳氏与文氏合谋那一刻起,文氏便没有打算让她活着。文氏害的宝翎公主,怎么会让柳氏手里拿捏着这么大的把柄?所以秦家不追究,不处置柳氏,直接让官差将柳氏带走。文氏怕柳氏拿出证据,力证文氏要害宝翎公主,一定会杀人灭口。 他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就行。 毕竟秦麟与秦铭是柳氏所出,他们对柳氏感情不深厚,若是秦家处决起来,难免心中会有一些别的想法。左右柳氏会不得善终,何必脏污自己的手? 蒋氏笑着说道:“枝枝在文氏汤里下药,也不与我说一声,被你弄得差点乱了阵脚。” “文氏包藏祸心,我想让她自食恶果。知道的人多了,就怕会露出破绽。”商枝还是有些惋惜,她精心为文氏准备的鸡汤,没有被文氏喝下去。 如果文氏喝下去,便一起收拾两个祸害。 文氏看到婢女七窍流血而死,内心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吧? 她离死,就差一步! “若是不在文氏汤里下药,我给柳氏准备的金簪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总要物归其用。”商枝从把金簪子交给柳氏的时候,是打算让她自己下毒,再搜到柳氏自己身上。 商枝猜出文氏要害宝翎,哪里敢真的让宝翎中毒?只得替换了。若是没有后续,柳氏岂不是躲过一劫?她便谋算着给文氏下毒,可惜文氏太过谨慎,事先让婢女先尝一口。 蒋氏和蔼的笑了笑,柳氏这颗毒瘤拔除出去,蒋氏心里松一口气,心里怜惜起秦麟与秦铭。 秦老夫人可以事先制止,若是提前制止柳氏,无故将柳氏休离或者送走,担心秦麟与秦铭对秦家离心。秦老夫人方才放任柳氏作恶,让秦麟与秦铭知道柳氏坏到什么程度。 秦老夫人扶着沉香的手起身,“行了,事情已经结束,你们都散了。” 商枝帮忙解决掉柳氏,让她与文氏狗咬狗,心里也稍微轻松,不然总有人在背后算计着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商枝回到松石街,推开院门,看见薛慎之在屋子里,她快步进屋,就看见薛慎之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露出半边被烧毁的脸,他对着商枝微笑。 商枝看着那张诡异的笑脸,顿时停顿住脚步。 哑医! 他来京城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哑医身份,当年真相 商枝疑惑地看向薛慎之。 哑医从一开始对待薛慎之的态度就很奇怪,他在作坊里的时候,并不与人亲近,甚至交流。 哑医主动与薛慎之搭讪,甚至盘问他的家世,不得不令人防备他的动机。 商枝心中对哑医一直有戒备,未曾想到他会找到京城来。 薛慎之抬手端一杯茶递给商枝,解释哑医来京城的原因,“哑医家在京城,他离京二十年,如今年节抵不住思乡之情,便来京城探望亲人。” 商枝清冷地目光落在哑医身上,他那双眼睛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自然商枝也从中看不出他的情绪。“你见到亲人了吗?想要我们帮你找吗?” 哑医摇了摇头,双手比划几下。 薛慎之道:“他说已经见到亲人,如今这副模样,不愿被亲人见到,就当做他已经不存在了。” 商枝看着哑医被烧毁的脸,还有挑断的手筋,这副模样见亲人,会惹得亲人伤心。若是让亲人见到还活着的人,无论是何种模样都比不存在好。 哑医听了商枝的话,连连摆手,不愿意与亲人相认。 商枝询问道:“你姓什么?” 哑医沉默下来,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波澜,最后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弯弯扭扭写下一个‘钟’字。 一瞬间,他双手将水迹抹去。 这一次,哑医对两个人比划很久。 商枝皱紧眉心,看不太懂。 薛慎之道:“他说他的存在与身份不要泄露出去,也不要调查他,如果引起人注意,会给我们带来灾祸。” 哑医点头,神色凝重且严肃。 商枝凝眉深思,哑医姓钟,又会医术,她不禁想起钟院使。 他们两个人会是血脉亲缘吗? “你与钟院使是什么关系?”商枝想到便问出来。 哑医双手一抖,碰翻茶杯,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杯子摆正,直接用袖子擦干净水渍,捏着湿掉的袖摆,没有再说话。 商枝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 他果真是钟家的人。 当年发生什么事情,他变成这副模样? 商枝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左右与她无关。只要哑医对他们没有害人之心就行! 哑医进京城来,就是想要看看薛慎之如何,有没有被认出来,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薛慎之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寒门仕子,如何会引起那些人的注目呢? 一些到嘴边的秘密,在看到桌边摆着的书册,哑医吞咽进腹中。小坐片刻,他直接起身离开。 他在作坊干活,林辛逸给他付工钱,除去车马费,还剩下一些银子,够他住在客栈里。 哑医展开一块黑布包裹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去往客栈。 走进客栈,一个小男孩一脚绊着门槛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哑医脚步一顿,弯腰将小孩子扶起来。 小男孩抓住哑医脸上的黑面巾,露面脸上丑陋地伤疤,吓得小男孩止住哭声,含泪的眼睛里布满恐惧。 哑医从他手里抽出黑面巾,一边整理,一边往客栈里走。迎面与人擦肩而过,两个人同时停住脚步,回头互看一眼,哑医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若无其事的上楼。 兴宁侯站在原地,望着上楼的那道身影,眉峰紧蹙。 “侯爷,你认识那个人?”朱淳循着兴宁侯的视线,望着已经消失在二楼的哑医。 兴宁侯皱紧眉头,这个人像钟鸣,当年的死士传话回来,早已死了? “你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兴宁侯侧身看向朱淳。 朱淳只是一瞥,看到半边伤疤脸。 “钟鸣。”兴宁侯吐出两个字,朱淳心神震动,“怎么会?” 兴宁侯看着惊骇的朱淳,背着手往客栈外走。二十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封,钟鸣这个时候回京,是有什么原因? 兴宁侯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当年那个孩子,不会还活着吧?” 钟鸣是为了那个孩子回京? 否则他怎么能够铤而走险选择进京呢? 朱淳神色复杂,如果钟鸣回京,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会重新浮出水面呢? 当年宁雅被囚禁生下孩子,她担心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将孩子给钟鸣带走送回郡王府,纵火烧屋吸引侍卫,好让钟鸣逃跑。钟鸣不敢靠近皇城,一路南下逃生,最后死士回来复命,他已经抱着孩子坠河身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母亲仍旧不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不能原谅他,将他从郡王府驱逐出来。 朱淳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当年那一副画面。 宁雅被烈火吞没,浓烈的仇恨使得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那般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朱淳体内泛起阴凉之气,几息间,心中有了决断,“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该出现的人,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兴宁侯讳莫如深道:“本侯也正有此意。” 兴宁侯一个手势,护卫立即上二楼,却已经不见哑医的踪迹。 “侯爷,已经逃了。”护卫回来复命。 兴宁侯冷声说道:“派人盯着钟家,有可疑人一律严查。” “是。” 兴宁侯对朱淳道:“嘉郡王只有你一个儿子,年老送终都需要你。父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宁雅也不是你害死的,她自己纵火自焚,哪里怨得了你?” 朱淳缄默不语,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有数。 两个人各自散了。 哑医从巷子里的狗洞爬出去,便是一墙之隔的桃溪街,他靠着墙壁喘气。 贺平章正好从牛车上下来,陡然看见一张伤疤脸,吓了一跳。他从袖子里摸出十几个铜板付给车夫,抬眼看向在临河酒楼里的永安,抬脚准备进酒楼,脚步突然一顿,他想起自己曾经被火烧,看着哑医浑身狼狈的模样,他摸出几十个铜板放在哑医的脚边,然后转身进酒楼。 毓秀正巧看见这一幕,对永安公主道:“殿下,这不是小年夜遇见的公子吗?”嘀咕道:“自己都很穷酸,还使银子接济比他落魄的人,他的品行倒算不错。” 永安斜睨毓秀一眼,毓秀立即闭嘴。 “看人不能看表面,有些人连自己都活在自己的伪装中难以分辨,更别说是不认识的人?”永安看着贺平章浆洗得发白的袍子,一双鞋子都打满补丁,蹙紧眉心道:“自己都穷困潦倒,还去怜悯他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永安抬一抬微微抬着下巴,示意毓秀望去。 毓秀看见贺平章被拦在酒楼外,因为付不起进酒楼的十文茶水钱。 永安从钱袋子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毓秀送去给贺平章。 毓秀拿着银子给贺平章。 贺平章并没有接银子,而是侧头看向永安,见到她似乎怔愣一下,朝永安露出一个笑容。迟疑一瞬,他接过银子,并没有进酒楼,而是守在外面等着永安。 永安今日心情不畅,从秦府出来,宝翎已经将马车赶走,原来想问秦家要一辆马车,后来想到桃溪街的景致,便来酒楼里坐一坐。正好在秦家并未用午饭,用完午饭休息一会,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永安走出酒楼,一眼看见缩在角落里,冻得在跺脚的贺平章。 贺平章看见永安,他连忙迎上来,将银子递给永安,“小姐,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下你的银子。” 永安看向街边不见踪迹的哑医,勾唇道:“我施舍给你的。” 贺平章一愣,呆呆地看向永安,俊脸涨得通红,“小……小姐,我四肢尚勤,能赚银子。你……你若是不嫌弃,我会作画,给你作几幅画,抵这几两银子?” 永安意外的看向贺平章,似乎没有料到她话说得难听,他依旧不介意,反而执着的要等价换取银子。 “我没有时间让你作画,你想作画,就记住我的模样。十日后,我派人来这间酒楼取。”永安丢下这句话,便带着毓秀回宫。 贺平章目送永安上马车离开,垂头看着手里的银锭子,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选择永安时,便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描摹着永安的容貌,如何会画不出来? 这也算是永安的考验与刁难? 贺平章嘴角微微一扬,算是往前踏进一步。 —— 皇宫,宝华殿。 宝翎回到寝宫中,她捂着微微不适的腹部,吩咐香凝,“刘太医回宫后,你请他过来给本宫请脉。” 香凝一颗心提起来,担忧道:“殿下,您身子还有不适?” 宝翎斜靠在阔榻上,“你只管去就是,何必问那么多?” “是。”香凝立即去太医院等着。 大约半个时辰,香凝将刘太医请来。 刘太医心中不安,宝翎请他去宝华殿只是为了请平安脉? 他心中没底,担心宝翎是为秦府一事而来。 香凝进去通报,随后出来,将刘太医请进去。 刘太医迈进大殿,目不斜视,坐在圆凳上,拿着手巾盖在宝翎的手腕上,给她号脉。 “公主身体已无大碍,这几日多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少食多餐。”刘太医小心翼翼地叮嘱着宝翎。 宝翎忽然坐起来,询问刘太医,“本宫今日在秦府,当真是积食所致腹胀腹痛?” 刘太医双手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道:“微臣不敢有半点虚言!公主的确是积食所致,商姑娘给您诊治后,如今已经好转,不必再用药……” “刘太医!”宝翎冷声打断刘太医的话,目光冰冷地看向他,“本宫再问你一遍,本宫是积食?” 刘太医跪在地板上,如芒刺在背。烧着地龙的大殿里,他的后背渗出冷汗。 宝翎面色阴沉,寒声道:“刘太医记不太清本宫之前的病症,你在这仔细想一想,本宫是被人下毒,还是积食!” 积食的说辞,宝翎半个字都不相信! 罗宋汤固然喝得多,但是她的身体,无人比她更清楚,不会因为一碗汤而积食。 刘太医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手握得太紧,颤抖地几近痉挛。 宝翎不急,她看着刘太医满头冷汗,备受着煎熬,心里便觉得有些舒坦。 她盯着刘太医看了许久,缓缓下榻,慢慢地踱步至刘太医的跟前。 刘太医心中一紧,宝翎公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太医,你有一个老来女,与本宫差不多大……比本宫要小上两岁,待她如珠似宝。本宫一个人在宫中无趣,便让她进宫给本宫做伴读。刘太医,你抖什么?本宫难不成会吃了她不成?念在你在秦府医治我一番的情面上,一定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最后两个字,咬重了音。 刘太医心口猛地一跳,听出宝翎公主话中的威胁之意,刘太医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僵硬,“公……公主……” “刘太医,本宫耐心不好,只听你说这一次。”宝翎停顿一下,忽而轻笑道:“本宫体谅刘太医爱女心切,不舍将她送进宫中来。当然本宫也并非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凡事根据事物变幻来定夺,你说对吗?” 刘太医下颔紧绷,宝翎公主之前有两个伴读,她的脾性并不好,动辄责罚,两个原本性格开朗活泼的伴读,变得十分胆小懦弱,偏那些官员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又因为顾及着宝翎的身份,忍气吞声。人人都惶恐,不想自己的女儿选进宫做宝翎的伴读。 如果宝翎公主向皇上提出要求,挑选他的女儿做伴读,因为他庇护商枝一事,定会百般折磨。 宝翎看着刘太医眼底的挣扎,沉声道:“香凝,更衣。”说罢,去往内室。 “等等!”刘太医急切道。 宝翎停顿住脚步,并未回头。 冷汗自刘太医额角滴落,闭上眼睛,缓缓地,艰难地说道:“您是食用胀气的食物,引起腹胀腹痛。” 最终,刘太医选择护住自己的女儿。 宝翎缓慢地转过身来,窗外白炽地光芒投射在她的面容,光晕模糊她的神情,“你是说,本宫并非积食?” 刘太医嘴唇颤抖的吐出一句话,“罗宋汤主料是牛肉,牛肉不能与红糖同食。而罗宋汤里,微臣看了,里面添的是红糖。牛肉红糖同食,会腹胀腹痛。” 宝翎脸色阴冷,难看至极。 好一个商枝!好一个医术高绝的商枝! 这个贱人竟敢在她的汤里动手脚! “退下罢!” 良久,宝翎压制下心底狂涌的怒火,挥退刘太医。 香凝愤懑道:“公主,商枝那贱人,未免太大胆,竟敢对您下手!” 宝翎满面寒霜,唇边浮现阴冷的笑,“凭着一身医术,便不知天高地厚,敢将手伸到本宫头上来,定要她悔不当初!” 今日她丢尽脸面,全都是拜商枝所赐! 这时,高皇后来到宝华殿,厚重的脂粉也掩饰不去脸上的憔悴,看着宝翎安然无恙,面带薄怒道:“文氏与柳氏好大的胆子,竟敢联手要对你下毒!” “怎么回事?”宝翎变了脸色。 红姑姑将来龙去脉告诉宝翎,宝翎又惊又怒,如果不是秦家担心会受到牵连,商枝将药换掉,她早就是死在秦家。宝翎压抑着怒火道:“父皇呢?此事父皇如何处置?” 提起元晋帝,高皇后便来气,眼眶忍不住通红,“你父皇因为你皇兄一事,对母后颇有微词,今日母后为你做主,请你父皇为你讨公道,他竟说是柳氏为逃避罪责,故意诬害文氏,要治柳氏的罪!并不惩处文氏!” 高皇后心中对元晋帝充满怨恨,豫王被陷害,元晋帝却信所谓的证据,将豫王关押进宗人府,至今未放出来!如今宝翎险些丧命,他竟包庇罪魁祸首! 是了,事关兴宁侯府的事情,他哪次不是大事化小?何时重罚过? 宝翎瞬间冷静下来,放眼整个大周国,国师地位在父皇心中第一,嘉郡王府便是第二,其次就是兴宁侯府。正是因为父皇对兴宁侯府的态度,他们才会拢络住兴宁侯。 “母后,父皇做得对,我不是平安无事?有些事情便莫要追究到底。”宝翎眼底闪过冷光,告诫着皇后顾全大局,“母后,皇兄还得依仗着兴宁侯,若是父皇治文氏的罪,一定会牵连兴宁侯府。文氏暂时不能动,想要动她有千百种方法,万万不能用这一种方式与罪名。只要兴宁侯最后帮助皇兄成事,我忍一时之气算得了什么?” 何况,暂时要先对待外敌! “兴宁侯说灾银早已有问题,曾滨提议让皇兄去白嵩城,是秦景凌在白嵩城收集的证据。我倒觉得他们有意针对皇兄,像是秦家的手笔。他们不满你对张涵嫣的处置,因此才会对皇兄开刀。相比起兴宁侯府,当务之急我们该防备秦家才是。”宝翎不许高皇后轻举妄动,“一切按兵不动,等皇兄出来之后再说。” “那柳氏……” 宝翎目光晦暗的看向皇后,“父皇不是已经治她的罪了?” 这时,有宫婢进来回禀道:“娘娘,殿下,天牢里传来消息,柳氏用腰带系在牢门上吊死了。” 母女两互看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答案。 兴宁侯! 比起文氏,兴宁侯才是最怕柳氏攀咬文氏不放,拿出有力的罪证,证明文氏要谋害皇室子弟,在审讯之前便要她性命。而这也正是父皇想要看到的结果,柳氏便死的这般轻易。 —— 商枝得知柳氏吊死在牢房里,畏罪自尽的消息,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她赶去秦家的时候,秦麟与秦铭打算去牢房里将柳氏接出来,柳父与柳夫人拦住他们。 柳父听到柳氏的死讯,特地来一趟秦家,与秦麟与秦铭道别。 柳父看着七尺高的秦麟与秦铭两兄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苍老的说道:“柳氏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与你们没有任何的瓜葛,等下我接她回柳家。她落到如今的下场咎由自取,你们切莫因为她而与秦家生出嫌隙。” 秦麟与秦铭点头,他们知道这次是母亲错得离谱,如果让她得逞,死的便是秦家满府的人。 秦景骁这时从天牢回来,确认柳氏是被人吊死,见到柳父与柳夫人,他抱拳对柳父行礼。 柳父愧对秦景骁,当年之事是他们柳家不对,自责道:“当年救你回府,我猜出你家世不凡,便与夫人动了将女儿送你做妾,给柳家做靠山的打算。哪里知道被柳玥听去,她做了糊涂的事情。你们一家记挂恩情,这才愿意将她娶进门,是她不知惜福,怨不得谁。” 柳家理亏,所以攀上秦家的门第,也不敢借着秦家的名头在外行事。 “逝者已逝,过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秦景骁对柳氏是仁至义尽。 柳父点了点头,这些年柳氏与他们断绝往来,一直是秦景骁过年过节派人给他们送礼。 这么好的女婿,这么好的儿子,是柳玥自己不珍惜。 柳父如何能够让她再拖累秦家? 尤其是秦麟与秦铭两兄弟。 “你们娘不是秦家人,与你们没有关系,不妨碍你们婚娶。”柳父就怕耽误外孙的婚事。 秦景骁道:“柳氏生养过他们一场,守孝一年是应该的。” 如今开始说亲,定亲,再迎娶过门,差不多得需要一年的时间。 柳父没有意见,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们便去天牢带走柳氏,立即回柳家。 商枝站在一边,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中。 秦景骁看向商枝,朝门内一指,“外头冷,里面说话。” 商枝与秦景骁一同进府,一行人去往福寿居。 秦老夫人躺在床榻上,还未起身,听到柳氏的事情,想要坐起来,身上软绵无力,只好又侧躺回去,这样呼吸稍微顺畅一些。 商枝还未入内,便被沉香拉到一边。 商枝看着沉香发红的眼圈,心里‘咯噔’一下,记起昨日给秦老夫人号脉的情况。 果然,沉香从袖子里抽出一团揉皱的帕子,被鲜血染红。 “宴会散去,老夫人回到屋子里便呕一口血,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沉香当时被吓坏了,扶着老夫人躺下,她准备派人去请商枝,被秦老夫人阻止,“她说您昨日给她请脉,身体如何您心中很清楚。” 商枝的确很清楚,秦老夫人积郁在胸,长期情绪起伏过大,被刺激得心脏病频发,经常心律失常而引起慢性心衰。目前的治疗技术,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未免引起病人的心情,她没有将秦老夫人恶化的情况告诉她,打算等她过寿辰之后,再将配好的药给她服用。 哪里知道柳氏的事情,到底是刺激到她,让她吐血。 商枝掏出一瓶药递给沉香,“每日三次,一次一粒,之前的药暂时停了,让老夫人心情保持畅快,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 沉香握紧药瓶,点了点头。 商枝入内,屋子里的气氛沉重,秦景骁将柳氏的情况全都说给秦老夫人听了,众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的脸色,心情愈发的沉重,从她吐血量判断出是右心衰。若是左心衰不会呕血,而是咯血与咳血。 柳氏虽然已经不在府中,但是京城里乌烟瘴气,难免影响秦老夫人的心情。 商枝轻轻抚顺秦老夫人衣领的折痕,低声询问道:“再过不久,我要回儋州府。您不是要出去散心?我带你去我的家乡,让你看看我种的药田,开的医馆,作坊,还有建造的大房子。那边山清水秀,风景很怡人。您去了,一定会喜欢。” 秦老夫人已经感觉到什么,最近时常心跳很快,呼吸困难,身上使不上力气,可能是病情加重了。 她看着商枝脸上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敛去心思,神色和蔼,“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你生长的地方。” 商枝看着秦老夫人浑身乏力的模样,就连说几句话都喘息,商枝鼻子有些发酸,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老夫人渐渐衰败下去,而无能为力,只能用药物延长她的寿命。 秦老夫人看着商枝眼底的水雾,拿着帕子按着她的眼角,“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莫悲,莫哭。” 商枝看着满头银霜的秦老夫人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她一身的医术,似乎从来都救治不了自己的至亲。爷爷是脑血栓,送去医院已经来不及救治。奶奶一个人住在家中,心梗而死,在家中几天才被邻居发现。 如今她在秦老夫人的身边,却因为没有相对应的医疗器械,不能挽救她的性命。 商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受,心中百般滋味齐涌,眼眶又酸又涨。 秦老夫人抬手将商枝搂进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好孩子,我活到这一把岁数,已经很知足了。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这般出色的外孙女,我是没有什么遗憾,若要说缺憾,就是还未看见你们成亲。你已经尽力在救治我,是我不听你的劝,你不必难过自责。” 商枝吸着鼻子,调节一下情绪,她哑着嗓子说道:“只要您今后乖乖听话,一定能够见到我们成亲生子。” 秦老夫人笑得满脸皱痕,心情很愉悦,“到时候我给你带孩子。” “好,表哥他们都是您给启蒙,到时候他们启蒙就交给您了。”商枝眼底沁出浅浅的笑意,她只希望秦老夫人能够多活几年。 秦老夫人闻言,笑得合不拢嘴。 秦景骁父子三人听到秦老夫人的笑声,面面相觑,看着商枝的眼神,带着惊奇。 秦老夫人得知柳氏的事情之后,郁郁寡欢,许久不曾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商枝倒是有这种本事。 商枝离开前,秦铭不耻下问道:“表妹,你是怎么哄祖母高兴的?” 商枝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秦铭竖起耳朵,就听商枝压低声音道:“你娶妻生子,老夫人就高兴了。” 秦铭挠了挠后脑勺,“我现在也不能娶妻生子啊。” 商枝看着神色认真且迷惘的秦铭,莞尔道:“你多陪陪她,她就高兴了。” 这样也行? 秦铭看向秦麟。 秦麟看一眼蠢弟弟,没有吭声。 他对商枝道:“表妹,日后若是有空,请你多来秦家。” “一定。”商枝应承下来。 —— 从秦家回来之后,商枝便开始忙碌起来。 还有二十多天,商枝的药膳馆要开了,美肤品陆续调制的还不够。特别是稀缺药材! 商枝背着包袱出门,她在京城找到惠民堂药铺,与清河县是一家。 药童见到商枝,上前接待道:“姑娘,您是求医问药?” “我找你们掌柜。”商枝看一眼药铺,格局与清河县的惠民堂并无多大的区别,只是要大上一点。“我有一笔买卖与他谈。” 药童上下打量商枝一眼,正想说掌柜不在,掌柜便从外回来。 商枝从他穿着打扮与其他药童的态度认出来人是药铺的掌柜。 “掌柜,请留步。”商枝走上前,站在掌柜面前,“我想要买一批药材,不知您可有时间详谈?” “药材?”刘掌柜看向商枝,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皱紧眉心道:“你要药材做什么?” 商枝为了省力,指着柜台里的伤寒药道:“这药是我提供给你们惠民堂,不知清河县的林掌柜,您可认识?这笔买卖最初是与他在做。” 刘掌柜面色一变,细细打量商枝一眼,拱手道:“商姑娘,林掌柜送信与我提过你,若是见到你有难处,便对你行个方便。你买药材,打算制药开医馆?” “我在清河县开一家医馆,不打算在京城开。再过两日,我的美肤馆与药膳馆开张,还缺少一些装点门面的药膏。”商枝坦白,放松刘掌柜的戒备。 果然,刘掌柜见商枝不打算开医馆,他脸上堆着笑,“不知商姑娘需要哪些药材?各需要多少?” 商枝将一张单子递给刘掌柜,“药材与份量全在上面,不知刘掌柜有这么多存货吗?” 刘掌柜仔细看一眼,指着其中的干奈子,白芨,珍珠粉,甘松,“这几味药不够。你若急用,我便替你找个药农,问他收一些药材过来给你送去。” 商枝摇了摇头,婉拒道:“您这儿有多少,就先给我多少。下回等您这儿来货了,我再过来取。” 刘掌柜招来药童,给商枝称药。 “商姑娘,你在樟树村帮忙将药材找到销路,并且带领着自己的村庄一起种药发家的事情,我有耳闻。京城附近有一个村庄,村民也是靠种药为生,他们除了我没有其他的路子。你也知道京城居大不易,我一个人根本不能帮助他们。你若是需要药材,可以问从他们那里收购。”刘掌柜希望商枝能够出一份绵薄之力。 商枝听着刘掌柜的请求,不禁失笑,“刘掌柜,我买他们的药材,他们的药材有什么优势?质量上等,还是价钱比别家稍微优惠?商人逐利,我帮助别人,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我在京城停留的时间不多,如果对方价钱合适,品质上等,我可以考虑,优先择选他们。” 樟树村坐地起价的事情,商枝不想再经历一次。 京城虽然居大不易,但是商机却比别的地方多,而且路子是人走出来的。如果价钱公允,品质上乘,药材不存在卖不出去,必然这是这两者间,其中一点出现问题。 刘掌柜听到商枝的话,笑容一滞,的确是价格上存在很大的差异,比起市场上要贵几文钱一钱药材。 “商姑娘,这些都好商量,明日我带他们来找你,让他们拿一些药材给你过目。如果觉得满意,可以帮他们一把,反正你也需要药材,不买他们的也要从别处买。”刘掌柜劝说商枝。 “行。” 如果价钱合适,药材品质不错,商枝可以考虑合作。这样能够省心省力! 刘掌柜见商枝答应,心里松一口气。 药童将药材称重好,足足有几麻袋药材,“商姑娘,您要清点一下吗?” 商枝检查一番药材,没有问题,让药童帮忙搬上牛车。 商枝赶牛车回松石巷,将药材搬回杂房,就看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冲进来。 “啊啊啊……”我被人追杀,不能再停留在京城。 哑医焦急地对商枝比划。 商枝吓一跳,见到是哑医,松一口气,看着他的比划,她只看懂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猜测哑医遇见危险。 “啊啊啊……”你让薛慎之找薛定云,要来当年包裹他的襁褓,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还有证明他身份的信息,去找嘉郡王。 哑医快速的比划一大段的话,他的身份暴露,京城是没有办法留下去,就怕会暴露薛慎之的身份,给他招来祸事。 “砰砰砰。” 门板被敲响。 哑医犹如惊弓之鸟,迅速的从后门蹿出去。 商枝拉开门,就看见隔壁的麻婶,她探头往屋子里看,“商姑娘,你没事吧?刚才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跑进你的屋子。” 商枝摇了摇头,“没有啊,麻婶,您看错了。” 麻婶不死心进院子,在屋子里转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没有就好,我们是邻居,你一个姑娘家,麻婶可得看顾着一点。” “多谢麻婶。”商枝将麻婶送出去。 麻婶回到自家院子里,脸色发白,看着拿刀架在她儿子脖子上的黑衣人道:“没……隔壁没有人。” 黑衣人辨认麻婶的话,就看见后院里蹿进一个黑衣人,打一个手势,黑衣人将男孩抛在地上,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后院里,去追踪哑医。 街道上,人来人往,贺平章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堆满长卷轴画纸,已经作出四五副画,晾晒在桌子边缘。 两个黑衣人看着瞬间不见踪影的哑医,互看一眼,分开找。 贺平章见两个黑衣人离开,敲一敲桌子,哑医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他感激的看向贺平章,从怀中将他给的几十个铜板放在桌子上,甚至多给二两银子,快速离开。 贺平章看着古怪的哑医,皱紧眉心,将铜板并哑医留下的钱袋子一起收进袖子里,两个黑衣人又转回来,掀开贺平章晾晒的画,查看桌子底下,不见有人,又迅速散开。 贺平章松一口气,哑医自己钻进他的桌子底下,如果之前黑衣人查找,只怕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他看着不远处与礼王在一起的永安,收拾好画轴,蘸墨重新作画。 永安回头看一眼在摆摊作画的贺平章,有些意外的挑眉。 礼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询问道:“遇见熟人了?要去打招呼吗?” 永安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至今还不知道姓名。 礼王便不再多说,两个人一起等文娴。 —— 国师府。 净月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的来到国师的三清殿。 楼夙穿着白色深衣,盘腿坐在蒲团上,一笔一画抄写经文。 净月敲门进来,他将手里的信呈递在条案上,“主子,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二十年前,宁雅县主与李玉珩一起失踪的,还有陪同他们的太医钟鸣。他们的遗体全都面目全非,钟家与嘉郡王等人全都辨认,并没有发觉异样。” “属下找到当年幸存有关人查证核实,除了李玉珩之外,宁雅县主与钟鸣全都活着。宁雅县主怀有身孕,钟鸣被留下来照顾她的身体,担心他会泄密,挑断他的手筋,割掉舌头。宁雅县主产子后,将孩子交给钟鸣带走。如今钟鸣还活着,属下认为那个孩子也还活着。” 这些资料净月花去不少的时间去盘查,一个因为年代久远,一个是有人刻意埋藏真相,很多线索被抹平,费很大力气才翻出来一些事情。 楼夙握着笔的手紧了几分,指骨发白。 ------题外话------ 早安各位亲亲们,笔芯,么么~(づ ̄3 ̄)づ╭?~ 第一百四十一章长生丹,国师与商枝谁医术高 “主子,要查找钟鸣的下落吗?”净月看着楼夙并没有动桌子上那一封信,仿佛并不如何迫切想知道。“属下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楼夙垂眸望着抄写一半的经文,字迹遒劲郁勃,神韵超逸,一滴墨渍毁去这一页经文。 搁下笔,揉皱一页经文,扔在纸篓里。 “不必,如今时机未到。”楼夙抚平广袖,扶着矮几起身。一双浅色的瞳眸,流转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你们这一番动作,只怕已经惊扰那些人。查下去,给他们带去祸端。” 净月以为楼夙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他们,吩咐他们尽快将人找到,带到他的面前来。 谁知,楼夙知道人还活着,倒是不着急了。 并非不急,而是如今不是好的好时机。 他若是将人找回来,身份必然是掩藏不住。 在他不能做什么的时候,便是不去扰他们的清宁。 净月问,“属下将人撤回来?” “惊动的人,处理干净了。”楼夙耳根一动,重新盘腿坐下,将信收起来,提笔继续抄写经文,“退下罢。” “是。”净月退出去,迎面遇见元晋帝,小心规避行礼。 元晋帝身着常服,直接踏入三清殿,人未至声已到,“国师,朕这几日头风病发作,越来越频繁,丹药你炼出来了吗?” 楼夙并未起身行礼,也并未答元晋帝的话,认认真真地将一页经文抄好,晾干墨迹,方才抬头看向元晋帝。 元晋帝席地坐在楼夙对面,憔悴的面容上并无被忽视的不悦。反而坐在三清殿内,看着楼夙抄写经文,闻着殿内的缕缕檀香,躁乱地心情愈发平和。 楼夙见他眼睑青影深重,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被头风病折磨得不轻。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缠枝莲纹地药瓶,放在案几上推到元晋帝的面前,“炼制出一瓶。皇上近来头风病发作频发,不能依赖丹药,时间一长,药物也会不管用。” 元晋帝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国师在朕的身边,头风病算不得什么。”话音突然一转道:“国师云游这一年来,长生丹有进益了吗?” 楼夙起身去往内室,取出一个盒子,放在元晋帝的面前。 元晋帝目光热切地盯着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摆着一颗暗红色的丹药。 “这、这、这是炼成了?”元晋帝双手都有些发颤,将国师带回来六年,这长生丹总算成功了! 楼夙见元晋帝神情激动,薄唇微微上扬,“究竟行不行,本座并无百分之百的把握。无人能够试验,不知道它的药效如何。本座遍寻大周国,凑齐这一百多种药,只炼出这么一颗。皇上若是信不过,可以找一个迟暮之人试药。” 元晋帝若说之前心里有一点怀疑药效,听楼夙坦白直言,放心不少。楼夙之意这药材十分难以凑齐,若是将这药给人试药,下一颗不知何时才能炼制出来。 “若是减半,药效会如何?”元晋帝打算让出一半,给人先试一试,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 楼夙浅淡一笑,十分凉薄道:“皇上大可一试。本座说过,药效如何,不得而知。” 元晋帝盯着丹药半晌,合上盖子,交给刘通。 “朕等这头风病暂缓了,再服用这颗丹药。”元晋帝此行目的达成,起身离开国师府回宫,吩咐刘通道:“你去请钟院使来仁德殿。” “是。”刘通将丹药呈递给元晋帝,便去太医院请钟院使。 钟院使并不知皇上突然请他来做什么,只是想着刘太医告假几日,面色凝重。 刘通进去通传,之后将钟院使请进去。 钟院使迈进仁德殿,跪伏在地上,“微臣叩见皇上。” “平身。”元晋帝从龙椅里起身,手里提着锦盒,缓缓步下台阶,踱步至钟院使的身边,将锦盒放在他的手里,“你替朕看一看,这颗丹药,对身体可有害处。” 钟院使连忙打开锦盒,一股药香扑鼻,他瞳孔一紧,仔细辨认一番丹药,拿出小刀准备剃下来一点,放嘴里尝试。 元晋帝宝贝似的,拿出一块干净的锦帕,“将丹药放在锦帕上刮,一点都不许洒了。” 钟院使应一声是,小心翼翼的隔着锦帕刮丹药,元晋帝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着钟院使将刮下来的细末手指蘸着放入口中,不由问道:“如何?” 钟院使低垂着头,眼底神色不明,指甲再刮蹭一点细末,放在鼻端细细闻一下,捧着丹药重新跪下来,请罪道:“皇上,丹药炼制工序繁复,用药精妙,究竟有哪一些药材微臣才疏学浅,医技并未登峰造极,未能全都辨认出来。目前能尝出来的药材,都是能够延年益寿的药。” 元晋帝锐利的目光在钟院使脸上扫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之后,他叩击着桌面,钟院使将丹药呈递到龙案上,便听元晋帝道:“你的医术朕信得过,你们钟家世代为医,忠心耿耿,你说这丹药无碍,便是无碍。” 钟院使连忙低垂着头,“微臣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 “起来吧。”元晋帝捻起丹药,直接放入口中咀嚼,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皱紧眉头,用力吞咽下去,端着茶杯喝几口茶灌下去。忽而问道:“钟院使,你觉得商枝的医术如何?” 钟院使心中凛然,他斟酌地回答道:“在微臣之上。” “与国师相比呢?”元晋帝语气淡漠,仿佛随口一问,只是一双眼睛,却是紧盯着钟院使,“他们不相上下,还是商枝在他之上?” 钟院使弓着背跪在地上,冷汗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手指握成拳,“微臣未曾与他们二人切磋过,并不知深浅,无法将二人比较。” 元晋帝摆了摆手,“退下罢。” 钟院使如释重负,退几步,转身离开仁德殿。 站在殿外,浅薄的阳光洒在身上,也散不去钟院使身上的寒意。 他抬手擦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看着指甲里沾着的红色丹药,目光微微变幻一下,拿着帕子擦干净,将帕子塞进袖中,去往太医院,去信给楼夙。 楼夙看着信,元晋帝服用丹药,将信放在银丝碳里,火焰瞬间席卷燃成灰烬。 —— 净月将人处理掉,兴宁侯紧接着便得到消息。 兴宁侯面色沉静的坐在书房里,听着施九来报,当年守着别院的一个侍卫,被人给斩杀。有一股势力,在追查二十年前的事情。 钟鸣回京,当年的事情有人在查了。 会是谁? 嘉郡王与钟家全都相信他们是遇见劫匪坠崖身亡,当年还是太子的元晋帝,亲自带兵将劫匪老巢剿灭,无一人逃出生天,嘉郡王根本不会怀疑。 “你去将朱淳请来。”兴宁侯想不出可疑的人,便派施九去叫朱淳。 半个时辰后,朱淳急匆匆而来,进入书房,他急切的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钟鸣到现在还没有逮住?” “钟鸣已经失去踪迹,他在京城,专挑巷子躲进民舍。属下们怕打草惊蛇,请人去探查,将他引出,一人在堵截,每每都被他逃过。”施九跪在地上回话。 “有哪些民舍?与他可有关联?”朱淳盘问。 施九道:“他闯进的民舍有十几家,与他并没有牵连。” “废物!”朱淳勃然怒起,一脚踹翻施九。 兴宁侯脸色顿时沉郁,对朱淳的反客为主,感到十分不悦,“施九,你先下去。” 施九退出去后,兴宁侯将事情对朱淳说一遍,神色凝重道:“你认为会是谁?” 敌暗我明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且不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可见对方的势力不小。 “李家的余孽?”思来想去,朱淳只想到这一种可能,他脸色难看道:“你顾及三房,留下李家的一丝血脉,会不会是他们调查,打算报仇?” “不可能!那个贱人我派人盯着,她不过是个婊子而已,生的儿子也成不了气候。而且她并不知情,李家知情的人,没有一个逃掉。”兴宁侯根本没有将李家的人放进眼底,李家当年盛极一时,出过两个丞相,可到后来却渐渐式微,衰败,再没有惊才绝艳之人振兴门楣,到李玉珩父亲这一辈,已经只是五品的小官,退出权利的中心。 李信想要重振家族,纳几房妾生儿子,希望总有一个是出息的,原配与妾室一起生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李玉珩与最小的幼子是原配所出,剩下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是庶出。最小的幼子,李夫人将近四十的年纪生下来,体弱多病。李夫人迷信,将瘦小病弱的孩子,送去佛门寄养在菩萨的身边,祈求菩萨能够保佑孩子平安。 李家除了一个李玉珩,其他都是成不得大气候的人。 “绝对不是李家的人。”兴宁侯十分笃定。 朱淳也毫无头绪,当年一事知情的人不多。能在兴宁侯眼皮子底下查事情,来无影去无踪,连是哪一方势力都探查不清楚,这是极少有的事情。 “他们查找当初的真相,一定不会轻易的放弃,还会继续往下查,我们守株待兔。”朱淳觉得可以放下一个诱饵,引人上钩。 他与兴宁侯商量一番,决定放出哑医的消息。 —— 商枝连夜赶制出不少美肤膏与美肤水,碾磨出一些面膜粉。 她看着够用了,便停下来制药。 按照约定的时间,她去取制定的小瓶子,拿回来之后,将熬制好的膏药分装进瓶子里。 刘掌柜带着两名男子过来,沈秋将人领进门。 一位是老朽,六七十岁,身形佝偻,头发花白。 一位是二三十岁的青年,身高五尺,眼睛里精光闪烁。 商枝示意两人在桌边坐下,沈秋给几人倒茶。 刘掌柜引荐道:“这位老朽是平子滩的村长,这位青年是他的大儿子。” 老朽对商枝道:“商姑娘,您的事迹我们都有耳闻,您是个心善的好人,刘掌柜说您能够帮我们村子里将药材销出去。”说着,手指哆嗦的解开包袱,里面是挑选带来的药材,“这是昨天新采挖出来的药材,您看一看,这品相入不入眼?” 商枝拿起一块猫爪草,表面黄褐色,微有纵皱纹,残留须根,质地坚实,断面黄白色,品相倒算好。 “我能知道你们药材销不出去的原因吗?”商枝看向二人,看着他们两人对望一眼,低声说道:“如果是诚心合作,我会派人去探查一番,知根知底,才能更好、更放心的合作。” 二人看着商枝脸色浅淡的笑容,心微微下沉,老朽对青年摇一摇头,决定老实告诉商枝,“我们村子里的人靠种药材为生计,之前药材销出去,路子也很广。但是从两三年前开始,便得了怪病,身上长东西,起初药商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有一个药商也染上这怪病,其他人再不敢来。我们的药材卖不出去,没有银钱给家中染病的人治病,只能药材加价,这样一来药材更是难销出去。” 刘掌柜示意青年将手拿出来,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商姑娘,您给看一看,能不能治。” 青年迟疑的将手伸出来,商枝一眼看去,他的手背、指背、甲缘,皮肤上有针尖大小到豆粒大小圆形或多角形肉样小结节,有许多肉刺样丝状突起,干燥而粗糙。摸时较硬,稍有压痛。 商枝已经确认他得的是母瘊子,传染性极强,一不注意由这个部位传染到其他的部位,严重时会溃烂、流脓。 刘掌柜见商枝神情平静,忍不住问道:“商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怪病吗?” “他得的是疣,服用汤药与外用药膏或者艾灸可治。”商枝去药房,拿着艾绒搓成米粒状,放在青年的母疣上,点燃艾粒道:“烧到皮肤时会有灼痛感,要尽力忍耐,若是是在忍耐不住,将艾粒弹开。” 她又去药房配药,使用清热解毒,软坚散结的药方,板蓝根、大青叶、生牡蛎、马齿苋等药材,配了几帖药,告诉青年道:“这些药每日一帖,分两次煎煮,煮出第三次的药汁可以涂抹热敷患处。” 青年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真的能治好?” “能。” 青年听到商枝笃定的语气,压在心口的大石落下去,“商姑娘,若是能治好我们村里的这种怪病,药材卖给你,低于市面上的一成,而且择优挑选给你。” 商枝心里在想着研制祛疣灵的药膏配方,陡然听闻青年的话,她含笑道:“你们大可放心,这种疣可以治疗,你们在家的时候,可以像我方才一样,用艾粒灸母瘊子,一日一次即可。” 青年认真的记下,诚意十足道:“商姑娘若得空,可以来我们平子滩看看药山。” “明日我的药膳馆开张,没有时间过去,过几日我去的时候,让刘掌柜带路。”商枝既然决定合作,价钱上也公允,便打算走这一趟。 她也算是捡着便宜,如果平子滩的村民没有长疣,她不一定能低于市面一成的价钱买到药。 商枝药材的消耗量大,全都降一成,算下来能够省下一笔不少的银钱。 老朽与青年离开,刘掌柜还在屋子里,他问商枝道:“商姑娘明日开业,你的人手够吗?” 商枝没有找到人手,她的打算是问同福酒楼借一个厨娘来熬制药膳,美肤馆那边她亲自动手。 听刘掌柜的话,商枝心中一动,她问,“刘掌柜有合适的人选?” “那倒没有,我在这京城有十几年,可以帮你打听一下,能不能帮你找到合适的人选。”刘掌柜想卖个好给商枝,方才商枝治疗疣一事上,十分的淡然从容,显然是司空见惯,她的医技领域十分宽广,能够研制出伤寒药与霍乱药的人,到底是不一般。 商枝摇头婉拒道:“不必劳烦刘掌柜,找人一事,也得讲究眼缘。” 刘掌柜并不强求,起身对商枝道:“商姑娘,您的格局不止是一间医馆,平子滩会给你带来惊喜。”留下这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商枝略一思索,浅笑开来。 她倒是有些期待,刘掌柜口中的惊喜。 送走刘掌柜不久,云姑姑请商枝入宫。 商枝心中疑惑,不知道文贵妃这时请她入宫有什么事。 到了贤德殿,文贵妃端坐在椅子里,仿佛等候她已久。 “商姑娘,本宫听闻你准备开药膳与美肤的铺子?今日请你入宫,便是试一试你的美肤药。”文贵妃忽而提起一事,“高皇后有个旁支侄女,嫁的正是清河镇,她来京城探亲,带来几盒美肤膏,本宫瞧见皇后用后,气色好了不少,若不是听说你要开美肤铺子,本宫差点忘了。如果效用真的好,本宫还能为你宣传宣传。” 商枝不由得失笑,取下肩膀上的包袱,里面装着两盒美肤膏、玫瑰水、面膜粉,“这是民女研制的东西,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用上一段时间,若是效果真的好,就劳烦娘娘这块招牌,为我宣扬一番。” 文贵妃新奇地拿着玫瑰水,又看一眼药膏,她当初看着皇后用时,便派人去打听,京城压根没有这药膏卖。如今得手了,文贵妃迫不及待让商枝给她涂抹上。 商枝先用澡豆给文贵妃净面,调制面膜粉给她敷上,突然记起贺平章一事,隐晦的提醒道:“娘娘,民女在京城遇见一个故人,与民女一样来自杏花村,他似乎对公主心存仰慕。” 文贵妃霍然睁开眼睛,永安并不常出宫,一个来自乡野的小子,突然对永安生出仰慕,不难猜想他的心思。 “本宫知道了!”文贵妃再度阖上眼,遮掩去眼底的厉色。 ------题外话------ 下午三点照旧二更,么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铺面开业,贺平章钟鸣关系 文贵妃脸上敷着面膜,看不清她的面色,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商枝感应出文贵妃对贺平章的存在感到不悦。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跳板。 何况,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苦小子。 毫无功名在身,便妄想尚公主,简直做梦! 一刻钟后,商枝给文贵妃将面膜卸下来,涂抹上玫瑰水,美肤膏,然后拿着铜镜给她看。 文贵妃看着铜镜里肌肤水嫩,白皙滑润,容光焕发,仿若窗外的梅树抽出嫩绿的新芽,清新充满活力。 她欣喜地揽镜左顾右盼,惊叹道:“这些美肤膏真的太神奇了,我的皮肤一直保养着,虽然白皙却不够亮泽。” 商枝笑而不语,古代并没有什么美肤品,她们的皮肤还未被各种美肤品侵蚀,所以一用效果奇佳。 文贵妃看了好一会儿,才将镜子放下来,她面带柔光地看向商枝,少有地和颜悦色,“你的美肤品有如此奇效,不知你的药膳,又是什么?” 商枝道:“药膳是药物作为食物,又将食物用以药用,药借食力,食助药威,两者相辅相成,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又可防病治病,保健强身,延年益寿。” 文贵妃似懂非懂,“与你给本宫开的药膳方子相同?” “相同。” 文贵妃蹙紧眉心,对她的药膳馆不太看好。 “本宫替你将美肤馆做宣传。”文贵妃问商枝,“你还有其他的药膏吗?本宫派人给相熟的几位夫人送去。” 商枝早就随身带着十小盒试用的,连忙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十盒,够用吗?” 文贵妃娇嗔地斜睨商枝一眼,“你呀你,如今倒是不怕本宫,顺杆儿往上爬。” 商枝不是不怕文贵妃,而是确认文贵妃暂且不会将她如何。既然文贵妃要帮忙,她也不能不识抬举的拒绝,也正好免去她给各府请脉再将药膏宣传。 “贵妃娘娘心善人美,最是和蔼可亲,民女为何要怕您啊?”商枝毫不吝啬的吹捧文贵妃。 文贵妃心情十分愉悦,显见商枝的话很受用。 商枝从贤德殿出来,云姑姑送商枝离开。半道上,遇见提着药箱子的钟院使,“姑姑,您稍等一下,我遇见一位故人。” 云姑姑看向钟院使,心知商枝曾经在白嵩城救治瘟疫,与钟院使相熟,“商姑娘,你过去吧,奴婢在这儿等您。” “多谢姑姑。”商枝朝钟院使走过去,叫住他,“钟院使,请留步。” 钟院使停顿住脚步,回头见到商枝,站在原地等她。 “商姑娘进宫给贵妃娘娘治病?”钟院使主动搭起话茬子。 商枝左右看一眼无人,示意钟院使站在僻静的地方,询问起哑医的事情,“钟院使,我有一事问你,你有一个嫡亲的弟弟?” 钟院使一怔,不知道商枝为何突然问起他的家世。 “钟院使,我最近遇见一个奇怪的人,他说是您的亲属,我与你算是旧交,担心他会是别有用心,才来向你探听消息,确认那个人的动机。”商枝心中对哑医一直有防备,如今哑医贸然进京,又自称与钟家有关,不许他们查探他,否则会引起灾祸,昨日他突然闯进家门遇见危险,商枝不得不找寻时机问钟院使。 因为钟家在京城的地位并不低,世代都是太医,未曾与人结怨。 她今日遇见钟院使,便盘问起哑医的身世。 钟院使无奈地叹息,“商姑娘,若有人说是钟家子孙,你千万不要相信。我并没有嫡亲的弟弟,只有一个庶弟,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哦?”商枝眼中闪过疑惑,难道哑医就是这个庶弟? 这一件事并非秘密,钟院使也不瞒着商枝,担心她被人利用,斟酌着言词道:“我的庶弟自小抱养在母亲的膝下,他的医术造诣在我之上,破格竞选为太医,他与李玉珩有交情。当年李玉珩外放为官,宁雅县主身怀六甲,鸣儿便护送他们夫妻二人去任上,担心宁雅县主舟车劳顿身子会吃不消。这一去,便再未回来。”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起在嘉郡王府参加寿宴,嘉郡王妃失去爱女的悲恸。 若说钟鸣是哑医,而且他还活着,如今又惹来杀身之祸。难道当年宁雅县主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商枝觉得四肢发冷,心中又生出疑惑,哑医为何对薛慎之态度变现得很亲近呢? 在林辛逸将他请去作坊之前,哑医是不认识薛慎之。 商枝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便一闪而逝。 “很抱歉,提起陈年旧事,徒惹您伤怀。”商枝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确定哑医的身份,便对钟院使道:“钟院使,多谢您的提醒,那人居心叵测,我得多加防范。” “无妨。这些旧事并非秘密,你们初来乍到,不清楚很正常。”钟院使试探地问道:“不知是谁冒充钟家子弟?” 商枝眸光微闪,隐藏起哑医的事情,“一个在我作坊里干活的人,他前不久钟家入京找上门来,并且透露身世。我看他样貌与钟家不同,心中起疑,今日正好遇见你,随口问一句。” 钟院使见商枝不愿提起,也便不多问,告辞离去。 —— 店铺明日得开业,店铺那边的装修是龚星辰全权负责,她让沈秋将美肤膏与药材全都拉到铺面,让龚星辰归整起来。 商枝在厨房里做五六样点心,明天开业的时候,用来招待客人。 商枝做了桃花酥,八珍膏,绿豆糕,梅花香饼,芝麻卷,枣泥糕。她做的时候,花费心思,小巧而精致。 翌日开业的时候,商枝在屋子内靠近门边的位置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点心。 一位妇人看着精致的点心,不由得进来,指着桃花酥询问道:“这个粉色点心真好看,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商枝拿出一个空碟子,挟一块桃花酥递到妇人的手中,“大姐,您可以尝一尝。” “可以尝?” “这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可以免费尝。” 妇人迟疑的接过碟子,桃花酥酥皮轻薄,层次分明,筷子轻轻一触便掉下渣来,她小心翼翼挟起放在口中咬一口,口感酥松,浓浓蛋黄香中又夹杂着一丝桃花的清香,甜而不腻,十分美味。 商枝倒一杯玫瑰茶递给妇人,“您尝一尝花茶,玫瑰花养颜,也能够降火气,调理血气。” 妇人正好口渴,端着玫瑰花茶喝一口,甜香扑鼻,滋味甘美。 “只有玫瑰花泡茶吗?” 商枝含笑的摇头,“我还加了枸杞,红枣一些其他的东西。” 妇人喝完一杯茶,好奇的打量起商枝的铺面,里面摆着四五张小桌子,屋子里药香扑鼻,不禁问道:“你这家铺面是卖点心的吗?” “我这是药膳与美肤馆,调理身体,美容养颜。”商枝仔细端详妇人的面色,色素暗沉,眼尾、唇角有皱纹,还有一些色斑,不禁提议道:“大姐,您是今日第一位客人,您的肤色有一些瑕疵,我们免费帮您美肤。您可以体验一下!” 妇人吃了商枝的点心和茶,不好意思拒绝,左右又是不要银钱,便跟着商枝到内室,躺在铺着软毯的竹榻上,商枝用长巾包裹着妇人的青丝,取出铅粉、白及、白蔹、干胭脂、鸡蛋清做的玉容丸,为妇人洗面配以手法按摩,再用绢布打湿净面,换几盆水后,用青木香、白附子、白蜡、白芷等药物调制的去皱面膏,涂抹在面容上,不但可以除皱,还能治面部色斑。 商枝取出铜镜给妇人,“大姐,您可以看一看。” 妇人被商枝在脸色按揉,涂抹,舒服极了,整个人昏昏欲睡。陡然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惊醒过来,看着铜镜里面色光泽,稍微细腻红润的肌肤,惊喜地睁大眼睛。 “这……这是我?”她的肤色偏暗黄,有色斑,商枝给涂抹一些瓶瓶罐罐,虽然效果并不显著,但是有一些变化,她还是明显可以看出来。 商枝浅笑道:“您的底子好,如果持续使用,皮肤的皱纹与色斑都能够去除,肌肤会变得白皙莹润。” “真的吗?”妇人摸着光滑的面容,她看着商枝手里的药罐,问道:“你这药膏怎么卖?” 商枝拿着玉容丸与去皱面膏,“这两样四两银子,能够用小半年。” 妇人心里有些嫌贵。 商枝道:“大姐,你的肌肤用这药膏能够改善,比您买一些脂粉涂抹效果要好,而且经常用脂粉抹面,对您的肌肤有很大的伤害。四两银子对您来说,就是裁做一件衣裳的钱,能够让您天生丽质,不需要涂脂抹粉,便能变得青春靓丽,不是很值得吗?” “您只用脂粉,却不保养好肌肤,很容易衰老。您自己也能够感觉到,是不是肌肤涂上脂粉,也不能遮掩斑点?”商枝手指指着淡化一点的色斑,“您若是嫌贵,不如用一两银子办一张卡券,可以用三次,如果成效好,您可以考虑再买药膏。” 妇人本来就很动心,听到可以先用一两银子办卡用三次,便又不觉得贵了。她咨询商枝如何办卡,商枝详细和她解释一番,妇人变掏出一两银子给商枝。 商枝写一张纸条给妇人,又在装订好的册子上记下妇人的名字,后面是日期与次数。 “大姐,您将字据收好了,日后过来报您的名字就好。”商枝将妇人送出去,“您要每日都来,最多隔三日。” “好。”妇人爽快的应下。 住在一条巷子的夫人小姐认识妇人,见她面色光泽,皮肤好转不少,不由得问起她用什么脂膏。 妇人向她们介绍商枝的铺面,“前面新开的一家杏林馆,她美肤的药膏效果出奇的好,我在那边办了卡,就花了一两银子。”然后又介绍什么是办卡,她用后效果好,便打算买下一套药膏。 其他人被她说得心动,全都来杏林馆看一看。 本来是来看一看,被商枝说动体验,要么是办卡了的,要么是买下一套药膏。 美肤馆的生意起一个好头,算是不错,药膳馆的生意,显得很平淡。 商枝也无心去管,美肤馆只有她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 而那一边,贺平章按照约定,在桃溪街等永安来取画像,一直等到暮色四方,天色暗沉下来,他都没有等来永安与毓秀。 贺平章手指紧紧捏握着画像,指骨泛白。 他担心永安忘了,便在她经常出现的地方摆摊作画,为的就是提醒她别忘记十天之约。 贺平章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心中恼恨,想要将画像掷在地上踩踏,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终究是克制住冲动。 乘坐牛车回到国师府,在府门前,正好与国师相遇。 贺平章心头一紧,将打满补丁的鞋子往袍摆里收。 楼夙站在府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平章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衣袍,意味不明道:“怎么,他们不给你一件像样的衣裳?” 贺平章心底一颤,扑通跪在地上,“国师救小人一命,小……小人不敢劳烦国师,在外摆摊作画,想要靠着自己的双手谋生。” 楼夙唇边浮现一抹冷嘲的笑,“本座这么令人害怕?” “不不不,是小人骨头软。”贺平章手忙脚乱的站起来,一个钱袋子掉在地上。 楼夙垂眸望去,净月捡起来,看到钱袋子上一个鸣字,目光一变,连忙交给楼夙。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练习生孩子,永安的噩梦 一只宝蓝色面料制成的椭圆形绣花鸟纹的钱袋子,左下角绣着一个鸣字,许是年代久远,经常放在手里摩挲,边角起毛边,十分的陈旧。 贺平章心提在嗓子眼,顿时想起被追杀的哑医,难道追杀哑医的人,是国师派去的? 想到这里,贺平章腿肚子打颤,生怕这个钱袋子连累他! 头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净月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贺平章身上捡到与钟鸣有关的东西。 他与钟鸣有何关系? 净月忍不住打量贺平章几眼,难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这么一想,净月竟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一点李家书香气质,只可惜就如他所说骨头太软,并没有李玉珩与宁雅县主的风骨。 楼夙并未抬手接过,只是淡淡扫一眼钱袋子,视线在鸣字上停留片刻,踩着木梯坐进马车内。 净月拿着钱袋子,不知道是该拿走,还是还给贺平章。 看一看马车,又看一看贺平章,转念想着主子并未出声,也并未表现得感兴趣,便将钱袋子还给贺平章,坐在车辕上,将马车驶离。 车轱辘声远去,贺平章才敢抬起头来,钱袋子捏在手心被汗水洇湿。 贺平章望着远去的马车,看着掌心的钱袋子,这个钱袋子有特殊的意义吗? 如果有,国师为何不屑一顾? 如果没有,净月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贺平章收紧掌心,总觉得那个哑医来历不一般,若是可以利用一番…… 他连忙打住这个念头,先慢慢查清哑医的身份再说。 而马车上,楼夙端着茶水,漫不经心地浅饮。 净月猜不透楼夙的心思,索性直接问道:“主子,那不是钟鸣的钱袋子?如果是他的钱袋子,贺平章与他有何牵连?他的年纪倒是与那个孩子的年纪对上。” 楼夙垂着眼帘,望着金黄地茶汤,缓缓说道:“是与不是眼下并不重要,当务之急,你去细查贺平章的身世。在这一切还未明朗前,切不可打草惊蛇。” 净月心下凛然,仅凭一个钱袋子,的确不能说明什么。若只是因为这个钱袋子,草率的定夺贺平章的身份,若他最后不是,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 而且,就算贺平章最后是宁雅县主的孩子,国师也该尽力与他撇清关系,以免被有心人察觉到国师的身份。 “属下立即吩咐下去。”净月觉得这次他大意了。 “回来后,自去领罚。”楼夙阖上眼,养神。 净月欲哭无泪,只怪自己沉不住气。 马车缓缓停在巷口,净月跳下马车,搬着木梯摆放。 楼夙步下马车,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信步至杏林馆。药香扑鼻,夹杂着食物的鲜香,他那不知饥饿的胃部,竟隐隐地想念着食物的温暖。 “客官,要来一碗药膳粥吗?”商枝从美肤馆出来,正好瞧见衣料华贵,带着面具的男子,他驻足在药膳馆门前。望着他那一双浅茶色的眸子,波诡云谲,令人难以捉摸。听到她的声音目光流转,眼睛透亮干净,不含杂质,十分平和无害,仿佛之前的危险气息只是错觉。 商枝看着眼前气质高雅,捉摸不透的男人,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一碗粥。”楼夙望着商枝眼底的防备,缓步踏进铺面。 净月连忙将桌椅擦拭一遍,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主子不是听闻元晋帝询问钟院使,他与商枝谁厉害,便来试探起商枝的深浅,如今坐在这里喝粥,算是什么? 胃被收服了,主子还能辣手摧花吗? 商枝进厨房,灶台上文火慢熬几样粥,她舀一碗四神粥,用莲子、芡实、薏仁、新鲜山药、茯苓熬制,能够强健脾胃,促进食欲,增强免疫力。 楼夙闻着香味,便知里面是哪几味药,舀一勺放入口中,黏稠滑口,药香甚浓,却并未掩盖米粒的清甜,不知不觉间,一碗粥见底。 净月惊奇地瞪大眼睛,主子并不重口腹之欲,每餐都是半碗饭,再多便吃不下去。今日是破天荒,他吃下去一碗粥! 净月望着商枝的眼神,都带着那么一丝的微妙感。 楼夙垂眼看着空去的粥碗,眼神颇为复杂,胃部并没有不适感,温暖地感觉涌上来让人感到舒畅。 商枝见他盯着粥碗,不禁问道:“还要再来一碗?” 周遭的空气顿时冷冽下来,楼夙将勺子放入碗中。 “药膳粥养生健体,却也不能乱吃,需要对症。你并未过问我的身体状况,随意给我送上一碗粥,不担心不利于调节身体,反而生出其他病症?”楼夙提出质疑。 商枝扬眉,这是来砸场子的? “客官,您的下唇苍白,这是胃虚寒的症状,我给您的这碗四神粥,正是强健脾胃的功效。”商枝猜不出楼夙的身份,她在对面坐下,“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号脉。” 楼夙沉默半晌,拢袖,伸出手腕。 商枝手指搭上手腕前,净月拿着一方手帕盖在腕上,商枝不由看他一眼,净月仰头望着房梁。 商枝隔着手帕号脉,他的脉象是细脉,脉来细小如蛛丝,这是诸虚不足之症。下一瞬,便成为微脉,脉象极细微,模糊且软,似有若无,这种脉象是亡阳之症,气血大衰的凶兆。 一个人的脉象不可能变幻这么快,除非是他有意为之,控制住自己的脉象。 想到这里,商枝叹息道:“公子,您想吃什么都别拘着,回去后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全都一并交代清楚了。” 屋子里的气息凝结。 净月拧着眉,不满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枝道:“他这病,我治不了。” 净月瞠目,看着好端端的主子,怎得在商枝口中,似得了不治之症? 楼夙望着空了的粥碗,总结道:“她医术不精。” 仿佛了却一桩心事,楼夙不再停留,起身离开。 回到马车上,净月问道:“主子,商姑娘的医术如何?” “还行。” “与您相比呢?”净月话一出口,脖子一冷,凉飕飕的。他摸着脖子,看向楼夙,只见他阖着眼,气息均匀,仿若熟睡过去一般。净月想起楼夙吃了商枝做的一碗粥,最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不禁问道:“明日属下再来杏林馆买一碗粥?” 回答他的是一室静寂。 —— 文贵妃有商枝的提点,对永安出宫约束的很紧,就担心她涉世未深,被人骗了还不知道,以为对方对她用情至深。 文娴与礼王的婚礼定在二月初一,会试之前。 文娴最开始不乐意嫁给礼王,又哭又闹,关在屋子里闹绝食,文伯爷一点也不心软,撂下狠话:你不嫁,拖累文伯府,那你就吊死得了! 文娴再也不敢闹,老老实实吃饭,绣嫁妆。偶尔有时候与礼王见面,培养感情。 马上就要婚礼,文娴约永安出来逛街,买一些婚礼需要用的东西。 有文娴在,文贵妃便松口,让永安出宫。 礼王与永安一起去文伯府接文娴。 文娴穿着红色挑金线的袄裙,身段玲珑,款款而来。 她对礼王视而不见,挽着永安的手臂,拉着她上马车,“他怎么也来了?” 礼王并未气恼,温柔挑起帘子,让她们两人上马车。 文娴冷哼一声,抱怨道:“他是娶不上别的女人还是怎么?我对他态度这般恶劣,他一直笑容不变,温柔周到,一点脾气也没有。我若是他,一定找皇上解除婚约。一个王爷,被女人这般甩脸子,窝不窝囊?” 永安心说那个女人是你自己,大皇兄要计较起来,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你! “表妹,这是父皇赐的婚,大皇兄对这桩婚事不满,就是对父皇不满。你是父皇挑上的儿媳,大皇兄不对你好,该对谁好?”永安觉得大皇兄做的对,纵然是窝囊一些,可这门亲事没法取消,这般做不授人话柄。文娴若是继续作闹下去,今后娶进府,大皇兄如何待她,别人也只会说是文娴的错,才将大皇兄逼得与她离心。 文娴没有吭声,阴沉地脸上布满不屑。 她心心念念着的是薛慎之,他通身的气质仿若云中清月,又如雪中霜花,冷冷清清的性子,一旦温柔起来,令人十分着迷。 文娴见过薛慎之的温柔,虽然不是对她,依旧令她痴迷不可自拔。 礼王的温柔,就像一潭死水,毫不吸引人,反而令她恶心。 文娴捂着心口,她想薛慎之若能够对她温柔一回,就是叫她立马死了,也是甘愿的。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拼了命的想! 永安掀开帘子,看见马车是去往桃溪街,看来大皇兄是打算先用完午膳再去逛。快要下马车时,永安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表妹,这桩婚事你们无法反抗,马上就要成亲,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大皇兄呢?你这般讨厌他,成亲之后,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文娴紧咬着下唇,嫉恨道:“表姐,你懂什么?当你心有所属后,恨不得将你的全部给他,眼底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也恨不得付出一切代价,将他据为己有!他看一眼别的女人,都会嫉妒得发狂!” 偏偏她要嫁给别的男人,而薛慎之要娶别的女人! 不甘与怨恨的火焰,在文娴胸腔里横冲直撞。 永安叹息,文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马车停下来,礼王俊美的面容上漾着温柔的浅笑,打起帘子搀扶文娴下马车。 “啪”地一声,文娴用力拍开礼王的手,自己跳下马车。 礼王垂眸望着手背上的红痕,眼神有一瞬的变化。 永安解围,“大皇兄,你搀扶我下来。” “好。”礼王朝永安伸手。 永安将手搭在礼王的掌心,扶着他的手下来。 礼王站在文娴的身后,语气温柔,“这间是永安提的那家酒楼,你说想要来尝一尝醋鱼,我提前预定了。” 文娴不冷不淡,径自进酒楼。 礼王慢一步,随后跟着进去。 永安一眼看见等在酒楼门前的贺平章,他手里抱着几幅画,身上穿着很单薄,站在徐徐寒风中,冻得脸部僵硬,手指通红,正跺着脚,搓着僵硬的双手。 “你不知道坐在酒楼里躲着风吗?”永安犹豫片刻,最终站在他的面前。 贺平章听到永安的声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表情很呆傻。 永安不禁被他这神情给逗笑,她拿着锦帕按一按唇角,“你站在风口不冷吗?” 贺平章点了点头,又猛地摇了摇头,他把手里的画像塞进永安的怀中,冻得太久,声音都有点发颤,“小姐,我将画像画好了,约定的那一日你没有派人来。我担心你家中有事,怕错过了,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永安看着怀中的画卷,目光落在贺平章冻得生疮地手指,眸子动了动,第一次问,“你叫什么?” 贺平章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永安斥了句,“呆子。”抱着画像转身进酒楼。 “平章,我叫贺平章!”贺平章回过神来,急急地在永安身后喊道:“小姐,你……你叫……明日还来吗?” 永安听他急转的话语,侧头见他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暗含着期盼,一眼能看见他眼中的情意。 她不是小姑娘,知道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只是身份地位悬殊,母妃告诫的话犹言在耳,他们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会来了。”永安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来了。” 贺平章忍不住往前走几步,眼神黯然,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永安抿紧唇瓣,扭头进酒楼。 文娴将永安与贺平章这一幕看进眼底,她见永安过来,从她怀中将画卷抽走,随意展开画像。 画像中的永安身材纤细修长,面容清丽柔美,一袭粉色长裙,宛如春日桃树枝头新绽的花蕾,娇媚可人。从发丝到裙摆,笔墨横姿中沁透着浓烈的情意,将人描绘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文娴眸光微微一闪,打趣道:“表姐,给你作画的人对你可见是一片真心,若不然怎么会将你画的这般像?可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着你。” 永安板着脸,拍打文娴一下,“不许胡说!” 文娴笑盈盈地说道:“若是哪个男子这般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哎呀’一声,扶着桌子起身道:“我去如厕。” 文娴转入后院,招来小二,塞给他一两银子,对他说道:“一壶姜茶,一包点心,送去门口的穷书生,就说是永安给他的。” “诶。”小二连忙去厨房包一杯姜茶,一包点心,送去给贺平章,“公子,这是永安姑娘送给你的。” 贺平章以为自己没有打动永安,心里在谋划着换一种方式,哪里知道又见转机。 “请你替我谢过永安姑娘。”贺平章客客气气对小二道。 小二应声离开。 贺平章捧着手里的姜茶与点心,觉得不可急功近利,他便打算回去。走进巷子里,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你想做驸马?” 贺平章脚步猛地一顿,他目光凌厉地看向文娴。 文娴掩嘴娇笑道:“不装了?你想娶我表姐,我可以帮你。” 贺平章心中生出警惕,“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 当然是文娴憎恨文贵妃。 这些天她关在屋子里,左思右想,觉得文贵妃不是诚心帮她。依照她的宠爱,还能将请旨赐婚的小事给搞砸? 她的婚事不顺,凭什么永安就得嫁得好? 何况贺平章对永安是有真感情,永安嫁给他也不会过苦日子。文贵妃对贺平章瞧不上眼,她偏就让永安嫁给一个穷小子! “我想让我不痛快的人,跟我一起不痛快,这个理由够吗?”文娴勾唇道:“除了我,没有人让你得偿所愿。” 贺平章似乎来了兴致,反问文娴,“你要怎么帮我?” “永安对我十分信任,一个女子最重清白与名节,你若是能占去她的清白,就算有人不同意,也只能咬牙饮恨将永安下嫁给你。”文娴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永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方才在马车里劝说她那番话,既然如此,她就让永安感受一下她的悲苦与绝望,“机会我给你制造,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 贺平章心口一紧,手里的姜茶与糕点被他捏得变形,他如今已经不举,如何强占永安的清白? 文娴的话倒是提醒他,今后如果娶永安,夫妻间能够不行房事吗? 不可能的! 贺平章想着文娴的话,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如果别人……别的男人将永安强/暴,她对此事留下阴影,今后对房事产生抗拒,他是不是就能够瞒过永安?然后让永安对他感到愧疚?此后言听计从? 贺平章心口火热,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他强占永安的清白,只会得到贵妃与永安的报复、打击,如果是别人占去永安的身子,他再去求娶,不计较永安的清白,她们只会对他感恩戴德。 “此事你来安排,我会配合你!”贺平章迫不及待的想要尽快实施起来,毕竟再不快点得到进展,薛慎之就要会试,等他金榜题名,自己还要怎么对付他们? 文娴算着日子,“我下月初一大婚,永安会来礼王府,到时候我派人接应你进去。” “你把她弄醉了,从后门送出来给我。如果在礼王府办事,事情暴露出来,查到你身上就不好。”贺平章一副为文娴着想的模样,实际上在礼王府的话,他没办法将人带进去。 文娴略微思索一下,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好,未时初,我将人送去后门。” 贺平章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约定下来。 与文娴道别,贺平章直接去找两个地痞,用永安给的五两银子付下定金,等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五十两,让他们离开京城。 文娴重新回来后,已经上好菜,永安与礼王全在等她。 “让你们久等了。”文娴随口道。 永安碰一碰文娴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将一杯热羊乳递给文娴,“捧着能暖手,喝一口热奶暖暖胃。” “表姐,你对我真好!”文娴亲热地蹭一蹭永安的手臂,“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一直对我好吗?” “我只有你一个表妹,不对你好,该对谁好?”永安给她盛一碗汤,看一眼礼王,凑到文娴耳边道:“你出嫁那一日,我向母妃求情,让我陪你睡一晚,我们躺一个被窝聊一聊。” 永安还想劝一劝文娴,只要她做好一个王妃的本份,大皇兄绝不会亏待她。 “好啊!”文娴眸光闪烁,爽快的答应下来。 —— 商枝的美肤馆,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药膳馆平平淡淡,却也还算过得去。 她一个人忙碌不过来,商枝挑选几个会识字的女子,让她们记住美肤品的效用与用法,然后教她们洗脸推拿的手法,不过几日,几个人全都学会了。 商枝看美肤品很赚钱,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培养一批心腹出来,将她们派驻去各地府城,开美肤馆坐镇,然后给她们红利。 美肤馆不比医馆,对郎中的挑选要求很严苛,她必须要亲力亲为,仔细勘察之后才能定夺。 商枝有这个打算,教得更用心了。 她打算找个时机去平子滩看一看,如果打算在大周国各大府城开美肤馆,药材的消耗量大,平子滩那边的药材品相不错,价格是她的心理价钱,等谈妥签下合约之后,她在京城的作坊也要提上日程,首要去雇人。 商枝写下雇人的告示,贴在杏林馆门口。 美肤馆的人员,她的要求是识字,工钱一个月一两银子。而作坊里的人员,则要精通医理,一个月则是三两银子。 工价高,倒招来不少人,商枝吩咐他们初六来面试。 初一是礼王的婚礼,秦老夫人让她一起参加。初三她去平子滩,能不能谈拢,初六也有个结果。 美肤馆虽然招来几个人,手法却是没有商枝纯熟,一些老顾客指名要商枝洗脸推拿,等商枝忙碌完,已经戊时末,她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看着她们在打扫,扭动着酸痛的臂膀,“你们待会记得锁门,明天我有事不会来杏林馆,白芷你负责登记与接待客人。秀珠,梅朵你们给客人护肤。” “是。”几个人一齐应声。 商枝算了一下今日的营业额,除去成本,净赚几十两。她从中拨出二两银子,放在柜面上,“给你们吃宵夜。” 白芷、秀珠、梅朵高兴得不行,给商枝道谢,心里暗自想着一定要努力做事,回报商枝待她们的好。 商枝是在收买人心,有心栽培她们,当然不能让她们被人给挖走,所以偶尔发放福利,体恤她们的辛苦,也很重要! “我先回去了,记得锁好门。”商枝最后叮咛一遍,乘坐着马车回松石巷。 薛慎之坐在堂屋里温书,等待商枝,听到院门的动静,合上书起身去厨房,端出温着的银耳羹放在桌子上。 商枝正好进屋,看着桌子上一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羹汤,心里暖暖的,去厨房舀一勺温水净手,坐在桌前舀一勺递到薛慎之的唇边,“还有八九日会试,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不困,也不累。”薛慎之张口吞咽下银耳莲子羹,“太甜了,我下一次糖放少一点。” 商枝含笑道:“我觉得刚刚好。”吃进去,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薛慎之望着商枝眉眼间的倦色,心疼道:“杏林馆每日忙到这个时辰,天刚亮你便去铺子里,中间也没有个歇息的时间。你多请两个人,腾出一些时间休息,多顾念着身体。” “有些客人指名要我,我不能拒绝了。”商枝觉得累,但是看到银子的时候,她就觉得全都值了。 薛慎之沉吟道:“你与她们说,未时用来休息,她们若要找你,等过未时再来。” 商枝咬着勺子,看着薛慎之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打算给她造个牌子挂在杏林馆。 “好累啊!”商枝扔下勺子,伸一个懒腰。 她的美肤馆才开没有多久,生意还未稳固呢,她立下规矩,这生意估计就做不成了。 想要赚银子,哪有不吃苦受累的道理? 薛慎之心知她是故意打岔,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可又未必不是真的累了。 他打横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拍一拍她的手臂,“趴着。” 商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乖乖地趴着。 薛慎之坐在床边,学着她推拿按摩的手法,给她提捏肩膀,按揉背脊,力度适中,拿捏得刚刚好。 商枝趴在床铺上,浑身放松,经络被薛慎之按揉得通畅,筋骨都要酥软了,舒服得昏昏欲睡。 “慎之,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商枝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男人被她开发的似乎什么都会。 薛慎之沉吟半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生孩子。” 噗! “咳咳!”商枝咳嗽几声,这个是女人的事情,他当然不会了! 商枝似乎想到什么,她坏笑一声,突然跪坐起来,反身将薛慎之扑倒在床上,“我们可以先学一学怎么……”生孩子! 最后几个字,商枝紧贴着薛慎之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吐出来,他的耳朵腾地通红,她觉得有趣,轻轻咬一口他的耳尖,薛慎之浑身僵硬,心跳砰砰地快速跳动,就连呼吸都絮乱起来。他搭在腰间的双手,着火般滚烫着商枝的肌肤,她浑身忍不住轻颤,柔软地双手蒙住他的眼睛,轻舔着他的薄唇,却被他提着腰肢一个用力,压在身下,用力地吮吸着她的唇瓣。 随着他的手所到之处,商枝身上像被点起火一般,在薛慎之身下仿佛要融化掉。 薛慎之松开她的红唇,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瓣,面色绯红,凤目氤氲着一汪春水,直愣愣地盯着他,薛慎之忍不住轻轻啄了一下她眼尾,喉结滑动道:“还要练习吗?” 修长的手握着她柔嫩的素手,仿若珠联璧合般,十分契合,手掌一滑,与她十指相扣,他低头,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后,哑声道:“今日到此为止。” 商枝垂眼看着自己衣裳半褪,薛慎之身上穿得整整齐齐,她双腿一勾,不许他起身,“咱们练习了吗?就是亲个嘴,能生孩子吗?” 薛慎之:“……” 商枝不满道:“你到底会不会?” 薛慎之:“……” “要不要我教你……唔……” 商枝的嘴,被狠狠堵住。 薛慎之将商枝折腾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才放过她,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尚存,薛慎之差点忍不住将她给拆吃入腹。 商枝软成一滩水躺在床上,整个灵魂都在颤栗着,看着大汗淋漓,又十分克制的薛慎之,她脸色羞红,卷着被子滚到床榻里面,不敢再嚷嚷着他会不会的问题。 —— 翌日。 商枝睡到自然醒,稀奇的是薛慎之也赖在床上。 “你不去书院吗?”商枝打着哈欠问道。 薛慎之摇头,“今日陪你去礼王府。” “那感情好,你在身边不会那么闷,我谁都不认识,和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商枝与秦老夫人去,都是一些老太太与小姐们,她一个乡下来的,融入不进去她们的圈子,琴棋书画,她啥都不懂,听天书似的。 “你想学我教你。”薛慎之起身将衣裳穿好,取出商枝穿的月白色袄裙,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为她穿戴着袄裙,“你现在就很好,不必刻意的去迎合什么,你懂的是她们穷极一生未必就能会的。人有长有短,不用介怀。” 商枝知道这个道理,但是…… “以后你是官老爷,我如果这些都不会,不是让她们笑话你?” “你是官夫人,就让她们弹琴给你听,练字给你看,作画给你点评,何必要自己学?” 好有道理哦! 商枝成功让薛慎之带歪了。 两个人用完早饭去秦府。 秦老夫人已经在等商枝,她身边坐着秦玉霜。 自从秦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秦玉霜又搬回秦家,整日里守在秦老夫人身边。 秦玉霜的身份很尴尬,便没有去礼王府。 她拿出一个长盒子递给商枝,“我给你准备的贺礼。” 商枝想说她准备了,看着秦玉霜的小心翼翼,将贺礼收下来。 秦玉霜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秦府的男儿全都回军营,与秦老夫人、商枝一起的去的是苏易。 苏易代表着平阳候府,苏元靖那一箭伤得不轻,至今卧床不起,据说箭里有毒,苏元靖的身子亏损得厉害。 他们一行人到礼王府的时候,新郎正好将新娘迎接回来拜堂。 秦老夫人与嘉郡王妃坐在一席,全都是老封君。 商枝识趣的和薛慎之坐在角落一桌,这个视角反而正好能够看清楚一对新人拜堂的仪式。 文娴与礼王夫妻对拜,站得近,两个人头顶相撞,文娴吃痛地抬起头,盖头被礼王的玉冠勾去,她呆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意外。 宾客哄堂大笑。 文娴紧捏着袖中的手指,觉得嫁给礼王就是一个错误,就连拜堂都出这种低级的错误,让她丢尽脸面! 环顾一眼诸位宾客,文娴目光一顿,落在商枝与薛慎之这一桌,嫉妒得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下一瞬,眼前一黑,盖头重新盖在头上,被送入洞房。 按照程序,礼王挑开喜帕,与文娴喝下合卺酒,喜婆说一些吉利话,讨到赏钱,与一众人全都退出去。 礼王唇边带笑,望着文娴厚重的妆容,轻声说道:“我出去敬酒,你先吃点心垫垫肚子,我不用多久就回来。” “嗯。”文娴冷淡的应声。 礼王轻叹一声,去往宴客厅。 文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薛慎之满目柔情注视着商枝的画面,仿佛只是那般静静地看上商枝一眼,便能够得到莫大的满足。 文娴看着满室刺目的红,恨不得全都给撕碎! 如果,这是她和薛慎之的婚礼该有多好啊? 文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盘点心上,算算时辰,这个时候宴席上还未上菜,眼底闪过阴毒的光芒,招来婢女将这一碟子,送去商枝的那一桌。 永安端着一碗面过来,看着婢女端着糕点去宴客厅,她皱紧眉心,不知道文娴要闹什么事。将面条给守门的婢女,让她们端进去,然后跟着那位婢女去宴客厅,就看见婢女将糕点放在商枝的面前。 商枝用筷子挟起一块,放在鼻端轻嗅,并没有下毒,准备放入口中。 “商姑娘!”永安的声音,打断商枝的动作。 商枝疑惑地看向永安,“公主,有事吗?” 永安见她没有吃,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她招来婢女,让人将点心撤下去,她看一眼苏易,坐在商枝的身边,“我母妃说你的药膏很有效,我问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我用来抹面。” 商枝看着永安白皙透红的肌肤,觉得她脸色天然的好,并不需要如何去改善,“你从我那里去取玫瑰水,然后普通的面霜就好。” 永安道谢,起身离开。 商枝皱起眉心,永安只是问她药膏的事情? 倒像是特意阻止什么。 她看着撤下去的糕点,眼底闪过冷芒。就看见薛慎之取走她面前的碗,里面放着一块刚才准备吃的点心,薛慎之用筷子从中间划开,露出一只黑色的虫子,不断的蠕动。 薛慎之满面寒霜,筷子几乎要被他给捏断。 苏易凑过来看一眼,神色震动,“这是……蛊虫?” 究竟是什么蛊,他就不得而知。 商枝对蛊虫并不了解,但是张老头的医术手札上有记载,当时她以为很难遇见这种鬼东西,便没有用心去专研。可没有想到,她在礼王府遇见,而且差点中招! 商枝觉得自己太自大了,技多不压身,不能因为觉得没有用处而不去学。例如今日,差点就受到教训了! 若非是永安,她还不知道这虫子吃下去,会有什么危害! 商枝想将蛊虫装起来去研究,薛慎之如临大敌,生怕商枝不慎被虫子钻进体内,他拿出打火石,烧着宣纸,丢进碗里,噼里啪啦地声响后,一阵焦臭味。 这一顿饭,商枝是彻底吃不下。 苏易与薛慎之也没有动筷,今日是礼王成亲,偌大的王府人口复杂,根本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要盘查起来,十分艰难。 商枝倒是想到一个关键人物——永安! 她及时的阻止,想必是知道有人害她,那个人永安一定知道。 永安此刻在新房陪着文娴,她心不在焉地想着文娴在点心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文娴看着永安在神游,眸光微微闪烁,夹着一块点心放在永安碗里,“表姐,你尝一尝这梅花糕,味道甜不甜腻?我待会留一些给王爷。” 永安下意识夹着梅花糕塞入口中,梅花的冷香充斥在口腔,梅花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很好吃。大皇兄一定喜欢……”话未说完,永安便倒下了。 文娴嘴角勾着冰冷的弧度,她将身边心腹丫鬟秋水叫进来,“公主昏睡了,前门里宾客太多,你将她送去后门,有人在接应。” 秋水有些担心,“小姐,您这样做,不怕文贵妃……” “我如今是王妃,文贵妃算什么?她还能将我吃了不成?快去!”文娴怒斥一声,然后不以为然道:“我只是给她找一个幸福的归宿而已,表姐感激我都来不及呢!何况,你我都不说,谁知道是我干的?是我派人送她回宫,被贺平章拦截她。懂了吗?” 秋水连声说是,不敢忤逆文娴,背着永安从侧门离开新房,好在今日是大喜,府中并无多少人走动,秋水轻而易举的将人避开,将永安送到侧门,一眼看见等候的贺平章,将永安交到他的手里。 ------题外话------ 小绫子一脸好奇:薛哥,你用啥法子让枝枝闭嘴的? 推荐好友乔凝文《农女很闲》 穿越成农女,孙紫泪汪汪。 娘不喜,爹算计,惟有阿婆疼孙紫。 望着低矮简陋,破旧不堪的旧屋,孙紫把牙一咬,除了撸起袖子干,还有什么招儿? 斗渣爹,玩渣娘,亲事统统都搅黄。 可是……看着眼前大红喜袍,孙紫欲哭无泪。为什么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等等!说好了自己换,你特么把我亵裤都脱了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事迹败露,千刀万剐! 贺平章抱着怀中的永安,激动地手指都在颤抖。 他快要成功了! 将永安放在租来的马车上,贺平章凝视着她昏睡的容颜,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清美妍丽的姿容,给别的男人糟蹋,真够可惜。 只可惜,他不能用! 贺平章脸色瞬时变得极其难看,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如果不是商枝,他不会失去做男人的根本,不会连一个女人都碰不了,需要借助别的男人,给他戴一顶绿帽子! 贺平章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狰狞。 总有一日,他会将这笔账还回去! 马车到达约定的地点,贺平章将永安抱下来,进入小巷子,推开破旧一扇门。 等在里面的周青、周城听到动静,霍然起身,看着贺平章将人带进来,搓着手,哥俩将人扶着躺在床上。 手指触碰上永安滑腻白皙的肌肤,忍不住心荡神驰,他们迫不及待松开腰带。 “等一下,弄醒她再做。”贺平章出声提醒两个人,如果永安在昏睡中,她怎么能够感受到绝望?如何能在她心理上造成创伤? 周青不耐烦被打断,看着床上白嫩娇贵地永安,摆了摆手,“你出去,将门关上,待会这娘们看见你,你就洗不干净了。” 周城拿着解药,塞进永安的嘴里。 贺平章眼睫颤动,紧了紧握着的拳头,扭头走出去,合上门。 永安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小美人,醒过来了。”周青脸上露出令永安很不舒服的笑容,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周青和周城将腰带解开,脱掉身上的衣裳,寸缕不着,那丑恶地身躯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你们是谁?”永安惊恐万状,想要起身逃跑,浑身软绵无力,到这个时候,永安早已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她几乎要崩溃地哭喊出来,“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趁着什么还没有发生,你们放了我,赶紧逃走,我不会追究你们!” 周青听到一个大笑话似的,摸一把永安的脸颊,掐着她的下颔,哈哈哈大笑道:“甭管你是谁,今儿个躺在哥俩的床上,就别想着放你出去。等事情结束之后,哥俩就会离开京城,你丢了清白,还能够大张旗鼓的找哥俩算账?” 永安攥紧双手,脸色煞白,涕泪交流,眼神凄婉无比。 “大哥,别和她废话,抓紧时间!”周城粗暴地抽掉永安的腰带,双手抓着她的衣襟,往两边用力一撕,永安整个人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周青的眼睛瞬间红了,抓着永安肩膀的手,忍不住的颤抖,饿虎扑食般压上去。 永安惊惧地尖叫,在她身上作乱的两个人,就像穷凶极恶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下一刻即将要将她吞噬。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是……啊……” 屋子里绝望的哀嚎,让站在院子里的贺平章肝胆俱裂。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平章咬咬牙,在永安凄厉的叫喊中,离开了院落。 而商枝派沈秋去找永安,一路跟踪到后门,只看马车疾驰而去。 沈秋立即回头找商枝,告诉她,“永安公主像是被人劫掠了,马车往城西的方向去。那边是一片贫民窟,住的都是流氓地痞。” 商枝脸色骤然一变,她顿时想起桃溪街,贺平章对永安献殷勤,难道是贺平章劫掠永安了? “大哥,快,我们去城西!”商枝慌张地抓起苏易的手臂,匆匆往府外走。 薛慎之连忙跟上。 商枝制止他,“慎之,你就别去了,我带着大哥和沈秋,不会有危险发生,你待会送老夫人回府。” 他们一走,秦老夫人的确没有人管。薛慎之想过去帮忙,但是苏易会武功,只能将他留下来。 一行人骑着快马追去城西,在巷子口沈秋认出是装着永安的马车。 一条巷子里,住几十户人家,他们挨家挨户找下去,只怕该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 “大哥,你跳上围墙去找,看见贺平章的话,永安一定会在!”商枝心急如焚,不想让贺平章的诡计得逞。 “好。”苏易知道事出从急,跳上围墙叮嘱沈秋,“保护好小姐!” “是。”沈秋寸步不离。 商枝想与沈秋分开找,这样快一点,沈秋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商枝寸步。 别人的安危不及商枝,保护好商枝是她的使命! 苏易飞檐走壁,快步搜寻着,忽而,有人打开院门,他迅速趴下,看见是鬼鬼祟祟的贺平章,双眼一眯,正要跳下去抓贺平章,屋子里传来绝望而凄厉的嘶喊声,心中凛然,朝屋子里快步掠去,只听见短促的叫喊声,踹开门,就看见永安满头鲜血,昏厥在床铺上,周青捂着肩膀上被咬出的口子,满脸凶狠的模样,抬着永安的腿就要横冲直入。 苏易目光森寒,抬手狠厉的劈晕周青,看着满面惊恐,瑟瑟发抖地周城,握紧手中的剑鞘,步步走近。 周城吓萎了,屁滚尿流的跪在地上,求饶道:“公子,小人是拿人钱财消灾,有眼不识泰山,动了贵府的小姐,她……她还是完璧,求求公子饶了小人一命!” 苏易神色冷峻,剑鞘滑开,冰冷的锋刃擦过周城的脖子,鲜血如注,周城瞪大眼睛,直挺地倒下。 苏易看着床上被凌辱得不堪入目的永安,别开头,掀起被子将她包裹住。 “大哥……”商枝带着沈秋匆匆进来,看到地上躺一个死人,吓得脸色一白,“快走,贺平章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了!” 她和沈秋一路找过来,听到一户人家传来可疑的声音,爬墙进去,没有发现永安。等她们爬出来的时候,商枝趴在围墙上,远远看见贺平章带着人过来,听到贺平章对兵马司的人说他妹妹被恶徒劫掠到三十五号,他逃跑出来求救。 商枝急忙带着沈秋赶过来,催促苏易快点将永安卷起来扛走。 “嘭”地一声,院门被踹开,已经来不及了! 苏易拔出剑,挥下去,鲜血迸溅。 周青目眦欲裂,痛醒过来。 商枝听着快要到门口的声音,将苏易推去后门,拉着他一起跑出去。 沈秋扛着永安跳出来。 苏易抱着商枝跳上围墙,将她放下去,又回到围墙上,接过永安,拽着沈秋一起翻下围墙。 “走!”商枝觉得这种情况,不能将永安带回府,她快要失去清白,文贵妃知道,还不得让苏易娶她?秦家不与皇室结亲,将永安带回去,这门亲就结定了!“找一家客栈。” 苏易道:“永安公主这副模样找客栈会惹人起疑,带去我的宅子。” “不行!”商枝思索一会,“带去我的美肤馆。” 在她那儿都比苏易那里好! 一行人去杏林馆。 而贺平章带着人闯进院子,听到凄厉地嚎叫声,心里有一种不妙地感觉。 他先一步进屋,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脸色骤然一变。永安不见踪影,周城已经死了,周青被阉割,之所以留他一命,是等着让官衙审问! 贺平章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他早已算计好,半个时辰后,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叫过来,而那个时候周青与周城按照约定的时间离开。等他走到巷口,看见两匹马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担心事迹暴露出来,立即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匆匆过来,算一下时间,永安一定被破身,周青与周城两兄弟听到动静,可以从后门开溜。他再以解救永安的形象出现,她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 哪里知道被人捷足先登! 贺平章脸色阴沉得可怕,永安不知被谁救走!如果也是心怀鬼胎之人,他这些时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兵卫看一眼屋子里的情况,贺平章口中的恶徒,已经被人修理了。 “你说你妹妹被他们劫掠,你跑出去的时候,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兵卫看着两个人寸缕不着,显然是在办事的时候,被人闯进来将人给救走! 虽然这两人穷凶极恶,但是杀人,阉割,性质也十分恶劣! 贺平章陡然回过神来,又惊又怕,周青还活着,一旦被抓回去审问,他就有暴露出来的风险! “我当时太害怕,慌不择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贺平章极力的镇定,心里快速想着如何解决掉周青! 周青失血过多,脸色灰白,浑身在抽搐。 他看见贺平章,伸出手,想让贺平章救他。 贺平章突然冲过去,双手紧紧掐着周青的脖子,情绪十分激动,“我妹妹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把她藏哪里去了?” 周青本来十分虚弱,被贺平章一掐,鼓着眼珠子,险些断过气去。 兵卫上前拉开贺平章,警告他,“你杀他,是要坐牢的!” 贺平章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兵卫看着周青脸色灰白,捂着脖子急促的喘息,仿佛随时都要断过气去。 “快送去医治再审讯!”兵卫当机立断,扯起床上被单裹着周青,将他送去医馆。 “头儿,他这副模样能支撑到医馆吗?不如先审问了。” “这副模样要审问,也问不出话来。” 兵卫回头看一眼贺平章,“这人也挺有嫌疑,将他一并带走!” 两个兵卫上前,一人握着贺平章一条胳膊将他拖走。 “我要找我妹妹!你们快放开我!” “闭嘴!”兵卫怒瞪着贺平章,“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你妹妹是不是被他们劫掠,都不得而知,等他清醒过来审问,你若是洗清嫌疑,就放你走!” 贺平章情急之下,想说他是国师府的人,转念想着国师若知他算计不成,反而自己锒铛入狱,只怕不会管他的死活。可想到周青如果活着,他将自己供出去,一定死路一条。 贺平章急忙叫喊道:“我是国师大人身边人,你们去国师府通传一声,就说我是贺平章,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们说!” 卫兵啐一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就你这模样,还敢和国师大人攀关系!” “我若是撒谎,净月一定会杀我!你们如果将我关起来,国师知道的话,一定会拿你们问罪!”贺平章心里虚得很,面上却是色厉内荏,他心里也没底,国师会不会帮他,只能赌一把! —— 国师府。 卫兵将消息传达给净月。 净月挑一挑眉梢,有人将贺平章所作所为调查清楚,将资料送到净月手里。 净月看完之后,去往三清殿。 楼夙依旧在抄写经文,手边有一叠抄录很厚的经文。 净月知道每一年这个时候,楼夙便会亲自抄写经文,不会假他人之手,待到端午时,便会去国寺住上一段时间。 “主子,五城兵马司有人来传话,贺平章被抓入狱,属下调查一番,贺平章与文娴联手,毁坏永安公主的清白。”净月将贺平章的计谋,事无巨细的告诉楼夙。 楼夙手一顿,“文娴?文伯府?” “文娴正是文伯府千金,如今是礼王妃。” “有意思。”楼夙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贺平章挺有能耐。” “主子,要插手吗?”净月询问道。 “为何不?”楼夙搁下毛笔,双手放在一旁的铜盆里洗净,“元晋帝已经服下丹药,本座正不知如何继续下一步。贺平章给本座制造的机会,为何不抓住?” 他打开盒子,取出文伯爷签下的契书,放在书案上,看了许久,方才低声道:“透露给文贵妃,永安公主一事,文伯府为主谋。” 净月心中明白过来,主子这是要动文伯府了。 适才将文娴的所作所为,归咎到文伯府,文娴是经过文伯爷的授意。 净月问,“贺平章要将他捞出来吗?” “你看着办。” 净月琢磨着楼夙这句话,最后去牢狱捞人,并且将周青给善后。 贺平章见到净月,欣喜若狂,国师既然愿意出手相救! 净月告诉贺平章,“永安在福来客栈。” 贺平章面色微微一变,净月虽然告诉他永安的下落,却也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国师的掌控之下! “多谢国师相助,平章无以为报,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效劳国师!”贺平章立即表忠心。 净月冷哼一声,骑马离开。 贺平章管不了那么多,他焦急地赶去福来客栈。按照净月的提示,直接去二楼人字间。 推开门,永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包扎着细薄棉布,身上穿戴整齐,仿佛睡过去一般。 贺平章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他坐在床榻边上,爱怜地握着永安的手。 永安瞬间惊醒过来,看到贺平章,她猛地缩回手,抱着胸前的被子缩在床脚,惊恐地盯着贺平章,眼睛里充满防备。 破屋里发生的一切,永安悲愤欲死,那一帧帧的画面,就像噩梦一般,深深刻进她的骨子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让她抗拒着任何人。 永安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贺平章,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她尖叫着抓着枕头砸向贺平章,眼底布满绝望,“别过来!你别过来!” 贺平章爬上床,不顾永安挣扎,紧紧将她抱进怀中。永安激烈的挣扎,大喊大叫,双手无助的抓挠着贺平章,张嘴咬着贺平章的手臂。 贺平章痛得脸色扭曲,他依然紧紧抱着永安,纹丝不动,“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没有能够好好保护你,让你受到伤害!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 永安咬着贺平章的手臂,那股子凶狠得劲,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嘴里血腥味蔓延,耳边传来贺平章的声音,永安眼底慢慢恢复焦距,她停止挣扎。 “你不喜欢我是对的,我太无用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请冰人上门提亲,请求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贺平章抱着永安的手在颤抖,仿佛抱着他的珍宝,那样的小心翼翼,害怕失去。 永安松开嘴,眼底漫上浓烈的哀伤与绝望,她的心口某一处被钝刀子割痛,眼泪不自觉滑落下来。 她昏厥前,那两个恶徒准备彻底的侵略她,她反抗的咬住恶徒的肩膀,那人提着她的脑袋撞在墙上,紧接着她不省人事,身上疼痛得厉害,只怕她的清白早已丢失了。 女子失去清白,除了以死明志外,如何嫁人? 永安脸色煞白,灵魂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一副空的躯壳靠在墙壁上,紧紧得将自己抱成一团,仿佛这样她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贺平章看着永安满面泪痕,狼狈不堪,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给她擦拭泪水。 永安转过头来,透过泪水看向贺平章。滚烫灼热的泪水被粗麻手帕吸走,她唇瓣颤抖着,脆弱而又无助,将脸整个埋在他的掌心里。 贺平章将她揽进怀中,永安浑身僵硬,竖起尖锐的利刺,她要反抗前,贺平章轻柔拍抚着她的后背,低柔地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从你给我找来钱袋子那一刻起,我就将你放在心上,你是第一个对我出手相助的人。你很纯真善良,知道我手头拮据,吩咐丫鬟给我银子,你不想我记挂着恩情,便出言羞辱,你不知道那副别扭的模样有多可爱。我们身份悬殊,你是高门千金,而我是寒门仕子,几次相遇,我都没有勇气与你搭讪。就算我叫住你,又能说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缓慢,很低沉,透着一种艰涩的苦味,求而不得的悲哀与痛苦。 “安安,别怕,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贺平章收紧双臂,眼底有泪水坠落,“我想了很多,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仍然还是存着一丝期盼。安安,嫁给我好不好?” 永安的手被滚烫的泪水烫得一缩,紧紧攥着拳头,拼命地摇头。 无论贺平章是用情至深,还是虚情假意,永安都不想去分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在身边安抚着她,让她绝望的心里似乎得到一丝抚慰。 但她终归不是完璧,如何有脸面嫁人? 他不嫌弃,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是谁! 究竟是谁要害她? 永安心里生出汹涌的恨意,恨不得将害她的人,千刀万剐! 叩叩! 门被敲响,紧接着云姑姑将门推开,看见永安缩在一个男人的怀中,目光凌厉的看向贺平章,放柔声音道:“小姐,云姑姑来接你回家。” 永安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听到云姑姑的声音,她扑进云姑姑的怀中,泪水汹涌而出,恨不得将她遭受的劫难悉数说给云姑姑听,叫她告诉母妃,为她做主! 云姑姑被永安哭得心肝都要碎了,“不哭,不哭,我们现在就回家,夫人等您等得心焦。” 给婢女使一个眼色,几人扶着浑身发软的永安回宫。 贺平章起身,准备跟过去。 云姑姑目光冰冷地看他一眼,贺平章脚像被定住一般,再也迈不开。 —— 文贵妃派人找永安,快要找得发疯了! 文娴说派人将永安送进宫,文贵妃彻查,那辆从礼王府驶出来的马车,半途被人劫掠。马车找到了,人却找不到踪迹。 就在文贵妃即将要不管不顾出宫,亲自去找人时,有人传递口信给云姑姑,永安在福来客栈。 宫妃不能擅自出宫,文贵妃心急如焚,也只得焦灼地在宫中等侯云姑姑将人接回宫中。 永安一回到贤德殿,抱着文贵妃失声痛哭,将她遭受的罪难告诉文贵妃,让文贵妃帮她报仇! 文贵妃被刺激得险些昏厥过去,哪里想得到有人吃熊心豹子胆,竟敢玷污永安的清白! “查!给本宫彻查!”文贵妃的脸上满是阴狠暴怒,那是无法发泄的绝望心绪,堆积出来的阴狠,“若叫本宫揪出来,定将他碎尸万段!” 云姑姑立即去查,很快查到文伯府,她惊疑不定地向文贵妃禀报,“是文伯爷派人劫掠的马车。” 文贵妃精心保养的指甲齐齐斩断,就听永安失声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我陪文娴用膳,吃一块糕点就失去知觉!母妃,一定是他们做的!母妃,永安活不下去了,您一定要为我报仇!” 文贵妃立即安抚情绪失控地永安,“乖乖,别怕,母妃会为你讨回公道。” 亲自给永安洗澡,服侍她穿上底衣,哄着哭累的永安入睡。 文贵妃从寝宫中出来,满目寒霜。 云姑姑不等文贵妃吩咐,先一步开口道:“国师之前招文伯爷去国师府,文伯爷似乎得到国师的庇护。娘娘,国师想要护的人,咱们只怕动不了。” 文贵妃更加坚信是文伯爷干的,才会在事发的时候,找国师做靠山! 这时,宫婢进来,呈递一封书信给文贵妃。 文贵妃拆开,看完信中内容,她冷笑一声。 “娘娘,这是谁给您的信?”云姑姑看着文贵妃骤然变得轻松的笑,看着信封上精美的莲纹,不由得猜测道:“国师送来的信?” “嗯,他约本宫明日见一面。”文贵妃将信放在火炉烧毁。 “娘娘,您要找国师相助?请国师出手,是要付出代价的!”云姑姑心里很担心,国师这个时候找上门,显然是算计好的。 “付出任何代价,本宫也要文伯府就此消失!”文贵妃眼底透着狠绝! 文伯爷利用她,毁去她的一生,如今又使计毁去她女儿的清白,文贵妃心中恨意难消,与文伯府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 商枝将永安的伤口包扎好,身上的痕迹抹药,然后送去客栈,派人通知云姑姑。 她思来想去,出现这种事情,最好是将自己摘出来。 一国公主失去清白,此事可大可小,即便不是她设计的,但是她撞见了,难免文贵妃会为了封口而杀人灭口! 苏易从外面回来,脸色青黑,“贺平章被国师救出来,周青被灭口,这件事栽在文伯府头上。” “不算是栽,这件事我总觉得和文娴脱不了关系。如果真的是她和贺平章联手,文伯府也不冤。”商枝心中猜糕点里的虫子也是文娴下的。 沈秋道:“属下查探一下,送永安公主出府的是文娴身边的秋水。” 商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觉得文娴心肠太过歹毒! 永安对她十分维护,当初苏锦瑟与苏越抽她一鞭子,还是永安为她做主,平日里对她十分照顾。结果养一条毒蛇,反过来狠咬永安一口。 文娴对永安都能下毒手,何况是自己?与文娴结怨已深,无法化解。 苏易见商枝陷入沉思,手指摩挲着桌沿,俨然在打什么坏主意,“你想做什么?” “贺平章是我的死敌,文娴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他们俩既然联手害永安,这么好的把柄不用,是不是太浪费了?”商枝若有所思道:“贺平章被国师善后,查不到他的身上,唯一知道他参与其中的是文娴。如果让他俩亲口承认,被文贵妃所知,你说他们这样是不是在劫难逃了?” 苏易面色凝重,“你要对付他们?” “我难道等贺平章尚公主对付我?”商枝觉得贺平章始终是隐患,还想等薛慎之会试之后再做打算,担心惹急他会捣乱薛慎之科举。 现在他目标明确,而且离娶永安,只差几步之遥,她不得不防范。 苏易道:“需要我帮忙吗?” “有!”商枝招手示意苏易附耳过来。 苏易靠近商枝,商枝在他耳边交代一番。 苏易眸子微眯,“你这样做,贺平章会上钩?” 商枝胸有成竹道:“他做贼心虚,和文娴合作那一刻起,他的把柄就被文娴捏在手里。如今文伯府被文贵妃记恨上,文娴约贺平章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贺平章即便心有疑窦,也不敢不去赴约,他担心文娴被逼急了,将他攀咬出来! 苏易弄来文娴与贺平章的字迹,让薛慎之模仿着写两封书信,分别送到二人手中。 文娴知道贺平章事成,但是不是贺平章毁永安清白,而是请两个地痞,让文贵妃误会是父亲要对付永安,她气急败坏,想要找贺平章算账。贺平章倒好,先给她送信,约她去桃溪街酒楼。 “更衣!”文娴去内室,挑选一件杏色袄裙。 秋水道:“王妃,今天是您新婚第一日,出府会惹王爷不喜。” 文娴气怒道:“他醉死在客房中,洞房也未来,今日进宫请安也被他错过,我看他是装不下去,心里压根没有我这个王妃!既然这样,我为什么给他脸?” 她等不及要质问贺平章,他心心念念要做驸马,为什么还要别人占去永安身子。若非他收买两个地痞,也不会被人嫁祸到文伯府! 文娴怒斥道:“你是个死人?杵在这儿不动!还不赶紧给我梳妆!” 秋水不敢忤逆文娴,为文娴换上袄裙,重新梳妆,主仆俩乘坐马车去桃溪街。 ------题外话------ 下午三点二更,么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世揭秘(一) 贺平章接到文娴的信,这个时候对他来说,绝非好事。 国师替他善后,只有文娴能够指控他。 永安公主一事,被人栽在文伯府,文娴找他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偏他不能不去赴约,除非他永远不出现在人前! 贺平章犹豫一番,最后决定去桃溪街赴约。 这一回,贺平章没有穿着寒酸,穿着正常却也不太显眼。 进入酒楼,他在柜台上放下十个铜板的茶水钱,直接上二楼雅间。 贺平章警惕的打开左右两边雅间的门,里面空荡荡地,没有可疑的人,他方才走进约定的雅间。 秋水守在门外。 文娴一见贺平章,腾地站起来,火冒三丈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帮你成驸马,你却找几个流氓地痞对付我表姐,嫁祸给文伯府,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帮你,你反过来害我!” 贺平章目光在雅间里搜寻一番,不见异常,他茫然地说道:“文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驸马不驸马的,我家世寒酸,又没有功名在身,怎么能妄想尚公主?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不能因为给我一壶姜茶,一包点心,就叫我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一介草民,可担当不起。” 贺平章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账,文娴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今日过来,就是未免今后文娴说漏嘴,过来警告她一番! 文娴脸色骤然一变。 贺平章心中暗道果然,那杯姜茶与点心是文娴给的! 永安想要与他撇清楚关系,怎么会给他茶点? “你心里怨恨文贵妃才想要害公主,我和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你……”文娴一出声,就被贺平章捂住口鼻,抵在她耳边仅用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礼王妃,我是国师府的人,得国师庇护,你就算将我揭发出来,国师要护的人,文贵妃能动吗?我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指认我也将自己暴露出来,承受得起文贵妃对你的打击吗?何况……”贺平章拿着文娴的手按在下腹,青狞地笑道:“我不举,怎么和你合谋害永安公主?” “啊!”文娴猛地收回手,使劲在衣裳上搓着掌心,恶狠狠地瞪着贺平章。 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顿悟,原来如此,他不举,所以才会找地痞强占永安的清白! “你说我强占永安公主的清白,他们会相信吗?”贺平章打算杀人灭口,文娴活着一日,他心里难安。 文娴瞪大眼睛。 贺平章突然扬声道:“文小姐,你心肠歹毒,找人毁掉永安公主的清白,妄想让我替你顶罪,我一定要告发你!”他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着文娴小腹捅去。 “云姑姑,你们这是……”门外传来秋水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撞开,云姑姑听到落水的声音,她连忙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只看见湖面上冒着微小的气泡。文娴脸色煞白,手里握着匕首。 云姑姑想起最后听到的话,那个男人说文娴找人害永安,故意找人替罪,只可惜那个人是块硬骨头,不肯认罪,所以她打算杀人灭口,将那个男人逼着跳湖了? 文娴看着出现的云姑姑,吓得将手里的匕首一扔,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云姑姑,我是被人陷害的,你要相信我啊!” 云姑姑冷眼看着涕泪横流地文娴,冷声说道:“你是说,你没有派人侮辱公主,也没有找人顶罪,反过来被人拿着把柄告发,最后恼羞成怒的杀人灭口?” 文娴顺着云姑姑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匕首上,浑身发冷,颤声道:“云姑姑,不是我,是他……那个穷酸书生,他想要尚公主,但是他不举,所以找人强占表姐的清白,他害怕我揭发他,拿着这把匕首要杀我,是你出现了,他跳窗逃走了!” 云姑姑嗤笑一声,“礼王妃,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 一个不举的男人尚公主?并且找人强占公主的清白?无论哪一个都站不住脚! 文娴脸色煞白,因为如果她不明真相,听到这句话,也不会相信。 “你要狡辩,就去娘娘面前去分辨。”云姑姑脸色一沉,吩咐嬷嬷道:“带走!” “我是王妃,你们敢对我动手试一试!”文娴吓得连连后退,她如果进宫,就怕出不来了。 云姑姑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意味不明道:“礼王妃,你是娘娘的侄女儿,娘娘请自个的侄女儿进宫喝杯茶,总该没有错吧?” 文娴面如死灰,被两个嬷嬷带走。 云姑姑扫看一眼湖面,皱紧眉心,吩咐侍卫道:“找两个人下去看看,找到人带过来。” “是。”侍卫纷纷从窗户跳下湖。 云姑姑坐在马车上等消息。 贺平章长在河边,他会泅水,当初他浑身着火,跳进河里灭火,顺着湍急的河流,游到下游爬上岸,就遇见了国师。 贺平章准备杀了文娴,制造成文娴要杀人灭口,他们争执间,无意间杀死文娴的假象。可惜有人来了,他只能嫁祸文娴怕他告发而灭口,从窗户跳下来,他泅水游离桃花溪。 贺平章钻出水面中途换好几次气,回头看一眼离得很远的酒楼,他朝岸边的芦苇荡游过去,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具死尸。 贺平章吓得差点沉溺在水底,他准备游开,发现那个人泡的浮肿的面容,半张脸烧毁,隐约有一点熟悉,突然间他想起躲在他的桌底下,最后给他二两银子的哑医。 贺平章壮着胆子,将人拖上岸。看见他肩膀上挎着一个包袱,他回想到净月看到钱袋子失色的神情,取下包袱,想从中找到有关哑医的身世。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本泡发的小册子,并一支精美的玉簪,簪身上刻着‘宁雅’两个字。 他翻开册子,字迹已经被水泡得晕染开,却也有一些模糊可辨,娟秀的簪花小字,是出自女人之手。贺平章费力的辨认,瞳孔猛地一缩,看着哑医心里涌现惊天骇浪的情绪。 贺平章对哑医犹如洪水猛兽一般,连忙将他又丢回湖里,那本册子与簪子,他想扔进湖水里,鬼使神差,贺平章塞回袖中,撒腿跑回城。 ‘咚’地被人撞倒在地上。 嘉郡王被身后的随从扶着,才没有被撞倒。他看着浑身湿漉的贺平章,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让随从将他搀扶起来。 忽的,面色骤然一变,他紧盯着地上的玉簪。 双手发抖的将簪子捡起来,他看着簪身上‘宁雅’二字,不禁老泪纵横。他颤抖地问道:“这簪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贺平章想说是捡的,想到册子里的惊天秘密,他不敢冒顶嘉郡王外甥的身份。但是他突然想到,如果将错就错,模棱两可的让嘉郡王误以为他是宁雅县主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够借着嘉郡王府的力量,娶到永安了? 思绪翻转间,贺平章看着嘉郡王腰间一块麒麟玉佩上刻着的嘉字,联想出他的身份,掏出哑医的钱袋子给嘉郡王,“是他给我的,不过他是个哑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嘉郡王看着钱袋子一个鸣字,情绪十分的激动,他询问着贺平章,“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家中尚有亲友?” “父母不在人世。” 嘉郡王看着贺平章半晌,对他说道:“孩子,我们相识算是有缘,你孤身一人,不如随我回府小住?” “老先生……”贺平章想要拒绝,刚一张口,便昏厥过去。 嘉郡王神色复杂的看着贺平章,“许是天寒地冻,在冷水里泡着受寒了,带他回府去。” “是。”随从扶着贺平章回府。 嘉郡王吩咐下去,调查贺平章的身世。 —— 商枝听说云姑姑只抓到文娴,并没有贺平章,心里忍不住失望。 他现在倒是警觉不少。 苏易道:“不用气馁,我们总会找到证据,就算没有证据,也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商枝沉默不语,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这时,门板被砰砰敲响。 沈秋出去开门。 “师傅!徒儿来京城找你了!你有想我吗?” 林辛逸人未至声先到,商枝抬头望去,林辛逸已经大步跳进屋子里来,身上背着大包小包! 商枝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魏娇玲也紧跟着进来,她高兴地挽着商枝的手臂,凑在她耳边说道:“阿逸是来京城见我祖父母的。” 商枝看着魏娇玲眉眼间的幸福,就知道他们是好事将近了。 “恭喜呀!什么时候办婚礼?” 魏娇玲脸蛋红扑扑地说道:“还不知道,祖父母在找人挑吉日。” 商枝捏了捏她圆圆地脸蛋儿。 林辛逸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师傅,你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商枝一个个将包袱拆开,里面全都是清河县的特产。忽而,她看着捆成一包的红色锦缎,“这是什么?” “哦,这个是我过年的时候,我代薛兄去给他爹拜年,他爹听说我年后要来京城,将这个东西给我,让我捎来给薛兄!”林辛逸挠了挠头,凑过来看,“这红色的锦缎是一件袍子?给薛兄开了光?祝贺他会试必过?” 商枝拆开布绳,看着是一件襁褓,左右看一眼,没有哪里有新奇的,颜色虽然鲜亮,但是有一种陈旧感。 她在襁褓上扫两眼,目光在左下角停顿,那里绣着一个娟秀的名字。 朱静婉。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又晚了半个小时,么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份揭露,真相大白。 朱静婉? 朱是皇室姓氏。 薛定云怎么会有绣着皇室女子女子名字的襁褓? 而且特地给薛慎之! 商枝内心不由得大胆猜测,难道薛慎之不是薛定云与许氏所出的孩子? 商枝心尖一颤,如果薛慎之真的是皇室后辈,又为何流落在外?一定不会是因情而起,极大可能是涉及政治党派,或者是夺嫡之争? 越想越心里不安,商枝连忙按下这个念头,无论如何,也得等薛慎之考完功名再说。 她心里拿定主意,等薛慎之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将心里的猜测告诉薛慎之。两个人商量一番,打听清楚朱静婉的身份,若是危险的话,尽可能的考取功名后,争取替补龚县令的位置,远离是非之地。 商枝不动声色地将锦缎襁褓收起来,一旁的林辛逸见了,观察商枝的神色,“这不是薛兄地战袍啊?” 商枝将包袱系个结,在林辛逸脑门上敲打一下,“战你个头!”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魏娇玲掐拧林辛逸的手臂,硬邦邦地肌肉,让魏娇玲又忍不住掐几下,心里窃喜,眼睛忽闪忽闪地捂着红唇偷笑,平时林辛逸都不让她摸。 林辛逸一时不防,被魏娇玲连着掐好几下,他摸着胳膊,小眼神瞥向美滋滋的魏娇玲,撇了撇嘴。又让这个女人占便宜了! 林辛逸耳廓有些发红,想不明白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咋就这么大胆!成天惦记着男人的肉体! 他都防不胜防的! 魏娇玲笑容灿烂,笑得林辛逸心里发怵。 魏娇玲觉得林辛逸太胆小,容易害羞。 她偎在商枝的身边,凑在商枝耳边嘀咕,“枝枝姐,你和小师叔有没有牵手?” 商枝瞥她一眼,点了点头。 魏娇玲噘着嘴问,“那有没有亲亲?” “咳咳!”商枝觉得魏娇玲一点也不含蓄,一不留神,口水给呛住。 “有没有?”魏娇玲晃着商枝的手,她觉得小师叔挺自持,迂腐的,“是不是小师叔很古板?你们到现在才牵个手?” 商枝捧着茶碗喝一口水,润一润喉,看着眼睛闪闪发亮,一脸好奇的魏娇玲,“你真的想知道?不是我不说,我是怕扎你的心。” 魏娇玲觉得她现在就已经被扎心了。 商枝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魏娇玲震惊地瞪大眼珠子,都都都睡一张床了?! 她幽怨地看向林辛逸,觉得太气人了!小师叔那样高冷自持的男人,只差最后一步,她摸林辛逸个手,都要躲她两三天。 魏娇玲双手托腮,闷闷不乐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是把持不住吗? 商枝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你表现得太露骨,林辛逸很内敛,你都快要吓坏他了,他都急着躲着你,哪里还有心思被你勾得把持不住?” “那该怎么办?” 商枝在她耳边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给她出谋划策。 魏娇玲一改之前的萎靡,眼睛亮得发光。 林辛逸看着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搓了搓手臂,觉得坐在火炉子边烤火,都还打冷颤。 商枝做最后的总结,“得手之后,你就吊着他。” 魏娇玲兴奋地搓着手,跃跃欲试,“这样真的行?” 商枝端着茶碗,一脸高深莫测道:“行不行,试了就知道了。” 魏娇玲点头如捣蒜。 商枝含笑地看看魏娇玲,又看看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林辛逸,喝两口茶问他,“在京城待多久?” 林辛逸挪了挪凳子,坐在商枝的身边,“等日子定下来就走。” 商枝盘问起作坊那边的事情,“医馆作坊如何了?” “都很稳定,皇上赐下来的匾额挂上去,再没有人来找茬,生意好得不行。”林辛逸一说起医馆与作坊,侃侃而谈,“我又雇了十几个人,医馆里的郎中挑的人,就是去年几个月,咱们医馆与作坊就挣了几千两的银子。” 商枝手一抖,“你说挣了多少?” “毛利有几千两!”林辛逸一副你没有想到的神情,“龚二哥将美肤药膏推出去,走江南那一条线,我们接到很多订单。等今年年底,咱们可以在府城也开一间作坊与医馆,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咱们就能将作坊与医馆开遍大周国!” 商枝看着林辛逸描绘着未来的蓝图,戏谑道:“你不做太医了?” 林辛逸干咳几声,一本正经道:“师傅家大业大,我自然不能抛下你飞黄腾达,所以留下来给你分忧!” 魏娇玲凑过来道:“太医那点俸禄,他养得起我吗?” 林辛逸没声儿了。 商枝看着这对活宝,起身去厨房做饭,林辛逸跟着进厨房,磨磨蹭蹭,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你想问怎么让魏娇玲对你规矩一点?”商枝一眼看穿林辛逸的心思。 林辛逸脸色涨红道:“女孩子不该矜持吗?” “她矜持了,你才要完。”商枝简直没眼看这蠢徒弟,“她摸你的时候,小心肝有没有要蹦出来?” 林辛逸瞪着商枝。 “有就对了。你心里想干啥,别压抑,别克制,放飞自己的本能。魏娇玲又不是别人,她是你的媳妇儿,有什么好害怕的?”商枝掐掉白菜根,抬头哪里还有林辛逸的人影? 得,吓跑了。 林辛逸听到放飞本能就管不住腿跑了,看见魏娇玲托着腮望着他,目光很含蓄,小心肝在体内活蹦乱跳的,他按住小心肝的位置,觉得他是生病了,不然咋就跳得这么厉害? 他磨磨蹭蹭坐在魏娇玲的身边,魏娇玲给他倒一碗茶,没有趁机摸他的手。林辛逸松一口气,却又觉得少一点什么,至于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魏娇玲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林辛逸反而浑身不得劲了。 吃完饭,他凑到魏娇玲的身边,小声嘀咕道:“你在生气?” “没有啊。”魏娇玲茫然,“你惹我生气了吗?” 林辛逸琢磨半天,除了不让她摸之外,似乎没有哪里惹她不高兴,“那你……那你……”吱吱唔唔老半天,也说不出第三个字,胳膊往魏娇玲跟前送了送。 魏娇玲按住要捏上去的手,心里窃喜,觉得商枝的计策果然有用。她不主动了,林辛逸自个送上门。 手指往下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告诉自己要忍住! 魏娇玲将林辛逸的胳膊推开,问他,“我以前对你动手动脚,你是不是很烦啊?我现在知道了,女孩子要矜持,以后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招你嫌了。” “我没嫌。”林辛逸小声说。 魏娇玲仰头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躲我?不是不想见我?” “我……我……我……” 林辛逸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魏娇玲碰他的时候,他心跳得很厉害,很慌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躲着她。就像现在,看着魏娇玲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淌着一弯清水的眼睛,水润透亮地盯着他。他就心如擂鼓,想……想欺负她。 林辛逸被这个念头吓到了,转身就进屋去了。 魏娇玲愣了一下,看着没影的林辛逸,气呼呼地跺了跺脚! 臭猪头! —— 兴宁侯府。 书房。 兴宁侯与朱淳对弈。 “今日叫你来,有一件好消息告诉你。”兴宁侯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抬眼看向朱淳,“钟鸣躲藏两天,找不到他的人影,本侯还以为他离京了。昨夜里,他去当年的别庄,去取东西。本侯的人发现了,刺他一剑掉进湖里,就在刚才找到死尸,只是他取走的东西不见了。本侯不知道被湖水冲走,还是被人提前一步发现他,将东西先我们一步取走。” “如果被人先一步取走,会不会是宁雅的孩子?”朱淳忍不住猜测,除了宁雅的孩子,没有谁更有嫌疑。 兴宁侯转动着指间的棋子,陷入沉思中,似乎在想这个可能性。最后摇一摇头,“如果是宁雅县主的孩子,不会不将他给安葬了。”眼底闪过寒芒,狠厉道:“本侯已经让人去查,决不能让东西流传出去!” 当年宁雅被关起来,只要一本册子与笔墨,每日都在写着什么,她藏得很严实,除了钟鸣不许人进她的屋子。等她生产之后,只隔一天,就纵火烧屋,那本册子他们谁都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钟鸣特地去取,他不得不重视,里面宁雅记载着重要的东西,否则钟鸣不会冒着性命之忧去将东西挖出来。 或许,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朱淳神色也凝重起来。 这时,施九敲门进来,他跪在地上回禀道:“侯爷,嘉郡王带着一位少年回府。属下监视嘉郡王,那位少年在街上撞倒嘉郡王,嘉郡王从他身上发现宁雅县主的玉簪,还有钟鸣的钱袋子。” “嘉郡王当场认他?”兴宁侯将棋子扔在棋篓里。 “嘉郡王询问他的年纪与家世,邀请他回府小住。那位少年浑身是湿的,冻得昏厥过去,嘉郡王吩咐人抬回府,并未相认。”施九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详细地交代清楚。 兴宁侯与朱淳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看到杀意。 “看来东西被此人取走了。”朱淳在棋盘上放下一子,原来还有一线生机的棋局,顿时变成杀局。 兴宁侯含笑道:“嘉郡王将人带回府,朱弟也该回郡王府了。” “是啊,离府二十年,父母年事已高,我总该要回去尽一尽孝道。”朱淳附应着兴宁侯的话。 兴宁侯欣慰地点了点头。 朱淳从兴宁侯府离开,他就回到宅院里,吩咐妻子贺氏收拾行囊,带着孩子回郡王府。 —— 嘉郡王府。 嘉郡王吩咐人去探查贺平章的身世,将他安置在厢房中,派人去请太医给他诊病。 春寒料峭,湖水冰寒,贺平章冻得病倒了。 嘉郡王站在窗外,观察着贺平章,看着他病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得了重病。 他忍不住抬脚迈进屋子里,细细端看他的容貌,看不出什么来。 嘉郡王妃闻讯匆匆赶过来,声音有些发颤,“朱炀,你找到雅雅的孩子了?”她听说嘉郡王带着少年回府,那位少年手里拿着钟鸣与雅雅的东西,疾步赶过来。 嘉郡王不忍心让嘉郡王妃失望,温声道:“不一定就是他,我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世,等确认之后再说。左右他住在郡王府,也不怕他跑了。” 嘉郡王妃涌现着期盼,迫切,一刻都等不得了,“我看看再说,如果是雅雅的孩子,我一定能认出来!” 不等嘉郡王说什么,嘉郡王妃越过嘉郡王站到床边。看着脸色苍白如纸,依旧俊美的少年,她久久没有动。 朱炀有些担心,走过来,就看见嘉郡王妃泪湿衣裳,忍不住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不是她雅雅的孩子! 看见贺平章的第一眼,她没有任何的亲切感,那一副眉眼,太过陌生,她从中找不到雅雅和玉珩半点相似之处。 “不是的,不必查了,等他醒过来,将他送走。”嘉郡王妃伤怀地往外走,那些人若是以为贺平章是郡王府的外孙,只怕贺平章要遭殃。 嘉郡王劝说道:“查也查了,不差等这几日。你当初见到秦老的外孙女婿,很强烈的感觉到他就是雅雅的孩子,最后他有父有母,并非是雅雅的孩子。感觉是很虚渺的东西,不能全凭它去做判断!” 嘉郡王妃十分固执,“当年你们都说雅雅死了,我觉得她没有死,你们全都不相信,认定是我无法接受痛失雅雅的事实,不愿意大力派人去彻查。李家一直在查找他们出事的真相,亲家当年来府中小坐,告诉我他们不是被劫匪逼落山崖,马上就要查到真相。只可惜那人太可恨,以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李家头上,李家式微,无人为他们伸张冤情,不过一夜之间,锒铛入狱,满府问斩。” 背地里的人,就是担心被揭露,才会斩草除根,妄图永远的将真相掩藏。 元晋帝登基,便彻查起李家的案子,定夺是冤案。 可笑! 太可笑! 还李家清白,人已经不在,又有何意义? 是非黑白,全凭昏官佞臣操弄,公平何在? 嘉郡王妃之所以努力的,绝望地活着,她就是想要好好看看,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何时得到报应!下地狱! “如今雅雅的孩子还活着,说明雅雅当时没有死。当年如果查下去,是不是就能够找到她?李家也不用遭受灭顶之灾?”嘉郡王妃心里恨,恨得无法抑制,恨得寝食难安。 看着那些仇人,逍遥度日,她日日夜夜饱受着煎熬。 如果坏人能够寿终正寝,好人不得善终,她要这善,又有何用? 可是她想起自己的雅雅,离京赴任前一日,对她说:娘,您心善,这世间不会亏待您。无论遇见多少的不公,要一直坚信,我们心怀着善念,总会有回报。那些心怀恶念的人,总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您要好好照顾自己,放宽心,不要太去计较才能过得轻松。 她压下自己心底的恶念,只希望能够真如雅雅所说,上天能够善待她这么一回。将雅雅的孩子送到她的身边,她愿意放下这一切的恨。 嘉郡王浑浊地眸子里布满沧桑与哀痛,他愧对自己的妻子。 这时,门仆来报,“郡王,郡王妃,大少爷一家搬回郡王府。” 嘉郡王妃嘴角缓缓上扬,带着冷嘲,“你前脚将人带回来,他后脚就忍不住回来了。朱炀,你再不将人送走,只怕就成为你儿子刀下魂了!” 丢下这句话,嘉郡王妃回院子里去。 嘉郡王攥紧拳头,眼底布满痛苦与挣扎。 朱淳与贺氏将东西放好之后,夫妻俩带着滋补的药品去给嘉郡王妃请安。 嘉郡王妃以身子不适为由,避而不见。 贺氏体贴的将东西交给婢女,“娘身子不适,我们就不叨扰她清宁,让娘好好安歇。” 朱淳与贺氏离开,朱淳对贺氏道:“你回院子收整一下,虽然我们是庶出,却是郡王府唯一的儿子,今后这郡王府也是我继承,我们既然回来了,一些应酬也该着手安排。” “老爷,那个孩子认回来,爹会不会给他请封继承爵位?”贺氏忍不住担忧。 朱淳笑道:“他姓李,皇上不会如此昏庸。”话音一落,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贺氏觉察到朱淳情绪的变化,看着他满面阴霾,到底没有再问,直接带着婢女回院子。 朱淳直接去会一会贺平章。 贺平章根本没有昏厥过去,而是他想要回郡王府,但是答应太过轻易,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能选择装昏。 郡王府就是龙潭虎穴,他没打算真的认嘉郡王,只是想要借着这股风势尚永安,之后再对嘉郡王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与郡王府撇清关系。 贺平章心里算盘打得精,想要占嘉郡王府的好处,又不想担起相应的责任。 等人全部一走,他动了动眼珠子,睁开眼睛,翻身想要去捞甩在床底下的小册子。 忽而,他动作一滞,装作翻身的姿势,将手垂在床沿,继续闭目睡过去。 那一道探究的视线,盯得贺平章背脊发寒。 许久,门被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周身的气息十分阴寒。他停驻在床边,伸手拿起枕头边的玉簪,仔细端详许久,拇指摩挲着宁雅二字,视线重新落在贺平章身上。 贺平章只觉得后背渗出涔涔冷汗,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手臂上汗毛都竖起来,如果不是极力的克制住,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醒来了,我们就说说话。”朱淳将玉簪放在枕畔,他盯着贺平章眼皮下滚动的眼珠子,忍不住笑道:“我是你的大舅舅,没有什么好拘谨的。”径自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倒茶喝下一杯。 贺平章心说他不是拘谨,而是害怕。 宁雅县主被囚禁,就有朱淳的一份功劳。 他之所以想要算计嘉郡王府,就是清楚朱淳不住在郡王府,他心里都盘算好,在郡王府里尽快与永安联络上,再离开郡王府,不与朱淳碰面打交道。 哪里知道,他住进来第一日,朱淳就回府来了。 “我不是郡王府的子嗣,我的父母另有其人。”贺平章在朱淳面前坦白,不敢欺骗他,就怕丢了小命。 朱淳笑容温和,十分亲切,“别想太多,安心养病。” 贺平章心里直打鼓,总有一种朱淳盯上他的感觉,那一股不安在心底漫开,令他如坐针毡。 这时,婢女端着汤药进来。 朱淳挽着袖子接过,“我来吧。”一手端着碗,一手捏握着勺子搅动,待汤药冷了,再递给贺平章,“能坐起来自己喝吗?” 贺平章佯装虚弱,他指着桌子,“大人,你先把汤药放在桌子上,我现在没有胃口,担心喝下去全都吐出来,等下再喝。” 朱淳也不为难,将汤药放在小几上,“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贺平章看着朱淳离开的身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心里全是一片冷汗。 他看着小几上的药,经过朱淳的手,他是不敢再喝。 等了一会儿,贺平章撑起身子下床,他去门口察看一下,没有婢女与朱淳的身影,他端着药碗,在屋子里转圈,找合适的地方给倒了。 贺平章推开窗户,将药汁洒在花圃里,准备关窗户,手顿时僵硬住,看着迅速枯萎的花苞,浑身地血液凝固,四肢冰寒。 朱淳搅动着药汁时,他一直紧盯着,根本没有发现朱淳在药碗里下毒。 如果他不是知道朱淳心思阴毒,十分警惕,喝下这碗药,他就没命在了! 贺平章觉得身边危机四伏,朱淳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在,郡王府里的东西,他不敢喝,也不敢吃。 放下汤碗,贺平章躺在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郡王府,他是不能留。 他丝毫不知道,朱淳站在角落里,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朱淳唇角一勾,果然宁雅的册子在贺平章的手里,而且里面记载的就是这些恩怨,否则他态度如此亲和,贺平章初来乍到,并未与他接触过,为何防备他? 只能说明一点,贺平章知道当年的真相。 这一碗有毒的汤药之后,贺平章胆战心惊,送来的水与吃食,他一概不碰。 与文娴赴约,他早饭随便吃一个窝窝头,中饭没有吃,在河里游泳消耗体力,又经过惊吓,早就饥肠辘辘。贺平章逼着自己睡过去,半夜里饿醒过来,大概太过饥饿,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胃部隐隐作痛。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几次想要不管不顾吃下肚子,却迈不开腿。 贺平章勒紧肚子,靠在墙壁上,不但饿,还干渴得难受。喉咙里干干涩涩,张一张嘴,都拉扯着嗓子痛。 忍无可忍,他端着桌子上的托盘,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拉开门,惊动屋子里守夜的小厮。 小厮拢紧身上的被子,见贺平章要出去,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公子,你要去哪里?”看着他手里端着饭菜,“奴才送去厨房就行。” “你带我去厨房。”贺平章指使小厮。 “公子,您去厨房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吩咐奴才就行。您感染伤寒,太医说不要见风,卧床休息。”小厮不同意,坚持让贺平章躺床上休息。“奴才若是照顾得疏忽,明日郡王问罪,奴才担不起罪责。” 贺平章心里憋屈,被一个奴才压在头上! 偏他不能发作! 将托盘往小厮手里一送,转身重新躺在被窝里,“行了,我哪儿都不去,你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来,我肚子饿了。” 小厮‘诶’一声,去厨房。 好一会儿,小厮裹挟冷风进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硬梆梆的馒头,“公子,厨房里只有这个。” 贺平章看一眼干硬的开裂地馒头,十分寡淡,胃口尽失。拉着被子裹住头,侧身背对着小厮,“我不饿,你放下,去睡吧。” 小厮心里嘀咕贺平章难伺候,馒头放在桌子上,躺在被窝里继续睡觉。 贺平章睁着眼睛到天亮,他听见小厮窸窣起身,拉开门,在外与人对话。 “郡王从哪儿找来的人?昨日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大半夜喊饿,让我去厨房找吃的,只剩两个馒头,嫌弃是糙食,瞧不上眼,饿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吵得我一夜没睡好。” “是不是正经主子还不知道,他这般难伺候,差不多就得了。” 小厮道:“若是个正经主子,今后我若伺候他,日子可就难熬咯。” “就算你在他身边伺候,还不美得你合不拢嘴?昨日宫里来人,听说郡王找到小主子,刘公公嘱咐郡王今日留在府中,皇上下朝之后亲自来府中探望小主子。若真的是正经主子,他这般得皇上看重,你今后在府里谁不捧着你?” 贺平章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跳起来。躺一整日,又未进食,双腿踩在云端一般,软绵绵地差点跪在地上。 元晋帝要来? 他的身世没有刻意的遮掩,一查就露陷。最主要的是他看着册子上记载的时间,宁雅县主产子,他还在娘胎里,岁数对不上,如何能顶替? 倒是薛慎之的年纪相同。 贺平章眼睛一眯,计上心来。嘉郡王府,危机四伏,郡王外孙的身份,并不是好事,而是祸端。 薛慎之的年纪与嘉郡王外孙的年纪相当,他又不得许氏喜欢,从小被赶出家门,倒是有点不像亲生的。而朱淳视他的外甥为眼中钉,如果他故意对嘉郡王说他的外甥是薛慎之,这样一来,嘉郡王将薛慎之接回府,他就能借朱淳的手杀了薛慎之! 贺平章血液沸腾,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嘉郡王‘坦诚’。 厨房里送来早饭,十分的丰富,阵阵食物的飘香往贺平章鼻子里钻,他忍不住坐在凳子上,拿着筷子准备挟一只灌汤包。 “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吗?”朱淳的声音响起,吓得贺平章手一抖,灌汤包一骨碌滚落在地上。朱淳看着脚边的灌汤包,拿着一双筷子夹起来放在桌子上,“怎么这般不小心?病情还未痊愈,手脚无力?若是如此,可以叫婢女给你喂食。” “不,不用。”贺平章一口拒绝,饶是肚子再饿,他也不敢碰。 嘉郡王走进来,看着早饭一口没有动,皱紧眉头道:“在府中住得不习惯?饭菜都不喜欢?你昨日粒米未进,今日再不吃对你病情恢复不利。” 贺平章一见到嘉郡王,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他连忙跪在地上说道:“郡王,我并不是县主的儿子。昨日我听府里下人聊天,县主的儿子如今虚岁二十一,而我今年的虚岁才刚好二十,整整小了一岁。您不信,可以派人去杏花村查,问接生婆就知道了。” 虽然惋惜不能利用郡王府的势力,迎娶永安,但是能够让朱淳除掉薛慎之,也不算太大的遗憾。 嘉郡王一愣,虚数二十? 是了,过了年节,未到生辰,就不满实岁。 宁雅的孩子,如今是实岁二十。 “你吃完饭再说。”嘉郡王脸色不变,示意贺平章起来。 贺平章急忙说道:“我知道谁是宁雅县主的孩子,给我东西的那个人,他临死前告诉我,让我遇见您的话,就将宁雅县主的孩子下落告诉您。昨日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没有透露口风。” 朱淳眼睛一眯,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贺平章亲口承认遇见钟鸣,已经能够断定东西在他的身上。 至于他说钟鸣告诉他宁雅孩子的身世,简直一派胡言,钟鸣夜里落湖,昨日打捞上来已经完全浮肿,可见晚上就已经死了。晌午的时候,贺平章在街上遇见嘉郡王,而那时候他浑身湿透,惊魂未定,显然是发现失去的钟鸣不久,那时候钟鸣已经死了,所以不会存在告诉他宁雅孩子的下落。 显然是贺平章发现自己对他起了杀机,所以故意随便找个人顶替宁雅孩子的身份,借此引开他的注意力。 可笑,贺平章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杀他,以为自己因为他是宁雅的孩子而杀他! 好一招借刀杀人! “薛慎之!他就是宁雅县主的孩子,如今正是实岁二十。你们若不信,可以去调查!”贺平章将薛慎之的名字吐出来,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娶永安固然重要,但是性命更重要!“我姓贺,是杏花村里正的次子,你们在村里一问就知道了。” 贺氏正好带着绣房的绣娘过来,打算给贺平章做两身衣裳,听到她的话,不由得问道:“你爹是贺良广?” “正是。”贺平章心中一惊,未料到竟然有人认识他爹。 贺氏上下打量贺平章一眼,不禁失笑道:“如果他是贺平章,那他的确不是县主的儿子。我爹出自杏花村,与贺平章是同宗,我爹是他的叔公,正是他出生那一日,我爹升迁,他的名字还是我爹起的,因此我记得十分清楚。” 有贺氏作证,贺平章很快洗清嫌疑。 贺平章连忙说道:“我不是县主的孩子,薛慎之才是,我没有撒谎!”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 嘉郡王心里想着贺平章的话,他说薛慎之才是宁雅的儿子,他的老伴也说过薛慎之像他雅雅的孩子! 只是听闻薛慎之的家世,他们便否认了。 如今贺平章提起来,嘉郡王忍不住想难道薛慎之真的是雅雅的孩子? 嘉郡王打算回书房时,派人去查探真相。 而这边的消息,只字不漏的传到嘉郡王妃的耳中,她情绪十分激动,按耐不住,带着沉香去松石巷。 嘉郡王妃的直觉薛慎之会是她的外孙,如今贺平章亲口承认,钟鸣指认薛慎之是雅雅的孩子,这一定没有假了! —— 松石巷。 商枝大清早盘腿坐在床铺上,她看着床铺上的襁褓,上下左右反复看几遍,也没有从中看出一点花样来。 薛慎之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襁褓上看见朱静婉的名字。 薛定云这个时候,让林辛逸将东西捎回京城给他,说明他的身世有问题,否则不会送襁褓进京。 薛慎之这些年从薛定云与许氏的态度中,最初有些猜测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却是一直没有证据,他只能以为是亲情缘薄。而这个襁褓,是薛定云透露的一个信息,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孩子。之所以送到京城,因为朱静婉的名字。朱是皇室姓氏,他希望自己在京城找到亲人? “你打听到这个名字是谁吗?”商枝抬头问薛慎之,“会不会是公主?” 薛慎之缓缓摇头,“嘉郡王嫡女宁雅县主的闺名是朱静婉。” 他神色复杂,记起那一日在秦家,嘉郡王妃的神情,握紧袖中的拳头。 商枝心中震惊,朱静婉是宁雅县主?那么薛慎之极有可能是宁雅县主的儿子? 她一颗心迅速往下沉,记起在宫中与钟院使的谈话,这也就能说通,哑医对待薛慎之古怪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薛慎之的身世。 哑医现在有危险,薛慎之的身世暴露,会不会有危险呢? 商枝忍不住跪在床上,内心不安地抱着薛慎之,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慎之,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你暂时不用去想,还有几日便会试,专心考试就行,一切等这之后再说。” 薛慎之将她拢进怀中,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你别担心,我不会分心。” 商枝点了点头。 薛慎之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取下衣裳给她穿好,一起洗漱后,两个人吃完早饭,薛慎之出门去书院。 商枝将他送出门,折身回屋子里,床铺上换下来的衣裳与襁褓全都不见了,她脸色一变,去澡堂里,就看见沈秋将一堆衣服泡进木桶里。 “别动!”商枝走过来,翻出襁褓,已经被水浸泡透,往下不断滴着水。 沈秋看着襁褓就知道闯祸了,她解释道:“小姐,你换下的衣裳都在床铺上,襁褓夹带在里面,我没有注意看。” 商枝摆了摆手,“你别放在心上,不是多大的事情。我的衣裳你不用洗,我的事情不习惯别人做,你放着等会我自己来洗。”拧干襁褓的水,商枝将襁褓晾晒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忽而,她的手一顿,看着襁褓素色内衬,洇出墨黑色。 商枝连忙将襁褓收进屋子里,她拿着剪刀,顺着缝合口拆开,就看见里面夹带着一块锦帕,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父母姓名。 商枝看着母亲朱静婉,父亲李玉珩几个字,心绪复杂难言。视线落在生辰八字上,与薛慎之如今的生辰相差半个多月。 叩叩! 门板被敲响,商枝来不及反应,院门自己开了。 宅子小,院子不大,商枝没有关屋门,正对着院门,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嘉郡王妃看见手里的东西,想藏起来也来不及。 何况商枝也不打算藏,她参加嘉郡王妃的寿宴,见到她脆弱而又悲恸的一面,仿若是一副空荡的躯壳,是仇恨支撑着她活下去。她不忍心叫一个渴盼着亲缘的迟暮老人,生活在无望的悲绝之中,在仇恨中度过晚年。 沉香搀扶着嘉郡王妃进来,一进屋子,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襁褓。这是她看着雅雅一针一线绣制出来,如何也错认不了。 嘉郡王妃手指颤抖,她拢起襁褓,泪水从她浑浊的眼底流淌而下,那般的悲绝。 商枝喉口被哽住,她嗓音沙哑地说道:“您来这里,是听到一些风声,慎之有可能是您的外孙。”她将湿透地锦帕递给嘉郡王妃,“这是宁雅县主留下来的东西,缝制在襁褓的夹层里。” 嘉郡王妃一眼认出是宁雅的字迹,她紧紧地将这方手帕攥进掌心,“我不会认错,他就是雅雅的孩子,我的外孙。” ------题外话------ 哈哈哈~小绫子也写着好饿,上架后,没有特地减肥,饮食正常,居然瘦了七八斤,哈哈哈~比我踩单车还要有效。这是熬夜减的肥,还是应证那句动脑子能够消耗脂肪?~o(=nwn=)m笔芯,么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薄命,会试! 嘉郡王妃从悲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止住了哭声,内心深处只有一片激动与喜悦。 虽然至今不知宁雅的下落,但是她留下一息血脉。 她地内心得到一丝慰藉。 “慎之他……” “慎之去国子监念书,要晚上才回来。”商枝煮两碗茶出来,放在嘉郡王妃面前,“您先喝一杯茶,祛寒。” 嘉郡王妃觉察到手指通红僵硬,在小辈面前失态,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抚弄着鬓角的银发。捧着一碗红枣姜茶,冰冷地掌心一片暖意,浅浅饮几口,温暖地热流漫向四肢百骸,体内地寒气被驱散。 商枝看着嘉郡王妃死寂般的眼睛里,焕发出光亮,那是对生活有期盼。那一张宛如佩戴上面具的面容,在这一刻被卸掉,淡淡地哀愁被喜色覆盖,眉眼间地温婉,十分平易近人。 “郡王妃,我知道您盼望着亲人回到身边。慎之手边有襁褓与宁雅县主留下的手书,但是他究竟是不是,还需要请人亲口询问薛伯父,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年那个时间点,许氏的确怀有身孕,这是做不得假,薛伯父也是请稳婆摔断的腿。如果慎之真的是您的外孙,就是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商枝认真地给嘉郡王妃分析,也是做一下预防,万一若不是,也有一个心理准备。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去杏花村询问薛定云,如果慎之是雅雅的孩子,他们对慎之十分苛待,却也有几年养育之恩,如果不是他们,慎之说不定……总之,会感激他们。” 商枝颔首,嘉郡王妃性子温良,方才会将朱淳视若己出,只可惜朱淳并不感念恩情。 朱淳生母一事,怨不得嘉郡王妃,更与宁雅无关,他是以怨报德。 “若是慎之真的是宁雅县主的孩子,我有一事请求郡王妃体谅。您想要认亲,等科举之后再认亲。他十年寒窗苦读,我不希望因为这一重身份,让他在仕途上出现岔子。当然,您会说以如今郡王府的地位,他不必辛苦科举也能蒙荫。慎之有他的骄傲和抱负,我想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努力站在他想要的位置。”商枝想到嘉郡王府的恩怨,她自私的不想要薛慎之认亲,去趟浑水。但是他心底是渴盼着亲情,嘉郡王妃对亲情的期盼,也让她于心不忍,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让他们血脉分离。 那是薛慎之的人生,她不能过分的去干涉。她能够去做的,只有支持与陪伴! 嘉郡王妃默然,良久,她轻轻点头。 商枝捧着一碗热茶,喝一口,她缓缓地说道:“郡王妃,郡王府的恩恩怨怨,我并不太清楚,只听秦老夫人提过一些,朱淳对您怀有敌意,我不知道慎之若是回府,他若是做出一些下作手段,您会如何处理?” 毕竟宁雅县主出事,与朱淳脱离不了关系,朱淳依旧在郡王府过得很好。如果他们因为朱淳是郡王府唯一的子嗣,留下他继承爵位,传承香火,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包庇朱淳,那恕她不能让薛慎之回郡王府。 “枝枝,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为何不处置朱淳,这件事你别问。慎之回郡王府,我就算是舍下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受到威胁。朱淳若是对他动手,我不会收下留情。”郡王妃表明她的决心。 商枝微笑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们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是商枝行事的准则。 “我只想好好守着雅雅留下的孩子。什么大局为重,什么温良贤淑,我所受地这些教育,让我失去亲生骨肉,还能如何去以德报怨?”嘉郡王妃苦笑一声,“你说的对,就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慎之安心科考也好,这些年我不大管事,府中我也该好好收掇收掇。” 商枝说的这一番话,就是希望嘉郡王妃能够立起来,有她在府里做主,朱淳也难以翻天,他不过一个庶子,还能够越过嫡母去? 嘉郡王妃小坐一会,她便回到郡王府。 贺氏正在正院等着嘉郡王妃,这些年他们搬出郡王府。郡王府嘉郡王妃并不管事做主,一切都是管家在打点,有重要的事情方才来请示嘉郡王妃。如今他们搬回嘉郡王府,自然要把掌家权握在手里。 “娘。”贺氏见到嘉郡王妃唤一声,抬头看着嘉郡王妃满脸冷肃地模样,心中暗自想着,贺平章说的那个薛慎之,或许不是宁雅的孩子,嘉郡王妃失望而归?“娘,您与爹年事已高,我们搬回来,孝敬你们,为你们分忧,让你们晚年好好享福。” 嘉郡王妃并未理会贺氏,直接坐在主位上,她对沉香道:“去请管家。” “是。”沉香快步离开。 贺氏心中一喜,嘉郡王妃这是打算将权给她,“娘,您放心,儿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会将府里上下打点好。” 嘉郡王妃掀着眼皮子,这才正眼看她,“你父亲是三品官的出身,你是嫡女不错,你嫁的是庶子,也随他是一个庶妻。府中庶务交给你打点,府外的应酬让你去应付,你让那些诰命夫人,宗妇如何想?以为这嘉郡王府真的没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妻去羞辱她们?将一个个得罪狠了,让嘉郡王府推上风口浪尖?” 贺氏脸色一变,当年她嫁进郡王府,她爹还不是三品大臣。 “娘,相公是放在你膝下教导……” 嘉郡王妃毫不留情地说道:“放在我膝下教导,也抹不去他体内低下的血脉,做的事情也下作上不得台面。我与郡王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郡王府交到他手里?郡王只有他一子,宗室却不止他一个。好在我身子骨算硬朗,还能从宗室挑选一个过继,撑起郡王府的门庭。” 面对突然转变的嘉郡王妃,贺氏险些招架不住,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过继? 这个时候过继,老爷岂不是成为笑柄了? 人人都认为这嘉郡王府是他继承! 这时,管家与沉香一同过来,他从沉香口中得知郡王妃要重新掌权,将印章与账房钥匙带过来,一并交给嘉郡王妃。 “郡王妃,账本全都锁在账房,老奴等下给各个铺子与庄子的管事送口信,让他们明日来郡王府,您与他们对账立规矩。” 嘉郡王妃将印章与钥匙收起来,“朱淳住的院子是正院,郡王世子的规格。管家,你在郡王府几十年,这一些规矩都不懂?比照其他亲王府庶出的规格,多出的人数裁减,可不能乱了套。” “是。”管家应下,心底暗暗心惊,郡王妃这是大刀阔斧,准备动大老爷了? 贺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嘉郡王妃一口一个庶出,比照其他的庶子规格,这不是将老爷的脸皮子丢在地上踩?不得叫人笑话死? “娘,相公……” “住在郡王府,就得按照规矩办事。贺氏,你也是从书香门第出来,这些规矩不用我说,你心中该有数。”嘉郡王妃裁减人数,就是要削弱他们的力量,吩咐管家道:“立即执行。” 贺氏还想说什么,见管家离开将他们将院子腾出来,然后裁减人数,连忙跟过去,生怕管家动了不该动的人。 嘉郡王妃按揉着太阳穴,满面疲态。 “郡王妃,您这么做,奴婢担心朱淳会狗急跳墙。”沉香将自己心底的担忧说出来。 嘉郡王妃冷笑道:“他不会。” 而且,嘉郡王妃就等着朱淳狗急跳墙,一举将他给拿下。 朱淳有几分脑子,他想要继承爵位,一定会选择忍辱负重。 “放出消息,我要在宗室挑选十二岁至十六岁的男子过继。”嘉郡王妃垂着眼睑,人人都认为朱淳会是继承人,虽然是庶子,在权贵圈却得到人认可,而她若是挑选一个教养几年便能够支撑门庭的继承人,也能够分化朱淳的势力。 这一刻,嘉郡王妃不禁庆幸,当年想要看朱淳的品行,因而并没有将朱淳记在她的名下,便是防备着他心术不正,若是记在她的名下,便能够名正言顺继承爵位。非但不能成为雅雅的靠山,还会成为雅雅的厄难,事实也是如此,雅雅因他而死! 过继一事,也是对朱淳的警告。 沉香惊异道:“郡王妃,您是打算将郡王府交给小主子继承?” 郡王妃摇了摇头,“朱淳将郡王府视作囊中物,若是给慎之,只怕他会对慎之动手。慎之有自己的能力与抱负,这空头架子,要来何用?” 意思是真的打算过继一个过来,制衡朱淳。 嘉郡王妃说做就做,她邀请宗室的人来府中做客。 朱淳听后,气怒地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一地,满面阴霾。 贺氏焦急地问道:“老爷,院子难道腾出来?我们如果腾出来,真的让郡王妃过继一子过来,只怕我们在贵族圈里难以立足。” 朱淳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除了忍,别无他法! 郡王妃这是准备打击报复他了! “搬!裁人!她如何说,我们照做!”朱淳一拳锤在书案上,憋着一肚子窝囊气。 他如果不按照嘉郡王妃的去做,一顶不敬嫡母的帽子扣下来。 嘉郡王妃开口,元晋帝没有不答应的。 他必须要敬着嘉郡王妃。 贺氏忍不住多嘴道:“你现在为皇上办事,你请爹去请封世子,皇上会批下来。” 朱淳眸子里晦暗不明,他只是元晋帝眼中的一条狗。顺眼养着,不顺眼哪里能留着?他若是敢言语有威胁之意,只怕不等嘉郡王妃动手,元晋帝第一个就要除掉他! “闭嘴!”朱淳阴晴不定,他握着拳头道:“你顺着郡王妃,她给你气受,你也得忍着。” 贺氏满腹委屈。 这时,有人过来禀报,“主子,贺平章逃了。” 朱淳厉声道:“追!” “是。”来人准备退下去,就听朱淳道:“就地处置了。” —— 贤德殿。 云姑姑吩咐下去的侍卫,并没有找到水底的人,只得将文娴带进宫。 文娴一进寝宫,立即跪在地上,“姑姑,不是我害的表姐,是那个穷酸书生,他想要尚公主,利用我找人欺辱表姐。姑姑,娴儿知道错了,今后会对表姐忏悔。” 文贵妃目光冰冷如刀地射向文娴,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若不是她是礼王妃,她有千百种手段对付她,让文娴生不如死!如今不得不顾及礼王。 “你怨恨本宫未给你求来如意的亲事,将心中的怨恨,报复在永安身上。”文贵妃握紧扶手,永安半夜惊醒过来,若不是有宫婢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早已寻短见。她好好的女儿,被文娴给害了! “不不不,姑姑,娴儿没有,不敢怨恨姑姑。”文娴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浑身颤颤发抖。 “不敢?”文贵妃面色阴沉,步步走到文娴的面前,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求饶,一副无辜的模样,怒气填胸,“你不但敢,还敢做!” “姑姑,娴儿……啊……” “啪”地一声,文贵妃扬手一巴掌打在文娴的脸上,狠狠掐着她的下颔,逼迫她仰着头,望着文娴眼底的惊惧,文贵妃冷声道:“平日里本宫待你不薄,永安将你这个表妹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谁若是让你受委屈,她必然为你讨个公道。而你又是如何回报她?文娴,若不是你是礼王妃,本宫要将你千刀万剐!” “姑……姑姑……”文娴被文贵妃掐得满脸痛苦,面皮被尖利地指甲划出血痕,她抓住文贵妃的手,张口想要求饶,“姑……姑姑,娴儿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我这一回……” 文贵妃将文娴狠狠甩在地上,看着文娴捂着下颔干咳,意味不明道:“你是礼王妃,又是我的侄女,你难得犯一次错,本宫还能杀你不成?”对云姑姑递一个眼色。 不杀她就好! 文娴心中松一口气,下一刻,被云姑姑掐着下颔,将一粒药塞进她嘴里。 文娴脸色骤变,她抠挖着咽喉,药丸早已顺着喉咙滚落下肚。 “行了,你回府去吧。你对永安做的事情,一笔勾销。”文贵妃俯视着文娴,看着她满面泪痕,不禁勾唇道:“再晚,本宫就要改变主意了。” 文娴担心吃的是毒药,听到文贵妃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的爬出贤德殿。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文娴闷着头跑,离开贤德殿一段距离,她靠在树干上喘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宫门离贤德殿很远,她是被云姑姑带进宫,自己跑出来,没有安排软轿,只能走出去。 文娴心里发慌,等她走到宫门口,只怕已经下钥了。 她快步往宫门走去,寒冷地晚风吹刮在身上,文娴并不觉得冷,反而口干舌燥,心里燥热起来。抬手擦去额头上的薄汗,文娴感受着体内的异样,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 不敢停留,文娴越走越快,到最后她跑起来,恨不得立即跑出宫门。 身体也越来越热,小腹里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皮肤也干渴起来。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她双腿发软地倒在地上。冰凉地触感,让她舒服地呻吟。文娴连忙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终于醒悟过来,她这是中药了! 文娴惊慌失色,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软倒在地上。浑身热得她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摩擦,汲取冰凉缓解身上的药效,却生出更多的渴望。双手随着身体的反应,去扒身上的衣服。她的理智尚存,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行为。 文娴绝望了! 她狠狠咬着舌根,剧烈地痛楚让她停止手上的动作,往宫外爬去。 “这是哪个宫里的人?” 耳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文娴克制不住地伸手朝对面的人拽去。 内侍吓一跳,连连往后退,看着文娴的生面孔,从她的穿着认出是哪家的夫人。 “你快去找人,将这女人撵出宫去。”内侍吩咐同伴。 文娴却扑过来,将内侍抱住,双手撕扯着内侍的衣裳。吓得内侍脸色煞白,尖细地叫喊着,“快将这疯婆子拉开!” 能够进宫的人,身份都不低,一眼就能够看出文娴中药,这些人哪里敢碰?根本不敢上来解救被文娴缠住的内侍,撒腿跑了,只恨没有看见这一幕。 内侍狠狠地推开文娴,文娴跌倒在地上,被内侍踹一脚,她根本不知道痛,抱住内侍的腿,爬上去双腿缠住内侍,“热,我好热,给我,你快帮帮我……” “啊!”内侍的衣裳被扒开,他尖叫一声,胸口一痛,被文娴粗鲁的咬上来。 内侍被文娴扑倒在地上,他吓得肝胆俱裂,就怕有人看见,他脑袋都保不住。双手乱摸,摸到一块石头,狠狠地在文娴头上砸几下。文娴吃痛,内侍趁机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掀开,提着裤子逃命。 药效太烈,文娴对痛觉都麻木了,身上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咬她,抓心挠肺的在地上打滚。 巡逻的侍卫走过来,文娴眼睛发光,抓着前面的一个侍卫,双手双脚缠住他,往他身上乱啃。侍卫被文娴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吓一大跳,脸色不善的单手将她拎开。文娴死活不肯放,力气大的惊人,嘴里念叨着,“热,我好难受,给我,求求你给我……” 侍卫脸色难看,双手将她扒拉开,文娴双腿勾缠住侍卫,双手去撕他的衣裳。 其他的几个侍卫回过神来,一人抓着文娴一条胳膊,将她从男人身上拉下来。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是礼王妃!你们敢碰我,小心我让王爷剁掉你们的手!”文娴拼命地挣扎着,手抓不住侍卫,扭动着身子往侍卫身上蹭。 侍卫听到文娴自爆出身份,面面相觑,想要松开文娴,又不敢松开,就怕她缠上来。 “你们去通知皇上。” 其中两个侍卫立即去通禀皇上。 元晋帝一听礼王妃淫乱宫闱,震怒,让刘通去将人带过来,又命人去礼王府将礼王传进宫。 刘通跟着侍卫过来的时候,就看在文娴缠着一个侍卫磨蹭,其他几个侍卫脸上都有血印子,顾及着文娴的身份,不敢将她给敲晕了。 “将她打晕了。”刘通看着眼前的情形,心往下一沉,文娴分明是中药了。 侍卫得了刘公公一句话,一记手刀将文娴劈晕。 刘通看着挂彩的侍卫,吩咐他带来的两个宫婢,将文娴带到勤政殿。 礼王这时也急急赶进宫,在门口与刘通相遇,目光阴沉地看着衣襟散乱,浑身狼狈地文娴,双手紧握成拳,先一步踏进殿内。 元晋帝看着躺在地上的文娴,脸色铁青,拿着手里的奏折砸向礼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大婚第一日,不来宫里请安谢恩。一个女人都管束不住,在后宫……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礼王连忙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疏于管教,愿受责罚。” 元晋帝切齿地指着礼王,一甩袖,在玉阶之上来回踱步,不知该如何处置文娴。她的所作所为,就该弄死了。但是文娴与礼王成亲才一日,传出文娴的死讯,定有不好的传言流传出去,顾惜着皇家颜面,元晋帝最后下定夺,“你带回去将人管教,时机一到,处置了。” “儿臣告退。”礼王应下,抱着文娴往外殿外走。文娴清醒过来,双手往礼王衣裳里钻,礼王脸色难看,将她打晕了,带出宫。 元晋帝目光阴鸷地看着离去的礼王,下令道:“参事的人,都处置了。” “是。”刘通应声。 “文伯府教女无方,丢尽皇家颜面,取消爵位世袭罔替,罚俸禄三年!”元晋帝心里怒火难平,他指着刘通道:“立即着内阁大学士拟旨!” “是。”刘通立即出宫请内阁大臣徐耒进宫拟旨。 元晋帝捂着痛得欲裂的脑袋,坐在龙椅里,印堂上隐隐的灰暗略带黑色。 而礼王将文娴关押在僻静的厢房中,勒令下人抬一桶冰水过来,安排两个粗使婆子,“她醒过来,将人丢进木桶里。” “是,王爷。”婆子将文娴扶着放在床上。 礼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不久,文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嘴里喊着,“热。” 婆子抓起她丢进冰水里,彻骨的寒冷令文娴瞬间清醒过来,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摁进水里。文娴扑腾着挣扎,快要闭过气去,那只手松开,她吐出一口水,大口大口的喘息。下一刻,又被摁进水里,将要窒息再将她放出来,反复折腾大半宿,文娴去掉半条命,体内的药效解了,才将她拎出来,丢在床上。 文娴双眼喷火,指着两个婆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将我溺在水里!明日让王爷,将你们统统杖毙!” 婆子们早就听到风声,王妃不得宠,洞房被冷落,她在宫里做了丢尽皇家颜面的事情,王爷将她关在这里,文娴这辈子没有翻身的可能! “王妃忘了自个干的丑事?老奴也是奉命行事,王妃还是好好在这里反省,说不定有活命的机会。”婆子丢下这句话,离开屋子,嘭地关上门。 婆子的话让文娴心中惊慌不已,那些被忘掉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呈现,全是她向侍卫与太监求欢的画面,文娴脸色煞白,气焰顿消,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耻辱与恐慌。她在皇宫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最后惊动皇上,却没有将她处死,很大的原因是念在礼王新婚的份面上。 想着婆子的话,文娴浑身发冷,礼王是不打算让她活了。不是将她关到死,就是等一段时日,再找个契机让她暴毙。 她不想死!她还这般年轻! 文娴顾不得身上的虚软,脱掉身上湿透的衣裳,跳进冰水里,狠狠擦拭被太监和侍卫碰触过的身体,眼底布满嫌恶之色,恨不得将那些下贱的人,全都给杀了! 心里怨恨文贵妃狠毒,下手半点不留情,给她吃chun药,就是让她淫乱宫廷! 皮都快要搓掉,冻得浑身僵硬,文娴才从冰桶里爬出来,皮肤全都变成青色,牙关打颤,从箱笼里翻出一件衣裳穿上,‘阿嚏’一连打几个喷嚏,文娴吸一吸堵塞的鼻子,去开门。门板已经上锁,掌心拍红了,外面也没有动静。 文娴看着屋子里紧闭的窗户,推开窗子,惊喜地发现窗子没有被封死,她踩在凳子上翻出窗户,从后门跑出去,打算回文伯府,求她娘救命。 守门的婆子,就是将她按在冰水里的两个婆子,文娴脸色一变,她躲起来,等明早换人的时候再跑出去。 天蒙蒙亮,婆子已经被人替换走,文娴躲在草丛里,四肢冻得僵硬。中药后身体本来就虚弱,冰水里泡很久,吹半宿冷风,文娴病倒了,脑袋昏沉,浑身滚烫。她摇了摇头,支撑住,堂而皇之地走出后门。 婆子认出文娴是新王妃,并没有阻拦,只是心里嘀咕着,王妃大清早从后门离开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王妃是逃跑了! 礼王府派人出来追拿文娴。 文娴一出府,就往文伯府跑。发现有人在追拿她,文娴东躲西藏,脑子昏昏沉沉,慌不择路,跑到繁华的街道。她喘着粗气,抬头茫然地看着四周,忽而,目光一顿,他看见人群里鬼鬼祟祟地贺平章! 心里涌起怒火,如果不是贺平章,她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种下场?不是这个贱人的诬赖,她还是风光无限的礼王妃! 文娴咬着牙根,含恨地朝贺平章走过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一下子被困在人潮中,看不见贺平章。手腕突然一紧,她被大力的朝一个方向拽去,贺平章的面容在她面前一闪而逝,胸口剧痛,一把剑从胸口贯穿,身后也传来一道闷哼声,贺平章被刺穿文娴的剑扎伤胸口。 他忍着痛,将文娴往前一推,顺着人潮散去。 刺客拔出剑,文娴扑通倒在地上,胸前的血窟窿汩汩冒着血。 周遭的百姓受到惊吓,尖叫着,“杀人了!出人命了!” 刺客看着混乱的人群,不见贺平章的踪影。 贺平章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僻静地巷子里蹿去,冷汗滴落进眼睛,肩膀往眼睛一擦,他看见一户院门打开,文氏拿着帷帽戴在头上准备离开。 “扑通”一声,贺平章摔在门口,站在门内的宝翎看一眼贺平章,又看一眼文氏,示意她快点离开。 文氏颔首,脚步蹒跚的离开。 宝翎看着眼前的人,唇边浮现一抹冷笑,这个人不就是文娴联手,谋夺永安清白的男人? 贺平章伸出手,向宝翎求救,“救……救我……” 宝翎踱步至他的身边,讥诮道:“本宫为什么救你?” 贺平章从怀里掏了掏,拿出那本小册子。 宝翎看着皱巴巴的小册子,皱起眉心,捡起来翻看,越看越心惊,她捂着心口,目光凌厉地看向贺平章,“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捡……捡的……”贺平章十分虚弱,看着掌心暗黑的血,剑上涂了毒药。 宝翎攥紧手中的册子,她终于明白父皇为何不重用兴宁侯,却处处维护兴宁侯,原来是有把柄在兴宁侯手里。难怪兴宁侯是父皇宠臣,行事却不敢嚣张,也是怕被父皇给除掉。 贺平章‘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宝翎看着面色青白的贺平章,沉吟片刻,吩咐香凝道:“将他拖进去,请郎中过来。” 郎中急匆匆过来给贺平章诊脉,检查胸口的伤势,摇头道:“他毒入肺腑,没有办法根治,吃药压制,最多只能活一年。” “一年?” “是的,他的毒在肺腑,我给他施针压制毒素,可能每日都要受心绞痛之苦。”郎中给贺平章施针,清理伤口,包扎好,留下药方离开。 宝翎看着半死不活的贺平章,冷哼一声,“薄命相。” “公主,如何处置他?”香凝在一旁问道。 宝翎看一眼手中的册子,好歹他给她送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留一个人照看他。”是死是活,就与她无关了。 香凝安排一个婢女留下来,照看贺平章的生活起居。 “回宫。”宝翎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一事,“今日初几?” “回禀公主,今日初三。” “初三……还有六日科考。”宝翎嘴角弯了弯,商枝的未婚夫婿,不就是进京参加科举吗?“十年前会试贡院,生出火灾,烧死举人九十余人,烧伤者不计其数,令人不胜唏嘘啊。” 二月是大风肆虐的时节,考棚是木板与苇席搭建,一旦起火便是火烧连棚。 宝翎目光微微闪了闪,准备动用关系,将薛慎之安排在靠近火号的考棚。 —— 国师府。 文伯爷求见,一见到楼夙,跪在地上哭求,“国师大人,小女被人算计中药,才会举止出格,皇上降旨取消爵位世袭罔替。如今小女被人杀死于闹市,皇上只派人彻查,并未收回成命。下官恳请国师在皇上面前,为下官求情,美言几句。” 楼夙将最后一字写下,经文算是抄完了,他晾干墨迹,这才抬头看向文伯爷。 “伯爷还记得之前替文小姐求药方,签下契书一事?”楼夙将契书拿出来,扔在文伯爷脚边,“你将兴宁侯府这几十年来做的罪孽,证据悉数取来,抵这一纸契书,本座再向你请求皇上开恩。” 文伯府与兴宁侯府是姻亲,兴宁侯府犯下罪恶,文伯府也有牵扯,文伯爷手里多少有罪证在。 “这……” “文贵妃与伯爷兄妹情分,并不亲厚。”楼夙漫不经心的提起。 文伯爷心中凛然,文娴中的药就是文贵妃下的,她为永安一事,将他记恨上。文娴一死,让礼王丢尽脸面,礼王那边靠不住,他又与兴宁侯撕破脸,如今文贵妃也将屠刀指向他,只有求得国师的庇护。 但是将兴宁侯的罪证给国师,他也将自己的命脉送到国师的手里。 “你以为没有那些罪证,你就能避开劫难?”楼夙轻笑一声,似乎在讽笑他不自量力。 文伯爷握紧了拳头,佝偻着背脊跪在地上,心中最后一线生机似乎被楼夙掐灭,他长叹一声,“我给。” 楼夙眼底并无波动,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 “几十年的证据,我需要时间,半个月!”文伯爷提出时间上的宽限。 楼夙手指叩击一下桌面。 准了。 文伯爷心情沉重地退出三清殿,他不能让爵位断在他的手里,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一走,净月捧着一叠资料进入三清殿,“主子,属下已经查明,贺平章是杏花村里正贺良广与邓桂花之子,他的身世并无异样,遇见钟鸣是意外。另外,钟鸣已经死了,他去别庄取东西被兴宁侯的私兵截杀。” 楼夙垂着眼眸,辨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还有一事,当初嘉郡王妃误认薛慎之为宁雅县主的孩子,据说他的样貌与宁雅县主、李玉珩有几分相似。正好他也是杏花村人,属下一并将他查了。”净月将薛慎之的资料放在楼夙手边,“薛慎之是宁雅县主所出!” 楼夙眼中波澜剧烈的晃动。 净月道:“二十年前,薛定云的妻子许氏生产那一日,薛定云去请稳婆,半路上捡到薛慎之,因为救薛慎之摔断一条腿,薛大虎将人带回去,再去请稳婆,许氏生下死胎,在乡下生死胎会传出闲话,名声不好听,薛定云夫妻将此事隐瞒下来,将薛慎之当做亲生儿子养着,许氏却怨恨薛慎之,因为他的缘故,耽误请稳婆接生,才会害得她的儿子胎死腹中。这些年一直苛待薛慎之,直到薛大虎救薛慎之而死,许氏无法容忍,将薛慎之赶出薛家。” 楼夙沉默良久,他问,“为何胎死腹中?” 净月解释道:“属下找了稳婆查证,她记起这一件事,孩子并非是因为耽误时间而胎死腹中,胎儿在腹中死了几日,脐带绕着脖子窒息而亡,许氏不愿相信,认定是薛慎之的到来,克死她的儿子。” 楼夙点了点头,并未拆开资料,而是往净月面前一推,“送到嘉郡王府。” “是!”净月拿着资料送去嘉郡王府。 嘉郡王妃反反复复看着资料,确定薛慎之是她的外孙,压在心口的大石落下,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薛慎之,她记起商枝的话,又想起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强行按耐住要见外孙,与外孙相认的冲动,吩咐沉香准备香油钱,她要去国寺住几日,在菩萨面前还愿。 —— 商枝提心吊胆几日,就怕嘉郡王妃找上门来,招来其他的是非,扰乱薛慎之清净。直到科举的前一日,嘉郡王妃那边都毫无动静,反而传出嘉郡王妃要从宗室过继,打压庶子。 京城里的贵族圈闻到风声,宴会邀请宾客,直接请嘉郡王妃,并不再给贺氏递帖子。这一举动,足以说明圈子里的人,到底是看中嫡庶之别。 之前嘉郡王妃不管事,朱淳是公认的继承人,自然会给贺氏送帖子,与下一任郡王妃打好关系。如今事情有变,都是正经的嫡出,谁会自降身份接待庶出? 嘉郡王妃的手段,让商枝挺欣慰,至少她在表明态度,为了薛慎之,她愿意重新出现在人前,拾起她应有的权利,尽她所能为薛慎之挡风遮雨。 只因为她一句话,嘉郡王妃再想念薛慎之,都能克制不来相见,足以说明薛慎之在她心底有多重要。 商枝将那一日与嘉郡王妃的谈话,全部告诉薛慎之,薛慎之也赞同。商枝反倒过意不去,是她擅作主张了。 “等你科考完,去见一见嘉郡王妃。”商枝将锅里煮的水煮鸡蛋捞出来,装在碗里晾着,给薛慎之明天带去考场吃。 薛慎之沉默半晌,方才点头,“好。” 商枝朝他笑了一下,数一数鸡蛋,一共十八个,会试有三场,每场三天,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八号。好在春闱不比秋闱,食物只要不加水,可以保存七八天。 她特地割了几斤牛肉与猪肉,全都切成条腌制,放在锅里用油炸干,加一些调料,并不放很辣,只是加一点辣椒粉,香辣鲜美的气味扑鼻,商枝尝一根肉干,十分入味有嚼劲。 商枝将瓷坛子的水渍擦干净,将牛肉与猪肉分装好,叮嘱薛慎之,“你吃的时候,用干净筷子挟出来,这样罐子里的肉干能够储存时间长一点不会变味。” 又给薛慎之做几个大肉包,与一些点心,只够头三天吃,后面的六天,商枝给做的是馒头与烙饼。 薛慎之看着商枝准备满满一大包,不由得失笑,从中拿出九个鸡蛋,“我吃不了这么多,留着明日做早饭吃。” 商枝想一想,包袱里装的干粮足够他参加完考试。 “行吧。”商枝看着薛慎之经过调理,微微红润的面色,准备两壶水,一壶盐糖水给他补充体能的,一壶开水给他解渴,准备得十分充分,“你的学具准备好了吗?还有油灯之类。” “都准备好了。”薛慎之看着商枝操心的模样,忍不住拉着她抱进怀里,想亲一亲她,却被商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我看一看。” 商枝比薛慎之还紧张,生怕他有个不注意漏掉东西,看着篮子里准备的两支毛笔,絮絮叨叨地说道:“两支怎么够,你多准备几支,不占地方,还有墨碇,也多带两块备用,如果这块不好用咋办?”说着去书房取来两块墨碇与几支毛笔。 薛慎之十分无奈,却也由着她,让她放心一点。 一切都准备就绪,两个人洗漱躺在床上,商枝翻来覆去睡不着,“你回房去睡?我怕吵着你睡不好,影响明日考试。” 薛慎之将她搂进怀里,双腿夹住她乱动的脚,“我给你讲一个年兽的故事?” 商枝靠在他的胸膛,听他说讲故事给她听,眼睛一亮,“你还会讲故事?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薛慎之揉着她的脑袋,低笑一声,“我的娘子睡不着,只能出此下策了。” 商枝听到‘娘子’二字,脸颊滚烫,抱着他的腰,缩进他怀中,耳边传来他清润地嗓音,“传说在很早以前的太古时代,有一种凶猛的怪兽,名字叫‘年’,它生性非常的凶残,喜欢吃人……人们就会穿红挂红以示喜庆,并除旧迎新之时大放爆竹,后来‘年’就再也不敢来了。” 这个故事,就是哄一哄孩子,商枝却在他低沉地嗓音中,渐渐地熟睡过去。 薛慎之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眉眼温柔,握着她的手心,在唇边亲一下,将她的脑袋抬起来,被子掖在下颔,拥着她一起睡过去。 天蒙蒙亮,商枝在薛慎之怀中醒过来,轻手轻脚下床,钻进厨房做早饭。 她一动,薛慎之就醒过来,紧跟着起身,洗漱后,帮着商枝做早饭。 早饭做好,沈秋也起来了,摆好碗筷。 龚星辰还未起床,商枝给他留一份,三个人围坐起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商枝与沈秋送薛慎之去贡院。 贡院里已经排起长龙,等着兵卫搜身,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是否有夹带私藏,与乡试的程序差不多。 轮到薛慎之的时候,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大包小包摆在桌面上,兵卫忍不住看一眼几个人。 拆开包袱,闻到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咽咽口水,实在是太香了,又品种丰盛,算是检查最煎熬的一个。其他人不乏出身好的,但是食物的香味却没有这般勾人。 “过!”薛慎之的检查完,确定没有问题,有人给他考棚的牌子。 薛慎之拿着牌子,皱一皱眉。 火号。 ------题外话------ 啊啊啊,终于科考了! 薛哥要崛起了! 能够娶媳妇了! 嘿嘿,小绫子好久没有一章更新一万字加了,今天更新了一万一!棒不棒!希望能够继续保持,么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击报复,母女反目! 乡试避开火号与臭号,会试撞在火号上。 薛慎之心中叹息,天寒地冻,火号倒比臭号好上一些。 商枝却并不乐观,明史上记载几次贡院火灾,天顺七年最为严重,靠近火号若是有意外,便是锁在考棚里烧。 商枝看着他们盯着薛慎之瓷罐里的牛肉条和猪肉条咽口水,她将两罐全都拿出来,放到他们的面前,“两位军爷,能不能行个方便,换一间号舍?” 兵卫看着两罐肉,那香味儿太浓郁,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犯馋,想尝上一口。但是商枝提的要求,却让他们犯难了。 忍住食物的诱惑,兵卫粗鲁地将肉罐子一推,满脸不耐烦道:“去去去,都是按照顺序来!你们是考生,后边都是考生,给你们通融,换个号舍,其他人也提换号舍的要求,这不是得乱套了?” 商枝扶住肉罐子,薛慎之在人字三十号,一排就是三十间号舍,最里面那间隔墙就是伙房。听到兵卫的话,商枝正好眼尖地瞅见分发考棚号的人手里捏着一张人字十七号的考号纸,显然是故意将火号发给薛慎之。 “你们说是按照顺序来,那为啥他手里还留着十七号?还是说我们本来是十七号,你们故意将最后的给我们?”商枝将薛慎之的考号纸扔在桌面上,指着发考号纸的人,让他将手里的考号纸摆出来,“如果真的是按照顺序,我们没话说。” 万全脸色一变,人字十七号他放反了,字面露在外面。万全捏紧手里的一叠考号纸,没有想到被商枝给瞧见了。 “囔囔啥?领了考号纸就赶紧进去,别挡住其他考生检查。你们不想考,收拾东西滚蛋!”万全厉声呵斥。 商枝冷笑一声,“好啊!皇上看重科举,严禁徇私舞弊,你们敢顶风作案,在考号纸上动手脚,别不是收受其他人贿赂!我救治白嵩城一城百姓,算是有功之人,不求你们特殊对待,我的家属反而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你们最好祈求着屁股擦干净了,我告御状,最好别查出什么来!” 撂下话,商枝转身就走。 万全万万没有想到遇见一个硬茬儿,他收到上面的命令,但是上面的官儿再大,也大不过皇上! 若是一般的举子也就罢了,偏偏这娘们救治白嵩城,他们可是听说过,皇上允诺她三个条件,还剩着一个呢! 科举历代严苛,只要闻到风声,便会彻查,何况他是真的屁股没擦干净!只要一查,脑袋就要掉! 商枝还是有功之臣! “慢!”万全急急唤住商枝,虽然违抗命令,但是保命要紧!“我方才没有细看,错漏了一张,将人字十七号放在天字里面了。”将十七号后面的考号纸藏起来,摊开给商枝看,证明他没撒谎。 商枝睃一眼,“是吗?” 万全迭声道:“是是是!千真万确!”就求着这位姑奶奶快点拿着十七号考号纸走人! 商枝示意薛慎之换号进考场,她的目的暂时达到,别耽误后面的考生。 薛慎之拿着人字十七号入内。 万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就看见商枝守在一边盯着他,并没有离开。 万全一颗心又提起来,只能硬着头皮,给下面的考生发放人字三十号,再接着天字号发。 拿着人字三十号的考生,心知有问题,也不敢吱声,就怕招惹是非,只能领着号进去。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只剩下最后十几个考生,考号纸全部发放完,只剩下万全藏起来的十几个人字号。 举子考试报名,都是有名额的,按照名额编排号舍,一间都不多。 万全急得满头冒汗。 剩下的十几个考生,等得很不耐烦,催促道:“咋还不赶紧检查进去呢?等下就要闭门开考了!” 兵卫皱紧眉心看向万全,“号呢?” “这这这……”万全也急得团团转,他不停看向商枝。 商枝站得累了,蹲在门口,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看向万全。见他看过来,露齿朝他一笑。 万全气得吐血。 商枝一点也不急,还有一刻钟就要停止检查。朝廷在最后一刻,派任主考官与副考官,还有十八名监书官,立即赶赴考场,防止考题泄露。 万全牙一咬,将人字十八号的考号纸拿出来。 这时,几顶轿子停在贡院门口,轿夫掀开帘子,一道穿着官袍地身影从轿子里出来。 商枝从官袍上认出此人是翰林院大学士何雍。 何雍迈步上台阶,望着依旧未排查完的考生,皱起眉头。 “大人,民女商枝要举报他收受贿赂,不按顺序发放考棚号。”商枝站起来,投诉万全。 万全扑通跪在地上,申辩道:“大人明察,皇上十分看重科考,小人不敢顶风作案,收受贿赂一事,实属冤枉!” 何雍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沉敛精睿地眼睛看向商枝,“你说他收受贿赂,不按顺序发放考棚号,可有证据?” 商枝拉住领号准备进去的考生道:“大人,我的未婚夫领号,他给发人字三十号的考棚,我发现端倪,扬言要告御状,他借口是错漏人字十七号,放在天字号去了。如今我的未婚夫进去有半个时辰,其他考棚号全都发放完,只剩下人字十八号到二十九号。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留到最后才发人字号的考棚?” “你的意思是他特地针对你们?”何雍脸色冷肃,任何监考官,都不允许自己派任期间出现差池。 商枝正是摸准这个心思,不想放过刻意针对薛慎之的人。安排在火号,实在别有用心,如果还有下一步的阴谋,准备利用走水,薛慎之岂不是被关着活活烧死? 越想越心惊,商枝不由得庆幸自己发现端倪,不然不加以防范,等着她的或许就是噩耗!所以,她绝不姑息! “是与不是,大人派人彻查便水落石出!”商枝看一眼两股战战的万全,勾着唇角道:“大人也不想在派人期间,被这些个小人搅弄得出现差池,受到皇上的问责!” 何雍指着一个兵卫,询问道:“何时发放的人字号?” 兵卫不敢隐瞒,“如这位姑娘所言,半个时辰前发放的。” 何雍一挥手,“拿下他去拷问。” 兵卫瞬间将万全给拖走。 万全大惊失色,“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小人冤枉啊!” 兵卫冷声道:“你若是冤枉,大人定不会为难你!”直接拖下去。 何雍指着身后的一个监书官,“你来发考棚号。”然后,看一眼商枝,准备进入贡院。 “大人,民女还有一事要禀报!”商枝急忙唤住何雍,直言不讳道:“民女与未婚夫身世复杂一些,有人特地给安排火号,我担心接下来还有意外发生。您知道贡院容易起明火,大人想必也不愿在自己手里摊上这些事情,妨碍您的仕途。这九天六夜,请您让兵卫轮流守着伙房,防止火灾。” “各地举子都是朝廷的栋梁,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考取功名,报效国家,若是因为意外而命丧考场,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惨剧。您一定希望万事顺遂,不会节外生枝。” 何雍听过商枝的名讳,她救治白嵩城而名动京城。 听闻她的话,何雍不禁暗自思量,最后决定听从商枝的意见,“本官心中已有定夺,姑娘请回,莫要干扰考场秩序。” “多谢大人择良言而听之。”商枝给何雍行一个大礼。 这一停顿,十几个考生已经入内,何雍带着监书官进去,时辰正好到了,贡院的门被合上。 何雍派六个兵卫,分三班轮流守着伙房。 薛慎之坐在号舍里,外面的仪式举行完毕,梆子声敲响,会试第一场开始。 受卷官将考卷分发下来,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三篇,这三篇试题由皇上勾选,再印发下来。 他先在试卷首页写下三代姓名、籍贯、年龄及学习精通的经书。然后展开试题,按照题目的出处如何破题作答。 三道四书题目分别出自《孟子》、《论语》、《中庸》。 薛慎之首先选破《论语》的题意: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出自卫灵公篇第二十章。 这一次,薛慎之琢磨两刻钟,便蘸墨破题,“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之后,再写承题,“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薛慎之用将近一个时辰将第一篇时文写下来,时间上很充裕,他拿着考卷检查两遍,确定没有问题,便拿出水与食物吃一点,准备休息一番,再继续做题。 贡院外,商枝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沈秋道:“小姐,不回去吗?” 商枝叹息道:“我这心里发慌。”她要找一点事情来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们去惠民堂找刘掌柜,请他引路,我们去平子滩。”本来早就该去了,她一直拖到现在。 沈秋赶来马车,商枝坐上去,一起去惠民堂,刘掌柜正好没事,药铺里的事物安排好,带着商枝去平子滩。 “商姑娘,平子滩这几年种药材眼见销量不行,他们又开始种其他的东西,重新开一条路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你去见了就知道。”刘掌柜给商枝卖一个关子。 商枝目前只对药材感兴趣,倒也不心急。 一路颠簸,抵达平子滩。 村里的人认识刘掌柜,他一来,连忙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刘掌柜,您来收购药材?” 刘掌柜笑道:“给你们带来一个大东家,待会不许藏私,这位商姑娘能帮你们解决困境。若是因为你们自身的原因,错失这次机会,我只怕也帮不了你们。” 村民立即顿悟过来,商枝诚心合作,能够给他们提供一条路子,她不是好糊弄的人,千万别来虚的。 村民迭声道:“当然当然。” 有人将村长叫过来,村长见到商枝,满脸喜色,“商姑娘,您给的法子,治好了皮肤上长得怪东西,咱们村里人,都用您的药方子,然后用艾粒灸,都快要好起来了!” 陆续赶来的村民,听到是商枝治好他们的怪病,眼神都变得恭敬起来。对村长说的价格卖给商枝比市价低一成,也不那么不情愿。 “商姑娘,您放心,我们的药材是这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会欺诈您。”有村民站出来说道。 “是啊,如果不是您治好我们的怪病,药商惧怕我们,这些药就售不出去。” “我们不是没有良心,不知道感恩的人。您对我们有再造之恩,哪能宰您呢?”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着对商枝的感激之情。 商枝心里松一口气,这里的村民很淳朴,团结一心,没有心怀鬼胎之人。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诚心与我合作,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商枝对他们友好的说道:“我的要求不高,你们按照要求来,我能保证你们这里产的药材,我能全部给你们销出去。” 村民一阵欢呼。 村长笑意浓郁,给商枝引路,“商姑娘,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药山。” “好。”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商枝发现他们的土质并不好,大多都是沙土,地力很贫瘠,但是药苗长势很好。 有的药材耐旱,有的药材却要湿润的土地,可偏偏他们的元胡,附子,北沙参一类喜湿润的药材,长势也很好。 穿过一片药苗,商枝站在山顶上,看见一条小河里,搭建着手摇水车。 村长顺着商枝的视线望去,解释道:“我们这边土质存不住水,浇灌后,三天就干涸。一些喜湿润的药材,没法种活,就用这几尺长的手摇水车,一天的功夫能够浇灌两三亩地。” 商枝眼底闪过惊奇,顿时想起杏花村有的山地灌溉起来比较艰辛,正好也有一条河流,如果利用水车灌溉,岂不是能够很好的解决问题? “可以下去看看吗?”商枝询问道。 村长见商枝很感兴趣,带着她往山下河边走。 商枝站在河边,河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际,半截水车在河水里,一个老伯站在岸边,两手握住摇把迅速的转动,水逆流而上。 商枝皱紧眉头,这样的水车太耗费人力。 她曾经看过一本爷爷买的一本农业书,上面记载过桔槔、翻车、筒车、戽斗、刮车等提水工具,但是她去过一个农庄,看到筒车汲水法,不但减少人力,一天的引水量起码在几十亩以上。 但是她只记得大概外型与结构,主要结构与原理一知半解,没有办法造出来。 她想一定和手摇水车的风轮结构差不多。 商枝记起薛慎之会做木工,她可以让薛慎之了解一下手摇水车,然后她再画一个大概的图纸,看看他能不能做出来。 “你们平子滩有几百亩地,这手摇水车是杯水抽薪。”商枝想如果薛慎之能够造出来,那么农业灌溉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再也不用担心干旱。 村长叹声道:“村子里有几架水车,大家轮流抽水,虽然收效甚微,却聊胜于无。” 商枝点了点头,心中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那时若仔细看了农业书,一定能够快速改善不少的问题,不用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探索过去。 仅仅会的种地知识,还是放假回家时,帮着爷爷干活,爷爷在耳边说道如何种地,说她学会种地,以后就算没有工作,也不怕饿肚子,回家继承这几亩地种着也够养活。 接下来转完一整片药山,村长将药材挖一些出来,品相是不错,商枝比较满意。 准备下山时,商枝看着大片的红花,菘蓝,想起刘掌柜说他们打算另谋出路,“你们打算开染坊?还是打算将这些制成红花饼,将菘蓝的叶子卖给染坊?” 村长没有想到商枝一眼就看出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不会调色,打算卖给染坊。”然后又说,“家里的婆娘都得怪病,不给她们下地,开始纺织我们才想着种这些调色的农作物。” 商枝点了点头,调色她会一点,但是不精通,无能为力。 “你们的药材我看过了,等可以采挖的时候,你们采挖出来,然后去杏林馆找人,会有人来拉。”商枝来的时候,已经拟定合约,递给村长,“你们没有疑问,我们可以签下合约。” 村长识字,几页纸的合约,看了小半个时辰,确定很公正,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 商枝也签自己的名字,拿一份合约给村长,“一式两份,我们一人一份,村长收好了,第一次收货合同需要到位。” “好,我记住了。” 商枝告别村民,乘坐马车回去。 刘掌柜问商枝,“商姑娘,您有兴趣开染坊吗?” “刘掌柜,我的药膳馆,美肤馆才开,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商枝心里嘀咕着,红花要到夏天才能采摘,制成红花饼染色,菘蓝需要十一月才能采割,她就算想帮忙,时间也不对。“开染坊,至少要十几二十几种颜色,他们只种这两种,一个大红,一个深蓝色,太单了。” “商姑娘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够办成。他们这里虽然只有几种可以染色,但是您可以去其他地方收购,他们这里的村妇在纺织,您也不用为布匹担忧……”刘掌柜一心说服商枝,是因为她的家底丰厚,又有名气在,无论哪一种,都能够将染坊开出来。不会调色,可以请人做。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商枝给打断,“刘掌柜,你是把我当做救世主了?做人需要懂得适可而止!我已经包揽他们的药材,还要为他们特地开一间染坊,你自己想一想,这个请求过份吗?” 刘掌柜语塞。 “我最不喜欢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希望你不是!”商枝这句话说得有点重。 刘掌柜脸色有些挂不住,接下来都没有再出声。 商枝闭目养神,比起染坊,她更想做的是造出筒车。 回到松石巷,商枝走进屋子里,就看见龚星辰、魏娇玲、林辛逸在打马吊。 “你今日不去药膳馆?”商枝询问着龚星辰。 龚星辰指着魏娇玲,“她拉着我,商量要开染坊,原因是她侄女儿养蚕,突发奇想的。” 魏娇玲吐了吐舌,“枝枝姐,我们自己开染坊,想做什么花样的布就做什么花样的布,不用去绸缎庄挑花眼了。” 商枝手指弹魏娇玲的脑门,“你会染布?你会纺织?你会调色?制出来之后,你知道该如何出售?” “我会调七八种色。”龚星辰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满肚子的杂学,“我倒是觉得可取。我们可以联手开一间布庄,集纺织,染布,绣品,成衣为一体。” 商枝忍不住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如今各大布庄已经呈一种饱和状态,你们若是没有出彩之处,如何标新立异,取得一席之地?” “我家就是开布庄的。”魏娇玲捂着脑门道:“江南最大的锦绣坊是魏家的。” 商枝:“……” 这熊孩子是想要和自家抢生意? “你想开布庄,不是因为你侄女养蚕,突发奇想?”商枝质疑的看向魏娇玲。 魏娇玲干笑几声。 龚星辰却很赞同,“我觉得可以做,没有尝试,谁知道会不会成功?说不定我们后来居上呢?” “你不是要帮我打理药膳馆?”商枝斜睨他一眼,觉得龚星辰不太靠谱,“你开布庄,还有时间替我管理?” “咳咳!”龚星辰干咳几声,“我们做东家的,每个月负责看账本,做重大决策就行了,其他请人打点啊。如果都要亲力亲为,你如何将药膳馆、美肤馆开遍大周国?” 商枝:“……”竟然无言以对。 她看着龚星辰与魏娇玲聊得起劲,一盏茶的功夫,就连选址都定下来。 商枝:“……” 龚星辰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番,扭头问商枝,“妹妹,你要出资入股吗?” “好啊,我负责出资。”商枝出银子,倒是乐意,实在是这一方面,她帮不上多大的忙,“我只有几千两的银子。” 一边的林辛逸不干了,“师傅,你全部的家底才几千两,要跟着他们胡闹?” 商枝拍了拍林辛逸的肩膀,“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们都还年轻,有拼劲和活力的时候,想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 魏娇玲家中是开布庄的,能够取经。龚星辰有生意头脑,善钻营。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未必不能成事。 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一不留神,闯个商业帝国出来呢? 她唯一能够提供的就是时兴的花样。 商枝带资入股,给龚星辰和魏娇玲很大的鼓励,他们商定明天就去看场地,之后再贴出雇人告示。 商枝看着他们充满激情,想着自己的药膳美肤馆,决定下一步,开向儋州府城! 一旦有这个想法,商枝便关在屋子里,研制美肤品。用玉竹、杏仁、珍珠粉、白芷、白蔹、茯苓各五钱研成粉末敷面,可以增加肌肤的透明度与调理肌肤的敏感度。然后用石膏、薏仁、杏仁等药磨成粉,可以改善皮肤出油长粉刺与痘疤。 商枝连着几日,研制出几种面膜,她送到美肤馆。 “枝枝,今日可算碰见你了。”蒋氏脸上敷着面膜,说话嘴巴不敢幅度张开太大,对商枝说:“我来好几日,都不见你。” 商枝含笑道:“我在研制面膜粉,这几日都没有出门。” 蒋氏举着自己有些干燥的手道:“你为什么不研制润手霜?我这脸在这里护理的白净紧致,皱纹淡了不少,就是这手上的皱纹,一眼能看出我上年纪。” 商枝一怔,对啊,她可以研制护手霜! “您过六七日来,我这就有护手霜了!”商枝吩咐厨房给蒋氏准备一碗莲子美容羹,“您先在这吃着,这一单算我的。” 蒋氏不好意思道:“我带了朋友过来,下次你再请我。” “下次我不一定在店里,这次记我的账上。我先去准备炼制手霜的材料,先走一步。”商枝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已经过去五天,还有四天薛慎之就要出考场,她要将手霜在这期间给炼制出来。 “行,你去忙。” 商枝去药铺采购需要用到的药材,又去菜市场买两副猪蹄,回到屋子里,她将猪蹄子给清理好,然后猪蹄和白粱米一起煎煮,直到猪蹄子烂熟,取汁液一千五百毫升左右。然后加入白茯苓末、商陆末、白芷末……等药,继续再煎,等汁少一半的时候,过滤去渣,再兑入甘松、零陵香末,搅拌均匀,用瓷瓶贮备用。 商枝伸一个懒腰,她拿着衣裳去洗澡,望着外面黑透的天色,沈秋已经睡觉,她随便做一个蛋炒饭吃。回到里屋,她用竹片刮一点膏药涂抹在手上,躺在床上睡觉,等第二天早上洗掉再看效果。 第二天一早,商枝清醒过来,看着手上润润地皮肤,穿戴整齐,去厨房舀一勺热水,将手洗干净,皮肤变得白润光泽,比手腕上要亮白一个色号。 商枝高兴地不行,这说明她炼制成功了。这不但可以当手霜去皱纹,养护手部皮肤,还能涂抹在脸上,祛除色斑。 一共炼制出四小瓷瓶,商枝做完早饭,和沈秋一起吃完,她揣着润手霜去秦家。 蒋氏、秦老夫人、秦氏各一瓶,剩下的那一瓶,她留着让薛慎之给嘉郡王妃送去。 绿衣见到商枝过来,很高兴,“小姐,老夫人很想念您。昨日大夫人与老夫人说见到您了,您的铺子经营得很好,老夫人很高兴,晚上多用一碗饭,今日身子有点不爽利,早饭只喝两口稀粥。” 商枝一听,将手里的包袱给沈秋,对绿衣道:“你带我去厨房。” 绿衣连忙带着商枝去厨房。 商枝将胡萝卜,白菜,猪肉剁碎调馅,素菜鲜脆爽口,猪肉滋润素菜的口感,更为鲜美。 为了让秦老夫人有食欲,商枝费了心思,胡萝卜与白菜弄汁和面,淡红色与深绿色饺子,颜色鲜艳,一看就很容易有食欲。 她又磨了豆浆,装进食盒里,提去福寿居。 秦老夫人早听到商枝来了,一直翘首期盼着,就是不知道她去做什么,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 远远地,一股食物的飘香钻进秦老夫人的鼻子里,原来有些饱腹感的胃部,有一些饥荒感。 下一刻,商枝纤细的身影逆光而来,秦老夫人眼睛立即就亮了,“扶我起来!” 秦玉霜连忙搀扶着秦老夫人坐起来,商枝已经走到跟前,将食盒打开,里面装着八个小巧玲珑的三鲜饺子,一杯豆香醇厚的豆浆。 “我听说您没用早饭,给您简单做了早饭。”商枝知道秦老夫人下不了床,胃肠功能减弱,最好是少食多餐,准备的并不多,“您尝一尝,如果没有食欲,可以不吃。” “饿了!我已经饿了!”秦老夫人摸着自己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红色,绿色的饺子,咽咽口水。“这饺子怎么还能有颜色?真好看!” “我用蔬菜调的汁和面。”商枝坐在床边上,挟一只饺子喂到老夫人的嘴边。 饺子很袖珍,一口一个。 秦老夫人张嘴,一口咬进嘴里,饺子皮软而有韧劲,馅儿清脆鲜香,又不失素菜的清甜,十分爽口不油腻。 秦老夫人忍不住一连吃三个,商枝端豆浆给她喝几口,不一会儿,饺子吃完,豆浆也喝去多半。 “嗝。”秦老夫人忍不住打个饱嗝,“枝枝做的,很合我的口味。” 商枝哪里不知道秦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希望自己多来看看她。 “饺子我包了几天的,让他们存在冰窖里,每天做早饭做给您吃。”商枝拿着帕子擦拭秦老夫人的嘴角,端一壶茶喂她。 秦老夫人漱口,喝两口茶,靠在床柱上,“我中午想吃醋鱼。” 商枝好不容易来一次,满足秦老夫人的要求。“好,再加一碗酒酿圆子?”醪糟里有些许酒精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增加食欲。 秦老夫人高兴得直乐,握着商枝的手,“看见你,我就觉得自己身体好起来了。” 商枝无奈地摇了摇头,“您要多开心,身体就能够早日好起来。” 秦老夫人笑了笑,想说没有什么能比你叫我一声外祖母,更让我开心的。又记起老头子的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脸上流露出疲态。 商枝扶着秦老夫人躺下,她摆了摆手,“我成日睡在床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再坐一坐,用完中饭再睡。” “想睡就要睡,不许逞能。”商枝拉着被子盖在她的胸口。 秦老夫人不太想提身体的问题,她转移话题道:“我听说有人故意针对慎之,给他安排在火号?抓到的那个人,在审问中挨不住板子,死了。” 商枝脸色一沉,“您相信是捱不住刑罚吗?” 秦老夫人道:“景凌从军营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兵卫将尸体抬出来,去晚一步了。” 这么一来,更说明有人刻意针对薛慎之! 他们杀人灭口! 商枝心里不安,就是希望薛慎之千万别出事,顺利出考场! 秦老夫人看着商枝心神不宁的模样,给秦玉霜第一个眼色,让她带着商枝出去转一转,放松一下心情。 商枝与秦玉霜一起走出屋子,秦老夫人咳嗽几声,拿着锦帕捂住嘴,一口腥甜涌出来,她看着帕子上的鲜红,擦一擦嘴,将帕子丢进床底下的铜盆里,等夜里绿衣收拾出去。 绿衣心中一急,“老夫人,您……” “不许声张。”秦老夫人脸色青白,虚弱地躺下,“我中饭就不吃了,你告诉枝枝,我困得很,要多睡一会儿,她就不要再做中饭了。” 绿衣忍住泪意,点了点头。 秦老夫人昏睡过去。 —— 皇宫。 宝华殿。 宝翎听到万全被抓,脸色阴沉,整个宫殿都是低气压,持续到万全的死讯传来,宝翎脸色才稍微和缓。 香凝忧心忡忡道:“殿下,万全被抓,伙房里的人,如果再放火怎么办?” 宝翎冷声说道:“商枝不是请求卫兵驻守在伙房?他们怎么有机会放火?万全已经被抓的消息,只怕早就传进贡院,他们不敢再动手。” 香凝这才松一口气,如果他们点火,这一次抓到人,只怕就会牵扯出宝翎。 宝翎斜靠在美人榻上,翻着小册子,怅惋道:“他倒是命大。” 香凝心口一跳,担心宝翎又有别的主意。 这时,红姑姑急匆匆地进来,眼睛通红地说道:“殿下,豫王出事了!” 宝翎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宗人府刚刚传来消息,豫王从石床上摔下来,摔断胳膊了。”红姑姑愤懑道:“那石床才多高?豫王进去多久了,怎么偏偏现在就断了胳膊?请太医看了,胳膊骨头都碎了,没法接,整条胳膊已经废掉了!就算从观星台摔下来,胳膊骨头也不会碎,一定是有人打断豫王的胳膊了!” 宝翎心神剧震,忍不住后退几步,双手撑在美人榻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她买通人烧薛慎之,事迹败露,万全一死,没法牵扯到她身上,皇兄胳膊就废了! 一个残废,怎么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报复! 有人在报复她动薛慎之。 断了皇兄一条胳膊警告她! 宝翎心中发慌,这是说明早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若是再敢乱动,那人会直接杀了皇兄! 是谁?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手伸进宗人府! 文贵妃? 宝翎立即否决,文贵妃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薛慎之是商枝的未婚夫,商枝是秦家的外孙女,难道是秦家? 宝翎眼底闪过狠厉的光芒,遭受地冲击太大,双腿有些发软,她让香凝扶着去皇后的宫殿。 “母后。” 宝翎进入大殿,皇后发髻歪斜,眼睛红肿,软软的靠在阔榻上,整个人死气沉沉。 宝翎心中一惊,皇兄的断臂对母后打击太大,“母后……” 高皇后看到面前的宝翎,目光凌厉带着怨恨。那汹涌的憎恨令宝翎心惊,还未反应过来,高皇后扬手重重掌掴在她脸上。 宝翎脸颊被甲套划破,渗出血来,半边脸都麻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害得你皇兄手臂被废!你皇兄托太医告诉本宫,这是有人断他一臂对你的警告!早知你是个害人精,本宫就不该留你在京城,答应你父皇在封地给你建造公主府搬过去,也不会害得你皇兄错失皇位!”皇后汲汲营营,期盼着豫王登基,她成为太后才算熬出头! 如今豫王手臂被废,与一个废人有何区别? 而罪魁祸首是宝翎! “母后,我……” “住口!本宫不想听你解释!你若再敢连累你皇兄,滚回封地去!”皇后就连一眼都不想见到宝翎! 宝翎被皇后眼底的厌憎给中伤,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后,皇后眼里却没有她,拿着帕子掩面哀哀哭泣,为豫王的不幸在悲伤。 宝翎紧紧地攥着拳头,眼底浮现水雾,深深看一眼皇后,扭头离开。 皇后的眼中,皇兄才是最重要的! 她随时都可以被舍弃! 宝翎跑回寝宫,狠狠打砸一番,眼底流露出狠戾地光芒。 她要让皇后看看,到最后谁才是她的倚仗! —— 贡院里,薛慎之考第三场,策问五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他已经做出四篇策问,只剩下最后一道。 薛慎之将最后一口盐糖水饮尽,住在这狭窄逼仄的考棚里,不能好好休息,幸好有盐糖水,体力才没有流失过快。 他提笔行云流水的将最后一道策问写完。 仔细检查一番,并无错处,他交卷。 受卷官将考卷收上去,在试卷上盖下他的戳记,递给薛慎之一块牌子,将考卷给弥封官送去。 弥封官将考卷反转折叠,用纸钉固糊名,盖章防开启。 薛慎之拿到牌子,收拾好包袱,在兵卫带领下走出考场。 一眼,他就看见人群中的商枝,她静静的站在那儿,唇边含着淡淡地浅笑。 薛慎之心中悸动,这才知道短短几日不见,心中有多思念,快步朝她走过去。 商枝按捺住激动地心情,看着薛慎之一步步走过来,终究是没克制住,她飞扑进薛慎之的怀里,看着他全须全尾的出来,压在心口的大石落地! 薛慎之感受到商枝心里的害怕,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没事,身体被你调理得很好,盐糖水补充体力,这一场会试很轻松……” 商枝踮起脚尖,堵住他的唇。 薛慎之一愣。 周边的喧闹似乎都静止一刹那,紧接着,爆发出更响亮的哄闹声。 薛慎之难得的红了耳根。 “咳咳!” 一道咳嗽声响起,商枝迅速松开薛慎之,就看见嘉郡王妃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边。 ------题外话------ 老百姓:哟哟哟,好大胆的妹子啊! 小绫子:啧啧啧,光天化日下,有伤风化! 薛哥&枝枝:你是要挨揍了? 小绫子(怂包):鼓掌鼓掌,祝福这对新人,快要终成眷属了!采访一下,被长辈抓包,是啥感受? 推荐:《匪妻有毒:猎户家的养婿》文/卿汀月 1v1双洁,种田。慕白是慕风烟代姐拜堂的夫,却成了她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的祸首。彼时他失忆痴傻,彼时她身无存银,谁都没想过什么一门锦绣什么权倾天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认亲,高中榜首! 商枝往后退两步,手在背后抓住薛慎之的袖子,脸颊透着红光。 周遭的百姓,大多数觉得有伤风化,但也有少部分表示能够理解。 商枝倒不是在意旁人的眼光,就是被长辈给抓包,太过赧然! 薛慎之见她如此,倒不觉得尴尬,唇边浮现一抹浅淡地笑意。 腾出一只手,握住她微凉的手,看向嘉郡王妃。 嘉郡王妃年事已高,经历大起大落,没有什么是看不开的。看着商枝的行为,她倒没有古板地觉得举止太轻浮,换一个角度去看,可见小两口感情好。 而且她已经全都知道薛慎之的经历,若不是商枝,她或许就见不到薛慎之,因此对商枝愈发的宽容。 即便没有这一份恩情在,只要薛慎之喜欢的,她也会去喜欢。 “会试结束了,就等着放榜,若是中了贡士,殿试不用担心。”嘉郡王妃眉目慈祥地望着薛慎之,瞬也不瞬一下,眼中有水光闪动,她想摸一摸薛慎之的眉眼,看着周遭等候的家属,她忍住了。 薛慎之乡试之后,商枝特地研究过科举,只要中了贡士,若不出重大过失,殿试基本上不会被刷下来,主要是名次排行。进士分为三甲,一甲进士及第,分为状元、榜眼、探花,直接入翰林院。二甲赐进士出身,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的预备资格。三甲同进士出身,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而翰林院的官员是朝廷精心培植,内阁与六部尚书皆由翰林官员充任。 “是啊,这回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商枝接过薛慎之手里的篮子,领着嘉郡王妃与薛慎之往马车走去。 薛慎之温声道:“殿试只考策问,我在策问多下功夫温习,问题应该不大。” “曾秉砚说你作的文章好,一定会很顺利。”嘉郡王妃从国寺还愿回来,就去拜访曾老夫人,实则是向曾秉砚了解薛慎之的学业,听曾秉砚的话之后,她一颗心落定下来。今日会试结束,她一大早便来了。“我们去酒楼坐一坐?” 薛慎之会试之后,便无多少顾忌,“酒楼人多口杂,去松石巷。” 嘉郡王妃听到薛慎之的提议,内心高兴地不得了。 薛慎之愿意请她去松石巷,心里是愿意接纳她的! “好,在家里方便!”嘉郡王妃径自去郡王府的马车。 忍冬搀扶着嘉郡王妃上马车。 商枝与薛慎之共乘一辆马车,沈秋在外赶车。 “累不累?在号舍休息不好,也吃不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商枝看着清瘦许多的薛慎之,一阵心疼,“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你对我很有信心。” “那当然,就算考不上也没有关系,你才二十一呢。”商枝根本就没有想过,薛慎之考不上的问题。 薛慎之笑而不语。 她十五岁已经名动大周国,研制出来的霍乱药与伤寒药,造福百姓。 他如今二十一,什么成就都没有,若是一个会试考几届,那时候便是拍马也难以追上她。 这一次的会试,他志在必得。 回到屋子里,商枝在灶上给薛慎之舀水,让他去洗澡。 嘉郡王妃坐在堂屋里,商枝将火炉子放在她的脚边,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坐在她的对面,“郡王妃,您打算在宗室挑选继承人?” 嘉郡王妃一怔,点头道:“正在挑,有几个中意的孩子,还没有下决心最后挑选谁。” “若是支撑门庭,先看品行素养,其次是能力。”商枝抬手给嘉郡王妃倒一碗茶。 “品行不是一日两日能看出来,能力倒是都还行,不着急,慢慢挑。”嘉郡王妃脸上流露出轻松的笑容。 商枝见她放松下来,拿出润手霜,坐在嘉郡王妃的身边,“郡王妃,这是我新研制的护手霜,能够保养手上的皮肤。”她拧开盖子,用竹片刮一勺出来,抹在郡王妃的手背上。 郡王妃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兴趣,她看着商枝将药膏推抹开,淡淡地药香味萦绕在鼻息间,手上的皮肤润泽光亮,忍不住问,“防止皮肤粗糙,还是能够祛除皱纹?” 商枝看着郡王妃长满皱纹,还有一点寿斑的手,“可以祛除皱纹,也能治斑,虽然不能恢复得白腻光滑,但是能够比现在看着年轻许多。” “真的吗?”嘉郡王妃对自己并不注重,生活没有期盼,皮肤没有护理,显得老态。如今有外孙之后,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心态改变之后,对自己也注重起来,这是女人的一种天性。 “当然,要每天晚上都用。”商枝握着郡王妃的手,将药膏全都抹匀之后,“我们两刻钟洗掉。” 嘉郡王妃正反看一下自己的手,眼底带着笑意,侧头想对商枝说什么,正好看见薛慎之出来,她将双手藏在身后,顿时又紧张起来。 薛慎之从澡堂出来,看见商枝和嘉郡王妃紧挨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心里一片柔软,这是他想象中一家人相处的温馨的感觉。虽然嘉郡王妃是他的外祖母这个身份的转变太过突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沉淀,他能够冷静地接受。 神色平静地在对面坐下,商枝抬手递给他一碗茶,薛慎之双手接过,放在桌子上。他抬头看向嘉郡王妃,嘉郡王妃紧张地交握着手指。她知道商枝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正式认亲,她心里也很没有底,担心薛慎之不认她! 商枝去厨房做饭,将空间让给他们。 屋子里瞬间寂静下来。 嘉郡王妃深吸一口气,就听薛慎之道:“我已经知道了,枝枝劝阻您来找我,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您别往心里去。” “商枝对你的一片心意我看在眼里,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如果在会试之前,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一定会有人对你出手阻挠。”嘉郡王妃脸上的笑容沉敛下来,目光透着冷意,“即便如此,依旧有人准备对你下手。” 薛慎之指腹摩挲着茶碗,对他下手的人,是因为枝枝吧? “慎之,这是一些资料,你先看一看。”嘉郡王妃从忍冬手里将资料拿过来递给薛慎之,“襁褓里的那一方锦帕你看见了吗?那是证明你身世的证据,这些资料是当年事情的始末。许氏对你并不好,却也有几年的养育之恩,这些年你一直在赡养他们。他们与你断绝关系,却也抹不去是你养父母的事实,我会给薛定云报酬,算作当年救你一命的恩情。” 薛慎之翻看资料,从中得知许氏厌憎他的理由,心中并无多少波动,只生出一些感叹。 许氏将心中痛失爱子难以宣泄的情绪,全都借此发作在他的身上。若是那个孩子还在,未必会愿意收留他。即便收留他,她的脾性也不会善待他。薛定云救他摔断一条腿是事实,他的腿伤,让家中失去一个劳作力,许氏又怎么会看他顺眼? 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楚,薛定云因为他而断腿,薛大虎因他而丧命,薛宁安已经死了,后辈中只剩下他与栓子。他与薛家无法亲厚,只能每个月给一些银钱赡养他们到终老,算作偿还救命之恩。 “报酬不必给了,他们在杏花村安守本分,对我不再心存恶意,我会赡养他们到终老。”薛慎之担心给薛定云丰厚的报酬,许氏又会生出别的心思。 嘉郡王妃颔首,交给薛慎之自己去处理。她默了默,问出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话,“你……愿意将我们当做你今后的亲人吗?” 薛慎之看着嘉郡王妃小心翼翼,透着深切期盼地目光,忐忑地望着他。她眼底情真意切的关怀与温情,都是他心中期盼的,虽然他渴望的亲情来得有些晚,但是被血脉相连的长辈亲人关怀,那样在意看重他的心意,让他不忍去拒绝,也想要迈出这一步,接受他们深重的感情。 “我未曾见过亲生父母,母亲牺牲自己换取我一线生机,她对我的感情太厚重。若非意外,便不会骨肉分离。我们二十年未见,血脉亲情不可抹灭,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薛慎之对嘉郡王妃很陌生,但他们是他的亲人,并非刻意将他遗弃。他的母亲在那样的情景之下,舍弃自己的性命,让他得以活下来,足以说明他们对他深厚的感情。愿意为他舍弃性命的血脉至亲,他没有理由不去接纳他们。 嘉郡王妃只有他母亲一个女儿,她的感情全部倾注在母亲身上,如今将那一份浓烈的情感,转移到他的身上,他需要替母亲照顾好嘉郡王妃。 嘉郡王妃热泪盈眶,薛慎之愿意认下她,提着的心终于落定。她拿着帕子按着眼角,激动地语无伦次道:“好,外祖母不会让你受委屈!是外祖母对不住你,没有早点找到你们。若是早点派人去找,你们母子不会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经受这么多的苦难!” 薛慎之眸光暗淡,他失去父母亲人,却得到一个商枝。 “李家如今无人,你也是我们郡王府的孩子,慎之,你有打算住进郡王府吗?”嘉郡王妃希望薛慎之搬回郡王府,她能够将这二十年的缺失,尽力的弥补。 薛慎之将心中的打算说出来,“若是考中贡士,殿试之后,我争取去清河县接任。” 嘉郡王妃很失望,去清河县赴任,上任期间,不得召,不得回京。 而他的意思似乎打算常驻清河县不回京城,一年到头,未必能见上一面。 “枝枝回乡,打算接秦老夫人一起回去。您若无事,可以一起去小住。”薛慎之认为嘉郡王妃对郡王府没有任何牵挂,随他回清河县也是不错的打算,他会奉养她到终老。 嘉郡王妃很心动,她厌倦京城里的勾心斗角,利欲熏心。薛慎之在身边,她去哪里都可以。 这样一想,嘉郡王妃很期待去清河县的日子,可以给薛慎之和商枝带孩子,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好,我等着。”嘉郡王妃满脸笑意的应下。 薛慎之眸子里也蕴含着一丝暖意,他担忧的阻挠与反对并未出现。 心病解决了,嘉郡王妃心情很好,她想多了解薛慎之一点,询问他这些年的生活。 薛慎之回忆起过往,记忆中全是与商枝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艰难的日子,全都已经模糊。心里是温暖的,说的话也带着温度,那些经历过的坎坷,在他的口中是很轻易的事情,并未有半点艰苦。即使如此,嘉郡王妃仍是一脸心疼。 一个八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讨生活,哪里会不艰难?他的身子一直不好,汤药不断,还要养着薛家一大家子,日子哪里有他说的那般轻松? 嘉郡王妃心中酸涩,拍了拍薛慎之的手,“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薛慎之看着手背上沾着的膏药,抬眼看向嘉郡王妃,嘉郡王妃将手往桌下一缩,“你看看,你才经历一场会试,都没有好好休息,我就来叨扰你。时辰尚早,你先回屋子里歇一歇。” 薛慎之将资料收起来,放在嘉郡王妃面前,“我不累,昨夜睡好了。您若是累了,去屋子里躺一会。” 嘉郡王妃摇头道:“我不累。”想着手上的药膏,她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枝枝。” 薛慎之也不拆穿她,“好。” 厨房门是关上的,商枝怕做菜的气味呛到他们。 嘉郡王妃走近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让她觉得饿了。推开门进去,商枝正好将一碗茶树菇焖鸭肉盛出来。 商枝见嘉郡王妃盯着茶树菇焖鸭肉,递给她一双筷子,“您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嘉郡王妃想说待会一起吃,但是这香味太勾人,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鸭肉,她忍不住接过筷子,夹一根茶树菇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接着夹一块鸭肉品尝。 茶树菇很脆嫩,味道清香,有劲道。鸭肉软嫩酥烂,裹着的酱汁儿滋味浓厚,香而不腻,让人回味无穷。 嘉郡王妃一连吃几块鸭肉,她牙口好,鸭肉又炖的酥烂,毫不妨碍进食。筷子再伸出去,她克制住,拐一个弯儿,放在桌子上,毕竟她身为一个长辈,还是要端住身份。 “咳咳!”嘉郡王妃清了清喉咙,评价道:“口味很好,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开胃的菜。” 说话的时候,眼睛往菜碗里瞟。 商枝莞尔一笑,“这是我拿手菜之一。” “真的?”嘉郡王妃眼睛亮起来,“你会做佛跳脚吗?” “会。”商枝道:“很拿手!”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就着商枝洗手的一盆温水,将手上的药膏洗掉,手上的皮肤光滑许多,寿斑都淡了一点点。 “枝枝,我手上的寿斑淡了呢!”嘉郡王妃将手凑到商枝的面前。 商枝含笑道:“继续用,还会淡得看不见的。” 嘉郡王妃听后,高兴得不行。她准备拿回去用几天后,给她认识的一些老姐妹推荐,帮商枝拢络一些生意。 “枝枝,你多制一些手霜,过几天估计不够用!”嘉郡王妃提醒商枝一句。 商枝立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连忙答应。 一起用完一顿中饭,嘉郡王妃贪吃,一不留神吃撑了。 商枝去药房取一瓶消食丸给嘉郡王妃,“你坐一会,等下回府,慢慢走回去消食,累了再坐马车。不然胀得会很难受!” “好。”郡王妃吃两粒消食丸,嘴里酸酸甜甜,觉得她就是药丸都做得很好吃。摸着饱饱的肚子,“我今后和枝枝住在一起,天天得吃这么撑。” 商枝失笑,“到时候可不许您吃这么多,一餐一碗饭,一碗稀粥,再多就没了。” 年纪大,消化不好,得少食多餐。 “您听话的话,我给您两餐中间加一餐点心。”商枝笑眯眯地说道:“我的点心也很好吃。” 嘉郡王妃十分期待今后一起生活的日子。 薛慎之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商枝与郡王妃的相处,心中满足,他期盼地都在逐一实现。 嘉郡王妃这一日在松石巷过地很开心,二十年来,最开心的一日。 回去时,都在依依不舍。 薛慎之与商枝将郡王妃送上马车,将手里做的一包山药糕递给忍冬,“您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 嘉郡王妃失落地心情这才好起来,马车一赶走,帘子垂下来,她就促催忍冬,“快打开,枝枝给我做的什么点心?我尝一尝!” 忍冬想着商枝的叮咛,拒绝道:“郡王妃,您如果贪嘴儿,商姑娘下回不会给您做好吃的了。” 嘉郡王妃唉声叹气。 忍冬忍俊不禁。 看着嘉郡王妃轻松的模样,心里很欣慰。以前的郡王妃,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如今这般鲜活生动,眉眼间透着满足与幸福,可见她是真的将那些过往沉重的仇恨给放下。 郡王妃一进入郡王府,脸上的笑意彻底的敛去,又恢复成难以亲近的严肃老太太。 嘉郡王等在门口,见到嘉郡王妃,连忙问道:“你去接慎之出考场?” 嘉郡王妃如今是有外孙万事足,懒得搭理嘉郡王。见忍冬要将山药糕给嘉郡王,她沉着脸,‘嗯哼’一声,“这是我外孙媳妇孝敬我的,别随便乱给别人吃。” 嘉郡王吹胡子瞪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别人吗?你的外孙媳妇,不是我外孙媳妇?” “那可不一定,慎之认你了吗?” 嘉郡王一噎。 他觉得嘉郡王妃太过分,她自己去接薛慎之,不捎带他一起,背地里将人给认了,将他给撇下了! 嘉郡王妃冷哼一声,进了主院。“你想认慎之,等殿试之后,有能耐给他将清河县县令的缺给拿下来!这点小事办不到,我看你有没有脸去认他!” 嘉郡王皱紧眉头,薛慎之想外放? 他暗地里去打听,清河县龚县令升迁,只等着殿试后,指派进士去接任。 嘉郡王又托关系打听,薛慎之这一回考得如何。 科举严苛,从贡院闭院开始,一直到考生的试卷批阅下来,哪份卷子是谁的,主副考官都不知道,自然打听不出来。 时间飞逝,转眼间到放榜这一日。 商枝早早地起来,将早饭做好,草草吃了,拉着薛慎之去贡院门口。 这一日,两畿十三省的举子全都在贡院门口看榜。 商枝与薛慎之来的算早的,贡院门前挤满了人。 薛慎之拉住商枝护进怀中,避开横冲直撞过来的人潮,“不急,等人散了再去看。” “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我抓心挠肺的,想知道你考得如何。”商枝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头,“你乡试是解元,如果能够连中三元就好了。” 薛慎之轻笑一声,“能中贡士便不错,连中三元实在少有。” 沈秋费力挤开一条小道,商枝拽着薛慎之跟上去,勉强看清楚红榜上的墨字,商枝从下往上看。 会试录榜第三名荣毅,第二名贺锦荣,第一名薛慎之! “中了!中了!” 商枝看见薛慎之的名字,位居榜首,她高兴得跳起来! “第一名,会元!” 薛慎之眉眼带笑,会试榜首,不一定就是状元,但是薛慎之仍是奔着会元而来,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今,算是了了心愿。 商枝高兴坏了,她跳进薛慎之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你中了解元,如今又是会元,再拿个状元,就是连中三元,这可是百年才出一次!” 薛慎之搂着商枝的腰,护在怀中,挤出人群,将她放下来,“能进前三甲就算不错,状元除了才学,还有运气在里面。” 他既然要外放,不入翰林院,能不能中前三甲,薛慎之倒是看得淡。 商枝的心落回肚子里,中了会元,殿试就不用担心了,怎么着都能捞个官做做。 “我们去庆祝一下!”商枝准备请亲朋去同福酒楼摆一桌。 薛慎之制止住她,“等殿试之后再说。” 商枝激动地情绪过去,冷静下来,觉得还有殿试一个关卡,的确不能太得意忘形。 “好,殿试之后,一切顺利,再开办两桌宴请亲朋。那个时候,我们也差不多要离京了。”商枝盘算一下,还有十天就要殿试,她得从美肤馆挑选一个着重培养,带去儋州府,由她管理新开的美肤馆。 几个人上马车离开,并没有发现贡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宝翎看着商枝欢天喜地的模样,攥着车帘子的手指骨发白,目光阴狠地看着两个人。 这时,香凝从人群里挤出来,“殿下,薛慎之考中榜首。” 榜首? 宝翎猛地甩下车帘子,难怪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香凝爬上马车,她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宝翎,“殿下,宅子里的人传来消息,贺平章说薛慎之与嘉郡王府有关系,是宁雅县主的儿子。奴婢打听一下,嘉郡王妃与他们走得很近,您说薛慎之会不会是嘉郡王的外孙?” 宝翎变了脸色,“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段时日,嘉郡王妃像是变一个人,脸上笑容多了许多,经常去松石巷。奴婢猜想,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香凝忍不住想,动豫王的人,会不会是嘉郡王府出的手。 宝翎满目阴鸷,就算薛慎之不是嘉郡王的外孙,她也当做是! “回宫!” 马车驶去皇宫,宝翎立即去勤政殿找元晋帝。 元晋帝正在批阅奏折,将宝翎招进来,他沉声说道:“为豫王求情?” “父皇,儿臣发现一件事情,向您禀报。李家当年因罪满门被斩,如今还有遗孤在世,进京参加会试。”宝翎抬头看向元晋帝,看见他骤变的脸色,疑惑地说道:“父皇,罪臣之后,不是禁止科举吗?” ------题外话------ 下午三点有二更,么么~ 第一百五十章 中毒,以牙还牙! “罪臣之后?”元晋帝重复一遍这句话。 宝翎连忙说道:“父皇,皇祖父当年定罪李家,念在嘉郡王府与您求情的份面上,并未诛其九族,却严令禁止李家同宗同族之人,三代内不许参加科举。您虽然洗清李家的冤屈,还他们清白,但是并未取消他们考科举的旨意。” 元晋帝放下奏折,正眼看向宝翎,“你指的后人,是旁支?” “父皇,儿臣指的李家后人,是文武状元李玉珩之后。”宝翎低垂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她就不信父皇得知薛慎之是李玉珩的之子,还会任其参加科举! 即便不拿先帝严令禁止李家三代科举,也应该在殿试上将人刷下去。 她就不信父皇能够容忍李玉珩之后,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步崛起。 “咔”地一声,毛笔在元晋帝手里折断。 李玉珩的子嗣,便是宁雅的子嗣。 那个孩子,还活着? 元晋帝目光变幻不定,最终将视线落在宝翎身上,“李家已经洗刷冤屈,那道禁令旨意便作废。” “父皇!”宝翎惊呼一声。 “怎么?你对此很有意见?”元晋帝胸腔里涌起怒火,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脾性克制不住的暴戾,“这是前朝之事,你一个宫闱女子,是想要染指朝政?你的母后,教导豫王私吞灾银,教导你插手庙堂,你们是不是还想要逼退朕,把持朝政?!”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就是指责他们想要篡位! 宝翎脸色剧烈一变,颤声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就是不想父皇受到蒙骗,才将这件事告诉您,请您定夺。既然是误会一场,儿臣就安心了!” 元晋帝眼睛通红,‘哗啦’将奏折砸在宝翎身上。 “在你眼中朕就如此愚昧?朕是不是要退位让贤?少让你操心?” 宝翎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说道:“儿臣不敢!” “滚出去!”元晋帝怒喝一声。 宝翎连忙起身退出去。 元晋帝双手撑在龙案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心里那一团灼烧着五脏六腑的怒焰,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暴戾的脾气。 文贵妃端着明目养神汤进来,看着撒落一地的奏折,文贵妃想着方才惊魂未定的宝翎,眸光微微一闪,将汤放在龙案上,“皇上,何事大动肝火?气大伤身,您遇事大发雷霆,对头痛症可不好。” 元晋帝闻着文贵妃身上神似松木香的气息,只觉得身心舒畅,盘亘在胸腔里那股子气焰顿时消散,头痛症都缓解下来,耳聪目明了一般。 他搂着文贵妃坐在腿上,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气息,“你何时换香了?这个香味好闻。” 文贵妃眸光闪动,手指轻柔按着元晋帝的太阳穴,“换下半个月,皇上现在才发现吗?臣妾可不依,罚您今夜来臣妾的寝宫!” 元晋帝看着龙案上一个五字,松开文贵妃,“朕还有政务处理,你先退下。” 文贵妃紧紧蹙眉,元晋帝每月初五不会临幸宫妃,初六除早朝之外,更是谁都不见,只有初七才会出现在后宫临幸后妃。 今日也不例外。 “皇上……”文贵妃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元晋帝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炸裂,立即改口道:“皇上,您趁热喝这碗养神汤再处理政务,臣妾先告退。” 文贵妃离开勤政殿,觉得元晋帝最近性情大变,狂躁易怒。 闻着身上的熏香,是国师给她的,元晋帝闻着症状似乎得到缓解? 文贵妃疑惑了,国师是要救元晋帝,还是要害他? 若要害,这熏香目前看来,对元晋帝十分有帮助,能够压制他暴躁的脾性。 文贵妃一走,元晋帝脑袋不一会儿又开始疼痛起来,比之前更加的剧烈。 “刘通!刘通!”元晋帝捂着头痛欲裂,眼底有着狂躁的怒焰,“去!请商枝入宫!” 国师的药丸已经无法克制他的头痛症,商枝能够治一城瘟疫,她的医术应该能治他的头痛症! 刘公公立即出宫,将商枝请进宫。 商枝收拾一番入宫。 刘公公让商枝在殿外等候,他进去通禀。 “来了?快让她进来!”元晋帝头冠歪斜,发髻散乱,饱受痛苦的折磨。 “商姑娘,请。”刘公公将商枝请进来。 商枝迈进大殿,看着满殿的狼藉,微微讶异,视线落在元晋帝身上,看着他泛黑地印堂,商枝抿紧唇,这显然是中毒之相。 “民女叩见皇上。”商枝行礼。 “不必多礼,快来给朕诊脉。”元晋帝将手腕摊在龙案上,招商枝过来。 商枝放下药箱过去,拿一方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 脉象让商枝心里吃惊,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元晋帝中毒已久,才会使他头痛剧烈,日渐下去,他会神智崩溃疯了。 能够给元晋帝下毒的人,身份不低,商枝不想蹚浑水,但皇上的口谕不能不从。很快,她心里有一个主意,给元晋帝配止痛丸。 “皇上头痛症顽疾已深,民女无法根治,有一种药丸,能够缓解皇上的头痛症。但是经常服用,会失去药效,也会对药物产生依赖。”商枝将利弊说给元晋帝。 元晋帝什么都顾及不了,他只想立即治好头痛,“不必多言,按照你的药方开。” 商枝让刘通带路去药司局,她亲自给元晋帝配药。 刘通领着商枝去药司局,里面的内侍,得刘通的口令,让商枝自行取药。 商枝取了需要的药,便借用炉子熬药。 刘通在一旁守着。 两刻钟过去,商枝将药熬制出来,刘公公道:“老奴来端。” 商枝婉拒道:“端药是轻便的事儿,不劳烦公公。” 在宫廷之内,商枝不信任任何人,特别是经她手的东西。若是给别人过手,谁知会出现什么差错栽在她头上? 商枝亲自端回勤政殿,看着元晋帝喝下去。 过一刻钟,元晋帝头痛症渐渐缓解,他看着商枝的目光也缓和不少。 “你的医术堪比国师。”元晋帝想着前不久,听说商枝医术差国师半截,便没有动过请她入宫医治的念头。如今是无奈之下,请商枝一试,却没有料到一剂药下去,他的头痛症便给压制住了!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道:“民女的医术比不得国师,这止痛的方剂,最开始对任何疼痛都有效果。” 元晋帝却不再多说,摆了摆手,让刘通将商枝送出宫,并且发放一些赏赐。 走出勤政殿几里,香凝等在路上,她见到刘公公与商枝,连忙福身向刘公公行礼。 “刘公公,皇后身子抱恙,宝翎公主听闻商姑娘一剂药方治好皇上,请商姑娘去给皇后娘娘诊脉。”香凝十分恭敬地询问刘通。 刘通道:“此事要过问商姑娘的意见。” 香凝笑道:“公公,能让奴婢单独与商姑娘说几句话,劝说她一番吗?” 刘通颔首。 香凝看着刘通站着不动,紧了紧掌心,对商枝说道:“商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 商枝挑眉,想看她要说什么,便往一边走几步。 香凝低声对商枝说道:“商姑娘,有一事您怕是不知道。薛公子是李家后人,而李家是罪臣,虽然后来洗刷冤屈,但是先帝却有旨意,李家同宗同族三代内禁止科举。薛公子如今已经得中会元,只差殿试。您不希望他揭露身份,断了科举路吧?十年寒窗苦读,如今又离出头仅有一步之遥,若是剥夺功名,不是很可惜?宝翎公主说了,你若是给皇后娘娘诊脉,她便不将此事给宣扬出去。” 商枝皱紧眉心,她的确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嘉郡王妃不会不知道,她没有提过,此事应该问题不大。先帝虽然下了旨意,那是在李家有罪的情况下,如今洗刷冤屈,这道旨意便如同空设,并不会妨碍薛慎之科举。 “多谢公主看重,皇上的病情,我束手无策,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献丑。太医院医术高超的太医比比皆是,任何一个都在我的医术之上。”商枝婉拒。 香凝脸色微沉,继续说道:“商姑娘是不见郡王妃提及,便以为洗刷冤屈那道圣旨便作废了?商姑娘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薛公子的父母?你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商枝面色如常,当看见香凝展露出一本泡得发皱的小册子,展露一页内容,脸色骤变。 香凝凑到商枝耳边道:“您还不知钟鸣已经死了?对他下手的,就是当年有关的人。您不担心薛公子的身份暴露出来,背地里的人对他下手?敌暗我明,这可不太好呢。” 商枝攥紧手心,那一页内容是宁雅叙述着赴任遇害。 “商姑娘,你不想去也关系,就莫怪公主不帮你。”香凝将册子一收,等着商枝的回复。 商枝深深吸一口气,心思翻转间,她决定去赴约。 “你等一下,我给刘公公交代一声。”商枝想起元晋帝说她的医术比国师高,而元晋帝中毒已深,以国师的医术,不可能连这浅显的问题看不出来,他当初来药膳馆喝粥,是故意试探她的医术,并且宣扬出不如他,为的就是不愿将她牵涉进来,若是如此国师对她没有害处,甚至在帮助她?文贵妃虽然对她好,但是身份上压制不了皇后。商枝对刘公公说道:“刘公公,我想起一事,国师在我的药膳馆喝粥,没给粥钱呢,劳烦您给他带一句话,我在宝翎公主宫殿等着他结账。” 刘公公一怔,却是点头应下。 香凝看着商枝与刘通低语,捏紧手里的册子,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商枝见刘公公应下,她走到香凝身边,“请吧。” 香凝在前面带路,商枝对宫中并不熟悉,若是熟悉的话,定能够发现这不是去往皇后与宝翎的宫殿。 商枝越走发现越安静,心里不禁警惕起来。她辨认着方向,东侧是东宫的位置,西侧是皇上的御用之地,北侧是太后的宫殿…… 北侧…… 商枝发现她正往这一条路走,看着四周并无宫中内侍与宫婢走动,安静得可怕,犹如冷宫。她想起传闻,太后在宫中礼佛,喜静,不喜欢有侍从在外走动,除了殿内几个伺候的宫婢,再无其他的人。 看着前面领路的香凝,商枝‘哎哟’一声,香凝回过头上,瞬间倒在地上。 商枝从迷晕的香凝怀里搜出册子,塞进袖子里,看着不远处金光闪耀的琉璃瓦,目光冷冽,太后对闯入宫殿者重罚,香凝是打算陷害她的吧?让她冲撞太后,得到太后的惩罚。 宝翎对她没有安好心,她们主仆两一肚子的坏水,商枝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拿出一包药粉,捏开香凝的嘴巴倒进去,想了想,拔下香凝头上的一根簪子,看着内务府造的字样,不用想也知道是宝翎赏赐,沾了毒插进她的头发里,便躲藏起来。 香凝清醒过来,也不敢将她攀咬出来,并且刘公公可是知道的,她给皇后去治病。皇后的宫殿,与太后的可不是一个方向,只会暴露出她们的阴谋。何况,香凝头上的簪子,可是她中毒的证据呢! 她不由得庆幸,宝翎要借太后的手动她,不敢让太多人知道,只派香凝一个人来。 不一会儿,香凝被痛醒,在地上打滚,身上又痛有又痒,忍不住去抓,手上的皮肤裂开,渗出血来,她惨叫出声,心里又惊又怕,看着有人过来,连忙抓住宫婢求救,“救……救救我!” 月慈姑姑听到叫声带着宫婢出来查看,看着浑身鲜血的香凝,又是在太后宫殿附近,触犯太后的禁忌,沉着脸,“去查,这是哪宫的宫婢!” “是。”小宫女立即去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处罚布局,她的情郎 宝华殿。 宝翎站在宫殿门前,殿前一株桃树,抽出新芽,花蕾缀满枝头。 她却无心赏景,心情有些焦灼,等候着香凝那边的消息。 片刻,香琴过来回禀道:“殿下,商枝对香凝下手,香凝被月慈姑姑带去仁寿宫。” 宝翎唇角绽出一抹笑意,忍不住动手了吗? 商枝并非愚蠢的人,仁寿宫的情形与其他宫殿不同,除了正殿有伺候的宫婢与内侍,除非用膳的时辰,殿内的人基本不会出来走动。商枝虽然不常入宫,却也来过几回,敏感如她,一定会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商枝的性子并不是能忍的,相反睚眦必报,她如果猜出自己吩咐香凝去的动机,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殊不知,周遭没有其他内侍与宫婢走动,元晋帝却布下暗卫保护仁寿宫。 商枝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除此之外,那一本小册子里,她还放了好东西。如果商枝将小册子拿走,便斩除了心腹大患! 宝翎心情很好的拉拽着一株桃枝,看着枝头千娇百媚的姿态半绽地花蕾,尖利地指甲一划,花蕾离枝坠地。 “真可惜啊,再多留一些天儿,就能开绽了呢!”宝翎拍了拍手,语气里并没有半点惋惜。 香琴却觉得心头漫上一层寒意,香凝与她一起跟在宝翎公主身边伺候,香凝比她更得宝翎公主看重,如今为引商枝上钩,说舍弃便舍弃。 宝翎斜眼看向香琴,仿佛洞穿她的心思,“本宫会尽力保住香凝,她若命薄,本宫不会亏待她的家人。你好好办事,效忠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奴婢誓死效忠殿下。”香琴急急忙忙跪在地上。 “行了。你去盯着仁寿宫的消息,一旦有异,就快点回禀本宫。”宝翎拢紧身上的狐皮坎肩,转身进内殿。 香琴去往仁寿宫。 —— 重叠宫殿交错间,有一处夹缝死角,商枝藏在里面,她看着月慈姑姑吩咐人将香凝抬走。 她长长喘出一口气,往后面的墙壁靠去,脖子冰凉,她背脊瞬间僵直。 一把锋利地匕首抵在右边脖子上,商枝右手指微动,纸包还未打开,手腕一紧,被人扣住,商枝迅速抬起左手,一根银针扎在身后之人握着匕首的手臂。 那人匕首一收,‘叮’地一声,银针扎在匕首上。 商枝也顺势转身,看清身后的人,他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泠泠冷光,看不清他细长凤目里的情绪。只见他垂眸看着匕首,冷冷地弯起唇角,“还不错。” 呵呵呵,商枝冷笑。 他若是真动杀机,早抹她脖子了,哪还给她脱身的机会? 商枝伸手,“粥钱带来了吗?” 楼夙袖摆一挥,一物飞射而来,商枝下意识握住,看着手里通体漆黑的匕首,刀鞘上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也就这颗宝石值钱了。 “你怎么找来这里?”商枝记得自己让刘通告诉他,她在宝华殿等。当时还不确定他会来,但是一国国师,被人追着问粥钱挺没面子,他会派人来,未料到他竟亲自来了。 楼夙面无表情地看着商枝,嘴角透着冷嘲,“商枝,你自以为敏慧,反算计宝翎构陷她。你可知这仁寿宫,早有人将你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不等你走出宫殿,你就已经身首异处。” 商枝怔愣住,看着一滴血落在地上,抬头看去,便见净月扛着一个人闪身离开。 商枝握紧拳头,心底发寒。 “我……”太天真了,只看见表面,却忘了深宫之内,哪有她以为的如此简单? 若是戒备如此疏松,宫里的主子,岂不是很容易被遇刺? 商枝为自己的草率,惊出一身冷汗。 楼夙站在逼仄的位置,很不舒适,眉宇间愈发的冷沉,“你知道宝翎为何针对你?” 商枝蹙紧眉心,她与宝翎并无过节,若是说有,那也是因为秦府给她那一碗罗宋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过节。 “我让她腹胀出丑,她才想报复我。” 楼夙见她心里都清楚,便没有怎么为难她,递给她一封信。 商枝狐疑地看他一眼,接过信,拆开看里面的内容,唇瓣抿成一线。 信中只有简短一句话,宝翎与文氏联手。 她霍然看向楼夙,“为什么帮我?” 楼夙直视她,缓缓地说道:“你想我帮你?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商枝瞪圆了眼睛,他自己主动帮忙,这会索要报酬? “文伯府,你要的什么代价?”商枝记得文娴是找他治的。 “文伯府。” 商枝:“……” 他要的代价太高,商枝付不起报酬! 她看着手里的信纸,心里大约有底,“我自己来,不用你帮忙!” 楼夙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倔强中透着坚定。 他沉默一会,抬步往外走。 商枝连忙跟在他身后,只见楼夙脚步一顿,商枝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入鼻,她捂着鼻子,猛地往后退几步,正要开口,却被楼夙提着按在墙壁上,余光瞥见月慈姑姑带着宝翎往仁寿宫去。 商枝捂着被蹭痛的脸,恶狠狠瞪着他。如果可以,她想把楼夙摁在墙壁上,摩擦一下,看他脸疼不疼! 楼夙见商枝磕红半边脸瞪着他,难得愣了一下,转过眼去,“想看?” 商枝一脸懵,不懂他说什么。 下一刻,楼夙拎着她,避开人,进入佛堂里。 太后礼佛,元晋帝特地为太后在仁寿宫旁边修建一座三层楼佛堂。楼夙带着商枝在二楼,一排排的经书,十分壮观,可见元晋帝费不少的心思。正因为二楼之上是藏书,便没有人出现……商枝看着躺在地上的暗卫,默默地扭头,透过楼梯往下看。这个视角,看不见太后,只看见太后一抹皂色的袍摆,却能够清楚的看见宝翎跪下的位置。 宝翎脸色发白地跪在佛堂中间,看着正在敲木鱼诵经的太后,惊惶不安。耳边是香凝痛苦地嗷叫声,宝翎攥紧拳头,逼迫自己不去看,却又忍不住扭头去看向香凝。 香凝浑身鲜血在地上打滚,双手揪扯着头发。头发被她一把把揪扯下来,头皮血肉模糊,宝翎闭着眼睛,不敢再看香凝惨烈的模样。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让宝翎从骨缝里冒出寒气,整个人寒毛倒竖起来。 钟院使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宝翎没看见商枝,太后身边的人,全都在佛堂外候着,她心里被巨大的不安给笼罩。 太后念完一卷经文,放下木槌,月慈姑姑将太后搀扶起身,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看向宝翎。 “哀家的仁寿宫不见血,你不会不知,给宫婢下毒丢在哀家宫门前,你是对哀家不满吗?”太后语气森冷,脸上道道皱褶透着凌厉。 宝翎只觉得心口一紧,气息都有些不稳起来,“皇祖母,宝翎是被冤枉的!香凝是我的贴身宫婢,忠心耿耿,我十分信任她,怎么会给她下毒?” 月慈姑姑将一根簪子放在宝翎面前,“殿下,这根簪子是出自内务府,奴婢去查了去向,正是登记着宝华殿。这根簪子是你赏赐给她的吧?” 宝翎默然点头。 太后见她神色不定,嘲讽地说道:“你将有毒的簪子赏赐给得力的宫婢,她却诬赖别人对她下毒,的确是忠心耿耿。” 宝翎胆战心惊地否认道:“皇祖母,宝翎没有!皇兄手臂摔断,母后病倒了,今日父皇请神医给他治头风症,宝翎听说神医医术高绝,便请香凝将神医请来给母后请脉,问他皇兄的手臂能不能治好,她一去就没有回来,宝翎吩咐香琴打听她的行踪,紧接着便被月慈姑姑请来,看见香凝的惨状!皇祖母,请您为宝翎做主,还宝翎清白,捉拿真凶!” 太后目光扫过她的面容,见她满面泪痕,惶恐不安地模样,面色才略微和缓一些,“月慈,你去审问。” 月慈姑姑迈出佛堂,看着香凝滚得满地鲜血,蹙紧眉心道:“你去勤政殿请神医,为何出现在仁寿宫?” “我……我被……被人打晕,醒过来就在……仁寿宫。”香凝闭口不提商枝,一旦提出来,被月慈姑姑盘问,就会破绽百出。 月慈姑姑知道审问不出什么,向太后走去,“她一概不知。”停顿一下,看一眼宝翎道:“殿下的话若是属实,奴婢去勤政殿请刘公公过来问话?” 宝翎心中一惊,连忙说道:“皇祖母,究竟是谁害的她,请仁寿宫的暗卫过来问话,就知道事情始末了!” 太后朝月慈姑姑略略颔首。 月慈姑姑将仁寿宫外的两位暗卫请来。 “你们看见是谁将宫婢丢在仁寿宫外?”月慈姑姑问道。 暗卫道:“属下看见两个宝华殿的人过来,紧接着其中一个倒下,另一个人匆匆离开。” 宝翎脸色大变,明明是商枝和香凝!为何暗卫口中是两个宝华殿的人?分明就是诬陷她! “你们是谁?你们根本就不是仁寿宫的暗卫!”宝翎怒斥,激愤地瞪着两个暗卫。 “放肆!”太后一拍桌案,“谁敢在仁寿宫动手?你出纰漏,捅出篓子,质疑哀家宫中的人!你何不说是哀家冤枉你!命人陷害你!暗卫是人证,簪子是物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宝翎眼中蒙上一层水汽,声音颤抖的辩解道:“皇祖母,不是宝翎!宝翎是冤枉的!香凝在我身边伺候十年,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毒杀她?您不信,可以派人去勤政殿问问刘公公,香凝与谁接触过!簪子上的毒,一定有人故意栽赃我!” 太后看着宝翎被冤枉后委屈的模样,冷笑一声,“哀家看你嘴硬到几时。”吩咐月慈姑姑去勤政殿找刘通。 不一会,月慈姑姑过来回话道:“刘公公说不曾遇见香凝。” 宝翎脸色铁青,跪的笔挺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快要支撑不住跪着的身子,“怎么……怎么会?” 商枝怎么会只手遮天? 暗卫做伪证,刘通也满嘴假话! 香凝明明是在刘通的面前带走商枝,商枝明明是在仁寿宫前对香凝下手! 为何他们全都在包庇商枝? “你们认得是哪个宫婢对香凝下手?”太后询问暗卫。 候在门口的香琴头皮一紧,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暗卫指着香琴,“是她。” 香琴浑身剧烈的颤抖,扑通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与香凝一起进宫,感情深厚,怎么会对她下手!” “拖下去,处置了。”太后扶着额,让人将香凝一并带下去,清理掉门口的血迹。 香琴嘶声喊道:“冤枉……奴婢冤枉!是公主!公主害死的香凝!” 宝翎双眼通红,目眦欲裂,“住口!本宫何时害了香凝?” “太后,是公主啊!公主害的香凝!”香琴什么也听不进去,如果不是宝翎舍弃香凝,香凝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又怎么会冤枉她?害死她? 宝翎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杀了这个贱婢! 她深深呼吸着,压制下心里浓烈的怨恨,免得失态。 太后抿着唇,听到香琴指认宝翎,看着凄惨的香凝,对宝翎的心狠手辣实在很不喜,“宝华殿的奴才,都听你的指使。暗卫亲眼所见是香琴暗害香凝,她如今也亲口指认你!如果你是被冤枉,方才也不必如此狡辩,诬赖其他的人。哀家罚你禁足三个月,抄写心经一百遍。” 宝翎心里不服气,不敢忤逆太后,忍下心里的不甘,起身回宝华殿。 太后闭上眼睛,低喃道:“皇家是……越来越不成气候。” 月慈姑姑看着太后眼底的疲累,不禁开口道:“太后,奴婢请襄王殿下陪您用晚膳?” 太后摆了摆手,“不必了。”重新盘腿坐在蒲团上诵经,为方才一事向菩萨告罪。 月慈姑姑退出佛堂,吩咐宫婢去请襄王入宫。 商枝趴在地板上,看着太后只是罚宝翎禁足,抄写经文,皱了皱眉眉头。 “一个宫婢,你想太后要她偿命?”楼夙讽笑商枝天真。 商枝撇了撇嘴,她可没有这么想过,虽然知道结果,但是没有看到宝翎受到实质上的惩罚,心里忍不住失望。 但是剪除宝翎的左膀右臂,也算是小有收获! 楼夙拎着商枝离开仁寿宫,将她放下来,抬步离开。 商枝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宫外走去。宫婢、侍卫见了,纷纷行礼避让。 “多谢你出手相助。”商枝将匕首塞给楼夙,“那碗粥我就请你喝了。” 暗卫可能是他的人替换,刘通也是他让封口的吧? 如果不是他,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死的! 楼夙并不接匕首,背对着商枝,“你会做阳春面?” “会!”商枝笑眯眯地说道:“你想吃?等我有空做给你吃,当做答谢。” 楼夙不再说话。 走出宫门,楼夙丢下商枝上马车。 商枝想了想,准备上去,车夫已经将马车赶离,商枝吃一嘴灰。 “呸!” 商枝吐掉嘴里的灰尘,瞪着远去地马车,怎么就不救人救到底呢? 看着空荡荡的宫门,叹息一声,苦逼地走回去。 摸一摸袖子,册子还在,商枝松一口气。 净月看着商枝缩小地身影,放下车窗帘子,看着闭目假寐的楼夙,“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帮忙对付宝翎公主?” 楼夙并未回答,他不会一直在京城,替他们扫除障碍,总有离开的一日,他们需要有自保的能力。 净月也多少猜到楼夙的心思,是想要磨砺商枝与薛慎之,才会将宝翎与文氏的结盟告诉他们,让他们心里有底细,并不急着解决,留给他们练手。 良久,就在净月以为楼夙不会回答时,就听他淡声道:“没有性命之忧,不必理会。” —— 商枝一双腿都走酸了,一半的距离都没有走到。别说租马车,就连行人都很少,累得她蹲在路边上。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身边。 车帘子被掀开,春柳从马车上下来,恭敬地对商枝说道:“商姑娘,夫人请您上马车,捎带您一程。” 商枝看向马车,车窗帘子掀开,高映月温婉地笑道:“商姑娘,我姓高,从姐姐口中听过你,她是清河县人,你曾经给她治过病。” 商枝看着高映月秀美端庄的面容,与高氏的确有几分相似,“你如何认出我来的?” “我在宴会上见过你,你在秦老夫人身旁,我想没有人不知道你的身份。”高映月看着天色,轻声细语道:“离你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程,商姑娘若不嫌马车简陋,我便送你一程。” 商枝双腿酸痛,高映月性子温顺,没有坏心,沉吟片刻,便坐上马车,“多谢夫人。” 高映月略略颔首,一路上两人都沉默寡言。 马车停在松石巷,商枝从药箱里拿出两盒美肤膏送给高映月,“这是我新研制的美肤膏,送给你。” 高映月并未推辞,她将美肤膏收下,让春柳送商枝下马车。 商枝下马车,见高映月透过帘子缝隙在看她,挥了挥手,转身进屋子。 春柳疑惑不解的问高映月,“夫人,您为何突然捎带商姑娘?” 商枝虽然是秦家的女儿,但是高映月的身份也不低,娘家出一个高皇后,夫家又是三品大臣,根本不需要巴结商枝。 高映月望着软毯上织就的芍药花纹,轻声说道:“她的未婚夫是会试榜首,相公屈居他之下位列第二,若是没有意外,两人将会是同僚,结交一下,总会没有错。” 春柳一怔,未料到高映月想得如此长远。 商枝也猜不透高映月的心思,进了屋子,才猛然想起,她姓高,与高皇后是什么关系? 高映月的穿着打扮很讲究,夫家家世显贵,高映月的身份也不低,应该与高皇后出自本家。 商枝叹息,对高映月的印象很好,温婉如水的女子,坐在一起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希望高映月是别有用心的接近她。 “回来了?皇上没有为难你?”龚星辰见到商枝,连忙站起来,上下打量她,看着她弄脏的裙摆,“怎么弄的?” 商枝拍了拍,“趴在地上蹭的。” 龚星辰变了脸色,“他们罚你了?” “别担心,我是听墙角蹭的灰。”商枝去厨房打水净手。 龚星辰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在贡院看会榜的时候,好像看见宝翎公主的马车。皇上突然宣你进宫,是不是她搞得鬼?” 商枝皱紧眉心,摇了摇头,“元晋帝找我看病,没有为难我。不过宝翎倒是找茬了。”她想着手里拿着的册子,对龚星辰道:“二哥,我饿了,你炒一个饭给我吃?” 龚星辰睁圆了眼睛,“君子远庖厨!你听过这句话吗?” “没有。” 龚星辰指着商枝,见商枝眼巴巴地看着他,“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君子。”转身钻进厨房。 商枝看着龚星辰卷着袖子,大喇喇蹲在地上收拾青菜,嘴角上扬,“二哥,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龚星辰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为这句话,多做几顿饭都是可以的! 商枝进里屋,拿出册子,看着书页有东西在动弹,心里警惕,顿时想起在佛堂,宝翎让太后找暗卫作证,显然知道她对香凝动手,甚至最开始就猜到她会对香凝动手。这么说来,宝翎特地了解过她,做出一些应对,只是楼夙的存在在她意料之外。 商枝看着这本册子,觉得宝翎一定动了手脚。她不敢再动册子,去药房拿出一个小铜盆,从壁柜里取出几个瓷瓶,往盆里倒半壶水,将瓷瓶里的药粉倒进去,再把册子扔进铜盆里,水漫过册子,一刻钟后,水面上漂浮着一只毒蝎。 商枝冷漠地看着盆里死去的毒蝎,水被书册褪下的墨汁染黑,拿着锦帕擦一擦手。 毒蝎在香凝手中没有跑出来,肯定是宝翎将毒蝎封在书页里。 她拿到册子,若是没有注意,一定会撕开糊住的部分,毒蝎被困久了,一旦被放出来,会立即攻击人。 从毒蝎的大小,商枝辨认出是雄蝎子。雄蝎子比雌蝎子小,但是毒性是雌蝎子的五倍。 被毒蝎子蛰一下,会令人瘫痪,心跳停止或呼吸衰竭,一旦中毒,它的毒性是没办法解除。 商枝眯着眼睛,看着盆里的毒蝎,又看一眼楼夙给她的信,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宝翎与文氏用阴谋诡计害她才反击。 如果下次她防不胜防呢? 商枝叩击着桌面,心里拿不定主意。 这时,龚星辰在门外喊道:“妹妹,吃饭了。” 商枝看着盆里的小册子,药粉侵蚀,字迹已经全都褪去,收拾干净,她出去坐在桌前。龚星辰给她一碗蛋炒饭,有瘦肉,有青菜,口味还不错。 龚星辰看着商枝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很有成就感,凑到商枝面前,“哥带你去看戏?” 商枝手一顿,张涵嫣喜欢看戏,她死之后,府里养着的戏班子遣散了。文氏经常爱去梅园看戏,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去一次。 她眸光微微闪烁,往嘴里扒一口饭,“好啊,我还没看过唱戏呢。” 龚星辰见商枝答应,连忙去梅园买票。 票是晚上戊时初,龚星辰决定带着商枝去梅园吃晚饭。一边吃,一边看戏。 商枝特地梳妆打扮一番,这一次,没有带沈秋,她和龚星辰两个去。 到梅园的时候,侍从领着他们去预订的雅间。 商枝往楼下大厅看,目光与坐在角落里的文氏对上,眸光微微一转,移开视线,径自进入雅间。 文氏紧紧地收住手指,盯着紧闭的雅间门,目光怨毒。 商枝坐在雅间里,想着之前见到的文氏,嘴角微微上扬,倒算是运气好。 龚星辰点完菜,“梅园的景致不错,我来过一次。”说着,他打开窗户。 商枝朝窗外望去,目光在一男一女身上停顿,女子包裹得严实,男子穿着蓝色锦袍,容貌俊美,气质温润,两个人亲密的挽在一起。 商枝皱紧眉头,看着她身上穿的衣裳,觉得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 忽然,女子仰起头,对男子说一句话,就看见男子展颜一笑,抬手将裹着她脑袋的布巾推开一点,撩开垂在女子眼睛里的发丝。 商枝目光一紧,认出这双眼睛! 宝翎! 她不是在禁足? 怎么出宫了?还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 “你在看什么?”龚星辰顺着商枝的目光望去,一眼认出那个男子,“我今日贡院门口见过他。” “他也是应试的举子?”商枝问道。 龚星辰点头,“什么名次不知道,似乎也高中了。” 商枝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到时候让薛慎之留意。 这一场戏之后,商枝仿佛喜欢上看戏,一旦有空闲,就往梅园里跑。 一连看了四五日,她谁都不带,一个人来。每天都是戊时初来梅园,亥时再离开。 文氏在梅园遇见商枝之后,便特地留意起商枝。一直到第五天,商枝都是准时来,准点走,每次都是坐在大厅前排同一个位置。她心里有了盘算,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再拖下去,就怕商枝看腻了戏,不打算再来。 文氏便暗中联系宝翎,宝翎除了被禁足那一日离宫,就没有再出宫,老老实实在宫殿里抄写经文。接到文氏的消息,她勾唇一笑,打算出宫去看看文氏给她准备的惊喜。 好不容易冒险出宫一次,宝翎依旧是让宫婢乔装她,然后给情郎去信,约他在梅园相见。 商枝也觉得差不多了,文氏大概会忍不住,担心她不会再去梅园,该有动静了。 这一日,她没有再一个人去,而是拿出做好的两套衣裳,拿出一套给沈秋换上,她穿上另外一套。 沈秋看着商枝手里一模一样的衣裳,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问,回里屋换出来。 商枝和沈秋穿一样的鞋子,梳一样的头,戴相似的绢花,带着沈秋出门。 龚星辰从屋子里出来,看着身量相似的商枝与沈秋,从背后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他心中好奇,不知道商枝与沈秋做一样的打扮出门做什么,连忙跟过去,马车已经驶走了,他只得赶着牛车跟上去。 —— 梅园。 天色黑下来。 文氏站在梅园门口等宝翎。 不一会儿,宝翎出现在门口,文氏迎上去,“都准备好了,不知道她今夜会不会来。” 宝翎正要说话,看见商枝的马车缓缓驶过来,连忙拽着文氏侧过身去,被常青树给挡住。 商枝像是没有看见二人,一个人径自入内。 文氏与宝翎对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笑意。 “本宫先进去了。”宝翎担心情郎等太久,她迫不及待想进去,反正剩下的都有文氏处理。 转过身来,往前走两步,就看见龚星辰跟在商枝的身后。 文氏见宝翎盯着跟踪商枝的人,低声说道:“那是她的义兄,说是有过命的交情。” 宝翎咯咯笑道:“过命的交情?”她给一边的护卫使个眼色,冷声说道:“那就让他们一起去黄泉作伴。” ------题外话------ 下午三点二更,么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魂 龚星辰进入屋子,戏台子上,优伶在咿咿呀呀唱戏。 他张望一眼,并不见商枝。 龚星辰挠一挠头,准备上二楼找一找商枝。忽而,觉察到有人跟踪他,心里警觉起来,他往楼上走去,准备绕过二楼从另一边下去,在后门离开。 倏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龚星辰握着那只手,就要过肩摔。 “是我。” 商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龚星辰紧绷地神经一松,他放开商枝的手,“你们打算做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人影。那个什么公主对你不怀好意,你要看戏白天出来,不要经常晚上出门。” “这戏我看腻了,今天之后不看了。”商枝浅笑一声。 龚星辰道:“有人跟踪我,那些人是谁?” “出去再说。”商枝看一眼逼近的护卫,带着龚星辰绕下二楼,直接往大门离开。 宝翎坐在二楼雅间看着两个人离开地身影,捏握着拳头,竟然让这两贱人离开了! 真是没用的废物!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男子顺着宝翎的视线望去,看着商枝与龚星辰的背影,“他们是谁?” 宝翎回转过身来,看向对面。临窗悬着一盏黄色的油灯,男子坐在灯火下面,一身蓝色长袍,眉眼间凝聚的温柔,从骨子里沁出来的温润气质,令宝翎心里的怒焰顿消。 “那个女人的未婚夫,和你同期的会试,他位居榜首。若不是他阻拦你的路,你也不会屈居人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挡你的前程。”宝翎想坐到他的身边去,被男子按住手。 他皱紧眉心,似对她的话感到不悦,“各凭本事,如果用阴谋阳谋夺取的名次,也是技不如人。何况殿试究竟如何排名,不得而知。往年有不少旧例,会试取得好成绩,最后殿试入不了前三甲。” 宝翎却怜惜他,“你的才华人人都赞誉,只是时机不好,如今遇上好的时机,却横杀出一个程咬金,我只是不服气,让你受委屈了。” 男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目光幽幽,令人辨不清眼底的神色。 宝翎见了,愈发的心疼,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铲除他的阻碍! 她看见商枝低垂着头进来,眼底浮现一抹冷光,靠在椅背里,望着楼下的戏台子,就见商枝坐在前排。 文氏朝楼上她在的位置望来,宝翎拉响门口的铜铃,给文氏回应。 文氏坐在角落里,目光略过商枝的后背,端着茶水慢慢的饮茶,看着戏台上的武生后背插着双刀,凌空翻着筋斗,一连翻十几个,越翻越快。忽而,从高台上翻下来,朝商枝倒去,逼近的一瞬间,抽出背后的双刀,扎刺进她的胸口。 商枝迅速的反应过来,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拧,咔擦一声,手臂断裂的声音响起,她扬手将人甩去文氏身边,脚尖勾起短刀拿在手里,朝文氏掷去。 文氏吓得面色惨白,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大厅里瞬间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全都混乱的往跑去。 宝翎看着这一场变故,几乎站立不住,猛地,她看向窗外庭院,只见商枝仰起头,朝她露出微笑,笑容里透着冷嘲与讥诮。 商枝在庭院里,那大厅里的人又是谁? 宝翎看一眼商枝,又看一眼大厅里的人,看着商枝眼底的挑衅,她仿佛受到刺激一般,撇下男子,疾步下楼,跑去庭院里,就看见商枝一抹身影消失在梅园的转角。 宝翎双目通红,脸上浮现狂乱的神色,看着商枝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冷笑几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她带着护卫追过去。 沈秋看见宝翎跑出去,就知道她去追商枝,没有多想,不再与护卫打斗纠缠,立即跟过去。 文氏看清楚沈秋的脸,脸色不禁大变,竟然不是商枝!之前被商枝障眼法,看着她一身装扮相似,便没有多想,哪里知道竟是换了人! 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指着沈秋道:“给我抓住这个贱人!带到后院桃林里去!” 护卫连忙追出去。 文氏被吓得狠了,腿脚都不利索,颤颤发抖。看着眼前插在桌子上的短刀,她手指发抖的扶着桌子离开,腿脚发软无力,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这时,有护卫急匆匆回来禀报道:“老夫人,不好了,宝翎公主掉进毒坑了。” “你说什么?”文氏脸色骤变,“快!扶我过去!” 商枝这贱人有备而来,肯定是提前埋伏人了,宝翎带着几个护卫,都奈何不了她! 想到宝翎出事,她就忍不住促催护卫,“再快一点!” 而宝翎追着商枝到桃林里,就不见商枝的身影。她咬紧牙根,四处搜寻,忽而,看到商枝的裙摆闪过,她连忙追过去。 商枝似乎在逗弄宝翎,让宝翎转得头晕,怒火填胸,恨不得将商枝抽皮拔筋! 转瞬,又不见商枝的身影,护卫也不见踪影,宝翎心里又惊又怒,“商枝,有本事你就出来!躲来躲去,算什么?” 林子里静悄悄地,寒风刮面。 “怎么?缩头藏尾的,你将本宫引来,不敢出来露面?”宝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咔擦”一声,枯枝被踩断裂的声音,宝翎猛地朝一个方向跑去,就看见商枝一脸惊慌,往前面跑去。 宝翎冷笑,摸出匕首,她倒要看看这贱人往哪里逃! “啊!”商枝惊叫一声,瞬间掉进坑洞里。 宝翎一怔,顿时哈哈大笑,她转晕头了,倒是忘了,文氏在林子里挖一个坑洞,里面放了不少毒蝎,她就不信这个贱人还能活命! 宝翎走过去,想看商枝的惨状,脚下一空,‘啊’地惊叫一声,她往坑洞里陷进去,宝翎慌张将匕首插进地里,一只手抓住地面,就着清冷的月光看着坑洞里密密麻麻的蝎子,脸上的血色尽失。 商枝从一边的浅坑里爬起来,她朝宝翎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往坑里看一眼,饶是商枝心理变得越来越强大冷静镇定,也忍不住头皮发麻,越发觉得文氏与宝翎心肠太歹毒! 如果不是刻意引她们上钩,她也不会密切的让人盯着两人,不然还真不知道除了武装的优伶,还有这么一个大惊喜等着她! 她故意带着宝翎绕,让宝翎乱了方向,然后她故意诈宝翎掉进坑里,放松宝翎的戒备。 “诶?它们往泥坑里爬上来了呢!”商枝指着泥坑。 “啊啊啊!”宝翎吓得破声尖叫。 商枝忍不住乐了,“栽在自己的手里,是什么滋味?也没枉费你们精心准备一番。” 宝翎目眦尽裂地瞪着商枝,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怨毒地说道:“贱人!你别得意!本宫警告你救我上来,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商枝听着宝翎大放厥词,拿着树枝戳她的手背。 “啊啊啊!你这个贱人!快住手啊!”宝翎手背被戳的又痒又痛,忍不住往下滑,吓得魂飞魄散。“住手!你给本宫住手!” “你放心,还差文氏呢。她没来,我不会让你掉进去的。”商枝听到脚步声,“来了!” 她迅速的隐在林子里。 果然,文氏被护卫扶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努力撑着不掉下去的宝翎,让护卫去救人。 护卫将人拉上来,文氏膝盖窝一痛,她往前扑去,撞在护卫的后背上,护卫栽进坑里。 宝翎脸色骤变,将拔出来的匕首扎进泥土里,一只手抓住文氏,在护卫身上踩一脚,借力爬上来。 文氏被宝翎抓着往坑洞里栽进去。 “啊!”她惨叫一声,瞬间没有声响。 宝翎看着毒蝎爬满文氏一身,眼睛睁圆了,了无声息。 宝翎腿软的跪在地上,头皮都要炸裂了,被巨大的恐慌笼罩,浑身剧烈的颤抖。 差一点,这就是她的下场!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梅园管事的声音响起,“官爷,闹场子,杀人的凶手,往这边跑了。” 不等宝翎反应过来,官差出现,看着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宝翎,官差往前面的洞里看一眼,立即扭转过头去。 “将她带走!” ------题外话------ 小绫子瑟瑟发抖,抱紧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殿试,以儆效尤! 宝翎虽然心狠手毒,却是未曾见过这种场面。 她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就掉坑里喂毒蝎! 两条腿,软成面条,站立不住。 两个差役一人拽着她一条手臂,往林子外拖。 差役头领胡聪看一眼坑洞,都是毒蝎子,哪里敢捞人。留下四个差役,“那些东西爬出来,用火烤了。”然后直接往外走,“明日一早,再来坑里捞人。” 宝翎被拖出来,梅园外的灯火刺得她闭上眼睛,一个激灵,恢复神智,她挣扎着出声道:“放肆!我是宝翎公主,你们有何资格抓拿我!那两个人是商枝杀的,你们去抓商枝,她就在林子里,你们快派人去搜!” 胡聪听到宝翎的身份,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有看出特别之处。而且宝翎公主被禁足一事,他们在官署里都有所耳闻,不知道她身份的真假,很大程度上为了开脱罪名编造身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是公主,也不能赦免!”胡聪拿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匕首,在宝翎面前展示,色厉内荏道:“这把匕首是你的?现场只有你一个人,有什么冤情,等开堂再伸冤。” 宝翎脸色难看,突然挣开两个差役钳制的手,往梅园大厅里跑去,直接奔上二楼,推开雅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四方桌子上,摆着六样吃食,全都已经冷却,一口都没有碰触过。 她怔怔地站在门口,一种被舍弃的荒凉感,再次漫上心口。 这种时候,她多么希望他能够陪伴在身边。 脸颊上一片冰凉,她抬手一抹,不知不觉间满面泪水。 “在这里!”差役的声音响起,上前将宝翎带走。 宝翎失魂落魄,被拖拽着回天牢。 胡聪心里没有底,如果抓来的真的是宝翎公主,那该怎么办?立即去找曹大人,将宝翎的身份告诉他。 曹大人面色一变,疾步去牢房里远远看一眼,他认出的确是宝翎! “真的是。”曹大人忍不住叹气道:“今年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是朝廷大员,这下更了不得,当朝公主!”曹大人指着胡聪道:“你啊你!事关皇亲国戚,你该将人押送宗人府。” 何必揽着这个烫手山芋! 一个处理不好,引受害者亲属喧闹不公。处理好了,按照律例定罪,岂不是将宫里的人给得罪了?两边不讨好! 胡聪也心里害怕起来,他真的把公主给抓了! 曹大人问道:“遇害者是谁?” “属下询问梅园管事,他认识遇害者,是兴宁侯府长房老夫人文氏。”胡聪也觉得这件事棘手的很! 曹大人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哪都有文氏,哪都有兴宁侯府!” 上回死的是张涵嫣,如今直接是文氏。 “你去兴宁侯府,告诉他们文氏身亡,明日认领。”曹大人决定试探一下兴宁侯的态度。 “是,属下这就去办。”胡聪立即去兴宁侯府通知。 —— 兴宁侯府。 兴宁侯与朱淳坐在书房里谈事。 朱淳遭受嘉郡王妃的打压,在京城贵族圈子里混的尤为艰难。以前称兄道弟的人,都是正经嫡出,日后继承家业的人。因为他之前会是郡王府的继承人,因而他们能够接纳他。如今嘉郡王妃直接言明,在宗室挑选继承人,狠狠打朱淳的脸,以前交往甚密的人,都疏远他。 朱淳愤懑地一拳锤在桌子上,“早晚有他们后悔的一日!” 嘉郡王与嘉郡王妃已经年迈,又还能活多久?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人,能斗得过他? 兴宁侯觉得流年不利,事事不太顺遂。 他手里捏着元晋帝的把柄,得元晋帝庇护,却不得他重用,手里并无多少权利。心里不甘,暗地里扶持豫王,哪里知道豫王因为灾银一事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如今更是废了手,与皇位无缘。 兴宁侯长叹一声,为豫王谋事,得罪礼王与襄王,他就是想要另择主子,未必能得他们器重。 嘉郡王府原来是朱淳的囊中之物,死去的人突然冒出来,宁雅的孩子也紧跟着浮出水面。无欲无求的嘉郡王妃,突然性情大变,打压朱淳。 兴宁侯觉得他们需要从长计议,“嘉郡王妃对你不能释怀,你这段时间收敛一点,最好与你那个外甥交好,若是得他看重,嘉郡王妃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也许,郡王府最终落在你手里。” 朱淳陷入沉思。 这时,兴宁侯夫人带着胡聪与两个差役进来。 “侯爷,大理寺来人了。”兴宁侯夫人站在兴宁侯身后。 兴宁侯疑惑的看向胡聪,不知这个时候,大理寺来人为了什么事? 胡聪直接道:“侯爷,文氏在梅园死了,明日一早,您去认尸。” 兴宁侯惊诧地看向胡聪,“你说谁死了?” “文氏。” 兴宁侯倏然看向兴宁侯夫人,她连忙说道:“大伯娘从嫣妹死了,她隔三差五去梅园听戏。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每天都去,今夜也照常去了。她毕竟是长房的人,又是长辈,她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去管。” 兴宁侯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缓缓地问胡聪,“凶手抓到了吗?” “在场的嫌疑人是宝翎公主。”胡聪说这句话时,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兴宁侯。 兴宁侯收紧拳头,下一瞬,他松开掌心去端茶,杯盖拂去热气,垂眼说道:“有劳你跑一趟,我明天去梅园。” 胡聪没有错过兴宁侯收紧的手,虽然后面借着端茶掩饰,也能看出他当时很意外。但是表现的很平静,文氏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 胡聪想到这里,带着差役离开。 差役一走,兴宁侯脸色阴沉下来。文氏虽然无关紧要,但她是兴宁侯府的人。宝翎将人杀了,打的是兴宁侯府的脸! “这中间会有误会?”朱淳觉得宝翎不会无缘无故杀文氏。 兴宁侯因为豫王手臂被废一事,他就想另择其主,如今传出宝翎杀文氏的消息,内心更坚定。 “开堂审讯之后,就真相大白了。”兴宁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朱淳领会到兴宁侯的意思,不包庇宝翎。 眼见天色不早,兴宁侯府出事,朱淳向兴宁侯告辞。 他一走,兴宁侯夫人道:“文氏死了,我这心里发慌,总觉得张涵嫣的丑事暴露出来之后,咱们侯府就没有一件顺畅的事情。” 兴宁侯深以为然,“事情总有转机。” “侯爷,皇后与豫王靠不住,咱们侯府该怎么办?”兴宁侯夫人很后悔,当初让侯爷参与那一件事情当中,虽然得圣宠,却也遭受天子的猜忌,“我想替珊儿、芸儿挑选亲事。” 兴宁侯也觉得独木难成舟,沉吟许久,他开口道:“将珊儿嫁给礼王。” “侯爷!”兴宁侯夫人不赞同,文娴嫁给礼王就死了,张雪姗嫁过去多晦气? 凶手虽然是朱淳的人,推出刺客顶罪,就这般结案了,觉得皇家无情。即便文娴做出丑事,她也是礼王妃,草草结案根本没有顾及文娴的体面,也足以说明礼王不得皇上器重。 “礼王妃刚死,珊儿嫁过去会惹闲话。我倒觉得秦家可以。”兴宁侯夫人心里有盘算,秦家护短,只要珊儿安守本份,到时候万一侯府出事,他们也能帮扶一把。 “我再想一想。” 兴宁侯夫人心里却拿定主意了,打算挑个日子,找蒋氏探探口风。 —— 商枝带着沈秋与龚星辰,一起从桃林另一边给绕出去。 马车已经在山脚下等着,一行人坐上马车,商枝连忙拿出茶壶,拔出木塞子,取出一只茶杯倒茶,一口气喝完。 沈秋疑惑的说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后山还有一条路?” 商枝在知道文氏与宝翎挖坑放毒蝎招待她的时候,她就猜到宝翎一定会来。因为在太后面前,宝翎吃了闷亏,若说之前是想要报仇而已,如今对她就是恨之入骨了,以宝翎睚眦必报的心性,一定会想要看她惨烈的下场。 商枝就摸清梅园的地形,找到一条从后山下去的路,这样事发之后,从梅园正门出来,一定会被人排查。而沈秋在大厅里动过手,容易被人指认出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另寻一条路。 她在山里采药走惯了,方向感很强,真的给她找到一条路。 “我特地来林子里摸过地形。” 沈秋还有一事不解,很疑惑,“我们身形相似,但是长的不像,您不担心被认出来?” “不会。”商枝很笃定,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会一个人下马车去大厅,就是故意在文氏和宝翎面前露脸,让她们看见她的穿着打扮。正好又是晚上,光线本来就不太强烈,在看不清楚脸的时候,人下意识会辨认对方穿的衣服。 她开始打算找一个理由离开大厅,正好龚星辰跟过来,又被宝翎派来的人追踪,她便有一个理由离开,将龚星辰送出梅园。 这个时候,她就让沈秋低着头一个人进来,宝翎看着沈秋和她一样的穿着打扮,不会起任何的怀疑,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商枝是不知道她们的打算。而文氏惯常喜欢坐在角落里,沈秋错开文氏的视角,坐在她固定的位置,这个位置也是文氏特地给她留的,不会让被人给占去,因为文氏安插进来的优伶不认识她,这是文氏给刺杀的优伶一个暗号。 宝翎与文氏将她置于死地是势在必得,所以宝翎看见她并没有在大厅的时候,一定会被她的挑衅给刺激,继而下来亲自动手。 她送龚星辰去马车上时,给他一包迷药,让他到时候引开宝翎带去的护卫给迷晕,她亲自引宝翎去坑洞。宝翎知道坑洞的位置,商枝才故意在林子里乱转,激怒宝翎,让她失去理智,记不住方向,掉进坑洞里。文氏那一边,传递假消息给护卫,将文氏引过来,沈秋动手让文氏将人撞进坑洞里。 只可惜,让宝翎逃过一劫,还没来得及动手,梅园管事请来的差役给坏事了,只能先离开,免得被搜捕出来。 商枝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宝翎死不了,她也能消停一段时间吧? 毕竟她还在禁足呢,偷跑出宫,违背太后的命令,也会受到一定惩处吧? 龚星辰脱掉靴子,看着有点红肿的脚踝,皱眉说道:“这林子黑魆魆看不清,地又不平,我把脚给崴一下。幸好你给的迷药有用,一包药粉全给放倒了,不然我准得被他们当鸡仔宰了。那些人倒在林子里没事吧?被差役找到怎么办?” “那些护卫也不知道文氏怎么死的,他们是奉命捉拿我,差役抓到也不碍事。”商枝凑近检查龚星辰的脚踝,只是伤着筋,拿着帕子擦擦手,“回去后给你冷敷,过两天用舒筋活络的药酒擦一擦,不用多久就能好。” “不太痛。”龚星辰尝试在地上踩一踩。 “现在不痛,你加重伤势,明天起来有你罪受。”商枝靠在车壁上,按着被冷风吹刮疼痛的耳根,心里放松下来,没有宝翎捣乱,薛慎之能够安心的殿试。 回到屋子里,商枝去药房取来硝石,在一个大盆里倒一些水,将硝石倒进去,将小盆放入大盆,舀一勺水倒进小盆里,半个时辰不到,小盆里的水结冰。 商枝取出冰,用绢布包裹住,然后给龚星辰冷敷。 “你们的布庄弄得怎么样了?”商枝询问起龚星辰。 龚星辰眉飞色舞道:“我们盘下一个经营不下的染坊,包括布庄,绣房,里面有工人与绣娘,我们已经在经营,再雇一些人就差不多了。” “什么原因经营不下去?” “他们太差劲,一个染坊,只能调十种不到的颜色,太过单调,如何经营得下去?”龚星辰被魏娇玲带着去魏家染坊转悠一圈,“魏家能调二十多种,魏娇玲虽说是魏家子女,却也不能得到秘方。我与魏娇玲合计过,她懂的,我懂的,加一起才十几种,远远不够,我想去走访收购几家染坊,能不能买到秘方。” “难!”商枝问,“你们这十几种都染出来了?” 龚星辰挠了挠头,愁眉苦脸,“色彩不纯,还在调试。” “你们是接手别人现成的染坊,里面有老师傅,他们知道如何调试比例,怎么会色彩不纯正?”商枝反问。 龚星辰苦恼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真正要调出想要的颜色,还得需要时间。” “明天我去看一看。”商枝觉得肯定是有哪些环节错了。 龚星辰对商枝很有信心,连连点头,“好,我先去睡了,明天一早咱们去染坊。” 商枝无奈的摇头,“真是艺高人胆大!” 等龚星辰洗漱出来,商枝拿着衣裳去洗澡,将衣裳洗干净,晾在腾出来的空房里,用宽大的布巾包裹着湿发,她去薛慎之的书房中,摊开一张宣纸,拿着毛笔,按照记忆里筒车的模样画出来。 商枝一边画,一边思索,十分传神。薛慎之进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薛慎之将披风挂在衣架上,站在商枝的身后,看着她在纸上画一个大轮,轮辐外有竹筒,他蹙紧眉心道:“你要造水车?” 薛慎之突然出声,吓商枝一大跳,她扭头看向薛慎之,“你怎么知道?” “这竹筒是用来装水的?”薛慎之只是猜测。 “对!”商枝拉着薛慎之坐下,和他讲原理,解释用途,“我们要在水流湍急的岸边打木桩,这个大轮就像风车一样,将它的轴搁在桩叉上,大轮轮辐外受水板上斜系一个个竹筒。大轮上半部高出堤岸,下半部分浸在水里,可以自由转动。岸旁凑近轮上水筒的位置,设有水槽。当大轮受水板受急流冲击,轮子转动,水筒中灌满水,转过轮顶时,筒口向下倾斜,水恰好倒入水槽,并沿水槽流向田间。这样不需要人力、畜力,只要水流不断,可以昼夜不停的引水,一天浇灌上百亩的地都不成问题。” 薛慎之听得很认真,他拿着商枝画的图纸,细节上面缺失,只有大概模样。但是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在水利上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一旦不再干旱,农业产量也能提升。 “慎之,你会木工,如果能够将筒车造出来,到时候在你为官生涯中能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商枝有些气馁,她见过筒车所以知道原理,但是没有造过,根本没办法下手。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他拿着图纸,哑声道:“我试一试。” 商枝提议道:“你可以看一下手摇水车,拆开看它的结构,我想它们大体上是没有什么差别。” 薛慎之‘嗯’一声,目光不离图纸。 商枝将图纸收回来,“还有几日就殿试,你先温书,等殿试后再研究。” 薛慎之无奈地应下,其实已经将她画的图纸全都记在脑子里。 商枝看着他疲倦的模样,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在曾府,“饿了吗?你去洗漱,我给你做一碗面。” 薛慎之低声道:“好。” 商枝将图纸收起来,去厨房拿出挂面,突然想起楼夙问她会不会做阳春面。 心思一转,商枝放下挂面,取下围裙穿上,舀两碗面粉放在盆里,在柜子里端出一碗熬得香浓的鸡汤出来,这是她打算明天早上煮面条用的。又在篮子里拿两个鸡蛋磕在碗里,搅成蛋液倒入鸡汤里面,慢慢地把面粉一点点揉好,制成细长的面条,放在沸水里煮。将剩下半碗鸡汤放在小炉子里温热,放半勺浓香的酱油,一勺猪油,盐。一筷子将面条捞出来,放进碗里折两下,洒上一把葱花。将洗干净的几颗水嫩青翠的青菜,在沸水里滚一下,铺在面条上。 薛慎之将衣服晾好出来,商枝正好将面条搁在桌子上,闻着扑鼻的香味,薛慎之拿着筷子尝一口,又鲜又香,一碗面条和汤下肚,薛慎之觉得竟然没有饱。 闻着香味出来的龚星辰,摸着肚子道:“妹妹,你不厚道,不给哥做一碗面条。” “好,给你做一碗。” 厨房里还剩下一把细面,正好够一碗,只是没有高汤,只能用清汤,不一会儿功夫就端出来。 龚星辰呼噜呼噜的滋溜面条,咋咋呼呼地说道:“好吃!太好吃了!”舌头都快要撸不直! 商枝弯眉一笑,“如果是高汤,还要美味。” 她决定将阳春面的秘方教给酒楼的厨娘。 虽然是清汤,龚星辰很赏脸地吃的干干净净,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龚星辰舔一舔嘴唇,端着水杯漱口,喝两口水,将嘴擦干净,他揉着肚子去里屋睡大觉。 “我明天还要吃这个面!” 商枝无奈的说好,明天早点起来去买骨头熬汤。 第二天,龚星辰如愿以偿吃到阳春面,高汤做佐料,果然好吃到舌头都要吞进去。一连吃了两碗,才浑身舒畅。 他带着商枝去染坊,到的时候,工人已经全都在染布。 商枝看着院子里高高挂起来沥干的各色布料,视线停留在堆在角落里染色失败的布料。 “莲红色,桃红色,银红色,水红色染不出来。都是用红花饼做的原料,份量调制得很好。”龚星辰扯出来半截布,可惜道:“这是上好的蚕茧丝,染坏就得丢了。” 商枝失笑道:“你如果是其他的染料,这一批布可能就废了。但若是红花饼染的,我有办法挽救。” “真的?”龚星辰高兴地不行,这一批蚕丝布染坏扔了,得损失不少银子! 商枝戏谑道:“这秘方一般染坊都知道,你什么都不懂,还敢开染坊,银子放你手里烫手!” 龚星辰理亏,干笑几声,没有狡辩。 商枝抱着一匹红花染坏的布浸泡在水缸里,弄来稻灰水倒进去,浸泡半晌,原来的红色完全褪下来恢复成原来的颜色。 商枝看着手里黄色的蚕丝织就的布,翻个白眼,“你要染那四种颜色,必须用白色蚕丝,黄色蚕茧丝染不了这四种颜色。” 龚星辰懵了,“这样啊?” 商枝斜睨他一眼,看着满庭院鲜亮颜色的布匹,突然想起来现在有一种布匹还没有,那就是毛青布,是在近代的时候才出现,她在史记上看过一段话,国外和边远地区的人都很珍爱青布,将青布视为很贵重的布料,在清朝甚至作为馈赠国外使节的礼品,宫妃也爱穿毛青布,只这一匹布可以卖九两银子。 “不如……你先调染毛青布?”商枝询问着龚星辰,寻常的颜色布庄都有,他们是新开的布庄和染坊,总要有一点新颖或者特点,这样才能快速的打开市场。 “毛青布?”龚星辰听都没有听过。 商枝让他找一个老师傅过来,商枝直接与老师傅交谈,让他先将一匹上等好布染成深青色,不用浆碾,直接沥干,再用掺胶水与豆浆的水过一遍,放在标缸里,稍微渲染一下立即取出来,布上会有隐隐约约的红光。 老师傅道:“我们这里没有标缸。” 商枝:“……”就这样还开染坊?开得下去吗?! 她恨不得拎着龚星辰的耳朵吼一下! 龚星辰触及商枝冒着凶光的眼神,瑟缩一下,硬着头皮上来道:“妹啊,你会制标缸吗?” 标缸的意思是最好的蓝靛,而制蓝靛要用菘蓝。将菘蓝的茎和叶放进缸里浸泡七天,蓝淀就制成了。再加入石灰每天用竹棍搅拌无数次,质量最好的是标缸。而搅动的浮沫撇出来晒干就是靛花,中药名是青黛,可以入药。 老师傅记住制作标缸的方法,两个人商量半个时辰,老师傅基本上算是会了。 “青黛我留着没用,正好给你炼药。”龚星辰嘿嘿傻笑,觉得拉商枝入股是十分正确的事情。 商枝觉得摊上一个傻哥哥,心好累。 从染坊回来的时候,商枝得到消息,宝翎被无罪释放,因为有人给她作证,证明宝翎出现在林子的时候,文氏已经和护卫掉进坑里被毒蝎蜇死,太后亲自派月慈姑姑将她接进宫。 虽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宝翎真的因为杀人而坐牢,丢的是皇家颜面。曹大人得了上面的话,又有人作证,这桩案子就草草的结了。 商枝沉默不语。 这时,云姑姑过来接她入宫。 文贵妃听到文氏的死讯,高兴地饮了几杯果子酒,她对商枝说道:“本宫想知道她死的时候,可有后悔帮助皇后对付本宫!她为在兴宁侯府站稳脚跟,兴宁侯早已选择扶持豫王,担心本宫产下皇子,文伯府便会支持本宫,兴宁侯着文氏给本宫下毒,无法生育子嗣。到头来,她得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得善终!” 商枝看着文贵妃眼底的水光,心中百味杂陈,被信任的至亲下毒手,这种背叛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文氏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低看文贵妃的手段,想要拢络住兴宁侯府,安稳的过后半生。哪里知道文贵妃反而因祸得福,失去生育的能力,却宠冠后宫。文氏极力想讨好巴结的人,到最后却给不了她任何的帮助。 文贵妃笑了笑,“瞧本宫说的什么话?请你进宫,是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传话,“太后娘娘请娘娘去乾清门。” 文贵妃抚一抚鬓发,对商枝说道:“走吧,好戏开场了。” 商枝跟在文贵妃身后,来到乾清门,偌大的空地里,站满后妃与皇子公主。 皇后阴着脸,看到商枝的一刹,皱紧眉心,一张她未见过的生面孔,想着宫里的传言,她几乎猜出商枝的身份,眼底不由露出怨恨的神情。 不等皇后开腔发难,月慈姑姑搀扶着太后走出来。 嬷嬷拽着宝翎跟在身后,摁着宝翎跪在太后面前。 皇后脸色骤然一变。 “哀家太久没有出来,少了威慑力。有人将哀家的口令当做耳旁风!阳奉阴违!”太后看一眼宝翎,目光凌厉地环顾众人,“哀家禁足宝翎三个月,不过几日她跑出宫去,丢尽皇家颜面。” 宝翎脸色苍白,她跪着磕头道:“皇祖母,宝翎知错了,求求您饶过宝翎这一回!” “哀家若是饶恕你,他日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太后目光如刀刮过宝翎,沉声说道:“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嬷嬷将宝翎摁倒在地上,拿着廷杖啪啪地行刑。 “不要……啊……”宝翎屁股剧烈地疼痛,她紧咬着下唇,脸色惨白。 鲜血洇湿宫裙,流淌在地上,宝翎无法忍受,尖叫出声,“皇祖母……母后……救救我……好……好痛……宝翎受不了了,快要不行了……啊……” 皇后心里怨恨宝翎连累豫王,到底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看着她凄惨的模样,眼泪掉下来,想要为宝翎求情,太后视线扫来,皇后心里一寒,不敢求情。 宝翎嗷叫道:“母后,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皇后别开脸去,不去看宝翎鲜血淋漓的模样。 宝翎绝望地趴在地上忍受着棍棒,痛得筋骨抽搐,越叫越大一声,仿佛这样就能够减轻痛苦。 众人听着宝翎凄厉地惨叫声,头皮发麻。看着宝翎痛得昏厥过去,又痛醒过来,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全都别开眼,又怕太后斥责,硬着头皮看着三十杖打完,宝翎气息奄奄趴在地上,仿佛随时都能断过气去。 “今日请你们过来,便是好好看一看,违背宫规与命令。”太后眉眼透着凌厉,指着宝翎,“这就是下场!” 胆小的被宝翎的模样,吓得脸色发白,胆大地也见识到太后的手段,心里有一把尺度,知道不能得罪太后。 太后看向高皇后,“皇后,你身为国母,统率六宫,一双儿女却都未教育好。宝翎说你挂念豫王,凤体抱恙,你便好好休养生息,教诲宝翎与豫王。至于这六宫,就由文贵妃代为执掌。” 皇后脸色‘唰’地惨白,“母后……” “宝翎伤好之后,搬进仁寿宫。她戾气太重,陪哀家吃斋礼佛,修身养性。”太后留下这句话,月慈姑姑搀扶着离开。 皇后始终站得笔挺的身子,不由晃了晃,身后的红姑姑搀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文贵妃‘咯咯’娇笑道:“姐姐,你可得顾惜着身体。妹妹生性懒散惯了,不爱理事,你可要早点将身子养好,快些掌权,好让妹妹轻松一些。”她‘哎呀’一声,“我一个人只怕管不过来,不如请几位宫妃一起帮忙。”然后当着皇后的面,钦点几位宫妃。 皇后气急攻心,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文贵妃觉得无趣,皇后经不起刺激。 商枝看着感恩戴德的宫妃,眸光微微闪了闪,文贵妃是故意这般做。如果皇后在,一个贵妃掌管六宫,难免会惹人嫉恨,偏她请人协助,这样一来她们倒是希望文贵妃长久掌权,这样她们也能沾光。心里暗自心惊文贵妃驭人的本事! 文贵妃打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戏唱完了,本宫乏了,云姑姑送商姑娘出宫。” 商枝向文贵妃行礼,看着宝翎被抬走,地上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见识到如今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心思凝重的离开。 站在宫门外,商枝望着巍峨的皇宫,觉得她太渺小。即便有苏秦两家加持,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公主都是说罚就罚,皇后的权利说夺就夺,给她敲起警钟,她们并非没有权利,而是不得民心。 商枝眼中渐渐清明,一个有声望,得民心的人,若是不犯错,就算要问罪,也要再三思量,不会像对待皇后一般,毫无顾忌。 皇家顾惜颜面,同样顾忌民意。 商枝握紧拳头,迫切的希望薛慎之能够过了殿试,然后将水利与农业发展起来,当他的声望与权力高涨到等同国师的地位,或许便无人敢随便动他们。 商枝心里也生出野心,决定将伤寒,霍乱的药物,严格的把控在手心里,再将天花与结核的药物研制出来,推广出去。她在药在,她不在药不在,关键时刻定能保命! 回到屋子里,商枝便开始钻研天花的药物。 天花是一种可以自愈的病,但若是产生并发症,在这个时代便是死路一条。 薛慎之心里担忧商枝,她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药房里捣腾。 他却也没有多少时间担忧,因为殿试到了。 殿试这一日,应试者从黎明就要入宫。 薛慎之早早的起来,从里屋出来,商枝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之色,这几日想必都没有好好休息。 薛慎之从她手里接过锅铲,“我来,你先休息。” 商枝避开他的手,笑着对薛慎之道:“你快去洗漱,就这一张蛋饼,马上就好了。” 薛慎之拗不过她,打水去洗漱。 商枝将稀粥与蛋饼、咸菜摆在桌子上,“时间还早,你慢慢吃,不着急。” 薛慎之颔首,拿着卷起的一张蛋饼细嚼慢咽,吃完一碗粥,蛋饼也正好吃完。 商枝将篮子递给薛慎之,送他出门,“咱们平常心对待,不用紧张。” “好。”薛慎之轻轻在她额头上啄吻一下,“你这几日累了,回去睡一觉,醒来时,我差不多就回来了。” 商枝点了点头,目送薛慎之坐上马车离开。 薛慎之与贡士一起进入保和殿候考,与以往的考试不同,这一次是元晋帝亲自策问,众人全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薛慎之心里同样紧张,元晋帝是主考官,读卷官都是朝中重臣,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詹事府詹事兼侍讲学士等一干人。 等了两刻钟,经历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 薛慎之展开考卷,上面写的策问是:“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有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当直陈所见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殿试只有一日,日暮交卷。 薛慎之看着上面的题目陷入沉思,并没有如乡试、会试一般,不过几刻钟就破题应答,这一次,他足足沉思一个半时辰,才提笔作答。而殿试对字体有严格要求,必须用正体,薛慎之选用馆阁体。 “学生智识愚昧,学识疏浅,不足以奉大问。窃维陛下当亨泰之交,抚盈成之运,天下皆已大治,四海皆已无虞……”洋洋洒洒,写了近三千余字,方才收笔。 此时,已经到下晌,已经有几个人交卷。薛慎之仔细读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便递交试卷。 受卷官过来收卷,送去弥封官封存。 薛慎之收拾东西,离开皇宫,等待礼部公布名次。 阅卷官一共有八人,每人一桌,所有的考卷得圆圈最多的为佳卷,选择前十给元晋帝,钦定名次。 很快,前十的考卷呈递在御案上。 元晋帝并没有看考卷,而是拿着名单,提着朱砂笔就要圈名钦定名次。 太傅与礼部尚书道:“皇上,微臣觉得这两份文章锦绣非常,只是各有不同见解,难分高下,您亲自过目一番?” 元晋帝挑眉,接过两份文章,看一眼名字,分别是贺锦荣与薛慎之。 他看了两份答卷之后,也觉得难以抉择,各有妙处。 元晋帝问,“贺锦荣的父亲是两榜进士及第,如今是吏部左侍郎,他的才学与他父亲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滨皱紧眉心,撇开薛慎之与他父亲的关系,他倒是更看中薛慎之的文章。 “皇上,既然两人的文章都难分高下。不如请两人进宫,您再亲自策问?”曾滨觉得元晋帝只看贺锦荣的父亲与家世,因此来钦点状元,对薛慎之着实不公平。 太傅也附应曾滨的话,“皇上,微臣觉得如此甚好。” 元晋帝摆了摆手,“准了。” 刘通立即宣两人入宫。 薛慎之与贺锦荣在宫门前相遇,两人互看一眼,目不斜视的走进勤政殿。 元晋帝看着两人逆光进来,眯着眸子,看清楚两人的容貌。目光骤然一紧,紧紧地盯着薛慎之。 ------题外话------ 嘤嘤,小绫子今天迟了好久,太卡了,很抱歉,么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状元及第,天花病起 薛慎之与贺锦荣行跪拜之礼,垂目望着地面,不敢直视元晋帝。 元晋帝盯着薛慎之,见他低垂着头,开口道:“抬起头来。” 薛慎之与贺锦荣抬起头,看向元晋帝。 薛慎之微不可见的蹙一下眉心,元晋帝打量的视线太直接,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很怪异。 转瞬薛慎之便明悟了,他是宁雅县主的儿子,元晋帝在他身上看见母亲的影子。 “你是薛慎之?”元晋帝猜到薛慎之的身份,宝翎口中的李家后人,就是他吧?再没有人会有他这般像宁雅与李玉珩。 元晋帝脑中闪过这个名字,捏紧了拳头。 “正是草民。”薛慎之不卑不亢地回答。 元晋帝颔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薛慎之做的文章上。 拿起贺锦荣的文章,抬头看向贺锦荣,“你父亲贺岱才华盖世,博古今通。你做的文章徜徉恣肆,斐然成章,有理有据,比你父亲当年更胜一筹。” “臣子还有需要进益的地方。”贺锦荣谦卑有礼道。 元晋帝看一眼薛慎之,缓缓地说道:“你的文章见解独到,立意深刻,分析透彻,耐人寻味,发人深思。的确是一篇锦绣文章,与贺锦荣的文章,各有妙处,难分高下。朕宣你们入宫,便是打算亲自策问。” 薛慎之已经猜到这一点,十分淡然镇定。 贺锦荣看向薛慎之,唇角微抿,收紧袖中的手指。 元晋帝将文章放下,开口道:“边疆年年战乱,外邦侵犯,物质贫匮,该如何应对?” 贺锦荣先一步开口作答道:“回禀皇上,外邦无故来犯,我国当然要以倾国之兵迎战,同时派出使臣出访谈判,也可以与其他国家结盟。至于物质贫匮,让百姓耕种,能够解决问题。” 元晋帝点了点头,看向薛慎之,“你有何见解?” 薛慎之看向贺锦荣,看着他胸有成竹,十分自信的模样,沉吟道:“草民主张巩固边防,屯兵边塞,士兵可以耕种,也可以防守。来可拒,去可防,国则无忧,边境无虞。” 薛慎之的战略观点,得到太傅与尚书的认同,“皇上,薛贡士的方法能够从根本上杜绝问题,外邦未来犯之前,可以屯养兵马,外邦出兵必然会有顾忌。而无战乱之时,士兵耕种,能够改善物质贫匮,缓解粮草短缺之忧。即便外邦来犯,也可以尽快的防御,或者出战,不必担心城门失守,等朝廷派兵去援助。” 贺锦荣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之前他以为状元势在必得。 如今薛慎之的提议,的确比他的出彩。 薛慎之这番主张,也深得元晋帝的嘉许。 只是—— 元晋帝再问,“天地间什么最大?” 薛慎之与贺锦荣同时愣住。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良久,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皇上。” “道理。” 贺锦荣拱手作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以为,天地间最大的是皇上。” 礼部尚书点了点头,十分赞同。 太傅抚摸着胡须,看向薛慎之,看他如何解答。 薛慎之抿紧唇,如今天下间都认定是君王至上,贺锦荣的回答不偏不倚,容易讨得皇上的欢心。他的回答,极有可能惹得皇上的不喜。 沉默半晌,薛慎之依旧耿直地回答道:“天下虽大,治之在道。四海虽广,治之在心。没有道理的世间,破裂天常,败坏人纪,公道不存于心。草民认为,万事脱不开一个道理。” 贺锦荣乍然看向薛慎之,脸色微微发白,万事脱不开一个道理,身为天子也是要遵循道理行事,岂不是屈居道理之下? “啪、啪、啪。” 元晋帝鼓掌道:“好一个天下虽大,治之在道。薛贡士的回答,深得朕心!” 朱砂笔一挥,将薛慎之钦点一甲第一名,贺锦荣一甲第二名! 命刘勇送二人离宫,元晋帝将名次定夺下来。 曾滨与太傅看到前三甲之后,突然跪在地上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次春闱是天降祥瑞。” 元晋帝一怔,“天降祥瑞?这次考试,天降异象了?” 太傅笑着说道:“皇上,您钦点的状元郎薛慎之,他可是连中三元。他出色的表现,微臣对他了解过一番,此子非池中之物,八岁的秀才,如果不是体弱多病,耽误他科举,只怕是十几岁的状元郎。说来太过可惜,差一点,他就连中六首,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礼部尚书也很高兴,“常言道:‘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一个三元,却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皇上是盛世明君,方才得一个得力的贤臣辅佐。” 曾滨默然,实际上薛慎之是连中六首,只是当年为保命,自降名次罢了。 元晋帝脸色沉郁下来,八岁的秀才的吗? 李玉珩当年十四岁的解元郎,风光无限,名动盛京。几乎以为他会连中六首,只可惜会试发挥失常,屈居第二,殿试夺得魁首,拿下文武双状元。 薛慎之在文章上青出于蓝。 贤臣? 元晋帝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 夜空破晓。 巍峨庄严的皇宫,伴随着悠扬肃穆的钟声响起,午门的三扇正门,东西对开的两扇掖门缓缓开启。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殿廷卫士,整齐划一的从中门外的四个门洞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宫门外,这时已经站满穿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以及三百位身着深蓝色罗袍的新科进士。大家心里又激动又紧张,从这一刻起,他们正式走上仕途。 薛慎之被召进宫,被元晋帝亲自策问,对自己的名次,心中稍微有底,不是状元,便是榜眼。他在人群中抬起头,看着象征权利的皇宫,午门正门三扇打开的门高大无比,中间最高的门有十一丈高,这是历代皇上出入禁宫的专用门。除此之外,便是皇后大婚时从此门入,再之后就是历届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可以从皇帝的御用道走过,一辈子仅此一次,享受读书人一生之中最高的荣誉,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便是今时今日。 城门上一声钟响,内侍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文武百官往左侧门进宫,公卿贵族往右侧门进宫,新科进士从掖门入,去往奉天门。一眼便看到白玉石栏杆雕刻着腾龙,气势壮阔。十分宽广足以容纳万人的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坐落在三层汉白玉高台之上,金壁辉煌的金銮殿! 新科进士心潮澎湃,心生匍匐,那是天生对皇权的敬畏,全都跪在大殿外御道两边,文武百官进入大殿。 一切仪式之后,内阁首辅裴远从殿中出来,站立在一众进士面前,手持金册朗读,“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元晋十一年甲戊科殿试结束,由皇上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百一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一百八十七名。”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裴首辅宣读名册。 裴远宣读道:“殿试一甲第一名薛慎之。” 站在两侧的殿廷卫士齐声道:“一甲第一名贡生薛慎之觐见!” 薛慎之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被钦点为状元,当时的情景,贺锦荣的胜算更大一点。 他侧头看向贺锦荣,贺锦荣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薛慎之跟着接引的官员走入金銮殿,裴远继续宣读第二名、第三名,分别是榜眼贺锦荣,探花裴焦。一直等到裴首辅将二甲进士宣读完毕,众人鱼贯而入,百官一同三拜九叩行大礼,元晋帝赐下金榜,交给礼部悬挂在午门三日,元晋帝乘龙撵回宫。 元晋帝离开后,众人相互道贺。 贺锦荣站在薛慎之的身侧,他主动开口,“薛状元,恭喜连中三元。” 薛慎之看着温文尔雅的贺锦荣,微笑道:“贺榜眼,同喜。” 这时,文渊阁大学士徐耒过来,让前三甲去更衣游街。 徐耒将他们领到偏殿,“衣物里面准备好,各位快去换衣。” 薛慎之等人一起进去,三位宫婢捧着进士袍子,服侍他们更衣。 “我自己来。”薛慎之往后退一步,避开宫婢准备解衣扣的手,示意她出去等。 宫婢迟疑一下,放下袍子离开。 薛慎之穿上宽大的进士袍子,与其他大臣无异,腰间革带则换成了光素银带,挂药玉佩,头上的状元帽,左右各簪了一朵大红花,看着十分的喜庆。他从里面出来,看着贺锦荣与裴焦各戴一朵花,榜眼在左,探花在右。 全都确认无误后,三人由三位辅政大学士亲送至午门外,礼部尚书迎接上来,亲自扈送三鼎甲,向正门出去,众进士随行在左侧官道上,薛慎之站在正中间,贺锦荣与裴焦在左右两侧,三人心思各异的从御道上出宫。 官员给薛慎之胸口挂上红绸,扶着他上马,递给他一条马鞭。薛慎之往身侧望去,贺锦荣与裴焦都已经上马。 街道两边围满了百姓,翘首期盼着这一届的状元郎。 商枝站在人群里,她搀扶着嘉郡王妃,探着脑袋往街道上望去,就看见礼部尚书护送蟠龙金榜缓缓而来,身后跟着一众进士,她一眼就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薛慎之,头戴状元帽,身披红绸,芝兰玉树,耀眼夺目,缓缓朝她这边靠近。 百姓看到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都是翩翩少年郎,全都欢呼着往他们身上扔花瓣,清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在街道,衬得他们宛如天神下凡。 商枝看着意气风发的薛慎之,热泪盈眶,这一刻他们都等得太久太久!她的目光追随着薛慎之从身边走过,就看见骑马过去的薛慎之,忽然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人群里的商枝。 人潮中,四目相对,商枝心底刹那间涌起一抹悸动。薛慎之清冷淡漠的面容,展眉一笑,杏花树下,君子如玉。 他比着嘴型:等我。 商枝鼻子蓦地一酸,用力的点头。 此后经年,回忆起这一幕,仍是色彩鲜亮,毫不褪色。 “中了!中了!是状元!” 嘉郡王妃激动地握着商枝的手,似乎任何言语也无法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商枝望着不见他身影的长街,只有杏花零落,微微笑道:“连中三元。” “像他父亲,有乃父之风。”嘉郡王妃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号,“等琼林宴后,我们摆几桌,请一些亲朋好友,一起庆祝。” “好!” 商枝扶着嘉郡王妃挤出人潮,一起回松石巷。 在松石巷门口,看见等候多时的嘉郡王。 商枝问候一声,“嘉郡王。” 嘉郡王点了点头,看着眼眶通红的嘉郡王妃,含笑道:“看见慎之骑马游街了?” 嘉郡王妃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进屋。 嘉郡王习以为常,脸皮厚实得很,他不请自入,坐在嘉郡王妃的身边,“慎之算是光耀门楣,亲家在天有灵,也能感到欣慰。” 提起李家,嘉郡王妃眉宇间染着伤感,愈发的沉默。 嘉郡王眼底闪过懊恼,似有些无措的捧着茶杯,不知该如何哄她展颜。 商枝轻叹一声,老一辈的事情,她是搅和不进去。记得上一次,嘉郡王妃问她会不会做佛跳脚,商枝去厨房里准备食材,将空间留下来给二老。 厨房的门合上,嘉郡王低声道:“你与我置气二十年,我们如今已经迟暮,还有多少个二十年?你难道打算这辈子,不再原谅我?” “我的原谅只是让你从愧疚中解脱出来。”嘉郡王妃抬头看向嘉郡王,“当年我为母亲守孝,你收下老祖宗给的通房生儿子,那时候我就应该和你解除婚约。” 或许,就没有之后这么多的生死别离。 嘉郡王这辈子唯一愧对嘉郡王妃的就是这一件事,也就是这一件事,让这个家差点散了。 这一生,他不曾辜负任何人,只对不起嘉郡王妃。 “你若只是想求一个心安,便当做我已经原谅你。”嘉郡王妃的语气平缓,没有任何的波澜,“这大半生,我为郡王府而活,为顾全大局而隐忍。如今我这为数不多的后半生,只想好好守护着慎之。你若顾念着这些年我为郡王府的付出,顾念着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就不必再来扰乱我心情。” 嘉郡王喉间一紧,“阿阮……” 嘉郡王妃闭上眼,不准备再多说。 嘉郡王收紧茶杯,将到喉间的话,咽下去。 屋子陷入沉寂,只有火炉里发出噼啪地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嘉郡王起身道:“慎之要留任清河县,这件事我已经有眉目,等琼林宴后就能确定下来。” 嘉郡王妃颔首。 嘉郡王落寞地离开松石巷。 商枝从窗户里看着嘉郡王离开,走出厨房,将一碟点心放在桌子上,就听嘉郡王妃道:“枝枝,你觉得我是对,还是错了?” “没有所谓的对错,您只是想为自己而活。一辈子就这么长,难得能随心所欲。”商枝觉得无法从内心去接纳、原谅,逼着自己去做违心的事情,对自己是一种残忍与痛苦。 嘉郡王妃释然地笑了。 薛慎之游街夸官回来,商枝正好将饭菜全都做好,端着摆在桌子上,她走过去替薛慎之将胸口的红绸取下来。拨弄着他状元帽上的大红花,乐不可支道:“这样一穿,倒是像新郎官。” 薛慎之笑道:“不如新郎官心情激荡。” 商枝娇嗔地瞪他一眼。 薛慎之却是掐着她的腰肢往怀中一提,低头在她红唇上磨辗轻啃一番,低哑地说道:“状元郎之后,就是新郎官。三日后就是琼林宴,之后拜访主考官,我们可以将婚事提上日程。” “日子还没有选呢!”商枝挣扎着跳下去,“日子要提前一个月选定,咱们回去怎么着也要四月中旬,婚事最早也要五月份去。若是五月份没有好日子,还得往后推。” 薛慎之看着商枝掰手指头数日子,目光柔和道:“很想嫁给我?” 商枝一怔,抬头看着眼底笑容满溢的薛慎之,张口道:“是!不但想嫁给你,还想给你生小萝卜头。” 薛慎之目光瞬间变得幽暗,他紧紧地将商枝搂进怀中,发了狠去亲吻她。 商枝气喘吁吁地推开他,“郡王妃还在外面,你收敛一点。”摸一下嘴唇,都给亲肿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薛慎之抬手将她鬓角细碎的头发拂至耳后,握着她的手,牵着商枝往走,“她是一个很开明的长辈。” 商枝顿时记起在贡院门前亲他,不少人都看见了,其中就有郡王妃。 她红着脸,挣脱薛慎之握着的手,去厨房里用冰敷。冰冷寒意冻得商枝一个激灵,脑子灵光起来,将冰块往木盆里一扔。 “怕什么?郡王妃是过来人,小年轻总是会有……冲动。” “什么冲动?”嘉郡王听到商枝嘀咕声,目光落在她唇瓣上,忍不住笑开了,“是,小年轻难免躁动了一些。慎之方才和我提一下亲事,我明天请人测算日子,挑选黄道吉日,最好在五月份。这样回杏花村,咱们可以直接准备婚礼,不用再挑日子。” “这个主意好。”话一出口,商枝就恨不得咬断舌头,里子面子都在嘉郡王妃面前丢尽了,太恨嫁了一点! 嘉郡王妃愉悦地笑道:“这是慎之的主意。” 商枝脸蛋红彤彤的,话都说开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难为情。 “日子最好在五月底,我还得给干爹干娘去一封信,若是方便的话,需要他们提前帮忙准备一番。”商枝担心京城里会有变故,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就怕时间不够用。 “五月的婚礼,也差不多该准备。”嘉郡王妃目光一转,询问商枝道:“亲人都在京城,你想先在杏花村办理婚礼,京城张罗吗?” 商枝蹙眉,她没有想过要在京城办。 嘉郡王妃叹息道:“看慎之的缺位如何安排。他如果在京城,那就一定得办,与各府联络一下,为他今后官场打基础,多结交一些人,总会没有错。” 商枝心思顿时凝重下来。 嘉郡王妃拍了拍她的肩头,“顺其自然。慎之有自己的主意想法,我不好插手你们的事情。如果想在仕途长远走下去,在翰林院是他最好的去处。” 商枝点了点头,读书人做官之后,首辅才是追求。 薛慎之想要在清河县做县令,是她的愿望。 但是,他的想法呢? 可有想过在官场上施展拳头?位极人臣,成为当朝首辅? 两个人从厨房出来,嘉郡王妃想到喜事连连,又有商枝特地为她准备的佛跳脚,吃得腰肚儿圆。 撑着了,从袖中摸出一瓶消食丸儿,当做糖丸往嘴里塞。 商枝见了,眼皮子抽了抽,“药有三分毒,您吃太饱,就让忍冬扶着在院里走几圈,总好过吃药。”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一颗消食丸。 酸酸甜甜,真好吃! 商枝:“……” 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说的就是嘉郡王妃与秦老夫人。 薛慎之在一旁看了抿唇忍笑。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融洽。 等待恩荣宴的日子,薛慎之将商枝画的筒车改善一下细节部分,又外出走访木匠,与他们讨论手摇水车的结构,慢慢的倒是琢磨出一些门道。 薛慎之扛两根木头回来,买了做木工的工具,锯木头,做迷你缩小版的筒车,木盆里装水做试验。 失败一次,改进一次,薛慎之全副的心思放进去了。 转眼,就到恩荣宴前一日,薛慎之遇到瓶颈,他决定再去走访木匠。 而染坊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老师傅制出标缸,请商枝过去看一看。 商枝与龚星辰过去的时候,老师傅将一匹沥干的布给商枝看。 商枝捧着毛青布,面料平整光洁,用最好的蓝靛染成,色泽大方,十分柔软,看着很清爽。 老师傅惊叹道:“这色染得很牢固,不但不会褪色,反而越洗越艳,我在染坊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布。” 商枝看着染得很成功,含笑道:“多亏您老道的手艺,才能将布染得这么好。如今毛青布已经制出来,可以大量的生产,往江南一带售卖。” 龚星辰却另有想法,“妹妹,你说将这毛青布做为贡品,进献到皇宫里如何?” “你是认真的?”商枝不过一瞬,明白龚星辰的意思,如果买青布能成为贡品,他在布庄界算是站稳一席之地了!“做两手准备,试着上贡,然后在外推出市场。” 龚星辰很赞同,乐颠颠地找老师傅商量,让他掌管标缸,防止知道的人多了,会流传出去。然后打算在毛青布开拓出市场后,再打算给老师傅一点红利,如此他才不会被人挖走! 商枝将会的其他几种颜色,教给老师傅,便打算回府去。 走出作坊,就看见小高氏抱着孩子,从对面的医馆里出来,神色焦灼,眼睛发红。 孩子被小高氏包裹得密不透风,商枝看不清楚情况。小高氏有载过她一程的恩情,这次撞见了,商枝便打算看看孩子的情况如何。 “夫人,孩子病了吗?”商枝唤住准备上马车离开的小高氏。 小高氏听到商枝的叫喊声,转过头来,看着商枝靠近她们,连忙道:“别过来!” 商枝脚步一顿。 “商姑娘,你得过天花吗?如果没有,就不用靠近我们,会传染给你。”小高氏往后退两步,看着怀里高热昏迷的孩子,大夫说治不好,开两副药调节一下,靠孩子自行自愈。若是熬不过来,感染其他的病症,便要听天由命。 天花? 商枝神色凝重,天花来势凶猛,发展迅速,对未免疫人群感染后十五至二十天内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三十。若是及时服药控制,不伴有并发症,很大程度上能够治愈。 “染天花几天了?”商枝从袖袋里翻出自制的口罩戴起来,走过去道:“我看一看。” 小高氏带着哭腔道:“有五六天,之前只当做是寻常的高热,紧接着额头、面颊、手臂出现红色疹子,我才意识到不对劲,不是普通的高热,请郎中诊断出是天花。” “疼……娘……豆豆好疼……” 豆豆昏迷中呓语。 小高氏心绞拧着疼,“豆豆乖,很快就不疼了,娘给你买了糖人,你醒来吃一口,就不疼了。” 商枝给豆豆号脉,撩开他的袖子,皮肤上的丘疹变为疱疹,有的疱疹转为脓疱。 商枝心里有了底,对小高氏道:“冬春季是天花高发的季节,豆豆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我能够治,跟你一起回府。” 小高氏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找了太多的郎中,全都说看孩子的造化,没有药方能够治疗好,她看着孩子难受的模样,心都要碎了。 “商姑娘,多谢你愿意救豆豆!”小高氏给商枝另安排一辆马车,担心传染给商枝,然后派人去请贺锦荣回府。 ------题外话------ 亲亲们,下午三点二更,么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功告成,筒车图纸泄露 马车停在贺府门前,商枝从马车里下来,看着贺府两个字,微微一怔。 贺家? 是与贺良广出自同宗同族的贺家吗? 当年那个许下谁若是考上举人,便将谁引荐去国子监的贺家? 如果是,这个贺家就是当初薛慎之所遭受劫难的根源。 可以的话,商枝很想调头就走。 她看着在小高氏怀中喊疼的豆豆,克制住这一种冲动。 孩子是无辜的,小高氏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情。 商枝深吸一口气,跟着小高氏入府。 小高氏早已将豆豆与人隔离出来,豆豆住的地方,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全都被她调走,她与春柳亲自照顾豆豆。 商枝因此对小高氏另眼相看,并不会因为身份,而高人一等,草菅人命。 “你将孩子放在床上。” 商枝重新仔细检查过一番后,让小高氏将豆豆换下的衣物床单一类,用沸水烫洗,晒干之后,用烈酒喷洒在床单与衣物上进行消毒,之后在房里点熏艾叶。 商枝给豆豆先煎退热镇痛的药,喂他喝下去之后,看着他昏睡中忍不住抓身上的痘疮,熬制药液涂抹他身上的痘疮清洗,消毒止痒,防止继发感染。 涂了药液之后,豆豆身上的痛痒得到缓解,他没有再难受得抓痒。 商枝又开一剂保痘汤,人参一钱,白术二钱,黄耆二钱,当归二钱……等药,煎了喂豆豆服用下去。 小高氏将屋子各个角落点了艾草,又将床单被褥衣物全都按照商枝说的法子消毒。 忙碌完回来,商枝已经诊治完,在喂豆豆喝盐糖水,将药膏涂抹在溃疡的地方,防止发生继发感染。 “商姑娘,你治好了吗?”小高氏绞拧着帕子,心忧地问道。 “我先防止他的脓包溃烂,感染其他的病症,退热止痒,不再那么难受。等痘全都发出来,就快要好了。”商枝细细地叮咛小高氏,“即便好了,也一定要隔离四十天左右,屋子里每天要按照交代你的方法消毒。” “好,我记住了。”小高氏看着豆豆的确不再呓语喊疼,碰一下他的额头,高热已经退下去,心中一松,露出轻松的神色来。 商枝突然问起小高氏一件事,“冒昧问夫人一句,新科榜眼贺进士是你的相公?” 小高氏神情温柔,她轻轻点头,“正是我的相公,他与你的未婚夫是同届进士。还没有恭喜商姑娘,你的未婚夫连中三元。他才华斐然,在翰林院几年,很快就能够出人头地。” 商枝笑而不语,并没有说薛慎之不入翰林一事。 观察豆豆的情况半天,她刚才的治疗方式起到一些作用,商枝告诉小高氏,“若是夜里高热发痘,他痒得难受,就用这一剂方药煎水,给他涂抹全身。” 商枝刚才抓药的时候,多抓了几幅,剩下的两幅递给小高氏,“我明天再过来看看豆豆的情况。” “商姑娘,多谢你治好豆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高氏十分感激商枝,她就是载商枝一程,商枝便不顾感染痘疮的风险,救治豆豆,令她心里生出感动。满府的人,都是与豆豆有血脉至亲,他们避如洪水猛兽,话里话外,希望她带着豆豆住进别庄里,等治好之后再回来,免得住在府中传染给他们。从知道豆豆得的是天花,再也没有人迈进院子里来,她的饭食也是婢女送在门口急匆匆离开。 商枝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在小高氏尝尽人情冷漠之后,显得尤为弥足珍贵。 “举手之劳。”商枝给小高氏开一剂药,让她煎煮喝了,预防感染天花。 小高氏收下药方,亲自送商枝出门。 这时,去请贺锦荣的下人来回复道:“夫人,少爷去请木匠给小少爷造木马,等造好之后,就会赶回来。” 小高氏点了点头,想到明天还有恩荣宴,贺锦荣如果接触豆豆,若是传给其他的同年就糟糕了。 商枝也同样想到,叮嘱小高氏,“暂时让他避让开豆豆。” 防止天花给扩散。 “好。”小高氏应下,面色微微发白道:“豆豆还没有诊断是天花的时候,相公接触过豆豆,他发过痘疮,不会自己染上,但是会不会传染给其他人?” 商枝皱紧眉心,“难说。”如果接触易感人群,那就容易传播病菌。“你别担心,将贺锦荣的衣物消毒一下就行了,只要不与他亲密接触,一般不会倒霉的传染上。” 小高氏心稍微落定。 商枝离开的时候,发现无论是府中的主子,还是下人,见到她们都退一射之地,眼底闪过讽刺。越是大宅深院,越是亲情冰冷。 商枝回去之后,不许沈秋与龚星辰靠近,她打水去洗澡,将衣物给消毒处理之后再煎一副药自己喝下去,然后继续去药房研制预防天花的药丸。 —— 薛慎之在木匠的铺子里,站在手摇式水车前,将自己想不通顺的地方,询问木匠。 “手摇水车,是水板起到汲水的作用。”木匠站在一旁道。 薛慎之蹙紧眉心,他看着手摇手把的位置,摇动手把,水板循环转动。他突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手摇水车是水板汲水,那么商枝给他讲解的原理,是用竹筒汲水,但是要转动起来,需要冲击叶轮,叶轮便与手摇车的水板类似,水流冲刷着转动起来,就不需要人力去摇动。 叶轮?叶轮! 薛慎之仔细看一遍水车手把头位置,脑子里清晰的构出一张图。 “店家,你有笔墨纸砚吗?”薛慎之血潮涌动,当即恨不能将细节描补下来,担忧到时候给忘了。 “有!”木匠将笔墨纸砚取来。 薛慎之道谢,铺展怀中的图纸,将大轮里的叶轮画出来。 他拧着眉心细致地看一遍,觉得大致就是如此了! 薛慎之欣喜,心中激动不已。 一道阴影投罩过来,薛慎之抬头望去,就看见贺锦荣站在面前,目光落在图纸上。 薛慎之不动声色将图纸折叠起来,收进袖中。 贺锦荣自幼聪明过人,从小便显出念书的天分,而且记忆力非凡。方才虽然只是一瞥之下,他看见图纸上的大轮,左上角写着筒车。 目光微微一动,贺锦荣掩去心思,温润含笑道:“薛状元,好巧,在这里能够遇见你。” “贺榜眼来这里有事请教店家?”薛慎之看着贺锦荣带来的奴仆,与木匠在攀谈,不由笑道:“不叨扰贺榜眼,我先告辞。” 贺锦荣倒是留住薛慎之问话,“明天恩荣宴,会有赋诗的环节,薛兄你身为状元,他们会让你先作诗,你有做好准备吗?” 薛慎之听到贺锦荣称呼上的转变,眼中带着深意,“不曾。好在贺兄提醒,待会回去之后,我会赋一首诗,明日备用。” 贺锦荣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宣纸递给薛慎之,“薛兄,这是我作的诗,你过目一下,看看哪里有需要精进的地方。” 薛慎之并未接过宣纸,他汗颜道:“贺兄的才学造诣,皇上亲口赞美过,我们的才学不相上下,能够取胜,实在是投机取巧。” 贺锦荣见薛慎之十分谨慎,也并不勉强,将宣纸收进袖中,“你我是同年,今后要同朝为官。薛兄,等恩荣宴之后,我们一起去拜访主考官?” 薛慎之看着贺锦荣想与他友好相处的态度,目光微微变化,笑容不变道:“正好我要经过贺府,到时候可以同行。” “一言为定!”贺锦荣见薛慎之应允,十分愉悦:“薛兄的见解十分精辟,我自愧弗如,你夺得这个状元,是实至名归。今后我们会是同僚,与别的同年该要亲近一些。日后薛兄在京城有难处,尽管向我开口。”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印章,递给薛慎之道:“这是准备恩荣宴赠给薛兄的贺礼,今日遇见了,便提前赠给薛兄。” 薛慎之看着上好一方白脂玉雕刻的印章,婉拒道:“贺兄的贺礼太过贵重,在下不能收受。” 贺锦荣笑了笑,“薛兄是在与我见外?” 薛慎之却有自己的坚守,“贺兄若要赠贺礼,另备一份薄礼。”见贺锦荣还要再劝,他叹声道:“贺兄知道我家境贫寒,回不起你的贺礼。” 贺锦荣一愣。 他的未婚妻不说被奖励千两白银,就是开的美肤馆,生意十分火爆,他们手里的银钱,比得过大多数世家子弟手里的银钱。 这算什么家境贫寒? 贺锦荣望着薛慎之离开的身影,眸光微微变幻,将印章收回袖中,看着木匠按照他画的图纸造木马,不由得想起薛慎之的筒车。 “店家,方才薛兄在这里造什么木具?”贺锦荣询问道。 木匠并不清楚薛慎之要做什么,他看着贺锦荣与薛慎之方才在攀谈,看着十分亲近,便坦白道:“他在问我手摇水车的结构,如何汲水上来灌溉田地。” 水车汲水? 筒车…… 贺锦荣心中一动,回忆起惊鸿一瞥的图纸,那个大轮如果是用来汲水,比起手摇水车,十分令人惊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花传染,造筒车! 贺锦荣只看一眼,就知道筒车的价值。 如果能够造出来,制造者,一定能借此飞黄腾达。 贺锦荣的心脏,快速地跳动,浑身的血液沸腾。 他知道不该这样去做,那是别人的成就,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先于他的意识做出反应。 “店家,你能给我讲讲这手摇水车是如何汲水的吗?”贺锦荣地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心虚,甚至温和中带着一点笑意。 木匠只当贺锦荣是好奇水车,将原理详细分解讲给他听,通俗易懂。 贺锦荣听得十分入神,一一记下来,大致上对水车有一定的了解。越深入了解,他在脑海中构出筒车的图纸,便越发惊叹,对薛慎之的才学折服。 他能够设计出筒车,那么一定还能制造出其他更高深,更利于农业的东西。 贺锦荣之前对薛慎之是不服气的,薛慎之比他还要小上几岁,殿试中的回答虽然精彩,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输了! 回到贺家,贺锦荣没有去探望豆豆,吩咐随从将木马送给小高氏,疾步去书房,按照记忆将筒车画出来。 贺锦荣看着图纸上的筒车,拧紧眉心,他只是看了一眼,薛慎之防备地收起来,有一些细节上并不清楚。他不懂筒车,还是刚刚才开始接触! 贺锦荣只画出一个大概,许多细节上需要改进,如果再让他看一眼,他一定能够原原本本,一丝不错地画出来。 这时,门被敲响。 小高氏推门进来,她看见贺锦荣将一页宣纸给塞进袖中,眉眼柔和地问道:“在作诗?” “是,明天恩荣宴,我想好好表现。”贺锦荣起身,扶着小高氏坐下,询问她道:“你怎么过来了?豆豆好转了吗?” 小高氏道:“比昨天好许多。” 贺锦荣松一口气,心疼小高氏道:“豆豆一定会好起来,你别太忧心,这两日清瘦许多。”抬手去抚摸小高氏削瘦的脸颊,却被小高氏给挡住手。 “豆豆醒了一会,在问爹爹,说你为什么不去看他。还说你与府中的人一样,讨厌他了。”高氏知道仕途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贺锦荣仕途这条路走得很艰辛,如今好不容易高中榜眼,看重恩荣宴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她觉得孩子重过一切,豆豆病重,身为孩子的父亲回府,应该去看望一眼,询问他的病情,并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小高氏觉得不妥的地方,她便直接说出来,让贺锦荣知道自己的疏忽,让他下一次回府先去看望豆豆,不要让孩子失望。“相公,豆豆还小,只有三岁,是最需要爹娘陪伴在身边的时候。我知道你科举不易,需要慎之又慎。但是豆豆情况很特殊,他现在在生病,病情很凶险,他很难受,也很脆弱,睁开眼睛就在问你。你可以每天回府的时候,去陪他两刻钟吗?” 贺锦荣温柔如水的眼睛里布满愧疚,“今日是我做得不对,疏忽豆豆了。突然来了灵感,我想尽快将诗一蹴而就的做出来,担心耽误一时半会给忘了。”他牵着小高氏的手起来,“我们现在去看望豆豆,半天不见,我很想念他。” 小高氏跟在贺锦荣身后,与他一起去探望豆豆。孩子在生病,睡得浅,容易惊醒,如果看见心心念念的爹爹,一定会很高兴。 走出书房,贺锦荣忽而问道:“今日给豆豆治病的是商枝?” 小高氏感激地说道:“是她。若不是商姑娘,只怕豆豆还要难受几天。”病情未必会好! 贺锦荣含笑道:“你与她认识?” 小高氏脚步一顿,看向贺锦荣。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伸出援助之手,商姑娘若不是心善,便是与你相识。”贺锦荣从小高氏的神情与语气中感觉到对商枝的喜爱,“我猜想商姑娘不仅与你相识,一定也很心善,才会给豆豆治病,我们应该好好感谢她。” 小高氏皱紧眉心,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等豆豆好了之后,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感谢她的。”小高氏细细一想,觉得贺锦荣说的并没有错,“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好。”贺锦荣答应下来。 两个人进入屋子,小高氏就听见豆豆细小地哭咽声。 她心中一急,慌忙进屋,就看见豆豆蜷缩成小小一团,被子蒙住小脑袋在抽噎。 小高氏心疼地将他搂进怀中,看着豆豆哭得通红的眼睛,掏出帕子擦拭着他的眼泪,“怎么突然哭了?豆豆,身子不舒服吗?” 豆豆小手紧紧抓着小高氏的衣裳,靠进她的怀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般清澈纯净,“娘亲,豆豆好害怕,他们不许豆豆走出这个院子,说我会害死他们。” 小高氏眼神一厉,又怕吓到豆豆,轻柔地说道:“不会,豆豆的病已经好了。你身上的小痘痘不能见风,风一吹,它就会跑出来。豆豆,我们还需要在屋子里住一段时间,等这些小痘痘都掉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 豆豆抽噎几下,睁着一双水汪汪地眼睛看向小高氏,“娘亲,我会乖乖听话,不让小痘痘再跑出来。” “好。”小高氏一颗心紧紧拧着疼。 豆豆重新躺在床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贺锦荣,眼睛一亮,软糯地喊道:“爹爹!” 贺锦荣几步到床边,抱住伸出手要他抱的豆豆。 “爹爹有事情耽误,没有及时来看豆豆,是爹爹的错,罚爹爹今天陪你睡。”贺锦荣轻轻揉着豆豆的脑袋,方才他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心尖。 豆豆眼睛弯弯,高兴极了。转瞬,他瘪瘪小嘴道:“娘亲说豆豆身上的小痘痘很调皮,会跑到别人的身上去。长小痘痘很难受,我不想它到别人的身上去,让他们和豆豆一样难受。爹爹,等我好了你再陪我睡,好不好?” 贺锦荣心里一软,轻轻摸着豆豆的小脸蛋,“好,爹爹等你好了,再陪你睡。” ‘吧唧’一声,豆豆在贺锦荣脸上亲一下。 贺锦荣垂目望着在怀里睡着的孩子,眉眼柔和,将他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侧头看向床边的高映月,“你把他教得很好,月儿,辛苦你了。” 小高氏摇一摇头,“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理,会判断是与非。” 贺锦荣呼吸一滞,握紧袖中的手指,那一张筒车的图纸,火烧火燎一般,让他有一瞬的难堪。 小高氏见贺锦荣脸色不对劲,关切道:“身子不适吗?豆豆已经入睡,你先回去休息。对了,身上的衣物换下来,我给你消毒,免得恩荣宴传染给其他同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眸光微微一动,小高氏已经和他一起出来,去隔壁的屋子,脱掉他的外袍。一块印章掉出来,小高氏捡起来,看着底部刻的字,她皱紧眉心道:“相公,你和豆豆接触过,你的东西不能随便赠人。” “是吗?我忘记了。”贺锦荣笑道:“我会注意。” 小高氏点了点头,抱着贺锦荣的衣物去浆洗消毒。 贺锦荣望着小高氏离开的背影,目光一片幽邃,倒是诧异商枝能治好天花。 看一眼手中的印章,随手扔在抽屉里。 —— 宝华殿。 宝翎躺在床榻上,脸色被高热烧得通红。 宫婢在一边喂汤药,一点都喂不进去,全都从嘴角流出来。勉强灌进去,她又呕吐出来。 刘太医在一旁细心的给宝翎号脉,宫婢在一旁说道:“殿下昨夜里一直喊浑身酸疼,头痛,没有力气。刘太医,殿下是因为吃一顿板子,伤口引发的高烧吗?” 刘太医不太确定,之前是按照高热治疗,给她吃的中药里加了消炎的,应该能治好伤口感染引发的发烧。退热药吃下去,不见半点效果,反而越来越烫人。 忽而,刘太医瞳孔被针扎一般,紧紧一缩,只见宝翎手臂上长红色斑疹。 “天花……这是得的天花!”刘太医快速站起来,避让开宝翎,“这病我治不好,请钟院使来治,看他能不能治好。”说着,刘太医挎着药箱子匆匆离开。 宫婢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宝翎会得天花! 这是要人命的病! 伺候的宫婢面无人色,纷纷逃出宫殿,去请钟院使。 钟院使过来查看宝翎的情况,确诊为天花。闻讯赶来的皇后,站在寝宫外,不敢入内靠近宝翎。见到钟院使出来,连忙问道:“钟院使,宝翎的病情如何了?” “皇后娘娘,殿下染的是天花,最好调遣发过痘的人伺候殿下,将她与人隔开,免得传染给其他人。”钟院使奇怪地说道:“天花多发幼儿,按照道理说,殿下不与感染天花的人接触,不会轻易得天花。” “那她为何染上天花?”皇后握紧双手,不敢相信宝翎会染上这个病症! 钟院使也说不出来原因,“可能是宝翎公主受到杖刑,体弱所致。” 皇后询问道:“有办法治愈吗?” 钟院使叹息道:“目前没有办法能够治天花,微臣只能给殿下调理,让她自己抵抗天花病症自愈。若是脓疱疹没有及时清洁发生感染,大罗神仙也难救。” 皇后脸色骤变,沉声说道:“本宫将宝翎交给你,她若是有个意外,唯你是问!” 钟院使叫苦不迭,不等他开口,皇后已经离开,并没有进去看一眼宝翎。 反而是太后得到消息,撤走宝华殿伺候的下人,关押在一处观察,有没有被宝翎给传染。又拨两个发过痘的人伺候宝翎,紧接着给钟院使带来一句话,“钟院使,太后说您尽力就行了。” 钟院使颔首,着手给宝翎救治。 不过几日,宝翎身上的红色斑疹,变成丘疹,又转为疱疹,溃烂流脓。 “滚!都给我滚出去!” “嘭”地一声,宝翎将手里的铜镜狠狠砸在地上。 疱疹已经从手臂上,长到脸上来,人不人鬼不鬼! “殿下……”宫婢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庸医!一个天花你都治不好,本宫病情越来越严重,你这个庸医还能当上院使!本宫要叫父皇撤你的职!”宝翎崩溃的大喊大叫,任谁看着脸上溃烂流脓的恶心模样,都无法接受! 钟院使跪在地上,连忙说道:“贺侍郎家中的孙儿也染了天花,如今病情得到好转,微臣听说是请商姑娘救治。殿下,您要请商姑娘入宫给您治病吗?” 宝翎脸色剧烈一变! 商枝!商枝!什么都是商枝! 自己前几天要杀她,这个贱人看到她得绝症,一定幸灾乐祸,哪里会给她治病? 宝翎病急乱投医,连忙让人请贺锦荣入宫。 一个时辰后,贺锦荣进宫,宝翎躺在屏风后,并不想自己这副鬼模样被他看见,吓坏他! 宝翎隔着薄纱屏风,看到那道朝思暮想,修竹一般颀长笔直的身影,鼻子一酸,委屈得眼泪落下来。 “你儿子染天花,你抱他了?” 贺锦荣从拜访主考官那里出来,在琼林宴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宝翎染天花一事,他为此特地向薛慎之赔礼道歉,他接触过染天花的儿子,还赠送贺礼给薛慎之,若是将天花传染给薛慎之,他就是一个罪人。 薛慎之自然表示不介意,只是第二日一同拜访主考官时,薛慎之给他一个药包,让他携带在身上,免得传染给其他同年。 而那个药包佩戴在腰间十分打眼,主考官见了便问起药包,有人多舌说起豆豆得天花一事,主考官对他十分疏淡。 贺锦荣握紧拳头,望向屏风后的宝翎,强压下心底的不平,无奈地说道:“豆豆是我的儿子,我抱他有不对的地方吗?” 宝翎咬紧牙根,恨不得将一口牙给挫碎! “可是你没有将豆豆染天花一事告诉我,如今我染天花,好痛苦,好难受,你一定知道消息,也不来见一见我。”宝翎心中十分嫉妒高映月和豆豆,能够彻底拥有他。 贺锦荣沉默半晌,他低声轻叹,“我忘了。” 宝翎紧握着拳头,心中苦闷,如果贺锦荣心里有她,不会答应和她赴约,甚至为保护她而疏远她,免得她感染天花! 如今,他一句忘了,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贺锦荣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你请我入宫,为的是询问这一件事?”贺锦荣歉疚地说道:“若是如此,我向你道歉。” “你不用对我道歉!你接触豆豆,你没有染上天花,你不会感染对不对?你能留下来陪我吗?”宝翎暗含着期盼。 贺锦荣抿了抿唇,“我是你表姐夫。” 不合规矩。 宝翎紧紧咬着下唇,心口窒闷得她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这几个字,犹如天堑般,横亘在他们面前。 宝翎眸光黯然,他有抱负,不愿意做驸马,才会拿借口搪塞她,迎娶高映月。 他知道她深爱着他,却偏偏迎娶她的表姐,为的就是让她碍于他的身份疏远他。面上却在哄骗她,成为她的表姐夫,两个人能有见面的机会,别人也不会猜忌。其实他只是想利用高映月,摆脱她而已,念在表姐夫这一重身份,她不会做得太过分。 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是不想去拆穿他。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贺锦荣很无奈地说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杏花。” 宝翎眼睛里的泪水涌出来,他至少还是愿意哄她的,这就够了。 “好。”宝翎手指触碰着自己的脸颊,她闷声问道:“商枝给豆豆治病,你知道她给豆豆用的是什么药方吗?” 贺锦荣一怔,“我不知道,是月儿在照顾豆豆,我回去问她。” 宝翎催促贺锦荣快去问高映月。 贺锦荣离宫回府,遇见从外回来的高映月,他走到高映月的身侧,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你不用亲自去做。” 小高氏笑道:“我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贺锦荣询问道:“豆豆的天花,是吃什么药治好的?” “我不知道,都是商姑娘亲自抓药煎药,她煎几幅药给豆豆喝下去。又给两副药煎水涂抹脓包,已经用完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谁染上天花了?”小高氏这几天在照顾豆豆,对外面的消息并不灵通。 “宝翎公主得了天花,我便问你一句,她与商姑娘有过节,放不下身段请商姑娘给她治病。”贺锦荣向高映月解释。 “她怎么会感染天花?”小高氏狐疑地看向贺锦荣,眼底有着探究。 贺锦荣面不改色道:“前几日豆豆染天花,她得知消息,想要来探望,我担心传染给她阻止了。她托我给豆豆带一些玩具,我们只见一面,哪里知道她染上天花。” 小高氏从贺锦荣眼底看不出异常,抿紧唇角,觉得事情透着古怪,不等她深想,贺锦荣问她,“你嫁妆里的一座庄子,能借给我暂用吗?” “你要庄子做什么?”小高氏询问道。 “我请木匠去庄子里住一段时间,让他钻研水车,若是将水车钻研出来,我的地位会更进一步。”贺锦荣对水车一知半解,他将图纸画出来,然后请木匠去造出来。到底是别人的东西,不能兴师动众,他便打算请那个木匠去庄子里,按照图纸,结合木匠的经验,将筒车给造出来! 小高氏闻言,将庄子给贺锦荣安排。 贺锦荣目的达到,进宫回话之前,他去一趟木匠铺子,给他五十两银子,请他住在庄子里造出图纸上的筒车。 木匠欣然答应。 贺锦荣立即让人送木匠去庄子上造筒车,然后进宫,告诉宝翎高映月手里也没有救治天花的药方。 宝翎心生绝望,难道真的要她去求商枝? 转瞬她就打消这个念头,根本不相信商枝会救她。 除了商枝没有别的人会治疗天花,难道她等死吗? 宝翎不甘心,她还没有享受够呢! 趴在床上想着逼迫商枝就范的手段。 秦家她奈何不得,但是商枝还有其他的软肋! 宝翎记起在梅园见到与商枝有过命交情的义兄,身边现在没有得力的人,全都被调开了。 “锦荣,你能帮我查一下龚星辰的下落与最近的动向吗?”宝翎小心翼翼的问。 “好。”贺锦荣答应下来。 他出宫派人去调查龚星辰最近的动静,得知龚星辰一直在染坊,最近这两天才出来,打算将一种布匹进献给皇宫做贡品,等着内务府那边的答复。 宝翎得知消息之后,唇角一勾,派人去将内务府的掌事公公请来。 —— 薛慎之参加恩荣宴,又拜访过主考官,深得主考官的嘉许。 只等着明天进宫授官,之后就可以返乡了。 商枝去美肤馆交代一番,回来之后就在屋子里收拾,打包箱笼。 龚星辰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笑意,“妹妹,毛青布已经找到路子,来了一笔大订单!” “恭喜啊!开头不错,后面一定生意兴旺。”商枝将衣服折叠装进箱笼里,想到可以立马回去了,她心里很兴奋。 龚星辰还想要说什么,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你去开门。”商枝还有一堆衣物要整理。 龚星辰去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内侍,他见到龚星辰,“你就是向内务府掌事公公申请贡布的龚星辰?” “正是。” “掌事公公请你进宫一趟,有贵人看中你的毛青布。”小内侍往一边让开,请龚星辰随他入宫一趟。 ------题外话------ 亲亲们很抱歉,今天这么迟才更新。小绫子写了琼林宴还有拜访主考官一事,看了内容,发现可以省略掉,不然拉慢节奏了,么么么~下午四点有二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因祸得福,谁算计谁 龚星辰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头了! 之前他托关系将毛青布送到掌事公公面前,那边回话希望并不大。像宫中的布料与龙袍全都是出自魏家绣坊布庄,又怎么会轻易收录其他人的布料? 虽说毛青布仅此他这一家,收录进内务府里,与魏家并不冲突,但是宫里都是人精儿,不会平白为你一个小人物而得罪魏家这庞然大物。 龚星辰心里原来没有多少指望,陡然听说有贵人相中毛青布,心情很激动。 他对小内侍说道:“我仪容不整洁,怕冲撞贵人,先进屋换一身衣裳。” 不等小内侍回话,龚星辰已经快步进屋。 商枝见龚星辰进来,随口问道:“谁啊?” 龚星辰正要与商枝商量呢,听她问起,连忙说道:“妹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将毛青布托挚友送进宫去,他明确的告诉我没啥机会,但是我不死心嘛,机会渺茫也想试一试,哪里知道方才来一个小内侍,内务府掌事公公要见我,毛青布给一个贵人相中了。我听见后挺高兴的,冷静下来觉得咋就有些古怪呢?这些宫廷内侍,能爬上掌事的位置,那不得成精了?哪里会将我的布推荐给贵人?” 商枝意外地看向他,“哟,今儿脑瓜儿灵光了。” 龚星辰给商枝一个爆栗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有像你这么说哥哥的妹妹吗?妹妹是用来干啥的?负责崇拜哥哥的。” “你哪个优点让我崇拜?”商枝白他一眼,“既然想到有问题,你就回绝小内侍,就说这布弄错了。你的挚友能有本事将东西送进宫去,只是送错布一事,不会牵累他。那边的‘贵人’要问罪,事情就会闹大,只是为了构陷我们,这个‘贵人’不会发作。如果真的是被宫里人看上这毛青布,你不入宫,她会派身边的女官出来请你。” 商枝的话和龚星辰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这就去回绝。”龚星辰准备出去,被商枝拽住。 商枝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内侍,指着沈秋道:“你陪我哥一起过去看看。” 沈秋跟在龚星辰身后,小内侍看见龚星辰没有换衣裳,神色不耐道:“你要带一个人进宫?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想带几个人就带几个人进去的吗?” 龚星辰笑着说道:“这位公公,我送去宫里的布弄错了。那匹料子的布,魏家也有,掌事公公若是推荐到贵人面前,将我的弄做贡布,就怕得罪魏家。魏家可是出了太后,皇上的外家,那不是连累掌事公公了?”他往小内侍手里塞银子,“有劳公公白跑一趟,你帮我劝劝掌事公公,那匹布就说是魏家的,正好魏家也有。” 龚星辰可没忘记宫里头的宝翎公主,怀疑是她搞得鬼,反正不是真的贵人看上,他就随便瞎掰扯。 宝翎不敢得罪魏家,掌事公公更不敢。龚星辰才搬出魏家。 果然,小内侍变了脸色,他也吃不准龚星辰的话,有几分真假。但是想着掌事公公的话,他阴着脸,“龚星辰,布弄错了,你也亲自去向掌事公公交代!” “我这染坊,与魏家一起合作,有贵人看中,我就和她一起入宫吧。”龚星辰对小内侍说,“那就去魏家接一个人。” 小内侍未曾料到,这小作坊,还和魏家扯上关系! 但是掌事公公要的是龚星辰,待会直接绕道不去魏府就是! “龚公子请。”小内侍让龚星辰上马车。 龚星辰道:“劳烦公公多等一会,我这就让人去魏家接人过来。”招来沈秋,让她去魏家接人。 小内侍瞪圆眼睛,他给后面的侍卫第一个眼色,沈秋三五两下全都放倒,去往魏家请魏娇玲。 小内侍着急得不行,拦不住沈秋,让她跑去魏家找人,他想要回宫请示掌事公公。 转念间,又担心是龚星辰故意使诈,忽悠人。 龚星辰看着沈秋去魏家,心里稍微松一口气,希望魏娇玲灵光一点,请一个有份量的人过来撑腰。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等侯着。 不一会儿,魏府的马车驶过来,小内侍站不住了。 这这这还真的认识魏家人? 不等小内侍做出反应,马车已经在巷口停下。 一个婢子从车上跳下来,龚星辰觉得魏娇玲派头做得足,平常不拘一格,身边压根不带伺候的人。这样想着,就看见婢子将车帘子掀开,一个穿着淡紫色袄裙锦裙地女人从马车上下来。她看上去雍容大气,端庄威严,环顾一眼众人,开口道:“玲儿出去游玩,沈姑娘说宫里有贵人看中她制的布,既然耽误不得,我便替她走一遭。” 魏宁姿一开口,一口吴侬软语,打破给人威严华贵的感觉,显得十分亲切起来。腮边的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平添几分韵味。 小内侍看着魏宁姿的打扮,淡雅清贵,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梳着未嫁的发式,立即猜出魏宁姿的身份,心里‘哎哟’一声,就差喊祖宗了! 魏宁姿是魏家最得太后喜爱的晚辈,有这么一尊活菩萨在,掌事公公哪敢找龚星辰的麻烦啊? 他腿肚子打颤道:“魏小姐既然不在,改天再进宫也是省得的,不劳魏大小姐亲自走一遭。” “不麻烦,我正好要入宫探望姑姑,顺便解决这一桩小事。”魏宁姿舒展眉眼,对龚星辰道:“莫让公公等久了,快上马车。” 小内侍浑身直冒冷汗,魏宁姿对待龚星辰随意的态度,显见得与他关系良好。 魏宁姿扶着婢女的手上马车,转头提醒龚星辰,“你将那匹布带上,贵人多是容易忘事,不必再去请掌事公公挑出你那一匹布。” 龚星辰一语听出魏宁姿话中的深意,她显然知道是来找茬的,既然他的布不会被人看重,自然是随便乱丢的,就算要找只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明明知道是找事儿,魏宁姿依旧提点他带上布,显然是另有打算,龚星辰立即去屋子里抱出一匹毛青布。 魏宁姿看着毛青布在阳光下泛着青光,眼底有着赞赏,帘子垂下来,马车驶向宫中。 小内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的上马车,希望能赶在魏宁姿之前入宫。 马车飞奔而去,遥遥超过魏府的马车。 琇莹看着宫中马车超过他们,远远将她们给甩下,“小姐,您给玲儿小姐做主吗?若是老爷知道,您帮着别家的布庄将布匹成为贡布,不会对您生出嫌隙?” 魏宁姿幽幽地说道:“魏家是世家贵族,要有世家子该有的容人胸襟与气度。我只是举手之劳,如果他们能借势扶摇而上,说明有过人的本领,这一些本领是不该被埋没,也无法埋没。我们不能因为担心别人的超越,而竭尽所能的去打压,有时候对弱者的打压,反而不经意间促就他的成长。若是一个家族,担心别人超越自己,便是气数将尽了。” “何况,真正有本事的人,早晚会有出头之日,这是既定的事情,我们为何不伸出手帮扶一把?今后谁说得准会不会有求人的一日?若此人不知感恩,更是不必惧他,心胸狭窄之人,足以说明此人眼界不宽广,注定成不了大事。” 魏宁姿十分通透,在她眼里魏娇玲是魏家的人,虽然她的事业与魏家无关,她是魏家女的身份无法更改,她的兴荣也是魏家的兴荣。 琇莹抿着唇,静静地看着魏宁姿。她身上散发出安然淡泊的气质,温婉和润,沉着冷静,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美,仿若禅院中荷塘里静婉而立的清莲。 “去仁寿宫。” 马车停在宫门前,乘坐肩舆去仁寿宫。 龚星辰跟在魏宁姿的身后,新奇的东张西望,看到仁寿宫三个字,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这是哪位贵人的宫殿。 月慈姑姑早已接到消息,在殿门前等着,见到魏宁姿,亲自搀扶她走下肩舆,“太后娘娘早就念着您,今日可算将您给念来了。” “我担心叨扰姑母的清净。”魏宁姿招来龚星辰,“今日我带个小孩给姑母看看,他制的布缝制的衣裳,我觉得很适合姑母,让她亲自掌掌眼。” 月慈姑姑一眼看到龚星辰手里的布,的确是太后喜欢的,“大小姐能惦记着太后,她心里不知该多高兴。”说着领着两人进仁寿宫。 太后坐在阔榻上,示意魏宁姿坐在身侧,魏宁姿问候太后之后,将龚星辰介绍给太后,“姑母,这孩子和玲儿一起捣鼓着染坊,新制的布,魏家都没有的,您看看喜不喜欢。” 龚星辰心里很紧张,到底是镇定住,连忙将布捧给太后。 太后抚摸着料子,很柔软清爽,颜色也很素净,光影下泛出的青光,透着贵气。 “不错。”太后点了点头。 魏宁姿展开布匹,一边说道:“他们早前将布送进宫,想要申请做贡布,今日宫里去一个内侍,内务府掌事公公说这布给贵人瞧上,侄女儿心里寻思着,这宫里头就您最衬这布,您也是这宫里头最尊贵的人,有新的衣料自然是您先挑着,心说您的眼光好,这料子裁做的春裳很衬您,便亲自带人让您来掌眼。” 太后脸色一沉,将料子给推开,“你说有人瞧上这布了?” 魏宁姿惊讶道:“不是您选上的?” 太后伸出手指戳魏宁姿,“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合着是进宫给人上眼药!”心里到底是对内务府的做法感到不悦,年年岁贡与新品,都是头一份往她这里送,她哼笑一声,“将内务府掌事公公请来,哀家倒要看看,是哪个贵人瞧上这布。” 这时,门口的宫婢进来传话道:“太后娘娘,内务府掌事公公求见。” 太后眉心一蹙,让人将陈公公请进来。 陈公公捧着一匹毛青布入内,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这是新近有人送进宫的毛青布,奴才特地送来给您过目,看这匹布,能不能入您的眼。” 太后看着陈公公手里的布,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布,一模一样的毛青布,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是听到风声,立即将布送过来。 “哀家听闻你派人将这小子请进宫,有贵人挑中这布匹,如今送到仁寿宫,又是何意?” 陈公公弯腰匍匐在地上说道:“太后这是个误会,这毛青布,咱家是打算送给太后娘娘掌掌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说这料子,只得请人将他请进宫。奴才听小顺子说人到您宫中来,便急急将这布料带过来。” 这话,挑不出错来。 即便太后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事儿来,毕竟这布一直压在内务府。 “行了,这布留下,你去递个折子给皇上请示做贡布。”太后一言定板,按着有些疼的头,觉得年纪大了,这宫里的人与事,她是管不了。 陈公公惊愕的看向太后,这布选做贡布了? “你有异议?” “没……没有,奴才没有异议!”陈公公立即退下去。 太后是真心喜欢这毛青布,当即便让人送去司衣坊的人做几件春裳。 龚星辰从宫里回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谁能够想到,他原来是被人要谋害的,最后反而促就他的布成为贡布! 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令人振奋! 他将事情与商枝分享,商枝问一句话,“你带去的那匹布,太后娘娘收下了吗?” “收下了!两匹布都收下了,一起叫人送去司衣坊。” “恭喜啊!毛青布终于成为贡布了。不过……”商枝勾唇笑道:“我将预防天花的药研制出来了!” 龚星辰兴奋地说道:“这是双喜临门!天花病症令人闻风丧胆,你将这药研制出来,一定会更加令你的名声大噪!” 商枝笑而不语,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意味不明。 第二日,宫里传出消息,陈公公高热,症状似天花。 紧接着,司衣坊那边也传来有人得天花。 皇宫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皇上震怒彻查,很快查到根源来自毛青布,当即要下令抓拿龚星辰问罪。 太后却想起陈公公进献毛青布的异样,她对元晋帝道:“布送到哀家这里来时,陈公公说内务府的那匹毛青布,被一个贵人看中,派人请龚星辰入宫,是宁姿带着人来哀家这里,陈公公担心僭越,方才将布送到哀家的仁寿宫来。如今仔细想一想,宫中只有宝翎得了天花,这一匹布过手的人,全都染了天花,想必陈公公口中的贵人就是宝翎!” ------题外话------ ┭┮﹏┭┮,小绫子失算了,更新迟了一个小时,很抱歉,么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婚期,打入冷宫 宝翎? 元晋帝脸色沉郁,目光晦暗不明。 “她染天花,又受杖刑,躺在宝华殿动弹不得,她如何知道内务府有一匹毛青布?”元晋帝提出疑问。 太后冷笑着问,“皇帝,龚星辰带进宫的那一匹,哀家与宁姿都触碰过,并没有事。陈公公与司衣坊的人都染天花,有问题的是内务府的那一匹布。是不是宝翎,皇帝派人一查就知。” 除了宝翎得天花,她传染给人之外,太后想不出别的。 元晋帝听着太后笃定的语气,他难得的迟疑一瞬,“母后,宝翎冒犯你几次,您惩罚她,她绝对没有要害你的胆子。你也不能因此,对她心存偏见。朕若查出来不是她,母后对宝翎的成见,便要摒弃。” 太后冷哼一声,“此事与她脱不了关系,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句话,元晋帝被问住了。 天花事迹爆发,太后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宝翎要暗害她! 按照宫规,但凡送进宫里的贡品,都是率先由她先挑选。宝翎对陈公公威逼利诱,在贡品里动手脚,轻而易举。送到她的面前来,也不会引起人怀疑。她年岁已高,身子骨不比年轻人,若是染上天花,定然会熬不过去。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宝翎的心狠手辣,宝翎三番五次的犯事,如今更是触犯太后的逆鳞,简直不可饶恕! “此事若是她所为,哀家认为她不可教诲,将她迁至冷宫。”太后信佛,手里不想沾染人命。 元晋帝沉默良久,派人去探查。 陈公公的确与宝翎有过接触,而她并未在内务府取东西,只是单独见陈公公一面。之后陈公公便请龚星辰入宫,魏宁姿带着龚星辰去仁寿宫,陈公公得知消息,便立即将毛青布献给太后掌眼。 元晋帝得到这个消息,立即让人去审问陈公公。 陈公公得天花被隔离,他掌事公公的位置也被人暂代,热闹的门庭瞬间门口罗雀。 他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分明是宫廷中各宫的红人,因为染上天花,职务被丢,更是人人惧怕的存在,心理瞬间失衡。 陈公公怨憎起宝翎,笃定是她传染给自己。恨不得将宝翎给他的东西,全都打砸掉!命都快没了,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他后悔不迭,怎会鬼迷心窍,被宝翎给贿赂收买了呢? 宝翎就是拿捏住陈公公贪财的心性,又爱仗势欺人,龚星辰无权无势,还需要仰仗他的鼻息,才能将毛青布作为贡布,他只不过就是帮忙将龚星辰请进宫而已,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不必承担过多的责任与风险,因此才能够爽快的答应下来。 哪里知道,龚星辰看似人微言轻,但是他的合作对象身份一点不低,是出自魏家的人,让他进太后得罪了,如今半只脚也跟着踏进棺材里。 刘公公站在门口,隔着门板问他,“陈义,你如实交代清楚,昨儿个宝翎公主请你过去所为何事?那一匹毛青布她有见过吗?” 陈公公心里怨恨宝翎,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路一条,没打算隐瞒,反而泄恨一般,咬着牙根道:“她要找龚星辰的麻烦,不知她从哪里打听到消息,龚星辰有一匹毛青布在内务府,她用金银珠宝贿赂咱家,让咱家以贡布的名义,将龚星辰领进宫,之后的事情咱家就不知道了。至于她有没有碰过毛青布……”陈公公眼底闪过阴狠,随口胡诌道:“看过。宫婢取进去给她看,那匹布她有没有碰,咱家不清楚。但是咱家认为她是碰了,不然咱家如何得天花,司衣坊的人如何得天花?” 陈公公猜测他是碰宝翎给的金银珠宝,才得的天花。至于司衣坊那一边,他就真的不知道。 刘公公来这的目的,就是审问陈公公,毛青布一事,与宝翎公主有没有关系。如今确认是宝翎公主主使,他也就可以回去交差。 “皇上,太后,陈义交代,他被宝翎公主收买,将龚星辰请进宫,后续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但是毛青布宝翎公主是碰过。”刘公公提醒道:“按照规矩,这匹毛青布,即便宝翎公主看上眼,若是最后定为贡布,最后还是要送到太后跟前来。” 这一番话,基本上是断定宝翎想要害太后了。 太后嘴角下压,满目凌厉之色,她抬眼看向元晋帝,“皇帝,你还有什么要为她说的?” 元晋帝听着太后对他说话语气生硬,并不像是母子关系,心里不由叹息一声,“既然人证物证确凿,就将她迁至冷宫。”竟是审也不审问,直接下令让人将宝翎丢冷宫去。 太后起身,月慈姑姑搀扶着回仁寿宫。 —— 刘公公带着元晋帝的口谕,直接挑两个发过痘的嬷嬷,去往宝华殿。 二话不说,嬷嬷将宝翎公主用被子裹着,拖到冷宫去。 宝翎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高热烧得她浑身酸痛,四肢乏力,整个人迷迷糊糊。猛地被人用被子兜头裹起来,窒闷地感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混黑,她被闷在被子里面。 “放肆!你们将本宫放出来!否则本宫要你们的贱命!”宝翎又惊又怒,暗恼这些狗奴才,吃熊心豹子胆,竟想要闷死她! “唉哟!瞧瞧公主说的什么话,吓死老奴了!”嬷嬷冷笑一声,“公主在冷宫中,好好反省反省,争取早日出来,老奴等着您来收这条贱命呢!不过啊,公主还是怎么活下来再说。” 冷宫? 宝翎傻眼了! 她这个情况去冷宫,指不定就是死路一条! “快放本宫下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将本宫扔冷宫!父皇知道吗?小心他要你们的脑袋!贱婢,放本宫下来!”宝翎踢蹬着,她本来被天花病折磨的浑身没劲,又被捆紧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公主将天花传染给太后,想要害死太后,皇上亲自下的口谕,将你关押进冷宫。老实一点,不然公主千金之躯,细皮嫩肉的,可经受不起皮肉之苦!”嬷嬷用脚踹宝翎,让她安份一点。 这一脚,正好踹宝翎的屁股上,痛得她飚出眼泪,嗷叫一声。 宝翎忍着钻心椎骨的痛,气急败坏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将天花传染给太后了?一定是有人陷害本宫!放我下来,我要向父皇澄清!” “老奴劝公主省省,除你之外,还有谁得天花?陈公公见你一面,他就得了天花,你碰过的毛青布送去司衣坊,那边的绣娘也染了天花。陈公公全都招了,就是你的诡计!”嬷嬷看一眼荒芜的冷宫,推开门,门缝上的灰尘落下来,呛得直咳嗽。 宝翎恐慌不已,什么毛青布?她看都未曾看见,什么时候又碰了毛青布?她哪有胆子谋害太后?如果坐实罪名,这辈子她得死在冷宫! 除了犯罪的后妃,怀着身孕被贬到冷宫,生下的龙子会随生母在冷宫之外,就不曾出现过皇子公主被迁至冷宫! 一旦被迁至冷宫,基本上是被舍弃,断绝生路! 她屁股上伤重,又得天花,若是丢在冷宫自生自灭,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嘭”地一声,两个嬷嬷直接将宝翎抛掷在地上。 “啊!”宝翎惨叫一声,屁股上渗出鲜血,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满脸痛苦。 宝翎深吸一口气,撑着想要爬起来,屁股的伤疼得她又趴下去。从小到大,指甲开裂到肉里都疼着掉眼泪,这些天遭的罪,几乎将宝翎这辈子的罪难给受了。眼泪掉干,嗓子也哭哑,该承受的一样也没有少。 如今更是沦落到冷宫,这些往日点头哈腰奉承她的狗奴才,也敢骑在她头上撒野,宝翎只要一想,就就觉得神智要崩裂! 冷宫里的人,无论之前身份多尊贵,进来之后,不说奴才,就是连狗都不如,任人欺辱。 “我要见父皇!我要去见父皇!我是被冤枉的!一定是商枝那个贱人陷害我!”宝翎往门口爬过去,想去勤政殿找元晋帝申辩。 嬷嬷怎么会让她出去,给治个办事不利的罪?眼见宝翎爬出来,两人一人拉住一扇门合上。 “不要……啊……”宝翎伸出手去挡住合上的门,手掌被门紧紧夹住,几乎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嬷嬷吓一跳,连忙开门,就看见宝翎的手指软绵绵的垂着。相互对看一眼,心里打鼓,转瞬想着都进冷宫了,这辈子是没有出头的机会,也就放宽心。 “公主,这手可得护着点,今后是要干活的。你不干活,可没有饭吃。”丢下这句话,两人‘嘭’地合上门离开。 宝翎脸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慢慢地抽气,她顾不上手上的痛,手肘撑着往前爬,怕打着门板,“来人!放本宫出去!本宫是冤枉的!” 她想要抓住龚星辰,根本不是为了毛青布的事情,而是将龚星辰关押在她的宫殿里,染上天花,这样商枝不得不治! 她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陈义和司衣坊的绣娘染上天花! 宝翎知道一定是商枝陷害她! 嗓子喊破了,外面也没有动静,只有冷宫掌事的公公在外尖声道:“再囔囔扣三天饭食!” “你敢!狗奴才,你快将门打开!今日的事情,不和你计较!”宝翎知道她今天必须出去,今天出不去,这辈子有可能就出不去了! 掌事公公脸色阴沉,想给宝翎教训,碍于她得天花,阴森道:“甭管你进来前身份多煊赫,进来后就是咱家的一条狗!不听话,弄死你,也没人管。咱家劝你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别逞口舌之快,落得野狗啃尸的下场!” 宝翎气急攻心,喉间腥甜,一口淤血喷出来。 一条狗。 她趴在地上爬行,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地大喊大叫,可不就是一条狗? 从前掌别人的生死,如今一个阉人,也敢断她生死! 宝翎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云端,跌落地狱! 不禁悲从中来,她再也绷不住,趴在地上痛哭。 哭累了,宝翎出不去,外头风大,冷得她受不住,咬牙吃力往屋子里爬。 爬进屋子里,里面一股浓重的尿臊味扑鼻,她干呕几声才缓过来,看清楚屋子里除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张桌子和凳子,里面积满厚厚一层灰,臭味熏天,她甚至听见蚊子嗡嗡的叫声!这里脏乱,恶劣的环境,让她崩溃! 屁股的伤裂开,很痛,床很高,她爬不上去,只能趴在脏污的地板上。 宝翎极力的隐忍着,她告诉自己,等待时机,再重新挺直背脊,高傲的走出去。 这一切,在中饭送来时,彻底让宝翎爆发。 之前的两个嬷嬷给宝翎送吃食,两个干硬长着黑色霉点的馒头,一碗馊掉的稀粥放在她面前。 宝翎目眦尽裂,抄起粥碗‘哗啦’砸在地上,两个馒头扔出屋子。 “这是人吃的吗?这些都是狗吃的!贱人,你们敢这么对待我,扶好脖子上的脑袋,总有一天我要摘了!”宝翎气得吐血!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叫她们生不如死! 嬷嬷一点都不着急,这种情形她们见惯了,宝翎总会将馒头捡回来吃掉! “诶,你听说了吗?商姑娘被皇上请进宫给绣娘治天花。” “天花能治吗?太医都治不了。” “商姑娘能啊!她不但能治好,还研制出预防天花病的药丸,皇上给她厚重的赏赐,说她是神农在世。她可真厉害,才十五岁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家丫头十八岁,就是做奴才的命。” “人家凭的本事,谁让咱们闺女没有长她那样好使的脑子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商枝出的风头,衬得宝翎尤为的凄凉惨烈。 “滚出去!”宝翎怒吼一声,面目狰狞。 这个贱人踩着她出头,心里呕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商枝一步步登天! 宝翎心里很憋屈,憋得她难受,双手捶地,尖叫一声宣泄心里翻滚的愤懑。 嬷嬷看着宝翎披头散发,眼睛通红,面目可憎的尖叫,往门外走,“快去向掌事公公回禀,她疯了。” “疯了得用铁链子锁起来,到时候发疯病,咬人、伤人可不好。” 两人出去,拿一条铁链子套宝翎脖子上,另一头锁在床脚。 宝翎看着脖子上的狗链子,羞愤欲死,刺激得昏死过去。 —— 司衣坊两个绣娘染了天花,是初期,商枝用治天花病的中药,炼成药丸,不用再煎煮,省去她往宫里跑的功夫,又很好的保护住药方,不将药方给泄露出去。 染天花的绣娘,一人拿一瓶药丸,就听商枝说道:“你们只是初期,吃了药,不会很痛苦。将一身痘发出来,不会留下瘢痕,今后不会再染天花。” 然后又拿出预防天花的药丸,给司衣坊的绣娘分发服下。 太后听说有预防天花的药,想到宝翎的动机,她心有余悸,当即传商枝来仁寿宫。 商枝将她炼制的药,全都拿出来交给月慈姑姑,对太后说道:“这药我前两天研制出来,今日就派上用场。天花多发于冬春季,这个节气最容易染天花,民女想将预防天花的药丸推出去,目前还未大量生产,如今很紧缺,打算将开始几批药丸,只限婴孩幼童购买。等药丸供应得上之后,解除这项规定。我想一定会有人闹事,所以想问太后娘娘讨要一道懿旨,闹事者以罪论处。” 这样能够减少很多麻烦,天花多发于婴幼童,她在药物紧缺下,只得先顾及着孩子。 太后皱紧眉心,陷入沉思。 “规矩是死的,可以变通,这是在正常情况下的规定。若是有特殊情况,我们可以特殊对待。最多三个月,我便能够满足百姓所需。”商枝立下保证。 闻言,太后点头应允。 商枝松一口气,这不只是为闹事者而要来的懿旨,而是天花药丸一出,其中巨大的利润,各个医馆的掌柜一清二楚,她担心会出变故,不如伤寒药与霍乱药那般好控制。 离开仁寿宫,元晋帝将商枝请过去。 元晋帝坐在龙椅里,上下打量商枝,良久,他按着胀痛的额头道:“你的医术,朕已经见识,神医之名,名副其实。你留在宫中做太医绰绰有余,朕破例提拔你为太医院院使,你意下如何?” 商枝婉拒道:“皇上,恕民女不能从命。太医院有诸位太医,医术高绝的还有国师大人。民女志不在宫廷,而是希望能研制出更多疑难杂症的药物,惠及百姓,减少伤亡,这样能够给皇上积厚福,让皇上得民心,不是更好吗?” “你研制的药物造福百姓,如何是给朕积厚福?让朕得民心?”元晋帝反问。 商枝笑道:“因为皇上大公无私,没有将我强留在宫中,才能够让我研制出各种药物,让他们免于病死之忧,难道不是给皇上积攒厚福?至于得民心,皇上每年拨出一笔银子,让家庭困苦的百姓治病,他们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哦?那如何让朕拨出的银子,落到实处?”元晋帝来了兴趣。 “民女曾经做过义诊,一个月接治给不起诊金的病患,最多不超过十两银子。”商枝神色认真道:“皇上若是信得过民女,可以给每县找一间药铺,每年给他拨银子,按照十两一个月的计算,每年一个县拨出一百二十两,便能够让人人有病得治。未免医馆拿银子不办事,皇上可以让县令派人去查访,若是有人阳奉阴违,昧下银子,便抄没家产流放。” 元晋帝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轻易,朕的大周国几十个府城,数以千计个县,一年的银子就要掏空整个国库,这笔账你该如何算?” 商枝摇了摇头,“皇上,民女并非让您从国库出,而是交由每个县的县令,让他们一年发起一次义卖,闲置不用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义卖,得来的银子用作这笔银子。可以列入考核政绩当中,父母官一定会顺利的完成。” 商枝这个办法,算得上两全其美。 但是想要实施起来,却并非这么简单,多了几项庞大的工程。 元晋帝道:“容朕再想一想,此事还需要拿到早朝上与百官商议,若是他们没有异议,才能实施。” 商枝心里有底,元晋帝并不想兴师动众,他安于求稳。 商枝叹息一声,拿着元晋帝给的赏赐出宫。 幸好元晋帝因为这一事,没有执着将她强行留在宫中做女医。 回到松石巷,薛慎之已经从吏部回来,嘉郡王妃与嘉郡王都在。 从恩荣宴后,薛慎之便在鸿胪寺学习为官的基本仪礼,谢师恩,再祭拜孔庙,立进士题名碑,之后便是按照分配去吏部报道,各自赴任。 “回来了,你分配在哪里?”商枝看着薛慎之,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他的喜忧。 薛慎之平静地说道:“前三甲内定在翰林院,外祖父给我走动关系,想要替补清河县县令的缺位,元晋帝并没有批复,他让我考虑两个月,若是心意已决,到时候再做定夺!” 商枝一怔,元晋帝不肯放人。 “那该怎么办?”商枝觉得就算是两个月后,薛慎之态度坚定,元晋帝也未必会答应。 薛慎之却并不着急,“我请老师帮忙,两个月的期限正好,我们的婚礼,龚县令夫妇能够参加,不需要立即走马上任。” 商枝闷闷地点头。 薛慎之捏了捏她的手指,心中也十分无奈,他只能尽力的争取。 嘉郡王妃脸色冰冷,她几乎猜到为何元晋帝不愿放人,“不必担心,只要你坚持要在清河县,外祖母有办法让你留在清河县。” 这一句话,让大家吃下定心丸。 元晋帝对嘉郡王妃的请求,没有不答应的。 毕竟是薛慎之要从六品官外放一个七品官,没有朝臣会有异议。若是一个七品,想要升任六品,就不是这么轻易。 嘉郡王妃拿出一张红纸放在桌子上,含笑地说道:“这是我请国师测的日子,五月二十八号是一个好日子,你们的婚礼订在这一日。” 商枝拿着红纸,看着上面五月二十八日的字样,甜甜一笑,将红纸小心翼翼折叠起来,放在袖中内袋。 “五月底正好,时间宽裕,足够我们准备。”商枝开心的询问嘉郡王妃,“您与我们一起回乡吗?”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你们先走一步,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你们婚礼的那一日,会及时赶到。” 嘉郡王妃十分迷信,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让他们三日后启程。 商枝得知嘉郡王妃会出席婚礼,心里的失落感稍微缓解,她侧头看向薛慎之,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显见的心情很好,她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来京城好久了,除你带我看花灯,调木刻之外,我都还没有去其他地方看一看。我听说国寺里的桃花美极了,明天你带我去看一看?” 薛慎之已经忙完了,他想要外任,明天不用去翰林院上任,也就多出几天空闲。 “好,你还想去其他什么地方,我一并带你去看一看。”薛慎之心中很内疚,来京城之后,他忙于学业,并没有好好陪一陪她。 “国寺就够了。”商枝想去求平安。 薛慎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认认真真地说道:“你对京城,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留恋的地方?” 商枝一怔,将手指从他掌心中抽出来,“慎之,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你小时候拖着病体去赶考,为的是出人头地。你若是随我回清河县做个小县令,说不定这一辈子到头也只是个知府。读书之人为的是光耀门楣,名垂青史,内阁首辅是毕生的追求,你就没有想过要做首辅?” 薛慎之以前的追求是首辅,这是每一个读书之人的目标,但那是在遇见她之前。 薛慎之定定地望着商枝,展眉一笑,“我的追求是你。” 他一直想要追赶上她的步伐,成为她的依靠。 商枝心脏跳得很快,她觉得薛慎之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她甜到心里去。 他为她能够做到妥协,放弃一切的坚守。同样的她也能为他放下一切,追随着他。 “慎之,我不希望你的人生留下遗憾。”商枝神色柔和,轻声说道:“你的官场,顺其自然,不必刻意强求。” “好。” 两人头抵着头,轻声漫语地交谈一会儿,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嘉郡王妃与嘉郡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商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的君子之名,被我破坏殆尽了。” “君子是做给别人看的。”薛慎之打横将她抱起来,回到屋子里,将她扑倒在床榻上,“宫里的天花是怎么一回事?” 商枝听他问起,便对他解释道:“我在研制预防天花的药丸,在豆豆身上取下不少痘痂做研究,在屋子里听见魏宁姿吩咐二哥带布匹进宫,我便知道她是想要将二哥引荐给太后,她出面的话,太后一定会欣然答应。毛青布是太后喜爱的颜色,一定会入她的眼,就算不入她的眼,念在魏宁姿的情面上,太后也会收下这匹布做衣裳,我将痘痂碾成粉末,展开布在中间一半的位置洒上痘痂,魏宁姿与太后要查看布匹,碰触前面一点点不会有问题,他们也不会展开到中间的位置,绣娘裁做衣裳不同,她们要展开一整匹布,自然会接触到。而我会及时给她们治疗,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也杜绝今后染天花,严重到丧命。” 历史上天花盛行,有一位皇上为了杜绝天花肆虐,便让人取下痘痂塞入没有发痘的人鼻孔里,然后在初期及时调理,护理,发出一身痘便会产生抗体,能够大大减低死亡率。 商枝便是想到这件事,才会在布匹上动手,嫁祸在宝翎身上。 至于陈公公身上的天花,就是从宝翎身上得来的,她只是在那一匹布上动手脚,宫里的事情,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薛慎之握着她的手指,举在头顶的位置,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商枝眼睫颤动几下,闭上眼睫,就觉得发间一动,她伸手一摸,入手温润光滑,是一根梅花玉簪。 “我很喜欢。” “你看也未曾看见,如何知道合不合心意?” “你送的我都喜欢。” 薛慎之轻笑一声,手指点一点她的眉心,神情与举止诉说着她的傻气。 翌日。 他们两个人准备一番,出发去国寺。 商枝在国寺意外遇见永安,她从出事后,在宫中住几日,便请求文贵妃送她来国寺小住,沐浴在梵音中,净化心里的噩梦。 她身上穿着素净的直坠长袍,头戴发冠,十分干净利落。远远地永安看见商枝与薛慎之两人眉眼柔和,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她往后躲避一下,转去后院,不想见到任何的熟人。却偏偏又让她在后院遇见一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他一次,每一次都借口拙劣,她也不拆穿,就看他想玩什么鬼把戏。 这一次,贺平章没有像之前每一天故作没事人一般,如沐春风的出现在永安面前。 他此时此刻,浑身冷汗,脸白如雪,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根根暴突,面色狰狞,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痛苦地嚎叫。 他凄厉的叫声让永安觉得毛骨悚然,贺平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这些天也每天陪伴在她的身侧,永安做不到视若无睹的离开。 她抬步走过去,就见贺平章吐出一口淤血。 永安脸色一变,掏出帕子捂着他的口鼻,擦拭鲜血,将他的脑袋抱在怀中,“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贺平章胸口剧烈的疼痛,仿佛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胸腔里翻搅,五脏六腑一片血肉模糊,他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贺平章见永安终于肯靠近他,张嘴想笑,却溢出一口鲜血。 永安快要吓坏了,“你到底怎么了?” “咳咳……”贺平章咳出一口血沫,他凄凉一笑,“被你发现了,我这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大概最多就是一年,或许半年……” 永安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这种话。 她看不上贺平章,但是经历过劫难,贺平章不离不弃,为她做的一点一滴,慢慢渗入她的内心,到底让她心中生出感动。 见他不久于人世,心里紧揪着疼,将他额头上的湿发拂开,郑重其事道:“不会有事的,我会尽力治好你。” 贺平章摇了摇头,他大胆地握着永安的手。 永安一僵,下意识抽出手。 贺平章神色落寞,强颜欢笑,刺痛永安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能够每天看你一眼,我就很满足,毒发作的时候,也不觉得难熬,不觉得很痛苦,以为能够陪你走一辈子,恐怕这是我的奢望。”贺平章难以克制,手指抚上永安的眉眼,“不能与你一起到老,是我这辈子的遗憾。安安,我不奢望能够娶你为妻,你能不能拿出一天时间给我?只需要一天就行了,我今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 永安听他的话,心中动容,告诉自己,答应他的要求,是偿还那一日在客栈陪伴她的恩情。 “好,我若回去,就去找你。”永安问贺平章的住址。 贺平章报出一个地址,费力的在永安搀扶下起身,微微喘着气,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永安,透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满足。“我很高兴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在家里等着你。” 他一定会让永安答应嫁给他! 永安不由会心一笑。 她不知道在山上住多久才回去,因此并没有给贺平章一个准确的答案。 永安不放心贺平章的身体,派人送贺平章回宅子里。 商枝站在桃花树下,看着永安与贺平章离去的身影,紧紧拧着眉心,很意外永安和贺平章搅和在一起了! 薛慎之折下一支娇艳柔媚的桃花别在她的发间,映衬着她面颊薄红,似白玉上的飞霞,真真人比花娇艳。 “贺平章与谁在一起,不必多想,我们再过两日就要回乡。”薛慎之目光冰冷地望着贺平章的背影,清冷地说道:“多注意他的动静,不让他使坏得逞便是。” 商枝点了点头。 来时的好心情,到底被贺平章破坏掉。 薛慎之为讨商枝开心,采来柳枝条与野花,编织一顶花环,戴在商枝的头上。商枝对着清澈如镜的水面,映照出她昳丽的眉眼,墨发堆云,娇美妍丽的花环,映衬着她姿容清美绝艳。 薛慎之静静地注视着她,手指轻轻提着她的唇角,“你笑起来很美。” 商枝忍不住展颜欢笑。 薛慎之望着垂柳边的商枝,娉娉袅袅,桃花瓣在她身后飘零,她笑容灿烂,明眸皓齿,宛如夏花。 三月的天气微寒,在薛慎之的回忆中,这一天春风环绕,天地温柔。 —— 冷宫。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狗洞中钻入庭院里,院子里并没有人看守,香榧就着月光朝殿门前走去,听见哗啦哗啦铁链声响,远远看见宝翎在地上爬行,伸长手臂去捡地上的馒头,无论她多么用力,都碰触不到,只差半截手指的距离。 宝翎似乎恼怒至极,铁链被她摔得哗啦哗啦响。 “殿下,奴婢给您送吃的来了。”香榧从怀中拿出一包点心,就被宝翎一只手抢过去,放在嘴里咬开油包纸,狼吞虎咽。 她饿了一天,早就受不住了,那些狗奴才扬言饿她三四天。 “香榧,你怎么来了?”宝翎吃完点心,看到香榧很意外,她是香琴与香凝、香岑一起来的,香榧是最不得她重用的宫婢。 香榧是被宝翎从浣衣坊挑来的,那时候她受掌事嬷嬷的责罚,宝翎算是救她一命,虽然不得器重,她却记住这份恩情。 “太后娘娘将奴婢隔离开,今儿吃一颗预防天花的药丸,就将我们放出来,奴婢听到您的消息,便赶来给您送吃的。”香榧除了给宝翎改善伙食,不能帮助宝翎其他。 宝翎却对害她的商枝深恶痛绝,她就是死也要拉着商枝垫背,“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在宫外胡同口有一座小宅子,里面住着一个叫贺平章的,你去找他,帮我最后办一件事。”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不能叫害她的人,活得逍遥自在! 香榧咬着唇瓣,迟疑半晌,点了点头,听宝翎的吩咐,她第二日一早,躲藏进采买的马车里出宫,找到胡同口的宅子,将门敲开。 贺平章满身冷汗,脸色惨白如纸,毒又刚刚发作一顿,他以为是永安来了,才强撑着开门。 香榧道:“贺公子,宝翎公主请奴婢来托你办一件事。” 贺平章往内走,脚步虚浮,他扶着树支撑病体,缓口气,“你看我这副模样,能帮她做什么?” 香榧按照宝翎交代的说道:“贺公子难道要看着商枝名动天下,薛慎之飞黄腾达吗?而你就是躲藏在他们阴影里的可怜虫,永远也没有办法出现在阳光底下。” “住口!”贺平章怒斥一声,捂着嘴咳嗽,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香榧头皮都绷紧了,觉得贺平章真的能帮公主吗? “不是让你动手,宝翎公主还有几个人,听从你的调遣。奴婢想贺公子也如殿下一般,不想见到他们春风得意。”香榧抿了抿唇,握紧拳头,说出宝翎的原话,威胁道:“你若是不答应,你与文娴合作,找人玷污永安公主清白一事,明日便会传到文贵妃耳中,文贵妃的手段,你该见识过,亲侄女儿都下得了手,更别提你一个包藏祸心,心思阴毒的人。” 贺平章脸色阴郁难看,他并非不会答应,只是想要与宝翎公主讨价还价而已,听到婢女威胁的话,怒气填胸。 他到嘴边的话,还未吐出口,目光瞥见门口一道倩丽的身影,脸色顿时煞白。 “安安。” 贺平章忍不住脱口而出。 ------题外话------ 哈哈哈~婚期订下啦,明天贺渣渣领盒饭,么么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贺平章的下场,别离 永安太震惊,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脑子里嗡嗡作响。 僵立在原地。 她怔然看向院子的两个人,耳边回荡香榧威胁贺平章的话。 这一辈子的噩梦,是贺平章赐给她的! 而这个谋害她,加诸她痛苦的男人,却在她的身边扮演着深情! 这般可恶无耻的男人,听着他深情喊她安安,永安心里作呕! 她居然还心疼这个男人,心软地答应他的请求。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便令人发笑。 是她有眼无珠,还是他演技太高超?才没有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那些人当真是你找的?”永安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与冷静,质问贺平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贺平章慌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就这么给撞破他的谎言! 而这个契机,还是他自己向永安求来的。 他捂着嘴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鲜血喷涌而出。 永安脸色苍白,袖中的手指紧紧掐进掌心,冷眼看着贺平章。 好一会儿,贺平章止住咳嗽,满手的鲜血,脸色惨白如纸,“安安,不是你听的那样,这其中有误会。” 他往永安身边走去,妄图向她解释。 “你别过来!我问你,那些人是不是你找的!”永安情绪有一些失控,她失声道。 贺平章摇头,极力否认,“安安,宝翎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她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刚才我有认下这子乌须有的罪名?你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就给我定罪,这对我不公平!” 永安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撒谎欺骗我?在你的心中,我就是如此蠢钝的人?如果宝翎说是你一个人陷害我,我不会相信!她说你与文娴联手,我不得不相信。文娴大婚,我陪她在新房中,她下药迷晕我,将我送给别的男人玷污,那些人就算是将我接走,也是从礼王府后门接走。礼王府是什么地方?周边全都是位高权重,公卿贵族,你一个穷酸书生,如何会出现在礼王府附近?你既然没有在那些人带走我的时候撞破,你又是从何处得来我被玷污的消息,并且赶去救我?” “我……” “你想说撞见文娴收买那些人了?你既然早就知道,那又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还是你就在等待这个时机?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而以你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尚公主!一个失去清白的公主,遭受着噩耗,你在身边一往情深,并不介意她不是完璧,多么深情令人感动?你看,你成功了,我今日没有撞破,你真的就能够尚公主,成为一个驸马!”永安嘲讽着,为他的欺骗感到愤怒! 事情并非没有破绽,他去解救她的说辞,就是最大的破绽!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如何去细思细想?而事情过去之后,那一段经历对她来说是噩梦,她又如何会去回忆?便给了贺平章可趁之机! 永安咄咄逼人,有理有据,贺平章步步后退,无可辩驳。 “安安……” 贺平章怔怔地喊着她的名字,似乎除此之外,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住口!从你口中听到我的名字,令我作呕!”永安双眼通红,怒斥着贺平章,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贺平章往前走几步,想要拦住永安,他的身子骨不争气,双腿软倒在地上。 他恼恨的一拳头砸在地上,痛恨自己的无能! “来人,将人给我抓回来!”贺平章焦灼大喊,如果让永安回宫,他就活不成了! 隐匿在宅子里的四道黑影,倏然朝永安蹿去。 永安听见贺平章的声音,她不敢回头,闷头往全面跑。 马车就停在巷口,只要到马车上,她就安全了! “啊!”永安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黑衣人瞬间到永安身边,抓住她,往宅子里走去。 永安吓得脸色苍白,她如果被抓回去,贺平章那种小人,不会要她的命,也会将她囚禁起来。 “救命啊!毓秀,救命!”永安大喊,希望留在马车里的毓秀能够听见。 黑衣人捂住永安的口鼻。 “唔唔……”永安拼命的挣扎,一口咬住他的手,黑衣人吃痛收手,永安顾不上喘气,尖叫道:“救命!救救我……啊……” 黑衣人一记手刀劈在永安后颈上,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黑衣人将永安往宅子拖去。 毓秀在马车上等得焦灼,许久不见永安回来,超过约定好的一刻钟,她下马车往巷子里走去,远远听见永安的叫喊声,一颗心瞬间提起来,她疾步往巷子深处跑去,正好看见黑衣人将永安给劈晕,拖进宅子里,她捂着自己的嘴,将惊呼声给吞咽进去,掉头往巷子外跑去找救兵。 迎面撞着一个人,毓秀跌倒在地上,抬头看见苏易与苏越,神色一喜。 “苏公子,求求您们救救公主!她被人劈晕拖进墙壁上插着艾枝的一户宅子里。”毓秀哀求着苏易与苏越,再晚就来不及了! 苏越皱紧眉心,他瞧着丫头眼生,“哪位公主?” 苏易却认出来了,他疾步往巷子里掠去,翻墙入内,就看见贺平章咳嗽着吩咐,“将她的舌头给割了,手脚筋挑了。” 这样永安就不会将真相说出去。 苏易拔出长剑掷去,贯穿黑衣人的后背,‘嘭’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贺平章看着这一变故,瞳孔一缩,爆发出一阵咳嗽,指着苏易,“杀……咳咳……杀了他!” 苏易目光一凛,拔出长剑,黑衣人按下一个开关,墙壁上射出箭雨。 苏易捞起永安,挥舞着长剑,抵挡利箭,闪出屋子,利箭最远的射程是门口。苏易将人抗在肩头,目光冰冷的看向屋子,吩咐赶来的苏越,“你去报官。” 永安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睛,‘嘶’一声,抬手捂着脖子,阻止苏易,“苏公子,求求你不要报官。” 苏易眉心紧拧,放下永安,“他都要割你舌头,挑断你手脚筋,你还要维护他?” 永安目光震颤,她没有料到贺平章这般心狠毒辣! 永安恨不得贺平章去死,她的理智让她保持着镇定,依然坚持着摇头,“苏公子,这是我的私人恩怨,你不用插手。” 苏易看着永安认真的神情,冷笑一声,“是我多管闲事。”大步离开。 永安看着苏易离开的背影,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宅子,毓秀见到她,眼泪掉下来,“公主,您没事吧?多亏苏公子,如果不是他,不知道那些歹人会如何对您!” 永安脸色不太好,她抿着唇望着苏易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回宫后,你备礼去苏府道谢。” “是。”毓秀搀扶着永安上马车,询问道:“苏公子有将歹徒抓起来吗?放走那些人,到时候又找您麻烦怎么办?” 永安低垂着眸光,报官将人抓捕,审问出来,她被人玷污的事情便藏不住。 母妃在后宫掌权,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如果传出她的事情,会连累母妃。 贺平章对她做的事情,就一刀杀了他,难以宣泄心中的恨意! 永安眼底闪过厉色,贺平章要对商枝与薛慎之下手,她到时候再和贺平章清算! 就让他多活几天! 永安心中冷笑,只怕这几日贺平章该要惶惶不可终日。 她被苏易救走,贺平章担心会被母妃报复,寝食难安吧? “今日的事情,不要告诉母妃,后宫琐事繁杂,母妃管理后宫本来就太劳累,这点小事,就不用她费心了。”永安叮嘱毓秀。 “是!”毓秀连忙应下。 —— 商枝与薛慎之在寺庙里住一晚,给每个人求一张平安符。 龚星辰收到平安符,用绳子套起来,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藏起来。 沈秋藏在怀里,龚星辰递给她一根红绳,“放在怀里容易掉。” “谢谢。”沈秋接过绳索,套着平安符戴起来。 还有两天要离开京城,薛慎之将两个平安符送去郡王府。 商枝则去秦府。 “老夫人,我给您求一张平安符,您压在枕头底下,菩萨保您平平安安。”商枝将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纸给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小心翼翼压在枕头底下。 商枝接过沉香递来的茶水,浅抿一口,“老夫人,后天我们要启程去杏花村,您若是一起去,简单收拾一下箱笼就好。” 秦老夫人的气色,比之前见更差一点,她瘦弱许多,憔悴而无神。 听说商枝要走,神情有一些恍惚,握着商枝的手紧了几分,“你的表哥将要成亲,眼下我是去不成了。” 商枝记得秦淮订婚了,可商枝不相信秦老夫人是因为这个理由。 从面相上看,秦老夫人的病情在加重。商枝给她号脉,都被秦老夫人避开。 商枝猜想是身体的缘故,秦老夫人受不住长途跋涉。 “好。我要提前给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商枝接着为秦老夫人整理袖子,手指握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诊脉,心瞬间一沉,秦老夫人的脉象并不好,她的心衰越来越严重,一年的寿命都算长。 商枝神色不变的收回手,仿佛不知道秦老夫人的身体如何。 “我们种的花草都活过来了,许多都长出花苞,再过一个月开出来,一定很美丽。”秦老夫人挣扎着要下床,商枝搀扶着她坐起身,蹲在地上给她穿鞋,扶着秦老夫人站在窗户前。 院子角落里的小花圃,一片绿意盎然,春风和暖,娇媚地花骨朵随风妖娆绽放,空气中都带着花的清雅芬芳。 “这是枝枝为我种的花,以后我想着你就看看这花圃,还能记起你为我种花时的模样。”秦老夫人语气里带着离别的伤感,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没有见够商枝,不知道今日一别之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秦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转过头去,轻轻按着眼角,声音有一点哽咽,“枝枝,不能见到你的婚礼,是我心里的遗憾。对你的人生,外祖母处处充满遗憾,对你只抱着祝福,祝福你与慎之一路平顺,幸福和满。” 她招来绿衣,绿衣捧着一个匣子过来,秦老夫人将匣子放在商枝的手里,“这是外祖母一点心意,给你新婚的贺礼。我年纪大了,最受不得离别的情景,提前将贺礼给你。回去之后,记得要经常给我写信。” 商枝抱着沉重的匣子,点了点头。 秦老夫人微微一笑,“枝枝,你给外祖母做最后一顿中饭吧。” 商枝哑声道:“好。” 商枝做一桌子秦老夫人爱吃的饭菜,秦老夫人的胃口不太好,每一餐就是小半碗的饭,有时候还吃不下,顶多喝两口稀粥。看着满桌子商枝做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腹中饱饱的,食难下咽。又有别离之苦,秦老夫人看着以往爱吃的饭菜,更是味同嚼蜡。 这或许是她吃的最后一顿商枝做的饭菜,秦老夫人不想浪费商枝的心意,即使吃不下去,她也强撑着吃下一碗半的饭,胃里就撑胀得难受,一阵阵翻涌想呕吐,她疲累的靠在椅背里,避免压着胃,对商枝说道:“枝枝,你后日要走了,明天还有许多琐碎事情要准备。现在已经晌午,你去见见你娘,她日子也过得苦。” 商枝点了点头,抱着匣子离开。 秦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商枝的身影,瞬也不瞬一下,仿佛如何都看不够,一直到再也见不到商枝的身影。 沉香看着秦老夫人脸颊上两道泪痕,眼底布满浓烈的不舍,想问她既然这般不舍,为何不多留一下人在跟前看着? 下一刻,秦老夫人俯身呕吐。 沉香看着秦老夫人呕吐的秽物里带着血,吓得她跌坐在地上,“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叫表小姐。” “回来。”秦老夫人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精神气仿佛被抽空一般,虚弱地歪倒在椅背里,“请太医就够了,莫要让她欢欢喜喜来京城,带着伤愁离开京城。” 她这病左右治不好,何苦惹人牵肠挂肚? 沉香流着泪水将屋子收整干净,钟院使过来给秦老夫人诊病,摇了摇头,“夫人若是有未了的心愿,如今可以着手准备了。” 言外之意,可以准备身后事。 秦老夫人早已有预料,所以不再让商枝给她号脉,钟院使的话,并没有让她多意外,“有劳钟院使了。” 钟院使摇了摇头,“我也不曾帮到老夫人。” 沉香将钟院使送到府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商枝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怀里抱着两个坛子,递给沉香。 “这是我亲手腌制的梅子,胃口不好的时候,可以给老夫人吃上一颗,不能吃多了。另外一坛子,是我晒的果脯,可以给老夫人当零嘴吃。”最后商枝取下胳膊上的包袱递给沉香,声音沉重道:“老夫人只怕时日无多,这里面是我精心给她炼制的药丸,里面我写了一张单子,该如何用药,每日按时给给她服用,放宽心思,等我下次进京来看她。” 沉香的泪水滚滚掉落,“老夫人唯一的牵挂就是您,如今她见您一面,只觉得再无牵绊,对自己的身体并不顾惜,听天由命,有时候心情烦闷身体十分难受,根本不愿意吃药。表小姐,您多劝劝老夫人,您的话,她一定会听。” 商枝沉默半晌,她对沉香道:“你告诉老夫人,让她好好活着,来年杏花开的时候,我来京城看望她,举行婚礼,让她为我证婚。” 沉香点了点头,目送着商枝离开,她抱着东西回去,擦干眼泪,语调轻快,十分欢喜地对秦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方才表小姐送她亲手给您做的零嘴儿。她说让您好好等着她,来年杏花开,她就回京来探望您,请您做证婚人。” 秦老夫人眼眶潮热,看着院子里还未谢的杏花,她连连点头。 “我等着她。” —— 商枝给秦老夫人送果脯后,她去往铜雀街苏宅。 管家开的门,秦玉霜并不在府中,商枝眼见没有别的事情,就在府中等候秦玉霜。 苏易苏越听说商枝来了,匆匆来前院,苏易迈进屋,苏越却是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妹妹,你来了。”苏易心里很高兴,这是商枝第一次来他的府中,“娘出去了,我派人去找她。” 商枝拉住苏易的袖子,“不用,她出去是有事了。我正好没有事情,留下来与你们一起用晚饭。” 苏易又惊又喜,连忙吩咐管家吩咐厨房里多采买一些新鲜菜回来,晚饭做得丰盛一些。 转瞬,他记起商枝的脾性,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商枝不会特地来找他们,而且还和他们一起用饭,“妹妹,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商枝含笑道:“我后天要启程回杏花村,今天特意来向你们道别,多谢你们这段时日的照顾。”她从袖中掏出三个平安符,“这是我在国寺求的平安符,你们一人一个。” 苏易收到商枝求的平安符,心里虽然开心不已,却又为即将要到来的别离满腹伤感。他将平安符贴身放好,目光温和地说道:“照顾你是大哥该做的事情。说起来,我们十分惭愧,并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经受许多的波折。” “哪里有?哥哥你不是将沈秋送到我身边来了吗?有她在身边,为我分担不少事情。”商枝心里早已接纳他们,对苏易的称呼,能够自然而然的改变,是因为苏易的年纪相仿,寻常没有血缘也是称呼哥哥,改口并不困难,至于唤秦老夫人的称呼,她一时没有办法适应。 苏易看着手里剩下的两个平安符,一个是秦玉霜,一个是苏越,他打从心底的高兴。商枝为苏越准备平安符,说明心底早已经原谅他。 他心里的大石落定,一家人化解芥蒂,接下来他就盼望着真正的全家团圆。 暮色四方,饭菜已经端上桌,秦玉霜还未回府。 商枝隐隐有些担忧,询问道:“她是去秦家了?”如果不是,这么晚没有回来,是去哪里了?毕竟有苏元靖这一个定时炸弹,他对秦玉霜并不死心,商枝担心会被苏元靖给抓走。 “我派人去找。”苏易吩咐随从去找秦玉霜,方才坐在商枝的身边,就见随从来报,“夫人回来了!” 秦玉霜解下披风递给箜篌,进屋见到商枝微微一怔,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欣喜地笑容,“我今日去松石巷,等你到天色暗下来,不见你回去,我以为你与慎之去嘉郡王府,便先回来,哪里知道你来家里。” “我该提前派人知会您。”商枝的确来的太贸然,寻常人上门拜访,都是提前一日递拜帖,“用饭了吗?饭菜还未凉,正好开饭。” 秦玉霜摇了摇头,询问苏易,“苏越呢?” 苏易斜睨一眼商枝,见她拿碗给秦玉霜盛汤,失笑道:“之前听说枝枝过来府中,他与我一起来前院,一直蹲在院子里,没脸进来见枝枝。” 商枝瞪苏易一眼,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希望自己出去请苏越,化解兄妹之间的隔阂。 秦玉霜含笑地看着她,“那个臭小子,是要给他一点教训,今后做事,不会鲁莽。” 苏易故意叹声,“苏越中饭还没吃呢,院子里花草多,蚊虫也多,他之前欺负枝枝,就罚他饿着肚子喂蚊虫。” 商枝将汤放在秦玉霜的面前,端着碗盛一碗饭,提着筷子夹一只虾仁塞嘴里,细嚼慢咽。 苏易与秦玉霜对望一眼,不再提苏易,“后天什么时候启程?” “戊时初。”商枝吞咽口中的饭食,叮嘱秦玉霜道:“今日来与你们道别,便是不希望你们来相送。” 秦玉霜咬着酸笋片,轻轻颔首。她感受到商枝对她的疏离,心中十分想要修复母女之间的感情,却无从下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关注商枝,保持在一个她舒服的距离,太激进担心引起商枝的抗拒。 商枝知道秦玉霜想要修复母女情分,只是上辈子她就没有体会过母女之情,不知道该如何与亲生母亲相处,只能不远不近的处着。她的性子其实很慢热,在亲情上也很被动,不知道该如何去缓解关系。 她对秦老夫人的不同,是在秦老夫人的身上,她看见奶奶的身影,情感很容易代入进去。 吃完一碗饭,商枝放下碗筷,突然起身,秦玉霜无措的看着商枝,“你要回去了吗?” 商枝摇了摇头,她重新拿一个碗,装好饭,菜堆尖了,她端着两碗饭出去。 “啪”地一声,她看见苏越蹲在梨树下拍蚊子。 苏越眉心越蹙越紧,觉得这该死的蚊子就是在和他作对!这样冷的天,就冒出来了,在耳边嗡嗡叫,吵得他心烦。 “呐,边吃边喂蚊子。”商枝将一碗饭递到苏越的面前。 苏越一怔,看着被塞在手里的饭碗,目光复杂,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商枝特地送出来,她是愿意原谅他了吗? 这个想法,令苏越心神振奋,期盼地看着商枝。就看见商枝蹲在他的身边,吃一口饭,望一下天。 “你在看什么?”苏越粗嘎地开口。 “我在看这里有啥稀奇的地方,让你在这蹲半天不挪地方。”商枝往嘴里又扒一口饭,“我就看见一个傻大缺,也没啥奇特的。” 苏越捏紧手里的筷子,商枝轻松调侃的语气,她是特地在迁就他。 心里百味杂陈,只觉得眼眶酸酸涨涨,像是被糊一把沙子,涩痛得冒出水汽,他拼命往嘴里扒饭,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这样能将眼底的涩意逼退。 “你没看错,这里是有一个傻大缺,他差一点犯下这辈子无法弥补的大错!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敢奢求原谅,他不但傻,还是个懦夫!”苏越的眼泪掉下来,混合着饭菜,被他全都扒进嘴里,最后扒不进去,筷子被他捏断在手里,艰涩的道:“能够得到原谅,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商枝递出一方帕子,“你年轻气盛,戾气太重,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就是杀招。许多事情,不是你明悟之后,后悔便能够得挽救。性命太脆弱,你滥杀无辜,至多你的良心受到谴责,而逝去的生命又何其无辜?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补偿,都没有办法让他重活一次。” 商枝脚蹲麻了,她将帕子放在他的膝上,站起身来,俯视着他道:“二哥没有死,我还你一刀,你为我险些被苏锦瑟杀了,算是偿还了。” 如果龚二傻死了,她必定与苏越不死不休的。 “回去了,蚊子喂上瘾了?”商枝转身进屋。 苏越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回屋子里。 苏易‘呀’地一声,“老二,你两只眼睛被蚊虫叮肿了?” 苏越瞪他一眼,斜着眼睛去瞟商枝。 商枝坐在秦玉霜身边,在与秦玉霜低声说话,并不看他,苏越抿着唇角,心里很失落。 突然,一张符纸递到他的面前。 苏越抬头看向苏易,就听他说:“这是妹妹求的平安符,人人都有份。” “我的?”苏越拿着平安符,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 商枝询问着秦玉霜,“您喜欢做什么?” 秦玉霜惊异地看向商枝,无措地说道:“我做一些针线,还有插花……”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比起商枝的成就,她这个做母亲的似乎太无用。 “你给我做的衣裳我穿了,很合身,我很喜欢。”商枝拉着身上的裙摆,“这是你给我做的衣裳。” 秦玉霜早就看出来了,她不敢问商枝,绞拧着手指,“你喜欢就好,我在给你做春裳……”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给你寄过去吗?” “可以。” 商枝与秦玉霜拉几句家常,给她请平安脉后,告辞离开。 苏越亦步亦趋跟在商枝身后,想送商枝回去,看着停在府门前的马车,他闭上嘴,站在商枝的身后。 商枝踩着木梯上马车,苏越大掌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上马车。 “谢谢。” 苏越在帘子垂落的一瞬,将这两个字吐出口。 商枝垂着眼帘,没有回应,敲击着车壁,马车驶离。 薛慎之坐在商枝的身侧,看着她情绪很低落,抬手递一杯茶给她,“不舍得离京?” 商枝摇了摇头。 “不知如何与他们相处?”薛慎之知道商枝是嘴硬心软,谁对她好上一分,她会对别人好十分。她的性子并不主动,她若是尝试主动去接纳,而对方放不开,很拘谨,小心翼翼,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压力。 商枝喜欢轻松毫无压力的相处的方式,两人都是站在对等的位置,这样她适应起来会觉得很舒适。 秦玉霜觉得愧对商枝,态度上便小心翼翼,尽量摸着商枝的尺度,害怕她过分热情,会引起商枝的不适,殊不知,这样更难触动商枝。 龚县令夫妇对商枝的好,毫无保留,令她无法抗拒的闯进她的心中,相处十分自然,让商枝有一种的温馨感觉。 商枝心里也十分困惑,“他们对我很好,但是那份好当中,掺杂着愧疚。这一种愧疚,会让我觉得很不适。不是他们将我抛弃,他们并没有愧对我,只是将别的孩子当成是我在疼爱。我今日尝试着和她亲近,我说一句话,她要思索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惹我不高兴,这种相处方式很累。我觉得一家人,是能够畅所欲言,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放松自己心情,不用去太多顾忌的地方。” 关心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因为喜欢,因为是亲人,我想要给予,就这么去做。 干娘就是这样的人。 秦玉霜的心思,太细腻敏感。 商枝轻叹一声,“顺其自然吧。” 薛慎之握着她的手,耐心的开导,“也有可能是你最开始的时候,表露出的陌生与抗拒,让她不敢对你太过示好。枝枝,感情是相互相处慢慢增进,你们之间空白十五年,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没有看顾好孩子,才会对你心生愧疚。你若是有意修复感情,以后多给他们书信来往,说一些日常琐碎,一来二往,便会亲近起来。” 商枝靠在他的肩头上,点了点头。 —— 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到离京的这一日。 商枝兴奋得睡不着,天蒙蒙亮就起身,去厨房里做早饭。 薛慎之起来,帮忙将昨夜洗干净的衣裳收起来,折叠放进箱笼里。 来时只有简单一个箱子与包袱,离京的时候,却多出四五个箱笼,还得买下一辆牛车拉货。 商枝不想那么麻烦,实在是牛车比不得马车,等回到县城,还需要将牛车给卖了,麻烦! 她直接找上镖局,将书籍、衣物,没有贵重物品的箱笼给押送。 这是镖局接的第一单普通的货物,他们直接派出两辆马车,跟在商枝后面上路。 商枝觉得这样正好,有人护送他们,也不怕遇见劫匪。 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一行三人,乘坐马车离京。 龚星辰依依不舍地拽着商枝的袖子,幽怨地说道:“你们一走,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寂寞如雪。” “染坊,药膳与美肤馆,都需要你打点,你忙得分身乏术,哪有时间寂寞?”商枝看着龚星辰不舍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离别的伤感,“屋子里我做了好些吃的,够你吃几天。不想做饭的时候,你去同福酒楼吃,我与秦伯言交代了。” 龚星辰这回是真的舍不得,但是又怕耽误商枝赶路,摆了摆手,“行了,咱们五月底见!” 马车朝城门口驶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商枝掀开帘子,“去美肤馆一趟。” “还有事情要交代?”薛慎之问道。 “嗯,我还要捎一个人回去,镖局的人我让他们先走,在白嵩城集合。”商枝让马车停进后院里。 而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帘子微微掀开,贺平章看着商枝将马车停进美肤馆里,不一会,便又驶出来,朝城门的方向驶去,等将要不见商枝马车的踪影时,贺平章敲了敲车壁,车夫赶着马车去追商枝。 马车出城,出了望龙山,便转入凤凰岭,贺平章看着离埋伏的地方越来越近,苍白的脸上方才露出轻松的神采来。 永安逃离之后,他日夜难安,像臭水沟里的老鼠,缩在逼仄暗无日光贫民窟里,生怕被文贵妃的人找到,拧断他的脑袋,提心吊胆两日,不见宫中有动静,他的心放下来,才敢今日出门对商枝下手。 “马车绕道。”贺平章抄近路,先商枝一步道凤凰岭,那里早就埋伏几个黑衣人。 站在凤凰岭上,远远看着商枝的马车驶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黑衣人将硫磺与硝石撒下,清风将粉末送去马车上。马车碾过马路上的黑火药,溅起的泥尘混着黑火药沾上马车,一个黑衣人快步往前追去,拉开弓箭,点着火的利箭飞射而去,‘嘭’地一声,火光大气,黑火药遇火,一声巨响,马车被炸得四分五裂。 贺平章看着马车被熊熊烈火燃烧,眼底闪过疯狂之色。 烧吧!烧吧!再烧大一点。 马车炸裂开,贺平章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意,又透着大仇得报的痛快! 终于,这一切,结束了! 忽而,他瞳孔一缩,毁坏的马车里,并不见商枝与薛慎之被烈火焚烧的身躯。 嘚嘚嘚。 一辆马车驶来,贺平章猛地望去,就看见商枝站在车辕上,含笑地望着他,对他比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他的脸色剧烈一变,踉跄往后退两步,急急转身要逃。 突然看见一道寒光闪过,直直射进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闷声倒下,鲜血流了一地,眼睛却还大睁着,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贺平章警惕地张望,眼中有慌乱之意,“谁!” 下一瞬,永安慌乱地从草丛中冒出来,她的手臂沾着血,“平章,快逃,商枝派人来抓你了!” 贺平章防备的看着永安,他不相信永安会帮他。 毕竟,苏易救走她的。 他还那般算计她,永安难道不恨? “你担心我会害你?我是听到宝翎说你今日要动手,急急赶过来,香榧说你已经出城,商枝还在后面呢,我感觉到不对劲,让香榧带我来找你,她就在马车里等着。我若是想害你,早就告诉母妃了。我仔细想过,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娶我。”永安看着越来越近的商枝,眼底流露出担忧之色,“商枝不会放过你,我等着她杀你就是,何必骗你?刚刚有人射出一箭,想要杀你轻而易举。那个人,已经被我们的人给杀了。” 贺平章眼底闪过阴鸷,看着永安关切的模样,他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来,不论永安是真的关切,还是别有目的,他正好可以挟持着永安离开。 “你快走!”永安催促着。 贺平章看着狭窄的路,点了点头,永安在后面,商枝不敢背后放冷箭。 永安见贺平章踉跄一下,走过去扶着他的手臂,贺平章看着还有几步就到山脚下,计算着距离,咳嗽道:“我这辈子经历不少事情,到头来都是被舍弃的。只有你,我这般对你,你依旧对我不离不——”话未说完,尖利的匕首,狠狠贯穿他的腰腹。 贺平章睁大眼睛,捂着腹部,鲜血如潮涌,瞬间染红他的双手,错愕的看向永安。 永安手里握着匕首,鲜血滴答滴答流淌在地上,她脸上一片寒霜,哪有之前的半点关切? “你……” 贺平章一张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堪堪靠在树干上才不至于倒下。 “贺平章,你找人玷污我的清白,让我母妃将你处置了,如何能泄我心头之恨?平生我最恨欺骗感情之人,而你更是无耻之极!不亲眼看着你咽气,没有办法消磨我心里的怨恨与痛苦!”永安看着贺平章身上的血窟窿,笑容温柔,“你要割我的舌头,挑断我的手脚筋?” “不……”贺平章捂着伤口,想要逃。 永安一挥手,两个侍卫出现,手里握着刀刃,挑断贺平章的手脚筋,鲜血喷溅,贺平章发出惨叫声,那凄厉的嚎叫声透着无尽的绝望。侍卫刀刃寒光一闪,贺平章口腔里血如泉涌,他蜷缩在地上,脸上的神情痛苦至极。 ------题外话------ 不容易,哭唧唧,让他领盒饭了,么么~ 第一百六十章 嫁衣 永安站在不远处看着浑身鲜血,满地打滚的贺平章,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几分,她的手从未沾过血,母妃将她保护得很好,第一次出手杀人,心里有一些慌张,却涌起报复之后的快感,淤堵在心口的郁气吐了出来。 她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也从未见过贺平章这种无耻的小人。他能一边对你深情不悔,一边心狠手辣置你于死地。 这种人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留着他一条命,不知什么时候会奋力一击,让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望向贺平章见他目光狰狞,盯着她的眼神透着怨毒,永安的心肠越发冷硬几分。 “贺平章,不装了?你扭曲的面容,恶毒的眼神,才是你的本来面目。这样的你,看着比平时顺眼多了。”永安的匕首划过贺平章的脸,鲜血瞬间涌出来,映红永安的眼睛。 贺平章死得再凄惨,她的清白无法挽回。 永安下手越来越狠,在贺平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听到贺平章惨烈的嗷叫声,心里越来越畅快! “唔唔……”贺平章愤怒的快要发狂,满腔的怒火喷涌而出。如果可以,他早就扑上去,一口咬断永安的脖子。然而他就像一条臭虫,倒在地上扭动挣扎,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永安轻笑几声,“贺平章,你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吧?死在我的手里,是你最意想不到的事情。被自己愚弄的女人杀死,痛苦吗?崩溃吗?” 贺平章死死的盯着永安,眼底充满扭曲的仇恨,血肉模糊的脸变得更加可怖骇人。 永安看着贺平章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十分痛快,她说:“贺平章,我不会一刀要你的命,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让你尝一尝,当初我承受的绝望。” 不! 贺平章眼底闪过恐惧,他扭动着身躯想逃。 侍卫划破贺平章腕间的动脉。 贺平章绝望的倒在地上。 这是他第二次尝到绝望的滋味,这一种濒临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经历过一次,再重新经历一遍他依旧没有办法承受,只会比第一次更煎熬,更令人崩溃!看着自己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带来的恐慌比他身上的伤口还要痛苦千百倍。而每一次给他这种痛苦绝望的感受,都是被他戏耍,不被他放进眼底的女人。 第一次,他差点死在商枝手里,被国师所救,给他报仇的机会! 第二次,他的命被握在永安手里,手脚筋被挑断,舌头被割掉,苟延残喘! 这一次还有谁会救他? 鲜血渐渐的流失,贺平章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拼命地睁大眼睛,仿佛只要眼睛不闭上,他就不会死去。但是贺平章绝望的发现,身体渐渐的变冷,轻飘飘的,灵魂似乎要脱离身躯,圆睁的眼底充满恐惧,手指动弹着,张口向人求救,却发出半点声音。 贺平章眼底的焦距渐渐涣散,恍惚间,他看见商枝一步一步走过来,眼底迸发出希翼的光芒,流露出求生的欲望,动弹着手指向商枝求救,希望商枝能够救他一命! 一个人只有到绝境的时候才会知道后悔,此时此刻的贺平章,他看着风华绝貌的商枝,忍不住想当初商枝对他一片痴情,他若没有野心勃勃,眼高于顶,嫌弃她的出身,迎娶她过门。如今她名扬天下,而他会不会也是一个状元,春风得意,前途无量? 他仿佛看见自己披红挂彩,游街夸官,意气风发的模样。 救我! 救救我! 贺平章朝商枝伸出手,她的医术高绝,一定能够治好他! 即便身体破败不堪,贺平章每天饱受毒发蚀骨之痛,他依旧不想死! 商枝看着血泊中的贺平章,朝她伸出手来求救,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贺平章还真是求生欲惊人,不人不鬼,依然拼命的想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甚至能够向仇人伸出手。 商枝很佩服贺平章的毅力,他能屈能伸,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若是他将这一份害人的恒心,放在正途之上,封官拜相都不是问题,何至于落得这般惨烈的下场? “贺平章,你想活下去?”商枝脸上的笑容透着浓烈的讽刺。 贺平章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拼命的点头,眼中带着卑微的乞怜。 “可惜,我不会救你。”商枝摇了摇头。 贺平章眼底的希望破碎,只剩下绝望,那种绝望,比死还要令人心惊。 这一生他追求金榜题名,封侯拜相,最后却被革去功名,家破人亡,如今更是成为一个等死的废人。他的咽喉里发出嗬嗬地声音,微微抬起的手,垂落下去,眼睛始终圆睁着,就连死也不曾闭上。 商枝从贺平章毫无生机的眼睛里,看着他对这世间浓烈的不舍与眷念,还有对他命运的不甘。 他有点小聪明,却极为自负,以为人人都被他给玩弄在鼓掌之间。妄想借着女人翻身,最后却死在女人手里。 他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他自掘坟墓。 薛慎之的才学,并不妨碍他夺取功名,他们却担心薛慎之阻路,对他痛下毒手。 贺平章希望出人头地,攀龙附凤去钻营,他却忘了,自己过硬的本领,才是飞黄腾达之本。 “将他处置了。”永安吩咐侍卫。 侍卫将贺平章与黑衣人的死尸抬走,空气里漂浮着厚重的血腥气。 永安不适的皱紧眉,将手里的匕首扔进凤凰岭背山的深潭里,浑身发虚的坐在石头上。 商枝看着脸色苍白,抱着自己双膝的永安,“谢谢你。” 虽然他们发现贺平章的异常,一直派人盯着他。但是永安能够派人告诉她一声,算是很有心了,商枝承下她的情。 永安摇了摇头,贺平章死了,她的仇报了,但是清白却回不来。 她的眼神很茫然,似乎人生已经失去憧憬,眼前是一片灰暗。 商枝知道永安心中的结,女子重贞洁,这是烙在她心口的伤痛,若是今后的人生不如意,痛苦会伴随她一生。 “公主,女人这一辈子并不止是为男人而活着,若是能够摒弃掉世俗的看法,同样能够活得很精彩。失去清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如果你自己都放弃自己,又有谁会高看你?”商枝能做的就是开解永安,这个时代的女子,贞洁重过性命。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对永安的遭遇,她无法评断,但是她始终认为,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贺平章每日受挖心刮骨之痛,成为一个废人,他依然渴求着活下去。公主,这个世界你只是看到眼前的一角,还有很多你没有发掘的美好与精彩。等你走出阴霾,重新看看这个世界,就会发现那些所看重的,不过微不足道。” “我生长在杏花村,吃着百家饭长大,名声并不好,人人厌憎,还医死过人,旁人并不信任我的医术,宁愿自己的孩子去死,也不愿给我救治,在这个时候我遭遇退婚,面临着被赶出杏花村。那时候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家里的米缸干干净净,靠着挖野菜与别人的救济活下来。我不是那种趋于命运的人,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都要凭借着自己的双手,给自己挣下一份家业,一步一步走出一条路。我成功了,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衣食无忧,还收获一个与我彼此爱着的男人。你是一国的公主,你的身份给你带来很大的优势,只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永安呢喃着这一句话,她抬头望去,只看见商枝下山的身影。 她真的也可以,活得像商枝一样精彩吗? 永安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商枝说得对,她生来比别人有优势,为什么要这般轻贱自己呢?即便此生不嫁,她也不必为生计担忧。别人的处境那般艰难,都坚定的活下去,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 她若死了,母妃该怎么办? 永安眼睛里的茫然散去,凝聚着坚定的光芒。 —— 商枝下山,薛慎之正好将山路中间的黑火药给铲平。 沈秋和白芷将黑火药扔进深潭里,满头大汗地走来。 “小姐,都解决完了吗?”沈秋询问道。 商枝颔首,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白芷,“吓到了?” 白芷摇了摇头,当时心里奇怪,为何将马车赶进美肤馆院子里接她,并且重新换一辆马车,让空的马车先行,原来是用来挡灾祸。 商枝拍一拍她的肩膀,让她们上马车,继续赶路。 如今是四月初,商枝盘算一下,等回乡的时候,差不多四月底。 一路舟车劳顿,在四月二十五的时候,他们抵达杏花村。 商枝有一种近乡情怯,挑开帘子,远远地看着隐约只见轮廓的杏花村,与她离开时一样,只是地里一片葱绿,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药材独有的芬芳。 越来越近的时候,商枝才发现不是没有变化,村子里已经兴建新宅,都是青砖墙,青石板,焕然一新。从最贫穷的村庄,如今成为方圆十几里最富庶的村庄。 商枝带动村民种药材,村民手里头宽裕,有不少余钱,便学着商枝盖房子,如此一来,商枝的宅子倒不显得多打眼。 如今是春种时节,村民们在地里芒种,远远瞅着有几辆乌蓬马车驶来,最前面一辆马车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有记起是谁家的。 “李翠花,你说是哪家贵人来咱们杏花村?难道也是为了打听慎之?”刘大婶胳膊肘撞着李大婶的胳膊,“慎之可算光耀门楣,扬眉吐气,之前瞧不起他的人,听到他考上状元,全都夹着尾巴做人,找上薛定云,想将自家小子塞给慎之做书童。” 李大婶嗤笑,“这算哪门子的书童?慎之如今是大官儿,要个屁的书童!将儿子送给慎之做奴才,偏又顾惜着面子,说啥书童,简直要笑掉老娘的大门牙!” 李大婶觉得那些奇葩,和茅房里的苍蝇一样,让人心烦。 看着驶进村的马车,也没给好脸色,叮嘱刘大婶,“待会有谁来问路的,咱们可说好了,不许搭理!” “记住了……商……商丫头?”刘大婶一直盯着马车的动静,看着马车停在村门口,后面的马车跳下两个人,绕到第一辆马车前,将帘子给掀开,露出商枝光华照人的面容,不禁傻眼了,拔腿就跑过去。“商丫头,商丫头,你咋回来了?慎之呢?” “刘大婶。”薛慎之从马车里下来,握着商枝的手,搂着她的腰肢抱下来。 刘大婶‘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却笑得很开怀,薛慎之高中状元,与商枝的感情还是很好,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没有忘本。 “慎之,恭喜你高中状元!状元的名字是要在全国通报,茶花看见告诉大伙的时候,甭提乡邻有多高兴,你是咱们杏花村出的第二个状元!”刘大婶打心底提两人感到高兴,他们苦尽甘来。 薛慎之含笑道:“多谢刘大婶,我能高中状元,多亏有枝枝。” 商枝娇嗔地斜睨他一眼,手指在他腰间捏一把,却被薛慎之握住手掌,“去将买来的喜饼分给刘大婶。” 商枝连忙去马车上取来喜饼,递给刘大婶,“刘大婶,这段时间我们不在村子里,我家中的琐碎都是劳您与李大婶操劳,辛苦您们了。” 刘大婶接住喜饼,李大婶的声音插进来,“商丫头,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帮你打点田地里的活儿,你给我们算工钱的,咱们该做的事儿。” 商枝又取来一份喜饼递给李大婶,“话虽是这么说,几位婶子是实心眼儿的人。我不在村子里,你们偷奸耍滑,种不出东西来,我也不能将你们咋样。这一路走来,我看见田地里的麦子,山上的药材,长势都很好,可见你们费心了。” 地里的麦子还是孕穗期,还有两个月才能成熟,到时候就能看看她的方法,能不能增加产量。 两个人没有再客气,寒暄几句话的功夫,乡邻们全都闻讯过来,看着商枝他们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气派得很,心里羡慕的不行,有的心里生出嫉妒。 贺继闵站在人群里,看着意气风发的薛慎之,心里很不得劲。一条胳膊当初被陈耀祖给拧断,如今活动起来也不大灵活,心里对他们是有仇怨,只是苦于斗不过他们而已,才忍气吞声。 这会子见他们风光无限,看一眼人群后的贺氏与陈源、陶氏,他呵呵笑道:“贺氏请花婆子给陈源求娶商枝,商枝扬言要做官太太,这不她慧眼识珠,在状元老爷落魄的时候,将他给养起来,这会子算是得偿所愿了。” 贺氏脸色难看,看着出息的薛慎之,红光满面的商枝,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喜饼摔在地上,拉扯着陶氏离开。 陈源的脸色沉郁下来,他挣脱贺氏的手,又走回去将地上的喜饼捡起来,拍掉灰尘。 贺氏心里难堪,尖刻道:“你这是干啥?没吃过饼?都扔掉了捡起来干啥?” 商枝拒绝陈源,放言做官太太的话,是扎进贺氏心口的一根刺,没法释怀。 薛慎之没有考中也就算了,如今薛慎之考中状元,顶顶的有出息,马上就要迎娶商枝,她心里很不舒服,手里的喜饼烫手,仿佛在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 陈源将喜饼捡起来,刺激贺氏,当即就炸了,扑过来抢喜饼。 陈源个高块头大,他握住贺氏,沉着脸说,“我本来就配不上商枝,现在还在仰仗她挣银子吃饭。你骨头硬气,不想占商枝的东西,我就不给她干活,家里山上种的药材,你就卖给别人去。” 贺氏噎得半死,恨铁不成钢的瞪陈源一句,揉着气得发疼的胸口,憋着一肚子闷气离开。 陈源向商枝与薛慎之道歉,“我娘不认识几个字,不懂什么道理,方才的事情,我向你们道歉。” 商枝心里也很内疚,当初是不想花婆子歪缠才说这一番话,之后被人拿来当做笑柄取笑贺氏,贺氏本来就是势利又好强的人,哪里能忍这个气? 商枝摇了摇头,“陈大哥,我没往心里去,这件事是我不对在先。” 陈源抿了抿唇,沉默地看向薛慎之,“恭喜薛兄金榜题名。” “多谢陈兄。”薛慎之作揖。 陈源点了点头,拿着喜饼离开。 贺继闵见贺氏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不禁有些失望,“当初贺叔考中状元,直接在京城里做大官。薛状元,你咋回来了?是做啥官?说出来给咱们乡邻们高兴高兴。” 商枝冷眼看向贺继闵,“不许回乡成亲?皇上给慎之放两个月假,之后再准许他上任。”她眼睛一眯,目光扫过贺继闵的胳膊,贺继闵手臂一凉,就听商枝讥诮道:“咋?贺叔的手臂好了?” 贺继闵脸色一僵,目光阴沉,“咋了?你还想打人?薛状元打人一事的消息传出去,他这状元的名头保不保得住……” 商枝没有耐心和他叽歪,“薛状元不会打人,但是让一个人搬离杏花村的本事还是有的。” 贺继闵气噎,脸色胀得通红。 “各位乡邻散了,我和慎之五月二十七日成亲,到时候请大伙吃喜酒。”商枝赶一个月的路,很疲累,应付一会乡邻,就想赶紧回家去休息。 乡邻让开一条路,看着商枝和薛慎之离开的身影,有人忍不住开口,“不是说商丫头的亲爹是做大官的?她回京去认亲了?咋又回来了?” “她不是回来成亲?” “谁知道呢?她是大官的闺女,婚礼早该在京城里办了,咋会回乡里来办婚礼?还有一个月不到的婚期,也不见她娘家来人。我看啊,肯定是嫌弃她在乡野长大,不懂规矩,不肯认她。” “就是!薛慎之早就是秀才老爷,啥姑娘会娶不到?那个时候商枝可没有啥本事,薛慎之和她定亲,别不是商枝做了啥不要脸的事,薛慎之没办法才和她定亲。她当官的爹,嫌她丢人现眼不肯认她……嘶……薛慎之不会是因为这样得罪商枝的亲爹,考上状元,也没给他封官做吧?” 众人一阵沉默,觉得很有可能,薛慎之这状元白考了,没官做。 商枝不知道他们议论的话,她惊艳于自己的宅子,盛开的蔷薇铺满整个院墙,密密匝匝的粉色、鹅黄地花朵,风姿妖娆,层层叠叠,缠绕在枝头。远远望去,锦簇花团,灿烂如海,艳丽夺目。 商枝站在院门口,缕缕清香扑鼻,心旷神怡,浑身的疲倦顿时消散。 她推开院门,院子里的花竞相绽放,明媚地开满枝头,这座宅子,仿若隐居山林的世外桃源,太令人惊艳。 白芷和沈秋看呆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漂亮的屋子,藏匿在花海之中。 在这般梦幻的盛景里举行婚礼,是商枝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如今梦寐以求的事情,即将要得到实现,她的心情激动得无法言喻。 商枝进屋,窗明几净,显见的有人经常在打扫。屋子里并不空旷,堆满了东西,全都是成亲时需要用上的物件儿。 她心中淌过暖流,一定是龚县令夫妇为她准备的。 “东家,你这屋子太美了,我今后赚银子,也要造一间这样好看的房子!”白芷眼睛亮晶晶的,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当看见后院里的水塘里,铺就层层叠叠青翠欲滴的荷叶,隐约可见水面下游动的锦鲤,她觉得住下不想走了。 岸边葱郁的菖蒲,可以用来酿酒,坐在花廊下的石桌上浅饮几杯,多么舒心惬意? 白芷心里太崇拜商枝,不但医术高绝,厨艺不凡,就连收掇院子也心思灵巧,独具匠心。 “你就帮我好好干,不会亏待你!莫说一间这样的院子,就是十间你也能造。”商枝看着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的薛慎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颊在他后背上蹭一蹭,“慎之,我们成亲的时候,你给我编一顶花环,一束捧花?” “好。”薛慎之应允,这满屋子的芬芳,令人心情十分平和。 商枝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一口,松开薛慎之,帮着一起收拾行李,送人的贺礼全都分开摆放。 第二日。 商枝早早起身,打算与薛慎之去县城拜访龚县令夫妇,拉开屋门,就看见两人站在门口,商枝惊喜地唤道:“干爹,干娘!” “枝枝!”龚夫人见到商枝的一瞬,眼眶都发酸,瞬也不瞬地上下打量商枝,摸了摸她的脸,“瘦了,瘦了不少!娘这几日住在这里,好好将你给养得白白胖胖,做个最美的新娘子。” “干娘,我没瘦,还长了几斤肉呢,你摸摸我的腰,都胖了一圈。您给做的衣裳,穿着有点紧。”商枝拉着腰间的衣裳,并不宽松。 “胖了好,养好身体生的孩子好喂养,你带着孩子不会很辛苦。”龚夫人觉得两人马上成亲,成亲后肯定不久会要孩子,身体底子得打好。 商枝看着常乐大包小包的滋补品往桌子上摆,挽着龚夫人的手臂,“干娘,这些东西我吃不了,您留着自个吃,别什么好的都往我这儿送。” “别看着年轻就不顾惜自个身子,不当一回事,年纪大了,就要偿还年轻时的债,再想养好身子可就来不及了。”龚夫人板着脸,“隔三天吃一次,我会让常乐给你做。你每天忙着医馆,忙着药山,田地里,再好的身子也抵不住这般劳累。娘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养着你的身子骨。” 商枝眉眼柔和,“我听干娘的。” “这还差不多!”龚夫人从龚县令手里拿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神神秘秘地对商枝道:“娘寻思着你的针线不好,嫁衣是在外找绣娘做。娘便给你做了一件嫁衣,你来试一试,合不合身。” 商枝看着龚夫人拆开包袱,捧出一件火红的嫁衣,鼻子蓦地一酸。 ------题外话------ 下午三点或者四点钟有二更,小绫子不太确定时间,今天要出远门去省会,大概有三四小时的车程。亲亲们祝福孩子吧,能赶出更新,o(╥﹏╥)o 第一百六十一章 疯癫的许氏,婚礼前奏 的确如龚夫人所言,商枝打算请人缝制嫁衣。 这是待嫁女子该做的事情,但是她不会针线活,只能请人做。 龚夫人却帮她将嫁衣给绣了。 她想到的事情,龚夫人做了。她想不到的事情,龚夫人同样给包办。 她何其有幸,遇见这般疼爱她的干娘! 商枝被龚夫人推到房间里,将嫁衣展开,让商枝将袄裙脱掉换上。 商枝按照龚夫人的吩咐,脱掉袄裙,里面穿着底衣,张开双臂,龚夫人为商枝将嫁衣穿上。 商枝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身影,量身定做,很合身,十分端庄喜庆。 嫁衣裳绣着双燕牡丹图,代表着希望新人能够过上平凡自在,和和睦睦,甜甜蜜蜜的小日子。龚夫人将这些真挚的祝福,一针一线的绣在衣裳上,商枝能够感受到她美好的祝福与期许。 “干娘,很合身,我的尺寸您都记在心里,哪里会穿不下?”商枝看着嫁衣裳缜密的针脚,绣工很精细,双燕活灵活现,她侧身的时候,衣裳上的牡丹仿佛一瓣瓣绽放。 龚夫人拉着袖子,衣摆,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一番,严丝合缝,很合身。看着商枝明媚妍丽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穿着肯定好看。” 商枝脸颊微微泛红,嫁衣穿在身上,她心中才有一种真正即将要嫁人的感觉。心里很紧张,羞涩,又暗含着期待。 “干娘,这一身嫁衣,您花了不少时间,让您费心了。”商枝抱着龚夫人,下颔抵在她的肩膀上。 龚夫人在商枝定亲之后,就着手准备的嫁衣,预计着商枝是在这个时间大婚,选的是轻薄的料子。 “不费事,我做惯针线,用不了多少时间。”龚夫人替商枝将嫁衣脱下来,“我和你爹商量一下,五月二十六日,你就去咱们家住,从龚府出嫁。” “少。”商枝点了点头。 龚夫人将嫁衣展开,挂在衣柜里。转过身来,看着商枝静静地望着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知道商枝进京遇见自己的亲人,并且与他们认亲,还愿意与她亲近,龚夫人打从心底高兴,就担心商枝与她疏离了。 “他们对你好吗?”龚夫人听说了她在京城里的惊心动魄,为她提心吊胆。 商枝准备回乡成亲,龚夫人很意外,因为商枝遇见自己的亲人。 “对我很好。”商枝说不出和秦氏相处的感觉。 “好就好。天底下,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主动舍弃自己的儿女。”龚夫人很欣慰,她不去问缘由。 商枝点了点头,“我知道。” 龚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便不多提那边的事,说这么一句话,开解商枝的心结。 拿着红纸装订的册子,拉着商枝坐下来,商量宴请哪些宾客。 商枝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村子里的人,就是与薛慎之的一些亲朋,算下来,也就是十几桌。 “办十五桌席面足够了。”商枝打算厨娘从同福酒楼请。 龚夫人想得要深远一点,她沉吟道:“枝枝,你和慎之今时不同以往,十五桌我担心不够。这样,多增加十桌,这些菜备够了,都清理好,暂时不下锅,待宾客来了再计算做几桌菜。多出来的菜,请他们多吃一顿,这是一生之中,最大的一次喜事。我们宁愿多出来,也不要准备的不充足。” 薛慎之如今是状元,不少富绅会来巴结。 商枝如今声名鹊起,不少医馆与她合作,药铺掌柜会不请自来。 商枝一怔,并不纠结,“干娘,您看着安排。” 龚夫人备注下来,又与商枝商量一些细节,全部敲定下来,已经晌午。 常乐将中饭做好,饭桌上,薛慎之道:“明日我与枝枝去龚府纳征。”本来该下聘之后,再定下婚期。他们担心时间上不充裕,调转了顺序。 “好。”龚夫人将名册给薛慎之,问他还有没有要请的人。 薛慎之沉吟半晌,增添文曲星,王春芳,李明礼几个人,还有他的老师邱令元。 接下来,就是制请柬,分发下去。 薛慎之明天要下聘,他赶考回来,打算上山去见薛定云。 路上遇见陈耀宗,他告诉薛慎之,“你爹在你赶考之后,就下山住在许氏的屋子里。” “多谢。”薛慎之道谢之后,折身去老宅里。 许氏在屋子里,手里拿着几百两银票,震惊自己听见的消息。 薛慎之是郡王的外孙?县主的儿子? 他这个状元能考上,难道因为他的外祖是郡王? “你按照我的吩咐办事,到时候还给你这里面两倍的银票。你对薛慎之并不好,他如今考上状元,之后要做官,你膝下没有子女,无人给你养老,你能逼着他赡养你?难道你要装疯卖傻一辈子?让他养着你?你自己手里有银子,今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而且郡王知道你虐待薛慎之,他们会放过你?”黑衣人身上裹着一件大斗篷,盖住头,遮掩住面容。 许氏握着银票的手一抖,她是走投无路,薛宁安死了,薛定云残废一个,她不装傻博取薛慎之的同情,担心晚年没有人赡养她。 可是她没有想到薛慎之的来头这般大,若是早知道,她一定好好善待薛慎之,不算计,不折磨他,这样宁安不会惨死,说不定郡王感念她抚养薛慎之的恩情,提拔他们一家子。 薛慎之是一个重恩情的人,他也一定会好好孝敬她! 许氏心里悔啊! 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是已经将退路给断了,薛慎之不找她麻烦就该感恩戴德,哪里还敢奢求薛慎之善待她?她若是去哭,去闹,薛慎之是状元,马上要做官,会将她给抓起来。 许氏捏着手里的银票,咬了咬牙,塞进袖子里,“我答应你!” 干完这件事,她就逃跑,去别的地方生存,重新捡一个孩子养着,给她养老送终。 光是手里的几百两银子,足够了! 叩叩! 门板被敲响,许氏心里一慌,连忙将人往后门一推,“你从后门离开。” 黑衣人匆匆离开。 许氏双手插进头发里,弄乱头发,手在灶台锅子上擦一点锅底灰,胡乱抹在脸上,弄脏衣裳,这才去开门。 “宁安啊,你回来啦!”许氏惊喜地叫道,双手去摸薛慎之的脸,眼底泪水涟涟,“娘想你想得心肝都要碎了。你咋这般狠心,一走就是大半年不来见娘!娘对不住你,给你娶一个恶媳妇,害得你日子过得不安生……” 薛慎之避开许氏的手,抿紧薄唇。 许氏急急忙忙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宁安,别怕,娘有银子,给你重新娶个贤惠的媳妇儿。” 薛慎之看着递到面前的银子,又看向许氏眼底含泪的模样,避开她,直接去往屋子里,他推开房门,看见薛定云躺在床上,瘦成一把骨头,整个人陷入昏睡中。 “宁安,宁安……你还在和娘生气吗?娘错了……”许氏慌张跑进来,看见床上的薛定云,“你爹想你想得都病倒了,宁安,你别狠心舍下爹娘,爹娘只有一个儿子,你走了,爹娘咋办?” 薛慎之语气淡淡地说道:“爹什么时候病的?” 许氏仿佛听不懂薛慎之的话,自言自语道:“你爹就快要没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会给他送终!对,你要给他送终!真好,宁安不走了,真是太好了!” 许氏往厨房里跑,“宁安,你饿肚子了吧?娘给你做饭,你最喜欢吃娘做的锅贴了。” 薛慎之看着许氏快步离开屋子,站在床边,薛定云的呼吸微弱,病情很严重。 他安静地坐一会,薛定云也不曾醒过来,起身离开。 许氏站在厨房里,看着薛慎之离开的身影,连忙跑去后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经过薛定云的房间,看见他病入膏亡的模样,啐了一口,如果不是这死鬼将人捡回来,她生的儿子,咋会都给薛慎之克死? 所以,别怪她,她只是想要安保晚年。 —— 薛慎之回去之后,将薛定云的病情,告诉商枝。 “他病得太严重,恐怕时日不多了,用完饭,去给他看一看。” 商枝点了点头,用完晚饭,就去老宅子里。 许氏似乎清醒过来,跪在院子里哀哭,往盆里烧纸钱,“宁安啊,娘没能给你过上好日子,是娘没用。你在那边,娘给你多烧一点纸钱,你手头也宽裕。” 商枝直接进屋,给薛定云号脉。 “怎么样?” 商枝摇头道:“油尽灯枯。” 薛慎之抿紧唇角,或许是薛定云知道时日不多,才会将襁褓给林辛逸,让林辛逸带去京城。他怕若是再拿不出来,就没有机会拿出来。 商枝道:“我给他开几幅药,还能撑几个月。” 薛定云各个脏器都开始衰竭,不是药物能够挽救。 薛慎之点了点头,守着薛定云到半夜,他醒过来,父子两说了几句话,薛慎之方才离开。 第二日,薛慎之将准备好的聘礼,请人抬到龚府,不多,都是按照规则来办。 惹来旁人笑话,一个状元爷,聘礼这般寒酸。 商枝却浑不在意,她在忙着张罗婚礼,督促薛慎之尽快将筒车造出来。 薛慎之已经研制出大轮,就是水槽部分,他找陈四一起耗费大半月的时间,将筒车造出来。 商枝看见造出来的筒车,激动的说道:“就是这个!”然后指着那个连接水槽的地方,告诉薛慎之如何安装水槽,水槽的模样,她勾画出来。 薛慎之盯着图纸看了半晌,对陈四说道:“明天我们去河边,先将筒车安装起来,再装水槽。” 陈四盯着图纸看半晌,笑道:“这水槽也是设计的精妙,若是错一个环节,水就引不到田里去。” 薛慎之颔首,吐出一口气,他之前担心被贺锦荣看去图纸,如今见到这水槽,心落定一半。 花费几天的功夫,筒车与水槽全都安装好,但是汲水效果并不如商枝预想的那么好,只有很细小的水流。 薛慎之对着图纸检查,脑子里想着他做试验的情形,那个时候,在木盆里,水流极大,为何在河里水流汲水功效却不尽人意?问题出在哪里,他一时没有觉察出来。 只得重新拿着画纸,拆解,重组,分析原理。 陈四是造过手摇水车,他皱紧眉心道:“按照图纸来看,并没有问题。” 薛慎之冷静道:“汲水不上来,就说明有问题。” 陈四点了点头,蹲在河岸边苦思冥想。 商枝看着薛慎之涂涂改改的画纸,挠了挠头,觉得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被她给疏忽了。 一时间,她又想不起来。 而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婚礼的时间到了。 五月二十六这一日,龚夫人接她去龚府待嫁。 ------题外话------ 亲亲们抱歉,今天二更那么晚才更新。今天下高速前半小时,前面车辆急刹,小绫子的这辆车也紧跟着急刹,后面的车没有反应过来被追尾了。┭┮﹏┭┮小绫子男人是个菜鸡,没有保持安全的距离,才发生这种急刹被怼屁股的情况,上高速一定要和前车保持一定的距离,幸好没有酿造大的事故。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圣旨到,婚礼(一) 龚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盎然。 商枝住进落轩居,里面没有半点龚星辰住过的痕迹,龚夫人装修成女子的闺房,简约素雅。 正厅墙壁上装点着山水画壁布,阔榻上铺着雪白的绒毯,灰白底山鸟软枕。里屋与正厅处隔着一层白色纱幔,一旁摆放寒梅落雪图屏风。临窗摆着书案,文房四宝,古筝胡琴,瓷白的花瓶里插着几枝蔷薇,十分精致有诗意。 商枝坐在书案后,上面摆着一本诗经,一本医书。 她翻开医书,里面的内容十分浅显易懂,适合初学者。 目光落在一旁的古筝,手指拨弄琴弦,低沉地琴音涤荡开来。 龚夫人迈进屋子,看着商枝站在古筝旁,“你想学弹古筝?若是喜欢,请师傅教。” 商枝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奇,沉不下心学。” 龚夫人莞尔一笑,“你也没有时间学。” 商枝接过汤盅放在书案上,揭开瓷盖,是一盅燕窝。 龚夫人坐在商枝身边,看着她坐在朦胧灯火下,清美柔和的面容稍显稚嫩,眉眼间却沉淀着的宁静,却与她的年纪不相符。 等商枝吃完了,她叮咛商枝成亲后一些注意事项,因为不用侍奉公婆,这些便略去不提。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放在她的手里,“这本册子你带去压箱底,新婚夜的时候看一看。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儿要早点起身。”说完,匆匆离开。 商枝好奇的翻开册子,里面是各种妖精打架的姿势,商枝脸颊滚烫,觉得不好意思,又耐着性子翻看完,脸上着火似的,连忙将册子塞进箱笼里,合上盖子,倒在床上睡觉。 她以为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小绵羊才数三只,她就沉沉睡过去。 常乐把人叫醒的时候,商枝眼睛睁不开,打着哈欠下床。 “小姐,净室里准备热水,您去沐浴。”常乐扶着商枝的手,带着她去净室。 商枝泡进浴盆里,蒸腾的水汽里,透着淡雅的松木香,泡一刻钟,冲刷掉身上的邪气,意味着幸运、长寿以及繁荣,也可以让浑身皮肤光滑鲜嫩。 常乐看着商枝一身奶白莹润的肌肤,仿佛能够掐出水来。 宽大的布巾包裹住商枝白皙光亮的身躯,取来红色丝绸的底衣,穿上嫁衣,坐在铜镜前梳妆。 龚夫人请来给商枝梳妆的是知府夫人,知府夫人多子多福,是个很有福气的女子。 知府夫人身材娇小,性格却十分爽利。一双天生带笑的眼睛,看到商枝的一瞬骤然亮了,“多水灵的姑娘,你上哪找来这么个宝贝儿?她是我见过最标致的小姑娘。” 商枝抿唇浅笑。 龚夫人心知是知府夫人夸奖商枝,她看着商枝白得几乎能够透出光的肌肤,眉眼精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心里忍不住生出骄傲,这是她的闺女! “这我可不告诉你,免得你同我抢人。”龚夫人含笑道:“快给枝枝梳妆,莫要耽误吉时。” 知府夫人手里缠着丝线给商枝绞面,面皮火辣辣的,商枝在绞面后,拿出美肤膏涂抹在脸上,清凉冰爽,缓解疼痛,微扬着下颔,让知府夫人上妆。 知府夫人为商枝描画红妆,在额间点上一瓣桃花。而后执起桃木梳为商枝梳发,嘴里说着吉祥的话语。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龚夫人站在一旁,看着一身喜服的商枝,头上佩戴着凤冠,眼睛潮热,有一种嫁女儿的酸涩。 常乐端着一碗饺子过来,递给龚夫人。 龚夫人站在商枝身边,挟着半截饺子喂进商枝的口中,“慎之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温良谦逊的好孩子,你们今后要相互扶持,富贵不相忘,贫贱不相离。” 商枝凤冠霞帔之后,才真正有一种出嫁的感觉,听着龚夫人的话,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张口咬住饺子,重重点头。 龚夫人喂商枝吃下三个饺子,天色已经大亮,吉时到了。 知府夫人拿着盖头给商枝盖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龚星辰跳过门槛,“妹妹,哥哥来背你出嫁!” 龚夫人拍打着他的手臂,“你从京城风尘仆仆赶来,一身脏死了,让你大哥背枝枝出门。” 龚星辰瘪瘪嘴,委屈道:“染坊出事,我耽搁了,但是尽力赶回来,就是想要背妹妹出嫁!一身脏,我去洗洗就好了!” “你别耽误吉时了!”龚夫人瞪着龚星辰。 龚星辰不干了,“我是枝枝最喜欢的哥哥,当然是我背她出嫁。我现在就去梳洗,如果赶不上吉时,就让龚星昱背枝枝出门!”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外跑,扯着嗓子大喊,“要!等!我!嗷——” 龚星辰撞上沈秋,险些没给弹飞,他抱住木柱子,看着四平八稳站着,岿然不动的沈秋,揉着自己的胸口,“你其实是个男人,对吧?胸那么硬!” “你再不去洗漱,超过吉时了。”沈秋面目表情道。 龚星辰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他洗个战斗澡,头上抹着发油,脸上涂商枝制的玫瑰水,美肤霜,脚下生风地去落轩居,就看见商枝被龚星昱驮在背上,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恨不得上去将龚星昱拉开,让他上! 这是大喜的日子,商枝人生大事,他生生克制住心里的嫉妒!蹭到龚夫人身边,“娘,妹妹哭嫁后,我背她出府?” 龚夫人看着眼巴巴的龚星辰,嫌烦的推开他,“别挡着路,我还得喝枝枝和慎之敬的茶。” “娘,你就答应我!”龚星辰锲而不舍。 “去去去,你给枝枝抬嫁妆出去。”龚夫人摆了摆手,将龚星辰随意安置了。 龚星辰快要泪崩了。 他挡住龚夫人,“你不答应,我就耽误你喝枝枝的茶,让爹一个人喝!” “龚星辰,你几岁!” “十八岁!” “你耽误我喝茶,我就把你嫁出去!” 龚星辰:“……” 心肝都碎了。 他果然是捡来的! “哼!”龚夫人推开龚星辰,快步去前厅。 她刚刚坐下,抚着胸口顺气,薛慎之牵着商枝跪在蒲团上敬茶。 婢女倒两杯茶,薛慎之双手持茶杯中下部,上半身鞠躬,双手向前将茶杯递到龚县令面前,“岳父,请喝茶。” 龚县令端着茶喝一口。 薛慎之端着另一杯茶递给龚夫人,“岳母,请喝茶。” “好好好。”龚夫人双手接过茶,喝几口茶。 夫妻两将准备的红封递给薛慎之。 商枝一一给二人敬茶。 龚夫人扶着商枝起身,将她的手交给薛慎之,“今后你们结为夫妇,娘祝愿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岳母,今后枝枝的余生由我照顾,请您放心。”薛慎之许下诺言。 龚夫人点了点头。 薛慎之牵着商枝到门口,龚星辰在与龚星昱据理力争。 “大哥,记得我小时候给你一块酥糖吗?那是我仅有的一块,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分享给你。” “嗯,上面沾着你的口水和牙印。” 龚星辰噎了噎,“能从嘴里抠出来分食,说明我不拿你当外人,当亲兄弟!” “谢谢你。”龚星昱淡淡地说,“我不觉得荣幸。” 龚星辰捂着再次碎得稀巴烂的小心脏,“明人不说暗话,你怎样才肯让我背枝枝上花轿?” 龚星昱侧头看向龚星辰,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龚星辰被盯得心里发怵,这是不打算谦让了? 那就靠武力争取吧! 别怪他不讲兄弟情了! “来吧,出招吧!”龚星辰撸起袖子,蹲一个马扎,朝龚星昱勾一勾手指。 龚星昱瞥他一眼,拂了拂衣摆,慢吞吞道:“出龚府门,在外别说你是我的蠢弟弟。” 龚星辰胸口一痛,就差哭给龚星昱看。 他今天积攒的泪水,都能水漫龚府! 好在龚星昱不和他计较,让龚星辰得偿所愿背着商枝上花轿,稍稍抚慰他受伤的小心脏。 商枝趴在龚星辰宽阔的后背上,想着他方才与龚星昱的对话,出嫁营造出的一丝伤感被冲散,“你经常被大哥欺负?” 智商碾压的那一种。 “没有啊,你看瞅见是我欺负他?”龚星辰十分得意,“我靠自己的本事将他击退!” 商枝:“……” “大哥以后如果欺负你,你就告诉二哥,二哥替你做主。他很凶的,会打女子的那一种!”龚星辰给龚星昱上眼药。 商枝:“……” 这一刻,商枝有点心疼龚星昱,龚星辰秀智商,就能完败他! 龚星辰将商枝放进花轿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玛瑙雕刻的苹果塞在商枝的手里。 商枝看着颜色嫣红,晶莹剔透的苹果,掀起红盖头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嘿嘿笑道:“手里捧着苹果出嫁,寓意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商枝心里感动,“二哥,你费心了。” “可不是费心了?我担心给你一个苹果,你饿得给啃了,花不少功夫才找到这么大块的玛瑙,耽误功夫,差点就误吉时了!”龚星辰叉着腰,眉飞色舞道:“这块破石头,就不担心你啃了。” 商枝斜睨着龚星辰,拆穿他的谎言,“你不是因为染坊出事才来迟的?” 龚星辰挠了挠脑袋,干笑道:“主要是这个石头,染坊出事也撞上一块。” “出什么事了?”商枝问。 龚星辰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你安心去拜堂。” 他垂下帘子,让轿夫起轿。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杏花村而去。 而杏花村里,村民全都在村口帮忙。 商枝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李大婶和刘大婶在帮忙,看守着院子。 旺财趴在门口,竖着毛茸茸的耳朵,听着村口那边传来的热闹,它耐不住寂寞的跑去村口,迎接它的主人。 许氏见旺财一走,长松一口气,悄悄摸摸的溜进商枝的宅子里。 “许氏,你干啥!”李大婶大喝一声,冲过来拽着许氏的胳膊往外拖。 许氏脸色难看,破口大骂道:“你这寡妇来这凑啥热闹?也不嫌自己晦气,让商枝跟着你一起守寡!我是薛慎之的娘!薛状元的娘!他成亲,我这当娘的也要喝一杯茶,你这寡妇有啥资格拦着我?” 李大婶气炸了,当即要和许氏拼命。 刘大婶拦住李大婶,“不要闹,今儿个商丫头大喜,许氏就是个泼皮无赖,你对她动手,闹起来商丫头和慎之脸上不好看。”今儿个来的都是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免得留下个笑柄给人日后取笑商枝与薛慎之。 李大婶看着许氏得意的模样,生生咽下这一口恶气! “出了这宅子,看老娘咋撕烂你这张逼嘴!” 许氏大喇喇坐在榻上,李大婶与刘大婶不敢松懈,一直盯着许氏,就怕她捣乱。 许氏浑不在意,抱着瓜果盘子往嘴里塞果子。 这时,有村民过来喊李氏,“李翠花,你快来村口帮忙,还少两张桌子,去你家里借一张。” “好勒!”李大婶对刘大婶道:“你在这盯着她!她敢闹事,就绑起来!” 许氏翻个白眼,抓一把瓜子磕起来。 两个人干坐着半个时辰,突然,书房里传来一声‘啪嗒’,刘大婶急忙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窗户合上。走过去推开窗户,不见异常,只看见支窗户的木杆掉在地上,见外边风大,也就没有将窗户再打开。 看着柜子里的书有一点乱,刘大婶帮忙摆整齐,床褥也给铺平,心想薛慎之心急娶商枝,床褥也没有铺,随手给整理好。 从书房走出来,就看见许氏将手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丢,拍一拍手,“走了!我去村口转悠转悠!” 许氏一走,刘大婶松一口气。 看着地上的瓜子壳,脸色一沉,拿着扫帚清理。 许氏离开宅子,左右看一眼没有人,快步去山上竹屋,果然黑衣人在屋子里等着,见到许氏拿出一百两银票给她。 “不是说好再给三百两?”许氏不满意道:“难道你没有找到薛慎之考状元作弊的证据?” 黑衣人冷笑一声,“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拿着钱赶紧滚,到时候追究薛慎之考试作弊,你也要跟着掉脑袋!” “我只是他的养母,早就断绝关系,管我屁事!”许氏不以为然。 黑衣人倒是想动许氏灭口,许氏无缘无故的消失,未免会引人注意,“行了,拿着银子滚。” 许氏看着黑衣人手里的刀,心里打鼓,不敢惹恼他。反正也没有帮他做什么,就是拖住商枝宅子里的人,好让他找证据而已。这样一想,觉得也不亏,拿着银子跑下山,直接去村口。 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临摹的筒车图纸,看着上面画的水槽,难怪少主子请木匠造出水轮,汲水不出来,原来是少了水槽。 图纸已经得手,他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 村民看着摆满村口的流水席面,眼馋的盯着大盆大盆的肉食。 “你们说商枝那么有钱,薛慎之给的聘礼,不会是商枝拿钱置办给他充面子?”有村民酸言酸语,说着闲话。 “薛慎之就是一个穷酸书生,他考上状元,还没有正式做官,身边哪有银子?他置办的聘礼虽然不多,对咱们小老百姓来说也是要掏空家底也置办不起的。但是娶商枝,还是寒碜一点。商枝开的作坊,一天就是这个数的进账。”一个村民比着手指,觉得薛慎之是祖上烧高香,才讨一个有钱的媳妇,自个又考上状元,日后可就出人头地了。 “得了吧,商枝再有钱又能咋样?她亲爹娘都不认她。我觉得薛慎之聘礼虽然寒酸,但他可能有官做,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当官的?商枝才是赚了呢!”她呶呶嘴,“看见富绅老爷带来如花似玉的姑娘吗?这是要塞给薛慎之做妾呢!” 趁着薛慎之还没有发达,先塞个女儿到薛慎之房中,以后薛慎之飞黄腾达,他们也能沾光。 就算薛慎之不能当官,下错赌注,也没啥,反正是小妾生养的庶女。 “小妾生的手段最厉害,说不定哪天就斗败商枝,成为正室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经料定商枝日后凄惨的下场。 许氏过来,正好将他们的话听全,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富得流油的富绅,摸一摸袖子里的银票。 谁也不嫌钱多,许氏体会过有钱的滋味,觉得钱就是个好东西,反正她今后要离开杏花村,多捞些银子傍身也没错。 许氏笑得一脸殷勤的去找富绅。 突然,有人喊一句,“来了!来了!新郎接着新娘子来了!” 唐老爷看着薛慎之一表人才,对许氏比一个数,“你能将小女引荐到薛状元面前露个脸,银子就归你。” “好说好说!”许氏给富绅递一个眼神,“你等着。” 薛慎之翻身下马,许氏冲上去,拉住薛慎之的手,往富绅那边拽,“宁安啊,娘总算找到你了!你来瞅一瞅,这是娘给你找的媳妇,比你娶的那个恶妇,瞧着要贤惠吧?” 薛慎之满面寒霜,挣脱手,推开许氏。 唐老爷带着唐楚君到薛慎之面前,“薛状元,免贵姓唐,恭贺你今日新婚大喜。” 薛慎之脸色稍霁,对唐老爷作揖。 唐老爷对唐楚君使一个眼色。 唐楚君低垂着头,给薛慎之行礼,“薛公子。” 薛慎之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对唐老爷道:“吉时已经到了,在下与夫人要拜堂,唐老爷自便。” 唐老爷抚须笑道:“我听说薛状元聘礼寒酸,被人拿来当做笑柄。薛状元若是不介意,我给你出之前十倍的聘礼。” 薛慎之并不是愚钝之人,看着唐楚君泛红的脸颊,便领悟唐老爷话中的意思,那十倍的聘礼,是唐楚君的嫁妆! 他的脸色沉下来,“唐老爷若不是诚挚祝福我与夫人新婚大喜,请唐老爷自行离去。” 唐老爷说道:“薛状元,我是惜才之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冒着得罪你的风险,也要出言劝告你一番。商姑娘固然是有本事的人,可她与亲情血缘却是不合,你娶她,不是自断前程?她有的,我都有。薛状元,你仪表堂堂,齐人之福,才是人间美事。” “沈秋,将唐老爷请出去!”薛慎之眼底染着薄怒,让人将唐老爷父女两赶出去。 沈秋听到命令,态度强硬的撵人。 唐老爷面红耳赤,他哪里遭受过这等遭遇?脸色阴沉,“薛状元,年轻人有骨气,血气不错,却也要有胆识与眼力。商枝帮不了你什么,她能给银子,我也能给。而我能给你的,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这时,有人惊呼道:“有人来了!” 众人好奇的看是谁,这一眼,看直了眼睛,就见镖局打扮的人,抬着箱笼走过来,每一个箱子上面绑着一朵红绸花,远远地望去,一条长龙。 这是什么情况? 村民不由自主站起身,在心里默默数着箱笼,一箱、两箱、三箱……三十五箱……八十八箱! 足足八十八个箱子,拥挤的摆在村口,镖师目光搜寻一圈,目光落在薛慎之身上,“薛状元,恭祝你新婚大喜。” 薛慎之道:“多谢。” 一辆马车停在村口,嘉郡王从马车里下来,紧接着忍冬下来,将嘉郡王妃搀下马车。 村民看着精神矍铄,满身贵气的老头、老太太,纷纷猜测他们的身份。 嘉郡王妃一眼看见薛慎之,她眼底沁出笑意,“慎之,枝枝,幸好外祖母没有错过你们的婚礼!” “京城下暴雨,山体滑坡,阻断官道,我们临时转水路,耽搁下来。”嘉郡王解释道。 薛慎之见到两位老人赶来,心情很愉悦,“外祖母,外祖父,你们来便是,何必破费?” 嘉郡王妃笑道:“咱们哪能娶便宜外孙媳妇?这是给枝枝的聘礼,之前满打满算,你们婚期前四五日能到,路上生出的变故,无法预料,这聘礼迟了。” 村民听见薛慎之对二老的称呼,心里大吃一惊,转而又听说这些全都是给商枝的聘礼,更是倒抽一口气。因为他们看见镖师开箱验货,全都是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一些珍稀罕见的物件,他们见都不曾见过,也不识货,就是觉得很值钱! 识货的唐老爷,脸色青黑,心里却暗暗吃惊,这薛慎之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旁的许氏却是腿软了,薛慎之喊外祖父,外祖母,这就是嘉郡王和嘉郡王妃了?她悄悄退出人群,打算收拾包袱跑路。 唐老爷更加坚定,要将唐楚君塞给薛慎之的念头。 商枝除去一身医术,别的女子该有的闺范,她全都没有,如何配得上薛慎之? “来了来了!还有人来了!”村民激动的喊道。 众人望去,就看见又是一路抬来的箱子,齐齐摆在村门口。 苏易与苏越骑马过来,看着赶在前面到的嘉郡王夫妇,向他们作揖问候,然后对薛慎之与商枝道:“哥哥来迟了,恭祝你们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商枝听到苏易与苏越的声音,眼底闪过惊愕,不合规矩的掀开盖头,就看见两人面含微笑地看着她,“龚县令夫妇给你准备六十六抬嫁妆,我们便只准备六十六抬。”算起来是一百二十四抬,最高规格的嫁妆。 商枝眼底蓄着泪水,他们不远千里,为她准备嫁妆,赶赴她的婚礼,心里不可能不动容。而且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知道她心里看重龚县令夫妇,准备的嫁妆与他们同等,不曾越过他们去。 “哥哥,谢谢!”商枝垂下盖头,遮住她满面泪痕的模样。 村民认识苏易,全都惊愕的瞪大眼睛,原来他就是商枝的亲哥哥? 商枝娘家来人了,说明谣传的那些话,全都假的! 他们根本没有不认商枝,商枝他们来乡下办理婚礼,是因为不忘本?心里依旧将这里当做他们的家? 这么一想,之前说酸话的村民,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嘉郡王妃吩咐镖师将箱子全都抬到商枝宅子里去。 沈秋去带路。 不一会儿,摆满村口的箱子,全都被抬走。 苏易对商枝说道:“吉时到了,快去准备仪式。” 薛慎之拿一段红绸放在商枝手里,牵着她的手,准备去喜堂拜堂。 这时有村民喊道:“还有人来了!那……那是宫里的人?” 村民全都站起来,看向穿着内侍衣裳的公公,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他们不认识宫里人,但是认识圣旨。 只有皇室才能用金黄色,所以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唐老爷神色不明,盯着内侍手里的圣旨,不知是封官,还是其他。若是在之前,他会认为是革除功名。但是看在商枝娘家来人,打破传言,这份圣旨,就变得令人期待! ------题外话------ 哈哈哈~齐聚一堂,今天肯定还有二更的,但是小绫子赶七点的早班机,落地后还要安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新,亲亲们就别等了。哭唧唧,没有存稿痛,希望小绫子继续保持万更!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婚(二) 内侍骑着马过来,翻身下马,展开手里的圣旨。 “薛慎之、商枝接旨!” 薛慎之与商枝立即跪下接旨,其余村民全都懵了,他们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宫里面的人,也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圣旨! 圣旨对于他们来说存在于虚幻中,终其一生,也见不到。 可今天他们见到了,震惊下,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陈族长跪下,村民如梦初醒,纷纷跪下来。 内侍高声尖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里。 “商枝救治白嵩城有功,才貌品德实属上佳。薛慎之才学斐然,乃后起新秀,与商枝甚为般配,朕今特此赐婚,二人缔结良缘。择日完婚!钦赐!” “微臣谢皇恩浩荡。”薛慎之与商枝接旨。 村民跟着谢恩。 唐老爷跪在人群之后,听到这一道旨意,整个人都懵了! 这一道不远千里而来的圣旨,只是为了给名不见正传的两个人赐婚? 简直太过可笑! 唐楚君眸光微微闪动,她心中也有一丝意外,看向商枝的目光十分复杂,能够得元晋帝赐婚,一定是凭着她过人的本事,让元晋帝另眼相看。 她看向唐老爷,他的脸色阴云密布,不禁抿紧唇瓣,唐老爷这算是失策了。 他以为薛慎之会为钱财弯腰,自古以来,红袖添香是美谈,薛慎之是状元,纳妾十分正常,总会松口的。而今一道圣旨打断了唐老爷的算计。薛慎之若不得元晋帝器重,他与商枝的婚事是元晋帝赐婚,他若要纳妾,便不能随心所欲。 否则,便是对元晋帝赐婚感到不满。 商枝心中很诧异,她之前向元晋帝讨要过赐婚的圣旨。元晋帝并未给一句准话,她以为元晋帝要出尔反尔,便没有将赐婚一事放在心上,毕竟薛慎之没有被人榜下捉婿,他们马上又要成亲,没有人能够破坏,赐婚不赐婚无甚区别。 哪里知道元晋帝竟是派人将圣旨送到杏花村,当着全村百姓的面宣读圣旨。 来此的人都是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他们都是抱着与薛慎之结交的心思,甚至和唐老爷一样,想要更深入一步的关系。如今听到这一道圣旨之后,纷纷打消将女儿送给薛慎之做妾的打算。 商枝觉得这道圣旨来的正是时候,那些人不敢再打薛慎之的主意。 嘉郡王妃也大出意外,元晋帝分明已经知道薛慎之的身份,竟还给商枝与薛慎之赐婚。 不过,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她便没有多说什么。 苏易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给内侍塞赏钱,将人往席间领去,“公公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先在此用饭,安歇。” 内侍的确累得够呛,也不和苏易客气,直接在主席位坐下。虽然他身份低微,但是宣读圣旨,便是代表着元晋帝,身份便又显贵起来,因此安排在主席位。 一切都就绪,薛慎之牵着商枝去喜堂拜堂。 薛慎之看见主位上的人,眼中诧异,不由看向商枝。 秦玉霜缓缓摇了摇头。 薛慎之抿唇,并没有开口提醒商枝,秦玉霜来了,并且被安排在主位上。 与嘉郡王妃、嘉郡王并坐一排。 傧相引着薛慎之与商枝进香。 引赞道:“跪,献香。” 薛慎之与商枝献香之后,通赞道:“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两人磕完三个响头,便正式拜堂。 傧相道:“一拜天地。” 薛慎之牵引着商枝一起拜天地。 “二拜高堂。” 薛慎之与商枝转过身来,跪拜长辈。 秦玉霜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商枝,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不知道商枝欢迎不欢迎她来参加婚宴,但是她忍不住来杏花村参加喜宴,并且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亲自以长辈的身份出现在席间。看着她与薛慎之拜堂,为人母不舍的情绪让她眼眶发酸发胀,忍不住想要落泪。 看着商枝磕下头来,秦玉霜手指骨发白的攥紧红色的锦帕,按捺不住地想要站起身。 嘉郡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秦玉霜才冷静下来。 “夫妻对拜。” 薛慎之望着商枝的目光,温柔如水,两人弯下腰的一瞬,他低声在商枝耳畔道:“娘来了。” 商枝弯腰的动作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一瞬,她就知道薛慎之指的是谁。 下一刻,她继续与薛慎之完成拜堂仪式。傧相高唱送入洞房,薛慎之直接握着商枝的手,牵着她去洞房。 商枝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床榻上,两个人按照喜娘的仪式举行完,喜娘递给薛慎之一柄玉如意挑喜帕。 薛慎之握着玉如意的手指微微发紧,他看着安静坐在床榻上的商枝,缓缓地挑开喜帕,露出一张秾李夭桃的面容。峨眉淡淡一扫,双颊浅浅两抹胭红,云蒸霞蔚,艳压海棠。 薛慎之的目光不禁变得深邃,怔怔地盯着她,看着商枝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薛慎之的心脏蓦地快速跳动,紧紧地握住玉如意。 商枝看不懂薛慎之眼底的神情,却被他眼底深处厚重的情意,牵动心弦。 沈秋端着两杯合卺酒递给二人。 薛慎之坐在商枝身侧,两人手臂交缠,仰头饮下合卺酒。 酒气熏染,商枝的眉眼愈发昳丽,脸颊绯红如玉,薛慎之手指微动,轻轻拂过她发烫的面颊。 商枝浑身的血液瞬间往头上涌来,想着昨晚在册子上看到的各种姿势,紧张地捏着裙摆。 喜娘在一旁含笑地说道:“祝贺二位连枝相依、同心永结。” 沈秋给喜娘一个红封。 喜娘惦着手里的份量,又一连说好写喜庆的话,带着人离开。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商枝与薛慎之。 商枝心如擂鼓,紧张地吞咽口水,“你……你不是要出去敬酒?” 薛慎之看着她紧张无措,却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倾身含住她柔软娇嫩的唇瓣允吻,并不缠绵深入,浅尝辄止。 望着商枝润泽嫣红的唇,喉结微微滚动,“桃花香味。” 商枝一怔,转而明白他说的是口脂的香味,抬手捶他胸膛,却被他宽厚的掌心包裹住。 “我让沈秋给你端一碗粥进来,你先洗漱,若是累了,可以先睡。”薛慎之松开她的手,低头在她耳畔道:“我很快就回来。” 商枝点了点头,目送薛慎之离开,商枝双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沈秋端着一碗肉丝粥进来,商枝将喜服脱下,挽着袖子将脸上的妆容卸去,清清爽爽地坐在桌子前喝粥。她饿过头了,一碗粥只吃了一半,让沈秋端出去,然后将秦玉霜请过来。 她能来参加婚礼,商枝很意外,心里却涌现一股子喜悦的情绪。她对秦玉霜的感情是复杂的,但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一部分秦玉霜的血脉,虽然未曾相认,却也没有否认过她是母亲的事实,她在潜意识里将秦玉霜当做母亲,实际上两个人却是很生疏。 即便如此,她大喜的日子,秦玉霜出现,她很高兴! 不一会儿,沈秋将秦玉霜请进来。 秦玉霜很拘谨,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心里猜测着商枝请她进来为的是什么事情? “请坐。”商枝站起来,指着身边的位置,让秦玉霜坐下。 秦玉霜忐忑地说道:“枝枝,我贸然地来参加你的婚宴,没有事先知会你,我……” “你是我的娘亲,出席自己女儿的婚宴,难道有错吗?”商枝反问着秦玉霜。 “你如果不喜欢,我就……”秦玉霜突然反应过来商枝说的什么话,话音戛然而止,惊愕地睁圆一双美目,“枝枝,你……你方才说什么?” “参加自己女儿的婚宴,您觉得错了吗?”商枝看着秦玉霜脸上滑落的泪痕,语气不由得放缓放柔,“无论我对你们的态度是什么,都无法抹去血脉里的亲缘。我与你们的相处不自在,是因为你们对我的愧疚之情。将我弄丢并非你们所愿,不是出自你们的本意,为何要觉得亏欠我?” “枝枝……” 商枝拿着一方干净的锦帕递给秦玉霜,“我喜欢一家人亲近的相处,平和舒适的方式。就像你当初对待苏锦瑟一般,只是出自对女儿的关怀,我做得不对,或者你有不认同的地方。可以训斥我并且提出你的意见,不必担心我翻脸。没有任何的内疚与亏欠,也没有任何的弥补掺杂其中。” 她不认为错过的那一段时间,内疚与弥补能够填平。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将过去那一段抹去不提,重新开始呢? 秦玉霜似乎听懂商枝的意思,寻常母女该如何相处,她们便该如何相处。 一旦掺杂愧疚与其他的感情,这一份母女情份,便会变了滋味。 “我知道了。”秦玉霜心里松一口气,她脸上绽出柔美的笑容。觉得她鼓足勇气来参加商枝的婚宴,是这一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非但没有被商枝反感,反而解除母女之间的那一层隔膜。 话都说开了,秦玉霜在商枝面前,不再紧张拘谨,反而很放松。 她想与商枝说几句这些时间来,想对她说的体己话。 外面却传来脚步声,薛慎之敬酒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新婚 秦玉霜趁着薛慎之还未进来的时候,对商枝说道:“你和慎之的感情我看在眼里,你们俩人感情深厚。但是嘉郡王府里情况复杂,危机伺机而动。皇上给你们赐婚,我心里很不安。慎之想要在清河县为官,我觉得有很大的变数。” 商枝一怔,秦玉霜这番话不得不令她深想。她不是那种有心机,善钻营的人。 突然说出这一番话…… “京城里有什么动静吗?”商枝心都提起来,嘉郡王妃没有提,是不想他们担心,还是根本不知道? “我听说皇上已经授官给一个同进士,让他接任清河县县令一职。慎之……只怕另有安排。”秦玉霜将她得来的消息告诉商枝,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商枝讶异,“什么时候来赴任?” 秦玉霜道:“这个还不清楚,我没有听到消息。我让你哥哥们多注意动静。” “好。”商枝心里留意。 秦玉霜微微浅笑,看着商枝清美的面容,抬手将她的发丝挽在耳廓后,“娘只希望你们事事顺遂,便别无他求了。” “会的,一切只会越来越好。”商枝捂住她的手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红色身影进来。 商枝透过屏风,看着颀长清瘦的身影,缓缓地靠近,握着秦玉霜的手指收紧。 秦玉霜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容,染上两抹飞霞,不由抿唇一笑。 “大婚之日,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心中紧张,在所难免,你只要想着他是你最爱的人,嫁给他是你心中所愿,愿意将自己的所有献给他,如此一想,便能够克服心中的紧张。”秦玉霜开导商枝一句话,便起身道:“我先出去与寻你大哥、二哥,有一些事情与他们商量。” “好。”商枝点了点头。 秦玉霜离开,薛慎之在屏风后静立着,商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身影。 半晌,他忽而一动,商枝紧张地吞咽唾沫,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揪紧床褥。 薛慎之绕过屏风进来,瞳孔漆黑清亮,喝了半壶酒,微醺地状态,脚步却很稳。一步一步地走近,每一步都似踩在商枝的心尖上,她的心跳如擂鼓般砰砰快速地跳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薛慎之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商枝脸上的妆容卸去,褪下喜服,只着一件红绸底衣。 他微微倾身,身上清冽的酒香将商枝包裹,她仿佛也微微醉了,水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薛慎之。 薛慎之喉结滑动,商枝的每一个眼神,都令他血潮涌动。 “沐浴了吗?”薛慎之嗓音低哑的问,拢在袖中的修长手指,微微收拢,若是细看,并不如他表现地这般镇定自如,“一起吗?” ‘腾’地一声,商枝的脸颊通红,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 “我……我刚刚用完一碗粥,先歇一会消消食,你先进去洗。”商枝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真正到这一刻,她十分的羞怯。 “好。”薛慎之转过头去,薄唇蹭过商枝的耳廓,商枝浑身过电般,颤栗,僵硬。 薛慎之低笑一声,若无其事的直起身,拿着换洗的衣裳绕过屏风,出门去澡堂沐浴。 商枝捂着脸颊,埋头闷在床上,红枣花生硌得她爬起身,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了想,她从箱笼里翻出一本册子,红着脸,将册子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细细研究一下。 一不留神,看得太投入,就连薛慎之站在身侧,她都没有察觉。 “你在看什么?”薛慎之看见商枝趴在床铺上,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脸颊羞红,啃着手指甲,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凑近去看,她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商枝魂儿都快吓飞了,手忙脚乱捂着册子,塞进枕头底下,“我在看医书。” “医书?”薛慎之重复一遍。 “对,医书。”商枝干咳两声,解释道:“这本医书我还没有看过,是干娘给我陪嫁的,我这不是心里紧张?然后才拿出医书看一看,研究研究里面的疑难杂症。” “疑难杂症?”薛慎之蹙眉。 商枝点了点头,“是啊。我以前学过,只是没有深入的了解。深入了解之后,发现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可怕。” 薛慎之嗯一声,取下一块绢布,擦拭湿发。 “我在净房里准备了温水,你可以先去沐浴。”薛慎之拿着床边准备好干净换洗的衣裳给商枝,“待会水冷了会着凉。” 商枝被薛慎之转移注意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的拿过衣裳,去澡堂洗澡。 洗完澡将衣裳穿好,她才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拍一拍脸颊,想着册子里的内容,心里很羞涩,却又削减心里的紧张。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情? 商枝深吸一口气,拉开澡堂的门,推开里屋的门,绕过屏风,接下来看见的一幕,她心里建设的冷静,瞬间轰塌。 薛慎之半倚在床柱上,手里翻动着商枝藏在枕头底下的册子,神情十分认真。 “不许看!”商枝想也不想,扑过去抢册子。 薛慎之手臂一举,商枝扑空,整个人压在薛慎之的身上。 “快还给我!” 商枝之前看这种小册子,忽悠薛慎之是疑难杂症的医书,这会子给他给看见,羞愤欲死! 薛慎之看着商枝羞恼的神情,低笑一声,将册子递给她。 商枝愤然夺过册子,双手撑在床榻上,准备起身,腰肢一紧,被薛慎之双手禁锢着,他猛地一翻身,将商枝压在身下,“我看了一下,里面的疑难杂症,似乎不怎么难,你有什么不懂的,我们可以一起攻克。” 商枝又羞又恼,伸手去推他,却被薛慎之握住双手,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商枝,看着她气鼓鼓地模样,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唇角上扬道:“我很高兴,今日是我最喜悦的一天。” 心底的激动与喜悦,比中状元时还要难以抑制。 商枝一怔,紧绷地身躯缓缓松懈下来,眼睫轻轻眨动,望着他眼底的情丝,商枝眼尾含笑,“我也是。”抬着双手,捧着薛慎之的脸颊,强压下心底的紧张,仰起脖子亲吻着他的唇角,“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也是我的。” “你一个人的。”薛慎之话音方落,便将她拉到了怀里,温热的唇覆盖了上来。 商枝愣了一下,默默地承受着他的亲吻,软倒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薛慎之的吻温柔又缠绵,商枝不由自主搂着他的脖子,沉浸在他炙热的深吻中,勾缠着他的舌头回应。薛慎之的吻愈发的动情,引导着商枝一起沉沦。 衣裳被解开,商枝蓦地回神,她手指一动,却没有将薛慎之推开。她愿意将自己完完整整的献给他,融合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底衣被解开,薛慎之宽厚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腰间轻轻的摩挲,沿着她细腻柔滑的肌肤,缓缓来到她的背后,揉搓着她的蝴蝶骨,商枝浑身发软,浑身燥热起来。 薛慎之的吻离开齿唇间,如雨点般细细密密在耳侧流连,最后落在脖颈间啃咬着锁骨,湿热的吻蔓延而下。 商枝颤栗着,忍不住呻吟一声。 “慎之……” 商枝仰着脖子,一双眸子因动情而迷乱,随着薛慎之的动作,身体有些难耐,虽然看了小册子,到底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此刻她十分渴望薛慎之更多的亲吻,无助的抱着他,低声唤他的名字。 薛慎之从胸前抬起头来,立即吻上她的唇瓣回应她,温柔缱倦的吻,无法填补她身体的空虚,凭着自己的本能索取着,激烈的拥吻,抚慰心里翻涌的热潮…… 不知道过去多久,风停雨歇。 商枝几乎软化成水,浑身酸软的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任由薛慎之将她揽进怀中,按揉着她的腰椎。 商枝嗓子都哑了,干渴得要冒烟,“水!” 薛慎之手臂一伸,取来床柜上的水,扶着商枝坐起来。 ‘嘶’商枝疼得深吸一口气,撑着手肘,侧身就着他的手喝下一杯水,喉中的干涩才缓解过来。 商枝趴在床上,身上粘腻着不舒服,直勾勾地望着薛慎之,软声道:“我想洗澡。” 薛慎之在她氤氲着水雾的眸子上轻吻一下,心疼地问道:“很难受?” 商枝娇嗔地瞪他一眼。看着薛慎之认真的神情,红着脸颊摇了摇头。 薛慎之穿上衣物,去厨房舀水,倒满浴桶。折身回房,拿着薄毯包裹住商枝,拦腰抱着她去澡堂,将她放在浴桶中,“泡一下热水会好受一些。” 商枝点了点头,“你出去,我自己来。”话音一落,就看见薛慎之已经脱掉衣裳,长腿一迈,坐进浴桶中,拿着绢布,“我给你洗。” 这个澡一洗,直到水彻底凉透了,两个人才出来。 商枝连瞪他的精力都没有,被放在床上,被子一卷,闷着头睡过去。 薛慎之去澡堂清理干净,躺在商枝的身侧,将她搂进怀中,看她全无反应,俨然是累坏了。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容,薛慎之心口漫出一种满足感。 她终于彻底属于他。 翌日。 商枝难得的睡过头,苏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睛,翻一个身,身旁空了,薛慎之不在屋子里。 商枝动了动双腿,那啥过度,现在都还有些酸软。 薛慎之从外面进来,见到商枝起身,体贴地问道:“不睡了?” “你忘了?外祖父、外祖母在,我们要敬茶呢!”商枝取出衣裳穿上,薛慎之替她束好腰带,“外祖父、外祖母体恤你昨日新婚劳累,特地过来让你多睡一会。” 商枝凶狠地瞪他一眼,想到昨晚那一场情事,觉得这个男人看似君子如玉,温润守礼,昨晚却是一改温吞,一贯的强势,让她受不住求饶,现在腿还软着呢! 虽然是如此,可两个人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心里又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安定。 薛慎之似乎知道她羞恼什么,轻笑一声,“他们是过来人,自然会体恤年轻人。” 商枝伸手在他腰间掐拧一把,“你还说!” 薛慎之并不觉得疼,反而笑得很愉悦,“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俗礼。他们都是很开通的长辈,别担心。” 都已经错过时间了,担心也没有用! 商枝穿戴好出来,嘉郡王与嘉郡王妃不在屋子里,他们已经出去逛村子。 吃完早饭,嘉郡王与嘉郡王妃正好回来,看着商枝面色红润,精神充足的模样,笑容满面道:“枝枝,你醒了?这村子我转了一圈,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这一大片药山,全都是在你的带领下种出来,改善村民的生活,你真了不起。” 商枝抿唇笑道:“种药材,也是为了便利我的小作坊,并没有您说的这般无私,互利互惠罢了。”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觉得她太谦虚,若真的只是互利互惠,杏花村种的药材,种类远不够商枝所需,她完完全全可以找药商,比找村民种出来更便利。 “还没有喝外孙媳妇茶呢!”嘉郡王妃在主位上坐下,让忍冬去端茶倒水。“我等这一杯茶,等了许久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商枝闹了个大红脸,到底经历过更羞耻的事,倒也很镇定,从托盘上端来茶水,跪在蒲团上给嘉郡王妃敬茶。 “外祖母,请用茶。” “诶!”嘉郡王妃赶忙应声,断过茶水喝一口。 商枝将茶水接过来,放在托盘上。 嘉郡王妃给商枝一只玉镯子,戴在商枝的手腕上,“这是李家家传的手镯,只传给长媳。” 商枝谢长辈恩赐,然后又端着茶杯,递给嘉郡王,“外祖父,请用茶。” 嘉郡王双手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商枝接过来,放回原位。 嘉郡王给的是京城一座宅子的地契,宅子紧靠着苏易那座宅子。 商枝怔愣一下,然后给嘉郡王磕头。 敬完茶,秦玉霜带着苏易与苏越过来,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中饭。 这顿中饭是吃昨天席面剩下来的菜,大家都不挑剔,吃饱后,嘉郡王妃提议去看商枝的作坊。 一行人去往县城,作坊里面干活的有四五十个人,比之前商枝离开时,多雇佣了二十个人。 众人有条不絮的在干活,每个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嘉郡王妃一路看下来,心中十分惊叹,商枝年纪轻轻,一个人便将这么大的作坊给撑下来。而且,在药方不外泄的情况下,大量生产。 她向秦玉霜感慨,“有所得,有所失。枝枝若从小在你们身边长大,不一定会有如今这般成就。上天虽然让她的经历坎坷,却磨砺她的心智,赋予她非常人的天赋。” 秦玉霜知道嘉郡王妃在开解她,昨日商枝开诚布公,化解两人之间的膈膜,关系日渐在改进,她已经放下看过往。 “是啊,她非常优秀。”秦玉霜眼中有着骄傲,与有荣焉。 苏锦瑟养在她的身边,锦衣玉食,虽然出色,却也是在闺范。 她培育不出这般出色的孩子。 俩人望向商枝,却见她与林辛逸在交谈,也便没有去打扰她,坐在一旁等候。 薛慎之去同福酒楼算账,账本积攒大半年,他打算雇两个账房先生,便没有在作坊。 商枝昨晚累着了,她坐在凳子上,检验林辛逸制出来的天花药。 “这药如何?”林辛逸见商枝检查半天,也没有说话,心里不由得紧张。 商枝神情严肃,捏碎一粒药丸,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方才对林辛逸道:“这药没有问题,你制出多少了?” “一千瓶。”林辛逸松一口气,向商枝解释道:“这药是新种类,我们都不太纯熟,制药的过程比较慢。” 商枝点了点头,“不妨事,保证质量。这一千瓶你先存库,我到时候另有用处。” “好。”两个人将事情谈妥了,商枝打算告辞,林玉儿手里拿着包袱进来,“师傅,有人将这个包袱送过来,指名是给您的。” “你认识是谁吗?”商枝接过包袱,利落的拆开。 “他说姓裘。”林玉儿话音一落,就看见商枝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把寒光闪烁的小刀。 商枝一脸惊喜,觉得最近好事连连,手术刀给秦景凌找人造出来了! 她又看一眼旁边的小包袱,里面是两根半弧状手术针。 “师傅,这小刀用来做什么?”林玉儿好奇的问,外形小巧,刀刃更是精致,不像是匕首,反而有点像刻刀。 商枝笑容满面道:“这东西,能让我治好你脸上的痦子。” 林玉儿面色一变,伸手捂着痦子,唇色发白道:“师傅,切了吗?”只是,切掉她这个痦子就不会再长了? “是的。要给你切除痦子,需要用上一些药,有两味还没有准备好。我待会去找,凑齐了,明天给你切了?”商枝询问林玉儿,她尊重患者的意愿。 林玉儿咬着下唇,迟迟没有回复商枝。 ------题外话------ 亲亲们很抱歉,小绫子感到好绝望,好窒息!这个月坚持将要一半的万更泡汤了!小绫子私以为能够坚持到万更结束,结果这个计划夭折了!只更新了一半!让亲亲们久等了,而且没有万更,非常抱歉!小绫子努力一把,明天万更,么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他的身份 商枝也不催促林玉儿,脸上动刀子,不如一帖药这般轻松。 除了华佗外,并没有人再动过刀子。 林玉儿犹豫很正常,谁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有无性命之忧。 饶是商枝在医术这一方面表现出过人的天赋,甚至是出色的能力。牵涉到动刀子,无人敢劝林玉儿。 “师傅,我再想一想,明天回家看一趟我爹,我回来再给你答复。”林玉儿说不紧张担心是假的,毕竟刀子是动在自己身上,如果……有个万一呢? 她想回去交代爹一声,再做决定。 商枝颔首,“暂时不急,你的痦子没有恶化,可以再考虑一些时间。”稍微停顿一下,商枝又道:“你最好尽快做决定,你自己是医者,应该懂任何病症越快治疗,效果越好的道理。” 林玉儿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害怕极了。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会尽快答复。” “好。” 商枝将手术刀与缝合针收拾起来,装进包袱里,准备带回去。 眼见时辰不早,商枝带着嘉郡王妃与秦玉霜一行人,去往同福酒楼。 他们与薛慎之约定,在酒楼里汇合。 酒楼里的生意依旧很火爆,当初设立的擂台,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在比试诗赋。 当初是为了吸引客人,夺魁的人能够免单。如今倒成了一件助兴的事儿,不为夺魁,只为以文会友,这倒也成了同福酒楼的一大特色奇观。 商枝欣慰的笑了,清河县同福酒楼,是开得最成功一家分号。 京城里的生意虽然渐好,却是比不得清河县酒楼生意。 掌柜的将商枝领到三楼,端上茶点,亲切地寒暄道:“东家,许久不曾见你来,店里的菜谱,都是大东家从京城里制成菜谱弄过来,我们厨子都不习惯,琢磨许久才琢磨出您的那种味道。” 商枝含笑道:“我进京有重要的事情处理,我亲自教过厨娘,她大抵也知道我惯用的烹饪方法,我相信他们尝试着做几遍就能够做出来。” 掌柜脸上堆满笑容,十分自豪道:“那是自然,这些厨子本来手艺好,经过东家培训,他们的手艺比之前更好。”他看着商枝身后的几个人,恭敬地说道:“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那边上菜,东家与贵客稍等片刻。” “好,你先去忙。” 掌柜得了商枝的话,不见有其他吩咐,便退下去,吩咐厨房先准备商枝这一桌菜。 秦玉霜惊讶的说道:“这家酒楼是你开的?”她对商枝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所有知道的信息,都是从秦老夫人与秦景凌口中得知,而他们自然不会与她详说。 秦玉霜只知道商枝有一身高超的医术,并且开了一家医馆,推出几种对大周国有巨大影响的药物,其他便一概不知。 乍然耳闻,心中很惊讶,她的日子过的很不错。 “不是我开的,是慎之最初看中我的厨艺。那时候我的生活很艰难,他让我给酒楼菜式,给我酒楼的分红。不多,两成。”商枝语气平淡,过去艰难的事情,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但是对她来说却仿佛经年之久,记忆渐渐模糊,唯一清晰的是与薛慎之点点滴滴的相处,还有她创立医馆这一条艰辛的路。 “慎之也是遇见贵人,若不是得秦伯言的赏识,请他做账房先生,打点酒楼,给他三成分红,他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轻松。”嘉郡王妃眼底有着骄傲,那个时候的薛慎之,才十三四岁,便已经出现不凡的能力,他能考上状元,似乎并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他很认真的生活,很认真的学习,即便身子破败,苟延残喘,薛慎之都在努力的活好每一天,而不是浑浑噩噩,荒废度日。 商枝也觉得薛慎之很厉害,他不但才学斐然,很有自己做账的一套方式,那套方式已经接近现代的简易记账。而且她只是提了筒车的大致轮廓,却也被他给造出来,可见他聪敏过人。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桌。 嘉郡王妃尝一口酸辣汤,比起商枝做的味道差上那么一点火候,口感却也很不错。不知不觉,嘉郡王妃喝下一碗酸辣汤。 这个时候,薛慎之带着他几个同窗好友过来。 王春芳不如之前那般肥胖,整个人瘦一大圈,脸上显出俊朗的轮廓,十分阳刚。他见到商枝,挠挠头,“商枝妹妹,太久没见你了。昨儿个你与慎之婚礼,他这人太不讲义气,我们都是好兄弟的情分,一大桌子的人,大半年不见,怎么着也得一人闷一杯酒,他倒好,直接一杯酒对付我们!行,我们体恤他是新郎官,今天可得好好罚他!” 薛慎但笑不语。 商枝瞪了薛慎之一眼,对王春芳道:“这事儿怨不了他,昨儿是我让他不许多喝酒,早些回去。你们好不容易聚一次,今天我就不扫兴。”然后吩咐跑堂,去拿几坛子烧刀子上来。 打算让跑堂上果子酒的王春芳,瞬间闭嘴了。 文曲星站在一旁,始终很沉默,并没有参与到热闹的谈话中。 商枝觉察到文曲星的异常,以前都是文曲星最欢脱,如今他突然沉稳下来,商枝不太习惯。 文曲星觉察到商枝的视线,动了动嘴角,似乎在笑,不过一瞬就敛去,重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商枝微微皱眉,薛慎之看出商枝的疑惑,侧身在她耳边说道:“文曲星这次科举失利,没有考上秀才。王春芳与李明礼如今都是秀才。” 商枝诧异的看向王春芳,觉得这次最大改变的就是他。 之前一个大胖子,如今不但瘦了,而且勉励上进。 至于李明礼,他是有真才实学,只是缺少机会。如今给他机会,他一举得中,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李明礼觉察到商枝的注目,朝她微微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一贯的沉默少言。 商枝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全都变了,没有之前那般的亲近,若是放在以往,她与薛慎之成亲,一定会来闹洞房。 薛慎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大半年未见,关系生疏很正常。何况对于文曲星的变化,他心中多少有点数。当初是他跟班的王春芳,突然之间考上秀才,将文曲星甩出一大截,文曲星暂时没有办法调整这一种落差,心情难免低落。 商枝也想到这一个点,她便没有再问文曲星。 一起用完饭,文曲星就寻一个借口,府中还有事情,暂时先告辞了。 商枝没有挽留,将准备给他的那一份礼,递给文曲星,“在我心中,文曲星是一个不会被挫折打垮的人。” 文曲星手指一顿,收紧手里的礼盒,他喉间滚了滚,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商枝轻叹一声,文曲颜已经嫁进京城,苏景年待她如何,商枝不得而知。 王春芳不放心文曲星,与商枝说一声,连忙跟在文曲星的身后离开。 突然之间,只剩下李明礼一个外人坐在席间。 他与文曲星、王春芳的关系并不好,鉴于薛慎之成亲的身份上,他才答应与薛慎之过来吃一顿饭。 这一顿饭的过程里,他好几次感受到嘉郡王妃的注目。 只是看不懂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宛如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却掩不住她见到他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让李明礼留了一个心眼。 他知道嘉郡王妃是从京城来的人,而薛慎之是嘉郡王妃的外祖母。他从他的母亲口中得知,她还是他爹明媒正娶的女人,那个时候他爹也是好人家的公子,只是遭人陷害,才会命丧黄泉。他娘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女子,为了养育他长大,身无一技之长,只能做起皮肉生意养他成人。 他经常看见他娘手里拿着一个褪色的荷包,望着一个方向,满面愁苦。有时候陪男人喝醉了,她会拉着他的手说他爹是京城里的人,让他用心念书,争取留在京城混个京官,长长脸儿。 嘉郡王妃看着他的眼神有古怪,李明礼摸着自己的脸颊,难道嘉郡王妃认识他爹? 李明礼没有直接问出口,他将疑问藏进心里。这一切的秘密,他一定会自己去京城揭秘! 嘉郡王妃看着李明礼的面容,慈祥和蔼的问道:“你叫明礼?我能和其他人一起这么叫你吗?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有眼缘,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你家中有哪些亲人?” 嘉郡王妃这一番话,几乎让李明礼确定,嘉郡王妃大概猜到他的身份。 李明礼沉默了一会,没有如实回答,“我家中有爹娘,爹是做一点小生意,还有一些兄弟姐妹。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有爹有娘,也许可能是她看错了? 她也便没有多问,看着大家都吃好了,询问道:“回村子里,还是要在县城里逛一逛,买一些小物件儿?” 商枝觉得回去太早也没有事,应声道:“也行,正好消消食。” 一行人走出酒楼,李明礼拱手向薛慎之告辞。 “明……”姜姬从一旁的医馆出来,一眼看见李明礼站在商枝身边。勾唇一笑,提着裙摆就要走过来,猛地看见李明礼身侧的嘉郡王妃与秦玉霜,她的眼睫猛地颤动几下,脸色发白,慌手慌脚,急急忙忙地钻进一条小巷子里躲避。 嘉郡王妃抬起头,觉得那道躲起来的身影,隐约有点儿眼熟。但是一眼看出她身上的风尘气息,不禁皱紧眉头,觉得她是真的看错了。对薛慎之道:“你有事情就先去和同窗去忙,我们不要紧,枝枝陪着我们上街呢。” 商枝知道薛慎之心里装着筒车的事情,连忙对他说道:“你先去忙,到时候我们坐马车回去。” “好。”薛慎之已经想到为什么筒车汲水不上来,想要尽快回去做试验。 薛慎之与李明礼一走,嘉郡王妃看着李明礼走远的身影,蹙紧眉头,问商枝,“你认识这个叫明礼的?他姓什么?” “姓李。”商枝道,“您认识他?”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像一个故人,我可能是看错了。” “很多人长得面善,看错是正常的。”商枝并没有多想,同福酒楼过去,就是一条商业街,商枝便带着她们两人去逛。 而姜姬靠在墙壁上,屏住呼吸,生怕她的呼吸声,都能引来那两个人。 许久,没有半点动静,姜姬探出头去,看着商枝一行人坐上马车,与她这个相反的方向离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好,李明礼与薛慎之道别走过来,姜姬伸手握住李明礼的胳膊。 李明礼站在巷子里,看着脸色发白,惊惶未定的姜姬,抬手将姜姬的手臂从胳膊上挥落,“刚刚你看见什么了?躲什么?” 听见李明礼透着嘲讽的话,姜姬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李明礼与她生疏的模样,心里揪痛,脸上却是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你觉得我能躲什么?干我以前那一行的,谁不怕遇见一个正室夫人?我遇见老熟人,担心是以前恩客的夫人,怕被人堵着打,当然要躲起来。” 她的语气太自然,让一直紧盯着她的李明礼,又恨又恼! 恨她将这些不光彩的事情,挂在嘴边,毫无羞耻地模样。 恼他自己,毫无能力,摆脱他们的困境。 如果他有能力,他的母亲,就不需要以色事人! 李明礼深深看着脸上带着妩媚笑意的姜姬,她已经不见之前的慌张,仿佛是真的如她所说,怕遇见恩客的夫人被打。李明礼抿紧唇瓣,转身往巷子口走。 姜姬见李明礼不再追问,长长松一口气,紧握着的掌心,被尖利的指甲划破,洇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忽然,走在巷子口的李明礼,脚步突然一顿,姜姬连忙停顿脚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姜姬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李明礼,盯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莫名地升起不安。她下意识的就要转开话题,“明礼,你如今考上秀才,想在府学去念书吗?娘托人去问了,你想去的话,过几天就能去报名。” “娘。” 姜姬心口一颤,惊诧的看向李明礼,这是这么多年来,李明礼第一次叫她娘! “那个人是嘉郡王妃,她说我长得像一个故人。你认识她口中的故人吗?”李明礼一边问,一边转过身来,诈一诈姜姬。 ------题外话------ 抱歉,亲亲们,今天更新还是有点少,小绫子快要返程了,更新会恢复正常,么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爹是谁?他的成功! 姜姬表情巨变,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处。 脸色发白,怔然的看向李明礼,眼中震惊与慌张的情绪碰撞,她无法去面对,只能凭着本能去逃避。 “明礼,你说谁?嘉郡王妃?”姜姬脸色僵硬地假笑几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认识嘉郡王妃的故人?她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明礼,娘知道你会出人头地,如今已经从良,你只管专心念书,其他一概不用去管。” 李明礼一瞬不瞬盯着姜姬,妄图从她眼中,神情里,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他也的确从中看出他娘在欺骗他,甚至对这一件事避而不谈。 “我爹是京城里的人,您什么都不会做,不是穷苦人家出身,并且在京城里有一定地位。即便嘉郡王妃不认识您,您也该认识她,认识她的那位故人。”李明礼目光变得逼人。令姜姬觉得十分陌生,几乎要在他的逼视下将他的身世告诉他! 到最后一刻,姜姬生生忍耐住了。她不能说,说了就会毁了李明礼的心态,甚至他的前程。既然已经与过去分割开来,他与过去早已无关,究竟是谁并不重要。 姜姬的心态变了,变得不再希望李明礼报仇,而是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才是她唯一渴求的。 “明礼。就算你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你又能如何呢?他早就死了,你安安分分念书,过好自己的人生不好吗?”姜姬眼底含着泪水,带着一丝哀求,希望李明礼不用再问。 李明礼紧紧攥着拳头,他深吸一口气道:“娘,无论我爹是是活着,与我想知道他是谁,并不冲突。何况,我爹并不是见不得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遮掩?” “我……”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李明礼并不逼迫姜姬,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离去。 姜姬站在原地,望着李明礼单薄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动摇,她真的错了吗? 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活下去,步入仕途,平步青云,在他有足够能力的时候,再将他爹是谁告诉他。 然而,眼下的这种情形,似乎不是她能够隐瞒得了的。 回去之后,邓老爷来到姜姬的房中,看着她神色黯然,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了?身子还没有好利索?” 至从姜姬磕破头后,这身子骨就一直不见好,断断续续用着药。邓老爷再喜爱姜姬,这么久没有沾她身子,感情难免会淡了。 今日听说姜姬去医馆检查身体,忍不住过来探望姜姬,增进感情。 姜姬看着满目关切的邓老爷,忍不住按揉眼角,“郎中说还是老样子,慢慢将养着。老爷,不如您重新抬一房妾室过门?” 邓老爷长叹一声,当初他对姜姬是有真感情,得知她活不了几年,他依然义无反顾将姜姬抬进门。她这一病,将近一年的时间,不见任何的起色,她不曾留他在房中,即便他主动提起,姜姬却兴致寡淡地将他往别的女人房中推,天长地久,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消磨。 只是看着姜姬这一张脸,邓老爷觉得他到如今,是真的还喜欢着姜姬。 “别再提这一桩事,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不怎么沉迷女色,只关心一下你的身体。”邓老爷握着姜姬保养得宜的双手,宛如少女般柔嫩,让他心荡神驰,“我今晚留下来陪一陪你,不会对你做其他的事情。” “我老爷的人,老爷就算想对我做什么事,实在很正常,姜姬也不能反抗老爷。”姜姬嘴上说着调笑,眼底却没有半点笑容,只有满满地疲倦感。 她这副模样,邓老爷有心做点什么也下不去手。讪讪道:“行了,你越说越离谱,我哪里能对你做什么?你身子还病着呢!我不打扰你休息,今晚睡书房。”说着,邓老爷离开。 姜姬看着邓老爷离去的身影,又浮现李明礼咄咄逼人的画面,她躺在床铺上,觉得留在邓家始终不是一回事。 倘若离开了邓家回到京城去,只会将李明礼置身危机中。只有她留在邓家,不再踏入京城,不引人注目,对李明礼才是最好的选择。 —— 薛慎之从县城回到屋子里,他回到书房里,在床板夹缝中将图纸取出来,他将想到如何汲水的方法记载下来,又勾画了图纸,立即去找陈四。 陈四看了图纸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是水流不急,也不够深,才会汲水不上来。”然后仔细研究过一遍之后,他神色凝重道:“这个方法可以是可以,但是在河里建筑堤坝,我们这边的河水地势不太好,如果要打桩子的话,还得请专门的工匠。” 薛慎之点头,如果不精通的话,不能保证堤坝的实用性与长久性,操作起来还有危险。 他决定去找龚县令。 龚县令听了薛慎之的话,看完图纸之后,他的神情很激动,一迭声说好几句后生可畏。 “我认识几个修建堤坝的人,将他们介绍给你,将堤坝建造出来。”龚县令几乎可以想象到筒车建造出来,对农耕水利一事上,能够获得多大的便利!而薛慎之若是推广出去,他将会名动九洲! 说做就做,龚县令一刻也没有耽误,当即去将水利工匠给请来。 薛慎之让他们按照图纸建造堤坝,只有水深的时候,筒车才能获得能量,提起更多的水流灌溉田地! 堤坝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才能够建造好,薛慎之每天都在河边,和他们一起商量筑造堤坝,研究筒车,如何才能更精进。 而商枝那一边,林玉儿也从家中回来,向商枝告假,“师傅,村里忙着种一些药材和收割,我请十天假期,等帮着我爹将药材栽种,收割后,再来将脸上的痦子给割了。” 商枝见林玉儿答应下来,忍不住问道:“想好了?” “是的,我想了一夜,心里有个人告诉我,我应该答应你,相信你不会将我置于危险之中的,但是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是本能,我的本能让我拒绝您的提议。但是我在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我爹和我,这个痦子是病根,我若是不根治了,也活不长久,或许还会有很痛苦的时候等着我。我若是鼓起勇气将病根给摘除,能够获得未来几十年的寿命与健康,不论怎么选择,我都不亏,那为什么不能为了健康身体与多出来几十年的生命赌一把?” 林玉儿笑着说道:“我仔细想一想,我爹说得对,我为什么不能选择相信你?若不是你,这颗痦子早就烂掉,我恐怕已经没命。现在这条命都是白捡来的,我应该知足。不论成功与否,我都是幸运的。” “你都说自己是幸运的,那你一定是被幸运眷顾的人。”商枝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她不会让林玉儿后悔今日做的决定! 林玉儿重重点头。 商枝批准林玉儿的假期,让她回去帮忙种药材,收割药材,再将药材拉回镇上,等着小作坊将药物制出来,再由军营里的士兵给拉回去。 为了确保手术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减低感染与并发症的危机,商枝忙着准备药材。 花费两天的时间,她将药材准备好,眼见离林玉儿回来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她去地里看一眼麦田,麦田里一片金黄,麦子已经成熟。 李大婶背着竹篓,手里拿着镰刀,走到商枝的身边,对她说道:“这麦子已经熟了,现在可以收割了。商丫头,你打算啥时候收割了?等慎之将水车造出来再割?那个时候就迟了。” “不用。”商枝正好眼下没有事情,“明天开始收割麦田,我请人将麦子收割,看看今年能够有多少收成。” 李大婶满脸的笑意,“商丫头,你不必担心低产,你用的法子,麦子长势很好,三亩地能够收几千斤麦子!我们杏花村,一亩上好的水田也就是五百斤,你的算是大丰收!” 商枝并不确定,“还得麦子收下来再说,如果收成好,你们可以按照我的法子种。” 李大婶连忙说道:“我们春种都是按照你的法子翻地施肥播种,秧苗儿长得比我们以前种的好。商丫头,你真是咱们杏花村的福星儿。” 商枝谦逊道:“还没有丰收,这话说得太早了。” 李大婶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村的人,看见你用油布搭棚子种土豆,我们也按照你的法子种,收获可大着呢!隔壁村的人都羡慕得紧,问我们要种土豆的法子,我们没有经过你的意见,都没有说出去。” 商枝眸光微微一动,土豆可以搭棚子种,那么一些反季节的菜,是不是也能够搭棚子种呢? 这样一想,商枝就想要付诸行动,具体怎么实施,她还得仔细想一想,规划一下! “我种土豆的法子,也不是不能传人,能够改善百姓的生活,免于饥荒,也算是我的一件功德。”何况,这种方法也是她从现代剽窃过来的。 李大婶可不这么想,“你平白无故告诉别人,他们可不领你的情,反而怪你有法子,不早点说出来,好让他们改善生活。要我说,你得将这法子告诉县令爷,让他告诉皇上,给你邀功。” 商枝心中一动,她在医术上的造诣已经取得一定的成就,至于农耕之术,她要来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如果是薛慎之提议出来的呢?对他在仕途上,是不是有很大的帮助?更直接的获得百姓的声望! 这样一想,商枝决定等薛慎之将筒车一事搞定之后,再与他商量农耕之术! 商枝雇佣李大婶,刘大婶,林三娘等人替她收割麦子。她们手脚勤奋,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将麦子全都收割下来,在坪地里晾晒干,收起来存放在仓库的时候,商枝过称,足足有三千多斤。 一亩地一千多斤一点点,足够在村子里造成轰动! 毕竟,之前丰产最多的水田,只有五百斤,其他都是三四百斤。 村民看着商枝的眼神不知觉间带着恭敬,她提倡的种药山,让大家伙全都住上新房子,隔几天有肉吃,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如今她又有法子将杏花村不肥沃的土地给种出高产麦子,足够让大家对她产生敬意。 纷纷询问商枝,是用什么法子种的小麦。 商枝并不打算藏私,但是这传授农耕知识,她不打算自己说出来,而是和薛慎之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乡邻们,现在不是农耕的时候,我告诉大伙儿,到时候也得忘了。很多细节不是说你们便能够领会,有的环节,我得亲自示范,到时候芒种,我一定教大伙儿如何种地。”停顿一下,商枝将众人神色各异的模样尽收眼底,对众人说道:“眼下马上有一批药材可以采挖,你们也忙不过来,我还等着你们的药材急用呢!” 果然,村民一听商枝需要药材急用,没有再追问如何种地,附应道:“过几日,我们大家伙将药材全都采挖回来给你。” 药材熟了,等于有进项,他们一刻也没有耽误,上山去查看药材情况,哪些可以采挖,哪些需要施肥添水。 商枝这边忙着收药材,制药丸,药粉给士兵拉去军营,又忙着给樟树村的村民结账,焦头烂额。 薛慎之这一边,堤坝总算建好,还得等第二日,再试筒车。 第二日,天蒙蒙亮,薛慎之与陈四一起早早的到河边,看着大半浸入河里的筒车,心情十分紧张。 薛慎之紧了紧手心,将筒车的木栓给拉开,筒车开始转动起来。 两个人屏息等着筒车大量的汲水,等了大半天,筒车转动的速度比筑造堤坝时缓慢,但是水量明显增多了。 薛慎之拧紧眉心,他动手给筒车又加一些竹板,站在岸边,凝神望着水激轮转,浸在水中的小筒装满了水带到高处,筒口向下,筒中装满的水倾泻进木轮旁的水槽流入田地。 陈四蹲在田埂上看着哗啦哗啦从水槽流进田地里的水,懵了一下,不过一瞬,他激动地跳起来。 “成了!成功了!” ------题外话------ 亲亲们抱歉,今天依旧还是这么少,更新这么迟,明天小绫子回家,一切会恢复正常,么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筒车引荐给皇上,名扬京城 筒车的成功,让薛慎之这段时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看着源源不断的流水流向干涸的田地里,紧绷地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陈四哥,辛苦你了。”薛慎之松一口气,向陈四道谢。 陈四摆了摆手,连忙说道:“慎之,你别说这个,我们才要感激你。如果你不研制出筒车,咱们杏花村因为干旱,得减少许多收成,也增加不少的劳动力。有这个筒车之后,我们不用再担心干旱,也不用耗费人力摇水车,大夏天又热又晒,不少人中暑呢!” 薛慎之望着湿润的田地,望着高低不等的山地,沉吟道:“我们得开垦梯田,在田埂上一头一尾开两道口子,河水自上而下的流淌下来,能够更全面的灌溉田地。在最下面的位置,挖出一道水沟。” 这样一来,水槽就得连接到山顶上去。 陈四估算一下,觉得薛慎之的提议很好。如果不用梯田灌溉方式,那么水流不能全面覆盖田地。 “如果开垦梯田,我们需要等地里农作物全都收割之后再挖山地,我担心有一些村民不会答应。”陈四犯愁道。 薛慎之低声笑道:“不同意不必理会,我们并不勉强乡邻,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们开垦山地就绕开他们的地。” 这件事情,受惠的是村民,薛慎之并不怕有人不肯答应。 筒车如今已经造成,效果比他想的要好,还要令人惊喜,压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下。 村民们已经闻讯赶来,看着转动汲水的筒车,全都震惊地愣在原地。 他们对薛慎之能够造出他描述昼夜汲水,能够灌溉上百亩田地的说法,心里是质疑的。薛慎之反复几次失败,他们全都很淡定,就等着薛慎之瞎折腾不下去。 哪里知道,竟然真的给折腾出来! 这么大的水势,足够灌溉上百亩的田地。 陈族长震撼着筒车的汲水量,他没有想到薛慎之还有这个才能!如果这个筒车问世,对薛慎之来说,又是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神情激动地看着筒车,“好啊!这个水车好!咱们杏花村有这个水车,今后就不必担心干旱。商丫头农耕的法子也很好,田地里不缺水,粮食的收成一定不会低的!” 如今回想起来,陈族长无比庆幸,当初没有与贺良广狼狈为奸,将商枝赶出杏花村,否则就是他们杏花村的一个损失! “慎之啊,你这筒车村民要汲水,有什么条件?”陈族长担忧地说道:“咱们村里没有秘密,你将筒车造出来,不出一天的功夫,方圆十里的人都会知道。到时候他们会问你筒车是咋造的。你如果还是个白身不要紧,可你如今是状元郎,若是藏私不告知大伙,对你的名声有影响。你若是告诉他们,就怕有心人,霸占你的功劳。我看你心中要有一个底细,弄个章程出来,这个筒车要咋安排。” “不瞒您说,这个筒车是枝枝想出来的,她画图纸给我造出来。这一份功劳是她的,到底该如何安排,还需要回去与她商量一下。”薛慎之倒不觉得是一个难题,别的村民问,他不会藏着掖着,不但给,还要大肆推广出去。如此一来,这个功劳他们便占不去,在百姓的心目中,筒车是他们夫妻造出来。就算有人研究出来筒车的结构与原理,也不要紧,只要他们知道这筒车的出处就行。 陈族长一点都不意外,他摸着花白的胡须说,“你也别谦虚,这筒车是商丫头想出来,但是你也功不可没,这些天儿付出的努力,大家伙全都看进眼底。你们夫妻是一体的,不论是谁的功劳,都是你们一大家子的成果。”陈族长感叹道:“你若是做官,一定会是一个好官。” 薛慎之垂目,嘴角微微上扬,“什么是好官?什么又是昏官?” 陈族长道:“身正影直,公道在心,就是一个好官。鱼肉百姓,贪污受贿,不为百姓主持公道,便是一个昏官。” 薛慎之却觉得做好一个官,并不是陈族长说的这般简单,你即便身怀公道二字,若不能为百姓谋福祉,在他们心中并不算是一个好官。做官不一定要给百姓主持公道,评断冤案,还要造福百姓,改善民生,方才是一个好官。 龚县令为人正直,两袖清风,每年考核政绩平平,不过得了中庸二字。 若不是商枝研制出伤寒与霍乱药,又有徐知府为自身仕途高升而提拔他,只怕依旧还在县令的位置上。 “官场沉浮,并非您所说的这般简单。当然,您说的也对,无论做什么切不可忘了心存公道。”薛慎之看完曾秉砚的生平志,更深的感悟到这一个问题。而商枝想到的这个水车,对他今后的价值,不可估量。他知道这是商枝对他的信任,他万不可叫她失望,最后并未辜负她所期望,将筒车造出来。 村民们在田地里欢呼,全都被水给淋得湿透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 薛慎之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渐深,他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成就感,而这种情绪能够推动你做出更有意义的事。 商枝曾经对他说:“当你医治好一个人,看着他们不必生离死别而喜极而泣的时候,你全身的疲惫会因此而消散,胸腔里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情绪,觉得这一切的付出是值得的,你会因为他们的感恩,而更有动力去坚持你认为对的东西。医者是神圣的一种职责身份,它已经融入我血脉甚至生命的一部分,我想我会直到最后再也号不了脉的那一天,才会卸下这一层身份。” 薛慎之在这一刻能够体会商枝所说的这一句话。 “薛状元,你真厉害,这筒车今后就给咱们杏花村汲水了吗?你不知道,大热天,地里旱,在太阳底下摇着水车,手臂都酸胀着疼,晒得人头晕眼花,也只能灌溉一二亩地,严重的时候,第二天躺在床上都动不了身。”有村民神色激动的说道。 “可不是吗?有这个水车之后,咱们只管干活,不用担心地里没有水。薛状元和商丫头,都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对!谁若是与他们过不去,就是和咱们过不去!” 杏花村的村民,在这一刻,心中明悟过来,只有拢络住商枝与薛慎之,他们的心向着杏花村,今后定还会有比水车更厉害的东西造福他们。而且,薛慎之如今是状元,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呢,他们若是巴望着,不将他给得罪了,村民们有点难处,他也会出手帮扶一把。 薛慎之趁着大家都在,便将他的想法说给众人听。 “这个筒车不会拆卸,会留作给乡邻们汲水灌溉农作物的水利工具。我们杏花村地势高,田地分布不均,我建议田地重新划分,哪一边用作种庄稼,哪一边用作种菜。用作水田的一边,挖成梯田的形式,水槽连接到山顶,水流由上而下的灌溉。” 村民们沉默了,如果这样重新划分,那就表示着田地有一定的变动,低等的土地会变成水田,这样能种出庄稼吗?而上等的水田,极有可能会变成普通种菜的土地,他们便不划算了。 “我们上等的水田用来种菜,低等土地用来种庄稼,咱们地里还能种出粮食吗?薛状元,你的提议是好的,但是对咱们损害的利益太大了。” “是啊,有这个筒车汲水,就是因为地里不干旱,指望着多丰收,这样一改,说不准还不如之前呢!” 李大婶连忙说道:“乡邻们不用担心土地种不出庄稼,枝枝几亩中等水田,被她种出几千斤的麦子,这是咱们杏花村上等水田也种不出的产量。这说明啥了?说明这庄稼种得好不好,能不能丰收,和地没关系,和咱们的种法有关系。咱们地里干旱,有慎之的筒车,地里种不出庄稼,别急,咱们还有枝枝呢!有他们两人在,咱们别担心这地里的问题,只管照着他们说的去做,一定不会让咱们吃亏。” 商枝地里丰产,村民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商枝第一回种地,就大丰收,他们种一辈子的地,都赶不上商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村民心里开始摇摆,打算跟着薛慎之与商枝走,当初他们听商枝的种药材,他们的生活得到巨大的改善,这种每天都能吃饱的日子,当初做梦也想的,结果真的实现了。 如果他们再相信商枝一回,会不会今后成为粮食大户? 这个想法,令人精神振奋。 “我们当然信得过慎之和枝枝,他们咋说,咱们就咋做。” 村民们纷纷表态。 只有少部分人,依旧不放心,当初种药材,商枝可是下保证了的,不会让他们亏银子。种不好,也就一年,而且还是荒废的山地。 但是这田地不一样,这可是他们吃饭生存的本钱,不是一年两年,而是长久之计,自然要慎之又慎。 “我们再等等看。” 如果大伙的地都种得好,他们再考虑改田地。 其他村民不干了,“你们不肯改,那行,咱们就绕看你们。以后要是想用水车的好处,咱们可不答应。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好处都让你们占尽了!呸!你们咋那么大的脸?这好处慎之给咱们,他可没有得半点好,你们还在这里计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今儿就把话说明白,要么改,要么你们别想得水车好处!” 几个村民脸色臊红,觉得要是退缩了,那就太丢份儿! 贺氏头一个说,“咱们老陈家不改,你们爱咋动田地都行,我就一句话,谁要是动我家的地,我就和谁拼命!” 贺继闵也附应,“你们弄你们的地,我们的地,你们别碰!”眼风凌厉的刮过薛慎之,“谁若是动了,这筒车就崩想造河里,我一定一根根木板给拆卸了!” 薛长东也不同意,“这筒车的好处,咱们就不稀罕了。我们都是靠种地饱肚子,这地都没了,咱还指着啥?就和继闵兄说的,谁动了咱们的田地,就别怪我们不念乡邻情份。” 说完,几个人就走了。 薛慎之面目平静,眉心都不动一下,平和的对乡邻说道:“感谢各位乡邻对我的信任,我定不会辜负大家的这份信任。若是同意,明天就开始动工。陈三,薛长东,贺继闵这几家的地标出来,绕过他们家的地引水。” “行,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来安排。”陈族长觉得薛慎之和商枝为杏花村付出太多,他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他们分担。 “好,我明天将梯田图纸给你们,按照上面的来开垦。”薛慎之打算最开始第一天自己去监工,确定没有大问题,再全权脱手交给陈族长。 这边安排好,暂时告一段落,薛慎之平复心底激荡的情绪,疾步回家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商枝。 商枝正在书房里算账,她将几千斤的小麦,自留几百斤,其他全都交给龚星辰给卖了,用换来的银钱买了一千多斤的精米,留下几百斤在县城作坊里,两百斤放在镇上作坊,剩余的拉回杏花村,存储在地窖里面。 薛慎之推开书房门入内,商枝正在对账,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看见薛慎之眼底浅淡的笑意,她心领神会,“筒车成功了吗?” 薛慎之‘嗯’一声,走过来,坐在她的身侧,将图纸拿给商枝,“筒车之前的问题,是没有建造堤坝储水,水的深度不够,筒车提不上水。建造堤坝之后,筒车大半部分浸在水里,水流湍急冲击它的木轮转动,水便提起来了。” 商枝聚精会神的听着,突然茅塞顿开,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我就知道你会成功!”她只是画一个轮子,简单的讲解一些原理,他居然将筒车给钻研出来。 薛慎之被商枝夸奖,眼底的笑意流泻而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娘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更令他血潮涌动。 “若不是你描绘出筒车的模样,讲解筒车的原理,终其一生,我只怕也钻研不出来。枝枝,你不知道一件物品,它的原理与构造有多重要!它们才是一件物品的灵魂,你的夸奖我很兴奋,但是却受之有愧。”薛慎之凝视着商枝,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筒车是你的心血,即便我们是夫妻,我也不能强占你的功劳。” 商枝顺势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双手抱着他的腰,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心里有一种莫名地踏实安定感。 “你既然说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不分彼此,你又为何与我分的这般清楚呢?慎之,筒车虽然是我率先提出主意,若不是你的努力,它也只能存活在我的想象中。是你,让它得以实物化,改善水利贫匮的工具。”商枝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眸子,眼底漫开动人的温柔,“你若是再与我见外,我会生气的!” 薛慎之莞尔,无奈地说道:“我并没有与你见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个筒车有你的功劳。” “你只怕早就与乡邻们说了。”商枝觉得他有时候,认真的太过分,分的太清楚。“你如今研制出水利工具,下一步,咱们可以提倡农耕之术。” 秦玉霜说元晋帝已经将清河县的县令,授官给一个同进士,薛慎之如今是状元,他却拒绝入翰林,若是清河县县令的缺位也没有了,他的职务还没有着落,商枝想给薛慎之加持砝码,让人无法忽视他。 “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将筒车普及之后,我们再设计农耕之术。”薛慎之知道商枝的打算,他叹声道:“你不必特地将功劳给我,农耕这一方面,我并未涉猎,你来传授给乡邻就好。” 商枝知道薛慎之有的方面很固执,无法劝服他,便只能另外想办法,从其他的方面入手了。 “好,我知道了。” 薛慎之展开一张宣纸,执笔蘸墨,规划梯田图。 商枝看后,心中惊奇,他描绘画的梯田,与云南梯田类同,却没有那般的壮观,的确更利于筒车汲水,但是工程却十分浩大。 “村民都同意?” “有几户不同意,我打算将他们的地辟出来,他们的地,我在周遭建造凉亭,干活累了,可以在凉亭里休息。”薛慎之点出几个地方,说来也巧,这几乎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贺氏家的田地在最底下,而薛长东的则是在山顶上,贺继闵的在中间位置,正好分开,建造三处凉亭的话,并不显得拥挤,反而恰到好处,不用跑下来和别人拥挤在一起。 商枝眼底的笑意满溢而出,薛慎之这人还真的是记仇,这几个人当初为难她,她提出的意见也是持反对的态度。如今,他遭遇同样的处境,便提出建造凉亭,将他们的地与梯田给隔开,如此一来,即便他们几家后悔了,想要引水,也很困难,就类似于‘孤岛’。 只是得罪小人,只怕会他们会产生报复心理。 商枝见薛慎之凝神画图,合上账册,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去厨房里给他做一碗面。 一大早去河边,早饭没有吃,一直到现在才回来,肚子哪里会不饿? 薛慎之爱吃阳春面,商枝煮一碗阳春面,卧一个溏心鸡蛋。 商枝将面条端进去,薛慎之已经将图纸完成一半。 她将面搁在一旁,没有打扰他,直接退出去。 龚星辰正好提着一个包袱过来,他将包袱递给商枝,“找到蟾酥了,只是不多,你看看够不够用。如果不够用,我再让我的好友,想办法再找一些来。” 商枝拆开包袱皮,里面装着一个木盒,大开木盒,里面放着两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商枝拔开木塞,‘阿嚏’打出一个喷嚏,蟾酥已经磨成粉末状,只有小半瓶。 “如果还能够找到,尽量帮我多找一点。”毕竟她已经有了手术刀,说不准以后还需要动刀子,代痛散那里面蟾酥是主要成分,不能用其他的药材替代。 “好。你要这东西干啥?怪恶心的。”龚星辰一脸嫌弃。 商枝白他一眼,“你别小看它,它用处大着呢!” 蟾酥已经找到,代痛散的药方算是配齐,其他消炎药也准备好,她调制出祛疤的药膏出来,就等着林玉儿腾出空闲来动手术。 她算一算日子,还剩下两三天的时间。 第二日。 薛慎之将梯田图纸交给陈族长,陈族长展示给乡邻看。而薛慎之在一旁给他们讲解,他们的地位置不变,该是多少面积,依旧是多少的面积。 乡邻最担心的问题解决好,其他都没有异议,反而看见薛慎之建造凉亭给他们做活累了纳凉歇息,对他更是感激。就算是凉亭被占去自家的地,也没有不满,薛慎之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设身处地的着想,他们咋能为这一点地斤斤计较呢? 贺继闵看了图纸以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之前心里打着主意,田地不变动,薛慎之绕道就绕道开辟,到时候他们按照商枝提供的法子,真的种出大丰收的粮食,他再在别人的田埂上开一道口子出来,水流到他的田地里。如果建造凉亭之后,将他的地给孤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引水。 贺继闵看着薛慎之的眼神,布满阴霾。 他一定是故意针对他们! 看着不远处转动的筒车,他心里阴笑几声。 走着瞧! —— 京城。 贺锦荣进入翰林院,他与裴焦都是授翰林院编修,而薛慎之则是翰林院修撰。 薛慎之回乡成亲为由暂时未上任,贺锦荣却从别处得来小道消息,薛慎之回乡是为了清河县县令的缺位,他的才学得到元晋帝的赏识,他以为自己会顶替薛慎之的位置,等到最后,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 他的心情不快,每日回府除了探望豆豆之外,他一直关在书房里研究薛慎之那里剽窃来的图纸,就算有木匠帮忙,他研制出来的筒车,根本汲水不成功。方法用尽了,就算是效仿手摇水车,也只能汲出一点点的水,比脚踏式水车好不了哪里去。 贺锦荣心中有挫败感,但是他的高傲好胜与自尊心,不容许他认输。 最终,贺锦荣问贺岱要来一个人,派去杏花村,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薛慎之的原图。 果然,父亲的人没有让他失望,利用许氏降低其他人的防备,引走屋子里的注目,在书房里将薛慎之的图纸找出来拓印,顺利带回京城,也没有惊动任何的人。 他看到筒车完整的效果图后,贺锦荣自叹弗如,却被薛慎之给激起好胜心。 人人都尊称他为神童,有当年李玉珩的风采,他也自认为如此,甚至比李玉珩还要出色,京城同龄段没有人的才学在他之上,愈发心高气傲,心怀远大抱负。可是遇见薛慎之之后,接连让他尝到挫败的滋味,可惜他并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贺锦荣拿到图纸,连夜去庄子上找木匠商量,按照图纸上的筒车,将他们造出来的筒车改善,果然能够提上水,只是缺少将水流引向田地里的工具。 木匠看半天图纸,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方法。 贺锦荣拿过图纸看了一会儿,指着水槽的位置,“这个地方,应该是安装水槽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装水槽,筒车旋转的时候,竹筒里装的水倒入进水槽,顺着水槽流入田地里,不就可以灌溉了?” 木匠看一眼贺锦荣指的地方,又看一眼四面环山的庄子,他指着山顶道:“水如何引到山顶去?” 贺锦荣蹙眉,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水槽如何将水引向高处呢? 他与木匠尝试着做试验,看能否成功汲水。 可贺锦荣造出来的筒车,水只能流向低处,并没有往高处走。 在庄子上住三天,贺锦荣都没有研究出来,反而随着改动,汲水量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汲水不出来,他遇见了瓶颈,只能将筒车恢复成薛慎之画出来的那副模样。 贺锦荣终于有一点颓败,他收起图纸回府。 在府门口正好遇见准备出门的小高氏。 小高氏见到贺锦荣的模样,眼底充满了惊讶。在她的印象中,贺锦荣君子如玉,风度翩翩,时刻都衣着整洁,面上无须。 如今,不但锦袍皱巴巴的,就连下巴上也布满青胡茬,眼底是深重的青影,一点都不修边幅。 “相公,你这几日在庄子上出什么事情了?”小高氏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贺锦荣声音嘶哑,解释道:“我与你说过,我在造一个筒车,之前有一点眉目,住在庄子上与木匠商议该如何造水车,可惜几日过去,依旧没有进展。” 卡在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先回府歇息,水车一事不着急。”小高氏折身往府里走去,吩咐丫鬟去厨房,准备两样菜式,端来院子里给贺锦荣用饭。 贺锦荣浑身感到疲倦,在浴桶里泡澡之后,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方才感觉到轻松。 穿戴好,从净室里出来,坐在桌前用饭。 看着碗里精致的饭菜,贺锦荣胃口全无,稍微吃几口,便搁下碗筷。 小高氏看进眼底,心疼在心里,她想要劝贺锦荣,贺锦荣一贯有自己的想法与主意,他未必会听她的意见。 “水车虽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不能因为这水车,饭也不吃。”小高氏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关心贺锦荣。“豆豆若是知道你不吃饭,他要难过了。” 贺锦荣原来心里有些不耐烦小高氏没有眼色的絮叨,一听见豆豆,勉强将一碗饭吃完,“我去看看豆豆。” 小高氏看着贺锦荣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黯然伤神,眼见他走进内室,强打起精神,脸上又是一派端庄的神情,走入内室,就听见豆豆在‘审问’贺锦荣。 “爹爹,你吃饭饭了吗?娘说爹爹不爱吃饭,这可不行,豆豆一顿饭,都要吃一碗哦!”豆豆身上的天花已经大好,只是还有一些痘印,搽着商枝留的膏药,已经慢慢变淡。 贺锦荣手指摸着豆豆脸上的痘印,温润地笑道:“爹爹有按时吃饭,方才还吃了一碗饭,不信,豆豆可以问你娘。”贺锦荣看向小高氏,满眼的温柔,“月儿,你告诉豆豆,我可有吃饭?” “嗯,你爹爹吃了一碗饭。”高映月从贺锦荣手里抱走豆豆,豆豆却不舍得离开贺锦荣的怀抱,对贺锦荣十分的依赖,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拉扯间,掉出一张图纸。 小高氏将图纸捡起来,好奇的瞥一眼,就看见筒车的图形,忍不住将筒车的图纸展开,她看清楚里面的内容与备注,微微一怔,这上面并不是贺锦荣的字迹,而他告诉她,这筒车是他设计出来。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问道:“相公,这筒车是你设计的吗?” 贺锦荣连忙将筒车藏进袖子里,对上小高氏探究的视线,眸光微微一闪,不敢直视小高氏,低垂着头道:“难道我骗你的?这筒车我画出大概的模样,找木匠试验,也不见成功。原来的图纸涂涂改改,面目全非,这张图纸是被木匠重新画出来。” 不知为何,听他的话,小高氏心里松一口气。 贺锦荣陪着豆豆坐一会,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细小的竹棍,嵌进碗口大的一截竹筒里,里面的节片给打通,他站在睡莲缸边上舀水玩,竹筒里舀一勺水,豆豆举高了,竹筒里的水顺着竹棍流出来。 忽而,贺锦荣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匆匆回到书房里,将水槽画出来,让水流由上而下,从高往低。不能改变筒车的架构,唯一改变的就是地形!而地形什么样的更容易被水车给汲水呢? 梯田! 贺锦荣心里十分激动,按捺不住,他乘坐马车回庄子上。 木匠准备睡觉,第二天再准备充足的精神应付贺锦荣。陡然看见贺锦荣疾步走来,连忙从床上翻身下来。 “有事情要做?”木匠拿着几十两辛苦银子,跟着贺锦荣干了半个月,他觉得拿这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划算。 “有,我知道怎么建水槽!”贺锦荣让人从山上砍竹子下来,聚成一节一节的,从中间的位置,将节片打通,连接着水槽的位置,只要水流湍急,便能击着木板旋转起来,那时候水流便能汲出来。他将水引去山顶,用梯田的方式灌溉下来,不就成功了? 木匠猛然醒悟过来,两个人一起上山去砍竹子,取中间大小匀称的竹子,将竹子空心打通,用来做水槽。 贺锦荣与木匠耗费几天的时间,才将水槽做出来,而水要湍急,他们特地找一个水流大的位置,将筒车安装,紧接着摒心静气,等着筒车运转。 当看见水流汲上来,并且水流入田地里的时候,贺锦荣激动无比,立即让庄子里的奴仆过来。 奴仆都是附近村庄里的人,看到筒车的汲水量,瞪大了眼睛! “东家,这是啥?你造出来的水车?”有人询问贺锦荣。 贺锦荣谦逊笑道:“这是我造出来的。你们有这个水车之后,就不用旧式的手摇水车,一天能够灌溉最少几十亩田。” 贺锦荣看着哗啦哗啦的水流,心里有一点失望,虽然汲水量胜过手摇式水车,却也仅此而已。奴仆们如此惊喜,是因为不用专门摇动水车,而流向田里的水流却比手摇水车多,他们如何不惊喜?不高兴? 奴仆们一听一天能够灌溉几十亩,激动不已,奔走相告,不一会儿,贺锦荣造出筒车,已经传遍方圆十里的村落,不过一个晚上,京城里差不多人尽皆知。 贺锦荣的大名,迅速被众人所知。 有的人为一睹这奇妙的筒车,一大早迫不及待的去庄子。 贺锦荣醒过来的时候,听说许多人来见筒车,将庄子下面的河流堵得水泄不通,他连忙起床跑到河边,就看见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称赞这筒车的精妙。 贺锦荣听到他的名字,频繁从百姓口中吐露出来,他的心情十分愉悦舒畅。 他算名扬京城了? 眼底闪过幽暗的光芒,薛慎之夺得状元之名,名声压他一筹,而如今他在筒车先他一步扬名,就算他之后献出筒车,也不过是‘剽窃’他的,模仿他贺锦荣的成果! 木匠道:“贺公子,筒车已经造出来,剩下的工钱,是不是该结了?” 贺锦荣出手十分大方,给木匠两百两银票,让他离开京城。 木匠拿到两百两银票,心中十分诧异,随即看着贺锦荣志得意满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道谢后,收拾包袱离开京城。 贺锦荣始终站在芭蕉树后,听着众人对他的赞美,直到日落时分,他乘坐马车回府,打算和他爹商量一番,将这筒车给举荐给元晋帝。 并非是他心急,而是这筒车若是薛慎之先于他一步,那么他这些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他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薛慎之早已造出筒车,他更不能拖延下去。 贺锦荣回到贺府,便被贺岱请到书房里。 贺锦荣正好要见贺岱,脚步匆匆去往书房,方才一推开门,他便直言道:“爹,我造出筒车,日夜不停汲水,能够灌溉七八十亩地……”迈进屋子,就看见贺岱对面坐着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二品官员蓝袍的工部尚书罗大人。 贺岱听闻贺锦荣的话,神色稍显和缓,“这是罗大人。” “下官参见罗大人。”贺锦荣弯腰给罗大人行礼作揖。 罗大人虚扶贺锦荣一把,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我今日看过你造的筒车,若是普及百姓,在水利上是一个巨大的提升。你高中不久,刚刚入翰林院,若是有这等成就,你今后若不行差踏错,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贺岱眼底布满骄傲,“原以为他不过一个书呆子,却没有料到他还有这等头脑。到底是太年轻,还有许多需要进益的地方,罗老,你不必如此赞誉他!” 罗大人摇了摇头,“你不会知道这个筒车问世,意味着什么,对水利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锦荣担得起这份赞誉,甚至是更多的荣耀!贺岱,你放心,我今日找上门来,便是与锦荣商议筒车一事,若是他觉得方便,明日我便给皇上递折子,请皇上微服私访,去见识一下筒车。”他看一眼贺锦荣,笑眯眯地说道:“我会特地向皇上引荐锦荣。他的才学,不该埋没在翰林院。” 贺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多了几分迟疑,“这筒车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贺锦荣一听皇上微服私访去看筒车,心里即兴奋又紧张,隐隐透着期待。 他希望借着筒车一事,一飞冲天! ------题外话------ 看到标题的亲亲们,看到这里的时候,估计忍不住给小绫子寄刀片了。咳咳,小绫子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么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事情爆发,贺锦荣的灾难 平子滩那一边将药材挖采,清理干净,晾晒之后,租四五辆牛车,将药材运到京城杏林馆。 半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村长伸长脖子,看着不远处排起长龙的马车、牛车,一眼望不到头,等将药材拉进京城,只怕天也得黑了! “奇怪,前面庄子发生啥事?咋那么多人围观呢?”村长从牛车上下来,往人群里走去,打听一下情况。 有人回答道:“你还不知道?贺榜眼造出筒车,有这筒车,可就造福咱们小老百姓,都来看筒车是不是他们传的那般夸张,一天能够灌溉几十亩地。你要知道,咱们的水车一天才两三亩,直接翻十几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瞅见筒车之后,心中太震撼,竟然真的有这种神器!贺榜眼,不愧是榜眼,读书人的脑子,总比咱们干苦力活的灵光。” “我听说当初皇上看中贺榜眼与薛状元的才学,在两人之间难做取舍,之后将两人请入宫,让他们当场策问,来决定状元的人选。皇上当初最看重的还是贺榜眼,可能是当场发挥不如薛状元吧。真是可惜了,他能造出这个筒车,可见他的才学。” “薛状元能够取得状元,一定有他过人之处,咱们不能妄加揣测。”村长见过薛慎之,他的谈吐很不凡,而且是皇上钦点的,“皇上很看重贺榜眼,最后舍弃贺榜眼,说明薛状元比他还要厉害!如果不厉害,怎么可能让你改变主意呢?” 他踮起脚尖,看着远处小小的筒车,撇撇嘴道:“只有几十亩地算啥?商姑娘说了,她和薛状元要造的筒车,昼夜不停的运转,能够灌溉上百亩呢!” 其他人哄笑,不屑地说道:“大话谁不会说?上百亩?他们将筒车造出来了?” 有人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嗤笑道:“少说多做,才是最实诚的人。贺榜眼一声不吭将筒车造出来,薛状元牛皮吹出来,现在啥都看不见。咱们不贪图那上百亩的筒车,有这几十亩的心满意足了!” “就是,有这几十亩的水车,已经足够了。咱们一户最多也就是十几亩地,多的也是浪费了!” 村长心里十分气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说什么,被他儿子给拽住。 “爹,这些人不认识薛状元与商姑娘,咋会知道他们的好?您帮着他们说话,反而让这些人作践薛状元与商姑娘。贺榜眼造出筒车,能够造福他们,在他们眼中贺榜眼就是顶顶的好人。”付闻劝说村长。 村长生着闷气,在他心里薛状元与商枝是无人能及的,别人贬低他们,他心里自然不高兴。 有人暗讽道:“大叔,你瞧瞧,还是你儿子懂事。一大把年纪,瞎凑啥热闹?” 付闻反倒火气大,“不就是一个筒车,吹嘘上天!你们爱捧着贺榜眼,凭啥拉着薛状元给他做踮脚石?你们甭忘了,商姑娘研制的伤寒、天花、霍乱药,你们这么能,有本事你们大家伙病了,就别吃商姑娘制的药!” 一句话,噎得众人哑口无言。 贺锦荣正巧带着书童过来,听到付闻的话,他温润儒雅道:“这位兄台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能将别人与我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薛兄十分有才华,他的学问令我折服。这一辆筒车,我不敢居功,是一次机缘巧合,我捡到一张图纸,上面只有一个大轮,我看到后觉得十分精妙,一连半个月未曾合眼,这才将筒车给完善出来。我相信,如果将图纸给薛兄,他一定也能顾造出来,只是我比他幸运。” 贺锦荣不是蠢笨之人,他很谨慎,毕竟筒车不是他造出来的,若是有哪些地方没有善后好,捅出篓子来,事情爆发出来,他就得担上剽窃的罪名,严重者,只怕功名也要被褫夺! 以防万一,他决定说图纸是捡到的,他将后面的水槽与工程完善,如此一来,功劳依旧在他的身上。 他会安排人引导谣言,让大家以为是有人造不出筒车,只得放弃将筒车图纸给扔掉,才会便宜他了。 今后即便薛慎之造出来,站出来拆穿他,为时已晚。 贺锦荣的态度更加的亲和,“这位老伯,你若是对我有何疑问,可以提出来。” 平子滩的村民很淳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性子直接爽朗。闻言,他直接问道:“这图纸是你捡到的?” 贺锦荣手指一紧,笑容不变道:“有问题吗?” 村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贺锦荣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就看见村长带着付闻离开。 付闻问他爹,“爹,你问图纸干啥?难道图纸有问题?” 村长叹息道:“他的图纸是捡来的,我听说商姑娘看了咱们的手摇水车后,就想要造筒车出来。我猜这图纸是不是他们遗漏的。” “我们写信问商姑娘,如果不是的也就算了。是他们遗弃的,商姑娘心里也有底。”付闻这么一说,立即得到村长的赞同,他们将药材拉到杏林馆,然后去惠民医馆找刘掌柜。 刘掌柜听到他们说的话之后,虽然之前与商枝闹得不愉快,也没有往心里去,立即磨墨写信,派人送去驿站。 而那一边,贺锦荣的名字却是名满盛京。 工部尚书罗大人将贺锦荣造的筒车图纸呈递给元晋帝,“皇上,微臣去庄子上看过,筒车的汲水量,令人震撼,是手摇水车的十几倍,若是有这个筒车,对我们农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微臣建议皇上去亲自考察一番,便知微臣所言非虚。” 元晋帝看着图纸,觉得设计的很精巧,来了一点兴致,“刘勇,安排下去,朕明日微服私访。” 罗大人见元晋帝同意,心里一喜,“皇上绝对会不虚此行!” 元晋帝知道自己并非一个好皇帝,疏于朝政,沉迷丹药。如今已经吞服国师炼制的丹药,药效如何便不得而知,他的头痛症却是日渐好转,多少有一点效用。 他便再吩咐国师,炼制一颗长生丹。 他到底是一个帝王,若是大周国在他的手里,盛世太平,水利、农业等等有重大的突破,将会使他名垂青史,因此贺锦荣制出筒车,能够改善水利,他自然要亲临现场,一睹筒车真面目。 翌日,元晋帝穿着常服,身后隐藏着暗卫八人,禁卫军首领贴身跟随,带着罗大人,一起去往京郊的庄子。 贺锦荣早已得到消息,与高映月一同去往庄子上,摒弃掉闲杂人,在门口等候元晋帝。 将近晌午,元晋帝一行人乘着普通乌蓬马车抵达庄子。 贺锦荣与高映月跪下行礼。 “免礼。朕微服私访,不必行此大礼。”元晋帝抬眼望向不远处转动的筒车,源源不断的水流流向田地里,湿润着干涸的土地。他新奇的走过去,看着木轮外平绑着竹筒,连接着水槽,有一半的水倒在水槽外,若是水流全都倒进水槽,汲水量会是如今的一倍。 “你如何想着造筒车?”元晋帝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向贺锦荣。 贺锦荣按照之前的说辞道:“禀皇上,这筒车并非是微臣最初想要造的水利工具,机缘巧合下,捡到一半的图纸,窥见其中巨大的价值,便废寝忘食的研制出来,昨日才造好。” 元晋帝指着多余的水从田地里又流向河水里,“你的筒车只能灌溉这一块地,其他的还需要移动位置,岂不是很麻烦?” “微臣这几日想到一个法子,将田地挖成楼梯的模样,有层次,如此一来,水可以由上而下,所有的田地都可以灌溉到,不必担心有遗漏。”贺锦荣将他的想法说出来,希望得到元晋帝的支持,“若是如此,就要开垦田地,微臣建议皇上下旨,让里正将田地全都收上去,将每家每户拥有的田地全都登记造册,等开垦之后,再按照各家各户的田地,同等划分。” 元晋帝倒觉得这个法子很好,但是…… “如今国库空虚,如何能够银子让你将筒车普及,再开垦梯田?”元晋帝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筒车,目光未明,“筒车对水利一事有改善,彻底的实施,还需要等国库充盈之后再议。” 贺锦荣连忙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个建议。筒车惠及百姓,得利的是百姓,不妨让百姓自己挖梯田。而筒车所制造的钱财,由百姓平摊?” 元晋帝哈哈大笑,赏识地看贺锦荣一眼道:“你比贺岱更得朕心,若满朝文武,都如你这般才学实力过人,朕未尝不能做千古一帝。” 贺锦荣惶恐地跪在地上,“皇上,臣担不得您如此赞誉。若不是有肱骨大臣,为皇上分忧,在您的治理下,大周国也便不会如此昌盛,国泰民安,又哪里轮得到微臣献丑?” “行了,此事就交给罗寅与你操办。若是办得好,朕重重有赏。”元晋帝采取贺锦荣的提议,并且将此事交给他去处理,罗寅协助。 贺锦荣心中一喜,连忙谢恩。 元晋帝出宫的目的便是考察筒车的效果,如今事情安排妥当,便立即回宫。 贺锦荣心怀凌云壮志,如今筒车一事,令皇上对他极为赏识,并且将此重任委任于他,无论如何,他也要施展拳脚,大干一番。若是全面推广,他定能破格提拔。 高映月站在一旁,看着神色激动地贺锦荣,并不为他的成就感到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相公,罗大人是正二品大臣,而你不过是七品,他抬举你,你如今在筒车一事上,他却要听从你的调任,妾身以为这会让罗大人对你生出不满。你明日与他见面时,可以抬举他,事事听从他的命令安排。”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贺锦荣被高映月兜头泼一桶冷水,明知她说得有道理,却依旧难掩怒火,他克制道:“我是奉命行事,罗大人会体恤。况且筒车是我造出来,他一窍不通,如何指挥?” 高映月见他不听劝,只得作罢了。 元晋帝派一支队伍听从贺锦荣的安排,他立即着手在京城周边的府城推广筒车,但是百姓出不起建造堤坝的银钱,最终是朝廷拨银,百姓对元晋帝与贺锦荣感恩戴德。 元晋帝给各个府城发送兴建筒车的文书,并且派一人下去带着图纸去督工。 贺锦荣为拢络住裴焦,向元晋帝亲自讨要裴焦做他的助手,让他学习如何造筒车,等裴焦学会之后,他正好被元晋帝派遣到儋州府。 儋州徐知府看见裴焦带来的图纸,脸色骤然一变,“裴大人,冒昧的问一句,你这图纸是从何处来的?” 裴焦看着徐知府眼底的惊诧,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府没有开口,而是从书案上拿出一张图纸,推到裴焦的面前,“这是薛状元造出来的筒车,如今已经在整个儋州府县镇村推广,百姓已经用上筒车,缓解天热导致地里干旱的问题。”他不等裴焦开口,又从书案上拿着奏折给裴焦,“我已经打算上奏,为薛状元表功。” 裴焦震惊了,这两张图纸除水槽的设计不同之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除了有人剽窃复制之外,他根本不相信两个人会灵感碰撞在一起,设计出一样的东西! “薛状元是何时推广的?”裴焦询问。 “他大婚没有几日便造出筒车,之后没有几天,他便找来几十个木匠师傅,教他们造筒车,将他们分派到各县镇村造筒车,便利百姓汲水。你来的巧,昨日方才全部竣工,我已经派人去察看,筒车在每个临河的村庄落实到位。” 裴焦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薛慎之早已在儋州府推广,而贺锦荣只是二十天前开始推广筒车,从他名动京城的时间算起,比薛慎之要迟至少半个月。 他突然记起来,贺锦荣的图纸是捡来的,如果图纸是出自薛慎之之手,那么贺锦荣在撒谎。 他们几人是同科进士,对彼此之间的笔迹十分熟悉,贺锦荣捡到图纸,一定会辨认出是出自薛慎之之后,而他却据为己有! 此事皇上已经委任贺锦荣,他如实上报,皇上未必会给薛慎之一个公道。京城与天下百姓,皆知筒车是贺锦荣造出来的,元晋帝也考察认同此事,若是爆出贺锦荣剽窃,那么这也是在打元晋帝的脸。 只怕元晋帝会将错就错,甚至会将罪责归咎在薛慎之头上,为的是息事宁人。 “徐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裴焦犯难了。 徐知府当然是希望功劳在薛慎之身上,对他来说可是很有益处。他方方面面仔细想一遍,最终开口道:“如实上报。” 裴焦立即带着徐知府的奏折立即回京。 等裴焦回京,已经是将近半个月后,已经七月初。 贺锦荣在京城周边的府城县镇村造好一批筒车,节省人力,汲水效果显著,得到百姓一片赞誉。 贺岱等人便打算让朝臣上奏,破格提拔贺锦荣,将他安置在工部。 这份奏疏,呈递在元晋帝龙案上。 而就在这时,裴焦回京。 他立即求见元晋帝。 元晋帝因为儋州府有情况,立即召见裴焦。 裴焦跪下给元晋帝行礼,之后将薛慎之的图纸与贺锦荣的图纸拿出来,并徐知府的奏折,一并呈递给元晋帝。 “禀皇上,儋州府的筒车在微臣赶赴过去,就已经竣工。而这筒车的建造者是薛慎之薛状元。徐知府说薛状元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将筒车造出来,六月初十便已经将筒车全面在儋州府推广,徐知府正准备写折子上奏为薛状元表功,微臣却在这时奉命去往儋州府。” 元晋帝看着刘勇放在龙案上的两张图纸,一模一样。 而裴焦透露的信息,薛慎之六月初造出筒车,贺锦荣造出的筒车是六月中旬。 筒车的功劳是谁的,一目了然。 何况,贺锦荣曾经言明,图纸是他捡到的,并且将图纸给完善出来。 如果在贺锦荣之前,薛慎之将筒车拿出来,他自然会论功行赏。 如今天下皆知,贺锦荣造出筒车,如果再澄清是薛慎之的功劳,岂不是自打嘴巴? 果然如裴焦所料,元晋帝沉默片刻后,沉声道:“图纸是贺爱卿拾到,那张图纸并未完善,也有倾注贺爱卿的心血。此事若当真要评断个结果出来,却是说不清楚。”稍作停顿,元晋帝道:“朕念薛爱卿在儋州府建造筒车有功,待贺爱卿将筒车全部普及之后,再给予封赏。” 只是一个赏赐便打发,言词间,对贺锦荣颇为维护。 裴焦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如何敢置喙元晋帝的决定?他告退离宫,回到裴府的时候,去书房找裴首辅。 裴焦愤懑不平道:“贺锦荣不过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提拔我,如今回想起来,不过是因为我是您的孙儿,想给裴家卖个好。他手里的图纸,究竟是不是捡来的,还未知!” 薛慎之十分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乱放,又如何会遗失? 裴焦笃定是贺锦荣偷窃。 可惜元晋帝偏袒,他不能为薛慎之讨一个公道。 裴远是两朝元老,位极人臣,他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经历过,见识过更多类似的事情,并不以为然。 “裴焦,你要懂得官场沉浮,藏污纳垢,比之更下作,腌臜的手段层出不穷。想要在朝廷立足,首先要懂得优胜劣汰,成王败寇。这世间哪有那么的公平?薛慎之若是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也不过是技不如人。即便这一次,皇上给他公道,下一次他又如何化解危难?” “可是,朝廷律法是虚设吗?”裴焦不懂! 裴远哼笑道:“律法?当你成为一个强者,便是凌驾在律法之上,漠视一切。律法不过是为弱者而框设。”他目光深远地望着皇宫的方向,“皇上是大周国的帝王,他说的便是王法。” “若是不分黑白,不辨是非的帝王,与昏君有何区别?” 裴远意味深长道:“你弱小,才谈黑白,是非。例如平阳候府的二房苏景年,他欺男霸女,又得到什么惩罚?那些被他欺辱过的人,对他来说太过弱小,两者相比,律法对他来说形同虚设。薛慎之这一事,皇上参与其中,两者相比,他是弱者,如何定夺,规则自然由强者定夺。” 裴焦的三观被颠覆,他红着眼睛道:“祖父,我不想成为这一种人。剽窃别人的成果,他是一个读书人,是读书人的耻辱。您的位置,令天底下读书人推崇,祖父你能帮薛慎之吗?” 裴远叹息。 裴焦握紧拳头,“您曾经教育我,每个人付出的努力,都不该被辜负。难道,薛慎之的努力,就该为别人做嫁衣?” 裴远反问,“我又凭什么帮助他?就因为他的成果被人占去?若是如此,我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他疲累的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裴焦深深看裴远一眼,他转身跑去曾府,将这一事告诉曾秉砚。 曾秉砚将曾滨请进书房,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离开京城,去往儋州府。 —— 商枝与薛慎之未免夜长梦多,将筒车推广出去,而建筑堤坝所需要的银子,则是商枝号召富绅将家中不需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义卖,用来建造堤坝。 商枝与薛慎之很得人心,谁也吃不准自个会不会生病,谁也不知道薛慎之仕途能走多远,他们一发话,纷纷将家中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义卖。 筒车顺利在各个村镇建造。 商枝收到村长信的时候,筒车基本上已经竣工。 看完信中的内容,商枝脸色阴沉,她没有想到,贺锦荣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他不费吹灰之力,窃夺不属于他的一切,如何不叫人气愤? 薛慎之进来,感受到屋子里冷凝的气氛,不禁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商枝直接将信给他看,“这个贺锦荣,真是和贺良广蛇鼠一窝!都不是个好东西!幸好你一直没有惦记着贺家给出国子监名额一事,他们不过是为贺锦荣铺路,你占他们的好处,今后就得为贺锦荣买卖,你的所有功劳都会给他们抢去!” 薛慎之眼底一片暗色,任谁的功劳被人抢夺,心情都会十分糟糕。 “慎之,贺锦荣已经将功劳包揽去,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我们只怕要吃定这个哑巴亏!”商枝咽不下这一口恶气!怎么也想不通,是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好端端,图纸就被泄露出去? 薛慎之倒是十分的镇定,事已至此,心急也无用,不如沉下心来,想着应对之策。 他仰头望着开始还蓝天白云的天空,转瞬乌云盖顶,电闪雷鸣,幽幽地说道:“该是你的如何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吞下去,早晚会吐出来。” 随着这一句话落,轰隆隆一声炸响,顷刻间,倾盆大雨。 商枝琢磨着薛慎之这句话,便知道他心里怕是有了主意。看着他身上沾上的污泥,上前解开他的衣裳,脱下外衫,放在一旁的木桶里,去厨房打水给他洗手。 薛慎之双手放在铜盆里净手,拿着绢布擦干净,取来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洗澡。 商枝给薛慎之做一碗卤肉饭,他洗完澡出来,坐在桌前用饭,商枝取来他换下的脏衣裳蹲在门口搓洗。 嘉郡王妃与秦玉霜几个人,已经回京城。 沈秋出去给商枝办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除了屋外的雨水哗啦声,十分安静。 薛慎之只用了半碗饭,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商枝,里面翻涌着令人难懂的情绪,他忽而开口道:“枝枝,若有一日,我违背你的意愿,你会如何?” 商枝搓着衣裳的手一顿,低垂着眼睫,将他挽起的袖子展平,里面装满了泥土,抖落在盆子里,在木板上用力搓掉泥渍,洗干净一件外衫,她才回答薛慎之。 “你如果真的违背,一定有你自己不得已的选择。只要不是背叛我,我不会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慎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就像薛慎之义无反顾,支持她的事业。 薛慎之对她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若非逼不得已,深思熟虑,他都不会轻易的不顾她的意愿行事。 而违背她的意愿,只有离开清河县这么一桩事。 经过筒车这么一件事,她对杏花村已经看淡许多,这些人曾经救济过原主,而她还村民衣食无忧,已经是报答恩情。 仔细想一想,她对杏花村的感情,是因为她穿越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这里生存,才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另一个,便是因为薛慎之。 村民对她的感恩,是因为她能够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 她又何必因为这些不知冷暖的人,将薛慎之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贺锦荣敢剽窃薛慎之的成就,又何尝不是欺负他微弱? 薛慎之得到确切的答案,心里便毫无顾忌。 “如今已经到两月之期,我该给皇上一个答复。”薛慎之将碗筷收进厨房里,走出来对商枝说道:“我等你给林玉儿切除脸上的痦子,再一起动身回京。” 商枝将衣裳放在清水里洗两三遍,晾晒在杂房的竹竿上。 “我明天就给林玉儿切痦子。” 这个手术对于商枝来说,只是一个小手术。 林玉儿的痦子随时有病变的可能,不能再拖下去,商枝已经做好准备,刻不容缓了。 而且,只是耽误一天的行程,到时候他们快马加鞭的赶路,尽快赶到京城就好! 薛慎之颔首,便着手开始准备箱笼。 第二日一大早,薛慎之起身给商枝做早饭,让她多睡一会,养足精神,才能够给林玉儿动刀子。 商枝睡眠浅,醒过来,就很难再入睡,她爬起来去药房配药。 两个人一起吃完早饭,去往县城。 林玉儿早早在医馆等着。 而她要动刀给林玉儿切除痦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日,不少医馆的郎中在门口等候,想要见识一下这等神技。 商枝之前传授的缝合术,让众人学以致用,对于伤口快速愈合起到很好的成效。 他们尝到甜头,商枝这边有一个风吹草动,拥护者众多。 看的人多了,会给林玉儿增加心理负担,更紧张。 商枝对众人说道:“我第一次在皮肤上动刀子,你们看的人多了,我心里会紧张,就怕会出现差错,不如你们在外等着看结果?若是有感兴趣的,我再慢慢与你们讲解。” 众人异口同声道:“没有问题。” 林玉儿紧紧交握的手心松开,吐出一口浊气,她真担心商枝让人围观。 商枝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别紧张,不是开膛破肚,只是一个将痦子给剔除,很小的一个手术。” 林玉儿已经知道‘手术’是什么意思,商枝给她解释过。 闻言,她心里的紧张又消除一大半。 屋子里用艾草与烈酒消过毒,商枝让林玉儿躺在有她半人高的竹榻上,将药一一拿出来,又取出消毒好的手术刀与针线,泡在烈酒里。 她给林玉儿喝下止痛药,用银针扎她的手指,“痛吗?” 林玉儿点了点头,“只有细微地疼,我觉得像是喝醉了一样,身上都是麻痹的,疼痛减弱很多。” 止痛药是商枝研制出来的,效果不如麻药,依旧能有一点痛,却是痛感不强烈。 “你闭上眼睛睡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商枝拿着干净的细棉布,蘸着药水消毒,拿着能上色的药汁,在她的痦子上标记,之后拿出刀子开始动手。 冰冷的刀刃贴在林玉儿的脸上,她整个人一个激灵,眼睫颤动着。 商枝低声在林玉儿耳边道:“我在儋州府开了一间美肤馆,生意还不错。你的痦子比较大,多少会有刀口瘢痕,我调制的药膏每天坚持涂抹两次,这样能淡化很多,你若是再涂抹一点脂粉,基本上看不出来。” 林玉儿的思绪顺着商枝的话走,脸上一痛,她双手紧紧揪着床单,心里却不那么害怕,紧绷地神经被商枝轻柔低缓的声音抚平。 林辛逸站在一旁,往林玉儿手里塞两块绢布,不会伤到掌心。 他拿着帕子给商枝擦汗,看着她如何将痦子切除,如何缝合,清创,再涂抹上消炎药与代痛散。 代痛散发挥药效,林玉儿痛到麻木的脸颊,稍稍缓解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商枝稍微给她将伤口包扎一下,若只是缝合三四针,就不用包扎。 “等等!商姑娘,您先给我们看一看,讲解一下,如何将痦子切除?”众人看着林辛逸将血水端出去,探头进来,阻止商枝包扎。 商枝沉吟片刻,看着林玉儿熟睡的面容,微微颔首。 郎中蜂拥进来,围着林玉儿打量着她的伤口,发现脸上的痦子全都被切除干净,一共缝了十五针。他们认真听商枝讲解,如何分辨容易病变恶化的痣,如何切除,缝合与护理,听完之后,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一碗止痛药。 “商姑娘,您给她喝的是什么药?整个过程没有听她喊痛。” 商枝给他们带来太多太多的震撼,但是看她再次展露身手,依旧不免被她给惊叹到! 如果动刀子切除致病的根源,在医术上又是一大突破。 而且商枝说若是条件更成熟,她研制出更多的药,假以时日,还能够开膛破肚! 开膛破肚啊,只要想一想,便浑身热血沸腾。 如今,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他们多么希望商枝能够攻克这一项医术的阻碍,她一定会成为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成为人人尊崇,敬仰的,医圣! 商枝抿唇笑道:“这个药,我会制成蜜丸,你们今后若是遇见要动刀子的情况,将蜜丸融化于水就可以。” 郎中们闻言,不免有些失望,商枝这是不打算将药方子外传。但是转念一想,商枝会将药卖给他们,也就松一口气,全都心情愉悦。 大家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观察林玉儿的情况。 一直到暮色四方,林玉儿方才醒过来。 脸上隐隐地疼,火辣辣的感觉。 林玉儿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围绕的人,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商枝。 “有不适的感觉吗?”商枝温和的询问。 林玉儿自我感受一番,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伤口有一点疼。” 商枝道:“没有就好,如果明天都没有发热或者其他病痛,你就脱离危险了。” 林玉儿嗯了一声。 郎中见林玉儿没有事,精神状态都很好,纷纷散了。 一直到第二天,林玉儿都没有出现突发状况,商枝彻底放下心来,“你的药我都给林辛逸了,到时他给你拆线。” 林玉儿点头,不敢说话,动一动脸颊就疼。 其他郎中得知,全都没有动静,他们在等,等林玉儿彻底恢复。 等林玉儿的伤口拆线愈合之后,涂抹上脂粉,压根看不出她下颔的伤疤。 圆溜溜的杏眼,高挺的鼻子,粉色菱形唇瓣,尖尖的下巴,林玉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清秀佳人。 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脸上长痣,影响美观的夫人小姐,全都找商枝将痣切除,一度让商枝哭笑不得。 言归正传,林玉儿没有并发症,商枝便与薛慎之动身回京城。 他们的心血被人剽窃,这一笔账,无论如何,不能不清算! 商枝离开医馆,一道黄色影子扑闪而来,蹿进她的怀里,伸出舌头用口水给商枝洗脸。 商枝差点被旺财给扑倒在地,她紧紧抱着旺财,后背抵在墙壁上,仰着头躲它的口水,“旺财,你快住口!我的脸都是你的口水!” 旺财‘汪汪’吠叫两声,尾巴摇摆着,爪子往她肩膀上搭,兴奋地伸出舌头又要给商枝洗脸。 商枝嫌弃的推开它的狗头,“不许闹!你再不听话,我不带你回京!” 旺财歪着脑袋听商枝的话,似乎懂了,眼神幽怨地看商枝好一会儿,见商枝并不妥协,嗷呜一声,从她身上下来,趴在地上,两爪子捧着脑袋,像是作出一副头疼的模样。 商枝不知道它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反正她是头疼了。 这狗怕不是成精了? 商枝拎着一根肉骨头给它啃,要将旺财带回京,她特地去铁匠铺子,买一根狗链子套着旺财的脖子。 它性格温驯,经常犯二,并不咬人。但它再有灵性也是一只狗,骨子里潜藏着兽性,难免有一日会被哪些事给激发,发狂的咬人。为了安全起见,商枝给它套一根狗链子。 旺财对狗链子很不满,俩爪子扒拉半天,甩动脑袋,也没法摘掉狗链子,十分抑郁地趴在地上不动。 商枝与薛慎之上马车,旺财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跃上马车,郁闷地瞥商枝一眼,蹲在薛慎之的脚边。 “哟,给你套狗链子,你还和我生气?”商枝发现新大陆一般,新奇的逗弄着旺财。 旺财抬起爪子,捂着耳朵,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商枝。 商枝:“……” 她这是被嫌弃了? 商枝打算日夜兼程的赶路,但是天公不作美,连日大雨倾盆,夜路并不安全,便会在白天赶路,晚上找一家客栈歇息。 到白嵩城的时候,商枝与薛慎之遇见头发霜白的曾秉砚。 “老师,您为何来白嵩城?”薛慎之上去打招呼。 曾秉砚十分意外,会在酒楼里遇见他们二人,“我准备去杏花村寻你,你们赶路回京,想必已经知道筒车一事,我们长话短说。贺锦荣占用你功劳一事,裴焦上奏给皇上,却被皇上压下来,说筒车的图纸是贺锦荣捡到的,他将后面的部分完善,也算他一份功劳,等筒车全都建造好,再给你一些赏赐。” 曾秉砚从裴焦口中得知,十分气愤,对待薛慎之也没有好脸色,直截了当道:“老师劝你若要走仕途,便回京城来。如果只是有立身的根本,你就不必做官。否则,你的政绩也是给旁人锦上添花,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薛慎之汗颜道:“老师,学生已经想通,此次回京,便已经做好入翰林的打算。” 曾秉砚这才欣慰的点头,“筒车一事,该如何处置,可有眉目了?” 薛慎之目光晦暗道:“之前,没有。如今,有了。” 曾秉砚挑眉,“什么方法?” 薛慎之意味深长道:“等回京老师自然就明白。” 不等回京,曾秉砚沿途回京,看着离京城越近,建造水车的村镇,全都泛起涝灾,便知道薛慎之想要做什么了! 他一脸幸灾乐祸,就等着回京看好戏。 商枝掀开车帘子,看着筒车水轮四分之三没入洪水中,水位随着雨水越来越高,往村庄里淹去,她眸光闪了闪。 他们不会知道,筒车能够有效的汲水,但是不抗旱耐涝。 大旱水位低,水车无法汲水。而涝灾水位过高,筒车水轮无法转动。 如今发生涝灾,是因为贺锦荣建筑堤坝,将水流堵死,无法排泄出去,水位增高自然就变成涝灾。 这些时日来,商枝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回,我们等着他们求上门来!” 薛慎之见到下雨的时候,心里便不急切了,他建造的堤坝,留有泄水口,水位一定程度的时候,水流就会漫过堤坝流泻而下。 而贺锦荣却是堵死了,担心大旱,堤坝建筑过高,才引发的涝灾。 他之前受百姓多赞誉,接下来,便会得到多少骂名! 果然如薛慎之与商枝所料,因为建造堤坝引起的水灾,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痛骂贺锦荣,是他毁坏他们的家园。 贺锦荣听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骤变,顿时煞白。 “怎么会涝灾呢?要怎么解决?”贺锦荣急匆匆的找上贺岱,问他拿主意。 贺岱疼很痛,“是筒车的缘故?我们将筒车拆卸,炸毁堤坝,应该可以缓解涝灾。” 贺锦荣情绪激动,额头上突出青筋,“这怎么行?朝廷拨银子下来,如果全都拆卸掉,就是我办事不利!而且皇上知道图纸是薛慎之的,他为了护住皇家颜面,袒护我。若是筒车保不住,皇上定会那我问罪!” “难道你要看着泛滥成灾?” 那时候,才是贺家的灾难啊! 贺锦荣紧抿着唇角,心里不甘,却又没有头绪如何解决问题。 他笃定,除了拆除筒车与炸毁堤坝,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只是他暂时想不出来! 他心中焦灼,脑海中想到一个人——薛慎之! 难道,他要去求薛慎之? ------题外话------ 有的东西不是福气,而是祸端,哈哈哈~么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升官,枝枝有孕? 贺锦荣急得团团转。 即使穷途末路,他也不愿找薛慎之。 他的骄傲不允许! 而为着筒车一事找上薛慎之,又何尝不是侧面承认他窃取薛慎之的东西? 他如今名扬四海,站在云端,受百姓吹捧。如今不过是遇见小小的磨难而已,他就轻易的被击垮,从云端坠落,比不曾得到过这些荣耀还要凄惨。 贺锦荣冷静下来,不慌不乱,想着解决的办法。 “父亲,再等一等,皇上还未派人请我入宫。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功亏一篑。” 贺锦荣离开书房,就看见高映月撑着油纸伞,站在庭院里,朝他望来。 高映月得知水涝,贺锦荣建造的筒车出事,担忧地过来等着他。见他从书房走出来,往前走几步,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相公,我看过你的图纸,是堤坝出现问题。如果提前发现,可以在堤坝两边开凿两道口子排涝。如今洪涝太严重,需要将堤坝全都推倒排涝。”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贺锦荣的神色,见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高映月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指,“堤坝推倒之后,等洪涝事情了结之后,我们自己出银子,将堤坝重新建造起来,将功折罪,皇上便不会怪罪你。” 贺锦荣讥笑道:“你太想当然,堤坝的缘故导致洪涝,推掉排涝之后,百姓还会愿意再让建造吗?” 高映月一滞,她想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有的话语,在贺锦荣暗沉的眸光中吞咽进腹中。 她觉得这几个月开始,贺锦荣变了,不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浑身的气息阴冷而充满戾气。这样的贺锦荣,让她觉得十分陌生。固执己见,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 “我的事情你别管,你只管带好豆豆。”贺锦荣匆匆出门,方才迈出大门,就听到一道尖细的嗓音自门前马车上传来,“贺大人,皇上请您入宫一趟。” 贺锦荣手指骤然握紧,脸色微微发白。 刘公公自马车上走下来,对贺锦荣做一个请。 贺锦荣极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跟着刘公公入宫。 高映月知道事情很严重,她担心贺锦荣会被皇上责罚,当即也收拾一番,递牌子进宫见高皇后。 高皇后无暇管高映月,豫王被放出来,她忙着请太医与郎中医治豫王的手臂,纷纷说这条手臂,无法医治。高皇后心力交瘁,见都不愿见高映月。 高映月只得乘坐马车回府,半路上,透过车帘子,看着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一侧疾驶而过,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春柳,你让车夫调转方向,去松石巷。” 春柳掀开帘子吩咐车夫,马车驶向松石巷。 高映月下马车,商枝与薛慎之也刚刚将马车里的箱笼搬进屋子里。 商枝见到高映月,心里有一些意外。 “贺夫人里面请。”商枝将高映月请进屋。 高映月有一些不好意思,“薛夫人,你们刚刚回京,我便上门叨扰。实在是有一件事,想求你们帮帮忙。” 她不说,商枝也猜到来意。 “如果是为水涝一事,恕我不能帮忙。”商枝直言不讳道:“贺夫人与你相公成亲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本事你心里有底。” 高映月并非愚蠢的人,她听出商枝话中弦外之音,脸色微微一变。 贺锦荣出身好,不必为一日三餐而烦忧,一心只管念书考科举,步入仕途。说的不好听,便是五谷不分。除了念书之外,其他都不懂,怎得突然之间,他就造筒车了呢? 高映月从商枝的脸色与语气得到一个不好的信息,她不安的攥紧手中的帕子,就看见商枝拿出一张图纸,“你认识这个吗?” 高映月一眼望去,瞳孔一紧,这是…… “看样子贺夫人认识。”商枝唇边浮现一抹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是我相公的心血,他钻研出的筒车,却被人剽窃去,拿着他的成果去邀功。如今出现问题,被人求上门替他解决问题。贺夫人,换做是你,你会出手相助,还是落井下石?” 怎么会? 高映月不相信贺锦荣会将别人的成果占为己有!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不得不去正视! 往日贺锦荣的异常,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每次进书房,看见他在写什么,见到是她进来,他都匆匆将东西收起来。那一日,豆豆将他袖中的图纸给弄得掉下来,他慌张的收起来,当时并没有多想,以为是紧要的东西,不可泄露出去。如今回想,如果是他剽窃,又何尝不是做贼心虚?担忧别人看出端倪? 贺锦荣那一张图纸,旁边的注解,都与商枝的一模一样。 高映月脸色发白,她如何也想不到贺锦荣会做出这种事情。在她心里,贺锦荣高风亮节,并没有利益熏心。可商枝的话,却给她当头棒喝! 这么一些年,她错看贺锦荣! 不知道过去多久,高映月回过神来,神色并不好看,她看向商枝道:“如果真的是相公剽窃你们的成果,我不会偏袒他,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顿了顿,高映月抿着唇道:“相同的,我是他的妻子,也不希望薛夫人落井下石。这只是我的个人意愿,并不能阻止你们的行为与想法。” “贺夫人,别忘了,你儿子那一条命,是谁给的。”商枝扯开唇角,讽刺一笑,“贺锦荣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恩将仇报?” 高映月顿时哑了声。 商枝对高映月的印象很好,这件事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她并不迁怒高映月。 站在她的角度,的确是要为贺锦荣着想,可惜商枝要维护薛慎之的利益,两个人意见自然不同,这朋友怕是没得做了! 商枝便下逐客令,“贺夫人,你也看见了,我们刚刚回京,需要整理打扫,改天再招待你。” 高映月点了点头,她往门口走去,脚步忽而一顿,回头对商枝说道:“贺锦荣剽窃薛大人的成果是他的错,但是如今殃及百姓,我希望薛夫人能够先放下成见,救助百姓。”她咬着下唇,眼底闪过挣扎,最终握了握拳,“我会说服他,让他将属于你们的功劳,还给你们。” 虽然高映月心中没有底,但是她想尝试。 她心里期望着贺锦荣没有坏透。 看着高映月渐渐远去的身影,商枝皱紧眉心。沿途回京,她在半路上下马车查看过堤坝。贺锦荣并不懂这些建筑,而工匠也只是给出建议,最终要听从贺锦荣的安排。贺锦荣担心水流流失,便将堤坝建高,中间并没有在一定水位留下孔洞排水,连下一天一夜的大雨,水位便会高涨回流,倒淹村庄,若是想要永绝后患,最终还得将堤坝推倒,重新设计建造堤坝。 如今已经淹没几个村庄,并无伤亡,只担心水患过去之后,会引发瘟疫。 不一会儿,宫里便来人,将商枝与薛慎之请进宫。 商枝与薛慎之收惙一番,进宫面圣。 马车上,商枝对薛慎之道:“皇上若是不将筒车正名,你便也说自己没有办法,谁造的谁想办法,反正到最后都是将堤坝给推了,只是这筒车的功劳,贺锦荣也别想占去,让他背负着骂名!” 他们大公无私为百姓着想,他们的利益,谁又给他们公道? 商枝心眼小,爱记仇。 元晋帝想要袒护贺锦荣,那就叫贺锦荣给他分忧呗,反正这麻烦也是贺锦荣惹出来的。 薛慎之捏了捏商枝的手指,浅淡含笑道:“好。” 到宫门口的时候,商枝再次提醒薛慎之,“记住了。” 薛慎之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进入勤政殿。 贺锦荣面色青白地跪在大殿中间,罗寅、曾滨、裴远等人都在。 商枝与薛慎之行礼,元晋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薛爱卿,各地水患成灾,你可有良策?” 薛慎之拱手道:“不知水患是如何引起?” 元晋帝眼睛一眯,薛慎之今日才回京,沿途经过护城河与大小村落,如何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水患?他装聋卖哑,是因为这筒车功劳的问题。 元晋帝脸色沉下来,怨怪薛慎之不懂事。他在筒车归属感到不满,便是质疑他的决定! 目光一转,元晋帝看向商枝,“商枝,你聪敏过人,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水患?” “禀皇上,臣妇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对医术略懂一二,至于这国家大事,天灾人祸,无能为力。”商枝很无奈的说道。 元晋帝脸色阴沉,看着一个个打太极的模样,勃然大怒的一拍龙案,还未发作,便听见商枝慢悠悠地说道:“皇上,每年都有暴雨,甚至比这还要大的风暴雨,为何以前没有出现水灾,今年大片地区受灾呢?” 曾滨道:“你有所不知,水患成灾,是因为建造筒车引起。如今满朝上下,束手无策,皇上十分赏识薛慎之,便将你们二人请进宫,询问可有缓解的办法?” 商枝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个好办。” 元晋帝眸光闪了闪,“你有办法?” “有啊。”商枝抬头看向元晋帝,微微笑道:“谁造的筒车,谁解决啊,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 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 气氛凝滞。 商枝并未意识到这话哪里不对,她眨了眨眼,看着元晋帝铁青的脸色,疑惑地问道:“难道有问题吗?” “咳咳!”裴远咳嗽两声,苍老的嗓音在大殿响起,显得尤为威严,“贺大人并没有办法,皇上才请二位入宫。二位若是有别的条件,可以提出来。” 商枝笑眯眯地说道:“大人言重了,我们若是有办法,早就说出来了,何必藏着掖着呢?你们也知道,我们最心系百姓,见不得灾害,才会开设作坊,研制出许多药物造福百姓,又岂会见死不救?只是我对水利一事一窍不通,慎之又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元晋帝不提筒车是薛慎之造的,商枝自然也装作不懂,反正急的不是她。 裴远这回正眼看向商枝与薛慎之,觉得这两位,并不如他想的那般无能。如今他们顺从地不提筒车的功劳,逼着元晋帝与贺锦荣亲口承认。 这倒有点意思了。 元晋帝脸色铁青,他不希望薛慎之提筒车是他造的,贺锦荣抢夺他的功绩。而如今薛慎之顺从他的心意,只当没有造过筒车,心里又憋闷得很! 他如果说贺锦荣造的筒车,是捡到薛慎之的图纸,那就是自打嘴巴了! 君威何在? 贺锦荣惊诧一瞬,下一刻,顿时领会到商枝的用意,袖中的手紧紧捏握成拳头。 商枝打破大殿里的沉默,“皇上不必忧心,水灾之后,我会做好防护措施,不会让百姓染上瘟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便先告退了。至于水患一事,等想到办法,我们再告诉皇上!” 元晋帝目光阴郁,沉默不语。 商枝见贺锦荣目光阴鸷地看向他们,不禁勾唇一笑,赞誉道:“贺大人是旷世奇才,能够造出筒车这般便利的汲水工具。我们相信你,一定也能够解决水患。”然后瞪薛慎之一眼,埋怨道:“你还是状元呢,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榜眼,真不知道你这个状元是咋得来的。” 薛慎之跟在商枝身后,退出大殿,清润的嗓音从很远传来,“名次并不重要,贺大人胸有沟壑,腹藏锦绣,博学多才,他有如今的成就,是靠他的努力得来,这次水患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裴远忍不住咳了两声,他一出声,此起彼伏的传出一阵咳嗽声,隐隐憋着笑意。 这两个人明着赞誉贺锦荣,实则在暗讽。 贺锦荣脸色青白交织,心中倍感屈辱。 他发誓,一定要将水患治好! 贺锦荣请命道:“皇上,微臣请命治水患,若是不能将水患治好,官降一级,罚处俸禄三年!” 元晋帝身为帝王,第一次有怒发不出,反而被人冷嘲热讽,心里憋屈的很。当即将所有的怒火宣泄在贺锦荣的身上,他冷声说道:“水患治好,筒车造好,朕方才恕你无罪!” 贺锦荣心一沉,他之前打算将堤坝给推掉治理水患,而元晋帝希望保留筒车运作。即便这一次治好水患,下一次狂风暴雨,依旧会引发水患。如何改建堤坝,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半点思绪。 突然,贺锦荣想到薛慎之在儋州府城建造筒车,他那边可有水患?若是没有水患,便是堤坝设计得巧妙,不禁提议道:“皇上,微臣恳请您派人前往儋州府,探查薛大人是如何建造筒车与堤坝……” “砰——” 元晋帝将砚台砸在贺锦荣的额头,鲜血直淌。 贺锦荣头晕眼花,眼底一片血红,他不敢捂着额头,盯着身上的墨汁,深深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元晋帝克制不住怒火,怒吼道:“滚!” 贺锦荣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湿冷地空气拂面,他长长喘出一口气。抬手按着额头,一片粘稠的血液,贺锦荣心中闪过戾气,就算没有薛慎之的帮忙,他不信他就真的解决不了水患! 贺锦荣离宫,带着人去就近的村落,村民们站在半山腰,看着被淹没的村庄,老弱妇孺腮边垂着泪水,无家可归。 如果离开这生活几十年的村落,又布满浓浓地不舍,对造成这一切的贺锦荣,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那狗官,在村子里造筒车,咋会闹涝灾?咱们要找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对!我们进京去告官,让他们赔咱们的家!” “让我见到那狗官,见一次打一次!” 村民愤怒地去京城,才走几步,就看见狗官带着人过来。 一个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朝贺锦荣砸过去。 贺锦荣反应不及,砸在眼眶,痛得泪水飚出来,眼眶都淤紫了。 “狗官!你们还敢来!还我们的村子,还我们的家!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甭想离开这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上前,揪着贺锦荣的衣裳,将他提起来,“我们的口粮全都被水淹,你不但要赔房子,还要赔我们的一年的口粮!” 贺锦荣连忙让士兵将这几个壮汉拉开,他整理衣袍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治理水患,你们说的赔偿,我会上禀皇上让他拨灾款。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无家可归!” “你说,咋个治法?”有村民发问。 贺锦荣一顿,他一路走来,觉得高映月的方法是最有效的,便决定采用她的方法,“将堤坝炸毁,再重新建造……” 村民一听贺锦荣的话,急红眼了,将他往后一推,“你祸害咱们一次还不够,还要继续建造堤坝淹死我们!滚出去咱们村子,这里不欢迎你!咱们进京,请皇上派一个能干的过来治理水患!” 贺锦荣脚下一滑,跌落山坡,掉进洪水里。 “救命!”贺锦荣在水里挣扎,灌进去几口水。 士兵见贺锦荣滚进洪水里,吓一大跳,立即冲下去跳进河里将贺锦荣捞上来。 贺锦荣肚子里喝下去不少的水,脸色惨白,被士兵按压肚子吐出几口污水,咳嗽着几声,看着村民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惊恐地指着他们,“快!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村民们被贺锦荣激怒,他们家都没有了,还要被狗官给抓起来,失去了理智,与士兵打起来,场面顿时失控,士兵将两个村民打成重伤。 贺锦荣看着震天的哭声,心里怕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地步! 看着眼睛猩红,要吃人的村民,哪里还敢让抓人?当即带着人逃回京城。 贺锦荣造成涝灾,村民讨公道不成,被贺锦荣下令打伤老百姓,生死未卜的消息,瞬间席卷整个京城。 桃花村的村民,全都跪在大理寺,请求徐大人做主。 元晋帝得到消息,勃然大怒,怒斥贺锦荣一通,责令贺岱将此事处理好! 贺岱安抚村民,村民却不领情,请命让皇上重惩贺锦荣平民怒! 贺锦荣之前名声高涨,受百姓吹捧,爬得有多高,如今摔下来就有多重,臭名远扬,一片咒骂声。 一时间,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啪!” 一根带刺的藤条,狠狠抽打在贺锦荣的身上。 贺锦荣脸色惨白如纸,他闷哼一声,忍受不住的趴倒在地上。 贺岱年事已高,身子骨却很硬朗,几鞭子下去,贺锦荣后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逆子!为父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做任何事情,都要断绝后患!不过一桩小事,你都处理不干净,反而将自己搭进去,连累贺府!”贺岱气血上涌,今日安抚村民,却被那一帮刁民辱骂,他一大把年纪,何时遭受过这等罪?却只能强忍着! “我若不先薛慎之一步研制出来,哪里有机会夺得筒车带来的荣誉?只是堤坝一事,我大意了!”贺锦荣反思道。 贺岱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你若要夺得筒车,太操之过急,何不等薛慎之造好之后,你再给他设套,让他心甘情愿将筒车给你?” 贺锦荣诧异的看向贺岱。 贺岱阴沉着脸,“事已至此,你如今受百姓唾骂,他们不愿意让你治理水患,唯有请薛慎之出面。” “父亲——” 贺岱阴冷地瞥他一眼,沉声说道:“当务之急,你要明哲保身。功名利禄,今后有的是机会。若是彻底遭受皇帝厌弃,你便永无翻身的可能!” 贺锦荣心里再不愿向薛慎之低头,也只得忍受着屈辱,换下一身干净的衣裳,求上门去。 商枝与薛慎之对贺锦荣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站在门口道:“贺大人,有何要事?” 贺锦荣将手里的礼盒递给商枝,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薛大人,薛夫人,今日上门拜访,叨扰了。” 商枝不客气的说道:“知道叨扰了,你还来?你这人真没眼力见。” 贺锦荣一噎,深吸一口气,笑容不变道:“今日来,有一事相求,请薛大人治水。” “恐怕让贺大人失望了,我相公并不会治水,你请回吧!”商枝说着就要将门关上,贺锦荣连忙抵住门,急切地说道:“不可能!薛慎之能造出筒车,他在儋州府村镇里造的筒车,并没有传出水患的消息,他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肯答应,我向百姓澄清,这筒车是你的功劳!” 商枝道:“贺大人,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前车之鉴,我们对你的品行很质疑。不如这样,相公答应帮你治水,在此之前,你先向百姓澄清,这筒车的图纸是你偷盗来的。” 贺锦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如果他当众承认,那么可想而知,他的名声会更臭! 人人敬而远之! 谁也不会愿意与剽窃旁人成果的小人为伍,因为谁也不知道,与他走的近了,今后会不会剽窃他们的东西! “薛大人,我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会盗取你的图纸,研制出来。我会向皇上澄清,让他将功劳给你,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念在同年一场的份上,此事就此揭过不提?”贺锦荣低声下气的恳求薛慎之。 薛慎之轻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犯错不必受到惩罚,便会有前仆后继的人犯错。” 这话的意思是要追究到底了。 贺锦荣想调头就走,父亲的话犹言在耳,他咬一咬牙,“好,我当着百姓的面,承认是窃取你的图纸,技艺不精,才造成涝灾。这样总行了吧?” 商枝挑高眉梢,倒是没有料到贺锦荣挺能‘忍辱负重’的。讥诮道:“贺大人若是一直如此识时务,也就不会落到这日这般地步。” 贺锦荣脸色紧绷,生硬道:“走吧。” 商枝道:“贺大人,我们只是答应会治理水患,就这样跟你走,治好之后,算你的功劳还是算我们的?毕竟皇上是任命你治理水患的!” 贺锦荣额头上的青筋跳动,几乎隐忍不住想要爆发,牙齿几乎磨出血来,他才克制住怒火,“我这就去请皇上下旨!” “贺大人请便。”商枝嘭地将门甩上。 贺锦荣吃一嘴的灰,脸庞扭曲。 圣旨下来,薛慎之、商枝与贺锦荣,率先去的桃花村。 桃花村的水患解决,他再给伤重的村民赔付银钱,这件事就能够解决。 商枝看着一片汪洋泛滥的河流,只看见隐约的屋顶,整个村落全都被泡在水里。 村民们对贺锦荣带着十足的敌意,见到他便开口怒骂,“狗官!滚出去,桃花村不欢迎你!我们会跪到皇上惩处你为止,你别想耍花招让我们妥协!” 贺锦荣解释道:“我今日来,是向你们赔罪道歉,为那一日的鲁莽。还有一件事向你们澄清,这筒车的图纸,是我捡到同僚薛大人的半成品,只是技艺不精,学到一点皮毛,才会导致水灾。今日请他来帮忙,给村落排涝。” 商枝冷笑,捡到? “贺大人,你窃取相公图纸一事,有这么难承认?枉我以为你是君子,敢作敢当,如今看来,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商枝毫不留情面的指责贺锦荣。 村民本来不信任贺锦荣的话,一听商枝的话,原来他们也是受害者,同仇敌忾道:“夫人,您不知道,这狗官就是个畜生,害得大家流离失所,他不给个说话,还让人将我们抓起来!让那些狗腿子将乡邻给打伤,不知道活不活的成。” “我们真是瞎了眼,还以为这筒车是他造的!原来是偷的,这就难怪了,涝灾他治不好!” “薛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们啊!离开桃花村,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村民们纷纷下跪求薛慎之。 薛慎之扶着村长起来,对他们说道:“排涝需要炸毁堤坝,我再重新建造堤坝,这般筒车可以照常运作,你们也不用担心今后会再起涝灾。” 村民变了脸色,他们对堤坝心里有恐惧。 薛慎之掏出堤坝的图纸,递给村长看,“堤坝建筑的不高,水位在能够运作筒车的地方就足够了。一旦多出来的水流,会顺着堤坝中间的孔洞流下去,不会积水成灾。” 村长看着堤坝中间的一排孔洞,又顺着薛慎之的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河中间堤坝的位置,“之所以你们这边会起涝灾,那是因为堤坝造的太高,水排不出去导致。我在儋州府各个村镇建造筒车与堤坝,各位乡邻可以派人去打听,儋州府并未有涝灾的消息传入京城。” 村民们有干建筑的工匠,看着图纸,觉得薛慎之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还有例子在,造了这个堤坝,不会涝灾。 村民们心里松动,不如试一试? “如果再有水灾的话,我们第一时间,将堤坝炸毁排涝,便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薛慎之这一句话,才真正给村民吃下一颗定心丸。 “行!如果再有水涝,咱们就把堤坝给炸毁了!”有一个村民发话,其他的纷纷附应,“那就按照薛大人说的做,将这个堤坝炸了,重新造。” 毕竟筒车是个好东西,有这个东西,能够提高汲水效率。 村民同意后,薛慎之便去兵部申请黑火药,做成炸药包,扔在堤坝的位置,‘轰’地一声将堤坝炸毁,洪水如潮水般,顷刻间退下去。 村庄里一片狼藉,村民们却是一片欢呼声,称赞着薛慎之是青天大人。 商枝担心会起瘟疫,组织村民在村落各个角落清理干净消毒。 然后又将两个重伤陷入昏迷的村民给治好,商枝被村民称作神医。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瞬间传遍京城。 薛慎之治理其他地方的水患,因为桃花村的事例,并未遭到刁难与为难,很快得到各个村庄里的村民认可,帮着将堤坝炸毁排涝。又有商枝善后,村民们很快重新建立起家园。 贺锦荣偷窃薛慎之图纸造筒车邀功,最后却酿造成大祸,这一件事,让他背负骂名,成为权贵中的笑柄。 元晋帝官降他一级,罚处俸禄三年,六年不得升迁。 贺锦荣走出宫门便昏厥过去,闷在家里闭门不出,怕被人扔烂菜头。更重要的原因是遭受打击,他一个从七品芝麻官,六年不得升迁,仕途算是前途无望。 每三年都有大批的进士,两届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学子,机会都是留给他们,而等他能够升迁之时,已经将近三十,错过最好的时机,想要飞黄腾达,简直做梦! 他偷盗筒车,便是为了更进一步。 如今是自食苦果。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薛慎之,治洪水有功,又着手开始建造堤坝,筒车正常的运转,之后下了一场一天一夜的大雨,并不见涝灾,薛慎之的名望更是推崇到极点。 元晋帝看着各地知府的奏折如雪花片落到他的龙案上,每翻开一本,都是在赞誉薛慎之足智多谋,才德兼备,不失为一个栋梁之才。 “啪”地将奏折摔在龙案上,元晋帝目光变幻不定。 薛慎之是李玉珩与朱静婉的孩子,不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不能心安,因而第一次驳回嘉郡王妃的提议,设法将薛慎之留在京城,将他安置在翰林院。 千算万算,未曾料到薛慎之会因为筒车与水涝一事,深受百姓爱戴! 如果不是贺锦荣剽窃他的筒车,造成涝灾,薛慎之将筒车推广而出,他的声名不会如此轰动,如今算是名满大周。 他有如此功绩,翰林院修撰显然不合适了。 元晋帝看着压在龙案上,奏请贺锦荣升迁的奏折,冷笑一声,拂落在火盆里,瞬间被火焰吞噬,大殿里烟雾滚滚。 翌日早朝。 贺锦荣站在薛慎之身后,两人只是点头之交,并未开口交谈。 贺锦荣经此一事之后,性子沉稳,沉默寡言。 薛慎之只看一眼收回视线,各地的堤坝都已经建成,水患治理好,又有商枝善后,并未出现瘟疫,被控制得很好。他在思索着商枝提议的耕种一事,她已经将耕种的方法传授给李大婶与刘大婶,让她们教村民如何耕种。而她是打算,由他的手将农耕之术推广而出。 薛慎之想得出神,并未听见元晋帝在唤他,一旁的裴焦拽一下他的衣袖。 “薛爱卿。” 薛慎之回过神来,立即出列,“臣在!” 元晋帝目光巡视一眼众人,沉声道:“你治理水患有功,又研制出筒车,造福百姓。今日起,右迁为正五品通政司右参议,掌水利,屯田,粮储。” 薛慎之一愣,未料到官升三级。 “微臣磕谢皇恩。”薛慎之回过神来,连忙跪在地上谢恩。 元晋帝着内阁大学士拟旨。 贺锦荣听到薛慎之官升三级的口谕,脸色阴沉,目光狰狞,十分可怖骇人。 他以为薛慎之会是他的垫脚石,最后他却是成了薛慎之的踏板! 贺锦荣气血上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生生吞咽下去。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散朝之后,众人纷纷向薛慎之道贺,贺锦荣紧紧咬着牙关,他就不信,薛慎之能够一路这般风顺下去! 薛慎之考中状元不过几个月而已,却破格连升三级,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例。 消息一经传出去,朝野内外哗然,纷纷派人送礼上门道贺,有意与薛慎之结交。 商枝兴十分兴奋,未料到因祸得福。 如果不是贺锦荣这个助攻,薛慎之就算要升迁,不过官升一级罢了! “这一件喜事,值得庆贺!”商枝抱着薛慎之的手臂,征询他的意见,“我们宴请亲朋好友,在同福酒楼摆上两桌?” 薛慎之摇摇头,“我连升三级,若是摆宴席庆贺,只怕会落在有心人的眼中,曲解其中的意思。辛苦娘子亲自下厨做两桌,只请外祖父、外祖母,秦家与曾家,也不太招眼。” 商枝听到他温润地嗓音念着娘子二字,耳朵根都在发痒,她忍不住搓了搓耳朵,“不辛苦,你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妻凭夫贵。你官越大,我的地位越高,所以不止是你升迁,我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目光清澈明净的望着薛慎之,“不过,得请相公帮忙。” 薛慎之握着她点着他胸膛的手指,看着她玉白的脸颊,透着桃花般浅粉的颜色,娇艳柔软,心中一动,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含住她的红唇,温柔缠绵的允吻,直到商枝透不过气来,才将她松开。 薛慎之眸光如水温柔,唇角含笑道:“娘子相邀,莫敢不从。” 商枝嫣红的唇瓣宛如晨间沾染着水露的玫瑰,润泽艳丽,娇嗔地瞪他一眼,毫无一点威慑,反而令薛慎之喉间发紧,抱着她的力道紧了几分,将视线转开落在一旁,“我们去买菜。” “好。”商枝拿着钱袋子,与薛慎之出门。 他们买一堆菜,薛慎之送商枝回家之后,便写邀请帖,让沈秋给各府送去。 曾秉砚得知薛慎之升官,准备了礼物,来到松石巷,与薛慎之讲解为官之道的禁忌。 嘉郡王与嘉郡王妃却是一喜一忧,喜薛慎之的出色,忧心他的出色会带来祸端。 秦家最高兴的莫过于秦老夫人,她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却固执的让人将她抬到松石巷,给薛慎之庆贺。 众人齐聚一堂,欢乐融融,纷纷祝贺薛慎之高迁,又为他新婚庆贺。席间,秦老夫人询问二人,“你们回京,需要再办一场婚宴吗?” 商枝犹豫,举办婚礼太累了。 嘉郡王妃道:“枝枝从秦家出嫁,慎之从郡王府迎娶,便圆满了。” 薛慎之深思熟虑道:“我如今声势过盛,不适合铺张大办婚宴。”他目光柔软的看向商枝,握着她的手道:“待孩子洗三宴的时候再办。” 秦老夫人惊喜道:“枝枝有孕了?” 商枝红着脸道:“还没呢,有了,一定告诉大家。” 秦老夫人有些失望,“慎之如今二十一,他这个年纪,大多孩子满地跑,你们可以准备了。” 商枝心里却是有顾虑,她笑了笑,“顺其自然。” 薛慎之眸光一眯,他发现商枝的异样。 她是不愿意生? ------题外话------ 小绫子是超超超……级好的亲妈!(~ ̄▽ ̄)~ 希望小绫子后天能够将更新时间调整到早上六点,笔芯,么么~ 第一百七十章 冷宫的秘密,宁雅还活着? 薛慎之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脸上半点不显,抬手给商枝挟一片烤鹿肉。 商枝垂眸望着碗里的鹿肉,眉眼一弯,朝着薛慎之露齿一笑。 挟着鹿肉放入口中咬一口,肉质鲜嫩,咸鲜甘香,软韧可口。 商枝觉着口味不错,分别为秦老夫人、秦老将军、嘉郡王、嘉郡王妃、秦玉霜挟一片。 几位长辈将鹿肉吃了,全都眼睛闪亮地盯着商枝的肚皮,很期待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商枝被他们火热地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动了动身子,朝着薛慎之的方向侧身坐着。 嘉郡王妃虽然很想要抱外曾孙,但是担心给商枝压力过大,慈祥的说道:“不用着急,枝枝如今还未满十六岁。这种事情讲究缘分,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商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提着的心落下来。 张老头去世之后,原主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身子很虚,体内寒气重。她这一年来,并未注重去调理,气血虚的症状却是缓解了,宫寒的症状还未彻底痊愈,并不如正常人那般容易受孕。 她这具身体也太年轻,商枝打算慢慢调理,等十八岁再生育,身体算是发育完全,孕育的孩子也会更健康。 若是可以,商枝都想等到二十之后再生产,那个时候才算彻底发育成熟。 十六岁到底是太稚嫩了。 秦玉霜发现商枝神情都随着嘉郡王妃这句话变得轻松,放下碗筷,轻声细语道:“迟一点生也好,当年我生易儿的时候,正好十六岁,生了两天一夜才将他生下来,身体好长一段时间不如孕前,比较吃力。生越儿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产后恢复的比易儿那个时候快,身体很轻松。” 这个时代,都是十五六岁便产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身体很疲累,恢复得很慢,没有去想为何会年纪大了生产比年纪小轻松,恢复快。即便有疑问,也只会想着是第二胎的缘故。 商枝觉得自己要适应大背景,但是也要结合自身的条件,所以她折中的打算十八岁再生育孩子。 若是意外有孕,她也会生下来。 秦玉霜能发觉,坐在商枝身侧的薛慎之自然也感觉到。他眸光微暗,从未想过商枝会不愿意生下他们的孩子。曾经商枝在他面前说过,想给他生孩子。 而商枝的表现,却是在抗拒这个话题。 薛慎之并不怀疑商枝对他的感情,她的性子十分爽利,不会忸怩,大大方方。如今她因为孩子一事迟疑,会有其他的隐情? 当他听闻秦玉霜一番话,薛慎之握紧手指的筷子。商枝是医者,她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是因为年纪过小生育孩子对身体有影响吗? 这样一想,薛慎之便释然了。 “我如今刚刚入朝为官,还未稳定下来。枝枝也有事情要忙,她的美肤馆要在各州府开业,太过劳累,我们不暂时不打算要孩子。”薛慎之侧头看着商枝错愕地模样,轻笑一声,揉着她的头顶,“我们还是新婚,想多过两个人的生活。” 商枝说这一番话不合适,从薛慎之口中说出来,旁人更容易接受。 嘉郡王妃睇他一眼,“你这孩子,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哪管我们作为长辈,等着含饴弄孙的心情?” 薛慎之沉吟道:“我与枝枝是您的孙儿。” 嘉郡王妃瞪薛慎之一眼,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几个老的打马吊消遣消遣。” 这一番话,让席间的气氛轻松愉悦。 秦老夫人身子到底是不行了,久坐一会儿,她就觉得浑身疲累,胸口窒闷的喘不上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始终含笑,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商枝,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秦老将军握着秦老夫人的手,心里不是后悔,这些年未曾陪伴在她的身边。 秦老夫人很满足,没有遗憾了。 回去的时候,她告诉秦老将军,“我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秦景骁,他当年放下宁姿娶柳氏,如今已经将柳氏休离,他还只是四十多岁,家中不能没有主事的。秦铭、秦麟如今还未说亲,蒋氏虽然是大伯娘,到底隔一层。” 秦老将军心中一紧,她这番话倒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不由握紧她的手,“不着急,景骁四十多岁,想要再续娶,需要好好相看。家教品相好的不愿嫁给他,差一点的,你又担心是第二个柳氏。秦铭、秦麟的婚事,不能马虎了,还得你亲自相看。” 秦老夫人急促地喘息道:“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二十年过去,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同意这一门亲事。” 秦老将军哪里不明白,她想的是谁家的女儿。 “希望不大,魏家当年因为这件事,与我们几乎反目。魏家大姑娘至今未嫁,不一定是为了景骁。”即便当初情浓,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魏宁姿青灯古佛二十年,再浓烈的感情也都淡了。 秦老夫人也知道她是强求了,但是她想试一试。 “咳咳……”秦老夫人拿着帕子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脸色枯黄,唇色发白的躺在软枕上,“明日请魏老夫人来府中做客。” 秦老夫人性子执拗,她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 秦老将军无奈地说道:“你先过问景骁的意见。”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准备试探魏老夫人的意见之后,再探秦景骁的口风。 回到府中,秦老夫人便让沉香给魏家递帖子。 又给秦景骁传话,让他明日回府一趟。 蒋氏听到风声,她匆匆来到福寿居,询问老夫人道:“您打算让二叔子娶魏家大姑娘?” “除了宁姿,别的人,我不放心啊。”魏宁姿是秦老夫人心中的结,是秦景骁耽误魏宁姿,如今都是独身一人,不如再给两个人一次机会。若是能在一起,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只能说他们的缘分尽了。 蒋氏心里总觉得魏家一定不会同意这一门亲事,她作为媳妇,这句话自然不能说。 “兴宁侯夫人找我探口风,想将张雪姗嫁进秦家。淮儿已经定亲,只剩下铭儿与麟儿,她相中的是铭儿。我当时拒绝了,她又找何氏过来说项。”蒋氏皱紧眉心,不知兴宁侯府哪里来的脸与秦家结亲。张涵嫣做的事情,与秦家是结仇的!将女儿嫁进来,不怕他们磋磨吗? “明天我会一会魏老夫人,她若同意,尽快将二人的亲事办了。然后将铭儿与麟儿的亲事定下来,兴宁侯府那边直接回绝,若是再请人过来,你直接轰出去,放话出去,谁若是替兴宁侯府说话,便是与秦家结仇。”秦老夫人费力地说出一大段的话,气息接不上,按着胸口道:“魏家这门亲结不成,你这做大嫂的多担待,为景骁相看哪家女儿合适,家世不重要,主要看品行。” 蒋氏看着秦老夫人艰难地呼吸,很揪心,她拍抚着秦老夫人的后背,“你安心,这个家,我会替相公撑下去。” 秦老夫人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翌日。 魏老夫人来秦府,看着躺在床上,瘦如枯拷地秦老夫人,满心唏嘘。 “行了,病成这副模样,安心躺着,何必逞强呢?”魏老夫人阻止秦老夫人起身,往床边杌子上一坐,“你请我来叙旧,我还能和你说上几句话。若是为你家老二的亲事,你就别给我张这个口。” 秦老夫人招手,让沉香扶着她坐起来,靠在床柱上,眼带笑意地看着魏老夫人,“我今个就是为这一桩事,腆着脸请你上门做客。两个孩子当初缘分不够,错过了。如今景骁未娶,宁姿未嫁,我想给他俩重新牵线。” “你这老货也真开得了这个口!”魏老夫人心里有些来气,别开脸,不看秦老夫人,“我家宁姿是未嫁,你家景骁娶了又离了,留下两个儿子,宁姿嫁过来多两个便宜儿子,做现成的后娘,你该知道后娘难做。她如今这个年纪,我忍心让她嫁进秦家遭这个罪?” 秦老夫人叹息。 “若不是念在当年的交情,今日我不会跨秦家这条门槛。你就断了这份心思,当年缘分不够,如今更是无缘无分。”魏老夫人如何不心酸?她好端端的女儿,终生未嫁,孑然一身,绝口不提嫁人一事。她这个岁数再想嫁人,除了鳏夫又有谁会娶她?魏宁姿这辈子就是给秦景骁耽误了! “是我们秦家愧对宁姿,你也别急着拒绝,回去问问宁姿的意见。她若不肯嫁进秦家,我不会勉强。你也希望儿女幸福,宁姿身边没有知冷暖的人,年迈之后,晚景凄凉,这是你不愿见的。秦铭、秦麟是个孝顺孩子,他们不常在府中,你不必担心后母与继子之间的相处问题。”秦老夫人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陷入沉寂。 魏老夫人到离开,都未曾与秦老夫人说一句话。 走在府门口,正巧遇见回府的秦景骁。 秦景骁愣了一下,连忙行礼道:“魏伯母。” 魏老夫人抿着唇,冷着脸上马车,叮嘱婢女道:“今日这事,莫要在大小姐面前走漏风声。辜负便是辜负,又何谈重新来过?” 言语间,充满对秦景骁的不喜。 “是,老夫人。” 秦老夫人等了几日,魏家毫无动静,她心里有了底,这门亲事结不成了。 她又不能让秦景骁上门强娶,坏了魏宁姿的名声。惆怅的叹息一声,秦老夫人嘱咐蒋氏为秦景骁相看。 魏老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好与魏宁姿从佛堂诵经出来,她沉着脸道:“你看看,这秦家一点诚意都没有。前儿寻我去谈你与秦景骁的亲事,我这头压一压,她就迫不及待给秦景骁满京城相看。”目光转向魏宁姿,“姿儿,娘宁愿你这辈子不嫁,也不愿意让你嫁给秦景骁。” 魏宁姿扶着魏老夫人坐下,给她斟一杯红参茶,“母亲,事情都已经过去,何苦再提?” 魏老夫人叹息,拍了拍魏宁姿的手背,“你就是太死心眼,秦景骁心里若是有你,休离柳氏就该求得你的原谅……” “母亲!”魏宁姿打断魏老夫人的话,“他未曾亏欠我,当年解除婚约,我们将话已经说清楚,我对他是衷心祝福。不再嫁人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自己做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你啊……”魏老夫人扶着额头,将她赶出去,看着心烦。 魏宁姿走出屋子,秋风吹拂着广袖露出细白的手腕,两点红十分的醒目。 不会是柳氏,还有其他的人。 魏宁姿在他的心底,太过微末。 抬手抚着左腕金线套着的两颗红豆,魏宁姿平静无澜的眸子里泛着落寞与忧伤。手指微微用力,一扯,红豆坠落在地上,紧紧将金线攥在手心,手腕间勒出血痕,她也毫无所觉。 琇莹一惊,连忙捡起红豆,魏宁姿平静地声音传来,“不必捡了。” 她在等着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是她将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中走不出来。 断了。 早该断了。 魏宁姿将金线弃在桶镂里,彻底的放下这一份感情。 —— 商枝在宴席散后,将屋子收拾干净,两个人洗漱躺在床上。 商枝翻身滚进薛慎之怀中,抱着他的腰,“你想要孩子吗?” 薛慎之抓住她作乱的手,“别闹。” 商枝一条腿架在他的身上,薛慎之平躺着,让她的腿放的舒适一点,“我不着急,缓几年再说。”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商枝确定的问道。 薛慎之捏着她的下巴,挑眉问道:“你想给我生?” 商枝摇了摇头,将脸搁在他的胸膛上,“我觉得自己太小了,还不适合生孩子。再过两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生了。我担心你很想要孩子,所以问一问你的意思,和你说一说我心中的想法。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闹矛盾。” 薛慎之低声道:“那你多想了,我正好不想要。” 商枝这回是真的放下心来,只要薛慎之支持她就好,不会因为孩子的问题,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只是,听他这么爽快的说不想要,心里有些不得劲。 商枝兴师问罪道:“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薛慎之的手从衣摆下没入,揉搓着她敏感的地方,一股酥麻从尾椎涌入大脑,浑身颤栗,商枝无助地攀附着他的脖子。 “有孩子之后,我们如何增进感情?” “可是……” 薛慎之堵住她的红唇,帐子落下,满室旖旎。 第二日。 商枝揉搓着酸痛的腰肢起身,薛慎之已经去上朝。 沈秋将早饭端出来,摆在桌子上。 “薛大人说他要下乡巡视筒车的情况,晚上会回来晚一点,让您不必等他。”沈秋将薛慎之叮嘱的话,告诉商枝。 “好。”商枝记下来。 薛慎之掌管水利,粮储,屯田,农耕之术正好适用他。 商枝便将她种地的经验,写成一本册子,交给薛慎之,让他自己去试验。 商枝在书房一上午的时间,只写了一半。 沈秋敲门进来,“小姐,有人送邀请帖给您。” 商枝揉着酸痛的脖子,伸手接过邀请帖,眼中闪过诧异,居然是襄王请她去同福酒楼一叙。 她与襄王并不熟悉,不知道襄王邀约想要做什么。 商枝转瞬想到当初看见薛慎之与襄王一同自酒楼出来,沉吟半晌,对沈秋道:“中饭不必做了,我们出去吃。” 商枝抵达同福酒楼的时候,襄王已经在三楼雅间等候多时。 推开门,商枝一眼看见临窗而坐,吃着午饭的襄王。 襄王示意商枝坐下,慢条斯理将午饭吃完,漱口后,取来帕子擦拭嘴唇,吩咐小二将冷饭残羹撤下去。 “本王饿了,先吃了。”襄王端着一杯茶,慢慢细品,回味着茶水的甘香。 商枝心中冷笑一声,正午约她出来,正是吃饭的点,她提前一刻钟赶过来,襄王快要吃完了。若是她分秒不差的赶过来,襄王正好吃完,品完一壶茶,她空着肚子和他聊天! 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王爷! 商枝提着茶壶倒茶,茶壶很轻,只倒出几滴茶水。 “商姑娘渴了?听说他们这里有一种新茶,口味很不错。不如让他们再上一壶茶?”襄王似乎才想起来,此刻正是饭点,询问商枝一句,“商姑娘吃了吗?若是没有吃,请小二上来点餐。” “不用了。”商枝吩咐沈秋,去端一碗卤肉饭上来,“王爷请我过来,有什么话要说?” 襄王慵懒的靠在椅背里,修长手指持着茶杯,一双桃花眼上扬,慢悠悠地说道:“本王欣赏商姑娘的远见,你当日在金銮殿与父皇提议每年拨款给县城给贫苦百姓治病,遭到父皇的拒绝。本王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能够帮助你实施。” “要求。” 襄王低笑一声,“商姑娘果真爽快,本王就喜欢与你这种人合作。” 他拔出竹筒里一根筷子,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商枝错眼看去,不过片刻,便被襄王抹去。 商枝皱紧眉头,觉得襄王果然不如表面看着这般无欲无求。 只不过,未免太过自信,凭什么以为她会答应合作? “王爷怕是弄错了,我的那个提议,得好处的是你们,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商枝不是傻缺,为百姓谋福祉,自己成为襄王的钱袋子,这笔买卖她要亏空血槽! 襄王并不担心商枝会拒绝,“本王给你三年时间,在大周国各个州府开设医馆,而你的医馆作为据点,朝廷每年拨银子给你,由你的医馆给穷困百姓医治。你该知道这里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利益……” “而我在这之前,需要给你提供银子?”商枝确定襄王对那个位置有野心,他缺银子,所以给她先画一张饼,他许诺三年的时间登上那个位置,再回报给她!“王爷,你该知道,商人逐利,在你没有把握自己能够稳坐那个位置,我不会将赌注放在你的身上。何况,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够将这个计划实施。你该知道我们是如何在儋州府将筒车建造成功,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让所有的百姓能够治得起病。” 襄王抿紧唇,目光沉沉。 “王爷,想从商人口袋里掏银子出去,那得看你拿出来的东西足不足够诱人。”商枝双手交叠在腹部,靠在椅背上,“王爷手里目前没有我要的东西。” 襄王轻笑一声,“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寻求庇护?本王能成你们的后盾,难道这都不足以让你解囊?” “王爷,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我认为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商枝从襄王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所以并不怕他。如果没有猜错,他只怕与薛慎之达成某一种协议,自然更不可能动她。 襄王陷入沉默,一双宛如远山雾岚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 许久之后,看见商枝不惧他,直视着他的目光,眼中忽然漫开笑意,“薛慎之说得果真不错,你不会轻易答应本王的条件。本王找你合作,是因为当初殿试,薛慎之向父皇提议过屯兵塞上,自给自足。而边疆荒凉,大多是大漠,普通的农作物根本种不活。本王听说你在杏花村,让荒山变成药田,也让不丰产的田地,有高收成,便请你过来向你讨教,如何在边塞种植农作物。” 刚才那一番话,襄王在试探商枝,摸她的底。 商枝听到襄王讨论正事,神情也渐渐严肃。边塞的地质是泥沙居多,又干旱,寻常的农作物的确种不活,需要种植种植耐旱的植物。 “怎么样?薛慎之如今管理屯田,粮储,你解决掉这一个问题,对他是有利无害,需要给你考虑的时间吗?”襄王并不担心商枝不答应,毕竟这是对薛慎之有利的事情。 商枝护短的紧,她没有理由拒绝。 “我需要几天考虑的时间。”商枝没有一口应下,她自己没有把握,能够找到合适的农作物,在边塞种活。 襄王挑了挑眉,“三日后,本王在此处等你答案。” 商枝颔首。 这时,卤肉饭送进来。 襄王动了动鼻子,闻着飘香四溢,色香俱全的卤肉饭,他拿着筷子挑一筷子放在嘴里,口味浓郁,肥而不腻。 “咦,这个饭不错。”他将盘子往面前一拉,“本王已经碰了这一盘饭,想来商姑娘是介意的,你就重新点一盘。” 商枝看着吃得香甜,满嘴流油,十分满足的襄王,颇为无语。 幸好厨房一次做出几份卤肉饭,很快就又端一盘进来,商枝开吃的时候,襄王已经将盘子里的饭菜全都吃干净,就连一滴汤汁都不剩。 “今日耽误商姑娘的时间,这顿饭本王请了。”襄王掏了掏袖子,摸出一两碎银子,又塞回去,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张银票是太后给本王存起来娶媳妇,得留着慢慢花销。这银票一兑开,眨眼就全都花销出去,你该深有体会。今日这顿饭,先记在你的账上,等本王兑开这张银票,再请商姑娘吃回来。” 商枝:“……” 他还不如说攒够媳妇本。 就他这抠门的样子,这张银票等一百年,都未必能兑开。 襄王蹭到一顿饭,心情愉悦的离开。 商枝觉得三日后见襄王,她得错开饭点,吃饱了再出门。 结完账,商枝准备去种子市场,看看哪些适合种植在沙地里的农作物。 刚刚走出酒楼的大门,她就看见不远处围拢了百姓,吵吵囔囔,篮子里装着石头和烂菜帮子,对着一个人砸过去。 “砸死这个狗官,亏他还是读书人,既然做出偷窃的事情,丢尽读书人的脸面!害得我们大伙有家不能回,粮食全都淹了,这一整年咋活下去!” “他这德行还能做官,做大官也是贪官污吏!打死他!别让他今后嚯嚯我们!” 贺锦荣抱着头,石头和菜帮子往他身上招呼,疼得他到处乱蹿。 有人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他脸上,呸一声,“你最好躲起来别出门,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薛大人大人大量,不追究你,咱们可不能放过你!你这害人精,害得多少百姓饿肚子!黑心烂肚肠的狗官,你就等着遭报应!” “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害得老百姓跟着遭殃,热乎饭都没得吃,早晚要挨雷劈!” “多亏薛大人,如果不是他出面,咱们还水深火热中呢!” “同样都是读书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根子不正呗……” 贺锦荣呆呆地站在原地,鼻青脸肿,脸上糊着一口浓痰,狼狈不堪。 他抬手擦掉脸上的污秽,耳边嗡嗡地传来老百姓的对话,整个人魂都被抽走似的,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 贺锦荣想冲过去向他们解释,不是这样的,他是抢占薛慎之的功劳,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害老百姓! 他也得到惩罚,官降一级,六年不得升迁,这辈子算是毁了。 他们为何就不肯宽宏大量的饶过他一次? “咚”地一声,一块石头砸在贺锦荣头上,剧烈一痛,温热的液体流淌而下。 他摸着额头上的鲜血,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倒在地上。 贺锦荣费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芒,让他只能睁开一条缝,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商枝,他哑声说道:“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已经付出代价!”烙在身上的臭名,终其一生只怕也无法抹去。 商枝勾了勾唇角,“你做错事情,付出代价,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 商枝突然弯腰,笑容满面道:“贺大人,贺夫人知道你与宝翎公主牵扯不清吗?” 贺锦荣脸色剧烈一变,煞白地看着商枝。 “我若是不肯放过你,将这件事捅出来,只怕你连官都做不成了。” 商枝脸上的笑容看在贺锦荣眼里十分恶劣。 贺锦荣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知道商枝在威胁他! 他若再敢算计薛慎之,商枝便会将这件事给捅出去! 贺锦荣脸色十分难看,阴鸷地盯着商枝。 商枝就是想要贺锦荣有忌惮,否则他遭受的这一切不公,一定会报复在薛慎之身上。 她也是故意在激怒贺锦荣,将他逼上绝路,如果对她动手,那就再好不过,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贺锦荣这一刻,突然明白商枝的用意,脸色铁青。 商枝不屑的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这之后,她让人盯着贺锦荣,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除了早朝之外,便是在官署,之后便回府,与高映月的关系更亲近,不轻易出府。 商枝倒是听到秦老夫人给魏宁姿与秦景骁牵线,只可惜被魏家拒绝,蒋氏频繁的参加宴会,为秦景骁相看。 商枝觉得魏宁姿对秦景骁有感情在,否则当初龚星辰一事,她不会出面帮忙。 魏娇玲虽然与龚星辰有合作,针对的是龚星辰。即便她不出面,闹到太后面前,也牵扯不到魏娇玲身上。 或许是因为她是秦家人的成分在,魏宁姿出面相助? 薛慎之休沐在家中,研究商枝给他的农耕之术的册子,上面写着各类蔬菜的种植方式,如何改善土质,甚至还出现无土栽培的蔬菜,十分的惊奇。 他侧头询问商枝,“无土栽培是什么?用水吗?” “对。用水的话,需要储存水不流失的容器。”商枝觉得这个有点难办。 薛慎之道:“竹子呢?” 商枝拍一下额头,“我怎么没有想到?竹筒可不会漏水!我想过了,如果可以无土栽培的话,我们就砍伐竹子,运送到大漠,用这个培植蔬菜。沙地里还可以种沙葱,新鲜沙葱和鲜嫩的羊肉做包子吃,鲜美的滋味令人叫绝!不但可以做包子,还能采摘下来放入瓶子里撒盐腌制,两日后就成了美味的小菜。又有除瘴气恶毒、强志益胆气、治赤白痢、肠炎、腹泻等功效,给士兵们吃最好不过的。” 薛慎之记下商枝说的几种可以在大漠里种植的农作物,他立即入宫将种植方法回禀元晋帝。 薛慎之扑空,元晋帝不在勤政殿,也不在寝宫内。 他遇见从寝宫出来的文贵妃。 文贵妃见到薛慎之,有一些意外,“你来找皇上?”不等薛慎之回话,她直言道:“明日再来吧。” 薛慎之低垂着头,不看文贵妃的面容。等文贵妃离开,却看见一只绣鞋映入眼帘。 “你是商枝的相公,本宫好心提醒你,今后每一个月的这一日,都莫要进宫找皇上。”文贵妃留下这句话,将手递给云姑姑,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薛慎之蹙眉,每一个月的这一日…… 今日初五。 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薛慎之刚刚入朝为官,许多禁忌并不知道,记住文贵妃的告诫,他转身离宫。 半路上,却被太后身边的月慈姑姑挡住去路。 月慈姑姑垂目道:“薛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薛慎之并不知太后邀请他有何事,心中权衡一番,他决定去见太后。 魏太后端坐在高位上,自薛慎之入内,她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脸上。这是魏太后第一次见薛慎之,她早有耳闻,薛慎之是李玉珩与朱静婉的子嗣。如今听闻他入宫,元晋帝并不在寝宫内与勤政殿,她便派月慈将他请过来。 这一个照面,魏太后便也相信薛慎之是李玉珩与宁雅的孩子。 他的轮廓太过相似了。 “微臣叩见太后金安。”薛慎之窮身给魏太后行礼。 魏太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薛慎之道:“你今日入宫所谓何事?” “皇上任命微臣想方设法在大漠里种植农作物,如今稍有一点眉目,便过来向皇上赐教。”薛慎之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回答太后的问题。 魏太后惊讶地看向薛慎之,未曾料到元晋帝竟是对他委以重任,似乎十分看重薛慎之。 这是为什么呢? 魏太后觉得她开始捉摸不透元晋帝的心思。 也可以说从一开始,她就从未看透过元晋帝。 魏太后撑着隐隐发胀的额角,目光落在薛慎之那一张冷漠疏离的脸上,眸光闪了闪,“你说的农耕一事,哀家并不懂,看来只有等明日皇上回来再回禀给他。左右不是要紧的事情,并无多大的影响。行了,你先退下。” “是,微臣告退!”薛慎之低垂着头,恭恭敬敬退出太后的寝宫。 魏太后给月慈姑姑使一个眼色。 月慈姑姑会意,带领着薛慎之出宫。 薛慎之并未来过皇宫后院,看着月慈姑姑带着他越走越僻静,心里起防备,这并不是离宫的方向。 薛慎之低垂着头,心中快速想着应对之策。他与魏太后无冤无仇,可他的父母死于非命,他不确定上一辈的人,与魏太后是否结怨。 他脚步停顿,月慈姑姑也停下脚步,神色焦灼地对薛慎之说道:“太后让奴婢去文贵妃娘娘那儿取对牌,待会与薛大人一起出宫。若是没有对牌,奴婢便不能出宫。请薛大人在此等奴婢,奴婢快去快回!” 薛慎之已经断定月慈有问题,他面无表情的点头,看着月慈匆匆离开,四周空无一人,巡视的禁卫军也没有。他皱紧眉头,按照记忆里皇宫的地图,辨认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他如今在冷宫不远处,薛慎之抬步往相反的位置走去,他忽而听见女子的嘶叫声,还有铁链激烈地碰撞声。 薛慎之脚步稍微停顿一下,就继续往前走,在皇宫里好奇心会让人送命。而此处是冷宫,有这一类的声音很正常。 “朱彻,你敢!” 一道充满愤怒地女声,似乎自地底深处传出,那裹挟着浓烈蚀骨的恨意,令人心中震颤。 鬼使神差,薛慎之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远远地便看见元晋帝身边的刘公公,雕塑一般立在阴森的冷宫门前。他眼底闪过深思,放缓脚步,往原路退几步。 不知等了多久,他听到脚步声传来,薛慎之回头望去,便见月慈朝这边走来。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动,往前走过去。理智告诉他,最好是莫要惊动刘公公,往回走。 可心中有一股力量推使他往前走去,他的身形暴露出来,刘公公刹那间侧头望来,看见薛慎之的一刹那,他眸光震颤,扬声道:“薛大人,这是后宫,您怎可擅闯!” 就在这时,月慈同时出现在薛慎之的身边。 刘公公见到月慈,脸色骤然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尖细的声音十分刺耳道:“原来是月慈姑姑带着薛大人出宫啊!” ------题外话------ 感觉明早六点更新不了了,哭唧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替身,入瓮 月慈姑姑皱紧眉心,她这次离开的时间很长,薛慎之该发现的早就发现了,让他心中有一个疑惑,之后再慢慢地透露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让他去发掘冷宫里深藏的秘密。 只是她未曾料到,薛慎之竟会暴露在刘公公的面前,还是利用她! 简直胆大妄为! 她带薛慎之过来本来就别有用心,也的确是她带过来的,如今被刘公公发现,他已经想到太后娘娘的用意,薛慎之倒是摘出去,刘公公将今日一事告诉元晋帝,只怕元晋帝会怪罪太后。 不等月慈姑姑开口,薛慎之天衣无缝道:“微臣今日入宫,找皇上商谈大漠农耕之术,太后担心是筒车又出事端,将微臣请去过问,有问题可以尽快做应对之策。后宫重地,微臣不敢擅闯,太后派月慈姑姑送微臣出宫。”薛慎之看月慈姑姑一眼,这一眼,让月慈姑姑心里莫名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薛慎之道:“月慈姑姑有事先离开一步,是微臣擅自走动,惊扰刘公公。” 月慈姑姑的手指都掐进掌心,薛慎之这话,说的是事实,而且有意维护她,可细细一品,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修炼成精? 刘公公能跟在元晋帝身边,得他重用,那份心思就不能轻瞧了! 刘公公当然相信薛慎之说的是实话,这后宫之中,一个外臣如何敢擅闯?何况是月慈姑姑跟在他的身边,不用想也知道是月慈姑姑特地带他来这边。 月慈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她会弄错慈安宫出宫的路? 太后对元晋帝那点事儿,心中门儿清,一直不赞同,为此母子两关系冷淡,只怕是太后故意吩咐月慈姑姑将人带来。幸好并没有真正给薛慎之撞见什么,否则…… 刘公公眼底闪过阴冷的光芒。 “月慈姑姑,您是宫里头的老人,哪些地方能走,哪些地方不该去,心里比咱家更要清楚。夜路走多撞见鬼,您手里的护身符,未必就管用了。”刘公公眸光扫过薛慎之,猩红的唇微微上扬,假笑道:“可别连累无辜的人。” 薛慎之心中凛然,刘公公将话挑明白,有意在点拨他,又暗含着警告。 月慈姑姑脸色难看,随着元晋帝与太后娘娘之间关系愈发的紧张,刘通越来越不将她放进眼中! 他这句话根本就没有给她脸面,直截了当将她的目的揭穿。 月慈姑姑抬头看一眼薛慎之,他脸色平静,波澜不兴,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她暗吸一口气,冷声说道:“刘公公这话说对了,慈安宫从这边一条小径,能够更快的出宫。这偌大的皇宫内廷,岂是刘公公这前朝总管精通的?” 刘公公气噎。 这时,元晋帝从他身后厚重的大门走出来。 薛慎之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去,就看见元晋帝穿着一身皂色常服,衣冠楚楚,逆光走过来,迈着沉稳的步伐,在刘公公身前的位置停驻脚步。 薛慎之被亮光刺得眼睛一眯,看见元晋帝的脸有一道细小的刮痕,像是被掌掴指甲刮破所致。 他微微敛目,低垂着头,心里想着他听见的那一声怒吼。 朱彻,你敢! 一个犯罪的后妃,能够直呼元晋帝的名讳,并且呵斥他吗? 重要地是掌掴元晋帝,还能安然无恙。 这就值得令人深思。 “冷宫乃禁地,这边有捷径,也不可带外臣来此处。”元晋帝不轻不重的话,带着威严,压向月慈。 月慈心中一颤,连忙跪在地上道:“皇上恕罪,奴婢知错!” 元晋帝脸色冷沉地说道:“若非念在你尽心伺候母后,朕定不轻饶!” “奴婢谢皇上开恩!”月慈跪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板,冰凉的冷意渗透肌肤冷入骨髓,浑身瑟瑟发颤。 元晋帝看都不再看月慈一眼,目光扫过薛慎之,“薛爱卿有事要上奏?” “微臣知道如何在大漠种植农作物,特地入宫与皇上商讨。”薛慎之窮身作揖道。 元晋帝颔首,双手背在身后,对刘公公道:“朕方才探望过宝翎,她的天花已经好了,准许她回宝华殿。” 月慈猛地抬起头,元晋帝这个举动,虽然在掩饰他来冷宫的目的,但是放宝翎出冷宫,何尝不是在告诫太后? 宝翎是太后亲自送进冷宫,以宝翎要谋害太后的罪名! 元晋帝这是连太后的脸面都不顾了! 薛慎之面色愈发的凝重,元晋帝进冷宫并非是探望宝翎公主,而宝翎公主的身份,更是不敢直呼元晋帝的名讳,而元晋帝却拿宝翎公主做掩饰,他见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 他知道是太后故意引他过来,不是让皇上责问他,便是想要他发掘什么。 元晋帝抬步离开。 薛慎之沉默片刻,跟随在元晋帝身后去往勤政殿。走了几步,他回头一看,便见婆子搀扶着宝翎出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张坑坑洼洼的麻子脸,尤为狰狞可怖。 不过一眼,薛慎之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去往勤政殿。将如何种植沙葱,与无土栽培蔬菜的方法告诉元晋帝。 元晋帝看着薛慎之呈递上来的册子,盯着无土栽培,觉得十分新奇,询问薛慎之,“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方法的?” 薛慎之含笑道:“实不相瞒,这个方法并非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内子出的主意。” 元晋帝略微颔首,“商枝不但医术过人,就是农耕之术,她也有涉猎。有你们夫妻二人,是大周国之福。” “臣惶恐!”薛慎之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大周有您这等明主,方才是大周之福。” 元晋帝眼底闪过幽暗的光芒,讳莫如深道:“你当真如此认为?” “百姓都是如此认为。”薛慎之叩首。 “大漠农耕一事,来年春天,朕派你前往耕种。若是此事能成,朕必有重赏!若是不成,你自请降罪!”元晋帝满面疲惫之色,摆了摆手,“退下罢!” “微臣告退。”薛慎之退出勤政殿。 元晋帝靠在龙椅里,抬手按揉着额角,脸上微微刺痛,他取来铜镜一眼看见脸颊上的刮痕,眸子里雾霭沉沉,愠怒一闪而逝。 “皇上,今晚去文贵妃哪里吗?”刘公公为元晋帝倒一杯茶,往日都是在冷宫留一晚,天蒙蒙亮的时候,直接从冷宫去文贵妃的宫殿。如今因为插曲,元晋帝提前回来,不知会不会去文贵妃的寝宫。 元晋帝沉声问道:“抬起头来,朕脸上有什么异样?” 元晋帝肤色偏暗黄,刮痕并不明显,若是不细看,不会发现。 刘公公留在元晋帝身边有一段时间,自然能发现细微之处。只是元晋帝这一问,他自然揣摩出元晋帝的用意。刘公公望着元晋帝脸上的刮痕,面色不变,“皇上气色比之前愈发好了。” “除此之外呢?”元晋帝也琢磨不透,薛慎之可有看见这道抓痕,除了他从冷宫出来,薛慎之目视他的龙颜之外,其余时候都是低垂着头。而他能够发现脸上的伤痕,那是他感觉到疼痛,故此询问刘勇。 “皇上,恕奴才眼拙,除了皇上愈发英俊伟岸,再看不出其他异常。”刘公公跪在地上道。 他这句话取悦元晋帝,虚点着他几下,“你啊,这张嘴没一句真话。” “皇上折煞奴才了。”刘公公感觉大殿冷凝的气氛一散,心里松一口气。 “去贤德殿。” 元晋帝去贤德殿的时候,文贵妃正躺在床上午睡。 高大的身躯压上来,文贵妃顿时醒过来,还来不及惊讶,衣裳被扯破将她翻转过来背对着他,发泄着心中积压的欲念。 文贵妃很不适,甚至有一点痛,她却只能装作很愉悦,配合着元晋帝,极致的缠绵。情到浓时,元晋帝双臂紧紧地勒着她,动情地低唤着:“婉婉,婉婉……” 文贵妃听到元晋帝唤着她的小名,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元晋帝说她的名字起得好,床第之间,喜欢唤她的小名。这个时候,她才有一种两个人是夫妻的感觉。 “皇上。”文贵妃娇媚婉转的唤一声。 元晋帝身体一僵,推开文贵妃起身,叫水沐浴。 文贵妃一怔,气恼的一拳捶着床榻。 每一次都是如此! 元晋帝沐浴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去往慈安宫。 太后听到月慈姑姑的话,眉心紧皱,倒是意外元晋帝打算与她撕破脸。 “太后娘娘,薛大人式微,他即便知道了一切,也没有能力对抗,您这般做太冒险了。”月慈很不赞同。 太后冷哼一声,“嘉郡王妃若是知道,能够坐视不管吗?” 月慈张了张嘴,门外传来宫婢的文安的声音,“皇上万福金安。” 元晋帝入内,坐在太后身旁的椅子里,“母后,近来您身体可安好?” “有劳皇帝惦念,哀家一切如常。”太后垂着眼皮子,语气淡漠。 “母后,您年事已高,该颐养天年,有些事手莫要伸得太长。朕敬重您,不愿您去国寺为百姓祈福。”元晋帝开门见山,太后若是还插手他的事情,就将她送去国寺。 太后脸色骤然一变。 元晋帝不等太后说什么,起身说道:“母后,儿子别无其他所求,希望您能成全儿子。今日之事,朕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太后脸色铁青,“皇帝,你做的决定,哀家反驳有用吗?” 元晋帝只是将话带给太后,并不是与她争辩,“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探望母后。”说罢,拂袖离去。 “嘭——” 太后挥手将茶杯挥落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急促道:“反了!反了!他在威胁哀家,要将哀家一并给囚禁起来!” “太后娘娘,您息怒。”月慈拍抚着太后的后背。 太后抚着胸口,她答应先帝,要好好守护朱家的江山。朱彻的所作所为,乱了伦理纲常。薛慎之的出现,让她觉察到危机,方才想要薛慎之发现那个女人的存在,将这件事揭露出来。不然她担心有一日,朱彻为讨她的欢喜,将薛慎之的存在告诉那个女人,给他加官进爵,只为那个女人顺从他。若是如此,朱家的江山,迟早要葬送在朱彻的手中! 她又有何颜面面见先帝? 太后眼底闪过狠绝,冷声说道:“你去请魏国舅入宫!” 那个女人红颜祸水,不能再留了! —— 商枝去找秦老将军,询问边疆土质情况。 秦老将军回忆道:“那边到处都是黄沙,风吹沙跑,外出时还要蒙面。土质还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糟糕,有百姓在种地,只是产量低,不够饱肚子。” 商枝神色凝重,沙地贫瘠,不适合直接种农作物。但是不一定就不可以种,毕竟秦老将军说也有人种活,只是收成不行,那就是土质的问题。 如果将沙地改成耕地,让士兵拉黄土垫在沙地里,先用秸秆还田、种植冬小麦种地养地的方式,巩固沙地,提高土壤肥力,这样就能够种植种类繁多的蔬菜。 这样就可以在大漠里种植沙葱,大漠边缘开发耕地,头两年养地,等土壤肥沃之后,产量就上来了。 商枝心里有了详细的计划,回去之后,看见薛慎之坐在书房里出神,在思索着什么,“皇上没有采纳你的提议?” 薛慎之拉着商枝坐在腿上,将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商枝,“宝翎公主被皇上放出来,你出门注意一点,沈秋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商枝吃惊道:“她还活着?” 随即,又皱紧眉心,觉得宝翎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天花虽然不是百分之百致命,也有熬过去自愈的机率,但是她未免太幸运了! 商枝觉得她不能让宝翎翻身。 宝翎离开冷宫,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贺锦荣。 商枝打算给高映月一个提醒,让她发现宝翎与贺锦荣之间的关系。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商枝收到平阳候府的邀请帖。 何氏四十岁寿辰,宴请各府夫人小姐去参加寿宴。 商枝无论哪一种身份,都不能推拒。 她是五品官夫人,又是苏家的嫡出的女儿,何氏是她的婶娘。 薛慎之看着商枝手里的邀请帖,温声说道:“明日请苏大哥与苏二哥陪同你去苏家,我巡查屯田回来,就去苏家接你。” “苏越去军营里,不知大哥在不在。”商枝将邀请帖放在书案上,“对了,今日我去将军府,问了外祖父,边塞那边的土质,我认为可以种地。只是需要一两年时间养地,才能和我们这边的土壤一样丰产粮食。” 薛慎之看到商枝写着要拉黄土的时候,轻笑一声,“倒是可以让士兵训练的时候,从负重跑,变成拉黄土了。” 商枝却不太乐观,“皇上将这件事交给你了?” “嗯,明年春去边塞。” “我们可以先找一些沙土试验,你到时候过去边塞,直接开垦种地,不用再担心会种植失败。你担心气候问题的话,我们可以搭棚子。”商枝心里计划着先改善土质,再提升产量,然后慢慢往反季种植的方向走,一步一步慢慢来。“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们可以请教菜农。” “好。”薛慎之建造堤坝,修建筒车的时候,请教过不少菜农,如何耕种。 耕种的理论知识很强,只是没有尝试种植,一切都还是纸上谈兵,可以先尝试一番,以免到边塞还需要慢慢摸索。 第二日。 商枝为参加宴会,特地让沈秋给她梳一个时兴的发髻,别上一支白玉簪。 沈秋看着等描画妆容的商枝,唇不点而朱,眉如远黛,眼若雾岚,天生丽质,不用化妆都非常清美。许是成亲了的缘故,眉眼间增添了一股动人的风韵。 “小姐,不用化妆,也很好看。”沈秋放下脂粉,不打算给商枝上妆。 商枝是一个不爱麻烦的人,不上妆清新爽利,她在脸上拍上玫瑰水,搽了面霜,肌肤亮泽细腻,她抚顺鬓角的碎发,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身上没有出差错,便坐在餐桌前用早饭。 “哥哥来了吗?”商枝问。 深秋道:“秦二哥来了,苏大哥在军营里。” 商枝十分意外,秦铭送她去苏府? “快请二表哥进来。”商枝连忙去厨房再准备一副碗筷。 “秦二哥从军营过来,他已经吃完早饭,在外面等着您。” 商枝一听,呼噜呼噜几口吃完一碗粥,拿着干净的荷叶包着两个肉包子,提着竹筒,疾步跑出去。 秦铭站在马车旁,看着商枝从屋子里跑出来,皱紧眉头,“离宴会还早着,不着急,你慢慢吃。” 商枝嘴里咬着一口肉包子,她将另一个热乎乎的,软绵绵的大包子递给秦铭,“你吃,我做的。” 秦铭接过包子,咬一口,油汪汪的,口感柔软,鲜香不腻。 比他在军营里吃的糙馒头,口味好太多,明明吃饱了,忍不住几口将肉包子塞进肚。 一个竹筒递到面前,秦铭一怔,看着商枝笑容灿烂地看着他,下意识将竹筒接过来握在手里,掌心一片温润,醇香的豆汁味满溢而出,他揭开竹筒盖,浅尝几口豆汁,到最后一口气喝完。 商枝见秦铭赏脸,心里很高兴,她钻进马车里,“二表哥,不会耽误你正事儿吧?” “不会。”秦铭跟着钻进马车,用竹筒敲击车壁,马车缓缓驶向平阳候府。 平阳候府,自从苏元靖受箭伤在府中休养之后,门口罗雀。今日何氏的寿辰,十分热闹起来。 商枝到的时候,门庭前停下不少马车,他们的马车还得找位置。 “我们先下去,让车夫赶远一点,一个时辰后过来等着。”秦铭扶着商枝下马车,见她没有意见,吩咐车夫将马车赶离。 商枝与秦铭一起进苏府,正巧在门前遇见张雪姗,张如芸并没有与张雪姗一起出来。 张雪姗目光盈盈地自秦铭身上扫过,落在商枝的身上,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商姑娘,真巧,在这儿遇见你。” 商枝对兴宁侯府的人,感官不好,但是张雪姗曾经维护过她,她也便不好将张雪姗推开。 “张二小姐今天没有来?”商枝问。 张雪姗眼角余光看着秦铭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并没有看她一眼,心里有一些失落。母亲请何氏做媒,准备与秦家结亲,只是秦家毫无转圜的拒绝。文伯府轰塌,暗中有人在对付兴宁侯府,父亲吃过几回暗亏,却不知道敌人是谁。娘没有办法,只得让她来平阳候府参加宴会,与商枝结好关系,从商枝这边入手。只要商枝喜欢自己,商枝愿意帮忙在秦老夫人面前开口,秦老夫人一定会答应。 张雪姗还是有几分自信,她对商枝有过不大不小的恩情,两个人关系还可以,这点忙不会不帮的。 “二妹染了风寒,买了你的伤寒药,服用之后,好了许多,如今在家中休养。”张雪姗挽着商枝入内,何氏身边的婢女正在门口等着商枝,一见到商枝与张雪姗一起进来,连忙将两个人引去二房青松苑。 何氏显得非常年轻,一张圆润的面容,一团和气。商枝一进来,她的目光放在商枝身上,笑容满面道:“枝枝可让婶娘好等,还以为你今日有事不来了。之前在别府寿宴遇见你,不方便上前打招呼,之后你三哥成亲,身子不爽利,并没有大办,一直没有机会请你上府中做客。” 商枝不动声色从何氏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将贺礼递给何氏,“二夫人,您太客气了。” 何氏听到商枝的称呼,眸光闪了闪,面色不变,拉着一旁站着的文曲颜,推到商枝的面前,“这是你三嫂,和你在一个地方,你们应该认识。” 文曲颜十分怯弱,何氏拉住她的时候,她眼底布满了恐慌,手足无措的站在商枝面前,脸色煞白。 “商……商姑娘。”文曲颜话一出口,手臂一痛,眼底几乎坠下来。何氏笑呵呵地说道:“喊什么呢?她是你妹妹。” 文曲颜带着哭腔喊道:“妹……妹妹。” 何氏皱眉,看着文曲颜的哭包脸,扫兴道:“你去伺候年儿。” 文曲颜浑身颤抖的厉害,很不想去,却不得不去,磨磨蹭蹭地离开。 商枝见过文曲颜,很单纯天真的一个姑娘,嫁进苏家不过半年,性子变得怯弱畏缩,可以想象她在苏家过得并不好,只怕经常受到磋磨。 何氏在外长袖善舞,对谁都是未语先笑,对苏景年身边的女人,总是多了几分狠厉。 她担心这些女人瞧不起苏景年,不会尽心伺候,便手段强硬的镇压住,不敢背着她欺负苏景年。 “她做出这副样子,在苏家受多大委屈似的。不过一个小小庶出旁支,若不是念在你外祖母的情面上,我压根不会同意她进门。嫁进苏家算是她高攀,在照顾年儿一事上,却是偷奸耍滑,并未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她是欺负年儿双腿不能动弹,才会躲懒。”何氏解释文曲颜的异样。 商枝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何氏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将话题扯到张雪姗的身上,“枝枝与珊儿的关系很亲近,你们两个看起来十分投缘。” 张雪姗率先说道:“我和枝枝没有见几面,关系却很要好。刚才我在门口撞见她和秦二公子一块来,将她给带走,不知秦二公子会不会不悦。” 何氏掩嘴笑道:“你就这般怕秦二公子动气?不如你向他赔礼道歉?”不等张雪姗回答,话音一转,对商枝说道:“我倒是觉得珊儿与秦二公子很般配,枝枝你觉得呢?你和珊儿关系亲近,她若做你二表嫂,那就是一桩美谈了。” 商枝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何氏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张雪姗与秦铭的事情,想让她牵桥搭线。 她并不傻,秦老夫人未曾松口,显见是因为张涵嫣一事,对兴宁侯府怀恨在心。她又怎么会做一个烂好人?她可是这件事的当事人! “二夫人真会说笑,当着我的面如此说也就罢了,在外说这种话,会败坏张小姐的名声。”商枝看着张雪姗渐变的脸色,慢条斯理道:“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二表哥的表妹,插手他的婚事,于理不合。” 张雪姗未曾料到商枝拒绝得如此彻底! 她脸色发白,惊慌地看向何氏。商枝不松口,她嫁入秦家便无望了! “枝枝……” 商枝无奈地说道:“张小姐,我爱莫能助。” 张雪姗心里恼恨商枝的铁石心肠,不通情理! 她们关系这般好,商枝不留半分情面与余地! 商枝很不喜欢带着目的的示好,张雪姗与何氏都是同一种人,她也便没有兴致虚与委蛇,“二夫人,你还要招待宾客,我先去找二表哥,不叨扰你了!”不等二人开口,果断的转身离开。 张雪姗十分难堪,禁不住红了眼眶。 何氏脸色铁青,觉得商枝太狂妄嚣张,目中无人! 她身为长辈,商枝但凡懂点事,表面也该敬着她。 “你放心,我答应你娘,就一定会让你们如愿。”何氏眼底闪过薄怒,商枝不愧是秦家的人,脾气又臭又硬。她因为秦玉霜的缘故,嫁进苏家,勤勤恳恳为秦玉霜打点侯府上下。秦家但凡念点恩情,她一开口,秦家就该答应。 何氏显然忘了,她嫁进苏家过着舒心滋润的日子,虽然不是侯夫人,手里却握着侯夫人的实权,在外谁都要高看她一眼,自己也十分享受。若不是秦玉霜的缘故,她一个小小副将之女,根本就嫁不了苏家的门第。 张雪姗咬着下唇,还是追着商枝出去。 商枝离开青松苑,她去观雪亭找秦铭,一路上询问着婢女,去往观雪亭。丝毫没有发现,松翠阁二楼,豫王目光森冷地盯着她,眼睛里似淬了毒。 抚摸着自己的断臂,心中充斥着滔天的恨意。他已经全都查清楚,当初在白嵩城,是秦景凌搞得鬼,而薛慎之与襄王合作,嫁祸给礼王!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他招来身边的侍卫,耳语一番,让侍卫去办事。 侍卫领命,立即离开松翠阁。 “怎么,找到新玩具了?”苏景年推动着轮椅进来,身上穿着宽大的红色长袍,身材十分瘦弱,松松垮垮套在他的身上,露出干瘦的胸膛。此刻,脸上露出邪肆的笑容,显得他愈发阴气沉沉,“我娘今日寿辰,可别玩大了。弄出人命,不吉利。” “沾点血,不是更喜庆?”豫王丢下这句话,看着侍卫站在楼下,对他打一个手势。豫王眼底的阴鸷散去,充满了笑意,显然是目的达成,“本王去去就回。” ------题外话------ 儿子发烧了,很粘人,小绫子今天更新八千,少的两千明天补上,么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步步惊心,惨痛代价! 观雪亭在平阳候府一角,秦铭不喜欢热闹,在这里等着。 商枝顺着婢女的指引,去往观雪亭。 张雪姗从后面追上来,拽着商枝的袖子,“枝枝,你等一等。” 商枝目光平静地看向张雪姗,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展平皱痕道:“如果你是为了二表哥的婚事,张小姐找错人了,我不能帮上忙。姻缘是讲究缘分,没有缘分,强求也强求不来。” 张雪姗脸上的血色褪尽,商枝的话语比任何尖锐的言词都要令她难堪。一个女子放下身段,求一个男子结成姻缘,本来就要难为情。商枝的话,不留任何的余地。亏她将商枝当做好朋友,商枝却这般不近人情! 她的自尊心让想要转身逃离,但是想着母亲的谆谆叮嘱,张雪姗克制住心里的羞恼,哀求道:“枝枝,我是没有办法,走投无路才来求你帮忙。若是有一点希望,我也不会强求。你就替我在秦老夫人面前,说一句好话,这桩婚事成不成我都不怨你。” 商枝眼神冷下来,张雪姗不会不知道,只要她开口,秦老夫人心中再为难,都会答应她。 兴宁侯府心怀鬼胎,当初冬猎的时候,张雪姗与张如芸在苏锦瑟面前,维护她一回,便让她牺牲秦铭的婚姻去回报,恕她做不到! 若是其他的事情,或许她还会答应! “张小姐,你若是将我当做真心朋友,便不会如此为难我。你若是有其他请求,我会量力而行帮助你。”无论张雪姗如何劝说,商枝都没有松口。 张雪姗双手紧紧抓着商枝的手臂,泪水滚落下来,“商枝,求求你,帮我这一次!我们是好朋友,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会报答你的!” 商枝紧抿着红唇,冷声道:“你执意嫁给秦铭,为的是什么?” 张雪姗张了张口,她嫁给秦铭是为了给兴宁侯府寻求庇护。只是这话如何说出口?只怕商枝会担心兴宁侯府牵累秦家,更不会出手相助。 “张小姐,你不是因为感情,非秦铭不嫁,你让我如何帮你?如果是为了给兴宁侯府找一个靠山,底蕴比秦家深厚的比比皆是,为什么就非秦家不可?你别忘了,你姑姑做对我母亲与我做的那些事情,我若帮你嫁进秦家,我的外祖母所做的一切坚持,就是一场笑话。”商枝将张雪姗的手拂开,“你从一开始接触我,就是带着目的,并不是真心与我结交,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兴宁侯府与秦家的立场不同,她们怎么能是朋友? 张雪姗看着商枝离开的身影,眼底布满茫然的神情,难道真的要按照何氏说的去做? 张雪姗想到自己苦苦哀求商枝,她都无动于衷,甚至说出她们不是朋友之类绝情的话,第一次觉得恨一个人,是这般轻易的事情!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转身要走,看见商枝掉在地上的荷包,张雪姗脚步一顿,弯腰捡起荷包,紧紧握在掌心,打算借用这个荷包,去与秦铭搭讪,若是秦铭愿意娶她,比谁都管用。 张雪姗心里下定决心,跟在商枝后面,看着商枝停住脚步回头,吓得张雪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急忙躲在假山后面,就听假山石洞里传来对话声。 “何氏寿辰请来杂耍,有一个喷火的环节,到时候你找个时机,将秦铭引开,请商枝去沁芳阁看杂耍。到时候会有人将面粉倒她的身上,火对着她喷过来,就立即焚烧将她炸死。只会是一场意外,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怎么将她请过去?她不肯去怎么办?” “用尽一切办法。” 张雪姗脸色煞白,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才没有吓得发出声音。等洞里的人一走,浑身发软,撑住石壁才没有软倒在地上。 她没有想到居然听见谋害商枝的消息! 告诉她吗?用此事要挟商枝帮忙? 不不不,商枝不会受她要挟的! 张雪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眼珠子转动,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抄小道,先商枝一步,抵达观雪亭。 裙摆被荆棘给划破,稍微整理一下衣裙,张雪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揉搓一下僵硬的脸颊,脸上的笑容自然,她才从一旁走出来,看见秦铭坐在亭子里闭目养神。 端正的眉眼与英挺的姿容,显得十分俊美出众,随意的靠在石柱上,通身透着世家子弟的大家气派,却又透着飒爽不凡的铁血英姿。 她一进来,秦铭陡然睁开眼,手里已经握着剑鞘,见到是一个女人,皱紧眉心,将剑鞘放在身旁,重新阖眼养神。外族已经屯兵塞上,随时都有开战的可能,大伯已经领兵去边塞,他们驻扎在京城,却也不能松懈,前几日在野外集训,今早才归来,苏越、苏易这一批去集训,商枝来苏府,他们不放心便让他护送商枝来苏府。 张雪姗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一跳,心都提起来,仿若她腌臜的心思被他那一眼就给洞穿。不过一瞬,他又阖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然是没有睡好,浑身透着疲惫之态,张雪姗莫名地心疼。 秦铭却突然想起张雪姗有点眼熟,商枝不是与她一起去见何氏了? “商枝在何处?” 张雪姗仰头看着面前这一道高大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在仰望着一座大山,“枝枝与二夫人闹了不愉快,她率先离开,我追出来只看见枝枝掉在地上的荷包,捡起来还给她,到处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我听说你在观雪亭,过来看看她在不在。” 秦铭看着张雪姗手里的荷包,的确是商枝今日佩戴在身上的,他面色一变,目光锐利的盯着张雪姗。 张雪姗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问道:“秦公子,这是枝枝的荷包吗?” 秦铭拿着荷包,匆匆离开,找到一个婢女,让她守在观雪亭,若是遇见商枝,便让商枝在这里等着,哪里不许去! 张雪姗看着秦铭离开,眸光微微闪烁,不能怪她,要怪就怪商枝不通情理,如果她答应自己的请求,她一定会回报商枝,将这件事情告诉商枝的! 秦铭离开后,联系人满府搜找商枝。 商枝这时正好到了观雪亭,亭子里只有一个婢女。 婢女见到商枝,连忙说道:“您是商姑娘?秦二爷留话给奴婢,让您去沁芳阁去找他。” “沁芳阁?”商枝皱紧眉头,秦铭没有遇见要紧的事情,答应在这里等她,就不会轻易的离开。 “沁芳阁有杂耍的,还有一些世家公子在,秦二爷被人劝着去看杂耍,让奴婢在这儿等着您,给您传话。”婢女面色如常,毕恭毕敬回答商枝的问题。 商枝沉吟片刻,让婢女带路去沁芳阁。 婢女并未迟疑,在前面领路。 商枝看不出异常,难道秦铭真的是在这里等她? 远远地,她就听见一片叫好声,掌声如雷。 走近沁芳阁,宽阔的庭院里,搭建着木台子,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喝一口酒喷向手里的抹着火油的木棍,火焰滚滚。 商枝环顾四周,并未看见秦铭的身影,只有几个世家子弟坐在远处观赏。 婢女带着商枝,询问守着沁芳阁的婢女,“你看见秦二公子了吗?” “秦二公子方才出去,待会就回来。”话说到这里,婢女突然看向商枝道:“您就是商姑娘?秦二公子让您在这儿等着。” 商枝心里涌现一种奇怪的感觉,秦铭在的两个地方,都扑空了。有一点像是特地将她引到这里来! 只是将她引到这里来,要做什么呢? 商枝看向沁芳阁有不少人,她思索一番,便在这里看杂耍等着秦铭。 婢女见商枝站在离木台子不远的地方等秦铭,不由松一口气,连忙出去通风报信。 等人一走,商枝招来沈秋,附耳道:“你跟着她,看她去哪儿。” “可是……”沈秋犹豫,薛慎之叮嘱她寸步不离商枝。 若是她离开这一小会儿,出事了怎么办? “快去!”商枝促催,不容置喙。 沈秋只得快去快回。 婢女送来一张椅子,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商枝。 商枝捧着茶水,浅饮两口,看着壮汉一连喷出几条火龙。 “好!再喷出几条火龙,小爷有赏!” 一锭十两的银子扔到木台上。 壮汉火龙越喷越长,几息间,喷出两三条火龙。 商枝几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息。 清风拂面,商枝皱一皱鼻子,空气中似乎有面粉的气息。 她揉一揉鼻子,仰头望一眼空中,看不出什么异常,拉起紫色宽袖,挡住风向就看见细白的面粉沾在袖子上。 真的是面粉! 商枝回头望去,就看见有人端着托盘过来,光线下,似乎有腾腾粉尘在空中飞舞。 心中凛然,商枝心里生出一种不安的情绪,不等端着托盘的人靠近,她倏然起身,疾步往门口走去。 突然,从一旁冲出一道人影,狠狠撞向商枝的肩膀,她失重的往后倒去,婢女似乎被绊倒,手里的托盘飞出去,白色的面粉泼洒而出,壮汉的火龙适时喷出来。 “嘭”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众人只看见一团火光,直冲云霄。 “啊——”人群里,有人尖叫,“着火了!有人着火了!” 商枝在地上翻滚几圈,躲开了凶险,冷着脸看着撞她的人,后背上着火,在地上打滚。 有人反应快,及时提起一旁的水桶,泼在那人的身上,灭掉了火焰。 “他真幸运,幸好离得远,只是被爆炸的火苗溅在身上。离得近一点,救不活了!” “他太莽撞了,刚刚将薛夫人给撞倒,如果不是薛夫人反应快,只怕就被烧死了。” “这些人怎么办事的?好端端的送面粉进来做甚么?” “会不会是故意的……” 说话的人,瞬间哑了声。 周围也静谧下来。 只有烧伤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商枝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尘,冷眼看着后背烧焦的洪福,看见沈秋疾步冲进来,“将这个人抓起来!” 沈秋连忙将人扣住。 洪福挣扎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沈秋伸手捏着他的下颔,卸掉下巴,洪福嚎叫一声,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谁也听不清楚。 商枝看着吓得跪在木台上的壮汉,知道他肯定是不知情的。 那个端着托盘的婢女,已经趁乱爬起来跑了。 “表妹,你没事吧?”秦铭听到一声巨响,加快脚步冲进来,幸好商枝没有事。 商枝问道:“表哥去哪里了?你让人在观雪亭告诉我,来沁芳阁等你。” 秦铭脸色瞬间冷峻,冷声道:“张小姐捡来你的荷包给我,她找不到你,来观雪亭找我。荷包你贴身放着,遗弃在地上,我担心你出事,就派人满府找你。最后是张小姐记起来,她听见有人说请你到沁芳阁看杂耍,我赶过来迟一步。” 他进来时将逃跑的婢女逮着,扔给沈秋。 “放开我,奴婢是去找夫人!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要请夫人来做主!”婢女挣扎着,想要逃跑。 沈秋是练家子,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脚踢在婢女的脚窝,婢女吃痛跪在地上,沈秋压着她的肩膀,婢女动弹不得。 秦铭那一番话说出口,张雪姗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商枝的目光望来,张雪姗心口一紧,袖中的手指紧握,稳住心神,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镇定自若道:“枝枝,可能是我们推搡的时候,你的荷包掉在地上。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只好去观雪亭找秦二公子。我们找了你一圈,都没有找到你,我这才想起给秦二公子送荷包的时候,听见有人要利用杂耍害一个人,担心要害的那个人就是你,我告诉秦二公子,一起过来找你!” 张雪姗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你是不知道,在门外听见爆破的声响,吓坏我们了,真担心你出事。幸好是虚惊一场!” 咽喉一紧,张雪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商枝,“你干什么?商枝,你是要恩将仇报吗?” 商枝掐着张雪姗的咽喉,看着张雪姗大惊失色,眼睛里布满恐惧,冷声道:“你知道我去观雪亭,我的荷包掉在地上,你发现的时候,去往观雪亭的那一条路,一定能够追上我,可你没有去,而是比我先一步去观雪亭,那么你是故意绕路去的观雪亭,为的是将表哥引开。因为你知道有人要害我,所以配合那个人,引走表哥,让背地里的人顺利进行计划,将我带到沁芳阁。而你呢,在表哥面前刷好感,在最后危机时刻,告诉他我在沁芳阁,千钧一发救下我的话,我和表哥一定会对你心存感激,你会借着这份恩情嫁进秦家。就算最后来迟一步,我被大火烧死,你有给表哥通风报信,在他面前一定赚足好感,你利用这份好感,可以让他娶你!张雪姗,你是很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往往会反被聪明误!你听到有人害我的消息,可以不通风报信!你告不告诉我,这件事都和你无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表哥给引开,那么你就参与在这件事情中!” “啊!我没有!我没有这份心思,商枝,你误会我了!”张雪姗咽喉剧痛,商枝的手指紧紧掐着她的喉管,她不敢动,就怕商枝给掐断了。张雪姗害怕极了,眼泪大滴的从眼尾滚落,她颤声说道:“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想要嫁进秦家,直接用这个消息和你交换,不是更好吗?我不知道他们要害你,只是找不到你,碰一碰运气!” 商枝见张雪姗到这个时候还在狡辩,眼底的冷意凝结寒霜,她的话破洞百出,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然后将你的尸体送到兴宁侯府,找兴宁侯府兴师问罪,我不答应你的请求,你恼羞成怒的要杀我!”商枝加重手中的力道,张雪姗喉管发出咔咔的响声,恐惧席卷着张雪姗,浑身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眼泪流淌得更汹涌,她张开手试图去抓秦铭的袖子,向他求救。 秦铭对商枝说道:“你尽管动手,有事表哥替你兜着。” 张雪姗眼底充满绝望! “你说不说,是谁指使你的做的!”商枝逼近张雪姗,张雪姗既然听见那些人在背地里要害她,一定知道特征。为了逼迫张雪姗交代出来是谁,商枝只得故意诬陷她! 张雪姗带着哭腔,泪水奔涌而出,颤颤发抖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是偷听到有人要害你。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你所说,利用这件事让秦二公子娶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见那个人穿着深蓝色侍卫装,眼角有一块瘢痕。” 商枝看向秦铭,他在京城土生土长,在权贵圈长大,认识的人比她多。 秦铭还真的认识有一个人,身边的侍卫眼角有一块瘢痕。 “豫王。”秦铭在商枝耳畔道。 商枝眼底闪过阴冷的暗芒,松开张雪姗,看着她脖子上几个深红的指印,眉头都不动一下。张雪姗若不是为一己之私,将秦铭给引走,豫王的计划不一定能进行下去! 粉尘爆炸,太过危险,若不是洪福给她挡了一下,即便她再反应敏捷,也快不过大火。 张雪姗觉得喉咙几乎快断了,吞咽口水刀割一般地疼,脸色煞白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捂着脖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商枝,眼底充满了恐惧。 “小姐,这两个人如何处置?”沈秋询问道。 商枝看一眼不放弃挣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想要审问出一点东西,得需要时间慢慢审,她才会直接从张雪姗这里入手。 “把人交给何氏。”商枝既然知道是谁动的手,这两个留不留都没有多大的用处。丢给何氏,她是一定会庇护豫王,她没有那个胆子得罪一个王爷,而这个王爷身后站着的是皇后。而她不过是一个苏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的而已,如今都还未正式认祖归宗,与豫王相比显然不够看。但是在何氏做出选择之后,何氏也不会在她面前伪善。 至于这两个人,既然暴露出来,豫王也不会留着他们活下去的。 商枝不想脏自己的手。 商枝看着从人群里隐去的豫王,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秦铭道:“我们回去?” 商枝摇了摇头,“既然来了,我又没有出什么大事,先离席是对长辈的不尊重。等宴会散了,再一起走吧。” 秦铭欲言又止,见商枝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她,接下来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商枝身边。 两个人离开沁芳阁,去往宴会厅,正好经过马圈,看见马夫正在喂马草料,她忽而问道:“豫王是乘坐马车来的吗?” 秦铭眉心微皱,冷声说道:“他是骑马来的。” 豫王为人很高傲,他废了一条胳膊,以前不做的事情,开始亲力亲为,更是不愿意坐马车,无论去哪里都是骑马,为的是告诉世人,他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不是一个废人! 商枝眸光闪烁,看了一眼马圈,没有半点异色,直接去宴会厅。 果然如商枝所料,沈秋将人送到何氏的面前时,何氏已经听说了沁芳阁的消息,她脸色阴沉,觉得商枝就是一个煞星!她好端端的一个寿宴,因为她生出事端,简直就是晦气! 她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宣泄在洪福与婢女身上,动用酷刑逼供。 洪福与婢女经受不住拶刑,手指血肉模糊,嚎哭着招供了,“豫王!是豫王指使奴婢(奴才)做的!” 何氏脸色骤变,豫王! 何氏淬骂一句,“真真个灾星!” 她就不信商枝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豫王! 可她偏偏将人送过来! 何氏纵然气怒不平,明知商枝故意为难她,看她如何抉择,可她偏偏不能得罪豫王,自然不能给商枝公道!今后也不能装作和蔼可亲的模样,故意与商枝拉近关系,向她开口求助! 这个贱蹄子! 何氏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胸腔里的怒火,派人将洪福与婢女给豫王送去。 豫王以为事情将要得逞,侍卫在商枝去沁芳阁的时候,给他传信过去看好戏,哪知商枝福大命大,给她躲过一劫! 胸腔里积压着一团怒火,脸色阴森地回到松翠阁。 苏景年手里持着细长的白玉酒壶,自酌自饮,看见豫王满面郁色的回来,挑挑修长入鬓的眉毛,“被乐子给玩了?” “嘭咚”一声,豫王一脚踹倒椅子,“再让这贱人多活几日!” 苏景年抿一口酒水,唇瓣愈发殷红,整个人透着邪气,“但愿!” 豫王恼怒的瞪着苏景年,却见他整个人软了骨头似的缩在轮椅里,提着酒壶往口中灌酒,酒水自下颔顺着脖子没入胸膛,十分魅惑而勾人。 豫王忍了忍,没好气道:“你就不盼着本王好?” “你对付的是我妹妹。”苏景年说着妹妹二字,神色玩味。 豫王嗤笑一声,都不是个好人,又怎么会顾念着这点微薄的血脉亲情? 这时,何氏将洪福与婢女送进来,“王爷,这是商枝送去二夫人屋子里的人。二夫人不知是您的人,动了他们。她让您放心,已经善尾,不会让人查到您头上来。” “王爷饶命,奴才……啊……” 豫王一脚将洪福踹倒在地上,“没用的东西,拖下去处置了!” “王爷,饶命啊,饶了奴才这一回!” 洪福与婢女哭号着求饶,被堵着嘴拉下去。 苏景年皱紧眉头,“真聒噪,绞了舌头再杖毙吧!” 豫王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这样的苏景年,才是正常的人。 “照着三公子的话去办!”豫王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院子里有一片红枫林,就在那儿动刑,有血液滋养着,来年的枫叶定会更加艳红。”苏景年抛下酒壶,滚动着轮椅出来,护卫抬着他下楼。“去宴会厅。” 宴会厅里,宾客已经来齐了。 苏景年与豫王到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商枝与秦铭。 商枝的目光落在豫王身后的侍卫身上,果然眼角处有一块拇指指甲大的褐色瘢痕,她眸光流转着暗芒,神色不变的行礼。 豫王阴冷的目光落在商枝的脸上,仿若一条毒蛇,令商枝心里十分不舒服。 “本王听说宴后二夫人安排活动,平阳候府有一个跑马场,到时候会组织玩蹴鞠。薛夫人想必还未玩过蹴鞠?到时候本王让人教你,带你体会体会。”豫王脸上露出笑容,在马场玩蹴鞠,自然是骑马蹴鞠,而这个时候,很容易发生坠马意外,更别提商枝一个不懂得玩蹴鞠的人,发生一点什么意外最正常不过。 苏景年冷嗤道:“她会骑马吗?王爷,你让她玩蹴鞠,别丢尽老苏家的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豫王为苏景年的话感到不悦。 苏景年微微扬着下颔,打量一件货物般的目光,来回扫了几遍,厌恶道:“别让她脏了马场。” “苏三。”豫王加重语气,不满苏景年忤逆他的话,“实在不济,本王亲自教薛夫人。” 苏景年讽刺道:“王爷何时与这般卑贱之人沦为一种人?如果是如此,王爷就不再是苏景年的朋友。” 豫王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想要叱责苏景年,可看着他满脸厌弃的模样,又想起他平日就是这副德行,看谁不起,便对谁不假辞色,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给几分脸色,正是如此,才被人打断一双腿,这臭德行依旧不曾改变。 虽然是如此,豫王心里到底是动怒了,他冷笑道:“好,好,好!你是看本王断了一臂,不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苏景年直接滚动着轮椅进大厅。 豫王狠狠地挫着牙齿,隐忍着怒火,拂袖而去。 商枝看着这一出好戏,心里觉得奇怪,“苏景年这般不给豫王面子,豫王为何不发作?” 秦铭道:“苏景年虽然混不吝,双腿未瘸的时候,替豫王除掉不少人。况且,他性子向来就是如此。豫王如今身有残缺,他需要苏二老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了苏家的脸面。” 商枝点了点头,坐在宴席上,她回头看一眼苏景年,他满面阴郁之色,坐在角落里,神情狂躁的看着闹哄哄的席面。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何氏最后才姗姗迟来,她在主位上坐下,目光轻飘飘的略过商枝,笑容满面的招待客人。 商枝勾了勾唇,低头用膳。 一旁的人问商枝,“你的婢女呢?” “她在外守着。” 商枝话音刚落,有人行色匆匆的进来,凑到何氏耳边说道:“豫王坠马,伤势惨重。” ------题外话------ 半夜里还有一更,亲亲们,早上起来看。么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中毒,下场惨烈! 何氏脸色骤然大变,“怎么一回事?” “豫王骑马回府,经过闹市的时候,马匹突然发狂,豫王只有一只手,不方便驭马,被甩出去摔在马路中间,惊扰一辆马车,直接从豫王身上碾过去,豫王凄厉的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只能张嘴说话,还有转动眼珠子,脖子以下部分,全都不能动弹了。”婢女压低了声音,想到她看见的场景,太惊心动魄,几乎都以为豫王活不成了。哪里知道,吐出一口血沫,眼珠子还在动。 她急急忙忙赶回府来,将事情告诉何氏。 豫王从平阳候府离开,紧接着马匹出事,一定会牵连到平阳候府。 何氏脸色发白,显然她也想到这一点! 立即坐不住了,她倏然站起身,见同席的人,全都望过来,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送去厨房炖燕窝汤的燕窝不见了,我过去看看,大家慢用。” 何氏离席,走到门口,被商枝给堵住。 “二夫人,今日我在沁芳阁出事,送去您屋子里的两个人,招供了吗?”商枝站在门口,看着何氏变得阴沉的脸色,勾唇道:“难道二夫人还没有审问出来?若是在您府中,连安危都无法保证,谁还敢来苏府?当时可是有不少的世家子弟在看杂耍,如果不是我绊倒了婢女,不少人都要遭殃,这些人各个都是世家的继承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针对那些世家子。如果他们都出事了,试问二夫人那个时候担待得起吗?” 那些在场的世家子正在吃饭笑闹,突然被商枝点名,懵了一下,听完她的话,睁圆了眼睛,有的被食物呛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商枝未免太无耻了,那个婢女哪里是她绊倒的?分明是自己滑倒在地上! 而且,他们离得远,闹得再大的动静,也波及不到他们啊! 不过一瞬,都明白过来,商枝利用他们给何氏施压! 她一个人人微言轻,担心何氏随便敷衍了事。 商枝的确是抱着这个心态,反正也不会有人站出来,特地澄清不是她绊倒的。 那些夫人也着急,担心是刻意针对他们的儿子,纷纷沉着脸,目光犀利地看向何氏。 何氏心里咒骂商枝这个灾星,刻意挑事儿! 豫王这个时候出事,她更不能将人交代出来! “只是个意外,那婢子端着面粉过去,是杂耍的人需要用……” “练铁砂掌吗?” 噗——咳咳! 众人憋不住笑出声。 何氏脸色涨红。 商枝挑眉道:“练铁砂掌,也得拿砂子不是吗?用面粉,那一个杂耍的,还能表演包饺子?揉馒头?” 何氏拉长脸,冷声道:“那几个人已经杖毙,尸首还在枫树林晾着,难道还不算给你交代?如果真的有人要害各府公子,不会是小打小闹。各位夫人放心,你们来府中,自然要保护各位的安危,也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没有蓄意谋害,只是出现意外。” 商枝咄咄逼人道:“若不是蓄意谋害,那又为何将他们的舌头给割了呢?” 何氏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对商枝道:“商枝,你是故意与我过意不去?” “我难道不该要一个公道?”商枝反问。 “公道?”何氏往后退两步,咬牙道:“杖毙两个办事不利,行事莽撞的人,你还想要怎么样?商枝,你为你母亲打抱不平,危言耸听,煽动各府与苏家结仇。别以为自己是平阳候府的晚辈,我就不敢动你!” “你敢保证,今日沁芳阁的一切,都是意外?”商枝毫不退让。 “你!”何氏气急,一心想着去见豫王,当即举着几根手指头发誓,“今日在沁芳阁发生的事情,纯属意外,没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商枝往后退一步,让开一条道,含笑道:“二夫人发毒誓下保证,商枝自然是信你的办事能力。” 何氏几乎要吐出血来,这个贱人,她是故意要气死她! 顾不上找商枝麻烦,急匆匆离开。 商枝看着众人一脸好奇,分明是不信何氏去厨房查看燕窝,她眸光一转,对秦铭道:“二表哥,饭都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秦铭放下碗筷,走到商枝的身边。 苏景年侧头望来。 商枝抬头望去,对上苏景年幽邃诡谲的目光,下一刻,便见他勾着殷红的唇,露出一抹鄙夷的笑。 商枝想拿着桌子上的碗,砸苏景年的脸上,实在太欠揍。难怪别人打断他的双腿,她都想打残他的脸! 离开平阳侯府,商枝远远地看着苏元靖脸色苍白,站在长廊里盯着她,忽而抬袖掩住嘴咳嗽。 商枝收回视线,走出侯府,坐上马车。 马车回松石巷的路上,正好碰见豫王出事的地方,远远地听见豫王凄厉的嗷叫与咒骂。 豫王躺在血泊中,等着宫中太医赶过来救治,一旁临时请来的郎中,根本不敢随意乱动豫王。 何氏看着豫王像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只能转动着眼珠子,痛苦地嚎叫,满身满脸的鲜血,宝蓝色的锦袍上,还有两道车轮子碾过的印记,十分惨烈。 何氏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心里暗道完了! 豫王出事,皇后一定会怪罪苏府的! “郎中,你们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诊治?”何氏心里祈祷着,豫王不会出事! 郎中忏愧道:“夫人,老夫医术有限,你们要另请高明!” 何氏急得团团转,“太医呢?你们请太医去了吗?” 侍卫神色凝重道:“夫人,已经去请太医了!” 这时,钟院使背着药箱走来,看到豫王转动着眼珠望来,浑身动弹不得,吓得脸色一变,“王爷?” 豫王额头上青筋都快要炸裂,根根暴突,“本王快要痛死了!你们还不快过来给本王医治!” 钟院使放下药箱,检查豫王的伤口。 “啊啊啊,轻一点,嘶,你是要痛死本王!”豫王浑身不能碰,一碰钻心的痛,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只是他根本不能动弹。 钟院使不顾豫王的叫喊,检查他的脊椎,脸色顿时凝重,“脖子下两寸的脊椎已经断裂,治不好了,无法续骨。” 豫王一听,暴怒! “庸医!全都是庸医!滚,你们滚啊!”豫王在崩溃的边缘,他才刚刚从宗人府放出来,就遇见这种事情,几乎断绝后半生,让他怎么甘心?豫王眼睛里一片狂乱之色,他怒吼道:“查!本王的马匹为何发狂!” 马匹已经被侍卫斩杀,倒在地上。钟院使检查一番,还真的给他发现问题。这匹马是吃了马醉木,才会发昏,像喝醉一般,产生幻觉。 何氏大惊失色,连忙解释道:“府中这两日吃的草料,都是新运进府,我提前检查过没有半点问题,里面绝对没有马醉木!” 豫王阴戾道:“来人,去平阳侯府马圈彻查!” 侍卫立即匆匆去平阳候府,翻找马圈囤积的草料,在拴着豫王马匹的位置食槽里面,发现有捣碎的马醉木! 何氏看着拿到面前的马醉木,矢口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干的!王爷,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害您!” 豫王听不进任何的话,“抓起来,把这个贱妇抓起来!” 何氏连忙往后退,她看见马车里掀开帘子的商枝,大喊道:“王爷,我是被冤枉的!一定是商枝干的,她恨您在沁芳阁派人谋害她,所以在你马匹食槽里的草料下毒!” 商枝挑眉道:“二夫人,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你在宴会厅里,当着大家的面起誓,抓住的那两个人是办事不利,怎么会变成豫王要害我呢?” 何氏悚然一惊,浑身冒出冷汗! 就算草料没有毒,豫王从苏家离开,都是要受到牵累的。 更别提,如今在草料里搜到有毒的东西。 而这草料,她还亲自查看了! 她终于知道商枝为何在宴会厅咄咄逼人,不肯退让!明面上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实在别有居心!为的就是等眼下这一刻,防备她推脱责任给商枝,拉着商枝替罪! 这个后果,她无法承受! 而商枝堵死她任何的退路! 商枝脸上的笑容渐深,何氏对她不满,豫王出事她无法承受,一定会拉一个人做替罪羊羔!商枝预料到何氏会有这一出戏,而她极有可能是这个倒霉鬼,所以在大家面前逼着何氏承认没有人害他们! 其他紧跟着商枝散了的夫人,听到何氏的话,纷纷作证道:“商姑娘没有撒谎,何氏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发誓,沁芳阁里出的事情是一场意外。” “带回府!”豫王眼睛通红,怒吼。 侍卫扣住何氏,将她带去豫王府。 何氏大喊大叫道:“不是臣妇!王爷,臣妇是冤枉的……” 商枝道:“二夫人,王爷可没有冤枉你。就算马醉木不是你放的,你也有失职的罪责。还是留着力气,在皇后面前狡辩吧!” 何氏眼底露出浓烈的恨意,死死盯着商枝。 商枝和善地朝何氏笑了一下。 何氏几乎咬碎一口牙! 早知道商枝有预谋,她就直接将豫王抖出来,也不至于落到有口说不清的地步! 钟院使吩咐人将豫王抬到马车上。 豫王撕心裂肺的嚎叫,“你们是想要害死本王!再敢弄疼本王,要你们的脑袋!” 钟院使捧着豫王的脑袋,其他人抬着豫王的四肢,小心翼翼挪到马车上。 马车停在豫王府门前。 皇后听到消息,哀求元晋帝与她一起出宫探望豫王。 元晋帝听到豫王伤势惨重,便恩准皇后的请求,一同出宫。 看着钟院使抬着豫王下马车,皱紧眉头,“豫王如何了?” 钟院使回道:“脊椎断裂,今后无法自理。” 元晋帝脸色阴沉,看着侍卫押着何氏跪在豫王院子里,神情不悦。 皇后看着豫王的惨状,承受不住打击,摇摇欲坠,如果不是红姑姑在身后搀扶住,已经倒在地上。她扑倒在豫王身上失声哭号,豫王被皇后压得惨叫,吓得皇后坐直身体,不敢碰触豫王。 皇后面色狰狞,手里的锦帕被甲套撕碎,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锦帕,而是伤害豫王的仇人! “皇儿,是谁?究竟是谁害你的?”皇后哭腔中透着蚀骨的恨意! “何氏!”豫王斩钉截铁。 何氏在院里听着,刺激得两眼发黑,差点昏厥过去。 皇后看着何氏的目光冰冷,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此刻她顾不上收拾何氏,记起正事,急忙询问太医,“钟院使,豫王还能得救吗?” 钟院使摇了摇头,“伤势太严重,商枝来了,都未必能治。” 皇后眼泪汹涌地流淌而下,经历过太多的撕心裂肺,豫王如此凄惨的下场,皇后失控的情绪能够很好的控制住,不再失态到癫狂,难以抑制。她不能倒下,豫王还等着她做主! “你别担心,母后一定会请名医治好你!” 豫王并不抱希望,眼底充斥着浓烈的仇恨,还有对命运不公的怨怒! 这时,兴宁侯请来一个很有名望的游医,“微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元晋帝虚抬一下手臂,示意兴宁侯不必多礼。 兴宁侯指着游医道:“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我请来的郎中,他的医术高超,对续骨十分有研究,治好不少脊椎断裂的病患,微臣听到王爷出事,立即将人请来。” 元晋帝挑一下眉头,就连商枝都治不好的毛病,这一个游医竟然能治好? “抬起头来。” 游医抬头,看着元晋帝的面色,眼神瞬间变幻,脱口而出道:“皇上,您的面相……”是中毒! ------题外话------ 补齐前面两天的更新! 孩子这两天发烧,都没有保持万更。昨天带去医院检查,对症下药,已经控制住高烧不退,小绫子能安心码字了。么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后三个字,卡在游医的喉咙里。 他看向一旁的钟院使,钟院使是元晋帝的御用太医,医术可想而知,并不下乘,反而水准很高。但是元晋帝中毒的征兆,但凡有一定医术的人,都能够看出来,钟院使不可能没有发现。 游医摸不准元晋帝已经知道自己中毒,还是钟院使并未告诉元晋帝他中毒一事! 按照面相他看出元晋帝中毒已久,难不难解,还需要望闻问切之后再下定论。 他担心的是钟院使并未告诉元晋帝中毒,自己贸然吐露事实,就怕搅进浑水中,得罪给元晋帝下毒的人。 阔别京城十几年,他对京城局势并不清楚,不敢一来就树敌。 元晋帝沉声道:“朕的面相如何?” 钟院使低垂着头,在游医说出元晋帝面相几个字的时候,袖中的手指不禁紧握成拳头。 他是元晋帝的御用太医,除此之外,元晋帝有病痛,都是找国师。 其他太医根本见不到元晋帝,自然发觉不到他中毒的症状。 而见到元晋帝的朝臣,不懂医术,也不知道他中毒。 如今却是误打误撞,被一个游医给看见了! 神经紧绷着,额头上渗出冷汗。 游医已经想好对策,双膝跪在地上道:“禀皇上,您体内虚火过旺,晚上辗转难眠,需要调理一下。” 元晋帝这段时间夜里多梦,难得安眠,惊醒过来便是很难再入睡,心慌躁乱。 元晋帝瞥了他一眼,一面饮茶一面问他,“你说说,朕该如何调理?” 游医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元晋帝,居高冷眼看他,对他的冒失隐有不悦。他一个师出无名的游医看出元晋帝的问题,而元晋帝御用的太医却看不出任何问题,这就说明元晋帝用人的眼力不行。 游医战战兢兢的拜下去,嗫嚅半晌,不敢回答。 元晋帝看着他抖个不停,开口道:“不妨直言,有冒犯的地方,朕恕你无罪!” 游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皇上,草民医术不精,需要请脉之后,方才知道该如何调理。” 兴宁侯见元晋帝脸色难看,暗骂许郎中不知所谓!元晋帝的龙脉岂是他一介游医能够触碰的? 游医许久没有得到元晋帝的许可,眼角余光打量他一眼,只见元晋帝垂着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情绪,让他揣摩不了元晋帝此刻的心思,连忙说道:“皇上,草民冒犯您了。钟太医是您的御用太医,大可让他请脉,给您开方子调整。” 钟院使脸上冷沉,却听到元晋帝开口道:“你去给豫王医治。” “草民遵命!”游医松一口气,他自请给元晋帝号脉,已经是触犯禁忌。元晋帝不追究,不敢多做停留,快速起身去往内室。 钟院使也长松一口气,忽而听元晋帝问道:“钟院使,你看出朕身体的异处了吗?” “皇上,您是之前服用丹药,体内有一些丹毒,才会心烦气躁,心慌胸闷等一些症状。当初国师曾经与您说清楚这些症状,您并未放在心上,一直服用国师给的药丸排解丹毒,并不是多大的问题。皇上可以请刘太医等人,为您请脉。”钟院使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地说道。 “不必了。朕,相信国师。”元晋帝调查过国师,他身世清白,是一户农家子遗弃在佛门的婴孩,一直是智胜大师亲自抚养长大,与佛门结缘,很有佛根,自小聪敏过人,年纪虽年少,佛法却修炼得比智胜大师还要高深。 一言断气候,一言断生死,更是把将死之人救活,令人容颜返老还童。 智胜大师是国寺里得道高僧,国师是他的关门弟子,得他的真传。而国师小露的这一手,更是让元晋帝信服,在国师出一计击退外族,便顺势将楼夙册封为国师,为他炼制长生丹! 当然,元晋帝并不会掉以轻心,虽然楼夙是佛门子,断绝七情六欲,放下俗世恩怨情仇。但是长生丹,他的性命捏在国师的手中。因此,元晋帝将楼夙请出山之后,便派人替楼夙‘保护’智胜,实则是软禁智胜。楼夙若敢轻举妄动,智胜的项上人头立即会摘下来。 楼夙十分敬重抚养他长大的智胜,元晋帝才敢放心重用楼夙。更重要的是丹药有任何的坏处,楼夙从未隐瞒他,让他自己选择服用或者不服用。因此,元晋帝对楼夙更放心。 元晋帝未曾忘了,他曾经请商枝给他请脉,并没有说过有大问题,给的药也抑制住他的头痛症。 他的身体真有问题,商枝不至于不说。 元晋帝权当游医是想要飞黄腾达,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才会点出他的小毛病。 兴宁侯看着元晋帝脸色变幻无常,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看着元晋帝神色沉敛,没有发难的迹象,握着的拳头放松。 元晋帝随口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人?” “他与张释隐师出同门,只是后来被逐出师门。他的医术虽然在张释隐之下,但是也很高绝。”兴宁侯抬出张释隐的名号。 元晋帝冷哼一声,“你不用过于着急,只要你不擅作主张,朕念在当初的情分,不会轻易的动你。下一回,你再敢拿人试探朕,朕不保证还能够容忍你。” 兴宁侯脸色大变,扑通跪在地上。 这时,游医走出来,回禀道:“皇上,王爷脊椎并不是断裂,而是碎裂,无法续骨。” 元晋帝颔首,摆驾回宫,留下皇后近身照顾豫王到宫中下钥。 元晋帝一走,豫王痛昏过去,高皇后来到庭院,看着何氏端正的跪在院子中间,扬手一巴掌搧在何氏脸上。甲套在何氏脸上留下一道很深的伤痕,鲜血流淌而出。 何氏脸上吃痛,单手撑在地上,才没有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臣妇是冤枉的!你要知道,臣妇害豫王没有半点好处,豫王与景年是好友,我怎么会迫害他呢?豫王在侯府对商枝动手,商枝她知道真相,是臣妇一力遮掩下来,她肯定心中怨恨,给豫王的马下毒,让豫王摔得半身不遂。”何氏跪伏在地上喊冤。 高皇后冷声说道:“你是怨恨苏景年为豫王办事,被人打断双腿,才会借着这个大好机会害豫王!” “不!不是这样的!”何氏涕泪横流,心里害怕极了,高皇后认定是她害的豫王,一定会要她的命!“皇后娘娘,您可以查,我有没有派人买马醉木。您只要一查,就会知道臣妇是被冤枉的!” 高皇后掐着何氏的下颔,冷声说道:“你想要害豫王,怎么会露出破绽?只怕本宫查出的真相,也是你有意栽赃!” “皇后娘娘,您真的想要让谋害豫王的凶手逍遥法外吗?您给臣妇一个机会,臣妇一定揪出真正的凶手!两个月,如果臣妇找不到凶手,自请皇后娘娘降罪!”情急之下,何氏做出保证,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她笃定是商枝下的手,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洗刷身上的冤屈! 高皇后冷笑,“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何氏知道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连忙深深一拜,“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臣妇是您的子民,您要臣妇死随便编排一个罪名,臣妇必死无疑。如果两个月,臣妇没有找到证据,亲自到您跟前谢罪!臣妇也是做母亲的,娘娘此刻的心情臣妇深有体会,一定想要抓拿真正的凶手报仇!”最后一句话,何氏咬着音,家中语气! 皇后沉默不语。 何氏心口砰砰跳得厉害,撑在地上的双手发颤,额头、后背渗出冷汗,满身泛着彻骨的寒意。 她能不能活着,就看皇后的决定! 皇后心里怨恨难消,唇角一扬,目光冰冷,“你若找不到真凶,本宫会让你的儿子来偿命!” 何氏脸色惨白,指甲掐进掌心。苏景年是她的命,皇后用苏景年的性命来要挟她,比直接要何氏的命,更让她恐惧! 何氏咬紧牙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臣妇叩谢皇后娘娘开恩!” 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记住你的话!若是什么都找不到,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皇后冷声说完这句话,指一个宫婢给何氏,“她协助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情,你都可以找她!” 何氏浑身一颤,皇后指一个婢女给她,与其说是帮助她,实际上是在监视她! 高皇后不等何氏说什么,折身进入屋子里。 豫王含恨地瞪着高皇后,“你就这般放了她?” 高皇后脸上的冷意褪尽,柔婉地说道:“皇儿,母后左思右想,冷静下来,觉得何氏没有那个胆子撒谎。可能谋害你的,另有其人。她说没有抓到凶手,到时候来本宫面前谢罪!若她是骗本宫的,本宫定会让她苏家满门给你赎罪!” 豫王目光阴鸷,里面闪动着嗜血的冷光,“如果真的是其他人,那就是商枝了!母后,你派人盯着商枝,若是她露出马脚,就地诛杀她!” 留着,夜长梦多! “好。”高皇后应下,派一个侍卫去盯着商枝。 —— 商枝看着豫王的惨状,一点都不同情,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就会被烧死了! 她才会给豫王一个教训,从秦铭那处得知豫王是骑马来参加寿宴,便让沈秋在豫王马匹食槽里添加马醉木,可能是豫王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才会得到报应,从马匹上摔下来,被马车碾压而过,弄得半身不遂。 这样也好,他这辈子在床上度过,就不会想着怎么害他们了! “你在马圈下马醉木,处理干净了?”商枝询问沈秋。 “处理干净了。”沈秋道:“我们从沁芳阁离开的时候,马夫正好在给马匹喂草料。你让我在堆放草料的地方,放马醉木,制造成马醉木是被混在草料里不注意夹带进去。我故意换一身着装,牵着两匹马过去,栓在马圈里。马夫见新增两匹马预计的草料不够,他离开去堆放草料的仓库里准备新的草料,我特地将马拴在豫王马匹旁边,借着抓草料喂马的动作,将马醉木掺进食槽草料里。一切都是按照您吩咐的进行,那两匹马没有吃解药,秦二公子安排人骑着那两匹马离开,半路上也发狂坠下来,不会怀疑是我牵马进去下药了。” “摔下马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商枝觉得情况太凶险,可别出事。 沈秋道:“他们是有武功底子的侍卫,摔下马只是轻微擦伤,秦二公子给他们请郎中检查伤口了。” 商枝点了点头,到底是为她办事才受皮肉之苦,“给他们一人送十两银子,买酒肉吃。” “小姐,会不会太多了?”沈秋惊声道。 商枝摇了摇头,“他们就算身怀武功,在马匹发狂甩下马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受重伤,甚至丢掉性命。他们为我愿意拼命,我只是给一点财帛而已,算不得多。” 沈秋抿紧唇,心中更尊敬商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听从主子的安排,就算丧命也不过给家属送几十两银子,这还是有良心的主子。平时受伤,会遭受叱骂,将他们拼命当做理所当然,因为他们身份卑微。而商枝不同,即便是主仆关系,他们为她拼命冒险,她不会当成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商枝会给予回馈,从内心里感激他们的付出。 在商枝的眼里,虽然是雇佣关系,但是他们地位是平等的! 沈秋很喜欢这样有人性,有正义,有血性的商枝。 “好,我这就去办。”沈秋从匣子里取出二十两银子,快步离开。 再次回来的时候,沈秋告诉商枝,两个侍卫对她心存感激,下次若有困难,需要帮助的地方,只管找他们帮忙。 商枝笑了笑,他们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小姐,何氏回去后,审问马夫,动了酷刑,也没有问出什么,最后被人在仓库草料里发现了夹带的马醉木,这件事情的确是意外,何氏才停止逼供。”沈秋将平阳候府发生的事情告诉商枝。 商枝挑眉,“皇后将何氏毫发无损的放回来?” “是,何氏做了保证,她要揪出真凶。皇后给她身边安排了婢女,明面上是协助她,实际上是监视何氏。如果两个月的期限到了,没有揪出真凶,皇后拿她问罪!”沈秋将打听来的隐秘消息事无巨细,慢慢说给商枝听。 商枝嗤笑道:“何氏在自寻死路!” 担心何氏走投无路,会故意栽赃陷害她,商枝沉吟道:“沈秋,你找秦二哥要一个人,盯着何氏。” 沈秋明白商枝的意思,无论何氏有没有害人之心,都先防备她再说! 沈秋不敢耽误,立即出门去,隐约觉察到不对劲,感觉有人在跟着她。沈秋随意的抬手,目光看着袖中藏着的铜镜,照到角落里潜伏着一道身影,她往前走几步,那道身影鬼鬼祟祟跟着她,心中凛然。沈秋没有去找秦铭,而是随便找一间糕点铺子,买几样点心,神色自若的回府。 沈秋将被人跟踪的事情告诉商枝,“小姐,有人盯着我们了。” 商枝挑眉,略略颔首,表示她知道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薛慎之才回来。 商枝今日心情不错,给一人做一道喜欢吃的菜色。 沈秋喜欢红烧肉,薛慎之喜欢清蒸桂鱼,一碗鸡汤,一盘青菜,三菜一汤,三个人吃,算是丰盛。 商枝与沈秋坐在屋子里等着薛慎之,沈秋在厨房里忙碌,商枝手里拿着针线,她跟着画好的线缝,想给薛慎之做一身衣裳。 她看着针脚参差不齐,留有缝隙,一点都不细密,而且还能看见丝线,就算穿在里面做底衣,也是丑的不想多看第二眼。 商枝偷偷摸摸,避着薛慎之做衣裳,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看着自己缝好的一个袖子,歪歪扭扭的针线,觉得她实在拿不出手。 缝合术她的针法很漂亮,放在做衣服上,就是天壤之别。 商枝挫败的将衣裳揉成一团装进针线篓子里,觉得她不是做针线的料子。 可干娘说了,女子不需要针线多好,给相公做一身贴身衣裳就够了,这样能够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她偷偷摸摸趁着薛慎之睡熟之后,丈量他的尺寸,记下来送去绣阁,让那边按照薛慎之的尺寸裁一块布,该如何缝,都给她画一条线,她照着做就行了。开始以为很简单,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看着篓子里的绸布,商枝咬着下唇,重新展平,就着昏黄的烛火,一针一线,慢慢地缝制衣裳。 忽而,庭院里传来开门声,商枝手忙脚乱,将衣裳装进篓子里,往竹榻下面一塞,薛慎之正好进屋。 商枝提着心的落下来,虚惊一场,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看着薛慎之背着大包袱,商枝起身走过去,“你买的东西?”话音未落,商枝不可置信的看向院子,龚县令夫妇挎着大包小包,正朝她走过来,“干爹,干娘!你们回京,怎得不告诉我一声?干爹这次是回京赴任?不用再回清河县了?” “是啊,那边已经全都交接好,只等着朝廷下文书。”龚夫人将东西放在竹榻上,四处打量一下屋子,“这间屋子虽然小,布置得不错,很温馨,倒像是两口之家。” 商枝不好意思的说道:“干娘,我之前将这里当做临时居所,并没有怎么收拾,哪里温馨了?在您眼里,我不管住哪里,都是好的。” 龚夫人点着她的额头,嗔道:“是屋子里的气氛,有家的感觉。” 商枝一怔。 龚夫人说道:“慎之给我们找的宅子很好,我看着大了一点,住着少了一点人气儿。你哥哥们成家,全都搬进去住,有小孩子的欢笑声,那个家就热闹了。”现在就是他们两老住,太冷清,显得寂寥。 “缘分到了,自然什么都有了。”商枝劝她宽心。 龚夫人盯着商枝的肚子,“有动静了吗?” 商枝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小腹,“我们不准备要,过几年再说。” 龚夫人忧心忡忡道:“慎之的意思呢?” “他也是这个想法。” 龚夫人看着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端碗盛饭的薛慎之。他冷峻淡漠的面容,自从遇见商枝后,常常带着笑意,如沐春风。 薛慎之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他这个年纪,都几乎有孩子,薛慎之并非是那种不喜欢孩子的人。只怕是商枝透露出暂时不想要孩子,未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便主动说他暂时不想要。 龚夫人抬手抚顺商枝散乱的长发,“慎之是真的将你疼爱进心里,你们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夫妻间要有商有量,千万不要闹出误会。” 有的时候是为了对方好,但是对方却不清楚,制造出种种误会。 商枝浅笑道:“干娘,您放心,我和慎之至今还未吵过架。我们的感情很好,都会照顾对方的心意。” 龚夫人紧蹙的眉心,这才舒展。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多加三个人,三菜一汤看着简陋一点,但是饭桌上的气氛却很和谐。龚县令夫妇原本赶路没有什么胃口,看着商枝与沈秋吃的津津有味,他们也不由伸着筷子夹菜,吃着吃着,不知道怎么竟是风卷云残,生怕慢一步,吃大亏了! “嗝~”龚县令抚着腹部,打出一个嗝,老脸臊红,几乎绷不住。 在小辈面前,太不端庄了! 龚夫人抿唇忍笑,觉得这一顿饭,少了往日的优雅与矜持,但是却吃出寻常未曾体会过的滋味,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吃完晚饭,歇一会,将屋子收拾干净之后,商枝给龚县令夫妇安排一间睡觉的屋子,他们一路舟车劳顿,不管怎么说,都是很辛苦的,让他们早日休息。 —— 而兴宁侯带着许郎中离开豫王府,回到兴宁侯府后,询问道:“皇上身体只是内火虚旺?” 元晋帝经常头疼难忍,脾性暴躁,兴宁侯早就觉察到端倪,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请郎中观看元晋帝的面相。而今日豫王一事,倒是给了他机会,带着许郎中给豫王治病为名,观看元晋帝的面相,他是否龙体欠安。 许郎中叹息道:“皇上是中毒了。” 他贸然说出这句话,只会招祸。 兴宁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给他意外之喜! 元晋帝中毒了,钟院使隐瞒,他一定是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给钟鸣报仇! 兴宁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快速的思索着。元晋帝最信任的就是国师,其次就是钟院使。而钟院使给元晋帝的药,都是有专人尝过,才会给元晋帝饮用,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唯一有机会的人,只有国师了! 国师给元晋帝的药,他都会倒出两粒,全都分成一半,每一颗的一半给内侍尝,若是无毒他才会服用,只有长生丹,仅此一颗,元晋帝便没有给别人尝,担心分出一部分,会影响药效,这是唯一给元晋帝下毒的机会! 国师…… 兴宁侯觉得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利用这个把柄,笼络住国师,成为兴宁侯府的靠山! 背后那股对付兴宁侯府的势力,他就不惧怕了! “你能看出皇上中什么毒?”如果知道就更好了! 许郎中摇了摇头,“没有号脉检查,不能得出结果。” 兴宁侯很失望,“我明日去拜访国师。” —— 国师府。 楼夙看着手里的拜帖,不动于山的眉头,微微挑动,显露出他的惊讶。 兴宁侯竟然给他送拜帖,他们向来是没有往来。这段时间,他借用文伯爷给他的资料,对兴宁侯府处处打压,兴宁侯坐不住来寻求合作? 楼夙猜到兴宁侯的目的,却没有猜到,兴宁侯是捏着他的把柄找上门谈合作。 净月将兴宁侯请到三清殿,便退了出去。 兴宁侯坐在蒲团上,看着眉眼疏淡的国师,心头一紧,恭敬地说道:“国师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在此之前,您先过目。”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楼夙。 ------题外话------ 《骗嫁之权臣有喜》/笑无语 当奸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她没想到,重活一世,会成为一位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奸臣’,当朝一品左相。 【片段之告白】 “本相是个劣迹斑斑的人,既没前凸后翘,又不温柔贤惠,你说,你看上我哪点?” “胸不在大,不平则行,臀不在翘,有型则灵,卿本巾帼,令吾倾心。琼鼻大眼睛,肤白玉腿莹。束发很俏丽,散发也飘逸。可否抱一抱,亲一亲?无朝堂之乱耳,无公务之劳形。草丛和竹林,浴池或凉亭,来几回:巫山云雨?” “……!” 划重点:女扮男装,女强vs男强;一对一双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国师的身份,失踪 楼夙盘腿坐在蒲团上,并未去看兴宁侯放在长案上的一封信,继续煮茶。 清雅的茶香从长案上的小炉子里传出,蕴含甜蜜的香气仿若百花盛放的芬芳,蒸腾而上的水雾幻出莲花的形态,百花交织的浓郁香气,只剩下纯粹淡雅的莲香。 楼夙手执竹筒,撇去浮末,茶水滚了滚,斟出一杯茶。 兴宁侯闻着甜而不腻的茶香,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望着茶杯里碧绿清透的茶汤,他不禁感慨国师一手好茶艺,除了元晋帝,似乎未曾有人喝过国师煮的茶。 当然,他并未有幸能尝上一口。 兴宁侯看着对面身着玄衣,戴着一张面具的楼夙。面具上刻着祥云纹,泛着清冷的寒光,看上去诡秘又令人敬畏。楼夙端着茶杯浅饮一口,莲花的甘香在口中蔓延,楼夙周身的气息变得舒缓起来。直到饮完一杯茶,才移过来目光。这寻常的一眼让兴宁侯脊背紧绷,仿佛被当做猎物给窥视。 “国师大人。”兴宁侯稳住心神,将信封推到楼夙的面前,“相信国师会很感兴趣。” 楼夙冷声道:“侯爷有话不妨直说,本座不喜欢卖关子。” 兴宁侯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沉吟半晌,将信收回来,顺着楼夙的话说,“昨天豫王出事,国师大人应该有所耳闻,本侯请游医给豫王治病,他正好看见皇上面色有异常,是中毒的征兆。至从国师大人回京之后,皇上身体状况,全都是由您负责。连一个游医都看得出皇上中毒,国师大人不会看不出来吧?” 楼夙冷笑着,甚至不看兴宁侯一眼,手里的茶水泼在炉子里,滋的一声,火焰瞬间熄灭。这一杯水也仿佛泼在兴宁侯心底,冰冷的寒意漫向四肢。 他早就听闻国师并不是好相处的人,脾性十分古怪,前一刻和你谈笑风生,下一刻便会翻脸,捉摸不透,不知那句话触怒他! 而此刻,他暗含威胁的话,显然让国师不喜。 楼夙神情冷漠,浑不在意道:“你大可以告诉皇上。” 兴宁侯怔愣住,他难道就不怕? 下一刻,就听楼夙道:“或许,皇上会相信你的话。” 兴宁侯心中一沉,国师既然会对元晋帝下毒,一定想好退路了。 国师身居高位,自然是不少人的眼中钉,想要除之后快,又怎么会留下破绽,让别人抓住他的把柄? 更令兴宁侯心惊地是国师的话,皇上已经对他失去信任了吗? “国师大人,皇上他……” 楼夙唇角上扬道:“侯爷为了张家的百年富贵,扶持皇上入主东宫,你有从龙之功,前程不可估量。可惜二十年前你替皇上办的那一件事情,毁掉你苦心经营的一切。虽然得皇上信任,可却不得他重用,甚至受他的猜忌与防备。而那些没有拥护他的人,官职、权利全都比你高,你甘心吗?” 不甘心! 兴宁侯眼睛渐渐猩红,紧攥着拳头。 他才会选择扶持豫王! 楼夙道:“侯爷当初树立的仇敌,早已经斩除。如今有这个能力对付你的,寥寥无几。本座知道以侯爷的才智,定会猜出是谁在针对张家。” 还能有谁? 话说到这个地步,有这个能力针对他的除了高位上那位,他再也想不出还有谁。 嘉郡王根本不知道他也参与其中,即便知道,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动他而被他发觉不了。 兴宁侯想到最近办事不利,被元晋帝当着百官的面呵斥,昨日在豫王府,也直言不再容忍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是元晋帝想要对付他,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除非推翻他! 元晋帝很赏识薛慎之,并且十分器重他,方才让薛慎之官升三级。而自己的存在,早晚会是隐患,元晋帝担心他们将二十年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才会对他动手了! 他如果这个时候将元晋帝中毒的事情抖露出来,国师能够轻而易举的脱身,而他诬赖国师,定会难以翻身! 兴宁侯暗暗心惊,国师竟然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 想到此,兴宁侯对国师心存敬畏,连忙跪在地上道:“国师大人,请您帮我一次!” 楼夙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兴宁侯匍匐在他的脚下。 “你去吧,本座帮不了你。” 兴宁侯深深叩拜道:“国师大人,皇上对您十分信任。您若是为我求情,或者为我指一条路,我对您铭感五内!” 兴宁侯希望国师能助他一把,今后他和国师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说不定,他还能有翻身的可能! 张家渐渐没落,他若是再不钻营,只怕会成为另一个李家! 兴宁侯真挚道:“国师大人,您若帮我渡过这一劫,今后你若用得上兴宁侯府的地方,我定会肝脑涂地的报答你!” 楼夙指尖拂过脸上冰冷的面具,狭长的眸子里闪过诡暗地光芒,“豫王再不得皇上欢喜,他如今这副模样,各种珍稀药材往豫王府送,指派一个太医住在豫王府。皇上终究老了,对自己亲厚的人,难免多几分宽容与仁慈。” 兴宁侯琢磨着国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在给他暗示。 楼夙端详着他的面相,“侯爷生辰八字?” 兴宁侯一怔,连忙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楼夙掐指推算,又看他两眼道:“你的生辰八字推算,紫微入官禄宫,并且与天府同宫,是极贵之相,本来该官运亨通,可惜却入煞,命中有一个劫难。” 兴宁侯连忙问道:“国师,那该如何化解?” “你可有长孙?” 兴宁侯摇了摇头。 “外孙也可。” 兴宁侯叹息道:“本侯两个女儿还待字闺中。” 楼夙道:“你与命格显贵之人交好,能够为你挡灾。最好是血缘至亲,命格极贵。”一挥袖,示意净月送客。 兴宁侯一走,净月跪坐在蒲团上,将炉子清理干净,“主子,侯爷会信吗?” 楼夙抬手取来一杯茶,唇瓣沾上冷茶,眉心一蹙,重新放回桌子上,“人在绝境的时候,你给他一根稻草,他会拼命的抓住。” 兴宁侯以为皇上要除掉他,他会想尽一切能够保命的方法。 人处在不顺遂的时候,就会相信命,他给一些暗示,兴宁侯怎么会不相信呢? 净月似懂非懂,他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楼夙,“太后吩咐月慈将薛公子引去冷宫,皇上与太后翻脸,之后夜里从冷宫抬出一口箱子,去了乾清殿。属下觉得皇上去冷宫,不是看望发疯的后妃,而是另外有古怪,不然太后为何将薛公子引去冷宫?” 主子当初也怀疑冷宫里藏着秘密,否则元晋帝不会每月初五去一趟。他们几次潜进去,都没有发现端倪,只有一个相貌与宁雅县主六分相似的疯女人。 元晋帝去的时候,他们不敢靠近冷宫,暗卫包围了冷宫内院。 楼夙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雀鸟,手指摩挲玉握,陷入沉思。冷宫其中一个内院,元晋帝派暗卫重重包围着,那个长得像宁雅县主的人,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他猜测是囚禁着谁,只是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查探清楚,如今将东西抬到乾清宫更难查清楚。他给元晋帝下了慢性毒,这种毒诊脉只会是丹毒,并不担心会被别的太医诊治出来。文贵妃身上的香,会日益加重元晋帝体内的毒素,毒发便令他失智,冷宫里的秘密是什么,答案会送到他的面前。 二十年都等了,这一年,他又如何不能等? 净月道:“主子,您猜测冷宫里囚禁着您大哥?” 只有是珍而重之的人,才会顾虑颇多,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下葬后,主子夜里掘开坟墓,开棺验尸,埋的两个人,都不是主子的大哥大嫂。当时太过年少,能力不足,找到主子大嫂藏身的别院,那里已经化为灰烬。 这么多年,主子没有找到大哥的尸首,一直坚信他大哥还活着。 楼夙问,“还没有消息?” 净月摇了摇头,“属下查到一件事,二十年前的时候,外族公主与王子曾经来大周联姻。出事的那几天,他们正好乘船离开,您的大哥坠下的山崖边是一条河流,外族的船只要途径此处,属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他们救走了您大哥?” 否则当年暗中大肆打捞,为何连尸首都找不到? 元晋帝如此痛恨李玉珩,又岂会留他一命?既然会杀了李玉珩,李玉珩在元晋帝的手里,就不会找身量相同的人替代。 外族? 他们找遍大周国,未曾去外族找过,未必没有可能在外族。 楼夙不放过一丝希望,“派人去外族找。” “是。”净月立即去办。 侍从端着托盘进来,将一碟子清炒苦瓜片,一碗清粥放在楼夙面前的长案上。 楼夙净手,端着一碗清粥,挟一片苦瓜片放入口中,神色平静的吃了两片,喝一口粥,便又将碗放下。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饭食简单而清淡,吃了商枝做的一碗药膳粥之后,府中煮的粥,便觉得难以入口。 侍从见楼夙放下碗,便是不吃了,连忙捧上茶,服侍楼夙漱口。 楼夙漱口后,垂着眼帘道:“告诉净月,去杏林馆带一份粥回来。” 侍从惊掉了下巴,国师大人竟然吃外头的东西? 楼夙一记眼风扫来,侍从心中一寒,连忙退下去找净月。 —— 兴宁侯懵懂地走出三清殿,心中反复思索着楼夙这几句话,他是极贵之相,只是命中带煞,才影响命格。需要显贵的人才能化解灾难! 离开国师府,回兴宁侯府的路上,经过礼王府,兴宁侯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牌匾上镀金大字,突然福至心灵,命格显贵的人,除了九五之尊,就是皇孙贵胄。若是将张雪姗嫁给礼王,生的孩子不是龙孙吗?命格定是极为显贵!礼王与这个孩子足够给他化解劫难! 更重要的是国师说皇上年纪大了,对亲厚的人,多了几分宽容与仁慈。若是与礼王结亲,他就是皇亲国戚,皇上一定不会再针对张家! 毕竟如今皇上只剩下礼王与襄王两个儿子! 兴宁侯忽而拊掌一笑,皇上只有两个儿子,襄王纨绔风流,不能堪当大任,如今也就礼王可圈可点。如果与礼王结亲,日后便是国丈,身份显贵,岂不是应了国师的话? 兴宁侯连忙拜访礼王,从礼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脸上带笑,没有从国师府离开时的凝重。 回到兴宁侯府,兴宁侯派人请一个得道的道长给他算命。得出来的结果,与国师的差不离,他的心彻底落下来,对兴宁侯夫人道:“秦家不愿意与我们结亲,我已经与礼王商议好,下个月皇上寿辰,再请皇上指婚。” “礼王?他如何肯答应?”兴宁侯夫人诧异的问道。 兴宁侯沉声道:“你准备珊儿的婚事就行,其他别管。” 兴宁侯夫人心中有些担心,“珊儿会愿意答应吗?” “由不得她!侯府养她这么多年,如今有难,该她回报的时候。嫁进皇家,也是她的福分。”兴宁侯不容置喙道。 兴宁侯夫人叹道:“我会劝说她。” 兴宁侯摆了摆手,让兴宁侯夫人退下。 这时,刘立新捂着手臂进来,浑身的鲜血,“侯爷,我们被袭击,死了不少私兵,逃出来的只有七八十个人。” 兴宁侯脸色铁青,世家大族养私兵,是被允许的,只要不超过规制。 每一族不得超过六百人。 而他豢养六百私兵,如今只剩下几十个人! 兴宁侯只觉得气血上涌,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心中的警铃大作,看来元晋帝是真的容不下他了! 放眼京城,能对他动手的,他并未与对方为敌。除了元晋帝,他想不到其他有如此实力的人! “去,请朱淳过来!”兴宁侯低吼。 立即有人去嘉郡王府请人。 兴宁侯眼睛血红,“你去包扎,没有受伤的,将死了的人运去乱葬岗。” “是。”刘立新退下。 半个时辰后,朱淳来兴宁侯府,两个人坐在书房里密谈。 “最近我办事不利,皇上痛斥我狗血淋头,不顾及我的颜面,如今是要不容我,渐渐剥夺我的权利,剪除我的私兵。为保住性命,我已经与礼王合谋,将他推送到那个位置,这大周国只有换了天子,才有我们出头之日。”兴宁侯神色沉郁,眼底透着恨意,语重心长地对朱淳道:“朱淳,你若不尽快做出选择,下一个就是你了。皇上如今器重薛慎之,在栽培他,而我们这些人,就没有必要存在。” 朱淳早已看清楚形势,兴宁侯将大计说给他听,便是将他拉入阵营,不容他反悔。 “我该怎么做?” 兴宁侯道:“我的私兵已经被除,需要暗中招兵买卖,建造自己的势力,才能帮助礼王与襄王分庭抗礼。你尽快接手嘉郡王府,拢络朝臣。” 朱淳皱眉,嘉郡王妃已经挑中一个养子,年后宗室方才送到郡王府里来。 他若是要掌控住嘉郡王府,就要用上手段。 “我看着办。” 兴宁侯颔首,两人又说了近半个时辰,朱淳方才离开。 接下来,兴宁侯暗中大肆招募私兵。 净月一直盯着兴宁侯,兴宁侯的私兵便是主子派人给铲除。一见兴宁侯招兵买马,立即将消息透露给元晋帝的人。 元晋帝的耳目得知消息,便将消息回禀给元晋帝。 元晋帝听说兴宁侯与礼王结盟,紧接着招兵买马,这不就是要谋朝篡位? 他的脸色阴沉,愈发笃定那个游医,是兴宁侯故意请来,准备害他的! 元晋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龙案上,狠厉道:“给朕盯着他,一旦超过私兵规制,将他拿下!” “是!”暗卫退下。 —— 龚县令夫妇回京,在松石巷住一晚,第二天就去巷尾的宅子里。 他们已经将府里的奴仆给解散,龚县令只带着长随,而龚夫人带着常乐。 商枝挽着袖子,帮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将屋子打扫干净。 屋子并不脏乱,买下来的时候,龚星辰已经找人打扫过,只是没有住人,屋子蒙灰,他们将家具擦干净,也折腾大半天的功夫。 常乐铺床,商枝挂纱帘,龚夫人在一旁帮忙。 忙完之后,饥肠辘辘。 商枝从凳子上跳下来,对龚夫人说道:“我们去酒楼用饭,腰都快断了,实在懒得做饭。” 沈秋站在窗前道:“我已经劈好柴了。” 商枝望向窗外,劈的柴够用一个月! “屋子里没有锅碗瓢盆,还得采买,做不了饭。我们在酒楼用饭,待会买锅碗瓢盆,一应日常用品。”商枝也是被他们突然回京打的措手不及。若是提前送信来京城,她可以将这些日常东西给买好,他们只管拎包入住! 龚夫人捶着自己发酸的腰,疲累道:“听枝枝的,我们去酒楼,好好歇一歇。” 一行人出门,准备去同福酒楼,想了想,商枝带着人去杏林馆。 “干娘,我开了药膳馆与美肤馆,咱们去吃药膳。待会给你洗个脸,放松放松筋骨。”商枝带着人去杏林馆,一人吃一盅药膳粥,两屉素菜饺子,一碟点心,刚刚管饱。 商枝领着龚夫人去美肤馆,有几位夫人在排队等洗脸保养皮肤,有的熟客认识商枝,笑着打招呼,“东家,今日有空来馆里?”目光落在龚夫人身上,询问道:“这位是你的客人?” “我的干娘。”商枝向龚夫人介绍道:“这是徐大学士的夫人,姓林。” “哟,你们关系真亲厚,看得我好眼热。若是有东家这样的闺女,这美肤都不用排队等。”徐夫人打趣道。 商枝含笑道:“夫人与小姐妹约着一起来美肤,放松的同时,还能聊聊家常增进感情,并不觉得难等,只会觉得时间不够。” 徐夫人掩嘴笑道:“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我可说不过你。” “得您这般夸奖,我若不给您洗个脸,您少不得在心里要念叨我几句。”商枝安排龚夫人坐在一旁喝茶消食,先替徐夫人洗脸美肤。 徐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觉得商枝生意做的这般好,不是没有道理的,惯会说话做人。 商枝给徐夫人洗完脸,敷面膜的时候,又给她松松筋骨,将徐夫人收惙得浑身舒畅。她办的五两银子的卡正好用完了,她们是熟客,早就清楚商枝这里办卡是什么意思,主动办一张贵宾卡,交五十两银子。 商枝将银子收下,赠送徐夫人一瓶玫瑰水与一瓶眼霜膏。 将徐夫人送走,商枝让龚夫人躺在竹榻上,龚夫人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添置东西,改天有时间,你再帮我洗脸。” 她刚才坐在一旁看着商枝为徐夫人做美肤,很心疼,今日在家里忙活大半天,又给徐夫人捣腾半个时辰,太辛苦,她怎么舍得再让商枝给她洗脸呢? “我不累,又不是力气活。”商枝想给龚夫人揉腰,昨晚就看见她用手撑着腰,一路舟车劳顿,累着她了。 龚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 商枝拗不过,只得作罢,寻思着做一个药包,给龚夫人敷着。 “枝枝,你这店里生意好,不如将旁边的铺面给盘下来,多雇几个人,不用人等着了。”龚夫人看着旁边的铺子关门,不禁给商枝提一个建议。 商枝拉着龚夫人往一边站,一辆马车压过水洼,停在二人面前,春柳扶着高映月从马车上下来。 高映月对商枝说道:“薛夫人若要租赁这两间铺面,我便让给你。” “这是你的嫁妆铺子?”商枝询问道。 高映月颔首,商枝在这里开的美肤馆,生意太火爆,她这儿原来是粮油铺子,便打算关门重新装修,改卖胭脂水粉。 商枝摇了摇头,“我听人说这铺子装修打算卖胭脂水粉,我觉得能将生意做起来,你不用将铺子让给我。” 高映月心知商枝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而她的品行,也不会做夺人所好一事。若她只是经营不善,商枝或许会接手铺子,而她改卖胭脂水粉,很有前景,商枝自然不会要她的铺子。 “薛夫人,你会调胭脂水粉吗?若是会的话,我分你一半的红利。”高映月觉得商枝若是与她合伙,十拿九稳。她有一种效应,前来美肤的人,一定会来隔壁挑几样胭脂水粉。 商枝一怔,她还真的没有尝试过,“我可以试一试。” 高映月惊喜道:“你答应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制出来,你别抱着太大的希望。”商枝不确定有些材料能找到。 高映月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商枝愿意去尝试的事情,最后一定能成功! 商枝要与龚夫人去采买,对高映月道:“贺锦荣不再出去应酬了吗?” 高映月一怔,不知商枝为何突然提起贺锦荣,她如实回答道:“最近两日出去应酬,他如今六年不能升迁,整日在府中喝醉酒,如今愿意出去,我倒松一口气,盼着他能够振作起来。” 商枝皱眉,宝翎放出来几天,贺锦荣就出府应酬,未免太巧合了? 她叮嘱高映月道:“他如今臭名远扬,他的旧友只怕都远着他,我担心他会染上不好的陋习。当初在清河镇,有一个失意的书生,他染上五石散。贺锦荣若是再出去应酬,你跟在他后面,看他与哪些人结交。” 高映月被商枝这一说,心里忍不住担忧。贺锦荣的品行,虽然让她失望,可到底是她的相公,是孩子的爹,她希望贺锦荣能够改过自新。以他的才华,总有一日能够再翻身的。 “多谢薛夫人提醒,我会盯着他。” 商枝点了点头,与高映月告辞。 采买一下午,方才将家中要用的东西买齐。 龚夫人看着商枝不用列清单,各种琐碎的东西,都没有遗漏的买下来,“枝枝,若不是带你出来,我一定要几天才能买齐。” 商枝记性很不错,又经常操持家务,需要添置的东西,全都熟记在心,怎么会忘记? “下次需要买东西,可以再带上我。”商枝扬眉,十分得意。 龚夫人点着她的鼻尖,“你如果长了尾巴,现在一定尾巴翘起来了。走了一下午,腿酸了吗?我们去茶馆喝一杯茶,休息一会儿。” “好!”商枝转过身,就看见朝她走来的秦氏,“娘,您今日怎么出来了?” 秦氏一怔,压制住心里发潮的情绪,盈盈含笑的指着箜篌手里抱着的花枝,“我来买一些花。”然后看向龚夫人,秦氏认得她是谁,她去清河县的时候,并没有与龚夫人打过照面,却见过商枝与龚夫人在交谈的画面,她们之间融洽温馨的相处,是自己插不进去的,心里只顾着发酸,没有勇气上前对龚夫人说一句:谢谢。 秦氏遇见商枝与龚夫人,心中十分意外,看着她们言笑晏晏,十分亲昵的模样,她眼中有着羡慕,她与商枝是无法这般亲密的相处。她抑制不住心里的艳羡,上前来准备打招呼,却听到商枝自然而然的唤她娘,忍不住鼻子发酸,眼里冒着热潮。这一刻,她终于相信,在清河县的那一段日子相处,并不是她的梦境! 她与商枝已经解开心结,她愿意认她做娘,今后她们也能像商枝与龚夫人一般亲密的相处,她心满意足! 秦玉霜一颗心落定下来,心态平和,询问道:“龚夫人何时来的京城?” 龚夫人看着秦玉霜倾城绝艳的面容,相同的年纪,她的肌肤却嫩白得能掐出水来。心里暗自感慨,商枝这一身水嫩的肌肤,是随了秦氏,无论如何劳作日晒,都没有变黑,变粗糙! “昨日来的京城。”龚夫人看着商枝亲近的喊秦氏,便知道母女之间的心结解开,开口邀请道:“我们一起去喝一杯茶?” “好啊。”秦氏柔声应下。 一行人去茶馆,龚夫人与秦氏并不熟悉,不知道聊什么,气氛有一些尴尬。 秦氏挑起话题,“你们是如何认亲的?” 这个话题,挑起龚夫人的痒处,她滔滔不绝的与秦氏说起商枝如何抓拿土匪的事迹,就是这件事,让她认下商枝做义女。 秦氏听得惊心动魄,一颗心紧揪着,怜惜地看向商枝,又问起商枝其他的事迹。虽然大半她已经知道,可是忍不住还想知道得更多一点。 商枝看着龚夫人侃侃而谈她的光荣事迹,其中也有挫折与磨难,秦氏在一旁心疼的抹泪,又欣慰而笑,两人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这个时候,商枝十分庆幸这是在雅间里,不然她得将脸埋进茶碗里。 两个人觉得很投缘,一见如故。从聊商枝的事情,到两地的风土人情,直到走出茶馆,还意犹未尽。 商枝看着龚夫人与秦氏两人挽着手臂,相谈甚欢的往茶馆外走去,觉得哪里不对。 沈秋将包袱塞在商枝手里,“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她们将她给抛下了! 商枝背着包袱,跟在两人身后坐上秦家的马车,和沈秋大眼瞪小眼。 龚夫人与秦氏坐一辆马车去了! 马车驶向龚府,龚夫人对秦氏道:“我们真的是相见恨晚,今日是天色晚了,不然得留你一会。等我将府中收惙好,再请你上门做客,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秦氏也许久不曾聊得这般尽兴,大多时候是龚夫人在说,她的性子十分利落干脆,秦氏很喜欢,“好,过两日我请你去铜雀街苏家做客。” “好,改日再会。”龚夫人说完,想让商枝送秦氏。 人呢?! “枝枝呢?她在茶馆没有跟上来?”龚夫人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忍不住皱起眉心。 秦氏一怔,商枝不见了! “我们去茶馆找一找。”秦氏话音一落,就看见秦府的马车缓缓驶过来,紧接着商枝从马车上跳下来。龚夫人道:“枝枝,你这丫头,去哪里了?” 商枝:“……” 好了,你们两个做闺蜜,她就多余了。 “马车轮轴出现一点问题,耽误一会。”商枝将等车夫修车时,挑的一捧玫瑰递给秦氏,“你们能记起我,真是不容易。” 秦氏与龚夫人尴尬的互看一眼,又忍不住失笑。 “您去我家吃晚饭再走?”商枝询问秦氏。 秦氏看着怀里的玫瑰,眼底盈满笑意,“你今日太劳累,我便先回去,过两日你和阿贞一起来苏家。” “好。”商枝送秦氏上马车,然后将在马车里配制的药包给龚夫人,“您先用火烤热,再敷在腰上。” 龚夫人将药包收下,从常乐手里取出一个包袱给商枝,“你也回去,再晚慎之该担心。” 商枝颔首,与龚夫人道别。 回到家中后,屋子里空荡荡的,薛慎之还未回府。 屋子里一片昏黄,商枝将灯点燃,询问沈秋,“慎之有告诉你他今日晚归吗?” 沈秋摇头道:“没有。” 商枝不由得担忧,薛慎之对自己很有规划,哪天会晚归,都会告诉她一声。若是没有交代,一定会在日暮前准时回家。 商枝去厨房里做饭,眼皮子跳动,心里有些不安。 “沈秋,你去官署问一问,慎之是不是在忙。”商枝吩咐沈秋。 沈秋去官署,薛慎之早就离开官署,有人看见他跟着宫里的人离开,沈秋连忙回去告诉商枝。 商枝怔没有想到薛慎之进宫去了,问是哪宫的人,沈秋语焉不详。 商枝摸着跳动的眼皮,她连忙换一身衣裳,给文贵妃递牌子,希望从文贵妃那处,可以得知薛慎之的消息。 等了小半个时辰,云姑姑领着商枝去贤德殿。 “贵妃娘娘,我请您帮个忙,找个人去勤政殿问一问,皇上可有请慎之入宫。”商枝请求文贵妃。 文贵妃摇头道:“本宫从那边回来,并未见到薛慎之。” 商枝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切道:“您能帮我找一找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文贵妃诧异的看向商枝,看着她眼中的急切,挑高眉梢道:“你确定他入宫了?” “官署里有人看见宫里的人将他请走。” “薛慎之进宫,他没有参与宫中人的利益争斗,不会有人对付他,你何必如此心急?”文贵妃心中羡慕商枝与薛慎之的感情,但是对她将男人管束那么紧,很不赞同,“男人有自己的应酬,他身为朝廷命官,入宫是常事,你对他抓得太紧,去哪里都需要弄个清楚明白。逼得这般紧,男人早晚会厌烦。” 商枝道:“贵妃娘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请求您帮我找到他的下落!” 文贵妃皱紧眉心,看着商枝的急切,不似作假,不禁想到她给元晋帝送养生汤。刘公公突然入内,对皇上耳语一番,皇上将她挥退,匆匆去往太后的寝宫,难道是被太后给请去了? “行了,本宫派人给你去找。”文贵妃招来两个人,分别是宫婢与内侍,去打听薛慎之的下落。 商枝松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娘娘相助。” 文贵妃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这点小事,并未放在心上。 —— 薛慎之从官署出来,被月慈请进宫。 慈安宫殿内,太后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拨动着佛珠。身边的金铜香炉里熏烘一粒檀香,丝丝缕缕地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令人心情不由得放松。 薛慎之作揖行礼,“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太后掀起眼皮,犀利的目光落在薛慎之的脸上,她不知道朱静婉身上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够让朱彻对她着了魔,几十年如一日的痴狂!目光一寸寸扫过他清秀俊美的容颜,并没有奇特之处,能够令人如此执着,化成心中的执念。握紧手里的佛珠,苍老的声音悠悠在大殿响起,“你知道哀家请你进宫,是为了何事?” 薛慎之不知道,上一次月慈带他离宫,从冷宫离开撞见元晋帝。那一声裹挟蚀骨恨意的声音,即便如今回想起,都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太后是故意将他引过去,必定有她的用意,难道敢掌掴元晋帝的那个女人,与他有什么渊源? 薛慎之心中疑惑,面容却十分平静,太后既然再次请他入宫,只怕也是与冷宫那位有关? “微臣不知。”薛慎之抿紧唇角,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答案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冲击。他看着太后唇角那一抹冷嘲的笑,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 太后看着薛慎之面容沉静,眼底波澜不兴,抬着手臂,月慈姑姑将她搀扶起来,太后站在脚踏板上,意味不明道:“说起来,我是你母亲的叔母,你该唤哀家一声叔婆,何必如此拘谨呢?今天请你来,是与你说一会子话。” 一面说一面走下脚踏板,月慈姑姑扶着太后坐在梨木椅子里,太后给薛慎之赐座,方才悠悠地说道:“你的母亲小时候不喜欢皇后,反而喜欢哀家这个嫔妃。你外祖父与先帝关系很亲近,你母亲很得先帝喜爱,因为你的母亲亲近哀家,才让哀家得圣宠,皇帝渐渐入先帝的眼。即便是如此,先帝并不太喜欢皇帝,他并不具备一个帝王该有的雄心壮志,刚愎自用,不知人善用,毫无眼界格局,江山交付在他的手里,并不会让大周国走向另一个太平盛世。” “先帝当着哀家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一番话,为的是不希望哀家帮着皇帝争抢这个位置。哀家不甘心,认为先帝不公允,不给皇帝任何机会,就直接断了他备选的资格。每一个孩子,在母亲心目中都是最优秀的人。哀家也如此认为,并未将先帝的话放进心里,明争暗斗,将他推上太子的位置。” “哀家后悔了。”太后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布满皱褶的面容,哀伤中透着悔恨。“先帝所说的没有错,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 夺嫡之争,异常的激烈,先帝的子嗣死的死,残的残,幽禁的幽禁,只剩下朱彻一人安然无恙。 她动过换太子的念头,但是一旦废黜元晋帝,幽禁的王爷继位,就没有他们母子的活路。 即使咬着牙,她也坚持下来。果然之后的一切,都如先帝当年预言的话。 事已至此,太后只能不闻不问,不理世事。直到朱彻打算重用薛慎之! 薛慎之是李玉珩的子嗣,朱彻害死李家满门,他器重薛慎之,便是养虎为患! 太后才会想要让薛慎之撞破冷宫里的秘密,元晋帝的遮羞布被撕裂下来,他如何能忍薛慎之?那个女人,也无法被他继续囚禁下去! 已经打草惊蛇,元晋帝将人换地方藏起来,太后无法对那个女人动手,才会再次将薛慎之请进宫,打算直接将朱静婉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薛慎之。 太后目光冰冷的望向薛慎之,张口道:“朱静婉生下你,便将你给送走,她葬生火海。其实不……” “奴婢拜见皇上。” 宫婢的声音一落,一道明黄身影疾步掠进大殿,元晋帝目光森寒地扫过太后,牵动着嘴角,“母后在与薛爱卿说什么?朕也听一听。” 太后手指骤然收紧,目光沉沉的看向元晋帝。 元晋帝脸上带笑,“朕在外面听见母后提起宁雅,她不是葬生火海,难道还有其他的隐情?”一撩袍摆,坐在太后的身边,讳莫如深道:“宁雅是郡王之女,最好是下场体面一点,若是传出不好的流言蜚语……母后您苦心为父皇坚守的江山,只怕朕与朝臣也无法力挽狂澜。”他端着一杯茶水啜一口,“外族屯兵塞上,虎视眈眈,母后觉得该如何应对?是稳定军心、民心,还是先除‘内患’!”最后两个字,加重语气。 太后心底震颤,她只顾着除掉朱静婉,阻止元晋帝器重薛慎之,却忘了若是元晋帝乱了伦常的消息传播出去,这个节骨眼上,只怕会乱了军心,也让朱家的江山,失去民心!外族的铁蹄,那时候便要踏入大周国。 太后拨动着佛珠,平息心里的怒气,缓缓地说道:“宁雅是被人杀害,抛尸火海中,哀家只是在猜凶手究竟是谁。”她顺着元晋帝的心意,改变原来要说的话,却也不想元晋帝太如意,她刻意说宁雅是凶杀,薛慎之知道后,一定会查凶手。 果然,元晋帝脸色铁青,愤怒道:“竟有如此穷凶极恶之人,母后为何不早将真相告诉朕?朕一定要抓拿住凶手,将他处以极刑,千刀万剐!” 太后眼底的讽刺一闪而逝,摆了摆手,“哀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已经乏了,你们退下吧。” 元晋帝岿然不动,看向薛慎之,“薛爱卿退下,朕还有话与母后商议。”随后,给刘通递一个眼色。 “微臣告退。”薛慎之退出慈安宫。 月慈姑姑与刘通也跟着离开大殿,‘嘭’地一声,殿门合上。 大殿里,只剩下太后与元晋帝。 静悄悄的,气氛冷凝。 “嘭”,茶杯搁在桌案上。 太后眼皮子一颤。 元晋帝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并不看太后,缓缓地说道:“母后,朕心中敬重您。若没有你与魏家,朕坐不上这个位置,朕记挂着母后与魏家的恩情,侍奉您终老。只可惜,母后并不体谅朕的一片苦心,朕为了这大周的江山,只好请母后移居佛堂,为大周祈福!” “你敢!”太后倏然睁开眼睛,眼睛里蕴含着盛怒。 “母后,朕也不想我们母子关系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心里似乎已经不将朕当做儿子。”元晋帝整理袖子,走到门口道:“刘通,派人给太后收拾箱笼,送去国寺为大周祈福。”留下震惊的刘通,大步离开。 月慈姑姑脸色骤变,连忙冲进大殿,就看见太后捂着胸口,倒在椅子里,急促的喘息。 “太后娘娘!”月慈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拍着太后的后背,朝外大喊道:“来人啊,快请太医!” 慈安宫乱做一团。 刘通不受影响,指着伺候太后生活起居的两个宫婢收拾箱笼。 太医诊治太后是怒急攻心所致,吃几幅下火的汤药即可,并无大碍。 当日里,就被护送去国寺,重兵把守,监视太后。 —— 薛慎之离开慈安宫,心里一遍一遍梳理太后的话。 太后说他的母亲,并不是葬生火海,最后被元晋帝突然出现给打断,接着说是凶杀。 薛慎之觉得很古怪,元晋帝的话,倒像是在威胁太后。太后才改了说词? 元晋帝为何威胁太后,不准许说出实情? 薛慎之想不明白,他对母亲的事情,知之甚少。 如果是如太后所说,并不是葬生火海,那又是什么? 薛慎之心里疑团重重。 他准备出宫,明日去嘉郡王府找嘉郡王妃问清楚,却被内侍拦住,“薛大人,皇上请您去勤政殿候着。” 薛慎之并不能拒绝,他看着黑下来的天,心里忧虑,商枝不见他回家,一定会担心。 “公公,你能派人给内子送一句口信,我在宫中与皇上有事相商,让她莫要挂念。”薛慎之请求内侍帮忙,往他手里塞一块银子。 内侍将银子还给薛慎之,“薛大人,不是奴才不愿意帮忙,如果是白天还好,能请采买的公公去给您送句口信,眼下天都黑了,宫禁很严谨,不是得主子的口令出宫办事,奴才们不能轻易出宫。” 薛慎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内侍反而多嘴说一句,“薛大人与夫人感情深厚,像您这般念着夫人的人,可不多。” 薛慎之莞尔,“我们不一样。” “是,奴才听说过您与夫人的事情,你们是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感情当然不是一般世家子联姻的夫妻能比的。”内侍说完这句话,已经到了勤政殿,他窮身请薛慎之入内,站在门口候着。 不一会儿,元晋帝龙行虎步迈进大殿。 锐利的目光扫向薛慎之,双手背在身后,抬步迈向龙椅,撩开袍子坐下。 “太后对你说了哪些话?”元晋帝眼底闪过暗芒,希望薛慎之未听见关于朱静婉半个字不该听见的话。 否则——元晋帝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 “太后说的话,皇上已经听见。”薛慎之觉察到元晋帝周身的杀意,他打断太后的话,显然是不希望他知道母亲的事情。想到此,薛慎之低声说道:“太后说的话,微臣听不明白。她的事情,外祖母并未与我说,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需要往前看。” 元晋帝微眯着眼睛,薛慎之说的话,他相信没有半句假话。 只是薛慎之的话让他不悦,宁雅为他舍弃性命,他却不知感恩。往前看?若不是宁雅将他送走,他还能站在这里,与他说这句话? 元晋帝替宁雅感到不值! 他掏心掏肺的对宁雅,可她却看不见他的好,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他! 李玉珩为她付出过什么?薛慎之又为她做过什么? 她却愿意倾尽生命去维护! 嫉妒吞噬元晋帝的理智,他看着站在大殿中间的薛慎之,恍惚间,仿若是看见一袭白袍,风度翩翩,君子端方的李玉珩。脑海中闪过一帧画面,李玉珩手持洞箫,白衣飘飘,竹林中与宁雅琴箫合奏。眸光凝视着对方,眼里是缠绵的情意,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旁人无法插足。 胸腔里翻滚的怒火几欲压制不住,元晋帝双手撑在龙案上,手指骨发白,沉声道:“你退下。” 薛慎之不由看向元晋帝,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辨不清神色,转身退了出去。 “嘭!” 元晋帝忽而挥手将龙案上的奏疏扫落,目光通红,额角爆出根根青筋,满目凶光的盯着紧闭的殿门,张嘴想要命令大殿里的暗卫,将薛慎之给处置了! “皇上,奴才有要事回禀!”刘通急切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嫉妒的火焰,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根本听不见刘通的话,久不发作的头风症,来势汹汹,元晋帝按着头狂怒道:“来人啊!给朕来人!” 刘通听到元晋帝的怒吼,心都提到嗓子眼,连忙高声喊道:“皇上,乾清殿出大事了!” 乾清殿几个大字,瞬间拉回元晋帝的理智,他顾不上指挥出现在大殿的暗卫,将薛慎之给处置了。急促离开的脚步,略有些凌乱,匆匆回到乾清殿。他转动几下四个床柱的龙头,发出‘咔擦’几声响,掀开床板,一个地下暗室的甬道出现在元晋帝的面前,慌张的踩着台阶下去,暗室只能摆下几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衣着得体的女人,旁边跪着一个中年妇人,常年不见日光的脸上透着青白,见到元晋帝的一瞬,浑身颤抖着,惊惧的磕头,想要解释,嘴里只发出‘啊啊啊’地声音。 元晋帝一脚将她给踹翻,急切的去床榻边,看着床上脸色透着不正常白的女人,眼睛黯无光泽,透着沉沉死气,仿若死了一般。她侧躺着,嘴里塞着一根木棍,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四肢被沉重的铁链锁住,浑身绵软的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婉婉,你怎能想不开?你儿子还活着,只要你活下去,终有一日能够见到他。”元晋帝想去抱住宁雅,擦拭掉她嘴角的血,可他一触碰宁雅,她就会干呕,她眼底的厌恶与仇恨,令他心悸,又难受得无法忍受。 伸出的手,又收回来,目光扫过她手臂上的伤疤,眼睛里流动着浓郁的墨色,在看到宁雅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时,生生压下心里的戾气,拉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住宁雅的手臂。元晋帝上下看一眼宁雅,她被一件长袍包裹得严丝合缝,不露出一点瑕疵的肌肤,脸上的神情稍稍缓和。 宁雅已经数不清被关了多久,从未见过日月更替,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只能数着元晋帝来看她,计算着日子,来满十二次,便是过去一年,在黑暗中无望的等待着,她重见天日的一日,为着心里的一个执念,她送出去的那个孩子。 在她数到两百多次,几乎绝望的时候,元晋帝告诉她,她的儿子还活着,并且考取功名,在水利一事造福百姓。她心中涌现出欣慰、酸涩、凄楚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剩下解脱。 但是元晋帝可耻的用薛慎之威胁她,她第一次愤怒到失智,狠狠掌掴他。而在这时,外面传来刘公公的声音,还有一道清越的嗓音,她的眼泪忍不住坠落,这是她儿子的声音,虽然见不到他的容颜,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很知足。 元晋帝因为这一个插曲,匆匆离开,忘记喂她服下每月一次的药,那种药会让她四肢绵软无力。这一个月没有服用,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她便咬舌自尽,不想被元晋帝拿她去威胁薛慎之,也不想薛慎之有一个她这样的娘,给他光荣辉煌的一生,添上一笔污点! 即便她是清白之身,可世人知道她被元晋帝囚禁二十年,谁又相信她是清白的? 宁雅垂目看着嘴里塞着的木棍,觉得她与活死人没有半点区别,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元晋帝语气尽量放轻放柔,仿佛怕惊吓到宁雅,“婉婉,你乖乖活着,不要自寻短见,我给你见一见薛慎之,怎么样?” 宁雅眼珠子一动,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可是她知道不见薛慎之才是最好的。这样,元晋帝才不会因为嫉妒发疯病,伤害薛慎之。 元晋帝看着宁雅无动于衷,一点微末的反应也没有,就如同以往每一日相见一样。他想到那一日,宁雅听见薛慎之还活着的消息,眼角滑下泪水,又被他的威胁给激怒,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她做出情绪反应,这样才鲜活,有一点生机。 元晋帝心里痛恨着薛慎之让宁雅挂念,又不得不让他活着,威胁宁雅活下去。 心里对薛慎之的杀意,消散了。 “今后每一个月,我都请薛慎之来乾清殿,让你听听他的声音?”元晋帝放下令人心动的诱饵,只希望宁雅放弃寻死。只要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不管他看守着多么严密,都会让她找到机会。 宁雅闭上眼睛,将元晋帝当做不存在。 元晋帝被她这漠然的神情给激怒,手指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出来,咬牙切齿道:“婉婉,朕不逼你活着,你必须清楚一点,你死了,薛慎之绝对活不过第二日!” 宁雅眼睫颤动,她倏然睁开眼睛,眼底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元晋帝给吞噬! 元晋帝看着宁雅终于有一点反应,脸上薄怒的神情转变得十分温柔,他低声道:“你想要他安然无恙,你就好好活着!朕绝对不会为难他,今后还会给他加官进爵。”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查真相,他娘被囚禁 薛慎之从勤政殿离开,元晋帝的反应,让他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元晋帝担心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情关于他的母亲。 太后说曾经他的母亲,很喜欢她,才让她成为宠妃。那么,他的母亲与太后关系亲近,与元晋帝的关系也应该十分要好? 元晋帝又为何对母亲的事情,讳莫如深呢? 难道他母亲的死,与元晋帝脱不了关系? 如果是元晋帝,元晋帝这一切的反常,也就说得通了。 薛慎之心中还有一个疑点,凶手是元晋帝,为何太后要将真相告诉他? 还是说他猜错方向了? “慎之。” 一道清脆地声音在前方响起,薛慎之抬眸望去,只见商枝穿着白色打底窄袖,暗色花织黄色半臂,下摆是湖绿长裙。头发盘着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支玉兰簪,清丽可人,笑容婉约。袅袅俏丽在木樨树下,唇边带笑地望着他。 薛慎之脚步一顿,神情微微诧异,不过一瞬,他抬步走向商枝。 “今日事出突然,来不及派人告诉你一声,让你担心了。”薛慎之目光灼灼,商枝这个时候出现在宫中,是担心他,为找他而特地进宫。在这一刻,能够见到商枝,薛慎之沉甸甸地心情,略微舒缓,“我没事。” 商枝从文贵妃那处得知薛慎之被太后请进宫,之后离开慈安宫,又被元晋帝请去勤政殿,她只好站在勤政殿通往宫门的一条路等薛慎之。 商枝摸着自己跳动的眼皮,仔细辨认薛慎之的呼吸与脸色,确定他没有事情,一颗心才彻底落下来。 “今天这眼皮跳动得厉害,心里发慌,正好你被人请进宫,我担心你有事,才想进宫得知你的下落,知道你在哪里,心里也稍微安定一些。”商枝询问薛慎之,“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薛慎之道:“没有。” “我想太多了吗?”商枝想到文贵妃的话,也在怀疑是她对薛慎之看得太紧,才会没有他的行踪,心里发慌,而不是对他的危险感知,“我对你是不是管束太紧?你在哪里,在干什么,都想要知道,一旦没有你的消息,浑身不得劲儿。” 薛慎之站在商枝的身侧,微风吹拂着木樨树枝叶摇摆,点点金黄小花儿撒落在她的发间,抬手拂落她发髻上的金桂,“不会,我觉得这样很好。” “真的?”商枝抬头看向薛慎之,他眼底盛满笑意,神情很认真,不够撇嘴道:“我们现在是新婚,天长日久,你不会嫌我烦?” 薛慎之莞尔一笑,“这该是我担心的事情。” 商枝一愣,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扭头,踩着一地金桂离开。 薛慎之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掌,“我不会让你有嫌我烦的一日。” 商枝哼了一声。 薛慎之偏头望向商枝,看着她缓缓上扬的嘴角,不由抿唇一笑。 落日余晖,将两道身影拉长,竟是给人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 商枝的声音缓缓响起,“今年的金桂,我觉得特别的馥郁清香,明天我正好没事,采摘一些金桂,给你做桂花糕。” “好。”薛慎之道:“还要一碗酒酿桂花圆子。” “嗯。后天去铜雀街苏家,正好给娘和哥哥送一些过去。”商枝算一下,龚府、秦府、郡王府与苏府都要送一些过去,需要做不少,“你明天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们一起去采摘桂花。” 薛慎之道:“明天正好休沐在家,要去一趟郡王府。” “很急吗?” “不急。” “等我做好桂花糕,你带着糕点送去郡王府?”两个人坐上马车,商枝仰头望向薛慎之。 薛慎之眸光落在她的唇瓣上,低头噙住允吻,浅尝辄止,修长的手指点在她莹润水光的唇瓣上,低声笑道:“我明天想吃桂花冻。”又软又甜,就像方才尝过的滋味。 商枝白净的面容飞上两抹醉人的红霞,趴在他的膝上,没有回答薛慎之的话。 回到府中,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 沈秋端去厨房热一下,几个人凑合着用完一顿晚饭。 商枝去药房里,想到答应高映月的事情,她打算尝试做胭脂水粉,但是这些调制的东西,最好要有精油。提取精油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脂吸法,一种是浸泡法。脂吸法比较复杂,成本高,耗时长,商枝直接选择浸泡法,这个能够快速的提取精油。 她将步骤写在册子上,这个浸泡法,适合做没药,檀香,乳香精油。商枝打算做没药精油,因为没药精油有几大功效,第一杀菌、消毒力强,可以抑制皮肤炎症,对面疱湿疹都有疗效,还有治疗牙龈也很有益,可以迅速治愈口腔溃疡。第二可以滋润皮肤,预防干裂和冻疮。具有抗皱、防衰老的功效,可以使皮肤紧致、有弹性。第三舒筋活血、祛瘀止痛、生肌的功效。若是用姜水泡脚的时候,滴上几滴没药精油,还能够祛除脚气。 商枝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将早饭做好,她就出门去提取没药的树脂,装进罐子里,然后带回家。 薛慎之与沈秋已经起身,吃完早饭,连桂花也采摘回来。 商枝惊讶的看着四个篮子装的满满的桂花,惊讶的说道:“你们这么早就去摘花啦?” “现在是秋老虎,待会就有太阳,还是很晒人,小姐去忙了,我和薛大人将桂花先采来,您回来就可以直接做糕点。”沈秋看着商枝手里的大罐子,“小姐出去做什么了?” “采树脂。”商枝举着手中的罐子,“取满一罐子树脂,花费不少时间,我之前算着半个时辰呢,哪里知道用了两个时辰。我还以为你们会等我一起去采桂花,虽然正午日头毒辣,但是阳光照晒后的桂花更香。” 商枝抓一把沾着水露的桂花,芬芳的香气十分醉人,“沈秋,你去灶上生火,锅里烧水。”她将没药树脂放回药房,桂花已经给薛慎之提到厨房去清洗。 商枝系上围裙,舀几瓢糯米粉与粳米粉筛一下,加蔗糖,用清水揉拌均匀。正好灶上的水沸腾,然后将拌揉透的糕粉上笼蒸约一刻钟。商枝取来干净的绢布打湿,包住蒸好的糕粉,不断翻揿,揉捏,直到面团光滑,糕粉细腻,再将糕粉揿平,拉成长条,抹上植物油,撒上晒干后的桂花,切成长方块,码在盘子里,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沈秋看着盘子里黄白分明,厚薄均匀的桂花糕,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气。她拿起一块咬一口,细细咀嚼,桂花糕滋润滑软、软糯细腻,甜而不腻,又透着丝丝的凉。 商枝给她泡一壶龙井茶,沈秋端着茶饮一口,觉得这滋味美翻了。 沈秋话不多,商枝看着她眉眼舒展,神情中里透着愉悦,显见的很满意。 “喜欢?”商枝忍不住问。 沈秋点了点头,拿着桂花糕细嚼慢咽,尝试着这滋味,就怕囫囵吞枣,滋味也没有尝够就没了。 商枝忍不住失笑,沈秋吃东西比较汉子,美食对她来说,就如同牛嚼牡丹,再美味的东西,对她来说都一样,难得她细细的品尝。 薛慎之吃了两块桂花糕,喝一碗酒酿桂花圆子,中饭不用吃了,他拿着商枝准备好的桂花糕去嘉郡王府。 嘉郡王妃正好用完午饭,听说薛慎之带来了商枝做的点心,她忍不住吃了两块,肚子里虽然饱了,但是嘴里还犯馋,忍冬却将桂花糕给收起来。 嘉郡王妃意犹未尽道:“枝枝的手艺就是好,早知她做点心给我送来,我就不吃中饭。” 薛慎之不赞同道:“枝枝说您年事已高,肠胃不如年轻人,这种粘性大的点心需要适量,不然胃里会很难受。” 嘉郡王妃脸色不自然,摸着有一点胀的肚子,踮着脚尖往椅子里面坐了坐,挺直腰背靠在椅背上,肚子才稍微舒服一点。 薛慎之见状,就知道她是吃撑了。 嘉郡王妃看着薛慎之眼底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瓶消食丸,只倒出一粒,瓶子空掉了。 “枝枝还有这消食丸吗?我这没有了。”嘉郡王妃含着酸甜的消食丸,揉着赘胀的胃部,觉得再吃上几颗,她这积食就能消散了。 薛慎之抿着唇,“枝枝给您十瓶消食丸,一瓶有二十颗,这才半年不到,您就吃完了?” 嘉郡王妃咳嗽两声,端住庄重的形象,“枝枝说胀气就可以吃,我这年纪大了,胀气不是经常有的事情?才十瓶我半年才用完,已经很节省着用。” 薛慎之哑口无言。 一瓶二十粒,十瓶两百粒,一次两粒,也该一百次才能吃完。一年才三百多天,半年两百天不到,她是经常服用! 忍冬回来,正好听见嘉郡王妃的话,立即拆穿她道:“奴婢经常看见郡王妃将消食丸当零嘴吃。”不过,却也有一个好处,“有这个消食丸后,郡王妃不再吃其他油腻,甜腻的零嘴儿。” 薛慎之就担心消食丸会有副作用,他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回去之后再问商枝,吃多了,对身体有什么坏处。 嘉郡王妃斜睨忍冬一眼,觉得她在薛慎之面前失去长辈的端庄与威严,动了动身体,屁股挪了挪,转移话题道:“你今日过来有事?” 薛慎之面色一肃,沉吟着,将思绪过一遍,方才问道:“昨天太后请我入宫,提起母亲小时候的事情,母亲小时候很亲近她,才让她成为宠妃。”可他却从太后的眉目里看出她并不喜欢朱静婉,甚至透着一丝厌恶。 薛慎之对事物观察入微,太后说起朱静婉时,满面复杂,比起喜爱,不喜更多,那种淡漠冷硬的语气,并不像是说起一个曾经相处不错的人。 薛慎之觉得这其中一定发生其他的事情,有别的隐情。 嘉郡王妃手指一紧,陡然看向薛慎之,“她还与你说了其他的事情吗?” “太后提起母亲的死因,她说不是葬生火海,而是被人谋杀后抛尸火海。”薛慎之看着嘉郡王妃面容上浮现悲恸的神情,眼中含着泪水,抿了抿唇,哑声道:“您能与我说一说当年的事情吗?” 嘉郡王妃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手指骨发白,重新提起宁雅的事情,依旧是她的心伤,而太后的那句话,却给她当头一棒,凶杀?谁杀的?朱彻吗? 她目光沉重的看向薛慎之,摇了摇头,“慎之,不是外祖母不说,而是事情过去多年。老天爷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我已经很感激。当初在菩萨面前许愿,如果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我就放下过去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她失去的太多,承受太多的伤痛,好不容易得到雅雅的孩子,她怎么能将过去的事情告诉薛慎之,让他去报仇? 他的力量太微末,以卵击石罢了! 她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至亲的痛,才会舍下给雅雅报仇,只为了让薛慎之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不是她不疼惜雅雅,而是活着本来就太艰辛,她要在这其中做出取舍。 她相信,雅雅也希望她保护好薛慎之,不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薛慎之见嘉郡王妃不愿意说,心中越发凝重,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说道:“在这之前,太后吩咐月慈姑姑,将我带去冷宫,撞见皇上与刘公公,我能清楚感受到皇上对我的杀意。之后太后与我提起母亲生死一事,皇上过来打断,言词间透着对太后的威胁,太后方才改变原来要说的说词。” 嘉郡王妃面色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从慈安宫离开后,被皇上请去勤政殿,他询问我太后说了哪一些话,那一刻,我感受到皇上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还有腾腾杀意,他似乎对母亲的事情讳莫如深。外祖母,不是你不说,便能够保护好我,而是只要我的母亲是宁雅,过往的事情便如一张网,将我困束在里面,我一无所知,无法去应对他们对我的手段。” 嘉郡王妃心提到嗓子眼,“怎么会?”朱彻怎么会杀薛慎之? “如果我清楚过去发生的一切,他们想要伤害我,我也清楚他们的目的,能够很好的化解。”薛慎之叹声道:“外祖母,有的事情不是去规避,就能避免发生,反而会造成另一个悲剧。有时候,直面去面对一些你认为是螳臂挡车的事情,或许还能从中获取一线生机。因为我清楚事情始末,能够趋利避害。” 嘉郡王妃坚定的内心,被薛慎之这一番话击溃,她神色未明道:“太后为大周国祈福的事情,是在太后召见你之后?” “若我没有猜错,太后的举止,激怒了皇上,才会将她送去国寺。明面上是祈福,实则是软禁。”薛慎之正是因为太后突然被送走,而觉察到事情的不简单! 嘉郡王妃沉吟许久,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与薛慎之说起往事,“事情还需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你爹外放赴任,你娘随他一起去,那时候你娘即将要临盆,便请你爹的挚友,当年也是太医院的太医钟鸣一路上照看,就担心怕一路舟车劳顿,动了胎气,这一去,他们便遭遇劫匪,你爹娘与钟鸣坠落河水湍急的崖底,打捞上来已经是几天之后,面目全非。我们都以为他们死了,直到你赴京赶考,遇见你之后,确定你的身世,才知道你娘那时候还活着,直到生下你。” “这不是意外。”薛慎之肯定道。 他母亲还活着,却将她的‘遗体’送到嘉郡王府,显然是利用诈死将她藏起来,才有机会将他生下来。至于背后之人,为何要这么做,薛慎之不知道,还需要嘉郡王妃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害!”嘉郡王妃手指紧掐进掌心,声音苍老道:“在我过门之前,你外祖父收下一房通房,生下朱淳,去母留子,我过门之后,抱养朱淳在膝下抚养。一开始我认为是朱淳将他生母的死,记怪在我的头上,趁着你爹娘赴任,在路上设伏将他们杀害。后来我隐隐得知,朱淳的本意,并不是要害死雅雅,而是要害死你爹。因为他知道元晋帝的心思,用此来讨好元晋帝,后来不知为何,你娘也跟着一起没了。元晋帝对我们百般讨好,我以为他还算有一点良心,知道他们母子不得圣宠时,雅雅对他们母子的好,心里生愧,才想着弥补我们。” “然而事实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你的出现说明你娘那时候并没有死,极有可能是被元晋帝给藏起来。你娘的性子十分刚烈,你爹死了的话,她绝对不会一个人独活。生下你,将你送走,是为了保护你。元晋帝对她有那一种心思,她已经生产完,一定会……雅雅为护清白,不会苟且的活下去。”所以嘉郡王妃在得知薛慎之给人抱养时,猜到事情的始末,就知道宁雅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没有被元晋帝囚禁,这么多年,宁雅又为何没有找来? “你说,太后当着皇帝的面,告诉你,你娘是被凶杀。这个人是谁,我并不知道。我之前怀疑是朱彻,但是他费尽手段,只为得到你娘,不会下手杀你的娘。”嘉郡王妃痛苦的闭上眼睛,“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些,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办法为你娘报仇!原谅外祖母的自私,劝你放下仇恨,安稳的活下去,不要再将过往的事情翻出来,将自己置身危险之地!” 薛慎之神魂俱震,他未料到这就是真相! 元晋帝对他的母亲起了禁忌的心思,为了得到他的母亲,将他的爹杀害,而哑医是钟鸣,他也没有死。他一定是与母亲一起,被元晋帝给囚禁起来,因为他是爹的挚友,母亲因为连累他,心中生愧,如果元晋帝利用钟鸣的生死威胁母亲,母亲一定不敢反抗,更何况,那个时候她还怀有身孕,一定在隐忍筹谋。直到她生产后,将他给钟鸣带走…… 突然,他想到太后将他引去冷宫,那一声直呼元晋帝名讳的怒吼,还有掌掴元晋帝,之后元晋帝的种种试探,他有一个荒谬的猜测! “您说……我的母亲会不会一直活着,被元晋帝给囚禁?” “不可能!”嘉郡王妃情绪激动,她倏然站起身,厉声驳斥! 泪水流淌满面,如果被元晋帝囚禁二十年,那该是如何的残忍? 她宁愿雅雅已经死了! 太残忍了! 暗无天日,饱受折磨与内心煎熬二十年,一个正常人,也会心智崩塌。 只要一想,嘉郡王妃便觉得天崩地裂。 薛慎之并不确定,只是隐隐有这一个猜测,究竟是不是,他需要查。 “外祖母,母亲究竟如何,我会去查。”薛慎之突然想起李家的事情,他询问道:“李家被定罪满门斩首,元晋帝之后洗刷冤屈,是元晋帝刻意陷害?” 嘉郡王妃喉口发紧,她言语哽咽,哀求道:“慎之,你别问了。外祖母只希望你能够平安的过一辈子,不想你卷入仇恨,直至万劫不复!” 薛慎之已经从中得到答案,他紧紧握着拳头,第一次尝到恨是怎样一种滋味! “你母亲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也不必去查,打草惊蛇。”嘉郡王妃苦苦恳求,希望薛慎之不要去翻旧账,如果惊动元晋帝,那位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一个帝王拥有如此龌龊的心思,天理不容! “母亲还活着呢?我们不去查,她还要被囚禁几个二十年?还是让她被囚禁致死?”薛慎之隐忍而克制,母亲为他牺牲太多,他身为人子,明知她或许有难,难道要装聋作哑,坐视不管?他若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便枉为人子! 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 母亲能够隐忍,他又为什么不能隐忍,步步筹谋? 即便他是帝王,他也要朱彻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薛慎之神色无比认真,郑重其事道:“外祖母,我不是莽夫,知道该如何做。如果为求一世安稳,不顾父母枉死的冤仇,那是一个懦夫。我又有何颜面做官,替别人伸张正义?” “慎之!”嘉郡王妃大喊一声。 薛慎之心意已决,头也不回,离开嘉郡王府。 嘉郡王妃怔怔地看着薛慎之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泪水模糊视线,她的内心被恐慌填充,惶然无助,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处境。 雅雅是她的心头肉,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拼死护着薛慎之,自己又怎么能够不保护薛慎之呢? 她不将过往的恩怨情仇告诉薛慎之,让他活在仇恨中,只怕这也是雅雅所希望的! 事与愿违,薛慎之终究是知道了,而且还想要将过往的事情来龙去脉彻查得清清楚楚,并且确认他的母亲是不是依旧活着! 嘉郡王妃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她跌坐在椅子里,哑声道:“忍冬,我错了吗?” 忍冬咬着下唇道:“郡王妃,奴婢觉得您俩都没有错,表少爷若是知道爹娘惨烈的下场,为了安稳的活着,不去为他们报仇,他的品行便有问题。至于您,您是为了保护表少爷,不想他报仇而置身危险当中。” 嘉郡王妃苦笑一声,她懂忍冬的意思,她与慎之是立场不同,意见相悖。 “其实,郡王妃您可以试着相信表少爷,他有这个能力,保护好自己。他的性子沉稳,不是莽撞的人,你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忍冬宽慰嘉郡王妃。 “罢罢罢,他有自己的主见,我无法阻扰他,随他去吧!”嘉郡王妃擦干净泪痕,抬手让忍冬搀扶着她去书房,找嘉郡王。 这么一些年,她忍而不发,是为顾全大局,不愿赔上整个郡王府。 如今不同,薛慎之要给宁雅与李玉珩,甚至整个李家讨公道。她就要给嘉郡王一句话,倾尽郡王府的力量,去护卫薛慎之! 嘉郡王听到嘉郡王妃的话,陷入沉默。他答应先帝,守护朱家的江山,如今若是帮着薛慎之的话,便是公然对抗元晋帝。 “你朱家难道无人?除了朱彻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人,能堪当大任?”嘉郡王妃讽刺道,当年外族侵犯大周国,战火连天。元晋帝的子嗣尚且年幼,嘉郡王便是为了大局,而劝说她隐忍。如今皇子都已经长成,她觉得各个都比元晋帝出色,为何就不能换个人坐一坐? 嘉郡王叹息道:“我没有不答应,只是在想,慎之他如果决定要给雅雅他们讨公道,这一条路,极其的凶险,他……” “别废话,答不答应,一句话!”嘉郡王妃不想听嘉郡王多说半个字! 嘉郡王满脸无奈,嘉郡王妃难得主动与他说话。即便满脸不耐烦,他心里也觉得高兴。至少,她遇见麻烦的时候,还知道找他帮忙。 “你已经开口,我怎么能不答应?”嘉郡王想去握着嘉郡王妃的手,‘啪’地一声,被嘉郡王妃给拍开,看着红一片的手背,嘉郡王唉声叹气道:“我们只有雅雅一个嫡出的女儿,慎之是雅雅唯一的子嗣,这整个郡王府本该就是属于他们的……谁!” 嘉郡王目光锐利的看向门口,不一会儿,便见贺氏端着茶走进来,她脸上的神情僵硬,想要扯动唇角展露笑容,却显得面容扭曲,“媳妇给爹娘送茶,有一件事,找您们二老商量。” 嘉郡王妃紧盯着贺氏,直看得贺氏心里打鼓,她才慢悠悠开口道:“何事?” 贺氏腆着脸道:“爹,您知道我娘家的弟弟,他少年英才,学识出众,与慎之不相上下。只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他如今已经悔改,您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如果六年不能升迁,他这一辈子便毁了!” “你回去吧,皇上的决定,不是我能够左右。”嘉郡王觉得贺锦荣品行不端,就算才华斐然,他也不会出手相助。 “爹,您体谅他苦读十年,好不容易考取功名……” “他自己不珍惜羽毛,怜惜自己读书不易,一心钻营只想着不劳而获,有失读书人的高洁品行,枉为读书人。”嘉郡王这一番话,可谓毫不留情。 贺氏脸色青白交织,心中生恨,觉得嘉郡王太狠心绝情! “媳妇知道了。”贺氏忍了忍,平复满腔的怨恨,她起身离开书房。 心里想着她在门口听见的那句话,这整个郡王府是薛慎之的! 在嘉郡王心目中,不将朱淳当做儿子,才能说出这种话! 嘉郡王难不成想将这爵位,留给薛慎之继承? 贺氏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说给朱淳,“相公,你顾念着爹娘恩情,他们未必将你当做亲儿子看待。我们如果不为自己着想,只怕最后会落到扫地出门的下场!” 朱淳并不相信贺氏的话,薛慎之就算认祖归宗,不姓薛,也该是姓李! 李玉珩不曾入赘郡王府,这郡王府的爵位,何时轮到薛慎之继承? 简直荒谬! “爹没有答应你,帮贺锦荣求情?”朱淳神色淡淡。 贺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记恨他们不肯帮忙,才挑拨离间?你不相信就算了,最后这郡王府被一个外人占据,我不过是重新搬出郡王府而已,只是你甘心将郡王府拱手相让吗?” 丢下这句话,贺氏头昏的躺在床上,拉着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朱淳。 朱淳深知贺氏的性子,她这态度,难道说的是真的? 朱淳坐不住了,他起身,匆匆出府,去找兴宁侯。 兴宁侯忙得焦头烂额,只招募到三百个士兵,一共四百个人不到。原来与他一起效忠豫王的人,他全都拢络,投靠礼王。 兴宁侯听到朱淳说的话,喝一口茶,并不当一回事,“他是一颗阻路时,除掉就是了,何必多费心思?” 朱淳心中犹豫,他也想除掉薛慎之。当年他对宁雅做的事情,父亲已经警告过他一次,如果他对薛慎之动手,父亲知道,绝对不会轻饶他! 更重要的一点,薛慎之与商枝挺邪门,与他们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心里就是怵这一点! 兴宁侯讥诮道:“你不愿意动手,那就让他占去你该有的一切。” 朱淳脸色青黑,心中恼兴宁侯。 “忠言逆耳,本侯说话不中听,句句在点子上,全凭你如何选择。”兴宁侯最近十分得意,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听到朱淳的话,难免好心指点几句,“宁雅一事,你是主谋,你不动手,他早晚有一天,会对你下手!” 朱淳心一沉,眼底闪过晦暗的光芒,心中已经做出决定。 见状,兴宁侯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 薛慎之回到府中的时候,他直接去往书房,给襄王去一封信。 母亲活着或者死了,都无法改变元晋帝对李家与他爹娘做的事情! 既然主谋是元晋帝,他不能看着元晋帝高高在上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元晋帝的能力,不及襄王,撇去仇恨恩怨,元晋帝并不是一个好皇帝,襄王比他更合适。 只是薛慎之不想参与夺嫡之争,其中危机重重,他不想商枝陪着他涉险,只想安安稳稳,一脚一步脚印走下去。而今,形势不同,他的心意也发生改变。 薛慎之答应襄王的请求,做他的幕僚。 商枝在药房里制作精油,她把没药树脂放在猪油里面,然后放在小火炉子上,让它加热并且温度保持在六十到七十度,熬制的树脂中的芳香成分就会释放到油脂中,几个时辰后,商枝看着树脂里的芳香精华全都挥发之后,再对油脂过滤分离,保存留下的精油,装入干净的小瓷瓶里。 她捏着酸痛的腰肢,从药房里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薛慎之并不在家里,沈秋今日拿着她做的桂花糕给镖局里的兄弟姐妹送去,难得向她告假,明日才会回来。 她一个人在家,也就没有重新做饭菜,就着剩菜炒一碗饭吃。将厨房收拾干净,商枝去药房,她闻着馥郁的浓香,滴一滴精油涂抹在手上,肌肤很莹润。这没药的精油,还能制作香水,商枝觉得用处可大了。 她准备一些紫草、玫瑰花、洛神花,用没药精油浸泡,一周之后,差不多可以调制脂粉。 商枝整理好,沐浴躺在床上,没药有清醒头脑的功效,她之前抹了精油,这会儿躺在床上烙煎饼,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具微凉带着冷气的身子躺在身侧,从后面紧紧抱着她。 商枝一个激灵,闻到薛慎之身上特有的冷香,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她想要转过身,腰肢被薛慎之大力的握住,她紧紧嵌进薛慎之的怀抱中,动弹不得。 “慎之?”商枝轻轻唤一声,薛慎之在克制压抑某种情绪,而这情绪波动太大,她清晰的感受到。忍不住担忧道:“遇见难处了吗?” 薛慎之浑身一僵,抱着她的手臂力道慢慢松懈下来,他凑到脖颈间,闻着商枝身上令人神智清醒的幽香,哑声道:“枝枝,若是我不能给你安稳的日子,你会怨我吗?” 商枝转过身来,八爪章鱼似的紧紧缠着薛慎之,“不会,我们是夫妻,荣辱与共。” 薛慎之呼吸一滞,目光灼灼地盯着商枝,清冷的月光照在她清美的面容上,神情认真,并没有半点迟疑的神情,那么的理所当然。 荣辱与共。 他只想与她共享荣耀,又怎么舍得让她遭受欺辱呢? 薛慎之紧紧将商枝拥进怀中,他不会让她失望。 后悔将自己托付给他。 这一夜,薛慎之格外的热情,一下比一下更激烈,商枝几乎承受不住,支离破碎,紧紧的攀附着他。 天蒙蒙亮,薛慎之睁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酣睡,面容恬静的商枝,目光柔软,薄唇在她额头上碰触一下,翻身下床,看着商枝往热源凑去,扑了空,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看着他站在床边,咕囔一句,“你起这般早?不睡了吗?”说着,打一个哈欠,就要抱着被子坐起身。 薛慎之按住她,给她掖好被子,清润地说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 商枝实在困得紧,昨晚被折腾大半夜,现在眼睛都睁不开,在被子里拱了拱,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薛慎之失笑,洗漱后,便出门离开,上一辆停在府门前的马车。 襄王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哈欠连连,“你真是,不用睡觉吗?抱着娇娇软软的女人,睡在床上是多么幸福一件事?你怎么就能离开这温柔乡,销魂窟?” 薛慎之目光冰凉的睨他一眼,襄王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都能从温柔乡爬起来,本王这没媳妇的人,哪敢有意见?”他将调查来的消息,甩给薛慎之,心中对他那父皇,更是鄙夷到极点。 果然,儿子像母亲,他随他娘。 马车驶去城郊别院,那里已经一片荒芜,十分苍凉,但是从废墟中,还能看出那一场惨烈的大火。 “挖。”薛慎之薄唇吐出一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找到宁雅,被发现了! 这一座别院建立在荒山上,周边没有其他的人造别院,这里一场大火,更是让人视为禁忌,认为风水并不好,荒草都长有半人高。 哑医回京,他被兴宁侯盯着,来别院挖当年的东西,被截杀。 来此之前,襄王已经派人搜查过,没有其他人驻守,他们赶赴过来。 薛慎之吩咐王府的侍卫,让人将废墟给挖开。 襄王查出来他母亲当年被关押在此处,的确是一把大火给烧了,太后说凶杀一事,他猜测是太后被元晋帝威胁所致,不会说实话。而太后与元晋帝的种种反应,他都当做是母亲还活着。 “这别院占地很广,你要验证这下面有没有地道,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挖出来。别地道未曾挖出来,你将本王父皇给挖惊动了!”襄王觉得他与薛慎之合作吃亏了。 他这还没将人派上用场,他先帮薛慎之办事。 还得摊上伤筋动骨的风险。 商枝若能知道襄王心中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襄王不是傻子,既然将赌注下在薛慎之身上,那就是看中他身上的潜质。愿意在薛慎之身上投入高风险,从中获取高回报。 薛慎之并不这么想,如果有地下通道,不止有一条,会密布整个别院。 只要挖出两条,他就能够确定,母亲有九成把握还活着。 “如果不是豫王出事,兴宁侯接连受挫,他们的旧部暗中投靠本王,其中就有人是当年一事的目击者,本王未必就能查出来。所有的事情,已经给善后,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他告诉本王,这里关押的一个女人,亲眼看见被大火吞噬。火势很大,烧了一天一夜,是下一场大雨,才将大火浇灭,挖出了几具尸首,没有生还的可能!”襄王看向薛慎之,见他面色无常,盯着一堆废墟,“你这人真固执,挖出暗道,你就能断定人还活着?” 挖出暗道不能证明人活着,但是在此之前,太后的种种作为,元晋帝的种种反常,才让薛慎之有这种猜测。 襄王见薛慎之沉默不语,挖地下暗道,工程浩大,一时半会不会出结果。 “你在这里等着,本王先上马车补眠。”襄王留下这句话,躺在马车里睡觉。 一个半时辰后,突然有人高喊一声,“挖到了!” 薛慎之走去,几丈深的泥坑里,出现一块石板,侍卫用铁锹敲几下,底下传来的是‘咚咚’地回音,不是实心。 “撬开。” 几个侍卫挥汗如雨,顺着石板往一旁挖,找到石板的拼接缝隙,几个人站在石板旁的泥堆里,用铁锹插进缝隙里,将石板撬起来。 “啪嗒”一声,木棍断裂,石板连一条缝都没有撬起来。 薛慎之拿着铁锹在石板旁边挖,看到石板比暗道墙壁宽,推断出这座别院是先挖一个巨大的深坑,率先修建暗道,再将石板压上去,铺一丈深的泥,做地基建造别院。 “榔头砸。”薛慎之放下铁锹,砸破一道口子,才方便将石板撬起来。 侍卫拿着榔头在拼接口砸一个缺口,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他们再将石板撬起来,森冷的气息袭来,侍卫们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薛慎之拿起一旁的火棍,用打火石点燃,火把递给一旁的侍卫,他扶着石板跳下去,侍卫将火把给薛慎之,他举着火把看清楚暗道的情形,往深处走去。 襄王睡一觉醒来,慵懒地伸张一个懒腰,微眯着桃花眼,掀开帘子,就看见薛慎之跳进暗道里。他连忙下马车,让侍卫点燃一个火把,跟在薛慎之身后。 他东张西望,啧啧有声道:“真的给你找到了。你确定,你母亲会从这条暗道逃生?” “不确定。”薛慎之面容紧绷,仔细的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之处。 暗道尘封二十年,里面落满灰尘,许多东西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即使有留下一丝微末的线索,只怕也被岁月掩埋。 这一条暗道走到底,中间有几条分岔道,薛慎之没有发觉什么,又重新换一条暗道。 襄王挥着袖子,浮尘刺激鼻子很不舒服,“暗道里的空气太稀薄,你在里面这般久,不闷吗?” “你话太多。”薛慎之冷淡地丢下这句话。 襄王想直接甩袖走人! “我们已经走了五条暗道,据说这座别院,总共才分六大块,一块区域一条暗道,还剩下一条暗……”襄王看见薛慎之停下脚步,放低火把照着地面,用手扒一下灰,捡起一块物件。“这是什么东西?”襄王凑过去看一眼,才发现是一把比半个巴掌还要小一点的小玉梳,一面刻着龙凤纹,一面刻着祥云纹,一侧有几行小字,却被薛慎之的手指挡住。“这是女子用来绾在发髻间装饰的玉梳。” 薛慎之看着那几行字: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一世静好,不负韶光。 末尾处,一个珩字。 薛慎之手指收紧,梳齿嵌进掌心,一阵刺痛。 元晋帝将他母亲囚禁在别院里,不会将人从暗道送进来,直接将人关在别院里。别院被冲天的火光吞噬,人根本进不来,也出不去,元晋帝只能从暗道将人救走,才会将玉梳掉落在暗道里。 薛慎之的神情十分隐忍而克制,襄王从他的神情中,确定这把玉梳,是薛慎之母亲的物品。 一时间,襄王不知道说什么宽慰的话。 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而罪魁祸首是他的父皇,无论他说什么,在此刻更显得讽刺。 薛慎之克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他望着前面半段暗道,将玉梳放进袖中内袋,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侍卫见到薛慎之出来,将他拉上地面。 襄王上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沾满灰,剑眉紧蹙,“事情处理好,就让他们将石板放回去,坑给填好。” “我让你找的人,找好了吗?”薛慎之忽而问道。 襄王抖一抖袍子,专注的检查身上可有沾染脏污,头也不抬道:“找好了。那些人,就是山脚下的村民,等我们走了,就请道士来做法,在这里修建道观。” “嗯。”薛慎之颔首。 他们在这里动土,虽然元晋帝未曾派人盯着,动静太大难免会传到他耳中。 知道内情的,人人都说他的母亲是大火烧死,说明有人亲眼看见她被火海包围,并且没有出来。他猜测是否有暗道,才会让襄王查找当年元晋帝囚禁母亲的地方时,他就想好如何遮掩。 别院烧死几个人,他便让襄王找人在这个地方修建道观,对外声称这里闹鬼,小孩子夜里啼哭不止,村民上山打猎,看见怪像被困在山林里,才会修建道观镇压恶鬼。 百姓迷信,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 建道观,就要动土打地基,正好掩盖他们挖地道的痕迹。 元晋帝即便听到消息,也不知道这里已经被他们挖过。 薛慎之看着鞋底沾着的泥,在杂草上擦干净,撩着袍摆坐进马车内。 襄王直接将鞋子脱下扔给侍从,坐在软毯上,将外衫一并脱下来,重新换上一件。 薛慎之疲累地靠在车壁上,阖上双目,在整理思绪,从何处下手,才能够找到他母亲确切的消息。 襄王取出一壶茶,斟一杯,浅饮一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薛慎之沉吟道:“我再想一想。” 事关元晋帝,不能太轻率,需要慎之又慎。 襄王将一杯茶饮尽,他放下茶杯道:“叫你娘子,多做一些挣银子的营生,本王需要银子。” 薛慎之抬眸看向襄王,襄王一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觉得他的请求有何不对,“本王不会白用你们的银子,是借!” “枝枝给你垫的饭钱,你还了吗?”薛慎之淡漠道。 “薛慎之,一个男人小气成你这样,本王还未见过。这一顿饭是商姑娘请本王,等本王将银子兑开,再回请过去。”襄王很不赞同薛慎之的话。 薛慎之直言不讳道:“枝枝的银子,是她辛苦得来。我与你合作,是我个人的事情。枝枝的银子,与我无关。” 襄王揉着眉心道:“不考虑说服她?” “不考虑。” 襄王叹息一声,“算了,本王另想办法。” 薛慎之垂着眼睫,遮掩眸底的神色。襄王很缺银子,他手里养着一支军队,需要筹备马粮。 谋夺那一个位置,权财缺一不可。 马车停在松石巷,薛慎之掀开帘子下车。 襄王隔着帘子对薛慎之道:“薛慎之,本王的话,你可以考虑一番。本王不是忘恩之人,今后会给她许多便利。她是商人,需要得到庇护。” 薛慎之道:“我不愿她牵涉进来。” 拒绝的不留半点余地。 她如今按照自己的心愿轻松挣银子,若是答应与襄王合作,她赚银子的目的改变,难免会带着功利心,活得太累。薛慎之只想商枝简单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想她的生活发生改变。 “不要打扰她,是我对王爷的请求。”薛慎之说完这句话,推门进院子。 不归看着薛慎之的举动,不满的说道:“王爷,薛大人未免太不将您放进眼底?对您并不尊重。” 襄王望着薛慎之的背影,觉得薛慎之对他的确太冷漠了。最初合作的时候,对他还有几分尊敬。随着身份的揭露,薛慎之算是他的表哥,他的父皇对薛慎之母亲做的事情,薛慎之哪里还能尊重他? 何况,他还惦记着薛慎之媳妇的钱袋子。 “本王惜才。”襄王叹息道:“对有才华的人,本王难免多几分宽容。” 不归愕然。 襄王拄下巴望着薛府,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闪过精光。 商枝总有一日会答应他。 —— 商枝捣鼓出没药精油,又开始炼制玫瑰精油。 玫瑰精油需要脂吸法,商枝去花市买一大捧玫瑰花,回来之后,将玫瑰花一朵朵给扯下来,放冷水里漂洗一下。 她买了几个平底的陶瓷盆,在盆底放入微温的猪油,把花瓣铺在猪油上面,然后在盆的外底面上也抹上猪油,再把这些陶瓷盆层层摞起来,这样花瓣就被压在两层猪油之间,花瓣的油脂就可以被猪油吸收。每隔一两天的时间就更换一次花瓣,直到猪油将花瓣的精油吸干,最后再用适量的酒精搅拌,将猪油分离出去,就得到了香精油。这个过程需要将近一个月,但是提取出来的精油浓度高,气味很饱满,只要一两滴精油就能达到很好的疗效,香味也十分馥郁纯粹。 商枝用浸泡法做的没药精油时间很短,但是一大罐的树脂,只提取出一小瓶的精油,价格不便宜。 等玫瑰精油顺利提取出来之后,她就交给作坊生产,然后放在美肤馆售卖。 商枝把瓷盆摞起来,放在药房角落里,盖上一块干净的布,走出药房,就看见薛慎之从外回来。 薛慎之袍摆沾着泥,商枝问道:“你去巡视屯田了?” “我让菜农拉一车沙土回来,试着农耕。”薛慎之并没有将宁雅的事情告诉商枝,并非特地隐瞒,而是不知从何处说起,也不想让她担心。 商枝一眼看出薛慎之没有说实话,“昨夜我们说的话,你忘记了?慎之,我不希望事情到最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薛慎之默然不语。 “你对我隐瞒,是将我当做外人。”商枝激将道。 薛慎之无奈道:“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我可以处理好。” 商枝抿紧唇角,盯着薛慎之,见他神色平静,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商枝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她十分了解薛慎之,如果真的只是寻常的事情,很容易处置好,薛慎之不会隐瞒。而他越是瞒着不说,故作轻松的模样,事情便越棘手,他不想让她担心。 正是知道薛慎之心中所想,商枝才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这样一来,她还能帮着想办法。 商枝道:“你不想说,我们就不说。” 说完这句话,商枝去厨房做中饭。 薛慎之看着商枝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们相处将近两年的时间,她任何的表情与语气,他都能分辨出喜怒。 商枝在生气,气他的隐瞒,不曾对她开诚布公。 薛慎之躺在竹榻上,拿出袖子里的玉梳,反复看着那几句小字,每一个字,都流露出情意。 他想爹娘的感情一定很好,只是他们太不幸运,才会遭受劫难。 母亲的处境未明,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去求证,寻找她的下落,才会暂时不告诉商枝。 薛慎之并不想因为这件事,他们之间的感情生出间隙。 商枝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摆在桌子上,又去拿出两幅碗筷,将饭盛好,薛慎之的那一碗饭放在身边的位置,不像以前放在对面。自己舀一碗汤,坐下来喝,没有喊薛慎之吃饭。 薛慎之苦笑一声,习惯性的端着碗要坐在对面,商枝吞下一口汤,“就在这坐着,我不想看见你。” 薛慎之在商枝身侧坐下,慢条斯理的吃饭。 商枝将饭吃完,自己的碗一收,起身离席,手腕被薛慎之攥住。 “干啥?”商枝将碗往桌子上一放,重新坐下来。 她心里生气,不会隐藏起来让薛慎之猜,如果他猜不出来,憋坏的可是她自己。 所以商枝心里不高兴,她全都摆在脸上,告诉薛慎之:我很生气!你想好该怎么向我解释,哄我了吗? 薛慎之收回手,细嚼慢咽的用饭,并没有急着开口。 商枝耐心十足的坐着,她也没有催促薛慎之。 直到薛慎之吃完一碗饭,喝两口汤,放下碗筷,擦干净唇瓣,方才缓缓地开口,“我母亲或许还活着。” 商枝耳边一记闷雷炸响,她睁大眼睛,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你说娘还活着?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在皇宫。”薛慎之看着商枝震惊的神情,将事情始末告诉她,“你现在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并非有意隐瞒你……” 商枝手指压在他的唇瓣上,打断他的话,“你最后愿意告诉我,我心里很高兴。慎之,你为我着想,也该知道我同样担心你。我的事情全都没有隐瞒你,就是怕你心焦,不知道我会处在什么危险的处境中。你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你的娘亲也是我的娘亲,我们是夫妻不是吗?昨天你在皇宫晚归,我不知道你的踪迹,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提心吊胆。我觉得一家人,就是互帮互助,坦诚相待。” 薛慎之拿商枝没有一点办法,她的话,总是令你无从辩驳,说到心里去。 商枝不满的哼哼一声,“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隐瞒我的。” 薛慎之凝视着商枝放软的语调,心头一片柔软,“我不敢保证,今后会不会再次隐瞒你。我可以告诉你,事关我的安危与踪迹,不会隐瞒你。”从袖中掏出一把玉梳放在商枝的手心里,“这把玉梳是父亲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我在暗道里找到,才能确信她极有可能还活着。” 商枝将玉梳拿在手里,这是上好的白脂玉,温润细腻,玉质光滑,即使这么多年没有佩戴在身上养玉,它的光泽十分耀眼,可见是一块上等的玉石。雕刻的功夫也很好,图案栩栩如生,字迹镌刻在上面,没有半点瑕疵。 “你怀疑之前冷宫里的人是娘?”商枝询问道。 “嗯,太后已经打草惊蛇,元晋帝一定将人转移走。”薛慎之说出心里的猜测。 商枝指腹摩挲着玉梳,眼波流转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口,“慎之,你说人会不会被元晋帝藏在他的寝宫里?” 薛慎之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大,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他又是一国之主,寻常人,谁敢擅闯他的寝宫? 正是猜到这一点,薛慎之才不知道该如何查证。 乾清殿四处都遍布暗卫,侍卫巡逻,宫婢与内侍看守,太过森严,不得元晋帝召见,不能入乾清殿。被他召见过去,元晋帝本人也在,根本没有机会。 商枝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忙,“慎之,我去找文贵妃,她是元晋帝的宠妃,出入乾清殿比一般的臣子机会多,而且不会轻易引起元晋帝的怀疑。” 不等薛慎之回答,沈秋提着包袱从外走进来,神色冰冷道:“小姐,何氏在门口要见您。” 何氏? 商枝挑眉,对薛慎之说道:“你去书房忙,我担心你在这里,何氏说的一些话,你招架不住。” 薛慎之道:“你若不想见,可以不见她。” 话音方落,何氏不请自来,推开院门走进来,打量一下这处宅子,“侄女儿,你这宅子真不错,是租赁还是买下来了?若是租的,婶娘给你买下来,算作送你的新婚贺礼。” 商枝沉着脸,冷眼看着何氏。 何氏丝毫不知道自己遭人嫌,她走进屋子里,看着简陋的摆设,眸光闪了闪,“侄女儿,侄女婿是李家的人,如今已经认祖归宗,李家的冤屈已经洗刷,被查封的宅子,应该还给你们才对。李家虽然是没落,到底是有底蕴在,好东西可不少。” 商枝冷笑一声,当年李家满门抄斩,所有的东西全都充入国库。 何氏这话用心险恶,是想要煽动她问元晋帝将东西要回来?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不劳二夫人操心。” 何氏不满的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婶娘是为你打算,难道还会害你?当初我的寿宴,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你爹中毒,身子算垮了,平阳候府你哥哥又不愿继承,没有一个能顶事的,得罪豫王,二婶娘才选择让你受点委屈。你看,老天爷开眼,豫王恶事做尽,遭天谴,你还不能消消气?” “二夫人说什么呢?当初你不是解释清楚了?豫王并没有害我,只是两个奴才不稳重,办事不利而已。这事情已经翻篇,不用再提。如果是为这件事向我道歉,我已经接收到你的心意,不必再愧疚。”商枝深明大义道。 何氏脸色一僵,商枝这句话,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我知道你对我误会很深,是在怪我没有偏袒你,还帮着张雪姗为难你。”何氏突然靠近商枝,脚下绊倒一条长板凳,何氏惊叫一声,重心不稳向商枝倒去。 商枝快速的避开,头皮一痛,头发被何氏胸口上佩戴的玛瑙项链一块包金玉坠勾缠住,不敢再乱动。 “你等等,我给你将头发解开。”何氏连忙按住商枝的肩膀,让她不要乱动,将商枝缠着金钩的青丝解开,将扯掉的几根头发放在商枝的掌心,“头皮还疼吗?” 商枝揉一揉发疼的头皮,摇了摇头。 何氏歉疚道:“侄女儿,二婶娘不会故意跌一跤。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告辞离开。 商枝突然问道:“豫王虽然是遭天谴,但是从平阳候府离开出的事,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二夫人吧?” 何氏脸色一变,很快掩去一瞬间的失态,含笑道:“皇后娘娘十分明理,没有怎么为难我。就是问几句豫王在平阳候府的情况,查了一下马圈,确定与我无关,当日便将我放了。” “皇后……真是慈悲心肠。”商枝感概一句。 何氏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一下,极力的克制住,才没有变得面目可憎。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肠当然是很好的。”何氏违心的说道,不愿在商枝面前露出破绽。 商枝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何氏心一沉,有一种心事被洞穿的感觉,匆匆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商枝看着何氏离开,皱了皱眉,何氏今天很奇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解释而来? “沈秋,你给我梳头发,我待会要进宫。” 商枝坐在铜镜前,心里想着何氏的事情,觉得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何氏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她在京城大半年,不见何氏上门。发生豫王的事情之后,两人算得上是连面子情都不存在,何氏却突然来了,表现得十分热络,仿佛在侯府发生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商枝坚信这一句话! “小姐,您头上少了一支玉簪。”沈秋将头发散下来,只有几朵绢花,唯独那一根玉簪子不见了。 商枝瞬间想到何氏那一摔,她的发丝勾缠住何氏的包金玉坠,眼底闪过冷意,总算明白何氏的来意! 盯着何氏的人,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她还以为何氏消停了,哪里知道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何氏在皇后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两个月查到真凶,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马醉木是夹带在其他草料里,检查的时候有疏漏,才导致豫王出事。 这个结果告诉皇后,皇后当然不会买账。何氏也清楚这一点,她没有声张,甚至将消息隐瞒下来。 直到何氏偷走她的玉簪,商枝猜到何氏的用意,是要将马醉木一事,栽在她的头上。 何氏窃走的玉簪子,就成为遗落在作案现场的证物了! “可惜了,我很喜欢那根簪子。”商枝惋惜,她喜欢素净的东西,簪子都是白脂玉,或者和田玉,何氏拿走的是白脂玉的梅花簪,商枝挑拣一支差不多的梅花簪子,别在发髻上。“你去准备马车。”然后去药房里,拿出一小瓶没药原精油,参入一些其他的配方,另外分装一瓶,带进宫。 云姑姑接着商枝入宫,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薛夫人,您带美肤品给贵妃娘娘送来吗?”目光落在商枝的小挎包里。 商枝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云姑姑的眼睛。” “娘娘还在念叨呢,说要召您进宫,让您给她带一些美肤品,她的那些全都用完了。没有抹您的美肤膏,娘娘总觉得气色差一点。皇上宣娘娘今夜去乾清宫侍寝,娘娘还在发愁呢。”云姑姑打趣道:“您这算是及时雨。” 商枝听到乾清宫几个字,眸光闪了闪,“难怪我耳朵发烫,原来是娘娘在念叨我。” “本宫何时念叨你了?”文贵妃穿着嫩黄抹胸,白色半身长裙,披着绯红薄纱,映衬得肌肤如玉,施施然从殿内走出来,看到商枝手里的包袱,一股芬芳的香味入鼻,惊喜道:“你又研制出新品?” 急忙领着商枝入内,眼睛发亮的盯着商枝的包袱。 “是的。我研制出一款精油,用它按摩肌肤,可以很好的抗衰老,淡化细纹的功效。这小小的一瓶,价比黄金。”商枝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只有大拇指大小。 文贵妃诧异道:“这小小一瓶,比金子还贵?” 商枝道:“这一瓶,二十两银子。” 没药树脂很难提取,而且是纯粹的原精油,这个价钱很公允。 文贵妃惊愕的看向商枝,这小小一瓶二十两银子,几次就该用完了? “这还真是将金子抹在身上。”文贵妃不缺银子,但是也经不起这么个耗费。 商枝看出文贵妃的兴致淡了一些,不由笑道:“这一瓶是送给您体验一下,如果觉得好,可以再考虑要不要继续用。别看这一瓶很小,还是很耐用,一次几滴就行了。” 文贵妃相信商枝出手的东西都是精品,兴致虽然被价格给败坏,但是不妨碍她尝试。 “娘娘脱掉衣裳躺在软榻上。”商枝在铜盆里净手,吩咐文贵妃躺下。 文贵妃脱掉衣裳趴在软榻上,商枝取出几滴精油放在掌心,掌心相互摩挲一下,手法轻柔的给文贵妃按摩推拿,让精油彻底的给吸收。 文贵妃十分享受商枝的按摩,鼻端是没药精油挥散出的芬芳,像泥土,又带着独特的草药香,十分的清新好闻,令人神志清明。 “这精油感觉还不错。”文贵妃穿上衣裳,浑身都轻松舒坦,脑清目明,不再昏昏沉沉,浑身乏力。 商枝含笑道:“您喜欢就好。” 文贵妃挑着眉梢,睨向商枝,“说罢,你有何事要本宫帮忙?” “难道我只有有事的时候才找您?这一回,是给您送精油。”商枝似乎想起一件事,对文贵妃说道:“皇上每月初五,不找任何后妃侍寝,他会在冷宫待一天。您不会好奇,皇上去做什么吗?” 怎么不好奇?只是在宫中,需要知道,想要生存下去,最不该有的就是好奇心! 文贵妃面色一沉,“商枝,宫中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外臣之妻可以置喙的?” 商枝连忙说道:“臣妇不敢!” “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今日这件事,本宫就当做没有听见!”文贵妃不再看商枝,眉眼冷凝,带着云姑姑去往乾清殿,并没有派人送商枝出宫。 商枝手心洇出一层薄汗,她之前是想找文贵妃帮忙,但是她用什么由头说起这件事?一旦开这个口,便瞒不住文贵妃。 重要的是文贵妃虽然对她友好,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商枝不确定文贵妃愿不愿意帮忙。 若是不愿意,只怕他们全都得搭进去。 思来想去,商枝决定冒险提一句宫中的禁忌,文贵妃虽然不悦,甚至发怒,但是有精油一事在前,文贵妃不会发落她,而文贵妃的好奇心一定会被她给勾起来。正好文贵妃会去乾清宫,如果藏了人,聪敏如文贵妃,一定会发现什么吧? 商枝从地上站起来,出宫回府等消息。 那精油里面,她掺杂了东西,元晋帝中毒,她加的药能够刺激元晋帝的毒素发作,加剧他的头风症。元晋帝治头风症,依赖商枝的药丸。 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进宫,查找宁雅的下落。 商枝吃完晚饭,就坐在药房里等着,等着宫里来人。 果然,戊时初,宫中来人,刘公公神色慌张,请商枝进宫。 “皇上与文贵妃娘娘用晚膳,不知怎得,突然间皇上倒下,头痛欲裂,派老奴接您入宫。夜色晚了,劳您辛苦走一趟。”刘公公对商枝说道。 商枝摇头道:“皇上的病情要紧,我不妨事。” 刘公公突然意味不明的说道:“薛夫人脾性好,就是太医院的太医,天色黑了请进宫,也会有一些怨言。当年皇上不受宠的时候,半夜里生病了,太后派奴才请太医,没有人愿意去给皇上治病,实在是逼于无奈,太后派奴才出宫找县主。是县主带了太医过去给皇上治病,捡回皇上一条命。太医说病得太凶险,若是迟一点,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商枝一怔,如果是这样,元晋帝就是恩将仇报了。 刘公公也不再多言,一路沉默的入宫。 文贵妃神色焦灼,商枝进入大殿的时候,文贵妃目光锐利,似要从商枝眼中看出一些什么。她听商枝那句话之后,一直心神不宁,陪着元晋帝用膳,他突然病倒,内侍将他抬到床上的时候,文贵妃听到似乎从地下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 难道那铁链,就是元晋帝初五的原因? 商枝又知道多少? “薛夫人,皇上头痛症发作,方才喝药,不见疗效。”太医连忙起身对商枝说清楚元晋帝的情况,吃了哪一些药。 商枝看一眼元晋帝青筋暴突,神色狰狞,即便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痛苦。 “你们都出去,我要给皇上扎针。”商枝放下药箱,对众人说道。 文贵妃道:“给皇上治病,屋子里不留人,不合规矩。若是皇上出意外,谁担待得起?” 一旁的刘公公道:“贵妃娘娘,皇上十分信任薛夫人,您可以在外等着,薛夫人为保住九族,也不会让皇上出意外。” 文贵妃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刘公公挥退殿内的内侍与宫婢,斜眼看一眼房梁。 商枝觉察到身上冰冷的压迫感消散,不由抬头看一眼,悄悄握紧了手指,那是暗卫退下了。 刘公公看向一侧,目光不知是落在龙床上,还是在看元晋帝,“薛夫人,这殿内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尤其是床柱。”说罢,就退了出去。 商枝琢磨着刘公公的话,目光落在床柱的龙头上,鬼使神差,她转动一下,‘咔擦’一声响,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刘公公在帮她? 商枝不敢耽误,拿着银针,扎刺在元晋帝的穴位上,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拉到一旁的长榻上。不放心,又摸出一个药瓶,放在元晋帝的鼻端,给他闻一闻,收入袖中,将床柱上的龙头,全都转动一下,她摸索着掀开床板,一点微弱的光亮从地下传上来。商枝小心翼翼,踩着台阶下去一半,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女人,那个女人死灰般的眸子里,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下一刻,她收回视线,脚下用力一踹,搁在床边的碗砸在地上,突然有一道人影出现,蹲在地上将碎片捡起来。 商枝背脊发寒,如果不是床上的人发现她,并且给她提示里面还有人。她就这样进去,就会被妇人给发现。 商枝已经找到人,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就认出这个人是薛慎之的母亲。 连忙退出去,脚下一滑,商枝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外,断腿 商枝浑身紧绷,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气也不敢喘出来。 眼睛紧盯着中年妇人,生怕她回过头,发现她的存在。 再想脱身,就很麻烦。 商枝手指摸着银针,就看见妇人没有听见似的,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在清理着瓷碗碎片。 刚才那一声的动静并不小,宁雅都听见了,那个中年妇人不可能听不见,除非她是个聋子。 商枝愣住了,瞬间想到当初的钟鸣,脸被烧毁,手筋脚筋被挑断,舌头被割。 宁雅与元晋帝是堂兄妹关系,元晋帝乱了道德人伦,是禁忌,他才会用残忍的手段,对待伺候宁雅的人,为防走漏消息。 商枝不知道妇人是没有听见,还是真的是一个聋哑人,她不敢去试探。 宁雅从最初看她那一眼之后,又重新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异色。 商枝知道宁雅是为她掩护,若妇人是聋哑人,却不瞎。宁雅有一点异常,妇人会发现,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当做不存在。 商枝抿紧唇,暗恼自己太轻率! 只是机会实在得来不易,刘公公在帮助她,错过这大好的时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 最终选择冒险。 商枝小心翼翼爬出去,将床板回位,床褥全都铺好,再将元晋帝给重新拖到龙床上,将被子给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商枝后背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觉间,冷汗已经洇湿衣裳。 刚才在暗室里出的意外,让她心提到嗓子眼,幸好是虚惊一场。 “商枝,皇上情况如何了?”文贵妃推门进来。 刘公公的声音紧随着文贵妃之后响起,“娘娘,您突然闯进去,会打扰薛夫人给皇上治病。” 文贵妃不以为意道:“薛夫人医术高绝,怎么会这般容易被干扰呢?刘公公若是担心吵着皇上,你就在外等着吧。” 刘公公心里着急,他跟在元晋帝身边的旧人,从小在元晋帝身边伺候,十分得元晋帝信任。 自从在冷宫撞见薛慎之之后,皇上与太后撕破脸,他认为薛慎之不会没有从中发现古怪之处,一定会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 请商枝进宫时,他特地向商枝提起宁雅县主一句,并不刻意,仿佛随口一说,实则在试探商枝。 他不确定薛慎之有没有将消息告诉商枝,点到即止。 直到商枝以给元晋帝治病的理由,将众人挥退,他就知道商枝是有备而来。 她不是第一次给元晋帝治病,之前并没有这个要求。 刘公公便给商枝行一个方便,甚至给她一个提醒,至于能不能找到宁雅,就看商枝可有领会他的话。 就算商枝不是为查探宁雅一事而来,确实不想被人打扰,而将人遣走,没有多大的影响。 而现在他并不知道殿内是哪种情况,才会阻止文贵妃。 文贵妃‘嘭’地一声,将门给关上,刘公公隔在门外。 她眉眼冰冷,往殿内走去。 商枝将他们支开,绝对不止是给元晋帝治病这般简单! 至于是不是,她进来一看就知道。 商枝进来好一会儿,总该将元晋帝给治好了! 掀开帘子,文贵妃一怔,只见元晋帝躺在床上,胸前的衣裳敞开,商枝跪坐在脚踏板上,凝神给元晋帝施针,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滑落。 “皇上如何了?”文贵妃目光流转,四处环顾一眼,目光落在长榻上,软毯发皱,像是有人在上面躺过。 商枝将最后一根针刺进穴道里,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向文贵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脸色微微一变。 文贵妃没有错过商枝变幻的脸色,红唇一扬,“这是怎么一回事?” 商枝低垂着头,解释,“娘娘,皇上病发,我先用艾粒灸穴位,等待的时间,在长榻上休息一会。” 文贵妃目光落在商枝脸上,似要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否在撒谎。 她走向长榻,看着长榻上有一个香囊,文贵妃伸手捡起来,香囊上面绣着梅花,袅袅清淡药香扑鼻,里面装的是草药包。 商枝望着文贵妃手里的香囊,连忙说道:“这是驱虫包,我经常要去药山,山里蚊虫多,戴在身上不必担心被蚊子叮咬。我戴着成一个习惯,就算不去也放在身上,免得哪一天去山上,又忘记放在身边。” 其实驱蚊包商枝放在药箱里,文贵妃进来太突然,她来不及收拾长榻,才会将驱蚊包扔在长榻上,制造成她在上面躺过,才将香囊遗漏在上面。 文贵妃拿着香囊在鼻端闻一下,她闻出薄荷、丁香的气味。眸光微闪的看向商枝,将香囊还给商枝,“你在害怕?未曾经过皇上的准许,你在长榻上休息。还是……你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娘娘!您说的话商枝听不懂!”商枝眼睫狠狠颤动,她抬头看向文贵妃,“娘娘是在为今日,我在贤德殿和你说过的那句话,猜疑我?” 文贵妃看也不看商枝一眼,目光落在元晋帝身上,“你那句话在暗示本宫?或者,你知道内情?” “娘娘,我只是在提醒你一件事,太后娘娘是因为这件事,触犯到皇上的禁忌,才被送去国寺。我才开口问娘娘,如果娘娘好奇的话,臣妇会将太后一事告诉你,让你引以为鉴。若是不好奇,便不会多说,你知道得太多,反而对你没有好处。我千算万算,没有料到会触怒你,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商枝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会因为这件事,让娘娘对我生出猜忌。如果早知道,我不该卖关子,应该一口气告诉你。” 文贵妃沉默不语,一瞬不瞬望着商枝。 商枝面色如常,任由文贵妃打量,十分坦然。 文贵妃目光一收,脸上流露出妩媚的笑容,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商枝的话,“是本宫辜负你一片好意。” 商枝松一口气,还想要开口,她面色一变,元晋帝的呼吸声有异,是将要醒过来。 她给文贵妃递一个眼色,连忙转过身去,拔下元晋帝头上的银针,就见元晋帝缓缓睁开眼睛,在看见商枝的刹那,眼底的迷雾顷刻间消散。 “朕病情发作了?”元晋帝抬头按着剧烈疼痛的头,脸上的肌肉抽动,紧咬着牙关,压下几乎破喉而出的嚎叫声。许久未发作的暴戾之气,如沸腾的滚油在胸腔翻涌,眼睛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狰狞,戾气爆发出的一瞬,头一痛,昏厥下去。 商枝又在元晋帝头上扎几针,对文贵妃道:“皇上头痛症发作,他的脾气就会失控,变得暴戾。娘娘今后若是在皇上身边伺候,他如果像刚才那副模样,最好是回避,免得他会失控伤害你。” 文贵妃也被元晋帝刚才的表情惊吓到,她从未看过这般失控的元晋帝。 “皇上这病能治好吗?”文贵妃询问道。 能治好。 但是商枝不会给医治。 她轻叹一声,“皇上中的是丹毒,想要缓解症状,皇上不再服用丹药。” “只能缓解?” “嗯。丹毒已深,没有办法根除。” 文贵妃失望。 她是这宫中,仅有的一个不希望元晋帝出事的人。 元晋帝是她的依靠,文伯府已经倾塌,只有一个公主的她,一旦元晋帝倒下,日子哪有如今这般自在? 商枝给元晋帝喂下一粒药丸,拔下胸膛上的银针,拉着被子给元晋帝盖上,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取下头上的银针。 元晋帝呼吸均匀,沉沉地睡过去。 刘公公推门进来,寝宫里十分寂静,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被发现了? 商枝回头看向刘公公,心里很疑惑,不知道刘公公为什么要帮她。 “皇上情况如何了?”刘公公满肚子的话,最后只问出这一句。 商枝道:“病情稳定下来,注意休息,不用太劳心费神。” 然后,开几幅调养身体,对元晋帝没什么用处的滋补药方给刘公公。 刘公公收起药方,“薛夫人,天色很晚,老奴派人送你回府。” “劳烦公公。” 刘公公领着商枝出去,一直到商枝上车离开,两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文贵妃回到贤德殿里,两刻钟后,一个小奴才进来,跪在地上回话,“贵妃娘娘,奴才在后面盯着,刘公公没有与薛夫人说过一句话,全程离着有几米远。” 文贵妃拧眉,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刘公公与元晋帝自小一起患难长大的情谊,主仆情分,不是一般人能比。刘公公是一块硬骨头,寻常人啃不动,一个不慎,不是磕坏牙,就是被这块硬骨头给噎死。 他今日却反常将大殿里的人支走,守在门口,偏帮着商枝说话,她不得不多心。 眼下确定两人没有交情,大约是刘公公担心人多杂乱,影响商枝给元晋帝治病。 文贵妃示意云姑姑给赏钱,摆了摆手,“退下去。” 小奴才磕谢贵妃娘娘的赏赐,转身离开。 文贵妃躺在美人榻上,闻着身上的香味,那是商枝给她涂抹的精油。蓦地睁开眼睛,“云姑姑,你将精油取来,再将刘太医请来。” 云姑姑立即去办,不一会儿,刘太医提着药箱过来。 文贵妃将精油给他检查,“你看看,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刘太医检查没药精油,并没有发现有毒的东西,嗅一嗅,“这是没药的气息。奇怪,如果是用没药熬水,也不会这般粘稠如油脂。娘娘,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文贵妃皱紧眉心,商枝的工艺,刘太医竟是分辨不出来? “这是精油,商枝赠给本宫,你看出其中的疗效吗?”文贵妃掀开眼皮,目光锐利的看向刘太医,见他陷入思绪,满面凝重的模样,不禁问道:“有问题吗?” 刘太医十分汗颜道:“这精油微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它的疗效更不清楚。但是能够确认,里面并无有害物质。” 文贵妃抬手揉着太阳穴,精油没有问题,难道真的是元晋帝身体不行,突然病发? 如果是这样,她该要在元晋帝还活着的时候,给永安铺好一条路。 —— 商枝还未回府,薛慎之也没有睡觉,将旺财的排泄物埋在沙地里。 旺财趴在一边,吐着舌头看着薛慎之将狗屎埋好,再挖坑,播种,盖上一层土。 它翻开肉爪子看一眼,撒欢儿跟在薛慎之身后刨坑。 薛慎之将种子播完,转过身来,旺财扑过来邀功。 薛慎之连忙抱住它,就看见他埋好的坑,全都被旺财给刨开,刚才算是白干活了! 旺财看着薛慎之冷下来的脸色,兴奋到炸开的毛发,瞬间服服帖帖,‘嗷呜’一声,挣开薛慎之的手,趴在泥地里。 旺财伸着脖子看薛慎之,他面无表情的望来,连忙爬起来,夹紧尾巴趴在墙角下,两只爪子搭在脑袋上。 这下看不见它了! 薛慎之:“……” 他叹息一声,去收拾烂摊子。 商枝推开院门进来,旺财懒洋洋煽动的耳朵,立即竖起来,它扭头望去,见到是商枝,立即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颠颠的跑到商枝面前,跟在她身边打转,伸出舌头舔商枝的手指。 商枝手指点着它的头,“你又干坏事了?”不然她进门,旺财就扑上来,用口水给她洗脸,表达它的热情。 旺财‘汪汪’两声,趴在商枝的脚边,小眼神幽怨的看向在沙土里忙活的薛慎之。 商枝见它一副郁闷的表情,似乎帮忙干活,不但不给表功,还被泼冷水,蔫头蔫脑。 商枝好笑的蹂躏它的脑袋,旺财很不满的甩头,再薅它就要秃噜皮了! “慎之,它干啥坏事了?” “种好的地,全给刨了。” 薛慎之重新翻地,再播菜种。 商枝无语,像是这蠢狗会干的事情。最后再揉一把狗头,旺财很丧的趴在地上,放弃挣扎了。 它的狗生好艰难! 商枝没有帮忙种地,她的手种地,什么都能种活,反而会帮倒忙,最多就是用来作弊。薛慎之将农耕之术,试验成功之后推广,是要传授给百姓,他们按照方法耕种丰收! 薛慎之耕种完地,洗干净手,脱掉占着泥的外衫,挂在院子的竹竿上,换下一双干净的鞋,跟着商枝一起进屋。 商枝走进里屋,将窗子关上,“你将门关上。” 薛慎之合上门。 商枝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就是宁雅躺在床上的画面。她双手双脚锁着铁链,浑身被一件长袍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纤瘦的双手,手腕以上丝毫不露。浑身死气沉沉,毫无一丝生气。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眼底才露出一丝情绪,却也不过转瞬即逝。 究竟要有多大的心智,才能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囚禁二十年,还没有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神智崩溃! 或许,支撑她下来的是薛慎之吧? 这一个被她送走,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 薛慎之注视着商枝,她的神情十分凝重,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 “找到了。”商枝抬起头,目光沉重的看向薛慎之,“我找到娘了。” 薛慎之眸光一颤,目光紧锁着商枝,想要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辨认出这个消息是好是坏。 “她还活着。”只是这一种活着,对她来说是屈辱的,毫无尊严的,比死还要痛苦万分。 商枝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幸还是不幸。 对宁雅来说,活着对她来说是不幸。 而对亲人来说,她活着的消息,是一个惊喜。 多日来的猜测得到肯定,薛慎之紧绷的神经松懈,紧蹙的眉心舒展。 他询问道:“她……如何?” 一开口,才知道嗓音沙哑得厉害。 商枝能够感受到,刚才短短的一瞬间,他经受怎样的心路历程。 只是,被关着二十年,又能好到哪里去? 商枝摇头,心情沉重,“她就在乾清殿龙床下的暗室里,我们想要将她救出来,并不容易。我今天能够顺利见到她,是因为有刘公公帮忙。乾清殿里里里外外有二十几个宫婢和内侍,还有暗中守护的暗卫。要想将人救出来,除非有一个内应帮忙,不然一旦被发现,我们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一刻,深刻的体会到皇权至上的可怕。 元晋帝可以随便给他们定罪,将他们给斩杀。而他们想要推翻元晋帝,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宁雅就在乾清殿,想不惊动元晋帝救出来很难。 刘公公破例帮她一次,她不能再让他帮忙第二次。他将人支开,让她发现宁雅的存在,是希望他们将宁雅给救走。仅仅只是透露消息给他们,刘公公便是冒险了。就算想要他内应外合,刘公公未必肯答应。 刘勇? 薛慎之若有所思,猜测道:“或许他曾经受过母亲的恩惠。” 商枝点了点头,“接我进宫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当初元晋帝病重,是娘带着太医救回元晋帝一条命。他们的关系很要好,一定帮助过刘公公,他才会透露消息给我们。” 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理由。 薛慎之眉眼深沉,神色沉冷。 商枝看着他的眼睛里一片浓郁的墨色,像极此刻窗外的夜色,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我们要不要请国师帮忙?”商枝突然想到楼夙,元晋帝十分信任他,如果找他帮忙的话,一定有把握将宁雅给救出来! “国师是敌是友,如今还不清楚,我们贸然找他帮忙,反而揭底了。”薛慎之捏着眉心,需要详细计划,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人给救出来。 薛慎之心里隐约有一个计划,薄唇轻启道:“一个月后,元晋帝寿宴,我们可以动手。” 商枝一怔,元晋帝寿宴,其他国家会来使臣庆贺,各方人马齐聚在京城,而这个是一年之中,京城里最混乱的时候,他们可以浑水摸鱼,借着这个机会将人给救出来。 “你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商枝在朝中、宫中没有人脉,帮不了薛慎之,只能靠他自己去解决。 薛慎之颔首,他目光清冷的看向商枝,很不赞同道:“你今天太冒险,如果被发现,我救你都来不及。” 商枝道:“我承认莽撞了,在事情没有探查清楚,就轻率的行动。但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去深思熟虑,那是唯一的一个机会。”唯一的变故就是暗室里的那个聋哑妇人。 就算现在再让她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去做。 薛慎之轻叹一声,“我连累你了。” “我的事情,你帮我去做,那我也是在拖累你。” “怎么会呢?” “是啊,你怎么会连累我呢?”商枝反问。 薛慎之注视着商枝,昏黄的烛火,照在她浅浅含笑的面容上,十分平常的一句话,在此时此刻却无比动人。 薛慎之觉得心口漫上汹涌的血潮,无法抑制心底深处的悸动,他紧紧抱着商枝,嵌进怀抱中,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暗哑,“商枝。” 商枝抬起头,望向背对烛光的薛慎之,他的轮廓深重明晰,漆黑的眸子里蕴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不要再冒险。”薛慎之在她耳边轻声道。 商枝点了点头,让他放下心来。 薛慎之似乎洞穿她心中所想,十分无奈,“多顾惜你自己,才是真的为我好。” “我答应你,以后做任何事情,都先考虑自身的安全。确定没有危险,我再决定要不要去做。”商枝保证道。 薛慎之‘嗯’一声,“不准再食言。” 商枝连连点头。 薛慎之放开商枝,两个人说一会儿话,薛慎之去书房忙碌。 商枝伸一个懒腰,今天受到不少的惊吓,浑身疲累,拿着衣裳去洗漱,早早睡觉。 —— 何氏从商枝头上偷到一根簪子回去,她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只要将簪子丢到马圈里,再让人大肆搜找,找到这根簪子,证明商枝来过马圈,就能让皇后相信是商枝下的手! 何氏将皇后身边的婢女给支开,将玉簪给贴身婢女。 “记住,放的地方,不用太明显,在马圈的范围内就行,证明商枝去过。”何氏也不想针对商枝,谁让商枝设计豫王,害得她遭殃? 皇后知道是商枝害惨豫王,直接去向商枝索命。 她这无辜之人的冤屈,也算洗刷了。 婢女连忙拿着簪子离开,转出回廊,就看见苏景年转动轮椅走过来。墨发不扎不束,垂落在两侧,宽大的红袍,显得他十分阴柔。 婢女脸色微微发白,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苏景年视线扫过婢女手里的簪子,苍白修长的手指从宽大袖摆中伸出来,摊开在婢女面前。 婢女看着苏景年放在面前的手,后背紧贴在墙壁上,握着簪子的手,紧紧泛白。 苏景年薄唇微微一勾,“想要我亲自动手?” 婢女心里一颤。 “我碰了你的手,你就要收进我房里……还是说你不将簪子给我,是在勾引我?”苏景年邪气地一笑,手指挑上婢女下颔的一瞬间,婢女将簪子放在苏景年的手里。 她带着哭腔道:“少……少爷,奴婢……求求您……放了奴婢!” 苏景年把玩着簪子,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娘吩咐你办什么事?” 婢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苏景年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眼神愈发的深邃,垂眸将玉簪收进袖中,“回去告诉我娘,簪子我很喜欢,拿走了。” “是……是……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夫人!”婢女牙关打颤,慌手慌脚的跑回去,告诉何氏,“夫人,簪……簪子给三少爷拿走了,他……他说很喜欢。” 何氏神色惊异,“他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何氏心中发慌,苏景年好端端怎么突然取走商枝的簪子? 他一向不问她要东西,事情着实很古怪。 何氏坐不住了,簪子被苏景年拿走,她要再想去商枝哪里拿一根头发丝,都不可能! 她匆匆去往松翠阁,苏景年坐在铜镜前,侍从将那根簪子插进发髻里。 何氏脸色一变,“景年,你先将簪子给娘,等娘将事情处理好,再将这簪子给你?” “那时,这簪子就脏了。”苏景年摸着玉簪,手指抚顺垂在鬓边的两缕长发,“我喜欢干净的东西。” “景年,这根簪子能救你和娘的命,你将它给我。”何氏苦口婆心劝说苏景年。 “我的东西,没有腻味之前,谁都取不走。”苏景年斜睨何氏一眼,双手搭在扶椅上,“你,也一样。” 何氏心中绝望,可是看着苏景年眼底的不耐烦,隐隐闪动着暴虐的戾气,不敢惹急了苏景年,一旦诱他病发,就会是一场灾难。 “好好好,你别急,你喜欢,娘不拿走,娘另外想办法!”何氏连忙软下语气安抚苏景年,连忙让人将苏景年伺候好,疾步离开松翠阁,吩咐婢女道:“去,准备马车!” 何氏知道这根玉簪是什么模样,她打算去玉轩找师傅造一根一模一样的。 婢女连忙准备马车,何氏坐上马车,直接去往玉轩。 马车颠簸一下,剧烈的摇晃,突然马车疾驰,何氏惊叫一声,连忙抓住婢女。婢女就坐在马车边上,马车骤然被逼停,何氏与婢女两个人摔出马车。 “啊!”何氏滚在自己的马匹下,嚎叫一声,脚踝被马蹄踩踏一下。 第一百八十章 龚二哥的亲事 何氏痛得在地上打滚,她的尖叫声,惊到狂躁的骏马,举蹄往前奔跑,却被车夫制止住,蹄子落在何氏的双腿上,她凄厉的嗷叫。 这个时候,若是有懂驭马之术的人,就能够发现,发狂的马就像一只风筝,那根线捏在车夫手中,操纵它蹄子踩在何氏的腿上,没有伤及上半身或者要害处。 婢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何氏被踩在马蹄下,脸上的血色尽褪,瘫倒在地上,“夫人!夫人!”爬过去拉着何氏的手,从马蹄下拖出来。 “腿,我的腿!”何氏大叫着,双腿剧烈的疼痛,右腿脚踝被裂了! 婢女吓坏了,手足无措地大喊,“郎中!快去请郎中!” 围观的人群,全都在看热闹,根本没有人去请郎中。 车夫控制住惊马,立即去请郎中。 婢女听着何氏瘆人的哀叫,焦急地说道:“夫人,您等等,车夫已经去请郎中。” 何氏哪里听得进去,她快要痛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将郎中请过来。 郎中给何氏检查腿,腿伤了筋骨,最严重的是脚踝,骨裂移位。 简单处理何氏的脚踝,让何氏将脚抬高,将她抬到马车上,回苏府取冰块冰敷,再用夹板固定。 腿伤处理好,何氏的衣裳被冷汗给浸湿,脸色苍白,她冷声问道:“马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马没有任何的问题,突然受惊发狂。”婢女的脚也轻微的扭伤,她跪在地上回话。 何氏脸色阴沉,然后往门口看一眼,“景年呢?” “少……少爷在下棋。” 何氏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她的腿受伤,府中动静大,苏景年不可能不知道。他听到风声,也不见过来探望她。 这些年,她将苏景年当做心肝眼珠子护着。他的腿残废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加倍疼爱。可他的心太硬,对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点母子情分都没有! “文曲颜呢?”何氏厉声问道。 “少……少爷让少奶奶捡棋子。” 何氏气得心肝肺疼,苏景年这是在维护文曲颜,将她留在身边? 担心她将怒火发泄在文曲颜身上? “这个儿子,我真是白生他一场!”何氏心里难受,秦氏命好,儿子都护着她。就算与她有隔阂的苏越,也化解了心结。心中一酸,何氏悲凉道:“我怎就这般命苦呢?” 婢女低垂着头,不敢应下这句话。 “若是曦儿还在……”何氏猛地住嘴,神色很难看,“文曲颜回来后,让她过来伺候!” 婢女更是不敢作声,心里觉得文曲颜太可怜,但凡三少爷对她和颜悦色一回,就要被夫人磋磨一顿。 而松翠阁,文曲颜跪坐在地面,看着苏景年一个人对弈。 文曲颜对苏景年的印象很不好,小时候她住在秦家,经常能看见苏景年,那时候的他很瘦很高,像一个小霸王,专门喜欢欺负小女孩,逗她们哭,他就会笑得很开怀。唯一能够治住他的就是云曦姐姐。云曦姐姐一出现,他就不敢欺负人,老老实实跟在云曦姐姐身边。 再见的时候,她八岁,苏景年已经十三岁,他被苏二爷送去军营锤炼他的性子。可他就是一个放纵不羁的人,在军营经常与人打架,最后被军营以难以管教的理由送回来,被苏二爷一顿狠揍,禁足在府中。 苏景年坐在窗户上,拽着她扎的羊角辫,说:“胖团子,哥哥带你出去买糖吃?” 文曲颜是怕苏景年的,因为他欺负得最多的就是她。她想拒绝,苏景年拎着她出府,带着她上花楼喝花酒。回来的时候,他买一根糖葫芦给她,并且威胁她,“你敢告状我去花楼,小心我会揍你。我打女人一点都不手软!” 文曲颜看着苏景年的拳头,吓得圆溜溜的眼睛积满水汽,保证不会告状。从那以后,苏景年但凡去花楼,就会带着她去打掩护。一个月的相处,苏景年除了凶一点,喜欢拽她的辫子,捏她的脸,没有再欺负她。那时候,文曲颜想如果苏景年不再带她去花楼,就是一个有一点点讨厌的小哥哥。 祖母接她回去的时候,苏景年送给她一支金步摇,那是成亲的妇人才佩戴的头饰,她羞恼的扔进妆奁里,再也没有管过,苏景年的事也渐渐忘了。因为她最喜欢的是苏易,满心满眼都是他。 再见苏景年,她已经十二岁,苏景年十七岁,他彻底的变了,声名狼藉,暴虐阴戾,她亲眼看见苏景年将一个男人打死在巷子里,抢走一个女子。 苏景年满脸鲜血,目光凶狠的模样,深深刻进文曲颜的记忆中,对他心里充满恐惧。 文曲颜想如果云曦姐姐还在就好了,苏景年虽然混不吝,却不会变成恶事做尽的坏人。 “嘭”地一声,文曲颜心口一跳,立即回过神来,就看见苏景年将棋篓挥落在地上,棋子散落一地。 “捡起来。”苏景年脸色阴郁,转动着轮椅回屋子。 侍从跟着进来,将门关上,“夫人的脚踝骨裂,郎中说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休养,不能出府。” “骨裂?”苏景年眉头一蹙,侍从连忙解释道:“车夫没有想到夫人会滚到马蹄下,想要控制马匹来不及了。” 苏景年抬手摸着发间的玉簪子,意味不明道:“骨裂也好,这几个月就安心在府中待着。” 总也好过,她在外去送命好。 “可是皇后娘娘那一边……” 苏景年吩咐侍从几句话,挥手让他下去。 侍从惊疑不定的看向苏景年,遮掩住眼底诧异的神色,恭敬地退出去。 苏景年摸着自己的腿,透过窗户,望着文曲颜蹲在地上一颗颗捡棋子,婢女在一旁想要帮忙,却被她给制止。一颗不剩的捡完,招来婢女打一盆清水,将棋子洗干净,两色分装。 他不由想起一个模糊的画面,幼年时文曲颜被他威胁恐吓,分明要哭出来,却含着泪水,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 十分胆小怕事,却又有一点可笑的固执。 所以,明明倾慕大哥,畏惧他,依旧不敢反抗,顺从的嫁给他。 叩叩! 文曲颜捧着两个棋篓,站在门口,她犹豫一下,咬着下唇道:“苏……苏哥哥,我、我把棋子捡好了。” “扔了。” 文曲颜抱着棋篓的手指发紧,手指发青,她眼底积聚水雾,委屈地望着紧闭的门扉。 “我……我洗干净……” 门陡然打开,文曲颜话音戛然而止,她睁圆眼睛看向苏景年。 “啊!”文曲颜手腕一紧,被苏景年用力一拽,重心不稳的栽倒在他的怀中,她浑身紧绷着,耳边是棋子落地的清脆声响,紧随而来的是灼热的呼吸,几根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颔,文曲颜紧紧闭上眼睛,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洗干净了?”苏景年舔了舔唇,阴郁的眼底露出笑意,“想伺候我?” 文曲颜的下颔被抬高,那只手从脖子上往下滑,停留在交领处,她紧咬的牙关在打颤,浑身发抖,那一句‘不要’几乎破喉而出,却被她抑制住。 胸口一凉,衣领被扒开,文曲颜瑟缩着,眼泪掉下来。 苏景年看着她满面惊惶,害怕到身体在发抖,她却依旧没有反抗,胸腔里似有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肺,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滚!” 文曲颜摔在地上,手肘剧痛,她听到苏景年的低吼,惊恐的爬起来,拢紧衣裳跑出去。 “莫离。”苏景年看着撒一地的棋子,面色阴郁,“让文曲颜这几个月打扫书房。” “是。”莫离立即去通知文曲颜。 文曲颜跑回房间,何氏身边的曹妈妈在等着,让她去伺候何氏。 莫离对曹妈妈道:“少爷让少奶奶这几个月打扫书房。” 曹妈妈面色微微一变,“少爷的书房好些年不用,一直锁着,怎得突然要用了?” 莫离道:“属下不知。” 曹妈妈皱紧眉心,回去的路上,让人打听松翠阁的事情,得知文曲颜惹怒苏景年,被罚打扫书房,不禁拿着帕子压一压上扬的嘴角。 将近十年不用的书房,早就积满灰尘,这三少奶奶,真是个可怜的。 何氏听说文曲颜被苏景年罚了,心情难得好起来,“行了,她这几个月被罚打扫书房,就不必来伺候我。”然后又不悦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男人都伺候不好。笨手笨脚,免得在我跟前碍眼。” 曹妈妈如何不知何氏?苏景年对她可没有好脸色,若是对文曲颜好上一点,何氏难免会生出妒火。如今苏景年责罚文曲颜,何氏的心气儿便通顺了。 想到这里,曹妈妈眼底闪过困惑,这三少爷是帮着三少奶奶,不让她受何氏刁难。还是真的在罚她呢? —— 龚夫人邀请商枝与秦玉霜去家中做客。 商枝吃完早饭直接过去,哪里知道她以为算早的,秦玉霜比她来的还要早。 龚夫人在问秦玉霜可有忌口的食物。 秦玉霜含笑道:“我不挑,没有忌口的。” “枝枝干爹总说我挑食,我在枝枝家吃饭,无论做的什么都好吃。可见不是我挑食,而是做得不合口味。”龚夫人尝过商枝做的桂花糕,口感很不错。往日她是不爱吃的,经过商枝的手做出来,她都很喜欢,很合胃口。 “那当然,不然我的酒楼生意怎么红火起来呢?”商枝十分得意,京城里酒楼的生意红火起来,秦伯言高兴坏了,他准备在其他州府开连锁店,“我们已经有三家酒楼,今年年底,能增至六家。” 药膳馆她不再放在美肤馆一起,生意不好不坏,她与酒楼合并,药膳销售的还不错。 商枝与薛慎之两个人在同福酒楼,占五成红利,一年从中得不少银子。 她的美肤馆,也开了五家,京城,清河县,儋州府,建安府,安阳府几个地方,因为仅此一家,生意都很容易火爆起来。 商枝已经让林辛逸找一块地,修建作坊,分为几个区域,一处生产普通的药物,一处生产霍乱,天花,伤寒药,一处是生产美肤膏。 商枝现在是不缺银子,等精油推出去后,她已经预料到日进斗金。 除了新铺子开张,或者新品推广,商枝基本上不用去铺面子里。各个州府的分店,掌事的都会在一个季度给她送过来。 除非亏损严重,会来信向商枝说明,否则就是一个季度对一次账。 “财不露白,你们的生意做多大,都不要在外宣扬,就怕有人会惦记你们的钱袋子。”龚夫人是县令夫人,见多这种官司,谋财害命的。 商枝手里握着几种绝症药方,那些人不敢轻易对她动手,顶多就是研制她的配方。 龚夫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商枝也在这一方面吃过亏,“酒楼我没有挂名,除了掌柜,极少有人知道我是同福酒楼的东家。” 美肤馆刚刚兴起风潮,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人,研制不出美肤膏,不少人接洽美肤馆管事,想要购买美肤品。商枝一个人经营精力有限,她打算以加盟的形式,将杏林馆的招牌打出去。 她的药膏,不怕别人会仿制出来。 龚夫人与秦玉霜听了商枝的打算,面面相觑,她们全都不懂。 觉得商枝是满脑子的生意经,她们不能给参谋,龚夫人道:“你二哥那不成器的东西,他对做生意还有几分头脑,你和他商量一下。” 商枝是打算将这件事与龚星辰商量,她要将自己的生意,系统化,需要龚星辰帮忙。 秦玉霜忧心忡忡道:“如果那些买你招牌的人,她们的美肤馆出问题,不是要找上你?” “如果是美肤品出问题,是我们这一边的责任。如果他们以次充好出现问题,我们就收回他的经营权,他们给的钱不会退出去,反而还要赔银子给我。”商枝又耐心的用通俗的话向她们解释,一些现代词汇与经营理念,她们并不懂。 龚夫人与秦氏似懂非懂,站在门口的龚星辰,倒是听个清楚明白,他觉得商枝这个想法很可以! “这样我们能节省人力与管理精力,直接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代理方雇人干活,咱们就赚个……那个啥加盟银子,还有他们拿货的差价。”龚星辰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下,商枝说的这种模式。 商枝不能耗费太大的精力在美肤馆管理上,她的重心在研制药方,筹备在京城开一间医馆。 “这件事慢慢来,不着急。倒是你,你捣腾的染坊怎么样了?”商枝斜睨龚星辰一眼,“你不会只是在做贡布吧?” “怎么可能?你说的几种染布方式,我们都试验成功,配上你说的那些精美的花样,别的布庄没有,卖得倒是不错。”龚星辰如果不是要帮商枝打点,他都想要开一间成衣铺子。 “行了,一家子好不容易坐在一起,你们聊这些做什么?”龚夫人没好气的打断龚星辰,“你如今都要二十了,我进京决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说亲。” 龚星辰连忙捂着脸,一副饶了我的表情。 “你不能一直不成亲,娘还等着抱孙子。”龚夫人数落龚星辰,“枝枝都成亲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好意思连个未婚妻都没有。” 龚星辰抱着脑袋,缩在椅子里,任龚夫人如何说,就是不松口。 商枝看着龚星辰没有插科打诨,安静如鸡的坐在椅子里,朝龚夫人第一个眼色,他一反常态,难道是有心仪的人?只是如今还未确定下来,才没有说? 龚夫人收到商枝的眼神,没有再逼着龚星辰说亲。 龚星辰见他娘不说了,手指掏了掏耳朵,“大哥还未说亲,我这做弟弟的,急什么?” “你大哥来信,他已经相看一个姑娘。”龚夫人瞪他一眼,“就你一个不让我省心。” 龚星辰震惊了。 他睁圆了眼睛,觉得大哥变了! 一个人悄悄摸摸给相看媳妇! “娘,大哥已经娶媳妇,让他给你生大胖孙子,我就先不着急了!两大胖孙子,您也照顾不过来啊!那我该多心疼您!”一说完这句话,龚星辰一溜烟的跑了。 龚夫人气得脸色通红,甭说两个,三个大胖孙子她都能带! 秦玉霜柔声宽慰道:“苏易和苏越还没有相看呢,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管不了他们,等缘分来了,自然就会成家。” “他如果与苏易、苏越只是不想成亲倒好,我也不心急。他是……” 龚夫人欲言又止,叹息一声,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题外话------ 晚上十一点半之后有二更,么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青梅竹马,暗中相助(二更) 商枝与秦玉霜面面相觑,真的有隐情? “二哥有心仪的人吗?”商枝问道。 秦玉霜觉得有心仪的人,除非是女方那边有隐情,否则龚夫人不会这般为难,她不是那种看重家世背景的人,而是注重一个人的品行。 “如果有心仪的人,我也不会发愁,直接将他们的婚事给办好。”龚夫人眉宇间染着愁绪,娓娓道来,“老爷当年上京赶考,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姓顾的商贾,老爷考上赐进士及第,他则是落榜了。老爷下放到清河县做县令,与他一起回乡,老爷在路上多多鼓励他,化解他落榜的失意,两家关系便亲近起来。” “他生有一对双胎女儿,我生两个儿子,当时说两家要结为亲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究竟这门姻亲能不能成,还需要看孩子们的缘分。随着他们渐渐长大,老大拜隐士为师,跟着师傅隐居山林学艺,只有老二在身边长大。” “龚星辰的性子很活泼开朗,很得顾家两个姐妹喜欢,长成十四岁的时候,他与顾家的大姐儿处出感情,两家一拍即合,便给两个人定亲,只是定亲后半年,大姐儿人没了,这门亲事就作罢。正好顾家的生意遇到波折,举家迁至安阳府城,从此断了联系。” “他看着没心没肺,不知道烦恼忧愁,实际上就是一根筋。这些年,我以为他已经放下,近两年来,在他耳边念叨着给他相看,他不是打岔,就是如今日这般,当做耳旁风。” 龚夫人十分无奈,龚星辰那时才十四岁,即便有感情,也该是朦胧的男女之情,并不会很深厚,五六年了,也该淡忘了。 商枝心中诧异,倒是没有料到龚星辰有这一段往事。 如果不是龚夫人说出来,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一回事。 他从未提过有一个两小无猜的小青梅,反而对沈秋倒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二哥既然不愿意成亲,或许还有其他的隐情在里面,您可以问一问他。”商枝觉得夫妻相处,最重要有感情基础。龚星辰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虽然看着不着调,缺心眼儿,但是通常缺心眼儿的人,处事一根筋。“我觉得二哥对待感情是很认真的人,他不一定是没有放下顾家姑娘,有可能是没有遇见心仪的女子,所以对婚事很避而不谈。” “但愿吧。”龚夫人有的时候,甚至都动过将妹妹说给龚星辰。转念想起,龚星辰虽然是与两姐妹一起长大,与大姐儿的关系更亲近,反倒不怎么喜欢二姐儿,也就歇了这一份心思。 商枝觉得她可以去试探一下龚星辰。 秦玉霜觉得年少时的感情很真挚,没有被世俗污浊,纯粹而美好。 当年她也是这个年纪,对苏元靖非嫁不可。 到头来,却不过是谎言。 听闻龚星辰与他小未婚妻的事情,秦玉霜心中生出颇多感概。 商枝从屋子里出来找龚星辰,他在后院里的凉亭里坐着,石桌上堆着几块石头,他拿着石头打水漂。 这和商枝脑补的不一样,她以为龚星辰被勾起伤心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借酒浇愁? “你要喝酒吗?”商枝坐在他的身边。 龚星辰摆一个帅气的姿势,很酷炫的将手里的石头抛出去,‘咚’地一声,荷塘中间冒出一圈涟漪,石头沉下去,并没有在水面跳起来。 商枝:“……” 龚星辰:“……” 龚星辰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下午还得去染坊,喝酒太误事。你想喝酒,我陪你喝?” “行啊,慎之都不许我喝酒,今天咱们就喝一点点。”商枝连忙去找龚夫人要两坛子果酒,不容易醉,很好入口。 她拿着两只酒碗,全给满上,推到龚星辰的面前,“干了!” 龚星辰看着面前的酒碗,皱一皱鼻子,“我不喝,陪你喝。” 商枝:“……” 是这么一个陪法啊…… 商枝想摔碗! 她才不想喝酒! 可是已经满上了……那就干了吧! 商枝一口气一碗酒,分分钟将两碗酒给灌下肚。 龚星辰佩服道:“妹妹,你酒量真好,一碗下去我就得倒下。你还要喝吗?” 商枝瞪他一眼,想将手里的碗扣他头上。 觉得她才缺心眼儿,居然担心龚星辰伤心,陪他喝酒解愁! “嘭”地一声,将碗一撂。 商枝眯着眼睛,问龚星辰,“二哥,你觉得沈秋怎样?” “很好啊。”龚星辰古怪的看商枝一眼,不知道她好端端,提起沈秋做什么。 商枝都不知道怎么问下去,她拄着下巴,看着龚星辰一脸疑惑的模样,不禁问道:“我看你平常对沈秋很关照,年节看花灯,你原来是不去的,沈秋去了,你就跟着过去。守岁的时候,你特地给她包一个红包。我还以为,你对她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她是烈士遗孤,一个女孩子,多可怜啊?她又被派来保护你,反正我都认你做妹妹,顺带关照一下她啊!”龚星辰满面忧伤的说道:“你和薛慎之你侬我侬,有没有考虑过我和沈秋两人的感受?我们两个多扎心啊,我是个爷们,当然要照顾小姑娘的感受。” 难道过年的时候,他只包一个红包给商枝? 沈秋没有亲人,年节就是亲人团聚守岁的日子,沈秋心里指不定怎么伤心,他只给商枝一个人,不太合适。 商枝脸色一黑,白他一眼,起身离开。 龚星辰挠挠头,不知道哪里惹商枝不高兴。 —— 商枝走回家,沈秋在院子里劈柴。 沈秋见到商枝回来,将柴抱回杂房里,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说给商枝听。 “属下打听到,皇后娘娘与兴宁侯暗中斗起来,皇后身后像是有人在帮忙,兴宁侯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节节败退。”沈秋觉得合作的人,一旦撕破脸,便是你死我活。对方手里握着自己的罪证,是巨大的威胁。而这一点很好在皇后与兴宁侯身上体现出来。皇后手里握着兴宁侯的罪证,将他的罪行全部整理好,呈递给元晋帝。 商枝很惊讶,好端端的,皇后怎么与兴宁侯撕咬起来? 豫王如今是个废人,瘫在床上不能自理,兴宁侯另择主子,也不是背叛对皇后构不成威胁,两人应该相安无事才对。他们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好。 皇后一心想为豫王报仇,何氏从她这里偷走玉簪,应该已经向皇后告状才是。何氏的腿摔断了,皇后派一个婢女在何氏的身边监视,何氏将玉簪子交给皇后就行了,可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反而传来皇后和兴宁侯攀咬! “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商枝觉得中间一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才会让兴宁侯和皇后反目成仇。 沈秋的确打探出一些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商枝,“是有一队人马,袭击豫王的旧部,皇后探查的时候,发现是兴宁侯府的人,再往深处一查,兴宁侯府还有购买马醉木的消息,皇后认为是兴宁侯在草料下的马醉木,谋害豫王。因为豫王断一条胳膊与皇位无缘,兴宁侯投效礼王,但是当初兴宁侯是豫王的人,没有少对付礼王。为了博得礼王的信任,兴宁侯便将豫王当做一份厚礼送给礼王。” 商枝心中疑惑,马醉木一事,是她动的手,皇后怎么查到兴宁侯头上? 忽而,商枝顿悟,一定是有人背后在帮忙!估计将锅甩到兴宁侯头上,就是要皇后与兴宁侯争斗起来,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那这个人会是谁? 商枝想不出来。 沈秋却说起另外一件事,“何氏取走您的那根玉簪子,被苏景年拿走。” 商枝皱起眉心,她想到的苏景年,是那一双阴郁的眼睛,里面透着对她的鄙夷。他拿走玉簪子,是为了帮她? 商枝并不能确定。 “属下还查到,何氏摔下马车之前,原来是要去玉轩,找师傅造一根和您那根簪子一样的,再给皇后送去,诬害您的。紧接着她出事,摔断腿躺在床上,却还不死心的派丫鬟出来办事,也被挡回去。”沈秋觉得是苏家的人在帮忙,除了苏家的人,没有人能控制住苏府的动静。 商枝陷入沉思,这些信息,全都指向是苏家的人在帮忙。 苏元靖对她不喜,不会出手相助,何况他身体中毒,早已没有精力过问外面的事情。 苏二老爷她还没有见过面,他被外放做官,并不在京城里,基本上可以排除。 苏易、苏越都在军营里,也是鞭长莫及。 只剩下苏景年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满府获罪,归还李家! 苏景年为何要帮助她,商枝不知道。 她甚至都不能往这边去想,仅有的一次碰面,苏景年对她并不友好。 但是种种讯号,却都是指向苏景年。 商枝觉得她有必要去会一会苏景年,有的时候,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表面。 当初在宴会上,苏景年虽然对她冷嘲热讽,实际上却是化解豫王对她的刁难。 “小姐,我还要接着往下查吗?”沈秋询问道。 商枝摇了摇头,“不用查,我亲自去见他一面。” 沈秋替商枝邀约苏景年,去同福酒楼。 商枝在约定时间前,去同福酒楼,坐在三楼雅间临窗的位置,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心里在思索着苏景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第一次见面,与听到关于苏景年在外的恶名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一旦记起来的,只有几个标签,还有那一双阴郁的眼睛。 她对苏家的一切,知道得太少。 忽而,她看见苏易跨马而来,将缰绳丢给小二,进了酒楼。 商枝招来沈秋,让她去请苏易上来。 不一会儿,苏易穿着黑色劲装进来,身量修长,肤色黝黑,五官愈发棱角分明,性子沉敛,商枝扬唇笑道:“大哥,你今天来城里办事吗?” “嗯。我去找你,龚星辰说你在酒楼,我见你一面,就回军营。”苏易坐在商枝的对面,沈秋斟茶递给他。 苏易抬手接过,喝一口茶,询问商枝,“你请我来有事?” “大哥,苏景年是什么样的人?”商枝觉得苏易与苏景年一起长大,他对苏景年的事情最清楚不过! 苏易皱紧眉心,眉目沉敛,也在想如何去形容苏景年。 “他生性放纵不羁,不受约束。二叔觉得这侯府爵位不需要他继承,便对他要求不高,只望他能够谋取一官半职,安稳度日。见他越来越不着调,成日里走鸡斗狗,飞扬跋扈,经常在外惹是生非,便将他送去军营磨砺,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二叔对他十分头疼,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他,也便随他去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枝双手捧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身,隔着袅袅水雾看向苏易,“哪有为何传出他凶狠暴戾,残暴不仁的消息?”而且还男女不忌,欺男霸女。 苏易嘴角往下一压,眉峰紧蹙,脸上的那一丝轻松消散,转而有写凝重,“何氏的父兄是外祖父手下的副将,她的父兄战死沙场,嫂子病倒没有熬过一年,留下一个孤女,被何氏养在膝下。何云曦比苏景年大二岁,性子十分沉稳端庄,苏景年与她的关系很要好,如同亲生姐弟。” 苏易停顿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下去。 商枝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事,自从回京之后,苏家的消息,她听到的很少。参加何氏寿宴的时候,也未曾见到何云曦。 “苏景年的性情大变,和她有关?”商枝心里有一个这样的猜测。 苏易‘嗯’一声,看着商枝好奇的模样,最终言简意赅道:“她死了。” 至于如何死的,苏易并没有多说。 商枝却觉得这件事,只怕并不简单,如果只是寻常的死因,不至于让苏景年彻头彻尾的发生改变。 商枝还想再问,苏易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商枝也便没有再问。 不是苏易刻意隐瞒,而是实在不太光彩,他不想让商枝知道人性究竟有多黑暗。 “我约了苏景年。”商枝将皇后与兴宁侯的事情,告诉苏易,“我怀疑是苏景年在背后帮忙。” 苏易并不觉得意外,苏景年当年是一个十分护短的人。只是后来性情大变,不再与他们兄弟在一起,与一帮狐朋狗友在一起厮混。后来双腿打断之后,他便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 他觉得一个人再如何改变,一些深刻在骨血里的东西,只要没有泯灭天良,都会无法抹去。 苏易看一眼天色,“让小二上来点餐,苏景年不会赴约。” “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商枝疑惑的问道。 “他腿断了之后,再也没有出府。”苏易吩咐沈秋去叫小二。 商枝懊恼,“我没有打听清楚,贸然约他,会唐突他。” “不会。”苏易点几道家常菜,“你想见他,去苏府就行了。那里……也是你的家。” 何氏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商枝不想再进苏家的门。 “再说吧。”商枝觉得改天找到机会,再向苏景年道谢。 果然如苏易所料,直到两个人用完晚饭,也不见苏景年过来。 商枝与苏易从雅间出来,正好碰见礼王。 礼王外表俊秀,性情温润平和,一副没有脾气的模样。 商枝向他行礼,礼王含笑道:“在外面不必如此多礼。” “礼不可废。”苏易道:“我们不打扰王爷,先告辞了。” 礼王颔首。 商枝与苏易下楼。 礼王站在雅间窗前,看着站在酒楼门口的商枝与苏易,轻声对身侧的人道:“他们兄妹感情似乎很好。” 兴宁侯看一眼,沉声说道:“苏秦两家的家世,商枝不是个愚蠢的,就该知道如何做。兄妹感情好,并不意外。” 礼王摇了摇头,不太赞同兴宁侯的话。 商枝有名气,有钱财,苏秦两家给不了她多大的帮助。 毕竟商枝的相公背景并不低,嘉郡王的外孙,苏秦两家能给的帮助,嘉郡王都能给。 刚才一个照面,他从苏易眼中看出防备之色,下意识的将商枝挡在身后。 礼王觉得他们之间的兄妹感情,并没有掺杂利益。 难免会让他动一些心思,只是这一份心思,隐藏的极深,一旁的兴宁侯并未发觉。 “侯爷今日请本王出来,有重要的事与本王商谈?”礼王合上窗户,转过身来,看着憔悴不堪的兴宁侯,哪有以往的意气风发? 兴宁侯这几天被皇后打压的焦头烂额,更糟糕的是兴宁侯发现身边有元晋帝安插的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私兵招募已经到规制,多数朝臣已经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缺少兵权,如果能将五城兵马司的人拉拢过来,对我们来说最有利。” 礼王觉得兴宁侯差不多是一颗废棋,皇后有多少手段,他心中十分清楚,并不能打压得兴宁侯毫无翻身的余地。可皇后最近出手对付兴宁侯,他觉察到有多方势力出手,兴宁侯迟早会崩塌,而他不能出头帮兴宁侯,引起父皇的猜忌。 更何况,兴宁侯已经将他的价值体现出来,已经没有多余利用的价值,并不值得他出手相救。 兴宁侯是利益至上的人,礼王与他合谋,只是想将豫王的旧部收归己用。如今兴宁侯已经将人归顺他,礼王并不打算与兴宁侯更近一步的合作,就怕他会成为第二个豫王。但若想要将兴宁侯踢开,只怕会撕下自己一层皮。 而兴宁侯如今提议拉拢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好是一次机会。因此,礼王并未阻扰兴宁侯,“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兴宁侯迫切的想要礼王将元晋帝拉下马,他登基上位,自己的命就保住了。 “今晚我给指挥使去信。”兴宁侯得到礼王的首肯,提着的心落定下来。不过,还有第二件事要告诉礼王,“薛慎之如今站在襄王身后,在朱淳没有将嘉郡王府拿下之前,薛慎之身后站着嘉郡王,我心里很不安,元晋帝会因为嘉郡王的支持,而对襄王另眼相看。而有一个人,正好可以掣肘薛慎之。” 礼王惊诧,不知道兴宁侯手中究竟有多少张底牌。 兴宁侯道:“当年李家灭门,并没有全数被斩首,还有我三弟的女儿,当初嫁进李家,李家获罪之后,三弟请求我救侄女一命。我最看重骨肉亲情,最后将人给放走,并不知道她腹中怀有遗腹子,如今在儋州府清河县,她的儿子叫李明礼。除去这一层血脉关系,他与薛慎之也是同窗,关系还不错。李家洗刷冤屈,不是罪臣,他十分有才学,王爷可以将他请回京。” 礼王如何不知兴宁侯的意思?利用李明礼挟制薛慎之,这种做法,虽然卑劣,十分有用处。 薛慎之受父皇器重,说不定日后他成为重臣,对他成为一种威胁,李明礼就能够派上用场。 “王爷,李明礼如今是秀才的功名,待下一届乡试,他一定会高中。”兴宁侯此刻非常后悔当初对李明礼的打压,如果不打压李明礼,只怕他如今已经能够考取进士! 当初不知道薛慎之还活着,不打压李明礼,就怕他成材之后报复。 礼王沉吟道:“你去信请李明礼母子回京。” 兴宁侯苦笑一声,“我若去信,只怕他们母子会躲起来,这件事还要王爷自己去办。” 礼王眼底闪过精芒,兴宁侯与李明礼关系并不亲厚,如此更方便他重用李明礼。 兴宁侯见礼王对李明礼很感兴趣,心中略略放松,襄王看似吊儿郎当,很不成器,但是暗中积聚的实力,令人心惊。薛慎之背后不止是嘉郡王府,还有苏秦两家,一个得皇上看重,一个手握兵权,只这两样不是礼王能够分庭抗礼,他才会想到李明礼,让他掣肘薛慎之。 从同福酒楼回府,兴宁侯立即提笔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去信,盖上私印,派人送过去。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收到兴宁侯的信,连忙呈递给国师。 国师展开书信,淡淡扫一眼,取来匣子,拿出一张指挥使签下的契书给他。 指挥使拿着契书,心里松一口气,得国师相救需要付出代价,这一张契书放在国师手里,心中惶惶不安,就怕不是力所能及之事。如今取回来,犹如获得新生一般。 “国师大人,这一书信,对我没有害处吧?”指挥使不确定的问道。 “不会。”楼夙将信放在书案上,抬眼看向指挥使,“继续与他联系,并将这个放入他书房之中。” 指挥使手里捧着匣子,只觉得沉甸甸地,带着匣子离开。 楼夙盯着那一方私章看了一会,将书信与一叠罪证给净月,让他给皇后送去。 “主子,外族那边传来消息,您请过目。”净月从袖中拿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书信。 楼夙接过信,展开看里面的内容,第一次为之变色,倏然站起身,淡漠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去,备马车!” 净月连忙问道:“有消息了吗?” 楼夙眸光沉沉浮浮,紧抿着薄唇,表情无什么变化,“你去准备马车,本座给元晋帝送药。” “是。”净月退下。 楼夙入宫,元晋帝披着披风,坐在龙椅里批阅奏折。 “国师今日进宫所谓何事?”元晋帝放下奏折,抬眼看向楼夙。 楼夙将丹药放在龙案上,“皇上请本座再炼制一颗长生丹,如今材料有下落,本座前去取药,归期不定。” 元晋帝自己服用一颗长生丹,这次便是给宁雅求的,一听药材有着落,当即大手一挥,“国师只管去,朕头风症发作,有商枝能为朕医治。” 楼夙抬手作揖,退出大殿,出宫乘坐马车,直接离开京城。 —— 皇后拿到心腹呈递上来的资料,看完里面有关于兴宁侯这些年犯下的罪行,还有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暗通曲款的书信,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厉色。 这一次,她定要兴宁侯付出代价! 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为本宫更衣!”皇后吩咐红姑姑。 红姑姑伺候皇后更衣。 皇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勤政殿,刘公公看着皇后来势汹汹,守在门口道:“皇后娘娘,皇上还在安寝。” “本宫有重要的事情禀告皇上,若是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皇后身上散发出上位者的威势,居高冷眼看向刘公公,“刘公公,你进去通传,本宫有关于兴宁侯的事情禀告,就知道皇上愿不愿意接见本宫。” 刘公公心中凛然,兴宁侯一事,皇上必定会要见的。 兴宁侯私底下动作大,与礼王来往甚密,暗中招兵买马,皇上的容忍度已经到极限。 只不过,昨日兴宁侯进宫,请皇上去侯府鉴赏墨宝。 皇上却答应了。 刘公公觉得在这之后,或许皇上要动手了的! “皇后娘娘稍等,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皇后嘴角浮现冰冷的笑痕,眼底布满讽刺。 刘公公不一会儿便出来,请皇后进去。 皇后一个人入内,她将门合上,杜绝刘公公进殿。 元晋帝手里端着茶盏,看都不看皇后一眼,喝两口茶,“你说有关于兴宁侯的事情要禀告?” “正是!”皇后娘娘将手里的书信与罪证放在龙案上,“皇上,臣妾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十分吃惊。您对兴宁侯处处照拂,他们却狼子野心,阴谋夺嫡,如此大逆不道,请皇上明察细审,严惩不贷。” 元晋帝嘴角慢慢泛出一丝冷淡的讥讽笑意。并没有谈兴宁侯的事情,反问道:“皇后,你应该清楚,后宫不得干政,你这些东西,从何处得来?” 皇后凄苦一笑,“皇上,豫王是您的亲儿子,他遭人谋害,半身不遂,如今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不见您给他任何公道。本宫是一国之母,却也是一个母亲。儿子遭受最难,我身为母亲痛心之极,不能坐视不管,不给他讨回一个公道!即便遭受皇上的误解,本宫也无所畏惧!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本宫查找到是兴宁侯谋害豫王。本宫将此事告诉豫王,豫王将这些罪证拿出来给本宫。” 皇后将证据推脱到豫王身上,算不上后宫干政。 元晋帝半掀开眼帘,看向皇后,“豫王坠马一事,朕派人彻查,是你告诉朕,豫王坠马是意外!” 皇后面色发白,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臣妾之前查的时候,豫王坠马的确是意外。冷静下来之后,臣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派人暗中再查探,果然是有人蓄意谋害!” 皇后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皇上,臣妾恳求您为豫王做主!” 元晋帝拿着书信,一目十行,目光最后落在兴宁侯的私印上。 “皇上,您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臣妾认为他府中,定然藏着其他罪证!”皇后心中也捉摸不透元晋帝的心思,按理说臣子谋逆,天子会震怒,可元晋帝却是如此淡定,吃不准他会不会继续袒护兴宁侯。 忽然间,电光火石间,皇后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元晋帝早就知道兴宁侯的所作所为了? 皇后猛地抬头看向元晋帝,就见元晋帝摆了摆手,“不用,你要说什么,朕都知道了。”然后唤刘通进来,“传朕口谕,命秦景骁带人搜查兴宁侯府,将兴宁侯押入宫中,朕亲自审问。” “是。”刘公公退下去,立即去秦府宣读元晋帝口谕。 秦景骁领命,带领亲兵去往兴宁侯府。 —— 兴宁侯在书房与指挥使密谈后,两人达成一致,兴宁侯送指挥使离开。 兴宁侯夫人与张雪姗过来,张雪姗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胸口也闷得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爹,我们真的打算要谋……”张雪姗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兴宁侯夫人捂住,呵斥她一句,“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皮!” 张雪姗咬着下唇,忐忑不安地说道:“我心里发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爹,我们张家守着爵位与皇上的隆恩,今世也能富贵无忧。我们如今这般筹谋,不如家中栽培出一个读书人,才能够真正的兴旺不衰。” 兴宁侯薄怒,“你懂什么?” 他已经与指挥使商谈好,让他今晚开城门,让私兵入城。 到时候他寻个借口,将元晋帝请到侯府,与礼王逼迫他写禅位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雪姗劝不了兴宁侯,忧心忡忡。 兴宁侯夫人心中叹息,事到如今,不是侯爷想要回头就能够回头! 他们只能义无反顾往前走,回不了头! “侯爷!侯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管家急切的声音响起,满面惊惶的跑进来,踉跄的摔倒在地上,“秦……秦将军带着人朝侯府来了!” 兴宁侯面色一变,元晋帝终于要动手了! 他反应迅敏,安抚着兴宁侯夫人与张雪姗,“你们快逃走,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现。立即离开京城,带着我留下的旧部,找到时机向皇后报仇!” 按下府中密道开关,兴宁侯将脸色煞白,六神无主的张雪姗推进去。 兴宁侯夫人抓住兴宁侯的手,“侯爷,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来不及了!”他要走的话,这条密道一定会被发现,一个人都逃不走! “侯爷,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也有可能,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兴宁侯夫人说什么也不愿走,“我走的话,说不定更难圆过去,只要珊儿逃走就好。” 兴宁侯还想要说什么,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他面色大变,立即将暗道的门关上。 下一刻,秦景骁已经带人进来,身后跟着士兵。 “秦景骁,你擅闯官宅,简直目无法纪!”兴宁侯脸色铁青,呵斥秦景骁。 秦景骁冷笑道:“侯爷,我是奉旨办事,你若有疑问,去向皇上阐明。” 兴宁侯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真正亲耳听见,还是有一些难以承受。 兴宁侯夫人连忙搀扶住兴宁侯,“侯爷!” 兴宁侯稳住身形,目光凌厉的看向秦景骁,“我跟你走,你别为难他们!” 他担心反抗,反而会不利张雪姗逃命。 “带走。”秦景骁让人将兴宁侯扣下,然后让人搜府邸。 “秦景骁,你欺人太甚!本侯不反抗,跟你入宫,你胆敢让他们搜查本侯府邸!本侯的官阶在你之上,你这叫以下犯上!”兴宁侯挣开士兵的钳制,怒指秦景骁,“本侯要向皇上讨一个公道!” 秦景骁冷声说道:“侯爷,我们同是在朝为官,为皇上办事,何必阻拦为难我?皇后将你的罪证呈递给皇上,状告你招兵买马,密谋交通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与朝臣意图谋反,你有冤情向皇上陈情,也可以状告我私闯官宅!”一挥手,“搜!” 士兵分成几队,向各个院落搜查。 兴宁侯气血上涌,紧攥着拳头,血红的双眼充满恨意。 皇后! 又是她! 兴宁侯夫人几乎气到昏厥,捂着嘴在一旁无措的哭泣。看着士兵在府内穿梭,一片狼藉。 整个兴宁侯府乌云盖顶,人心惶惶。 兴宁侯看到他们搜查完屋子出去,并没有发现暗道,松一口气。 士兵在书房中搜查到一个匣子,里面装着玉玺大印,并一些与朝中重臣来往的密信。 兴宁侯在看到玉玺的玉玺的时候,两眼发黑。龙眼处那一点血红,映红兴宁侯的双眼,内心被恐惧充斥,这一个玉玺是当初他造假放在李家,正是正一方玉玺,让原本该是流放的李家人,满门被斩。 如今这一方玉玺,却出现在他的府中,即将成为他意图谋反的罪证! 兴宁侯浑身沁出一身冷汗,是被士兵拖着进宫,跪在大殿。他回过神来,连忙往前跪爬几步,磕头道:“皇上明察,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毫无二心,怎么敢联合朝臣谋反?请皇上审慎!” 元晋帝看着兴宁侯冷汗淋漓,一字一顿的重申,“皇上,臣是冤枉的!请您明察,千万莫要信了小人之言。兴宁侯府沐泽您的皇恩,微臣若敢谋逆,愿意脱掉这身官府与官帽,关押大理寺认罪伏诛!” 元晋帝手里拿着秦景骁呈递上来在兴宁侯府搜查出来的罪证,仅凭里面的书信与玉玺,就能够将兴宁侯定罪,莫说他已经超出规制的私兵,还有指挥使的供词! “指挥使,你来说。”元晋帝缓缓开口。 兴宁侯这才惊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在一旁,他脸色剧烈一变。 “是你!是你栽赃陷害我!”兴宁侯想到那个在书房中被找出来的匣子,他府中根本没有这些东西,指挥使来过他的书房,秦景骁后脚就来搜查,这东西只有他有机会放进去! 从头到尾,指挥使就是在设局偏他,为的就是拿到他交通朝臣意图谋反的证据! 指挥使笑容讽刺,“侯爷,你若没有谋反之心,我哪里能有证据检举你?”然后,指挥使对元晋帝道:“皇上,兴宁侯今日与臣密谋,要微臣今日夜里,开城门,放他一千私兵入城。事情是真是假,皇上可以等着今晚看城门可有私兵入城。” 元晋帝愣了片刻,额头上青筋爆叠,雷霆震怒道:“乱臣贼子!” 他面色阴沉的看向兴宁侯,今夜将私兵放入京城,已经准备要谋反,简直胆大妄为! 元晋帝陡然想起,兴宁侯说他找到一副稀世墨宝,只可惜主人不愿割爱,请他去侯府鉴赏。他自来对墨宝上心,那是宁雅喜欢收集墨宝,她也正是因为墨宝与李玉珩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为讨宁雅欢心,他搜集绝迹墨宝,虽然宁雅不肯看一眼,这些年他从未间断过。 细思恐极,元晋帝倏然站起身,红着眼睛问他,“你将朕请去侯府,打算将朕拿下,逼朕退位!” 兴宁侯浑身抖了抖,张口申辩,“皇上……” 元晋帝直接避开中书省下达旨意,咬紧牙关道:“查证兴宁侯张骞,结党营私,招兵买马,谋害皇子,当以谋逆大罪论死,褫夺一切封爵,其府中亲属一律杖责五十,流放北漠。” 即便今日这一切罪证都是假的,元晋帝在看到玉玺与书信的时候,就决计不会放过兴宁侯! 那些东西,与当年构陷李家如出一辙。 兴宁侯早已不是当初忠心效忠他的臣子,而是拥有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万万不能留! 而今,不过是给他一个下手的契机!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兴宁侯大喊冤枉,却被禁军拉下去。 元晋帝满目阴鸷,看向皇后,“皇后,你可还有话说?” 皇后被元晋帝雷霆万钧的处事手段给震慑住,唇瓣抖了抖,“臣妾……臣妾没有异议。”谢恩,退出勤政殿。 兴宁侯额头上青筋爆叠,目光骇人的朝皇后嘶吼,“我未曾得罪你,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当初我真心扶持豫王,他已经与皇位无缘,我另择明主,不曾对豫王落井下石,你为何置我于死地!” 皇后满面冰霜,“你害得豫王不人不鬼,如今躺在床上,除了还有气息之外,与死人毫无区别,本宫不该为豫王讨回公道?” 兴宁侯愣住了,紧接着,悲愤道:“我从未害过豫王!”看着面色冷酷的皇后,兴宁侯哈哈大笑,面色狰狞道:“蠢钝愚昧,被人利用还不自知!本侯等着你!下一个,就该是你了!” 皇后听着兴宁侯瘆人的大笑声,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恐慌。 不是兴宁侯谋害的豫王,那该会是谁? 皇后抓紧手里的帕子,心绪不宁的回到寝宫,猛然看见满脸麻子的宝翎,吓一大跳,心脏砰砰跳动,她拍着胸口。 “你来有何事?”皇后看着宝翎坑洼的麻子脸,心里瘆得慌。 宝翎对皇后说道:“母后,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兴宁侯并非不谨慎的人,我们的能力如何,你心知肚明,可这次对付兴宁侯有如神助,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相助,我们根本不可能这般顺利的将兴宁侯拉下台!” 皇后惊疑不定,想到兴宁侯的话,脸色微微发白。 “指挥使是怎样的一个人,您不会不知道,他会轻易被您拉拢,帮您设局陷害兴宁侯?”宝翎轻笑一声,显得她的面容愈发可怖,“兴宁侯一个将死之人,他有必要撒谎?” 听闻宝翎一番分析,皇后越想越心惊,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推手,在背后操纵利用她,而她丝毫没有觉察到! 皇后心里的不安被扩大。能够不知不觉做到这个地步,想要除掉她,也是轻而易举。 “是谁?”皇后手指绞拧丝帕,手指骨发白,迫切的想要知道幕后黑手! 宝翎却是咯咯笑了几声,手指抚摸着坑坑洼洼的脸,觉得能捡回一条命,是她命不该绝! 那两个贱婢,不想要看守她在留在冷宫,给她灌下几碗酒水,想要加重她的病情,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去。哪里知道就是这几碗酒,让她将痘毒给发出来,得到一线生机! “母后,你好好想一想,究竟谁才是你的敌手!”宝翎提醒皇后一句话。 皇后心里没有底,她并没有得罪过谁,除了在张涵嫣一事上对不住秦家之外,真的想不出其他。 “您忘了当初是谁害得皇兄被关在宗人府?”宝翎没有再多说,留下这句话,带着婢女回宝华殿。 上一次她狠狠栽个跟头,差点丧命,这一次,在没有把握前,她不会再轻易出击! —— 兴宁侯是元晋帝当场处置,没有让大理寺与刑部审讯,消息传开的时候,兴宁侯府已经被抄家查封,阖府上下全都拿下杖刑,发配到北漠。 张府唯有张雪姗不见了,张贴告示通缉。 商枝听到这个消息,觉得事情太突然了,“就算苏景年插手,兴宁侯也不会没有反击的余地。” 薛慎之刚才从襄王府回来,他隐约知道一些内情,“在皇后动手之前,兴宁侯府就已经遭受打压,遭受皇上的猜忌,不受重用,在朝中举步维艰。兴宁侯的私兵全都被剪除,而新招募的私兵,还不成气候,才会毫无反击的可能。” 他怀疑推动这一切的是国师,当初兴宁侯去过国师府,从国师府出来之后,他便与礼王合谋,甚至请一个道士算命。 薛慎之就猜测极有可能是国师对兴宁侯的命理进行过推断,才会让他抓住活命的生机,急功近利,自乱阵脚。 商枝诧异,原来早就有人在对付兴宁侯府。兴宁侯就像被剪掉利爪的猫,毫无伤人的能力。 薛慎之叮嘱商枝,“张雪姗逃走,你要小心着她。” 商枝觉得张雪姗不会来找她,如今京城对她来说太危险,一旦露面就有被抓的风险。 “我会小心。”商枝透过窗子,瞥一眼窗外,这一看不打紧,眼睛都亮了!“慎之,你种的土豆活了!” 商枝连忙跑出去,走到墙角边,薛慎之在沙地里种了小部分土豆,都抽出芽了! 然后,她看向另一边播的萝卜种子,也长出一点点细小的嫩苗。 “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商枝兴奋得不行,许多地方多山石,或者是沙地,薛慎之的这个方法试验成功,再将经验传授下去,不担心没有种不出口粮! 虽然沙地改造是一个大工程,但是总也好过闹饥荒。 薛慎之并没有很乐观,“我们再观察一下,如果能结出果,我便将这个方法禀告皇上,推广下去。” “好!”商枝点头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薛慎之格外悉心照料着地里的萝卜与土豆。 萝卜生长周期快,不过半个多月,薛慎之拔出一棵萝卜,已经结出手指大的萝卜。 商枝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觉得这萝卜长势都很好,没有半点枯萎发黄的迹象,她觉得试验很成功。 薛慎之拔出土豆,根部结了许多颗粒小土豆,如果全都长大,算是丰产。 他将种植方法与心得,全都写在奏折上,第二日,下早朝之后,薛慎之呈递给元晋帝。 元晋帝原来是要去勤政殿,突然脚步一转,改去乾清殿。 薛慎之跟在元晋帝身后,进殿之后,目光下意识看向内殿,盯着那宽大的龙床,在这之下,囚禁着他的母亲。 薛慎之攥紧拳头,极力的平复心底起伏的情绪,没有流露出半点异色。缓缓开口道:“皇上,臣不负所望,在沙地种出萝卜与土豆。皇上可以将这个方法,推广下去,让边塞的将士,运用此法种植。” 元晋帝展开奏折,他对农耕之术一窍不通,究竟行不行,也无从考证。 “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元晋帝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内殿,视线落在薛慎之的脸上,“你研制出沙地种植术,功不可没,在出成效之前,朕还不能嘉赏你。不若将李家的宅子归还,朕派人去清扫,修葺之后,你们再搬进去。” 薛慎之一怔,李家满门被斩,抄没家产,宅邸被封。 二十年过去,只怕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修葺过后,不知还会保持原来的面貌的吗? “朕会让工匠,按照原来的布置修葺。”元晋帝眼底的笑意,耐人寻味,“你是李家唯一的后人,应该要延续李家的血脉,将门第传承下去。” ------题外话------ 那个啥,薛哥的种植术,推广到边塞,真的能种活吗?哈哈哈哈~么么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恶人吃相,一朵大白莲 李府百年底蕴,书香世家,位置就在嘉郡王府那一条巷子,古朴的铆钉大门,朱漆斑驳,里面杂草丛生,蛛丝密结。 刘公公将大门的铜锁打开,封条早已被风雨吹刮掉。 吱呀,门被推开,灰尘扑籁籁往下落。 “重新修葺,得花费不少的功夫。”刘公公看着里面的情况,捂着口鼻,“许多家私都要换掉。” 薛慎之望着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的李宅,依稀可见当初的辉煌。 如今经历风霜,满目荒凉苍夷。 主屋里桌椅散倒在地上,木器钉的破烂,瓷器摔得粉碎,满室的狼藉混乱,墙壁上挥洒着干涸的血迹,如今已经深暗发黑。薛慎之闭了闭眼,能够看见当初李家人惊魂不定,任人宰割,惊恐万状的凄惨。 时隔二十年,刘公公再次踏入李府,仿佛能够听见震天的凄厉哭声与惊叫,当初有多兴旺繁荣,如今就有多令人唏嘘。 他们如果没有追查宁雅县主与李玉珩的死因,并且查到线索,也不会落到如今惨烈的下场。 好在李家也算后继有人,还留有一息血脉。 刘公公让内务府的内侍查看李宅,哪处需要修葺,需要哪些材料,全都详细的记载下来,再由皇上派工匠来修葺。 “薛大人,如今您已经认祖归宗,这姓氏只怕也要改一改?”刘公公觉得宁雅县主,最希望薛慎之恢复李姓。 薛慎之心中却另有打算,修改姓氏,也得要将母亲救出来再说。 “刘公公,我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薛慎之忽而问道。 刘公公脸上笑容一滞,转瞬恢复如常,“宁雅县主是一个才貌兼全,蕙质兰心的女子,对魏太后与皇上颇多照拂,老奴也受过她的恩惠。实在是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刘公公也不认为她该落得这种下场?” 刘公公握着拂尘的手微微一紧,如何不知道薛慎之话中之意?他早前帮过商枝一回,只怕薛慎之仍是想要他做内应,透露一些消息。 “薛大人,老奴式微,您不该寄予厚望。”刘公公到底对宁雅的遭遇,心中十分不忍,人性未泯,“皇上寿辰之后,会在国寺住几日祈福。薛大人到时候不妨在国寺上几炷香,为李家点引魂灯,让法师超度。” “多谢刘公公指点。”薛慎之窮身行一礼。 刘公公将钥匙放在薛慎之的手中,内务府的内侍回来,带着他们一起回宫。 薛慎之望着苍凉的宅邸,又望向庄严雄伟的禁宫,眸光幽邃,暗沉地透不出光。 将府门锁上,薛慎之准备上马车,遇见骑马而来的朱淳。 朱淳微眯着眸子,看着薛慎之送李家出来,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皇上将宅子归还给他了? “慎之,你打算住进李宅?郡王府就在前面一点,离李宅并不远,两家来往很方便。”朱淳主动与薛慎之攀谈,“天色尚早,去府中小坐,喝一杯茶?” 薛慎之望着朱淳手里拿着一盆花,花瓣色白而细长,花蕊为紫色细丝,叶宽茎长。 朱淳眸光微微一闪,摸一下叶子,“你舅母喜欢兰草,我给她带一盆回去。” 薛慎之颔首,“不用,枝枝还在家中等我。” 朱淳和蔼的笑道:“你们夫妻感情很好,改天带着枝枝来郡王府陪你外祖母解闷。” “好。”薛慎之应下,上马车离开。 朱淳望着薛慎之渐行渐远的马车,低头看一眼怀中的文殊兰,眸光明灭不定。 薛慎之回到松石巷,商枝在将玫瑰花精油用酒精分离油脂,然后分装在小瓷瓶里。她收拾干净后,又将浸泡洛神花,玫瑰花,紫草的没药精油,取出云母珠光白,云母珠光红,珍珠粉放在容器里捣碎,再倒入精油磨辗,制成胭脂。 这个时代的女子,抹的是米粉与铅粉,用白铅化成糊状的面脂,吸干水分,碾成粉末或做成固体,用来增白皮肤,可这种脂粉却是有毒。 商枝将调制好的胭脂,装进瓷盒里,用木勺压实,便可以取出来上妆。 “你将种植的方法呈递上去,皇上有说什么吗?”商枝合上盖子,抬起头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摇头,“将李家宅子归还给我。” 商枝诧异,“好端端,他将宅子归还给你,是想要做什么?” “帝心难测。”薛慎之想到来时遇见朱淳,他说贺氏喜欢兰草,便赠一盆讨贺氏欢心,他见商枝花草并没有特别钟爱的,“你喜欢那些花草?” “怎么突然问这个?”商枝看着胭脂粉,突发奇想,制出化妆刷。用小马毛和山羊毛,这两种比较柔软,可以用竹子做刷子,这样涂脂抹粉比较方便。 薛慎之如实说道:“今日看见朱淳买兰草给贺氏,我便问一问你,钟爱哪种花草。”停顿一下,他温润道:“那一盆文殊兰,比寻常兰草好看一些。” “没有特别喜欢的花草,不过……”商枝眸光流转,“你在我窗外种的那一片茉莉,我很喜欢。” 薛慎之莞尔,“今后再给你种一片。” “好啊。”商枝觉得很遗憾,京中再繁华,她喜欢的宅子,还是建造在杏花的那一栋。即便今后仿造出来,也失了那一份心情。 商枝将几盒胭脂收入包袱里,她对薛慎之说道:“今晚你做饭,我与贺夫人约好,今日去铺面里,将脂粉给她试一试。” “好。”薛慎之应下。 商枝顺便取走两瓶没药精油与玫瑰精油,她先去一趟美肤馆,将精油给梅朵,教她如何给客人推拿使用。 “东家,这精油卖吗?”梅朵闻着香味,很好闻。 “暂时不卖。”商枝手里货少,当然是先给客户在美肤馆体验,知道其中的好处之后,他们才会心动想要买。 梅朵点了点头,拿着精油去向洗脸的客人推销。 商枝带着胭脂去隔壁,高映月脸色憔悴,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 高映月精神不济,见到商枝的时候,她扯着嘴角,牵强的笑了一下,“薛夫人,你做了哪些胭脂?” “桃粉色胭脂。”商枝将包袱打开,拿出一盒胭脂给高映月,“贺夫人,你今天气色不太好,不如过两日再试?” 高映月是强撑着,听商枝这么一说,便有些撑不住,她苦笑一声,“薛夫人,多亏你那一日提点我,让我跟着贺锦荣,看他有没有学坏。” 贺锦荣没有与狐朋狗友在一起,而是和宝翎在一起。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宝翎扑进贺锦荣怀中那一刻,高映月难以面对的逃了。 那一刻,有一些不解的事情,全都有了答案。 宝翎得天花,是因为贺锦荣接触过豆豆,所以才会传染给宝翎,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背地里暗通曲款。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贺锦荣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与宝翎私会,她觉得一颗心,早就碎裂,看着问她找爹的豆豆,她心口窒闷地疼,不知该如何回答豆豆。那一瞬间要和离的念头,被豆豆清脆的笑声击溃。 她无法容忍欺骗与背叛,纵然和离,遭遇世人的指点与不理解也好,娘家不接纳也罢,她都不想活在谎言之中。可是她不能不管她的豆豆,她离开贺家,豆豆该怎么办?他又如何在世人异样的眼光与尖锐的言语中抬起头来? 高映月想着豆豆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消散,她对贺锦荣生出恨意。 他若喜欢别的女人,抬进府中,她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可他偏偏与她的表妹牵扯在一起,高映月便觉得恶心。 商枝心里已经清楚,高映月撞见贺锦荣与宝翎私下幽会。 “你心中如何想的?”商枝询问道。 “我怎样都好,就是舍不下孩子。”高映月以为她为了孩子能够隐忍这一桩婚姻,可是看着贺锦荣若无其事,温柔的抱着她时,她就想要干呕。极力的克制住,想要将他那只手拍开的冲动,最后终究是抑制不住,将他推开,看着贺锦荣愕然的模样,她只能掩饰的说累了。 商枝知道劝和不劝离,但是作为新时代女性,她遇见这个问题,肯定是踹掉渣男,有多远叫他滚多远。 但是这个时代,对和离的女子,包容度很低,何况高氏有许多顾虑,商枝倒不知道怎么劝。 “顺心而为。”商枝最后只说出这几个字。 高映月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单单几个顺心而为的字,对她来说有多么的艰难。 若是贺锦荣对孩子不好,豆豆不曾依赖他,高映月能够快刀斩乱麻。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高映月苦笑一声,眼底布满无奈。 商枝也便不谈这个话题,她打量着铺面,目光落在显眼八宝景天,紫红与淡粉两色。 高映月顺着商枝的视线望去,她介绍道:“这是八宝景天,开花是大朵伞状,很漂亮。贺锦荣姐姐最喜欢这种花,我铺子开张,她送过来两盆。” “是很好看。”商枝愣住了,连忙问道:“你说贺氏喜欢八宝景天?她不是喜欢兰草吗?” 高映月道:“他姐姐未出嫁喜欢兰草,成婚后反倒不喜欢,至于原因不太清楚。” 商枝若有所思,“是生有小孩后便不喜欢吗?” 高映月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话音一顿,她皱紧眉心,似乎想到什么,“我记得当初生下豆豆,窗前摆着一盆铃兰,气味香甜,贺锦荣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兰草好看,但是有毒,姐姐叮嘱他,家中有小孩不养兰草,否则小孩误食便不好了。” 商枝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笑着说了一句,“今天慎之与我说遇见朱淳,他买一株文殊兰送给贺氏,说她最喜欢这种花,我听你说贺氏喜欢八宝景天,心里还奇怪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何氏因为什么不养兰草也便说得通,担心孩子误食中毒。 贺氏的子女都已经长成,朱淳送她一盆兰草并不奇怪。 高映月蹙紧眉心道:“贺锦荣姐姐是喜欢兰草,却独独不喜欢文殊兰,最钟爱的是石斛兰与翡翠兰。” 商枝心中一沉,朱淳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谎? 商枝心里隐约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文殊兰有毒,朱淳想用这花干什么吗? 商枝神色凝重,心里无法确定。 她坐不住了,对高映月说道:“胭脂我放在你这里,你先试用,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派人告诉我。我还有一点事情,暂时先回去了。” “好。”高映月起身送商枝出门。 商枝匆匆回府,薛慎之正在厨房做饭,她扬声说道:“慎之,饭菜你别做了,我们去郡王府探望外祖父与外祖母。外祖母的消食丸不是没有了?我们给她送过去。” “消食丸吃多,对身体有其他影响吗?”薛慎之将木柴抽出来,询问商枝。 商枝含笑道:“外祖母她吃消食丸不忌口,那些没有添加药材,是我用山楂给她做的山楂丸子,当做零嘴吃没事。” 薛慎之放下心,“饭菜已经做好,吃完饭再过去?” 如果朱淳真的有不轨之心,吃完饭过去,就晚了! “我们陪二老吃一顿饭。”商枝挽着薛慎之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 薛慎之抽出自己的手臂,“龚星辰和沈秋还没有吃饭,我把饭菜放在锅子里温着。” “我去。” 商枝利落的去厨房,锅子里有热水,拿着竹篦子放在锅子里,将两碗菜焖在锅里。 两个人乘坐马车去郡王府。 商枝与薛慎之到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嘉郡王妃与嘉郡王准备用晚饭。 今晚难得的,朱淳与贺氏也在,他们坐在嘉郡王与嘉郡王妃身侧,拿着绢布在擦手。见到婢女领着商枝与薛慎之进来,神色讶异,不过转瞬便满面含笑,“你们真是稀客,今上午我遇见慎之,请他来府中坐一坐,他赶着回去陪商枝。” 商枝被打趣,脸上微微泛着一丝红晕,没有半点异常,“我叮嘱他早些回来,家里有事等着他帮忙。听说你邀请他来府中做客,慎之给拒绝了,我心里暗骂他是个呆子。你是他舅舅,再大的事儿,也不能拒绝长辈的邀约。我这不心里着急,担心舅舅多想,便带着慎之过来。” 朱淳脸上的笑意浓郁,“都是一家人,如何不能体恤?” 嘉郡王妃见到商枝很高兴,指着身边的位置,“枝枝,你坐在外祖母的位置上来。” 贺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嘉郡王妃身边坐着的是她女儿朱惠。 朱惠不喜欢商枝,一个从乡下来的村姑,外头将商枝捧到天上去了,也改不了她的出身。一只野鸡,落在凤凰堆里,就是凤凰了? 何况,她还讨嘉郡王妃的欢心。 分明是她的祖母,无论她如何小意讨好,她都只是淡淡地颔首。 嘉郡王妃身边只有她和嘉郡王,她开口让商枝坐在身边,只能自己挪位置。 朱惠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挽着嘉郡王妃的手臂,软声撒娇,“祖母,您真偏心,只喜欢表嫂。她一来,惠儿就得靠边站了。” 嘉郡王妃虽然不喜欢朱淳,但是朱惠逢年过节,都会给她准备一份心意,如今撒娇不愿移开她的身边,便只得让嘉郡王挪位置。 商枝原来要阻止,但是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她在嘉郡王与嘉郡王妃中间的位置坐下,薛慎之则是坐在嘉郡王的身边。 朱惠贴心的给嘉郡王妃挟菜,放在小碟子里,“祖母,这是芥菜,可以清热败火,爽脆清甜,很可口的一道素菜。” 嘉郡王妃挟一筷子准备尝,商枝含笑道:“芥菜性味辛温,归肺、脾,胃经,具有利尿止泻,祛风散血、清热解毒的作用。也可以明目通肠胃,但是苦味较重。外祖母喜欢甜食,只怕她吃不惯。” 商枝担心朱淳将文殊兰放在菜里,文殊兰的茎干是绿色,完全可以和芥菜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商枝将嘉郡王妃碗里的菜给挟过来,“我尝一尝。” 朱惠挟一块煎藕盒放在嘉郡王妃的碗里,然后给商枝与薛慎之一块,笑脸盈盈地对薛慎之说道:“表哥,我听说表嫂开了一间医馆和美肤馆,美肤馆的生意很好,她都经营管理不过来。正好我对美肤馆很感兴趣,赋闲在家中无事,可以让表嫂教我如何做美肤膏吗?” 贺氏一怔,没有料到女儿打起美肤品的主意。不过学到制作美肤品,日赚斗金不成问题,商枝这几间铺子,赚钱都赚到手发软。 “是啊!商枝,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表妹可没有你能干,你多提点她一下,能学点傍身的本事,不说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家,还能够给你分担。你和慎之成亲,到时候要孩子了,美肤馆惠儿也能替你打点。”贺氏提出建议。 朱惠十分眼红商枝的美肤馆,那些美肤品她都用过,效果很好,但是太费银子。如果她学会了,不但能挣钱,还能省一笔。 “表嫂,你就教教我那个香凝膏和玉容丸,我瞧着很不错。”朱惠声音娇软,甜的发腻,央求着商枝,“表嫂,我们是一家人,你不会和我们见外的,对吗?” 商枝心里冷笑,好一个一家人! “学制美肤膏,还需要一些天分在里面,若是没有天赋,我就算挖空心思去教,也未必能学会。你如果想要香凝膏和玉容丸,我倒是可以各送你一瓶。”商枝直接拒绝,根本就不去看朱淳他们一家子的脸色,顺手挟一块煎藕盒放在朱惠的碗中,“都是自家人,当做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商枝觉得后宅里的事,她这个女人来解决就好。至于薛慎之,他只管解决外头的事情。 “你表哥不懂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你问他也是白问。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商枝见朱惠脸色不太好,掩饰的夹着煎藕盒吃,嘴角微微上扬,挟一块翡翠豆腐放在嘉郡王妃碗中,这是朱淳沾过的。 朱淳一不留神,看见朱惠将煎藕盒放入口中,面色微微一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朱惠已经吞咽一口下肚。 商枝趁着这个功夫,在嘉郡王妃耳边道:“待会我给您做藕粉桂花糖糕。” 嘉郡王妃眼睛一亮,就吃商枝给挟的一点菜,别的再没有动过筷子。 嘉郡王耳朵动了动,也不动声色放下筷子,端着茶杯在喝。 薛慎之已经从商枝第一次阻止嘉郡王妃吃芥菜,就发觉有问题,也不怎么动筷子,反倒是朱淳与贺氏吃的不算少。 朱淳看着二老放下筷子,他也便放下碗筷。 商枝给朱淳斟一杯茶,然后再给薛慎之斟茶。 朱淳看着薛慎之喝了,然后才端着润喉。 朱惠不死心,因为只有商枝一个人做美肤馆,如果她学会了,那得赚多少银子? “表嫂,你都还没有教我,怎么知道我不会?还是说你怕我学会,和你抢生意?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和你打擂台。如果你不信任我,就让我帮你打点美肤馆?外人给你打点,比不得自家人。”朱惠根本不给商枝拒绝的机会,“表嫂,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去美肤馆。” 转而,朱惠与嘉郡王妃说话,就怕商枝寻着空隙拒绝她,“祖母,表嫂她人真好,我一定不辜负她一片心意,好好跟着她学。到时候啊,我回来给您洗脸,做美肤品孝敬您。”她朝商枝眨一眨眼,俏皮道:“表嫂,你不会剥夺我表孝心的机会吧?” 商枝面色如常,含笑道:“行啊,你明天要准时到,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朱惠见商枝应下,愉悦道:“表嫂,我先谢谢你,你可不许藏私哦!” 商枝掩住眼底的冷意,“怎么会?只要你愿意学,我自然愿意教。” 朱惠生怕商枝会反悔,立即拉着贺氏离开。 朱淳也不太好留下来,起身告辞。 他们一走,嘉郡王妃连忙催促商枝,“商丫头,你快去给我做藕粉桂花糖糕。” 商枝无奈,与嘉郡王妃一同去厨房。 商枝准备藕粉,糯米粉,蔗糖,酿的桂花蜜,全都混放在一起,加入羊奶搅拌的没有颗粒感为止。碟子里刷一层油,倒入拌好的藕粉,放入锅中蒸将近两刻钟。蒸好之后,再撒上一层腌制的糖桂花,继续蒸一刻钟,脱模,切成块。 嘉郡王妃与嘉郡王两个人,一人端着一个碟子,满足的吃着桂花糕。 吃完之后,嘉郡王问商枝,“今晚的饭菜有问题?” 商枝还未开口,外面便传来忍冬的声音,“郡王妃,大小姐她腹痛难忍,夫人派人来请表少夫人去给她诊脉。” 商枝对嘉郡王说道:“今日慎之碰见朱淳买一株文殊兰,这种花有毒,只要不误食用不会有关系。之前我并未当一回事,许多人将文殊兰当盆景养在家中,是高映月说贺氏并不喜欢文殊兰,我觉察出事情有异,才过来找你们,哪里知道他们真的在饭菜里放了文殊兰。” 并不在她以为同色的芥菜里,而是放在煎耦盒里,藕孔里面加了馅儿,商枝便觉得有问题,挟一块放在朱惠碗中,只是朱淳并未及时反映过来,就让朱惠误食。 “混账东西!”嘉郡王脸色青黑,怒到极点。 嘉郡王妃唇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拍了拍商枝的手背,“你先过去确认一下,免得有些人啊,给人一通哭闹,就心软的以为冤枉人。” 嘉郡王脸色讪讪。 商枝出门,跟着贺氏派来的婢女准备过去,却被朱淳的人拦下来,“老爷说不用劳烦表少夫人,大小姐受凉腹痛,已经请郎中看过,并无大碍。” “没有事就好,我过去看一看惠儿表妹,问她明天去不去美肤馆。”商枝不等人拦着,直接去往朱惠的院子。 朱惠脸色惨白的躺在被窝里,商枝进来,就发现她呼吸不整,隐忍着疼痛。 商枝坐在床边,给朱惠掖被角,手指不经意间滑过她的脖子,一片滚烫,脖子处的脉搏的也在加速,这显然就是文殊兰中毒的症状! 根本就没有得到缓解,朱淳派人拦下她,是担心被她看出端倪。 “惠儿表妹,你如今好些了吗?”商枝语气低柔的询问。 朱惠点了点头,“好一点了。表嫂,我明天会去美肤馆。” 商枝无语,敷衍的点了点头。 贺氏端着一大碗浓茶进来,扶着喂朱惠服用下去。 朱惠腹中的疼痛缓解,她悄然松一口气。紧接着,她面色一变,掀开被子下床,直奔净房。 朱惠剧烈下泄,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老爷呢?”贺氏急红了眼睛,扶着虚脱朱惠,泪水掉下来,“快去请郎中!” 婢女战战兢兢地回答:“老……老爷身子不爽利,在房中歇息了。” 商枝抿唇忍笑,只怕朱淳也拉的不比朱惠轻松。 她给朱淳倒茶的时候,拿杯子的手指有毒,毒粉抖落在杯底,朱淳喝茶就中毒了。毒性和文殊兰一样,她来时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不动声色让朱淳自食恶果,而他还觉察不出是她动的手,以为是着自己的道。 贺氏看着朱惠痛苦的模样,想让商枝给治病,想到朱淳说的话,生生忍住了。 商枝确定朱惠中的毒,并不就留,转身回去了。 朱淳上吐下泻,拉的快要脱肛,最后实在没有力气走动,被随从扶着倒在床上,脸色灰白。 他明明记得文殊兰是放在藕盒里,还有煨鹿筋里面,这两样他都没有碰,怎么就中毒了? 肚子里翻江倒海,朱淳掀开被子下床,双腿软成面条,绊倒在地上。一声闷响,臭气在屋子里蔓延。 随从脸色憋红,几乎作呕。 朱淳脸黑了。 “快给我拿裤子!”朱淳爬起来,疾步去往净房,“打水!” 朱淳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整晚都没有办法入睡,全都在往净房跑,一连拉三天,眼窝都深陷进去。等他再次上早朝的时候,百官看着他的眼神,全都带着异样,并不知道他拉裤子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 龚星辰与沈秋去平子滩,村妇帮着纺织布,他们去收货,拉回来染色。 沈秋力气大,几卷布轻松扛在肩膀上。 龚星辰将一捆布给扎起来,提起准备扛在肩膀上,手里一松,被沈秋拎着扛走了。 龚星辰:“……” 沈秋丝毫不知道她的举动伤到龚星辰脆弱的自尊心,脚步很稳的往前走。 “喂!你这个女人给小爷站住!”龚星辰追上沈秋,“你,把布都给我!” 沈秋看着看着龚星辰单薄的身板,一言不发往前走。 嘿呀!好气啊! 他被这女人鄙视了! 龚星辰觉得他要在沈秋面前,表现出男子的勇猛气概,仗着身高的优势,直接从沈秋肩膀上,将布扛在肩头,见沈秋抿唇望来,他抬手展示一下自己强健的臂力,“我还能单手扛你!” 沈秋看他一眼,扭头往前走。 龚星辰觉得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他小跑几步,挡在沈秋的面前,“你别不相信,我看着瘦,力气可不小……” 龚星辰话音戛然而止,瞪圆眼睛,看着沈秋将他倒拔葱,提着放在她身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 龚星辰看一看沈秋的细胳膊细腿,又看看自己又高又结实的身材,就那么,轻轻一下,就将他给——提!起!来!了! 龚星辰小心脏受到冲击,默默跟在沈秋身后,将布堆放在马车里,看着沈秋坐在车辕上,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吃牛长大的吗?” “我是孤女。”沈秋冷淡道。 “哦。”龚星辰挠了挠头,“你们镖局里的人,力气都和你一样大?” 沈秋看着他不说话。 龚星辰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脸,干咳两声,挪到马车里面。 沈秋赶着马车去染坊,龚星辰将布卸下来,看着等着他的沈秋,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经过商枝那一天的问话,龚星辰被沈秋盯着看,胳膊腿都不知道咋摆放。 他抬头望了望天,“我请你去酒楼吃饭。”担心沈秋会拒绝,连忙说道:“大鸡腿,一盘子里有六个大鸡腿,都给你吃。” 沈秋眼睛里闪过微光,点了点头。 两个人去酒楼吃大鸡腿。 龚星辰点两盘大鸡腿,沈秋一盘,他一盘,两个人,各自吃着各自盘子里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当和谐。 沈秋吃完饭,坐在一边等龚星辰。 龚星辰看着沈秋碟子里六个大鸡腿全都吃完了,他看一眼自己碟子里还剩下的两个大鸡腿,拿起一只,将碟子推到沈秋面前。 枝枝说过,男子要照顾女子,方才像一个男人。 沈秋看着龚星辰浅笑地看着她,十分期待她将鸡腿给吃了。以为龚星辰吃不下,默了默,将碟子拉到面前吃鸡腿。 龚星辰看着沈秋风卷云残的吃完,默默地看一眼手里的大鸡腿,挣扎了一下,放在碟子里。 沈秋说,“吃不了这么多,以后别点这么多,浪费。” 龚星辰撇了撇嘴,带着沈秋出门,他有浪费的机会吗? 结账,走出酒楼。 “辰哥哥。” 一道清丽如夜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龚星辰回过头望去,就看见一位二八少女,正盈盈俏丽在街头艳阳下。穿着一袭素净的白裙,如丝缎般流泻的长发,如同水墨般脱俗。 她仿佛水塘里含苞而绽放的白莲,气质纯净而清新。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浅得笑意,巧遇故交的喜悦。 “辰哥哥,真的是你。”顾莺莺款步而来,站在龚星辰的面前,美目望向一侧的沈秋,“这位姐姐是谁?” 龚星辰望着光晕里的顾莺莺,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以为看见了顾非烟。 直到她走近了,才发觉不是。 龚星辰面色沉静,看着做顾非烟打扮的顾莺莺,蹙紧眉心,“顾伯父与顾伯母一起回京了吗?” “父母亲在安阳府城还有一些事情,让我先回京城,如今还未找到落脚点。”顾莺莺说明自己的处境,询问起龚正华夫妇,“伯父伯母身体如何?不如我随你一起去拜访。” 龚星辰看着水莲手里提着礼盒,嘴角抿紧,“你是早有准备?特地在这里等着我?” “辰哥哥,我今日来京城,怎会知道你在何处?这是父母亲准备的礼品,让我拜访伯父伯母。”顾莺莺眼底积蓄着水雾,娇柔的模样令人心底生怜,“辰哥哥,我不如姐姐能干,出事不周全,父母亲方才不放心我。我虽然与姐姐相貌相差无几,却不及姐姐聪慧,你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龚星辰听顾莺莺提起顾非烟,脸色紧绷,一言不发,抬步朝马车走去。 顾莺莺咬着下唇,生怕是惹恼了龚星辰,小心翼翼,胆怯的跟在他身后、 龚星辰见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顾非烟惹他生气,也是这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旦他绷不住,与她说一句话,她眼底便闪过清澈灵动的光芒,继续惹他生气! 龚星辰心中一叹,顾莺莺是顾非烟最疼爱的妹妹,他也不好将她赶走不管。 顾伯父,顾伯母并不在京城,她一个人住在客栈也不安全。 “上来吧。”龚星辰对沈秋道:“你拉她一把。” 顾莺莺朝龚星辰嫣然一笑,“星辰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龚星辰听到这一声轻唤,背脊一僵,坐在车辕上,让沈秋坐进车厢里。 他捏一捏眉心,顾莺莺以前与顾非烟长得很相似,但是性情南辕北辙。顾莺莺喜欢穿红衣,从来不肯穿白衣裳,性格十分骄纵,如今竟是脱胎换骨,若非一些细微之处,旁人就会误认为她就是顾非烟。 龚星辰不知道顾莺莺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 而且,特地模仿着顾非烟。 龚星辰抱着脑袋,觉得头痛。 不一会儿,沈秋从车厢出来,坐在另一边车辕上。 龚星辰莫名的,有一点心虚。 马车去龚府,需要先经过薛府,龚星辰拉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来,沈秋跳下马车。 “辰哥哥,到了吗?”顾莺莺掀开帘子,露出半边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商枝身上,眸光微微闪烁。她向前倾身,仿似无意贴在龚星辰的后背上,气若幽兰的在他耳边说道:“辰哥哥,你认识她?” 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梅香萦绕在鼻端,龚星辰收紧手指,跳下马车避开顾莺莺的靠近。 “她是我妹妹。”龚星辰摸一下鼻子,对顾莺莺说道:“前面不远就是了,这马车是枝枝的,我们走回去。” 顾莺莺将手递给龚星辰,商枝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姑娘,男女授说不清,我扶你下来。” 商枝看出龚星辰对顾莺莺的避让,便率先一步上前,为龚星辰解围。 “有劳妹妹。”顾莺莺含笑道谢,顺势走下马车。 龚星辰对商枝道:“我先送她回去,待会来这蹭饭。” “好。” “走吧。”龚星辰往前走去。 顾莺莺朝商枝略微颔首,跟在龚星辰的身后,在即将要到龚府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辰哥哥,你还是很讨厌我?” 龚星辰目视着前方,“没有。” 顾莺莺咬着下唇,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龚星辰,“这是姐姐留给你的信。”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们有婚约,杏林馆闹事 龚星辰看着递过来的书信,挑高眉梢,斜眼睨向顾莺莺。 顾莺莺手指捏紧手里的书信,低声说道:“姐姐出事的时候,这封信没有被发现。我们举家搬迁的时候,收拾箱笼才看见的。那时候想给你,你未来送行,船只即将要开走,派人给你送去也来不及,这些年我一直贴身放着,此次回京城,我听说你们举家搬来,将书信一并带过来。” 龚星辰背在身后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墨,将信拿过来,塞进袖子里。 顾莺莺微微一愣,她张了张嘴,“辰哥哥,你不拆开看一看吗?” 龚星辰瞥她一眼,拢着袖子进府,“这封信阔别五六年方才到我手中,信里面写的就算是要紧的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事情早就发生了。不是多要紧的事情,只是对我抒发一下情怀,我得酝酿一下气氛,一个人慢慢体会。” 顾莺莺语塞,交握的手指紧了紧,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辰哥哥说得对,都怪我,怕把信给驿站,让他们给你送去,将信弄丢了。毕竟这是姐姐唯一留在这世间,给辰哥哥的东西。” 龚星辰没有心情应付顾莺莺,他领着顾莺莺去正院,龚夫人正在做衣裳。 龚夫人抬头望来,看见顾莺莺微微晃神,“烟烟?” 顾莺莺矜持地抿唇笑道:“龚伯母,我是莺莺。” 龚夫人恍然回神,看一眼一旁吊儿郎当靠在柱子上,手里抛着玉佩的龚星辰,“你们姐妹长得太像,小时候穿一样的衣裳打扮,你爹娘都认不出来,偏就这臭小子认出来了。”放下手里的针线,龚夫人起身,拉着顾莺莺坐下,“你爹娘没有回京?他们可安好?” “劳伯母惦记,他们一切都安好。”顾莺莺十分端庄守礼,所有的表情都像丈量过一般,微笑的弧度都与顾非烟相同。 龚夫人看着就像自己在与顾非烟说话,看着她的脸微微恍惚,“一别五六年未见,眨眼间你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十七岁了?已经说亲了?” 顾莺莺面颊羞红,眼尾余光瞥向一旁的龚星辰,难以启齿道:“爹娘惦记着两家的戏言,一直留着我,未曾相看人家。” 龚夫人一怔,当年两家是说结为姻亲,究竟谁和谁,并没有说明。后来孩子们自己发展,龚星辰看上顾非烟,两家说亲,皆大欢喜。只可惜顾非烟没了,顾家沉浸在伤痛中,并未再提这一桩亲事,她以为这话就做不得数。 如今顾家留着顾莺莺未曾说亲,他们家龚星昱已经相看好姑娘,只剩下龚星辰还没有眉目。 顾莺莺的性子不如顾非烟沉稳讨喜,如今一见,倒是转变许多。龚星辰一直不愿意成亲,龚夫人不知道龚星辰是对顾非烟念念不忘,还是没有意中人,无论哪一种状况,顾莺莺看起来倒是合适的人选。 到底是事关一辈子的姻缘,虽然两家知根知底,有口头约定,却是好些年未见,龚夫人并没有立即接下话茬,打算先了解顾莺莺如今的脾性,再派人去安阳府城打探顾家如今的情况。 “老大已经说亲,老二虽然没有说亲,但是他当年和你姐姐有过婚约,再与你订下婚约,会遭人诟病。星辰是一个男子,倒是不在意这一些,你一个女孩子,不能不顾惜自己的名声。改天等你父母来京城,我们两家坐在一起,再好好商量一番。”龚夫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莺莺脸上笑容不变,“伯母说得在理,姻缘讲求的是缘分,更重要的是眼缘与脾性相合。如果感情不和,便是一桩孽缘,两家便不是结亲,而是成仇。我爹娘也是这一个意思,便将我送来京城,与辰哥哥相处一番,实在无缘,便也不强求,当年的约定便作废。” 这一番话很合龚夫人的心意,觉得顾莺莺比以往少了几分骄纵,多了几分沉稳。 顾莺莺与龚夫人坐在一起攀谈,每当龚夫人无法可说的时候,她又抛出一个龚夫人感兴趣的话题,十分对龚夫人的心意,看着龚夫人眉目舒展,唇畔含笑,顾莺莺端着茶水喝一口润喉,目光盈盈落在针线篓子里,她看着是素面长裙,不禁提一个建议。 “伯母这裙子是给年轻女子做的?女子穿上太过素净,不如配一条腰帛,腰帛上绣素淡的花纹,也算是点睛?”顾莺莺拿着纸笔,描绘着花样,衣料是月白色,她配的是玉兰花。 龚夫人拿着图纸,仔细设想,竟觉得添上一朵玉兰花,心思十分巧妙。 “莺莺,你和你姐姐一样能干。”龚夫人由衷的夸赞。 顾莺莺眼底闪过暗色,转瞬即逝,她挑选绣制玉兰花的丝线,穿针引线,动作十分娴熟,“伯母,我的针法一般,您若是不嫌弃,我便为您将玉兰花样给绣好。” 龚夫人摆了摆手,将衣料收起来,“让你费心了,你初来京城,舟车劳顿,很累了吧?让星辰送你去厢房歇息。” 顾莺莺并不执着,放下针线,顺从的起身。 她展露这些,并不是真的想给龚夫人绣,而是透露一个信息,女子具备的贤德才貌。 龚夫人准备招龚星辰带顾莺莺去安顿,侧头望去,哪里还有人影儿? 顾莺莺失笑道:“辰哥哥与妹妹有约,我们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她们,我很喜欢她们的性子。” “你们年纪相仿,相处得来。不如我让常乐送你过去,你们几个小姑娘坐一坐。”龚夫人提出建议。 “好。”顾莺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常乐送顾莺莺去薛家。 龚夫人吩咐人去安阳府城查探顾家。 顾莺莺到薛家的时候,一行人坐在一桌涂涂改改,描描画画。 龚星辰坐在沈秋的身边,两个人的肩膀紧靠在一起,他画得很认真,沈秋看得很专注。 顾莺莺手指微微一紧,她开口道:“辰哥哥,伯母让你安顿我的住处呢,你却把我一个人放下,来找妹妹们玩。” 商枝听见顾莺莺喊她妹妹,手臂上泛起鸡皮疙瘩。 顾莺莺坐在龚星辰的身边,看一眼龚星辰在画衣裳的样式,“这样式真好看,辰哥哥是你画的吗?我可以给你做一件样版衣裳。” “不必,有绣娘呢。”龚星辰收笔,吹干笔墨,问一旁的沈秋,“你觉得怎么样?” 沈秋看着图纸上的裙子,抿紧唇,没有说话。 顾莺莺目光落在沈秋的脸上,掩唇笑道:“我觉得这衣裳很适合沈姑娘。身量高挑修长,穿着很会美。”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龚星辰洋洋得意。 商枝拄着下巴,盯着顾莺莺,看着她神态自然流露,虽然有的时候显得矫揉造作,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倒也没有显露阴暗的心思来。无论龚星辰是驳她的脸面,还是晾着她,都能悠然自得,这一份冷静,足见她的城府深沉。 龚星辰将图纸画出来,便打算拿去绣庄,他急匆匆的起身离开。 顾莺莺看着龚星辰袖子上的墨迹,自然而然拽着他的袖子,拿着帕子给他擦拭,“辰哥哥还如以前一样冒失,这袖子沾的墨汁不晕染干,其他地方也会染上。”然后替他整理歪了一下的腰带,龚星辰愣了一下,就要往一边躲,顾莺莺笑道:“小时候,都是姐姐给辰哥哥整理袍子,有几次我装作姐姐,你都没有发现,只是看我整理的方法不对,才认出来。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必和我如此生疏?” 龚星辰胡乱拉扯两下腰带,急匆匆的走了。 顾莺莺回头,余光若有似无的瞥向沈秋手里紧攥着的绢布帕子,见商枝不在屋子里,嘴角微微上扬道:“沈姑娘,辰哥哥不拘小节,有时候大大咧咧的,让你多费心照顾。”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姓顾,顾莺莺。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订下的婚约。沈姑娘经常在辰哥哥身边帮忙,以后我们肯定会很多来往,先熟悉一下。” 沈秋点了点头,去后院帮商枝一起择菜。 顾莺莺看着绣帕上的墨迹,折身回龚府,对常乐说龚星辰有事要忙,特地挑拣一间靠近龚星辰屋子的院子。 商枝手里提着菜篮子,看着沈秋闷声不吭的择菜,问道:“人都走了?” “嗯。”沈秋点头。 商枝将青菜整齐的放在篮子里,询问道:“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沈秋想了想,“还行。” 商枝闷笑,“只是还行吗?” 沈秋紧抿着嘴角,没有再开口。 商枝轻叹一声,她倒觉得沈秋对龚星辰也有点不同。她不是话多的人,也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偏偏龚星辰的事情,吩咐她一句,她会去帮忙。甚至注意到了,也会主动去分担。 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顾莺莺,段数不一般,显然是冲着龚星辰来的。 她是龚星辰未婚妻的妹妹,身份上也不一般,很容易顺理成章的嫁进龚府。毕竟在古代,多的是姐姐去了,妹妹做填房嫁进来,何况顾非烟还未和龚星辰成亲。 商枝却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古代女子都是早婚,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说亲,及笄之后就能成亲。这顾莺莺有十六七了吧?她还没有相看,便有点不正常。就算是等龚星辰,两家是世交,也早该找上门议亲,偏偏等龚府举家搬迁到京城,升官之后再找上门,就有一些耐人寻味了。 沈秋并不笨,也不傻,商枝特此一问,除了与龚星辰之间的感情,就没有别的。 “我们不合适。” 门不当户不对。 龚星辰也有一个待议亲的准未婚妻。 更不合适。 商枝觉得一切随缘,只要顾莺莺没有坏心思就行。 吃完饭,商枝去美肤馆。 朱惠早已等在美肤馆,坐在柜台后面的位置,指使着梅朵给她端茶倒水,或者上两样小点心,俨然一副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的模样。 梅朵一听朱惠是商枝的表妹,不敢怠慢了,心里有怨言,也不敢说。见到商枝过来,她心里总算松一口气。 朱惠见到商枝,并不站起来,她端着茶杯,指着桌子上的点心,“这里的点心还不错,表嫂,你不尝一块吗?” 商枝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在她的地盘上,招待她不要客气! “表嫂,我一大早就过来了,看梅朵如何接待客人,如何给她们办卡,觉得很简单,我完全都能做。就算我学不会调制美肤膏,也可以给你打点美肤馆。”朱惠喝完一杯茶,吃完一块点心,指使着梅朵收起来。 商枝给梅朵使一个眼色,梅朵退下。 商枝对朱惠道:“来这店里,没有专人管理,人人都要做事。你吃剩下的碗碟,就是你自己清洗。” 朱惠惊讶的说道:“表嫂,我是来学习的,你不教我,让我帮你干活,这一双手变粗糙了,得不少美肤品才能养回来。你这的美肤品太贵,我可买不起。我们是一家人,你这店子里的美肤品,我可以随便用的吧?” “你若想学,将自己的事情做好,若是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恕我不奉陪。”商枝不假辞色,冷着脸将朱惠手里的美肤膏取下来,放进柜子里。朱惠这种人脸皮厚,不怕你说,不怕你嫌,你就算不答应,她也会变着法子来美肤馆闹。 朱惠脸色涨红,将茶点收整起来,凑到商枝的面前,“表嫂,我们现在可以学了吗?你是不是要拿药方给我比照着配药炼膏?” 商枝眼底透着讥诮,脸真够大! 商枝带着她去后院,打开其中一间杂房,里面堆满药材,一股浓重的药味刺鼻。 朱惠捏着鼻子,皱紧眉心,“表嫂,我该挑选哪些药?” 商枝随意挑拣一些药材,递给朱惠,“第一步,学会辨认药材,等你学会辨认药材之后,就需要记住哪些药有哪些功效,你就会制作药膏了。” 朱惠很不情愿,看着手里的药材,“这些药材是做什么美肤品的配方?” 商枝带有深意的说道:“等你认得这些药材之后,就会知道这是用来做哪些配方。” 朱惠很不情愿,不得不按照商枝说的来做。今日这一天,拿着商枝给她的药材辨认,要记住名字,不止是一个名字,而是别名也要一起记住,有的别名十几个称号,朱惠受一肚子气。 她恼怒的将药材摔在地上,准备起身离开,就听见坐在角落里洗药材的两个妇人在悄悄话,她脑筋一动,放轻脚步凑过去。 “今天来的那姑娘是谁?东家多紧张这些美肤品的药方?给那姑娘挑拣的几样药材,我认出几样,认不齐全,倒像是治麻子脸的,用了之后脸上会像剥壳的鸡蛋。” “是自家人?如果是一个外人,哪里会将配方拿出来?” 朱惠若有所思,商枝给她的是治麻子脸的药材配方吗? 她心里冷哼一声,算商枝识趣! 朱惠便沉下心来辨认药材,她启蒙的时候,就不是沉得住气念书的,之后也同样如此。磕磕绊绊背着别名,却怎么也记不住,索性目的达到,她也懒得去费神记。将这几样药材装进包袱里,打算回府。 美肤馆下午的时候最忙,朱惠看着排队等的客人,眼底闪过嫉妒,正巧有客人买美肤膏。 “小姑娘,给我拿一瓶香凝膏,一罐手霜,两份面膜粉。”刘夫人熟客,多少银子全都清楚,一共多少银子全都放在柜面上。 朱惠看着这几样东西,就有十两银子,她把银子拿起来,数一遍,“少了三两银子。” 刘夫人皱紧眉头,“我买几次,都是这个价,这一次涨价了?” “好东西自然要涨价,你们真心想要养护这块皮,十两银子都出了,这三两银子还不能多给吗?”朱惠与刘夫人理论。 像朱惠所说,十两都给了,真的不在乎那三两,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冤大头。 “叫你们东家出来,我问一问她,这药膏不是说不会涨价,居然一次就三两,贵得太离谱!”刘夫人把银子给要回来,“我不买了!” “连三两银子都不肯掏,省着银子给你相公养小妾吗?你这块糙皮,我还不卖给你,反正怎么用,也是个丑妇,免得砸我们杏林馆的招牌。”朱惠毫无顾忌,言语恶毒的讽刺刘夫人。 刘夫人气得仰倒。“走了走了,都散了!这杏林馆太厉害,我们不够资格用。” 朱惠的话,让大家心里不舒服,花银子消费,还被嫌弃丑,糟践美肤品,很膈应。 “退卡,退钱!” 有人一开头,陆续有人提议要退银子。 梅朵在里面给客人洗脸,听到动静出来,刘夫人拉着梅朵说,“梅姑娘,你来评评理,商姑娘说这里的美肤品不会价格上调,即便价格上调,会提前几天提醒,让我们心里有个准备。今儿个这价格突然就涨了,如果给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接受!可你们的人,却是因为我们相貌不够出众,便要多增加银子。你们这里的东西,我们用不起,退银子吧!” 梅朵连忙解释道:“各位夫人,梅朵在此向你们道歉。首先要澄清的是我们这里的美肤品价格没有上调,这位朱姑娘是东家的亲戚,她想向东家学习管理与美肤品研制,东家不好拒绝,方才将她留在美肤馆,她说的话做不得数。”然后为了安抚这里的几位夫人,“今天各位在杏林馆洗面,一律不收银钱。” 刘夫人心气不顺,依旧有些不得劲。 梅朵道:“各位夫人都是杏林馆的熟客,东家的为人与品行,你们心里十分清楚,她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刘夫人想到商枝,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看在商姑娘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 刘夫人是不计较,其他客人心中到底是不爽利,依旧提出要退银子。 梅朵好言相劝不管用,便将银子退还。 朱惠站在一旁看着退了四五个人,轻嗤一声,“长得丑陋还不许人说?美肤品效果好,涨银子不是正常的?我待会就和表嫂商量,反正美肤馆只此她一家,不必担心价格上调没有客人过来!” 说罢,朱惠扭头就走。 梅朵想不明白,东家怎得将这种人带到铺面里来? 朱惠乘坐马车并没有回府,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一条深巷子里,左右没有人,她将门敲开。 门口站着一个戴帷帽的人,身上裹着宽大的黑色斗篷。 “我已经顺利去杏林馆向商枝学制美肤膏,今日她给我辨认的药草,是治麻子脸的药方。若不是我听见旁人对话,还以为她是随便拿一些药草糊弄我!”朱惠将装着药材的包袱过去。 ------题外话------ 下半夜还有一更,会很晚,亲亲们第二天再看。 ┭┮﹏┭┮小绫子二号把更新时间放在早上六点,恢复正常更新时间,么么~ 推荐好友昕玥格的《娇宠悍妻:将军,来种田!》,正在pk,看文还有竞答活动参与呦,你还在等什么? 海边小农女的温馨种田生活,贫穷女也有春天! 引山泉水,种百亩田;烤鱼烤虾,扇贝海螺。 鱼丸作坊,珍珠首饰;金银珠宝,变身首富。 好不容易拐个又帅又有型的大将军,却偏偏不爱种田只爱种包子,肿么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偷情,使臣来京 穿着黑袍的人,将包袱递给身后的许郎中。 许郎中接过包袱,拆开包袱皮,看见里面装着几样草药。辨认一番,然后又结合各种草药药效,的确是用来治脸的,有祛毒的功效。 许郎中又惊又喜,商枝研制的美肤品药膏,他不知道工序,研制不出配方,如今有了配方,工序总有一日能够试验出来。 美肤膏只此商枝一家,她每研制出的一种新品,都令人震惊与欣喜。 她最近推出的精油,效用奇特,只可惜知道是从花瓣与树脂中提取出来,但是方法他们却不得而知。 商枝手里握着的这些东西,每一种拿出来,都能够获得巨利,怎么能够不让人心动? “如何?”一道女声从帷帽中传出来。 许郎中神情激动道:“这些药材是可以用来治脸的配方,给我一天……不……两天时间,我能够将治脸的药膏送到您的面前。” “去吧。”黑袍女子摆手。 许郎中捧着草药进入屋内,将草药的名称给抄录下来,之后他发现一个问题,每一种草药的份量都不一样,有的是十五钱,有的十钱,他心里一琢磨,难道商枝将剂量都配好了? 他不由得庆幸,朱惠留心,没有将这些草药,当做普通的药材辨认,全给拿回来。 剂量都分出来,给许郎中提供很大的便利。 不用一天的时间,药膏炼制出来。 许郎中兴奋地将药膏呈递上去,“主子,不负您所望,药膏炼制出来,我找一个婢女试验,她的皮肤果真白嫩,脸上的雀子淡去许多。” 朱惠一直陪着黑袍女子在宅子里等待许郎中炼制药膏,如今一天未到,便将药膏炼制出来,她一颗心提起来,到验证药效的时候。 黑袍女子盯着墨绿地药膏好半晌,她终于伸出一双手,手指纤细莹白,只有右手手指骨扭曲,那是被夹断之后,没有及时的接骨复位,骨节长歪了。 她将膏药接过去,又让人摆出一面镜子,将药膏摆在桌子上,一只手撩起帷帽一角的薄纱,自己涂抹在脸上。 两刻钟后,她将脸上的膏药洗净,揽镜自照,发现颜色深沉的麻子,真的淡化许多。 如果持续用一段时间,她脸上的麻子可以彻底的消失。 握着铜镜的手微微发颤,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吩咐朱惠,“你找人大肆宣传杏林馆歧视相貌丑陋的人,美肤药膏不卖给无颜之女。外族人屯兵塞上,父皇寿辰,他们会派使臣前来。本宫得知一个确切的消息,外族会派敏华公主之女九娘子会来,她的阿布(父亲)脸上有一道伤痕,她最不喜欢对外貌有歧视的人。” 朱惠这才清楚宝翎公主的用意。 “为何派的是公主之女?”朱惠心中疑惑。 “此次外族发兵是敏华公主与驸马发起,九娘子听说杏林馆的名声,她来为阿布求药。”宝翎眼底闪过嫉恨,痛恨一个人,对她最大的打击,就是毁掉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并且将她的一切给占为己有! 她会将商枝的一切给夺来,再将她给毁掉! “是。”朱惠应下。 之后朱惠每天都去杏林馆,每天都带着草药来,许郎中按照剂量,陆续调制出二三种药膏。 一种是治麻子脸,一种是治瘢痕的面霜,一种是涂抹身体的药膏。 宝翎已经用了七八日,无论效果好坏,她从来不摘下脸上的面纱。从她露出一点额头上光洁的皮肤,可以看出比她之前没有长天花时,还要光洁粉嫩的肌肤。 她拿着涂抹身体的药膏,有了前面两种的功效,她虽然痛恨商枝,却不得不钦佩商枝的出手的东西,并不是凡品。她回宫,沐浴之后,她用药膏仔细涂抹全身,用了两三天,肌肤白皙细腻,身上散发出药膏独特的香味,随着越用越久,幽香越来越缠人。 宝翎迫不及待的邀约贺锦荣,之前她脸上长麻子,令她在贺锦荣面前十分的自卑,抬不起头来,如今她如同新生,变的比以前美丽,怎么能不约贺锦荣出来见识她的美貌呢? 宝翎不愿将她的美貌暴露在其他人前,今日选的是一座她在宫外的私宅。 贺锦荣见过宝翎的麻子脸,实在反胃的很,并不想去赴约,为了他的前程,只能隐忍着过去。 远处亭阁里,白纱飞舞,宝翎一袭红色纱裙,如同梅树枝头迎风盛绽的红梅,娇媚可人,让他大为惊艳。 他痴痴的走近之后,站在她的身边,缠绵勾人的幽香,让他眼神一黯,喉结微微滚动。 宝翎现在十分自信,她看见贺锦荣的反应之后,挽着他的手臂进亭子里,端起一杯酒递到他的唇边。 “我得了几种美肤膏,涂抹在身上,让我犹如凤凰涅槃,重获得新生。我打算将这几种药膏摆在其他药馆的铺子里售卖。能够挣不少银子,可以让你疏通关节。”宝翎是看见高映月发现她和贺锦荣的关系,放在之前她不敢挑破,因为她容貌丑陋,如果不是有一层公主的身份,贺锦荣不会与她逢场作戏。如今不同了,她是想要和贺锦荣更进一步,待珠胎暗结,她就逼迫贺锦荣休妻娶她。 贺锦荣想要与宝翎保持距离,在暧昧不明的阶段,并不愿与她水乳交融,那样他便无法彻底摆脱宝翎。如今看着她比百花更娇艳耀眼,顺着她递来的酒杯饮下一杯酒。 贺锦荣白皙的脸皮泛着粉色,眼底流露出一丝醉态,“药膏一事随你安排。” 宝翎又递一杯酒喂贺锦荣灌下,娇媚地笑道:“我明日就安排下去。” 贺锦荣觉得今日的宝翎格外动人,她身上的幽香令人心醉,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他的酒量很好,只是微醺,抵不住宝翎的诱惑,佯装饮醉了放纵自己与她在榻上缠绵。 —— 商枝躺在竹榻上,翻看账本儿,龚星辰在一旁给她打扇。 沈秋在一旁汇报朱惠的情况,“她每天都在挑客人的短处生事,惹恼不少的客人退银子。现在您已经借她的手,将膏药给宝翎公主,什么时候才制止她?” “急什么?”商枝看账本看得眼睛酸痛,合上账本,打一个哈欠,“先让他们得意得意。” 沈秋很不理解,“小姐,你为什么要治好宝翎公主?” “事情不能看表面。”商枝意味深长道:“咱们干大事的人,就得要有耐心。只要沉得住气,后面的收获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就是。”龚星辰挑起一缕鬓角的长发甩到身后,“你要透过我英俊斯文的外表,看穿我强健的体魄。” 商枝看着他袖子里飞出一封信,伸手夹起来,就看见还未拆封。 “你的信?”商枝递给龚星辰,“看这信封,有好几年了吧?你将这信放在身上几年未拆开?” 龚星辰嘟囔道:“前段时间顾莺莺给我的。” 商枝立即从他手里抢过去,快速的拆开信,张嘴念道:“星辰哥哥,见信安好……”看到下面的内容,话音戛然而止。“这不是顾莺莺写给你的信?” “是……”龚星辰摇了摇头,“不是。” “究竟是还是不是?”商枝瞪着他。 龚星辰抿紧唇角,视线落在那娟秀的字体上,“你如果预测到自己会有意外,第一个反应是给我写信托付我,还是寻求我的帮助?” “当然是找你帮忙。”商枝意识到不对劲,她反应过来,“你是说顾非烟是意外身亡?” 龚星辰握紧拳头。 商枝从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之前一直以为是病死。 “那你怎么知道她预测自己会有意外?”商枝反问道。 “如果并不知道自己有意外,在前一日还和我在一起,回去之后会写下这样一封信?”龚星辰从商枝手指将信抽出来,那一双宛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里闪过讽刺,看到上面的字体,眼中的情绪透着一丝怀念。 商枝总算知道龚星辰为什么知道这信是顾莺莺写的,还将信收下来,他怕是见到这神似顾非烟字体的信,心中生出缅怀。 “顾莺莺自小就争强好胜,烟烟的性子在外比她讨人欢喜,她却很得顾家夫妇的喜爱。烟烟虽然疼惜这个妹妹,但是她的东西总被顾莺莺给抢走,连累她受父母责骂,心里难免会生出一丝怨气。她在府中听到父母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莺莺是妹妹,你是姐姐该谦让她’,然而烟烟比顾莺莺大一刻钟不到而已。”龚星辰手指指着那一句委托他照应顾莺莺的话,脸上的嘲讽尽显。 顾非烟知道他不太喜欢顾莺莺,根本不会说出这种为难他的话。 商枝眸光微微一闪,龚星辰不喜欢顾莺莺,顾莺莺一出场,就是模仿着顾非烟。难道她心里也清楚龚星辰并不喜欢她,所以变成顾非烟的模样,龚星辰纵然对她有几分不喜,也会多几分容忍。 商枝看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沈秋,认真挑选米粒里沙子,眸光微微一转,正要说一些什么话,就看见薛慎之穿着一身官袍进来。 “今日这般早就回来了?”商枝迎上去,拿着一条丝帕给他擦汗。 薛慎之喝一口水,沉声说道:“外族使臣已经即将要抵达京城,礼部官员在等候,我们布政司可以休沐半日,今夜可能要参加宫宴。” 宫宴都是五品官员以上,而薛慎之正好是五品官员。 商枝愣了一下,“使臣这么快就到了?” “再过四五日就是元晋帝寿辰,也该到了。”薛慎之含笑道:“今夜你将空闲腾出来。” 商枝颔首,觉得她沾薛慎之的光了,能够看见传说中的宫宴! 龚星辰将信装好,塞回袖子里,坐在沈秋身边,将簸箕往面前一拉,和她一起挑选沙子。 沈秋手一顿,让给他挑,钻进厨房去了。 龚星辰蹙眉,总感觉沈秋是在躲着他? 为什么呢? “沈秋在避嫌呢。” 商枝看着龚星辰一脸疑惑,不禁觉得好笑,如果不提点他一句,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吧! “避嫌?避什么嫌?”龚星辰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沈秋有相看男人了?” 商枝一噎,拉开凳子,坐在龚星辰的身边,要敲开他这榆木脑袋。 “你的小姨子都来京城找你,你说沈秋一个未嫁的姑娘,和你待在一块,总会不太好吧?” 龚星辰点了点头,“哦,是对她的名声不好。” 商枝看着龚星辰认真挑沙子,没有下文了,想拿个榔头敲一敲,看能不能开窍! 这时,梅朵急匆匆的跑进来,神色慌张的对商枝道:“东家,不好了,杏林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商枝站起来询问梅朵。 梅朵一路疾跑过来,扶着门框喘匀一口气,“一个外族来的姑娘,听说传言在咱们杏林馆生事,她的身边还有官员陪同,说是要封咱们的美肤馆,您快跟我过去。” ------题外话------ 亲亲们,这是补半夜一更的。 贺锦荣:我有一个貌似天仙的小情儿,每天搂着睡觉美滋滋。翻个身搂着美娇娘,睁开眼睛°(°ˊДˋ°)°这个老妖婆是谁! 推荐《农门书香:回到古代写话本》大雪人 声名狼藉,未婚生子,家徒四壁,食不果腹,楚楚很是忧伤,穿到这样一个人的身上,老天,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身为出版社主编的楚楚决定重操旧业,写话本,开书坊,网(忽)罗(悠)一批文采斐然的优秀写手,名利双收。 等等,这位公子清俊飘逸,是不是可以考虑……睡一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药方失窃,好戏登场! 杏林馆。 商枝与梅朵来的时候,门口站着几位身穿异服的侍卫,往内走去,左右两边的侍卫拿刀的手挡住商枝。 “这是我们东家。”梅朵出声道出商枝的身份。 侍卫将手收回,商枝入内,一眼望见穿着长裙,头戴绢花的女子。 她容貌美艳,身姿挺拔,一身火红的长裙,像是怒放的玫瑰,鲜亮明艳。 商枝微微一愣,她以为这位姑娘会是穿着一身胡服,头上编着细小的辫子。 她完全做大周国的打扮。 九娘子在商枝进来的时候,同时在打量她。很意外的挑了一下眉梢,没有料到商枝会这般年轻。 “你就是这杏林馆的东家?听说你这铺面里的美肤品,不卖给无颜的人,会砸你的招牌?”九娘子率先发难道。 “出来做生意,若是担心招牌被砸,那是学艺不精。”商枝眸光扫一眼站在角落里的朱惠,对九娘子说道:“姑娘来自外族,你都找来杏林馆,足以说明我这杏林馆是金字招牌,为何怕被砸?” “好狂妄!”九娘子看着大放厥词的商枝,看着领银子小心翼翼避开侍卫往外走的妇人,“外面的消息是传言的话,为何会有人上门退银子?” “姑娘为何找我发难?”商枝笑脸盈盈的问道。 九娘子一怔,她是听到传言…… “姑娘眼见都未必为实,更何况是外面的流言蜚语?我的美肤品是针对肌肤改善的问题,容貌出众也好,容颜丑陋也罢,和我这美肤膏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商枝话音刚落,徐夫人正好洗完脸搽好美肤霜出来,皮肤白皙莹润,泛着光泽,商枝拉住她的手,询问九娘子,“姑娘猜一猜,这位夫人的岁数。” 九娘子略微皱眉,不知道商枝在卖什么关子,看一眼徐夫人,微微一愣,瞧着她的穿着打扮,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但是肌肤却极致水润,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十分年轻。 商枝并不慌乱急切,十分平静的说道:“来我这里买美肤膏的人,不说十成,至少有九成的人很满意。我只负责解决你们肌肤瑕疵问题,至于外面流传容貌生的丑,我不卖美肤膏的传言,相信姑娘在知道我做哪一方面生意,不会因为传言对我产生任何的质疑。” 徐夫人帮着商枝说话:“商姑娘性格很和善,不但美肤品用着好,她一手医术很高绝,我们都信任她。姑娘,你如果要买美肤品,找商姑娘准没错。” “那你为何不解释?”九娘子看不懂商枝,难道她就任由别人败坏? 之前她听到传言,见商枝杏林馆里有人退银子,当即相信传言。可现在看着她身边的徐夫人,立即打消心底的怀疑。徐夫人不过是清秀佳人,因为皮肤保养的好,反而不注重去看她的容貌。 “姑娘,我们靠实力说话,与聪明的人打交道,不需要多做解释。”商枝叹息道:“退银子的人,都不是来杏林馆的新人,她们已经体验过,对我这里的规矩心里很清楚。他们依旧因为这传言退银子,想必是还有其他方面没有做到位,我解释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一些正在退银子的人,听到商枝这句话,面皮子一紧,臊得慌。 她们不是因为传言,而是觉得价钱太高,有些吃不消,又担心卡用完了,被劝着继续办卡,正好接着这一股风势将卡给退了。 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医馆里也有美肤品卖,效果比商枝这的差不了多少,银子要便宜许多,自然是选择更优惠的地方。 “商姑娘,你这的美肤品效果是好的没话说,只是这价钱太贵。正好有几家医馆也售卖药膏,价钱很实惠,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客人解释道。 商枝眸光微微一闪,并不在意道:“你们选择更合适的,是人之常情。” 九娘子听见她们退银子的真正理由之后,面色有些不自在。 “你是专门治肌肤瑕疵,那你能治脸上的瘢痕吗?”额吉(母亲)说杏林馆有神药,能够让人变得美貌,就算是有瘢痕,也能治好。 九娘子听后很心动,特地来向阿布求药,想要治好他脸上的瘢痕。 商枝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我需要看一下他的情况,才能确认能不能祛除。” 九娘子很为难,“阿布在边塞,不会来大周国。你这里对祛除瘢痕有奇效的药膏,可以卖给我,我先给阿布试用,有没有效用。” 商枝取来一盒药膏,递给九娘子,询问道:“姑娘来过大周国?你很喜欢大周国的装扮?” “不,我没有来过大周国,大周国是我阿布的故乡,我从小听他提起大周国的风土人情,对这里很向往,想来这边看一看,可有阿布说的那般美好。”九娘子提起阿布,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对商枝也多几分和颜悦色,“是我误会你,要求他们关掉你的杏林馆,我向你道歉。” 朱惠握了握手指,没有想到九娘子性子这般直率,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认错! 宝翎公主不是说外族人性子凶残,脾性暴躁吗? “表嫂,你也太好说话了,这位姑娘一来就是特地找茬的。她一句道歉的话,就能抹平对我们杏林馆的冒犯?你是不知道,她带着侍卫进来,吓跑不少的客人,总得赔偿损失吧?”朱惠壮着胆子,给商枝添麻烦。 杏林馆的气氛顿时冷凝。 礼部侍郎皱紧眉心,面无表情的说道:“九娘子并未损坏财物,你们需要赔偿,不合常理。” “怎么不合常理?你们要关掉铺子,不少客人担心,找我们退银子,原来要做生意的客人,也被你们吓跑,这一合计,损失至少有几十两银子!你们若是不赔,表嫂待会就去告官!”朱惠瞪着他们一眼,晃着商枝的手臂,“表嫂,这事儿不能轻易算了,否则以后有人眼红咱们的生意,都上门闹事,这生意做不成了!” 九娘子给婢女第一个眼色。 婢女拿出一锭五两的金子给商枝。 九娘子道:“这位小姐说的没有错,我造成你们财物上的损失,该由我来赔偿。” 她瞥一眼朱惠,神情认真的说道:“在你们中原人眼中,我们外族人是蛮夷,凶蛮不讲道理,其实是你们的误解,我们热情好客,性情很豪爽。”然后对商枝笑道:“我很喜欢你的大胆。” 商枝含笑道:“我也很欣赏九娘子。” 九娘子道:“在你们中原有一句话,‘一见如故’?我们可以算是朋友吗?” “当然!” 九娘子很高兴来中原就结识一个好友。 阿布说中原是礼仪之邦,需要先讲道理,不能直接用武力解决。 礼部官员松一口气,幸好没有闹起来,他们带着九娘子去馆驿。 朱惠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她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那个九娘子居然就真的赔付五两金子! 不但如此,还与商枝结交,成为好朋友! 商枝站在朱惠的面前,眼底的笑意敛去,“表妹,你一副很失望的表情,是因为九娘子没有和你结交,还是她其他原因?” 朱惠惊吓一跳,她脸色发白道:“怎……怎么会?我在想九娘子是表嫂的好友,我方才的话算是冒犯她,没得及给她道歉,担心影响你们的友情。” “九娘子性格爽快,不会在意。”商枝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转身去对账,让梅朵查找库存,发现少了好几瓶美肤品。 朱惠见商枝清点库存对账,脸色微微一变,将包袱里的几瓶美肤品拿出来,放在架子上,“表嫂,我昨天拿几瓶美肤品回府,自己慢慢研究,看你是怎么炼成的。” 商枝随意拿起朱惠放在桌案上的药瓶,往瓶底瞄一眼,眼底的冷意冻人。 她的美肤品装用的瓶瓶罐罐,全都是找烧窑的师傅定制,会在地步洒一些朱砂,若不细看,只以为是做工粗糙导致的,其实是记号,防止别人模仿造假。 而朱惠的这几瓶美肤品,外观很相似,但是底部很光洁,并没有红点。 商枝可以确定,朱惠用假的美肤品,换走杏林馆里的真品。 朱惠见商枝盯着瓶子没有很久没有反应,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很担心被发觉端倪。 商枝若无其事的放下,继续对账。 朱惠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小姐,薛大人来接你回去。”沈秋进来说道。 商枝将账本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里面有几张药方,打算送去馆驿送去给林辛逸。她将包袱皮系起来,准备挎在肩膀上,突然问道:“直接进宫吗?” “薛大人说去郡王府,与郡王妃一起进宫。” 商枝将包袱塞进抽屉里,挂上锁片,询问朱惠:“表妹要一起回府吗?” 朱惠眼睛发直的盯着商枝锁进柜子里的包袱,她看见里面有几张药方,商枝的药方价值千金,等许郎中研制出来,那就全都是银子! 她紧张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眸光闪烁道:“表嫂,你先去吧。这草药我还没有背熟呢。” 商枝点了点头,跟着沈秋离开。 —— 马车停在杏林馆门口。 商枝踩着木梯坐进马车里,薛慎之抬手给她递一杯花茶。 商枝喝一口,对薛慎之吐槽道:“你这个表妹,胃口太大,她不怕被撑死吗?” “动你的美肤品了?不许她来杏林馆。”薛慎之蹙眉,对朱淳等人印象并不好,“你是她的表嫂,不好出面,我来解决。” 商枝摇了摇头,“不必,如果她动了我的东西,就算我想要她活,她只怕也活不过今日。” 朱惠突然之间要来美肤馆学习,商枝便觉得有异常,派人去调查,发觉她与宝翎有往来,她就觉得这事情变得有意思了。特地给朱惠一些草药,那草药的药方,是她特地对宝翎量身定制,他们售卖出去,其他人用根本就没有用处。而面霜与身体霜,都不是成药,而是炮制成粉末,一起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都掺进粉末里,不会给发觉出来。 朱惠心太大,她看见药方,一定会动。 她对朱惠的容忍,已经到达极限。 商枝趴伏在薛慎之的膝盖上,薛慎之修长的手指抚顺她的长发,“我按照试验的培植方法,已经传授给屯田,教他们种植时令菜蔬,如今都已经育苗。” “等年底,成效出来,又是一项政绩。”商枝闻着他身上的冷香,心里的郁气消散。 客人退卡一事,她并没有出面做解释,就是担心制止这一场流言之后,他们又有别的计谋,她懒得去费那个心思,直接由他们去,免得防不胜防。 商枝想到今日朱惠没有激怒九娘子而与她发生冲突,一脸愕然的模样,心里别提爽快。 只可惜,朱惠触碰到她的底线。 薛慎之轻笑一声,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回到松石巷,商枝摊四张蛋饼,她与薛慎之一人一张,剩下的是沈秋的。先垫一垫肚子,再梳洗一番进宫。 商枝与薛慎之在宫门前等嘉郡王妃与嘉郡王,哪里知道他们更快一步,一行人乘坐轿子去宴会厅。 —— 商枝离开杏林馆,朱惠就将梅朵给支开。 朱惠来美肤馆几日,已经将里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商枝喜欢将备用的钥匙藏在壁柜后的墙缝里,她是无意之间撞见,待人都离开后,她将备用钥匙取出来,将药方偷出来。手里拿着药方,一颗心砰砰砰剧烈跳动,藏进袖子里,她在后院里拿着笔墨抄录一份下来,再将东西全部放回原处。 朱惠晾干墨迹,准备收起来,进宫参加宫宴后,再将这一份药方给宝翎公主邀功。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朱惠重新再抄录一份,她打算将其中一份给宝翎公主,剩下的一份私底下卖给其他的郎中。这里面一共有五张药方,贴上商枝的标签,一张药方几百两是没有问题,她能够挣几千两。 朱惠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立即回府梳妆。 贺氏等朱惠已久,见她姗姗迟来,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你祖父、祖母都进宫去了,怎得野到现在才回来?” 朱惠笑嘻嘻道:“娘,我抄录商枝的药方,明天就拿去卖,能得好几千两。” “真的?”贺氏十分激动,几千两银子啊!那得是多少?“真想不到商枝竟然这般有银子,你跟着她好好学,最好留在她的美肤馆,问她要几成红利。” 朱惠也正有这个打算,她从商枝那里换真的美肤品出来卖,能挣不少银子,而且不用她分出精力去打点。她打算再过几天,就问商枝要红利。 母女两心里打好算盘,一起与朱淳入宫。 朱惠进入宴会厅,一眼看见坐在嘉郡王妃身边的商枝,眸光闪了闪,她走到商枝的身边。原来打算几天后提要红利一事,现在朱惠就打算提出来,因为在嘉郡王妃面前,商枝不会拒绝她! “祖母,表嫂。”朱惠挤在嘉郡王妃与商枝的中间,她亲热的挽着嘉郡王妃的手臂,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怎得来这般晚?”嘉郡王妃随口提一句。 朱惠娇声抱怨道:“我在给表嫂打点美肤馆,可累坏我了,胳膊腿都是酸疼的。”她眨了眨眼,状似开玩笑道:“表嫂,我任劳任怨帮你干活儿,你不得表示一下,给我一些红利?” 商枝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她不曾见过这般贪婪成性的人。 她在美肤馆,十指不沾阳春水,给她干活儿? 要红利要的这般理所当然。 下一次,直接让她将美肤馆赠给她? “你要红利做什么?美肤馆一砖一瓦都是你表嫂自己挣来的,她不藏私,将药方交给你,你帮忙干点活也是应该的。”嘉郡王妃皱眉,心中对朱惠不喜,认为不愧是朱淳的种,一样的贪得无厌。 朱惠被嘉郡王妃推开,她也不恼,浅笑嫣然道:“祖母,表嫂不是小气的人,我们是一家人,又不是给外人,她哪有不愿意?是吗?表嫂?”最后一句话,对商枝说道。 “表妹为表嫂做的事情,我全都一一记在心中。”商枝端着茶盏,唇边含笑道:“表妹何时记住二十种药方,我便何时给你红利。” 朱惠眼前一亮,她已经记住十五种了! “表姐,一言为定!”朱惠担心商枝出尔反尔,她举起手掌,“击掌为誓。” 商枝举手掌,朱惠拍了一下。 朱惠脸上的笑容加深,她觉得商枝太好说话,如果她再多往铺子里放几张药方就更好了。 嘉郡王妃脸色沉下来,觉得商枝对朱惠太纵容,美肤馆是她的心血,朱惠对此一窍不通,能帮她做什么?朱惠得的红利,只是不劳而获,借着薛慎之表妹这一层身份罢了! 朱惠一离开,嘉郡王妃道:“你远着她一点,不必顾虑太多。” “我心中有打算。”商枝有嘉郡王妃这一句话,心里更踏实。 宴会开始,元晋帝与高皇后携手而来。 商枝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在薛慎之的身边。 百官起身行礼,再次坐下的时候,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东胡使臣到。” 身着胡服的赫连玉身后跟着九娘子,还有几个朝臣,步履稳健的走来。 “东胡使臣参见大周皇帝陛下。”赫连玉与九娘子、朝臣右手搭在左肩上,微微俯身,朝元晋帝行礼。 九娘子依旧是下午商枝见到时的那一身装扮,她发现商枝,朝商枝眨一眨眼睛。 商枝朝她浅浅一笑。 “各位使臣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赐座。”元晋帝一抬手,尽显大国威仪。 内侍领着赫连玉等人落座。 紧接着,还有其他两国的使臣,是大周国的附属国。 “歌舞,起。”刘通扯着嗓子喊道。 两边乐师奏乐,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水袖纷飞,撩人眼眸。 “诸位远道而来,为朕贺寿,朕在此敬诸位一杯。”元晋帝举杯,一饮而尽。 各位使臣听到元晋帝的话,纷纷起身举杯,“多谢大周皇帝陛下款待。”接着,仰头饮尽。 “诸位随意,不必拘谨。”元晋帝大手一挥,坐在龙椅里,观赏歌舞。 诸位臣子与使臣推杯换盏。 商枝今天只见过九娘子,她身边的赫连玉倒是十分陌生。 “东胡王子赫连玉。”薛慎之在商枝耳边道。 商枝耳根发痒,揉一揉耳朵,“你消息挺灵通。” “官署里人尽皆知。”薛慎之喝一口茶,觉得他们不止是来祝寿这般简单。 商枝得知赫连玉的身份,不再关注他,目光落在带着面纱的宝翎公主身上,大殿里并没有贺锦荣,他的身份不够资格,但是贺岱能带他进宫。 商枝端着一杯酒水,放在鼻端轻轻嗅一下,清冽而醇香。 贺锦荣与宝翎尝到甜头,不应该不抓住任何一次相聚的机会。 直到商枝看见宝翎离席,她方才恍悟过来,若是贺锦荣与贺岱进宫参宴,必定要带着高映月。如果不是参加宫宴,便能够顺理成章的不带高映月出门,正好适合与宝翎幽会。 她就说呢,宝翎对贺锦荣心中有男女之情,之前贺锦荣若即若离,宝翎得不到,倒也能忍一忍。如今两个人突破最后的底线,便如热恋中的人一般,难舍难分。 商枝心情愉悦,忍不住将酒杯的酒水喝下肚。 九娘子看着大殿里只有商枝一张熟悉的面孔,倒满一杯酒,朝商枝举杯。 商枝满上,与九娘子遥遥举杯,一口喝尽。 赫连玉发现九娘子的举动,不禁抬眼朝商枝望去,“你新认识的朋友?” “是,她是额吉口中的神医,今日我去杏林馆求药,认识她的。”九娘子很欣赏商枝,便忍不住对赫连玉多说商枝几句好话,“她看见礼部的官员,一定猜出我的身份是使臣,一点都没有敬畏,反而语气很狂妄,比我印象中的大周国子民要硬气。” 九娘子视线落在薛慎之身上,他身上清雅高洁的气质,让她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大哥,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你认识是谁?” 赫连玉看一眼薛慎之,“布政司右参议薛慎之,今年科举状元,发明水车。” 只不过,他是看见边塞,士兵将沙地改为耕地,为农耕之术而来。 而农耕之术,同样出自薛慎之之手。 “你可以与他的夫人多结交。”赫连玉淡淡的说道。 “我们参加完寿辰就要回家乡,我会与她书信来往。”九娘子很兴奋,她有一个可以书信往来的友人。 赫连玉在听到九娘子提起回家乡一事,眸光微微一闪,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在耳边叮嘱九娘子,“我们作为客人,待宴席快散的时候,你跳一支惊鸿舞提前恭祝他的大寿,让皇帝陛下知道我们的诚心。” 九娘子看着大殿里的舞姬,心中不太情愿,想起额吉的叮嘱,她点了点头。 “只能跳舞?” “只能跳惊鸿舞。”赫连玉重点说道。 商枝见赫连玉与九娘子低声交谈,九娘子一脸为难的模样,若有所思的倒一杯酒,往唇边送去。 薛慎之从她手中取走酒杯,挟一块糕点放在碟子里,推到她的面前。“别只顾着喝酒,先吃一点别的东西。” 商枝微醺,她凑到薛慎之耳边说道:“我今天高兴,难道不能多喝几杯?” 薛慎之看一眼大殿里的众人,低声道:“回去后给你喝。” 商枝喝酒也是即兴,因为所有的事情走向,都是按照她脑子里的推敲出来的剧本走,心情高兴,便忍不住想喝几口酒。现在被薛慎之管住,她也便淡了兴致,也担心喝醉了,在大家面前出尽洋相。 忽然之间,商枝看见朱惠瞥一眼宝翎公主的位置,见她一个人离开,也悄然起身跟过去,不禁勾起红唇。 “待会,会有一出好戏。”商枝挟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题外话------ 2号更新在中午十二点,么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灭口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 商枝端着一杯茶,观赏歌舞。 薛慎之听闻她的话之后,瞬然记起商枝在马车上说过,朱惠能不能活过今日。 他目光望向朱淳的位置,他与贺氏身旁,不见朱惠。 而与商枝一起进宫的沈秋,也不在商枝的身后。 商枝对上薛慎之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一笑。 薛慎之轻轻揉一揉她的长发,叹息一声。 “小心谨慎。” 薛慎之是五品官,位置相对靠后,商枝拄着下巴,望向大殿之外,沉沉夜色,眼中意味难明。 朱惠跟在宝翎公主身后,一路来到深宫里的一处僻静宫殿。 宫殿稍显荒凉,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照映着大殿角落,一应摆设空荡,只有床榻之上铺陈床单被褥。 这一处宫殿是宝翎精挑细选,这是刚刚入宫的秀女与低等级新册的嫔妃才会住在这一边。而元晋帝已经有十年未曾大选,宫中并无新人。这一处宫殿便荒废下来,寻常不会有人过来。 宝翎便吩咐人将这一处宫殿清扫一番,用作她与贺锦荣幽会之地。 不必担心被人撞破。 宝翎看着宫殿里的灯火,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留下婢女在门外等着,推开门,合上,她轻唤一声,“贺郎。” 腰间一紧,宝翎被人拥进胸膛,贺锦荣含住她的耳珠,宝翎娇吟一声,她手臂缠绕着贺锦荣的脖子。 贺锦荣闻着宝翎身上的幽香,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紧紧掐着她的腰肢,抱着她倒在床榻上,解开她身上的衣裳,那一身如玉雪白的肌肤在夜光中发着光,贺锦荣扑上去,两个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朱惠站在宫殿外,她是跟着宝翎走进这一条路,方才来道这无人看守的宫殿。眨眼间,已经不见宝翎的身影。 她猜不透宝翎是进了这座宫殿,还是往小道深处走去。再往里面走,便是浣衣司了。 朱惠心中有一些疑惑,宝翎不回宝华殿,来这僻静的地方做什么? 她左右看一眼,都没有发现宝翎,看一眼前面荒凉的宫殿和浣衣司的方向,到底没有勇气再跟进去。 这个时候,她看见一道女子的身影,走进宫殿里。 朱惠觉得那道身影很熟悉,突然大悟,这不就是商枝身边的沈秋? 商枝身边的人鬼鬼祟祟,来这里干什么? 朱惠咬着唇,想逮着商枝的把柄,她不再犹豫,跟着走进宫殿,听到女子怪异的呻吟声,朱惠眼底闪过喜色,好啊!商枝身边的人,简直就是胆大妄为,居然在宫中与人幽会! 她几乎能够想象到,自己抓住沈秋这么致命的把柄,就算要商枝将美肤馆给她,商枝都不敢不给! 朱惠心中冷笑,没有想到沈秋平时看着是个老实人,却也是个攀龙附凤的人。今日宫宴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不知道她勾上谁了! 朱惠放轻脚步,往殿内走过去,隐约觉察到不对劲来。 这声音……像宝翎? 念头一至,宝翎与贺锦荣赤/裸交缠的身影映入眼前,朱惠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公主!” 朱惠太过震惊,脱口而出。 激情中的人,听见这惊呼声,猛地分开,抱着被子遮盖在身前。 宝翎双眸含春,面颊潮红,此刻盯着朱惠,面上带着薄怒,眼底闪过杀意。 贺锦荣拿着被子盖着下身,心中害怕到极点,所有的情潮瞬间褪去。宫宴被撞破,如果被抖出去,只怕他这辈子就真的要完了! “公主!” 贺锦荣目光紧盯着朱惠,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宝翎意会到贺锦荣的意思,她也不想这么早暴露出去。心思翻转间,脸上的怒火尽数敛去,她捡起肚兜递给贺锦荣。 贺锦荣迟疑一会,接过来给她穿上。 朱惠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宝翎看着她的眼神,令她脊背生寒,浑身在颤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撞破宝翎公主偷情! 而那个男人,竟然是贺锦荣! “公……公主,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朱惠说话带着颤音,希望宝翎看见自己是她的人,能够高抬贵手,饶过她!“舅舅,惠儿不会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你为我向公主求情。” 贺锦荣并不相信朱惠那一张嘴,只怕她一出宫,他与宝翎的事情人尽皆知! “怕什么?本宫杀你灭口?”宝翎抖开长裙,贺锦荣为她穿上,宝翎系好腰帛,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朱惠,“为何要杀你?你是本宫的人,为本宫在做事。再则,本宫未婚配,并未不守妇道。至于男子,三妻四妾不是正常?你是锦荣的外甥女,也是本宫的小外甥女。” 朱惠头皮发麻,她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公主……” “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宝翎已经站起来,款步来到朱惠的身边。 朱惠一个激灵,连忙说道:“我拿到商枝的药方,有这个药方,我们能研制出不少美肤品。”她慌忙从袖中去掏药方,希望宝翎看在药方的份上,放她一条活路。 一道寒光闪过,腹部一痛,朱惠睁圆双眼,面色浮现痛苦之色,难以置信的看向宝翎。 宝翎看着不可置信的朱惠,笑道:“贺郎不想容你,本宫只好辜负你了。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管住嘴。”拔出匕首,快很准的刺进朱惠的胸口。 朱惠嘴角溢出鲜血,眼睛死死地盯着宝翎。 宝翎被朱惠盯的心里不舒服,用力再往深处一刺,再拔出匕首。 朱惠胸口血流如注,扑通倒在地上。 “惠儿!惠儿——” 贺氏在大殿,听说有官员女儿在选秀宫出事,朱惠已经离开一会儿,她心里不放心,与皇后等人一起过来,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她疾步进殿,就看见朱惠倒下,宝翎手里拿着滴血的匕首。 “惠儿——” 贺氏扑过来,神色悲恸,抱着朱惠,擦着她嘴角的血迹,“太医,快叫太医!” 皇后与朝臣大妇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宝翎手里的匕首,又看向身后穿戴整齐的贺锦荣,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宝翎面对这一变故,大惊失色,她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她进来的时候,分明让婢女守门,有人进来,一定会给她示意,可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朱惠堂而皇之的进来,紧接着母后带着朝臣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意识不到,有人在对付她,她就蠢钝如猪! 贺锦荣心里也慌了,未曾料到这次幽会,彻底被撞破! “皇后娘娘,你要为臣妇做主啊!宝翎公主杀了惠儿,她贵为公主,也要杀人偿命!” 贺氏悲痛的哭嚎着,请求皇后给朱惠一个公道。 皇后心烦意乱,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和高映月的相公搅合在一起。 这让高家,让她,皇上,甚至是大周国的脸面都丢尽了! 皇上本来就厌恶她,再发生宝翎与人幽会,又杀人,她这个皇后算是彻底废了。 宝翎却觉得这是一线生机,各国使臣来京城,如果传出公主与有妇之夫偷情,丢的是大周国的脸面,父皇不但不会处置她,还会让贺锦荣娶她,好维护大周国的脸面。 宝翎连忙跪在地上,辩解,“母后,朱惠她心术不正,手脚也不干净,偷盗商枝的药方,被我与她舅舅发现,她竟然抵死不认,还诬赖我与她舅舅有私情。儿臣一时气愤,方才失手伤了她……” “你胡说!朱惠何时偷盗商枝的药方?那是商枝送给她的药方!”贺氏咬紧牙关,心里痛恨宝翎心狠手辣,说杀就杀人! 皇后离宝翎很近,靠近内寝,屋子里有欢好的气息,她隐忍着心底的怒火,失望的看一眼宝翎,到底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元晋帝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究竟有没有偷,叫商枝过来辨认就真相大白。”宝翎冷哼一声,心里对朱惠又恼又恨,如果不是这个贱人撞破她的好事,她也不会杀人灭口,让背后之人得逞。 心里不由得庆幸,朱惠身上藏着偷盗商枝的药方,心里虽然可惜不能占位己用,但是保命要紧。 贺氏脸色一变,皇后已经派人去请商枝。 不一会儿,商枝便跟着红姑姑过来,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她目光一闪,福身给皇后行礼。 皇后冷声道:“朱惠身上有偷盗你的药方,你辨认一下,此事是真是假。” 贺氏心里发慌,进宫之前,朱惠说过她偷盗商枝的药方,而宝翎信誓旦旦,难道朱惠将药方藏在身上? 红姑姑不等贺氏反应过来,从朱惠袖中摸出几张药方。 “薛夫人,您请过目。”红姑姑将方子递给商枝。 商枝一张张扫过药方,拧眉道:“这的确是我美肤品的药方,众人皆知,我的药方从来不会外泄,除了我与徒弟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朱惠这段时间在美肤馆帮忙,而这几张药方是我给徒弟的,因为要参加宫宴,便将药方锁在美肤馆,我不知道她会做这种事情。”她叹息一声,“她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种偷窃的事情,她今日在宫殿上问我要美肤馆的红利,我念她是慎之的表妹,便答应给她两成红利,价值远远高过这几张药方。” 贺氏眼睛通红,手指紧紧掐进朱惠的皮肉里,只是朱惠没有任何的反应,“你胡说!胡说八道!惠儿不会做这种盗窃的事情!你又怎么证明这是你的药方?” 商枝无奈地说道:“朱惠已经死了,这件事情我不愿意去追究,想给她留一点体面,既然你不愿相信,大可让皇后派人拿着钥匙去美肤馆,柜子里锁着我的几张药方,先对比一下是不是一样,然后再取出朱惠的墨宝,比照这字是否出自她之手。” 贺氏没有料到商枝思维这般缜密,倒像是她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件事。 而商枝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显然是真话,若有半个字假话,完全经不起推敲,只要去查证,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皇后却也顺着商枝的意思,让红姑姑与贺氏身边的婢女,一同出宫去杏林馆。她要坐实朱惠偷盗药方子,被宝翎抓住之后,诬陷宝翎偷情,方才被宝翎气怒之下,失手杀人! 商枝看着贺氏盯着红姑姑与婢女离开的身影,话音一转,“我知道她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早前发现她拿假药换取美肤馆里的真药,女孩子面皮薄,原来打算找个时机与她谈一谈,就怕伤及她的脸面,总想着顾及她的感受。如果我不顾惜她的名声,敲打她一番,朱惠或许就不会偷窃,从而送掉性命。” 众人的注意力被商枝牵引到人命上,差点被宝翎给偏移重点。 “就算她偷盗药方,诬赖你与贺锦荣有私情,你也不该杀人!你如此羞怒的杀人,难道你当真与人在偷情,被惠儿撞见,怕她泄露出去,败坏你的名声,才杀她灭口!”贺氏满面恨意的盯着宝翎,连一边的贺锦荣,她一并给恨上!“贺锦荣根本就没有进宫参加宴会,你半路离席,与贺锦荣孤男寡女在宫殿中,不是幽会又是什么?” 贺氏胸口剧烈的起伏,恨不得让宝翎偿命,如果不是有其他的人,经过这里发现异样去宴会通禀,只怕朱惠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似乎为了验证,贺氏放下朱惠,突然冲到内殿,掀开床榻上的被子,就看见床榻上有男女欢好之后留下的痕迹。 “你还想如何解释?”贺氏狞笑道:“究竟有没有与人幽会,皇后派一个嬷嬷,检查宝翎公主的身体,就会知道我可有冤枉她!”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和离,阿布其人 贺氏的话,宛如平地惊雷! 朝臣大妇看向倒在地上的朱惠,一身湖绿色的长裙,被鲜血给浸染,腹部与胸口都有伤口,可见并不是愤怒之下杀人,而是刻意杀人! 在场的朝臣大妇,都是过来人,宝翎公主独自离席,与贺锦荣在僻静的选秀宫,又对朱惠痛下杀手,若不是有不为人知的事情被撞破,杀人灭口,仅仅只是因为口头污蔑而杀人,谁都不会相信! “皇后娘娘,请您给惠儿主持公道!”贺氏跪在地上磕头,咄咄逼人,“嬷嬷若是确认公主是清白之身,臣妇认下惠儿枉死的罪名,不再深究!” 皇后捏紧手中的锦帕,看着宝翎仓惶失措的模样,显然已经是与贺锦荣突破最后的底线。 如果被嬷嬷验身,宝翎便无法辩解。 只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替宝翎开脱,阻止嬷嬷验身吗? “放肆!公主千金贵体,岂能你说验身,便请嬷嬷给她验身?你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地?”皇后勃然怒斥! 贺氏浑身一颤,她紧咬着牙关道:“皇后娘娘若是顾忌天家威仪,不给惠儿一个公道,莫怪臣妇到宴会大殿,请皇上给惠儿一个公道!” 元晋帝当着使臣的面,一定会秉公处置! 宝翎脸色骤变,她的事情不能闹到使臣的面前,丢尽大周国的脸面,父皇不会饶过她的! “母后,这个恶妇败坏儿臣的名声,给皇室抹黑,您快将她拿下!”宝翎声音尖锐,十分的刺耳,“母后,您若是不将她严惩,树立皇家天威,只怕人人不将皇室放进眼中!” 贺氏气得浑身发抖,她满面悲绝,“皇后娘娘若是不给惠儿一个公道,将臣妇一并给灭口。不必您动手,臣妇自己碰死在这里。这么多的人做见证,我看你们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皇后看着身后一众朝臣大妇,便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她指派一个嬷嬷,“你去给公主验身。” “母后!”宝翎脸色惊变,不可置信! 无论是皇后维护,还是逼于无奈,她堂堂公主给一个奴才验身,便是一个屈辱! “宝翎,母后这是在保护你,虽然对你公主之身是折辱,却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堵住悠悠众口!若是有人造谣生事,决不轻饶!”皇后手一挥,让人带着宝翎去验身。 “皇后娘娘,臣妇也要派一个人进去,这样才公平!”贺氏担心那个验身的嬷嬷是皇后的人,只会做做样子,给宝翎遮掩,不会给宝翎遭受任何的惩罚! 皇后眸光一寸寸冷下来。 贺氏并不惧怕,“商枝是郎中,她去最合适!” 皇后目光冷厉的看向商枝。 商枝只负责看戏,可不想蹚浑水。 “我是朱惠表嫂,进去并不合适,皇后与贺氏请一个与事件无关的臣妇进去,最为合适。”商枝婉拒。 贺氏谁也不信,她面上青筋狰狞,目光中含恨,爬起身,“我亲自去验证。” 皇后身体一动,贺氏冷笑道:“皇后若是担心我威胁嬷嬷,不如你与我一起进去?” 皇后闭了闭眼,看着贺氏进去,招来人,去请元晋帝。 避开使臣在一旁处置,总好过捅到众人面前。 不一会儿,贺氏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痛快。 宝翎随后走出来,脸色难堪。 众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嬷嬷凑到皇后耳边低声说一句话。 皇后抬手一巴掌打在宝翎脸上,“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 宝翎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目光含恨的看向贺氏。 贺氏蹲在地上,将朱惠的眼睛给合上,“惠儿,你放心,娘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皇后娘娘也会给你做主!” 皇后心血上涌,隐忍着,怒斥宝翎,“跪下!” 宝翎倔强的不肯认错。 贺锦荣看得一清二楚,皇后派人去请元晋帝,便是要维护宝翎,他拉拽着宝翎的衣袖。 宝翎委屈的看他一眼,最终咬着唇,跪在地上,“宝翎无错!” “你……” “母后,宝翎并未婚配,与心爱男子,情难自禁罢了,何错之有?请您成全宝翎!”宝翎跪伏在地上。 皇后气得仰倒,这种时候,竟然不知恬耻的让她成全! 贺氏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给元晋帝请安,她心中凛然,转瞬就看见元晋帝与朱淳一前一后的进来。 元晋帝面色黑沉,显然是知道事情的原委。 贺氏扑通跪在地上,“皇上,臣妇请您为惠儿做主啊!她撞破公主私情,杀人灭口,即便她贵为公主,杀人也该偿命!” 元晋帝看一眼朱惠,阴戾的目光扫过宝翎与贺锦荣,“哦?朕为何听说,她偷盗药方,被宝翎撞破,拒不认罪,两个人争执之间,宝翎过失伤人?” 贺氏睁大眼睛,震惊的看向元晋帝! “父皇,请您为宝翎做主。贺氏是在含血喷人!母后已经查找到证据,证明是朱惠偷窃商枝的药方!在场的大妇,也都能作证!朱惠犯下偷盗罪,儿臣想要将她扭去送官,她争执之下,想要拿匕首伤害儿臣,儿臣自保抢夺她的匕首,方才错手杀人。”宝翎知道元晋帝是要护她,所以估计歪曲事实。 贺氏满目愤恨,还来不及喊冤枉,元晋帝身后的朱淳开口道:“朱惠偷窃,不肯认罪,还妄想伤害公主,公主是正当防卫伤人,朱惠……罪有应得。” 贺氏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淳,歇斯底里地喊道:“罪有应得?惠儿她犯什么错?怎就罪有应得?朱淳,你混蛋!包庇罪犯!她分明是与人通奸,被惠儿撞破,才杀人灭口!” “住口!”朱淳厉声呵斥贺氏,“你污蔑公主,不想活了?莫要拖累全府!” 最后一句,警告贺氏。 贺锦荣无奈的说道:“大姐,我是惠儿的舅舅,她撞破我与公主的私情,也不会对外说出去,公主为何杀她让自己双手沾血?事情发展的太突然,我想救惠儿,已经来不及,我们都很痛心,不愿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贺氏发出疯狂的叫声,扑到贺锦荣的身上,想要撕烂他的嘴,却被贺锦荣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威胁道:“大姐,宝翎公主是皇上与皇后之女,即便她受到惩罚,也罪不至死,为此你得罪皇家,今后岂有好日子过?别忘了,你可不止朱惠一个女儿。你咬定我与公主有私情,败坏贺家的名声,父亲……会饶了你吗?” 贺氏浑身都气得发颤,泪水止不住往外流淌,满目凄楚悲绝。 “大姐,人活着要往前看。”贺锦荣松开贺氏的手。 贺氏脸色惨白,软倒在地上,脸色悲恸凄凉,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心中怨怒也好,憎恨也罢,她又如何能够与皇室抗衡?就如贺锦荣所说,总要为活着的人想,她难道要为一个死去的女儿,害死自己的儿子吗? 朱淳走到贺氏的身边,将跪在地上的她搀扶起来,“锦娘,你误会公主了,只怪我们未曾教导好惠儿,才让她知错不悔改,害得她葬送性命。这件事已经查明,到此为止。”重重一握贺氏的手臂。 贺氏的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制,怨恨自己太过弱小,才不能替女儿洗刷冤屈,血刃仇人。 她隔着泪水,模糊的看着朱淳,只觉得他十分的陌生。 贺氏环顾一眼众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又看着一脸得意的宝翎,心口一痛,艰涩地说道:“惠儿……我的惠儿她……”无论如何,贺氏也说不出违心的话,她挣脱朱淳的搀扶,踉踉跄跄,跪爬到朱惠的身边,看着她毫无一丝人气,安安静静的躺着,她仿佛看见她出生的那一日,稳婆将朱惠抱到她的身边,恭祝她生下一个千金,头胎是儿子,后面是暖心的女儿,这是她的福气。看着红彤彤,软软一团的她,贺氏心中柔软,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将他娇宠着长大。对朱惠来说,却是她的不幸,因为她没有一个能够护住她的娘亲。 贺氏因为哭泣带着嘶哑的嗓音,凄冷地说道:“她是娘心中的好孩子。”纵然她再不好,在娘的心里,她依旧是那个纯真不知事,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一步一步长成姑娘的模样,“她没有错,错的是我,未曾好好教育好她,该如何堂堂正正的做人。” 贺氏心里悔,她知道朱惠在为宝翎做事,却被宝翎所害,心中恨,恨得难以抑制,可是又能怎么样?她不能报仇! 如果……从一开始,朱惠便是一个纯真不谙世事的少女,知礼守礼,又怎么会落到这一个下场? 朱淳并非不想为朱惠讨公道,而是事关皇家颜面,若是不为皇上遮掩,撕裂遮羞布,只怕他在宫中寸步难行。若是他主动为皇上遮掩,皇上必然会感念他的恩情,不至于会落到兴宁侯的下场! 兴宁侯之所以那么快被处置,何尝不是元晋帝不容他呢? 如果元晋帝想要庇护,皇后这些手段,对兴宁侯府来说,不痛不痒罢了。 朱淳的识时务,让元晋帝心中很满意。若是放在使臣来京之前,他定会将给他蒙羞的宝翎,处以极刑! 一个公主犯罪,得到的关注自然极高,使臣若是知道公主淫乱宫闱,大周国将如何树立大国威信? 如今与外族战事紧张,出这种事情,对大周国的影响很不好。 无论如何,这桩丑闻,都要力压下来。 “朱惠偷窃,妄图伤害皇室子孙,念其身死魂消,不追究她的罪名。宝翎过失伤人,属于正当防卫,罚俸禄一年,抄写一百遍道德经。”元晋帝拍板结案。 贺氏心中哀痛,趴在朱惠身上,溃不成声。 朱淳让人将朱惠带走,他强行拖走贺氏。 元晋帝看向一旁的臣妇,“此事事关天家颜面,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点风声,朕定严惩不贷!” 朝臣大妇连忙屈膝跪地,纷纷表示今日发生何事,他们一概不知。 元晋帝大手一挥,朝臣大妇仓皇离去。 商枝看着跪在地上的宝翎,低着头一起离开。皇上顾念着名声,又恰逢使臣来京,绝对会包庇宝翎,甚至是成全宝翎和贺锦荣,而这一份成全,便是她要的最终结果。 商枝勾着唇,冷冷一笑,只是宝翎死罪可免,活着却并非是一件好事。元晋帝对她会十分厌弃,即便成全她和贺锦荣,只怕会失去一个公主应有的尊荣。 整个大殿中,只剩下皇后、元晋帝与宝翎、贺锦荣。 宝翎连忙跪在元晋帝的脚边,“父皇,儿臣与贺郎是真心相爱,恳请您成全儿臣与贺郎……啊……” 元晋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在宝翎的胸口,“不知寡义鲜耻,丢尽皇家脸面,若非使臣来京,朕……朕定要将你贬谪太庙!” “父皇!”宝翎惊恐地跪伏在地上。 贺锦荣触及元晋帝眼中的杀意,连忙跪在地上道:“皇上,臣与公主两情相悦,情难自禁所致,还请皇上成全!” 元晋帝指着他,厉声说,“成全?你一介有妇之夫,与朕的公主有私,朕该治你死罪!” “皇上,臣已经与高氏和离,并未婚娶。”情急之下,贺锦荣为求自保,说出他和高映月和离之事。 他为谋前程,与宝翎有染,只可惜还未翻身被撞破。高映月不能让他封侯拜相,在关键时刻,他只能选择宝翎。 “和离?” “千真万确,高氏如今还住在府中,是孩子离不了她。臣回去之后,会将她送回高家。”贺锦荣硬着头皮道。 元晋帝冷冷地盯着贺锦荣。 贺锦荣跪伏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低落在地上,浑身细细的颤抖。 元晋帝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开口道:“朕寿宴之后,贺爱卿将宝翎抬回贺府。” “父皇!”宝翎不可置信的看向元晋帝,她下嫁到贺家? 难道父皇不给她兴建公主府吗? 她身为皇后的女儿,订下婚约,便会开府移居宫外。拥有一座公主府,这是作为一个公主极大的殊荣! 而今元晋帝让她嫁去贺家,与普通的妇人有何区别? 元晋帝冷眼望去,宝翎立即噤声。 皇后心中不安,她唤一声,“皇上……” “皇后,你连子女都教导不好,朕看你是难以堪当国母!”元晋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后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红姑姑及时扶住皇后。 皇后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扶本宫去宴会厅。” “是。”红姑姑搀扶皇后离开。 “母后!”宝翎惊叫一声。 皇后脚步一顿,“今后你好自为之。”头也不回的离开。 宝翎气血上涌,几乎要昏厥,她知道自己彻底被元晋帝与皇后舍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贺郎,你今后定要好好待我!” “公主,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贺锦荣宽慰宝翎的心。 宝翎一颗心,始终难以落定,“你当真和高映月和离了?” 贺锦荣紧抿着唇角,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回去后,便与她和离。” “孩子……”宝翎不想让高映月的嫡子,占去贺锦荣长子之尊。她纵然生为公主,嫁给贺锦荣生下的孩子,终究要矮高映月所出的儿子。 “公主,豆豆是贺家的子嗣,只能在贺家。”贺锦荣态度十分强硬。 宝翎心中气恼,却也不敢惹贺锦荣不高兴。 她看着身上的鲜血,重新换一件衣裳,去往宴会。 元晋帝重新回宴会厅,望着看过来的使臣,开口道:“已经将贼子绳之于法,宴会继续。” 各位去后殿的臣妇,脸色依旧不太好。 赫连玉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给属下第一个眼色,让他们待散宴后去探查。 九娘子担忧的看向商枝,见商枝安然无恙,心里松一口气。 “大哥,还要献舞吗?”九娘子问道。 众人的心思已经淡去,勉强在撑着,元晋帝也面露疲态,兴致缺缺。 赫连玉觉得今日献舞,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不必。”赫连玉道:“回去之后,我请一个舞姬教你跳,待皇帝的寿宴,你再献舞。” 九娘子很不能理解,为何要执意献舞。 散宴之后,九娘子去商枝的马车等,“枝枝,你今日被人突然带走,是出什么事了吗?” 商枝看着面露关切的九娘子,含笑道:“我的药方被偷罢了,一件小事。” “你无事就好!”九娘子目光扫过薛慎之,想要与商枝共乘,因为她有一件烦心事,想要与她的好友倾诉,“你能乘坐我的马车吗?” 薛慎之道:“我骑马。”不放心商枝乘坐九娘子的马车。 “谢谢!”九娘子向薛慎之道谢,然后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九娘子,你有烦心事?”商枝询问道。 九娘子身边并没有好友,婢女也是额吉的人,她不好与婢女倾诉,“额吉让我来中原给阿布求药,我便与大哥一起过来,额吉让我听大哥的安排,不能违背大哥的命令。真的好奇怪,大哥让我献舞,为元晋帝祝寿。今日宫中出事,大哥便让我等皇帝寿宴再献舞。我又不是舞姬,为什么要跳舞给他观赏?”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猜测,难道赫连玉是要将九娘子送来中原和亲? 九娘子听到商枝的猜测,用力摇头,“阿布不会同意的!” “你爹爹?”商枝见她点头,浅笑道:“或许是我猜错了。你爹爹很疼爱你。” 九娘子一脸幸福地说道:“阿布是最好的阿布,他教我中原的文化,教我琴棋书画,从来不会责骂我,额吉生气的时候,他会维护我,不会让额吉将我送给皇帝的!” 九娘子心中很遗憾,她并不是阿布的亲生女儿。 额吉当初来大周国和亲,便看上了阿布,只可惜阿布已经有妻子。额吉回家乡的时候,救走阿布,阿布的妻子死了,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娶额吉。额吉等了阿布几年,不见阿布有任何松口的迹象,伤心之下,嫁给她的亲阿布,她的亲阿布未等她出生便没有了。这之间并不知道发生何事,额吉对外宣称,阿布是她的驸马。 她觉得阿布对额吉并不像其他夫妻那般亲近,很疏离冷淡,两个人说是夫妻,并未住在一起,她倒更觉得阿布是额吉的幕僚。可阿布对她却很好,像是亲生女儿一般,她时常看见阿布拿着一副画像出神,并没有避讳她,目光很温柔和善的注视她,说,“若是没有出现意外,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 九娘子看着阿布唇边带笑,可她却觉得透着哀伤,他眼中的苍凉与孤寂,让她觉得很心酸,才会想要来阿布的家乡看一看。 商枝看着她的情绪突然低落,不由问道:“你在难过?” 九娘子双手抱着膝盖,她想将阿布的故事告诉商枝,问她认不认识阿布,想要找到阿布的家人,如果阿布有自己的家人,他就不会很孤独。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秘密,坑死你! 九娘子知道的并不多。 只知道阿布是大周国人,家中是书香门第,他很有才华,当年冠盖京华。 只要一查一问,就能够得知阿布的身份。 九娘子张了张嘴,在即将要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又吞咽进腹中。 额吉说阿布家中犯重罪,莫要轻易将阿布的消息透露出去,要严防着,否则对阿布不利。 九娘子觉得商枝是可信之人,但是…… “枝枝,我们是好朋友,我有事情不该要隐瞒你,但是这件事事关阿布的安危,恕我不能告诉你。”九娘子神色带着歉意,“如果你有机会去东胡,我可以带你见我的阿布,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他的故事。” 商枝觉得九娘子是一个很真的女子,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却因为自己是她的好友,因为不能对她说出秘密而道歉。 “阿九,我也有自己不能够说的秘密,你不必为此向我道歉。”商枝见她蹙紧眉心,一脸疑惑的模样,解释道:“每个人心中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也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再好的朋友,也不知今后是哪种情形。若是攸关性命的秘密,最好藏在自己的心里。” 九娘子并非什么话都与人说,她的朋友并不多。阿布说对自己喜欢,推为知己的人,真诚以待。 而商枝的话,却是嘱咐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马车缓缓停下来,商枝掀开帘子往外一看,馆驿到了。 赫连玉掀开帘子,扶着九娘子下马车。 他探究地看商枝一眼,提出他的要求,“薛夫人,你的医术比巫医还要高绝,我在东胡听说你研制出天花与霍乱、伤寒的药,能传授给我们的巫医吗?” 离得近,商枝才发现赫连玉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草原上的狼,看向人的视线,锐利而具有侵略性。 “赫连王子,我的药物除非徒弟,不能传授给其他人。你们若是需要这几种药,可以大量引进东胡。”商枝心里惦记着东胡要向大周国开战,两国战事紧张,从大周国大量引进药物去东胡显然不可能。 若是赫连玉想要这几种药,首先便要与大周国结为邦交,暂停战事,或许还能够因此建立起两国的贸易。 赫连玉点头,不再多说,带着九娘子进馆驿。 商枝放下帘子,沈秋下马坐上马车,将选秀宫后续一事说给商枝。 “贺锦荣对皇上声称已经与高映月和离,皇上将宝翎公主赐给他,并未开公主府,想必宝翎公主已经被皇上给舍弃。” 商枝靠在软枕上,按着自己微微胀痛的脑袋,缓缓地说道:“这样挺好的,高映月不必担心母子分离,豆豆在贺府过得不好。” 沈秋沉默不语。 商枝阖上眼,高映月想要和离,仅凭她的能力,带不走孩子,将她束缚在贺府,她太痛苦。 那一日送她上马车前,高映月问一句:你能帮我吗?我想要带走豆豆。 商枝并没有高映月,她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帮。 直到朱惠的出现。 商枝希望高映月能够达成所愿。 —— 贺府。 贺岱从宫中回来,已经知道事情的发生。 他看着跪在前厅里的贺锦荣,脸色阴沉。 “父亲,儿子恳请您答应休妻。”贺锦荣早已做好权衡利弊,他想在事情没有爆发之前,将高映月送走,“皇上将宝翎公主赐给儿子,寿宴之后,便要娶回府。月儿在贺府,恐怕不太合适。” 贺岱怒指着贺锦荣,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你真糊涂!”贺岱如何不知贺锦荣为何与宝翎公主亲近,他太想要得翻身,急功近利,才会捅下篓子,“宝翎公主下嫁进贺家,对贺家来说并非喜事,而是一件灾难!你与宝翎之间的事情,早已惹得皇上不喜,你娶她,你的仕途算是彻底终结!” 贺锦荣脸色一变,他如何不清楚?只是不将宝翎娶回府,他就要丢掉性命! “父亲,宝翎公主是皇上的女儿,徐徐图之,还会得到皇上的器重。”贺锦荣将全部的身家性命赌在宝翎身上,他已经没有退路。 贺岱摆了摆手,“你别后悔!” “多谢父亲成全。”贺锦荣磕头,站起身,转身一怔,看见站在侧门的高映月,脸色微微一僵,已经习惯温柔地看向高映月的模样,他温声道:“你已经听见了?不用我再多说。” 高映月做梦也想不到,贺锦荣竟会有这般大胆的一日,在宫中与公主幽会,并且在撞破揭发的时候,对皇上说他已经休妻。 高映月十分感激贺锦荣的贪生怕死,才会让她有机会带走豆豆。 “恭喜你即将要成为驸马。”高映月以为她会怨愤,憎恶,甚至失智的质问贺锦荣,可这一切全都发生之后,她发现自己很平静,“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希望贺锦荣是在失意后,才与宝翎在一起,这样他们这一段婚姻,并不完全是一段谎言。 贺锦荣沉默不语。 高映月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的笑容,心中已经有答案,只怕比她想的更早的时候,贺锦荣与宝翎在一起,他对她的温柔与疼爱,全都是假的。 高映月眼中涌现温热的液体,她别开头,抬手擦一下眼睛,喉口哽住道:“你想要休妻娶宝翎,我答应你自请下堂,但我有一个条件,带走豆豆。” “不行!”贺锦荣毫不犹豫的拒绝。 高映月背脊挺直,目光坚毅地看向贺岱,“爹,您同意吗?” 贺岱不同意! 他轻叹一声,“高映月,贺锦荣对不起你,贺家也对不起你,事情到这个地步,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应该答应你,唯独带走豆豆不行。他是贺家的孙子,怎么能够跟你走?” 高映月向来温婉,极少有反驳对抗的时候,第一次,她十分坚决道:“父亲与相公不同意我带走豆豆,那我只好请求皇上做主!” 高映月话中的威胁,让贺岱与贺锦荣脸色骤变。 他们容不得贺家有任何的闪失! 高映月在要挟他们,若是不将豆豆给她带走,她便告诉元晋帝,贺锦荣欺君! “我并不想要这么做,我与贺锦荣和离,你们也是豆豆的祖父与爹爹,不希望贺家出事。”高映月看向贺锦荣,“你将要迎娶宝翎,她下嫁贺家,你身边有一个嫡长子,她心中能够接纳吗?贺锦荣,夫妻一场,你不能成全我吗?你想要子嗣,宝翎会给你生,你何必留下豆豆,让他招宝翎的不喜?” 贺锦荣摇头,“月儿,宝翎不是善妒的人,她向来喜爱豆豆,会将豆豆视如己出。你被休离回高家,你在高家的日子如何还不知道,带着豆豆过去,你能给他安稳的生活?你提别的要求,我会考虑,至于豆豆我不会让你带走的。” 高映月冷笑一声,深深看贺锦荣一眼,她转身回内院。 “月儿,我们夫妻一场,你不能盼着我好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光耀贺家的门楣,日后这贺家只会是豆豆的,你不能体谅我?”贺锦荣内心不安,担心高映月将他们并未和离的事情,告诉元晋帝。 “你今后会有其他的子嗣,我只有豆豆一个孩子。你在外享齐人之福,一味求着我成全你,体谅你,谁又成全我?体谅我?”高映月拂开贺锦荣的手,“你不将豆豆给我,我不会答应与你和离。我未犯七出,你又拿什么休离我?我等着喝宝翎敬的茶!” 宝翎心高气傲,又是公主之尊,如何会屈居他人之下? 贺锦荣看着高映月眼中的坚决,便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是一个男人,若只是一个平庸的男人,我会安然守着你和豆豆安度此生。可我注定不是平庸的男人,却因为一念之差,断了仕途,我十年苦读,就此沦为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我如何甘心?月儿,我并不想背叛你,是命运对我不公。”贺锦荣眼底闪现痛苦之色,满脸的无奈。“你若答应,你的嫁妆会给你带走一部分。” 贺锦荣的话宛如一柄尖刀刺进她的心口,高映月脸色苍白,眼中泪光闪烁,“我能将我的相公,将我的地位,嫁妆全都让出去,唯独豆豆不行。贺锦荣不是你想要什么,便能够全都合心意。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付出努力,就能够轻易得到,妄想走捷径,其心不正,其事不成,你沦为今日这种地步,全都是你一手造成,何来命运不公?” 贺锦荣面色涨红,张了张口,“月儿……” 高映月转身离开。 “父亲。”贺锦荣知道高映月执意要带走豆豆,若不然便会将事情闹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贺岱冷笑一声,“她不愿意和离,那便不离了。” 贺锦荣看着贺岱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芒,心里一沉,低垂着头,到底没有出声制止贺岱。 高映月回到后院,扶着廊柱,看着深沉的夜色,只觉得寒气往体内灌。 夫妻几年,相敬如宾,相公温柔体贴,儿子乖巧可爱,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直到撞破贺锦荣与宝翎,撕破幸福的伪装,内里是如此的丑陋不堪。 错的是他,反被他指责,她不能给他带来权势富贵,不能理解体谅他的痛苦与无奈。 高映月凄苦一笑,他若是希望妻子给他助力,当初又何苦求娶她? “小姐。”春柳看着高映月满面泪痕,怔愣一下,“发生何事了?” 高映月拿着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询问道:“豆豆呢?” “睡下了。” 高映月按着发慌的心口,让春柳给她去办一件事,再向商枝道谢。 春柳拿着信,犹豫道:“老爷夫人会帮您吗?”这些年,上一次回府,只是提一句和离,老爷与夫人变了脸色,直接说高家没有和离的女儿。 高映月悠悠道:“你只管去,帮不帮,不去又怎么会知道?” 春柳立即离府。 高映月回屋,坐在床榻边,看着酣睡的小人儿,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豆豆蹭一蹭高映月的手心,咕囔一句,“娘。” 高映月心中一酸,泪水坠下来。 宝翎并不是心善之人,豆豆留在府中,她如何放心得下? 夜色深重,整个贺府万籁俱寂。 两个人,手里潜进院子里,举着刀将门闩滑开,推开门,银色月光倾泻满屋。 两个人蹑手蹑脚走进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对望一眼,一个人将手里的布巾捂着高映月的口鼻,一人将手里的白绫勒上她的脖子。 高映月拼命的踢蹬,其中一人拽着高映月的长发,拽着白绫的人,用力一拉,白绫收紧,拖拽着高映月摔在地上,准备将她吊在房梁上。 突然,昏黄的烛火溢满室内。 两个黑衣人一愣,手里的动作顿住,就看见高家父母站在门口。 眼底闪过震惊的神色,手里的动作一松,高映月从他们手里挣脱。 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几声,满面寒霜,指着两个黑衣人,“拿下!” 高家父母身后的护卫,瞬间涌上来,将黑衣人给绑住。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瞬间惊动整个贺府。 灯火通明。 护卫将两个黑衣人押着跪在前厅。 贺岱坐在主位上,一旁站着贺锦荣。 高母眼底布满怒火,春柳送信来时,说贺家有人要害她,他们还不肯相信! 贺锦荣攀上宝翎,不敢将事情闹大,只会将高映月送回来!哪里知道,他们竟起害人的心思! “贺大人,这两个人,你说是送官处置,还是我们两家今日坐在这儿将话说清楚?”高父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冷眼看向地上的两个人,“贺锦荣立即要尚公主,紧接着两个贼人潜进三品大臣的府邸,谋害月儿,这件事传去,对贺家有什么影响?” 一定会说贺锦荣是陈世美,他尚公主,而高映月阻路,他便杀妻另娶! 贺岱脸色阴沉,凌厉的看向高映月,倒是没有料到她还有这等手段! 早就严防贺家! 事已至此,贺岱决计是不能让这件事流传出去。 “你们想要如何?” 高父道:“月儿嫁进你们贺家五年,为你们贺家生下一个孙子,孝敬公婆,侍奉相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贺锦荣尚公主,攀登富贵,想让月儿给公主腾出正妻的位置,不是不可以。将月儿的嫁妆尽数归还,豆豆给我们带走,另外再给精神损失费,还有月儿方才受到的惊吓费,并豆豆的抚养费……共计两万两。” “你这是狮子大张口!”贺锦荣忍不住变了脸色,贺家总共家产折合下来不过两万两,高父一开口便要两万两银子,如何不让人动怒? 高父掸了掸袍子,喝一口茶,“一个公主不抵这两万两银子?” 高母手肘捅一捅高父,“行了,别和他们废话。我看他们是拿不出来,将这两人押送大理寺。” 贺岱眼皮子跳了跳,他们是打算撕破脸了! “亲家,两万两银子,我们贺府着实拿不出来。你提的要求合理,我们会斟酌答应。”贺岱给贺锦荣使一个眼色。 “月儿,我们夫妻一场,你当真要这般狠心绝情?”贺锦荣满脸失望之色。 高映月冷笑道:“贺锦荣,你若顾念夫妻情分,今夜我们不该在这里对峙。” 贺锦荣噎住,看向她脖子上的青紫淤痕,脸色铁青。他从来不知道高映月是一个狠角色,她分明知道父亲的计划,依旧让他们的人得逞,在她脖子上勒出淤痕,只为了拿到罪证告发他们! 这时,春柳抱着豆豆走来。 高映月不愿与贺锦荣纠缠下去,“一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 贺家拿出这一万两银子,也算伤筋动骨。 高映月不容商量,让春柳抱着豆豆去马车里等。 “你们若舍不下这一万两银子,便莫怪我们不顾念情面。”高映月不想撕破脸,闹得太难堪。贺府不愿意放人,竟还打算杀人害命,高映月自然不能忍让。既然不能让他们认罪,那就从他们身上割走一块肉! “一万两,我们拿不出来……” 贺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高父打断,“来人,去请大理寺少卿。” 贺岱脸色骤然阴寒。 高父站起身,并不畏惧贺岱,高家虽不如贺家,好歹出一个皇后,即便这个皇后并无多大的用处。 “贺锦荣杀妻尚公主,与公主在宫宴上幽会,这个消息在京城流传开,你们贺家休想再挺直脊梁骨做人。而皇上极力遮掩的消息,被使臣得知,他又会如何处置?反正你们都已经休妻,我们高家也没有脸,不怕丢不起这个人。”高父拢袖,沉声道:“我们走!” “慢着!”贺岱紧攥着拳头,强压下怒火,“公中只有六千两银子,你们能不能……” “不能!”高父眯着眼睛道:“一个铜板也不能少!我的闺女为你们贺家生儿育女,任劳任怨,你们不感念她的好,最后压榨完她,竟要害她性命!这一万两银子,我们还要得少了,你若再磨蹭,没有两万两,这件事没完!” 贺岱气血上涌,喉间涌现腥甜。 额角青筋跳动,咬牙,“给!” “父亲……”贺锦荣如何不知,府中若要拿出一万两,就要变卖田产与首饰。 贺岱深吸一口气,“半个月内结清。” “三天!”高父竖着手指。 贺岱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父亲,这是我存放嫁妆库房的钥匙,你让人去清点我的嫁妆。”高映月又将一本账册给高父,“这里面都是贺锦荣挪用我嫁妆的账目,短缺的让他们填补。” “月儿……” 高映月现在看贺锦荣这副故作深情,满含痛苦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作呕,对他最后一丝感情,葬送在今晚的谋杀之中。 “宝翎很快就嫁进你们府中,你若还不起,可以让她掏嫁妆赔给我。我高映月虽然不计较这些俗物,但是没有给别的女人养男人的癖好。” 高映月留下这句话,离开贺府,将这里留给高父处置。 回到马车上,高映月从春柳手中接过豆豆。 豆豆睡眼惺忪,双手揉着眼睛,看着坐在马车上,“娘,我们去哪里?爹爹呢?” 高映月抬手梳理遮住他眼睛的碎发,“豆豆很喜欢爹爹?” 豆豆看着高映月脸上的笑容,心里很不好,小手搓着衣裳,没有说话。 “娘告诉豆豆,以后豆豆跟娘一起生活,没有爹爹,豆豆愿意吗?”高映月抱着豆豆坐在腿上,看着他眼底积蓄水雾,依旧选择不隐瞒。 这一次说下的谎言,今后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而三四岁的孩子,他已经懵懂知道一些事情。 高映月觉得这件事,与孩子也有关,她坦白告诉豆豆。 “豆豆以后没有爹爹吗?”豆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高映月柔声说道:“他还是豆豆的爹爹,只是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他没有不要豆豆,是娘舍不得豆豆,想将豆豆留在身边。对不起豆豆,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今后娘会爹爹的那一份疼爱,都一并给你。” 豆豆扑进高映月的怀中,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抽噎道:“豆豆喜欢爹爹,但是更喜欢娘。豆豆要娘!” 高映月轻轻笑了,她的决定与坚持没有错。 不一会儿,高父高母从府中出来,脸上全都带着笑。两个人走到高映月的马车前,高父搓着手,“月儿,那一万两银子……” “这是你们要来的,我一分不要,你们将嫁妆还给我就行。”高映月不去看高父高母的脸色,如果不是这一笔银子的诱惑,她的爹娘又岂会替她做主呢? “好,嫁妆本来就是爹娘给你的,怎么会要回来?”高父脸上的笑容一敛,“月儿,你该知道,高家没有和离的女儿,你们母子两,找到安生之地了吗?” 高映月抿着唇,垂着眼帘,“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回高家。” “诶,好。天色不早,我和你娘就先回去了。”高父带着高母上马车离开。 高映月望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垂眸望着怀中的豆豆,将他拥进怀中。 “小姐。”春柳鼻子一酸,忍不住唤一声。 “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高映月带着豆豆在南巷租赁一间屋子住下。 从今往后,开始新的生活。 —— 商枝得知高映月顺利带着豆豆和离,已经安顿下来,不禁松一口气。 薛慎之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竹筒水,还有两个馒头,穿着一身常服,准备出门。 “你今日休沐?”商枝见他没有穿官袍,手里又拿着干粮,“不回来吃中饭?” 薛慎之温声道:“贺锦荣造的水车,造成水灾,导致百姓田地里的庄稼全都坏死,因此大多地方闹灾荒,今日加急上奏朝廷,我与襄王一同去周边村子视察。” “两个馒头够了?我给你再做一碗肉菜。”商枝起身往厨房里走。 薛慎之拦住商枝,“不用,填饱肚子就行。”他看一眼天色,“襄王在外等着,我先走了。” “好。”商枝点头。 薛慎之走出院子,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襄王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看着薛慎之手里的馒头,嫌弃道:“这是我俩的中饭?” “我的。”薛慎之放在车壁里。 襄王心知薛慎之的脾性,也不给自己找气受,让人赶走马车去京郊的村子。 薛慎之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大半荒芜的田地无人耕种,村子也空下大半,当初炊烟袅袅,一派热闹的村庄,顿时少了人气。 襄王不禁皱起眉头,拦住一个干活的农妇问道:“这些村民都去哪里了?这些地为何不种?” 百姓不都是以种田谋生?若是连田地都不种,他们拿什么维持生活? 农妇哀叹道:“种不起啊。水灾过去之后,地里长不出粮食,肚子都填不饱,还得缴税,官府可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还能咋办?为了活命,只得弃掉土地去逃荒。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背井离乡?这一亩地,能卖不少银子。现在闹饥荒,没有谁要。我是年纪大,人老了,跑不动,不然也逃了。家里的劳壮力,白天种地,晚上干点活挣银子交赋税。” 襄王闻言,皱紧眉头,“赋税不是很低吗?为何百姓会负担不起?” 薛慎之看着荒凉的田地,双手背在身后,徐徐说道:“正税少,重的是杂税。王爷有所不知,各种杂税皆以田地为依据,且劳役也是以田地来分派。这些远比正税要多且劳民,因此遇到灾荒,百姓交不起税便会弃田而逃。还有的田地产量不高,这一部分的田地收成不够缴税,百姓往往也会舍弃这一部分田地,减轻赋税。” 襄王点了点头,神色严肃,“莫怪大周疆土广袤,国库却空虚,田税是重要的来源,若是百姓弃田地不耕种,大大减少国库税银增长。薛慎之,你说要如何才能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薛慎之是寒门子弟,对田赋、徭役、杂税深有体会,杂税太重,许多百姓负担不起,少田少地的百姓,却因为丁役的限制,而不能外出劳作赚取银钱糊口,难以维持生计。 “国库空虚,百姓弃田不耕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主勾结官府,强占百姓土地,隐田漏税,也减少许多赋税。抵抗倭寇与外族,军费支出庞大,入不敷出,便又增加百姓赋税,”薛慎之觉得如果要解决田地荒芜的问题,根源在于减免赋税。“若要做到田不荒芜,人不逃窜,钱粮不拖欠,便要减轻赋税。” 襄王神色凝重,国库空虚,若再提议减轻赋税,只怕父皇不会轻易通过这一项革新变法。 他长叹一声,“难!” 薛慎之如何不知道,若真的要革新变法,这其中关乎许多权宦地主的利益,弄不好就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根本没有办法实施。 “去找你的老师。”襄王与薛慎之乘马车去曾府。 曾秉砚听说二人的来意,紧蹙眉心道:“重税伤农,若是想要改变目前百姓弃田不耕,国库空虚,百姓生计的问题,正如慎之所言,需要减免赋税。但是究竟如何减免,我们如今无计可施。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牵涉太多人的利益,皇上不会轻易首肯。” 薛慎之沉吟道:“并非不能减免赋税,地主隐瞒田产逃避赋税,这一块减少国库的增收。若是我们清查土地,他们便无法隐田,据实上缴赋税。然后再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折成银两,按人口和田亩多少征银。百姓可以出钱,由官府雇人代为劳役,能够减轻百姓的负担,有更多的人力耕种,可以推动农业生产。” 曾秉砚沉吟道:“此法能够让朝廷全面掌握全国田地,能够打击权贵、地主隐田漏税,改善国库空虚的问题。”停顿一下,“至于你说的徭役与赋税合并……”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襄王却和曾秉砚想法相反,“本王倒是觉得徭役与赋税合一能够实施,反倒是清查土地难,牵涉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要实施,谁去实施?实施者,必将成为众之矢的。”太容易得罪人。 “清丈田地过程中,宗室地主阻挠无可避免,朝廷必然要严惩不贷,杀鸡儆猴。地方官吏做事,赏罚分明。田地据实上报,令人核实。确认无误后,再论功行赏。如此实施起来,便事半功倍。”薛慎之认为读书人,大多数人为出人头地,却也有小一部分,是为了减轻家中的赋役。 曾秉砚与襄王对望一眼,薛慎之竟是已经有详尽的规划。 “慎之,缓缓图之。”曾秉砚语重心长道。 薛慎之低声道:“若是再不减轻赋税,只怕有更多的贫民倾家荡产,无力承担重税。” 只可惜他是五品右参议,未入内阁,不能参与朝政议事,否则他必定是要上奏建议赋役改革。 襄王心情亦是十分沉重,今日所见所闻,令他心中受到冲击。 如果不是水车,导致水患,将问题暴露出来,只怕他还不知道百姓因为无法承担重税而流离失所。 “明日早朝之后,本王去试探父皇口风。”襄王决定无论能不能事成,都要试一试。 曾秉砚却不赞同,“此计是慎之提出来,由他上奏为妥,皇上若是追问起来,他也能应对。王爷并不知道该如何实施,只怕无法劝服皇上。” 薛慎之道:“待皇上寿宴之后,我再上奏。” 几个人商议好,各自散了,曾秉砚坐在书房之中,许久没有动。 曾滨敲门入内,看着曾秉砚愁苦的神情,不禁问道:“父亲,慎之与您提了什么见解?” “赋役合并,减免人头税,清查土地。这些都是为百姓谋福祉,却是多得罪权宦,若是能够得到皇上支持还好,若是不能,他的仕途只怕到此为止。”曾秉砚长叹一声,丢官事小,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曾滨却觉得若是实施成功,薛慎之便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父亲不必忧心,皇上这一关,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改革事情重大,皇上需要一力镇压朝臣,方才能够实施,只是元晋帝有这一份魄力吗? 曾秉砚点了点头。 —— 马车停在松石巷,襄王睁开眼睛,对准备下马车的薛慎之道:“薛慎之,如果推行起来,此事是你主张,你该知道你面临的是什么吗?” 薛慎之目光平和的看向襄王,“王爷,你不知道,太多贫困的村民,本来吃一口饱饭都成问题,再加上重税,无疑是雪上加霜,捆紧裤腰带,挖树皮为生。国库空虚,导致国力下降,若是要填补国库,官吏会如何?加重赋役剥削百姓,难的还是百姓。减免赋税,清查土地,微臣以为势在必行。” 他步下马车,拱手向襄王作揖,推门进府。 薛慎之已经将水利推行,还有农耕之术,逐步在推广,接下来他便是主张革新变法。 他的力量太微弱,需要得到曾秉砚与襄王的支持,而他们显然是赞同,如今便是需要得到元晋帝的认同。 在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早已将个人荣辱度之身外。若是成功,百姓能够减轻许多负担,而他亦是能够平步青云。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他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品官,根本无力保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商枝这几天发现薛慎之,每天从官署回来,便关在书房里忙碌,有的时候甚至废寝忘食。 她将冷却的晚饭回锅热一下,然后端到书房里,便见薛慎之在奋笔疾书。 “慎之,将饭吃了再忙。”商枝将饭菜放在书案上,只看到赋役几个字,再忙公务,她便不再看,“饭冷了,吃下去对胃不好。” 薛慎之将最后一行写完,毛笔搁在一旁,揉捏着酸胀的眼角,“你吃完了?” 商枝看着他憔悴许多,断一杯水递给他,“我和沈秋早就吃完了,她有事要去镖局,我们就先吃了。” “再陪我吃一点。”薛慎之拉着商枝的手腕,让她坐在身边,将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前。拿起勺子舀一勺汤喂在她的唇边,“皇上寿宴之后,他会去太庙住三日祈福。” 商枝张嘴将汤喝下去,“我们那个时候救母亲吗?” “嗯。”薛慎之低声道。 商枝点了点头,拿着筷子,挟几块肉放在碗里,端着碗筷递给他,“先吃饭吧,明天就是元晋帝的寿辰。” 薛慎之挟起碗里肥瘦相间的肉,递到商枝的唇边,商枝看一眼,张口咬掉精肉,剩下的肥肉留给薛慎之。 两个人将将一碗饭给吃完,商枝却吃撑了。 她躺在竹榻上,揉着自己的胃部,瞪着从外走来的薛慎之,“你吃饱了吗?我吃了差不多半碗,之前和沈秋一起的时候,吃了两碗饭,快要撑死我了,难受。” 薛慎之低笑一声,坐在她的身边,宽厚的手掌贴在她的腹部,按揉着肚子。 商枝吃了消食丸,薛慎之按揉了两刻钟,胃里才舒服。 “好些了吗?”薛慎之问道。 “嗯。”商枝撑着坐起来,身子一轻,被薛慎之抱起来,他低声在耳边说道:“明日参加寿宴,今日不早了,我们早些睡。”直接抱着商枝去澡堂,里面早已打好热水。 商枝这才知道他早有预谋! 胸前一凉,薛慎之将她的衣裳褪去,放在宽大的浴桶中。 商枝抱着胸,往水里沉去,遮掩住春光,下一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拖出水面,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被他吞没在唇齿间。 元晋帝的寿宴在晌午之前便要入宫,因为沈秋不在家里,商枝与薛慎之昨晚太过放纵,腰酸背痛。 商枝躺在被窝里,动都不想动,只想赖床。 薛慎之穿戴好,将商枝从被窝里挖出来,为她穿衣梳头。 两个人吃完早饭,已经日上三竿,等进宫已经差不多到开宴的时候。 商枝与薛慎之到宫门前的时候,嘉郡王妃与嘉郡王在一旁等着。 “你们今日来得迟。”嘉郡王妃神情有些憔悴,精神不济,许是因为朱惠的事情。 商枝尴尬的笑了笑,还没有出声,一辆马车缓缓地驶来,赫连玉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掀开帘子,将手伸出去,搀扶着九娘子下来。 商枝看着九娘子穿着一袭紫色的纱裙,腰间系着一串铃铛,一头青丝半扎半束,并无任何头饰,只有一根同色发带束着青丝,面容上画着桃花妆,艳光逼人。 嘉郡王妃看着九娘子这一身装束,却是脸色骤变,“雅雅?” 第一百九十章 献给元晋帝,婚事已定 九娘子的打扮,仿照着宁雅。 错眼看去,仿佛看见年轻时的宁雅。 嘉郡王妃神色恍惚的看向九娘子。 显然,她刻意在模仿。 商枝也愣了一下,九娘子的美很浓烈,她喜欢穿红衣,宛若火红的玫瑰。今日突然换一身紫色衣裳,裙摆飘逸,披帛招展,长眉凤目,仿佛壁照上典雅的仕女图。 听闻嘉郡王妃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商枝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最担心的那一个可能,终于是发生了。 她记得在马车上九娘子笑容幸福,很笃定的说不会将她送给元晋帝。 而她这一身装扮,分明是已经将她送给元晋帝。 “枝枝,你们还未进宫?”九娘子笑容充满朝气,提着裙摆朝商枝走来,转一个圈,“我这样打扮,是你们中原人都喜欢的装扮吗?” 商枝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赫连玉。 赫连玉冷绿色的瞳眸望向商枝,透着警告,抬手扣住九娘子的手腕,“莫要让其他人久等了。” 九娘子连忙对商枝挥手,“枝枝,待会我们一起回去。” 商枝攥紧袖中的手指,看着九娘子被赫连玉拽着往宫内走去,她不禁喊道:“阿九!” 九娘子回头,疑惑的看向商枝。 商枝看着九娘子年轻的面容,脸上的笑容未散,“我有话和你说。” 赫连玉冷声道:“薛夫人,宫宴快要开始,你有话与阿九说,待散宴之后再说。” “赫连王子,我听闻你们东胡人豪爽真诚,热情温厚,十分磊落,不屑于小人行径。你们要做的事情,为何不能给当事人知道?阿九难道没有资格知道她将要面临的事情吗?你现在做的事情,与你们不齿的小人有何区别?”商枝不想九娘子脸上灿烂朝气的笑容消散,九娘子将她当做朋友,朋友遇到危险,她应该站出来将实情告诉她。 赫连玉脸色阴晴不定,如狼一般凶恶冷残的目光紧锁着商枝。 九娘子看一眼商枝,又看向赫连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大哥,你有事情在瞒着我?问题在这一身装扮,还是我待会要献的舞?” 赫连玉狠狠盯商枝一眼,拽着九娘子入宫。 九娘子甩开赫连玉的手,“大哥,你到底在欺瞒我什么?” 赫连玉沉着脸,四周无人,他低声说道:“阿九,东胡与大周国开战在即,你额吉希望你嫁给大周皇帝,建立两国邦交,签订和平合约,开通两国的贸易交往……” “额吉讨厌大周国,这一场战争是她发动,如果她真的想要两国和平,就不会挑起战争!大哥,你还想要骗我?”九娘子并不傻,额吉是一定会对大周开战,又怎会要用和亲来建立两国邦交? 赫连玉沉默半晌,最终向九娘子说实话,“你额吉让你做内应。” “大哥!”九娘子惊呼,难以置信。 两国开战,她一个外族公主之女在大周一定会讨不得好。 额吉不会不知,这种时期将她送到大周,相当于一个质子! 她又如何能够做内应? “大哥,你会宠信一个敌国的女子吗?”九娘子压抑下心中的怒火! 赫连玉注视着与以往截然不相同扮相的九娘子,低笑一声,“阿九,你额吉为你请的一个中原老师,教你习的礼仪举止,你照着去做,就算两国开战,大周皇帝也会疼惜你。” 九娘子无措的看向赫连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额吉给你的婢女,她每日都会教你如何穿着打扮,你只管听信她的话,一定能固宠不衰。”赫连玉手指挑起九娘子腰间的铃铛,“你今日这一身打扮就很好。” 九娘子完全没有想到,额吉是早有预谋,在东胡的时候,请中原老师教她规范行为举止,免得她来大周国闹笑话,事到如今,她才发觉始终让她模仿一个人,而那个人是皇帝心中喜欢的女人。 额吉送她一个婢女,是这个婢女深知如何打扮,讨皇帝欢心。 “不,我不会同意!”九娘子推开赫连玉,就往宫外走去。 赫连玉拽住她的手腕,“为你阿布,你也不愿意?” 九娘子脚步一顿,就听赫连玉道:“你阿布为何不回中原?并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他回不来。皇帝杀害他的家人,与他有血海深仇。你阿布将你当做亲生女儿疼爱,你不愿意为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他吗?” 九娘子脸色发白,她喉口哽住,艰涩问道:“阿布知道吗?” 赫连玉轻叹一声,“这是你额吉下的命令。” “阿布知道吗?”九娘子眼底含着泪水,执着地再次询问赫连玉一遍。 赫连玉看着九娘子悲伤地表情,不忍心欺骗她,“他不知道。” 九娘子眼底含着泪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额吉给舍弃,嫁给一个能做她阿布的男人。 她想十分坚决的拒绝,可是想到赫连玉的话,九娘子犹豫了。 她无助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她不想阿布太孤单,来中原找他的亲人,可赫连玉告诉她,阿布的亲人早已被皇帝给杀害! “我……” 九娘子内心挣扎痛苦,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的灵魂撕裂成两半,一面是违抗额吉的命令,让阿布再也回不了家。一面是阿布温柔和煦教她启蒙,教她骑马,带她烤鱼,带她打猎。阿布为子女做的事情,他全都做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早已成为她心中难以割舍的记忆。 “阿九,你想看见大周的铁骑踏破我们的家乡吗?”赫连玉低声在九娘子的耳边道:“等战事结束,你的额吉会接你回家乡。” 九娘子难过的说道:“不能不开战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赫连玉握着九娘子的胳膊,将她拽起身。 九娘子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她心里并不愿意嫁给大周国的皇帝,也不愿意留在大周国。 赫连玉的话犹言在耳,九娘子紧了紧拳头,抬头看向赫连玉,“我若是不答应呢?” 赫连玉望着她深褐色的眸子,氤氲着水雾,仿若晶莹的琥珀,焕发出惊心动魄的美。他忽然转开头,不去看她澄澈的眼睛:“阿九,从你踏上大周国的国土,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 —— 商枝站在大殿门前的屋檐下,心里焦灼不安地等待九娘子。 许久,她看见九娘子跟在赫连玉身后走来。 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商枝皱紧眉心。 “枝枝,你站在这里等我吗?”九娘子嗓子微微沙哑,她看见商枝担忧地神情,心里一暖,鼻子却发酸,涌出委屈。“我没事。” 商枝想说她真傻,所有的委屈都写在脸上,谁会相信她没有事? “你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强迫你。”商枝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九娘子心中酸涩,她看着被商枝紧紧握住的双手,微微笑道:“没有强迫我,真的。”她指着殿内,“人都快要来齐,我们先进去吧。” 商枝心中一叹,与她一起进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宝翎姗姗迟来,她仰着头,神情高傲,目光扫过商枝一眼,眼底闪过暗芒,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商枝盯着宝翎脸上的面纱,勾了勾唇。 这时,门口的内侍尖细的喊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元晋帝与高皇后一同入内,坐在高位上。 百官行跪拜之礼。 元晋帝大手一挥,“众爱卿免礼。” “儿臣恭祝父皇圣体康泰,万寿无疆。”礼王出列给元晋帝祝寿,献上寿礼。 礼王献上的贺礼是一尊玉佛。 襄王就是请绣女用金线绣的万寿图。 文武百官一一献上的贺礼。 商枝坐在一旁,看着朝臣送的贺礼,精美,珍贵,奇特,算是绞尽脑汁,显得两位王爷送的礼,反而落得平庸。 薛慎之送的中规中矩,一副字画。 这时,赫连玉起身道:“赫连玉祝大周皇帝龙体安康,寿与天齐。”一挥手,东胡侍卫抬上几箱贺礼。然后说道:“皇帝陛下,阿九是东胡的月亮女神,她的舞姿十分优美,让她跳一曲舞为皇帝陛下祝寿。” “准了!”元晋帝大手一挥,靠在龙椅里。 高皇后心中不安,总觉得不止是一曲舞这般简单。 赫连玉给九娘子递一个眼色。 九娘子双手紧握着拳头,半晌,她缓缓松开,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缓缓走到大殿中间。 两边乐师奏乐,九娘子翩然起舞,舞姿轻盈、飘逸、柔美,仿佛碧波仙子现身。 元晋帝漫不经心的神情,在触及九娘子一身打扮之后,眸子一眯,紧紧盯着她跳着一曲惊鸿舞,仿佛看见宁雅穿着紫色纱裙,在梅林中翩然起舞,并无乐鼓声,腰间的铃铛为她伴奏。眉目秀丽温婉,回眸一笑,令他心神驰荡。 九娘子的相貌太过浓烈,身上的气息并不如宁雅那般清丽夺人,一曲舞罢,面色绯红,美艳不可方物。明明那般不相似的人,可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神似当年的宁雅。 元晋帝的目光灼热,一瞬不瞬的望着九娘子,似乎都看见她脸颊上晶莹的汗珠,手指不由的摩挲着扶椅,似要将她的汗珠给拂去。 赫连玉道:“皇帝陛下,阿九十分热爱中原文化,崇敬您将大周国治理得盛世清平。不知您可否愿意将她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她?” 九娘子虽然知道实情,甚至答应,可到这个时候,她仍旧脸色发白。 可在元晋帝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低垂着头,手腕剧烈一痛,她抬头看向元晋帝,眼中泪光盈盈,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这笑容,仿佛遇见一件幸事时一样幸福灿烂。 这幸福灿烂的笑容,与当初梅林里惊鸿一瞥的宁雅重叠,元晋帝心中一悸。 宁雅的笑容是为李玉珩而展露,而九娘子却是为他。 元晋帝的手握紧扶手,含笑说道:“阿九姑娘与朕的公主年纪相仿,正好可以在宫中作伴。” 赫连玉将九娘子进献给元晋帝,元晋帝欣然纳入后宫,只是表面说得好看罢了,在座的众人心知肚明。 赫连玉拍了拍九娘子的手臂,让她去元晋帝的身边。 九娘子脸色苍白,惊慌的看向赫连玉。 赫连玉道:“阿九,你是东胡的子民,身上肩负着你该承担的责任。” 九娘子握紧拳头,一步步朝元晋帝走去,他那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几乎令她落荒而逃。赫连玉的话,额吉的严厉,阿布的温柔在脑海中交替,最终九娘子跪坐在元晋帝的脚边,双手颤颤巍巍端着一杯酒递给元晋帝。 元晋帝闻着九娘子身上的香气,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接过她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商枝几乎捏断手中的筷子,望着跪坐在元晋帝脚边,侍奉元晋帝饮酒的九娘子。 她难以置信九娘子竟是甘愿入宫侍奉元晋帝。 元晋帝收下九娘子,龙颜大悦,按照品级高低给百官赏赐。 宫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已经大赦回皇宫的魏太后,从到至尾未曾露面。 宫宴散后,商枝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看着九娘子跟在元晋帝身后离去。期间,她一个眼神未曾看向商枝。只是在经过她的时候,脚步略微迟缓两步。 商枝不知道九娘子为何会答应,但她能看出九娘子并不是出自意愿。 薛慎之在她耳边说道:“不用多想,每一个人做出任何违背心愿的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而经过深思熟虑,依旧选择违背心意,那边是有自己的难处。 商枝看着九娘子那一张失去笑意的面容,心里十分感伤。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 “我只是想着那天在马车上,信誓旦旦说她的母亲不会将她送来和亲,她脸上的笑容那般灿烂幸福,十分依赖她的亲人。最后却是她的亲人,一手将她推到火坑,心里替她觉得难受。”这种事情放在商枝身上,她也没有办法去接受。 薛慎之默然不语。 嘉郡王妃走到商枝的身边,询问道:“那个姑娘是你的好友?” 商枝点了点头。 嘉郡王妃皱了皱眉眉心,神色沉静。在宫门前见到九娘子的时候,嘉郡王妃便觉察出东胡的动机,心里对此十分的不舒服。 “可惜了。”嘉郡王妃苦笑一声。 商枝抿紧唇角,沉默寡言的与他们一起出宫。 —— 元晋帝寿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百官三天不用早朝。 第二日,元晋帝便带着文武百官去太庙。 九娘子未册封号,并未同行,留住在乾清宫。 这让得到消息的魏太后,脸色阴沉,眸子里是化不开的阴霾。 元晋帝囚禁宁雅二十年,不惜灭了李家满门,如今又将神似的外族女子纳入后宫,留在乾清宫,可见他对九娘子的喜爱! 魏太后想到外族屯兵塞上,元晋帝将九娘子一个人放在乾清殿,这个举动很不妥当。 她对元晋帝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请魏国舅入宫!”魏太后心里有一个成算,不打算再容忍元晋帝。 元晋帝为宁雅,将她软禁在国寺,她若再让元晋帝不顺心,他是否将她囚禁在太庙? 月慈姑姑出宫去请魏国舅。 魏国舅并未入朝为官,而是掌管着第一布庄,他并未随着元晋帝去太庙。一个时辰后,他来到慈安宫。 “二弟,皇上昏庸无道,若是再由他把持朝政,只怕这大周的江山,要败落在他的手中,哀家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先帝!”魏太后见到魏国舅,脸上露出疲惫之态,“他将哀家软禁在国寺,若不是他寿辰,哀家不知何时才能回宫。”就连一封书信,她都无法传递出去。 魏国舅心中清楚魏太后对元晋帝的不满,来自宁雅县主。而寿宴上,元晋帝收下的那个女子,依稀有宁雅的风姿,莫怪魏太后心急。 “太后,您想要如何做?”魏国舅神情平静,早已预料会有这一日。 “襄王麾下有朝臣投靠,手里却无兵权。若无兵权,想要将元晋帝推翻,寸步难行。秦家向来保持中立,谁是皇上便忠于谁,想要将他们拉拢,根本没有可能!”魏太后沉声说道:“之前秦家为秦景骁说亲,秦老夫人找二弟妹去问过,她想为秦景骁求娶宁姿?” 魏国舅心中凛然,他连忙说道:“夫人已经回绝,秦老夫人如今有两个如意的人选。”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宁姿与秦景骁并不合适。” 魏太后意味深长道:“二弟认为宁姿为何不愿嫁人?她心中始终藏着秦景骁。秦家愧对宁姿,她嫁过去秦家不会亏待她。” “太后……” 魏太后打断魏国舅的话,“二弟,你不必急于拒绝,你去过问宁姿的意见。” 魏国舅道:“夫人已经过问宁姿的意思,她并不愿意嫁给秦景骁。” 魏太后嘴角显出一抹讥笑,“她当真不愿意嫁吗?宁姿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她心知你们对秦家不满,不同意她嫁进秦家,便顺从你们的心意。二弟,哀家知道你和弟妹心疼宁姿,哀家亦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一个女人一生不嫁人,没有子嗣傍身,孤苦终老,你们忍心她晚年无依?” 魏国舅沉默不语,“我们可以重新想办法,不一定让宁姿嫁进秦家。” “口头之约,哪有姻亲牢靠。秦家重情,宁姿是他们家的媳妇,自然就是我们阵营中的人。”魏太后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有这个决定。 秦景骁当年负魏宁姿,两个人若是再重新走在一起,秦景骁念着旧情,也会答应宁姿的请求。 魏国舅无法说服魏太后,最终点了点头。 魏太后松一口气。 魏国舅并不太看好这一门亲事,当年魏宁姿与秦景骁情投意合,那种情况之下,秦景骁都能放弃魏宁姿。如今时隔二十年,秦景骁早已娶妻生子,对魏宁姿的感情只怕早就淡了。他即便对魏宁姿有一点感情,一定更在意秦家的荣辱,他们真的会因为魏家是姻亲,就答应帮助襄王吗? 魏国舅心事重重的回到魏府,魏宁姿正从佛堂里出来,看见站在她院门口的魏国舅,“父亲,您请进。” 魏国舅看着女儿,心情十分复杂,坐在主位上,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竟有一些无法启口。 毕竟是他与夫人常在宁姿耳边,如何的不同意她嫁给秦景骁做填房。 “姿儿,今日你太后姑母请我入宫,她随口提起你的亲事。觉得一个女子,还是有依靠来的好。像她晚景凄冷,时常想起先帝……”魏国舅似乎意识到说错话,尴尬的咳嗽两声。 魏宁姿沉静地说道:“宁姿觉得如今这样很好,待父亲母亲百年归寿,便皈依佛门。” 魏国舅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认为魏宁姿皈依佛门,还不如便宜秦景骁呢! “你姑母有意将你许给秦景骁,你看……”如何。 魏国舅最后两字还未说完,便见魏宁姿失手打翻茶杯,白皙的手背烫红一大片,似乎不用多说,已经清楚魏宁姿的心事。 ------题外话------ 今晚十一点半后还有一更,么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对不起,解救! 事情太过突然,魏宁姿十分讶异! 父亲与母亲不赞同她嫁给秦景骁。 姑母却突然插手她的亲事。 魏宁姿失神的盯着烫红的手背,拿着锦帕擦拭掉手上的水渍,“父亲,姑母是为了秦家的兵权吗?”除此之外,魏宁姿想不到其他。 魏国舅有点不敢去看魏宁姿的眼睛,动了动有些富态的身躯,“你如果不同意,爹爹不会逼迫你,明天再进宫与你姑母说,咱们想其他的办法。” “姑母会答应吗?”魏宁姿反问道。 魏国舅搓了搓膝盖,魏太后的脾性十分好强,说一不二,做下的决定不容拒绝。 如果能够说服魏太后,他不必坐在这里,过问魏宁姿嫁给秦景骁的婚事。 魏宁姿明确地对魏国舅说道:“父亲,秦家不会因为是姻亲,或者是愧对我,便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也不会利用自己是秦景骁……妻子的身份,向他提出这个请求。我们只用一个女儿,换来秦家赌上全府的性命,父亲这种买卖谁都不会去做,而我更无法开这个口。” 魏国舅觉得心里很清楚,秦景骁纵然对宁姿有一点感情,在宁姿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只怕夫妻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他重重叹息一声,“你姑母那边只怕难应付,你若是不嫁给秦景骁,只怕还会有其他的想法。比起未知的事情,为父认为秦家对你是最好的选择。便与你商量一番,你若是愿意嫁给秦景骁,为父便与秦老头子商量一番。今后你姑母提起这一桩事,你就阳奉阴违,不必在秦家提。为父早已想通,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过得好,怎么样都行。” 魏国舅早已失去当年的斗志,只想阖府平顺。只可惜,早在扶持元晋帝登位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 魏家真正的根基,掌控在魏太后的手中。 魏国舅无法违背魏太后的命令,所以觉得魏宁姿嫁去秦家,是最好的归宿。 魏宁姿缓缓收紧手指,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秦景骁彻底放下,命运又与她开一个玩笑。 “我再想一想。” 良久之后,魏宁姿从咽喉深处挤出这一句话。 不等魏宁姿想好,魏太后已经派一辆马车,将秦老夫人请进宫,过问她对魏宁姿与秦景骁这一桩婚事的看法。 秦老夫人心里很喜欢魏宁姿,其他蒋氏找的两个人,她看来看去,都不如魏宁姿满意,便表示有结亲的意向。 紧接着,第二日,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 魏老夫人当即炸了,她不同意这门亲事,奈何太后的懿旨下来,她不能反抗,只得将气撒在魏国舅身上。 最后还是魏娇玲将魏老夫人给劝住,“老祖宗,您可不能气坏身子。孙女觉得秦家没有哪里不好,姑姑是秦家求过去的,一定会善待她。” “当年不也是秦家上门求娶?最后又是怎么对待你姑姑?”提起这桩婚事,魏老夫人一肚子火气。 魏娇玲拍着魏老夫人的后背,“祖母,您想一想,秦二爷占去姑娘的清白,他不负责任,柳家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又毫无担当的男人?这种男人,您放心让姑姑嫁给他吗?玲儿反而觉得这是秦二爷身上一个好的品质,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事已至此,魏娇玲只能说些好话,安抚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满面疲惫,当初那一件事始终是她心中的结。 怨怪秦景骁耽误魏宁姿! 可转来转去,最后两个人又促成在一起,简直是一段孽缘!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还能请太后收回旨意?” 魏老夫人狠狠瞪魏国舅一眼,如果他早点透露风声,或许她还能阻止! 魏国舅讪讪地离开正院。 魏娇玲见魏老夫人的怒火平息下来,给她端一杯茶,“祖母,姑姑心中定是有秦二爷,您不同意这门亲事,极力反对,她只得将心思藏在心底。您难道真的不希望她找到幸福?” 魏老夫人许久没有开口。 魏娇玲也不再劝,魏老夫人去接受,解开心底的结,还需要魏宁姿在秦家过得好。 她留下魏老夫人在屋子里,让她静一静心。 “玲儿,老夫人如何了?”魏宁姿站在门口,询问魏老夫人。 魏娇玲吐了吐舌,“我一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情吗?”挽着魏宁姿的手臂,“姑姑,您不必担心祖母,只要您过得好,祖母才会放心,接受姑父呢!” 魏宁姿微微晃神,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魏娇玲懊恼的皱着鼻子,“姑姑,您在等秦二爷来吗?” 算一算时辰,距离懿旨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秦二爷都没有来秦府拜访,指不定姑姑在心中胡思乱想,认为秦二爷根本不在意她。 魏宁姿目光平静地望向碧绿的荷塘,幽幽地说道:“玲儿,你不懂。我们这种门第,一段婚姻的组成,并不只有感情。感情只是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家族之间的利益。”她转过头来,看向魏娇玲,“你要珍惜得来不易的感情。” 魏娇玲情绪也低落下来,她能够与林辛逸定亲,那是魏家不需要背景深厚的姻亲,会引起元晋帝的猜测。魏家的姻亲,家世背景都只算一般。 “我会对他好的。”魏娇玲踢着一块石子,骨碌碌滚到一双白底黑面的靴子边,抬头望去,见到是秦景骁,她连忙对魏宁姿道:“姑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说罢,一溜烟的离开。 魏宁姿看着蹿得比兔子还快的魏娇玲,无奈的摇头,往前走一步,这才发现前面有人,抬头望去,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的碰撞。 秦景骁望着魏宁姿,她神色淡然,波澜不兴。如同雨后幽兰,既不光彩夺目,也不黯淡无光,宁静空灵的气质,自有一种水墨般淡雅深远的韵味。 魏宁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秦景骁却是迈步朝她走来,步步靠近的一瞬,魏宁姿突然努力的平复心中急骤跳动的心脏,终于在他到面前的一刹那,脚步慌乱的朝后院走去。 秦景骁失声道:“姿儿。” 这两个字,仿若隔着悠长的时光,传进她的耳中,恍然如梦。 她的脚步顿住,生根一般,再也迈不动,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压制不住即将要倾泻而出,指尖紧紧地掐进掌心。些微的刺痛,克制住涌上眼眶的热潮。 秦景骁已经站到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微微泛潮的眼眶,眼中布满愧疚,还有一丝复杂难懂的情绪。 “许久未见……”秦景骁那句‘你过得好吗’在喉间滚了滚,最后变成,“你过得如何?” 魏宁姿望着他,眼中的涩意让她视线模糊,看着他眼底的愧疚,紧了紧手指,嘴角上扬,“我很好。” 秦景骁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往前迈一步。忽然,握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举起来,衣袖滑落,看着她紧握成拳的手掌,一根根地掰开,细嫩的掌心,几道深深的印痕。 “你还是没有变。”秦景骁指腹抹去她掌心洇出的血丝。 魏宁姿强行抑制住胸口翻涌的苦涩,她以为自己遗忘了的那些旧时光的记忆,随着他的自然而然的举止,与熟稔的语气,破开尘土宛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她以为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他,她能够保持平静,含笑的问候他,甚至是将他给彻底漠视,简短的几句话,一个举动,让她几乎溃不成军。 那一份初动的情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反而发酵得更浓烈。 她深深呼吸,压下眼中的涩意,“二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哪有从来不变的人?” 秦景骁目光停留在她的手心,“你的性情依旧克制而隐忍,始终善解人意,识大体。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人为难与难堪。你若变了,便不会是伤害自己,而是将紧握着的拳头,挥向我的脸上。” 当年爆发出他与柳氏的事情,魏宁姿便再也未曾与他相见,所有一应处理的事情,都是由魏家长辈出面。 她对他说的话,还是让秦玉霜转达。 秦景骁这一辈子对不住的人,只有魏宁姿。 这一桩亲事,出乎他的意外。 母亲为他再次求娶魏宁姿时,说不清楚心中的感受,他并未抱有希望,因为他与柳氏那一夜起,便已经配不上她。何况如今,他还有两个儿子。 事情如他所料,魏老夫人拒绝这一门亲事。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秦景骁并不自恋到以为时隔二十年,魏宁姿对他仍旧还有感情,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他刻意避开她会出现的地方。 直到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秦景骁按捺不住来找魏宁姿。 “对不起。” 隔了二十年的一声道歉,秦景骁终于说出口。 魏宁姿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而出。 —— 薛慎之在官署当值,他与布政司几个当值的同僚,并未一起去太庙。 元晋帝在太庙的第二日,嘉郡王妃乘坐马车,带着商枝进宫去见魏太后。 商枝并未去见魏太后,而是进宫之后,与嘉郡王妃分开,她去乾清宫见九娘子。 不巧,九娘子正好被魏太后传去。 商枝被一个小太监,领进乾清宫,“薛夫人,您稍等,九姑娘不用多久便回来。” 商枝心中疑惑,乾清殿并非什么人都能进来,特别是在元晋帝不在殿中的情况。虽然九娘子住在乾清殿,她是来找九娘子,也该等九娘子来后再放她进去。 蓦地,商枝想到薛慎之说的话,不禁询问道:“公公是生面孔,我之前并未在乾清殿见过你。” “刘公公是奴才的干爹,得他老人家的提拔,方才让奴才得幸在乾清殿伺候九姑娘。”李公公透露出自己的身份,状是无意的说道:“九姑娘一般是戊时就寝,她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婢子,九姑娘也习惯那个婢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便够了,奴才们候在外面伺候。” 商枝不觉得李公公是随口一说,他难道是得了刘公公的示意,所以在这里提醒她,戊时之后,乾清殿里只有九娘子与她身边的婢女? 商枝看一眼天色,如今已经是酉时末,而九娘子并未回来。 沈秋却是附耳说道:“小姐,殿内的暗卫已经撤走。” 商枝暗暗点头,元晋帝对九娘子占有欲极深,所以她就寝的时候,殿内的暗卫便要撤出去,守在外面。 天色完全暗下来,已经超过九娘子就寝的时间,依旧不见她过来。而殿内静悄悄的,商枝紧紧握着手指,心脏狂跳,让沈秋去查看四周可有盯守的人。她则一步步走到内殿,手指搭上龙柱的一瞬间,身后传来开门声!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出来了。 门开的一瞬,商枝坐在内殿的凳子上,手里正端着一壶茶,拿着一只茶杯,斟茶倒水。 李公公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哎哟,九姑娘回来了!奴才去御膳司给您端饭食过来了,九姑娘未在太后那边用膳?” 紧接着,李公公先一步进殿,目光四处一扫,落在内殿商枝露出的裙摆上,微微松一口气。 李公公低着头,将饭食提到偏殿,将食盒放下,端出里面的饭菜。 九娘子听到李公公的话,意识到不对劲,她迈进殿中,目光落在内殿,看着一抹烟青色裙摆,目光微敛,她抬步走去,正巧内殿的人转过头来,露出商枝清美含笑的面孔。 “枝枝?”九娘子见到商枝的一刹那,脚步一顿,“你来找我的吗?” 商枝目光落在九娘子的脸上,她那双瑰丽的眼眸,光芒黯淡。朝气充满生机的笑容,消失在昳丽的面容上。此刻,看见她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热情,远远地站在一处。 商枝朝她靠近,九娘子手摸着脖子,往后退几步。 “阿九。”商枝轻轻唤一声。 九娘子脚步顿住,那一双清澈充满真挚的眼睛,盈满水雾。 “枝枝,我让你失望了。” 她没有勇气,放下肩上该承担的责任。 大哥说将她以教导的名义放在元晋帝的身边,不给她册封名分,为的是将来接她回家乡。 九娘子只盼着早日结束战争,额吉将她接回家乡。 “阿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你做下的任何决定,无人能够评断对错。我们并未站在你的角度,体会不到你的痛苦挣扎。”商枝想到被关在暗室里的宁雅,心中暗恼自己因为外面有李公公等人守着,她便大意的想要去暗室将人救出来。 元晋帝不在宫中,乾清殿的戒备并不那般森严。 到约定的时辰,嘉郡王妃会乘坐轿子过来接她,那个时候便让沈秋留在殿中,给宁雅换上沈秋的装束,在李公公的掩护下,又有夜色的遮掩,让宁雅上轿子离开,而沈秋可以寻机在逃离乾清殿。 只要在元晋帝回宫之前,将宁雅带出皇宫,即便元晋帝知道是他们带走,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逼迫要人。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宁雅与李玉珩在赴任的路途中死去,若是爆出宁雅被他囚禁二十年的秘密,他苦苦维护的皇室颜面,便会毁于一旦! 元晋帝终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商枝决定支持襄王夺嫡,尽快的推翻元晋帝。 只有元晋帝一死,宁雅才能够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我今日进宫,并不完全是为看你而来。”商枝对九娘子坦诚。 今晚想要救走宁雅,九娘子是关键,如果有她的帮忙,事半功倍。 九娘子一愣,她又看向内殿,进来的时候,商枝是从内殿出来,“这乾清殿内,有你要找的东西?” 商枝点头,“一个很重要的人。” “人?”九娘子睁大眼睛,这殿内除她赛罕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剩下的只有宫婢、内侍与暗卫,这些并不是商枝要找的人。 忽而,她面色一变,“这殿里藏着一个你要找的人?” 商枝看着九娘子变得凝重的神色,抿着唇角,微微点头。 “谁?” “很重要的人。” “在何处?” 商枝看向站在门口的赛罕,九娘子扬声对赛罕道:“我想洗澡,你去御花园摘新鲜的花瓣,放进浴汤里,我用完膳两刻钟后要!” 赛罕立即退出去,吩咐内侍要一个竹篮子,去御花园摘花瓣。 九娘子将殿门合上,看着李公公守在门口,转身进内殿,被突然出现的沈秋吓一跳,她拍了拍胸膛,就看见商枝拧开床柱,将床板掀开,里面传出微弱的灯光。 九娘子将脑袋凑过去,看见一条昏暗的暗道,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虽然好奇里面的人是谁,让元晋帝大费周章的关在乾清殿内。但是理智告诉九娘子,她应该制止商枝。 “枝枝,你需要立即皇宫。这里皇帝虽然在我就寝的时间,让暗卫撤离出去,但是在其他的地方,还有设下布防。就算你将人救出乾清殿,不一定就能够安全离宫。” 商枝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半途而废! 而这将是唯一的机会! 等元晋帝从太庙回来,再也没有机会解救宁雅! “阿九,这是最后的机会。”商枝道。 九娘子皱紧眉心,她觉得太冒险了! “一定要今天救出去吗?”九娘子看着商枝目光坚定,她坚持之前的想法,“你先出宫,将你的婢女留下来,我帮你将人救出来,送出宫!” “阿九,你……” “没有人比我更便利,而你出宫的时候,他们看见你是一个人,没有带着可疑的人。皇帝回宫之后,发现人不见了,调查一番,也不会追查到你们的头上。”九娘子神情认真的看向商枝,她担心事后暴露出来,元晋帝会对商枝他们不利。 商枝摇了摇头,并不愿将九娘子牵涉其中,让她独自承担所有的后果。“那样对你来说太危险。” 九娘子沉默半晌,她望向窗外的宫灯,“枝枝,有的时候,危险对我来说,甚至是解脱。他不会对我如何,我是东胡的人。在东胡与大周开战之前,元晋帝不敢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商枝招来九娘子,对她耳语一番,让她离开乾清宫。 九娘子定定地看着商枝半晌,突然钻进暗道中,一路往下,达到底下的暗室。 商枝吃一惊,连忙跟在九娘子的身后,就看见她已经将里面聋哑妇女给敲晕。从她怀中摸出铁链的钥匙,将宁雅身上的锁链给打开。 宁雅愕然地看向商枝与九娘子,似乎没有料想她们会闯进来。 商枝给宁雅号脉,眉心紧蹙,宁雅的身体长年累月的被灌药,身体受不住,早已变得虚空。她拿出银针,在宁雅的几个穴位扎一针,“能动了吗?” 宁雅微微摇头,囚禁二十年,她基本躺在床上,又被喂浑身脱力的药,她的身体机能早已退化,双脚绵软无力,无法行走。 商枝觉得事情变得很棘手,如果宁雅会自己走动,她可以装扮成九娘子的模样,送她出宫,然后九娘子做沈秋的扮相,等送她们出宫之后,再换回自己的装束,寻找机会将沈秋送走。 如今宁雅根本不能走动,她们需要将宁雅背出去,太过引人注目! “你们先走,不用救我。”宁雅的嗓音常年不说话,略显得沙哑,她渴望自由,却不想牵连无辜。 商枝看着宁雅依旧清丽夺人的面容,微微浅笑道:“娘,我是您的儿媳。外祖母与相公,都在外面等着您。” 宁雅神色震惊,她的眼泪震颤而下,内心的激动无法抑制,但是更多的却是惧怕。 “你们能够来救我,我心中高兴极了,慎之心中有我这个娘。我不能跟你们走,若是离开这里,他一定怀疑你们,他会伤害你和慎之。”宁雅苦苦坚守着,便是为了,让薛慎之平安的活下去。 而他们今日闯进来将她救出去,元晋帝不会善罢甘休。 在见到宁雅的一瞬,九娘子就全明白过来,赫连玉让她装扮的就是这位女子吧? 将她的神韵学个十足十,魅惑着元晋帝。 因为这个女子是元晋帝求而不得的人,她举止投足间,神似宁雅,做宁雅的替身,得到元晋帝的宠信。而赫连玉与额吉的算盘很成功,元晋帝将对宁雅不得的情绪,全都宣泄在她的身上。 “有我做掩护,他们会没有事。” 九娘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宁雅,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出声宽慰宁雅。 宁雅摇头,促催商枝尽快离开,“你们快走,被他发现,你们全都会有危险。娘不求别的,只望你们全都平平安安,便是对我最大的慰藉。” “娘,对不起。” 商枝却是一根针,将宁雅给扎晕,救她出去势在必行,就担心宁雅不配合,而露出破绽。 她觉得最好的方法,先给宁雅恢复期,等她能够自己行走自如的时候,再将她救出去。但是机会不等人,已经打草惊蛇,除了今日将宁雅给救走,别无其他的办法。 “先把人弄上去再说。”商枝扶着宁雅坐起来,方才发现她瘦骨嶙峋,身上只剩下皮包骨。 九娘子搀扶着宁雅趴在商枝的背上,轻的毫无重量,商枝一点也不吃力的将人背起来,爬出暗道,出现在乾清殿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九娘子看着宁雅虚弱的模样,觉得这样一出去,肯定会引起怀疑。 商枝看一眼天色,很快就到与郡王妃约定的时间。如果没有见到她,郡王妃便会另想办法,向魏太后求救。毕竟魏太后最容不下宁雅在元晋帝的身边,否则不会将消息透露给薛慎之,为的便是想让薛慎之将人救走。 “等。” 商枝将宁雅放下,将九娘子的衣裳给宁雅换上。 沈秋的衣裳给九娘子换上。 等待的过程中,尤为的煎熬。 商枝生怕会有人突然闯进来,殿内的一切毫无遮掩的暴露在视线之中。 心中焦灼的来回踱步,她希望嘉郡王妃能够请太后帮忙,她们能预测到宁雅如今的现状,方能够安然将人带出去。 不知过去多久,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商枝的一颗心全都提起来。 九娘子也下意识的将内殿中的蜡烛吹灭,便听到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太后娘娘吃了九姑娘送去的点心,凤体欠安,特让属下带九姑娘去问话!” 李公公将人拦下,正要怒斥,九娘子的声音传出去,“李公公,送去给太后的点心,我也尝过,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并不是吃我送的点心而致,并不惧去对峙,你放他们进来。” 商枝紧接着开口,“李公公,不必担忧,我随九姑娘一起去慈安宫。” 李公公一个激灵,连忙挥手,让暗卫退下,不再拦住侍卫。 侍卫进入大殿,九娘子声音惊慌的怒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会自己走动!放手,你们快放开我!” 李公公心中一沉,他踏入内殿,就看见侍卫一人拽着九娘子一条胳膊,拖着离开乾清殿。 商枝神情焦灼的跟上去,沈秋也低头匆匆离开。 李公公急得一跺脚,立即点着两个暗卫跟上前去。 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嘉郡王妃的轿子正好抬着离开,慈安宫中传出九娘子求饶的声音。 李公公等人被拦在殿外,不准许入内。 他焦急的在外候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听干爹的话,尽量为商枝争取时间,将暗卫拦在殿外,并且给商枝暗示。他并不知道干爹要做什么,只是九娘子出事,到时候皇上定要拿他问罪! 就在李公公不管不顾,要带人擅闯慈安宫的时候,看见两道纤细的身影从慈安宫中走出来。 ------题外话------ 亲亲们很抱歉,小绫子爽约了,早上六点没有如约更新。 满打满算以为早上六点可以更新,结果二更更新太迟,太久没有熬夜通宵,没有撑住,写了一千多字就睡过去了。一觉惊醒,急急忙忙先写一更放上来,二更中午一点钟,么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团聚,他的怒火! 商枝与九娘子从慈安宫出来。 李公公慌忙走上来,“九姑娘,您没事儿吧?” 太后的人,简直太狂妄,竟敢直接将人给拖走!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况且九姑娘还是皇上宠信的女子! 若是有个闪失,他得跟着掉脑袋! “我没事。” 九娘子面颊上有斑斑泪痕,嗓音哭喊得嘶哑,身上的裙子稍显凌乱,膝盖上有跪地的磨痕,可见在太后跟前遭罪了。 李公公见九娘子虽然受到惊吓与委屈,好在全须全尾,一点轻伤也未遭受。 “太后娘娘实在是……您好歹是皇上的人,她这是不顾惜皇上的脸面。好在您未受伤,不然皇上与太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又该很紧张。”李公公从他干爹那儿得知,太后曾被皇上软禁在国寺里。 九娘子暗自庆幸李公公跑不快,在他们追上来之前,已经进入慈安宫,她才能将宁雅身上脱下来的裙子穿在身上,又重新梳一个发式。 为了逼真,在殿中做足戏。 “事关太后娘娘的凤体,他们难免心急,若是出意外,主子拿你们这些做事的问罪。好在只是受凉,枝枝已经给太后诊治好。”九娘子面容上浮现疲惫之色,神情恹恹,“派人送枝枝出宫。” “是。”李公公安排轿子送走商枝,护送九娘子回乾清殿。 乾清宫里稍显混乱,九娘子将李公公留在殿外,她将内殿收整干净,赛罕正好提着花篮进来,“郡主,奴婢挑选最好的花瓣给您采摘过来,已经吩咐御膳司准备浴汤,马上送过来。” “明日我去馆驿住一日,再过几天,大哥回东胡。”九娘子提议,只要她不住在乾清宫,宁雅不见了,元晋帝也不清楚她有无参与其中。若是这几日她都住在这乾清宫,便洗不清嫌疑。 赛罕正要拒绝,九娘子拔下头上的珠钗,透过铜镜看向赛罕,“额吉将你留在我身边,照料我的起居,并不是让我听从你的命令与安排!” 赛罕连忙跪在地上,“郡主,奴婢不敢!” “你明日安排下去。”九娘子看一眼赛罕脚边的花瓣,“摘的太多,留一些晒干做香囊。” 赛罕连忙点头。 这时,宫婢抬着浴汤进来。 赛罕将花瓣过一遍水,放在浴桶里面。 九娘子让她出去,不用伺候。 大殿里静悄悄地,沈秋从净室重重帷幔里出来。 “明日我出宫去馆驿,你就扮作内侍,与我一起出宫。”九娘子端详着沈秋的身量,大约将近七尺,与李公公身量相似,正好问李公公拿一身内侍的服侍。 “好。”沈秋将就着在净室留一晚。 —— 轿子顺利抬出宫,停在郡王府的马车旁。 忍冬搀扶着身着宁雅上马车,抬轿子的是慈安宫的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 嘉郡王妃坐上马车,看着宁雅软绵绵躺在马车上,不省人事,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她太久不见天日,脸上的皮肤是不正常的白,异常的苍白,岁月却是在她的脸上定格,并没有刻下痕迹,一如当年一别刻在嘉郡王妃心里的容颜。 “雅雅。”嘉郡王妃双手颤抖,握着宁雅的手,方才发现她极为纤瘦,身上只有皮包着的骨头。克制住心里的酸涩,她掀开宁雅的衣袖,白皙的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能够感受到她当年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嘉郡王妃将手按在刀割的胸口,用力的深呼吸着,努力让胸口剧痛平静下来,却在看见宁雅整个被烧毁的后背时,尖锐的疼痛从胸口漫向四肢,这种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泪水崩塌而下。 宁雅蹙一蹙眉,眼睫颤动着,缓缓睁开。看着昏暗的空间,她神思恍惚,有一种不知今朝何夕的错觉。 果然,那只是一个梦。 宁雅脸色惨淡,胸口漫上苦涩,她太渴望自由,所以才会连在梦境中,都梦见有人来救她。 她早已认命,可她看见希望的曙光,再次被打落地狱,眼中浮现出哀切。 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宁雅抬手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忽而,她微微颤栗的身子僵住,半晌,她看见手腕上沉重的铁链不见了,而身下在颠簸,她蓦地睁大眼睛,隔着水雾,终于看清楚她是在马车中。 “雅雅。” 嘉郡王妃惊喜地喊道。 宁雅愕然,直直的盯着嘉郡王妃,“娘……我……我出来了?” “出来了,你出来了。娘带你回家!”嘉郡王妃俯身想要将宁雅抱入怀中,又想起身上的伤疤,怕触痛她,生生止住动作,拿着帕子按着眼角。 “慎之呢?他的妻子呢?”宁雅眼中涌现巨大的波澜,心中的激动无法抑制,她的呼吸急促,手指抓住嘉郡王妃的手,“他们没有出事吧?” “没事,都没事。”嘉郡王妃知道她心中的担忧,害怕因为救她,商枝出现意外。 宁雅终于放下心来,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似乎终将离她远去。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嘉郡王妃询问道。 当年的情景,依旧清晰的刻在宁雅的脑海中。她与李玉珩、钟鸣一起去外省赴任,走出白嵩城没有多久,便是崎岖的山路,一队人马横冲直撞过来,手里的长矛刺破马匹的脖子,马匹轰然倒下。 几十个做山匪打扮的人,围剿李玉珩。 他双拳难敌四手,又有人将她与钟鸣挟持,被人一刀逼坠下山崖。之后她与钟鸣被囚,发现这一切,都是朱淳与兴宁侯还有朱彻搞的鬼。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处,让她连呼吸都困难,含着眼泪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句话,“阿珩……他如何了?” 她始终不肯相信,李玉珩已经死了。 “玉珩没了。李家的人,当年几乎崩溃,不肯相信他是被山匪截杀,四处查明真相,得知真相之后,满门被灭。太惨烈了,好在……好在还有慎之。”嘉郡王妃看着安然无恙的宁雅,心中的悲伤得到舒缓,却也庆幸薛慎之不曾放弃宁雅,才终于将她救出来,让他们一家有团圆的一天! 宁雅望着乌蓬车顶,她原本酸涩的眼睛,泪水不断涌了出来。 那样的悲绝。 —— 商枝从皇宫出来,嘉郡王妃与宁雅那一辆马车离开,另一辆马车在不远处等着。 她掀开车帘子,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心,将她拉拽上来,跌入一个怀抱中。闻着他身上清冷淡雅的墨香,商枝始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抬起头去看他,却看见他一双灼热的眼睛,紧盯着她。紧扣着她手腕的手指,力道极大,商枝疼痛的蹙眉,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薛慎之目光紧锁着商枝,确定她毫发无损之后,紧拥在怀中。灼热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漫开,嗓音略带沙哑的说道:“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商枝下颔搁在薛慎之的肩头,她轻声说道:“乾清宫住着九娘子,你入宫不合适。” 商枝正是考虑到九娘子在乾清宫,才会改变主意,找上嘉郡王妃帮忙,比与薛慎之约定的时辰,提前两个时辰率先进宫。如果九娘子不曾在乾清宫,她便会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让薛慎之拿灾荒卷宗为由潜入乾清宫,她在外接应。 “慎之,让你担心了。但是,我认为和郡王妃一起进宫去救娘,比你去要好一点,少了许多的危险。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商枝并不认为她做的就错了。 他担心她一个人进宫遇见危险,同样她也担心他会出事。 商枝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镇定,心里十分担心她会出事,好在有惊无险。 之所以她会选择冒险,是他们并不清楚宁雅的状况,而她会医术,无论哪一方面,比薛慎之更合适。 “慎之,我这一次是疏忽,忘记顾及你的感受,但我不认为做错了。” 再有下一次,商枝依旧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薛慎之定定的看着她,松开手,将她放在一旁,拿起小几上的卷宗。 商枝见他在生闷气,抿了抿唇,为了免除今后再为此事闹矛盾,她据实道:“慎之,我没法向你保证,或许下一次遇见同样类似的情况,我依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我知道你会担心我的安危,但是要选择相信我能行!” 她想要向薛慎之保证,下一次绝对会在遇见危险的事情,与他一起商量。这一次事出从急,担心遭受他的反对,才会先斩后奏。转念想着上一次,她便向薛慎之保证过,又固态萌发,似乎并不太有效用,脸色讪讪,略有些心虚。 薛慎之拿着卷宗的手指,捏得卷宗都变形,一次两次还不够,她竟将今后会可能发生的状况说给他听,先给他预防一下? 薛慎之恨不得把她抓起来,掀爬在他的腿上,狠狠教训一顿她。 最终,他只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垂着眼,继续翻看卷宗。 商枝坐在薛慎之的身边,看他紧抿着唇角,眉峰紧蹙,不想搭理她的模样,小腿紧挨着他的腿,轻轻磨蹭着他,见他面不改色,放软声调,“慎之。” 薛慎之握着卷宗的手一紧,眼睫颤动一下,依旧不为所动。 商枝见蹭他没有用,鞋子去挤他的脚,他一双腿都挤歪斜,薛慎之依旧不动于山,神色沉静,阅览着卷宗。 ‘啪’地一声,商枝的手盖在卷宗上,歪着脑袋凑到他眼前,“慎之,你不想理我?” 薛慎之眸光动了动,没有吭声。 “那我等下再问你,愿不愿意理会我。”商枝收回手,挪了挪身子,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可怜。 薛慎之心中涌现一种无力感,她总有千百种方法惹他不快,却有千万种方法,让他缴械投降。 看着她落寞的模样,抬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想到她以身犯险,一句话未曾交代他,并不知道她是何情况,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什么都不能去做,期望着她能够平安归来的那种无力,他并不想去经受第二次。 马车停下来,薛慎之手指收紧,收回手下马车。 商枝拽着他的手,拿着薛慎之的手,她一臂弯挎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说道:“慎之,你……”话音戛然而止,看着薛慎之将她的手拿开,笑容僵在脸上。 薛慎之看着她的笑容僵滞在脸上,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拿开她的手,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心。 终究是妥协。 商枝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抬头问道:“慎之,你不生气了吗?” 薛慎之看着她眼中的水光,低着头,柔软,带着微微凉意和温润的唇,吻住她的唇瓣。他的吻不似以往那般温柔,带着一丝霸道的侵略,唇与舌的交缠辗转,好像要将他在这漫长煎熬中等待的心焦,在这温软缠绵的吻中磨尽。 一吻方歇,薛慎之握着她的手指松开,对她只有太多的无奈。 “枝枝,你的想法我能够理解,甚至是体谅,我们都将彼此看得太重,并不愿对方去涉险,只想尽自己所能,将事情做好。你做任何事情之前,要记住一点,夫妻是一体的,你可以依靠我,不必去承担太多。” 商枝意识到自己在这一个方面有一点缺陷,上一世中,她没有可以商量或者是依靠的人,所有的事情全都靠自己。而这一辈子,几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习惯将一切的事情包揽在自己的身上,尽量去一个人解决,不麻烦别人。她在处理一件事上,会在对比之下,选择对结果最有利的一种,再将事情去解决,往往忘记顾及他的感受。 商枝道:“慎之,有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更改,我会让自己去改变,试着将事情交给你去解决,有的时候或许还有疏忽,但请你不许不理会我。”两个人意见产生分歧时,他的沉默,让她心中很不安。 “好。”薛慎之低声应允,握着她手指的手收紧。 到底是他的处事方式欠妥。 两个人一起进屋,屋子里点燃着烛火,嘉郡王妃与宁雅在屋内。 忍冬在外等着商枝与薛慎之,见到他们两个人,连忙说道:“表少爷,表少夫人,郡王妃与县主已经到了。你们要吃什么?奴婢去做。” 商枝与薛慎之都没有胃口,让她随便做一点吃的,便推门走进里屋。 宁雅躺在床上,嘉郡王妃坐在一旁,两人的眼睛通红,此刻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宁雅的目光落在薛慎之的身上,眼睛酸胀,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 她的唇瓣颤抖着,微微抬起手来,似想要碰触薛慎之。 薛慎之握住她的手,宁雅紧紧地攥着,见到薛慎之的一瞬间,宁雅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珩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很高兴。 “慎之……” 宁雅喉口哽住,看着他通身的气派,与他父亲极为的相似。他们曾一起讨论过孩子的性别,他会长得像谁多一点,薛慎之是在她与李玉珩的期待中到来,全都期盼着他的降生,可惜他的降临,他的父亲却未能来得及看一眼。 薛慎之心中十分感伤,看着宁雅悲绝凄凉的目光,他知道她这是想起父亲。 拿着丝帕擦拭她眼角的泪痕,宁雅压下眼中的泪意,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丰神俊朗的面容,她微微扬着嘴角,“你像你爹多一点,他若是在……一定会高兴。” 薛慎之喉间发紧,他缓缓地说道:“母亲好起来,可以亲自告诉他。” 宁雅点了点头,用力的呼吸,不让泪水决堤,看向一旁的商枝,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这是我的媳妇,之前我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并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这姑娘胆子很大,竟敢擅闯乾清宫,打开暗室,也不怕被发现了。 原来,不是她的胆子大,而是她一开始便是为了找寻她。 宁雅朝商枝伸出手,商枝握着她的手,宁雅将商枝的手与薛慎之的交叠,握着他们两个人的手掌,“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爹娘心中很高兴。但是今日之事,太过冒险,在你们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三思而后行。娘不希望你们为我,而身处危险之中。” 薛慎之与商枝互看一眼,两个人点头。 宁雅的身体太虚,大喜大悲,精力不济,昏昏睡去。 商枝给宁雅号脉,皱紧眉心,若是没有元晋帝珍稀的药材养着宁雅,只怕她早就迅速的枯萎凋零。 “身子耗损的厉害,需要慢慢调养。”商枝看着宁雅身上的伤疤,让人看着心疼,钦佩她坚韧的心智。“她浑身没有力气,是长期吃药的缘故,断药之后,我再给她开几幅药调理,再每日泡脚,推拿疏通经络,坚持每日下地走两刻钟,不出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常。” 嘉郡王妃一颗心落下来,心中却又兴起其他的担忧,“雅雅救出来,元晋帝发现雅雅不见了,一定会暗中派人搜查,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会是我们,会从我们这边入手。将雅雅放在你们府中,只怕并不安全。” 薛慎之道:“我已经购置一栋隐秘的宅子,将母亲安置在宅子里,我们出入小心,不让人发现他不会搜查到。” 他委托他人将宅子买下来,分明请的是不同的两个人,两座宅子在一起,其中一间他让人开张卖墨宝,隔壁的那一座宅子便荒废,他将宁雅安置在荒废的宅子里,再雇佣一个人去照顾宁雅。他们去探望宁雅,从隔壁墨宝铺子进去,避开元晋帝的耳目,不会轻易被发现。 嘉郡王妃不想将宁雅放在别的宅子里,想要与她住在一起,亲自照应,她想提议将宁雅藏在暗室里,可想到宁雅被关在暗室里近二十年,对她心理造成巨大的阴影,默认薛慎之的安排。 商枝倒是觉得薛慎之的安排很好,两座宅子没有经他们的手,与他们毫无关联,又是墨宝铺子,人来人往,并不引起人注意,倒是十分安全。 等宁雅一切好了之后,再将她送出京城。 商枝想将宁雅送去杏花村,她在那边有宅子,还有人能够帮衬。但是想到杏花村的那些人,商枝歇了心思,反倒觉得平子滩的村民淳朴,可以在平子滩造一间宅子,将宁雅安置在那儿,离京城很近,可以经常去探望。 几个人决定下来,草草吃几口饭,送嘉郡王妃离开。 —— 皇宫。 九娘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颗心不安定,总觉得有事情会发生。 直到三更天,她才迷迷糊糊有一点睡意,突然门被打开,元晋帝裹挟着冷气进来,将她拎起来,扔在地上。 九娘子摔在地上痛醒,看着元晋帝转动床柱,她心口猛地一跳,站起身问道:“皇上,您不是在太庙?为何突然回来了?” 她透过通明的外殿,看着外面跪一地的内侍与宫婢。 ------题外话------ 亲亲们很抱歉,今天的章节有点卡,小绫子反复修改一下,耽误许多时间,么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追捕,暧昧 九娘子惊出一身冷汗! 元晋帝来势汹汹,显然是得知消息。 “皇上……”九娘子脸色发白,极力保持镇定,不露出一丝慌乱地神情。看着元晋帝猩红的眼睛,“你这样我好害怕。” 元晋帝狠狠转过头,竭力吼道:“滚!” 哐啷一声巨响,元晋帝朝九娘子扔去手边一只价值连城的彩釉瓷瓶。 九娘子额头上鲜血流淌而下,底衣上斑斑点点,全都是血痕。她脑袋嗡嗡地响,脸色苍白,不可置信而茫然地看向元晋帝。 元晋帝冷眼相对,置之不理,漠视她身上的鲜血,拧动床柱,掀开床板,迈进暗室里,哑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空荡荡的暗室里,不见宁雅的身影。 元晋帝怒到极致,抬手端着木架上摆放的铜盆,里面的水泼在哑婆身上。 哑婆瞬间惊醒过来,看着床上不见宁雅,而元晋帝勃然大怒的模样,跪在地上‘啊、啊’的求饶。 元晋帝听到阿婆喉咙发不出声音,渐渐冷静下来,哑婆不会说话,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究竟是谁带走宁雅,她也说不出来。元晋帝从暗室出来,看见九娘子脸色雪白,惊恐地望着他。 元晋帝冷眼看着她梨花带泪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切齿道:“你究竟将人藏到哪里去了?说!” 九娘子睁大眼睛,眼尾滑下两行泪水,面色痛苦,没有说话。 元晋帝眼中是狂乱之色,额头上的青筋爆叠,冷笑道:“你别以为是东胡进献给朕的女人,朕就不敢将你如何!你再不交代婉婉的下落,朕要你的命!” 九娘子脸色惨白,摇头,艰难地说道:“阿九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阿九并不知道内殿有一个暗室,每日都留在乾清殿等皇上……啊……” 元晋帝手上力道加重,九娘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紫。狂怒的吼道:“说!朕最后再问你一遍,人藏哪里去了?你再不说,朕派大周的铁骑,踏平东胡!” 九娘子浑身颤颤发抖,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元晋帝的手背上。 他目光阴鸷而残忍,手上的力道不断的收紧,九娘子的咽喉发出声响。 “皇上,老奴查清,今日下晌的时候,太后将九娘子请去慈安宫,直到戊时三刻方才将九娘子放回来。之后戊时末,太后派人将九娘子拖走,亥时才将人放回来。”刘公公匆匆从外面回来,跪在地上高声说道。 元晋帝冷冷地看着九娘子,他的手只要再加重一点力道,掌心中纤细的脖子便会拧断。 “嘭”地一声,元晋帝将九娘子甩在地上。 李公公跪爬到刘公公的身边,战战兢兢道:“皇上,太后娘娘受凉身子不适,以为是吃九娘子送的糕点,将她带过去问话,受尽不少的委屈。” 元晋帝看向九娘子,她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见他望过去,她身子仿若筛糠。眼底布满惊惧。 他注视着九娘子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眸,即便害怕到极点,里面除了恐惧,别无其他半点杂质。 元晋帝面上闪过一瞬的迟疑,最终料想九娘子一个外族之女,不至于这般胆大妄为! 而太后早已对宁雅不满,不容于她,又因她将太后软禁在国寺,母子两撕破脸,太后趁机将宁雅带走,并不出人意外! 元晋帝大步离去。 刘公公紧随其后。 九娘子瘫软在地上,咽喉传来阵阵剧痛,仿佛被割裂一般,就连细微的呼吸,都锥心刺骨的痛。她生平第一次尝受到这种滋味,这种烙进灵魂里的惊怖与恐惧,她永生难忘。 赛罕看着九娘子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还处在方才的余悸之中。 “郡主,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赛罕抱着九娘子起来,放在凌乱的床榻上。 九娘子怔怔地望着窗外摆动的宫灯,意识到她的性命早已握在元晋帝的手中。 他让她生,生。 他让她死,死。 九娘子缓过神来,抱着被子,张开了口,带着哭腔,“赛罕,我想额吉,想阿布,想回家乡。” “华敏公主一定会接您回家乡。”赛罕拉着被子盖在九娘子的身上,“睡吧,奴婢就守在您的身边。” 九娘子惊吓过度,又担心太后将他们拆穿,宛如惊弓之鸟,一点点响动,她就抱着被子惊坐起来,惶惶不安。 —— 元晋帝出现在慈安宫,看着太后盘腿坐在蒲团上礼佛,拳头捏握得咔擦作响。 “母后,你果真要与朕作对!”元晋帝冷冷地笑着,语气里蕴含着怒火与失望,“将人交出来,母后,朕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太后嘴角微微一沉,透着一丝讽刺,“皇帝,人不在哀家这儿。” 元晋帝脸色铁青,“她在何处?” 太后动着嘴角,诵念经文,并没有回答元晋帝的话。 元晋帝暴怒,“来人!将慈安宫中的人拿下!他们疏忽职守,让太后凤体欠安,给朕杖毙!” “皇帝!”太后语气激愤,“你这是干什么?” “母后,您凤体欠安,是他们伺候的不尽心,难道不该处罚?”元晋帝面无表情,让人将慈安宫的人,按压在太后的面前行刑。 太后的脸色几经变幻,紧闭着眼睛,快速拨动手中的佛珠。 大殿里,惨叫哀嚎声,冲击着太后的耳膜。 月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元晋帝为惩罚太后,她的刑罚尤其的重,很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 “母后,您真的要为了婉婉,将月慈弃之不顾?她对您忠心耿耿,为留在身边伺候您,终生未嫁,你忍心她为此丢掉性命?”元晋帝压制住心里的暴戾之气,目光发狠地盯着太后,面上带着恨色!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一紧,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帝,你是这禁宫之主,他们的性命全都拿捏在你手中。你叫谁生,叫谁死,哀家如何能干预你?” 太后的话挑动元晋帝的神经,他暴虐的血洗慈安宫,只留着月慈,日日在太后面前折磨,等待太后经受不住刺激,交代出宁雅的下落。 元晋帝离开慈安宫,禁军来报,嘉郡王妃与商枝来过皇宫,她们是独身离开,身边并没有带走可疑的人。元晋帝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下令让人着重搜查嘉郡王府与薛府,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另外再派人严守京城四大门,专门挑拣那些不知宁雅身份的兵卫,他们人手一份画像,满京城搜找。 一时间人心惶惶,以为有朝廷命犯越狱,大肆搜捕。 商枝与薛慎之已经连夜将宁雅送到新购的宅子里,正好与元晋帝派来盯梢的人,错身而过。 商枝听见消息,觉得很不可思议,未曾想到元晋帝执念这般深,为找到宁雅不计任何的代价! “看来娘一时半会离不开京城。”商枝也不放心将宁雅送走,这种时刻,或许将宁雅留在京城才最安全放心。“娘的身体状况,也要调理小半年,到时候风波已经过去,我们再做打算。” 薛慎之望着宁雅所在的屋子,幽幽地说道:“如今风声紧,我们尽量不往这边走,免得暴露行踪。” 商枝也不放心将宁雅给请他的人照顾,“我将朱玉请进京,她会医术,擅长推拿与针灸,正好可以很好的护理娘。” “好。”薛慎之颔首。 商枝推开屋子的门,宁雅已经苏醒,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商枝,“朱彻在找我?” “娘,您别担心。他就算找到您,也不敢强取豪夺。只要他一日在意这君主的位置,他一日不敢将他龌龊的心思展露出来。您放宽心,安心养好身子。”商枝拿出两盒药膏,一瓶精油。 她褪下宁雅的衣裳,将精油倒在手里,顺着脉络为宁雅推拿疏通经脉,再打来一盆温水,打湿帕子,将她皮肤上未吸收掉的一层精油抹去,拿着祛疤的药膏,细致的涂抹在她的身上。 宁雅身上烧伤面积有百分之六十,四肢和后背,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皙无暇。 伤疤太陈旧,商枝的药膏药效只能发挥出十分之一,并不能完全祛除,能够淡化许多。 宁雅被商枝按揉的浑身发热,血液似乎流畅,最后涂抹上的一层药膏,凉丝丝的。 “枝枝,这是什么?”宁雅忍不住好奇道。 商枝让宁雅翻过身来,抠挖出一块药膏,抹匀在她的手上,“这是祛疤的药膏,可以淡化您身上的伤疤。” 宁雅并不在意身上的伤疤,如果不是这骇人的疤痕,她的清白只怕早已不保,被元晋帝给占去。 她却不忍拂去商枝的一片好意,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累了歇一会,你方才推拿后,我身上轻快许多。” “我扶您下来走一走。”商枝微微一笑,将药膏收起来,净手之后,扶着宁雅坐在床榻边上,站在她的身后,托扶着宁雅的双臂。 宁雅的脚踩在棉花上一般,一着地,膝盖一软,便要坐在地上。 商枝连忙扶着她躺在床上,捏一捏宁雅的腿,对她的情况大致有一个了解,长时间不下地,导致肌无力。暂时还不能下地,至少还得调理几日之后,才能让她尝试下地。 离开屋子,商枝愁眉不展,“你在屋子里打两个木桩,钉一根横木,让娘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扶着横木练习走路。” “好。” 商枝看着在屋子里收拾的忍冬,看一眼天色,夜色很深重。 他们两个趁着夜色离开,并没有直接回松石巷,那儿已经被元晋帝的人盯梢,他们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惹人怀疑?商枝带着薛慎之去铜雀街的苏家,又担心那儿也被人盯着,沉吟半晌,最后决定去龚府。 商枝与薛慎之从后门入,龚夫人正准备入睡,见到薛慎之与商枝来了,担忧地问道:“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出大事了?我听人说是有重犯逃走。” 商枝看一眼薛慎之,附耳在龚夫人耳边说几句,看着龚夫人震惊的神色,她叮嘱道:“干娘,这件事您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会给您招祸。在朱玉来京城这一段时间,请您帮我们将所需的物品,送去新宅里。” 她不方便天天去新宅,但是那儿必须每天有人送药过去。 “好,这件事交给我,你们放心!”龚夫人十分心疼薛慎之的遭遇,心中生出感概。“天色很晚了,你们也累了,先去厢房里睡一觉,有什么话明日起来再说。” “好。”商枝点头。 薛慎之道:“叨扰您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生疏客气?”龚夫人领着二人去后院,遇见顾莺莺,她身后的婢女手中提着食盒,龚夫人询问道:“莺莺,夜深还未睡?” 顾莺莺眸光流转,柔声细语,“辰哥哥睡得晚,我左右无事,给他做些点心,当做宵夜吃。” 龚夫人含笑道:“老二是睡得迟,厨娘会做好点心温在灶上,他想吃派人去取就行,你何必这般麻烦。” “这是我一点心意。以前的时候,辰哥哥央着姐姐给他做点心,我知道他一些口味,做来给他尝一尝。”顾莺莺似乎不愿意在点心一事上多说,她看向商枝与薛慎之,眸光涟涟,“妹妹今日住在我们府上吗?” 商枝不禁看顾莺莺一眼,这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龚夫人并未发觉顾莺莺的话有不对劲的地方,斜睨商枝一眼,打趣道:“这小两口闹别扭,枝枝气性小,与慎之拌嘴跑出来。慎之不放心跟着过来,枝枝不愿跟他回去,在这里住一晚。” 商枝愕然的看向龚夫人,龚夫人脸上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无奈,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商枝配合的瞪薛慎之一眼,有一些不好意思,“让顾小姐见笑了。” 顾莺莺掩嘴笑道:“夫妻之间闹别扭是常事,辰哥哥惹我不高兴,我躲着不理他,他急得抓耳挠腮,想着法儿哄我。我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只是想他多哄一哄而已。”她朝着薛慎之眨了眨眼睛,“薛大人再多哄几下,妹妹就会搭理你了。” 薛慎之面无表情,缄默不语。 顾莺莺眸光闪了闪,福身道:“我先给辰哥哥送点心。”然后退下去,去往龚星辰的院子。 商枝询问道:“顾小姐住在二哥院子旁?” “是啊,她喜欢竹子,你二哥院子里有一丛紫竹,正好临着她住的那一间院墙,她便在隔壁住下。”龚夫人皱了皱眉,叹声道:“她住进府中之后,你二哥倒是很少回府。” 商枝抿紧唇,一个女孩子,这个时间点给一个男子送宵夜,怎么看怎么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顾莺莺经常在龚夫人面前提起往事,一来为了亲近,二来便是她对龚星辰的亲密,并不会太突兀,让人觉得不合规矩。 龚府还剩下一间院子没有住人,正好在顾莺莺的隔壁。 商枝看着龚星辰的院子,里面灯火通明,不一会儿,顾莺莺面色绯红的出来,目光盈盈,粉面含羞。 商枝一愣,她这副模样,倒像是和龚星辰有什么暧昧举止。 只是龚星辰显然不喜欢她,又怎么会与她亲近? 商枝看着她的婢女,手里的食盒不见了,眉心紧皱。 顾莺莺见到商枝的时候,手指抚着鬓角,羞涩道:“妹妹住在我隔壁吗?那间院子十分宽阔,里面种植了一些花树,景致很好。” 商枝笑了一笑,“我们先休息。”说罢,率先进屋子里。 顾莺莺望着商枝与薛慎之离开的身影,脸上的娇羞尽数褪去,面色沉静,若有所思地望着商枝的院子,总觉得龚夫人在撒谎,商枝与薛慎之并不是闹别扭住在龚府。 顾莺莺折身进屋,询问身边的婢女,“外面发生何事了?” 婢女道:“外面多了许多的士兵,在搜找人犯。” 顾莺莺手指拿着桃木梳,梳着发尾,嘴角微微一扬,“真的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外面突然有士兵追捕人犯,薛慎之便与商枝住进龚府,是哪一种情况有家不得回? 她觉得事情不止表面这般简单,吩咐婢女出去打听。 ------题外话------ 下午三点有二更,么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暴露! 龚星辰将账算完,夜色深重。 布庄已经的生意已经稳步上升。 商枝的美肤馆,不少人有意向合作,希望加盟进来。 龚星辰将他们的资料与信息收集起来,确保有诚信的,再用笔圈起来,重新列一张名单,之后再给人去信,请他们过来商谈。 忙碌完,已经亥时末,龚星辰伸展懒腰,摸着饿的肚子,看见桌子上摆放着食盒。 他走过去揭开盖子,看见里面的点心,皱一皱眉,盖子合上,提着准备放回厨房,顺道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小厮见龚星辰从屋子里出来,连忙从他手里接过食盒,“二少爷,您去看商小姐吗?” “枝枝来了?”龚星辰顿时精神,抬步往前院走去。 小厮唤住,“二少爷,商小姐与薛大人住在顾小姐隔壁的院子。” “他们在这住下了?”龚星辰调转脚步,去往商枝的院子,跨进院落,扬声道:“枝枝,二哥肚子饿扁了,你给二哥做一碗面。” 商枝洗完澡出来,听到龚星辰十分有穿透力的声音,包着头发站在门口,龚星辰站在商枝的面前,看着她滴水的长发,蔫头耸脑地瘫在椅子里,摆摆手:“洗完澡就算了。” 商枝挑高眉梢,“顾小姐给你送去宵夜,不够你吃?” “她的东西,我哪敢吃?”龚星辰瘪瘪嘴,抬手端着茶壶倒水,茶壶也是空的,眼神儿愈发的幽怨,“枝枝,你不介意多洗一个澡?” 商枝见龚星辰眼巴巴地望着她,念在他没有吃顾莺莺做的点心份儿上,给他去厨房做一碗面条。 “等着。” 龚星辰眼睛发亮,顿时变得生龙活虎,跟在商枝身后去厨房,“枝枝,你要给我做阳春面吗?这滋味我挺怀念,你给二哥做阳春面,二哥给你个惊喜。” “惊吓吧?”商枝睇他一眼。 龚星辰睁圆眼睛,“二哥是这种人吗?” 商枝不置可否,“阳春面工序复杂,又没有鲜汤,我给你随便做一碗素面。” “卧一个鸡蛋。” “好。” “再加两棵青菜。” “还要给你炒一碟子花生米吗?” “可以吗?”龚星辰期待的看向商枝。 “不可以!” 龚星辰捧着一碗香喷喷,卧两鸡蛋的面,上面铺着绿油油的青菜,心里很满足。 商枝最后还是给龚星辰炒一碗盐焗花生米。 龚星辰蹲在厨房里,三五两口一碗面条下肚,端着一碟子花生米回院子,当做零嘴儿吃。 “沈秋在皇宫。”商枝突然一句话,让神色悠然自得的龚星辰,险些没有被花生米给呛着,“你说啥?谁在皇宫?” 商枝看着龚星辰紧蹙的眉心,扬眉道:“我有说什么吗?” “你不是说沈秋在皇宫?”龚星辰追问,“她去皇宫替你跑腿?” “你对她很上心?”商枝反问道。 龚星辰不可思议道:“我关心她难道不对吗?你不是将她当做家中的一份子?” “你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她的事情上心?”商枝决定将话摊开说明白。 “我是喜欢她,带她出去吃鸡腿,都不用担心浪费。”龚星辰滔滔不绝道:“枝枝,你不知道她的饭量有多大,一盘子六个大鸡腿,她还能给我分担两个,我看她倒像是还没有吃饱。和她在一起,胃口挺好。” 商枝脸色黑沉,很钦佩素昧蒙面的顾非烟,她竟然能让一个榆木脑袋开窍,懂得男女之情,实在是不简单。 “顾非烟是用吃的将你收买的吧?” “我像是这种人吗?” 商枝觉得很像。 龚星辰有一点发窘,“我们在一起启蒙,她的功课很好,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我让她帮忙抄作业。” “她每天给你抄作业?老师没有发现你们字迹相同?”商枝来了兴致,想知道顾非烟是怎么将他给拿下。 龚星辰提起这一段往事,神情柔和,感怀道:“她很厉害,看一眼我的字,便会临摹我的字迹,老师都没有发现。是后来顾莺莺指使一个同窗告状,被揭发老师用戒尺打我们的手板。” “你之后为何与她订下婚约?”商枝很好奇。 龚星辰沉默一会道:“她和顾莺莺是双胎,姐妹感情并不好,顾莺莺经常欺负她,在顾伯父、顾伯母面前,她又装作姐妹情深。她在家中并不受宠,我经常看见顾莺莺犯的错,顾伯母却指责她,她一个人躲起来哭。她是一个很坚韧的女子,看见她的眼泪我心里难受,想要护着她,不让她再掉泪。” 商枝默了默,没法想象沈秋掉泪的场面。 一时间,两人一路无言。 站在院门前,商枝询问道:“你会娶顾莺莺吗?” “不会。”龚星辰毫不犹豫。 “我看她是想嫁给你,你自个小心一点,别着她的道。”顾莺莺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她已经将自己当做龚府的女主人。 龚星辰缺心眼儿,就怕他被顾莺莺给设计。 “知道了。”龚星辰打定主意,今后少回府。 商枝进屋,龚星辰站在院门口,目送她进屋。今晚的问话,龚星辰对沈秋有一些感情,只是并不浓烈,他未曾发觉,将沈秋当做妹妹照顾。 她觉得需要一个契机,龚星辰才能发现自己的感情。 商枝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在等她。 两个人躺在床上,商枝毫无睡意,心里担忧着九娘子,“她会被元晋帝迁怒吗?我担心会连累她。” 薛慎之缓缓说道:“她会受到一些牵连,好在她曾被太后召见一段时间,更可疑的是太后,元晋帝不会对九娘子下杀手。” 担心商枝今夜睡不好,薛慎之并未告诉商枝,元晋帝血洗慈安宫一事。 商枝觉得她亏欠九娘子一个人情。 若不是因为九娘子,她或许还不能这般顺利进行。 “希望太后不会将娘的行踪透露出来。”商枝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天亮之后才清楚宫中的情况。 “不会。”薛慎之笃定,从身后抱着商枝入怀,“睡吧。” 商枝‘嗯’一声,在他怀中找一个舒适的位置,酝酿睡意。 第二日一早,顾莺莺身边的婢女出门打探消息。 回来之后,匆匆回院子,回禀给顾莺莺,“奴婢看见士兵手里拿着画像,远远瞥去,是一个女子的样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薛府转一圈,发现有人盯着薛府。” 顾莺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你确定是追查一个女子?” “千真万确!” 顾莺莺柳叶眉微蹙,并不知这个女子与商枝有何关联。 她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你留意商枝。”顾莺莺叮嘱婢女。 “是。” 顾莺莺用完早饭,得知龚星辰已经出府去美肤馆,她眸光微微一闪,吩咐婢女准备马车,打算去美肤馆找龚星辰。 婢女不一会儿回来,告诉顾莺莺,“马车龚夫人待会要用,小姐您若是不急,等马车送走龚夫人回来,再给您安排。” 顾莺莺原来想说不用等,她与龚夫人一起出府。转念,她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龚夫人的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候她该在家中护肤,若无重要的事情,不会轻易出府。 而商枝昨夜突然来龚府之后,龚夫人大清早出门。 顾莺莺敏锐的想到今早婢女打探来的消息,她神色微敛,“你去雇一辆马车。” 婢女立即去办。 顾莺莺等龚夫人出府离开之后,她乘坐马车,远远跟在龚夫人的马车后面。 两刻钟后,龚夫人的马车停在一处酒楼。 顾莺莺掀开帘子,看着龚夫人空着手,进同福酒楼,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东西,又上马车,大约一刻钟后,停在一处新开的墨宝斋。 等片刻,顾莺莺下马车,走进墨宝斋,并不见龚夫人的身影。 顾莺莺皱紧眉心,随便挑两幅字画结账,回到马车上,大约过去将近半个时辰,龚夫人从墨宝斋走出来。 “小姐,我们之前进去,并未见到龚夫人,难道她在二楼,与东家很熟?”婢女疑惑的询问。 顾莺莺泛着柔波的眸子里,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或许吧。” 一连观察龚夫人几日,她每天不定时的出来,都会来到墨宝斋,停留半个时辰再离开。 那一日发现龚夫人来墨宝斋之后,顾莺莺便不再尾随龚夫人出门,而是先她一步离开,再寻一处茶馆坐下,盯着龚夫人的行踪,发现端倪。 顾莺莺见龚夫人给墨宝斋送东西,她心里大致有一个猜想,派婢女想方设法,弄来一张士兵搜捕的画像。 婢女为顾莺莺弄来一张画像,她盯着看半晌,并未在这画像上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顾莺莺放在袖中,她精心策划,与龚夫人在府门口相遇,两个人无意之间碰撞,顾莺莺袖中的画像掉落下来,风一吹,画像展开,露出宁雅的面容。 龚夫人看见画像,嘴角的笑容僵滞。不过一瞬,却已经被顾莺莺捕捉进眼底。 她弯腰捡起来,将画像递给龚夫人,笑容温婉,十分坦然的面对龚夫人的打探,“龚伯母,这幅画像是我偶然间得到的,她正是被人追捕的犯人,您要小心一些,若是遇见了,便将她报官。” “她是犯人?犯的什么罪?”龚夫人满面疑惑。 顾莺莺在龚夫人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若不是她存心试探,从一开始紧盯着龚夫人,未曾错漏她半点细微的表情,只怕发觉不了龚夫人见到画像那一瞬的表情。 她已经隐约确定,龚夫人应该认识这画像中的人。 说不得,她去墨宝斋,便是给这个人送东西! “她犯的罪,我并不清楚,外面的士兵在搜捕她。咱们小心为上便是!”顾莺莺关切的殷殷叮嘱。 龚夫人颔首。 顾莺莺站在原地,目送龚夫人离开之后,她回自己住的屋子,写一封信,交给婢女,让她送到一个地方。 婢女将信送到一家糕点铺子,糕点铺子的掌柜,看着信封上的私印,立即将信送去礼王府。 礼王正在书房里看着从清河县传来的信,李明礼拒绝他给予的利益,不愿意入京。 礼王温润的脸上,透着怒火。 李明礼太不知情识趣! “王爷,一品香的掌柜求见。”长随进来通禀。 “请他进来。”礼王将手中的书信压在公文下。 掌柜进来,将一封信递给礼王,“这是顾小姐送来的信,小的不敢耽搁,立即给您送来。” 礼王将信拆开,看清里面的内容,眼底闪过深思。 龚夫人认识士兵搜找的人,而她每一日都会去同福酒楼取东西,然后送到墨宝斋,停留半个时辰再出来。而顾莺莺进墨宝斋,并未见到龚夫人的身影,她担心另有玄机。而且,在同一时间,她发现薛府有士兵盯梢,出事的那一晚,商枝与薛慎之在龚府留宿。 礼王展开附送的画像,心中大惊,他曾在元晋帝那儿见过这副画像,自然认出画像中的人是宁雅县主! 能够这般大肆搜捕宁雅县主的只有父皇,他这般搜找一个人,也说明宁雅并没有死! 突然想到一事,礼王面色骤然大变,他记起昨夜父皇突然回宫,血洗慈安宫,紧接着外面突然有人查找宁雅,难道是太后将人放出来? 而宁雅现在一定在薛慎之手里,他们临时住在龚府,是要避开士兵盯梢,托付龚夫人照顾宁雅? 若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 那么,那个人一定是藏在墨宝斋! 礼王拿到这一个把柄,他能够很好的向元晋帝邀功,但此事牵涉太后,他便冷静下来。 “你将宁雅县主藏身墨宝斋的消息,透露给宝翎。”礼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宝翎与商枝是结下死仇。而她如今又遭元晋帝的厌弃,她掌握着宁雅的消息,一定会迫不及待向元晋帝邀功! “王爷,此事对我们无利无害,可以不用插手。” 礼王低笑出声,笑声和悦,“薛慎之为襄王办事,李明礼拒绝本王的邀约,无人能够牵制薛慎之。父皇找宁雅县主,而宁雅县主在薛慎之手中,父皇知道这一件事,必定不会重用薛慎之,他也便不足为惧!” 长随立即下去,去贺府给宝翎传递消息。 —— 元晋帝寿宴之后,宝翎便被一辆马车接到贺府。 皇后到底顾念一丝血脉之前,她给宝翎置办一些陪嫁。 宝翎郁郁不快,她一个公主,仿佛见不得人一般,将她塞进马车里送到贺府,根本不是在嫁公主,而是像给贺锦荣做妾一般。当初在选秀宫,元晋帝替她遮掩,力压下她与贺锦荣有染一事,而突然之间,就这般仓促将她嫁了,任谁都知道她与贺锦荣有染属实! 她嫁进贺府,并不得贺家的人待见。而一个堂堂三品大臣,府上每餐的只有一个荤菜,其余两个素菜,一个汤菜,粗糙到极点! 更令她可气的是贺锦荣在她进门第二天夜里,便问她要嫁妆! 宝翎忍无可忍,将贺锦荣赶出新房。 她不禁后悔,如果嫁给贺锦荣,是这般境地,她一定不会在婚前勾引他! 翌日,宝翎起身,香菱神色慌张的进来,“公主,您存放嫁妆的库房,那把铜锁被砸掉了!” “你说什么?”宝翎腾地站起身,两眼发黑,摇摇欲坠。 “公主!”香菱搀扶着宝翎,急忙说道:“驸马将您的嫁妆,拉去给表小姐。” 宝翎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公主,公主!”香菱见宝翎昏过去,连忙让人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郎中挎着药箱过来,给宝翎号脉,紧皱的眉心舒展,道贺:“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 宝翎苏醒过来,听到郎中这句话,脸色阴沉,并不觉得高兴。 若是贺锦荣未曾偷盗她的嫁妆给高映月,她得知怀有身孕,一定会很喜悦。 郎中见宝翎神色不对,连忙告辞。 香菱给郎中塞了诊金,将人送出去,看着宝翎布满阴霾的面容,便知她是为着嫁妆一事心气不顺。 “公主,奴婢派人去请驸马回府?”香菱询问道。 宝翎冷笑一声,“不必!” “公主,您有孕在身,千万别动怒气坏身子。奴婢吩咐厨房,让那边给您熬一盅鸡汤。”香菱宽慰宝翎一番,便退出来,看见管家送来一封信,“府外有人将这封信送给公主。” “是谁?”香菱随口问道。 管家道:“是一个生面孔。” “有劳管家亲自跑一趟。”香菱收下信,给宝翎送进去。 “怎么?厨房连一碗汤都不肯给本宫?”宝翎隐忍着怒火。 “奴婢还未去厨房,这是管家送来的信,有人点名给您的。”香菱将信递给宝翎。 宝翎皱眉,实在想不出会是谁给她送信。难道是许郎中? 拆开信,宝翎看清楚里面的内容,突然心情畅快的一笑,“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逮个正着! 无人比宝翎更清楚,元晋帝对宁雅县主做的一切! 宁雅县主没有死,而且被元晋帝给囚禁,最后被人给救出来,元晋帝满京城的搜找,足可见他对宁雅县主的偏执有多深! 她找到宁雅,一定能够得到元晋帝的宠爱。 贺锦荣偷盗嫁妆一事造成的不快,宝翎抛掷脑后! 宝翎面容上泛着母爱的光辉,她抚摸着小腹,认定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星。 诊断出有孕,逆境立即得来转机。 她亲自带人去墨宝斋走一趟。 墨宝斋是从一栋宅子开辟出来的二层小楼,正门原来是后门改造,内院与隔壁的宅子原来是相通,因为后门这条街道变成商业街,特地辟出来用作商用,将月亮门推倒建成围墙。 宝翎在墨宝斋转一圈,询问掌柜二楼用来作何用处。掌柜十分爽快的告诉宝翎,二楼是藏品,大件墨宝。她若有兴趣,可以上楼观看。 宝翎求之不得,二楼墙壁上挂着几米长的山水字画,其中有一两幅是已故书法大能的绝迹,价值不菲。 这里根本无处藏人,宝翎目光睃寻一圈,顺着楼梯下来,掌柜上来问道:“小姐,有瞧上眼的字画吗?” “庸俗。”宝翎丢下两个字。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宝翎已经带着婢女离开。 “无风不起浪。查清隔壁那一座宅子住的是谁,又是在谁的名下。”宝翎目光落在隔壁墙头,庭院门口的石板路,长满杂草,“找人盯着这里,可有人进出。” “是。”香菱记下。 宝翎一无所获,回去之后等消息,一进门遇见贺锦荣。 贺锦荣里面穿着素淡的圆领长衫,外披圆领宽袖白纱褙子,前襟后襟下摆及袖口绘有水墨兰竹,白纱飘逸,水墨雅致,翩翩如玉君子。 宝翎站在院门口,看着穿着人模人样的贺锦荣,嘴角上扬,浮现一抹讥诮。 “回来了?” 贺锦荣脚步一顿,白皙俊秀的面颊上显露出赧然地表情,“公主,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们结为夫妻,便是不分彼此。我若不是走到困境,也不会伸手问你要银钱。你昨日的举动,着实令我伤心、难堪。为求娶你,与高映月和离,府中掏出一万两银子,已经捉襟见肘,希望你能够体谅。” 宝翎脸色骤变,“一万两?她开这个口,你就给?” “我若不给,她不同意和离。事情已经过去,我们已经是夫妻,这些过往的事情不必再追究。”贺锦荣抬手放在她的腰间,揽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宝翎‘啪’地拍掉他的手,“事情过去,你今日为何偷拿我的嫁妆给高映月送去?” “高映月与我成亲那一段时间,我问她借用嫁妆急用。如今她不是我的妻子,我该将借用的银钱还给她。家里的银子已经掏空,我只得问你借用银子。”贺锦荣蹙眉,对于宝翎的斤斤计较不悦,“好了,今后我的俸禄,全数交给你。” 他解释为何将嫁妆给高映月送去,并不是与高映月牵扯不清。但是贺锦荣未经过她的允许,撬开库房的锁盗走嫁妆,宝翎心中仍旧不痛快。 “下次你再不经过我的准许,随意动用我的东西,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宝翎嫁给贺锦荣短短几天,私底下幽会的美好,全都成为泡影幻灭。 贺锦荣彻底的属于她,她才发觉贺锦荣是一个多么窝囊无用的男人。 之前是求而不得,方才将他放在心口,惦念不忘。 如今,只剩下满腔悔意。 贺锦荣小心赔不是,“这次是我逼于无奈,才会不经过你的许可,取走你的嫁妆。我保证,绝无下一次!” 宝翎憋在胸腔里的火气消散,言笑晏晏,握着贺锦荣的手,轻轻放在腹部,“我有孕在身。” 贺锦荣一怔,“公主,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 宝翎脸色一沉。 “我们成亲才几日,你便传出怀有身孕,对你的名声不好。”贺锦荣已经做过一次爹,再次听见要做爹的消息,少了初次的激动,并且十分的冷静。“等你过门一个月之后,再宣布有孕,月份往下压一个月。” 宝翎将他推开,指着门口,“滚出去!” 贺锦荣被宝翎推出房间,‘嘭’地将门合上。 贺锦荣吃个闭门羹,脸色也沉下来,妻以夫为天,高映月嫁给他,温柔贤良,从未在他面前大呼小叫,将他拒之门外。 宝翎气得胸口闷痛,又顾念着腹中的骨肉,强压下怒火,坐在铜镜前,“香菱,为本宫梳妆!” 香菱将宝翎头上的珠钗取下,一头长发垂落在腰际,她摘下脸上的面纱,看着光洁无瑕的面容,独自欣赏一番。忽而,她目光一顿,凝在铜镜里脸上某一处。手指点在右眼尾,凑近去看,只见出现几道皱纹。 宝翎慌了,又看左眼尾,同样几道皱纹,就连嘴角两边也出现细纹。 “这……这是怎么回事?”宝翎左右看一下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脖子上也出现皱纹。“不不不,一定是这镜子的问题,我的脸……香菱,香菱……你快去拿洋镜给我。” 香菱去箱笼取来一块洋镜,递给宝翎。 宝翎凑近自己的脸,仔细看,却发现皱纹似乎比在铜镜里看还要多! “啪!” 宝翎手指颤抖,将铜镜砸在地上,她失声道:“水,快去打水!” 香菱端着一铜盆水过来。 宝翎看着水盆里的倒影,脸上的皱纹不见,只有脖子上的很清楚。 哐当一声,宝翎打翻铜盆,双手慌张的捂着自己的脸,神情几乎溃乱,“不会的,这不是真的……”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去箱笼将瓶瓶罐罐拿出来,抠挖一大块,抹在脸上,想要将皱纹也遮去。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又光滑,一点点纹路,便十分明显。 现在是一点点皱纹,但是会一日日增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个像苦树皮的老太婆! 宝翎一层一层往脸上涂药膏,希望能够祛除皱纹。 自从宝翎的皮肤变好之后,她便不再上妆,每日用面纱遮面,生怕阳光会晒伤。每日服侍宝翎净面,香菱都会生出艳羡,宝翎有一身好皮肤。可眼下看着,她脖子上的皱纹,尤其的明显,仿佛四五十岁的人。 香菱吓一大跳,宝翎出嫁到贺府,这两日宝翎未曾用面霜膏,哪知脸上便冒出许多的皱纹。 宝翎在脸上涂抹厚厚一层药膏,揽镜自照,脸上的纹仿佛已经被遮去。 娇艳如花儿一般娇嫩的面容上,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宝翎受到惊吓,睡觉前抹上厚厚一层,早起净面后也是厚厚一层。眼见要见底的面霜膏,她对香菱道:“你去知会许郎中,让他给我多配制几瓶。”然后,又问起药铺里卖的药膏,“生意如何?” “生意还可以,只是有的客人用着不见成效,来药铺子里闹过要退货,都被许郎中给劝回去。”香菱回答道。 宝翎摸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脸,鼻子里发出哼声,“那些人便是特地来生事的,本宫用着效果不是很好?” 香菱想着宝翎脸上的那些皱纹,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这时,有人来通禀,看见龚夫人去墨宝斋。 宝翎寻思着,龚夫人去墨宝斋要半个时辰,她连忙乘坐马车过去,想叮嘱香菱进宫去通知父皇,转念一想,她还是拿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再通知父皇。 宝翎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龚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东西进去墨宝斋。 她眼底闪过兴奋之色,等龚夫人进去大约一刻钟,宝翎紧跟着进入墨宝斋,她转一圈,果然不见龚夫人。提着裙摆,就往后院走去。 “小姐,请留步!”掌柜拦住宝翎,他认出宝翎就是昨日批判字画庸俗的人,“后院并未对客人开放。” 宝翎推开掌柜,“后院未曾对客人开放,难道里面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强硬的去往后院。 掌柜心急,连忙抓住宝翎,“小姐,您若是强闯,我们小店不欢迎您!” 宝翎看着手臂上的手,脸色阴沉,“松开!” “小姐,请离开墨宝斋!”掌柜将宝翎往一旁拽去,堵住去往后院的小门。 宝翎眼睛要喷出火来,这卑贱的人,竟敢拖拽她! “今日我还就要去定后院!”宝翎这个时候,确定后院一定藏着玄机! 进入墨宝斋不见踪影的龚夫人,怕是就在后院吧? “来人,给本宫抓住他!”宝翎下令,让人扣住掌柜。 宝翎蛮不讲理,态度强硬,掌柜脸色涨红,硬生生被护卫给拽开。 宝翎勾唇冷笑一声,推开门,就看见后院里有的围墙,开一道小门,连接着隔壁的宅子。 香菱看见这一扇小门,神情愕然,“公主,奴婢查这两座宅子,他们并不是一个户主。隔壁的宅子,荒废下来,一直无人打理住进来。” “买下宅子不住,不是更可疑吗?说不定就是利用这铺子打掩护。”宝翎眼底沁出冷意,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她根据查来的资料,当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这一处宅子毫无特色,位置也不是极好,除了用作住宅,别无其他用处,偏偏他们买下来,却不住人,难道不是有问题吗?” 宝翎确定龚夫人就藏身在里面,她并不心急,要拿她一个人赃俱获! “香菱,你拿本宫的玉牌,现在进宫去请父皇,就说知道士兵搜找的人犯下落!”宝翎命人搬来一张椅子,她坐在后院门口,等着龚夫人亲自出来,被她逮着正着! “是。”香菱拿着玉牌,匆匆离开去皇宫。 —— 元晋帝听闻香菱的回禀,他双眸一眯,“确有此事?” “公主已经在墨宝斋守着,每日看见有人送饭菜与汤药进去。今日公主将人堵在墨宝斋,请您过去走一趟,确认里面藏的人,是不是士兵搜找的逃犯!”香菱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实在是元晋帝那凶狠的目光,令她惧怕。 元晋帝不肯错过半点消息,搜找的这几日,完全没有消息传进来,薛慎之与商枝和郡王府都没有异处。他几乎以为宁雅被人连日送出京城,亦或是被太后给杀害之后,宝翎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原来只需要派人去,元晋帝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宁雅,当即亲自走一趟。 他带着禁军,穿着私服,浩浩荡荡去往墨宝斋。 墨宝斋的掌柜,被护卫给扣押。 他见到又涌来一行人,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宝翎听到动静,抬头就看见元晋帝迈步而来。 “父皇。”宝翎起身给元晋帝行礼。 “在外不必多礼。”元晋帝目光在后院搜寻一番,“你说的人在何处?” 宝翎指着隔壁的院落,“父皇,人就在里面!” 随着宝翎的话落,那一扇小门打开,龚夫人从里面走出来。 ------题外话------ 亲亲们,很抱歉,小绫子也很无语了,现实远比想象残酷。下午三点前二更,这次不迟到,不管写没写完,三点准时发,么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反转,被废! 龚夫人抬头看着外面的人,怔愣住,她并不认识这些人。但是看着元晋帝身后的侍卫,脸色倏然一变,握着门板的手一紧,她将门关上,彻底地站在人前,戒备地望着他们。 “你们……有事吗?”龚夫人双手交握,手指骨泛白。 宝翎目光从龚夫人手指上扫过,嘴角上扬,又想起嘴边的细纹,抿紧唇瓣。 “父皇,她是商枝的干娘,薛慎之与商枝为避嫌,请她帮忙给藏在里面的人送东西。儿臣观察过一段时间,从出事那一日起,她每天都会来这栋宅子。如果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要这般隐蔽?儿臣今日特地在她给人犯送东西的时候,将她堵住,让她百口莫辩!”宝翎看着龚夫人剧烈变色的脸,眼底流露出快意的神色。 她的话让龚夫人方寸大乱,惊恐万状,得知元晋帝的身份,连忙跪在地上给元晋帝行礼。她脸上露出僵硬地笑容,故作镇定道:“公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的相公之前是一县知县,廉洁清正,破案无数,我身为他的妻子,又如何能够窝藏人犯?”龚夫人深深跪伏在地,“皇上,请您明察!” “父皇,是与不是,我们进去查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宝翎迫不及待要去揪出宁雅,这是她的一场翻身仗! 龚夫人五内如焚,心焦道:“皇上,里面……当真没有人犯。而是……”她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又见宝翎撺掇元晋帝进去搜查,急不可耐道:“皇上,借臣妇天大的胆子,臣妇也不敢窝藏人犯。里面是枝枝给人在治病,病患并不想给人知道,对病人来说实在是太痛苦难堪。” 宝翎冷笑道:“究竟是什么病,治疗起来让人难堪?甚至藏在荒废的宅院里?”她一挥手,“将她拖开,进去搜查!” 元晋帝未发话,全都不敢动。 宝翎情急道:“父皇,我们再等下去,里面的人听到风声,等下就逃了!” 元晋帝侧目而视,眼底翻涌的戾气,令宝翎胆颤心寒。 元晋帝几步站在龚夫人面前,低沉的语气里似在压抑着某种暴戾的情绪,“你说里面是商枝在给人治病?” “是……” “你的相公是谁?”元晋帝突然发问。 龚夫人心惊肉跳,双手紧攥成拳头,“原来是清河县知县龚正华。” 这个名字,元晋帝有些耳熟。睥睨着浑身颤颤发抖的龚夫人,大手一挥,让人进去搜查。 龚夫人脸色发白,被护卫给架开,慌乱抬头,触及元晋帝阴鸷的目光。 “朕若在里面搜找到人犯,龚家阖府获罪流放!”元晋帝眼底狠意顿显,一拂袖,疾步入内。 宝翎看一眼强作镇定的龚夫人,神情不屑,快步跟在元晋帝身后,朝正院走去。 龚夫人看着往正院而去的众人,紧了紧手心,满面凝重。 侍卫全都守在院门外,不得元晋帝的命令,不敢擅闯惊动里面的人。 元晋帝望着紧闭的院门,一个手势,侍卫将门踹开,分站两旁,元晋帝入内,脚步倏然一顿。 宝翎看着元晋帝变幻莫测的脸色,眼底闪过冷光,今日就该是商枝的死期! “父皇……”宝翎几步进来,正要煽风点火,看到里面的情况,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 商枝站在院子里的两根横木前,一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她满头大汗,扶着一个男人在横木前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的行走。 男人面部扭曲,表情狰狞而痛苦,紧紧咬着牙关,压在商枝肩膀上的手青筋凸起,仿若蹒跚学步的婴童。就连抬脚都十分的费力,他眼中却有着不服输的倔强,艰难地抬脚往前走一步,整个人轰然跌倒在地上。 商枝似乎也精疲力尽,被他带倒在地上。商枝翻身仰躺在地上,抬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抽空看向门口的一行人。 见到元晋帝的一刹那,她忽然爬起来跪在地上,“臣妇给皇上请安!” 元晋帝脸色铁青,眼中惊风怒涛。 “皇上,这是我三哥苏景年,他腿脚不便,不能给您行礼。”商枝敏锐的觉察到元晋帝极力克制的怒火,满面疑惑道:“您微服私访,是要抓拿的人犯,窜逃进这栋宅子里了?” “商枝,你少装蒜,以为拿苏景年做掩护,就能够糊弄我们?”宝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又急又怒,指着几个护卫,“你们进去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元晋帝阴戾地目光紧锁着商枝,一寸寸的从她脸上、身上扫一遍,她的眼神清澈而迷茫,脸上很平静,一点惊乱的波澜都未兴起,身子并没有害怕被查出宁雅而颤抖。她的神情十分自然,仿佛就是在这里为苏景年治腿! 元晋帝怒火满腔,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连日来的失望,突然得见一线希望,能够重新将宁雅抓到他身边来,可最后迎接他的是无尽的绝望! 商枝这里都找不到宁雅,他还能再将宁雅找回来吗? 心里被挖空一般,空荡荡,巨大的恐慌侵袭着他。 元晋帝青筋暴突,怒吼道:“找!给朕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毫无头绪的恐慌,让他偏执的认定,宁雅就藏身在这里! 只要他不放弃,一定能将人挖出来! 商枝看着满面狂怒之色的元晋帝,他眼中疯狂之色,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手指紧了紧,商枝收敛去神色,默默地将一旁的苏景年搀扶起来。 苏景年跌倒在地上,十分的狼狈,丑态毕露。他看着商枝伸出来的手,心里堆叠着暴戾地情绪蹭蹭上涌,额头上爆出几根青筋,极力的压抑下去即将要勃发的怒意,没有将商枝的手狠狠推开,修长冰凉的手指放在商枝的掌心,任由商枝拉着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再扶着他的腋下将他托扶起来。 苏景年身子再瘦弱,到底是男子,有一定的重量,商枝有一些吃力,踉跄地就要扶着苏景年往地上栽去。 院子里站着许多人,苏景年已经出一次洋相,强烈的自尊心受到冲击。 阴柔的眼睛里布满厉色,切齿道:“你敢扶着我跌下去,我拧断你的脖子!” “少年,别这么燥气,伤肝。”商枝双腿打颤,即将要倒下的一瞬,苏景年的小厮回过神来,冲上前来,扶着苏景年,才幸免两人栽倒在地上的灾祸。 宝翎见商枝与苏景年在交谈,丝毫不受搜查的影响,毫无一点紧张,害怕被暴露的恐慌! 她的心往下一沉,难道宁雅真的没有藏身在这宅子里? 念头一起,宝翎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 毕竟,她只是听人说起,而查到的一切,都很可疑,显示出宁雅就在宅子里的信息。 真正说起来并未亲眼见过宁雅。 这个时候,搜查的侍卫与护卫出来,并没有搜找到宁雅。 宝翎脸上得意的神情,全都变成恐慌。 真的不在这里? 元晋帝并不愿意就这般放弃,让侍卫严禁把守宅子,不许任何人进出,将宅子挖一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翻找到,积压在胸腔里排江倒海的怒火,喷薄而出,一脚将屋子里的凳子踹翻。 双目猩红,指着宝翎,“你说人在这,她在哪里?你若不将人找出来,朕定不轻饶你!” 宝翎惊恐万分,她慌乱无措的看着站满一院子的禁军与护卫。整个院子,满地狼藉,一眼就能看穿里面有什么东西,根本没法遮掩一个人。 元晋帝是她招惹来,如今没有找到宁雅,他却问她要人。她又该上哪里找人? “不……父皇,人一定是给他们带走了!只是给苏景年治腿,为何要找一个荒废的宅子?应该直接将商枝请去平阳候府!父皇,您难道相信他们没有将人藏起来吗?龚夫人又为何遮遮掩掩的送东西?他们直接从这宅子的大门进来就好了!”宝翎无计可施,只能咬定是商枝等人将宁雅给带走了,“父皇,他们听到风声,将人转移走,您将他们全都抓起来,一个个逼问,儿臣不信没有人招供!” 元晋帝眼风一扫,看着不远处的商枝,她正扶着苏景年躺在阔榻上,给苏景年按腿。 苏景年紧闭着眼睛,垂在双侧的手青筋凸起,极力地克制着体内的耻辱。 这一双废腿,就这么被商枝按压着。 听到宝翎的话,他目光阴狠地射向宝翎,“律法规定残废只能在自己府中治腿?你不但人丑,心也很丑陋恶毒!” 宝翎面部扭曲,苏景年的话,挑动她敏锐的神经,“你知道自己是个废物,就该本份留在府中,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苏景年身上散发出骇人的阴森之气。 宝翎丝毫不畏惧,讽刺道:“你一个废物,用这眼神看着本宫,还想吃了本宫不成?”看着苏景年干瘦的腿,冷笑道:“你这双腿丑陋令人恶心,我看你也别治了,直接剁了。” “公主,你如果是来这里羞辱人,还清你离开这里!”商枝脸色沉下来,“纵然你是公主,也不能平白污蔑人!你手里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藏在这宅子里?藏的人,又是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宝翎脸色顿时煞白,她如果说出宁雅的身份,元晋帝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才会让香菱转告元晋帝,他们遇见了画像中的人犯,并没有点出姓名。 她咬紧牙关,逼问商枝,“你还未说,为何在这里给苏景年治腿!” “苏景年与豫王殿下关系要好,公主不会不明白,苏景年从这一双腿断了之后,再也未曾出过府!而我在平阳候府,差一点丧命,对平阳候府敬而远之。苏景年求我治腿,他必须得走出平阳候府。至于为何是在这宅子里……”商枝话音一转道:“在自己的宅子里,难道还要一个理由?公主若说这里荒芜,既然是苏景年的宅子,为何不清扫一番?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里治腿而已,对苏景年来说有许多不好的记忆,等腿治好之后,这宅子得脱手卖出去,何必耗费人力,将这里收拾一番?” “狡辩!”宝翎怒道。 “大家都会逃避对自己来说痛苦不堪的地方,难道公主还会去选秀宫?”商枝嘲讽道。 “你——”宝翎扬手掌掴商枝,却被商枝扣住手腕,“公主,每个人的性格、癖好不同,你不能将自己的臆想,加诸在别人的身上,给被人带来麻烦!你说人藏在这宅子里,我凭空给你变出一个人?我还想说,是你痛恨我,借此机会污蔑我,让皇上给我治罪!” 宝翎手腕剧烈疼痛,她对元晋帝道:“父皇,她满嘴胡言!您别相信她的鬼话!” 商枝将宝翎推开,跪在地上,“皇上明察,这栋宅子是苏景年的,他性格古怪,相信皇上有所耳闻。他双腿被毁,被他视为心中的耻辱,便一直深居府中不出来,是听闻我医术高绝,方才下定决心让我给他治腿。我对苏家的印象并不好,不愿意出入苏家,苏景年方才在外购置宅子,只有在治腿的时候,才会在这里住下,若是修葺一番,又是要耗费巨大的工程,耽误许多时间。前门、后门被堵住,我们只能从隔壁的墨宝斋进来。龚夫人是我干娘,我们在这里要留一整天,她便给我们过来送中饭。为何不找自己的亲人,那是苏景年不愿叫他们看见他狼狈的一面。” 商枝怕元晋帝不信,让人去厨房里,将食盒取过来,里面装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熬好的药。 元晋帝看着食盒上刻着同福酒楼三个字,的确是如宝翎说的,龚夫人从同福酒楼取东西送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这一碗药汁上,他端出来,让人请一个郎中过来。 护卫去将郎中给请来,辨认这一碗药汁,是舒筋活络的,针对腿疾的人,与苏景年十分对症。 这样一说,便是推翻宝翎的言论,商枝并不是发现有人过来,才将人给转移走,让苏景年做掩护。一碗药熬出来,需要两刻钟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去准备这些东西。 “怎么会这样……”宝翎始终不相信是给苏景年治腿,但是她捉拿不到任何的证据。 元晋帝目光凌厉的看向宝翎,“你亲眼见到画像中的人,被商枝藏在这宅子里?” “父……父皇,我、我是推测……啊……” “啪”地一声,元晋帝一巴掌重重甩在宝翎脸上,“贱人!你是污蔑他们,想要借朕的手,除掉他们?” “父皇,儿臣不敢!儿臣是冤枉的。”宝翎浑身颤抖,让元晋帝将商枝他们抓起来,“父皇,您将他们严刑拷打,一定能问出下落!” 元晋帝看着苏景年眼中的暴戾与耻辱,似乎在他的身上找到共鸣,因此相信商枝没有说假话! 一个极度骄傲自负的男人,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人前。那就像将自己的遮羞布给撕裂,将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他对宁雅禁忌的感情,也是极力的遮掩。 元晋帝看着拿不出证据,极力解释的宝翎,冷笑道:“你在怨朕不给你一个公主的体面,一辆马车将你送去贺府,才戏耍朕,让朕愤怒除掉商枝,抓起朝廷命官严刑逼供,成为世间人人唾骂的昏君?” “父皇……” 元晋帝阴冷的目光紧盯着宝翎,看得宝翎一颗心沉到谷底,就听元晋帝冷道:“刘通,传朕旨意,长公主朱晚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剥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宗室玉牒除名!” 五雷轰顶。 宝翎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元晋帝,就看见元晋帝已经带着禁军浩浩荡荡的离开。 “父皇,父皇……”宝翎连滚带爬的起来,去追元晋帝。 商枝看着转瞬就空掉的院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躺在阔榻上的苏景年,他脸色阴沉,十分不爽。 “谢谢!”商枝衷心向苏景年道谢。 她一直让人盯着宝翎,所以宝翎来这边盯梢的时候,她就知道出事了。 暗中将宁雅转移走,只是这边一直没有想好怎么糊弄过去。毕竟龚夫人每天都在往这里面送药,突然不出现,反而更加惹人怀疑,一直让龚夫人继续往里面送,只是将药换成饭菜。今天宝翎突袭,她焦急出门的时候,苏景年的人将她拦下来,请她给苏景年治腿。 她灵机一动,让人将苏景年送到这栋宅子里,并且让人按照治腿的方子煎熬,设法放进宅子里的食盒中。 之前她以为真的是苏景年想要治腿,只是在治疗的过程中,她发现苏景年十分的抗拒,他也并不积极,在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苏景年变得十分刻苦卖力,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就猜出来,定是苏景年听到一些风声,特地来给她解围。 苏景年阴郁的瞥商枝一眼,冷声嘲讽道:“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那些人是瞎眼了吗?就这点雕虫小技,将你奉为神医。” 商枝知道苏景年在暗中帮她之后,就知道他这人有口无心,并不是像嘴巴这么坏。 “这都被你给看穿了啊,你可别宣扬出去,到时候砸我饭碗,我可得找你算账!”商枝斜睨他一眼,掀开他的袍子,撩开裤管,就看见他干枯的腿,不禁皱紧眉头。 “滚开!” 苏景年暴怒地低吼一声,双手青筋暴突,似乎想要一脚将商枝踹倒在地上,可惜一双腿却不能动弹。 商枝看着他狂怒的模样,隐忍着耻辱,双眼猩红的盯着她,心里突然觉得不是滋味。他一直无法接受这一双腿被废的事实,而且他十分骄傲,并不愿被人嘲笑,所以不愿意出府,也不愿意将腿显露在人前。可就是这样的他,为了给她解围,不知得花费多大的勇气,才下定决心,以让她治腿为借口。 “我能治好你。”商枝已经在元晋帝的面前,将他的双腿给摸过,知道他如今的情况,还有治好的希望,“我已经看过了,你再在我面前遮掩,也只是掩耳盗铃。既然有希望能治好,我们为什么不积极治疗?重新再站起来?” “闭嘴!”苏景年浑身都在发抖,他阴戾的看向小厮。 小厮立即推着轮椅过来,扶着苏景年坐在轮椅上,推着他离开。 商枝抓住轮椅的扶手,“你今天来,不是请我治腿吗?你现在又怎么能反悔?” 苏景年狠狠瞪着商枝,“你医术不行,我不让你治了!”转头对小厮道:“回府!” 商枝松开手,叹息一声道:“宝翎说你是我请来做掩护的,皇上虽然是信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安排人在周边监视我呢?” 苏景年背脊一僵,也没有喊小厮停下来,直到走出院门,他冷硬地声音传进来,“今天我累了。” 商枝脸上带着笑,清脆的说道:“你还是刚刚开始治疗呢,不能适应高强度的训练,今天就先到此为止,明天我再来这里等你。” 苏景年没有再回应,外面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商枝走出院子,看着苏景年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往墨宝斋走去,就看见龚夫人焦急的走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魂 “枝枝,你没有事儿吧?”龚夫人忧心忡忡,上下仔细看商枝一遍,确定她无事,一颗心落下来,“幸好你发现得早,如果被……”话说出口,龚夫人意识到话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捂住嘴,左右环顾,确定无人之后,松一口气,仅用她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他们来势汹汹,当真吓坏我。就怕他们没有找着人,那个公主也设法攀咬上你。” 商枝目光陡然一冷,紧盯着龚夫人的手腕,她的皮肤养护得很好,极为白皙,此刻手腕上两道青紫的淤痕,“谁弄伤的?” 商枝握住龚夫人的手腕,微微肿起来,可见动粗的人,力道之大! 龚夫人看一眼手腕,浑不在意的拉着袖子遮挡住,“只是一点小伤,总比咱们丢命强。”现在回想,仍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商枝一直派人盯着宝翎,担心她使坏,未必能发现宝翎盯着墨宝斋,只怕今日真的得逮个正着,他们全都得没命! “怎么可能会无事?”商枝眼底淬了冰一般冰寒冻人,她看着迟迟而来的龚夫人,“宝翎下令让人动的手?他们走后才放开你?” 龚夫人叹息一声,“枝枝,眼下这桩事不重要,那个公主如今也得不到好下场,我们当务之急,是如何将人送走。” 商枝抿紧唇,她发现宝翎来墨宝斋查访的时候,当天夜里便将人带走,一直将人放在惠民药铺。 惠民药铺,与她是合作关系,当初她应刘掌柜的请求,帮助平子滩,收购平子滩的药材,刘掌柜欠下她一个人情。而这件往事旁人不得而知,并不清楚她与刘掌柜之间的关系,这些时间来,除非药物来往,私底下并无交际,将人放在惠民药铺,最合适不过。 商枝担心京城与她亲密来往的人,都被人给盯梢,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刘掌柜帮忙。 为此,商枝特地让人从京城作坊里拉一车成药,将宁雅装进一口大箱子里,与一车成药箱子混在一起,运送到惠民药铺,抬进仓库里,再将人弄出来,安置在药铺的一间杂房里。 宁雅被关在暗室二十年,身上早已成一把皮包骨,她用药汁调制涂抹宁雅的面部,错眼望去,仿若得不治之症一般。病体沉疴的人,寻常人十分避讳,反而不会特地接近宁雅。她的面容与画像有出入,并不会担心被认出来。 她对刘掌柜透露的口风,也只是一个特殊病人,交代刘掌柜不要靠得太近。 模棱两可的话,刘掌柜只以为宁雅身患的病症有传染。她又是一个郎中,刘掌柜并不会去多想。毕竟士兵搜找宁雅,并未将宁雅的身份透露出来,反而给她许多便利。 一直放在惠民药铺行不通,商枝想将宁雅送去平子滩,但是无人照应,朱玉还未回京。 “苏秦两家给我不少陪嫁铺面,明日我去挑一间,作为医馆,再将人放在医馆里。医馆里人来人往,他们不一定就能发现。”商枝想将宁雅乔装成一个老妪,能够就近照顾。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经过今天的事情,只怕他们谁也想不到,她会胆大包天,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吧? 不过,商枝还得做两手安排。即便被发现,也要计划出一条快速逃跑,且不容易被抓住的路线。 “这样也好。”龚夫人颔首。 商枝看一眼这间宅子,叹息一声,“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回松石巷,商枝给龚夫人涂抹药膏。 龚夫人手上伤势严重,商枝叮嘱她暂时别动用针线,好生休养。 龚夫人嘴上应下,心里却在想宝翎为何突然发现这一桩事。 她心事重重的离开。不一会儿,薛慎之穿着官袍从外回来,面容冷峻,布满寒霜。 “你今日还好吗?”薛慎之在官署听到商枝出事,他一直被人盯着,反而不好立即赶赴商枝的身边,担心他的出现,反而让事情发生突变。“将人放在惠民药铺,时间一长,刘掌柜只怕会起疑。事情传出去,不但连累他,也为我们增加风险。” 薛慎之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契,“我在杏林馆隔壁不远处,买下一间铺子,你可以在这里开设医馆,我们将人接过来。” 商枝惊讶地看向薛慎之,未曾料到他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我也正好有这个打算。”商枝将地契拿过来,与杏林馆之间隔两间铺子,而且那边地势复杂,他们闻风而动,正好利于跑路,“我之前还想着在嫁妆里挑一间铺子,你这个的位置正好。” 薛慎之愁眉不展,眼底流露出怜惜,“辛苦你了。” “我不苦。苦的是娘,不知何时才能让她不用东躲西藏。”商枝很心疼宁雅,她渴望阳光,向往自由,而偏偏对常人来说,很寻常的事情,对她来说却是奢求! 薛慎之沉默不语。 “都已经过去三天,沈秋还未出宫,不知她情况如何。”商枝心中挂念,留在宫中越久,危险便越高。 这时,一道身影闪进来,商枝抬头看去,正是沈秋! 商枝心中一喜,“沈秋,你终于回来了。阿九呢?她还好吗?” 沈秋是今日趁着元晋帝出宫,九娘子带着人去馆驿,将她一并带出宫,“那天夜里元晋帝突然回来,大发雷霆,发现县主不见之后,险些掐死九娘子,幸好刘公公将事情原委告诉元晋帝。九娘子曾经离开过乾清宫,之后又被太后带走,元晋帝怀疑是太后,方才饶九娘子一命。她在宫中并不好过,这件事对她造成惊吓,每天夜里都会在噩梦中惊醒,而元晋帝每日都留宿在乾清宫,看见九娘子膝盖上的淤青,方才释疑。” 确定太后责罚九娘子,而九娘子没有能力将人放出宫。 “到底连累她了。”商枝心中自责。 薛慎之沉默道:“她希望东胡强盛,心怀东胡子民,我们便将农耕之术传授给他们。” “嗯,我让龚二哥安排一下,将那几种药通向东胡,与赫连王子签订协议。”商枝唯一能为九娘子做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她为东胡献身,他们尽绵薄之力,帮助东胡改善民生。 几个人商议妥当,商枝很想去见九娘子,这种时候并不合适,担心来往过密,引起元晋帝的猜忌,为保护九娘子,最好是远离她。 —— 宝翎被贬为庶民,在宗室玉牒上除名,从此便不再是皇室中人。 她备受打击,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回到贺府。 坐在床榻上,看着冷清的厢房,及不上宝华殿一丝半点的奢华富贵,简陋而平庸,她不禁悲从中来,趴伏在床榻上失声痛哭。 宝翎做梦想不到,元晋帝会这般狠! 明知她钻营,是为荣华富贵,他却狠狠掐断她的青云路! 贺锦荣听见风声,急匆匆回府,心中并不愿意相信元晋帝将宝翎贬为庶人。如果宝翎不再是公主,而是惹元晋帝厌弃的废公主,他娶宝翎回府的目的,便泡汤了! “公主,外面谣传你被废,究竟发生什么事?”贺锦荣失去往日的沉稳,语气里带着急切,“你今日进宫了?” 宝翎伤心难过地扑在贺锦荣怀中,想要寻求他的安慰,“没有了,贺郎,我什么都没有了!父皇好狠的心啊!他将我贬为庶人,禁止出入皇宫,不再将我当做他的女儿。他为一个女人,竟狠心至此!贺郎,我如今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我,莫要辜负我们之间的誓约!” 她紧紧地攥住贺锦荣,仿佛攥住唯一的出路。 贺锦荣心中大震,难以置信地望着涕泪横流的宝翎。 “你……你说如今不再是公主之尊?”贺锦荣艰涩地从咽喉挤出这一句话,脑袋还在嗡嗡响着,仿佛在做梦一般,他出门一趟,彻底变天了! 宝翎不再是公主,而是一个毫无倚仗的废公主,对他毫无半点用处!他娶她回府又有何用?为此贺家付出巨大的代价,几乎倾其所有!他还未来得及享受作为驸马的福利待遇,就告知他这项福祉被终结! 宝翎无法隐瞒,废公主的旨意,最迟明日会送到贺府,瞒不住,便如实交代。 “贺郎,我除你与孩子以外,一无所有,你不会厌弃我吧?”宝翎脸上的面纱沾着鼻涕眼泪,黏糊着她十分不舒服,将面纱摘下来,睁着一双泪水侵润明亮的双眸,期盼地望着贺锦荣,“贺郎,我再也不与你置气,使小性子,今后尽心伺候你。” 贺锦荣心底的情绪如浪涛翻涌,最后却只化为一腔悲凉,怨他命运多舛。 方才与高映月和离,再抛弃宝翎,他会背负上负心汉的名声。 宝翎对他无用,也只得再忍一忍。 “你放心,我不会休你的。”贺锦荣望着宝翎的面容,仿佛雨后纯净的花儿,那般纤美娇嫩,泛起怜惜之心。她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她这一张脸,身上令人悸动的幽香,都令人沉迷。 他凑过去亲宝翎的一瞬,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微微一顿,以为看花眼,仔细望去,就见宝翎一脸灿烂笑意,眼尾布满皱纹,他心里松一口气,只当只笑纹。 贺锦荣被她的昳丽的笑容晃花眼,忍不住心中的情动,抱着宝翎压在床上。 宝翎惊呼一声,护住小腹,想拒绝贺锦荣,难免想到她现在的处境,只得放弃挣扎,甚至是讨好迎合贺锦荣,使出浑身的解数,让贺锦荣酣畅淋漓。 云收雨歇之后,贺锦荣满足的拥着宝翎沉沉睡去。 贺府,贺岱听到废公主的风声,便一直愁眉不展,如果知道娶回来一颗废棋,怎么也不会为宝翎而休弃高映月! 那可是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 继妻看着满面焦虑的贺岱,宽慰道:“传言不可尽信,只要废公主的旨意没有下来,就不是真的。” 贺岱看着继妻年轻的面庞,他如今将近七十,而她不过是四十出头。 他重重叹息一声,“如果宝翎真的被废,只能给锦荣纳良妾。” “高映月带走我们的孙子,还有一万两银子,她对锦荣有意,让锦荣将她一并纳进来,那些银子就都得还给咱们。”江氏心里对高映月有怨,为这一万两,府中缩衣节食,生活质量大打折扣。 贺岱点了点头,他也有这个想法。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下来废公主的圣旨。 管家急匆匆去请宝翎与贺锦荣接旨。 “砰砰砰!”香菱用力拍打门板,“公主,宫里来圣旨,管家来请您去接旨!” 屋子里沉睡的人惊醒过来,贺锦荣伸长手臂,将宝翎揽进怀中,“该起床接圣旨。” 宝翎睡意顿消,猛地坐起来,她还做梦,元晋帝气消,收回口谕! “贺郎,你要记住我们之间的誓约,你不会抛下我,也不会纳妾,抬别的女人进府。”宝翎心慌的抓着贺锦荣的手臂,希望得到他的保证。 “不会有别……” 贺锦荣睡眼惺忪,被宝翎晃醒过来,她娇软示弱的声音,勾起他沉寂的欲念。伸手揽着宝翎的腰肢,睁开眼皮眸子带笑地看向宝翎。他大惊失色,笑容褪尽,惊惧惶恐地盯着宝翎的脸,瞳孔紧缩,忍不住推开宝翎,往后退一步。 “贺郎,贺郎?你这是怎么了?”宝翎靠近贺锦荣。 贺锦荣脸色惨白,猛地往后退一大步,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他顾不上喊疼,失声道:“你别过来!” ------题外话------ 编编大人让小绫子分三章更新,小绫子暂定零点,八点,十二点这三个时间段更新,么么~ 哭唧唧,今晚正好十二点停电,幸好小绫子把手机充电,停电的时候有百分之二十,不然手机也只有百分之四的电,热点都开不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弃妇,顾家的消息(二更) 宝翎茫然又委屈的看向贺锦荣,不知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心疼他摔在地上,急忙下床,弯腰搀扶贺锦荣。 贺锦荣避如洪水猛兽。 “不要过来!” 贺锦荣往后挪几大步,他内心受到冲击,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事实。 昨夜如娇花在他身下娇媚绽放的宝翎,今日一醒来,就变成比他母亲还要老上许多的怪物! 宝翎弦然欲泣。 贺锦荣面部扭曲。 看着宝翎布满皱纹,老态尽显的脸上,矫揉造作,他胃部都开始痉挛。 “你照一照镜子。” 忍无可忍,他抓起袍子,手忙脚乱穿上,趿着靴子往外走。 宝翎只觉得犹如雷劈,她浑身僵直,双手捧着脸,入手光滑的感觉已经不再,一道道深深地皱痕,仿佛粗糙的老树皮。她惊恐不已,扑在铜镜前,看清楚里面如同老妪的面孔,‘啊’地尖叫出声。 她看着铜镜里的老妖怪,跟着狰狞大叫,宝翎抓着妆奁砸向铜镜。 哗啦一声,碎片落满地。 “不……不会的……那不是我……不是我……” 宝翎双手颤抖,摸着自己的脸,手里的触感,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贺锦荣惊吓得落荒而逃,伤透宝翎的心,却更令她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她已经失去公主之尊,一无所有,如今连最根本的美貌也失去,她用什么挽留贺锦荣? 宝翎拿出瓶瓶罐罐,抠挖往脸上抹,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成效,这张脸和发皱的茄子似的。 “不,不可能。怎么不行了呢……” 宝翎一层层的抹,依旧无法改善。 她彻底崩溃,充满绝望,将所有的药膏扫落在地上。 香菱听见动静进来,看着宝翎的脸,比江氏还要年迈十几二十岁,巨大的冲击,让她定在门口,迈不动脚。 “怎么?连你也嫌弃我?”宝翎发狠地瞪着香菱。 香菱下意识摇头,僵硬地说道:“公主,外院来催,让您去接旨。” “不去!本宫哪儿也不去!”宝翎跳坐在床上,躺平盖好被子,强迫自己睡觉,“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过来,一切都会好……” “朱晚呢?”江氏这时进来,她穿着团簇牡丹图锦裙,头上堆叠着珠翠,雍容华贵,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走往内室,将手中的圣旨扔在宝翎的身上,“你一个废公主,如今还敢拿乔,叫阖府的人等着你一起接圣旨,将传达圣旨的公公得罪了,扔下圣旨气怒离开。你就是一个灾星,还未嫁进贺家,就害得贺家倾家荡产,今后是要害得贺家家破人亡?” 宝翎拿下砸在脸上的圣旨,展开看里面的内容。 江氏看清楚宝翎的容貌,吓一大跳,砰砰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吓得冲破胸口飞出来。 江氏紧紧捂着胸口,横眉冷目,怒指着宝翎,“你又在搞什么鬼?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快将脸上的皮揭下来,赶紧进宫给皇上请罪!” 江氏的话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扎刺进宝翎的胸口! 她也希望蒙在脸上一块假皮,撕下来,她依旧貌美如花。 “娘,锦荣呢?”宝翎泪水涟涟,悲哀而凄楚地看向江氏。 江氏恍然记起贺锦荣惊魂失魄的模样,难道宝翎真的一夜之间苍老了? 这个念头一起,江氏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眼中凝聚着冷霜,如果宝翎当真变成一个老妇,自然配不上她的儿子,绝对是不能要的! “锦荣一个男子,怎么能天天拘在后宅?他去忙公务,你就给他省省心吧!”江氏冷哼一声,折身出去,心里寻思着给贺锦荣纳妾。 江氏一出来,正好看见在门口徘徊的贺锦荣。 “锦荣,朱晚她的脸,真的坏了?”江氏见贺锦荣脸色顿时煞白,就知道他吓得不轻。 贺锦荣知道他昨夜看见的皱纹,并不是笑纹,宝翎之前就在逐渐老去。 “娘,宝翎之前天花,是一张麻子脸,后来不知她用什么东西,换一个人。现在突然变成一个怪物,她是用了什么邪术?”贺锦荣想到今早惊魂的一幕,浑身都不舒坦。 “怪她用什么妖门邪术!娘给你选一方良妾,你也去找高映月,求她回心转意,将她纳进府中来,那一万两可不能白丢了。”如今宝翎不再是公主,江氏毫无顾忌。 贺锦荣想着府中如今过的日子,心中十分后悔。宝翎除公主身份之外,样样不如高映月。 他连忙说道:“儿子立即去找月儿。” 母子两个人离开,香菱从一旁走出来,她急忙进屋,将这个消息告诉宝翎,“小姐,您快醒一醒,江氏要给姑爷纳妾,您再不振作起来,姑爷就娶别的女人了!” 宝翎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贺锦荣敢纳妾? “奴婢听江氏劝说姑爷纳妾,将表小姐一并纳进来。小姐,您快想想办法!”香菱心中焦急不已,宝翎如今毁容,往府中抬女人,宝翎只怕就变成糟粕。 “不行!我去找他!”宝翎披头散发,赤足踩在地上往屋外跑去。 这时,管家疾步而来,看见宝翎的模样,吓得往后退几步。一脸惊恐,扶着廊柱才稳住身形。 宝翎目光狰狞,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管家张口结舌道:“少……少夫人,外头有人来闹事,说您卖给她们的美肤品,没有一点用处,反而脸上长东西,让您给赔银子!” 宝翎脸色骤然一变,她往府外跑去,外头闹哄哄地,那些人闹着要见她,要她给赔偿。宝翎压根不敢往外走,看着她们愤怒的神情,担心自己出去会给她们撕了! 摸着自己的脸,宝翎不禁想到,难道是药膏的问题? 宝翎连忙让人去请许郎中。 许郎中看到宝翎的脸,受到惊吓,“怎么会?”他可是按照商枝给朱惠的药材调制,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 宝翎眼睛通红,恨不得将许郎中生吞活剥,“是你搞得鬼?你研制的那些美肤膏,放在药铺售卖,那些用了的人,全都出现问题,你敢说不是你的原因?” “朱小姐,你冤枉我了!我希望能挣银子,能成名,怎么会拿名声开玩笑呢?这些配方,全都是从商枝那儿窃取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她早就觉察到我们的动机,才会给的假药方?”许郎中看着宝翎扭曲的面部,不敢承认是自己的技术问题,将责任往商枝身上推卸。 “那为何之前有用?”宝翎问道:“与我怀孕有关?” 许郎中沉吟道:“这一种要副作用极大,需要你一直用着,中间不能间断。一旦间断,问题就会变得很糟糕。就如你说的,你有孕在身,改变身体的素质,或许就加剧你的脸变得衰老。” 宝翎深信不疑。 许郎中眸光闪了闪,“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神不知鬼不觉,我们根本不会去怀疑她!” 宝翎目光阴毒,心中十分怨恨! 如果这一切全都是商枝算计,那么她未免太恶毒! 宝翎手指发颤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恨意填胸,她绝对不会放过商枝那贱人! —— 商枝一大早在宅子里等苏景年。 她双手撑着横木,侧身坐在上面,晃动着腾空地双腿。 一个时辰过去,宅子里不见任何的动静,苏景年的人影都未曾见着。 商枝耐心地等待,她不相信苏景年会失约。 他能够为帮助她解围,而舍下自尊,将自己的双腿,暴露在她面前,仅凭这一份心,在她说元晋帝的人或许会盯着宅子,确认他们话中真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如约而至。 念头一落,院外传来轮椅碾压枯枝的声音。 商枝跳下来,欣喜地走到院门外,就见小厮推着苏景年而来。他身着墨色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的祥云纹。五官如刀刻,棱角分明,异常俊美。一对剑眉下是一双细长的凤目,此刻阴沉沉地盯着她。 “你来啦?”商枝浑然不觉他身上散发出不善的气息,眉眼带笑,走到他的面前,“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走进院子,苏景年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蹙在一起,神情阴郁望着横木,那里承载着他的痛苦与耻辱!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你在那横木边跌倒无数次,难道不想在那里站起来?双腿有残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心也残了。我相信心有仁善的苏景年,心中仍有抱负,不会轻易的被打败。”商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但是他的本质仍然未曾改变。 苏景年唇瓣紧抿,不置可否。 商枝让小厮将苏景年推到屋子里,让他躺在阔榻上,苏景年却不配合。 “我来这里,治不治腿,他们心中并不清楚……” “你怕痛?所以退缩?”商枝打断他的话,看着苏景年不爽的神情,含笑道:“我听说你打遍军营无敌手,还会害怕这一点痛,当懦弱的逃兵吗?” “闭嘴!”苏景年凶恶瞪着商枝,觉得自己有一种会被她给气死的感觉。 “相信我,虽然我的医术很菜,但是治你的腿,绰绰有余。”商枝出其不意,敲击他的腿部,一股电流般的麻意从腿部涌向全身,他浑身僵硬,脸色十分难看! 苏景年搭在扶椅上的手,青筋暴突,阴柔地眼底一片暴戾之色,怒火即将要喷薄而出的一瞬,商枝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拿着洋镜递到苏景年的面前,“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就像闹别扭,无理取闹的小孩。” 苏景年看着洋镜中的自己,脸上乌云密布。切齿道:“商枝!” “你不是吗?那你敢治腿吗?”商枝挑衅地看着他,见他面色狂怒,似要暴揍她一顿,欠扁道:“你看,你就是想打我,现在也无能无力,只能干坐着听我说着快要气死你的话!你如果腿脚治好了,想怎么收拾你看不顺眼的人,便如何收拾,不是很大快人心吗?” 苏景年脸色铁青,坐着没有动。 商枝给小厮递一个眼色,小厮试探地扶苏景年,苏景年冷眼望去,小厮手一缩,商枝握着苏景年的手,强硬的挎在她脖子上,扶着苏景年坐在阔榻上。 哎,傲娇又别扭的少年啊! 商枝‘强制’地给苏景年治腿,先拿药酒,涂抹在苏景年的腿上,为他推拿按摩,感受到脚下紧绷的双腿,不禁完了弯唇,然后给他施针,今日并未让他康复训练。 苏景年极力克制自己隐忍,原以为还要练习走路,见商枝说暂时几日不用走路,他脸色稍霁,对商枝仍旧没有好脸色。 商枝也不恼,将苏景年送走,她扶着门框喊一声:“三哥。” 苏景年回头,眼神不善。 商枝露齿灿烂一笑,挥手道:“明天见。” 苏景年的脸色瞬间通黑。 商枝走出宅子,就看见龚夫人提着食盒进来,“干娘,这几天不用再送东西过来。” 龚夫人见商枝身后无人,“我以为你们今天要训练一天。” “他刚刚开始接受治疗,不易接受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先疏通他的经络。”商枝领着龚夫人走出墨宝斋,坐上龚府的马车,一起去往龚府。 “查出来是谁透露出的信息吗?”龚夫人问道。 商枝摇了摇头,她只让人盯着宝翎,那还是很早之前安排的人。之后她被元晋帝的人盯着,不好有其他的动作,就是送走宁雅,她也要避开元晋帝的耳目。 马车停在龚府门前,商枝下马车,搀扶着龚夫人一同下来。 “进去用饭再走?” 商枝正要婉拒,就见有一人骑马奔腾而来,翻身下马,走到龚夫人身边道:“夫人,这是您派小的去安阳府调查顾家,所有的信息都在信中。” ------题外话------ 七点半来电的,绝望的小绫子感受到幸运的眷顾,哈哈哈,能够及时更新啦!么么么~ 第二百章 亲事作罢,以退为进!(三更) 龚夫人拿着信,示意张放进去回话。 商枝挑眉,顾家的消息,顾莺莺? 她也跟着一同去正院。 龚夫人坐在长榻上,商枝顺着她身侧坐下,张放让龚夫人将信看完,他再说。 龚夫人看着书信里面的内容,眉心一皱,“他们顾家生意衰败,准备举家进京?” 张放作揖,毕恭毕敬地回答,“夫人,顾家原来在清河县,生意便出现问题,安阳府城盛产矿石,他们举家迁至安阳府城,为的就是拿下金矿,生意也的确因为这座金矿,比起在清河县的家业更上一层楼。顾小姐及笄时,不少人上顾家求娶,顾家对外的说词,顾小姐已经相中一户人家,只等着及笄,用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安阳府城流传着消息,据说男方是做官的,便有不少富绅打退堂鼓,断了与顾家结亲的念头。” “顾小姐十七的时候,依旧不见男方上门求娶,渐渐有不好的流言传出来,顾家的生意也出现问题,顾小姐动身上京城,安阳府城的人说她是来京城寻找订下口头婚约的郎君。” 龚夫人皱紧眉心,男方是做官的,又有口头婚约,那边是说的龚府? 既然顾家在等着龚府的婚事履约,就该在顾莺莺及笄之时,写信送来龚府商定亲事。 龚夫人总觉得这件事,透露出古怪,究竟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商枝敏锐的发现其中的怪异之处,“你是说顾家原来在清河县衰败,生意出现问题,转而去安阳府城,紧接着便拿下金矿,生意好转起来?” 张放道:“是的,顾家不过几年时间,就成为安阳府城的排得上名号的富贾。” 商枝陷入沉思,矿产都是归官府掌控,并不存在私有化,而是官府授权给他们开采。顾家家业在清河县便开始转衰,在安阳府城并没有背景,偏偏他却力压安阳府城一众富绅,夺得了金矿开采权,这里面难道没有猫腻? 龚夫人也想到这一层,她思索道:“顾老爷与老爷是同科举人,一起进京赶考,他落考之后,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参加科举,直到非烟去世前一年,他考上同进士出身,他被安排进王府授官做纪善。后来因为顾家一事,他弃官接管顾家的家业,带着全家人举家去安阳府城。能够拿到矿引,是当初在王府做纪善时结交的人脉吧。” 商枝点了点头,如果曾经在王府当值,那能拿到矿引倒说得通。可商枝心里总觉得透着一丝不同寻常,“干娘,您知道他当年在哪位王爷府邸做纪善?” 龚夫人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顾家也不曾详细透露,只说他是八品纪善,王府属官。 她按揉着太阳穴,却是将顾莺莺的事情,放在心上。 “顾家也算门第复杂,并不像当年在清河县那般简单,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如今牵扯到矿脉和其他官员的关系,内里还不知有什么其他的隐情,这门亲事是结不得的。” 龚正华一生廉明清正,不能毁在姻亲上面。她宁愿亲家底蕴浅薄,只要身家背景简单清白。 商枝并不喜欢顾莺莺,她口中说出的话,总是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干娘心中有数就好。”商枝还真的担心龚夫人因为旧年交情,看好顾莺莺与龚星辰,极力将二人撮合呢! 这一回,算是放心。 “顾小姐,您不进去吗?”常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商枝与龚夫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意。 商枝觉得这些话,给顾莺莺听去也不打紧,反正不是要紧的事情。 龚夫人却想得更深,顾莺莺何时来的,她听去多少?若是一般人,听见这些话会回避,而她却站在门口听完。如果不是常乐见到她,她打算听到商枝告辞后离开? 如今能沉得住气,倒是个有心眼的人。 顾莺莺和风细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也是刚刚来,听到龚伯母与商妹妹的话,我一时不知道该进去好,还是该回避,结果被你给撞见。这下好了,我是走不成,非进去不可了。” 话音一落,顾莺莺推门进来,美目盈盈看向龚夫人,“龚伯母,我父亲他与安阳府城的知县是同年,正是因为安阳府城的县令,邀请他去安阳府城,给他拿下矿引,父亲才会举家搬到安阳府城。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清河县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伤心之地,他们忘不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正好得到一个契机,他们才去安阳府城。” 绝口不提,龚夫人不赞同两家婚事一事。 商枝听她解释,抿唇一笑,“顾小姐一直在等着二哥上门求娶你?” 顾莺莺怔愣一下,未曾想到商枝不按常理出牌,这般直白的问出来。 “顾小姐不方便回答?”商枝脸上笑容不变。 顾莺莺脸上漾着浅笑,“我是一直守着婚约,等着辰哥哥上门求娶。之所以不曾在及笄的时候央着父母上门提这一桩亲事,我是担心辰哥哥并未忘记姐姐,等他忘记之后,一定会履行婚约。只是我等到十七,已经是一个大姑娘,再也等不起,安阳府城也传出许多不好的传言,我只得进京来找龚伯母,试探你们的口风。若是不打算与顾家做姻亲,我便回去请父母另外给我相看。”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商枝道:“顾小姐打算何时回安阳府城?” 顾莺莺脸上笑容一僵,商枝的问话,太过尖锐逼人。 两家的亲事还未摆在明面上来说,龚夫人不太看好这一桩婚事,也只是私底下与商枝说。而商枝见她站在外面听见了,直接将话挑明了! 顾莺莺眉心狠狠一皱,心里恼恨商枝多管闲事! “等我父母回京之后,再与他们一起回去。”顾莺莺意味深长道。 至于是暗示等她父母回京城说亲,再一起回去待嫁。还是等她父母回京办事,再一起回去,商枝不得而知。 商枝点了点头,她起身对龚夫人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 龚夫人也不留商枝,让常乐将商枝送出府。 屋子里剩下顾莺莺与龚夫人。 顾莺莺咬着下唇,双手局促不安的捏着帕子,“龚伯母是不满意顾家的家世?若是如此,莺莺便断了对辰哥哥的心思。” 事情已经到这一个地步,顾莺莺不能装聋作哑,她必须得摊开说,以退为进。 龚夫人长叹一声,“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一门亲事,本该随着你姐姐的逝世而终止。你们为信守这一个承诺,耽误你几年的韶光。等你父母进京,我与他们说清楚。” 顾莺莺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给撕裂,她克制住心里的怒火,眼睛里泪光闪闪,氤氲着水雾,梨花带泪的模样,令人生出怜惜。 龚夫人心里感伤,可家人对她来说,胜过一切。 顾莺莺眼睫一颤,两行泪水滑落,她捂着口鼻起身匆匆离去。 回到院子里,顾莺莺眼底哪有泪痕?只一片冷霜与狠意。 桂枝端着中饭进来,看着顾莺莺站在窗前,神色莫测。 “小姐,用饭了。”桂枝小声开口。 顾莺莺侧头瞥来,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坐在桌前,顾莺莺端着碗筷,挟起一片莲藕,她说:“桂枝,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桂枝附耳过来。 顾莺莺在她耳边交代几句,桂枝眼睛蓦地睁大,“小姐,您……” “立即去办!”顾莺莺打断桂枝的话,优雅地用饭,慢条斯理的吃完一碗,她放下放下碗筷,端着一杯茶漱口,丝毫不受影响。 两个时辰过去,桂枝才回府,将一个药瓶放在顾莺莺手中,“小姐,奴婢跑了许多地方,才磨了一个老妈妈将药卖给我。她说只用一点就够了。” 顾莺莺盯着手里的药瓶,微微勾了勾唇角,“辰哥哥今夜会回府?” “今夜会回来。” 顾莺莺望着窗外,那眼神诡谲莫测,将药瓶收紧袖中,“通知厨房,今晚不必准备辰哥哥的饭菜,我亲自下厨。” ------题外话------ 明天该有一个领盒饭了,么么~ 第二百零一章 中药! 龚星辰很少回府,基本是隔三五日回府一次。 今天是他回府的日子,他带着沈秋一起回来,将账本给沈秋拿回去给商枝。 顾莺莺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煲汤,一旁有她切好准备待会下锅做的三道菜。 她垂眸望着灶上熬的一锅汤,吩咐一旁在忙碌的厨娘,“今日府中来客人,劳烦你待会再加两道菜。” “好勒。”厨娘放下手里的抹布,洗干净手,重新收拾出两道菜的配菜。 顾莺莺的心思不在做饭上面,将她要做的菜让给厨娘去准备,又吩咐厨娘看着火,再过两刻钟,将汤盛出来,装进食盒里送去龚星辰的院子。她带着桂枝回院子,拿一身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沐浴。 桂枝服侍顾莺莺梳妆好。 顾莺莺扶着鬓角的绢花,“你去邀请龚夫人一起来辰哥哥屋子里用膳,招待辰哥哥的朋友。”随后,她将一个东西塞在桂枝手里,在她耳边叮嘱一番,摆了摆手,让桂枝去办。 等桂枝离开之后,顾莺莺等了一会儿,方才走出院门。 顾莺莺来到隔壁龚星辰的院子,只见沈秋一个人独自坐在屋子里,目光在她袖口处略过,抬眼间脸上带着笑,“沈姑娘,你一个人坐在这儿?辰哥哥呢?” 沈秋冷声道:“他去厨房。” 顾莺莺略略点头,她抬手提着茶壶给沈秋斟茶,将茶杯推到沈秋的面前,“既然来了,一起用完饭再走。” 沈秋沉默不语。 顾莺莺目光带着深意,看着沈秋紧绷的面色,轻笑一声,“沈姑娘,我冒昧的问你一句话,你心中喜欢辰哥哥?” 沈秋端茶的手一顿,顿时看向顾莺莺。 顾莺莺并未去看沈秋,她自顾斟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我也实不相瞒,辰哥哥与我姐姐有婚约,我姐姐逝世之后,我便在心里将辰哥哥当做未来的相公。今次进京,我对成为他的妻子,势在必得。” 沈秋抱着茶杯的手,力道渐渐收紧。 顾莺莺声音落寞道:“龚伯母并不好看我们的婚事,但是龚伯母会听从辰哥哥的意见。我与辰哥哥是青梅竹马,关系十分亲近,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我不愿意就这般放弃,辰哥哥顾念旧年情谊,一定会娶我的,他心中对姐姐感情深厚,我与姐姐……” 顾莺莺似乎意识到说的话不妥,“沈小姐,我不会放弃辰哥哥,在父母来京之前,会做最后的争取。请让我自私的请求你,在这段时间,不要向辰哥哥表露你的心思好吗?你是商妹妹身边的婢女,他若得知你对他的心意,辰哥哥会很为难,拒绝你之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商妹妹。” 沈秋突然起身,准备离开。 顾莺莺连忙跟着起身,挡在沈秋的面前,紧咬着下唇瓣,“沈姑娘,我说的话重了吗?如果说重了,我向你道歉。”她看向门口,见到一抹绛红色裙摆,眸光微微一闪,“虽然我对辰哥哥而言,是有一些不同,他心中记怪我幼时欺负姐姐,便对我不假辞色。这也说明他心中是有我,不然为何记挂这么多年?沈姑娘,辰哥哥对商妹妹说过,与你之间只将你当做妹妹?我们算是同病相怜,我不该这般逼你,有失女子的端庄与教养。可女子对于护住自己心爱之人,总会义无反顾。” 沈秋看顾莺莺一眼,没有理会她,绕开她大步离开,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龚夫人。 龚夫人将两个人的对话尽数听去,她看着脸色紧绷的沈秋,“沈姑娘,你回去?饭菜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 沈秋在龚夫人面前,脸色稍霁,她摇摇头,“我去厨房找龚公子。” 龚夫人点了点头,让常乐给沈秋指路,然后走进屋子,看着顾莺莺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在对面坐下。 “伯母,我……”顾莺莺见到龚夫人,张了张唇,知道她是全都听去了,“我答应您会放下,但是我将辰哥哥放在心里十年,我不相信他对我没有半点心思,所以我想试一试。或许在我的父母来京后,辰哥哥会改变心意。” 龚夫人轻叹一声,“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了。” 顾莺莺拿着帕子拭泪,“是我让伯母扫兴了。” 龚夫人摇一摇头,并不多言。 不一会儿,龚星辰与沈秋一前一后的进屋。 婢女上菜,最后将一盅汤摆在桌子上。 “我原来想为辰哥哥做三菜一汤,听你回府之后,想着早些来见你,只匆匆熬一盅汤,你们尝一尝味道。”顾莺莺给三个人,一人舀一碗汤,最后自己端着汤碗,吹冷后,尝一口。“少一点咸味?” 龚夫人浅浅抿一口,“吃清淡一些好。” 顾莺莺期盼的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垂目道:“淡了啊?我喝汤喜欢口味重,除枝枝熬的汤,别的我是不吃的。” 顾莺莺脸上笑容不变,“我都快忘记了,辰哥哥是不喜欢喝汤。商妹妹的厨艺高绝,我一些挑食的菜,都能吃下去。” 龚星辰看一眼顾莺莺,欲言又止,埋头吃饭。 顾莺莺并未吃饭,而是目光落在一旁用油纸包装的点心,“这是辰哥哥买的糕点吗?” 龚星辰道:“沈秋带来的。” 顾莺莺转头看向沈秋,“沈姑娘,这是你送给辰哥哥的?我能吃吗?” 沈秋点了点头,看着桌子上龚星辰特地摆在她面前的鸡腿,忽然间有些食不知味。 顾莺莺将油包纸拆开,里面是山药糕,她拿筷子挟一块,小口小口的尝。似乎很喜欢山药糕香甜的口感,一连吃三小块。 一包点心只有六块,顾莺莺一个人吃去一半,她面皮绯红,羞赧地将点心推到龚星辰面前,“辰哥哥,这山药糕还不错。” 龚星辰眉心紧皱,顾莺莺沾过的东西,他并不愿意去吃,“我不喜欢山药糕。” 顾莺莺心中松一口气,面上惋惜道;“真的很好吃,辰哥哥不喜欢吃,当真没有口福,只是可惜沈姑娘一番心意。” 沈秋捏着筷子的手一紧,一声不吭继续吃饭。 龚星辰这才意识到这话伤到沈秋,看她吃饭都不香了,心中懊恼,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桌子上这才安静下来。 用完晚饭,龚夫人准备离开,见顾莺莺也跟着起身,而沈秋坐着不动,便问一句,“沈姑娘,要派人送你回去吗?” 沈秋目光落在被婢女收走的山药糕,平静地说道:“我等龚公子取账本,不用送,回去不远。” 龚夫人颔首,带着常乐准备离开,忽而发觉顾莺莺有些不对劲,她脸上如火烧一般通红,之前发觉她面绯红,还以为是吃多糕点,不太好意思,面色羞红。如今细看,却觉得脸色深红的不太寻常,她气息微微带着喘,双眸蕴含着水雾,楚楚动人。 她上前一碰,顾莺莺身上的皮肤热得烫人。 顾莺莺循着龚夫人手上的冰凉,紧紧握着她的双手,难受地说道:“伯母……我热……好热……” 龚夫人意识到不对劲,厉声道:“快去请郎中!”转而吩咐一旁站着的桂枝,“快扶你家小姐回去躺着。” 顾莺莺伏在桂枝肩头,浑身发软,走不动路。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桂枝连忙拉住往下滑的顾莺莺,急声道。 顾莺莺隐忍着体内那一团灼热的火焰,抽去她浑身的力气,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呻吟,只想着汲取冰凉。 “水,桂枝,你快去给我打水。”顾莺莺清脆的声音变得绵软,十分勾人。 龚夫人脸色冰冷,如何不知顾莺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这显然是中了禁药! “小姐,您再忍一忍,奴婢这就带你回去。”桂枝费力的扶着顾莺莺离开。 这时,龚星辰从门外进来,桂枝一个踉跄,顾莺莺朝龚星辰身上倒去。 龚星辰身上的沉水香,令她心神一荡,意识模糊的双手抱住龚星辰的脖子,娇软的身躯,紧紧贴上龚星辰。 “热,我好难受,辰哥哥……”顾莺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龚星辰的脖颈间,红唇贴上他的脖子。 龚星辰浑身僵硬,将手里的账本扔在地上,拉着她一条胳膊,就要将她拽开。 顾莺莺已经失去意识,她将胸前的衣襟拉开,露出胸口一痕雪白的皮肤,缠上龚星辰。 龚星辰脸色铁青,“娘!你快将这个女人拉开!” 龚夫人原是要上前让人架开顾莺莺,但是看着她扯开衣襟,顿时给惊住了。她上前拉开顾莺莺,顾莺莺难过的低泣道:“辰哥哥,我热,好难受,有火在烧我……水,我要喝水……” 龚星辰看着顾莺莺被龚夫人按在椅子上,浑身也难受的很,想洗个澡换掉身上的袍子。 这时,婢女请来郎中。 郎中看着燥热难耐的顾莺莺,不停的在椅子里扭动着身子,不用号脉也知道她的症状。“这是吃了禁药,没有解药,需要她自己熬过去,可以用冰水给她缓解。” 龚夫人闻言,连忙让人去准备一桶冰水,扶着顾莺莺回去,将她泡进冰水里。 顾莺莺一走,龚星辰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他脸色阴沉道:“娘,一定是那碗汤有问题!”全桌只有顾莺莺喝了那碗汤,而且那碗汤也是顾莺莺做的,她一定是下了东西! 龚夫人明白龚星辰的意思,摇了摇头,“那碗汤不会有问题。”顾莺莺不会这般愚蠢,她在汤碗里下药,压根不会给她舀汤,“我也喝了半碗。” 龚星辰仍是不相信,正好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装在托盘里,并没有给撤下去。他请郎中去验汤,里面有没有下药。 郎中检查一遍,摇头道:“这汤没有问题。” 龚夫人道:“那便将菜色全都检查一遍。” 郎中闻言,将其他的全验一遍,没有任何的问题。 龚夫人拧眉,不可能没有问题,难道是在用饭前,顾莺莺便中药了? 郎中这时道:“那位小姐中的药是急效药,不用一刻钟,便会发作。” 这个意思她是在用饭过程中药。 龚夫人的视线落在一包糕点,她拿起一块,闻一闻,有一种异常的味道,递给郎中。 郎中嗅一下,脸色微微一变,“这糕点是加了料的。” 桂枝进来,想请龚夫人找商枝给顾莺莺解药,正巧听见这句话,她脸色骤变,“这糕点是沈姑娘带来给龚公子,这糕点下的药,被我们小姐给吃了!幸好龚公子不吃山药糕,否则这一个两个,全都倒下了!” 龚夫人的目光看向沈秋,微微抿唇,她与沈秋见过许多次,并不像是会下药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沈秋!”龚星辰想也不想的否定。 “这糕点是沈姑娘亲自带来的,这期间无人碰触过,这药不是她下的,难道还是卖点心的掌柜?究竟是不是她,我们让人搜查她,看她身上有没有藏药粉。”桂枝语气不善道:“沈姑娘,我们是唐突你,但却是你唯一证明清白的法子。” 沈秋可以拒绝,不理会桂枝的话。但是看着龚夫人沉敛的目光,她展开双手,“请便。” 龚夫人看着满面怒色的桂枝,示意常乐上去搜查沈秋。 这是无奈之举,却能证明沈秋的清白。 常乐在沈秋身上搜查,并未搜找到任何的药粉包或者是药瓶。 她正准备说没有,目光却一顿,落在沈秋的袖口处,她穿着黑色棉麻做的衣裳,透气性与舒适性好,袖子是窄口,她看见沾着一些细小白色粉末,若不是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常乐不由地看向郎中。 郎中过来检验一下,脸色凝重道:“正是禁药。” 第二百零二章 投环自尽(二更) 众人愣住了! 真的是沈秋? 太出人意料! 龚夫人握紧了手指,她依旧不敢置信,想说有人陷害沈秋,沈秋是会拳脚功夫,寻常人不能轻易近她的身,又怎么能在沈秋身上下药,在她带来的糕点下药? 正如桂枝所说,除沈秋之外,只有掌柜碰过这糕点。 龚星辰始终不肯相信,沈秋并不像这种人,她虽然话少,却是极为耿直坦率的人。 “娘,一定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与沈秋比起来,顾莺莺更有嫌疑。 龚夫人拧眉,这糕点只有顾莺莺吃了,她也的确有机会碰触糕点,若是手脚快,不是不能在糕点上下药。她看向沈秋,“顾莺莺有接触你吗?” 沈秋摇头,顾莺莺坐在她的对面,从始至终,就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沾过她。 龚夫人却是想到在门口听见顾莺莺问沈秋的那些话,沈秋并未否认不喜欢龚星辰。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龚夫人心中觉得沈秋与顾莺莺,都是有嫌疑。 目前找出的证据,指向的是沈秋。 龚夫人也忍不住去想,一个女人,会对自己狠下这般心肠吗? 如果真的是顾莺莺对自己下的手,那她未免太可怕!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连自己都能下这般狠手,对旁人更是能够心狠手辣! 桂枝眼睛通红,替顾莺莺抱不平道:“龚公子,小姐心中眼里全是你。她得知您今日回府,特地下厨为您做菜,您不但不记得她的好,却这般恶意的揣测她!点心是沈姑娘带来的,也在沈姑娘身上找到证据,都这个地步,您还将罪责往小姐身上推!小姐不求您护住她,但请求您公允公正!” “我没有下药!”沈秋冷声说道。 “那为何你的点心与你身上都有禁药?”桂枝咄咄逼人,“你心中恋慕龚公子,小姐来京城,给你带来危机,因为小姐在你面前说过,她与龚公子是青梅竹马,而你不过是商小姐身边的一个下人,你的身份是一个阻碍,所以你借此带着下药的糕点给龚公子吃,然后与他有肌肤之亲,龚公子与商小姐之间的关系,你们发生这种事情,绝对会娶你过门!只是你千算万算,却算漏龚公子不喜欢山药糕,小姐与龚夫人一起过来陪你们用膳,阴差阳错的吃下你带来的糕点。” 龚星辰惊讶地看向沈秋。 她喜欢他? 沈秋目光淡漠,波澜不惊地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咽一咽口水,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啊! “等顾莺莺清醒过来再说。”龚夫人按揉着太阳穴,派人去搜查,有谁买过禁药。然后看向桂枝,“既然查了沈秋,为保证不失偏颇,去莺莺屋子里也找一番,以证她的清白。” 桂枝面色一变,“龚夫人……” 龚夫人态度十分强硬,让常乐去搜找。 常乐连忙带着另一个婢女去顾莺莺的屋子搜查禁药。 推开屋门,两条腿悬挂在她的面前。 “啊!来人啊!救命啊!” 常乐尖叫一声,大喊救命,她冲上去,抱着顾莺莺双腿,往上抬。 另一个婢女回过神来,立即踩在凳子上,将套进顾莺莺脖子上的白绫取下来,和常乐一起抬着她放在地上。 顾莺莺脸色涨成青紫色,脖子上一道很深的勒痕,她痛苦得蜷缩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 常乐之前也怀疑是顾莺莺陷害沈秋,她看着顾莺莺身子单薄,虚弱地躺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百味杂陈。她进来的时候,顾莺莺吊上有一会儿,她根本就没有挣扎,强自隐忍着痛苦,可见是真的在寻死,不禁动摇心中的猜测。 脖子上剧烈的疼痛,令顾莺莺痛苦的皱紧眉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你怎么能寻死呢?夫人已经失去大小姐,您若跟着走了,你叫夫人怎么活下去?”桂枝哀哭着扑上来。 顾莺莺闭着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 龚夫人赶过来,她看着顾莺莺身着单衣,赤裸着双足,面无人色,脖子一道淤痕触目惊心。 龚夫人望着房梁上悬挂的白绫,心忧道:“莺莺,你怎能这般想不开?不论发生何事,也不能轻易的寻短见!” “咳咳……”顾莺莺面无血色,她咳嗽几声,想要开口说话,喉间却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隐忍着痛楚,艰难地说道:“我……我没脸活下去,中这种羞耻的药,对辰哥哥做出格的举止,今后该如何做人?我不如死了,未免给爹娘蒙羞。” 龚夫人实在想不到顾莺莺会寻短见,她脖子的淤痕,是吊上去有一会,如果常乐没有出现,她只怕就吊死了。如果顾莺莺自编自演的一场戏,她大可提出要求嫁给龚星辰,可她却是悄无声息的投环自尽! 丢掉自己的性命,什么都没有捞着,天底下有这么算计的傻子吗? 如果是找到证据证明她自己下的药,为躲避责任,顾莺莺自尽也便说得过去。 龚夫人试问自己会如何做,如果她是顾莺莺,她下药陷害沈秋,一定会借此提出自己的要求,绝对不会是寻死!眼前就像有一团迷雾,龚夫人如何也看不清楚真相。龚正华破案无数,都未曾遇见过这种案子。 顾莺莺泪水涟涟,满目哀伤,喉口哽咽道:“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贪嘴吃糕点,这原来就不是为我准备。遇上这种事情,只能是我自作自受。” 顾莺莺中的份量很轻,她泡一会冷水,已经压下体内的燥热。她知道沈秋的性子,与她相处久的人,根本不会相信是沈秋下的药,所以她才会盯着隔壁的动静,事先自己先用白绫在脖子上勒出淤痕,营造出上吊有一段时间的假象。等常乐推开院门的时候,她就把脖子给套进去。 龚夫人若是一般的人,就会被顾莺莺这一番话给挑动,认定是沈秋给龚星辰下药。 即便证据摆出来,但是龚夫人内心深处认定,商枝身边的人品行一定过得去,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在没有拿到有力的罪证,她并不轻易下定夺。 “沈姑娘,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这药真的是你下的,我不会原谅你。”桂枝搀扶着顾莺莺从地上爬起来,顾莺莺苦笑一声,“夫人,我的身子虽然被辰哥哥看去,我也亲……那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我不会强逼着他娶我。” 龚夫人皱紧眉心,沉默不语。 顾莺莺苍白的脸色,逐渐又被烧得通红,她软软地靠在门板上,睁开眼睛看向龚星辰,“辰哥哥,你快离开,我怕继续做出一些出格的举止,影响你的声誉。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因为我经常欺负姐姐。但是你知道我为何欺负她?我嫉妒她,怨她缠着你,不让你与我玩耍。后来她逝世之后,我才发觉自己错了,却是没有弥补的机会。” 龚星辰看着她心灰意冷的模样,脑海中闪过顾非烟浑身鲜血,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她遭遇那些事情的时候,是不是也如顾莺莺一般,悲哀绝望,一心求死呢? “桂枝,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日搬出龚府。”顾莺莺看向龚夫人,“桂枝让人搜查沈姑娘,便将我的院子一块查了吧。” 龚夫人看着她十分坦然,思绪翻转,让常乐去查。 常乐查找得很仔细,并没有发现禁药。 顾莺莺当然不会让人找到证据,她不会傻到在自己做的饭菜里下药,那样一目了然,一定会查到是她下的药。在听见沈秋来府中的时候,她就生出一个计划,让桂枝找一个小厮,撞上沈秋将药粉洒她袖子上,之后见机行事,栽赃沈秋。然后她见到沈秋带来糕点,便觉得这是一个上好的机会,拆开油包纸的时候,药粉从指间洒在糕点上。 如今沾着药粉的衣裳,全都浸湿销毁,那个瓷瓶她也在桂枝送她进来时,销毁掉,能找到才是怪事。 这件事暂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暂时搜集的证据指向沈秋,龚夫人见顾莺莺没有追究,那就这么算了吧。等暗中调查的人,找齐证据,就算是顾莺莺,这其中并没有牵涉到其他人的损失,只有她自己遭罪。 只是让顾莺莺搬出去,又担心她寻死,到时候没有办法向顾家父母交代,“你在府中住下,我派人去安阳府城将你父母接进京城,你再搬出去。” 顾莺莺握紧手指,点了点头。她未料到,龚夫人竟真的半点不再去追究,也决口不提让龚星辰娶她的话,只是请她的父母来京城。 “我身上药效上来了,要在冰水里泡着,你们先回去吧,我不会再寻短见。”顾莺莺苍白的笑了笑,不再看向他们,让桂枝扶着她去内室。她附耳在桂枝耳边道:“你立即去信给我爹娘,告诉他们,龚星辰占了我的清白。再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 桂枝点了点头。 顾莺莺倒进冰水里,冰火两重天让她备受煎熬,她紧紧咬着牙根,心里后悔不迭,没有想到她只是用小小的一点份量,便这般难以忍受。体内的那一团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给烤干才罢休。 龚夫人静立片刻,决定将今日之事,告诉龚正华,他接触过刑事案件多,对这些事情极为的敏感,他或许能够查找到真相。 几个人一起离开,龚夫人让常乐送沈秋回去。 沈秋站定,对龚夫人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没有在点心里下药。我在进龚公子院门的时候,被人冲撞一下,这药粉或许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你知道是谁撞的你吗?”龚夫人问道。 “他跑得太快,我没有看清楚。” 龚夫人叹息一声,无论这药是谁下的,左右龚星辰都不喜欢,她提防一些便是。 沈秋抱拳道:“我不会嫁给龚公子,所以没有必要算计他。”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龚星辰听到沈秋的话,心里觉得堵得慌。 “娘,她的手段狠毒着,你可不能被她给迷惑。”龚星辰就不信找不到证据,他让人去盯着桂枝。 龚夫人回到正院,龚正华正躺在床榻上休息,看见龚夫人神色凝重的进来,问道:“府中出事了?” 龚夫人简略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一遍,“证据证明是沈秋,却也不表示她不是被陷害。顾莺莺……她身上很干净,没有任何的嫌疑,甚至在事发之后,投环自尽,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淤痕,是下定决心寻死的。如果是她下药,目的是为了老二,可她决口不提嫁给老二的事情,甚至还不追究,说是怕我们难为。” 龚正华沉吟道:“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象。每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动机。现在没有目的,不能说明以后也没有,有的时候做出来的一些行为,是为掩饰她的犯罪动机,洗清嫌疑。你需要看这整件事情后续发展,得利的那个人是谁。” “你的意思是顾莺莺做的?” “不,谁都有可能!”龚正华摇了摇头,“我只是在给你分析,你可以接下来观察这两个人。如果沈秋是为老二,她之后一定还会继续行动。顾莺莺……同样如此。” ------题外话------ 十二点还有三更 第二百零三章 死无对证!(三更) 商枝请来木匠,将薛慎之买下的那间铺面装修,然后又去一趟作坊,让他们赶制成药,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推开院门,屋子里黑魆魆的,她微微皱眉,都还没有回家吗? 走进屋子里,商枝看着坐在桌前的人影,吓一大跳。 “沈秋?” 商枝试探地喊一声,站在门边没动。 “小姐。”沈秋站起来,喊一声。 商枝吐出一口浊气,听到她沙哑的嗓音,“出事了?” 沈秋摇一下头,又点头,如实道:“我今日去龚府取账本,龚公子留我吃晚饭,我便买一份糕点提过去,顾莺莺吃几块糕点,她中禁药,检查出是糕点里被下料,我被人冲撞,袖子上也沾了药粉,证据指向我。” 商枝冷笑一声,袖子上沾药粉,沈秋的糕点有问题,当然是怀疑沈秋没跑了。下药不注意,沾在袖子上。 除顾莺莺之外,商枝想不出还有谁会陷害沈秋。 事情哪有这般巧? 龚夫人不中意顾家这门亲事,紧接着顾莺莺中药,目的不就是为了龚星辰? 沈秋将事情整个经过告诉商枝,“我怀疑是顾莺莺。” 商枝翻个白眼,“那你在龚府为何不说?” 沈秋抿唇,她不善于辩解。 商枝轻叹一声,戳着她的手臂,“你啊!” 沈秋的性子,她心里很清楚,寡言少语,让她和口腹蜜剑的顾莺莺争辩,估计得被堵得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你的性格众所周知,才会故意在干娘来的时候,逼问你对二哥的心思。之后她中药,误导干娘认为你是求而不得,方才要对二哥下药,生米煮成熟饭,念在我的份面上,将你娶进府。而她上吊自尽,是洗清自己的嫌疑,这样加一把火,让人无法怀疑是她动的手,毕竟没有证据抓住是她,没有自尽的必要。之后宽宏大量,不追究你的责任,并且没有提起要嫁给二哥,她那是以退为进,但凡提一个字,就暴露出她的心机,前面做的事情便会前功尽弃。她在等干娘开这个口,如果干娘没有提,她之后一定还会有后续。” 商枝将顾莺莺的心思给摸清,决定盯着桂枝。 顾莺莺喜欢置身事外,行事很谨慎,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 天蒙蒙亮。 商枝便被沈秋吵醒。 “小姐,桂枝出府了。”沈秋在门外喊道。 商枝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薛慎之也醒过来,她拍了拍薛慎之的肩膀,“你再睡一会,我有点事要忙。” 薛慎之捏着眼角,掀开被子下床,“今日休沐,我与你一起去。” “你去看娘,不用陪着我。”商枝觉得这种女人之间事情,薛慎之最好不用插手,一个不好,沾惹一身腥,“我去盯着顾莺莺身边的婢女,她俩昨天陷害沈秋,今天得去揪住她们的狐狸尾巴。” 沉默片刻,薛慎之道:“我去一趟嘉郡王府。” “好。”商枝利落的洗漱,跟着沈秋一起去外面吃早饭。 商枝未免暴露行踪,拿一两银子,请一个小乞儿去跟踪桂枝。 她们吃完早饭,小乞儿走过来,“她在天茗阁茶楼。” 商枝道谢,给小乞儿点一份早餐,带着沈秋去天茗阁茶楼。 门口还站着一个小乞儿,见到商枝与沈秋,指着后院,“他们鬼鬼祟祟去楼上雅间,在最里面的那一间。” 商枝给她一块碎银,上二楼,找到最里面的那一间,她紧贴着门口,断断续续传来桂枝的话,大意是龚星辰占顾莺莺的清白,如今却未给名分,逼得女子投环自尽。 商枝眼底沁出冷意,大概等消息传出去之后,顾莺莺为证实所言非虚,一定会出现在人前,她脖子的紫痕成为佐证,舆论逼迫龚星辰娶她,而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提过这个要求,是龚府主动求亲,如何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为达成目的,却不顾龚家的名声。 即便龚星辰最后娶她,名声也会被她败尽。 如今龚正华虽然上京赴任,却还未正式下达诏书,正式任职。只怕这个消息,也会对龚正华升迁有很大的影响。 “嘭”地一声,商枝将门踹开。 里面的人吓一大跳。 桂枝见到商枝与沈秋的一刹那,脸上的血色尽褪。 说书先生见到有人闯进来,脸色大变,手里的扇子指着商枝,下一刻就被沈秋制住。 “你们想干什么?”说书先生脸色青白交织,商枝眸子里冻人的冷意,让说书先生闭了嘴。 商枝似笑非笑地看着桂枝,“原来真的是你们动的手啊。” 桂枝紧张的咽下口水,眼珠子四处转动,突然,猛地朝门口冲去。 商枝伸出腿,‘嘭’桂枝绊倒在地上。 “你做为证人,随我们一起去干娘面前交代清楚!”商枝擒住桂枝。 桂枝面无人色,浑身颤颤发抖。 商枝看向说书先生,目光移到他鼓鼓囊囊的袖子,冷笑道:“银子好挣,可别没命花。” 说书先生做这种不道德的勾当,被当事人撞破,心里发虚,害怕商枝会整治他。 “我……我没……没有和她合作。” “没有啊?那好啊!”商枝眉梢一扬,勾了勾手指,让说书先生过来,她给说书先生换一个版本,笑眯眯道:“银子挣谁的不是挣?我相信先生心里清楚,和谁合作最牢靠。” 说书先生梗着脖子,不敢动,沈秋手里冒着寒光的匕首顶着他的脖子,商枝眼底的寒意让他心里发寒,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说,这就去……” 商枝示意沈秋放了说书先生,然后扣着桂枝坐在大厅里,看着说书先生战战兢兢地说起一个故事。 顾莺莺来京城投亲,是为了勾引姐夫,不惜下药爬上姐夫的床榻,撞破她的阴谋后,以死要挟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京城,大家纷纷猜测这不要脸的女人是谁。 桂枝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那些妇人咒骂顾莺莺,男人嘴里说着下流的话,无力去阻止。 商枝押着桂枝去龚府,拆穿顾莺莺的真面目。 桂枝浑浑噩噩,看着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街头,从骨缝里冒出寒气。 她知道,一旦揭穿出来,她难逃一死,还会牵连到小姐。 桂枝看着疾奔而来的马车,突然发狂似的挣脱商枝的钳制,商枝扣死了她,桂枝猛地用脑袋朝商枝顶去,商枝下意识后退,松开手。 桂枝双目里闪动着怨恨,狰狞地笑道:“商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商枝意识到不妙,沈秋闪身过去抓住桂枝。 桂枝却面色惊慌,惊叫一声,“啊!救命啊!”重重摔倒在地上,马蹄踩在桂枝的胸口,马车从她身上碾过去,大量的鲜血从鼻子、嘴巴里涌出来,她睁圆着眼睛,气息微弱,看着商枝甚至还诡异的笑了一下,指着她,“她……她要……”话未说完,手垂下去,断了气息。 商枝脸色骤变,看着躺在地上的桂枝,握紧拳头。 人群里爆发出的尖叫声,引来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 有人指认是沈秋在追桂枝,才致使她被撞死。 五城兵马司的人,将商枝与沈秋带走问话。 ------题外话------ 捂脸,小绫子预估失策,渣渣得明天才能领盒饭,么么~ 第二百零四章 推翻,放我一条生路! 一点点药粉,让顾莺莺煎熬一日一夜,整个人虚脱般躺在床上。 顾莺莺红润白皙地面色,如今苍白如雪,浑身的力气被抽空,酸软得难受。 她身边只带着桂枝一个婢女,桂枝今日一早出门办事,将要晌午不见她回来。 顾莺莺咬着牙硬撑着从床上起身,就着今晨桂枝打来的冷水洗漱,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梳妆。 外面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不多时,门口响起门房婆子的声音,“顾小姐,大事不好啦!你身边的桂枝,被马车碾死了!兵马司的人来府中通知你,传你去兵马司衙门一趟。” 啪嗒。 顾莺莺手里的胭脂瓷盒砸落在地上。 桂枝死了? 顾莺莺双目微瞠,手指微微发颤,震惊于这个消息! 桂枝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比起她的父母亲,更得她的信任。从来未曾想过桂枝会死! 顾莺莺扶着梳妆台,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任她如何努力,终究是无法抑制倏然起身,双腿的酸软让她险些跌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凳子上方才堪堪稳住,她惊疑不定地到门边打开门,婆子惊惶不安的脸出现在面前。 “你刚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顾莺莺咬着牙问。 “您身边的桂枝,被人追赶着在街上给马车碾死了!”婆子被顾莺莺的眼神盯着心口冰凉,磕磕巴巴道:“抓到凶手,是商小姐,夫人已经赶过去。” 顾莺莺的手指紧抠着门框,用力呼吸着,想要将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压下去。因为极度的憎恨,面容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抽搐。 她几乎从齿缝中磨辗出短促的一句话,“给我备马车!” 婆子如蒙大赦,她飞快地跑开。 顾莺莺走出龚府,远远地看见巷子口停着一辆普通的乌蓬青布马车。微风拂过,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一张温润地面容。顾莺莺神情一顿,她拒绝婆子安排的马车,爬上巷子口那一辆乌蓬马车。 她到衙门的时候,是刘指挥坐堂审案,桌子上摆着几张从百姓口中问来当时情况的目击口供。商枝与沈秋站在大堂中间,沉默不语,桂枝摆放在一旁,盖上一块白布。 顾莺莺进来,商枝抬头望去,便见她面容蒙上一层阴霾,目光冰冷如寒刃,蕴含着浓烈的怨恨。 “大人,民女顾莺莺,死者桂枝是民女的婢女,两人一起长大,胜似姐妹,请您为她做主!”顾莺莺跪在地上,深深弯腰磕头。她不敢去看桂枝,生怕看见她惨烈的死状,失控后无法保持冷静对付商枝! 顾莺莺恨死商枝,这个贱人总是破坏她的计划!如果不是商枝撞破桂枝请说书先生,散播谣言的话,逼迫桂枝去龚夫人面前揭穿真相,桂枝又如何会死?更可憎的是商枝,吩咐说书先生,造谣她勾引龚星辰,传得沸沸扬扬,她努力维护的名声,毁于一旦! 刘指挥见人都已经来齐,手里拿着口供笔录,“商枝、沈秋,有人看见你们在天茗阁酒楼里扣押住桂枝,随后在门前发生争执,桂枝挣脱你的钳制逃跑,是沈秋追她害得她被马车碾死。目击者称,桂枝断气之前,指控你们想要谋害她!” 如果是之前便想蓄意谋害,那么沈秋害得桂枝被撞死,意义就不同。 只是纯粹的起争执,桂枝因为躲避商枝被撞,那主要责任在马车的主人。 而商枝要做的就是辩护,并且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并没有要害桂枝的心思。 商枝道:“我们并没有谋害她,扣押住她是因为逮住桂枝在天茗阁找到说书的胡先生,请他散布谣言,败坏我二哥的名声,我抓个正着,带着她回家对峙。她不愿回去对峙,因此挣开我的钳制,故意向马车撞去。” “你是说她故意撞死陷害你们?”刘指挥道:“有证据吗?” 商枝握紧拳头,“胡先生就是证人。” 刘指挥道:“传胡先生。” 不一会儿,一道高高瘦瘦,穿着浅色衣服的胡先生走进来,他畏畏缩缩,见到商枝与沈秋,因为极度的恐惧,浑身微微发抖。他转身想逃,顾莺莺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阻止他逃跑。 胡先生看着身边的顾莺莺,浑身抖得愈发厉害,他咬着牙,努力的想要保持镇定。可无论他如何的努力,眼中依旧流露出惊慌与恐惧。 胡先生扑通跪在地上,指着商枝颤声道:“是她!就是她们杀了桂枝!”他一边指着自己脖子上一道结痂的伤痕,一边激动地说道:“我脖子这道伤痕也是她们割的!她们威胁我败坏一个姑娘的名声,那个时候她们就已经抓着桂枝,桂枝很害怕,被她们押着听我讲完故事,整个过程中桂枝在向我求救,她浑身颤抖,很惊恐,只是我自己都是泥菩萨,如何能保护她,甚至解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商枝将她从大厅里拖出去!” “桂枝大概意识到自己要面临什么,紧紧抓住桌子,指甲都在桌子上留下几条抓痕。她们一离开,我打算去报官,就听见一声惊叫,接着听见有人喊死人了!我意识到不妙,急匆匆走出茶馆,就看见桂枝倒在血泊中,指着商枝一句话未曾说完便断气了。” 胡先生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将商枝给他的银子拿出来,“大人,这是商枝给我的银子。她让我败坏顾姑娘的名声,您去外头一打听外面关于顾姑娘的流言,也可以去找顾姑娘求证,便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简直就是强盗,强占去顾姑娘的清白,不肯给名分,逼着顾姑娘去死。顾姑娘福大命大,被救下来,他们就败坏顾姑娘的名声,想要借此逼死顾姑娘!” “大人明察,胡先生口中的那位顾姑娘正是民女。这件事还有一件内情,您可能还不知道,民女这就向您陈述。在此之前,民女父母与龚伯父伯母是世交,两家订下口头婚约。民女的父母希望我与龚府次子龚星辰履行婚约。可沈秋却对龚星辰生出男女之情,我的出现对她来说是阻碍。沈秋为嫁给龚星辰,在点心里下禁药,而这份原本该给龚星辰吃下去的点心,却被我给吃了。我药效发作,她的阴谋败露,也在她身上搜找到证据,我不愿意事情闹开大家难为,可惜别人似乎不领我的情。” “龚家并不愿与顾家结亲,我知道顾家理亏,在龚家高升的时候,才找上门来,要求履行婚约。而且这个时候的顾家,生意已经出现衰败,与龚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中药之后,身子被人瞧去,没有脸活下来,才会上吊自尽,却被人给救下来。我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未料到沈秋她为了龚星辰,并不肯放过我。不但让胡先生放出流言逼死我,还害死我的婢女!” “人言可畏,曾参杀人。”顾莺莺泪如雨下,伤心欲绝道:“大人,请求您为民女做主!还桂枝一个公道,将谋害她的人,绳之于法!” 刘指挥陷入沉默,如果顾莺莺所言属实,沈秋她们就很有杀人的动机。 而如今的人证物证俱在,事实证明商枝与沈秋就是杀人凶手! “你们有话要说?”刘指挥询问商枝与沈秋。 一旁掌文书的吏目,将顾莺莺的供词,全都快速的记载下来,并且列出一张罪状,给刘指挥过目,确认无误后,递给商枝与沈秋。 “你们二位若是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为自己脱罪,那就签字画押!”吏目拿着一支蘸墨的毛笔递给商枝。 商枝并不去接毛笔,“大人,我们无罪可认!胡先生与顾莺莺的供词作假,我们是冤枉的,还请大人明察!” 刘指挥皱眉,胡先生与顾莺莺的话,与他调查来的消息,并无出入,而且他们还拿出证据,“仅凭你空口白话,本官如何断定他们的供词作假?据本官调查得知,你的确收买胡先生,让他散布对顾莺莺不利的谣言。” 商枝勾唇,讽刺的笑道:“大人如何知道,京城里流传的话,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呢?” 刘指挥一怔,如果商枝的话属实,那么胡先生与顾莺莺的供词,全部都得推翻! “沈秋是被冤枉,她没有在点心里下药。我们怀疑是顾莺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认定她有其他的目的,盯着她身边的婢女,发现她去天茗阁茶楼,听到他们要散布二哥强占顾莺莺清白的消息,我将桂枝抓个正着,要求胡先生散布实情,是顾莺莺自己服下禁药陷害沈秋,还想败坏龚家的名声,带着桂枝回龚家对峙,而桂枝为维护顾莺莺,自己撞上马车身亡,为的是死无对证!” “你撒谎!”胡先生立即跳起来指责商枝。 商枝目光冰冷,冷冷一笑,“你说我们带走桂枝,桂枝在桌子上留下抓痕?” 胡先生看着商枝如利刃般森寒的目光,冲口而出的狡辩,哽在喉间。 “大人,您可以派人去茶馆,我们与桂枝坐在哪一个位置,您恐怕已经调查清楚,去查证桌子上是否有抓痕。”商枝请求道。 刘指挥使立即派人去茶馆。 茶馆离衙门并不远,骑快马来回,不过两刻钟。 很快,士兵回来通禀,“大人,桌子上有几道抓痕。用的力道很大,抓痕很明显。”然后将伤痕的形状长度尽数汇报给刘指挥使。 刘指挥使脸色一沉,“商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商枝并没有开口,而是走到桂枝的旁边,准备掀开白布。 顾莺莺眼皮子一跳,顿时知道破绽在何处,她扑过去,一字一句从喉间挤出来,怨毒无比,“商枝,桂枝都被你给害死了,你还想对她下毒手?让她死不瞑目吗?你悬壶济世,却生得一副恶毒的心肠!” 商枝冷声道:“顾莺莺,你在怕什么?怕她抓了桌子,指甲缝里没有木屑?或者没有伤痕,一眼能够戳穿这一句假话?” 顾莺莺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垂泪,用一双悲戚的眸子望着商枝,掩饰她心中的慌乱。 商枝猛地推开顾莺莺,在她跌倒在地的一瞬间,掀开白布,露出桂枝的一只手。 “你过来。”商枝指着士兵,“你认为那种抓痕,手指上会有什么变化?” “我试了一下,那种抓痕如果指甲长,会有折断。指甲短,会有木刺扎刺进皮肉里,指甲缝里会留有木屑。”士兵一边看,一边检查桂枝的两只手。 桂枝的手干燥而白皙,她是顾莺莺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并不用做粗活,手指甲很干净,圆润,没有任何的伤痕与木屑。那种情况之下,她根本不可能将指甲缝里的木屑给抠出来。 顾莺莺心中惊乱。 胡先生脸色煞白,他的供词被推翻了! 商枝并不打算停止,而是继续道:“顾莺莺之前说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么一定不会上吊两次?” 顾莺莺脸色煞白,眼中流露出慌乱之色,她咬牙压下心中汹涌而出的恐慌,“商枝,你这是何意?” 商枝嗤笑一声,指着顾莺莺的脖子,“精明如你,恐怕也没有想过照镜子,查验一下自己脖子上的淤痕?或许你之前查看了,只是你勒出来的那一条淤痕太深,却忽略了你等常乐等人进院子之后,再将脖子套进白绫里上吊,时间太短,又重叠在一个位置,所以根本发觉不了。你的皮肤太白皙,第二天你上吊的紫痕显露出来,一深一浅,层次分明。” 顾莺莺惊慌的捂着自己的脖子。 商枝走近顾莺莺,手指点着她的脖子,“你勒住自己的脖子,是向后用力,靠近脖颈两侧的淤痕稍微偏下。而你上吊白绫向上吊住你的脖子,应该是沿着你的下颚颞骨至耳垂根部的方向,受力方向、力度不同,形成痕迹的颜色深浅与角度也自然不同。” 顾莺莺觉得脖子一凉,商枝顺着她脖子划过的方向,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点点寒意渗入肌骨,凉透到心底。 “商枝,这只是你的猜测。这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是常乐将我救下来的时候,她失手让我吊了两次!仅仅凭着你的猜测,并不能说明,这是我故意勒脖子,再上吊假装寻死的证据!”顾莺莺极力压下心里的慌乱,看着商枝怔愣住的模样,唇角不由浮现一抹笑意,这一抹笑容冰冷而讥讽,面对刘指挥使的时候,双目含泪,饱受着极大的委屈,悲愤道:“商枝,一切都凭证据说话。你说我下药栽赃沈秋,证据在何处?你若拿出证据,证明确实是我做的,我绝无二话,立即认罪!” 商枝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想要脱罪,只有找到顾莺莺下药栽赃沈秋的罪证。没有证据,她找到一切推翻他们口供的破绽与疑点,都是枉然! 可她到目前为止,并未派人去查找。 “你拿不出证据对吗?你是为了脱罪,故意冤枉我!”顾莺莺满面泪痕,目光悲绝,仿佛承受着不堪重负的屈辱,哭得快要昏过去,“商枝,事到如今,你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抹黑我。如果知道你们这般心狠手辣,我应该主动解除婚约,成全沈秋与龚星辰!我放手,我现在放了他,你们现在能放过我吗?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商枝抿紧了唇角,看向刘指挥使,“给我两天时间,我能找到证据。” 刘指挥使摇了摇头,“你和沈秋都是嫌疑犯,今日一旦定案,就要转押刑部大牢。今日就算不定案,你也要被收监。” 顾莺莺掏出帕子拭泪,遮住眼底的冷意。 商枝看着顾莺莺眼底的挑衅,张口想对刘指挥使说,她要见薛慎之。 这时,有士兵匆匆进来道:“大人,有证人带着证据求见!” 刘指挥使大手一挥,“传。” 商枝猛地抬头,就看见薛慎之与龚星辰一前一后的走来,他们身后,还带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题外话------ 中午十二点二更,咳咳,小绫子摸清楚自己的尿性了,但凡说了准确的时间,必定会往后推迟半个小时,亲亲们可以一点来看,捂脸,爱你们,么么~ 推荐好友舒薪种田文《农女巧当家》 谁说女子就要三从四德,良善才能嫁的好人家。 她朱小秉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面对各种渣,她撸起衣袖,手撕白莲,狠怼绿茶,怒踹贱渣! 第二百零五章 水落石出,舍弃!(二更) 胡先生见到妇人与孩子的那一刻,面色骤变,他霍然站起来,面色赤红,双目里含着怒火却又隐忍地紧盯着薛慎之与龚星辰,充满警惕。 妇人抱着孩子进来,神色焦灼,见到胡先生的这一刻,她眼泪掉下来,“孩子他爹,你咋能那么糊涂呢?给人做伪证!你在外给人说书,拿银子败坏别人的名声,我告诉你这事儿咱不能做。你为咱娃儿凑银子治病,干不少昧良心的事儿,我指望你回头,你越陷越深,最后进大牢里头,我们娘俩咋办?” 胡先生眼眶发红,看着闺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表情呆板的盯着他看,喊一声‘爹’,抱着妇人的脖子,心中酸涩。 “你咋来了?娃儿病好了?她见风,又高热咋办?”胡先生担心孩子的病情,说书挣的钱,都不够给孩子治一次病。她只要生病,便反反复复,大半个月才好,家底全都给掏空,也是逼不得已。 “我不来阻止,等着你被抓下大牢吗?”妇人抬手摸一摸孩子的额头,微微烫手,心里又气又急。 胡先生语塞。 商枝正对着孩子,看着孩子的面相,微微一怔,这是典型的腺样体面容。 她的上颌骨狭长,嘴巴张开,牙齿外翻,排列不整。唇厚,上唇上翘,鼻唇沟变浅、变平,精神不振,已经三四岁,仍是要抱在身上。 因为腺样体肥大,导致鼻子堵塞,呼吸困难,才会张口呼吸,导致面容变样。而有这种病症的人,会经常反复感冒、发烧。 薛慎之站在她的身侧,握着她的手,“害怕吗?” 商枝摇了摇头,旋即点头道:“我怕让人得逞,毕竟不是每一次,我都能算无遗漏。” 薛慎之握着她手指的手收紧,轻声在她耳畔道:“别担心,会无事的。” 商枝‘嗯’一声。 “大人,这是胡东升给我的银锭子,他一个说书的,哪有这么多银子啊?这是被人请他做伪证给的银子!”妇人将胡东升塞给她的钱袋子,拿出来递给吏目。 胡先生看着妇人决绝的模样,再也扛不住,‘扑通’跪在地上,弓着背,低着头,声音沙哑道:“大人,是我糊涂,拿人钱财做伪证。事情真相是桂枝找我散播龚府二公子强占她清白,不愿娶她,逼她自尽。被闯进来的商姑娘逮个正着,扣住准备逃窜的桂枝,让我按照她的说词说一个故事,也就是外面的传言。之后商姑娘带着桂枝离开,发生何事我不知道,只是听见有人说桂枝被撞死,我脑子里嗡嗡地响,不敢出去看一眼。我心里惴惴不安,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被人给拦住,塞给我一包银子,让我按照他们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在审讯时作为证人说出来。” “商姑娘没有强行将桂枝拖走,桂枝脸色惨白,没有挣扎,呆滞地跟着她走出去。之前商姑娘闯进雅间,我听见她进来的第一句话,是‘原来真的是你们做的啊!’第二句则是让桂枝跟她回家去对峙。如果是需要桂枝对峙,草民认为不会杀人灭口。”胡先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将当时觉得怪异地事情,全都说出来。 “一派胡言!”顾莺莺脸色骤变,呼地站起来,“你之前帮我作证,现在是帮商枝作证,谁知道你掏出来上交的那一包银子,是不是商枝的人收买你,特地陷害我?你的证词,不能成为证据!” 胡先生摸一把脸,心里轻松不少,仿佛没有听见顾莺莺的话,“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刘指挥使皱紧眉头,胡先生突然改变口供,他的妻子又是商枝的人带过来,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只是胡先生那两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顾莺莺也在撒谎! “你们说带来了证据,除了这位妇人,还有其他直接有力的证据吗?”刘指挥使询问道。 顾莺莺唇角翕动,没有说话。 她不相信薛慎之能找到什么证据。 视线落在龚星辰身上,顾莺莺目光哀怨,“辰哥哥,连你也认为我在撒谎吗?商枝害死桂枝的事情,百姓有目众睹。”她眼底氤氲着水雾,哀伤而悲痛道:“你只要向我开口,我就不追究商枝。桂枝她……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苦心。” “顾莺莺,你从小便品行不端,两面做派,事到如今,我念在非烟的情面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从实交代,点心里面的药粉,究竟是谁下的!”龚星辰眼睛里透着不喜。 顾莺莺两行泪水从面颊滚落,她哀泣道:“辰哥哥,我知道小时候做的事情,让你对我的印象坏透了。但是这么些年,从姐姐过世之后,我便痛改前非。我恋慕你,想要嫁给你,难道做错了?这就是我的原罪?你们才会将那些不属于我的过错,一件一件的加诸在我的身上?辰哥哥,你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都认了,也可以都放下,不计较,不深究。” 龚星辰不再与她多说,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子,扔在顾莺莺的身上。 顾莺莺看着熟悉的瓷瓶,眸光震颤,尖利地指甲紧紧掐进掌心。 “你要我都揭露吗?”龚星辰问道。 顾莺莺摇头,手里拿着瓷瓶,泪水涟涟,“辰哥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话,在看见老鸨的一瞬间,卡在喉间。 老鸨浓妆艳抹,衣着鲜艳的进来,看见地上的桂枝,惊得往后退一步,拍着胸口,用手里的羽扇指着桂枝,“是她,就是这个丫头,磨着我将相思散卖给她!这种东西,我们可不会轻易卖,都是给楼里姑娘用的,流落在外,若是出事可就引火烧身。你瞧瞧,这不就出事,你们给找上门了?” 龚星辰道:“既然不卖,为何最后还是卖给她了?” 顾莺莺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她急急开口道:“辰哥哥,你讨厌我也就罢了。何必请这种女人来公堂作证,折辱我?” “这种女人?哪种女人?姑娘,你若是个矜持的,又为何指着小丫头上我楼里买chun药?”老鸨不屑的嗤笑。 顾莺莺脸色难看,蒙上一层阴霾。 “小丫头给我塞了一块金子,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可没甚机会见到金锭子,更别提一块四方的金子。我一时没忍住贪婪,将药卖给她。”老鸨回龚星辰的话,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拿出一物,层层丝绢包裹,拆开丝绢露出一块三指宽的金子。“这一块金子,就是卖了我的小楼,连带着那一楼姑娘,都抵不上这一块金子值钱。” 老鸨没说实话,这块金子是从桂枝身上掉下来,她一个小姑娘,未曾出入过花楼,又是做亏心事,心虚是难免,情急之下,掏银子给她的时候,这块金子掉在软毯里,她急着离开并未发觉东西不见了,倒让老鸨给捡起来。如今老鸨敢将这金子拿出来,是因为桂枝死了,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今后可以将金子拿出来使,免得日后牵扯不清,给她招惹麻烦事。 顾莺莺原来还可以死不认账,桂枝死了,老鸨拿出银子,也无法指控她。坏就坏在这一块金子,那是她离开顾家的时候,她爹给的,一直被桂枝贴身放着。她爹虽然是个读书人,却有一样不好,太爱财。这些金子他怕失窃,每一块融合的金子上,都刻着一个冕字,取他名字里的一个字。 有这一块金子在老鸨手里,顾莺莺不认也得认了! 而这个时候,龚星辰取出一个油包纸,里面就是装着剩下的三块山药糕,又自老鸨手里拿一瓶相思散,呈递上去,让刘指挥使检验,糕点上的药是否一致。 刘指挥派人去请来仵作,确认无误之后,他看着手里半个巴掌大的金子,沉甸甸的,左下角拓印着‘冕’字。 他看着资料,顾莺莺的父亲,便是顾冕,而家中是商贾,拿着金矿的开采权。 最后一条线明朗起来,整个案件便也就真相大白。 是顾莺莺在点心里下药,嫁祸给沈秋,之后派桂枝去散播谣言,却被盯着桂枝的商枝给发现,桂枝担心事发,会牵连出顾莺莺,她忠心护主,才会摔在马蹄下,陷害商枝。 证据确凿,真相水落石出,商枝与沈秋洗清嫌疑,桂枝是自己寻死,刘指挥判定马车主人,赔偿桂枝银子与丧葬费用。至于顾莺莺做假证,下药构陷沈秋,笞杖二十。 顾莺莺面色大变,脸色苍白的看着士兵拿着一根长三尺五寸的荆条,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胸口漫出巨大的屈辱。她张口想提礼王,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龚星辰,泪水掉下来,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带着破空声的荆条,狠狠抽在她的脊背上,顾莺莺失声尖叫,嘴唇上的血色尽褪。 龚星辰看着顾莺莺背脊上的鲜血浸透雪白的裙裳,让商枝一起离开。 薛慎之缓缓摇头,示意他们站着,却也不给龚星辰解惑。 顾莺莺不愿意在商枝面前服输,也不愿在龚星辰面前丢脸,她紧紧咬着牙关,除了第一声尖叫出来,后面一直都是闷哼着。直到笞杖十五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痛叫。滴滴水痕从她脸颊上滑落,不知是她忍受疼痛落下的汗渍,还是耻辱落下的泪水。 一直到顾莺莺受满二十笞杖,薛慎之方才开口,“走吧。” 商枝看着顾莺莺脸色煞白,白色裙裳染满鲜血,气息虚弱的趴在地上,抿紧唇角,转身离开。 走出大门,商枝看到转角处停着一辆马车,不禁多看两眼。 薛慎之宽厚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转过她的头,扶着她上马车。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薛慎之淡漠道:“那是礼王府的马车。” 商枝一怔,“礼王?” “顾冕曾经在礼王府做过纪善,是礼王的属官。”薛慎之缓缓解释道。 商枝大吃一惊,“顾冕是礼王的属官?” 薛慎之‘嗯’了一声。 “那金矿也是礼王给他的开采权?”商枝见薛慎之点头,心里有一个念头快速闪过,来不及捕捉,却已经一闪而逝。她心中泛起疑团,既然顾家是为礼王办事,顾莺莺为何执意要嫁给龚星辰呢? 他们顾家在图谋什么? 或者是说,礼王给顾莺莺下达什么要的任务? 商枝猜不透。 龚星辰挠头皱眉,猜想着薛慎之等顾莺莺受满刑罚再走,是担心他们一走,顾莺莺就被礼王给救走? “晌午去我家吃中饭,我娘等得心急了。”龚星辰拦住龚夫人,不让她来兵马司衙门,免得她被顾莺莺影响心情。如今顾莺莺的真面目被揭穿,她也没有脸在龚府住下去。 “好。”商枝掀开帘子,看着胡先生带着夫人徒步走在街上,她的视线落在小孩子的脸上,正好与小孩子四目相对,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有疑惑,有好奇,最后害羞的笑了一下,商枝收紧手指。 小孩子腺样体肥大,夜里睡觉打鼾,那是因为呼吸不通畅,长此以往,会导致缺氧,影响智力,甚至是听力。 直到看不见一家三口的身影,商枝将帘子垂下来。 回到龚府,龚夫人看到商枝与沈秋平安回来,忍不住生出感叹,“既然真的是她,对自己都能下狠手,可见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莫怪小时候老二就不喜欢她,也不是没有缘故。” 商枝含笑道:“幸好您没有打算撮合她和二哥。” 龚夫人唏嘘道:“我之前有这个念头,心中想着她和烟烟是双胎,性子总归差不多。好在我命人查探顾家,知道底细,不然还不知要生出其他什么事儿。” “事情已经过去了。”商枝抱着龚夫人,拍一拍她的后背。 “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你们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饭。”龚夫人挽着商枝的手臂,带着她去餐厅。 热闹温暖的氛围,驱散了商枝心中那一丝不安,温热的汤入腹,方才有一种安定感。 龚星辰拉着沈秋在身旁的位置坐下,“你并非下人,你是保护枝枝的镖师。” 沈秋要站起来,商枝按在她的肩膀上,“二哥说得对,你不是下人,没有写卖身契,我也没有给你月例。” “坐下吃饭,折腾大半天,你们都累了。”龚夫人发话,沈秋只得坐下。 龚星辰挟半边猪蹄子放在沈秋的碗里,沈秋面色一顿,就听龚星辰道:“吃个蹄子,去霉头。” 沈秋望着碗里的红烧蹄子,半晌,迟疑了一下,终究是吃了一口。 龚星辰斜着眼睛盯着沈秋,紧张的握紧筷子,见沈秋吃了猪蹄子,他悄然松了一口气,眼底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龚夫人在龚星辰拽着沈秋坐下时,便一直盯着他,果然叫她瞧出一些端倪,倒是没有说什么,端着碗用饭。 商枝却在想着顾莺莺的事情,觉得她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女人的手段,太出其不意。 她觉得要多加防范,甚至主动出击。 —— 商枝等人离开之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去兵马司衙门,将浑身鲜血的顾莺莺领出来,放在马车上。 顾莺莺眉心紧蹙在一起,后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软软地趴在小几上。 “受累了。”礼王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势,“今后留在王府。” 顾莺莺听到礼王的声音,鼻子一酸,泪水坠下来。 “王爷记住莺莺做的一切,便够了。”顾莺莺哽咽,泪水断线般坠下来。她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早晚有一日,她要尽数加倍讨回来! 礼王的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执起来,语气轻缓,毫无起伏,偏生顾莺莺听出责备,“你太操之过急,本王再三叮嘱你,要小心行事,你偏不愿意听,如今尝着苦头了。” 顾莺莺只觉得礼王冰凉的手掌,那一丝冷意冰冻她的心脏。 “王爷,我……” 礼王抬手,打断她的话。似有一些倦意,松开她的手,阖眼靠在车壁上。 顾莺莺紧紧咬着下唇,所有遭受的耻辱与痛苦,都没有礼王对她的失望,让她心里来的恐慌! 商枝! 顾莺莺从齿缝中碾出这个名字,如果不是她,她何至于会让礼王失望,甚至会舍弃她? ------题外话------ 哭唧唧,小绫子今天打算二更,不三更,但是还没有写到渣渣领盒饭,那啥……为了兑现诺言,小绫子下午再追加一更,时间大概要五六点去,么么~ 第二百零六章 毁灭,死人了!(三更) 贺府。 宝翎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已经没有任何的镜子装饰。 她呆呆的坐着,仿若雕像。 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一天一夜。 门口传来婢女交谈声,声音虽然压低,但是在静寂无声的院落里,显得尤为清晰。 “少夫人的脸已经毁容,比夫人还要年迈,少爷这几日都没有来宝华院,咱们在这里当值,只怕没有奔头。” “夫人做主为少爷纳一房妾,昨日里每个下人都得几分赏银,少爷昨夜宿在姨娘屋子里,至今还未醒过来呢。原来是要给少夫人请安,夫人发话,他们新婚燕尔,多睡一会,她不急,希望姨娘尽快有孕,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婢女倒抽一口冷气,夫人这话说的,将少夫人当做死的吗? 宝翎干裂的唇瓣,不停在颤抖着,牵动着全身,都在细微发颤。她的手放在小腹上,这里面有一条小生命,是贺家的血脉。而江氏那一番话,真的将她是个死的,将她腹中的胎儿当做不存在! 新婚燕尔? 呵! 宝翎笑容难看,咽下嘴里的苦涩,心口一阵阵闷痛。 不过纳个妾,兴师动众,府中热闹一整日,折腾得像是在娶正妻。不!比娶正妻热闹多了,她嫁给贺锦荣,比一个妾都不如,一辆马车停在侧门,她独自一个人走进来,就连一顶像样的轿子,一身像样的嫁衣都没有! 宝翎用力的呼吸,极力的压下胸口撕裂的痛楚。 摸着自己这张枯树皮的脸,心里恨意蹭蹭上涨,眼底闪过怨毒之色。 她这张脸没有毁,贺锦荣又如何会纳妾?彻底的厌弃她? “小姐,有人给您送一封信。”香菱进来,将信递给宝翎。 宝翎将信拿过来,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忍不住冷嘲,她已经穷途末路,又有谁会记得她? 拆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她猛地抬头问香菱,“商枝呢?她不是杀人?如何了?” 香菱看着宝翎眼底浓烈的恨意,吱吱唔唔道:“无……无罪释放。” 宝翎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个贱人怎么就这般命硬! 她看着手里的信,沉声道:“为我更衣。” “是。”香菱连忙服侍宝翎梳头更衣。 主仆二人来到天茗阁茶楼,二楼最后一间雅间。 宝翎看着脸色苍白,虚弱中透着病态的顾莺莺,这是一张生面孔,她并不认识,但是她的名字,宝翎却是知道的,因为她昨日与商枝对薄公堂! 顾莺莺抬头望来,看着宝翎头戴帷帽,身上包裹得密不透风,唇角微微一扬,“公主……朱小姐,坐。” 顾莺莺开头两个字的称呼,犹如利剑般刺进宝翎的心口,鲜血淋漓。 她压下心中的不甘,坐在顾莺莺对面,“你找我有何事?” 顾莺莺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为宝翎斟茶,放下茶壶方才慢慢说道:“与我一起长大的婢女,就是死在这酒楼的门前。而她最后待的地方,就是这一座雅间。” 宝翎听着她轻缓的语气中压抑着悲伤,想着自己的处境,也不由悲从中来。 “朱小姐的经历,我都知道,冒昧找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合作。”顾莺莺拿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痕,眉宇间凝着哀伤,她看向宝翎的眸子充满怜悯:“你的遭遇对于女子来说,是很不幸的事情,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失去容貌,又如何留得住枕边的人?你如今失去公主之尊,又毁去容貌,这男子的一颗心,怎会为你停留?” 顾莺莺的话,仿若一把尖利的刀,刺进她心口最深的伤痛,喉间涌上腥甜,她生生吞咽下去。 顾莺莺轻叹一声,她推开窗户,素手指着一处,“你看,这一对男才女貌,珠联璧合,十分相配,他们感情这般恩爱,令多少女子艳羡?” 宝翎顺着顾莺莺的视线望去,滔天的恨意决堤般倾泻而出。 她死死盯着笑容灿烂的商枝,她挽着薛慎之的手臂,两人浓情蜜意,那一张清美娇嫩的面容,充满朝气与生机,美好的令人想摧毁! 顾莺莺看着宝翎眼底的怒焰,唇角一勾,后背的伤口有多痛,她对商枝的恨意便有多浓烈。 “朱小姐,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想要毁灭她拥有的一切。”顾莺莺温柔的话语,透着蛊惑,“我可以帮你。” “你怎么帮?”宝翎的理智彻底的崩塌,她尊贵的身份,引以为傲的美貌,甚至是相公,一样一样被商枝构陷的失去,她已经一无所有,即便是坠进地狱里,她也要将商枝拽下来垫背! 她看着商枝脸上幸福甜蜜的笑容,面部狰狞道:“我要她尝试被相公抛弃,失去美貌,痛不欲生的滋味!” 顾莺莺眸光闪动,诡谲莫测,“你只管等着。” —— 商枝与薛慎之去医馆巡视,已经装修好,吩咐作坊那边,将成药拉过来,又给平子滩送信,让他们送大量的药材过来。 商枝心里松一口气,她抱着薛慎之的手臂,“明天我们可以将娘送到医馆,可以就近照顾。” 薛慎之抬头抚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不必着急,先将医馆安置好,再将人接过来。我昨日去看了娘,她恢复得很好。” “你昨日不是去了嘉郡王府?”商枝疑惑道:“你后面改去看娘了?” “去了。”薛慎之想到在嘉郡王府见到的一幕,他叮嘱商枝道:“朱惠死了之后,贺氏对宝翎恨之入骨,对你的敌意并不浅,最近她行为鬼祟,你多加小心。” 商枝颔首。 这时,沈秋过来通知商枝道:“小姐,有人找您谈生意,关于加盟美肤馆一事。龚公子他在忙着赶一批贡布,没有时间接待。” “贡布?之前没有听见消息。”商枝疑惑道。 “今日下来的消息,要得很急。” “好吧。”商枝抱着薛慎之,脸颊在他胸膛蹭了蹭,“你先一个人回家,我去一趟美肤馆。” “好。” 商枝与沈秋一起去美肤馆。 杏林馆里,少年身姿高挑秀雅,身着冰蓝色上好丝绸的袍子,绣着竹叶花纹十分雅致,腰间却是坠着一个深色香囊,与他这一身装扮,格格不入。 他见到商枝,俊秀的面容露出一抹笑容,这一抹笑容颇有些风流,极为迷人。 “商姑娘,在下姓文名邱名焕然。”邱焕然温文守礼,目光里带着钦佩,“我家中是做生意的,家里的姐姐买了商姑娘的美肤品,便再也离不开。我听说仅此你这一家,如今在招合作伙伴,我便连日进京,与商姑娘洽谈。商姑娘有什么要求与可以尽数提出来,我带着十足的诚意过来。” 商枝伸出手,问邱焕然要资料,“邱公子诚意十足,自然会知道杏林馆的规矩。只要合格,我们也不会让邱公子败兴而归。” 邱焕然从包袱里拿出资料,递给商枝,“我祖宗十八代,全都详细在里面,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都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 商枝将他的资料仔细看完,没有任何的纰漏,很完美,一切符合她的要求。 “邱公子回去等消息,等我们的人去邱公子的祖籍去调查一番,如果属实,我们就立即签合约。”商枝公事公办。 “好,在下在客栈等商姑娘的好消息。”邱焕然清雅地笑容,如沐春风,令人心里很舒爽。 商枝起身,将邱焕然送到门口。 邱焕然站在马车旁,回头望向商枝,杏子般的眼睛温柔而又多情,姿态洒脱的扬手挥一挥,抬脚走上马车。 “邱公子,请留步。”商枝手里拿着一个香囊,正是邱焕然挂在腰间的那一个。 邱焕然看一眼空荡荡的腰间,又看向商枝手里的香囊,他从商枝手里接过来,看着上面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图形,微微含笑道:“多谢商姑娘,这是我姐姐赠给我的香囊,若是丢了,她可得揪我耳朵。” 商枝抿唇笑道:“你们姐弟关系很好。” 邱焕然笑而不语,弯身钻进马车里,挑起帘子对商枝道:“我等着商姑娘的好消息。” 商枝颔首,目送马车离开,便让沈秋派人去调查邱焕然。 不过两日,沈秋那边传来消息,商枝让邱焕然来杏林馆。 邱焕然却是脱不开身,他在京城买了一座宅子,今日有人送家具去宅子里,请商枝来他的府邸。他的府邸并不远,隔着杏林馆两条街,一刻钟的车程。 商枝手指敲击着书桌,她起身道:“去吧。” —— 商枝到宅子的时候,邱焕然早已在门口等着,亲自将商枝领进屋子里。 “屋子里灰尘大,商姑娘请见谅。”邱焕然将商枝请去偏厅,正厅里有工匠来来往往的走动。 商枝看一眼抬家具的工匠,走进偏厅里,在八仙桌前坐下。 邱焕然给商枝倒一杯茶,“这是我们那边盛产的雪云花茶,有提神醒脑,明目健脾的功效。你尝一尝,配着山泉水煮,像雪一般清冽甘甜。” 商枝端着茶盏,喝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喝下半杯,“的确是好茶。” 邱焕然眸光微微一闪,为商枝重新再斟满一杯茶,眸光温和地看向商枝,“今日请我去杏林馆,商姑娘是给我一个好消息吗?” 商枝正要答话,脑袋发昏,她按着太阳穴,眼前一片模糊,摇头似要驱散眼前的重影,却倒在桌子上。 “商姑娘?商姑娘?”邱焕然推动商枝,不见她有反应,方才扬声道:“出来吧。” 顾莺莺与宝翎从内室穿过正厅走出来,看到昏倒在桌子上的商枝,询问道:“确定无碍?”商枝可是会医术。 “这花不是药材,无色无味,但是闻着这香炉里特制的香,两种混合在一起,却会令人眩晕陷入昏迷。”邱焕然很是得意,这是他的独门绝技。 顾莺莺放下心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宝翎看到令她恨之入骨的商枝,就这般倒在桌子上,任她宰割。拔出袖子里的匕首,就要往商枝脸上划去。 顾莺莺握住宝翎的手,“待会再给你泄恨,你先别败了阿然的兴致。” 宝翎咬紧牙关,压下心里汹涌的恨意,冷哼一声,“让她先快活快活,再收拾她!” 顾莺莺美目盈盈地看向邱焕然,“阿然,就有劳你了。” 邱焕然深深看顾莺莺一眼,拦腰抱着商枝走进内室。 顾莺莺望着消失在内室的身影,眼底闪过狠厉的光芒,想着待会精彩的一幕,堵在胸口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 两个人优哉游哉坐着品茶,等着邱焕然完事。几刻钟过去,仍旧不见内室传来动静,宝翎意识到不对劲,想到商枝平日里的狡诈,她倏然起身,疾步冲进内室里。 顾莺莺想拦,却是来不及了。 她狠狠皱眉,面色不悦,想要跟着进去,却又担心见到不该见到的,她在外等了片刻,内室里静悄悄地,宝翎进去也不见响动,心里忽然有一些不安。 她咬一咬牙,款步走进内室,面色顿时煞白。 外面传来脚步声,不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进来。 有人发出惊叫声,“杀……杀人了!” ------题外话------ 哭唧唧,今天小绫子更新好多字啊,掏干精力了,o(╥﹏╥)o越想快点写完,越是写的好迟,让亲亲们久等了,小绫子婆婆在催小绫子去吃饭,她要赶着收拾,终于搞定了!么么~ 小绫子发四,再也不立g,立g必倒,简直有毒! 第二百零七章 顾莺莺是凶手! 顾莺莺面色青白,恨不得堵上那人的嘴。 可为时已晚,众人已经齐涌而来。 内室里的一幕,彻底暴露在人前。 只见宝翎睁大眼睛,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上有多处伤口,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掌心里有一只浅绿色香囊。 顾莺莺看着宝翎的尸首,仍然不可置信,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是在见到宝翎手中捏着的那只香囊时,心里涌上一种恐慌不安,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她快步走向宝翎去拿香囊。 外面又进来一个人,薛慎之身姿颀长,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顾莺莺脸色却更加难看,她特地让礼王请薛慎之来这宅邸,便是让薛慎之亲眼看见商枝与人通奸。 而此时此刻,内室不见商枝与邱焕然的身影,只有倒在血泊里的宝翎。 众人进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场,洗刷不清杀人的嫌疑! 顾莺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些闯进来的人,是她安排好的,全是来送家具的,只要有人撞见商枝与邱焕然颠鸾倒凤,薛慎之来的时候,他们就成为证人,商枝想要掩饰也来不及。 若是薛慎之没有来,顾莺莺或许还能够处理好,将自己彻底的摘出来。可如今薛慎之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顾莺莺担心薛慎之会刻意制造出证据,嫁祸给她! “你们快去报官,有人杀了废公主宝翎!”顾莺莺看向众人,冷静地说道:“我们先出去,保持现场,等官府的人过来,收集证据,查找凶手!” 为今之计,顾莺莺只能支开薛慎之,不让他接触宝翎。 立即有人快步离开去报官。 薛慎之面容冷峻,目光冰冷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倘若说之前不明白礼王为何将他约到这个府邸见面,眼下却是十分明朗。 宝翎和顾莺莺与商枝有仇怨,她们在设计商枝,再将他请来,让他撞见某一幕。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内室,她们想要做什么,薛慎之却是看得分明,只怕想要毁掉商枝的名节,正好给他看见,挑拨夫妻之间的关系。而如今内室除了宝翎,再无其他的人,商枝觉察到她们的阴谋诡计,已经脱身了吧? 薛慎之却不敢大意,忧心宝翎之死,会被顾莺莺嫁祸给商枝。 顾莺莺目光搜寻一下内室,不见邱焕然与商枝,她心里的不安在扩大。一边将人领着去偏厅,一边思索着。 邱焕然不会将商枝给带走,一定是出现意外。难道是商枝没有昏迷?邱焕然将她带进内室,她再趁邱焕然不备,用药将他给放倒?再等宝翎进去的时候,将她给杀了? 如果是这样,商枝一定会为了脱身,将宝翎的死,嫁祸给谁。 顾莺莺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想起宝翎手中那一只香囊。 她脸色骤然一变,立即反身去内室。 薛慎之却侧身挡在顾莺莺面前,“顾小姐,里面是杀人现场,你这个时候进去,销毁罪证?” 顾莺莺看向薛慎之,他神色很平静,垂下交握的双手,她缓缓地说道:“薛大人,你这话我听不太明白。宝翎之死与我无关,若是我杀的人,我身上该沾着鲜血。我进去只是去找一下,商妹妹去何处了。她之前与我们一起在府中,礼王请薛大人过来,便是给你一个惊喜,让你将商妹妹接回家,哪里知道商妹妹失踪,宝翎她……” 薛慎之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商枝杀宝翎后,畏罪潜逃! 他徐徐说道:“这种事情该官府的人来取证搜查,顾小姐进去破坏现场,不利于官差破案。” 顾莺莺心中急切,她面上不显,略带责备与失望,“薛大人,你不担心商妹妹?如果她遭遇不测……” 薛慎之打断顾莺莺的话,“顾小姐,谁也未曾看见枝枝,究竟她有没有来过这里,仅仅只是凭你片面之词。” 顾莺莺脸色铁青,薛慎之这是将商枝给摘出去,她不是畏罪潜逃,而是根本没有出现过! 她不想与薛慎之纠缠下去,只想尽快将香囊取回来,正要开口将薛慎之给打发,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木匠带着官差与仵作进来。 顾莺莺顿时觉得心头有一阵火烧上来,冷冷瞥薛慎之一眼,就见官差与仵作已经进入内室。官差四处搜查,寻找蛛丝马迹,收集证据。 仵作却是在给宝翎验伤,她的肌肤尚有余温,显然死去不久,面部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拔出胸口的匕首,只留一个血洞,涌出少量的鲜血。 身上一共有八处刀伤,其余分布在腹部,胸口这一刀致命。 脸颊上有指甲的刮痕,手里拿着香囊,根据伤口与细微的痕迹,仵作推断出宝翎遇害的情景。 “被害者是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挥着匕首刺进她的腹部,连刺进数刀,再将匕首扎刺进胸口。”仵作指着宝翎脸上的刮伤,“这是捂住她口鼻,挣扎时留下的伤痕。从伤口来看,凶手的身高中等,比受害者高不了多少,从伤口来看,应该是一个女人所为,她留着指甲。” 顾莺莺心口一跳,从后面将宝翎给杀了,那就一定是潜藏在外面,才能够突袭。 难道那个时候商枝就等在门口了? 仵作将香囊递给官差。 官差拿着香囊,这是上好的云锦制成的香囊,面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夜莺,一枝桃花,里面装着是佩兰,气味芬芳。 木匠说:“官差大人,我们进来的时候,看见人已经倒地上死了,只有顾小姐站在内室里。” 官差目光落在顾莺莺身上。 综上述仵作的推断,又有木匠的证词,顾莺莺有极大的作案嫌疑! 顾莺莺面色一变,她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大人,我之前在偏厅喝茶,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您不信,大可去偏厅看看,桌子上的茶,还是热的。” “受害者死了大约三刻钟。从这里去往衙门,若是路上不耽搁,来回两刻钟。你说进来的时候,发现受害者已经死了,那时候她刚刚被杀,木匠几乎与你同时来内室,他们扛着家具从外面进来,也就是说在杀了人犯之后,凶手要逃走,就会被他们发现。他们并未看见有人从屋子里出去,凶手定藏身在屋子里。”仵作目光落在顾莺莺身上,“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凶手了吗?” 内室是没有侧门,想要离开,必须经过正厅从大门离开。或者是经过正厅,从偏厅离开。 木匠并未看见凶手从正厅大门走出去,那么从偏厅离开,一直坐在偏厅的顾莺莺就一定能看见。 “没有……我没有看见!”顾莺莺心慌的摇头,她见官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甲上,忍不住将手指往袖中一缩。 官差看见她细微的举动,扣住顾莺莺的手,看见她留着长指甲,手中的锦帕也是白色云锦,身上的裙子也是云锦所制,与香囊的布料相同。目光落在她腰间,并不见香囊。但是走近了,能够在顾莺莺身上闻到佩兰的气息,与香囊里装的佩兰香味如出一辙! 顾莺莺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她的衣料与受害者手里的香囊一样,香味也相同,留着能够刮伤受害者皮肤的长指甲,身高比受害者高少许,与案件的凶手特征吻合。 凶手作案后,短短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出现在现场,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屋子里已经搜查,没有藏人,凶手就在屋子里,而那个凶手又是女性,除了顾莺莺别无他人! “带走!”官差一挥手。 “大人,冤枉!我没有杀人,凶手不是我。是商枝,商枝之前也在,她现在不见了,一定是杀人后畏罪潜逃!”顾莺莺辩解,力证商枝也在宅子里,“她是坐马车来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你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我们来的时候,门口只有一辆马车,是布政司官署里公用的马车。”官差道。 “我受礼王邀请,来这里办事,马车是我乘坐过来。”薛慎之看一眼慌乱无措的顾莺莺,缓缓说道:“你们来时,顾莺莺企图进去,破坏罪证。” “胡说!他胡说!”顾莺莺咬牙道:“商枝,凶手是商枝,他是商枝的相公,在包庇凶手!” ------题外话------ 还有二更,小绫子预计,不会早于十二点,捂脸,么么~ 第二百零八章 铁证,百口莫辩。(二更) “府邸已经搜查,并不见你说的人,休要诬赖他人!”官差扣着顾莺莺的手腕,将她押送带走,“有冤情去公堂申诉!” 顾莺莺双眼急得通红,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失去她的掌控,分明是商枝动的手,栽赃给她! 但是,商枝又是如何逃出去的? 邱焕然呢? 商枝能将邱焕然扛走吗? 不能!商枝若是将邱焕然药倒扛走,在外面的木匠一定会发现异常。 难道还能凭空消失? 这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顾莺莺一概不清楚,只能咬定是商枝杀人。 除了商枝,她想不出来还会有谁。 “大人,不能因为宝翎手中有一个香囊,与我衣裳是同一种料子,就能够断定我是凶手。是商枝嫁祸给我的!”顾莺莺眼底含泪,泫然欲泣地模样,令人我见犹怜。 官差面容冷肃,并不为所动。 “我嫁祸给你?我做什么事情嫁祸给你?”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商枝倩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环顾一眼四周,看着屋子里站满木匠与官差,惊讶道:“发生何事了?邱公子呢?他还未回来吗?” 顾莺莺见到商枝,眼中满是通红血丝,“商枝,你休要装模作样!之前你就来过这里,之后与邱焕然一起……”声音戛然而止,顾莺莺猛地意识到,从一开始商枝就知道这是一个局,所以她不动声色,顺着他们的套路演下来,之后将宝翎给杀了,嫁祸给她。而她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明明知道商枝是被邱焕然带走,进入内室,可她不能说! 因为一说出来,全是漏洞,破绽百出。 她之前说在偏厅喝茶,那么商枝与邱焕然两个人通奸,绝对会隐蔽行事,又岂会当着她的面?一听便能拆穿她的假话! 如果她说是邱焕然药倒商枝,便是迷奸的罪名。她同样在场,是帮凶! 事到如今,她竟是说不出商枝来府里的原因,又因何名目去内室,然后将宝翎杀了。 商枝毫不避讳,十分坦然道:“我今早是来过啊,邱公子约我谈生意,有关美肤馆加盟一事。他的条件都很符合,我来与他详谈签约细节,忘记带合约,中途与他一起离开去杏林馆签约。他有事提前离开,合同忘在杏林馆,我正要回府,顺路给他送过来。” 商枝将合约拿出来给官差看,合约末尾处有邱焕然的签名,私印,指印。 上面的墨迹很新,仵作鉴定,这墨迹与案发时间点差不多。 如果商枝是凶手,她根本不可能在杀人之后,与人签订合同。 或许可以猜疑她是签下合同之后杀人,再带着合同藏身在府里某一处隐蔽的地方,却也不合理,那个时候还有一个邱焕然。商枝与邱焕然不可能就这般,在众人的视线里凭空消失。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商枝姓甚名谁。 有一个木匠站出来,“不可能是商姑娘杀人,在我们进来发现死人之前,大约前面两刻钟,商姑娘与邱公子一起离开,乘着马车走了。” “对,我们也看见了!商姑娘还对我们笑了一下,然后很歉疚地对邱公子说一句话:‘你府中这般忙,还劳你陪我走一趟杏林馆,我真是忙昏头,忘记将合同带过来。’” “不,不可能……”顾莺莺喃喃自语。 她满面惶恐,商枝与邱焕然在内室停留一刻钟,商枝就将邱焕然带走了? 不,不对,邱焕然为何跟着商枝离开? 他背叛她了吗? 还是商枝用妖术控制邱焕然? 有好几个人能证明商枝在案发前几刻钟离开,官差也去杏林馆调查,里面的客人也的确见到商枝,而且她身边带着一个男人回来,描述出邱焕然的体貌特征,都十分吻合,彻底摘清商枝的嫌疑。 顾莺莺脸色发青,她的目光落在商枝的脸上,茫然惶惑。 所有人都确定商枝早就离开府,并且回杏林馆,宝翎是谁杀的?又为何嫁祸给她? 顾莺莺脑袋里一片混乱,保持不了冷静,毫无头绪去条理清晰的辩驳,只能声音沙哑地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人。” 商枝看到躺在地上的宝翎,皱眉道:“我进来时听见顾小姐说香囊的料子与她身上的料子相同,这又是什么情况?” 官差道:“商姑娘,受害者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这个荷包的料子与香味与顾莺莺身上的料子香味一样,而且这上面的图形是夜莺,而她的名字有一个莺。” “顾小姐是很钟爱在香囊甚至荷包上绣夜莺鸟,并且还会在旁边绣上一枝桃花。她最喜欢的香味是佩兰,淡淡的香味清雅怡人。”商枝说话间,看着官差惊异的神色,疑惑道:“我的话有问题?” 官差道:“您说顾小姐的喜好,与受害者手中的香囊一样。” 他们根本不相信商枝在诬赖顾莺莺,因为商枝根本没有见过这个香囊,偏偏她又说出细节。 商枝当然见过,因为这个香囊,是经她的手给出去的。 顾莺莺的东西,还有一些在龚府没有带走,商枝轻易的取走一只香囊。 顾莺莺有很多香囊,每一种颜色都有一只,她却不都用,常用的是粉色,烟霞色,缃色,嫩黄色。如商枝所说,全都是绣夜莺鸟与桃花,她深爱佩兰,在见到这个香囊的时候,她一颗心便凉了。 电光火石间,顾莺莺陡然记起一事,“我有东西在龚家,其中有一些香囊与荷包,有心人能够去龚府取出我的香囊,嫁祸给我。商枝有不在场的证据,并不能证明宝翎的死与她无关。到目前为止,我都深信是她陷害我,因为她更有条件去龚府拿出我的东西。”顾莺莺直勾勾地看向官差,“况且,我杀人的话,身上会沾血吧?” “咦,这是什么?”突然有人发声,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官差撅着屁股跪在床边,半个脑袋钻进床底去捞东西,不一会儿,捞出带血的长手筒,还有一方沾血的手帕。 官差展开一看,手筒可以套到胳膊上,手腕那一端,染着大片的血迹。而那一方手帕,是用来擦手的,同样是云锦的料子,末尾处绣着一个小小的夜莺鸟,与顾莺莺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样。 顾莺莺脸色顿时煞白,这是铁证,她百口莫辩。 从身后杀人,鲜血喷溅不到她身上,袖子上与手上会沾血,所以用手筒套着,然后用帕子擦干净血,她身上才会没有半点痕迹。 顾莺莺摇摇欲坠,凶手作案思维太缜密,将所有会出现的情况,全都考虑周全! “带走!”官差一挥手,让人将顾莺莺拖走! 顾莺莺胸口剧烈的起伏,她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双眼通红的紧盯着商枝,她眼底的笑落在顾莺莺眼中充满嘲讽。 顾莺莺咬紧牙关道:“大人,我有话与商枝说。” 薛慎之护在商枝的面前,并不愿让顾莺莺靠近商枝。 商枝却是推开薛慎之,与官差道:“就说两句吧,我们就站在这里,请大家回避一下?” “这……” 商枝道:“不会让她逃走。” “我如今只是嫌疑,还未正式定案,还有人身自由。”顾莺莺冷声说道。 官差沉吟半晌,挥散众人,站在门口,紧盯着顾莺莺,若有异动便第一时间制住她。 顾莺莺冷声说道:“是你做的!” 商枝闻言,低笑一声,举着自己的一双手,“很干净,没有沾过人命。我不在场,人不是杀的,香囊当然也不是我放的。” 顾莺莺呼吸急促,面容扭曲一下,用力呼吸压下满腔怒焰,“你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商枝挑高眉梢,似笑非笑道:“你们想构陷我与邱焕然通奸吗?然后让宝翎折磨我泄恨,再让慎之撞见我与男人有染,那时候脸已经毁了,身子也不干净,会被他狠狠抛弃?让我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商枝话音突然一转,“是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她爽快的承认,让顾莺莺愣住了。 “这世间没有很完美的人,更别提一个很完美的家族。邱焕然的资料太完美,完全没有任何瑕疵,他没有任何要求,条件随我提,这是破绽一。” “他腰间有一个深色香囊,面上绣着夜莺鸟,一枝桃花。当时我觉得很眼熟,这个图案在哪里见过,直到闻见那一缕佩兰幽香,我恍然记起,我们对薄公堂时,我要揭开桂枝的白布,你扑过来阻止我,在你身上我就闻过同样的香味,顿时醍醐灌顶。夜莺鸟,可不就是指你顾莺莺?我为了确认,去龚府你借住的屋子里,找到一模一样的香囊,确认邱焕然与你相识,这是破绽二。” “我的声名传出去,众人皆知,都知道我已经成婚,并且与相公感情深厚。如果是真诚的想与我做生意,并不会犯一个错误,勾引我,这是破绽三。” 顾莺莺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着白。 “我很想知道你们想要做到哪一步,在邱焕然约我的时候,我就顺着你们的计划走。可你们却太过轻视我,雪云花我不知道有问题,但是他点的香,我闻出一味木菊花的气息,这种花气味香甜,闻一闻味道会让人昏昏沉沉,如果尝上一瓣会让人昏倒几日。他做的很隐蔽,木菊花的香味被他用其他的香料压制,但是我学医术,嗅觉很敏感,任何味道都瞒不过我的鼻子。”商枝顿时知道他们想要迷晕她,那半杯茶她全都含在口中,借着晕倒趴在桌子上全都吐出来。 她‘昏过去’听见顾莺莺与宝翎的对话,知道他们整个计划。 邱焕然将她带到内室的时候,她出其不意用银针扎哑邱焕然,银针上的麻药让他无力对抗她。商枝往邱焕然嘴里塞一粒药丸,匡他是毒丸,邱焕然方才顺从她,一起在木匠面前离开,她特地在人前说去拿合同,为的是在顾莺莺反咬她时,作为不在场的证据。 “顾小姐,你还满意吗?”商枝勾唇一笑,“我这人最喜欢看别人作茧自缚。” 顾莺莺牙根几乎咬出血来,恨意滔天,她切齿道:“是不是你安排人杀的宝翎?” “顾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怎么可能派人杀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商枝看着顾莺莺脸上那层柔弱的外衣给撕裂,露出她本来的面目,讥诮道:“顾小姐选择和宝翎合作,怎么,没有调查清楚,她究竟得罪多少人?有多少人想要她死?” 她呢,只是泄露宝翎的行踪罢了。 顾莺莺气血翻涌,一口腥甜涌上喉间。 商枝询问道:“我已经为你解惑,现在轮到顾小姐告诉我,你潜进龚家,想要嫁给我二哥,有何预谋?” ------题外话------ 下午继续三更。 ┭┮﹏┭┮小绫子无话可说了,每每都是事与愿违,想要早点写完,屁事一堆。昨晚男人喝醉酒,从一楼吐到五楼,早上出去的时候发现,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他是走一步,吐一口吗?想把他暴揍一顿!整个早上,几乎都是给他收拾烂摊子,将楼梯拖干净,再用水给冲刷。 想要二更,每每都变成三更,小绫子都要绝望了o(╥﹏╥)o 第二百零九章 处斩,神秘人!(三更) 顾莺莺那张清美如仙的面容,苍白黯淡。 闻言,微抿地唇角绽出一抹昳丽的笑容,眼眸冰冷,已经恢复冷静。 “商枝,你很聪明。我告诉你,我是真心实意要嫁给辰哥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若觉得我有目的,大可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挖掘出来。” 商枝目光落在顾莺莺地脖子上,那一道深紫淤痕淡去,敷上细粉,若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礼王对顾小姐出手果真大方,上好的玉脂膏、凝痕膏,方才让顾小姐的伤势恢复得这般快。只可惜,再好的良药,也无法将这分开的脖颈,再拼凑起来吧?” 顾莺莺惊疑不定,下颔紧绷,脸上蒙上一层冰霜。 商枝却不再看顾莺莺,转过身走出去。 即便从顾莺莺口中撬出来一点口风,也不见得是真话,从她的神情中,商枝确定顾莺莺在替礼王办事。 官差将顾莺莺带出来,另两名抬着宝翎跟在身后。 方才走到门口,贺家地人从马车上匆忙下来。 江氏与贺锦荣满面哀伤,眼睛发红,显然是得知宝翎的噩耗。江氏哭嚎着扑到宝翎身上,仿佛失去至亲至爱的人,“宝翎,你怎么……怎么就去了呢?你走了,连同腹中的孩子一并带走,留下锦荣孤零零一个人……若是知道你会遭人杀害,无论如何也不放你出来……” 贺锦荣双眼通红,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涌动,涕泪横流,悲痛至极,怒指着顾莺莺,“你这毒妇,杀害我的妻儿,我定要你为他们偿命!” 商枝站在薛慎之身侧,看着贺锦荣痛失爱妻,悲痛欲绝,恨不得随宝翎去了。却从始至终,不曾看望宝翎一眼。 商枝讽刺一笑,贺锦荣是担心被宝翎吓着,见到她那一张老妪般的面孔,哭不出来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贺锦荣嫌弃宝翎失去身份,失去美貌,于他毫无利用价值,便弃如敝履,宠妾灭妻。如今得知顾莺莺是礼王的人,他们又做出一副婆媳、夫妻情深的模样,将宝翎身上最后一丝剩余的价值给榨干。” “你通知的?”薛慎之转过身来,望着她清澈明净的双目,仿若两汪涓涓清泉,令人心情和缓舒畅,抚平焦灼的心绪,一片宁静。“你担心礼王会救出顾莺莺,将真相告诉贺家,请皇后施压?” “嗯。贺家无利不起早,他们家娶宝翎失去太多,如今总要讨回来一点。皇后虽然不喜欢宝翎,却也改变不了宝翎是她女儿的事实。宝翎被皇上厌弃,随意嫁来贺家,皇后若真的厌恶宝翎,便不会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给她。”对于嫁公主来说,那份嫁妆寒酸,却是按照殷实家族嫁女的规制来。 抬来的箱笼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不少。贺锦荣前后拿走高映月将近五千两的嫁妆,他从宝翎嫁妆里掏五千两给高映月。为讨得高映月欢心,送的东西全是宝翎的陪嫁,高映月如何会收?将他拒之门外。 商枝听到一声尖叫,便看见江氏扯散顾莺莺的发髻,从她头上揪扯下小束头发。 官差将江氏拽开,押送顾莺莺离开。 江氏想将宝翎带走,但是还未定案,必须得先留在大理寺。 望着官差离开的身影,江氏将眼泪擦干净,抬头朝商枝这边看一眼,她带着贺锦荣上马车离开,准备进宫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后。 商枝与薛慎之准备离开,就见木匠已经将家具搬放完毕,准备离开,突然有一个人问道:“咦,我们这里之前不是有一个瘦小的人吗?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提前离开了吧?是一张生面孔,不是我们这个队的。” “东家另外雇的人吧。” 几个人并未放在心上,齐齐离开。 商枝勾了勾唇,木匠说的这个人就是贺氏。邱焕然领她进府的时候,指着正厅说有工匠在搬家具,她一眼望过去正巧与贺氏四眼相对,她似乎担心被认出来,急急忙忙收回视线。哪里知道她早就一眼认出来,而且贺氏之所以找到这里,也是她给贺氏传递的消息。 之所以会挑上贺氏,是那一日薛慎之提醒她一句话,贺氏最近行为鬼祟,让她小心着贺氏。她便让人留意贺氏,果然看见她身边的人经常出入贺家。贺氏顾念着骨肉亲情,担心宝翎死在贺府,会连累整个贺家,因此忍而不发。宝翎又因为毁容,不轻易出府,贺氏一直没有等到机会。 商枝在得知宝翎与顾莺莺在天茗阁会面之后,就想出这一个计策。 她真的没有想到贺氏会扮成木匠,装作男子混进来,不过也恰巧给她提供很好作案的便利。贺氏不但恨宝翎,心中又如何不怨恨她呢? 商枝在得知贺氏就在府中的时候,她将浅绿色的香囊故意扔在内室地板上。 而躲藏起来等待时机的贺氏,便将香囊捡起来,杀害宝翎之后,嫁祸给她的。贺氏想不到这个香囊,根本就不是她的吧? “回去吧。”商枝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解决一桩祸事。“礼王无故约你,你便来了?” 薛慎之缓缓说道:“他想要收拢我,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我要革新变法,今日便是为这一事。这处宅子我查过,的确在礼王名下。” “你就不担心他谋害你?独自一个人,只身前往!”商枝白他一眼,手指掐向他的腰间。 薛慎之握住她的手,“你可知他礼王的封号如何得来?他礼贤下士,并无王爷的架子,性子十分温和,君子守礼,方才被元晋帝赐封号为礼王。这样一个王爷,如何会对一个臣子无故下手?他想要除掉我,总得师出有名。” 商枝与薛慎之并没有回府,而是去惠民药铺。 推开门,商枝看见宁雅拄着拐杖,缓慢艰难地在地上行走。 商枝惊喜地说道:“娘,您能走了!” 宁雅调养一段时间,异常苍白的肌肤,恢复正常的白皙红润,身上也长出一点肉。 “之前只能下地站稳,昨天开始能慢慢走一小段路,超过一刻钟会很吃力。”宁雅语气里有一些欣喜,又夹杂着落寞。 商枝目光落在枕畔边的画卷上,心知她是心中惦念着李玉珩,抬手扶着宁雅在床上躺下,“今日该扎针推拿,我帮您检查一下。” “嗯,辛苦枝枝了。”宁雅将裤管卷起来,薛慎之便出去回避。 商枝给宁雅推拿后,扎完针,看着宁雅满头冷汗,吩咐薛慎之打来一盆温水,打湿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冷汗。 宁雅连忙道:“我自己来,你先歇一歇。”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商枝,看着她眉眼间的疲惫,宁雅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 商枝取来一身干净的衣裳,宁雅擦完身子,换好衣裳,商枝端着盆准备出去。 “你们要走了吗?”宁雅脸上浅淡的笑意敛去。 商枝看着宁雅眼中暗含期盼,那般的小心翼翼,心中发酸,“不走,今天陪您吃完饭再回去。” “好!”宁雅答应下来,又担忧道:“不会耽误你们的正事?” “不会,今天慎之休沐,我也无事,能陪您到晚上。”商枝看着宁雅眼底涤荡开的温柔笑意,浓烈的喜悦炸开,那一双眸子宛如宝石般明亮生辉,这样的宁雅,让人无法拒绝。 商枝与薛慎之陪着宁雅用完中饭,之后薛慎之与宁雅讲他的求学路,在杏花村的事情,只字不提,时间在这温馨的氛围中过去,用完晚饭,宁雅依依不舍的与他们道别。 商枝与薛慎之走出杂房,迈过院门的一瞬,商枝转过头来,就看见宁雅拄着拐杖,倚在门边望着他们,淡淡昏黄的灯火,将她纤细的身姿映照,十分孤寂。 “慎之,明天将娘接回医馆吧。”商枝将手放在薛慎之掌心,紧紧地握住,“她一个人在这,太孤单了。” “好。”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沈秋告诉商枝,“屋子里搜集的证据,加上木匠的证词,顾莺莺无法脱罪,礼王动用关系,原来是判处流放。皇后身边的红姑姑及时赶到,给大理寺卿施压,最后改为死刑。皇后担心夜长梦多,今夜就送顾莺莺上路。” 商枝手一顿,“已经处斩了吗?” “我回来的时候,顾莺莺已经被押赴刑场,最后一顿上路饭也不给她吃,这会子,估计已经处斩了。”沈秋低声道。 就处斩了吗? 商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而礼王府,书房里面,主位上坐着一个戴着帷帽,身上裹着斗篷的人。看不清楚年纪,也分辨不出音容。 礼王站在一旁,低声说道:“顾莺莺早一步被发现,东西已经放进去,不必担心。” 神秘人点头,事情交代清楚,得知有用的消息,起身准备离开。 门口候着的人进来,搀扶着神秘人从礼王府侧门离去。 第二百一十章 万念俱灰,夺权! 医馆用的依旧是清河县医馆名字,杏林医馆。 商枝在京城是有名气,碍于她的身份,且又不曾开设医馆,因此极少有人请她看病。 之前商枝的重心也在美肤馆里面,就连酒楼里的事情,也做甩手掌柜,一个月难得送几道菜谱。酒楼好在发展好,秦伯言也便不催促商枝,在忙着张罗分店。 今日商枝医馆开业,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天气十分好。 商枝在门口放一挂炮竹,原来站在她身边神色有点严肃的旺财,看见兹的一声噼里啪啦响,吓得往后一退,调头躲在木柜下面,蜷缩成一团,两前爪子捂着狗头。 炮竹声停下来,旺财甩动着尾巴,慢慢拿开前爪子,悄悄伸出脑袋,东张西望,商枝已经在接诊病人,它慢悠悠爬起来,迈着稳健的步子到商枝脚边,蹭着她的脚趴下去。盯着商枝鞋面上绣上去的珍珠,歪着脑袋看半天,伸出爪子去拨弄。 商枝给病人号脉,只是普通的伤寒,给开一副麻黄汤,起身去抓药,脚被压住,她低头看去,旺财趴在鞋面上,两个爪子扒拉鞋面上的一颗珍珠,张嘴去咬。 它左右晃动脑袋,使劲拉扯。 商枝拧着它的耳朵,“珍珠咬下来,剁了你的狗头,做狗肉火锅!” 旺财玩得正欢实,冷不防听见商枝这句话,吓得绷紧身子,‘嗷呜’一声,躲到木柜下面去。 商枝看着鞋面上的珍珠,骨碌碌滚下来,旺财嗖的扑过来,一爪子拍在珍珠上,珍珠滚走,它又扑过去,玩得不亦乐乎,已经忘了商枝要把它剁了做火锅的事情。 商枝无语,她去药柜前给病人配好药。有一个抱着孩子的人冲进来,紧接着后面跟着一个妇人。 “神医,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胡先生抱着小女孩儿,屈膝跪在商枝的脚边,哀求。 商枝皱紧眉心,似乎没有料到胡先生会带着孩子来治病。 “起来吧,在那边坐下,我检查一下。” 商枝一开口,听到熟悉的声音,胡先生倏然抬起来,见到商枝的一刹那,脸色瞬间大变。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做假证的人,竟会是盛传的神医! 胡先生懵了。 心中却十分庆幸,娘子及时赶到,勒令他改变口供,否则是将神医给得罪! 胡先生焦急地起身,在一旁看诊的位置上做好,商枝先是给小女孩号脉,手心的温度正常,又将手心摸向小女孩的脖颈,肚皮,不烫手之后,她捏开小女孩的嘴,检查扁桃体有无红肿。 一般患有腺样体肥大症,都会伴有扁桃体肿大。 “她夜间打鼾?平时不能专注的去做一件事情,甚至坐久后,会站起来乱走动?经常张口呼吸?”商枝仔细询问一遍,方便确诊。 妇人连忙说道:“正是,她的从一岁多便开始打鼾,即便是给她侧身,也不能减轻症状。经常张口呼吸,让她闭上,不一会儿又张开。白日里总是没有精神,吵闹得厉害。” 商枝基本上确定是腺体肥大,而她的扁桃体处在三度肿大中,根据妇人描绘的情况,小女孩的症状比较严重。在现代的治疗方式,一般建议腺体与扁桃体一起切除,扁桃体是免疫系统,若是切除抵抗力下降,身体素质变差。 商枝给小女孩保守治疗,她的脉细无力,神疲乏力,面色苍白,表情淡漠,易感冒,舌淡胖,有齿痕这是脾肺气虚引起,应该益气健脾、化痰散结。 黄芪六钱、党参六钱、太子参九钱、炒白术六钱……小女孩鼻塞严重,鼻涕色白,加细辛、白芷、辛夷花。 “先服用七天,若是有好转,继续服用半个月。”商枝配好七天的药递给胡先生。 胡先生听见‘好转’二字,便觉得看见希望,丝毫没有想过商枝会治不好。 她研制出太多令人闻之色变的病症,他的闺女一定能治好。 “谢谢神医,对英儿的救命之恩!我之前糊涂,才会诬陷你。今后我只说书,不再拿钱办事,败坏他人的声誉。”胡先生心中十分忏愧,钦佩商枝的肚量,若是寻常人在被他诬陷之后,不说给他闺女治病,不将他轰出去已经是给足脸面。 商枝很欣慰胡先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望着有些怯弱的小女孩,叹息道:“对你来说只是一句话,却并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最终酿造成何等的结果。人言可畏,能将人活活给逼死。” 胡先生面色微微发白,再次保证之后,带着小女孩离开。 商枝望着小女儿黑溜溜地眼睛,她露出一个微笑,小女孩也抿着唇害羞地笑一下,小手抱进她娘的脖子,躲进她娘的怀中。 商枝心中那一片柔软被触动,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知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商枝原以为第一天开张,生意会萧条,哪知道病人络绎不绝,医馆目前只有商枝一个人,忙得分身乏术。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前,走下来一个挎着包袱的女子,她抬头望着‘杏林医馆’四个字,揣着包袱走进来。 商枝抬头望去,惊喜道:“玉儿!你总算来了!” “我接到你的信,立即收拾包袱回京,路途太遥远了。”林玉儿很久不见商枝,再次相见,仍是极为亲切,她摸着自己的脸颊道:“这儿的瘢痕已经淡去许多,我敷上脂粉,不细看,瞧不出来。” 商枝端详林玉儿的下颔位置,恢复很好,“那边一切都还好吗?” “林辛逸将作坊打点得好,您的成药已经遍布整个大周国。而且我们重新设计一个装成药的瓷瓶,将你的头像缩小拓印在上面,旁人一看,便知这是你研制出的药。”林玉儿拿出瓷瓶给商枝过目。 商枝顿时想到老干妈瓶子上创始人的头像,当看到自己的画像拓印到瓷瓶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双眼睛十分传神,与她相似度极高。 林玉儿道:“我们请清河县最好的画师画下来,再找最好的雕刻师,雕刻出模子,印在瓷瓶上。整个大周国百姓都认识你,谁也无法抢夺走你的功绩。” 商枝觉得这个想法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她看着瓷瓶上自己的头像,心里很别扭。 “你们看着安排。”商枝将瓷瓶还给林玉儿。 宁雅被接回来,安置在后院的小阁楼里。 阁楼后有一间小院子,可以通往后面的街道。 林玉儿主要是来照顾宁雅,大致与林玉儿交代宁雅的情况,一些注意事项,便又回到医馆坐诊。 —— 宝翎的死,在皇后心中造成冲击。 她在宫中时,并未妨碍到豫王,皇后对宝翎十分疼惜,甚至很依赖宝翎。一切在豫王的手臂断了之后,她对宝翎的态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宝翎所作所为,令她不断的失望,对她愈发厌弃不假辞色。 终归是她的女儿,割舍不断的血脉亲缘。 她与贺锦荣私通,让她丢尽脸面,宝翎被草率嫁给贺锦荣,她并未替宝翎说话,便是想要给她一个警示,让她收敛今后重新做人。皇后万万想不到宝翎最后竟让皇上将她贬为庶人! 如今更是传来死讯,皇后心中悲恸,豫王与死了并无差别,还要再经受失去女儿的哀痛。 顾莺莺处死,并不能让皇后解气,她来勤政殿,求元晋帝将顾家一并治病,“皇上,谋害公主,其罪当株连!” 元晋帝面容憔悴,眼底布满红色血丝,至从宁雅消失之后,他的头痛症越来越频发,折磨得他性情暴戾,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灰暗地面容蒙上一层阴冷的寒气。 他将商枝给的药,全数倒在掌心,塞进口中。原来两粒便能止痛,逐渐递增,到如今七八颗也失去药效,头痛欲裂,像是有一只手在脑海中撕扯他的神经,恨不得将头颅撞碎。 “公主?朱晚算什么公主?她敢欺瞒朕,戏耍朕,若非她体内流淌着朕的血脉,朕要她的脑袋!如今这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元晋帝心中痛恨宝翎,是她给他希望,再将他推入无尽地狱。自墨宝斋回来,他便再也睡不着。 皇后面色一变,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两行泪水从眼底滑落,她紧紧攥着手心,这就是她的天,她的夫,从未给她过依靠,也从未给她的孩子一个公道。她的孩子遭受的苦难与下场,悉数来自元晋帝,他们的父亲! 从未有哪一刻,皇后像眼下这般憎恨元晋帝的冷血无情! 良久,皇后将所有的怨恨与不甘,压制在心底,她哽咽道:“皇上,您念在臣妾痛失爱女的情面上,准许臣妾出宫探望豫王。” 元晋帝大手一挥,“准了。” 皇后谢恩退下,乘坐马车去往豫王府。 马车停在豫王府门前,站在府门口候着的侍卫,立即上前,搬着木梯放在马车前,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皇后步下马车,紧随在她的身后,一同入府。 “皇后娘娘,小心台阶。”侍卫提醒皇后。 皇后转过身,看向身姿高大挺拔的侍卫,面容英俊而硬朗,浑身散发出张狂又内敛的气息。这一点倒是与普通侍卫不同,让皇后多看他几眼。 一行人去往正院,豫王躺在床榻上,已经要将自己给逼疯。 “母后,您将商枝那贱人杀了吗?”唯一支撑豫王活下去的,便是杀了商枝报仇雪恨。可恨他满府的人,却无人为他所用! 这些部下,全都是供苏景年驱使。 一个残废竟是已经取代他的尊荣,豫王心中漫上悲凉,这一刻才明白苏景年在他身边,这么一些年,究竟干了什么! 豫王眼中尽是恶毒与狂怒之色,“还有苏景年!这个贱婢,他竟敢忤逆本王的命令!阻拦刺杀商枝,假意说是为本王好,他若为本王好,就该执行命令!不过本王养的一条狗,竟敢骑在本王的头上!” 皇后看着狂热偏激的豫王,心心念念,要将商枝置于死地! “商枝不是轻易能够对付的人,需要缓缓图之,切莫心急。听从苏景年的安排,他为你出生入死,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心待你。”皇后垂泪道:“皇儿,你妹妹她走了,母后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豫王已经听不进任何的劝告,听到皇后十分信任苏景年,怒吼道:“滚!你给我滚!” 皇后看着豫王不理解她的苦心,神色哀婉,她在这世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却觉得心中悲凉,无一人是与她贴心相知的。皇帝与她并无夫妻之情,宝翎永逝,豫王一心只有仇恨,究竟是什么致使她沦落到这一种地步? “皇后娘娘,请小心。”侍卫扶住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 皇后隔着朦胧的泪眼,回望着搀扶她的侍卫。 侍卫一触即离,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冒犯请罪。 皇后这才发现,身边伺候的宫婢与内侍,并未跟随在她身边,只有这个在门口提醒她的侍卫。 看着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担忧与关切,皇后紧了紧手指,“起来吧,本宫不赐罪你。” “属下谢皇后娘娘开恩。”侍卫谢恩。 “你在关心本宫?”皇后唇边浮现一抹冷嘲,“想要讨得本宫欢心,飞黄腾达?” 侍卫面色僵硬,沉默许久,他方才道:“属下曾经受过娘娘恩惠,方才能在豫王府当值。” 皇后细细打量侍卫,她并不记得他,或许是她随口救下的一个人。转身,她往回走去。 侍卫跟随在她的身后,在红姑姑过来之前,侍卫道:“娘娘不必伤心难过,豫王的处境注定他不能体谅娘娘的苦心,您身为一国之母,振作起来,想要任何的东西,都能掌握在手中。” 皇后心中一震,恍然大悟。她是一国之母,却丢下本该有的威仪,连一个妃嫔都不如! 她失去地太多太多,唯一还能够找回来的,只有权势!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问道。 侍卫跪在地上,“属下莫离。” —— 商枝的医馆开了好几日,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她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请来三位郎中,两位药童,方才喘上一口气。 沈秋却带来一个消息,“宝翎死后,皇后频繁的出现在豫王府。” 商枝蹙眉,皇后以前少有来豫王府,除了豫王半身不遂瘫在床上那一次,便只有宝翎过世才出现,这期间再未出现过一次,她每日都来豫王府,是有其他的预谋? “今日我听闻皇后要将豫王搬进皇宫,就近照料,慰藉失去宝翎的哀痛之心。”沈秋觉得很怪异,皇后对宝翎虽有母女情份,却不至于哀痛至此。 商枝也觉得奇怪,“除此之外,皇后身边有什么变化?” “皇后暗中争斗文贵妃,想要夺权。”沈秋眼中布满疑惑,“皇后难道是受到打击,才会想要振作起来?” “或许吧。” 商枝背着药箱,去往墨宝斋,给苏景年治腿。 她到墨宝斋,一眼看见站在附近的文曲颜。商枝走上前,“三嫂。” 文曲颜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吓一大跳,她惊慌地回头,见到是商枝舒一口气。 “商姑娘。”文曲颜低唤一声。 商枝含笑道:“你是送三哥过来的吗?” 文曲颜摇头,绞拧着手指,“他从未出过府,最近经常出府,娘担心,让我注意他出来做什么。” 文曲颜害怕苏景年,根本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跟着。 商枝不由看文曲颜一眼,她出事苏景年都一清二楚,文曲颜身为他的妻子,跟着他出门,他不会不知道。 “我在这里帮三哥治腿,他晚上难受的时候,你给他按一按。”苏景年并未向文曲颜隐瞒行踪,她便对文曲颜如实交代。 文曲颜惊讶地看向商枝,又含着一丝茫然,“我们并未住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晚上的情况。” 只记得前段时间,苏景年第一次出府,回去的那天夜里,他将瓷枕砸碎在地上,吓得她跑进来,触及他扭曲地面部,在他那一声滚还未喊出来,她落荒而逃。自那一日起,他每日会出来,晚上却再也没有闹过动静。 如今一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便清晰起来,他面容上似带着痛苦,隐忍而克制。 商枝讶异的看向文曲颜,没有想到他们竟是分房睡。 “半夜里你可以进去看看,如果有痉挛,你给他按揉,或者端一盆热水给他泡脚。”商枝交代完文曲颜,邀请她一起进去,“你要一起进去吗?” ------题外话------ 十二点二更,么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撒谎,众人之敌!(二更) 进去吗? 不去吧。 文曲颜摇一摇头,何氏交代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并不愿意面对苏景年。 “他在治腿,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府。”文曲颜垂着眼睫,不去看商枝的神色,低着头,转身匆匆上马车离开。 望着消失在街头的马车,商枝紧紧皱眉,不知文曲颜与苏景年之间出现什么问题。 商枝走进宅子,苏景年自己撑着横木,一步一步缓慢艰难地行走,汗水从脸颊两侧滴落,双手青筋凸起,颤颤发抖。 “不要逞能,两刻钟歇一会,不然你晚上双腿会难受。”商枝强制扶着苏景年在院子里的竹榻上坐下,给他按揉双腿放松绷紧的肌肉。 苏景年身着一件单衣,汗水已经浸透,秋日清风微凉,商枝拿起外衫披在他的肩头,“在家中有用手杖训练吗?” 苏景年‘嗯’一声,“你看见她了?” 商枝一怔,抬头看着苏景年靠在椅背上,阖眼,苍白的脸上,浸润着汗水,神色平静,仿若随口一问。 这随口一问,商枝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见了,文曲颜拒绝进来。 没有看见,文曲颜已经离开。 不同的回答,答案是一样的,都令人心堵。 苏景年既然问起文曲颜,想必是想要见到她的吧? 商枝笑道:“看见了,她就站在墨宝斋门口,她问你的情况,我看你很抗拒,便没有邀请她进来。” “撒谎。” 苏景年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洞彻一切的淡然,莫名地让商枝心揪了一下。苏景年手背搭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阳光。 庭院里陷入沉静,唯有秋风拂落叶的沙沙声。 商枝给苏景年拔针,站在他身侧道:“我们试着站一下?” 苏景年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指握着扶椅,慢慢站起来,坚持不到几秒钟,跌坐在竹榻上。 商枝看着他眼底的暴戾之色,转瞬即逝,不由自主放缓语气,“不必气馁,你自己能扶着横木走一段路,双腿逐渐有知觉,这些都是在好转的征兆,我们坚持几个月,一定能治好。” 苏景年握着扶手的手指泛白,一声不吭。 商枝叹息,这些时间的相处,苏景年在她面前,脾气收敛许多。 她开一张药方,交给小厮,让他按照方子抓药,煎药汁给苏景年泡脚。 苏景年坚持训练,将商枝定下半个时辰的时间,延长至一个时辰。 一套训练下来,苏景年汗流浃背,精疲力尽。 两个粗使婆子抬来热水放在屋子里,小厮推着苏景年去净室沐浴更衣。 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苏景年的精神好了许多。 商枝与苏景年一起出去,忽而,她脚步一顿,看着站在门口文曲颜,微微一怔,转而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她拍着苏景年的肩膀,“三哥,我先走了。” 苏景年不语,垂目研究商枝开的药方。这一双腿之前并无半点感觉,那一日他为商枝解围,商枝给他扎几针,凝固的血液仿佛溶解一般,向双脚涌去,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流动的感觉。 这段时间的治疗,他也日渐觉察到往好的发展。 这一双腿,他寻医问药,从来没有任何的感觉。 而商枝给的这张药方子,当年也有人开过一样的,只是剂量上不同。 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苏景年抬头望去,一双白底绣着木槿花的绣鞋,微风中晃动的嫩黄裙摆,绞拧发白的纤细十指,清秀婉约地面容,一双受惊地眸子,直愣愣地望着他。 文曲颜已经走了,在半路上,苏景年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闪过,与年少时的记忆重叠交错。她最终吩咐车夫调转马车,等候在门口。 就在她做好心理建设,想要抬脚迈入墨宝斋时,不期然地看见他从墨宝斋走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就逃,理智冲破恐惧的桎梏,生生定在原处。 文曲颜紧张的看着苏景年,他掀起薄薄的眼帘看向她,深秋明丽的日光漫漫地撒在他冰冷阴沉地眉眼间,镀上一层温度,时光回转间,她将少年时笑容明媚的苏景年与此刻的他重叠在一起,一颗心突然在这秋日的午后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文曲颜咬着下唇,心里似乎不再那么害怕。再次望去,那双阴柔的眸子里,一如往日的冷漠,好像之前只是她的幻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突然间泄了气。 苏景年收回视线,将药方递给小厮,转动着轮椅,往一旁的马车驶去。 文曲颜见他并未走过来,小厮正准备扶着苏景年上马车。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朝苏景年走过去。 “我来。” 她伸出手。 苏景年垂眸望着细嫩白皙的手掌,上面布满月牙的印痕,足见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气。目光落在她腰间玉佩,下面坠着褪色的穗子。 “让开。”苏景年压低声音。 文曲颜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滞。 苏景年看向小厮。 小厮拖着苏景年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文曲颜心中很委屈,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温热的液体涌上眼眶,手指紧紧掐进掌心,没有让泪水落下来。在看到小商贩,扛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吆喝着从面前走过去的一瞬间。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她哽咽地唤道:“苏哥哥。” 苏景年握着扶椅的手指立刻攥紧了,指节部位用力到发白,不过停顿一瞬,便上了马车。 文曲颜含泪地看着马车,裙摆一动,她准备走。 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杵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 文曲颜错愕的看向马车,手指攥紧裙摆,想到方才苏景年的态度,有一点迟疑。 最后,商枝的话在耳边回荡,她掀开帘子坐上马车。看着他秀丽白皙的面容,双目闭上,不太想说话的神情,她默默地坐在马车边上。 马车突然奔跑起来,文曲颜‘啊’地一声,整个人往马车下栽去。 手臂被大力拽去,她跌进苏景年的怀中,惊慌失措,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裳。 “蠢!”苏景年放开她。 文曲颜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 “下去!” “苏哥哥,我害怕。” 苏景年望着她脸颊上的泪痕,下颔紧绷,紧抿着唇角,转开视线。 文曲颜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坐在苏景年腿上,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的下来,看着苏景年难看的脸色,慌乱道:“我……我坐疼你的腿了吗?”她带着哭腔道:“我、我……我给你按一按。” 她的手触上小腿,苏景年浑身肌肉紧绷,提着文曲颜坐在身边,见她张嘴语言,语气不善,“闭嘴!” 文曲颜缩在马车角落里,泪水涟涟地盯着苏景年,不敢再出声。 一方锦帕盖在她的脸上,文曲颜愣愣地回过神来,鼻息间是淡淡的沉水香。鼻子一酸,她将帕子按压在脸上,将心里的委屈宣泄出来。 —— 元晋帝的寿宴过去,薛慎之便上奏,提出清丈土地,减免税收。 元晋帝大发雷霆,驳斥薛慎之的提议,拂袖而去。 曾滨、曾秉砚与襄王在勤政殿再次上奏革新变法,元晋帝痛斥襄王,并不同意。 元晋帝并无雄心壮志,只图盛世清平,若是革新变法,便是要伤筋动骨,朝廷定要换新鲜血液,徒增是非。 若是宁雅还在他的身边,元晋帝兴许会考虑薛慎之的提议,如今宁雅不在,他将怒火倾泻在薛慎之头上。 “朕若再听到革新变法一事,朕摘了你们的乌纱帽!”元晋帝将奏折扔在曾秉砚脚下,若非这是他的老师,直接将他贬谪。 曾秉砚看着火冒三丈的元晋帝,叹息一声,捡起奏折,与襄王、曾滨一同走出勤政殿。 正好遇见端着汤盅走来的皇后,行礼避让。 皇后目光看向曾秉砚,他神色黯淡,很无奈,不禁问道:“曾大人,本宫听闻今日皇上在早朝大发雷霆,你们提出革新变法,要减免老百姓的税收。你们可知道,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若是这个节骨眼上,降低税收,谁拿银子来养这偌大的军队?” 曾秉砚摇了摇头,并不与皇后多说,拱手作揖道:“老臣告退。”随即,转身离开。 皇后脸上蒙上一层冰冷的寒霜,“老匹夫!” 转身,让刘公公通传,进入内殿,将汤盅放在龙案上,看着元晋帝面色赤红,满面盛怒的模样,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按揉太阳穴,“皇上,何必为这等小事大发雷霆?” 元晋帝心烦地推开皇后,皇后眼底的冷光一闪而逝,脸上笑容不变,“皇上,革新变法,牵涉到各方人马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您阻止,他们并不能体恤您的良苦用心,不如您就答应了,着令薛慎之去试点推行,到时候下边的人只会给他添加阻碍,薛慎之软钉子碰多了,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元晋帝冷哼一声,“初生犊子不怕虎。他若去试点推行,走不出这京城方圆几十里地,就会丢掉性命!” “皇上,薛慎之提出减免税收,您若是不答应,此事传出去,他声望高涨受到推崇,您反而会让百姓寒心,失去民心。”皇后揭开汤盅,鲜香四溢,舀一碗安神汤,放在元晋帝的面前,“依臣妾拙见,皇上应该准奏,不但答应,还要表现出对他的鼎力支持。” 豫王与皇后离心,是因为她不愿帮豫王报仇,可是要对付商枝等人,哪有这么容易? 好在眼下薛慎之等人亲自送来一个机会,清丈土地一事,不止是富绅的利益,还有许多朝廷大臣的利益。薛慎之一旦领头去做,便是众之矢的,人人都要他的性命,何须她亲自动手? 皇后心中冷笑,他们急着去赴死,她便成全薛慎之。 元晋帝陷入沉思,认真思索皇后的提议。 “朕答应并不是易事,还要力压朝臣,顶着满朝文武百官的抗议,若是处理不慎,会反噬朕。”元晋帝如何不知道礼王与襄王,他这两个儿子,在朝中名声渐起。他答应薛慎之,损害众臣的利益,只怕会给礼王与襄王拢络朝臣的机会。 皇后眸光微微一闪,“皇上何不……指点两位王爷,替您督促此事?” 元晋帝心中大定,赏赐皇后诸多财宝。 皇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皇帝的赏赐却透露一个信息,皇后复宠。 各方势力全都按兵不动,担心会有大动作。 果然,第二日早朝,元晋帝力压朝臣,准奏薛慎之的提议,并且着令薛慎之以安阳府为试点,清丈土地,待土地清查之后,再实施减免赋役税收。 京城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以往并不将薛慎之放进眼底的重臣,皮笑肉不笑道:“后生可畏,薛大人莫要辜负皇上的器重!” 原来朝廷里划分几大势力,如今分为两派,一派支持薛慎之清丈土地,减免赋役,一面是利益与薛慎之变法有冲突的大臣。 薛慎之很明显的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拱手作揖道:“晚辈定不负圣意。” ------题外话------ 今天没有三更,小绫子试着存稿,┭┮﹏┭┮ 第二百一十二章 温存,遇险! 薛慎之被任命为钦差,亲自前往安阳府城督促清丈土地。 元晋帝之所以以安阳府城为试点,那是因为安阳府城是矿产之都,然而税收却是大周国各大府城里中等偏下。 他早就生出想要整顿一番的心思,却不知道如何操刀,正好薛慎之清查土地,派遣他去安阳府城,若是他能够顺利将土地清查,滥吏脏官,贪墨成风的不正之气也会不破而解。若是薛慎之没有扛过来,那么正好借着这股风势,朝廷出手大刀阔斧的肃整。 下朝后,薛慎之便直接回府,元晋帝让他两日后启程。 上峰给他休沐两日,与亲属道别,收拾箱笼。 安阳府城离京城并不远,两日的路程。 薛慎之回到府中,商枝躺在庭院里晒太阳,脱掉鞋袜,一双腿架在凳子上,酣睡。旺财趴在她的绣鞋上,尖利的牙齿咬着鞋面上的蝴蝶戏花图,爪子使劲儿抓挠着蝴蝶,鞋底上面布满牙印,绣线给刮花,线头散乱。 旺财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伸出舌头舔牙齿,看见薛慎之走过来,摇动着尾巴,‘汪汪’吠叫两声,朝薛慎之扑过去。 薛慎之侧身避开,旺财扑空,起点太猛,前爪子跪地,狗头蹭在地上,紧绷着身躯,夹着尾巴侧倒在地上,张开嘴吐出舌头,一动不动。 商枝被旺财吵醒,睁开眼睛就看见旺财倒地上装死,维护它的自尊,不由得哈哈大笑。两脚往绣鞋里一穿,看着面目全非的绣花鞋,商枝扬声道:“沈秋,拿刀来!” 旺财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商枝,‘嗖’地一下,蹿进墙角藤蔓里躲起来。 沈秋将刀拿出来。 商枝接过刀,趿着鞋子走过去。 旺财瞪圆眼睛,颤颤发抖。 商枝看着眼白多,眼珠少的旺财,举起刀。 旺财绷着身子,直挺的倒下去,继续装死。 好半天,没有动静。 旺财悄咪咪睁开眼睛,观察商枝一眼,见她袖着手望着它,手里的刀已经放下,试探地抬着爪子去挠商枝的裤腿。 见商枝没有将它踢开,摇着尾巴站起来,绕着商枝走一圈,狗爪儿搭在商枝腰间,吐出舌头,讨好商枝。 商枝没理会它,指着墙角放着狗盆的地方,“去那儿蹲着,不许乱动,乱跑,开饭了再起来。” “汪汪!”旺财舔商枝的手撒娇。 商枝唬着脸,旺财嗷呜一声,耸拉着耳朵,委屈地蹲在墙角。 薛慎之看着旺财趴在地上,幽怨地望着他们,抬手将她歪斜的玉簪扶正。 “你这般吓唬它,也不见它改。” 商枝看着脚上不能穿的鞋,大脚指头那儿都破一个洞,气鼓鼓道:“这可是娘给我做的鞋子!前几日干娘给我绣的珍珠鞋,一颗珍珠给它咬掉,也不能穿。将它带来京城,不知道破坏多少东西。” 薛慎之垂目,她脚趾慢慢钻呀钻,鞋面的洞里翘出来一根大脚趾头,小巧玲珑,白皙无暇。他的指腹捻动,嗓音低沉道:“两日后,我要去安阳府城,归期不定。” 商枝一惊,“皇帝不是不同意吗?” 太过突然了! “今日早朝松口,老师与王爷都十分意外,只怕是昨日有人劝说皇上。”薛慎之目光清润的望着商枝,看着她惊讶后有些不舍的神情,心里也涌现离别清愁,“我以为还要周旋一段时间,如今也好,早些实施,了却一桩心事。” 商枝抱着薛慎之,闻着他身上清冷的幽香,一颗心却如何也不能安定下来,“慎之,你太危险了。这个消息一旦传递出去,等待你的是什么,你心中只怕早已做好打算。元晋帝原来极力阻止,突然答应你,必定有他的算盘,以他的利益为先,绝对不会鼎力支持你。到时候出事,我怕你……没有退路。” “枝枝,我自小便告诫自己,需要什么,全力争取。想做什么,不必顾忌太多,顺心而为。提出清丈土地,减免赋役,我已经做好准备面临接下来的处境。你不必担忧,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极力保护自己。”薛慎之拦着商枝的腰进屋,她垂着头,坐在床榻边,一直没有开口。 薛慎之轻叹一声,自从成亲之后,两个人便一直不曾分开过。 而他此去所面临的处境,只是一想便令人惊心,商枝又如何放心得下? 薛慎之却不能答应带她同去,有危险是必然,她若去的话,他便施展不开拳脚,势必会成为他的软肋,而他也分身乏术,无法护全她,留在京城中是最安全的。 薛慎之手指抬高她的下颔,看着她陷入沉思,在酝酿着情绪,不由失笑道:“别白费苦心,无论你使出何种计策,我都不会答应你随行。” 商枝的小心思被洞穿,她噘嘴道:“谁说我是陪你一起去?我在安阳府城可是有美肤馆,我作为东家,还不能去视察?” 薛慎之抿唇,商枝的性子极为固执,她若真的动心思,只怕他不答应,之后她会独自偷偷过去。 半晌,薛慎之抬着她下颔的手指,抚上她的面容,轻声说道:“娘需要你多费心照顾。” 商枝瞬间没有声。 他这一个理由,将她准备无数说服他的话语击溃。 商枝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腹部,闷声闷气,“你要每天……隔三天给我写一封信,我想要知道你的近况。” 薛慎之道:“好。” 商枝抬起头,凶狠的瞪他一眼,“你若是敢伤一根头发丝,我饶不了你!” “任你处置。”薛慎之低头吻上她的眼睛,温热的液体涌入唇瓣,他哑声道:“涩的。” 商枝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不是没有分离过,但是这一次,格外的舍不得,哪怕分开一日不见,她只要一想就心慌,摸一把脸,“胡说,眼泪哪有涩的?分明是咸的。” “涩的。”薛慎之很坚定。 商枝张嘴要辩驳,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住嘴。 她曾看见一句话,心情如何,入口的滋味,便是如何。 商枝抱着他的脖子,亲上他的薄唇,“甜吗?” 似有些意犹未尽,商枝舔了一下唇瓣。 薛慎之望着她柔软水润的红唇,紧扣着她的腰肢,“还未尝出来。”低头吻上去,商枝用手掌挡住,眼底闪过狡黠,“沈秋来叫我们吃饭了。” 薛慎之回头,便见到沈秋站在门口,“小姐,薛大人,吃饭了。” 商枝紧贴着他的耳边道:“我先给你欠着,等你回来……再一并给你讨回去。” 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笑容,“好,现在欠着。” 商枝并没有看清楚薛慎之眼底的意味,晚上被加倍给讨还回去,她才惊觉上当! 这两日,商枝像一条小尾巴,形影不离。 其余时间,商枝与薛慎之留在医馆,让薛慎之多陪一陪宁雅。 商枝给薛慎之收拾箱笼,简单几身换洗的衣裳,最后商枝满满收拾两个大箱笼。 “只需备几身换洗的,我不常驻在安阳城。”薛慎之十分无奈。 商枝一边给箱笼挂锁,一边道:“我瞧着都是有用的,便都给捎上了,反正有马车,东西带齐全,总比短缺好。在那边用自己的东西比较安全!” 薛慎之便依着商枝,看她又拿出包袱皮,装进几身换洗的衣裳。 “……” —— 襄王与礼王被元晋帝钦点为安阳刺史,与薛慎之同行。 从勤政殿出来,襄王眉尖一挑,“大哥,安阳之行,劳你多关照。” 礼王温润浅笑,“三弟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身为兄长,照应你是应该的。” 两个人兄友弟恭,一派和谐。 一位宫婢候在不远处,见到二位王爷过来,福身行礼道:“襄王殿下,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安宫一趟。” 礼王道:“皇祖母请你过去,你快些过去,莫让她久等。” 襄王并不是守规矩之人,懒散惯了的,也不与礼王客气,他跟在宫婢身后,进慈安宫。 慈安宫比之前更为冷清,原来并无多少人,元晋帝雷霆之怒,杖毙慈安宫的宫婢、内侍,只留下月慈在太后面前折磨她。月慈最后扛不住,已经去了。 太后心中伤怀,月慈跟在她身边最年长的人,用着十分合心意。如今元晋帝指派一个人照应她,并不如月慈仔细细心,懂她的心思。 襄王过来时,太后满面哀伤地给月慈诵往生咒,他静静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等着太后念完经。 片刻,太后按住手里的念珠,缓缓睁开眼。 襄王从太后眼中看到慈悲,眼底闪过一丝看不分明的晦涩光芒,搀扶太后起身,“皇祖母,您是想孙儿,特地派人请我来过来,给您解闷?” 太后闻言,脸上的伤怀散去,浮现一抹笑意,“你啊,总有本事让哀家心情愉悦。” “有赏吗?”襄王伸出手讨赏,一点不觉得恬不知耻。 太后虚指着襄王,“你这猴儿,就是来哀家这里要赏赐?若无赏赐,只怕不会进哀家这慈安宫的门。” “我可是靠本事得赏的,大哥他可从未在您这儿得到过赏赐。”襄王提起这一件事儿,十分得意。 太后笑容收敛,坐在主位上,“如今皇子只剩下你与礼王,你们兄弟二人,需要互帮互助,莫要兄弟阋墙。礼王有长兄之范,胸襟宽广,你与他交好,对你有裨益。” 襄王笑容不变,“大哥淡泊名利,礼贤下士,广结好友,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太后皱一皱眉,觉得襄王这话是夸奖礼王,可怎么听怎么怪异。 “你皇兄为人极不错,却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在婚事上极不顺畅,你多谦让着他。”太后亲自给襄王斟茶。 襄王坐在椅子里,翘着腿,懒洋洋地说道:“皇祖母一个劲心疼皇兄,他娶过一个妻子,又相看上一个女子,我却是连影儿都没有一个。您就不心疼我?” “你瞧上哪家的姑娘?”太后漫不经心的问道,端着茶浅抿一口。 “裴家。” 太后手指一颤,茶水险些倾倒而出,她稳一稳神,“裴家的姑娘与你并不合适,哀家为你相看。” 襄王手肘支着脑袋,“找一个岳家得力的,如此以后不论谁上位,我也能够有人撑腰,夹缝求生。” 太后道:“娶妻该看品行,怎可以家世来挑选?行了,哀家心中有数,会给你多留意。” 襄王与太后说一会子话,他便告辞离开。 —— 时间转瞬即逝。 天蒙蒙亮,薛慎之要起身,将靠在他胸膛熟睡的商枝给松开。他一动,商枝立马睁开眼睛,“要走了吗?” 薛慎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来,“襄王与我一起去,你再睡一会。” 商枝诧异道:“礼王不去了?” “礼王被留在京中。”至于原因,薛慎之暂时不知。 商枝推搡薛慎之,“你快起身吧,箱笼全都收拾好,吃完早饭可以走人了。”说着,掀开被子快速起身,去厨房做早饭。 两个人吃完早饭,商枝准备送薛慎之去城门,计划却被襄王打破,他直接驾着马车等在薛府门口。 薛慎之与商枝道别,“你进去再睡一觉,不必远送。” “万事先保住自己的人,才能施展抱负,我和娘在家等着你回来。”商枝将包袱递给他,眼睛酸酸的,她瞪着薛慎之,“外边的野花可别采,你若摘了,给我等着!” 薛慎之莞尔,“有你一个折腾我就够了。” “喂!你们够了啊!再耽误下去,时间迟了,晚上到安阳府城,比白天更危险。”襄王掀开帘子,看着两个人腻歪的劲儿,牙酸。 商枝扬着下巴看向襄王,“人我全须全尾的交给你,你将人给我全须全尾带回来,我做你的钱袋子。” 襄王惊愕的看向商枝,“此话当真?” “绝无半点虚言。”商枝拿出两个香囊,一个挂在薛慎之腰间,一个抛向襄王,“每天都随身带着,不可取下来!” 襄王很好奇装的什么,却忍着没有在商枝面前打开。 薛慎之临上马车之前,紧紧拥着商枝抱一会儿,汲取她发间的药草香,“等我回来。” “嗯,等你回来。”商枝回抱薛慎之,松开他,往后退一步。“若是酒宴不可避免喝酒,就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服用下去。” “好。” 商枝转过身,背对着薛慎之,摆了摆手。 薛慎之默了片刻,转身上马车。 襄王立即让车夫赶车,薛慎之克制着不去回头,最终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子,看着商枝站在门前,身影一点点缩小,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礼王留在京城,是裴远有意将孙女嫁给礼王,他留在京城议亲。”襄王嘴角带着轻嘲,裴首辅门生遍地,历经两朝,手握重权,礼王娶他的孙女,便如虎添翼。 薛慎之并不为此而忧虑,“皇上这段时间,脾性愈发暴戾,喜怒无常,我看他难以自控,只怕病情凶险。这次去安阳府城,并不知何时归京,若是在此期间,皇上病危,你便失去先机。”停顿一下,幽幽地说道:“你需要找一个时机回京。” “那我该如何向商枝交代?” 襄王并不放心薛慎之一个人留在安阳府城,虎豹环伺,父皇只不过是口头上支持,并未派得力的人给薛慎之调遣,全凭他一己之力施展。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五品官,谁会忌惮他,卖他面子?若有他坐镇,那些人好歹会收敛一些。 “礼王登位,你我都难保命。孰轻孰重,王爷心中该有定夺。”薛慎之手指抚摸着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草药,浅淡的香味在车厢间浮动,芬芳怡人。 襄王抿唇不语。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薛慎之撑住车壁。 一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利箭疾掠而来,穿透车帘子朝着薛慎之胸口射来。 襄王面色凛然,伸手一挡,血花溅开,他脸色苍白,痛苦的蹙眉。 ------题外话------ 中午还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危机四伏,美人宴(二) 马匹长嘶一声,疾奔而去。 乌云沉沉,天色灰暗,秋风呼啸,暗潮如涌。 乱箭齐发,身后惨叫声四起。 襄王脸色阴沉,用力按压着手臂上的箭伤,鲜血却不断往外流淌。 薛慎之打开箱笼,取出伤药,一方干净的帕子,“王爷,我为你拔箭。” 一手拿着锦帕按住襄王的手,一手握着利箭,用力一拔,锦帕按压上去,鲜血瞬间洇湿锦帕。 薛慎之快速撒上伤药,简陋包扎。 面色一变,薛慎之手按着襄王的后颈,两个人趴在绒毯上,几支利箭钉入车壁。 薛慎之掀开车帘往后看一眼,襄王府的侍卫已经死伤过半,而秦家护送他的一队人马,训练有素,已经从突袭中迅速反应过来,迅猛的反击。 他们带来的是精锐,而对方显然是带着让他们必死的决心,采取车轮战术,一波又一波的人马涌上来。 襄王冷声道:“本王以为该离京数百里,他们方才动手。竟未料想胆子这般大!” 薛慎之沉声道:“走!马车不能停留!” 两个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轰’一声,马车火光大起。 薛慎之抓住一匹奔逃而来的骏马,马背上趴伏着中箭而亡的侍卫,将他推下去,翻身上马。将手伸向襄王,一把抓着他坐在马背上,踢着马腹疾驰而去。 襄王回头看着后面穷追不舍的追兵,他们的人殚精毕力,一个个倒下,声声惨叫,令人心惊胆寒。 “前面是两条分岔路,一条是官道,一条是小路,或许都有人埋伏……”薛慎之收紧缰绳,抱着襄王跃下马,一抽马屁,马匹吃痛狂奔而去,薛慎之与襄王滚进布满荆棘的密林中。 一大队人马疾奔而去,薛慎之听到有人道:“主子有令,务必将人伏杀,千万别叫他们逃了!” 竟是安阳府城的口音。 薛慎之与襄王面面相觑,是安阳府城的人,按耐不住了吗? 襄王望着京城的方向,他以为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他们。 薛慎之摇头,“不止一方人马,有人趁机浑水摸鱼。你是一朝王爷,安阳府城那些官宦,哪有这胆子?你若身死,谁最得利?” 礼王。 “要快点走出去,他们追上去,不见人的话,只怕会大肆搜捕,我们只能任人斩割。”薛慎之站起来,肋骨闷痛,手臂上被荆棘划成一道道血痕,银白袍子大片大片的鲜血。“逃出生天,我们需要乔装。” 以真实身份示人,恐怕无法活着去安阳府城。 襄王咬牙,“等到安阳府城,本王再与他们清算!” “安阳府城的金矿礼王都能插手,足见安阳府城早已是他的势力,王爷进安阳府城,便成为笼中困兽。”薛慎之目光落在襄王受伤的手臂上,“王爷借此回京。” 襄王之所以用手挡箭,正是为回京找一个借口。如今听说安阳府城竟是礼王的囊中物,眉心紧蹙,“本王回京之后,派人去安阳府城保护你。若是太过凶险,清丈土地一事,便放下回京。” 薛慎之缄默不语。 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 两个人往密林深处走去,找到一处山洞,“我与秦家军有商议暗号,追兵没有这般快找来,我们在这里等救兵。” “嗯。”襄王神色淡淡,已无之前的意气风发。 薛慎之见他面颊通红,拆掉他手臂上的布,这才发现伤口红肿,已经发炎了。 马车被烧毁,他身上的药逃亡的路上遗失,只等出去后,请郎中给襄王清理伤口。 薛慎之坐下来,背部疼痛,身后传来襄王的声音,“你的后背受伤了。” “我出去找点水。”薛慎之望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晚上他们的人没有找来,深山密林中,也不好出去找食物。 襄王已经发烧,他脑袋昏昏沉沉,没有搭理薛慎之,阖眼养神。 薛慎之起身出去,只见一道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站在洞口,手中散发凛冽寒光的长剑迎面刺来。 薛慎之快速闪身转开,短打近攻,迅猛刁钻,节烈势刚,舒展不失刚暴。对方似愣了一下,薛慎之一肘击向他的胸膛,扯下蒙在脸上的面巾。 “二舅。”薛慎之收手。 秦景骁没有想到身份就这般揭穿,“大哥教你的?” “嗯。”薛慎之点头,当初商枝让秦景凌教他五禽戏强身健体,他学后很有用处,便让秦景凌教他一套防身的拳脚功夫。其他都是需要从小练起,只有这一套奇门十三肘,极为适合他,缺点只能近身攻击。“你不是在军营?” “枝枝不放心你,去信让我护送你去安阳府城,我有事情耽搁片刻,追上来时,已经来迟。按照你用药粉留下的暗号找过来。”秦景骁想起来时看见死尸遍野,可见之前的战况激烈。薛慎之与襄王带来的精锐,所存无几。事发太过突然,对方人手众多,几乎是倾巢而出,带着必杀的决心,薛慎之与襄王能够逃出生天,已经很幸运。就算是他处在那种情况,未必能讨到好。 “王爷受伤高烧,我们得尽快出去。”薛慎之见到秦景骁赶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才发觉被利箭擦伤的肩膀,渐渐麻痹,痛觉并不敏锐,眸子里闪过暗芒,箭上有毒。 “行。”秦景骁大步走进山洞,襄王已经陷入昏睡,他将襄王背出去。密林外有人接应,他们赶赴下面镇上请郎中医治。 郎中给襄王医治,重新包扎伤口,方才为薛慎之清理伤口。 “肩膀上的伤口有毒,只是我这并无解毒的药丸,短缺几味药材。你们最好尽快去县城,找医馆解毒。中毒时间一长,这条手臂只怕就废了。”郎中简单的清理一下伤口,粗略包扎一下。 薛慎之握拳,手臂已经使不上力。 他摸着腰间的香囊,记起商枝的话,从里面取出一粒药丸,就水吞咽下去。 “你吃的是什么?”秦景骁询问。 薛慎之道:“解药。” 秦景骁惊奇了,想到商枝的身份,又觉得不稀奇。 薛慎之右手握了握拳,下一刻便松开,心里叹息一声。 —— 安阳府城。 知府。 陈知府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密令,薛慎之与襄王不日将莅临安阳府城清查土地,由他随行左右。 若是有陈知府的支持,薛慎之等人此行,便会事半功倍,遇到的阻力稍小。 只是清丈土地一事,首当其冲的便是陈知府。 他将密令往书案上一放,两个侍卫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摆放在书房里。 紧接着,顾冕从外走进来,笑眯眯道:“知府大人,这是小人孝敬您的。”打开箱子,里面是金灿灿的黄金。“小人名下的那些土地,可以将地契上的名字改写了吗?” 朝廷颁发清丈土地的旨意,保险起见,他将名下的土地给转移。 陈知府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目光落在顾冕精光闪烁的眼睛,而后看向一箱子金子,显而易见,他并不是为赋税一事而来。 “有事说事,别卖关子。”陈知府心烦意乱,懒怠与顾冕周旋。 “金矿五年的开采权,明年就该到期,知府大人您瞧这些年小人的能力如何?仅是去年金矿便开采出的金矿石,冶炼提取出一百多斤黄金,七成归朝廷,剩下的三成有一半归礼王,其余一成五,小人拿出里面的一成孝敬您。” 留在他手里的那一点,还要拿出来上下打点,却也比他做其他生意强,今年不景气,只开采出五六十斤的黄金,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能落下乘,掏空家底按照往年的比例给陈知府送金子,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明年的开采权。 陈知府忽而开口问道:“你与京城龚家关系如何?” 顾冕眸光一闪,“关系十分密切。” “龚家有一个义女,她嫁给此次来安阳府城的钦差,这样算起来,钦差是龚府的半个女婿。你们顾家与龚家是故交,钦差来此,便由你出面招待。”陈知府着重地说道:“定要让钦差对你们的安排满意。” “他逃出来了?”顾冕心惊道。 陈知府蹙眉,摆了摆手,让顾冕下去。 顾冕走出书房,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顾莺莺得礼王的命令,入京为他办事,而今她行事不谨慎,暴露出来。 龚府与顾家只怕早就生出嫌隙,哪来的交情? 他不过是为了开采权,随口一说。 如今得知府的命令,招待薛慎之,还得安排让人满意。事情如果搞砸,这一箱金子得白送了。 顾冕急匆匆回府,唤来金氏商议,“薛慎之与襄王明日会来安阳府城,知府大人让代为招待,时间这般紧迫,我倒不知从何处着手。” “不是说他们被人追杀,没死?”金氏讶异,心道:果真如莺莺说的,贱人命硬。 “八成没死。”顾冕叹气。 金氏蹙紧眉尖,“你又不是官儿,如何能让你招待?” “薛慎之的妻子是龚府的义女,借着这点微末的关系,让我套近乎,好安抚住薛慎之。到时候定然不止我一个人出席,他到底是朝廷派来的钦差。”顾冕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金氏凑到顾冕耳边,小声的嘀咕几句。 她的想法与顾冕不谋而合,当即便吩咐下去张罗。 翌日。 顾冕便与知县、富绅等人,早早的候在城门口,迎接襄王与薛慎之。 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两个人。 也不知怎得,昨日还阴风阵阵,将要变天。今日太阳格外的强烈,打着伞也快要被烤干了。 顾冕觉得知县头顶都要冒烟了,脸色白转青,青转绿,快要等不下去。 这都等大半日,如果就打道回府,襄王与薛慎之在他们转身的功夫就到了安阳府城,无人迎接,便又会被扣上藐视皇威的帽子。 只能咬牙硬挺。 就在这时,有官差急匆匆走过来,“大人,大人,王爷与钦差大人,已经到酒楼入席,就差你们二人了!” 顾冕懵了。 “他、他、他……他们何时进城的?”他们天刚刚亮,就在这儿等着了。再早城门也没开,根本不可能进来! 难道,昨夜里就进城了? 范大人脸色铁青,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怎奈一个个官阶比他高,只得忍下怒气,急匆匆赶去酒楼。 他们一进雅间,脸上堆着笑容。 襄王看见他们,手里执着酒杯,呵一声,“贵客啊,倒叫本王好等!” 范大人脸色一僵,嘿嘿赔笑道:“下官失职,并未听到王爷与大人昨日进城的消息,今儿个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然后招呼一众富绅,“来,我们先罚几杯,给王爷与钦差大人赔罪。” 众人豪爽的连饮三杯,不等襄王开口,各自落座。 “王爷与钦差大人舟车劳顿,今日该好好放松放松。”顾冕一拍手掌,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婀娜多姿的走进来,“这是新来的瘦马,都还未择主。”递一个眼神,让她们去伺候襄王与薛慎之。 襄王淡扫一眼,“这等庸脂俗粉,也配伴在本王身侧?” 顾冕脸色不变,神色如常,“是,王爷是人中龙凤,这些庸脂俗粉的确污了王爷的眼睛。”然后朝外喊道:“茉儿,莲儿,快进来服侍王爷与薛大人。” 两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入内,粉衣女子坐在襄王的身边,“王爷,小女子顾茉儿,今日我来服侍您。”她的嗓音娇媚,带着钩子一样,勾人心魄,一颦一笑,妩媚天成。 顾玉莲站在薛慎之的身侧,脸上蒙上一层娇红,明眸皓齿,一身绿色长裙,宛如荷塘里初出水面的一支青莲,干净清新,沾染着水露,清纯而美好。 “大人,莲儿为您斟酒。”顾玉莲倾身,纤细素白的手指,去取薛慎之手中的酒杯。 第二百一十四章 做妾,故人归。 “薛大人,您是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是连中三元,才华斐然。坊间传言您芝兰玉树,貌比潘安,莲儿崇敬念书做学问的人,却是无法用他们形容您这些浅显的词汇,描绘出您的姿容。今日得见,便信了他们的话,真真是仿若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 温香软玉靠过去,顾玉莲身上散发着淡雅的莲香,仿若杯中的酒水,稍微闻一闻有一种微醺,令人心神飘荡。 薛慎之手腕翻转,酒杯倒扣。 顾玉莲微微一愣,无措地看着面容冷峻,如覆寒霜的薛慎之。 他将酒杯倒扣,便是不再喝了的意思。 不给她半点脸面,顾玉莲轻咬着下唇,眼圈发红,求助地看向顾冕。 顾冕也被下脸面,可惜他的脸在这儿和这些个瘦马差不多,不值钱。 他讪笑着,“莲儿,薛大人觉着这小酒杯喝着不够痛快,你给他上酒碗。” 顾玉莲触及薛慎之渗出寒意的眸子,不敢轻举妄动。 “这位大人是?”薛慎之缓缓掀开眼皮子,目光深沉地望向顾冕。 范县令连忙回道:“薛大人,这位是顾冕,安阳府城的富贾。” “今日是谁设宴?” 范县令再迟钝,也知道薛慎之是不满今日的安排,在兴师问罪。 他擦一擦冷汗,“顾冕毛遂自荐,今日由他设宴款待王爷与薛大人。您们若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去临江阁,那儿环境清幽,戏唱得不错。” 薛慎之取来碟子上的热毛巾,擦拭手背,淡漠地看向顾冕,“顾冕如此热情,本官盛情难却,土地就从你开始清查。” 顾冕脸色骤变,“大人,薛大人您误会了。土地是从乡镇开始彻查,我……我就不打断你们的计划,给你们增添麻烦。” “不麻烦。”薛慎之唇角勾出冰冷的锋芒,环顾一眼,坐在各位富绅身边的瘦马,“顾老爷身为富贾,作为表率牵头,便从你们富贾开始清查,由你监督,最后查证清查土地数量属实,本官会向上回禀皇上,论功行赏。” 顿时,顾冕成为众之矢的。 富绅原来享受美人喂酒,听到薛慎之的话,一口酒喷出来,剧烈咳嗽几声,看向顾冕的目光活似要吃人。 “接下来要辛苦范大人。”薛慎之指着顾玉莲,“你去伺候范大人。” 顾玉莲满面惊惶,看着范大人富态的身躯,年纪能做她的爹,心中十分抗拒。 身为顾家的女儿,婚事便是用来换取利益。她自小就明白,在二堂姐入京时,更是深有所触。昨日大伯娘来找娘,要将她送给钦差的时候,她当时脑袋嗡嗡发响,可在得知钦差是今科状元时,一颗芳心便有所萌动。 薛慎之状元之名,闻名遐迩,轰动大周国。概因他连中三元,还研制出水车,改善水利,入朝不过短短几个月,便连升两级。她在书斋见过薛慎之的画像,风度翩翩,宛如神邸。只是这样的传奇之人,存在幻想之中,这一生未必能够得见。 而大伯要将她赠给薛慎之,她心中即娇羞又期待。 她悄悄在屏风后窥视,他的风姿更胜画像百倍。容色清隽秀美,柔亮乌黑的墨发,唇角噙着清浅柔和的笑意,散漫地端着酒杯,微微低着头在倾听襄王不耐的抱怨,从容温和。 他仿佛觉察到有人在注视他,抬眸望来,那一双眼睛淡然高雅,宛如高山流水,高旷之气仿佛能够洗涤人心一切的杂质,那般的令人沉溺其中。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闺中等待被送出去,她心中茫然惶惑,不知她会送给谁,是名士公子,还是为人继室,可却未曾想会有这么大的惊喜给她。 少女一颗懵懂的芳心,总是轻易的为少年才俊而倾倒。 她也不例外。 可是当他吩咐她去服侍别的男人,顾玉莲伤心难过,望着他冷若寒潭的眼眸,神色冷峻不可攀附,与之前的温柔容色截然不同,让人知道他并不好靠近。 “薛大人,我、我并不是那种女子,我是良家女子,待字闺中。”顾玉莲强忍着心中的涩意。 薛慎之漫声道:“是我对良家女子有误解吗?” “哈哈哈。”襄王大笑几声,一手搭在薛慎之的肩头,“慎之,是你的魅力太大,让良家女子,甘愿放浪的成为烟花女子。” 极具羞辱的话,让顾玉莲泪水扑籁籁落下来,不堪受辱,捂着脸跑出去。 襄王眼底含着笑,扫向顾冕,却让他心底遏制不住的漫上寒意。 他答应商枝,将薛慎之全须全尾带回去,可不代表要给他多捎一条尾巴。商枝到时候就不止是剁了薛慎之这新长的尾巴,只怕连他也给一并剁了。那个凶悍的女人! 襄王瞥一眼顾茉儿,慵懒地说道:“你们尽管将闺女往薛大人跟前送,别怪本王不告诉你们,薛大人家有猛虎,专吃人的那种。” “哪里哪里,薛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我等岂会坏人姻缘?”那些富绅还懊恼顾冕奸诈,将侄女儿捎来送给薛慎之,到时候握着薛慎之的把柄,他就不能顺利清查土地。 如今心思被挑开了往外说,他们当然是否认。 “没有就好,本王是怜香惜玉,不忍心红颜早逝。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就此散了,回去将地契收整收整。”襄王将杯子一扔,站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顾茉儿连忙跟上襄王。 襄王将受伤的手举到顾茉儿面前,“本王有心无力,难消美人恩。”从袖子里摸一摸,摸出一张银票折叠,轻佻的插在顾茉儿胸口,“去陪范大人。” 顾茉儿还想要纠缠襄王,便听他玩世不恭的对范县令道:“范弼,你代本王受了顾冕的好意,明日与本王说道个中滋味。” 范县令头皮发紧,襄王这是让他收了顾茉儿! 他看向顾冕。 顾冕头都是大的,顾家也就剩下这两个女儿,都便宜范弼,他可是捞不着半点好! 襄王虽然看着落拓不羁,实则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顾冕给范县令递个眼色,先假意答应,再将人送回顾家便是。 襄王指着随行内侍,“你去服侍范大人,天亮后再回来。” 顾冕傻眼了。 范县令也懵了。 谁也想不到襄王会有这种操作。 襄王心中冷哼,女子自个轻贱自个,他又何必怜惜? 跟了范弼,也算解决一桩麻烦。 顾冕的心可不小! 襄王与薛慎之走出酒楼,坐上马车,襄王斜睨着薛慎之,“你这一招不错,先拿富绅开刀,只要将他们给清算,百姓那边存在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之后便是官宦了。” 他们也强撑不了多久! 首要将富绅这一块臭骨头给啃下来。 薛慎之眉心紧皱,只觉得顾冕的态度很奇怪,他侧头问襄王,“一个很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女儿死后,短时间内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 “你在问本王?” 薛慎之不语。 “本王女人都没有,如何体会得到一个做父亲的心情?”襄王撩平袍摆,靠在软枕上,“你指的是顾冕?”随即冷嗤一声,“一个将女儿当做攀炎附势的玩物,能够疼爱到哪里去?” 薛慎之蹙眉,顾莺莺被处死,顾家即便再无仁义,也该去收尸才对。 而今日与顾冕一个照面下来,他并无丧女的哀痛,莫不是顾莺莺被偷梁换柱了? 顾莺莺身后有礼王,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王爷,最迟三天后,你回京。”薛慎之在下马车前,叮嘱襄王。 “本王知道了。”襄王先薛慎之一步下马车。 薛慎之掀开帘子,就见襄王一脸坏笑,他蹙眉,便见顾玉莲朝他走来。 “薛大人,顾家女子婚姻没有自主权,都是利益的牺牲品。大伯将我送给你,我很高兴,在见到你之前,我便反复抄读你做的文章,很崇敬你。我知道你和商姐姐很恩爱,我不会与她争抢,你可以不给我名分,给我一个避身之所就行了。若是商姐姐在意,等我随你回京,再搬出来,我不想被大伯转手送给一个能做我父亲的人。”顾玉莲哀求薛慎之。 薛慎之冷声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小姐,请自重。” “你想知道我堂姐的事情吗?她回京城去做什么了?只要薛大人肯答应,我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顾玉莲握紧拳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薛慎之。 薛慎之眉宇间布满不耐,看都不再看顾玉莲,转身进府邸。 顾玉莲伸手想拽薛慎之的袖摆,襄王挡在她前面,“本王劝你死心,慎之这辈子只吃商枝的软饭。他与商枝之间的感情,不是你们这种女人能够插足。” 言词间,尽是不屑。 襄王很欣赏商枝这种人格独立的女人,她的与众不同,让她充满魅力,是一个很独特的女人。有美玉在前,这些庸脂俗粉,如何入得了眼? 翌日。 顾冕一大早将地契送到衙门。 范弼走路都发虚。 他被内侍灌下一碗壮阳药,原来还想两人演戏,蒙混过关。 襄王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简直太狠了! 顾冕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乌青着眼睛走来,看着范弼扶着腰,瞪着他,像只乌鸡眼似的。 范弼心里的苦,谁知道呢? 襄王就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他们团结,抱成一团,分化他们。 薛慎之穿着官袍,与襄王并肩而来,直接坐在公堂上,着令范弼将他管理辖区户籍登记册拿出来。又传唤度田官吏,将土地数量造册的本子拿出来。 范弼与度田官吏后背冒冷汗,这两样拿出来,便能看出问题,都不必等到清丈土地。 薛慎之是寒门子弟,如何不清楚这些个内幕? 安阳府城是矿产之都,朝中大臣人人都想染指,分一杯羹。从而乱了安阳府城的风气,这里的官吏多与近臣勾结,田宅逾制,根本不敢如实度田。那些没有关系的富绅,凭借财势和度田官吏勾结,大量隐瞒土地。而度田官吏尽量把富绅的赋税转嫁到百姓头上,不仅丈量他们的耕地,住宅占地也不放过。 杏花村之所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是因为太贫穷,根本无力去承担。 土地也贫瘠,种不出粮食,富绅豪强根本不放在眼里。 度田官吏与范弼对望一眼,将弄虚作假的册子呈递上去。 薛慎之并未翻开,而是面容冷肃道:“所有田地,清丈之后,究竟有多少亩,一目了然。若是这账册上作假,本官如实禀明皇上,你们不止是头上的乌纱帽护不住,就连脑袋,你们也要护紧一点!” 度田官吏面色灰白,双腿发颤,上头的人都保证,不会让薛慎之活着来安阳府城。他们趁着人来的短暂时间,并不是很用心的造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哪里知道薛慎之真的逃出生天?可这种事情,只要一查就有破绽,根本无法遮掩。 “薛……薛大人,下官记起来了,这册子拿错了。”度田官吏最终扛不住,将真实的册子呈递上来。 范弼即使想阻止也来不及,他却是岿然不动,“薛大人,户籍难免会有出入,流民逃窜,亦或是投靠亲友,我们也很无奈。” 薛慎之并未理会范弼,着令安排下去,各乡里正检查户口,镇长统一登记,随后送到薛慎之手中。 而他则是翻查到顾冕的户籍与造册土地,命人拿着定步弓清丈,并未造册多出来的土地,一律充公重新分配。而一旦查实隐藏的土地,从拥有年限开始,补交赋税。 不过两日,人口统计便呈递上来,整个安阳府城有百万人口,而耕地有一万五千多亩。 而这与范弼给的户籍,有极大的出入。 薛慎之安排村民监督自查,拿到结果之后,薛慎之亲自带人去抽查,比里正上交的数量,多出几百亩,当即撸去里正职务,将职务赐给检举有功者。 这一套操作出来之后,里正不敢再耍花招,全村的村民在盯着,巴不得里正出差错。 如此,呈递上来的都是真实的数据,省去薛慎之不少的功夫。 他却依然抽查一些乡镇,谁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 不过一个月,安阳府城的土地基本上查清,比原来一万五千多亩地,多出近一万亩地,而这些全都是富绅官宦隐藏的土地。 顾冕与各大富绅,从原来拥有几百亩甚至上千亩地的,到现在只剩下名义上的几十亩,心痛到无法呼吸。 却也不敢申辩认领,十几年的赋税之重,也足以让他重新收买土地。 陈知府一直未曾露面,得知薛慎之搞出一点名堂,准备将一万亩无主的土地给拍卖,冷笑一声,“本官倒要看看,谁有胆子买这些土地。” 清查出来又如何? 等他一走,这些土地重新回到他们的手里! 陈知府双目阴鸷,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将这些资料送呈到皇上的龙案上! —— 薛慎之一离开,商枝便忙碌起来,所有她研制的药物换包装,瓷瓶都有她的头像。 而美肤馆也开设许多下线,拓展作坊,又要抽查检验成药,成分药效是否达标。并未达标的药丸,那一批产量全部销毁。 商枝将订单一张张发货下去,又收到不少订单,她捏着脖子,“得找两个专门配发订单的人。” 沈秋道:“只是配发的话,镖局有两个合适的人。” “明天带过来。” “好。” “去秦府。”商枝让沈秋安排马车。 明日秦景骁与魏宁姿大婚,秦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祖籍的亲戚赶过来,让商枝去认人。 秦景骁是二婚,魏宁姿是大龄未嫁女,两家都主张简单办几桌,并不大办。 商枝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繁荣的街道,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薛慎之在安阳府城怎么样了。 正准备放下帘子,商枝的手一顿,紧盯着一个方向,那儿站着一个身着灰布衣裳,面容俊朗的男子,与一位带着帷帽,穿着白裙的女子。 而这名男子,正是李明礼。 ------题外话------ 中午二更,么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遗憾,秦老夫人逝(二) 商枝皱眉,李明礼来京城了? 他不是在儋州府城念书? 商枝的目光落在李明礼身边的女子身上,隐约觉得眼熟。 她若有所思道:“停车。” 马车停下来,商枝走向李明礼。 他身边的女子在商枝过来时,往一旁的百香楼而去。 “李明礼。”商枝清脆的唤一声。 李明礼转过头,见到是商枝,略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你一个人回京?”商枝问。 李明礼抿唇,看向不远处站在酒楼与掌柜商议的白裙女子,“不是。” 商枝也望过去,“这位姑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李明礼蹙紧眉心,“她是我在回京路上遇见的,遭遇劫匪,她的家人全都遇难,进京投奔亲戚。” “然后她的亲戚找不到了?” 李明礼诧异的看向商枝。 商枝从他的反应得出,她猜对这个套路。 李明礼见商枝望着女子,一脸审视,冷冰冰道:“你不必恶意揣测,我亲自帮她一起将亲人给掩埋,她不会因为欺骗我,特地将家人给杀了。” 商枝深深看了李明礼一眼,“只身在外,该有的防备心不可丢。” “不必你提醒。”李明礼远远地对商枝说道,转身去酒楼。 商枝望着李明礼远去的身影,总觉得李明礼透着怪异,她与薛慎之成亲时,李明礼还备礼参加婚宴,当时与文曲星等人说几句玩笑话,不过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对她态度冷淡,还有隐晦的敌意。 他站在女子的身侧,女子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冰冷的脸上隐约有一丝笑意。 “沈秋,查李明礼身边的那个女人。”商枝心里浮现一个猜测,顾莺莺,可能吗? 行为举止,完全不一样。 只是体态相似。 “是。”沈秋记下。 商枝到秦府的时候,蒋氏领着她将亲戚认一个脸熟后,去福寿居。 秦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满头霜白,双眼深陷,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秦景骁即将要迎娶魏宁姿,秦老夫人了却一桩心事,心情很好,这几日显得人也精神许多。 此刻,文老夫人带着林氏坐在床边,看着秦老夫人这般模样,文老夫人挤出几滴眼泪,“大姐,你病这般严重,怎得不去信告诉妹妹?如今文家阖府不在了,妹妹想留在京城照应你,也无人反对,你能让景凌帮忙,将文伯府的宅子还给我们?” 秦老夫人看着文老夫人灰白的头发,红着眼眶,为她伤心难过。这一把年纪,父母都不在了,也就剩下同父异母的庶妹,王家是堂兄在掌权,到这一辈,也早已疏淡,只有文老夫人时常回京在秦家小住。 她的心思是想将孙女嫁给苏秦两家的人,借助秦家的关系,让她回到京城。 如今文伯府不复存在,无人压制她,想要回京,无人辖制她,竟腆着脸要文伯府,言外之意,是想要爵位。 “大姐,现在只剩下我们姐妹两,堂兄一家也过得很不错,只有我困在小小的镇子上。文伯爷犯错,他受处置,我们同样是文家的人,他们一家死了,这爵位我们为何就继承不得?”不能继承爵位,文老夫人心痛死了。如今看着秦老夫人脑子不太清醒,就劝说她答应帮忙。“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拼着让小辈好,大姐你就忍心让你的外甥在清河镇庸庸碌碌一辈子?” 秦老夫人不如文老夫人想的那般老糊涂,打个亲情牌,就被煽动了。“文伯爷犯事,在定夺的时候,已经褫夺爵位。你想要爵位,不该求我帮忙,而是教育你的子孙挣爵位,这比求任何人都要稳妥。” 文老夫人不以为然道:“大姐,爵位收回,还能恢复爵位。只要你肯帮忙,这只是一桩小事而已。我的子孙不争气,景凌、景骁出息,你是我的大姐,力所能及的事,难道不应该帮助我吗?文家如果有秦家的地位,你的处境不好,我也会出手相助。” 秦老夫人闭了闭眼,精力不济,“这件事,我帮不了。可以给你在京城安置一栋宅子。” 文老夫人心中并不满意,有爵位之后,宅子自然也有了。 “你这是不愿意帮忙?大姐,你可别怪我不顾念姐妹的感情,当初商枝在杏花村医死人,和别人搞破鞋的事情,我在京城宣扬出去,我看她怎么有脸混下去。” 秦老夫人呼吸急促,怒瞪着文老夫人。 文老夫人叹息道:“大姐,你别激动,答应我的条件,这件事就烂在我肚子里,我保管守口如瓶。薛慎之对商枝言听计从,小两口感情好,如果抵不住流言蜚语,薛慎之将商枝休了,多可惜?” “滚,滚出去!”秦老夫人喘着粗气,脸色憋涨得通红。 “大姐,气坏身子可不好。”文老夫人拉着被子,盖在秦老夫人的口鼻,看着她因为呼吸困难,而痛苦的神色,缓缓往下拉,盖在她的下颔,“我先回去,等着你的好消息。” “你不用等了,你大可在外宣扬,看谁会相信你的话。”商枝大步进来,神色冷酷,“沈秋,将这老不修的丢出去。” “你敢!”文老夫人面红耳赤。 沈秋攥着她的手臂,将她丢出门外。 商枝连忙给秦老夫人扎针施救,待她缓过劲来,“外祖母,王氏与您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我的根底慎之早已清楚,我身正影直,不惧流言蜚语。” 秦老夫人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商枝的手,“枝枝,让你受委屈了。” “外祖母,我不委屈。” 这一世是她捡来的,她心中十分感恩。 让她体会到亲情、友情,得一个良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秦老夫人叹息,心中充满遗憾,“我努力地活着,活得长久一些,看看你生的孩子,他一定和你小时候很相像。” 商枝鼻尖一酸,握紧秦老夫人的手,“好,外祖母,您答应我了,要给我带孩子呢。我那么忙,没有时间管他。你将舅舅、表哥们教的那般好,一定能够把他教成一个有担当,顶天立地的人。如果是一个女儿,可不能养得太骄纵,要像您一般明事理,有决断。” 秦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满足地睡了过去。 绿衣对商枝道:“这段时间,老夫人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只喝得下几口羊乳,一些米糊,别的再也吃不得。” 商枝心情沉重。 “表小姐,您给老夫人做一顿饭,她每日都念着呢。”绿衣看向床榻上安睡的秦老夫人,每日见到商枝之后,心情能够好上几天。 “好。”商枝去厨房给秦老夫人做饭。 秦老将军守在秦老夫人的床边,望着她脸上被岁月刻下的痕迹,头发苍苍,这一辈子已经将到头了。 布满厚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面容,犹记得新婚夜时,他临危受命赶赴边关,她扯下盖头说:“你只管去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放心将这个家交给我,我会替你守好。” 她兑现承诺,坚守四五十年。 秦老夫人闭着眼睛,声音苍老的说道:“老秦,我这几日做梦,梦见黑白无常在叫我呢。我告诉他们,再宽限我一些时日,我还想看着景骁成婚,枝枝生子,这个家平平稳稳。” 她睁开眼睛,看着老伴沉重的神色,微微笑道:“是我不知满足,太贪心了。这满京城,难有像我这般幸福的女人。子孙都出息,老伴今生只有我一个人,多少人羡慕啊。” 秦老将军红了眼眶。 “这个家我只能替你守到这儿了,还得靠你撑着。”秦老夫人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他们都是好孩子。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若到必要,便让景凌急流勇退。权势富贵,也不及阖家平安的好。” “好,都听你的。”秦老将军低哑的说道:“你快点好起来,我答应你,带你去看日出,观海潮,还未兑现。” “五十年了,你还记着啊。”秦老夫人望着他眼底的泪花与悔恨,“过几日,等儿媳三朝回门之后,你带我去看一看。” 秦老将军握着她的手抵在唇边,“好。” 商枝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将二老的话听在耳中,秦老将军年少征战沙场,镇守边疆,并无多少时间儿女情长。等他退下来,秦景凌顶上去的时候,早已过了年纪。如今年华垂暮,恍然回首,便发觉错过太多。 商枝摸一把脸,方才发现泪水满面。 她将托盘交给绿衣,并没有进去打扰秦老将军与秦老夫人。 走出秦家,看着站在门口文老夫人,她脸色刷的冷沉下来,“怎么,等着我撵你?” “商枝,我是你的姨外祖母,你让一个下贱胚子将我扔出秦府,这是一个晚辈该做的事情?你不孝不悌,不敬长辈,传出去你就等着被戳脊梁骨!”沈秋一点不含糊,提着她从正厅丢出秦府,数十双眼睛看着,文老夫人脸面丢尽。 “我又没有拦着你,你去宣扬啊,我在这等着。”商枝并未将文老夫人放进眼底,她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文老夫人气得胸口闷痛,眼睛死死盯着商枝的背影,脸色铁青道:“你给我等着!” 第二日一早,商枝便乘坐马车去秦府。 秦府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商枝直接去福寿居,秦老夫人也是早早的起身,她坐在轮椅里,坐在铜镜前,膝上摆着一匣子的首饰,她在挑挑拣拣,找不到合心意的。 见到商枝走来,她招了招手,“枝枝,你看看,我今儿戴哪支簪?” “这个。”商枝将手里鲜艳的山茶花递到秦老夫人面前。 “好,就戴这个。”秦老夫人让商枝给她别在发髻里。 商枝摘下山茶花一头雪白的发丝中,阳光漫漫洒在她的身上,头上那鲜红的茶花映照得气色红润,十分精神。 “枝枝,昨日你走了,都没有与外祖母道别。你外祖父说明日等喝了儿媳妇茶,就带着我去白云山看日出日落。你一个人在府中,要与我们一起去吗?”秦老夫人兴致勃勃,对这一场出行,极为期待。“你在清河县陪郡王妃和你娘亲四处游逛,我们还未一起出行呢。” 商枝放心不下秦老夫人的身体,她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最适合在府中静养,而她却答应秦老将军,可能是大限将至。 “好啊。”商枝憋回去眼中的酸涩,笑容灿烂道:“我还没有见过日出呢。” “今夜就别回去了,让沈秋回去给你收拾换洗的衣裳。”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秦老夫人催促商枝去前厅,她神色喜悦,“你去看新娘子接回来了没有。” 秦老夫人十分讲究,家中是大喜事,她是有病在身的人,便不去喜堂观礼,怕会对新人不利。 商枝含笑道:“好,待会回来告诉您。” 商枝来到喜堂,秦景骁一身红色喜服,高大挺拔,冷硬的五官被这浓烈的红,渲染出几分温柔。他牵着魏宁姿走进喜堂,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老将军端正笔直的坐在主位上,目光慈祥的接受一对新人的磕拜。望向身侧空着的位置,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伤愁。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秦景骁牵着魏宁姿的手,两个人都是一颤,迈过门槛,往后院新房而去。 就在这时,传来绿衣哀痛的哭声,冲进来说,“老爷,老夫人去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挑拨离间,灭顶之灾! 众人陡然听闻这个消息,晴天霹雳,都震惊住,被这个消息冲击。 秦老将军快速起身,健步冲去后院。 商枝回过神来,脸色骤然大变,疾步往后院跑去。 她就像做梦一般,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分明前一刻,她们俩有说有笑,相约明日一起去白云山看日出日落,她的精神面貌那般的好。不说还有很长的寿命,最少还有半个月的寿命。 就这么突然,没了! 她猛地驻足,庭院里,老夫人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如云堆雪的发髻里,盛绽着一朵娇艳的山茶花,仿佛随着她灰白的面色,褪去鲜浓的色彩,花瓣随风零落在地。 商枝唇瓣颤抖,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她跪在秦老夫人的脚边,小心翼翼握着她垂落的手。 “外祖母……” 秦老将军瞪着眼睛,低吼,“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之前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人走了?”他始终不肯相信,今日晨起笑着与他说这杯心心念念的媳妇茶,终于给她盼来了,还问他给魏宁姿改口费,什么东西合适。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细数下来,还是那样的精神十足,怎么就……怎么就没了? 商枝抬起头来,看着滚落在不远处的药瓶,她过去捡起来,是她配给秦老夫人的救心丸。而从秦老夫人的位置,她拿不稳药瓶掉落,也不该是滚向斜向方向。很显然,像一个人站在她的对立面,将药瓶打落。 就是错失服药的机会,才会害了秦老夫人的性命。 那人是存着要秦老夫人死的心思! 商枝面容上,蒙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绿衣哀哭道:“老夫人吩咐奴婢去给她熬一碗参汤,她担心到最后会精力不济。这院子里有两个丫鬟守着,奴婢便去厨房亲自给老夫人熬参汤,回来……回来她就……” 话说到这里,喉口哽住,连气息都喘不上来。 秦老将军眼睛猩红的看向守着院子的人,那两个瑟瑟发抖,瘫倒在地上,颤声说道:“奴……奴婢没看见……老夫人让奴婢去观礼……” 秦景骁与魏宁姿将一身大红的衣裳换下来,神情哀痛,听闻婢女的话,唤来隐匿在暗中的暗卫,“谁来过后院。” “小王氏。” 商枝顿时想起昨日,文老夫人请秦老夫人帮忙,说一些刺激她的话,令秦老夫人情绪格外激动。 “是她!一定是她!”商枝声音嘶哑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外祖母身边离人,可是……”这个时候,所有责备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用。 婢女面色惨白。 秦老将军气血上涌,胸口激烈的起伏,悲怆与愤怒在胸腔里冲撞,怒焰让他恨不得杀了小王氏。他额头青筋暴突,“来人,去将她抓过来!” 暗卫领命而去。 秦老将军看着仿佛睡过去的秦老夫人,慢慢蹲在她的身边,将她抱进怀中,冰凉的体温将他满腔怒火逐渐冷却,悲恸侵袭他全身,终于意识到这个陪伴他相守一生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脸贴着秦老夫人的额头,滴滴眼泪坠在她的脸上,始终坚挺笔直的背脊,深深弯下,全身颤抖。 —— 文老夫人惊恐万状,从秦家侧门离开。 慌手慌脚坐上马车,她让人将马车赶去平阳候府。 门仆见她面色煞白,神色惊惶,“你找谁?” “颜儿,我要见颜儿,你们的三少奶奶。”文老夫人心急火燎,急切的说道:“我是她的祖母。” 门仆进去通报,随后领她进去。 文曲颜见到文老夫人,心中很开心,今日秦家的喜事,何氏独自一个人去喝喜酒。她还想寻机再找文老夫人见一面,哪知文老夫人来府中找她。 “祖母,您怎得现在来见颜儿?今日是秦二舅舅婚宴,您提前退席了?”文曲颜扶着文老夫人坐下,这才发现她浑身颤抖的厉害,脸色也十分难看。“祖母,出事了?” 文老夫人眼泪掉下来,“颜儿啊,祖母摊上大事儿了。今日你表舅成婚,祖母去看望你的姨婆,不过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她……她就去了。秦家的人,定会将她的死,怪在我的头上。颜儿,你要帮祖母,秦家的人若是找来,你就让苏景年出面,他就是一个浑人,秦家的人奈何不得他的。” 文曲颜惊愕,姨婆去了? 可听到文老夫人后面两句话,文曲颜心中有些不舒服。 那一日苏景年送她回府,他并未一起下马车进府,不知去向,至今未归。 “祖母,他不是您想的这种的人。”文曲颜忍不住为苏景年申辩几句。 她很害怕苏景年,他凶神恶煞,暴怒狠唳的模样,虽然不给她好脸色,细算起来,他并没有伤害过她,欺负她的始终是何氏。 文老夫人脸拉下来,“你这是不愿意?祖母这些年是白疼你了。” “祖母,您只是与姨婆说几句,她病故的,秦家并非不讲理的人,您与他们实话实说,岂会与您计较?”文曲颜看着文老夫人抖动的手指,“还是您说了不中听的话,刺激到姨婆……” “啪”地一声。 “住口!”文老夫人扬手一巴掌搧在文曲颜脸上,眉宇间尽显狠厉之色,“她没几日活头,我何必去惹一身腥?晦气!” 文曲颜捂着脸颊,含泪看向文老夫人。 “我没有刺激她,是她气度小。”不识抬举!死也是活该! 害苦了她! 文老夫人坐立难安,她确定当时院子里没有婢女,慌乱逃出秦家,才记起秦家暗处每间院子,都有暗卫守着,她去过福寿居,定是被人瞧见了。 这一刻,她倒希望是传言。 在一身黑衣的暗卫出现在面前时,文老夫人所有的侥幸崩塌,紧紧抓着文曲颜的手。 “颜儿,颜儿,你去找何氏……”文老夫人话未说完,便被暗卫抓着手臂,带回秦家。 文曲颜手臂刺痛,她往前追几步,已经不见暗卫的踪影。垂目望着手臂,雪白的手臂,被文老夫人抓出两道血痕。 文老夫人的品行,文曲颜很清楚,她怕成这副模样,秦老夫人的死,并不如她说的那般轻巧。 轻轻咬着唇瓣,文曲颜决定去一趟秦府,询问商枝,事情的详情。 —— 老夫人骤然仙逝,秦家愁云惨淡。 宾客散尽。 红绸被撤换下来,一应喜庆的被褥床帐,换上素色。 秦老夫人换上寿衣,入殓,停在搭建好的灵棚里。 秦老将军站在灵棚外,笔直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浑身散发出一股悲怆的气息。 商枝站在秦老将军身侧,他的眼中全是泪,虽然竭力的克制,却无法抑制流淌而下。 “外祖父,您请保重身体。”商枝话止泪流,她捂着口鼻。 秦老将军紧握着拳头,喉口哽住,说不出话来。 商枝看着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秦玉霜,轻轻抱住她,秦玉霜嗓音艰涩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娘不曾亏待过她,她怎就下得了这般狠手!” 无论病情发作,多么的痛苦,秦老夫人依旧坚强的扛过来,说:再多的痛苦,能多见你们一面,便也不觉得多难熬。 商枝抱紧秦玉霜,无声的落泪。 秦老夫人明亮的眼睛,满含期待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最终,成为遗憾。 “放开我!”文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暗卫将她扔在秦老将军面前。 秦老将军一脚踹去。 文老夫人被一脚踹飞,脑袋撞在棺椁上,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她倒在地上,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双手按着胸口,久久没有动弹。 商枝看着鲜血从文老夫人额角流落下来,面色十分痛苦,她拽着秦老将军的手,制止他暴怒行为,目光森寒地看向文老夫人,“你害死我的外祖母。” “不,我没有……”文老夫人被秦老将军一脚震慑住,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如果她点头认罪,他们一定会杀了她! 商枝看着惊乱的文老夫人,冷声道:“你慌什么?” 文老夫人恐惧的往后退,“我……我没有害她,真的没有,就是说了两句恭喜的话,她……她就……” 商枝步步紧逼,“王贤茹,你到如今还想要狡辩。外祖母的身体状况,我十分清楚。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我将她急救过来,她亲口指控你,否则,我们怎么知道凶手是你!” 文老夫人只觉得五雷轰顶,秦老夫人没有死透? “你血口喷人!大姐如今死了,仅凭你一人之言,没有任何证据,岂能指控我就是凶手?”文老夫人抵死不认。 商枝大力掐着文老夫人的下颔,“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文老夫人下颔剧痛,却无暇顾及,心中震颤不已。 瞳孔微微一紧,她忘记挣扎,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挑破。 商枝这句话,就是诈文老夫人,从她的反应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文老夫人虽然眼皮子浅薄,但不是莽撞之人,会选在大婚之日动手,刺激秦老夫人致死。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她,许以重利,让她选择冒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姐夫,你就睁眼看着,商枝没大没小的对长辈动手动脚?”文老夫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秦老将军那一脚可不轻,她心口现在隐隐作痛。腮帮子被商枝掐着疼。 她一把年纪,如何能经受这般折腾? 商枝冷笑,“你不说是吧?”从袖中掏出一把手术刀,阳光下,折射出凛冽寒光,令文老夫人心胆俱寒。眼见着锋刃抵在她的嘴角,“这一张嘴,唇尖舌利,毫无半点正经用处,留着是个祸根。”手下用力,锋利的刃口在文老夫人脸上豁出一道口子。 文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知道商枝动真格的。嘴角撕裂般的痛,被商枝拉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锦裙上。 “我……我说!我说!”文老夫人浑身颤抖,她连忙出声,就怕慢半拍,商枝要将她的嘴角划破到耳根。“有……有一个戴着帷帽的人,说话举止,像是宫里的人。他腰间戴着腰牌,像是一个侍卫,吩咐我说两句话,魏宁姿愿意嫁给秦家,是太后授意的,她心心念念求娶来的人,会害得秦家遭遇灭顶之灾。” 她心中怨恨秦老夫人不肯帮忙,情绪激动之处,往秦老夫人心窝捅刀子。 秦老夫人最在意的是秦家,自己便说秦家会遭受何种惨烈的下场,而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 秦老夫人被刺激得心口闷痛,呼吸不畅,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药瓶,那一刻突然不知如何想的,将她手里的药拍落在地上,看着她痛苦的去伸手,想要捡药瓶,最后慢慢气绝身亡。 魏宁姿脸色骤变,下意识看向秦景骁。 背地里的人,简直不安好心,在挑拨魏家与秦家的关系! 她只希望秦景骁在悲恸之下,不要影响他的判断。 ------题外话------ 中午二更~么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偿命!(二更) 秦景骁并未失智,魏宁姿忐忑不安,他清晰的觉察到。 他握着魏宁姿的手,给予她安抚。 喜事变丧事,这是谁也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魏宁姿是因为太后的缘故,方才嫁给他,却绝对不会生出害秦家的心思。 “枝枝,让她跪在娘灵堂前赎罪。” 文老夫人不由得惊怕,脱口而出道:“你们敢!” 商枝抓着文老夫人,押着她跪在棺椁前。 文老夫人一脸菜色,望着眼前厚重的棺椁,扬起的白幡,头脑发晕。 “你就跪在这,跪到外祖母出殡。”商枝压在文老夫人肩膀上的手,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给捏碎了。“都说人死后,魂魄会停留七日才离开。你就诚心跪在这儿,看外祖母是饶恕你,还是……将你一并带走!” 文老夫人头皮发麻,不停的颤抖,肩膀上尖锐的痛处,让她嚎叫出声。哆哆嗦嗦地往前爬,想要脱离商枝的掌控。 胸口上剧烈的痛楚,让她使不上劲,只能被商枝压着动弹不得。 文老夫人又惊又怕,声音嘶哑,痛哭失声,“不,不是我,大姐,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你,你……你要报仇,就找指使我的那个人。你……你如果答应我,帮我要回文伯府的爵位,我……我也不会做这糊涂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这是那个人给我的信物……” 商枝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发青,“你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欲壑难填,永远不知满足!” 文老夫人捂着胸口,仿佛有一柄锤子,一下一下捶打她的胸口,脸色发绀。 秦老将军手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青筋爆突,与他脸色紧绷的肌肉一般,狰狞可怖。他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文老夫人,恨不得冲上去,拧断她的脖子。 商枝道:“外祖父,这种人自有天收,别为她脏自己的手。” 秦老将军紧紧闭上眼,泪水悲戚的滚落下来。 商枝看着跪伏在地上,神色痛苦扭曲的文老夫人,她害死秦老夫人,他们手中都没有证据,不能直接上手杀了王贤茹。她也有轻微的心疾,而秦老将军那一脚踹下去,她也够呛,经历大悲大喜,容易引发心疾。再让她在灵前跪上几日,即便死了,他们也有个说法,王贤茹与秦老夫人姐妹情深,悲痛过度,随秦老夫人一起去了。 商枝冷笑一声,便宜她死时得一个美名,死得太过轻巧了。 留下来,夜长梦多。 “表小姐,平阳候府三少夫人找您。”有婢女过来通禀。 魏宁姿道:“枝枝,这儿有我守着,你安心。” 商枝点头,“有劳了。” 转身,去往前厅。 文曲颜局促不安的站在大厅里,这里还有喜宴后残留的痕迹。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因她的祖母而终结。 秦老夫人是一个很和蔼的老太太,对小辈极为上心疼爱。每一年,祖母都会带着他们来秦家常住一段时间,府中该有的福利,都会有她的一份,将她当做亲孙女疼爱,她很喜欢这样的姨婆。 文曲颜不敢去想,姨婆会是她的祖母害死的。 “枝枝。”文曲颜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便看见面覆冷霜的商枝,她的眼睛红肿,眉眼间萦绕着哀痛,她艰涩的问道:“姨婆是我祖母害死的吗?” “你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商枝看向胆怯的文曲颜,“你是来替她求情?” 文曲颜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转而又摇头,“我作为她的孙女,她犯下大错,我该做的是向你们赔礼道歉,求得你们的谅解,将她从轻发落。公道上我该不闻不问,她受到任何的惩处,都是罪有应得。我想替她求情,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她紧紧揪着裙摆,“我想知道,祖母她为何要害死姨婆。” 商枝冷声道:“她想要文伯府的爵位,外祖母并未答应,她记恨在心。” “不,不可能!我来时遇见我娘,她说外祖母昨日回家的时候,很高兴,说遇见贵人,能帮她将爵位要回来。”文曲颜否认道。 商枝冷嘲,“在她遇见贵人之前,遭到外祖母的拒绝。她的贵人,要以我外祖母的性命为代价。文曲颜,你懂了吗?” 文曲颜头脑发懵,她用力深吸一口气,极力的保持冷静,“我……我可以帮你,将指使祖母的人……引出来。” “不必。”商枝拒绝,“你照顾好我三哥就够了。” 然后,让人送客。 文老夫人出事,应该第一时间,去找指使她的人。可她没有去,反而求文曲颜帮忙,这说明她也无法联系上那个人。 背后之人行事隐蔽,有意针对秦家,秦家发生的一切,只怕逃不过他的眼睛,文老夫人被他们抓回来,而他的目的达成,文曲颜又如何能引蛇出洞? 文老夫人说那个人背后的主子,在宫中位高权重,一个爵位,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并且给文老夫人一块令牌,作为信物,事成之后,秦老夫人出殡,约在老地方相见。 而秦景骁却一眼认出,这块令牌是伪造的。 按照文老夫人细节的描述,那人的确是内廷侍卫。 深宫之中,谁与他们有仇? 除皇后之外,商枝想不出别的人。 不久之前,沈秋曾说皇后将豫王接进宫,隔三差五便招豫王身边的一个侍卫见面,询问豫王的情况。 这个侍卫并不属于宫中的编制,不受宫规辖制,可以随意出宫。 这一点却是能够符合。 皇后特地在秦景骁大婚的日子,交代文老夫人害死秦老夫人,定是要挑拨秦魏两家的关系。 秦老夫人在大婚之日仙逝,外面便会谣传魏宁姿是克星,方才过门便将秦老夫人给克死。魏家本来就对秦家心怀芥蒂,不情不愿将女儿嫁过来,刚刚过门便遭受天大的委屈,自然对秦家愈发不满。 商枝觉得皇后最有动机,究竟是不是她,还需要进宫探查。 回到后院,秦玉霜哑声问道:“你要给慎之去信吗?” 秦老夫人的丧礼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薛慎之身为外孙女婿,自然该出席。 “我这就给他写信。”商枝去找笔墨纸砚。 秦景骁阻止商枝,“慎之皇命在身,不能轻易离开安阳府城。等他完成任务,回来之后,再给娘磕几个头,上一炷香。” 商枝沉默片刻,她望向灵棚,秦老夫人最重血脉亲缘,最后走的时候,他们却一个都不曾在她身边送终。 “安阳府离京城只有两日路程,让慎之在外祖母出殡这一日赶来,将她送出门之后,再回安阳府城,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商枝不想要人缺席,能来的尽量回来送一程。 大舅在边关,他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 秦景骁不再隐瞒商枝,将那一日去安阳府城的凶险,告诉她,“许多人盯着慎之,他留在安阳府城,至少算是安全的。出安阳府城,不少人设下埋伏想要他的性命。那一日,我见到他的时候,满身都是伤痕,若不是有你给的解毒药,只怕那一条手臂都会保不住。” 商枝心中震颤,“你回来告诉我……” 话音戛然而止,涌上一阵无力,薛慎之定会让秦景骁报喜不报忧,而她竟是信了! “娘不会怪罪。”秦景骁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活着。” 商枝艰难的点头。 —— 秦家阖府,披麻戴孝。 宾客来府中吊唁。 商枝跪在一旁,往盆里烧纸钱。 她跪在商枝的身边,已经跪一天一夜,未进任何食物和水,心脏一阵阵的闷痛,折磨得她神色恹恹,憔悴不堪。 落在吊唁的宾客眼中,文老夫人是伤心过度。 何氏却是听见一些风声,她看见文老夫人嘴角与脸上有伤痕,开口道:“亲家,你这脸是如何弄伤的?” 文老夫人见何氏上前来关怀她,绝望黯淡的眼睛里,注入生机。 “二夫人,文老夫人与外祖母姐妹情深。外祖母突然故去,她悲痛欲绝,想要随外祖母一同去了。幸好我们及时发现,才没有让文老夫人自刎。”商枝神色哀伤,难以抑制,悲绝地靠在文老夫人身上。 文老夫人揭发他们恶行的话,顿时卡在喉间,背脊僵挺,抵在后背上利器,寒意漫向四肢百骸,仿佛她一开口,就会刺穿她的后背。 何氏看着文老夫人眼底的恐惧,又见商枝伏在文老夫人的肩膀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她眼珠子一转,不想沾惹官司,“原来是这样啊,亲家你可得保重身体。” 文老夫人一口淤血涌上喉间,眼睁睁看着何氏要转身离开,眨眼向何氏求救。 何氏目光深幽,心道:果然是有猫腻。 上完香,何氏急匆匆离开秦家。 不一会儿,有人通传,礼王与永安一起来吊唁。 身后跟着一些重臣。 秦淮递香给礼王与永安。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文二老爷与林氏一起闯进来。 文二老爷满面怒火,见到礼王的一瞬间,他跪下来。 “王爷,求求您为草民做主!” 林氏哭哭啼啼,跟着跪在文二老爷的身侧。 礼王上完香,转过身来,走出灵棚,神情不悦。 “你们大声喧闹,是对逝者的不敬。” 文二老爷哭嚎道:“王爷,草民逼不得已啊。若是再不请您主持公道,我娘就被秦家磋磨死!她如今六十的年纪,给人压着跪在灵前赎罪,等跪满整整七天才准许起身。就是一个壮年都受不住,别提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太。” 众人哗然。 文老夫人泪水滚滚而下,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商枝他们没有证据,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她! 礼王向来十分公正,他一定会主持公道,念在她一把年纪,让次子将她带走。 腰间的刺痛,却让文老夫人如梦初醒,商枝向来就是一个狠角色,如果次子将事情闹大,惹恼商枝,指不定一刀要她的命。看着商枝眼底的威胁之意,文老夫人胆寒,先顺从商枝,稳住她。 文老夫人违心的哭诉道:“儿啊,你们误会了。这辈子,我受大姐颇多关照,娘是特地给她哭丧,送她一程。” “娘,您有委屈,只管说出来,王爷会为我们做主。如果不是他们为难你,为何将儿子拦在府外?如果不是亲家帮忙,我们都不知您在这遭罪!”文二老爷指向何氏。 人群里看热闹的何氏面色骤变,她阴着脸,往人群里藏了藏。 商枝目光略过何氏,冷笑一声,“为何将你们拦在外面?就是防备被人看一场笑话,外祖母仙逝,我还奇怪,为何文老夫人坚持要跪在这里哭丧,劝也劝不走。原来是有你们在这儿等着,将事情闹大,秦家心黑手毒,磋磨一个老太太,败坏秦家的名声,只因为我们不答应,帮你们向皇上讨回文伯府的爵位。做人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你们是什么身份?有资格继承文伯府的爵位?文伯爷犯罪,皇上不将你们株连,便是大发慈悲。” 文老夫人听着商枝的话,气得要吐血,她张口要申辩,触及商枝冰冷如寒潭的眼眸,话语卡在喉咙里。 礼王蹙眉,“薛夫人,这里面有误会,你们可以细谈,消解误会……” 商枝看着做和事佬的礼王,打断他的话,“王爷也觉得皇上该将爵位给他们?皇上不应该褫夺爵位?” 礼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一顶帽子扣下来,父皇一定会对他生怒。 可商枝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行了,我们只想要外祖母走得安宁,王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我们得罪不起,你们将人带走吧。” 礼王脸上温润的表情,几乎绷不住,商枝每一个字尖锐无比,往他心窝里戳。 他不满父皇褫夺文伯府爵位,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得罪不起他。 商枝夹枪带棍的一番话,简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沉着脸,面容严肃,正要开口,便被商枝轰出去。 “王爷请吧!” 随即,秦府侍卫,将文老夫人托扶着,丢给他们,赶出秦府。 商枝的举止虽然大胆,将一朝王爷给轰出去,但是看着如今的情形,又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亲人过世,在办丧礼,有人闹事,任谁都无法忍受。 众人并不觉得商枝出格,反而很合情合理。 “嘭”地一声,秦府大门合上。 礼王面色绷不住,满面阴霾,他何曾如此憋屈过? 文二老爷连忙向礼王道谢,“王爷,多谢您出面相助。就有劳王爷,帮草民向皇上求情,将文伯府的爵位恢复。” 礼王脸色发青,他何时答应了? 可看着人来人往吊唁的宾客,他忍了忍,温声道:“父皇做下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本王无能为力。”不等文二老爷再说什么,便上马车离开。 文老夫人心口还在断断续续的痛,她站在秦府外,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她仰头看着秦府的牌匾,扶着有些眩晕的脑袋,心里冷嘲,再能耐又如何?明知她害死秦老夫人,他们不能让她偿命! “至儿,礼王要帮我们要回爵位?”文老夫人觉得礼王答不答应都不要紧,等秦老夫人出殡,那个人就会兑现约定,帮他们恢复爵位。礼王若是答应,更好不过,事情便更稳妥了。 文二老爷看着文老夫人病恹恹地模样,为了让她安心,不为爵位一事操劳,安抚道:“王爷目前没有能力,等他有办法了,就帮我们将爵位要回来。” 文老夫人心中满意,想着马上她的儿子就是文伯爷,她在京中能够扬眉吐气,精神好了些许。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了。 林氏与文二老爷搀扶着她坐上马车,文老夫人的身子突然软下来,脑袋低垂。 文二老爷连忙托付住文老夫人,免得她摔倒在地上,却看着她双眼紧闭,蜡黄的脸色泛着青白色。 “娘?”文二老爷唤一声,连忙抱着她放在马车上。 林氏去掐文老夫人的人中,手指一顿,面色惊变。 “没……没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算账,暗流 文曲颜从秦府离开之后,直接回平阳候府。 商枝对待她的态度,与之前的和颜悦色,截然不同,她被迁怒了。 祖母做出的事情,太过忘恩负义。 秦老夫人在世时,帮扶过他们太多。 最后,将为数不多时日的秦老夫人给害死。 她不知道,为何人心能这般坏。 文曲颜蜷缩在圈椅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下来。 “少夫人,三少爷回来了。”小鹊清脆的嗓音在外响起。 文曲颜连忙跳站起来,脚一软,磕在桌角,痛得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她抽一口凉气,将泪水憋回去,等双腿的酥麻褪去,拉开门,就见隔壁的门合上。 文曲颜探出脑袋,就见隔壁的门‘吱呀’打开,吓得她把脑袋缩回去,就看见云暮走出来。 云暮朝她望来,见到文曲颜愣了一下,走过来说道:“三少爷方才回京,三少夫人厨房还有吃的吗?” “哦,我去看看。”文曲颜看一眼天色,刚刚回京,应该很饿了。 她疾步去厨房,厨娘早已歇下,厨房里温着鸡汤,她尝一下,并无甜味,找出来挂面,煮一碗鸡汤面,鸡汤里撒上一把葱花,装进食盒里提去给云暮。 云暮深深看文曲颜一眼,“三少夫人,三少爷心情不太好,你送进去……”话未说完,食盒已经塞进他手中,文曲颜面色微微发白道:“云暮,你送进去吧,我去的话,苏……他会生气。” 云暮目瞪口呆,就看见文曲颜已经进屋子,关上门。 他皱一皱鼻子,闻着鲜浓的鸡汤香味,提着食盒进去。 苏景年微扬着头,靠在轮椅上,秀美白皙的面容透着惨白,阖着双目,眼睑一片青影,透着浓浓的疲惫之色。 “出去。” 云暮举着手里的食盒,“少爷,鸡汤面,可香了。” 苏景年抿紧唇,双目凌厉地看向云暮。 云暮装作看不见,自顾说道:“少爷不知吗?这是三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那我给吃……” “放下。” 云暮将食盒放下,顺便将里面的两个碗,两个碟子端出来。 将挂面倒入鸡汤碗里,搅拌均匀。 “少爷,挂面容易糊,您要尽快吃了……”云暮在苏景年阴沉的目光中闭嘴,退出屋子。 苏景年望着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的鸡汤面,并不是很舒适的胃,竟有一点饥饿感。 良久,他动了动,坐直身体,转动轮椅走到桌前,鲜浓的香味往鼻子里钻,胃部痉挛一般的疼痛,要填入这些食物方才能缓解一般。垂眸,望着两个小碟子,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针扎一般,瞳孔微微一紧。 时光回溯,他仿佛看见坐在篝火旁文曲颜,手里举着一只烤野兔,水汪汪地望着他,“苏哥哥,你不吃吗?” “不吃,有膻味。” “哦,那你吃烤山鸡吗?” “不吃。” “可是这个没有膻味。” “鸡肉有甚好吃的?肉硬又柴,没几两肉,全都是骨头。” “鸡腿的肉很嫩,苏哥哥,我把鸡腿给你。” “皮看着倒胃口,你吃吧。”苏景年横躺在树干上,双手枕着头,翘着腿,看着文曲颜撕下一条烤酥脆的兔腿,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就像抱着萝卜吃的兔子。他手发痒,随心而动,捏上她的腮帮子,她圆滚滚的眼睛里沁出水雾,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喊疼。 她无辜又可怜的模样,他越想欺负她。望着她手中吃一半的兔腿,“我对你好,还是苏易对你好?” “都很好。” 苏景年紧紧皱眉,“那你喜欢谁多一点?” “易哥哥。” “小丫头,将你喂出个白眼狼来了。吃我的,记着别人的好?” 文曲颜看着他神情不悦,快要哭出来,鼻尖红红的。 苏景年兴致索然,冷哼一声,“小东西,快吃,该回去了。” “苏哥哥,我不要你的东西,都还给你。”文曲颜将山鸡和野兔递给他,带着浓浓地鼻音,一板一眼,“我刚刚吃着你的东西认真想了,就算易哥哥不给我吃的,我还是最喜欢他。” 苏景年为此几天不搭理文曲颜。 没有他在身边,文曲颜似乎很乐不思蜀,玩得更开心。 搭在扶椅上的手用力握紧,苏景年略微僵直的脊背,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平复心绪,再度睁开眼睛,阴柔的眼睛里,深邃幽暗,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手里执着筷子,挟一块碟子里去皮剔骨,切成小块的鸡腿肉放入口中。 云暮趴在窗户上,手指在窗纸上戳一个洞,看见苏景年动筷子,总算吐出一口气。 屋子里铃铛拉响,守在屋外的迟曦进去,将碗筷收拾出来。 云暮提水服侍苏景年梳洗,搀着他躺在床上,熄灭烛火,退出去。 整个平阳候府陷入沉寂。 文曲颜窸窸窣窣从床上起来,掬一捧冷水洗脸醒神。 她数着外面敲响三下梆子,三更天,他应该睡了? 文曲颜紧了紧手指,鼓起勇气,蹑手蹑脚,推开隔壁的门。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紧张地吞咽口水。 她摸着夜色来到床边,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都是紧锁着。 文曲颜看着他陷入沉睡中,轻轻咬着下唇,脱掉鞋子,爬上床尾,跪在他的身侧,掀开薄被,手按上他的腿这才发现紧绷着。掀开裤管,手臂一紧,天旋地转,她被甩在床下。 ‘啪嗒’药膏甩出去。 “我……是我……”文曲颜一屁墩摔得结实,她缓了缓劲儿,从地上站起来,“我……表姐……枝枝说你晚上腿会难受,让我给你按脚。” 苏景年目光深暗的紧盯着文曲颜,看得文曲颜背脊发凉,双腿微微发抖,无措得抠着掌心。 苏景年抬手按着太阳穴。 “出去。” 文曲颜看着他份外苍白的面色,捡起地上的药膏,迟疑一下,她硬着头皮,将药膏放在床柜上。余光瞥见他抬手,文曲颜浑身僵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预料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手臂微凉。她颤颤地睁开眼睫,却见苏景年撩开她的袖子,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文曲颜心中一惊,连忙将袖子拉下来,“我……我不小心弄伤的。” 苏景年收手,重新躺下。 文曲颜见他没有赶她走,闭上眼睛睡觉,手臂上冰凉指尖触碰的触感残留在手臂上,她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委屈,小声说道:“是祖母抓伤我的。”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文曲颜手指绞拧的发白,“她害死了姨婆,枝枝不会放过她。我不知道祖母为什么要害死姨婆,她以前经常说姨婆很好,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可是……” 喉口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景年闭着眼睛,听着她呼吸急促,压抑着无声落泪,再到小声啜泣,渐渐的压抑不住哭声。心烦意乱,皱紧眉心,冷厉的望过去,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如泉涌。 苏景年握紧身侧的手,“你想救她?” 文曲颜摇头,抽噎道:“我想她活着,但是杀人偿命,我不能。” 屋子里又陷入沉寂,只有文曲颜小声的啜泣。 苏景年拧眉,就听见文曲颜道:“我可以睡在你床边吗?” “!” “我很害怕。”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文曲颜之前一个人睡在床上,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见到苏景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不想一个人睡在一个屋子里。 耳边是祖母的哭诉,商枝锐利的眼神,冷淡的面孔,她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膝盖。 苏景年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毫无半点睡意。 文曲颜今天的胆子,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侧头望着缩成小小一团,躺在床踏板上的文曲颜,哭累了,眼睫挂着泪珠,沉沉睡了过去。 苏景年扯下身上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文曲颜脸颊在被子上蹭了蹭,闻着淡淡的沉水香,惶惶不安地心,有一种安定的感。 苏景年舟车劳顿,睁着眼睛,快天亮的时候,方才有一点睡意。 “咚!” 文曲颜裹着被子滚下床踏板,面色惊慌的看向苏景年,她、她、她昨夜在苏景年的屋子里睡着了! 还将他的被子给卷走了。 文曲颜眼睛肿痛,昨夜的记忆纷沓而至,脸颊发白,她心里很难过,祖母杀了姨婆,又被苏景年凶,心里委屈忍不住哭出来,哭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睡在他身边。 他没有将她赶出去,是因为夜深云暮不在。如果他的腿是好的,一定会一脚把她踹出去。 文曲颜见苏景年还在睡,悄然松一口气,将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逃也似的跑了。 云暮正准备推门进来,看着披头散发冲出来的文曲颜,他震惊了。 连忙推门进来,就看见苏景年侧头望来,面无表情,“秦府发生何事?” 云暮简短的告诉苏景年,又问他,“少爷,三少夫人……你们和好了?” 苏景年沉声警告,“不许擅作主张!” 云暮面上应着,“是是是。” 心里嘀咕:三少夫人对您殷勤,心里不是挺美的吗? 苏景年手指抚摸着双腿,“查王贤茹与谁接触。” “少爷,您是说……”云暮想起苏景年不喜欢旁人多问的性子,立即闭嘴,推着他出去用膳。 正巧,文曲颜梳洗完从隔壁走出来。 两人撞上。 文曲颜望着坐在轮椅的苏景年,他一身红色长袍,风姿卓然,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蕴了万千风华。 他生就一副好皮囊,只是脾性太过恶劣。 文曲颜压下心底一瞬翻涌的异样情绪,低垂着头,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去往偏厅用早饭。何氏已经去秦家吊唁。 府中只有他们二位主子用膳。 文曲颜端着碗,只敢只面前的稀粥。 苏景年看着她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碗里,减低存在感。眉心一皱,将筷子一放,文曲颜紧跟着将碗筷放下来,小心翼翼得用余光觑他,看着他紧抿着唇瓣,太阳穴突突跳动,一股凉意从骨缝中渗入,浑身冰凉,紧紧握着拳头。 来了,他要找她算昨晚的账了。 苏景年双手按在双腿上,撩起眼皮,斜睨着正襟危坐的文曲颜。 似要说什么,可看着她眼中的戒备,兴味索然,手指叩击着扶椅。云暮推着苏景年,准备离开偏厅。 这时,有人进来通传道:“三少夫人,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文老夫人去了。” 啪嗒,勺子坠在碗里。文曲颜脸上的血色尽褪,她仓皇地冲出偏厅,完全忘记苏景年的存在。 苏景年皱眉,“你跟去看看。” “是。” 文曲颜赶赴医馆,郎中说是伤心过度,猝死。 文二老爷根本不相信,他认定是秦家的人对文老夫人做了什么,一连去几家医馆,全都是得出这个结论,症结是她有心疾。 文二老爷不肯罢休,文曲颜将他拦住,“爹,祖母要安息,您这般折腾下去,会叫人看了笑话!” 林氏已经镇定,她听到一些传言,文老夫人与秦老夫人姐妹情深,文老夫人舍不下秦老夫人,因此秦老夫人将她一并带走了。 死的不明白。 与秦老夫人一样。 她心中相信是秦家动的手,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却又不留把柄,让她心中胆寒,心知秦家不是他们能够抗衡。 “老爷,让娘早些入土为安。”林氏劝说。 文二老爷看着拦住他的妻女,心中不甘,文曲颜道:“爹,回清河镇,在哪儿,您和娘能安稳富足过一生。在京城您没有一技之长,又无官职加身,哪里有您容身之处?祖母落得如今地步,是她自讨的苦吃。女儿说句不孝不悌的话,即便要来爵位,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您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下去。” “你!”文二老爷脸色赤红,扬手想要打死这个不孝女! “爹,您想要逼死女儿,逼死娘,大可在京中钻营。是您谋得滔天富贵,还是如祖母一般!”文曲颜突然大声喊道,她想要唤醒文二老爷的富贵梦,“就算爵位您要来了,也是落在大伯头上,我们二房占不到半点好处。” 这一句话,瞬间让文二老爷偃旗息鼓。 他没有儿子,他大哥才有儿子,他争这个爵位有何用? “你祖母想要留在京城,等将她埋葬后,我和你娘回清河镇。”文二老爷相通,妥协。 文曲颜松一口气。 —— 礼王府。 礼王脱下身上的素袍,换上王爷常服。 他坐在主位上,南风端着茶水递给他,将安阳府城的进展说给他听,“薛慎之已经清丈安阳府城多半土地,诸位隐瞒的一万亩土地,他用来拍卖。” 礼王提着茶盖,意味不明道:“谁敢买?” 南风欲言又止。 “怎么?有变数?”礼王温和的看向南风。 南风低声道:“薛慎之给各位富绅,大小官宦发邀请函,将土地拍卖给他们。” 礼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 这些土地本就是从富绅、官宦身上剐下去的,转头又将土地卖给他们。等于这一笔银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掏出来! 拍卖给其他无权无势的百姓,他们会遭受不住官宦豪强的逼压,最终又会将土地归还,受苦受难的终究是百姓。而薛慎之将土地卖给官宦豪强又不同,他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一律不许购买,本王倒要看看,他能够强逼不成!”礼王将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面带愠色。 “薛慎之已经将事情请奏皇上,皇上已经批示,要安阳府城的配合薛慎之。”南风觉得薛慎之这一仗打得礼王与各大官宦,措手不及,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就已经输了。 “李明礼呢?”礼王问。 “住在客栈。” 礼王沉吟片刻,望着秦府的方向,“请他过来,本王有一件要事告诉他。并且有一件事,安排他去做。” ------题外话------ 中午二更,么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遇害(二更) 安阳府城。 薛慎之忙得脚不沾地。 襄王已经在元晋帝的批复下来,要求各位官宦配合他的指令,便已经启程回京。 元晋帝头疼国库空虚,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获得一笔巨资填补国库,他自然乐见其成。 薛慎之采取相互监督,赏罚分明的制度,取得很好的成效。一旦不据实上报,便会褫夺官职,流放。若是据实上报,令人核查无误后,便定夺业绩施以奖赏,许多人趁机要冒出头,进行的十分顺利,为薛慎之减少许多麻烦。他预计再有两个月,便能清查完毕。 如今,薛慎之将手里多查出的一万亩,先分批拍卖出去。 “大人,拍卖的场地已经找好,您要去看一看吗?”张一闻恭敬的站在门口道。 薛慎之‘嗯’一声,搁下手中的毛笔,合上土地登记册子。 他换上一身常服,走出驿站,乘坐马车到茶园。 京城有名的戏园子是梅园,而安阳府城则是茶园。 茶园占地广,园内水木清华,景致清雅优美,且能容纳几百人。 一万亩地,薛慎之分为几次拍卖,一次三千亩,邀请三百人。 薛慎之巡视一番,茶园拍卖会场分为上下两层。偌大的大厅,与楼上雅间,三百个人,绰绰有余。 张一闻见薛慎之满意,当即与掌柜商议,暂时租赁三天,日期错开,每三天一次,他们要用的那一天,要谢绝不受邀请的客人。 掌柜爽快答应。 张一闻将字据收好。 薛慎之走出茶园,微风和面,碧空如洗。 他已经离开京城一个月,不知商枝在京城如何。 她要求他三天去一封信,同样商枝也会隔几日给他一封信,每一封信,很平常的家书,却让他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仿佛能够刻画出她信中所写的模样。 薛慎之抚摸着眼角,一直在不停的跳动着。 “慎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薛慎之转头,李明礼身着粗布长袍,站在不远处。 “你不在儋州府念书?”薛慎之朝李明礼走去。 “我进京,来安阳府城为我娘办一件事,恰巧在此处遇见你。”李明礼面色如常,不经意的询问一句,“你来安阳府城办差事?” 薛慎之与李明礼交好,并且在安阳府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就没有隐瞒,如实说道:“嗯,皇命在身,来此丈量土地。” “你会成为众之矢的,牵扯太多人的利益,你要小心为上。你如今的势力太过低微,与这些官宦抗衡,就是蚍蜉撼树。”李明礼叹息一声,“你该等位高权重之时,再提出革新变法。” “再一两个月,便会完成试点。你若是回京为进国子监念书做准备,可以暂时留下来帮我。”薛慎之提出邀请,工程太浩大,而他能够得用的人却太少。“官商勾结,官官相护,他们贪赃枉法,我找不到一个突破口,无法将他们一众拿下。” 只要撕裂一道口子,他们的恶行便无处遁形。 李明礼眸光一闪,“他们都愿意配合?” 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冷笑,“违背皇命,褫夺官职,想要保住乌纱帽,再不愿也要答应。” 李明礼颔首,并未应下薛慎之的话,反而问起他,“你不打算赴京奔丧吗?” 薛慎之愣住。 “秦老夫人过世,如今丧礼已经举办第三日,再过几日就要出殡。”李明礼看着薛慎之惊异的表情,挑眉道:“这般大的事情,商枝没有告诉你?” 薛慎之握紧拳头,秦老夫人过世,商枝没有告诉他,定是因为他在清丈土地一事。而秦景骁劝阻她! 李明礼道:“你做为外孙女婿,如何能缺席?安阳府城离京城只有两日的路程,耽搁不了多长的时间。我是下午的船只,走水路回京要快上半日。你若是要回京,我们可以一起。” 秦老夫人身体并不好,商枝对她的关注便多,感情也就不一般。她不能治好秦老夫人的病,为此耿耿于怀,如今秦老夫人过世,她定很悲伤难过。 而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未曾陪伴在她的身侧。 薛慎之面色冷沉,点了点头。 陆路容易设伏,他突然回京,走的水路,他们即便想要埋伏,也来不及准备。 李明礼随薛慎之回馆驿,他被安置在前厅,薛慎之去收拾东西,交代张一闻明日拍卖的事项,第二场拍卖他会赶回来。得来的银子,存放在陈知府府中,每一箱多少,都登记造册,贴上封条。 张一闻全都记下来,然后领着薛慎之交给他三千亩地的地契,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回去收藏好。 李明礼看着张一闻抱着一个包袱从书房走出来,在船即将要开的几刻钟,薛慎之空手出来,与李明礼离开。 李明礼走在薛慎之身后,目光落在他新换的一双靴子。 “靴子方便赶路。”薛慎之觉察到李明礼打量的目光。 李明礼略微颔首,两个人骑马一同去码头。 方才上船,船家便将铁锚抛上船头,拿着竹竿,将船只撑开岸边。 薛慎之站在船头,望着安阳府城的方向。 “奔完丧,再回来,出不了什么岔子。”李明礼沉吟片刻,宽慰道。 薛慎之收回视线,看着船舱里只有一对夫妻,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先休息,回京之后,你只怕没有休息的时间。”李明礼坐在他的身侧。 “嗯。”薛慎之的确很疲累,这段时间,每日只能阖眼一两个时辰,坐在平稳行驶的船只上,睡意袭上来。 醒来的时候,刚刚出安阳府城的地段,那对夫妻已经靠岸下去。 “大约还有一天能到京城。”李明礼见薛慎之望着窗外出神,随口说道。 “你对京城路段很熟悉,去过京城?”薛慎之说话间,目光转向李明礼。 李明礼触及薛慎之的眼眸,他漆黑深沉的眸子,带着刺破一切伪装的锐利。 他看着空中燃起的烟雾,长叹一声。 “去过。” 薛慎之还未开口,船舱后传来船家的声音,“船破了,有水渗进来,客官快将小船扔下去,这船要沉了!” 哗啦,有人从水底蹿出水面,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四五个人朝薛慎之刺来。 薛慎之推开李明礼,向左侧迈一步避开,擒住黑衣人的手腕,动作迅猛抬脚踢向黑衣人的胫骨,手肘击向他的肋骨。黑衣人吃痛,挥拳击向薛慎之的面门,薛慎之拧住他的手臂,一拧,右肘击断黑衣人的肘关节,夺去他手里的匕首抹向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薛慎之会一点拳脚功夫,一气呵成的杀了一个同伴。 齐攻而上。 薛慎之并无多少实战经验,对方人多势众,不过几个回合,就有些吃力。看着近攻而上的黑衣人,薛慎之护住要害,一脚插入黑衣人两腿间,动作快准狠的击向他的腹部、胸口、头颅,黑衣人倒下。 李明礼焦急道:“小心。” 薛慎之被李明礼推开,黑衣人一刀刺进李明礼的手臂。 李明礼面部痛苦的扭曲,“快逃!” 薛慎之看到岸边有几个黑衣人,拉开弓箭,几支带着火焰的利箭飞射而来。 船刷了桐油,遇火即着,薛慎之跳进水里。黑衣人朝他落水的地方连射几箭,鲜血从水里漫上来。 “搜!” 几个黑衣人跳进水里。 李明礼被黑衣人救上岸,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盯着水面上漂浮的鲜血,目光沉沉道:“他不会泅水。如今中箭受伤,只怕活不成。” “王爷下令,不留活口。”黑衣人首领目光落在李明礼手臂上,“你不该救他,王爷责备下来,后果不是你能承受。” “他会拳脚功夫,我以防万一。如果他逃走,救他一命,我能够打消他的猜疑,换取他的信任。”李明礼望着平静的湖面,半晌,收回视线道:“我多此一举了。” “你做得很好,王爷会赏识你。你是李家的子孙,如今薛慎之死了,你就是唯一的后人,李家的一切是你继承。回去之后,王爷会给你安排职务,在他身边做属官。”黑衣人首领说几句话,便指挥人加速打捞。 将近黄昏,也未曾将薛慎之打捞上来。 李明礼道:“湖面宽阔,想要捞一个人并不容易。派人驻守在这里,等两三日,他若没有爬上岸,那必然是死了。能不能捞上来,并不重要。” “你确认他不会泅水?” “嗯,他幼时溺水,他的大哥救他上来,他的大哥溺亡,他惧水。若不是急着回京送葬,只怕不会愿意乘船。”李明礼回头看一眼湖面,朝马车走去。 黑衣人首领派人驻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百二十章 家书,疑心 打捞两日,并未将薛慎之打捞上来,而他也并未爬上岸,方圆十里,他们都派人驻守。 即使有船只驶过,他们都会搜查,也不见他的踪迹。 “下河段,湖水湍急,可能是冲走了。他受伤,又不会泅水,不可能还活着。” “这个地段发生过沉船,十几个人,只捞上两个,被暗流卷走了吧。” “我们回京复命。” 黑衣人撤走。 一艘外族船缓缓驶来,往京城而去。 —— 薛慎之的死讯在安阳府城传开。 陈知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十分吃惊,他们伏击都逃出生天,如今就这般轻易的死了? “消息准确?”陈知府谨慎的问道。 “千真万确,是王爷亲自出手。派遣他的故友,薛慎之掉以轻心,身边并没有带人,才会被伏杀。”顾冕心中很痛快,他在薛慎之手里吃了不少亏! 人一死,从他这儿剐走的,又能拿回来。 “大人,那一万亩地……”顾冕眼中流露出贪婪,“那些官宦与富绅隐藏的土地,如今都在薛慎之的手里。他已经死了,这些土地不是您说了算?您便让他们拿银子过来,按照薛慎之定的价格,将他们的地给赎回去。免去他们今后的赋税,定会愿意。” 陈知府斜睨顾冕一眼,摇了摇头,“皇上那儿已经知道有土地在拍卖,我们若是昧下,只怕会引起皇上的不满,到时候再派人来,说不定我们还要栽个大跟头。” 顾冕眼里闪过狠意,“大人,薛慎之死了,这地如何就是咱们说了算。他不是留三千亩地已经拍卖了?咱们就上报这三千亩。至于那七千亩,就说他为了做出政绩,得皇上的嘉赏,许多都是有主的地,薛慎之欺压百姓,强夺百姓的土地充数。薛慎之留下的册子,我们只要销毁了,即便有人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陈知府微微眯着眼睛,手搭在顾冕肩膀上,“莫怪你得王爷器重,就你这灵活的头脑,也很得本官的心。” “大人?” “按照你说的去办。”陈知府招手,安排一个人,带着顾冕一起去驿馆。 一行人立即去驿馆,畅通无阻。 驿丞紧跟在顾冕身后,“顾冕,知府大人有命令?” “薛慎之威逼百姓,强夺土地,知府大人要搜查证据,再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顾冕给侍卫递个眼色,侍卫进入书房,将薛慎之登记的册子,装进箱笼里,满满一箱子抬走。 “张一闻呢?”顾冕巡视一圈不大的驿馆,并不见张一闻的身影。 “他在第一场拍卖会之后,便告假回家照顾生产的妻子,还在问我预支银子。”驿丞说起这件事,对张一闻便心生不满。“雇他的是薛大人,我一个月才几个钱,哪能给他付工钱?” 顾冕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派人去张一闻家调查,他的妻子在家中待产,孩子生下来不太好,举家带着孩子去治病,不在村子里。 顾冕确定张一闻没有撒谎,便不再管他。 一把火,将册子全都烧毁。 并且暗示富绅,去陈知府手里领回土地,按老规矩办事。 众人心领神会,当夜便用马车拉着箱笼,秘密抬进知府府中。 陈知府将七千亩的地契,分发给各位富绅,剩下的便是他孝敬给京城里的重臣。 之后,便写奏折,上禀薛慎之的死讯与罪状,土地清查的进展,连同三千亩地拍卖得来的银子,一并派人护送入京。 —— 秦老夫人出殡下葬。 商枝将秦玉霜送回苏宅。 临下马车之际,商枝对秦玉霜道:“娘,外祖母的逝去对我们来说很悲痛,对她来说却是解脱,此后她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秦玉霜一双眼睛发红,浑身透着疲惫,虽然早就做好准备,秦老夫人会逝去,但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难以接受。 “娘知道,你外祖母希望我们不必太悲伤,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走。”秦玉霜眉宇间染着哀伤,她苦涩地说道:“她大约也知道时日无多,每一次去看她,她说起过往之事,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这一生没有太大的遗憾。若是她哪一日去了,不必太伤心,她只是换一个活法,没有病痛的地方去享福。” 商枝眼底浮上泪花,看着秦玉霜拿着帕子拭泪,握紧手心里的令牌。 “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娘先回去了。”秦玉霜叮嘱商枝几句话,就下马车进屋。 商枝目送秦玉霜进府,让车夫将马车赶去皇宫。 云姑姑早已在门口等候。 “薛夫人,娘娘在贤德殿等您呢。”云姑姑领着商枝去贤德殿。 商枝含笑道:“我许久不曾进宫,让娘娘久等了。” 云姑姑低头道:“薛夫人节哀。” 商枝笑容淡去。 云姑姑暗怪自己说错话,徒惹商枝难过。一路上,默不作声,一直到贤德殿,“薛夫人,您请进去。” 商枝进入大殿,文贵妃穿着宫装,站在窗前,脸上并不是以往那般描画着精致的妆容,神情微微憔悴。 “贵妃娘娘。”商枝福身。 文贵妃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商枝的身上,“你那个九娘子的朋友,手段很了不得,自从她入宫之后,皇上许久不曾去别的宫殿,就连每个月的初五,也是宿在乾清宫临幸她。” “娘娘,许多事情不能看表面。各人各志,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商枝想到九娘子,生出叹息。 文贵妃嗤笑一声,“本宫并不羡慕她,反而很同情她呢!” 商枝怔愣住。 “皇上最近脾性愈发暴虐,完全的失控,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身为他的枕边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文贵妃眼底闪过冷嘲,不欲与商枝多说,“行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永安带你去园子里逛一逛。” 商枝屈膝向文贵妃道谢。 永安等候在门口,见到商枝从殿内出来,她解释道:“皇后将豫王接进宫,从母妃手中将凤印拿走之后,她就完全放下了。不再每日浓妆艳抹,精心呵护打扮,偶尔的时候,去陪魏太后诵经。” 商枝只觉得每个人都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 “你想去哪儿转一转?”永安询问道。 商枝摸着手中的令牌,“我想去看菊花。” 永安并没有怀疑,商枝经历丧亲之痛,看一看景致,能够放松一下心情。 菊花离皇后的宫殿很近,永安带着商枝绕路,从皇后宫殿后门处绕去菊园。 经过皇后宫殿的时候,商枝抬头望去,心里琢磨着,如何与侍卫打个照面。按照往日推算,今天是皇后唤豫王身边的侍卫过来问话,而菊园是从豫王的宫殿,来皇后宫殿的必经之路,她能从文老夫人口中说出的特征,与侍卫做一个比照。 忽而,目光一顿,她透过半掩着的后门,看见侍卫搀扶着皇后步下石阶,低声在皇后耳边说着什么,皇后拿着帕子掩嘴轻笑一声,斜眼嗔怒地瞪着侍卫。 商枝猛地拽住永安,捂着她的嘴,将她拉着疾步离开皇后的宫殿。 “怎么了?”商枝的手一松开,永安连忙问道。 商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皇后与侍卫之间透着不同寻常。 侍卫的举止僭越了。 她心口一跳,直觉告诉她,不要被皇后发现。下意识的,她拉着永安逃了。 “我看见那一丛菊花,觉得没甚好看的。我与皇后有过节,担心被她瞧见了,会刁难我。”商枝随便找一个借口,然后对永安道:“宫中的菊花,不如梅园里的好看。你若喜欢菊花,我便带你去梅园,你看后会觉得宫中的菊园不过尔尔。” “你没看见宫里的菊园,如何知道比不上梅园?”永安反问商枝。 “瞧见了。我远远地看一眼,才失去兴致。”商枝觉得皇后宫殿那一片太过危险,又不能将话说的太直白,只好劝永安不用去菊园,“贵妃如今不理后宫事物,她当初与皇后有过节,公主最好少去皇后的寝宫。” “知道了。”永安应下来,看着从商枝袖中掉落的令牌,她捡起来,“咦,这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商枝不动声色道:“公主记得在哪里吗?” 方才那一瞥之间,商枝已经从侍卫的身高,将人给排除。 不是他。 却并不能说明不是皇后。 “皇后身边的人身上见过吗?”商枝询问。 永安仔细想了很久,她摇头,很确定道:“不是在皇后身边的人身上见到,只是突然间,卡住了,我想不起来。” 不是皇后? 那会是谁? 商枝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将细节重新再梳理一遍。 秦老夫人的死,除了魏老夫人很不满之外,外面流传着魏宁姿是克星的传言,似乎没有其他的影响。 目的是魏宁姿与秦景骁? 可只是一些流言,似乎并不能伤害到他们两个人。 不对! 商枝陡然想起王贤茹说的一句话,背后那个人交代她说:太后赐婚魏宁姿嫁给秦景骁,魏宁姿会害得秦家遭受灭顶之灾。 背后之人是想要魏家与秦家对立起来,并不愿见到魏家与秦家联姻结盟。 可是他们错算人心,秦家的人保持理智,并没有因为秦老夫人的死,而迁怒魏宁姿。 秦魏两家对立,得利的人是谁? 商枝突然抓住一条线,最忌惮世家强大的是皇上,而如今皇上并不会打压世家,那么便是各位皇子。薛慎之支持襄王,而她身为薛慎之的妻子,自然与他是一条心,秦家是她的外祖,如今又是中立的位置,在礼王看来,秦家自然是站在她的身后。魏家又有太后,还有第一布庄,身家底蕴丰厚。这些无疑都是襄王的筹码,财力,兵力,对礼王来说他处在弱势,所以才不希望秦魏两家联姻。 那一日来秦家吊唁,永安也是随礼王一起来的,她若是在礼王身边见过呢? 这样一想,似乎又说得通。 说起魏家,商枝心中又有疑惑。 太后对襄王十分疼爱,又想要推翻元晋帝。支持的定会是襄王,所以才会让魏宁姿嫁给秦景骁。魏家又是以魏太后马首是瞻,她的态度代表魏家的态度,襄王有魏家的支持,又为何缺银子?成日盯着她的钱袋子? 难道说太后还在观望之中? 襄王并非她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若是如此,太后将魏宁姿嫁进秦家,又是为了什么? 马车停在松石巷。 商枝下马车回府。 沈秋等在屋子里,将调查得来的结果告诉商枝,“那个侍卫见过文老夫人之后,的确进宫了。” 真的是宫中人? 商枝若有所思,王贤茹那般信任侍卫的话,一定会帮她夺回爵位,必然是给她看了什么东西,才让她这么确信。能够有能力的,住在宫中的人,只有各位宫妃太后。皇后已经被排除,只剩下太后。 是她吗? 太后那般疼爱魏宁姿,如果秦家迁怒魏宁姿,她在秦家没有好日子过,太后这是要害了魏宁姿。 商枝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还未来得及捕捉,一闪即逝。 “小姐,这是薛大人给你的信。” ------题外话------ 八点二更,么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你回来,锒铛入狱(二) 商枝接过信,就发现被人动过。 眸光微微一动,看来他的处境并不好。 经手的东西,都要被人探查。 信秦老夫人丧礼第三天的时候写的,应该是一早就到的。 沈秋慢慢解释道:“前两日我收到,小姐在秦府守灵,我便没有将信送给您。” 商枝迫不及待地拆开,也不知秦老夫人过世的消息,有没有传到安阳府城。随即摇头否认,如果薛慎之知道,他是一定会赶赴回来的。 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梅花笺,上面只有一句话。 等我回来。 商枝愣神,想不明白,薛慎之怎得突然给她送这么一封书信。 往日都是用信纸,这一回却罕见的用花笺。 “枝枝,枝枝!” 龚星辰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他一路冲进屋子里,神色慌张。 “急急燥燥,火烧屁股了?”商枝睨一眼龚星辰,将花笺放回信中。 龚星辰见商枝神色平静,显然还没有收到消息。 也是,刚刚才传进京。 若不是他与襄王在一起,只怕也不会这般快得到消息。 龚星辰紧紧的握着拳头,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坐在商枝的身边。 “枝枝,二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要冷静。”龚星辰看着商枝朝他翻个白眼,有一瞬间的冲动,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只是襄王对他开的玩笑。可这桩事情,已经在满朝传开。喉咙干涩,龚星辰从咽喉深处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慎之他……没了。” 宛如一道平地惊雷,在商枝的耳边炸响,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瞬间失聪,她听不太清楚龚星辰在说什么,只是呆滞的望着他,看着他神色焦灼,嘴唇张合。 “慎之来京城奔丧,路上遇见水匪,他遇刺坠河。”龚星辰被商枝木然地神情吓住,他无措地说道:“枝枝,可能是假的,二哥已经请人去查了。二哥会帮你把慎之带回来,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你不要着急,襄王的人,已经先去找了。” 商枝撑在榻边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睁着一双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龚星辰,口中的话飘忽,发着颤,“二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龚星辰所有的话语卡在咽喉处。 “临行前的一天,他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对我说了三遍,叫我等他回来。”她气息急促,声音却越来越轻,眼中仿若死水一般,却令龚星辰心惊,他从中感受到绝望与悲凉。只见商枝动了,她举着手里捏得发皱的信,“你看,他前几天才给我写信,叫我等他回来。他在我面前,从来不会食言,说过的话,答应的事情,都会兑现。他说过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是!你要相信慎之,他一定会回来的。” 商枝空洞地眼睛里漫上温热的液体,她抬手捂着脸,将要滑落的泪水抹杀在掌心中。 仿佛泪水不掉落下来,穿在她身上那层坚硬的盔甲,便不会崩裂。 “二哥,我六七天没有好好睡过。我好累啊,想要睡一觉,你先回去吧。”商枝说着躺在阔榻上,一定是她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等她睡一觉,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龚星辰看着她蜷缩在榻上,素净的面容上,满是疲倦与隐忍克制不住溢出来的哀伤。 龚星辰如何能离开? 她越是如此平静,越让他揪心。 龚星辰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怨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 沈秋也震惊住,前一刻商枝还收到薛慎之的信,下一刻就听见噩耗。 商枝十分坚强,她不会轻易的击垮。沈秋却觉得她层层高筑的心墙,已经崩塌。 窗外秋风凄清萧瑟,商枝呆呆的望着光秃秃的枝丫,怔怔地沉浸在那一日临别前夕的一帧画面。 她背对着他,不想看着他上马车离开,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挽留。可最终她忍不住回头,倚在门边,目送他头也不回的上马车,马车驶离。她看着薛慎之掀开帘子,晨曦的光芒照在他清隽秀美的面孔上,那一双清润的眸子,里面是沉淀的温柔。 商枝捏握着信封的手指,骨节泛着白。 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终是从眼尾滑落。 “我会等你的,等你回来。” —— 地方官员不得擅自回京。 陈知府原来打算将奏折与银两指派给心腹,送进京城。 最后一思索,钦差大人在任命期间出事,清丈土地一事,还未了结,若是皇上另派一个有身家背景的大臣来安阳府城,他们不能像对待薛慎之一般任意打压。朝中重臣,都是有根基,有人脉,影响力深远。 他决定亲自将奏折送回京城,顺便问接替清丈土地一事。 元晋帝急召陈知府进宫,听到陈知府带来的消息,元晋帝诧异的看向陈知府。 陈知府连忙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将奏折递给元晋帝。 元晋帝看着手里的奏折,上面记载薛慎之死于回京奔丧的途中,遭遇水匪袭击,死于建安府,出了安阳府城。薛慎之的死,他早已有过这个预料,那时候还打算借此机会,整肃清查安阳府城官员,可唯一没有预算的是薛慎之死在建安府,而且还是水匪之手。 他就算要发作,也找不到机会。 “皇上,薛钦差清丈土地,他上报有一万亩土地,实则只有三千亩无主的土地,其他七千亩都是剥削百姓,强取豪夺,百姓怨声载道,却又被他强权镇压下,有冤无处可伸,苦不堪言。如今他遇害,微臣将七千亩土地,让百姓凭着地契领取。剩下的三千亩,已经在茶园拍卖,得银三万余两。”陈知府深深伏跪在地上,“皇上,清查土地,还有八个县未完成,薛钦差如今遇害,微臣一直参与其中,请命接替薛钦差,完成后续。” 元晋帝目光落在三个大箱子上,里面装着三万两白银。 只是一个府城,并且还未彻查完。 元晋帝翻开薛慎之上奏的奏折,里面写着一万零一百三七亩地,官宦、富绅隐瞒的土地,其中还有一些贫民弃下逃荒的耕地。 偌大的一个府城,只有三千亩地被查出来,元晋帝是不信的。 “皇上,这是薛钦差造的土地登记的册子。”陈知府将造假的册子,呈递上去。 元晋帝翻开几页,直接跳到最后面,如陈知府所说,无主的地是三千亩。薛慎之强取豪夺的田产,全都分发给百姓,上面都标注着姓名,几亩地,十分详细。 陈知府跪在地上,额头贴地,许久不见元晋帝回复,他心里涌上一股不安,“皇上……” “皇上,襄王求见。”就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内侍,进来通传。 元晋帝道:“传。” 陈知府心里‘咯噔’一下,当初襄王与薛慎之一道去的安阳府城,究竟是何种情况,襄王心中有数。 他真担心襄王拿出证据呢! 转念想着,那些资料都是薛慎之要得用的,襄王是带不走的,而且顾冕已经将东西给销毁掉,襄王手里又如何会有证据? 这样一想,陈知府镇定下来。 不一会儿,襄王从容的进来,他身后抬着一口大箱子。 陈知府眼皮子一跳。 襄王向元晋帝行礼,道:“父皇,儿臣有要事奏闻。” 元晋帝目光沉沉,望向襄王,“何事禀奏?” 襄王道:“父皇,儿臣随慎之一同前去安阳府城,在他出事前几日回京城,对于清丈土地一事,心中十分清楚。若是儿臣未曾记错,回京之时,无主的土地有九千亩。儿臣是刺史,慎之便将清查出来的土地,有主本与副本。主本在他的手中,而副本在儿臣手中,未免天干物燥,走水烧毁,儿臣手里还有副本,以免到时候要另外清查。” “哦?不是薛慎之强夺的土地?”元晋帝意味不明地看向陈知府。 陈知府心一沉。 “每一块无主的土地,都有百姓按手印,确认无误。父皇若不信,大可按照登记的土地,去检验。”襄王打开箱子,随意拿出一本,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呈递在元晋帝龙案上。 元晋帝翻开,无主的土地在哪个县,哪个镇,哪个村,哪个位置,多少亩,都有详细的记载,只要一查,便能够查出来。 而陈知府给册子,里面只记载百姓的名字与数量。 元晋帝突然指着一个印章,“这是什么?” “这是慎之的字。”襄王上前,看一眼,“前尚书曾秉砚给起的字,并未传出去,知道的人甚少。” 陈知府见元晋帝变了脸色,心底一颤,脑袋剧痛,一方砚台砸在他的脑袋上。 墨汁混着鲜血流淌而下。 元晋帝目光阴戾,紧盯着两本册子上,襄王提供的册子,上面有三个印章,一个是襄王的印章,另外两个是则是薛慎之的,一个印着‘薛慎之’,一个则是印着‘君瑕’。 寓意君子无暇。 薛慎之盖上私章,便是为了防范假冒。 “皇上……” “闭嘴!”元晋帝将两本册子全都甩在陈知府脚边。 陈知府惊慌地将册子给翻开,目光落在册子上,瞳孔一缩。 顾冕搜来的册子,上面只有盖着‘薛慎之印’这几个字,分明就没有‘君瑕’。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陈知府心凉半截。 薛慎之,早有预料了吗?担心他们将册子给销毁,所以他故意将假的册子放在屋子里,真的早就给他转移了吗? 然而,更令他惊骇的是嘉郡王,带着张一闻进殿。 张一闻跪在地上道:“皇上,草民要检举陈知府谋害朝廷命官,贪污受贿,强占百姓土地。”随即,打开一口箱子,里面的册子,与襄王的册子一模一样,只是封面上有一个主本二字。“草民是薛大人聘任的小厮,他的事情,多半是经草民的手办的,这册子是薛大人回京时,叮嘱草民,若是他出事,便带着这些回京,找郡王领着小草民将这些呈递给您。” 若是没有嘉郡王的引荐,张一闻敲击登闻鼓告御状是要受刑的。 “皇上,微臣冤枉啊!”陈知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喊冤。 “你可有罪证?”元晋帝问。 张一闻如实道:“回禀皇上,草民没有罪证,请皇上下搜查令,能够在知府府中搜查到脏银。” 陈知府一点都不慌,等京城里的消息传过去,安阳府城中的人,早已得到消息,会快速将证据销毁。 陈知府喊冤,“皇上……” “来人,将他押入大牢。”元晋帝等到整肃安阳府城的机会,立即下令,“传令十三道监察御史,速前往安阳府城搜查知府,若有违令者,就地诛杀!” —— 沈秋站在里屋外面,看着一口没有动过的饭菜,心里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 嘉郡王与嘉郡王妃听闻噩耗,第一时间赶过来,商枝一直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已经两天了,不吃不喝,怎能不令人担心? 龚星辰走过来,询问道:“还是不肯开门?” 沈秋点头。 龚星辰蹙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沈秋看一眼紧闭的门,忽而问道:“找到了吗?” “没有。”龚星辰见沈秋朝他眨眼睛,突然意会过来,他闷声道:“外面都在谣传慎之,说他剥削百姓,压榨他们呢。更过分的是那些大臣,冷嘲热讽,说慎之落到这个地步是自找的,没了也是活该……”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 商枝脸色苍白,唇色淡淡,眼睛干涩布满血丝,神色淡漠森冷,直直的盯着龚星辰。 她的眼神令人心颤,龚星辰突然就卡壳了。 “有热水吗?”商枝干哑的问。 “有。”沈秋这才发现商枝依旧是穿着那一身衣裳,她连忙打水提到澡堂。 商枝拿着衣裳去澡堂。 沈秋看着门在面前关上,商枝与之前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沈秋却觉得她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连忙去厨房里做两个菜,商枝才从澡堂出来,衣裳也洗干净晾好,甚至吃了两碗饭。 龚星辰与沈秋对望一眼,心里更紧张了。 担心商枝想不开。 商枝放下碗筷,去后院里,将马车的架子给拆掉,牵着马走出来。 “枝枝,你去哪儿?”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网打尽! 商枝避开龚星辰,将马牵出后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龚星辰面色一变,商枝的状态,根本就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离开。 他快步追上去,将栓在树上的缰绳解开,快马加鞭的追上去。 一前一后,飞奔出城门。 —— 安阳府城。 陈知府恶事做绝,知府夫人却是个怕事的,天天吃斋念佛,保佑陈知府平安无事。 陈知府带着奏折与三万两银子去京城开始,知府夫人便未睡一个好觉,噩梦缠身,惊醒过来,便跪在佛堂里念经,求菩萨保佑陈知府能够得偿所愿,度过一劫,她便给寺庙里捐香油钱,为菩萨镀金身。 突然,身边的婢子跑进来,昏黄的烛光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惨白,“夫人,不好了!出事了!顾老爷来通知,老爷被抓进大牢,皇上派监察御史来搜查证据,让您将床底下的那些东西给销毁了!” 知府夫人手一抖,手里的念珠绳索断裂,佛珠噼里啪啦滚落满地。“你……你说老爷被抓起来了?” “大人送进京城的册子,出现破绽被察觉出来。薛大人身边雇佣的一个小厮,进京城告御状,皇上在震怒下彻查,只要找不到证据,皇上也不能治大人的罪!”婢女心急的给知府夫人解释,“夫人,您快去,御史大人明天一早就到了!” 婢女已经顾不上尊卑,上前拉拽知府夫人。被搜找出证据,可是要掉脑袋的! 知府夫人被拉出佛堂,萧瑟冷风一吹,如梦初醒,她一个激灵,挣开婢女的手,疾步往正院而去。 推开门,婢女将烛火点上,晕黄的光亮溢满室。 婢女端着烛台进入内室,内室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绒毯。 知府夫人急急忙忙跪在床边,费力的将脚踏板给搬开,脚踏板下面并没有铺垫绒毯,露出打磨光滑的青砖石。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插进缝隙里,将青砖石给撬开。 “你去将火盆端过来。”知府夫人压住心底的慌乱,撬开五六块青砖石板,露出一口半米见方的箱子,她将箱子抬出来,箱子上的泥土扑籁籁掉落。 她打开箱子,里面全都是账本,登记这些年收受的贿赂。 婢女端着火盆进来,知府夫人将账本扔进火盆中,火焰瞬间吞噬。 而这个时候,府外,有一队人马,悄无声息,迅速将知府府邸包围。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马车里下来,士兵分站两旁,给他让出一条路。 顾冕通知知府夫人,得知她已经在销毁罪证,长舒一口气,准备去通知范弼。 跨出府邸大门,外面亮如白昼,他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到站在为首的人,双眼圆睁,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薛、薛、薛慎之?你……你没死?” 顾冕的脸煞白。 薛慎之手一挥,“拿下。” 士兵上前,将顾冕扣下。 顾冕挣扎道:“放开!你们凭什么抓我?薛慎之,你是钦差大人又如何?能够随便抓人?” “带下去!”薛慎之并不理会顾冕,抬步朝府中走去。 身后跟着士兵。 顾冕目眦欲裂,阴狠地瞪着薛慎之的后背,恨不能用眼神在他背上凿出几个洞。 薛慎之仿若未觉,直接走向正院。 远远地,闻到焦臭味。 薛慎之加快脚步,就见知府夫人抬着箱子,往火盆子里倒去,账本闷着火焰灼烧,浓烟滚滚。 士兵急忙在火盆里,抢救下几本账册。 知府夫人见到士兵,吓得腿软,跪坐在地上。 薛慎之目光扫过地上的火盆,士兵捧着账本递到他面前。 薛慎之伸出两根手指头,缓缓翻开账本,看着里面的记载,忽而将账本合上。抬脚踩在软毯上,目光落在撬开的青砖石板上。 “将软毯掀开,撬开青砖石板。”薛慎之下达命令。 士兵上前顺着被知府夫人掀起一角的软毯掀开。 知府夫人扑倒在地上,阻止士兵的动作,她号哭道:“你们这些都是什么人?强盗一样擅闯官宅!手里有搜查官宅的手书吗?你们这是触犯律例!” 两个士兵将知府夫人架开,其余的人利落掀开软毯,将青砖石板全都撬开,露出一口口箱子,全都抬出来打开,里面是金灿灿,银闪闪的金银条。 一共有十八口箱子,每一口箱子里有一万两银子,其中十六口箱子是银子,剩下的两口箱子是金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一句话,深刻的在陈知府身上体现出来。 知府夫人看见一口口箱子全都被打开,整个人呆怔的跪在地上,内心充满绝望。 即便账册被烧毁,这般多的银子,也成为贪污受贿的铁证!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全部带走!” 薛慎之一挥手,让士兵将全府人员全都抓起来,这些银子全都封存在知府的库房之中,贴上封条,派人看守。 知府掌各属县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权利太过重大。 薛慎之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官,虽然被册封为钦差,想动一个根基甚深的知府,并不是轻易的事情。更何况,强龙也难压地头蛇。最主要的原因是无法搜查证据,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如何拿到陈知府的罪证,将他一举拿下。 而这个机会,就是李明礼的到来。 李明礼出身贫寒,他在清河镇与他做同窗时,他并未走出过清河县,直至他进京做官,他只是写信祝贺,并且告知他在儋州府念书,并没有机会回京。 而他这次突然来安阳府城,薛慎之之前也以为是巧遇,直到李明礼说为他的母亲办事,特地绕路来安阳府城,再从安阳府城回京,他便觉察出事情不对。 李明礼的母亲之前是私娼,他厌恶母亲的作为,母子之间很深的隔阂,他至今不肯用姜姬一个铜板,即便姜姬嫁给富贾做妾从良,母子二人也没有冰释前嫌,李明礼并不会为姜姬办事来安阳府城,这是其一。姜姬忍辱负重,便是希望李明礼考取科举,封侯拜相。她如今嫁给富贾,又得富贾的疼宠,银子与人力任她差遣,又何至于少一个办差的人,因此耽误李明礼念书?这是其二。当年同窗时,李明礼曾说他的母亲是京城人氏,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并无亲友。姜姬从未出过清河县,又何至于有事交代李明礼来安阳府城?这是其三。 最大的破绽是李明礼透露秦老夫人病逝的消息。 离京城并不远的安阳府城,都未曾接收到消息,从儋州府而来的李明礼,又如何得知? 秦老夫人并不是朝廷重臣,病逝会全国上下贴发讣告。 李明礼邀请他一同乘船回京,他对线路十分清楚,知道陆路比水路快半日。 这些破绽与疑点全都联系在一起,薛慎之便从中得出一个消息,李明礼早已进京,此次来安阳府城,目的在他,想要将他带回京城。 这一切的巧合只是人为。 他向朝廷递交奏折,皇上批复下来,勒令知府全权配合他进行土地拍卖一事,李明礼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不得不想其中的深意。 在回驿馆收拾的时候,他叮嘱张一闻一番,特地留下三千亩地契。 陈知府等人贪婪成性,自己从他们口中抠出来的食物,如今有一个抢回去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李明礼有备而来,只怕半路上会设伏,他便有所准备,在与李明礼去乘船的时候,取出装有姜黄粉的小瓷瓶,里面加入碱水搅拌均匀,就会变成红色液体,贴身放在袖中。 在船只上遇到刺杀,他看见岸上有弓箭手,落河的时候,将瓷瓶的木塞拔开,鲜红的液体浮上水面,制造出他受伤的假象,暗流湍急,他顺着暗流的规律泅水,并未被卷进深坑,而是被冲去几百米开外。 一个暗流将人卷进去冲走,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打捞他的人,不敢往暗流处游去,沿河搜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游回岸边离开。 安阳府城与建安府城隶属于一个总督管辖,而总督府设在建安府,他取出钦差委任书,以陈知府暗杀朝廷命官,收受贿赂的罪名,请总督派兵清查知府府邸。 他身为朝廷派来的钦差,被人在建安府总督的地盘刺杀,此事可大可小。更主要的原因,总督与秦老将军是莫逆之交,他又是秦老将军外孙女婿。得知薛慎之已经派人入京,状告陈知府,并且透露出皇上有意整顿安阳府城,方才没有上奏朝廷,等拿到皇上的批阅后,再派兵前往安阳府城。 他带着士兵暗中潜回安阳府城,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预设而走。陈知府入京,张一闻给元晋送上一个整顿安阳府城的机会,元晋帝将陈知府下狱。十三道监察御史来安阳府城的消息,先一步传来,这些人急于销毁罪证,而他在这个时候出击,让他们措手不及,能够轻易的将深藏的证据搜查在手中。 薛慎之看着被挖得面目全非的内室,谁能够想到陈知府将银两埋在内室地下? 如果陈知府未曾锒铛入狱,他镇守在安阳府城,未必能将他治罪。 一个局,揣摩透人心很重要。 错一步,前功尽弃。 他不‘死’,陈知府并不会掉以轻心。 薛慎之拿着手里的名单,将陈知府的名字划掉。 剩下的,全都是瓜分七千亩地的官宦与富绅。 “薛大人,林参将已经安排士兵去捉拿名单上的人。” 薛慎之颔首。 安阳府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各府富绅还在温柔乡,就被闯进来的士兵给抓拿。 屋子里女人与孩子的哭声震耳。 范弼在听到薛慎之带兵将知府府邸包抄的时候,他就觉得完了,连忙叫来马车,将一箱箱金银装上马车,从后门离开。 火光照耀,看见身着软甲的林参将,手搭在刀柄上,面无表情地站在巷子里,身后是一排士兵,直接吓得尿裤子,被林参将下令,将人给带走。 除了知府与县令家眷全数被抓,关进大牢,其余富绅罪不及亲属。 等天亮的时候,安阳府城已经换了天。 而十三道监察御史也带着皇命到了,看到薛慎之的时候,他吓一大跳,随后便明白过来,只怕薛慎之做的一个局,为的是将参与行贿的人,一锅端了! 薛慎之已经收集齐证据,十三道御史只管过目,看见堆满库房的金银珠宝,这才知道安阳府城的贪腐有多么的严重! 监察御史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涉案颇广,脏银近百万两,数额过大,当即询问薛慎之,“薛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富绅强占百姓土地犯下侵占罪,行贿官宦,按照律例,退还赃物,杖六十,流放三千里。而官吏,则加罪!”薛慎之给监察御史建议,“富绅与小官小吏,按照律例处罚,将过去隐瞒不报的土地赋税补缴。受刑受罚。而范县令,则将他押解回京,由皇上定夺。” 监察御史很赞同薛慎之的提议,恭维道:“薛大人匡时济俗,一己之力将蛀虫全都拔除,让安阳府城风清弊绝,待您清查土地归京,皇上定会嘉奖。” “总督大人功不可没。”薛慎之拱手作揖道:“后续之事,有劳御史大人。” 拜别监察御史,薛慎之去信给总督,将安阳府城的情况简略告诉他,并且要借用士兵,将脏银押解回京。 薛慎之大刀阔斧,将贪赃枉法,行贿受贿的官宦、富绅全都抓起来处刑,让底下蠢蠢欲动的人,观望的人,彻底歇了心思,全力配合清查土地,同样也给其他府城带去威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压在胸口的一桩心事解决掉,薛慎之漫步朝驿馆而去,看着人来人往的官道,他在想商枝收到他寄过去的信了吗?听到他的死讯,她可有乱了方寸,伤心难过? 薛慎之的脚步停下来,他仿佛看见商枝骑着马朝他奔腾而来。 商枝看着站在前方街头的人,猛地拉住缰绳,两人的目光相触。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穿透人群,静静地注视她。 商枝只觉得这目光直直撞进她胸口最深处,胸腔里那一颗心脏急剧无比的跳动着。 她身姿轻盈的下马,朝薛慎之跑过去,仿佛要挣脱那些束缚住她的无措、悲伤与绝望,一路奔向她的曙光。 薛慎之身着官袍,长身玉立在秋日阳光下,展眉含笑,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拂去耳后。 “你来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商枝的泪水汹涌而下。 “你混蛋!让我等你回来,我怎么也等不到你,只等到你……”商枝喉口哽咽,气息噎住,“我不愿相信,你亲口许诺过我,毫发无损的回去,一定不会食言!” 她等不住了。 他回不去。 就让她来到他的身边。 薛慎之指腹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轻轻抱着她,抚摸着她的长发,“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龚星辰追赶上来,看到大街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觉得冷冰冰的狗粮,劈头盖脸的朝他砸来。 “咳咳!”龚星辰重重咳嗽两声,见薛慎之循声望来,他清清喉咙,“我说咱们要不要找个地儿,再慢慢叙旧?” “前面不远处是驿馆。”薛慎之停顿一下,侧头看向商枝,“你们用早饭了吗?” 商枝摇了摇头,“我不饿。” “去同福酒楼。”薛慎之不由分说,带着二人去酒楼用早饭。 龚星辰吃着面,看着对面你侬我侬的两个人,他抱着面碗,背转过身去,竖着耳朵听薛慎之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详尽的告诉商枝,这才发现他是死盾,之所以没有告诉商枝,只是写信暗示,是担心商枝的反应,让人看出端倪,心中说得不太清楚,也是防止被人查探走漏消息。 龚星辰撇一撇嘴,听到对象没了,谁还会有心思去揣摩那句话蕴含的深意? 五雷轰顶,天崩地裂。 若还有心思去想别的,那一定是感情还不够。 商枝听闻陈知府与范县令等人,全都已经绳之以法,心里顿时一松,“何时回京?” “明日。” 商枝大石落地,望着薛慎之的侧面,他眼睑低垂,唇角轻抿,轮廓线条冷淡。然而眼帘下遮掩的眼眸里,却是沉淀着无尽的温柔。她心中因得闻噩耗而深埋的绝望,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眉眼间的淡笑似一缕光照进她的心间,驱散心间厚重的阴霾。 商枝依着薛慎之,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心里紧绷的那一根弦,松懈下来。 她询问道:“如此看来,李明礼是礼王的人。” “或许。” 商枝抿着唇,眼底闪过冷芒。 用完早饭,薛慎之将龚星辰与商枝安顿在驿馆。 门合上,商枝扑进他的怀中,薛慎之踉跄着背抵在门板上,商枝抱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吻上他的薄唇。薛慎之一顿,拖住她盘在腰间的双腿,反身将她压在门板上,勾缠着她的舌头,缠绵深吻。 胸口一凉,商枝已经被薛慎之抱着躺在床上,裙裳被解开,望着他深沉幽暗的眸子,商枝心口一颤。随着他的动作,她身上似有一团火在烧着难受,紧紧地攀附着他,一层堆叠一层的浪潮几乎将她淹没,推到顶点。 久别胜新婚,两个人分离一个多月,又经历凶险,干柴烈火,用尽浑身的热情去燃烧着彼此。 —— 第二日。 薛慎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京。 薛慎之还活着的消息,瞒得很紧,一直到他进入京城,礼王才接到消息。 他心中震惊,倏然站起身,“他将陈知府家眷与范弼押解回京了?” “那些富绅也一并被抓了,杖责六十大板,流放三千里,虽然罪不及亲属,但是要将过去漏掉的赋税全部补交,基本已经掏空家底。”赋税之重,可想而知,又将漏掉的十几二年的赋税一并补齐,他们又在之前花大笔银子贿赂陈知府,哪里还有余钱? 经此一遭,元气大伤,只怕不能每年送银子孝敬礼王。 礼王在安阳府城的爪牙,没有漏网之鱼逃出来,就连顾冕也一并带进京城。 安阳府城是矿产之都,富得流油,礼王的财力绝大多数来自安阳府城。 如今事情被揭发,只怕安阳府城他的手伸不过去。 礼王温润的面部,阴气沉沉,磨辗着后槽牙,“本王小看他了!” 李明礼是他的故交,都心生防备,似乎没有破绽可以让他们攻破薛慎之。 商枝得闻死讯,她的反应,也不似作假。 他才会被蒙蔽过去。 “他倒是一副狠心肠。” 不但连故友生出防范,就连枕边人也蒙在鼓里。 “王爷,皇上得知整个安阳府城近百万两的脏银,雷霆大怒,明日早朝亲审。”南风忧心忡忡道:“属下担心陈知府与顾冕会将您抖出来。”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二更,各位小可爱们,么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喜事临门,父亲归京 礼王并不知如今的情况,不能轻取妄动,只能明日早朝的时候,见机行事。 南风忧心忡忡,“王爷,此次咱们大意了,安阳府城的人,只怕留不得。” 他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想要在早朝之前,潜入大理寺,将人给杀了。 礼王哼笑一声,嘴角上扬,笑容透着诡异,“南风,薛慎之不惜以身犯险死盾,将陈知府给引走,为的就是出其不意,将其连根拔起。他有这份隐忍与果决,将人押送进京,最后的节骨眼上,他岂会只将人丢在天牢里不管了?只怕我们的人,今日潜进天牢,明日父皇就该贬谪本王了。” 南风焦急道:“难道坐以待毙?” “一切等明日再说。” 这一夜,京城里,许多人睡不安稳。 或多或少,都与安阳府城有牵连。 朝臣心中有数,安阳府城牵扯甚大,多半大臣深涉其中,元晋帝若是将参与的人,一并革职处罚,哪便是伤筋动骨。如今外族的人,虎视眈眈,元晋帝绝对不会这般做! 法不责众。 元晋帝不会将所有涉事人员拿下,却会挑拣几个开刀,树立皇威,震慑百官。 众人惶惶不安,就怕自己会成为刀下亡魂。 翌日早朝,全都是一脸菜色,精神不济地上朝。 元晋帝目光扫过一众朝臣,目光略过薛慎之时,在他身上稍作停顿,最后落在礼王身上。 礼王握着笏板的手一紧。 这时,铁链声响起,就见陈知府与范弼被押送进来,跪在大殿中间。 静寂无声。 全都屏住呼吸。 陈屹与范弼的亲属被押送进京,等他们定罪之后,再如何定夺亲眷的罪名。 “安阳府城一事,想必诸位爱卿有所耳闻。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朕对你们赋予厚望,共同治理好大周江山。百姓是朕的子民,亦是你们的子民,你们身为父母官,便是为民伸张正义,为民做主!”元晋帝面无表情,越说神情越激愤,额头上的青筋鼓动,他一掌拍在龙案上,厉声道:“陈屹身为知府掌一府政令,收刮民脂,贪赃枉法,侵占百姓耕地,行贿受贿,且数额重大。朕任命钦差与刺史前往安阳府城整肃耕地,陈屹指派杀手半路截杀,谋害朝廷命官,数罪并罚,罪不可恕!” “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没有那个胆子,敢派人截杀朝廷钦差与襄王!请您明察!”陈屹喊冤,如果坐实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便是要连坐。“皇上,前面的罪,微臣认了。微臣并没有谋害薛大人与襄王!冤枉啊!” 府中搜出十几万两白银,两万两黄金,这是铁证,容不得陈屹狡辩,他干脆的认罪。 而谋害朝廷命官,却是抵死不认。 薛慎之出列,双手举着笏板道:“皇上,微臣与襄王一同赶赴安阳府城,遭遇伏击,襄王手臂被箭射伤,箭镞微臣一直留着。” 薛慎之从袖中拿出一支断箭,上面沾着暗黑色的血渍,呈递给刘公公。 刘公公拿着断箭,呈递给元晋帝。 元晋帝目光落在箭镞上的刻印“江崇局制”。 江崇隶属于安阳府城,是安阳府城设立的地方兵器场。 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元晋帝将断箭掷在陈屹脚边,“你还有何话要说?” 陈屹看着江崇局制的字样,脸上的肌肉颤动,目眦欲裂的看向范弼。 范弼浑身颤颤发抖,他双手齐摆,“陈大人,不是下官啊!” 陈屹到底有一点理智,范弼是什么样的人,一起在安阳府城为官多年,他没有这个能耐。心里想到一个可能,他目光狠厉的看向礼王。 礼王出列道:“薛大人,只凭一支断箭,如何能断定是陈大人下的手?这一支箭,究竟是不是你们赶赴安阳府府城,刺伤三弟的我们不得而知。” 礼王这番话,言外之意,是在说薛慎之栽赃陈屹。 陈屹要揭发礼王的话,哽在喉中。 薛慎之温文有礼道:“王爷的话,微臣觉得十分有道理。诸位大臣与微臣一般,更相信皇上的判断。” 礼王脸色骤然一变。 这支箭镞元晋帝看过,而他的那句话,便是质疑元晋帝。 薛慎之却赤裸裸的提出来! 元晋帝脸色铁青,裹挟着勃然怒火道:“礼王是在质疑朕?也对,于你来说朕昏庸无道,毫无仁慈之心。你在心中对朕有诸多不满,文伯府的爵位,如今这支断箭,看来朕的这个位置也要换你来坐!” “父皇,儿臣不敢!”礼王脸上血色尽褪,果然,商枝在秦府的那一番,传进元晋帝的耳中。 元晋帝脾性暴戾,且生性多疑。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元晋帝目光阴戾,仿佛一头狂怒中的野兽,眼睛猩红的盯着礼王,“你亲口许诺文家老二,等你有能力,给他们恢复爵位。有朕在一日,你便一日越不过朕去,你难道不是对这宝座有觊觎之心?” “父皇,儿臣绝无谋逆之心!”礼王急忙表忠心。 元晋帝冷声道:“懦夫。你若直言觊觎皇位,朕倒高看你一眼!” 礼王跪伏在地上,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光可鉴人的青砖石板上,撑在地上的双手,青筋暴突。 诸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 礼王算是触雷了,上位者忌讳有人觊觎皇位,即便心知肚明,诸位皇子暗中争斗,只要不摆在明面上也便无伤大雅。 元晋帝这番话,逼得礼王毫无退路。 一些在秦家吊唁的人,却暗自替礼王捏一把冷汗。商枝那一番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早就打下埋伏,只要礼王行差踏错一步,都会令元晋帝对他猜疑,甚至忌惮,因而生出不喜!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元晋帝眼中跳动着狂怒之色,腮帮子因盛怒而突突跳动,抄起奏折砸在陈屹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他怒指道:“陈屹谋害朝廷命官,贪赃枉法,藐视皇威。不严惩,难以树立威信!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随即,勒令百官围观,起到威慑作用。 范弼只有侵占罪与行贿受贿罪,杖一百,抄没家产,流放岭南。 陈屹被杖刑太惨烈,范弼吓得瘫坐在地上,仿若一堆烂泥,颤颤发抖。 侍卫将他拖下去,按在地上行刑。 “礼王,你觉得陈屹死有余辜吗?”元晋帝忽而开口,望着紧咬着腮帮子,脸色煞白的礼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呐。一介小小的知府,竟敢鱼肉百姓,贪污受贿几十万两白银。竟比朕的国库,还要富有!你说,该如何惩戒涉事官宦,方能大快人心?” 众人看着陈屹一滩血肉,已经断绝气息,被拖下去,内侍提水将鲜血冲刷,各个脸色惨白,有的承受力不行的,甚至在作呕。 陡然听闻元晋帝一番话,涉事官员,面如金纸。 “儿臣身为臣子,欺君。身为子嗣,逆父。犯下大不敬之罪,不敢托大,妄议父皇决断。” 许久过后,礼王咬着牙叩首认罪。 何尝不是以退为进? 元晋帝盯着礼王半晌,直到他如芒刺在背,背脊僵直,方才开口道:“朕看你年纪不小,行事却不稳重,终究是修养不足。念你还未犯下大错,便小惩大诫!”转头,让刘公公传旨,“罚礼王半年俸禄,在府中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出府入宫!” 礼王见元晋帝不再为难他,心里松一口气,却又听元晋帝问,“朕听闻你在议亲?” 礼王猛地抬头看向元晋帝。唇瓣翕动,想说与裴家在议亲,只是裴首辅并不同意,这桩婚事一直没有进展。 他眸光微微一转,若是元晋帝指婚,婚事便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最终,想到他如今的处境,若是提出裴家,只怕更遭元晋帝厌弃。 元晋帝既然能知道他在秦家说的话,必然清楚他有意求娶裴家嫡小姐的消息。 “你如今二十二,身边没有正妃的确不妥,待你做父王,性子或许会稳重。”元晋帝目光扫过文武百官,手指叩击道:“魏家有女百家求,魏太后便是出自魏家,贤良淑德,是女子的典范。魏家还有一女魏玲语未曾婚配,朕便将她指婚给你。” 礼王错愕的看向元晋帝。 惊疑不定! “朕只有礼王与襄王两个皇子,今日既然给礼王指婚,襄王便一并给赐婚。”元晋帝看向襄王,目光里是难得的慈祥神色,“你此去安阳府城,立下大功,你中意哪家女子,朕将她指婚给你。” 襄王受宠若惊道:“父皇,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的婚事,全权由您做主。”然后,看一眼脸色青白的礼王,一双仿若云烟雾岚的眸子,光华转动,“父皇亲自给皇兄挑选魏家女,轮到儿臣便由自己做主,未免太偏心皇兄。” 礼王一口淤血堵在胸口。 元晋帝却是笑了,虚点他几下,“你最得朕的心意,自然要最好的女子,才能般配得上你。”他的目光落在裴首辅身上,“裴老,你觉得朕这个皇儿如何?” “人中龙凤。”裴远道。 “做你的孙女婿如何?”元晋帝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礼王想做裴家孙女婿,这件事并未遮掩,几乎人尽皆知。 可如今却将魏家二房的次女指婚给礼王,而裴家嫡长孙女,指给襄王! 元晋帝这是在暗示什么? 亦或是给礼王警告? 无论结果如何,最后受益的是襄王! 裴远精锐的目光扫过襄王,沉声道:“正好。” 元晋帝哈哈大笑,然后让刘勇着内阁拟旨赐婚。 礼王掌心几乎被抠破,喉间腥甜不断翻涌,憋得他头昏脑涨。 终究是……失策了! 元晋帝脸上的笑意淡去,突然话音一转,“襄王,你说涉事官员,该当如何处置?” “父皇,您已经杖杀陈屹,树立皇威。至于其他大臣……您方才给儿臣与皇兄指婚,这是喜事,不能冲撞了。给涉事的大臣宽限几日,将行贿受贿所得的脏银充入国库,此事既往不咎,若是下次再犯,必严惩不贷!”襄王这一番话,算是两全其美。 元晋帝也不想兴师动众,却惦记那些银子,而襄王这个提议,合了元晋帝的心意,又保住朝臣的脑袋,拢络人心。 薛慎之垂着眼帘,元晋帝之所以这般做,重在敲打礼王。 而眼下无疑是给襄王很好拢络人心的机会。 “薛慎之。” “臣在。” 元晋帝道:“你清丈土地,抓拿贪官污吏,肃整安阳府城贪腐不正之风有功。论功行赏,右迁至文渊阁委任大学士。” 薛慎之愣住了,他如今是正五品官员,而文渊阁大学士同样是正五品,但是权利且大不相同。内阁权利日益过大,辅助太子,参与机务,统辖百官等政务,权利甚至力压六部。 而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内阁大学士。 震惊的不止是薛慎之,文武百官全都惊愕的看向元晋帝。四殿两阁,一般官员都是一级一级升上去,从东华阁开始,积累经验与荣誉。薛慎之一开始,便直接入文渊阁。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 礼王硬生生吞咽下涌上喉口的淤血。 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是成就了薛慎之! 心中再多的不甘与愤懑,都得生生压下去。 散朝之后,朝臣向襄王与薛慎之庆贺。之前薛慎之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心中生恨,可看到陈屹的下场之后,又有襄王的求情,保住他们的性命,而薛慎之又升迁,足见他今后前途不可限量。清丈土地一事,皇上势在必行,即便没有薛慎之,还会有其他的官员,不如冰释前嫌。 绝大多数官员,心中是这般想的,便与薛慎之、襄王握手言和。 襄王自然乐见于此,与他们侃侃而谈。 与诸位朝臣告别,薛慎之与襄王并肩出宫。 襄王看着脸色阴沉,匆匆离去的礼王,漫不经心道:“恭喜你啊。” “同喜。” 襄王意外道:“真没想到父皇居然给你升迁。入了内阁,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薛慎之皱眉,低声道:“大周国有二十三个府城,国库空虚多年,而仅是一个安阳府城,清丈土地,便为国库赠收百万两白银,皇上尝到甜点,等安阳府城收工之后,便会全国清查土地。这个时候给我升官,也有鼓励暗示他人效仿我的作用。” 陈屹谋害皇子与朝廷命官,全府问斩。范弼与其亲眷全部流放。只剩下顾冕,几日后问斩。 而他与襄王得利,元晋帝这奖罚分明的行为,威慑贪官污吏,鼓动想要平步青云,胸有凌云壮志的人。 “管他那么多作甚?升官就好。” 襄王靠在大软枕上,心情很不错,他早前就看中裴家女儿,太后并不赞同。礼王也同样看中裴家,并且势在必得,如今一个耳光甩在礼王脸上,看着他五彩缤纷的脸色,心里吐出一口浊气。 刺杀他们的人,绝对就是礼王没跑了! —— 一辆十分普通不太起眼的马车从码头,缓缓驶向京城,远远地停驻在京城门口。 穿着灰扑扑褂子的元纪拉住缰绳,好奇的望着古朴雄伟的城门,“主子,京城到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冷寂。 许久之后,马车车窗帘子微微一动,修长的手指挑起帘子一角,透过些微的缝隙,望着‘京都’二字,那双平静无澜地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阔别二十年,久违的京都,久违的喧闹,一切那么熟悉。 可却,物是人非。 “主子,咱们要进去吗?”元纪很想去京城瞧一瞧,是否如主子所言,繁荣昌盛。聒噪道:“我们赶一天的路,主子,进去吃一顿再找个地方歇息?这是您的家乡,您在这儿长大的?是不是有宅子?我们不必住客栈?” 马车里的人,收回视线,车帘子垂下来,低哑地嗓音从马车内传来,“不必。去国寺。” “吃斋饭啊?”元纪小声的抱怨一句。 却是再无人应他。 元纪习以为常,驱赶马车去往国寺。 ------题外话------ ┭┮﹏┭┮依然是没有二更,小绫子说件事儿吧,先存点稿子,过几天爆更呀,么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遇 薛慎之没有死,而且还升官了,一道圣旨砸的众人脑袋发晕。 嘉郡王妃第一时间,想的却是,“他又想做什么?派你清丈土地,却不给你安排得力的人辅助你。如果他鼎力支持,没有害你的心思,你岂会三番两次遭人算计?” 嘉郡王妃痛恨元晋帝。 将她女儿、女婿害得那般境地,如今还想要残害薛慎之! 一口牙,几乎咬碎。 商枝将圣旨放在桌子上,心里想的更深,元晋帝并非是想要害薛慎之。 他是想要借助薛慎之的手,将大周国的土地全都清查。 “外祖母,并非坏事一件。元晋帝想要利用慎之替他捞银子,大周国一共有二十多个府城,一个府城清查土地至少要几个月,没有几年的时间,无法清查完毕。而在这期间,元晋帝是不会主动加害慎之,等土地清查完,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最后一句话,商枝压低声音,仅用几个人听得见的音量。 国师下在元晋帝体内的毒,如今已经开始发作。 元晋帝先是失控,之后便是出现幻觉,愈发的偏执激狂,让他失常到疯癫。 按照时间的推断,元晋帝很快就到出现幻觉的阶段。 嘉郡王也劝道:“皇上原来一心追求炼丹,如今吃下长生丹,行事越发的暴戾,他容易失去人心。” 嘉郡王妃冷笑几声,“这儿没有你插嘴的份!” 嘉郡王答应她会护薛慎之周全,可结果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他派出去的人在哪里? 嘉郡王妃对嘉郡王失望透顶! 当初接收到薛慎之死讯的时候,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若不是有宁雅,她只怕经受不住打击,随薛慎之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嘉郡王被嘉郡王妃冤枉,心中委屈,“我安排人给慎之,他将人去调去保护宁雅,带走秦家的人。” 嘉郡王妃只冷笑却不说话。 薛慎之道:“外祖母,如今我无事,过去的事情,从此揭过。” 嘉郡王妃摇了摇头,望着薛慎之眼底的青影,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便清减许多。 “安阳府城你还要去吗?”她忧心忡忡。 “还有几个县在清查,还需要去一趟。您不必担心,如今那些人都已经被抓拿,皇上新调遣过去的官员,已经被元晋帝的手段给震慑。即便要贪赃枉法,有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至于其他的旧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闻言,嘉郡王妃方才放下心来,“不要再出什么事情。这件事都是瞒着你娘,就怕她受不住。去国寺上香,拜一拜,求菩萨保佑你们都平安。” “好,我们明日接娘一起去国寺,正好让她透透风。”商枝已经从林玉儿那儿得到消息,宁雅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不用手杖也能如常人般走路,只是走上几刻钟会要歇一下。 嘉郡王妃心提到嗓子眼,“宁雅出去,她……” “外祖母,您别担心,我会给娘乔装一下,不会给人认出来。”商枝觉得宁雅在屋子里关得太久,她心中渴望去外面走走,看一看,“我们几个人去国寺,带着娘去一定会惹人猜疑。我给苏家送信,请我娘一起去,就让娘乔装成我娘身边的嬷嬷,一起去国寺赏玩。” “好。”嘉郡王妃颔首。 第二日。 商枝去医馆坐诊,之后便去宁雅的屋子,从包袱里拿出瓶瓶罐罐,为宁雅画一个老年妆。 “娘,我给您乔装一下,做我娘身边的嬷嬷,到时候您就在她的身边。”商枝动作利落,用调制出的棕色搭配着腮红描画皱纹,皱纹有粗有细,有深有浅。色彩层次分明,突显出立体感。 老年妆的眉毛要疏淡,商枝在眉峰和眉梢画上白色,口型化得松散,再在鬓角染上白霜,梳一个简单的发式,便是一个五六十的老人出现在铜镜中。 宁雅惊讶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摸一摸眉间硬而深的皱纹,新奇道:“我老了之后,就会是这副模样吗?” “比现在好看。”商枝拿着棕色与自制化妆刷,为宁雅打阴影,“画出来的,不会很自然,而且夸张。您是下人的身份,五六十的年纪自然要更显得老态。等您到这个年纪,用美肤品养护,年轻许多。” 妆容修饰好,商枝拿着一支银簪子,斜插进发髻里。 又翻出一个镀金手镯,套在她手腕上。 “我娘身边的嬷嬷,有一个主子赏的镀金镯子,这显出她得主子重用的体面,一直戴在腕间。”商枝拿着一身灰褐色的衣裳,让宁雅换上,“我先下楼,等我娘来时,让她上来一趟,带着你一起下去。” “好。”宁雅拿着衣裳去换。 商枝下楼,秦玉霜正好下马车,被她的阵仗给惊住了。 秦玉霜并不是张扬的人,外出只带一个随行的嬷嬷,一个婢女,两个护卫。 今日浩浩荡荡,四个粗使婆子,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六个护卫。 “娘,您带的人太多了。”商枝有些哭笑不得。 秦玉霜有些无措道:“多了吗?我寻思着,人越多,越不惹人注目。” 箜篌在一旁不由笑道:“若不是奴婢拦着,夫人还想要找牙婆子再买几个婢子充场面。说您难得邀她去国寺上香,排场不能太低调。” 秦玉霜面颊微微泛红,她是为掩人耳目,方才故意这般说的,只希望商枝不要相信了。 商枝看着秦玉霜忐忑不安的神情,不由得失笑,“对,我们的身份,排场不能少。” 秦玉霜见商枝跟着一起打趣她,娇嗔的横睨她一眼,指着箜篌,“你这丫头在枝枝面前编排我,今日便罚你回府,不带你一起出去见世面。” 商枝‘噗嗤’笑出声,不论经历多少,秦玉霜身上依旧保留着那一份纯真。 她并不常出府走动,在闺中的时候随老夫人去国寺上香,为人妻子之后,便不曾去过,一心留在后宅,不带箜篌去见世面,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箜篌愣住了,倒没有想到秦玉霜会突然发难。 “夫人……” “回去吧。”秦玉霜叮嘱她,“你吩咐厨房晚上多做几个菜,晚上一起回苏家吃晚饭。” 箜篌见是有正经事吩咐她,连忙应承下来。将她负责的那部分事情,叮嘱玲珑照应秦玉霜,自己回苏府。 商枝道:“我还打算让大家晚上一起去松石巷吃饭。” “苏府有厨娘做饭,去国寺一趟人也辛苦,今日就好好歇息。”秦玉霜目光慈爱,含笑道:“箜篌回府,我便有个理由,将宁雅带在身边。他们看见生面孔,也不会多想。” 毕竟她出来时,可是说了要摆排场,少箜篌一个,再填补一个人,很正常。 商枝带着宁雅下来,将她留在秦玉霜身侧。 宁雅朝秦玉霜浅笑一下,“有劳亲家。” “都是一家人,客气便见外了。”秦玉霜摆了摆手,将手给宁雅挽着,旁人看着便像是宁雅搀扶着秦玉霜。 秦玉霜带着宁雅出来,对贴身伺候她的冯妈妈道:“箜篌有事情回府,枝枝将她指派一个人伺候我。” 冯妈妈瞧着宁雅眼生,并未多想,与宁雅一左一右,搀扶着秦玉霜上马车。 一行人前往国寺。 嘉郡王妃的马车在城门口等候,见到他们的马车驶过来,便一同去往国寺。 国寺香火鼎盛,香客很多。 沙弥引着一行人去进香。 嘉郡王妃被吓怕了,特别迷信,进香后,捐香油钱给菩萨塑造金身。 秦玉霜也捐不少香油钱,保阖家平安无忧。 商枝手里拿着一炷香,跪在蒲团上,她原来是无神论者,直到她穿越时空,摔倒古代,便相信这世间或许有一种他们无法探寻的神秘力量。 时间久了,她甚至有一种,她就是原身,原身就是她的错觉。 商枝阖眼许下愿望,磕三个头,将香插进香炉中,然后为家人都点一盏平安灯。 她转过身,就看见宁雅怔愣的双眼里滑下两行泪水。 “娘,怎么了?” 宁雅哑声道:“李家人,并没有牌位。我想在这儿给他们立牌位。” 商枝一怔,“让慎之以他的名义去立牌位。” “嗯。” 商枝搀扶宁雅起身,秦玉霜与郡王妃在一旁等着。 “走吧。去禅房歇一会,用完斋饭,我们便下山。”嘉郡王妃忧心忡忡地望着宁雅,看着她眼睛发红,就知道她是想起李玉珩。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宁雅突兀的开口。 嘉郡王妃想要拒绝,见商枝摇了摇头,她叹息道:“不要走远了,今下午还要下山。” 宁雅颔首,径自走出大雄宝殿。 往桃花林而去。 商枝与薛慎之等宁雅走远一段距离,方才跟过去。 桃花林有一座鹊桥。 宁雅站在桥头,怔怔望着垂柳轻摆,碧水涓涓的景致。若是桃花盛绽时,湖面上点缀着瓣瓣桃花,美轮美奂。李玉珩考上文武双状元,在家中举办宴席庆贺时,撇下一众宾客,带着她来到这一座鹊桥上。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轻轻握着她的手,手心里是一层湿濡的薄汗。 “静婉。”他声音清洌道:“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的这一头是青丝,桥的那一头是白发。你可愿否?” 林中桃花烂漫,湖面烟波渺渺,岸边柳枝拂面,在这春和日丽里,她与李玉珩携手走过这一座鹊桥。 情定于此。 传言,若是相恋的人,跨过这一座桥,便会白首不离。 宁雅望着空荡荡的桥面,口中似含了黄连汁,苦味蔓延进心里,涩痛难忍。 她扶着桥,慢慢地走过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只是身边的那一个人,却是再也不再了。 泪水朦胧间,宁雅仿佛看见有人从那一头朝她走过来,拭去眼中的水雾,只见对方穿着青色长衫,发间一支竹簪,脸上是一张面具,衣袂飘飘,宛如冷雪霜姿。 宁雅怔怔地望着来人,微风吹拂着他的墨发,隐约可见耳侧一条狰狞疤痕。似乎觉察到她的打量,侧首往来。 那一眼的锋芒,令宁雅眼中的希望破碎。 不是他。 两个人错身而过,宁雅站在桥尾,回头望去。 秋风萧瑟,芳草萋萋。 脑海中鲜亮的景致,褪去色彩。 物非人非。 宁雅摸一把脸,方才发现泪水满面。 望着不远处等着她的商枝与薛慎之,宁雅朝他们走去。 而在桥头站定的男子,恍然回过神来,回头望去,只见一抹衣摆消失在拱门。 他忽而追过去,只见碧叶连天,荷花映日,并不见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李玉珩往前焦急地顺着前路找去,忽而看见灰褐色的身影,融入人来人往的香客中,他疾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雅雅。” 妇人转过头来,并不是那一张布满皱纹,双眼泛潮的面容。 在妇人训斥声中,他缓缓松开手,站在鼎沸人潮中,所有的声音离他远去,眼前是一片模糊。 “主子,主子?”元纪急匆匆追上前来,看着李玉珩脸色苍白,焦急的唤了两声。 良久,李玉珩抬手遮住眼睛,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 他不禁自嘲的想,是他太想念她,方才觉得那一个五六十的老妪是她。 两个人,那么的像,那么的熟悉。 只是年纪的相差,又如何会是她? “主子,寂源方丈请您去一趟。”元纪见李玉珩的脸色很不好,不禁询问道:“主子,要去禅房休息一会吗?” 李玉珩摇头,“不必,你去回绝寂源方丈,我要回京一趟。” “回京城?”元纪两眼发光,连忙说道:“主子,你等属下,我立即去回绝寂源方丈。” “嗯。” 元纪撒腿就跑。 李玉珩先下山回马车上。 元纪告诉寂源的时候,他打算下山,肚子唱着空城计,他又跑去斋堂,问伙头僧要几个馒头,揣荷叶里包着,闷头往外跑。 一头撞在来人身上,馒头滚落在地上。 “施主,对不起。”元纪一边道歉,一边捡馒头。 雪白的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灰尘。他擦一擦,又装进荷叶里。 薛慎之视线落在元纪的身上,他是做奴仆打扮,手里的馒头只怕是给主子吃的。急急忙忙,为了赶路。 “你手里的馒头脏了,我拿两个给你换。”薛慎之将手里两个馒头递给元纪。 元纪连忙摆手,“不,不用!馒头皮剥了,里面可以吃。” 薛慎之道:“你是给主子拿馒头,我没有看路,才让你撞了。两个人各付一半的责任,我只给你两个干净的馒头。” “主子不嫌的。”元纪踌躇一下,最后还是接受薛慎之的好意,“这位公子,您是个好人。” 丢下这句话,匆匆下山。 薛慎之坐在商枝的身边,将馒头脏的地方剥下来,就着稀粥脆笋吃。 众人都吃好了,便一起下山回苏府。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点。 另外,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二十二号零点爆更十万字。 咳咳,小绫子预计,会死一批渣,么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诱敌上钩,求救 元纪将马车赶到嘉郡王府门前不远处的地方。 李玉珩微微掀起一角的帘子,目光落在嘉郡王府朱红色铆钉大门。 他与宁雅情定之后,便站在门前的石狮子旁等她。 府门打开,她巧笑嫣然的走向他。 李玉珩只觉得清风将细沙吹进眼中,眼睛方才涩痛难忍。 府门打开,一道身影走出来,李玉珩眼眸通红,几乎捏断手中的玉箫。 朱淳走出郡王府,一眼看见对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蹲在轮子前修轮子。 毕竟是郡王府的出身,一眼便看出马车低调的奢华。 看似很普通的青布乌蓬马车,实则是用沉香木打造。 一两沉香一两金,足见沉香的价值。 而马车的主人,却将名贵的沉香木用来造马车。 朱淳眸光微微一动,手背在身后从,朝马车走过来。 “需要帮忙吗?”朱淳询问。 李玉珩握着玉箫的手指泛白,手背上浮现青筋,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心里的戾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马车轱辘松了,不劳烦兄台。” 朱淳见元纪许久都捣腾不好,他弯腰看一眼,对李玉珩道:“这位兄弟,你这马车坏了,车轴断裂,需要重新换一根。”然后,招来身边的长随,让人去挑一根上好的轴子过来。 既然要换轴子,就得下马车。 朱淳发出邀请,“兄弟,不如进府小坐?” 马车内,沉默良久,就在朱淳以为会被拒绝时,车帘子被掀开,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朱淳看着他身上普通的青衫,也是名贵的云锦料子,目光触及他脸上的面具,不由得问道:“你这脸……” 李玉珩不经意挑起脸侧的头发,露出一道疤痕,“会吓坏别人,只得将脸遮起来。” 朱淳歉意道:“我唐突了。”随即,不由询问道:“不知你如何称呼?” “延清。” “延清兄,里面请。”朱淳自报姓名后,请李玉珩入府,问起他家中的营生,“延清兄家中是书香门第?你身上有一种清贵之气,看着像读书人。” 朱淳在朝中毫无立足之地,遭受人排挤。发生他对郡王与郡王妃下毒之后,这府中也即将要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如今见李玉珩面生,有丰厚的家产,又初来京城,与他结交好,或许能借助他的东风,他能够东山再起。 “往上数几代,倒是出过读书人,我就是这一身气质,引人误解,并非读书的料子。”李玉珩望着熟悉的嘉郡王府,胸口涌上一阵热潮,却被他生生遏制住,轻声道:“我就是个生意人。” “原来是做生意?延清兄,我正好也打算做点小本营生,不知你有何好的建议?”朱淳吩咐婢女奉茶。 李玉珩端着茶放在小几上,摸着腰间的荷包,“我的生意,来银子很快,却需要大笔本金。朱兄只是做点小本生意,并不建议你做。” 朱淳一听需要大笔本金,便有些退缩,毕竟做生意,是有风险。 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李玉珩不再开口。 两个人安静的喝茶,不知过去多久,元纪擦着一额头的汗水:“主子,马车修好了。” 李玉珩吩咐元纪去马车取来一个锦盒,让他递给朱淳,“今日多谢朱兄招待,这是小小心意,作为答谢。”然后起身向朱淳告辞。 朱淳在李玉珩走出屋子的时候,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玉杯。 玉杯为白色,略透淡绿,杯身琢为梅花形,似腊梅盛开。杯身外部攀缠一梅枝,枝身琢有十七朵大小不等的梅花,剔透光洁,如冰似雪。 朱淳瞪大了眼睛,这是一捧雪? 它是玉器中的珍品,价值不菲。 延清就这般赠给他了? 朱淳心口火热,他连忙将锦盒盖上,追上李玉珩。 “延清兄,你送的东西太贵重。” 李玉珩淡然道:“钱财只是身外之物。这杯子准备送给一个故友,他云游不在京城,能遇见你也算有缘。” “你说的那个生意,需要多少本金?我可以与你一起做吗?”朱淳询问。 李玉珩蹙眉,很为难。 朱淳愈发觉得这是个来钱快的营生,否则李玉珩为何不愿意带他一起做?怕他分一杯羹? “延清兄,你这次来京城,是想要将生意做到京城里,我是郡王之子,你在京城做生意,有我帮忙能得许多便利。”朱淳脸色一沉,道:“延清兄,我们虽是初次相见,方才却是聊的很投缘,已经将你视为知己,推心置腹,你却对我如此防备。也罢,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不将我当兄弟也正常。”说着,便要甩袖而去。 李玉珩徐徐说道:“朱兄,莫怪我不提醒你,任何生意都是有风险,并非一本万利。我赚银子,你来做,别人来做,不一定就赚银子。” “延清兄,我懂。”朱淳问李玉珩,“本金大约要多少?” 李玉珩说一个数。 朱淳脸色凝重,一千两。 他一百两都要凑出来。 “延清兄,你可以借我一千两银子?待赚银子,我再还给你。”朱淳向李玉珩开口,他这般有钱,一捧雪眼都不眨送出去,区区一千两岂会放在心上? 李玉珩却拒绝,“朱兄,你若是赔上家底,我奉劝你歇了心思。你若实在要与我一起做生意,等你凑够银子再找我。” 朱淳觉得李玉珩不想让他做,在借着他没有银子推脱,越发心痒难耐,“延清兄,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可以带我去看一眼?我心中也算有底,毕竟是一千两银子,不算少。如果我做不了,便不去凑银子。” “今日没有空闲,过几日,我让元纪接你。”李玉珩转身上马车。 朱淳对李玉珩升起的那一点警惕,随着他的态度,淡了一些。 毕竟他无权无势,谁又会特地算计他呢? 如此一想,朱淳心情陡然轻松下来,心里做着发财的美梦。 —— 顾冕被抓,还有三日要斩首。 顾莺莺心焦,眉眼间流露出忧色,心不在焉地挑动着碗里的饭粒。 李明礼放下手中的碗筷,“有心事?” 顾莺莺几乎要脱口而出,让李明礼去请求薛慎之帮忙,放了她爹。 转念,她记起来,当初与李明礼相遇,便是利用她爹娘被劫匪杀了的理由。如今喊李明礼帮忙救她爹,不是自打嘴巴吗? 顾莺莺哀伤道:“我想爹娘了。” 李明礼垂眸,缄默。 “我等下要出去一趟,买一些香烛,祭拜他们。”顾莺莺也放下碗筷,“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李明礼点头。 顾莺莺拿着钱袋子出门。 走出一段路,并未发现李明礼跟踪她,按着胸口吐出一口气,她改换一条路,去往礼王府。 礼王后门守门的婆子,认识顾莺莺,放她进来。 礼王被禁足,没有圣旨,不得擅自出府,赋闲在府中,喝茶、对弈、题字作画,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顾莺莺来时,礼王坐在亭子里饮酒。 “王爷。”顾莺莺身段柔顺,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子,“莺莺有一事请您帮忙。” “为你父亲而来?”礼王手指提着酒壶,往杯子里斟一杯酒,“你父亲牵涉进安阳府城一案,因为此事,本王也被父皇迁怒,关禁闭,又如何帮得了你?” 顾莺莺屈膝跪在他的脚边,双手拽着礼王的袖子,哀婉道:“王爷,莺莺与父亲都是为您办事。他也只是一个富贾而已,其他的富贾只是流放,为何到他头上,却要问斩?” “你是真不知?”礼王唇角微扬,透着讥诮。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眼角微红,垂着晶莹的泪珠,微微晃神,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本王爱莫能助。” 顾莺莺泪水断线般滚落下来,他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的面容上,仿佛在隔着她看向另外一人,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脸埋在他的腿间,遮掩住脸上的嫉妒之色。 “你可以找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他或许可以帮你。”礼王收回手,拿着帕子擦拭掉指腹的泪痕,“除了救你父亲,你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本王可以帮你。毕竟,你是本王的人。” 顾莺莺伏在他腿间,双肩颤动。 礼王任由她哭泣,并未出言想劝,浅酌着清酒。 不知过去多久,顾莺莺抹干脸上的泪痕,泪眼朦胧的望向礼王,“王爷,您要娶魏玲语吗?” 礼王看着她眼底的黯然,缓缓道:“本王并非第一次成亲。” 顾莺莺眸子颤动,快速的低下头。 “你借人手给我,武功高强的。” 再次抬头,顾莺莺恢复镇定,绝美的面容不见一丝脆弱。 “好。”礼王应允。 —— 铜雀街苏府。 一行人围坐在桌子前用膳。 中午去寺庙求平安吃的是斋饭,晚上也是全素宴。 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晚饭。 嘉郡王妃笑容满面,从未曾想过,还有一日能够与宁雅再重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上天还是在厚爱他们。 嘉郡王妃心情好,牙口也跟着好起来,询问一旁的薛慎之,“你何时回安阳府城?” “赫连王子还有几日回东胡,皇上会举办践行宴,宴会之后,回安阳府城。”薛慎之收到张一闻送来的书信,汇报土地清查的进展,大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便能丈量完毕,“安阳府城是第一个试点,刚刚开始,实施起来有许多漏洞,多方面阻拦,才会耽误进程。如今一整套实施程序完全成熟,之后其他府城清查,便利许多,并不用我太跟进。” 嘉郡王妃松一口气,安阳府城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元晋帝的手段狠厉,应当起到一点威慑作用。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嘉郡王妃才能将心放下来。 宁雅柔声道:“不用太急功近利,你的性子与你爹差不多,总不肯稳扎稳打,喜欢剑走偏锋。虽然能够快速加官进爵,达成目的,却是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前几日你出事,你外祖母与枝枝定是吓坏了。” 她在后院二楼里,几乎是与外面隔断,只有夜深人静,方才能在院子里走动,透透气。 薛慎之出事的消息,将她瞒得很紧。人平安归来,她方才知道。 只是一听,便知其中的惊心动魄。 任何胸有成竹的事情,都会有可能出现不可逆转的差错。 一旦出现差错,便是后悔也来不及。 薛慎之神色认真,听着母亲的教诲。 这一种感觉,很微妙。 和风细雨,触及心中最深处的柔软。 “好。”薛慎之抬起头,目光平和的看向宁雅,“我记住了。” 宁雅这才放过他。 用完晚饭,各自回府。 商枝与薛慎之两个人护送宁雅去医馆。 夜凉如水。 几辆马车从苏府驶离。 商枝的马车,离开铜雀街,平稳地朝松石巷而去。 寂静的长街之中,只有车轱辘的声响。 骤然,马匹嘶鸣。 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跃而出,黑衣人挥刀向车顶盖砍下去,马车四分五裂。沈秋腾跃而起,长剑挥动,寒光一闪,黑衣人脖子血珠喷洒而出。沈秋面色紧绷,横举着长剑挡住劈下来的大刀,用力一推,把黑衣人挡了回去。手腕一转,向黑衣人小腹刺去。 黑衣人齐攻而上,又快又狠,沈秋被包围得毫无空隙,寡不敌众,腹背受敌。她面色一寒,腾空跃起,一个黑衣人从上砍下来,沈秋落地,另一个黑衣人一刀砍向她的脚,她长剑一挑,隔开袭击的大刀,脖子一凉,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搁在她的脖子上。 沈秋被抓拿住。 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看到散架的马车与被捆绑住的沈秋,柳眉微蹙,“这马车上,竟只有你一个人。” 沈秋冷眼看向顾莺莺。 “沈秋,我们之前虽然是情敌,好歹相识一场。你放心,只要薛慎之识时务,将我爹放了,我就将你毫发无伤的放回去。”顾莺莺站在沈秋的面前,端详着她只算得上清秀的面容,“你与我姐姐相比,差得远了,辰哥哥心盲了才能看得上你。”话音陡然一转,“带走!” ------题外话------ 零点爆更啦,么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决裂,交易(1更) 商枝未免宁雅会暴露出来,她与薛慎之特地乘坐苏府的马车,送宁雅回医馆。 沈秋则是一个人乘坐马车回去。 将宁雅安顿好之后,商枝与薛慎之去杏林馆,重新换一辆马车,直接回松石巷。 屋子里黑魆魆的,沈秋并未回来。 商枝眉心一皱,沈秋除非要回镖局,否则不会晚归。 而她每次去镖局,都会告诉她一声。 今夜分别,沈秋并未说要去别的地方。 难道她遇见危险了? 这时,有人将门板敲响。 商枝以为沈秋回来,快步去开门。 门外空荡荡,只有呼啸冷风,并不见有人。 她走出府门,就看见地上放着一封信。 商枝将信捡起来,拆开,信中的意思是沈秋被抓,若要救她,拿顾冕来换。 顿时,商枝猜出是谁。 顾莺莺! 她果真没死! 那一日她在街头遇见和李明礼,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就是顾莺莺! 商枝脸色冷沉,当初吩咐沈秋去调查,并未调查出来,有人在掩盖她的行踪。亦或者说,顾莺莺警惕心强,她特地抹去自己的踪迹,让人无处可查。 薛慎之见商枝面若覆霜,手里的信捏皱成一团。 他走过来,从她手中将信取过来,阅完内容,眼底波澜不惊。 “沈秋在顾莺莺手中,她想要救顾冕,将沈秋抓走。我想她的目标定是你,我们去医馆,她阴差阳错,将沈秋给抓走。”薛慎之唇边浮现一丝冷嘲的笑意,顾莺莺也是走投无路,方才指望他能够将顾冕救出来,因此抓拿沈秋换顾冕一命。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她对自己都能够下狠手,更别说其他人。我担心沈秋在她手中,她不能得偿所愿,会对沈秋下狠手!当初她在龚府的时候,就栽赃过沈秋,她对沈秋似乎格外有成见,沈秋的处境更加凶险。”商枝还有一个担忧没有说,即便放走顾冕,只怕顾莺莺那个女人也不会轻易将沈秋放了。 薛慎之不可能放了顾冕。 沈秋自然也要救。 “这件事交给我。”薛慎之目光深幽,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顾冕的事情,即便要去做,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他三日后问斩,在问斩之前,沈秋都是安全的。心态放平缓,一旦着急,便会失去正确的判断能力。” 商枝经历薛慎之一事,知道越是沉着冷静,思维便越发的清晰。 她在桌前坐下,沉吟半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日一早。 商枝去厨房,灶台里生火。 拿出大碗,里面装水,磕四个鸡蛋,放锅子里隔水蒸。 蒸熟,揭开锅盖,里面放一勺蔗糖。 糖水蛋出锅。 商枝再拿出一个碗,分装两个蒸荷包蛋,薛慎之的那一碗,焖锅里温着。 她坐在厨房小板凳上,将两鸡蛋吃完。 薛慎之正好从外回来,商枝将糖水蛋端给他吃,去厨房给他再煮一碗米豆腐。 她见薛慎之神情凝重,不由得问道:“早朝发生何事了?” 薛慎之叹息道:“广源府闹蝗灾。那边大多干旱,缺少河流,无法装水车灌溉,才会闹蝗灾。朝中大臣十分头疼,去年广源府大面积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闹饥荒。” “有治理的法子吗?”商枝问。 “它们喜欢吃玉米、小麦、高粱、水稻一类农作物。若是要根治,除非不种植,如此百姓就要饿肚子。”薛慎之道:“以前采取过沟坎法,用树枝挥舞将蝗虫赶到沟里再活埋,这个法子却不能一劳永逸。” 商枝点了点头,“你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薛慎之慢条斯理的吃早饭。 商枝收拾一番,“中午你自己吃,我不回家。”嘱咐薛慎之,匆匆出府去了。 商枝去的同福酒楼,秦伯言正好也在酒楼里。见到商枝,他走上前来,“真是稀客,许久不见你来酒楼,也不往酒楼送新鲜菜式,你最近若是有空,就上几道新菜式,客人都在问,说以往每个月都有两道新菜式,这都好几个月,也不见上新。” “我最近这段时间很忙,过一段时间,我抽出空来,再给酒楼上新。”商枝询问秦伯言,“其他几家分店生意如何?” “都是开始不太行,慢慢做上来。”秦伯言提起酒楼一脸自豪,他从未想过,守着一家要倒闭的破旧楼,最后不但起死回生,还在大周国开不少的分号。“你今日来酒楼,会客?” “嗯。”商枝眸光转动间,就看见李明礼走过来。“我等的人来了。” “行,你忙,记得给酒楼送菜谱!”秦伯言再次叮嘱商枝一句,吩咐跑堂的给商枝的雅间,送几碟子点心。 商枝领着李明礼去三楼雅间。 李明礼在商枝对面坐下,面色冷漠,盯着商枝给他斟茶。 沉默不语。 “李明礼,在杏花村一别,我们有几个月不曾见过。上次在街上遇见你,准备请你吃顿便饭,你有事要忙,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商枝目光在他的手臂上停顿一下,视线又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面色平静无波,“慎之说在安阳府城遇见你,一起回京的路上,你救了他一命,今日特地请你过来,向你道谢。” 李明礼眉毛也不动一下。 商枝道:“你身边的那个女子,我看着眼熟,回去之后想了很久,突然记起来,她和一个犯罪被斩首的犯人相似。算一算时间,你遇见这位女子的时候,正是她被斩首后的几日。”她停顿一下,唇边的笑容,带着一点嘲弄,“李明礼,你说这世间有这般相像,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李明礼动了,他抬头看向商枝,“为何没有巧合?世间相貌相似的人,不知凡几,你不能因为不曾见过,就认定她是该被斩首的人犯。她若是犯下死罪,便不会与我一起进京,而是该远离京城,逃得远远的。” “死囚犯都是严加看守,她又如何能够逃出来?”李明礼嘴角扯出一个些微的弧度,透着冷嘲,仿佛商枝在说无稽之谈。“你如果是因为我骗薛慎之,未曾来过京城这一件事,我大可向你道歉,你不必抹黑她,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商枝抿紧唇,眼前的李明礼很陌生,并不像她在杏花村认识的李明礼。 “这是最后一次,你再对她言行无状,莫怪我不念旧情。” 李明礼倏然站起身,面色愠怒,准备离席而去。 “慢着。”商枝唤住李明礼,看着他停顿住的身影,将一个小木盒递给他,“无论你与慎之的兄弟之情,同窗之情,还能不能保持下去。你为他挡刀,这一份恩情,都无法抹除。这是我们给你的谢礼,你请收下,一笔勾销。” 李明礼垂目,望着眼前的楠木盒子,将东西给收下。 商枝看着他身上浆洗发白的袍子,不由想起在当初那个冷漠孤高的少年。 她问,“你当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李明礼冷冷地看商枝一眼,不做停留,大步离开。 商枝站在窗前,目视着李明礼走出酒楼,坐上一辆牛车离开。 之前约李明礼过来,商枝就是想从他这里试探出沈秋的下落。可是提到顾莺莺时,李明礼十分抵触,可见顾莺莺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或许,顾莺莺未曾在他面前,透露出真面目,才会得到李明礼这般回护。 商枝便放弃再继续从李明礼身上入手。 顾莺莺若是在李明礼面前伪装,她必然不会将沈秋关在他们住的小宅子里。 那么会在哪里? 商枝的目光望向礼王府。 顾莺莺是礼王的人,沈秋有武功在身,顾莺莺一个弱质女流,哪有能耐将沈秋捉拿?这其中只怕少不了礼王的手笔! 沈秋只怕就关在礼王府! —— 李明礼从同福酒楼,直接回到宅子里。 顾莺莺从礼王府回来,抓拿到沈秋,她的心情好转一些。 虽然惋惜不是商枝,可沈秋的份量并不低。 商枝十分在意沈秋,不会对沈秋坐视不管。 她看着李明礼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楠木盒,眸光微微转动,“明礼,这是什么?” 李明礼将盒子往她手中一送,顾莺莺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支做工精美的红色琉璃簪花。 “真好看。明礼,是你特地买来送给我的吗?”顾莺莺拿着琉璃簪花,放在鬓角边比划,随后放在李明礼的手中,“你给我戴上。” 李明礼沉默一会,将簪花插在她的发髻里。 顾莺莺欢喜地坐在镜子前面,揽镜自照,笑容里透着甜蜜。 李明礼怔愣地望着她脸上的笑容,那般的纯粹,抿直唇角,他退出去,将门合上。 顾莺莺脸上的笑容敛去,李明礼去见商枝,随后将这个簪子带回来。 她不得不去警惕的想,这支簪子,是不是出自商枝的手。 顾莺莺心中冷笑,商枝是想要从李明礼身上入手,将沈秋救走吗? 天真。 手指抚摸上簪子,指腹一痛,针扎一下般,白嫩的指腹,渗出殷红的鲜血。顾莺莺连忙将手指含入口中,将血珠给吸允掉。 而后,抬手一拔,将琉璃簪花扔在木盒子里。 —— 礼王府。 礼王坐在书案后,提笔作画。 门外响起南风的声音,“王爷,商枝求见。” 礼王手一顿,一滴浓墨滴坠在画纸上,这一幅即将要完成的画作,毁了! 他将毛笔搁在一旁,提起宣纸揉成一团,扔在竹篓里。 “请进来。” 不多时,商枝叩门而入。 礼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商枝落座。 “薛夫人登门拜访,所为何事?”礼王看向南风,让他给商枝奉茶。 商枝并不绕弯子,直奔来意,“问王爷要一个人。” 礼王唇边的笑容凝固,眼中微微闪过诧异,似乎没有想到商枝会直来直往。 他略微停顿一下,低笑道:“薛夫人性子向来耿直。” 商枝望着他眼底浮现的阴霾,心里清楚,礼王在指在秦府,她说的那一番话。 “我这种性格,王爷应该喜欢才是,不必担心我口腹蜜剑,或者笑里藏刀。相处起来,很轻松愉快,不必去费尽心思,去猜我话中的意思。”商枝接过南风送来的茶,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里面会被加料,揭开茶盖,吹两口气,便饮了几口。 礼王眸光一闪,“本王府中,没有你要的人。” 商枝闻言,笑容从眼尾流淌而出,“王爷,我们不如来做一笔交易?天下没有馅饼掉下来,我直接求王爷放人,这是不现实的事情,毕竟是大费周章,方才将人弄到府中来。我做为商人,并不喜欢占人便宜。” 礼王沉默不语,静等下文。 “王爷,如今正值秋末,农作物大丰收的时节。广源府城大面积闹蝗灾,您若是能将蝗灾解决掉,便会受到人推崇。”商枝抬头望一眼书房,“王爷何必会如眼下这般,被囚困在礼王府呢?” “你这是何意?”礼王目光紧迫地盯着商枝。 “我能治蝗灾。”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鱼上钩(2更) 礼王瞳孔一紧。 双手不由得紧握,这五个字,代表什么,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他如今受元晋帝厌弃,在百官中失去威信,不如襄王得民心。 如今别囚禁在礼王府,连早朝都上不了,每日的政令如何,也只是一点一滴从南风口述中得知,比其他人总要慢上半拍。 就如商枝带来蝗灾的消息。 他之前半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礼王目光复杂的看向商枝,这个女人害得他遭受元晋帝的猜疑,如今却坐在他的对面,明确的告诉他,她能够帮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真的有这般简单吗? “广源府城不止今年闹蝗灾,年年都有,朝廷里出过不少主意,都不曾将蝗虫彻底灭绝。你出的主意,说你能治,来年又复发,对本王来说,并无多大的用处。”礼王很理智的回绝。 商枝浑不在意,目光直直地望向礼王,眼眸中是一片从容之色,仿佛礼王必定会答应她一般。 “若我说是彻底灭绝呢?” 商枝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在礼王耳侧炸响。 礼王猛地抬头看向商枝。 商枝靠在椅背上,放松紧绷的身躯,“原来是要告诉襄王,让他去立功,拢络民心,让他更得朝中大臣拥护。如今,为了沈秋,只好将这个计谋,献给王爷,与你做一个交易。” 礼王看着商枝眼中淡淡的遗憾,混杂着一丝不情愿,仿佛是逼不得已。 他心中蓦地一松,回想着商枝与薛慎之两个人,提供的水车,农耕之术,蝗灾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难题。 商枝的提议,让他很心动。 她摸透他的心思,方才提出拿治理蝗灾的方法,与他交换沈秋。 而他的确需要一个机会,能够风华无限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如果他将百年来积累的问题,给彻底解决掉,必定会受百姓景仰! 元晋帝也会对他有所改观。 礼王毫不犹豫道:“当然,如果薛夫人的确有这个本事,本王自然乐意与你合作。” “我将法子交出来的那一日,王爷将沈秋放了。”商枝看着礼王蹙眉,勾唇道:“王爷,我们既然是做交易,那就是在商言商。任何生意都有风险,就看王爷有无豪赌的决心。我不可能等王爷收到成效,再决定要不要放了沈秋。” 礼王抿紧唇,陷入沉思。 商枝与薛慎之夫妻二人,诡计多端,虚伪狡诈。 他若将人放了,手中治理蝗灾的法子无用,又能将商枝如何? 这人得扣着。 他释放出威压,与商枝无声的较量。 商枝却并不配合,不按常理出牌。 “我给王爷一天时间好好想一想,我是诚心想要与你合作。若是王爷并无这一份决心,我便会将法子交给襄王。”商枝停顿一下,语气清冽道:“沈秋说起来,也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属下。她曾经尽心尽力的伺候过我,我也习惯她在身边伺候。如今有身陷囹圄,再怎么样我都要尽力救她。若是实在救不了,我也不会为救她拼上身家性命。” 话音一落,商枝利落的起身告辞。 礼王望着商枝的背影,有点看不懂她。 就这般放弃了? 礼王躁乱,他站在窗前,望着商枝消失在长廊转角,心中到底是挣扎起来。 沈秋对商枝来说,虽然重要,并不是重要到能够让她放弃所有去救的人。 而对他来说,商枝提出的条件,太过诱人。 这是他的机遇。 “南风,明日给商枝送口信,本王答应她。”礼王终究是妥协,愿意赌上一次。 他在府中囚困越久,外面的形势对他越不利。 元晋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襄王无人辖制,他如今声势高涨,又与裴府结亲,占尽先机。 只怕等他被解禁时,已经无法力挽狂澜。 南风诧异道:“王爷,您要放了沈秋?顾小姐还指望她换取顾冕的性命。您这样做,只怕会令她心寒。” 礼王并不以为意,顾莺莺一颗心扑在他的身上,为他愿意舍下女子的清白。清白对女子来说,重过性命。她将自己的命都交给他了,又岂会在意顾冕的生死? “这件事就不必告诉她了。”礼王不容置喙。 南风见礼王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更改。他望着礼王褪去温润的外表,眼睛里充满勃勃野心,心中莫名地,翻涌着一股不安。 —— 商枝收到礼王那边传来的口信,并不意外。 如果元晋帝皇子众多,襄王有请他的皇子在制衡,礼王未必会答应她。 可元晋帝的儿子,只有襄王与礼王。 礼王被关禁闭,如何坐得住? 这是他翻身的大好机会,礼王不可能会错过。 沈秋是留,是放,对礼王影响不大,没有触犯他的利益,才会轻易的答应。 至于顾莺莺—— 她特地找上李明礼,便是分散顾莺莺的注意力,误导她认为自己是想从李明礼入手救沈秋。 礼王并不会将此事告诉顾莺莺,目的就是担心她破坏计划。 商枝将连夜写好治理蝗灾的计划带上,去往与礼王约定的地点。 她到的时候,礼王正坐在雅间里,优雅的品茗。 商枝一眼落在礼王身后的沈秋身上,她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团布。 沈秋眼底很平静,毫无波澜,见到商枝时,激动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暗示商枝不用管她。 商枝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在礼王对面坐下。 “王爷请过目。”商枝将治理蝗灾的方法,推到礼王的面前。 礼王惊讶的看向商枝,她就不怕他看完后,不肯放了沈秋? 商枝但笑不语,气定神闲的饮茶。 礼王淡淡一扫,越看下去,神情越发严谨。 “你说用火攻?”礼王皱紧眉心,看向商枝。 商枝微抬下巴,目光落在沈秋身上。 礼王意会过来,让人将沈秋推到商枝身边。 他带来暗卫,商枝若敢反悔,定叫她悔之不及! “王爷,硫磺可以灭虫,我们先买来硫磺,在夜里百姓睡觉的时候,大面积燃烧。蝗虫闻到硫磺刺鼻的气味中毒,会昏厥过去,这时让村民拿着火把将它们全都烧死。再让百姓将地里的卵挖出来,同样被火烧了。只要虫卵灭绝,蝗虫又被杀死,这场灾祸不就从根源上解决了?”商枝给礼王做详细的解释。 礼王听后,觉得这个方法的确很可取,比起以往捕杀蝗虫的法子,要靠谱许多。 究竟有无用处,还得实施起来。 “薛夫人,既然是做交易,本王觉得公平公正最重要。你提供方法,究竟如何,还不知道。本王将人给你,但给她喂了毒药。如果你的方法治理蝗灾无用,沈秋便是你戏耍本王的代价。”说罢,礼王起身离开。 推开门,礼王看见守在门口,身着甲胄的秦家军,脸色铁青。 商枝预料到礼王不会轻易的将沈秋放了,给她下毒在预料之中。 “不用担心,这毒我即便解不了,用不了十天半个月,礼王会亲自将解药送过来。”商枝伸手给沈秋号脉,微微皱眉,这毒能解,只是解毒的药材费事,需要去找。 商枝心中冷哼一声,这个毒,半个月就会发作,而想要凑齐这解毒的药,并不容易。礼王是吃准,她不能解毒? 回去之后,商枝便给沈秋施针,压制体内的毒素。 然后,请秦景凌与苏易他们帮忙,寻找解毒的药材。 龚星辰听见沈秋被抓的消息,焦急地赶过来,看见沈秋坐在榻边上穿衣服。 连忙捂着眼睛,背转过身去。 沈秋眼皮一跳,面上却并无多少表情,侧身将衣裳穿好。 商枝咳了一声,对龚星辰道:“二哥,你是为沈秋来的?” 龚星辰吱吱唔唔道:“不是,我就是过来看一看……” “哦?看一看啊?” 商枝转身对沈秋道:“每日扎针,我待会给你熬药。” “有劳小姐。” “你是因为我,遭受无妄之灾。不用太客气!” 龚星辰却是顾不上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儿,赶忙问道:“沈秋病了?” 商枝见龚星辰眼底流露出的担忧,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副模样,有多着急。 “沈秋被礼王下毒,半个月内若是不解毒,她会毒发身亡。”沈秋面色凝重,很无奈的说道:“我会解毒,药材很难凑齐,时间太紧迫。” 龚星辰懵了。 中毒? 半个月就会毒发? 解药凑不齐? 龚星辰脑子里被这几个词,挤得满满当当。 好大一会儿,他方才缓过劲来。目光落在沈秋身上,她面色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他们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心口像被细细密密的针尖扎着疼,她无父无母,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靠她自己扛着,即便遇见生死大事,她都无动于衷。 龚星辰胸口发闷,气息被窒住。 “那……我们也要治啊。少的都是哪些药?我可以去找,人多力量大,总会找到的。”龚星辰语无伦次。 商枝再下一剂猛药,“恐怕是来不及了。” 龚星辰的心在一瞬间颤抖一下,他仿若未闻,深吸一口气道:“枝枝,你的医术高绝,林玉儿脸上动刀子,你都能治好,只是解毒,一定难不倒你。”他摸了一把脸,“你别吓唬二哥,需要哪些药材,我请人去找。” “二哥,你为何被我吓唬住?”商枝反问一句。 龚星辰怔愣住,茫然地看向商枝,“枝枝……” 商枝将药方塞在龚星辰手里,转身离开屋子。 龚星辰看着手里的药方子,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商枝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 沈秋看着龚星辰杵着发呆,手里的药方子捏得发皱,“小姐是骗你的,她能治好我。” “是啊,她这人可坏了,就爱吓唬我。”龚星辰点头,附应着沈秋的话,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我听到你出事,心跳都停止一下,心里发慌,心脏跳得要飞出胸口。和听到慎之出事,完全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龚星辰脑子里的迷雾似乎散去一点,他隐隐窥视到自己内心的一角。心里发虚,眼珠子四处乱瞟。 半晌,沈秋冷静地回答,“薛大人是你的妹夫,你将我当做妹妹,担心很正常,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吗?”龚星辰似乎懂了自己的心思,他紧张地搓着大腿,眼角余光都不敢去看沈秋。 “嗯,你别多想。” 龚星辰听着沈秋略有些冷淡的话语,突然间觉得很丧气。 她好像不喜欢他。 胸口似被一记闷锤敲了一下,龚星辰蔫头蔫脑,“哦。” 突然间,觉得屋子里的很窒闷。 “你别担心,我会帮你把药找到。”龚星辰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竟有些落荒而逃。 —— 礼王将商枝教给他灭蝗虫的方法,他写一道奏折上奏。 元晋帝正为广源府蝗灾焦头烂额,除了旧年用的活埋蝗虫,用火攻之外,再无别的新意。 这种方法,用处并不大,等庄稼全都吃完了,它们方才消失。 来年,继续闹蝗灾。 而礼王的奏折便如及时雨。 元晋帝当即解除他的禁闭,下旨让礼王前往广源府治理蝗灾。 礼王带着军队前往广源府,站在村口,他看见铺天盖地的蝗虫降临,像是一块宽大的幕布,将庄稼全都盖住。地里劳作的老妇人,吓得丢下手里的锄头,脱掉身上的褂子挥舞着驱赶蝗虫,嘶声力竭的大喊。顷刻间,蝗虫似风沙般飞离。绿油油的庄稼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老妇人呆滞地看着,魂儿都似被抽空,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礼王第一次见到蝗灾,头皮都紧绷着发麻。 顾不上夜里烧薰硫磺,组织军队与村民一起从牛车上搬下硫磺熏烧。 大量蝗虫纷纷落地。 扫成一堆,加干秸秆烧死。 昼夜不停的熏烧硫磺,不过两三日,蝗虫被灭绝,只有零星几只。 广源府的百姓,纷纷跪拜礼王,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为他立长生碑。 礼王回到京城,元晋帝已经早一步收到地方官员赞誉礼王的奏折。蝗灾被治住,龙心大悦,元晋帝嘉赏礼王。 礼王的名声大燥,他派人给商枝送去解药。 商枝拿到解药的同时,药材也被收集,她将礼王的解药放在一边,亲自给沈秋炼药。 解药练出来,给沈秋服用下去。 沈秋道:“小姐,您教礼王治理蝗灾,如今他名声鹊起,对襄王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商枝意味深长道:“沈秋,墙倒众人推,你爬得越高,摔下来才会更惨痛。” 沈秋并不懂。 “再过一两日,你就知道了。”商枝眼底一片冰冷的锋芒,礼王伏杀薛慎之,罪不可恕,又助纣为虐,帮助顾莺莺抓拿沈秋,这一笔笔的账,岂能不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弑亲,皇后有孕(3更) 礼王将沈秋放走,顾莺莺犹如当头棒喝。 她立即去礼王府,找上礼王,却被告知,礼王已经去广源府。 礼王一归京,顾莺莺便去了礼王府。 今晌午,她爹被斩首。 礼王解除禁闭,他名声大噪,一定能够救她爹。 顾莺莺到书房时,礼王方才送走一批来道贺的客人。 他笑容温润,意气风发。 礼王如沐春风,耀眼夺目,是她最痴迷的模样。 此刻,顾莺莺的一颗心,放在油锅里煎煮。她脸色苍白的询问,“王爷,为什么?你让我去对商枝他们下手,威胁薛慎之放走我父亲。你为何最后放走沈秋?” 礼王脸上的笑容敛去,“你是在质问本王?” “王爷……” “顾莺莺,你说为本王什么都愿意做。商枝用治理蝗灾的方法,从本王手中将沈秋换走。你若是能够有她半分聪敏才智,为本王出谋划策,本王何须她帮忙,解除禁闭?”礼王目光冰冷,藐视着顾莺莺,“你的父亲的命,与本王所谋所夺想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顾莺莺眼底滚落两行泪水,一颗越来越冷。 “王爷,莺莺求你救我父亲。今日午时,他就要被问斩了!”顾莺莺跪在地上,梨花带泪,哀求礼王,“他是莺莺的亲人,为您办不少事情,求求您救救他。” “亲人?”礼王嘴角透着一丝讽刺,“你手里沾着亲人的血,如今这般情深义重,并不是本王认识的顾莺莺。” 顾莺莺脸色煞白,紧握着拳头。 “回去吧。”礼王翻看公文,不再理会顾莺莺。 顾莺莺心里又酸又涩,带着一股绝望。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深陷进皮肉里,血珠慢慢渗出,她不肯相信礼王如此薄情寡义,负心薄幸。哀哀哭求着,“王爷,你如今解除禁闭,可以救我爹,就像之前你救我一样……啊……” 礼王不耐烦的将顾莺莺推开,面染薄怒,“顾莺莺,本王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顾冕牵扯贪污一案,父皇极为重视,本王方才被解除禁闭,若是救顾冕,岂不是在自断生路!” 顾莺莺惨然一笑,“王爷,事关我的父亲,我哪里还能保持理智?他对我如珠如宝,如今出事,我如何能不救他?” “本王并未阻拦你去救他。”礼王道:“你若是怨本王,将沈秋放走,给自己谋取利益,今后可以不再来礼王府。为本王做事,是你心甘情愿,本王已经救你一命,算是一笔勾销。” 顾莺莺狠狠地咬住下唇,冒出几滴血珠。 “南风,送顾小姐出府。”礼王下逐客令。 顾莺莺被轰出礼王府。 烈日当空,阳光很刺目,她站在太阳底下,透着帷帽薄纱,怔怔望着礼王府几个大字,任由烈日烘烤她的心。 恍惚间,她看到顾非烟那一脸惊惶和惧怕,那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里,对她的担忧被恐惧掩盖。顾非烟说,“莺莺,礼王并非良人。你的身份不能与他匹配,他不会娶你为妻,只能做他卑微的妾。他是有野心的人,这种人有一颗冰冷的心,捂不热的。你别为他一错再错,回不了头……” 顾非烟圆睁的眼睛,翕动的鼻翼,痛苦而颤动的面部肌肉,口中不断往外溢出鲜血,定格在她的记忆中。 她不信! 没有顾非烟,礼王一定会喜欢她。 她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 如今礼王的薄情,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搧打在她的脸上。 醒悟过来。 顾莺莺快步朝刑场跑去,高举的砍刀,在阳光下迸发出刺目的寒光,眼前一片鲜红,顾冕倒在血泊中。 顾莺莺惊恐至极,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狠狠摔在地上。 一滴眼泪掉不下来。 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顾冕被板车拉走。 —— 赫连王子明日要离京回东胡。 晚上举办宫宴,正好礼王灭蝗灾有功,践行宴,也有庆功宴的意思在里面。 薛慎之与商枝申时入宫。 魏宁姿与蒋氏在守百日热孝,不能参加任何宴会活动。 商枝与嘉郡王妃一起去太后的宫殿请安。 薛慎之则是去勤政殿。 她们到慈安宫时,皇后、文贵妃与一些命妇,早已到了。 商枝一入殿,便觉察到两道打量的目光。 她微微抬头,便见魏太后与高皇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高皇后阴寒地目光,仿佛如有实质,化作冰凌刺透商枝。 她未曾料到,不但没有借着清查土地,让薛慎之死无葬身之地,反而促成他让他节节高升! 高皇后看着春风满面,意气扬扬的商枝,便想到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豫王。 目光似淬了毒,在商枝望来的一瞬间,高皇后借着喝茶,低头敛目,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魏太后并不避讳,锐利的目光在商枝脸上扫过,漫不经心地问道:“宁姿如何了?” 魏宁姿大婚之日,秦老夫人过身,外面流言蜚语渐起,随着真相的流出,又有秦家与魏太后镇压,便无人敢再在说这些闲言碎语。 商枝颔首低眉道:“一切都好。” “秦家当初辜负宁姿,让她立誓终生不嫁。哀家念在她对秦景骁有情,秦景骁又是独身一人,心生怜惜之意,成全他们两个人成就一段良缘,却不曾想最后依旧让她饱受委屈。”魏太后面沉如水,对秦家十分不满。 商枝抿唇不语。 魏太后这是存心在挑刺。 魏太后冷哼一声。 高皇后脸上浮现笑容,看一眼商枝,安抚太后娘娘道:“母后,您别动怒,改日请魏小姐入宫,您再问一问她,秦家待她好不好,可有委屈她。若是秦景骁待她温柔体贴,很合她的心意,外面的传言随他去。若是过得不好,您再为魏小姐讨一个公道。” 魏太后脸色稍霁,指派一个宫婢,让她去秦家,将魏宁姿请进宫。 高皇后眸光微微一闪,倒叫她猜中魏太后的心思。 魏太后想请魏宁姿入宫,却没有好借口,便向商枝发难,却未料到商枝并不接招。 商枝这会也明白太后突然提起魏宁姿的用意,若有所思,不知魏太后急于见魏宁姿要做什么? 究竟是不是魏太后挑拨秦魏两家的关系? 商枝怀疑魏太后,她的嫌疑最大。 只是不管哪一个方面去想,魏太后都没有动机。 毕竟,她那般的疼爱魏宁姿。 魏太后心愿达成,她面露疲惫之态,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随后,留住嘉郡王妃。 商枝忍不住担忧的看向嘉郡王妃。 嘉郡王妃示意商枝离开,不必担心。 商枝沉默片刻,最终离开慈安宫,在外面等着。 这时,红姑姑扶着高皇后的手,缓缓朝商枝走过来,在商枝面前站定。 “薛夫人,恭喜你,薛大人革新变法有功,虽然明面上依旧是五品官,可实质上却大有不同,你们从乡野一路走到这一步,真不容易,也算是苦尽甘来。”高皇后看着商枝身上月白色的长裙,带着指套的手指,不由得拂过商枝的肩头,“薛大人若是给你挣一个诰命,你的人生便完满,没有缺憾。” 商枝仿佛听不出高皇后话中的意思,脸上笑容不变道:“多谢皇后娘娘吉言,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慎之一定会为我挣一个诰命。” 商枝眼底幸福的笑容,刺痛她的眼睛。皇后脸上的笑容隐去,“这满京城的人,再也挑不出比薛夫人更幸福的女子。一个卑贱的商户,也能得男子真心疼爱,并且只有你一个女人,这份感情倒是很难得。不过啊,这男人,一旦位高权重,即便你守身如玉,也架不住外头的女人往他身上黏。薛夫人,薛大人才华卓绝,冷雪霜姿般的人物,你可得看紧了。” 商枝垂着眼帘,听着皇后的话,心里琢磨着她的用意。听到最后,不禁笑道:“皇后娘娘,慎之有洁症,外面来路不正的女人,脏。” 皇后掩嘴笑道:“本宫听到一个故事,说朝廷里派一个钦差去地方上巡视,地方上的官员,未免自己罪行被暴露出来,便想要拉着钦差同流合污,往他身边塞一个女人。这女人并不是普通的瘦马,而是富贾的良家女子,一颗芳心被年轻俊美的钦差俘获,日也思,夜也想,架不住心中的思念,在钦差回京复命的时候,千里来寻这位钦差。本宫许久不曾见过这么用情至深的女子,倒是被她给感动了。” “能够随便塞给男人的女人,她们的感情未免太过廉价?明码标价的玩意,也不怕脏了感情这两个字。”商枝冷声嘲讽。 “薛夫人,你就不懂了,女子太过悲哀,并没有自主权利,她们也是被逼无奈。”高皇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商枝,隐隐闪动着暗芒,竟有一丝看好戏的乐趣。 “皇后娘娘说的这个故事,与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烂的话本很相似,无一例外没有好的结局。”商枝总觉得皇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事情,难道薛慎之在安阳府城,有狗官给他塞女人了?而那个女人也回京,就在皇后这里? 商枝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扬着清美的笑,她福身道:“多谢皇后警醒臣妇,若是有这样的女子缠上我的相公,相公自然会帮我解决碍眼的人,不用我操心,这种感情皇后娘娘怕是不能明白。” 高皇后脸色铁青。 文贵妃听见了,掩嘴娇笑,“皇后娘娘当初在王府的时候,是她大度的请皇上雨露均沾。只有初一与十五皇上按惯例留在皇后身边,可惜皇后娘娘月事正好是初一,皇上便觉得扫兴,之后只有十五留在皇后宫中,说起来,每个月只能见到相公一次,皇后倒真的体会不到你们这种容不下第三人插足的深厚感情。” 文贵妃风情万种的走到商枝身边,讥诮道:“我们这些小心眼儿的女人,并没有这份宽容之心,这也是为何皇后娘娘出生最低,却依旧能做皇后的缘故。” 皇后牙齿咬得咯吱响,目光阴狠的望向文贵妃。 文贵妃却是打着哈欠,冲商枝挥了挥手,“本宫累了,先回宫去,你们慢慢聊儿。” 商枝望着文贵妃的身影,她看开之后,似乎更加肆意洒脱。 “皇后娘娘,宫宴快要开始,臣妇先告退。”商枝福身,旋即,转身离开。 高皇后气得胸口闷痛,面色微微一变,她抓着红姑姑的手,按着自己的小腹,脸色疼得发白,忍不住往下蹲。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红姑姑慌张喊道:“来人,快请太医!” “住口!”皇后猛地呵斥,低声道:“本宫大概是月事要来了,小腹坠痛。” 红姑姑心中疑惑,皇后娘娘的月事,向来很准确,都在初十之前。而上个月初二来的月事,如今二十几了,都不见来,推得太迟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问罪!(4更) 商枝走出不远,听到皇后训斥,回头望去,便见皇后面色苍白,捂着小腹蹲下去。 她微微蹙眉,并未多想,便打算去宴会寻薛慎之。 “薛夫人,您等一等。”云姑姑疾步过来,唤住商枝,“贵妃娘娘偏头疼又犯了,让您给她按照之前的方子再开一副止疼药。别的人熬药,她不放心,有劳薛夫人亲自给贵妃娘娘熬药。” 商枝倒也没有怀疑,文贵妃没回吃药,都是要她煎药。 若是每日要煎药,便会让她炼制成丸药。 商枝请云姑姑带她去御药房。 云姑姑交代御药房的总管,商枝是文贵妃钦点给她抓药,煎药的郎中。 御药房总管将商枝请进去,让她抓药,然后带去煎药房,给商枝一个小火炉子。 商枝将药材淘洗两遍,再放火炉子上煎。 煎药房里,还有一个小火炉子在煎药。 商枝认出守着火炉子的人,她在高皇后身边见过。 闻着阵阵药香,商枝目光变幻一下。煎好药,端去给云姑姑。 云姑姑双手接过食盒,向商枝道谢之后,转身离开。 商枝去太和殿。 煎药耽误不少的时间,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大臣到了。 商枝坐在薛慎之的身边,薛慎之端一杯茶给她,“外祖母说你早就出来了,去何处了?” “贵妃娘娘偏头疼犯了,我去御药房给她煎药。”商枝喝一口茶,见赫连玉朝她走过来,不由放下茶杯,“赫连王子。” “薛大人,薛夫人,此次来大周国,向你们学习,受益匪浅。我将在你们这里学会的东西,带到东胡去,能够造福东胡百姓,我代子民向你们表达感激之情。”赫连玉向薛慎之与商枝行东胡礼仪。 “东胡与大周百年邦交,传授你们农耕之术,是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赫连王子不必如此客气。”薛慎之起身,回他一礼。 “薛夫人,两国通商的协议,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东胡给可汗。他批阅之后,我会安排人,向你购买药物。等散宴后,我们就签订合约。”赫连玉担心有变数,在离开大周国之前,与商枝将之前协商好的事情给定下来。 “没有问题。”商枝洞穿他的心思,“我不会出尔反尔,也不会坐地起价。阿九是我的好友,她心中期望的事情,我会帮她达成心愿。” 商枝提起九娘子,赫连玉冰绿色的眼眸,染上一点温度,“你是她来大周国第一个好友,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不会辜负这一份友情。”商枝想到九娘子为她做的事情,语气诚挚。 不知今夜,九娘子会否出来。 她平常不与九娘子见面,担心见得频繁,元晋帝会起猜疑。 这时,元晋帝与高皇后走来,九娘子落后两人几步,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路。 商枝皱紧眉心,九娘子的变化,她在宫中过的并不好。 一朵娇艳充满勃勃生机的花儿,日渐枯萎。 赫连玉警告,“薛夫人,这是阿九自己的选择,为东胡换取百年安稳,这是她的荣耀。” 商枝哑然。 赫连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商枝看向跪坐在元晋帝脚边的九娘子,她若想要解脱出来,唯有元晋帝驾崩。 移开视线,商枝发现高皇后身边带着的宫婢,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婢女,十分眼生。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薛慎之,他眉目平静,在触及那位女子时,微不可见的皱一下眉心,商枝立即觉察到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她瞬间想到之前皇后说的那一个故事。 她凑在薛慎之耳边道:“你认识她?” 商枝并未指名道姓,薛慎之却是知道她说的是谁。 “不认识。” 商枝眯着眼睛,“不认识?” 薛慎之听她拉长的尾音,手顿了一下,淡漠道:“见过。” “酒宴上?” “嗯。” “那些狗官塞给你的?” “不许胡思乱想。”薛慎之侧头注视着商枝,将酒宴的事情告诉她,最后力证自己的清白,“一片衣袖都没碰。” “你都没有告诉我,今日有人给我讲一个故事,便是顾小姐千里寻良缘。目前钦差大人,我只知道你一个,我总该要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否被别的女人给惦记了。”商枝眼底闪过冷光,皇后还真的是见不得她好呢! 这宫中没有一个好的。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薛慎之唇边带笑,为她话中的称呼。 商枝清楚来龙去脉,并没有放在心上,如薛慎之所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甚至看都不看顾玉莲一眼。 顾玉莲心中惴惴不安,自从见过薛慎之后,她便无法放下薛慎之。或许是她心目中仰慕的少年才俊,也或许是她将薛慎之当做救赎,只能紧紧地拽着一根救命稻草,期盼他能够将她拉出泥沼。 刚刚入京,便有人将她接走,她以为自己是遇见贵人了,却未曾料到贵人的身份如此煊赫,竟是一国皇后,她允诺自己,会让自己得偿所愿。 顾玉莲不是毫无准备进京,她调查过商枝,知道她在各地开设美肤馆,并且就在安阳府城也有,生意十分火爆。她一身医术,就连许多太医也望尘莫及。她太优秀,顾玉莲心中自卑,可娘说一个男人,欣赏商枝这种女人,但是当家过日子,还是喜欢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女子。 薛慎之眉眼间沉淀的柔情,他目光始终落在商枝的身上,似乎他的眼中只有商枝,旁人无法分走他半点眼神。两个人亲密的小动作,那般的自然而然,一个眼神便能够懂对方。萦绕在他们之间温情氛围,任何人也无法插足进去。 看见这一幕,顾玉莲知道她娘错了。 高皇后觉察到顾玉莲情绪低落,望向台阶之下,商枝挑起一枚酸梅,递到薛慎之的唇边。他似乎不太喜欢酸梅,眉心微皱,却依旧是吃进口中。 “你放心,本宫会给你安排妥当。”高皇后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顾玉莲轻轻‘嗯’一声。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赫连玉举杯道:“大周陛下,玉此番来大周国,收获良多,在此多谢陛下款待。” 随后一饮而尽。 “赫连王子,大周与东胡联姻,此后两国便是盟友。华敏公主与驸马派兵驻守边关,百姓人心惶惶。朕希望你回东胡,能传来好消息。”元晋帝最不喜发动战事,因此明知东胡联姻目的不纯,他依旧点头同意,将九娘子扣留在京都为质。 赫连玉道:“本王回去之后,会让华敏公主撤兵。” 九娘子不禁看向赫连玉。 赫连玉朝她颔首。 九娘子低垂着头,为元晋帝斟酒。 元晋帝饮下赫连玉敬的酒,目光落在礼王身上,“礼王此番治理蝗灾很顺利。蝗灾过后,还有后续需要处理,礼王便兼领户部,处理赈灾事宜。” 礼王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谢恩。 襄王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他去安阳府城,清查土地,元晋帝也不曾让他兼领六部差事,如今礼王不过是治理蝗灾,便让他兼领户部,虽然并无多大的决策能力,却是透露出一个讯号,礼王很得元晋帝的器重。 襄王唇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元晋帝是担心他声望过高,危及他的地位,便抬一抬礼王,与他制衡。 待礼王水涨船高之后,便压一压。 商枝看着礼王春风得意的模样,嘴角往下压了压。 礼王见商枝朝他望来,端着酒杯,朝她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商枝眼底掠过一抹幽光,端着酒杯,朝礼王举一下,浅饮一口。 礼王并不介意,反而态度十分和善。含笑地望着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襄王,“皇弟,你不敬皇兄一杯酒吗?” 襄王勾唇,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这杯酒,等皇兄赈灾回京,皇弟在敬你。” “皇兄便先记着。”礼王眉目舒展,并未因为襄王的话而不悦。 而就在这时,有内侍匆匆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广源府急报。” 元晋帝沉着脸,示意刘勇将急报取过来。 刘勇取来急报,双手呈上。 元晋帝拆开,抽出信纸,阅览完,目光紧盯着礼王。 礼王在听见广源府来急报时,心往下一沉,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 果真,元晋帝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礼王,你上奏广源府蝗灾已经灭绝,为何广源府来报,蝗灾并未减轻,将农作物席卷一空!” 礼王慌了神,他连忙看向商枝。 “父皇,儿臣前往广源府,的确是将蝗灾灭绝,只有零星几只,观察了一日,不见反复,便带着军队回京,向您禀报灾情。” 礼王深深跪伏在地上,心中慌乱,并不知道广源府是什么情况! 他来时,分明已经将蝗灾给灭绝! 为何那边上奏,不曾减轻? 若是如此,他便犯了欺君之罪! “父皇,您若不信儿臣所言,大可派人去广源府调查始末。” 元晋帝脸色铁青,眼底燃烧着怒焰,一字一句道:“你禀报朕,广源府蝗灾灭绝,伺候绝不会再闹蝗灾。不过两日,便又兴起蝗灾。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欺瞒朕?” 礼王双手撑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突,弓着背,一动不动。只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滴滴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仿佛透过那滴汗珠,他看见自己赤红的双目,里面是浓烈的恨意! 他深刻的意识到被商枝戏耍了! 她提供的法子固然有用,只不过是短暂的。 可他对元晋帝,却是信誓旦旦,这次蝗灾灭绝之后,今后便一劳永逸,广源府不会再闹蝗灾。才会让元晋帝,如此的愤怒! 而他至始至终,将功劳包揽在身上,这个法子是他想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献计。 如果他将商枝抖出来,处在盛怒中的元晋帝,只会越发的迁怒他,甚至觉得他一无是处! 他紧紧咬着牙关,等待满殿寂静时,直起脊背,目光直视元晋帝,“父皇,请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必定能够治理好蝗灾!” “再给你一次机会?朕若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能杜绝后患,该当如何?”元晋帝厉声道。 礼王攥紧拳头,他原来是想要求得一次宽限的机会,抓拿商枝逼问治蝗灾的办法,直觉告诉他,商枝能够治好灾害。但是这个直觉,却不能让他赌上自己的前程! 礼王迟疑了。 元晋帝冷笑。 这时,襄王站起身道:“父皇,蝗虫繁衍能力十分强大,并且生长速度很快。普通的办法,根本没有办法灭绝它们。皇兄用硫磺熏蝗虫,再用火攻,破坏虫卵。却也有漏网之鱼,让它们再次繁衍卷土重来。要治理蝗灾,得从根源上解决。” 元晋帝听闻襄王说得头头是道,扬眉,“你有办法?” 礼王双目狰狞地紧盯着商枝,这个贱人,原来她故意留后手!在他春风得意,名声大噪时,再让他狠狠摔下来,然后让襄王踩着他出头,而到时候襄王众人敬仰,他却成了一条臭虫! 第二百三十章 孕吐(5更) 商枝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地回视礼王。 露齿一笑。 礼王胸腔里憋着一团怒焰,横冲直撞,似要冲破胸膛,将商枝焚成灰烬! 襄王望着浑身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的礼王,拱手道:“父皇,蝗灾是因为干旱,植物稀疏,土壤暴露在外面,才让蝗虫有繁殖的机会。如果要彻底灭绝蝗虫,我们需要大量种植树木与花卉,这样让它们没有繁殖的环境。” 他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儿臣在一本书上看过,前朝曾经闹过蝗灾,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白鸟,一夜之间将蝗虫尽数吃掉。如此可见,我们要养殖它们的天敌,例如草鹭,白鹭,喜鹊,鸡鸭,都能灭蝗虫,而不会引发其他的灾害。不但可以保护庄稼,也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养的鸡鸭下蛋能卖钱,年节还能给老百姓开荤呢!” 最后这句话,让听得津津有味的大臣们,全都忍俊不禁。 “本王说错了吗?鸡鸭都不要特地喂食,这些蝗虫就是食物。”襄王计上心来,一双桃花眼光华潋滟,“可以让村民办鸡鸭养殖场,每家每户出多少银子,并且保证他们的销路,如此还能为朝廷减轻负担。” 元晋帝觉得有点意思,“诸位大臣觉得如何?” 裴远站起身道:“微臣认为计策不错,可以灭蝗虫,也能改善百姓生计,一举多得。” 其他大臣附议。 只要找到症结,再对症下药,完全能够根治。 而襄王的这个提议,便是他清楚蝗虫的习性,方才能够从根源治起。 礼王的方法治标不治本。 “治理蝗灾一事,便交由襄王去处理。至于礼王……”元晋帝看向跪在地上的礼王,忖度着如何处置他。看着他嫉恨的望着襄王,开口道:“你听襄王令,协助襄王灭蝗赈灾。” 礼王手掌紧握成拳头,听令襄王,兄弟之间,高下立见。 襄王抱拳谢恩,懒散的坐在椅子上。 元晋帝被他别具一格的性子,随性慵懒,并不会怕他,或者是刻意吹捧讨好他。无论你是赏赐他,或者处罚他,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浑然不放在心上。 襄王最近办成几件事情,倒让元晋帝对他多有关注,越是关注,便越觉得他这个不注重功名利禄的性子,让他十分的舒心。 礼王重新回到位置上,看着百官大臣,纷纷朝襄王举杯庆贺,忍不住憋红双眼。 他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荣耀,在前一刻,他还沉浸其中,转眼间,便悉数被襄王夺去! 元晋帝眼中的厌弃,如影随形一般,烙在他的脑海里,如何也无法摆脱。 他心中生出排江倒海的恨意,端起一杯酒水,狠狠灌进口中,浓烈的恨意与不甘压进心底。 他早晚要将这一切给讨回来! 商枝看着礼王射来锐利的一眼,心情十分舒畅,原来不打算让襄王这般快出头,而是让礼王继续治理,看着蝗虫对他的硫磺烧薰法产生抵抗,渐渐失效,那个时候,百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给他们带去无数希望的礼王,办法失效,他就会成为万人憎恶的人,襄王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仿若救世主一般,才能够更受轰动。 商枝不能这么做,拖延一日,百姓的灾害就要加剧。 她饿过肚子,知道没有粮食饱腹,喝水充饥,是多么难熬的一件事。 将准备过几日给襄王的信,派宫婢传递给襄王,让他默背下来,然后再向元晋帝提出建议。 皇后一直观察商枝,当然发现她吩咐宫婢给襄王传递纸条。只怕襄王的建议,是商枝教他的。偏生皇后不能揭发出来,商枝这又没有犯罪,她若是说出来,只会给商枝增加荣光。 而礼王从事发之后,一直仇恨的盯着商枝,联系之前商枝的举止,只怕礼王被商枝给蒙骗了。 皇后看着仍旧在隐忍怒火的元晋帝,似乎对礼王的不争气,十分耿耿于怀。 前一刻在赞许他,并且委任他兼领户部,这是莫大的荣耀。 转眼,脸被打了! “皇上,礼王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次的事情,他虽然欺君,却也真的暂时治理好蝗灾,是蝗虫太过顽强,它生长的速度比灭蝗还要快。”皇后为礼王解释。 元晋帝目光沉沉地瞥她一眼,并未开口。 皇后凑近元晋帝,身子紧挨着元晋帝的肩膀,“皇上,薛大人清丈土地有功,你给他调动职务,却是没有实际上的奖赏。臣妾听闻薛大人在安阳府城的时候,有富贾见他只身前来赴任,便赠送美人给他,想要拢络薛大人与他们沆瀣一气。” 她指着身边的顾玉莲,“这位姑娘十分仰慕薛大人的才情,她肚子里有一点墨水,可以将她指给薛大人做妾,今后薛大人去其他府城任命,身边也能带着贴身照应的人,不怕其他官员用美色贿赂薛大人,而让他失去公允。” 这一句话,说到元晋帝心中的忧虑。 他的确担心薛慎之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欺瞒朝廷,从中获得巨大的回扣。 而皇后提供的法子,倒是能够杜绝,地方上的官员,对他实行美色贿赂。 元晋帝略一沉吟,便见皇后脸色突然一白,捂着小腹,痛弯腰。 “皇后?”元晋帝扶着皇后。 皇后腹中坠痛难忍,脸色煞白,身子都快坐不稳,往下滑。 “太医!太医!快来为皇后诊脉!”元晋帝拽着皇后的手臂,大声喊道。 皇后却被元晋帝给吓坏了,她连忙阻止,“皇上,不用请太医给臣妾把脉。臣妾……只是月事快来了,腹中疼痛难忍。” “这也不是小事,你是一国之母,该好生保重凤体。”元晋帝不但传唤太医给皇后诊脉,吩咐刘通去请女医。 刘通道:“皇上,薛夫人的医术,无人能及,她就在殿中,不如让她给皇后诊脉治病?” 皇后的脸色白里透青,精心养护的指甲,齐齐掐断。 她眼中透着哀求,“皇上,臣妾只是患的女人病,太医诊治,臣妾怕失去颜面,不如请臣妾常用的女医?” 元晋帝见皇后痛得不行,依旧坚持着只请女医,微红的眼眶,眼神十分坚定。 “依你。”元晋帝最终答应皇后,抬手示意太医回到座位。 刘通匆匆去请女医。 商枝看到这一幕,端着酒杯,浅饮一口,遮掩住唇边的冷意。 她看一眼身后的沈秋。 沈秋悄悄的离开。 皇后腹中的坠痛,一阵一阵的汹涌而至,并不想下午时,忍一忍便挺过去了。 她心中惊慌,便想要开口,请求她先一步离席,回去寝宫休息。 元晋帝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上,颔首道:“刘通已经去请女医,等女医为你诊脉之后,再回寝宫。” 皇后手指紧了紧,担心元晋帝会起疑,点了点头。 见到随着刘通而来的女医,紧紧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回去。 女医向皇上与皇后行礼,方才步上台阶,跪在皇后身侧。 一股刺鼻的浓香传来,皇后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干呕一声。 “皇后娘娘,您请将手腕伸出来。”女医拿出脉枕,握着皇后一只手腕,手指搭上去的一瞬,面色变幻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 “皇后如何?”元晋帝问。 女医站起来,福身行一礼,回话,“皇后娘娘受凉,方才小腹坠痛,奴婢给娘娘开几幅药调理,就能好全了。” 皇后捂着口鼻,女医身上的香粉味,刺激着她胃里翻涌,极力的压下呕吐感。 元晋帝问道:“很难受?” 皇后颔首。 “朕让刘通送你回去。” 红姑姑与女医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的手。 皇后捂着口鼻的手松开,女医的靠近,她胃里剧烈的翻涌,再也忍不住,推开女医捂着胸口干呕。胃里并未进食,呕吐出黄色的汁液。 “皇上,女医只是看女人病,亦或是接生罢了,方才也没有说出一个理所然来。皇后凤体欠安,依臣妾看,还得请太医诊脉。”文贵妃道:“讳疾忌医。” 元晋帝看着皇后十分难受,招来太医为皇后诊脉。 皇后吓得胃部痉挛,说什么也不肯将手腕给太医。 太医劝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说的对,讳疾忌医,请您让微臣给您诊脉。” 皇后摇头,“皇上,臣妾好了许多,并不难受……” 文贵妃挑高眉梢道:“姐姐,你这般抗拒太医做什么?往日里你大病小痛,都是太医给诊脉,今日这般推三阻四,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后眼中闪过阴鸷,冷冷地瞪着文贵妃。 文贵妃并不畏惧皇后,掩嘴娇笑道:“姐姐这般看着妹妹,妹妹心里很害怕。方才都吐了,莫不是怀了龙嗣?若是如此,这是天大的喜事儿,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皇后在文贵妃说出有龙嗣几个字时,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得一干二净。 “你休要胡说!本宫受凉,腹坠痛,脾胃虚寒,方才会呕吐!”皇后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给侵袭笼罩,她陡然看向元晋帝,“皇上,您别听文贵妃胡言乱语,本宫这般大的岁数,如何还能孕育子嗣?” 元晋帝的脸色十分阴沉,文贵妃那般一说,他便发现皇后的征兆,很像那么一回事! 而自从豫王被关押宗人府那一刻起,他便不曾临幸过皇后。 元晋帝脸色难看,并不愿听信皇后的辩解,“若是如此,便由太医为你诊脉。钟院使若是确诊,你的确是脾胃虚寒,朕便信你的话。” 皇后眼皮子震颤,浑身紧绷,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她面色青白的看向钟院使,紧紧握着拳头,迟迟没有将手腕伸出去。 钟院使请命道:“还请娘娘伸出手腕。” 皇后没有动。 元晋帝目光一点一点冷沉,隐隐浮上戾气。 “怎么?难道皇后当真为朕孕育子嗣?”元晋帝阴沉沉的语气,令人肝胆俱寒,“皇后,你与朕夫妻二十年,朕如何不相信你的品行?你今日的病症,让人遐想,为堵住悠悠众口,你便让钟院使力证清白。” 皇后浑身微微发颤,她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文贵妃这时开口道:“皇上,或许是臣妾误会了吧?这段时间,皇后娘娘忙着照应豫王,没有时间去豫王宫殿,也会传唤豫王身边的侍卫来宫殿中回话。这一问话,便是一两个时辰,这般尽心,只怕真的是累得病倒了。” 文贵妃这番话,明着为皇后说话,可却细思极恐,豫王的日常生活,需要回禀一两个时辰? 除了宫中禁军巡逻之外,并不允许侍卫出现在内廷,皇后请侍卫问话,本就有违宫规,她更应该避嫌! 元晋帝勃然大怒,猛地扣住皇后的手腕,按在小几上,“钟院使,你来查探。”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赐死(6更) 皇后下意识地挣扎。 元晋帝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皇后动弹不得半分。 钟院使立即拿出手绢,盖在皇后的手腕上,然后给皇后号脉。 钟院使凝神静气,摸到皇后的脉象,他紧蹙的眉心一松,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收回手绢,拱手作揖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喜脉,月份不足两个月。” 大殿瞬间一片寂静。 随后,百官起身,恭贺元晋帝。 元晋帝目光凶狠,脸上的肌肉突突跳动,十分可怖狰狞,他勃然盛怒的看着百官向他道贺,只觉得气血涌上头顶,恨不得当场掐死高皇后! 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妇! 元晋帝深深忍耐住蓬勃的怒火,生生受下百官的祝贺。 皇后浑身颤抖得更厉害,钟院使并不知道,她早已不曾与元晋帝同床,如今诊出喜脉,便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却害惨了她! 皇后双目无神,毫无焦距的看着众人向元晋帝道贺,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汇聚在心口,一颗心仿佛泡在冰水中,无边的恐惧将她淹没。 “皇上……”皇后面如死灰,身体越显冰凉。 家丑不可外扬。 何况,席间还坐着外邦皇室。 元晋帝拼命忍下皇后强行扣在他头上的耻辱。 “刘通,护送皇后回寝宫,朕未去之前,哪儿也不准皇后去。”元晋帝切齿道。 皇后僵硬的嘴角抽了抽,张嘴想要说什么,紧紧的握着元晋帝的手臂,唇瓣蠕动许久,才挤出几个字,“臣妾……是冤枉。” “住口!”元晋帝青筋跳动,低声嘶吼道:“别逼朕当众拧断你的脖子!” 皇后脖子一缩。 元晋帝大手一挥,“带下去!好生照看着!” 刘勇是元晋帝的心腹,贴身伺候的人,如何不知道元晋帝已经将近一年未曾与皇后同塌而眠,皇后却传出有孕的消息,这肚子里的种,显然不会是元晋帝的。 元晋帝为了维护皇室脸面,生生吞咽下这一口恶气,接受百官的道贺,这憋在胸口的怒焰,只怕到时候清算时,皇后才愈发凄惨。 心道皇后倒是真的胆大! 身为国母,竟敢淫乱后宫。 皇后被强硬的拖下去。 红姑姑懵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皇后是怀孕了,方才没有来月事! 可是皇上并没有来皇后的寝宫……突然一个激灵,她想到每隔几日皇后请照看豫王的侍卫过来问话,然后便让她将殿内的人遣散出去,每一回都是一个时辰,那个叫莫离的侍卫方才离开,而皇后脸色通红,眼尾泛潮,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她不敢往那一个方向去想,下意识的为皇后这副模样找一个理由,她是听闻豫王的情况很伤心所致。 然而有一次,红姑姑无意之间闯入大殿,便见皇后趴在美人榻上,莫离在给皇后捏背,那时候她觉得不妥,可皇后却说莫离按摩的手法不错。她觉得皇后与莫离太过亲密,身体的接触逾越了。她劝说皇后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反而每次提起莫离,皇后眉眼间竟有一丝别样的温柔。 红姑姑以为是皇后长期遭遇皇上的冷待,遇见一个恭顺体贴的侍卫,便生出依赖之情,但是她从未想过,皇后竟真的突破底线,与那个侍卫有夫妻之实! 如今皇后有孕一事暴露出来,只怕凶多吉少! 皇后被元晋帝身边的人,拉着手臂拖扶出大殿,她如梦初醒,紧追在身后。 文贵妃挑眉,未曾想到,皇后还真的在作死。 她之前只是隐约怀疑,如今证实皇后有孕,便是与侍卫有染的铁证了! 元晋帝急于去处置皇后,当即遣散宫宴,大步离开。 众人也觉察出气氛的微妙,却是谁也没有往皇后偷情一事上去想。 商枝唇边浮现一抹笑意,觉得今夜的皇宫会很热闹。 “走吧。”薛慎之拉着商枝起身。 “等下,我想和阿九说几句话。”商枝望着缓步而来的九娘子,挣开薛慎之的手。 这时,刘通过来道:“薛夫人,皇上请您去给皇后娘娘诊脉!” “方才钟院使不是给皇后诊脉了吗?”商枝皱眉,她并不想搅入浑水。 “钟院使并不太确定,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的凤体,他最信得过你的医术,便请你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刘勇并未撒谎,而是钟院使说月份尚浅,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够确诊。若是皇上担忧皇后的身体,可以请其他的太医,为皇后诊脉,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出错。 元晋帝只要一想他被人戴绿帽子,一刻都不想容忍,便派刘勇请商枝过去给皇后诊脉。 商枝心里想着拒绝的措辞。 皇后与人偷情有孕,这是丑闻,事关皇家颜面,她若是得知此事,只怕皇上会有将她灭口的可能。 刘勇似乎看穿商枝的顾虑,他安抚商枝道:“薛夫人不必担忧,皇上是明理之人,不会迁怒旁人。”停顿一下,又道:“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国皇后突然暴毙,朝中并不是庸人,必然会清楚发生何事。你与东胡通商,皇上不会抹杀对大周国有用的能人。” 商枝放下一半的心,却不敢大意。 元晋帝就是一个疯子,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想他! 刘勇说到这个地步,便是不允许她拒绝了。 商枝对薛慎之道:“你与外祖母先回府,我给皇后诊脉后,刘公公会护送我回去。” “我与你一起去。”薛慎之不容商枝拒绝,握着她的手,一起去往皇后的寝宫。 薛慎之是外臣,他只能站在殿外。 商枝独自一个人进去。 元晋帝坐在主位上,一杯一杯的往口中灌酒。 高皇后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满面泪水。 商枝进来,高皇后怨毒的眼神,凌厉的射过来。 “臣妇拜见皇上、皇后娘娘金安。”商枝仿若未见,福身行礼。 元晋帝指着皇后,“你给她诊脉。” “皇上!”高皇后泪如泉涌,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皇上,您是要逼死臣妾!豫王是因为商枝,才会半身不遂,瘫在床上不能自理。臣妾平日里多有为难她,与她有过节,一定不会如实说的!” 元晋帝无动于衷。 皇后跪爬到元晋帝的脚边,一双噙着泪的眼睛仰望着他,“皇上,冤枉!臣妾真的是冤枉!钟院使说脉象尚浅,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方才能够断定出来。一定是诊错了!皇上,您相信臣妾,真的错了!借臣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淫乱后宫!若知道本宫关切豫王,会惹人如此陷害,就该……当豫王是个死的。” 元晋帝冷笑一声,“朕之前好奇,你为何就突然母爱大发,原来是为了遮掩你的丑事!你若当真如此在意血脉亲缘,豫王瘫痪在床上不是一日两日。宝翎的死,也不见你多伤心难过。做出这等丑事,你还有脸说是为了豫王!” “皇上,臣妾对天发誓,若是与人有私情,便天打雷劈!不得善终!”皇后心中急切,她举起手发誓。 元晋帝并不相信皇后,钟院使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区区一个喜脉,他如何会诊错? “你说是诊错了?”元晋帝突然问道。 “皇上,臣妾是一国之母,岂会做出这种事情?”皇后涕泪横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上,太后之前夺权,将凤印交给文贵妃。如今臣妾重掌凤印,断了太多人的利益,阻了别人的路!” 元晋帝见皇后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竟是污蔑文贵妃陷害她! “钟院使,你去煎一碗堕胎药,给皇后灌下去。若是真的堕下一个贱种,整个宫殿的奴才,全都给你一起陪葬!若是没有,朕将文贵妃绑来,任你处置!”元晋帝满面阴狠,不给高皇后任何的退路。 高皇后瘫软在地上,双唇颤抖,眼中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气息哽咽,惨白的脸色,更是青白无比,她哀苦的看向元晋帝,呜咽道:“皇上,您这般做,臣妾纵然是清白之身,也活不下去!” 元晋帝的决定并不动摇,让人去搜皇宫的寝宫。 皇后眼中布满绝望。 商枝见没有她的事,便想要退下。 元晋帝道:“你且守着,朕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冤枉她!” 商枝只得留下来。 几刻钟过去,钟院使端着一碗药进来。 皇后往后退,喃喃道:“不,不要……” 元晋帝掐着皇后的下颔,将药汁尽数灌进去。 高皇后被迫吞咽下去。 元晋帝毫不怜惜,将她狠狠甩在地上。 高皇后摔倒在地,满面泪痕,捂着喉咙,咳嗽干呕。 元晋帝冷眼旁观,等着药效发作。 一刻钟过去,皇后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她面露痛苦之色,咬紧牙关,隐忍着即将要溢出咽喉的呻吟。 几刻钟过去,腹部剧烈的绞痛,让皇后难以容忍,痛苦的叫出声,抱着肚子打滚。 “皇上,这是在皇后床榻上找到的。”宫婢跪在地上,双手将令牌呈递。 元晋帝一眼分辨出是侍卫的腰牌。 商枝望着腰牌,又见地上染着血迹,倏然看向元晋帝。 就见元晋帝突然暴起,狂怒地吼道:“贱人!你竟真的敢偷人!” 一脚踹向皇后的肚子。 “啊!”皇后惨叫。 “来人,将那姘头给朕抓来!”元晋帝暴怒。 立即有侍卫去豫王宫殿抓人。 不一会儿,侍卫过来禀报道:“皇上,那名侍卫,昨日便离宫,不知去向。” 元晋帝顿时勃然大怒,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狠狠一摔袖子,吼道:“搜!抓到他,将他千刀万剐!” 禁卫军领命,满京城的搜找莫离。 皇后听到莫离昨天就离宫逃走,顿时觉得如雷轰顶。 她觉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月事也推迟,她心中惊惶不安,生过两个孩子,她猜测到可能有孕在身。便让莫离出宫,去给她买堕胎药,在宫中抓药,是要造册登记,她用过什么药,太医一眼便能看出来,她怀孕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与莫离私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突破底线是一场意外,她将埋在桂花树下的一坛子酒挖出来,两个人喝得微醺,醒来时便已经躺在一起。有一便有二,明知危险重重,却又无法割舍掉莫离给她的体贴温柔,那是她在元晋帝身上体会不到的温情,让她一头栽进去,那时候就在想,就算事发了,死了也是愿意的! 莫离给她一共两副药,一包堕胎药,一包保胎药,她看见莫离目光柔软的盯着她的腹部,她坚定的内心动摇了,不知道是留还是去。直到今日从慈安宫离开,被商枝与文贵妃气得动胎气,有一点血迹,她心里生出不舍,便让人将保胎药给熬了。她想,或许能够为了莫离,放弃皇后的尊荣,逃离宫中,过上寻常夫妻的生活。 这个时候,莫离却逃了! 皇后心口抽搐着疼,身体的温度随着下体的血液往外流失,泪水扑籁籁的落下来,她强忍着痛苦,爬到元晋帝的脚边,伸手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肤,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皇上,臣妾错了,是有人陷害我!那个侍卫,是有人故意安排在豫王身边,我醉了……不知道……皇上,求求你原谅臣妾这一次!”皇后悲绝的哭求,“夫妻二十年,臣妾将后宫打点的井然有条,不用皇上操心。皇上将我娶进府中,便一直冷落臣妾。后宫不断的有女人进来,皇上的恩宠给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却是从未曾垂怜过臣妾!豫王被人陷害,皇上不给他主持公道。宝翎的死,您也说她活该。” “皇上,您是臣妾的天,可臣妾嫁给你的那一刻起,这一片天,就是黑的!您从不曾尽半点相公与父亲的职责,臣妾是一国之母,也是一个女人。” 皇后声泪俱下的控诉元晋帝。 元晋帝看向她的目光阴鸷而凶狠,“这就是你不守妇道的理由!” 皇后咬紧牙关,张口欲辩。 元晋帝厌恶道:“赐死!”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自己去死!(7更) 皇后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糠筛。 她疯了一般,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元晋帝的腿,绝望而悲凉,“皇上,臣妾不能死,不能死啊!臣妾死了,豫王该怎么办?他这般情况,那些奴才一定会欺负他的!” 元晋帝脸色铁青,抬脚将皇后踹开,“滚!” 皇后死抱着不肯松手,她咬着牙忍痛,面容扭曲,绝望而崩溃,“皇上,您废了臣妾,将臣妾关入冷宫,将豫王送进冷宫,让臣妾照顾他到死。他死了,臣妾便一杯鸠毒,了断此生。” 元晋帝眼底闪过暴戾之色,太阳穴针刺一般的疼,他拔出腿,皇后嘶声道:“皇上,您就可怜豫王,他没有几年活的了。您再不喜欢他,他也是您的儿子。” “刘勇!”元晋帝怒喝。 皇后见元晋帝死心了,她情急之下,要挟元晋帝,“皇上,您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无人知道吗?您每个月初五,之前是去的哪里?您若是不成全臣妾,便莫怪臣妾不顾及多年夫妻感情。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大周的子民看看他们的君主,是一个变态的魔鬼!” 元晋帝掐着皇后的脖子,大掌不断的收紧力道。 皇后脸色涨紫,呼吸困难,她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费力的道:“皇上,您可以掐死臣妾,臣妾一死,这个秘密就不再是秘密,臣妾安排的人,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您若成全臣妾,到死,我都不会泄露出去。” 元晋帝恨不得将皇后剥皮抽筋! 皇后捏着他的软肋! 元晋帝将皇后狠狠掼在地上,皇后内脏都震动了,血液流淌得更汹涌,满地的鲜血,十分瘆人。 “你想生不如死,朕便成全你!”元晋帝双目猩红,逼视着她,“你最好带进棺材里去!朕若知道你泄露半个字,诛灭高家九族也难泄朕心头之恨!” 皇后倒在地上蜷缩着,脸色苍白入雪,痛得气息也喘不上来。 元晋帝甩袖道:“刘勇,传朕旨意,废黜高兰芝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皇上,豫王这几日不大好了,您请商枝给豫王治病。”皇后一口气喘出来,请求元晋帝。 元晋帝恨不得高皇后立即去死,连同豫王也十分憎恶。可想着她话中的威胁,隐忍着道:“准了!”然后吩咐刘勇,赐给女医一条白绫。 商枝想拒绝。 刘通给商枝递一个眼神,元晋帝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商枝若是拒绝,只怕会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商枝心知皇后不会只想给豫王治病,一定有其他的后招。 不过比起元晋帝那个疯子,商枝颔首,朝刘公公露出感激的笑。 刘勇立即去请内阁大学士拟旨,之后便让人将豫王抬进冷宫。 两个宫婢,拖着皇后去冷宫。 地上拉出长长的血痕。 商枝握紧了双手,高皇后都这般境地,还能死里逃生。 走出内殿,薛慎之站在月色下,清雅高华的气质,风姿卓绝。眸光清冷,唇边带笑,“好了?” “没有,还要去看一下豫王。”商枝想到皇后离去前,那怨毒的眼神,里面浓烈的恨意,让人心悸,她柔声劝薛慎之,“你先回去,我不会有事。” 薛慎之却突然问道:“你做的?” 商枝望着薛慎之那双漆黑,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叹息一声,“慎之,我和皇后早已是死仇,不死不休。与其等着给她害我再反击,不如等在她动手之前,我先斩除后患。” 那一日与安宁公主去菊园的时候,经过皇后的寝宫,她从虚掩的后门,看见皇后与莫离举止很亲昵,之后又听沈秋说皇后特地将豫王接进宫,隔三差五,请莫离去她的寝宫,她便觉得事情有古怪。 今日在慈安宫,她看见皇后腹痛,之后文贵妃请她去煎熬,在药房里看见皇后宫殿里的宫婢,熬的正是保胎药,皇后要保胎药,而前段时间她进宫,文贵妃说皇上有九娘子之后,便再也未曾临幸过别人。两件事情串联起来,她发觉皇后的秘密。动了心思,往保胎药里加了一些东西。让皇后在宴会上腹痛,再请太医过来诊脉,皇后有孕一事便会暴露出来。 皇后借口要请女医,她便让沈秋往女医身上撒香粉,气味很浓郁,有孕在身的人,会受刺激呕吐。 之后文贵妃的一番话,让皇后避无可避。 商枝眸光一暗,也正是文贵妃这一句话,她知道自己成为文贵妃手中的刀。 文贵妃是故意引她去的。 “做的很好。”薛慎之抬手摸一下她的头,“我在冷宫外等你,出事情,也能及时进去救你。” 商枝无奈,只好答应。 两个人一起去冷宫,皇后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靠着墙壁。而豫王就躺在她身边的床榻上。 豫王死死的瞪着皇后,眼里充满恨意。 皇后却是露出苍白的笑容,抬手抚摸着豫王的脸,眼底一片温柔。 豫王紧咬着牙关,十分愤怒,却是挣不开皇后的手。 商枝进来,给豫王号脉。 豫王眼底的恨意,恨不得杀了商枝。然而,无论他如何嘶吼,都无法动弹,甚至屈辱的接受商枝的医治。 “滚!滚出去!本王不需要你这个贱人医治!” 商枝收回手,在豫王的怒视下,甚至给双手拉着被子,给他盖在胸口。 “豫王并不大碍,是之前遗留下来的老毛病,继续服用之前的药方。”商枝可不敢给他们母子东西,否则死了,有嘴也说不清。 皇后冷笑道:“商枝,你不过是文晚的一条狗。” “高氏,你不必白费心机,挑拨我与文贵妃的关系。”商枝居高临下,睥睨着高兰芝,“再说,我活着有个人样,而你却是连狗都不如。” 皇后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神色,令人心颤。 “你落到这种地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脑子不行,若你不是皇后,不知死了多少遍。”商枝在元晋帝没有抓到莫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被特地安插在皇后身边,目的是弄垮皇后。宫禁森严,普通的方法弄不死皇后,她谨言慎行,不犯错,其实还是挺难扳倒的。“你是皇后,年近四十,那位侍卫不过二十岁出头,究竟是有多深厚的感情,才会让他不顾生死,要与一国皇后在一起,不惧你的身份,不在意你的年纪?倘若是真感情,他又为何在你有孕之后,事情还未暴露出来,就已经逃了?” “不……不……不可能……”高兰芝抱着自己的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神色狂乱,声音嘶哑道:“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信你!” 商枝看着往日光鲜亮丽,始终昂扬着头颅,高贵倨傲的女人,快要崩溃,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兰芝浑身鲜血,表情狰狞,望着商枝离开的背影,充满了怨憎! “贱人,你快将本王送回去!”豫王嘶吼着,怒骂高兰芝。“你不知检点,放dangyin贱,为何不去死,还在连累本王!” 高兰芝怔怔地回过神来,看着充满不甘与怨恨的豫王,她跪在床边,“皇儿,娘做了错事,早已活不下去了。留你一个活着,没有娘盯着,那些看菜下碟,惯会捧高踩低的阉人,又如何会善待你?娘带你一起走,我们母子都有一个照应。” “疯子!你是个疯子!要死你自己去死!”豫王看着皇后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子,瞳孔紧缩,他脸上肌肉颤动着,想要逃,却无处可逃,被恐惧包裹着。 “皇儿,娘不该将你生在皇家,你就不会活得这般累,落得这般下场。你别怪娘狠心,娘也是想为我们报仇。”皇后泪水滚滚而下,她拧开簪子,里面装着一管药粉,她掰开豫王的嘴。 豫王紧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眼珠子几乎要瞪脱眶。 第二百三十三章 自尽(8更) 皇后用簪子撬开豫王的牙关,将粉末喂进他的口中,“皇儿,你别怕,娘马上就来陪你,很快就来。” 豫王抽搐一下,口鼻涌出鲜血,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屋顶。 皇后的心像被尖锐的利器捅了一下,破了一个窟窿,鲜血淋漓。 她慌张地伸手想去摸豫王唇边的鲜血,却又怕露出破绽,含着眼泪,将剩下的粉末,吞咽下去。她重新将簪子戴回头上,歪倒在床边。 —— 商枝走出冷宫,薛慎之站在门边等着,两个人并肩出宫。 薛慎之见商枝从冷宫出来,一路上很沉默,“他们是罪有应得,你别放在心上。” 商枝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深宫中的女人很可悲,不管多么纯粹的女子,在深宫里待久了之后,都会变得不再像她自己。 看着皇后的模样,她不禁想起九娘子,她是那般单纯善良,脸上的笑容充满朝气,不过进宫多久,脸上的笑容便不在了,变得十分沉默。 她在想,九娘子有一日,会不会变成皇后,变成文贵妃? “我在想九娘子。”商枝觉得九娘子在深宫中日渐枯萎,想要救她出来,但是赫连玉说得对,九娘子不是寻常的女子,她代表的是整个东胡。她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让两国陷入战争之中。九娘子之所以答应入宫,正是为了东胡的子民,她不会轻易出来的吧? 薛慎之道:“每个人肩负的责任不同,选择也不同。身在皇室中人,太多的身不由己。” 商枝都懂,只是看到皇后的疯狂之后,她便生出担忧。 更多的是惋惜。 商枝踢掉一颗石子,骨碌碌滚到一双绣花鞋边,她抬起头,就看见顾玉莲婷婷俏丽的宫灯下。 商枝脸色顿时冷下来。 顾玉莲看着商枝变脸,往后退了两步,她抿着唇角,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眸色淡淡,神情冷漠,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 “薛大人。”顾玉莲咬着下唇,娇怯地走到薛慎之面前,“我来京城,是找你的。大伯已经将我送给你,在我心里,就把自己当做你的人。听到你的噩耗,我心里很伤心难过,得知你活着的时候,你已经来京城,我不知道有多替你开心。我知道无法忘记你,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来京城找你。” 商枝冷笑一声,“你若当真忘不掉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不该殉情?你既然没有殉情,说明你心中也不如自己说的这般喜欢他。” 顾玉莲脸色发白,无措的看向薛慎之。 “你大伯将你送给慎之,慎之就该收下你?顾家的人,脸皮都像顾莺莺一样厚吗?毫无一点羞耻之心?”商枝烦透顾家的人,顾莺莺接近龚家,充满算计。现在又冒出一个女人,这个倒好,比顾莺莺还不如,那一层遮羞布也不要了。 顾玉莲神色哀伤,突然跪在地上,“姐姐,我是真心想要伺候薛大人,不会与你争抢。我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若是我回到安阳府城,我爹娘会将我卖了!大伯如今被砍头,顾家被抄,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薛大人。” “你就不怕我将你卖到窑子里?”商枝冷笑。 顾玉莲怔愣住,未料到商枝会说出这种话,“姐姐,你若是将我卖了,不怕担上善妒的名声?” “你可以试一试。”商枝面对觊觎薛慎之的人,向来不拖泥带水。 顾玉莲微微张开嘴,商枝与她想的不一样,女子都担心败坏名声,遭到夫家不喜,会表现自己的贤良而给相公纳妾,表现自己的大度。 可看着商枝冰冷如霜的面容,眸子里的寒意凝结成冰,并无半点玩笑,吓唬她的成分,她心里不禁一颤,莫名的相信商枝是认真的。 只要她敢进薛家的门,她就敢将自己给卖了! 她咬了咬唇,壮着胆子问薛慎之,“大人,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你只娶她一个女子,并没有纳妾。她这般阻拦你纳妾,并不端庄贤良,难道你不管束她吗?” 薛慎之冷声道:“顾小姐,李家家规不纳妾。” “可是你祖父有许多妾室。”顾玉莲已经没有退路,顾冕被斩,顾家被抄家,她的父母亲将她卖给一个五十多的富贾做小妾,她偷偷带着盘缠逃回京城找薛慎之。 如今皇后被打入冷宫,她又无一技之长,若是薛慎之不肯收留她,她会露宿街头。 “我定的。” 顾玉莲错愕的看向薛慎之。 “顾小姐,我们无亲无故,你走投无路,与我有何关系?”薛慎之神情有点不耐,他牵着商枝的手,温声对她说道:“不必理会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出宫,给外祖母报平安,免得他们担心。” “薛大人……” 薛慎之冷声道:“请称呼枝枝薛夫人。” 商枝听到他对称呼的强调,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商枝如何不知道顾玉莲的心思?她若说喜欢薛慎之,也只是喜欢他的才貌,其实并不见得有多情深,只是为了寻找一个靠山,有容身之处罢了。 “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安身之处,你是想要找一个老实肯干活的男人做正室,还是有身份的人做妾?” 能够杜绝后患,便是将她给嫁出去。 若顾玉莲找一个老实肯干活的男人,做他的正室,说明是一个好女子,真心实意的想要过日子,她就给顾玉莲找一个郎中,日子不说很富裕,却也不愁银子花销。 她如果想要嫁给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做妾,她就是贪念富贵,自甘下贱的女子。这样的女人给人做妾,只怕就是个搅家精。 顾玉莲惊愕的看向商枝,未料到她缠着薛慎之要做妾,商枝还会给她找相公。 只是她会真心实意的介绍吗? “你不必担心,你如果是个踏实想过日子的,我不会害你。”商枝直言不讳道:“给你介绍,是担心你使手段缠上慎之,我们讨厌麻烦事情。虽然我的本意是甩掉你这个麻烦,但是不会做亏心事。” “我想做正室。”顾玉莲迟疑片刻,问,“我能相看一下,再决定吗?” “当然。”商枝见顾玉莲紧绷着的背脊松懈下来,神情有一丝轻松,脸色稍霁道:“明日你来杏林医馆找我。” “多谢薛夫人。”顾玉莲跪在地上,给商枝磕头。 商枝嘴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顾玉莲到底是个聪明人,没有一根筋,死磕到底。 能够化敌为友,商枝便不轻易树敌。 至少目前为止,顾玉莲未曾算计过他们。 她只是想要求一门亲事,好好过日子,她医馆里有两个未曾说亲的郎中,正好可以介绍给她。 薛慎之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回府。” “好。” 顾玉莲目送着薛慎之与商枝消失在融融夜色中,在宫宴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不可能进薛府,只是她都已经来京城,想要最后放手搏一搏。薛慎之冷淡的态度,让她知道她的想法太可笑,就在绝望之时,未曾料到峰回路转,商枝帮她挑选一户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总比她父母挑的人要好。 —— 慈安宫。 魏太后并未出席宫宴。 内侍将魏宁姿请进宫,魏太后望着一身素白的魏宁姿,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招手,示意魏宁姿坐在她的身侧,握着她的手,“瘦了。” 魏宁姿不禁失笑,“姑姑,我没有瘦,只是您太久不见我,忘记之前的样子。” “他待你好吗?”魏太后问道。 魏宁姿面色微微泛红,她与秦景骁分别二十年,这中间的空白,早已打磨掉两个人之间的熟悉。他早已为人夫,为人父,脾性与处事作风早已改变,她以为两个人在一起相处,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真正的相处起来,却比她想象中还要融洽。 秦景骁心中大约对她很愧疚,因此处处依顺她,倒也算得上十分体贴。 “他待我很好。” 魏太后见魏宁姿双目氤氲着柔情,点点幸福从眼中溢出来,可见她真的过得很好。 “姑姑,我们大婚之后,原来该进宫谢恩,因为娘病逝,我们便没有来得及谢恩。二爷说等过热孝之后,再进宫拜见您。”魏宁姿心知魏太后对秦景骁心存偏见,因此便为秦景骁说几句好话,好改变在魏太后心目中的印象。 魏太后如何不知,她叹息一声,“只要他待你好,哀家就放心了。” “姑姑,我都不是玲儿那般小的年纪,心中有数,他若待我不好,我还能回魏家。魏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能去庵庙,总归会有我落脚之地。我与他自小相识,他是有责任心的男人,既然娶了我,即便没有感情,作为他妻子该有的尊荣,他会给我。我若能得到相公的尊重,便已是要惜福的。”魏宁姿便是看中他这一点品性,忠诚,有担当。 “他两个儿子,对你如何?” “将我当做长辈尊敬。” “没有改口?” 魏宁姿眸光微微一闪,有一点羞涩,“他们都那么大了,又不是还小,需要放在我膝下养着,自然不会喊我娘。” 他们能够接纳她,魏宁姿心中便很满足,不会发生内宅争斗。 魏太后端着一杯茶,静静地听着魏宁姿的回答,大体是秦景骁很体贴,两个继子很尊敬她。 “当初结这一门亲事,你父亲与你说过,你心中如何想的?”魏太后大致了解秦景骁对待魏宁姿的态度之后,便直接进入正题。 魏宁姿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她面色沉静的望着太后,“姑姑,我不会开这个口。” 并不是开不了。 魏太后脸色微微一沉,低头的瞬间,遮掩去她不悦的神情,再次抬起头来,魏太后脸上带着笑,“行了,只要你过得好,哀家也不强求你,免得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说到最后这句话,魏太后眼中神色未明。 魏宁姿却是长舒一口气。 魏太后将一个锦盒推到魏宁姿的面前,“这是哀家给你的新婚贺礼,原来是打算在你们入宫谢恩时给。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魏宁姿望着魏太后眼中的疲惫之色,起身告辞。 走出慈安宫,魏宁姿回头望一眼沉浸在月色中的慈安宫,面色微微凝重,她垂目望着怀中的锦盒,魏太后并无任何异样,与往常一样的问候她生活中的点滴,可却是觉得有一些不对,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乘坐小轿到宫门口,魏宁姿脚步一顿,一道如苍松般挺拔的身影站在宫墙下。 “二爷。”魏宁姿轻唤一声。 秦景骁转过头,看见魏宁姿站在宫门口,大步走向她,“就出来了?” 魏宁姿浅淡一笑,“再晚一些出来,就该在宫中过夜。” 秦景骁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掀开帘子,让她先上马车,“以前你进宫陪太后,没有一两个时辰,你是不可能出宫。” 魏宁姿一顿,这才发觉哪里不对。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峙(9更) 今日不过说上几句话,太后便让她回家。 以往是恨不得她在宫中过夜。 面色沉静的坐在马车里,魏宁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别的再没有了。 魏宁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将头面全都拿出来,边边角角检查一遍锦盒,又仔细的看一遍头面,并没有异常,她才将头面重新放在锦盒里。 秦景骁见她搜查锦盒,拿起一个镯子,对着月色照一下,“这盒子有问题?” 魏宁姿张口正要答话,瞬间想到魏太后的心思,她将到舌尖的话,又吞咽下去,“没有。” 秦景骁皱眉,魏宁姿并未说实话。 她不愿意说,秦景骁也便不再问。 将镯子重新放回锦盒里,秦景骁不再开口。 直到马车停在秦府门口,秦景骁率先下马车,牵着魏宁姿的手,扶着她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西苑,秦景骁进屋,婢女打来水放在木架上,秦景骁净手,低声对进屋的魏宁姿道:“你如果对秦家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这里今后是你的家,你有想改造,或者换掉的东西,等热孝过后,随你安排。” 魏宁姿微微一怔,转瞬明白秦景骁的意思,这整个西苑,都是当初林氏布置,他是觉着她住着心里不舒坦? 魏宁姿将锦盒放在梳妆台上,她站在秦景骁的身旁,拿着绢布递给他,“二爷多想了,我没有不高兴。我住的这一间屋子,家具都换成我的嫁妆,算是焕然一新。” 秦景骁的目光扫过她白皙红润的面颊,视线定格在她仿若一泓秋水的眸子里,那句:‘你为何撒谎’,到嘴边又吞咽下去。 他转开视线,一边解开腰扣,一边脱下靴子,穿上木履:“你有难处不必隐瞒我,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魏宁姿点了点头。 她知道秦景骁是对她检查锦盒产生猜疑,但是她不能说。 只能装作,不懂秦景骁的意思。 魏宁姿转身去衣柜,给秦景骁拿一身换洗的衣裳。 秦景骁将外袍挂在木架上,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衣柜前忙碌,眉心深深皱成两道褶子。 魏宁姿将衣裳放在净室里,秦景骁去沐浴,她站在铜镜前,看着太后给的锦盒。 她知道太后觊觎秦家的兵权,太后的性格十分固执,大约是上位者,便会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她大费周章的将她嫁进秦家,所谋的便是兵权,如今就这般轻易的放弃,魏宁姿心中十分不安。 沉默良久,她最终抱着锦盒,拿着种花的小铁锹蹲在院子里,挖一个坑,将锦盒给埋进去。 绣桃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看见魏宁姿在院子里埋东西,将铜盆放进屋子里,看着一旁在缝补的琇莹道:“小姐大半夜的在外翻土,她在做什么?” “主子的事情,别多问。”琇莹头也不抬的说道。 绣桃撇了撇嘴,“知道啦!” 琇莹针线打个结,用剪刀剪掉线头,看一眼刮破的衣摆缝好了,这才抬头看向绣桃,“在深院大宅里,第一忠心护住,第二便是管住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也不看,这才能保命。” 绣桃嗤笑道:“琇莹姐,这秦家又没有后宅争斗,你那么刻板,小姐不嫌你闷?” 魏宁姿进来,对绣桃道:“琇莹说得不错。” 绣桃对琇莹做一个鬼脸,跑了出去。 “夫人怎给您送来这么不稳重的婢女?”琇莹头疼。 魏宁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 商枝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秦玉霜送来一筐橘子。 商枝看到一筐黄橙橙的橘子,眼底闪过惊喜,她拿起一个剥开,放嘴里尝一口,甜中有一点酸。 她剥一瓣喂到薛慎之的口中,“甜吗?” “甜。” 商枝将剩下的半个放在他手里,“我待会要去医馆,你下午去官署吗?” 薛慎之如今入内阁,他是要在宫中办理公务。 薛慎之正要答话,襄王身边的侍卫,进来催促薛慎之。 “我要随襄王出去一趟。”薛慎之将公文合上,“襄王查到有外族船只在白嵩城停靠,换乘马车来京城。” “东胡?” “嗯。下面的人来报,身份是华敏公主的驸马。” 商枝惊讶道:“九娘子的阿布?” 薛慎之颔首,“身份还未明确,我与襄王去会一会。” “你去吧。”商枝心里想着,九娘子的阿布来京城,是得知九娘子入宫的消息吗? 希望他能带走九娘子。 商枝送薛慎之离开,她拿出一个包袱皮,装一些橘子去医馆,给郎中和药童尝鲜。 方才走出门,沈秋面色不太好的进来,“小姐,出事了!废皇后与豫王死了,太医检验,他们中毒身亡。在此之前,只有你一个人给他们治病。皇上派人过来,请你进宫。” 商枝一愣,“就死了?” “小姐,废皇后与豫王都已经翻不了身,谁会杀他们?会不会是他们自尽,诬害你?”沈秋着急的上火,这两个人,就是死也闹得人不安生。 商枝勾唇,“谁知道呢?” “小姐……”沈秋正要问商枝打算怎么办,门板被敲响,她看见门口站着内侍,顿时消了声。 “走吧。”商枝径自上马车。 内侍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商枝。 元晋帝、大理寺卿、钟院使与仵作正聚集在冷宫里。 废皇后与豫王躺在木架床上,脸色青白,满脸的鲜血。 内侍给他们送早饭,方才发现已经断气。 钟院使检查出他们死于中毒。 仵作在死者身上搜集证据,检查死亡时间,正好是商枝在给豫王治病的时间点。 对元晋帝来说,废皇后死了才好,千不该,万不该,豫王一同死了。 豫王再不得元晋帝喜欢,他也是元晋帝的子嗣,自然要查出凶手,威慑一番,否则他们以为皇室中人,可以随便欺辱。 商枝一来,元晋帝沉声道:“商枝,冷宫里,只有你来过。豫王与高兰芝,是你谋害的?” “皇上,臣妇若是要杀高氏与豫王,不会将自己暴露出来,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下毒。我刚刚给他们治病,转身就将人毒死,这不是告诉别人这两人是我杀的?皇上认为臣妇,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商枝自嘲道。 “薛夫人,只有你嫌疑最大。”大理寺卿道。 商枝冷笑道:“曹大人,你这句话说的可不对,无人看见有人来过,不一定就没有其他人来。假设曹大人要行凶杀人,你会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走进去?” 大理寺卿一噎。 商枝四处打量一下屋子,目光落在窗户上,她走过去,推开窗,正好看见后面是一堵墙。 “薛夫人,除了正门,窗户这里凶手进不来。”大理寺卿总算找到理由反驳商枝。 商枝挑眉,“凶手不会翻墙吗?” 曹大人望着一丈高的墙,爬进来是不难。 商枝重新走到床边,询问道:“你们发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姿势,什么表情?” 仵作一愣,“豫王没有动,只是合上他的眼睛。废皇后跪坐在地上,歪倒在床边。 商枝顺着仵作指过去的方向,就看见床褥上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她靠近,先检查高兰芝,而后方才检查豫王。 “我确定了,凶手不是我。” 元晋帝:“……” 仵作、曹大人、钟院使:“……” 商枝道:“高氏请我给豫王看病,说明她信任我。我给豫王喂药,并不会受到抗拒。你看豫王的下巴被掐紫了,牙龈被利器给划破,可以推断出豫王是被强硬掰开嘴,将毒药灌进去。而高氏看见我给豫王灌毒药,她一定会阻止。你看豫王神色惊恐,显然是高氏先死,豫王对凶手有防范,才会想要挣扎,十分抗拒。” 仵作没有说话,因为两个人死亡时间差不多,根本不知道谁先死。 元晋帝冷声道:“高兰芝与你仇怨。” “皇上信吗?高氏与我有仇怨,她还会请我给豫王治病?若是她依旧请我来,只能说明她图谋不轨。”商枝面色平静道:“推己度人,皇上不会让一个仇人有机会靠近自己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谁是凶手(10更) 元晋帝目光锐利的看向商枝。 商枝不躲不闪,直视元晋帝的目光,“不能因为我出现在冷宫,断定凶手是我。” “你也不能洗清嫌疑,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大理寺卿道。 这时,钟院使眼尖的看到床脚处有一个瓷瓶,他弯腰捡起来,放在鼻端嗅一嗅,闻不出任何的气味,他拧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他伸出手指,揩一下,想要放进口中,商枝及时制止住他。问内侍要来水,商枝装进小瓷瓶里面,然后晃动一下,再用银针试验,拔出来半截银针全都黑了。 几个人脸色大变。 显然,这个瓷瓶,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元晋帝却是紧紧盯着瓷瓶,他握着扶椅的手指用力,青筋爆鼓。 显然,是认出来,这个瓷瓶是谁的! 商枝将瓷瓶里的水倒在地上,滋的发出腐蚀的声音。 众人头皮发麻,好歹毒的毒药。 商枝试探的问道:“皇上,您认识?” 元晋帝脸色铁青道:“来人,将礼王请进宫!”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这瓷瓶是礼王的?可是豫王如今成为一个废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威胁。说句不中听的话,礼王即便要下黑手,那也该是对付襄王! 襄王如今风头无两,而且还抢夺礼王的功劳,力压礼王一头。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礼王为何会对废皇后与豫王下手。 并没有听说过,他们有什么血海深仇。 商枝却是突然开口道:“礼王为何要杀高氏与豫王?”她神色猛地一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不可能……” “薛夫人,你知道缘故?”大理寺卿微眯着一双精锐的眼眸,询问商枝道。 商枝抿紧唇瓣,没有开口说话。 元晋帝目光冰冷的看向商枝,“你有话直说,若是有冒犯之处,朕赦免你无罪!” 商枝紧了紧手中的瓷瓶,眼底闪过挣扎,最后开口道:“皇上,礼王治理蝗灾的方法,是我告诉他的。我告诉他这个方法能够灭绝蝗灾,礼王信了我的话,便用这个方法去治理蝗灾,开始是有效果,只是后来蝗灾又开始大爆发,皇上因此训斥礼王。他的功劳被襄王夺去,礼王便将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吧。” 之后的话不说,众人也脑补得出来,礼王为了报复商枝,便在商枝给废皇后与豫王治病之后,将两个人给毒杀了,栽赃到商枝的头上,只是未曾料到,这个药瓶却是掉落在地上,被他们给发现了。 如果是这个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毕竟,商枝与废皇后、豫王无冤无仇,没有必要害人。 商枝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如今只是因为找到‘罪证’,方才觉得她是没有动机杀人的。 如果没有这个药瓶,她拿不出洗清嫌疑的证据,最后一定会被定夺为凶手。 死的是豫王,而且还死在皇宫,传出去,大周国的皇帝有多么的无能? 他的儿子在眼皮子底下被杀,却找不到凶手! 元晋帝需要一个人,对外有一个说法。 商枝觉得幸好她多留一个心眼。废皇后已经是丧家之犬,这辈子没有翻身的可能。豫王的身体,本就是旧伤反复,没有医治的必要,废皇后却依旧请求元晋帝,让她给豫王治病,司马昭之,路人皆知。 她来冷宫时,心里做着防备,皇后只是嘲讽她,并没有其他的举动,她不敢掉以轻心,便将礼王送给沈秋解药的瓶子扔在地上,以防万一,废皇后与豫王出事的话,她快要见招拆招。 果然,废皇后与豫王中毒身亡。 栽赃陷害给她! 商枝从仵作的口中得知,废皇后歪倒在床边,神色是毒发痛苦的模样,而豫王则是被强行喂毒。她心里就推测,废皇后如果是被人谋害,一定会如豫王一般挣扎,而且地上会有挣扎的痕迹,可惜干干净净,很像是服毒自尽。 她进来冷宫的时候,就听见豫王嘶吼着让废皇后去死。豫王是渴望活着的,但是废皇后活不下去了,她与人有私情,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老死在冷宫之中。她如果死了,豫王一个人活在人世,她并不放心,所以将豫王一并带走,就这么死了,太不甘心,废皇后才想要拉她垫背。 商枝不由得庆幸,幸好她打算留着礼王那个瓷瓶大做文章,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也不怕药瓶里的毒会被发现,方才她往瓶子里加水的时候,已经放了一些解药进去,瓶子里干干净净,他们无法确认瓷瓶里的毒药与废皇后、豫王是否一致。 仵作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又说不上来。 他的思维,一直被商枝牵着走。 这时,礼王匆匆行来,看到废皇后与豫王的一刹那,他扑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与二皇弟无冤无仇,为何要残害他?父皇,请您明察!” 元晋帝将瓷瓶掷在他身上,“瓷瓶在冷宫床脚下找到,你还要狡辩?” 礼王看到身上的瓷瓶,脸色骤然大变,他猛地抬头看向商枝,“是你!是你栽赃陷害本王!” 商枝茫然的看向礼王,“王爷,臣妇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为何要栽赃给你?这个不是你的瓷瓶吗?” “这个药瓶本王给你了。”礼王目眦欲裂。 商枝紧紧皱眉,“王爷,我自己是郎中,为何要问你要药瓶?” 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卡在嗓子眼。 不能说! 顾莺莺是死罪,他将人换出去,又帮助顾莺莺将商枝的人给抓了。如果将这件事情牵扯出来,他同样没有好果子吃。而且,商枝如今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是很有把握脱身,并且笃定他不敢开口。 毕竟顾莺莺要救她父亲,她的父亲是安阳府城案件必不可少的一个人物,因为一旦揭露出来,他派人刺杀襄王与薛慎之的事情,也一并被牵扯出来。 同样是残害手足,但是襄王这一桩事情,比杀害豫王要严重,因为还涉嫌贪污一案。 礼王从未有如今这般痛恨一个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知道是谁陷害他,可他却不能为自己伸张冤屈! 礼王喉间涌起一股铁锈味,他生生将涌上喉咙的淤血给吞咽下去。 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突,礼王紧咬着牙根,切齿道:“父皇,您让人彻查,儿臣是冤枉的,二皇弟与我没有过节,儿臣实在是想不出让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王爷,灭蝗的计策,是我教给你的吧?”商枝突兀的开口。 礼王瞳孔一紧,他慌忙看向元晋帝。 他不用回答,元晋帝已经从礼王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商枝没有说谎! “我告诉你,这个方法能够灭绝蝗虫,不会再闹蝗灾。你便如实对皇上如此说的,最后在收到成效之后,你便回京城,皇上对你赞不绝口,并且对你十分看重。在你最春风得意时,事情急转直下,蝗灾再次大爆发,你心里怨恨我,觉得是我戏耍你。”商枝一字一句,仿若利刃,深深刺进礼王的心口,流淌出鲜血。 礼王青筋跳动,他双目猩红,几乎喷出火来。 “所以,你在得知我给豫王治病后,便下毒栽赃给我。”商枝下最后的定论。 “本王没有!”礼王怒吼,脖子上的青筋狰狞。 商枝朝元晋帝行礼,“皇上,臣妇方才与礼王对峙,之前的话,全都是实话。” 礼王愤怒至极,快要气炸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昨夜并不在皇宫。” “你是将要下钥才离开皇宫。”元晋帝看着礼王的目光,透着无尽的失望。 废皇后与豫王在下钥前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礼王被元晋帝的眼神给刺激道:“父皇,您让人彻查,儿臣……”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下饵(11更) 元晋帝抬手制止礼王的话,揉着快要炸裂的脑袋,耐心尽失,唯一找到的罪证,是礼王身上的药瓶。礼王喜爱兰花,他曾挂在嘴边一句话,君子如兰,他的配饰上,都有兰花图纹。 而这兰花与别的却是不同,花蕊有三点朱砂描做花蕊。 一眼便能够认出来。 他的东西,并不轻易赠人。 如果不是他,又会有谁拿着他的瓷瓶扔在冷宫,栽赃他呢? 元晋帝打算将礼王关进宗人府,让他好好反省反省,礼王若是被废,便无人能够与襄王制衡。 “父皇,儿臣昨晚在慈安宫,太后娘娘可以作证!”礼王眼见事态严重,他连忙将昨夜的行踪说出来。魏太后本来就无法容忍薛慎之,如今元晋帝让薛慎之入内阁,更是让魏太后寝食难安! 她便想要尽快除掉薛慎之,昨夜再与他密谈。 元晋帝眸子一眯,魏太后向来疼爱的是襄王,宫宴之后,礼王却是去见了太后…… 他冷笑一声,起身道:“刘勇,传朕旨意,礼王品行无端,残害手足,心狠手辣,废除礼王封号,关押宗人府。” 礼王失声道:“父皇……” 元晋帝大步离开。 禁卫军将礼王拖押下去。 商枝看向礼王,他温文尔雅的外衣被撕裂,面容扭曲,目光阴毒的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商枝勾唇,看一眼废皇后与豫王,神不知,鬼不觉,将废皇后头上的金簪取走。 屋子里的人全都离去,仵作再次验尸,总觉得有重要的部分被他遗漏,当他再次查看到豫王牙龈上的伤痕,恍然大悟,他连忙去高兰芝身上搜找,头上那根金簪,已经不见踪迹。他眼底闪过思虑,望向商枝离开的方向。 她……一开始,就知道废皇后毒杀豫王,最后自尽? 商枝坐在马车上,把玩手里的金簪,拧开开关,看着空心簪身,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豫王牙龈上的伤是利器所伤,高兰芝被带走的时候,身无长物,只有身上的钗环,冷宫只有简陋的家具,如果是她用利器伤人,便只能用金簪了。 “这是废皇后行凶的东西?”沈秋见商枝点头,眼底流露出笑意,“小姐,你真厉害,仵作都没有查出来,你一看就知道了!” 商枝摇了摇头,仵作没有查找出来,那是因为元晋帝在误导。 高兰芝为了活命,不喜利用宁雅的秘密来要挟元晋帝,在元晋帝眼中,高兰芝是贪生怕死之辈,照顾豫王不过是她的托词而已。她又怎么会杀了豫王,再自尽呢? 仵作也正是如此想,所以她一进来,仵作盯着她的发髻。 她并不喜欢金簪,惯常戴的玉簪,玉簪子可没有那么锋利。 商枝扳一扳金簪,这是合金簪子,所以锋利坚硬,普通的簪子很软。 “处理了。”商枝将簪子递给沈秋。 礼王已经解决掉,希望襄王尽快将蝗灾治理好,借着这一股风势,元晋帝一倒,襄王便顺理成章的上位。 “小姐,回府吗?” “去医馆。”商枝突然记起顾玉莲,忘了让人给她传话,让她久等了吧! 马车停在医馆门前,商枝从马车上下来,并不见顾玉莲。 药童道:“东家,您说的是姓顾的姑娘?她之前在医馆里等,后来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往医馆门前走过去,她急忙追出去了。” 商枝点头,将橘子递给药童,看账本,医馆里这一个月,有几百两的进项,搭配着保健品在卖。 商枝算一笔账下来,发现她现在是日进斗金的小富婆。 痨病治疗的药物,她还未曾研制出来。 这一味药研制出来,四大死亡率极高的病症,药物就算是研制齐全了。 商枝将账本合上,揉着发酸发胀的手臂,她见医馆无事,便想要上街走一走。 “小姐,薛大人不在家,我们在外面吃饭?”沈秋望着不远处的同福酒楼。 商枝挑眉,“好啊。”突然,她目光一顿,望着从前面茶馆出来的两个人,一路疾行,朝街边的马车走去,她突然上前几步,喊一声,“张雪姗。”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回头望来,商枝看到张雪姗那一张娇艳的面容。 张雪姗身边的男人,正是她在皇后宫殿看见的男人——莫离。 商枝突然恍悟,当初他们设局,让皇后与兴宁侯府相斗,兴宁侯府落败,全府被斩首,张雪姗逃走了,她被通缉,皇后作为害死兴宁侯府的罪魁祸首,张雪姗找她报复,安排一个男人接近皇后,让皇后担上淫乱后宫的罪名,不费一兵一卒,便将皇后给斩除。 张雪姗会把握住时机,宝翎身亡,豫王又不能自理,皇后请元晋帝做主,却被打发出来,在她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事事依顺她,懂她的男人,难免会忍不住倾心。 皇后明白这一切全都是骗局,而她无法回头,才会选择死。 张雪姗站定,眉宇间凝着一股冷厉之色,不再是以往那般娇柔,梨花带泪。“这世间再无张雪姗,前尘旧梦,都已经随着高兰芝的死掩埋。” 商枝怔愣住,觉得张雪姗,经历灭门之痛,彻底的脱胎换骨。 “高兰芝与兴宁侯府的争斗,我知道你们才是推手,归根究底,是张家欠李家、秦家,过往之事一笔勾销。”张雪姗静静地望着商枝,忽而唇边绽出一抹笑意,释然道:“商枝,我曾真心将你当做朋友,我们两家的关系,注定是成不了朋友。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说罢,张雪姗坐上马车,莫离坐在车辕上,将马车驱离。 商枝发现到最后,竟没有一句话,能与张雪姗说的。 她的洒脱,她的释然,让她放下仇恨,开始全新的生活。 商枝看着张雪姗掀开帘子,最后望一眼这繁华的京都。 她张口道:“再见!” —— 天茗阁。 李玉珩临窗而坐,斜对面正好是一条花街,目光凝在一捧鲜艳的曼珠沙华上。 他端着酒杯,目光淡漠悠远。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穿着锦袍的男子,小心翼翼,扶着有孕在身的小娘子。她的眼睛,盯着那一捧曼莎珠华,缠着男子要去买,男子最后却是选了黄色的忽地笑。 女子笑意盎然,挽着男子的手臂离去。 “延清兄,让你久等了。”朱淳从容自若的走来,拢着袖子,坐在李玉珩的对面,“今日有空带我去看吗?” 李玉珩收回视线,看着脸上堆满笑容的朱淳,觉得时间真奇妙,当初不可一世的朱淳,如今也会低下头颅,讨好一个商贾。 “我与那边说了,你还未正式加入进来,并不能带你去参观。”李玉珩语气淡淡,并无爽约的歉疚,“我劝你不要投银子进来,来钱虽快,亏空也快。” 朱淳听说不能去看他们做什么营生,心中敲响警钟,当听到李玉珩的劝说后,朱淳一颗心又活泛下来。或许,李玉珩推三阻四,不让他去,就是想要打消他投银子一起做生意的心思。 何况,李玉珩出手十分阔绰,一千两银子,都不值一捧雪的价钱。 “延清兄,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你看,今日我将银子都给凑齐了。不去看就不看,我将银子交给你,放心。”朱淳从袖子里将一个荷包拿出来,鼓鼓囊囊,装满银票,“正好一千两。” 李玉珩摸着腰间的香囊,淡淡地说道:“想好了?” “亏了也就是一千两银子。”朱淳浑不在意。 李玉珩看向元纪。 元纪将荷包收下,随意揣在怀中。 朱淳眼皮子一跳,越发觉得李玉珩家资丰厚,一个下人,都不将一千两银子当一回事。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走吧。”李玉珩下逐客令。 朱淳还想打听李玉珩来京城,是想要做上面营生,见他眉眼疏淡,不想开口的模样,只好起身告辞。 李玉珩慢慢地喝完一壶茶,小二将他要的糕点打包送过来。 元纪提在手里。 李玉珩走出茶馆,去往对面的花街,站在只剩下一捧的曼珠沙华前,伸手去拿,却有一只手比他先一步取走曼珠沙华。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的妻子(12更) 侧头望去,便见穿着白袍的少年,单手握着花茎,意外地望过来。 薛慎之未曾料到有人与他一起要买这一束花。 “先生,您买这束花,赠给谁?”薛慎之见他的目光落在花束上,不禁问道。 李玉珩垂眸望着鲜红如血的花,轻声道:“我的妻子。” 薛慎之记起商枝买花时,还要注重花语,花市的花,但凡她见过,都说过一遍花语。“我母亲喜欢这天上之花,先生若是不介意,我分半束给你。” 卖花的老人说:“送给妻子买忽地笑,它寓意愉悦,幸福与惊喜。天上之花不合适。”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李玉珩怔怔地出神,嗓音微微沙哑,“老人家,正合适。” 卖花的老人愣住了,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挑出一捧忽地笑,递给薛慎之,“那你将花让给他,将这花送给你母亲,长得差不多,寓意喜庆。” 薛慎之觉察到李玉珩身上的悲凉,将花让给他,然后接过老人家手中的忽地笑,又挑一束木槿花。 李玉珩道:“多谢。” “不必客气。”薛慎之准备离开。 提着半只烧鹅的元纪走过来,见到薛慎之,他高兴地说道:“公子,是你啊!”然后对李玉珩道:“主子,您吃的两个馒头,就是这位公子给换的。” 李玉珩望着薛慎之的目光,透着些许长辈的温和,“改日若是遇见,便邀你去府中答谢。” 薛慎之应允。 李玉珩带着元纪离开。 元纪在与李玉珩说,“中原人不愧是礼仪之邦,这位公子的谦让美德,真该叫咱们东胡的人学一学。” “不能相提并论,每一个国家,风土人情不一样。”李玉珩教导元纪。 元纪撇嘴道:“我们何时去见阿九小姐?” 李玉珩脚步一顿,目光晦涩的望向皇宫的方向。 许久,就在元纪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李玉珩低声道:“快了。” “主子,您不是来找亲人的吗?你打算何时去找?”元纪一张嘴,噼里啪啦,问个不停歇。 李玉珩皱眉,似有些不耐,“聒噪。” 元纪瘪瘪嘴,没有再追问。 李玉珩并非不愿去找,他的身份敏感,如今东胡还未撤兵,他这‘驸马’的身份,若是与薛慎之接触,会给他带去没有必要的麻烦。 听说他迎娶了将军府的外孙女,如此一来,自该先避嫌。 再说,他身边不一定就安全。 待他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再与薛慎之会面。 —— 薛慎之将花给宁雅送去,商枝正在给宁雅双腿推拿。 宁雅望着薛慎之手中的忽地笑,眼中浮现怀念之色,“你竟买了它?” “今日遇见一位先生,天上之花只有一束,他要赠给亡妻,我便让给他。这忽地笑与天上之花,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在于颜色的不同。” 宁雅对曼莎珠华太执着。 她伸手抚摸着花瓣,“当年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一起去花市,我喜欢颜色鲜浓的天上之花,他却说寓意不太好,让我挑选这忽地笑。我那时候说,人的际遇,不会因为钟爱哪一种花而改变。世事难料,最后倒如了那天上之花,花叶永不相见。” 宁雅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哀伤。 商枝拉下宁雅的裤管,含笑道:“那今后就喜欢这忽地笑,寓意着惊喜、幸福。” 宁雅将花递给薛慎之,“你去插进瓶子里。” 薛慎之将瓶子里的水给换了,再将花茎修剪一下,插进瓶子里。 宁雅看着他熟稔的动过,“你这点比你爹强,让他插花,水也不给换,花也不给修剪。高一朵,低一朵,很难看。” 商枝忍不住偷笑,揶揄道:“也是我让他做的。” “男人可不能惯着。”宁雅趴在枕头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底有着怀念,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也就是这些鲜亮不褪色的回忆,才让她支撑下来,“女人就是用来疼的。” 薛慎之连忙说道:“今天我做饭。” 宁雅拽着商枝的手,让薛慎之去做,“好,就交给你了。我要吃咕咾肉!枝枝之前做一次,很合口味。”然后,转头问商枝,“你要吃什么?别担心会累着他。” 商枝想了想,挑选一道家常菜,“土豆烧排骨。” 薛慎之记下,去买菜,然后回来在厨房做饭。 宁雅与商枝坐在一起闲聊,两个人挤在窗户前,往楼下院子里看薛慎之处理菜。 “动作像模像样,也不知道口味如何。”宁雅见薛慎之给土豆削皮,提醒商枝道:“待会做的不好吃,我们也给他面子吃完,下回再让他做,他肯定很勤快。” 商枝想说薛慎之做的菜并不差,被锻炼出来了。转念想着宁雅还未吃过薛慎之做的饭菜,她便忍住没有说,待会也算让她有一个小惊喜。 “应该可以的吧?”商枝突然想起来,薛慎之的厨艺是不错,但是他没有做过咕咾肉啊! 宁雅见薛慎之的刀工也不错,心里的那点欣慰,骤然变成心酸。 薛慎之几岁的稚童,便被许氏赶出来,一个人生活。 若他是出生在高门,只怕是君子远庖厨,一心只读圣贤书。 商枝深以为然。 “他爹只会做一个菜,变着花样炒鸡蛋,慎之怎么着,都比他爹强吧?”宁雅看着薛慎之利落的炒菜,想到他爹的做菜天赋,并没有多大的期望。 薛慎之将饭菜端上来,宁雅与商枝已经端正的坐在桌前等开饭。 咕咾肉放在宁雅面前,土豆烧排骨放在商枝面前,绿叶青菜,放在他自己的面前,一人一碗汤。 商枝准备起身盛饭,宁雅拉住商枝的手,她起身给将薛慎之盛好的饭端上来。 “你给我推拿大半天,累了,歇着。” 宁雅坐下来,看着炸的金黄的咕咾肉,挟一块放入口中,皮酥肉脆,酸甜的汤汁,让她胃口大增。 口味好得出人意料,宁雅很捧场,吃了两碗饭,都撑着了。 “慎之,你的厨艺真好,好得东西真不应该被埋没……” “下一次来看您,我做饭。”薛慎之很识时务。 宁雅丝毫不觉得坑儿子有什么不妥,“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您想我们,派人去送口信。”薛慎之温声道。 宁雅摇了摇头,“你们得空来吧。” 她去信过去,他们在忙,还得特地抽空过来。 宁雅心知薛慎之与商枝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她从箱笼里翻出一个包袱,“娘很久没有做过针线活,针法都不灵活。你们将就着穿,如果嫌弃针脚不好看,你们就穿里头。” 商枝与薛慎之对望一眼,“好。” 宁雅递给他们一个眼神,不许不穿! 薛慎之默了默,将包袱拆开。 宁雅心里也紧张,她看着薛慎之身上针脚细密,图纹精致的衣裳,“子不嫌母做的衣裳丑,一针一线都是慈母心。” 里面装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并无繁琐的图纹,简约素净。 缝合处的针线,极为缜密,可见针线活很好。 宁雅许久等不到动静,心里很不安,她以前对自己的针线活很自豪,这么多年不动针线,又是头一次给儿子媳妇做衣裳,她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却是她倾尽心思做的,原来是想要埋藏在箱底,最终是送出来。 无论真话假话,宁雅都想要得到儿子媳妇的认可。 薛慎之拇指拂过细密的针脚,“很好。” 商枝是一件银红色的长裙,袖口裙摆,勾勒着银丝线,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分耀眼夺目。 “我很喜欢!” 宁雅握成拳头的手微微放松,她长舒一口气,眼底的笑容几乎要满溢而出。 “回去之后试一试,如果不合身,再拿过来,娘给你们改一改。”宁雅将衣裳叠好,决定将她们四季的衣裳给包揽了。 “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借利子钱(13更) 商枝觉得她和薛慎之不用买衣裳,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龚夫人,秦玉霜,宁雅几个人,每一个季节,每个人都送几身衣裳过来,一个季节过去了,都可能还有许多新衣裳没有机会穿。 若是送人,商枝又舍不得,全都是她们一针一线,倾注心思做好的。 即便换季了,商枝也全都将衣裳给收起来。 告别宁雅,商枝与薛慎之回松石巷。 商枝说,“娘好像转变过来了,心态放好了。” 薛慎之放下书卷,“这样更好,人要往前走,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往的伤痛之中。她现在这样很好。” 商枝颔首,宁雅调节过来就好。 —— 天茗阁。 李玉珩坐在老位置上。 朱淳今日一大早就赶过来,哪里知道李玉珩比他还要早! “延清兄,你今日请我来,是有好消息吗?”朱淳坐在李玉珩的对面,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对他的容貌长相十分好奇,“这面具戴着习惯吗?” 李玉珩并未回答朱淳的话,而是将银票,放在他的面前。 朱淳一怔,看着厚厚一叠的银票,他睁大眼睛,拿在手中一张一张的数,一共有五千两。 而这距离他给李玉珩一千两银子,仅仅只隔了两天! 两天时间内,本金翻五倍! 朱淳热血澎湃,他将五千两银票全都给李玉珩,“延清兄,这五千两全都投进去。” 李玉珩挑眉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朱淳已经可以预见他赚很多银子,那个时候,他就带着妻儿离开郡王府。 郡王府如今没有他的容身处,他需要另谋出路。 李玉珩给元纪递一个眼神,元纪立即将银子给收下。 朱淳做出邀请,“延清兄,你若得空,我请你回府吃一顿家常便饭。” 李玉珩并未拒绝,“好。” 一行人,乘坐马车,回嘉郡王府。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李玉珩望着嘉郡王府隔壁的李府。 朱淳眸光一闪,挑眉,“你对这府邸感兴趣?” 李玉珩低笑一声,“我再家资丰厚,也住不起这一条的宅子。” 朱淳点了点头,这一条街全都是朝廷命官的居所。 有银子也买不到这里的宅子。 朱淳领着李玉珩去前厅,正好看见嘉郡王妃吃糕点。 嘉郡王妃见朱淳带着人回府,脸色一沉,准备让婢女将点心收起来,送去正院主屋里。 这是商枝派人送过来,嘉郡王妃忍不住坐在前厅尝起来。 朱淳一眼便认出这是商枝做的点心,口感很好。他为了讨好李玉珩,将李玉珩安置坐下之后,主动询问嘉郡王妃,“母亲,这是商枝送来孝敬您的点心?” 嘉郡王妃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睇向朱淳。 朱淳厚颜无耻,拿起一旁干净的碗筷,挟一块糕点递给李玉珩。“这是我外甥媳妇做的糕点,延清兄,你尝一尝,绝对不会让你赞不绝口。” 李玉珩并不乱吃东西,听闻是朱淳外甥媳妇做的点心,便是他的儿媳做的点心,他心中微微一动,看着精致小巧的点心,拿着筷子挟起糕点,放在口中咬一口,入口即化,口感细绵,甜而不腻,口感的确很好。 原来打算浅尝辄止,不由得,李玉珩将一块糕点吃完,目光落在忍冬手里的碟子上。 “如何?她的厨艺很不错,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延清兄若是喜欢,可以去同福酒楼,味道差不多,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朱淳每次看见李玉珩,他都会让人打包点心,所以他投其所好,先拢络住这一棵摇钱树。 “还行。”李玉珩淡声道。 嘉郡王妃的涵养,她做不出将李玉珩轰出去的行为,她目光冷厉的射向朱淳,“你何时搬出郡王府?” 朱淳脸色一变,他看一眼垂眸摸着香囊的李玉珩,他这副模样,便是陷入思索中。 “母亲,我是父亲的儿子,住在郡王府不是合情合理?这位叫延清,他来京城做生意,是一个很有能耐、才干的人。”朱淳将李玉珩介绍给嘉郡王妃。 嘉郡王妃的目光落在李玉珩身上。 李玉珩握着香囊的手一紧,不过一瞬,他僵直的脊背放松,抬眸望向嘉郡王妃,看着她已经是花甲之年,眉目间的祥和,让他心中倍生亲切。 “郡王妃。”李玉珩起身,恭恭敬敬,行一个晚辈之礼。 嘉郡王妃眉毛都不动一下,将李玉珩当做空气一般。物以类聚,能够与朱淳称兄道友的,嘉郡王妃真的看不上。她半点余光都不再给李玉珩。 李玉珩受到嘉郡王妃的冷落,心中反而是一片温暖,能够再次见到亲人,他都犹如做梦一般。当初不曾想过会活着,活着之后便一直谋划着要回来。如今真的回来,只能借着朱淳的关系,再次踏入嘉郡王府,见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一声娘卡在咽喉间,李玉珩薄唇微张,无声的吐出来。下一瞬,在旁人觉察出来的一瞬间,李玉珩转过身去,重新坐在椅子里。 嘉郡王妃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却不曾多想,带着忍冬回后院。 李玉珩的目光注视着嘉郡王妃,嘉郡王妃即便想要忽略也很难,她忍无可忍,转过身来,触及李玉珩清冷的眸子,嘉郡王妃的心一沉,难道朱淳又有预谋? 这样一想,嘉郡王妃立即前院书房,找上嘉郡王,让他尽快将朱淳给赶出去,免得他继续作妖。 嘉郡王听闻嘉郡王妃的话,朱淳带着一个富贾回府,那个人的眼神很奇怪的盯着嘉郡王妃,他起身去往前厅,却见朱淳打算将人送出门。 “朱淳。”嘉郡王唤一声。 朱淳与李玉珩停住脚步。 嘉郡王打量李玉珩,微微眯着眼睛,他浑身的气息,并不令人觉得不善。 “这位如何称呼?”嘉郡王也是草木皆兵。担心朱淳与人合谋,对郡王府不利。 李玉珩拱手作揖,语气里透着恭敬,“晚辈延清。” 嘉郡王觉得朱淳精进了,找的合谋人,有一点段数。 “既然是你请来的客人,不留在府中用一顿便饭?”嘉郡王决定在饭桌上试探李玉珩。 “晚辈临时有事去办,今日便不在郡王府用饭,改日再登门拜访。”李玉珩态度很恭敬,犹如对待家中的长辈。 嘉郡王却是觉得此人藏得深。 李玉珩离开,嘉郡王声音沉沉道:“朱淳,你在三日之内,搬离嘉郡王府。” “父亲……” 嘉郡王抬手阻止朱淳接下来的话,并不想多听。 朱淳脸色很难看,“父亲,你这是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儿子?” 嘉郡王冷笑一声,“朱淳,你的所谓所为,可有将我当你的父亲?” 朱淳一噎,冷哼一声,“你别后悔!”转而回到院子里,去佛堂将给朱惠诵经的贺氏拖出来,让她立即收拾箱笼,搬离郡王府! 他如今有李玉珩这棵摇钱树,嘉郡王府的爵位与他失之交臂,再住下去也无多大用处。 朱淳一家重新搬回之前的宅子里。 过几日,李玉珩派元纪给他送来一万两银票。 朱淳拿着这一万两银票,动了心思,既然钱都是与本金挂钩,翻倍赚,他一点一点投,赚得太慢了。他也担心李玉珩突然离京,那个时候他找谁给他挣银子? 这般一想,朱淳便去地下钱庄借利子钱,他一开口就是借五万两,立即就要现银,利息比平时要高出几成。朱淳并不在意,不过借两天的时间,到时候他有十万两,还在意这点利息做什么? 将宅子的地契压在钱庄里,签字画押,朱淳带着银子去天茗阁,将银子给元纪。 元纪拿着银子揣怀里,急匆匆的离开。 朱淳望着元纪的背影,点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惬意的品茶。 一点也不担心银子会打水漂。 甚至还听了两场戏。 朱淳打算好了,等李玉珩给他赚来十万两银子,便与他商量,这是一个香饽饽,不如他们两个合伙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日时间,很快就到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打水漂了!(14更) 朱淳一大早,就去天茗阁等着李玉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都不见他出现。 朱淳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巨大的不安,向他侵袭而来。 朱淳坐如针毡。 他借五万两利子钱,如果银子被李玉珩卷走的话,他的宅子就会被收走,都不够还拿五万两银子的利息。 朱淳这才感觉到害怕,他身上压着巨额的欠款! 他倏然起身,打算去找李玉珩。走出茶楼,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满目茫然,并不知李玉珩住在何处! 似乎从一开始,都是他极为热络的去找李玉珩,到目前为止,他们手里往来上万两的银子,而他只是知道李玉珩的名字而已。 他家住何处,祖籍何处,一概不知。 朱淳急得团团转。 四处托人去找一个叫延清的人。 李玉珩坐在天茗阁对面的酒楼里,透过窗子,看着快要急疯了的朱淳,面色十分平静。 元纪有一点看不懂主子,从回来之后,自己掏腰包,拿银子给朱淳。 那时候,他还以为主子是想要报答朱淳,知道他缺银子,以这种形式将银子送给朱淳。 如今看着气定神闲喝茶的主子,面不改色的将五万两银子给吞了,方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原来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这朱淳也是蠢的让人着急。 “主子,咱们不见他了吗?”元纪觉得朱淳太贪心了,被坑了,也是活该。 李玉珩望着已经来天茗阁第五次的朱淳,温声道:“急什么?” 元纪心道:您不急,有人可是要急死了! 转念一想,急死也和他没有关系,便兴致勃勃的看戏。 李玉珩却在这个时候发话了,“你去告诉他,生意不好做了,银子全部亏空。” “主子……”您还真的打算将五万两银子给吞了啊? 元纪咽一咽口水,确定这是他的主子,心情复杂的去知会朱淳。 “主子很心急,这是从未有的情况,他忙着去走访,找关系,试图将银子挽回来,最后还是徒劳。”元纪叹息,“不是你一个亏空,你才亏五万两而已,我们主子,亏的更多。” 朱淳焦急的问道:“他亏多少?” 元纪一怔,他比出五根手指头,觉得似乎少了一点,又比出五根手指头。 “十万两?” 元纪拧眉。 朱淳倒抽一口凉气,“一百万两?” 元纪心说:一个铜板也没有! 见朱淳被唬住了,心里洋洋得意,他叹息一声,“朱老爷,您也别气馁。主子那时候刚刚做生意,只用三千两银子,半年时间,挣下一笔丰厚的家产。就是太忘形了,将全部的家当给投进去,一个水花都没有冒,全没有了。主子险些一蹶不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慢慢的又回积攒到现在的家产。” 朱淳闻言,忍不住说道:“延清兄如何说?” 元纪道:“主子说让您沉住气。若是承受不起,可以退出来,及时止损。” 退出来? 他搭进去五万两银子,怎么甘心? 若是收手,拿什么去偿还债务。 朱淳咬一咬牙,“我再想一想办法。” 反正,就是需要再等两天! 朱淳打算再去借五万两银子,如此一来,挣来的就可以立即去还账! 元纪看着朱淳心一狠,立即转身离去,拍了拍胸口。 “主子,我和朱淳说您亏损了一百万两。”元纪心里很担心,一不小心,将牛皮吹大了。 李玉珩淡淡地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元纪觉得他一定又被主子当傻子看了。 挠一挠头,他决定闭嘴。 李玉珩再小坐一会,走出酒楼,就看见薛慎之迎面走来。 薛慎之却是看见李玉珩身边的人,与朱淳方才接触过。 他不禁想起外祖母说朱淳带一个人回郡王府,担心朱淳有什么阴谋诡计,让他与商枝小心一些,按照描述,与眼前这个人,很相似。 “小友,今日又遇上了。”李玉珩眉心微动,他与薛慎之倒是投缘。 薛慎之含笑道:“是很巧合,晚辈今日来办点事。” 李玉珩颔首,“上一回说再遇见,便请你回府设宴答谢,不知小友可有时间?” 薛慎之欣然应允。 上一次,他的确是应下了。 几个人回李玉珩的府邸。 元纪买菜,去厨房做饭。 李玉珩领着薛慎之去书房,恍然想起元纪不会做中原菜,“元纪做的饭菜,不合小友的口味,我去做两道菜。”然后让薛慎之在书房等着,他去厨房做饭。 书房是重地,李玉珩不设防,薛慎之却是避嫌的走出来。 元纪笨拙的切菜,李玉珩挽着袖子在一旁炒菜。 等开饭,薛慎之看着桌子上的菜,嘴角微微抽动一下。 清蒸蛋羹,韭菜鸡蛋,辣炒鸡蛋,鸡蛋汤。 李玉珩坐在薛慎之对面,“你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元纪忍不住想,这一桌菜,还不如他做的烤肉呢! 薛慎之执着筷子,挟一块韭菜炒鸡蛋,咸味较重。他吞咽下去,就着一碗蛋羹,吃完一碗饭。 李玉珩觉得自己的厨艺长进了,至少外观看着很不错,有食欲。 他将全蛋宴都尝一遍,放下碗筷道:“元纪,你去做烤肉,让小友尝一尝外邦的食物。” “主子,您做的不好吃?”元纪问。 李玉珩看他一眼。 元纪一溜烟的跑了。 薛慎之道:“这菜还可以。” 李玉珩点头,“比以前做得好。” 薛慎之:“……” “我很久没有做过菜,生疏了。烤肉手艺不错,下一次请你吃我烤的肉。”李玉珩难得遇见一个说他菜炒得可以的人,便邀请薛慎之吃他做烤肉。 薛慎之觉得两个人对食物好坏标准不同,他口中做的烤肉好吃程度,薛慎之默默打一个问号。 “下回我宴请先生来我府中做客。”薛慎之决定还是委婉的拒绝。 李玉珩似乎也觉得这是一桌失败的菜,执着让薛慎之尝他做的烤肉,弥补一下今日的小瑕疵。 “好,我带着做好的烤肉上门拜访。” 薛慎之:“……” 他想烤肉到时候不好吃,在自己家中,可以让商枝加工做成回锅肉。 约定好,便一起去书房饮茶。 两个人并未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只是说着很平实的话,对于大周国实行清丈土地一事,李玉珩有他的看法,并且指出弊端,一针见血。 清查土地之后,就是减免赋役,而那时候可以用银子代缴赋税。百姓上缴的银子,全都是碎银,而要充入国库,地方官员便要熔银,会有一定的耗损,而官员将这些耗损算在百姓头上。 薛慎之闻言,暂时没有对应之策。 李玉珩笑着摇头,“你们薛大人,他年纪轻,能够想到革新变法,为百姓着想,是大周百姓之福。这一些耗损,也比赋役轻松。” 薛慎之倒是不好再表明身份请教了。 他只好问起水车与农耕之术,李玉珩可有其他的见解。 李玉珩一一说出他的观点,薛慎之认为可取之处,便默记在心里,然后回去之后,加以改进。 两个人说得十分尽兴,觉得对方都很投缘,在心里将对方引为知己。 薛慎之告辞回去之后,便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将从李玉珩那儿汲取经验,记载在小册上。 李玉珩坐在书案前,心中如是想,这位小友的才华,与他儿子不相上下。 元纪进来道:“主子,这是华敏公主送来的信。” 李玉珩看一眼,“放着吧。” 元纪放在书案上。 李玉珩将信拆开,看完里面的内容,脸色顿时急剧的变化。 元纪凑过来看,李玉珩教他认过字,他一眼看见,东胡与大周开战在即。 “主子,华敏公主要开战,阿九小姐不是被放弃了?”元纪不可思议,那可是华敏公主的亲生女儿,两国已经签订和平条约,为何还要挑动战事呢? 至今,元纪都想不通,华敏公主为何要将九娘子嫁给大周皇帝。 李玉珩深吸几口气,方才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 第二百四十章 摄政王(15更) 东胡与大周开战。 不过半个月,便有捷报传进京城。 秦景凌带兵势若破竹,攻破东胡,直往东胡都城杀去。 元晋帝龙心大悦,等着秦景凌杀入都城,直取可汗项上人头。 不过再半个月,形式急转直下。 秦景凌与五万将士被困在东胡的葫芦谷,只有秦景凌与副将,带着几千将士杀出重围,伤亡惨重, 元晋帝震怒,立即任命秦景骁挂帅点兵出征。 朝野一片肃穆,谁也没有想到,秦景凌会战败,之后被突然崛起的东胡打的节节败退。 一连几个城池失守,被华敏公主占去。 元晋帝越来越狂躁,半夜里还能听见他痛苦的嘶吼声,所有的太医束手无策,开的药方,并不能缓解头痛症。 元晋帝将这一切的狂怒,宣泄在九娘子身上,之前只是用藤鞭抽打九娘子。随着不断有战败的消息的传来,抽打九娘子已经无法彻底的平息他心里的戾气。直到看见九娘子皮肤上的鲜血,令他格外的兴奋,藤鞭换成了有勾刺的鞭子,九娘子雪白无暇的皮肤被撕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九娘子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脸,如果脸受伤了,便会又要承受一轮毒打。 从最初的哭喊,到现在的麻木忍受,九娘子失去生机,眼睛空洞,脸上一片平静,只有一道道鞭子落在身上,才会抽动一下,仿佛已经不知道疼痛。 身上的衣裳破成烂布条,身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元晋帝堵在胸口的一口恶气吐出来,将鞭子一扔,看着九娘子身上的鲜血,浑身舒畅,勒令内侍宫婢,不许请太医包扎。 “嘭”一声,殿门被关上。 九娘子躺在地上,不知过去多久,她动了动身子,结成薄薄一层血痂的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涌出来。 赛罕看见了,跪在地上哭。 九娘子毫无所觉,她爬着坐起来,撑着床沿缓缓站直身体。 “小姐……”赛罕看着鲜血浸透裙裳,滴落在地上,脸色煞白。 “娘为何开战?”九娘子终于开口,嗓音粗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她不希望大周国开战,将我送进大周国做皇帝的女人,换取百年平和的条约。大哥离开京城几天,她就迫不及待的挑动战争,是早就准备放弃我了吗?他们并不需要我提供情报,我和亲不和亲,似乎并不重要。” 赛罕住口,啜泣,没有开口。 “赛罕,我是不是回不去了?”九娘子的嗓音轻不可闻。 赛罕依旧沉默。 所以,从一开始,赫连玉就是在骗她。 她以为的疼宠,只是她所以为。 她早已是被抛弃的人。 九娘子站在铜镜前,看着除一张脸之外,浑身面无全非,手指抚上她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在死去,又有什么在滋生。 她的手指慢慢往下滑,落在交领处,用力往下撕裂。 “小姐……”赛罕看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九娘子,心里发颤。 九娘子的皮肤很白,上面一道道很血痕,十分触目惊心,可怖而瘆人。 她却浑然未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里暗火跳动。直接取出一身衣裳,目光落在一瓶伤药上。九娘子手指一顿,目光震颤,似有水光闪现,手指根根握成拳头。 心里滋生的恨意,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恨意,被这一瓶小小的药膏击溃。 商枝说:阿九,你很真,很纯粹,这般真挚的你,并不多见。 商枝说:阿九,你的笑容真美,灿烂而充满朝气,让人想要将你的笑容一直留住。 九娘子双手紧紧握着小小的药膏盒子,麻木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突然,猛地将手里的药膏扔出去。捂着脸,将头埋在双腿间,呜咽落泪,声音由小到大,痛哭失声。 赛罕爬过去,将药膏捡起来,一边哭,一边给九娘子上药。 晚上,元晋帝来乾清宫。 九娘子低眉顺目站在门边,服侍着他脱去外袍,元晋帝突然发疯,大掌掐住九娘子纤细的脖颈。 “贱人,你娘开战,虎视眈眈,侵略大周国土,朕将你活剐了,也难泄心头之恨!”元晋帝满目阴鸷,表情狰狞,恨不得将她的脖子给掐断。 九娘子喉口窒闷,呼吸不上来,她听着元晋帝在耳边的怒吼,惨然一笑,突然抓着一尊玉佛用力砸在元晋帝的脑袋上。 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下一刻,轰然倒下。 九娘子大喊一声,“来人啊!皇上昏倒了!” 刘勇进来,就看见元晋帝头上有血痕,又看向九娘子。 九娘子慌乱无措,双手都在颤抖,“皇上又……又发疯病,今日……今日不打我了,他……他自己拿着玉佛砸头,说……说脑袋很痛。” 刘勇看着九娘子满面泪痕,眼底满是惊惶,显然是吓得不轻,并不在怀疑什么。 最近因为战事,元晋帝夜里不能寐,头痛一天比一天加剧,折磨得他要疯掉,半夜里经常听到他的嘶吼,自己撞头还是第一次,刘勇心想元晋帝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连忙让两个内侍进来,将元晋帝抬到床上,去请太医。 九娘子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她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眼底闪过幽暗的光芒。 撒谎,她原来也可以。 九娘子似乎能看见自己那一颗心,渐渐被腐蚀。 魏太后听闻元晋帝昏倒,立即带着太医过来,给元晋帝诊脉,熬汤药喝下去,在床榻边守一天一夜,不见元晋帝醒过来。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元晋帝都没有苏醒的痕迹。太医说是元晋帝常年服用丹药的缘故,他中丹毒,如今丹毒发作,他便陷入昏迷,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便不得而知了。 元晋帝陷入昏迷,襄王却是前往广源府城去治理蝗灾,朝堂上靠着曾秉砚与裴远处理政务。 太后最终决定,代为执掌朝政。 之后,太后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她身为女人,不能插手朝政,实属无奈。元晋帝只有襄王与礼王两个儿子,襄王在广源府城,而礼王被废关押宗人府,太后力排众议,下发懿旨,恢复礼王的封号,由他代为管理朝政。 礼王从宗人府出来,直接去乾清宫,跪在元晋帝床榻边请罪,一直到第二日早朝,他沐浴更衣出面早朝。龙椅旁边放着一张椅子,礼王坐在椅子里,对诸位大臣道:“本王过往犯下错事,被父皇重罚面壁思过,望本王能够品德兼修,如今不负父皇厚望,改过自新,为他代掌朝政,只望父皇能够早日苏醒过来。” 裴远皱紧眉心,没有开口。 曾秉砚亦是眼观鼻,鼻观心。 礼王党的人,纷纷附应他的话。 退朝之后,礼王在宫中处理加急的奏折,等一切都忙碌完之后,他去往太后的慈安宫。 太后还未安歇,听到礼王到了,将他请进来,然后将众人给挥退出去。 礼王给太后请安。 “行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第一次处理政事,可有不明白的地方?”太后询问道。 礼王恭敬的回答,“孙儿不明白的地方,有裴首辅指点。” 太后冷哼一声,“他?他看不上你,挑中的是襄王,又如何会尽心教你?” 礼王笑而不语,随即问起元晋帝的情况,“父皇还能醒吗?” 魏太后冷笑一声,“他若能醒过来,哀家何必大费周章将你弄出来?” 礼王沉默不语,太后将他放出来,元晋帝若是醒过来,一定会雷霆大怒,太后也跟着讨不得好。 他眸光闪动,看来是太后对元晋帝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无法苏醒。 转而一想,元晋帝不会醒,便一直是他掌管勤政殿。只是代掌朝政,不如自己握有实权稳妥。襄王入京,只怕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想要在襄王入京之前,尽快的夺得宝座! 魏太后看穿礼王的心思,“不必急功近利,哀家一切都安排好,你只管熟悉政务。等兵权到手之际,就是你荣登大宝的时候。” 礼王心中大定,他想到商枝对他的构陷,阴毒一闪而逝,起身道:“皇祖母,孙儿先告退。” 魏太后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 秦家出事(16更) 薛慎之下朝回府。 商枝迎上来,“怎么样?” 薛慎之神情凝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战事说爆发就爆发。 “秦老将军收到信,有眼线潜藏在军营里,将作战战略图,边防图给了东胡,才会节节败退。”薛慎之没有说的是就连这封信,也是死不少人,才送到秦老将军手中,“皇上昏迷,如今一直醒不过来,乾清宫被太后把控,禁军把守,裴首辅也无法入内看望。” “元晋帝中的毒,并不会让他昏迷,只会让他精神失常。如今这种情况,只怕是太后动了手脚。”商枝皱紧眉心,太后将礼王放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薛慎之点头,“元晋帝昏过去,太后带去太医,元晋帝服用的药有问题。” “没有想到太后真的是支持礼王。”商枝感叹一声。 薛慎之侧头望向商枝。 商枝解释道:“那一日废皇后自尽,想要栽赃陷害我,最后被我祸水东引,构陷礼王。礼王那时候辩解,说他夜里在太后的宫殿,宫宴之后便去了。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表面上太后对襄王疼宠有加,对礼王是不太理睬的,礼王直到宫中下钥时才离开皇宫,如果只是寻常的去请安,哪里要留半个多时辰?” 薛慎之不禁摇头,“襄王早有所觉,太后对他的疼宠不过是一个幌子。他前去安阳府城时,临行前一日去见太后,太后交代他与礼王友好的相处,并且问他中意哪家的女子。襄王看中的是裴家的,太后并不赞同这门亲事。第二日,京城里传出礼王与裴家有意结亲的消息。” 商枝皱紧眉心,“那该怎么办?襄王得到消息,回京了吗?元晋帝陷入昏睡,对我们并不利,只要将他治醒过来,我们如今受到掣肘的处境,便能够破解。” “并非轻易能够进去的。”薛慎之苦笑一声,乾清宫只有一条正门,除非硬闯进去。 若是硬闯,只怕太后便会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下来。 “元晋帝醒不来,如今礼王摄政,襄王又暂时不能回京,等回来只怕这天就换了。”商枝想到在边关的两个舅舅,忧心忡忡,“他们军营里出了奸细,会不会出事啊?” 薛慎之从商枝这句话,想到一个重要的细节。 元晋帝并未苏醒,礼王摄政,而襄王不在京城,太后把控住乾清宫,分明能够让元晋帝驾崩,她却没有这般做。为何?那是手里短缺兵权。 军营里出现细作,秦景凌大败,秦景骁带去援兵,在作战图与边防图泄露的情况下,必然是不会打胜仗,他们面临的结果是什么? 另指人挂帅与监军。 夺兵权。 薛慎之神色凛然,若是如他猜测这般,细作便是与太后、礼王脱不了关系。 事情便严峻了。 薛慎之当即顾不上换下朝服,往秦家而去。 商枝交代沈秋看家门,连忙跟上去,两人直奔秦府。 秦老将军枯坐在前厅,手里拿着书信,魏宁姿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蒋氏坐在一旁垂泪。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外祖父,你们这是怎么了?”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无法觉察的颤抖。 秦老将军眼底充满沧桑,他将手中的信放在桌子上,“你外祖母说的对,急流勇退,一家人重要的是平平安安。” 商枝看着桌子上,薄薄的一张信纸,她没有勇气去拿。 害怕里面的内容,是无法承受之重。 薛慎之伸手将信取来,看完信里面的内容,闭了闭眼。 来迟了。 商枝脸色微微发白,不用看信中的内容,就知道绝不是好的消息。 “慎之,你说给我听。”商枝手指微微发颤,她双手交握,却发现手指冰冷。 薛慎之喉结微微滚动,嗓音沙哑道:“秦二舅,他遭受埋伏,不知所踪。秦景凌身受重伤。” 他们这是……不给留活路! 商枝极力的保持冷静,“宫里有什么动静?” “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进京城,消息一到宫里,那位便会另外指派人挂帅去边关。”薛慎之觉得他们是一环扣一环,夺回兵权之后,元晋帝便可以驾崩。 魏宁姿突然站起身,“我去魏家一趟。” 商枝觉得魏宁姿出面,并不会有什么用,整个魏家都是听从太后的命令,太后要对付秦家,又如何会帮忙? 秦老将军却是点头,然后对蒋氏道:“你也暂时先回娘家。” 蒋氏说什么都不愿意,“爹,我是秦家的长媳,这里才是我的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与秦家荣辱与共!万万没有相公在前线拼杀,我却贪生怕死。秦家在一日,我就在这守一日!” 秦老将军到底是公爹,不如当家主母好劝儿媳。他将目光看向商枝,让她劝蒋氏。 商枝却觉得蒋氏不走比较好,蒋氏一走,若当真有什么事儿,只怕她娘家也会被牵累。 “外祖父,您就让舅母自己做决定。” 秦老将军叹息一声,他起身往前院书房走去。 蒋氏擦一把泪水,哽咽的向商枝道谢,“枝枝,谢谢你能体谅我。待这场战事平息之后,我就劝你舅舅解甲归田。” 秦家是怀璧其罪,手里若是没有兵权,也就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商枝抿唇道:“这秦家的荣耀是血泪挣来的,招来祸事的是这个兵权,若是将兵权上交,就不会生出祸端。” 蒋氏咬着牙根冷笑,“我们豁出去性命与敌人对抗,为的就是给百姓一片安宁,可当今又在做什么?我们不但要对抗外敌,还要防范上位者。谁想做这狗屁将军,就给谁做去!” 商枝知道蒋氏是恨极了,方才不顾端庄,只是太后的作为,的确让人生恨。 “舅母,您放心,大舅二舅吉人自有天相。”商枝安慰蒋氏。 蒋氏点了点头,只能这么想,这么去安慰自己。她始终相信,他们会平安归来! 商枝陪着蒋氏,薛慎之与秦老将军去书房,日上三竿,在秦家用完一顿饭,他们才离开。 —— 魏宁姿回到魏家,管家惊讶地说道:“姑奶奶,老太太还派人去秦家接你回来小住,没有想到您竟然回来了。” 魏宁姿点头,然后直接去找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正在与魏老太爷说话。 “秦家恐怕躲不过这一劫了,宁姿不该嫁进秦家,好在秦老夫人死了,他们在守热孝,还没有圆房,咱们家给秦家送一封和离书,将宁姿接回来。”魏老夫人不想与秦家有任何的牵连,魏太后显然是要对付秦家。 魏老太爷很不赞同,“秦家遭难,宁姿更应该在秦家,你这一脚将秦家踢开,让别人怎么说咱们魏家?你别老糊涂,败坏宁姿的名声。” 魏老夫人气得仰倒:“我是为她好,为她做打算!你姐是要害死咱们宁姿,她早就想对付秦家,惦记秦家的兵权,她还将宁姿往秦家送,安的什么心?” “你住嘴!”魏老太爷被魏老夫人说的急眼儿,“太后岂是你能编排的?” 魏老夫人心中生恨,哪管太后是什么身份? “她这是在忘本,当初若不是魏家,大把给她送银子,她能有今日的地位?你这个窝囊废,这魏家是给你当家做主,你却将实权交给她!她现在坐在太后的宝座上,宫里是她说了算,哪里管咱们家的死活?但凡她念着一点姑侄感情,就不该将宁姿推进火坑!”说起这件事,魏老夫人满腹怨气。 魏老太爷也理亏,只能闷声不吭,低着头,由着魏老夫人数落。 魏宁姿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魏老夫人消声儿,她才走进来,给魏老夫人与魏老太爷请安。 魏老夫人听见婢女在给姑奶奶请安,愣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魏宁姿走进来,脸色变了变,“你来多久了?” “全都听见了。”魏宁姿在魏老夫人对面坐下,示意婢女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娘是想要我在秦家危难时与二爷和离,免得他身首异处的时候,我变成一个寡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逼压和离(17更) 魏老夫人心虚,唇角翕动,最终扭开头,不去看魏宁姿。 “秦家在对抗外地,守卫大周疆土,即便二爷有个意外,我就是守寡,这也是我的荣耀,我为他感到骄傲自豪。我的男人,他是个英雄。您若真的为女儿好,就去进宫请求魏太后,让她高抬贵手,放我们秦家一马。”魏宁姿眼底泪水在打转,她却拼命抑制着不许泪水落下来。 “你既然回家了,就别回秦家,娘派人给秦家送一封和离书,嫁妆咱们都不要了,算作给他们的补偿……” “娘!”魏宁姿喝止魏老夫人,她冷声说道:“您若要我与二爷和离,我便一根白绫了结自己。” 话音刚落,她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宁姿,你这是在威胁娘?我告诉你,你早晚会后悔!娘是过来人,你这孩子听话,娘还会害了你?”魏老夫人趿着鞋子,连忙追出来,看着魏宁姿脚步不停歇往前走,指着护卫与婢女道:“你们几个快去,将她拦下来!” 护卫与婢女立即上前,将魏宁姿给拽住,护卫不敢近身,只能挡住魏宁姿的去路,婢女拽着魏宁姿的两条手臂。 魏宁姿红着眼眶,看向魏老夫人,“娘,您是打算将我囚禁吗?” “姿儿,你别怪娘,等你想通后,就知道娘为何这么做了。”魏老夫人吩咐婢女,将魏宁姿关进她的闺房中,然后逼着魏老太爷,起草和离书。 “放开我!你们快将我放开!娘,你不能这么做!”魏宁姿费力将婢女挣脱,转头就往府外跑。 “追!快把她给我拦住!”魏老夫人气得捂着胸口,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反骨的东西! 之前死活不肯嫁,跑到庵庙里二十年,好不容易回来,最后还是嫁给秦景骁。秦家遭难,未免她被牵涉进去,她倒好,还以为自己会害她! 魏宁姿闷着头跑,气喘吁吁,体力比不得做惯粗活的婢女,眼见要追上来,魏宁姿看着近在咫尺的府门,连忙冲过去,却被门仆给拴住。 婢女几乎是在魏宁姿开门的瞬间,将她抓住。 琇莹也追上来,用力掰开婢女的手,“小姐,快跑!” 魏宁姿慌手慌脚,爬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看着渐行渐远的魏家,她才喘出一口气。 她原来还以为可以向娘家求救,如今看来,这魏家比起旁人,对秦家危害更大。 魏宁姿回到秦家,她急忙去长房落雪阁,就看见蒋氏在收拾包袱,身上的锦裙换成干练的劲装,眉眼间的英气,映衬着她越发英姿飒爽。 “大嫂,你这是要去哪儿?”魏宁姿一惊,“你要去边关?” “是。景凌受重伤,我去边关找他,好在他身边照应。”蒋氏心里发慌,没有亲眼见到秦景凌,她心里放心不下。上次秦景凌遇险,幸好有商枝救他一命,如今他只身在边关,又是兵荒马乱,肯定照顾不好自己。“弟妹,家里就拜托你了。” 魏宁姿觉得蒋氏去,反而是添乱,边关太过凶险,大伯还要反过来照应蒋氏,不由得劝说,“大嫂,你就在家里等大伯和二爷一起回家。他们如今被东胡力压,经常面临埋伏、突袭,反过来还要担心你,让他们分心不太好。” 蒋氏手一顿,将包袱往边上一搁,泪水掉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呐!” “大嫂,家里就我们几个能主事的,我们千万要挺住,等着他们回家。”魏宁姿心也静不下来,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中等他们归来。“大嫂若是坐着心里很难熬,就和我一起念经,给他们祈福。” 蒋氏也想找些事情来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说:“等一下。”然后写信给娘家,请娘家的人搭把手,替她写一封信给秦景凌。 她担心秦家被人给盯上,秦家的信送不出去。 魏宁姿突然想到什么,她跑去了后院。 然后也写一封信,让人送给商枝。 商枝收到信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内容,皱紧眉心。 突然,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她拿出一叠信纸,去往药房里,将藤黄碾成粉,洒在信纸上。—— 礼王将政务处理完毕,他立即带人出宫,回到礼王府。 门仆见到礼王回来,欣喜的说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礼王“嗯”一声。 “这几日李公子每日都来王府,就在您每次接待他的书房里等。每天都是早上来,下午离开。今日已经来了一个时辰。”管家禀报李明礼在王府的情况。 礼王意外的挑眉,李明礼来礼王府等他? 礼王加快步伐,推门走入书房,就看见李明礼临窗而立,望着院子里被秋风吹拂的枝叶,对面是一栋四层楼高的望月台。这座府邸是前朝最受皇帝宠爱的王爷,他喜爱占星卜卦,皇帝便特地为他建造一栋望月台。 礼王眸光微微一闪,似乎猜到李明礼来此的目的。 “坐。”礼王撩开袍摆,在桌边落座,端着茶壶斟茶。“本王听说你每日都来?” 李明礼沉默的坐在礼王对面,看着放在面前的茶杯,里面是浅黄色的茶汤,茶叶根根竖起来,漂浮在水中。 “这是君山银针,香味清新,味道甘甜,你若喜欢,本王这儿还有一些,给你拿回去。”礼王被废,关在宗人府,遭受奇耻大辱,而这一切全都是拜商枝所赐。 秦家马上就要遭遇灭顶之灾,而他要在这上面加一把火。 李明礼阴沉的眸子,转动了一下,抬头看向礼王,“王爷有什么话要吩咐?” 礼王轻笑一声,“还是你最懂本王。” 李明礼缄默不语。 礼王对李明礼沉默寡言,习以为常,并不因此而不满生气,“不是多么重要的大事。”礼王喝一口茶,润一润喉,方才看向李明礼道:“你与薛慎之,这段时间有联系吗?” “没有。” 礼王皱紧眉心,“本王不是叮嘱你,让你多与薛慎之保持联络,让他对你多几分信任,今后好方便你行事。” “前不久商枝给我答谢,感激我为薛慎之挡刀,他们心里记着我的恩情,这份感情不会淡。我并非是热情之人,若是突然之间与他们来往密切,只怕会惹得他们猜疑。不远不近,保持一段距离,反而更好。”李明礼语气里毫无波澜,就像是说出心里打好无数次腹稿的话。 礼王极为不满,“本王听说商枝答谢你,你与她言辞激烈,并且出言威胁她。” 李明礼这才目光炯炯的看向礼王,“王爷,商枝出言不逊,污蔑顾茵是死囚犯顾莺莺,我岂能容忍她?我与她虽然言辞激烈,薛慎之却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与我关系生出隔阂。” 旧账翻起来,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警告李明礼,让他别随着自己的脾性行事。 “李明礼,本王相信你能够做好。如果你做得好,本王会让你如愿。”礼王言词隐晦,暗含警告。 李明礼冷声道:“王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知道就好。”礼王将一个盒子给他,“你想方设法,将这里面的东西,放到薛慎之的书房之中。” 李明礼没有动。 “本王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礼王将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一些通敌派国的信件,“秦家大势已去,过不了几日,京城便会盛传秦家通敌派国的罪名,与他们交好的襄王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这大周的国土,就是本王的天下。而你为本王办事,本王不会亏待你。” 李明礼紧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 礼王就靠这些信件,将薛慎之牵扯其中,商枝也在劫难逃,全都得掉脑袋。 他的仇怨便能得报! “这是最后一次。”礼王做出承诺。 李明礼拿着信件,双手手指骨节泛白。 “做妥当之后,本王有份大礼送给你。”礼王意味深长道。 李明礼闭了闭眼,最终将盒子抱紧在怀中,“希望王爷一言为定。” “当然!” 李明礼得到一句准话,立即离开礼王府。 礼王站在窗前,见李明礼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在书架上,画缸里,抽屉里,检查一番,李明礼可有藏东西。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书房,家具上全都落下一层灰烬,李明礼若是动了东西,灰烬会有缺失,不会那般的完整。他仔细检查一遍,毫无遗漏,最终确定,李明礼只在窗户与桌子前活动过。 礼王放下心来,叮嘱随从道:“本王若不在,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是。”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司会审(19更) 松石巷。 薛府。 龚夫人听闻秦家的消息,心中十分担心,匆匆来找商枝。 “枝枝,我今日听见有传言,说秦家通敌派国,才会故意输给东胡。就因为之前势若破竹,眼见就要攻进都城,他们却突然被打得节节败退,如今连丢几座城池,百姓全都在骂他们,说他们不配为将士,要朝廷派人将他们抓拿回京接受调查。” 龚夫人十分气愤,秦家的男儿在外出生入死,他们仅凭几句传言,便定夺他们死罪,将他们之前的荣耀,全部抹杀。 商枝脸色难看,“有人有意散播谣言,煽动人群。为的是找一个借口,顺理成章的将大舅二舅抓拿归京,再搜查将军府。他们想要对付秦家,只怕早已做好准备,不会给秦家有翻身的余地。” “那该怎么办?”龚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心惊肉跳,觉得秦家这一回是真的遭遇大难了!“有什么需要干娘帮忙的,你只管说,不必担心会牵累我们。虽然你干爹只是个五品小官,大用处没有,小用处不少。” 龚正华从顶替户部一个员外郎的缺位,正五品官员,这件事帮不上忙。 商枝扑进龚夫人的怀中,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依旧没有落下来,“等度过这一劫,我就创办一个慈善会,资助没有钱治病的人,为我们家积福。” 她现在有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即便今后什么活儿也不干,仅仅只凭着现在的铺面,便够她这一辈子都花不完。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只有人平安活着才最实在。 “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福气。”龚夫人知道秦家的事情,还未完全明朗化,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针对秦家,他们也便按兵不动,暗中在部署。 商枝苦笑一声,“希望如此吧。” 她最担心的是在外的两个舅舅,秦家倒是不怕。 这时,院门被敲响。 沈秋从屋里出去,将院门打开,就看见李明礼站在门口。 李明礼径自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瓜果。 他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看一眼屋子,询问商枝,“薛慎之不在?” 商枝冷眼看向李明礼,将他拿来的果篮,塞进他怀中,“拿着你的东西走,薛家不欢迎你!” 李明礼却是将篮子放在地上,顺着商枝的目光,视线落在紧闭的书房门,冷声道:“我有话和他说,说完就走。”径自走向书房,屋子里空荡荡的,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几封书信,走进去。 商枝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李明礼居然真的去乱闯书房! 一般人都是会避讳的! 她急忙过去,就看见李明礼站在书桌旁,望着桌面上的信。 商枝快速将信收起来,瞪着李明礼,“李明礼,你是个读书人,怎得做派和个强盗一样?书房是重地,你不过问意见就擅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出去。”商枝拽着李明礼,将他赶出去,“你以后别来松石巷!” ‘嘭’门板在李明礼面前甩上。 李明礼捏一捏袖中的书信,他深深望一眼紧闭的门扉,乘坐马车,直接去礼王府。 李明礼在松石巷的遭遇,早有暗卫禀报给礼王。 得知李明礼过来,礼王面色深沉,只怕任务失败了! 几刻钟之后,管家将李明礼领到书房门口,李明礼敲门进来,“王爷,我已经将事情办妥了。” “哦?”礼王诧异的看向李明礼。“他们没有怀疑你?” “没有!”李明礼将事情经过,简单的告诉礼王,“我将书信换过来了。” “信?” 李明礼将信递给礼王。 礼王拆开信,信纸有些旧,应该有点年份。上面记载着秦家豢养军队,而信中有日临村几个字样。 他眼底闪过深思,当即派人去查,这封信的内容是否属实。 当天夜里,派出去的人赶回来,告诉礼王,“王爷,日临村里面是有军队,属下看见有人舞刀弄枪。询问周边的村民,他们也说十年前,那些人就在了,村民都不许靠近。” 礼王突然爽朗的大笑,秦家他还当真以为是刚正不阿,赤胆忠心,原来内里也一样野心勃勃!正好省去他们接下来的部署! 当即,礼王便入宫去了。 夜里。 悄无声息。 身着软甲的军队入城,将整个秦家给包围。 礼王亲自指挥,抓拿秦家的人。 秦家顿时人心惶惶,尖叫声四起,士兵将府里的奴仆全都抓走。 礼王带着人,直接去二房的院子里,站在桂花树下:“挖开!” 士兵拿着铁锹挖开,周围全都挖遍,都不见太后赐给魏宁姿的锦盒。 礼王脸色铁青。 魏宁姿被士兵扣押,看着满院子狼藉,她心里一片冰寒,那个锦盒果然有问题。她娘逼迫她和离的时候,知道魏家是靠不住,而魏太后更是如此,所以回来蒋氏写信时,她将锦盒又挖出来,扔进灶台里给烧掉。 礼王望着被士兵押走的魏宁姿,脸色铁青,让人掘地三尺也要将锦盒找出来。 怒气冲冲回到正院,礼王看着精神矍铄的秦老将军,“秦老将军,有人检举你们豢养军队,通敌叛国,意欲造反!” “王爷,秦家满门忠烈,效忠皇上,不曾有二心,你这般子乌须有,歪曲事实,往秦家头上扣上谋逆的罪名,是何居心!”秦老将军厉声喝道! “老将军,证据确凿,本王才敢与内阁商议,降旨抓拿秦家满门。”礼王并不欲与秦老将军纠缠,“有什么话,老将军还是去大理寺去说。秦家功勋赫赫,本王也不敢马虎,便命令三司会审。老将军若是没有二心,为何就不敢去公堂对峙?” 秦老将军脸色阴沉,他拱手朝着皇宫的方向,“王爷红口白牙,污蔑秦家是叛贼,待真相大白,本将军军定要皇上还秦家一个公道!” “老将军,请!”礼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秦老将军冷哼一声,甩袖走出秦府。 蒋氏与魏宁姿脸色发白,跟在秦老将军身后一起去大理寺。 士兵告诉礼王,锦盒没有找到。 礼王满面阴霾,看来是被魏宁姿发现端倪,给销毁了。 松石巷,薛府与龚府同样被搜查。 薛府搜出商枝与赫连玉来往的书信,通商只是掩人耳目,为的是商议购买战马。 而龚府搜出票据,是龚正华负责拨给军队的军饷与粮草,被他贪墨下来一半,供给秦府豢养的军队。 秦府谋逆一案,牵扯甚广,连夜开堂审讯。 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与大理寺卿共同审理此案。 而元晋帝还在昏迷之中,裴首辅出堂旁听。 公堂全都站满了人,龚正华夫妇,薛慎之与商枝,秦老将军等人。 礼王将书信罪证全都呈递上来,一一给三司长官过目,最后落在裴首辅手中。 信件有新有旧,秦家豢养军队,龚正华便贪墨军饷,供应给秦家的军队,而薛慎之则是负责购买战马。如今东胡起战争,原来是要攻下东胡的都城,可最后却是被东胡打得节节败退,真正的内幕是秦景凌将作战计划图,泄露给东胡。将大周国夺下来,平分国土。 裴首辅看完信件,觉得秦家不会做这种事情,如果豢养军队有十年之久,秦家应该会择主,并不会是中立,谁也不支持。最主要的原因是裴首辅了解秦老将军的为人,是铮铮铁骨。 “秦老,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裴首辅放下书信,看向秦老将军,“有传言秦家通敌派国,秦景凌走漏消息,方才连连吃败仗。为的是与华敏公主里应外合,攻下大周国。” “放他娘的屁!秦家满门忠烈,忠诚赤胆,无论祖先亦或是后辈,保卫大周国疆土,舍生忘死。杀的是外敌,岂会屠戮同胞?我们秦家,问心无愧!”秦老将军浑身散发出血腥的气息,“我秦家帐下,将士们抛家舍业镇守边疆,冬日饮冰凿血,断臂折肢,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君主仁爱,臣子廉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到头来,却成了勾结外敌,窃国的贼子!秦家不为名垂青史,却只求一个公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轻信小人(19更) 商枝冷笑道:“外祖父,如今不是天道当道,而是人道。谁的权势大,便可肆意打压构陷朝廷忠诚!若是奸佞方能当道,正义之士白骨成灰,如何不让人寒心!”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休要狡辩!”礼王冷喝一声,转而对三司长官道:“各位已经看完他们通敌的证据,上面全都是他们的笔迹,做不得假。日临村正是秦家豢养军队的地方,你们可以派人去调查,是否属实。” 因为是礼王带人抓拿,证据也是他呈递,方才又他来举证。 曹大人心情很复杂,秦家这谋逆案,牵涉好几家,而且龚正华是初来京城任职,薛慎之亦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最后全都搅进这一趟浑水之中。 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大人道:“本官已经派人去日临村核查。” 薛慎之缓缓说道:“各位大人看完信件,可有验证信件的真伪。在我们府中虽然搜查到书信,不能说明这些不是有心人刻意栽赃诬陷。”稍作停顿,继续道:“你们能够如此安稳的生活在这一片疆土,全都是秦家世代用鲜血换来的安宁。不求大人网开一面,只求大人实事求是。” 礼王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如此不知所谓!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礼王只是在几位府中搜查到通敌的信件,而这些信件,却是足以定罪! 何况,秦家还在日临村豢养兵马! 曹大人拿着信一封封仔细看过去,比照字迹,印章,看到最中间的一封信时,他微微一怔,闻一闻自己的手指,有一股中药味。“你看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刑部尚书拿过信,仔细查看,又放在鼻端闻一闻,再用手指擦一擦,看着手指上沾染一层薄薄的黄色,脸色顿时变了。 “礼王,你说这封信是几年前的?”刑部尚书发问道。 礼王看着微微泛黄的信纸,扬声道:“正是,这些信件有新有陈旧的,足见他们几年前就已经勾结,莫怪东胡来势汹汹,毫无征兆的开战,原来症结在此!” 刑部尚书皱紧眉心,将信递给裴首辅,附耳说了一句话。 裴首辅检验信纸,的确如刑部尚书所说,这信是做旧的,那么便是造假的。而这信全都是从礼王手中搜找出来,难免是礼王栽赃的。 朝廷里的局势,没有谁比裴首辅看得通透,只怕是兵权惹的无妄之灾。 纵然是如此,但是他们没有证据洗清嫌疑,也难以脱身。 天下的帝王都敏感多疑,特别是事关谋逆造反一事,而对象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就这几封信,足以让秦家灭门,皇上都不用去日临村查实。 “王爷可知道,这信是用藤黄做旧的?”裴首辅将信放在长案上。 “不,不可能!”这些信明明是真的,虽然不是秦家与东胡华敏公主通信,却是他与人通信了的,而那些信的落款,全都是用的秦老将军的名讳,怎么可能会是造假的? 礼王连忙过去,拿起书信,指甲刮一刮,果然有细微的粉尘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礼王不可置信,不知这书信,怎得就被换了! “王爷,有什么问题吗?”裴首辅询问。 礼王嘴唇发颤,不知从何处说起,这些东西都是在指定的位置找到,难道早就被他们给发现,所以调换了? “裴首辅,龚正华贪墨军饷一事,却是做不得假。本王已经派人查证,的确他送过去的那一批,只有一半!”既然已经出现差错,礼王便不再纠缠,而是提起龚正华贪墨一事。 龚正华不解的说道:“这件事情,王爷恐怕只查证一半,没有将整个事件彻查清楚。这一批军饷与粮草,下官是分四次送过去。因为闹过洪灾,许多地方设立的粮仓,都被洪水倒灌,粮食全都被冲走,需要从各地调过去。前面两次都是军营里副将亲自签收,造册。而后面两次送过去时,正好遇上迁营,由冯将军签下字据,并且盖上私印,作为受到军饷与粮草的凭证,等军营重新驻扎之后,他再命人登记造册,只怕琐事繁忙,他便忘了这一桩事情。”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龚正华解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字据,翻找出冯将军写的字据,递给裴首辅过目。 裴首辅看到上面的印章,还有冯将军独特的狂草字体,确认无误。 礼王脸色蒙上一层阴霾,这件事他本来已经收买军营里,掌管钱粮的将士,让他划去龚正华上缴数目的一半,再将罪证给顾莺莺,放进龚府,谁知那个人却说龚正华,的确是交了朝廷拨下来的钱粮的一半。 当时他觉得是天助他,却未曾料到,其中还有隐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回禀,日临村秦家豢养兵马一事。 “大人,日临村的确豢养了兵马。” 礼王眼底浮现冷意,瞥了秦老将军一眼,静等下文。 “只不过,那些都是秦家军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全都是秦家在养着,附近村子里的男娃,如果对练武感兴趣,便可每日午饭后,过去跟着他们学练武,并没有一个青壮年。” 礼王脸上的神情被冻住,僵硬,许久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紧接着,转变成一种异常可怖的青紫色。 浑身的血液逆流,全都集中在头顶,以至于让他有一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踉跄着要倒下去。 裴首辅眼底的淡然褪去,一片黑沉,“礼王,你说秦家谋逆造反,证据全都是伪造,还有其他罪证吗?若是没有,便退堂!” 礼王手心里全都是冷汗,如果今夜不能将秦家定罪,明日真相大白,他就会成为众之矢的。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搜肠刮肚,都找不到罪证。 对! 还有李明礼从薛府拿过来的信。 他往袖子一掏,顿时僵住了,心中日临村豢养军队都是假的,其他又怎么可能是真的?李明礼拿回来的那些信,分明就是商枝故意放在书房,让李明礼拿回来! 不,商枝怎么会知道李明礼会去薛府找他们?并且栽赃给他们?才会提前部署好! 这样一想,礼王脸色青紫,他们串通好的! 如果是李明礼背叛他,今日这一场仗,从一开始,就已经出现结局。 必输无疑。 礼王牙根几乎都要咬碎了,他才将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强制压在心底。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是本王轻信小人,方才误会秦老将军。误会解除便好,否则本王害得大周忠烈冤死,便是本王的罪过了。” 如果太后的那个锦盒,在秦府,必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没有如果! 裴首辅却是沉声道:“礼王,在搜找到证据时,认真核查,确认无误方才递交三司。你这般莽撞,冤枉战功赫赫的将军府,若是误判冤假错案,岂不是让天下将士寒心?今日一案,老臣待皇上苏醒之后,如实禀报他。” 礼王脸上的假笑几乎维持不住,他能够被放出来,完全是太后力排众议。 若是元晋帝醒过来,第一个就是要整治他。若是再加这一桩冤案,只怕会恨不得捏死他! 这一场谋逆案件,便如同儿戏一般落幕。 刑部尚书,左右御史,曹大人去与秦老将军聊天,秦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印章大骂他们是一些瞎眼的东西,他盖章哈两口气盖上去,印章很淡,这两章印和两红鸡蛋似的。 三司长官很尴尬,他们又没有看过他的印章,哪知道他盖的啥形状。 他们赔着笑,是是是,下次保证不粗心。 秦老将军却是不肯罢休,“是王爷就能够随便乱动重臣吗?他代为摄政,第一个就拿我这个老臣子开刀,还是随意捏造的证据,多能耐啊!我看景凌他们打败仗,消息被泄露,就是他搞的鬼。”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是他的儿子!(20) 三司长官恨不得晕倒过去。 这是又要搞事啊! 秦老将军还真的打算搞事情。 他气呼呼的坐在马车上,商枝给他一叠信。 秦老将军拿着商枝替换出来的信,一眼就认出这是真的,微眯着眼,“他还真的是与东胡有勾结啊!不知死活的东西!” “大舅、二舅他们……” 秦老将军摆摆手,打断商枝的话,不欲多言。 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使幺蛾子?” 商枝从最开始说起,“李明礼当初骗慎之回京城,他身边大约是有人监视吧,故意说出很多有破绽的话,并且经不起推敲。慎之遇到埋伏的时候,证明他的确是被人派来的,之所以选中他,一定是因为李明礼与慎之关系不错,慎之能够轻易相信他,李明礼是最好潜伏在我们身边,而且容易动手栽赃也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 “慎之出事之后,李明礼最该做的是过来解释,洗清楚他的嫌疑,可是他没有来,任由我们误会。我约他出来试探,李明礼态度也并不好,甚至为了顾莺莺威胁警告我。我就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李明礼应该知道,缓解我们的关系,才更有利他行事,但是他没有,反其道而行,说明一个原因,他不想做,却不得不这么做,只能与我们的关系破裂,这样他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会对他起堤防不会轻易上当。” “还有一件事,那一日我在酒楼,送给他一个木盒子,如果他真的是要与我们决裂,一定会丢掉。他不但没有丢掉,反而拿回家去,甚至给了顾莺莺。” 李明礼的性子是那种软硬不吃的,他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十分的执拗,他与他们决裂,不想要的东西,根本不会你半点面子。 这一点,在姜姬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商枝知道李明礼有苦衷,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苦衷,能够逼迫他做这种事情。 “这京城里,看我们不顺眼的也就是礼王了。他必定是在为礼王做事,在京城里传出留言,说秦家通敌叛国之后,我就突然间顿悟,礼王一定会是打算以此做文章,想要诬陷我们通敌叛国,自然要有证据。他一定还会派李明礼过来,所以我就用药将信纸给做旧,知道您在日临村养了退役的士兵,便故意写在信里面误导。特地放在书桌上。” “李明礼大概也猜出来,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在我频频看向书房的时候,他领悟过来,闯进书房里面,将信换走给礼王。” “还好是虚惊一场!”龚夫人按着自己的胸口,“我竟不知道府里也被人放东西了,幸好你干爹做的事情,和正常人套路不一样,不然我们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顾莺莺。”商枝冷声说道:“她是礼王的人。” 提起这个名字,龚夫人脸色就冷下来。 商枝想到龚正华很迷茫的神情,不由得失笑,“干爹这次真的就是靠运气。”她也没有想到,礼王会在龚府动手。如果龚正华没有洗清楚嫌疑,只怕那一笔笔用军饷购买战马的票据,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正是贪墨一事不存在,其他的罪证也跟着不成立。 说到运气好,龚夫人就有话要说了,“听干娘的没错吧?你就是个有福气的,我们龚家遇见你之后,那运气真的不是一般好,这次也是如此。” 商枝就算脸皮厚,被这么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我们八字很合,所以才会运气格外好,不然咱们怎么会结干亲?” 商枝这句话,哄得龚夫人心花怒放,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也暂时的被放下。 “以后真的是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经过这一回事,就该记一辈子。”龚夫人抚着胸口,依旧心有余悸,“等你们搬到李家去,我们也换宅子,搬到铜雀街,和你娘一起作伴。” 这宅子是不敢住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说完事,各自从马车上下来,坐回各自的马车,回各住处。 商枝与薛慎之没有回松石巷,而是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李明礼今日算是彻底暴露了,就算没有暴露,礼王吃那么大的亏,他肯定不会放过李明礼。”商枝催促车夫快一点,他们耽误有一段时间,就怕李明礼会出事。 薛慎之薄唇紧抿成一线,目光中透着严峻,握着商枝的手。 商枝皱了一下鼻子,手被他握着疼,她却没有吭声,薛慎之定是为李明礼而担忧,毕竟李明礼是因为他们而陷入危险之中。 其实,他大可以自私一点,构陷他们。 谁也没有发现,就在长街深处,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子微微掀开,望着他们离开的马车。 李玉珩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仿佛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泛起涟漪。 他心中十分讶异,未曾料到这个十分投缘的小友,是他的儿子! 秦家、薛府、龚府出事,是在夜里一更天。 元纪在门口知会他,这几家出事。 他听闻有薛府,当即就赶过来。 到大理寺门前,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身份可以进去。 只能心焦地在外面等待。 直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担心被震惊与不可置信给冲散,激动与惊喜的情绪充盈他的胸口,所有的情绪齐涌而上,冲击得他眼眶泛起热潮。 他就是他和雅雅的孩子。 雅雅若还在该多好,他们一家便能齐聚。 —— 礼王走出大理寺,街道上一片白雾茫茫。 南风站在石狮子旁,见他走出来,神色焦急道:“王爷,不好了,皇上要苏醒了。” “你说什么?”礼王神色震惊,太后不是每一次药碗里都有加料吗? 元晋帝根本不可能会醒! 可现在,醒了! 他既然醒过来了! 他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布满了惊惧之色,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 俊美的面颊上,肌肉扭曲。 他觉得自己不被上天眷顾,方才陆续事发! 礼王觉得想到要逃,太后庇护不住他的。 但是在走之前,礼王要清算叛徒! 他到底是对李明礼太放心,放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发现他给商枝等人传递消息,每次见面都是不假辞色。 礼王眼底闪过森寒的光芒,他终究是错漏了,商枝他们那般狡诈的人,如何会发现不了李明礼的异常!就是他的不假辞色,才提醒商枝等人! 礼王狞笑,他到底是棋差一着! 漏算人心! 谁知道李明礼会不顾姜姬的死活? 当初他派人许以重利,请李明礼归京,却被他给拒绝! 之后他将姜姬给抓回京城,李明礼便跟着上京,他还以为母子情深,如今看来,李明礼完全不将姜姬的性命当一回事,否则,他哪里会背叛他! 礼王脸色乌云密布,裹挟着怒火,乘坐马车,疾驰去礼王府。 他气势凛然的去往望月台,暗卫将李明礼给抓过来,将他按着跪在地上。 被推得太猛,李明礼双手撑在地上。 礼王脸色阴沉,抬脚辗着李明礼的手,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的手被踩断! 李明礼紧咬着牙根,一声不吭。 “李明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招!本王看你是不要命了!”礼王眼底充满彻骨的寒意,一只手抓着李明礼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后拽,“本王看你是选择舍弃你的母亲,救那一帮人!” 李明礼眉心紧皱,头皮几乎都要被礼王给撕下来。 礼王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怒从心起,“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要你的命!” “王爷,成王败寇。”李明礼声音平静,毫无波澜兴起的眼眸,在看向望月台的时候,微微一紧。 礼王捕捉到他这细微的变化,嘴角露出残酷的笑,他打一个手势,婆子将姜姬半个身子推到窗户外。 “李明礼,本王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将商枝给杀了,本王立即放了你的母亲。”礼王松开李明礼的头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你大可不答应,眼睁睁看着你母亲坠亡。” 第一百四十六章告御状,姜姬之死(21更) 李明礼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内心在挣扎,他知道这一次,礼王不会再给他任何的机会。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挚友。 李明礼紧紧闭上眼睛,似有一双手,在将他的灵魂撕裂成两半。 “明礼,你不要管娘,你快走,不要答应他任何事情!”姜姬听到礼王的话,她失声喊道:“明礼,你切记你这个名字寓意,这个名字是你爹给你起的,希望你明白是非道理。你不能为了娘,去伤害他人的性命……唔唔……” 婆子捂住姜姬的口鼻,姜姬费力张口去咬捂着她的手掌,黑衣人吃痛,松开手,姜姬面色苍白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明礼,她眼中泛起水雾,“这一辈子,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耽误你的前程。从小到大,娘便多有疏忽你,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够称职。你没有因为娘的缘故,放弃自己的学业,很努力的学习,得到你自己想要的。娘希望你一直坚守着本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李明礼看着四楼窗户口的姜姬,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生,娘做了太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知道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多么的无奈与痛苦。你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十九。这些年没有我,你自己也过得很好,而我一直是你的拖累。明礼,娘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我要去找你爹,我想他了。” 姜姬满面泪痕的脸上,露出一抹昳丽的笑容,仿佛一个即将要去见心爱之人的少女,羞涩中又带着甜蜜与幸福。 她猛地踢踹婆子一脚,婆子松开她,火红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抹如烟云般的弧度,坠落在地。 李明礼僵硬地跪在地上,瞳孔紧缩,怔怔地望着一瞬发生的事情,那满地的鲜红,将他的双目渲染红。 他猛地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过去,跪在姜姬的身边,他伸出双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她,又怕碰疼她,僵滞在半空当中,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痕,对她来说,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解脱。 李明礼只觉得脸上冰凉,眼泪坠落在地上,他将姜姬抱进怀中,她娇媚昳丽的面容褪去了色彩,仿佛一朵脆弱易碎的小白花。 他仿佛看见她风情万种,妩媚多姿的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转身面对他时,笑容干净而温暖,伸手想要抱他。他却避开她的手,说,“脏。”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僵滞了一下,然后又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手指想要捏一捏他的脸,似乎想到他的抗拒,不太自然的撩起她垂落的青丝。 “不脏。”姜姬将荷包里的碎银子倒在掌心,“银子不脏。它能让我们吃饱饭,让我们活下去。” 他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姜姬双手滑过膝盖,蹲在她的面前,将她那一双手举在他的面前,纤细如白玉般无暇的双手,大拇指十分丑陋,“明礼,娘的手,做不了绣活。是娘太没有用,没有其他的本事,只有这一张脸还能用。只要我们能够活下去,做什么都好。” “娘……”李明礼粗哑的喊道。 只要我们能够活下去,做什么都好。 为什么,你却放弃了。 礼王见姜姬跳楼身亡,眼底闪过阴狠之色,他冷声说道:“来人,将他给本王杀了!” 没有姜姬这个人质在,李明礼更加不会受他的掌控,既然都在寻死,那就一起去死吧! 暗卫拔出长剑,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冷光,凌厉地朝李明礼刺去。 “叮——”一声。 沈秋手里的长剑横档住暗卫杀气凛然的长剑,往前一推,将暗卫隔开,挡在李明礼面前。 商枝和薛慎之闯进礼王府,远远看见姜姬翩然坠地,血花在她眼前绽开。 大脑一片空白,呆滞的望着如破布娃娃躺在地上的姜姬。 在听见姜姬声音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全都明朗起来。李明礼之所以回京,协助礼王暗害他们,全都是因为姜姬在礼王的手中,被他给挟持! 商枝想不到姜姬,为了不让自己拖累李明礼,她跳楼自尽。 “今日你们都来得正好,本王送你们一起下黄泉!”礼王大手一挥,数十个暗卫瞬息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一个活口不留!” 暗卫挥剑而上时,十几个黑衣人从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与暗卫在一起厮杀。 刀光剑影,热血喷溅,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人。 商枝见有人出手相救,她连忙跑到姜姬身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救她!”李明礼嗓音干涩嘶哑,重复道:“救她……你救救她!” 商枝指腹下是一片冰凉,没有脉搏跳动。她神色黯然,“对不起。” 第一次,发现这个词,多么的苍白无力。 李明礼扣住她的手腕,苍白木然的脸上,不见任何哀伤的情绪,可商枝知道,他内心的悲恸。那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死水,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商枝在里面看见了悲绝。 商枝感受到握着她手的手掌,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在害怕。 “李明礼,你娘很爱漂亮,也很爱干净,她身上脏了,我们带她回去,给她清理干净。”商枝挣扎着手腕,李明礼扣得太用力,她无法挣开,只能劝说他。 “不脏,我娘不脏的。” 李明礼松开商枝的手,他拿着袖子,擦干净姜姬脸上的鲜血,可血迹却擦得满脸都是,仿佛擦不干净一般,他执着着,一遍一遍地擦。 商枝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够了!李明礼,你清醒一点!” 李明礼僵滞住,他垂眸望着姜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面沾染着血迹。她的肤色很好,往日她最得意的便是这一张脸,不必涂抹胭脂,绯红如玉。如今任他如何擦拭,这一张脸,一片惨白。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永远的离他而去。 礼王看着几十个人,居然打不过十几个人,他脸色青黑,看着蹲坐在地上的李明礼与商枝,他捡起地上的长剑,朝他们刺杀过去。 薛慎之扣住他的手腕,举着往下一沉,手肘撞击过去,咔擦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 礼王惨叫,手里的长剑掉在地上,手肘关节被薛慎之刁钻的角度撞裂他的手骨。 薛慎之手肘撞击着他的腹部,胸口,头颅,一脚将他踹飞在地上。 礼王蜷缩着,薛慎之最后狠狠一击,他的脑袋痛得几乎要炸裂,他抱在脑袋在地上打滚。胸口,腹部也剧烈地疼痛着,想要呕吐。 薛慎之眼底一片冰寒,冷冷地盯着礼王,上前一步,却被商枝拽着他的手腕,摇头道:“慎之,他还是皇子。” 薛慎之捏紧拳头,眼底一片暗色。 “很快,就会有人收拾他!”商枝不想薛慎之杀了这个人渣,还要惹上官司。“元晋帝已经醒了,很快,就会是他遭到报应的时刻!” 薛慎之握着的拳头一松,他冷眼看向不远处,十几个黑衣人迅速的撤退。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元晋帝身边的刘公公,他一眼扫过商枝与薛慎之,李明礼,最后落在礼王的身上。 刘勇脸色一冷,“带走!” 禁卫军一人拖着礼王一条手臂,带进皇宫。 刘公公看着礼王被带走,转头对商枝道:“薛夫人,皇上请您与薛大人一起进宫。” “好。”商枝又问,“公公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刘公公并未遮掩,道:“皇上醒过来,秦老将军得到消息,进宫去告御状,礼王捏造虚假证据,诬害忠良的罪名,又告礼王勾结外敌,谋朝篡位!” 商枝挑眉,元晋帝醒来的消息,还是刚刚传出来,秦老将军便进宫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背叛,囚禁(22更) 第二章 商枝劳烦刘公公,他们一行人,先送李明礼与姜姬送回去。 李明礼抱着姜姬放在床榻上。 商枝打一盆水,拿一块帕子放在盆边缘,放在床头边的凳子上,然后留下沈秋,让她帮忙收拾姜姬。 刘公公在外面催。 商枝叮嘱沈秋,“你就辛苦一点,多看着一点,我出宫后就直接过来。” “小姐,你放心,我会照应好。”沈秋动了恻隐之心。 商枝点头,快步出去。 秦老将军状告礼王,之前他们也牵扯在案件之中,不能脱身。 坐在马车上,商枝掀开帘子,拜托刘公公,“公公,您能帮忙派一个人,去松石巷请龚星辰来一趟这边吗?” 刘公公应允,指派一个内侍,去松石巷。 “多谢公公。”商枝道谢。 帘子垂下来,商枝靠在车壁上,按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在礼王府救我们的人,你认识吗?” 那些人很眼生。 如果是秦府的人,她能认出来,袍子是黑面红底。 薛慎之皱紧眉心,那些人用的是弯刀。 这是东胡人惯用的武器。 他并不认识东胡人。 转念,他想起之前招待他的主仆两,似乎就是从东胡来的。 薛慎之眼底闪过幽邃的光芒,他们身边有这般精锐的暗卫,可见身份不一般。 他几乎可以确认,那个人就是东胡驸马。 李玉珩若是华敏公主的驸马,那一日买天上之花时,他的神情却又对不上。 “回去之后告诉你。”薛慎之凑到商枝耳边,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一阵钻心的痒意,商枝忍不住用小指掏了掏,又按揉几下。 她猜想,一定是那些人的身份来历不凡,车子周边都是宫里的人,小心隔墙有耳。 马车缓缓停下来,商枝与薛慎之下马车,换乘轿子去乾清宫。 乾清宫殿前,站着身着软甲,神情肃穆的禁军,戒备十分森严。 商枝握紧薛慎之的手,两个人进入内殿,里面一股药味弥漫,元晋帝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半靠在床头,九娘子坐在床边服侍他喝药。 秦老将军大马金刀的坐着,嘴里一边说着今日里的那起子案件。 “礼王被废,囚禁在宗人府,太后一个妇道人家执掌大权,力排众议将礼王放出来,恢复他的王爷封号,这简直就是当您不存在。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参政,她这是想要垂帘听政?”秦老将军给魏太后上眼药。 元晋帝最忌讳什么,他就越往那一方面去说。 “礼王更是了不得,随即捏造证据,堂堂一品大将军,被他带着人破门而入,那叫一个威风。老臣的儿子孙子还在战场上厮杀,他却要残害将士的亲属,你说让不让人齿寒心冷?这人心冷了,干啥都没有劲儿,景凌和景骁从战场上撤离回来,大周的疆土岂不是被东胡给踏平了?正好合他的心意,与华敏公主平分疆土!” 秦老将军说着,将礼王勾结华敏公主的书信,一并给呈递上来。 元晋帝已经将大致情况了解清楚,礼王与魏太后想要栽赃秦府,谋夺兵权,等掌握兵权在手后,接下来做什么?将他杀了,让礼王上位? 元晋帝满目阴鸷,眼底闪过弑杀的血腥味。 他对魏太后的容忍程度,近乎为零。 “皇上,您能苏醒过来,还得多亏了薛夫人,老奴并不知这药里面添加了东西,她让奴才将您喝剩下的一点残渣,留下来,给她送过去,方才研制解药,给老奴送进来。这两日,每日喂您吃解药,您才转醒。”刘公公点出元晋帝的药碗里加了药,不用说的直白,元晋帝心中也有数,“您昏倒之后,太后带着太医给您医治。裴首辅担忧您的身体,太后以您需要静养为由回绝。” 这乾清宫虽说都是太后的重重把手,但其中不乏有元晋帝安插的眼线,暂时按兵不动,等元晋帝一醒来,情况便瞬间扭转。 九娘子放碗的手一顿,她瞥了商枝一眼,收回视线,落在元晋帝手里的书信上。 原来她娘几年前,就已经与大周国的礼王勾结,对大周国虎视眈眈。 这时,礼王被押进来,扑通跪在地板上。 礼王满面痛苦之色,不知道薛慎之是什么手法,肚肠绞痛,冷汗涔涔。 元晋帝蜡黄的脸上肌肉抽搐,目光狰狞,显得极为可怖。 他捏紧手中的信件,仿佛捏握着礼王与太后的脖颈。 他盯着礼王的脸看了半晌,才又合上眼睛,将整个身体靠在软枕上,嘲讽地说道:“礼王,温润知礼,礼贤下士,好一个翩翩君子。你的所作所为,与対你的形容,哪一点对的上?” 礼王面如金纸,张口求饶,“父皇,儿臣知错。请您……”饶恕儿臣一命!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满殿飞散的纸张里。 错眼看见信件上的内容,他脸色巨变,浑身抖如糠筛,连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些东西,你来告诉朕,都是什么?”元晋帝脸上不再是暴怒之色,甚至露出一抹笑容,“安插人进军营中,盗取作战图,边防图,给华敏公主,等破了大周国之后,再与她平分天下。只可惜,能力低于野心。” 礼王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朕的江山,朕的天下,何时朕的命令被你们视若儿戏?朕废你封号,囚禁在宗人府,朕不过得一场病,这大周国就要改名换主!”元晋帝面色陡然变得阴狠,仿佛看着仇敌一般,“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朕下药,谋朝篡位!诬害忠良,引外敌进来,屠戮百姓。朱昀,你罪该万死!” “父皇,儿臣冤枉,这不是儿臣做的。”礼王浑身紧绷,冷汗直流,“是……是太后,是她让让儿臣与外敌勾结!” 礼王顾不上太多,只想将罪名推到魏太后头上。 魏太后是元晋帝的生母,元晋帝不可能要她的性命。 元晋帝冷笑一声,“就你这毫无气魄的模样,还妄想继承皇位?” “父皇,儿臣对这个位置,绝无半点非分之想!父皇,请您明鉴!”礼王强行支撑着。 元晋帝意味不明的睇他一眼:“你对朕的这个位置并无非分之想?” 礼王深深跪伏在地上,“父皇,您若不信,大可立太子!” 元晋帝低低的笑出声,眼底充满嘲讽:“朱昀,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败?你太自作聪明,朕立太子,你就断了皇位争夺资格了?你能弑父,残害手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礼王心口震颤。 元晋帝从一旁抽出一叠资料,朝礼王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安阳府城,金矿每年有十分之三入你的府中,朱昀啊朱昀,你一个区区王爷,手伸这般长,就不怕被撑死?” 礼王看着地上全都是每年安阳府城孝敬给他的金子的资料,心里漫上一种绝望。 “朱昀,你做的桩桩件件,朕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泄心头之恨!”元晋帝说一段话,气息微喘,他指着李王道:“刘通,传朕旨意,将朱昀贬为庶人,囚禁江州。不得召,此生不得入京。” 礼王面色一变,江州离京城几千里,又十分贫苦,他即便想要卷土重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让他慌神的是那些资料,他全都销毁了,又如何会出现在元晋帝的手中?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下意识想要否认。 顾莺莺不可能会背叛他! 这一刻,再所有证据摆出来的这一瞬间,礼王无法不相信,这真的是顾莺莺做的。 她在报复他,不肯救顾冕! 礼王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悲凉,他到最后,竟是孑然一人。所有的人,都背叛他而去,被贬为庶人,囚禁江州,此生孤苦凄凉。 “父皇……” 元晋帝这段时间,陷入昏迷,被太后胡乱灌药,身体已经迅速的败下来,几句话间,便已经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摆了摆手,让人将礼王押下去。 咚咚咚! 礼王突然磕三个响头,被禁军给带走。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求一道护身符(23更) 乾清宫内,礼王一走,压抑凝重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元晋帝平躺下去,呼吸稍微平稳一点,缓过劲儿来,侧头看向一旁的秦老将军。 “秦老,朕对朱昀的处罚,你觉得如何?” 元晋帝这话问的毫无诚意,人都被拖走了,即便有什么不满,难道还能将人再拖回来? 秦老将军并不是得寸进尺之人,他心里有一把尺度,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什么时候需要收敛。 如今,他在意的并非是如何处罚礼王,而是秦景骁不知所踪,秦景凌身受重伤。 “皇上,老臣请命,挂帅挥师南下。”秦老将军单膝跪在地上。 元晋帝也知道礼王弄下的烂摊子,留下很大的祸患,如今朝中被礼王与魏太后搅弄得乌烟瘴气,并无能人可用,他当即传达旨意,让秦老将军临危授命,前往边关,支援秦景凌。 秦老将军谢恩。 礼王一事,让秦家遭受委屈,元晋帝给予赏赐安抚。 元晋帝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商枝与薛慎之,目光落在商枝的身上,“朕能够醒来,你功不可没,不知你要什么赏赐?” 商枝看向九娘子。 九娘子觉察到商枝的注视,不由抬头望来。 她似乎看懂商枝的意思,手指抚摸一下手臂,摇了摇头。 商枝垂眸道:“臣妇想要一道保命符。” 元晋帝诧异的看向她。 “皇上,您也看见了,我们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如果不是我们警觉,不等您醒过来,我们就身首异处。”商枝一板一眼,提出十分为难元晋帝的要求。 反正他开的空头支票,商枝自然是将它利益最大化。 元晋帝心里有自己的顾忌,给商枝一道保命符,担心她有所依仗,行事无所顾忌。 他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你救治朕有功,给你封赏一个诰命?” “那可不行,诰命得相公挣来,才是我最大的荣耀。”商枝觑元晋帝一眼,“皇上,您刚才自己问我要什么,难道是要出尔反尔吗?” 薛慎之侧头望向商枝,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头不由微微一动。 那便给她挣一个诰命。 元晋帝一噎。 他沉声道:“没有的事。” 咳嗽几声。 元晋帝嗓子发痒。 九娘子端茶给他饮一杯,“皇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方才将话说出去,薛夫人的要求再为难,也该答应,方才不折损一国君主的威仪。下一次再有人有功绩,需要赏赐,皇上可以注明在哪个标准内。” 元晋帝想要哈哈大笑一声,却是一年串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九娘子急忙拍抚着他的胸膛,“皇上,您切勿激动,我给您倒杯水。” 转身,想要倒水,元晋帝枕着她的手,一只手拿着空杯,够不上茶壶。 商枝走过去,提着茶壶倒一杯水。 九娘子心细周到,喂元晋帝喝几口水。 商枝眸光一闪,将茶壶放回原位。 元晋帝沉声道:“朕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便赐你一道保命符。” “臣妇谢皇上隆恩。” 元晋帝精神不济,让商枝给他请脉,再将他们给挥退。 商枝与薛慎之退出大殿,不一会儿,九娘子也跟着出来。 商枝对秦老将军道:“外祖父,我还有话与阿九说,今日这么一折腾,您先回府。” 秦老将军与他们并不同路,便先走一步。 “阿九,你在宫中过得不好,对不对?”商枝在九娘子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掀开她的衣袖,露出白嫩的一截手臂,上面纵横交错着狰狞的伤痕,十分触目惊心。“你……” 商枝顿时哑然。 九娘子那般伺候元晋帝,只怕是为了讨好他,在宫中的日子好过一些。 “你都看到了。”九娘子将袖子拉下来,无所谓的笑一笑,“我只是一个被母亲舍弃的人而已,没有任何的信仰。之前我还能想着,只要坚持下去,额吉会来接我回家乡,是我痴人说梦罢了。她在很早之前,就打算将我送走,虽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商枝默然无语。 一旁的薛慎之,却忽而开口,“你的额吉舍弃你,不代表都舍弃你。你不只有一个额吉。” 九娘子怔愣的看向薛慎之,突然领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张了张嘴。 她还有阿布! 九娘子眼底燃起希望,转瞬,一片灰暗。 阿布不会来大周国,他又如何将她带走? 九娘子神情落寞。 薛慎之见商枝跟着心情低落,低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九娘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她心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薛慎之也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就是东胡驸马,许多话,不能说得太满。 他并不了解华敏公主的驸马,品行如何,并不能断定他知道九娘子的处境,会不会出手搭救。 “走吧。”薛慎之轻轻揽着商枝的腰肢。 商枝迟疑地看向九娘子。 “你回去吧。”九娘子挥了挥手,不等商枝开口,她转身进殿。 商枝望着九娘子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胸口发闷,却又无能为力。 出宫,直接去往李明礼的宅子。 沈秋为姜姬穿上干净的衣裳,甚至给她描画精致的妆容。 龚星辰准备帮忙买棺椁。 李明礼干哑地说道:“不用了。”他伸手抚摸着姜姬的鬓发,“她说百年之后,她若去了,便将她给火化,骨灰撒在河水里,能够洗涤她身上的污浊,这样能够干干净净去见我爹。” 商枝心里百味杂陈,姜姬为了李明礼,走上这一条路,不说李明礼之前对她有看法,就是她自己也觉得身上脏。 “我爹能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他该是一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她抚养我不易,会原谅她。”李明礼早已对她释怀,只是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也便没有刻意的去亲近。 若是早知如此…… “为什么?”商枝突然开口。 李明礼却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他低垂着眼帘道:“他是第一个愿意结交我的人。” 也是第一个,给他一个鸡蛋的人。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商枝心想,若不是礼王想要借李明礼对付他们,也就不会将他们牵扯进这一趟浑水中,以至于害得姜姬丢掉性命。 只是还有一点她想不明白,礼王选择李明礼若是因为是好友的缘故,还有比李明礼更合适的人选,例如林辛逸等人。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会像表面这般简单。 “这是我娘的选择,她大概,活着太累,太痛苦。”只是一直舍不下他。“你们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们帮忙,我明日会带她回清河县。” 商枝望着姜姬惨白的脸,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对她来说,死是幸福的。 “你娘希望和你爹在一起,将她一半的骨灰撒了,一半和你爹的葬在一起。” 李明礼缄默不语。 商枝也便不打扰他,带着沈秋与龚星辰离开。 坐上马车,龚星辰询问道:“宫中情况如何?” 商枝缓缓说道:“皇上将礼王贬为庶人,终究是念着那一丝血脉亲情,便没有将礼王赐死,却是将他幽禁在江州,活着未必比死了强。” 江州? 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龚星辰有点幸灾乐祸,丢在那个地方,礼王想要卷土重来,也不是这般轻易的事情。 他对皇位那么执着,机关算计,最后一场空,败在自己的计谋之下,成全襄王。 日后等襄王继位,他日日听闻新帝的消息,对他来说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老妖婆是如何处置?” 龚星辰觉得魏太后才最可恨,之前还以为她是个慈祥的老人。当初正是她,方才让他得幸选上贡布商号,沾上一点皇商的边儿,正是这名头,才让他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后面做的事情,太天怒人怨! 商枝想着元晋帝的身体状况,只是处置礼王,便有些吃不消,至于魏太后,只怕要等明天。 —— 慈安宫。 魏太后如坐针毡。 在她的计划之中,元晋帝是不会有清醒的一日,可他却醒过来了! 秦家的兵权,她也志在必得,以为部署得天衣无缝,却未曾料到,竟是早已被他们有所觉察,全都在按兵不动,只看谁更棋高一着。 她败了! 一败涂地! 乾清宫那一边传来消息,礼王已经被废为庶人,幽禁在江州。 而在审讯的过程之中,礼王却是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她的身上,是她指使礼王插手安阳府城贪污受贿一事,是她指使礼王与华敏公主勾结,是她指使礼王诬陷忠良! 魏太后脸色发白,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跌坐在椅子里,惨然一笑。 她看走眼了啊! 襄王平日里纨绔风流,放荡不羁,她认为襄王是个不成器的,难堪大任。 而礼王十分稳重,善于筹谋与伪装,她便选中礼王。 之后她觉察出襄王或许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却是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只能如当初的元晋帝一般,咬着牙将他扶持下去。 事实证明,她又错得太离谱。 在发现事态不对之时,就该快刀斩乱麻。 及时止损。 如今礼王被废,襄王只管坐享其成! 魏太后如今想要后悔,也为时晚矣。 在她对元晋帝下药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一个时辰,并不见元晋帝派人过来。 魏太后坐立难安,头顶就像垂悬着一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砍断她的头颅。 知道自己的结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的过程,一颗心仿佛放在油锅里煎熬,惶恐难安。 魏太后枯坐一夜,等着元晋帝对她的处决。 临近晌午,乾清宫那边来人,元晋帝并未露面,来的是刘通,还有禁军。 “太后娘娘,皇上龙体欠安,请您在佛堂,每日为他诵经祈福。”刘通让宫婢将手中的包袱给太后,“这里面是给您换洗的衣裳,请太后娘娘移步。” 魏太后怔愣住,“皇上这是何意?” 刘通道:“太后娘娘每日诵经念佛,慈悲心肠,皇上尽孝道,让您今后日常起居都在佛堂,那儿已经安置床榻。” 魏太后牵动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似乎没有想到元晋帝只是这般惩处她而已。 她冷笑一声,拿着包袱去隔壁的佛堂,太后方才发现是怎么一回事,气得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不大的佛堂,用屏风隔开,里面摆着一张一个人睡的小竹床,旁边便是放着恭桶,两扇窗户全都用木板钉死了,白日里若是不点灯,里面一片昏黑。 魏太后脸上泛起青紫,异常难堪。 “皇帝他这般对哀家?”魏太后深深呼吸,方才压下心头怒火。 “皇上说比起江州,太后娘娘应该更喜欢这里。”停顿一下,刘通笑道:“若不是皇上要留着太后娘娘尽孝,便让您随朱昀一起去江州。” 听到刘通话语里的威胁,魏太后紧咬着牙根,生生吞咽下一口恶气。 “太后娘娘,您岁数大了,皇上担心您一个人在这儿枯燥,您的日常起居,都是您自个儿捣腾。”刘通留下这一句话,便有人抬着小火炉进来,一口锅子,菜刀与砧板,并一些素菜。 魏太后摇摇欲坠,扶着屏风方才稳住身形。 莫说她自己做饭,就是洗手都有宫婢伺候。她在魏家做小姐,十指未沾阳春水,更别说是太后了,更是养尊处优。如今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连这方寸地都不能踏出去,禁卫军在门口守着,她只能在屋子里走动。 “朱彻,算你狠!” 魏太后一口银牙,几乎被咬碎。 —— 松石巷。 昨晚上,闹出大动静,商枝与薛慎之回府,已经很晚了。 商枝今日起不来身,她想要赖床,又想起秦老将军要离开京城,她眯着眼睛翻身爬坐起来。 她眼角泛着泪花,端坐在铜镜前,“沈秋。” “沈秋也还在睡。”薛慎之清越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拿着一把桃木梳,为她将绾发。 商枝整个过程,都是闭着眼睛打盹。 唇边一凉,她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薛慎之一手拿着牙刷子,一手拿着松脂与白茯苓调制的‘牙膏’。 “我自己来。”商枝拿过牙刷子,蘸着牙粉,仔仔细细的刷牙。 薛慎之递一个漱口杯给她。 商枝刷干净牙齿,薛慎之将湿帕子盖在她脸上。 这会子,商枝彻底清醒过来。 “我们今早去外边吃馄饨,浑身疲软,不太想动。”商枝软着声调。 “只想吃馄饨?”薛慎之将漱口杯与刷牙子放在木架子上,“我做给你吃。” 商枝抱着他的手臂,“我今天就想去外面吃。” “好。”薛慎之应允。 两个人一起出府。 商枝看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觉得眼熟,“这辆车,我昨夜里在大理寺门前见过。” 薛慎之抬眸望去,一眼认出这是李玉珩的马车。 心里闪过疑虑,薛慎之带着商枝走向马车旁。 他就看见马车急急忙忙在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元纪见到薛慎之,连忙喊道:“公子,公子,真巧啊,我们又见面啦!” 薛慎之望着兴奋朝他招手的元纪,默了默,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听见一道无奈的叹息声,紧接着,帘子被掀起来。 李玉珩身着白色的锦袍,墨发随着微风浮动,衣袂飘飞,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元纪搬着木梯放在马车旁,李玉珩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他们几步之远。 商枝不认识李玉珩,见过元纪,在寺庙斋房里见过。 “先生,您今日是特地来找我的?”薛慎之主动开口。 李玉珩听到‘先生’这一句称呼,眸光微微变幻,不知在想什么,他喉结微微滚动,“你不是请我来府中用膳?” 这一开口,方才知道,嗓音沙哑的厉害。 第二百四十九章良师益友,妾也不够格(24 薛慎之却是笑了,“今日晚上请你用膳。我们现在要出门一趟,先生你自便。” “好。” 这一个照面,李玉珩目光落在薛慎之的面容上。说来也奇怪,之前并未往那一边想,适才看着也不觉得像,如今知道是他的儿子,觉得薛慎之是哪儿都像是从他和雅儿的模子里刻出来。 商枝朝李玉珩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与薛慎之一起离开。 李玉珩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眉宇间笼罩着一丝清愁,若是雅雅在,她看见这般优秀的儿子,会很开心吧? 元纪看着主子很不舍的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一双平静无澜的眸子里,涌动着层层叠叠的波澜。 “主子,这是你的亲人?”元纪觉得李玉珩很反常,像是很开心,又透着伤感与遗憾。 李玉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一点踪迹也看不见,他方才收回视线,坐上马车。 “元纪,去买肉吧。” 良久,李玉珩的嗓音从马车内传出来。 “啊?”元纪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我答应给他做烤肉,不能食言。今夜他邀请我来他府中做客,你说给晚辈准备什么礼物,他会很喜欢?”李玉珩语气里透着茫然,九娘子是他从小一直看着长大,又是女孩子,倒也很得心应手。突然他遇见自己这么大的儿子,不知如何相处。 来时心里想过无数遍,见面时的场景,却阴差阳错,早已经见面了,甚至相互欣赏对方。 作为一个知己,他能够有许多种方式面对薛慎之。 作为一个父亲,他很无措,不知道如何用自己最好的姿态展现在他的面前。 “银子啊。”元纪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玉珩长叹一声,问元纪倒是白问了。 心中已经有一些打算,准备送给薛慎之什么东西。 商枝将秦老将军送走,便去医馆,顾玉莲约她今日去一趟医馆。 步下马车,商枝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顾玉莲,她心事重重。 “顾小姐。”商枝唤她一声。 顾玉莲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面露惊慌地看向商枝,按着胸口,面色发白道:“薛夫人,你过来了。” 商枝往医馆里走,顾玉莲跟在她身后,商枝询问道:“医馆里你有合眼缘的男子吗?” 顾玉莲面颊羞红,她眼角余光斜睨着正在给人诊脉的郎中,方头大脸,长相并不出众,却十分沉稳。不得不说,顾玉莲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位是方郎中,如今二十三岁,家中有一个眼盲的母亲,并没有父亲。正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一直拖到现在没有成亲。 商枝将他的情况说给顾玉莲,一点都没有隐瞒,“他想自己的妻子亲自照料母亲,别的再没有要求,家境算殷实,不愁吃穿,与你在顾家过的日子,并不会差。” 顾玉莲是将医馆里几个未婚的男子全都调查一遍,最后只有方郎中与她最合适。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情况,商枝的介绍,让她知道商枝撒谎,为人十分的正直,并没有因为她纠缠过薛慎之,便随便给她安排一个男人,从中报复她。 “薛夫人,我上一次失约,是见到堂姐。”顾玉莲轻轻咬着下唇,眼中闪过挣扎,在和方郎中眼神对视时,她握紧了手心,“你小心她。” “好。”商枝注意到顾玉莲与方郎中之间的微妙,她戏谑道:“看来不用我介绍了,你们之间倒是省下媒婆礼了。” 顾玉莲目光盈盈,她没有好意思说,之所以选方郎中,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看见商枝与薛慎之之间的感情,她也想找一个人疼爱自己的。男子的心太飘忽无常,无法捉摸,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日后未必能将一颗心焐热。而女人都是感情丰富的人,只要男子对她好,从细微中一点一点渗透她,早晚有一日,心里会装满他。 等病人都走了,商枝还是就顾玉莲的情况与方郎中说一遍,并没有半点隐瞒。 若是有一点隐瞒,成亲之后,男人变心之后,就会揪着你这一点错误,使劲的将你往泥里踩。 方郎中有些意外,却并不介意,他理解顾玉莲的处境,身为女子太过式微,只能由自己的父母做主。 商枝见他能够欣然接受,了结一桩心事。 “你若觉得没有问题,回去之后与你母亲商量一下,便请冰人上门求娶。”商枝交代方郎中,“派人去一趟安阳府城顾家,免得日后那边不知道你们成亲,突然间得知消息,会大吵大闹,让人不安生。” “她的父母……会答应吗?”方郎中不太确信。 商枝讥诮道:“有银子,他们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方郎中听闻银子便能摆平,放了一半的心。 商枝确定下顾玉莲的亲事,将两个人的谈话,大致告诉顾玉莲,便与薛慎之一起去买菜。 商枝询问薛慎之,李玉珩喜欢哪些菜色。 薛慎之认真挑拣几样菜放进篮子里,“我并不知道他的口味。” 那一日在他的府中,薛慎之只看见全蛋宴。他的神情,并不像喜欢鸡蛋,或许他只会做鸡蛋罢。 临走的时候,薛慎之慎重的买了做火锅肉的材料。 “你想要吃回锅肉?” “不想。” 商枝又看一眼篮子里做回锅肉的食材,既然不想吃,为何要买? 男人的心思猜不透,商枝便也不去猜,回到府中,便开始洗菜切菜,为晚饭做准备。 门板被敲响。 薛慎之起身去开门,就看见李玉珩站在门口。 他将人请进屋,“先生,请坐。” 李玉珩是一个人过来的,并没有带元纪一起来。 他将准备的礼物放在桌子上,“这是见面礼。”又将准备好的烤肉递给薛慎之,“这是烤肉。” 薛慎之双手将烤肉接过来,拆开包袱皮,里面是用盘子装着,一个宽口大碗罩着,再用一层包袱皮裹住,外面再包一层。 他揭开大碗,碟子里面是切成薄片的牛里脊,摆的整整齐齐,烤肉的焦香味扑鼻。 “你尝一尝,合不合口味。”李玉珩从桌子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薛慎之。 薛慎之接过筷子,挟一片烤肉放入口中。咸味与甜味刚刚好,味道鲜香,肉质软嫩。口感出乎他的意料,“口味不错,比我想象中好,我之前并没有多少期待,甚至买了做回锅肉的食材。” 李玉珩未料到他的厨艺在薛慎之心里这般糟糕。 好在一顿烤肉挽救回来。 他抿着唇,半晌,幽幽说道:“时隔二十年,第一次做中原菜。再多做几次,口味不会比烤肉差。” “可以换换口味。”薛慎之委婉的提醒。 李玉珩觉得做为父亲,他很不容易,想要得到儿子的认可,不但要能文会武,还要会下厨。 没有女儿来的乖顺,容易满足。 他抬手摸一摸眉头,却是触碰到冰冷的面具,觉得儿子太优秀,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你看一下,这个礼物可合心意?”李玉珩将礼物推到薛慎之的面前。 薛慎之却是怪异的看向李玉珩,他比上一次见面,主动,话多。 甚至,在他眼中看到慈爱。 薛慎之在李玉珩的注视下,将包袱拆开,里面放着几本书册,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孤本。 书册并不便宜,更别说是孤本。 “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薛慎之将书册重新装进包袱里。 李玉珩蹙眉,“你可以收下,再礼尚往来。” 如此,他也能得到儿子的礼物。 薛慎之与李玉珩聊得很投缘,将他视作知己,闻言,也便不再推拒,将曾秉砚的自传赠给他。 李玉珩妥善的收起来。 商枝将饭菜端上桌,五菜一汤,再拿出一坛子酒。 薛慎之与李玉珩小酌几杯。 微醺的时候,薛慎之询问李玉珩,“那一日在礼王府,是您派人来搭救我们?” 李玉珩安静地坐着,侧首看向薛慎之,并没有开口。 薛慎之看着他抬手按额角,却被面具给遮住,准备去解开面具,薛慎之制止住他,但凡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定是有其中的隐情,他担心李玉珩露面之后,会给他招惹麻烦。 商枝看一眼,眸子里蒙上一层岚雾,并不清透,“他喝醉了。” 薛慎之也看出来了,“将他扶进客房歇一会。” “好。”商枝起身去开门,将床褥收整一下,让薛慎之将人扶进来。 李玉珩闭目睡过去。 门合上,李玉珩的眼睛睁开,眼底并不见半点朦胧醉态,十分清明。他打量着屋子,不大,却很整洁,有家的感觉。 于是,李玉珩因为这一‘醉’,他在薛府住下来。美其名曰,商枝做得饭菜口味很好,他想向商枝请教。 实际上,每日与薛慎之讨论朝中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你来我往,找出弊端,又该如何解决之法。 薛慎之为官尚浅,许多经验都是从曾秉砚的自传里看出来,而与李玉珩的对答之间,每每都有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受益匪浅。 若说曾秉砚是良师,李玉珩便是益友了。 —— 李明礼趁夜色,将姜姬给火化,装进白瓷描莲纹的坛子里。 他将包袱收拾一番,便打算向薛慎之道别,再带着姜姬回清河县。 姜姬固然想要在他爹的身边,但是他并不愿意回李家。 与薛慎之是堂兄弟的事情,李明礼不打算揭露出来。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走进来。 失踪一段时间的顾莺莺。 她神色憔悴,眼底一片冷意。 顾莺莺并未发觉屋子里气氛不对,见李明礼放在床榻上的包袱,她眸光微闪,询问道:“明礼,你要离开京城?” 李明礼并未回话。 当初遇见顾莺莺时,他就发觉出端倪,她的父母若真的是被劫匪所杀,她一个弱质女流,又是如何幸存?只怕遭遇比起她的父母,还要凄惨。 回到京城之后,她经常一个人偷偷出去,他就觉得顾莺莺有很大的问题,直到跟踪她到礼王府,他便知道顾莺莺是礼王的人。至于跟在他的身边,是想要顾莺莺引诱他,对她心生爱慕之情。姜姬若是失去掌控他的效用,顾莺莺的枕边风便能够起到作用。 只是顾莺莺的父亲顾冕获罪,顾莺莺一心想要救父,并没有心思勾引他。 “我过两日也要离开京城回老家,我们一起走?不过我还要去办一点事情,你等我?两天之后辰时一刻,我在城门口等你。”顾莺莺说罢,睁着一双妩媚的眼眸仰头望着李明礼,一丝丝魅惑的气息流淌而出,她眨眨眼睫,“明礼,我担心一个人离开京城,会在路上遇见劫匪,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李明礼望着她白净光滑的脸蛋,抬手轻轻抚摸着,顾莺莺的眸子,在他的手触碰上去的时候,便微微紧缩一下,极力的在忍耐着他。 “善良的人,多是命运多舛。”李明礼收回手,取下手帕,擦干净触碰过顾莺莺的手指。 “明礼,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莺莺受到屈辱,眼圈通红。 李明礼将手帕扔在桶镂里,并不看装模作样的顾莺莺,“你这些时间去哪儿了?” 顾莺莺去乱葬岗将她父亲给拖回来,买一口棺椁给埋了。 她去一趟安阳府城,在顾家找出她爹给礼王送金子的字据,她拿回来,送到当今的手中。 “我去找亲戚,他们听说我爹娘出事,便留我小住几日。我怕你担心,才告别他们回来,幸好今日来了,不然你走了,我便找不到你。”顾莺莺一脸庆幸。 “是吗?”李明礼似笑非笑,抱着坛子放在香案上,“你不是有事要办?还不走吗?” “明礼,你等我一起走吗?”顾莺莺惊喜的说道。 李明礼并没有回应。 顾莺莺眼底闪过恼恨,面上却是露出清美的笑容,“我两日后在城门口等你。”说罢,顾莺莺离开,直接去客栈。 顾玉莲在客栈里等着,这几日顾莺莺是住在这个客栈里。 顾莺莺一进来,便摘掉头上的帷帽,她看见坐在凳子上发呆的顾玉莲,不由得笑道:“怎么了?妹妹这是在想念情郎了?” 顾玉莲脸颊通红,羞涩道:“二姐,我找到一个男子,他过两日便去安阳府城,向我提亲。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别的都没有,家境还不错,比着咱们顾家,差不了多少。之前我一直以为会被送去做妾,没有想到还能找个一心待我,娶我为妻的人。” 顾家的女儿,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本事做有权有钱有势之人的正妻,便是做妾的下场。 虽然她对薛慎之心动过,那也是觉得给他做妾,远比其他的人好。 谁知峰回路转,她还有这等的机遇。 到底是在顾家被灌输嫁给权贵的念头,她的眼睛也就只能看见权贵圈子里的人。经过商枝的点拨,她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合心意,便忍不住对亲近的堂姐,分享她的喜悦。 顾莺莺推开窗户的手一顿,她回头看着一脸幸福的顾玉莲,眼睛被刺痛。 指甲紧紧掐进掌心,她看着李明礼与薛慎之一起走进客栈里。眸光微微一闪,她含笑道:“妹妹不是告诉姐姐,你喜欢薛慎之吗?我之前在龚家住过一段时间,也去过薛家做客,虽然宅子不大,可商枝却是一个有钱的人,出手十分阔绰,她的家世背景也好。薛慎之如今虽然是五品,前途不可限量,他年纪轻轻入内阁,之后是要封侯拜相的。就算是做妾,你也比嫁给普通的男人风光体面。若是你能够先生出一个长子,地位便稳固了。” 顾玉莲愣愣的看向顾莺莺,她连连摆手,“姐姐,我不想给人做妾,商枝说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若是为了眼前的富贵,给人做妾,那这辈子都休想翻身。为妾者,以色事人,我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妻子只有一个,妾却是可以有很多,谁都能够替代。” 顾玉莲这一番话,仿若利刃深深划开她的心脏,嫉妒在心底蔓延开。 顾玉莲处处不如她,如今她的脸上却展露出幸福的笑意。 她说做妾,谁都可以替代,她要做正室。 而礼王却说,她给他做妾,都是不够资格的。 凭什么一个一个,不必付出什么,便能被人真心相待,而她无论付出多少,永远无法追逐他的脚步。 顾玉莲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在讽刺她。 顾莺莺抬手捧着脸,挡住脸上扭曲的表情。 调整好神色,她揉一揉脸颊,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妹妹,恭喜你啊,总算达成心愿了。”她给顾玉莲倒一杯茶水,宽大的袖子做遮掩,一粒药丸滚落进茶杯,顷刻间,便融于金色的茶汤里,她端着杯子晃了晃,递给顾玉莲,“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顾玉莲接过顾莺莺手中的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下一半。 顾莺莺脸上的笑容渐深,放下手中的茶杯,顾玉莲便倒下去了。 ------题外话------ 今天还有几更,大宝贝们,么么哒~ 推荐友友寒冬落雪新文《裴少第一名暖妻》,不一样的尝试,希望大家喜欢,多多收藏。 他不过就是顺应家里人的安排,应付性的相个亲。 谁知道就被她截胡。 “美女,你男朋友借我用一下。” 刚刚坐着,就听到突然插入的声音,有些微低沉沙哑的性感。 然后,他就被结婚了,在她前夫和她继姐的见证下。 【小剧场萌宝版】 左左,那个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软萌小萝莉仰着脑袋,一双大眼睛古灵精怪的看着她。 佑左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帅的惊天地泣鬼神?好像是这样的,完全没有注意她后半句说了什么。 那你们看电影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 干嘛? 我就想看看呗,看看又不要钱。 第二百五十章 一份大礼(25更) 第五章 客栈大厅角落里,李明礼给薛慎之倒一碗茶,“今日来,是向你辞行,我要回清河县,这些年为了念书,一直未能四处走一走。等我清理完她的遗愿,便各自游历一番,能够在增长见闻。” 姜姬死了,李明礼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而下一届乡试,他的孝期未满,不能参加科举。 薛慎之道:“也好,出去散一散心。” 清河书院号舍里,李明礼与他的关系最亲近,与文曲星、王春芳关系反而更淡。 最初王春芳与文曲星排斥他,是因为他的缘故,几个人的关系方才好起来。 李明礼的仕途太过艰难,当初因为姜姬的身份而受限,如今更是因为姜姬的逝世,而要延后。 “隔一段时间,来信报平安。”薛慎之到底是亏欠李明礼。 李明礼正是因为薛慎之与商枝认为亏欠他,所以才不愿意将他是李家的人,透露出来。 “好。”李明礼来之前,有几句要对薛慎之说,可两个人坐在一起,似乎都懂对方,也便没有什么话好说。“我明天出城。” “我送你。” 李明礼没有拒绝,这一别,不知何时是归期。 两个人一起静坐片刻,在即将要离开之前,李明礼对薛慎之道:“我为礼王办事的时候,看见他给华敏公主写的书信,将大周国的地图给华敏公主,并且在死亡谷的地段画上一个圈,让华敏公主派人在那儿设伏。” 薛慎之一怔。 “我对大周地势了解并不深,看到这封信时,并没有深想,以为是作战的策略而已。直到传来秦景骁失踪的消息,我陡然记起这一件事,便去查探一下死亡谷,想要去边关,必定要经过死亡谷。心中猜测,当初礼王写信给华敏公主,在死亡谷设伏,就是截杀秦景骁。他若是掉下死亡谷失踪,这人多半是没有了。”得知秦景骁失踪,正是京城形势更严峻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礼王的人,并不能送消息,与其去找一个可能没有的人,倒不如继续潜伏,护着活着的人。 薛慎之握着茶碗的手指收紧,死亡谷地势崎岖,山路更是狭窄,只有几尺宽,山路之下是山崖,没有任何的防护。 崖下都是高耸入云的石林,而每一块石峰都是经过风雨侵蚀冲刷,仿若刀刃一般,锋利无比。 人一旦坠下去,就会被石刃给刺破血流而死。 如果有人隐匿在山路之上的山峰,进行袭击,必然是无处逃生。 秦老将军已经挥师南下,如果要将消息传递给他,必须得找上秦家军。如今秦家军,只有蒋氏才能传递消息。 “我去一趟秦家。”薛慎之起身,打算将消息立即告诉蒋氏。 “好。”李明礼跟着薛慎之一起起身,走出客栈,他们坐上马车,李明礼便看见顾莺莺戴着帷帽,谨慎的四处张望,朝他们之前坐过的位置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所以四处张望一眼。她站着没有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转而走出客栈。 顾莺莺之前还想着便宜顾玉莲,将她与薛慎之睡在一起,这样不但破坏商枝与薛慎之之间的感情,报复到商枝,也能够破灭顾玉莲想给人做正室的美梦! 让他们自己斗做一堆去。 如果不是她快要离开京城,当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她不见薛慎之与李明礼的身影,顾莺莺皱紧眉心。 这时,有一个小厮走过来,“顾小姐,大人请您过去他的别院详说。” 顾莺莺目光微微一变,特地请她去别院…… 她脸上扬起一抹笑,“我妹妹身子不舒服,还在楼上睡觉,你随我上去,一起将人给搀扶下来?如果等她醒过来,要很长时间,大人怕是会等不及。” “这……男女大防,小人若是背了您妹妹,会妨害她的清白。顾小姐,您看,要不找一个婢女过来?”小厮不是个蠢笨的,顾莺莺有求大人,这个时候,带着一个昏睡的人过去,不用想也知道,极有可能,这个女人是孝敬给大人,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沾边啊! 顾莺莺摇了摇头,“我身边没有婢女,等找来婢女,也耽搁时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旁的谁也不认识谁,谁会传出闲话?” 小厮寻思着顾莺莺的话在理,便与她一起上二楼,将顾玉莲搀扶下来,放进马车里,去往别院。 别院就在客栈的附近,并没有多远,一座幽静的小宅院。 小宅院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仆人。 小厮跑去宅院里,请来一个婢女,与顾莺莺一起,将顾玉莲抬着送到厢房里。 顾莺莺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裳,摘掉帷帽,将青丝梳理一番,去花厅见江大人。 江大人是兵部左侍郎,而这次礼王幽禁江州,便是由兵部发配,她在此得知礼王的处罚之后,便将从顾家挖出来的一箱金子,贿赂江大人,请他到时候行个方便。而今日请她过来,便是详谈发配礼王时的细节。 顾莺莺并不蠢,相反很聪明,但有很多时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今日小厮请她过来,说是江大人请她到别院详谈时,她就知道这个人对她起了觊觎之心。 正正好,她就将顾玉莲带过来,‘孝敬’江大人。 江大人目光落在顾莺莺绝美的面容上,清美若莲,并非是寻常的庸脂俗粉能比的。 江大人之前是礼王旧部,那时候便知道顾莺莺这么一个美人儿。 见过她在礼王面前的媚态之后,他心里被勾得痒痒的,对她起垂涎之心。 可惜,顾莺莺是礼王的人,他不能染指。 如今顾莺莺求到他的头上来,礼王被废,便动了要尝尝鲜的心思。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十分赤/裸,表达出他对顾莺莺的渴望。 顾莺莺眸光微微一闪,压下心底的慌乱,“大人,我带来一件大礼送给您。等我们详谈之后,再将礼物给你送过来。” 江大人的手放在顾莺莺的大腿上,顾莺莺心里恶心,但是在江大人没有松口前,她不能让他扫兴翻脸。否则,她做了这么多充分的准备,最后就会付诸流水。 江大人见顾莺莺识时务,并没有挣扎,动作愈发的大胆,掌心摩挲着她的大腿,钻进裙子里,抚上她的细腰,细腻嫩滑的触感,让他心荡神驰,赞叹不愧是个极品。能够尝到顾莺莺,冒险一回,又如何? 顾莺莺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克制住将他的手拍开的冲动,身子细细的颤抖。 “朱昀明日就会被发配上路……你坐近一点,离我这般远,你听着不大清楚。”江大人双手紧扣着顾莺莺的腰肢,将她托着坐在他大腿上。脸凑到顾莺莺的胸前,深嗅一下,鼻子在她耳侧来回磨蹭,“过了白嵩城,有一座荒庙,他们会在那里停留半刻歇息,你只有这么一个机会,错过了,就别怪我不提醒你……”突然,在她脖子上舔一口。 “大人!”顾莺莺猛地将江大人推开,她手捂着脖子,慌张地说道:“我……我们先去看礼物,就……就在厢房……” 江大人笑眯眯的说道:“好,去厢房。” 顾莺莺在他抱着她的一瞬间,仓惶的逃出偏厅,往顾玉莲在的厢房跑。 江大人有个将军肚,跑起来,倒不如顾莺莺快。 眼见顾莺莺跑进厢房,将房门关上,好一会儿,他才追上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一口气喘匀了,方才将门推开。 屋子里静悄悄的,江大人环顾四周,不见任何的身影。 他紧皱眉头,不知道顾莺莺和他玩什么花样。 “顾莺莺?”江大人往内室走去,“顾美人?” 他绕过屏风,内室里的景象映入眼帘,他看见床上躺着的睡美人,眼底放出光亮。 “这份礼物,本官喜欢!” 第二百五十一章 清白被毁(26更) 卧房里,一张梨花木大床,帐幔垂落。 窗外的清风徐徐吹来,轻纱帐幔飘动。 透过红绯色帐幔,江大人目光直勾勾盯着躺在床上绝色生香的女子。 他激动地搓着手,大步迈向床边,一边将衣裳脱下,掀开幔帐,饿狼扑食般,将女子狠狠压在身下。 衣裙抛落在地上,大床不断颤动。 不知过去多久,渐渐平息下来。 江大人餍足的翻身平躺在床上,看着还在昏睡中的顾莺莺,经过滋润双颊酡红,眉心紧皱,睡得极为不安稳。 江大人舔了一下嘴唇,觉得顾莺莺的滋味,和他想象中一样销魂。 经过一场情事,顾莺莺还没有苏醒过来,江大人发现不对劲,他也没有在意。 他又不傻,顾莺莺可不会给他睡,她忍着他上下其手,只是想要套取消息,担心他翻脸。 过程不重要,结果人被他吃进嘴里就好。 他意犹未尽的拿着顾莺莺白皙如玉的手臂,放在唇边细碎的亲吻。 阵阵痒意从顾莺莺的手臂上传来,一下一下,仿佛羽毛拂过一般,她想着方才脑海里旖旎的画面,陌生的情潮,让她无措又愉悦,沉溺在睡梦中,不愿意醒过来。 睡梦? 顾莺莺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她瞳孔一紧,翻身坐起来,牵扯到下身,痛得她皱紧眉头,抽一口冷气,看见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时,顾莺莺所有的表情,全部都凝固在脸上,她惊愕的睁大眼睛,瞪着江大人。 “啊!你这混蛋!”顾莺莺尖叫一声,抓着枕头就往江大人身上砸去,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知道江大人觊觎她的美色,所以带着顾玉莲送给他。她明明都已经躲开江大人,跑到厢房里来,只要江大人进来,看到床上的顾玉莲,一定能够将就,放过她一马! 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醒来,就已经被江大人破身了? 顾莺莺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间,她想起来,慌乱间,推门进来,将门关上,她转过身来,就倒在地上,昏厥过去。醒过来就……就失去清白之身! 顾莺莺浑身发抖,双目仇视着江大人,恨不得杀了他! 她使使小性子,还能忍忍,当做小情趣。可看见顾莺莺眼底的恨意,江大人冷笑一声,“顾莺莺,你平时像只花蝴蝶一样在男人堆里穿梭,装贞洁烈女给谁看呢?之前不是摸着你挺爽,邀本官来厢房陪你闹一闹?怎么?现在哭丧着一张脸,想干什么呢?” “住嘴!你住嘴!”顾莺莺抱着被子捂着胸口,几乎要崩溃的大喊。 只要礼王还是王爷,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可能做他的女人。在礼王对她爹见死不救之后,她对礼王心里生恨,想要抓着他一起下地狱。可是在拿着罪证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主意,追着礼王七八年,为了他在其他男人身边逢场作戏,这辈子若是得不到他,她怎么能甘心? 她将罪证找人交给元晋帝,礼王是皇子,这些罪证,不足以让元晋帝将他赐死。倘若他死了,她大不了下去找他。若是活着,她就努力的和他在一起。而最后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礼王被废,只是一个寻常的庶民,又被幽禁在江州,她便想方设法,想要将他给救出来,一无所有的他,被朝廷通缉,这一辈子也离不开她! 苦苦守住的清白之身,最后却毁在这个禽兽手里! 顾莺莺拔下头上的簪子,发狠一般往江大人胸口刺去。 江大人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摁在床上,一巴掌搧在她的脸上。 “贱人!来我江鹤的别院,你不懂是什么意思?既然你进来了,就是答应上我的床!现在寻死觅活,是你没见识到本官的厉害!”江大人目光发狠,毫不怜香惜玉,将她给侵占。 “啊!混蛋!禽兽!你放……放开我……”顾莺莺大喊大叫,双手被他给摁在头顶,动弹不得,她恶毒地瞪着江大人,“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要死,死在你身上也值了!”江大人讥诮道:“你得感谢本官将你这瓜给破了,你送上门给礼王,他都不正眼看你,也就只有我稀罕。” 顾莺莺嗓子哭哑了,喊断了,也阻止不了江大人对她的侵犯。 酷刑终于停止,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满脸泪痕,眼睛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帐顶。 江大人站在床边,将衣裳一件一件给穿好,不屑地说道:“顾莺莺,不是谁都被你玩弄在掌心。你不乐意玩,之前本官试探的时候,你就该拒绝。现在弄成这幅模样,倒像是我逼良为娼。” 顾莺莺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本官就给你透句底儿,你顺应了规则,今个不睡在这床上,本官翻起脸来,你又能将我如何?”江大人掐着她的脸,冷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惹恼本官,你要承担什么后果。” 顾莺莺紧紧闭上眼睛,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门被拉开,顾莺莺哑声道:“你占去我的清白,王爷便由你的人,帮我救出来。江大人,我提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江大人倒是爽快:“你等着接人。” 听到关门声,顾莺莺泪水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她双手紧紧揪着床褥,盈满泪水的双目,充满滔天恨意。 是谁? 究竟是谁在害她! 如果之前她猜测是江鹤,在发现顾玉莲不在屋子里的时候,她就猜出不是江鹤! 顾玉莲一定是被人救走了,之后再将她给算计! 好恨啊! 顾莺莺捂着脑袋,大声尖声,宣泄心中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恨。 —— 沈秋背着顾玉莲,放在医馆竹榻上。 商枝喂她服用一颗药丸,再给她扎一针。 顾玉莲幽幽转醒,看见商枝的一刹那,她眼底布满茫然之色,“我二姐呢?” 她分明是在客栈,怎得一转眼,就到医馆里? “我病倒了吗?”顾玉莲话音一落,她脸色骤然一变,记忆回笼,她记得自己喝下顾莺莺递过来的茶水,便昏迷了过去。 那杯茶水,有问题! “是你们救了我?”顾玉莲脸色发白,她不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顾莺莺将她药倒,绝对不会不做什么事情的。 商枝道:“嗯,幸亏李明礼和慎之看见了。顾莺莺打算将你送给江鹤,这个人是出名的好色之徒。” 顾玉莲脸色煞白,“为什么?” “你得问她。”商枝觉得顾莺莺太丧心病狂,顾玉莲与她是姐妹,又无利益冲突,竟然将人当做礼物送人。 如果不是李明礼发现,薛慎之认出小厮是江鹤的人,派人将沈秋叫过去救人,只怕顾玉莲要被糟蹋了。 屋子里,沈秋点了迷香,让顾莺莺自食苦果。 顾玉莲也想不通,回忆一下,之前见面的时候,顾莺莺很和颜悦色,她也不记得哪里得罪过她。 “之前在客栈,我就是告诉她,我找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其他的也没有多说,她也神情很正常,之前也没有恩怨过节。”顾玉莲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顾莺莺,让她这般狠毒的对她。 如果她失身了,哪里还有脸嫁给方哥哥? 想到这里,顾玉莲愣住了。 顾莺莺是在嫉妒她吗? 见不得她过好日子? 如果是这样,那她该有悲哀啊。 商枝也想到这上面,顾莺莺嫉妒心很强,她对自己都能下狠手,更别提只是一个堂姐妹。 顾玉莲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问商枝,“她怎么样了?” “你想她怎么样?”商枝反问。 顾玉莲收紧手指头,没有说话。 在知道顾莺莺要毁她清白,破坏她的姻缘,她想要以牙还牙。 “我想她自食恶果。” 最终,顾玉莲从红唇中吐出几个字。 她想自己骨子里果然是坏的。 “你别想太多,先休息一下。”商枝安抚顾玉莲,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方郎中等在外面,“你进去看看她。” “谢谢东家。”方郎中走进屋子里。 薛慎之与李明礼坐在外面,见商枝走出来,连忙问道:“如何了?” “没有大碍。”商枝看向李明礼,“你明天就走?” “嗯。” “今晚来我们家吃个饭,当做给你践行。”商枝邀请。 “不了,我还有东西要收拾。”李明礼向他们告辞,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问一句,“薛兄,那个人是兵部的人?” “对。” 李明礼颔首,头也不回的离开。 乘坐马车回到宅子里,就看见顾莺莺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缩成一团,坐在门口。 听到动静,顾莺莺抬起头来,满面的泪痕。见到李明礼的一刹那,泪水流淌的愈发的汹涌,委屈至极。 她站起来,猛地扑进李明礼的怀中,“明礼哥哥。” 李明礼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往一旁拉开,避免她撞进怀中。 顾莺莺梨花带泪道:“明礼哥哥,我被人给欺负了!你要帮帮我!” 李明礼眉心一动,“谁?” 顾莺莺咬着唇瓣,只字不说。 李明礼等了片刻,不见顾莺莺有动静,他抬步进屋。 顾莺莺连忙跟在李明礼身后,她悲恨地说道:“不是我不说,他位高权重,你只是一个秀才,我是怕你帮我,反而会害了你。明礼,我害怕,我们明天就走吧!” 李明礼站定,看着顾莺莺娇怯脆弱的模样,承受很大的打击,眼底充满了恐惧。沉默半晌,他最终点头。 顾莺莺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明礼哥哥,你先去睡吧,明天要早点起来赶路。” “你也早点睡。” 顾莺莺受宠若惊,平时她可就没有这个待遇。 两个人,各怀心事,回到房间休息。 翌日,一早。 顾莺莺买来早饭,和李明礼一起吃完之后,两个人将屋子里的箱笼搬上马车。 李明礼最后看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挂上锁片。 两个人一起坐在马车上,朝京城外驶去。 三天两夜的赶路,他们到了白嵩城。 李明礼将马车赶进白嵩城,在白嵩城采买干粮,水囊装满水之后,继续赶路。 顾莺莺看着李明礼脸颊边的汗水,拿着手绢,心疼地为他擦拭,“明礼,你累了吗?要不要歇息一会?前面有一座荒庙,我们可以在那儿休息一下。” 李明礼点头,“好。” 顾莺莺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明礼,她以为李明礼不会答应。未免会被李明礼看出破绽,这一路上,她提过几个地方停下来歇息,除了一两个李明礼停下之外,其他一概不搭理她。 她还以为这一次李明礼也要拒绝,心里已经做好要说服他的准备。 荒庙很快就到了,还未靠近,便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二章 礼王之死(27更) 第七章 朱昀被废,也改变不了他高贵的血脉,兵部给皇家留体面,便不将一介王爷关在囚车里,发配到江州,而是配置一辆马车,让礼王带着镣铐,坐在马车里去江州。 荒庙前,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护送的士兵,与几个黑衣人在打斗,士兵明显胜之不武,渐渐落下败势。 声音由远及近,顾莺莺心里紧张,一只手按着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只手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有人从马车上将礼王带下来,朝他们这边马车走过来。 “停车!快停车!”顾莺莺眼见人走近了,连忙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明礼,荒庙已经到了,前面有人在打斗,我们的马车过去,一定回遭殃的,你快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 顾莺莺心里激动,很快,她就能够和礼王团聚了! 他只能是她的! 即便她失去清白身,也是为搭救他! 李明礼垂着眼帘,擦拭着怀里的白瓷莲纹坛子,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让车夫停下来。 “停车,快停车!”顾莺莺焦急地拍打着车壁,催促车夫将马车停下来。 而车夫只听从李明礼的命令。 “明礼,你快……” 李明礼将骨灰坛,细心的放在包袱皮里面,打结。 他终于开口,“停车。” 顾莺莺提在嗓子眼的心落下一半,就听见李明礼道:“顾茵,你怕什么?那些人都是官差,又如何会伤及无辜?你千方百计,让我带你一起上路,又在荒庙停车,是为了什么?” 顾莺莺双手紧紧交握,她看向李明礼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惊慌,未曾料到李明礼会问她这些话,“我……我只是担心安危……” “你该知道,我们停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李明礼侧头看向脸色发白的顾莺莺,嘴角缓缓上扬,指着透着一条缝隙的帘子,询问道:“还是,你在等他?” “不……” 顾莺莺否认的话还未落音,礼王被人甩上马车,李明礼抬脚踹去。 “不要!” 顾莺莺扑上去抱住李明礼的腿,制止他去踢踹礼王。反应过来,才发现她露出破绽,抬头去看李明礼,就看见他脸上露出讥诮的神色,这是从未曾在李明礼脸上出现过的表情,他对她一直都是爱答不理。猛然间,她想起李明礼方才问的那一句话,他早就知道她与礼王有牵扯! 所以,今日李明礼是不打算再假装了? 顾莺莺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李明礼却在这个时候,将脚收回去。 礼王见到顾莺莺与李明礼的时候,眼中闪过诧异。 他认定顾莺莺是呈递证据,让他罪加一等的人。可这个罪魁祸首,却在营救他! 礼王心里更怵李明礼,那一晚染红王府青砖石板的鲜血,他对李明礼的步步紧逼,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落在李明礼的手中。 李明礼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怨恨,怒火,杀意,在仇人面前该迸发出的激越情绪,深深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更令朱昀心惊。 马车里的气氛冷凝起来。 “咔嚓”一声,刀砍在马车上的声音,紧接着,马车疾驰,顾莺莺往后仰倒,礼王也滚进来,脑袋在李明礼的脚边。 礼王头皮发麻,心里一阵寒气蒸腾而上。 “李明礼,本王……” 李明礼抬脚踩在他的脸上,狠狠地碾压,礼王唔唔地嗷叫。 “明礼,你在做什么?你快放了他!”顾莺莺心口一跳,做梦想不到,李明礼会对礼王动手,“你之前不是在替王爷办事?你如今怎可忘恩负义,欺辱他呢?” 李明礼猛地看向顾莺莺,眼底的狠厉,让顾莺莺惊住了。 礼王双目猩红,鼓着的眼珠子仿佛要脱眶而出,怨恨地瞪着李明礼。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如何会沦落到阶下囚? 礼王‘啊’地大喊一声,身体在地上扭转起来,甩动着手上的镣铐,长长的铁链子,紧紧地锁住李明礼的脖子。 李明礼只要想到自己母亲被礼王逼迫而死,心里的戾气便如何也压制不住,不杀他难泄恨!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礼王拽紧了铁链,死死勒着李明礼的脖子。 李明礼的脸被憋得通红,他一拳一拳,砸向礼王的太阳穴,礼王被打得眼冒金星,拳拳重击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打得脑浆迸发一般。 “住手,你们住手!不要打了!”顾莺莺被李明礼凶狠的模样给吓住,他通红的眼睛望来,顾莺莺心底一颤,听到礼王嘶吼的声音,她扑上去抱住李明礼的手臂,张口咬着他的手臂,“你会将人打死的!” 李明礼振臂,将顾莺莺给甩开,顾莺莺死死抱住李明礼不肯放,往一边拖拽。 礼王寻到机会,翻身将李明礼压在身下,表情疯狂而狰狞,抓着软毯捂住李明礼的口鼻,恨不得杀了李明礼。 李明礼的手从马车凳子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往前一送,脸上往下压的力道骤然减轻,他将软毯拿开,就看见礼王坐在他的身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不断往外涌,脸上的神情是不可置信。 李明亮将礼王往下面一推,抬手在脸上一擦,鲜血将整张脸都染红,他坐起身,摸着被勒痛的咽喉。 顾莺莺呆怔的跪在原地,她怔怔地看着倒在软毯上,一动不动的朱昀,一双眼睛努力的睁大,泪水却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往下坠,她双手用力的挤压着脑袋,仿佛不这么的话,她会崩溃。 “王爷,王爷——” 顾莺莺一边喊着,一边跪爬过去,将朱昀抱在怀中,他身上依旧是温热的,她的唇瓣颤抖着,用手压着他腹部不断往外溢出来的鲜血,双手瞬间被鲜血染得通红。 “王爷,王爷,你醒醒,你别吓我啊……”顾莺莺神情溃乱,满面哀伤悲切,她祈求着李明礼,“明礼,我求求你,救救王爷,他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他!他是王爷,你杀了他是要偿命的!你让车夫快点下山,我们下山,回白嵩城,去找郎中……” 李明礼手里握着匕首,鲜血不断往下滴,他的眼睛也似被染红,冷笑一声,手柄敲击着车壁。 马车停下来。 顾莺莺跪在李明礼的脚边,苦苦哀求,“明礼,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顾茵……我该叫你顾莺莺。他囚禁我的母亲,将她逼死,你求我救一个杀母仇人?” 李明礼并不理会顾莺莺,他径自走下马车,从顾莺莺怀中将礼王拖拽下去,抛到山崖下。 “不!” 顾莺莺连滚带爬,从马车上下来,双手只来得及抓住礼王的一片衣角,跪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李明礼冷眼相看,随即,转身,上马车。 顾莺莺猛地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嗓音嘶哑道:“李明礼,你杀了他!你把他给杀了!” 李明礼将她从身上拉开,冷着脸,上马车。 顾莺莺跟着他爬到马车上,手里握着金簪子,面容扭曲,眼睛里是刻骨的恨意,手挥落下来,“你杀他,你给他偿命!去死,你去死!” “顾莺莺,你利用我救他,将我当成傻子一般戏耍。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也在利用你,亲手杀了朱昀,给我娘报仇?”李明礼紧扣着她的手腕,冷声道:“他若被士兵押去江州,说不定,就死不了了。” 顾莺莺摇头,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她导致的。 她紧咬着牙根,憎恨道:“他是尊贵的王爷,你娘不过一个婊/子,不说是逼死你娘,就是杀死你娘,谁又敢说什么?” 顾莺莺充满恨意,恨不得和李明礼同归于尽,她看着李明礼用包袱皮包裹着的骨灰坛,一头朝李明礼撞去,李明礼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顾莺莺抓着骨灰坛丢出去。 “李明礼,你杀了朱昀,我就让你那贱人娘,活着被千人骑,死后被万人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卖窑子,休战(28更) 李明礼瞳孔紧缩。 顷刻间,他跳下马车,车夫捡起骨灰坛递给他。 里面的坛子已经破碎,李明礼紧紧的将包袱抱在怀中,碎片割伤他的手掌,鲜血洇出来,他丝毫觉察不到疼痛。 顾莺莺脸上的神情愤怒至极,浓烈的恨意,让她的面目扭曲。而在李明礼心口上狠狠捅进去一刀,报复到他,眼底升起快感,使得她的神情异常诡异。 李明礼看着顾莺莺的眼神,阴狠而燥怒,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 顾莺莺娇媚昳丽的面容,瞬间转为灰白,神色痛苦。 李明礼彻底被顾莺莺给激怒,他冷声说道:“顾莺莺,你喜欢男人,我就成全你。” 狠狠一推,顾莺莺重重摔倒在马车里。 李明礼扒下她外面披着的一层轻纱衣,将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李明礼!你放开我!” 顾莺莺挣扎,神情愤恨。 车夫将马车快速的疾驰,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抵达京城的时候,李明礼勒令车夫去青楼。 马车停下来,李明礼拖拽着顾莺莺下来,就要往青楼走去。 车夫叫住李明礼,“少爷,您的脸上有鲜血,擦干净再进去。” 他拿出干净的绢布,拧开水囊里的水打湿,递给李明礼。 李明礼捂着脸擦一把,看着顾莺莺布满惊惶的脸上,沾满血迹,用力搓干净,送进青楼里去。 老鸨见到李明礼暗色的长袍上面,一大块深色痕迹,她眼睛毒辣的看出是血迹,她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道:“这位公子,您这是?”她眼珠子瞟向顾莺莺,看着她满手的鲜血,脸色也丝毫不变,显见的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窑子里,调教不听话的人,手段层出不穷,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所以这一点,真的没有唬住老鸨。 李明礼发现这细微之处,对于这个地方更满意了。 “我带一个人放你这儿。”李明礼将顾莺莺拽到前面来,任由老鸨打量。 “不!不要!李明礼,你敢!”顾莺莺惊恐地大喊大叫,巨大的恐慌仿佛一个漩涡,几乎要将她整个给吞噬掉!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要将她卖给窑子里! 老鸨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顾莺莺,倒是个真绝色。所以可能有一点小麻烦,她也愿意收下。 瞧瞧,这梨花带泪的模样,多么惹人怜惜啊。 两个人,谁也没有将顾莺莺的话,当做一回事。 李明礼直接道明顾莺莺的真实身份,这样老鸨收拾起来,更无顾忌。 “她是安阳府城,罪犯顾冕之女。” 老鸨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谁。 顾冕可是在京城里斩首。 楼子里最不缺八卦,她们这儿的消息,比谁都灵通。 而且顾冕只有一女,那个女儿也是死罪。 看来是偷梁换柱,才保住她一命。 如此,老鸨心里松一口气。 顾冕的女儿在京城里,还不是个面熟的,留在楼子里也不会有隐患。 这里头不用自个真名。 老鸨道:“这银子……” “不用。别让她逃走了。”李明礼将顾莺莺丢给老鸨。 老鸨笑道:“进了天香楼的姑娘,就没有走着出去的。” 李明礼转身离开。 顾莺莺哭喊着抓住李明礼的手臂,扑通跪在地上,哀求他,“明礼,我错了!我给你母亲磕头道歉,求求你别把我卖进来!” 李明礼看向老鸨。 老鸨是个人精,当即明白过来,让护卫将顾莺莺拉开。 “明礼!李明礼!” 顾莺莺嘶喊着。 李明礼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鸨看着她哭得扭曲的脸,哎哟一声,“宝贝儿,你这张脸,都是银子,可别弄坏了。这眼泪啊,还是留给咱们楼子里的恩客,他们才会怜惜你。” “滚!滚开!”顾莺莺挣扎着要逃走。 护卫钳制住她,动弹不得。 老鸨脸色阴沉,“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拖下去,让人好生调教!” 听着里面传来的叫骂声,老鸨冷笑一声,进了楼里的人,再烈性的人,都要给驯服! —— 薛慎之与李明礼一别之后,就去秦家,准备将秦景骁可能坠入死亡谷的消息告诉蒋氏。 蒋氏正在落雪阁里,看秦景凌送回京城的信。 魏太后与礼王被失势之后,书信往来也正常。 秦景凌揪出细作,没有人做内应,东胡的人,被打的节节败退。 很快,就已经收复城池。 “华敏公主求和,要将他们攻下的城池,归还给大周国。”蒋氏冷笑一声,“他们知道,就算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他们只会惨败,而且连都城都要被攻破。就没有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女人!之前打算与礼王平分天下,哪有顾及姻亲?如今倒好意思提起姻亲,要休战。” 薛慎之却觉得是一个好消息,“我们能够将东胡攻克,却是要牺牲无数的将士,所有的荣耀都是用血汗换来,我们不求疆土辽阔,只求盛世安平。” 蒋氏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她是军人的妻子,最能够直接感受到战场的残酷。 “慎之,你今日来,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蒋氏将信收起来,算是这段时间来,最好的一个消息,只要打胜仗,将东胡驱逐出境就够了。 薛慎之缓缓说道:“我得到一个消息,当初华敏公主与礼王合谋,在死亡谷设埋伏,伏击二舅,之后他便失踪了,我们怀疑他是掉进死亡谷里。今日来,就是将消息告诉你,你去信通知外祖父,让他去死亡谷搜找。” “你说老二掉下死亡谷?如果此事当真,这人多半是没有了。”蒋氏倏然站起来,神色凝重,“如果还活着,这么些天过去了,他也该有消息。” “大嫂,死亡谷是什么?”魏宁姿脸色苍白,她站在门边,只手扶着门,显然是听见这个消息,受到冲击。“二爷她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受伤了,暂时没有办法联络我们!” 魏宁姿听他们说的凶险,心里发慌,这句话,不知是说服蒋氏与薛慎之,还是说服她自己。 蒋氏看着魏宁姿强作镇定,脸色苍白如纸,她走过来,扶着魏宁姿在椅子里坐下,“弟妹,你别太心急,慎之也只是猜测。如果二弟真的在死亡谷,在谷里面会找到人。如果找不到人,他就一定还活着。” 魏宁姿点了点头,重复一遍道:“他会没事。” 蒋氏并不希望家里的男人出事,儿子们都一起出征,只希望他们整整齐齐的去,整整齐齐的回来。 秦老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东胡已经休战,他们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二弟会随他们一起回来。”蒋氏只能告诉魏宁姿,留有一丝希望,这样才会有盼头。 魏宁姿如何能够沉的住气? 蒋氏与薛慎之不过在安慰她罢了! 魏宁姿对挑起这一切战争的人,深恶痛绝! 而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进来通传。 “大夫人,二夫人,魏老夫人来找二夫人。” 魏宁姿脸色沉浸,将自己的脆弱包裹起来,埋藏在心底,流露出坚强的一面。 “请她进来。”魏宁姿语气平静,却少了往日对母亲的亲近。 魏老夫人拄着拐杖进来,她坐在魏宁姿的身边,她的神情憔悴许多,满头白发如雪。 “宁姿,娘今日来有一事要你帮忙。”魏老夫人直接开门见山,并没有绕太多的弯子。“魏太后如今被元晋帝囚禁在佛堂,皇上对魏家似乎很不满,他开始打压魏家的生意。如果再不及时补救,魏家便要伤筋动骨了。” “娘,您之前不是要我与二爷和离吗?既然是如此,您就当我是魏家女,我是魏家的人,又不执掌权利,如何有能力能够帮您?”魏宁姿怨魏老夫人不通情达理,秦家遇事,她便落井下石,如今秦家解除危难,他们就求上门来,她是真的没有那个脸,去开口求秦家帮忙! 何况,秦家遭遇的祸事,还是魏家人的手笔! ------题外话------ 呜呜呜~希望小绫子还能再战五章,扶我起来,贴块膏药,继续战!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华敏公主回京(29更) 魏老夫人也自知理亏。 但是谁知道,那个时候魏太后胸有成竹,最后却是输得一败涂地呢? 魏太后失势,被囚禁,如今元晋帝打压魏家,无法容忍魏家的存在。 为了保住魏家,这一块脸皮子,又算的了什么? 何况,她求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被魏宁姿当众说出来,魏老夫人脸面挂不住,她讪讪地说道:“姿儿,娘也是为你好,每个女儿都是做娘的心头肉。秦家委屈你这么多年,娘给他们一次机会,最后大喜的日子,还让你背负骂名!这不是往我心窝子里戳吗?怎么能不怨秦家?我也是说说气话而已!” 魏老夫人得到准信儿,如今东胡休战,秦家又立功,只要秦家人肯开口求情,魏家就能躲过这一劫! 魏宁姿抿紧唇,魏家是她的娘家,她在庵庙里二十年,能够安安稳稳的礼佛,全靠着魏家给的香火银子。 心中只是埋怨她娘不近人情,魏家当真出事,她不会袖手旁观。 同样的,她也不会求秦家帮忙。 魏家家大业大,盛极必衰,元晋帝打压,若是挺不下去,便缩减产业止损。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有一件事要询问魏老夫人。 “娘,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新婚贺礼,里面放了的是什么?” 魏老夫人脸色剧烈一变,唇瓣翕动,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魏宁姿就知道里面的东西,绝对是要人命的! “娘,您若不说,就别怪女儿不顾念娘家的安危。”魏宁姿脸色一沉,浑身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魏老夫人知道这个女儿素来贞静,性子不温不火,若是真的动起怒来,却不是轻易能降住的。 她面容愁苦,叹息一声道:“姿儿,那锦盒里面,放了圣旨。” 魏宁姿心口一跳,目光凌厉的看向魏老夫人。 “这块圣旨,是东胡人写的封爵圣旨。”魏老夫人别开头,不敢看魏宁姿的表情。 魏宁姿怒极反笑,东胡人的圣旨,又岂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再问,“圣旨内容。” 魏老夫人唇瓣蠕动,里面的内容,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一旦说出来,秦家人得知,这门亲事,就会反目变成仇人了! 魏老夫人目光带着乞求,“姿儿,事情已经过去,锦盒里的东西也没有被找出来,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你别在问了。” 魏宁姿垂着眼帘,默然无语。 大厅里,一片沉寂。 却是漂浮着硝烟的气息。 这是魏宁姿与魏老夫人的较量。 就看谁沉不住气,妥协。 蒋氏也听出一些门道,没有想到还有其他罪证混入秦家,最后幸好是被魏宁姿觉察到。不然以魏老夫人这般讳莫如深,避之不谈的模样,里面真的是藏着了不得的东西。 “啪嗒。” 魏宁姿将茶盖盖在茶杯上,她拍了拍裙摆,优雅的站起来,“娘若是都说完了,我就让琇莹送您回去。” “姿儿!”魏老夫人未曾料到这个向来与她交心,听她话的女儿,最后为了秦家,竟是比她至此!她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酸楚尽数压下去,为魏宁姿对她的不理解,“圣旨里的内容是东胡王室册封秦家爵位……” 最后面的话,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这道圣旨是真的圣旨,东胡可汗下达。 华敏公主对可汗的说辞是:秦家是捍卫大周疆土的磐石,我们无法将它击溃。可以从其他地方入手,挑拨秦家与皇族的信任。可汗若是写一道册封圣旨,册封秦家为东胡的异性王,有礼王的里应外合,秦家人节节败退,再将这圣旨挖出来,秦家便坐实通敌叛国的罪证。大周一旦没有秦家镇守,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 因而,这道圣旨,便出现在太后的手里,再由太后,将这道圣旨与锦盒黏贴在一起,外面再糊上几层绒布,若是要发现这道圣旨,除非将锦盒给拆下来。 然而,她这个女儿,生性敏感,竟从魏太后的态度,觉察出问题。 魏宁姿脸色骤然大变,她猛地站起身来,发现浑身发颤,双腿绵软,扶着小几又坐下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清冷的脸上蒙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她苦笑一声,“难怪你态度坚决,想要我与二爷和离。这道圣旨找出来,整个秦家将要崩塌。母亲,你们好狠的心啊!秦家世代忠良,保家卫国,最后就因为手里的兵权,因为阻碍你们的路,你们便让秦家这般赤胆忠心的人,连根拔除!” 魏老夫人看着魏宁姿搁在小几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便知她是气狠了。 蒋氏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看着魏老夫人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 “来人,送客!今后魏家的人上门,一律打出去!”蒋氏指着魏老夫人,他们魏家联手谋害秦家,这老货还有脸求秦家帮忙!她不禁冷笑一声,“这一回救你们,等着你们卷土重来,陷害我们?” 魏老夫人的面皮再厚,被蒋氏这一番夹枪带棍的话,数落的面皮子绷不住。 她并不死心,期盼的看向魏宁姿。 魏宁姿背转过身去。 她是真的想不到,一个人能狠到这种程度。 为了构陷秦家,竟真的去东胡求来一道真的圣旨,只不过这道真的圣旨,秦家并非受益人,而是催命符! “娘,您请回吧。”魏宁姿幽幽地说道:“魏家走到这一步,完全是自作孽。元晋帝打压,不过是给你们警告而已。只需要将魏家产业缩减三分之一,便能保平安。” “宁姿,这魏家的产业,不能少……” “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建议,采纳不采纳,都随你们。”魏宁姿很为难,她希望两家和睦相处,她便不用顾忌太多。可魏家人为达到目的,却是不择手段,往日的疼宠,在利益的面前,是真是假,无所遁形。心中酸涩,她嗓子发紧道:“母亲,这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说罢,魏宁姿转身去往后院,越走越快,最后绣帕捂着脸,小跑起来,进入屋子里,扶着小几坐在椅子里,脸色异常的苍白。隐隐有水雾在眼眶中闪动,最后隐去。 魏家所作所为,她没有脸面面对蒋氏,面对秦家的人。 更没有颜面面对秦景骁。 蒋氏也气得胸闷痛,将魏老夫人赶出去,薛慎之告辞之后,她深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当着魏宁姿的面,不给魏家脸面,也便是下了魏宁姿的脸。 蒋氏觉得自己并没有错,骂魏家还是轻的。 喝一杯茶缓一缓,她方才去后院找魏宁姿解释,她心直口快,让魏宁姿别往心里去。 魏宁姿苦笑一声,“大嫂,该见谅的是你们。我……” “与你无关。如果不是你,还真的让他们得逞了。”蒋氏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 魏宁姿嘴角动了动,如果不是她嫁进秦家,他们未必能将圣旨藏进来。 “你不要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我们并非不明事理的人。”蒋氏宽慰魏宁姿。 魏宁姿点头,“大嫂,我没事。” “到底是你的娘家,他们虽然对秦家不利,对你却是未曾亏待了,你若真心相帮他们,不必顾及我们。”蒋氏留下将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她的手边,起身离开。 魏宁姿静静地坐了许久,最后,她给魏娇玲写一封书信。 派琇莹送去。 —— 松石巷。 秋高气爽。 商枝搬一张桌子放在庭院里。 躺在竹榻上晒太阳的李玉珩,见状,他搬着桌子摆正。 李玉珩见商枝拿一叠宣纸,“你要做什么?” 商枝准备裁开,装订成一本小册子。 当初秦家遭遇危险的时候,她曾经许誓,若是一切平安之后,她便做慈善, 现在一切都平定下来,只有两个舅舅情况不明,她便开始着手做慈善。 而想要做慈善,便要聚集起京城里的富贾。 “我要装订册子,做慈善。”商枝先将宣纸折叠,再将宣纸给裁下来。 李玉珩微微蹙眉,琢磨着慈善二字的意思,“你想要做善事?” “对!”商枝利落的将宣纸裁下来,再用麻线装订。 李玉珩帮忙装订。 “你打算如何做善事?” “就是呼吁广大百姓,一起做善事。可以将家中闲置不用的物件,我们拿出来拍卖,所得的银子,作为看病的诊金,帮助所有看不起病的贫寒家庭。如果字画很不错的,可以作画题字,我们同样采取拍卖的方式。当然,如果家境很富裕,可以直接捐银子。”商枝大致的与李玉珩讲解一下。“你有没有兴趣?想要加入吗?” 李玉珩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方,转身进屋,片刻,他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给。” 商枝好奇的将包袱打开,差点给跪了。里面是一摞摞的银票,她粗略的数一数,往少了说有十万两。 “你、你这些银子,全都给捐了?”商枝瞪大了眼睛,有这些银子,都不用找富贾一起做慈善,直接抱住眼前这根金大腿就够了啊! “嗯。” “你不再考虑考虑?” “不必。” “银子又不是大……” “是大风刮来的。” “……” 这十万两银子,全都是从朱淳那里拿过来的。 留着无用,便捐了,给需要用得着的人。 商枝觉得遇见个出手阔绰的,她也很苦恼。 这么多银子,她放哪儿去? 存在钱庄里,这般庞大的一笔数目,很引人注目! 放在身边,她又不放心,指不定每日都要看一遍。 “我那慈善还没有筹办起来,这银子暂时先搁你这儿放着。到时候需要用的时候,我再问你要。”商枝将包袱塞回去。 “好。”李玉珩收下来。 商枝与李玉珩两个人一下午坐在庭院里,商议慈善的事情,她说的是大致方向,而李玉珩只是填充修改细节。不过一个下午,便有了初步雏形。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算一下日子,哪天的日子好,我们就正式推出来。”商枝浑身的劲儿,恨不得大干一场。因为做慈善,当初在杏花村的时候,她就有过这种念头,时隔两年,她方才快要建立起来。 薛慎之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跟着襄王,一段时间不见,整个人的性子似乎沉稳下来,看着有一点靠谱。 襄王在广源府治理蝗灾,那边的百姓,许多都是挖树根吃,粮食全都被蝗虫给吃掉。他记得最初抵达广源府的时候,村民带着他去村长家,经过一户农家,只看见妇人推开门,便看见两个老人吊死在门口。 悲恸的哭声震天,整个村庄,目光所及之处,满目苍凉。 襄王体验过人间疾苦,性子变得沉稳。 就像一块璞玉,经过了打磨,才能变成一块精美的玉石。 而襄王还需要打磨,才能绽放出夺目光华。 襄王俊美的面容上,不再噙着浅淡的笑容,一副玩世不恭。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愈发的沉敛。 他看着商枝做的慈善计划,“你的新事业?” 商枝揶揄道:“王爷要加入吗?毕竟你出去灭蝗灾,回京之后,你的敌手全都覆灭了。” 襄王摸了摸鼻子,他出去一趟,回来天都变了,元晋帝只剩下他一个儿子。 “你做的事业,自然要支持。”襄王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扔给商枝,“你先收着,等过个几年,这个就很值钱。” “抠门!” 襄王一本正经道:“不信我们打赌,如果三年后,这个荷包能卖一百两银子,你的产业给我一成分红!” “想得美!” 这时,元纪从门口匆匆进来,附耳道:“华敏公主来京城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母女会面,修罗场(30更) 李玉珩面色一变,当即起身,与商枝等人道别,疾步离开。 休战之前,华敏公主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按照她的计划,在即将要进京的时候,散播出休战的消息。 李玉珩在大周国的京城,华敏公主当然要来京城找李玉珩,而她的身份太敏感,若是等休战之后来大周国,路上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她提前回京。 华敏公主骑马疾奔而来,远远地看着站在城门口的人,她猛地拉住缰绳,马匹还未停下来,她已经快速翻身下马。 她穿着一身绛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条鞭子,一头长发挽成发髻,点缀着几朵珠花,唇边含着温婉至极的笑容。这抹笑容,是她对着镜子每日练习,才能如此自然不生硬。 华敏公主容貌十分美艳霸道,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股英气,举止该是洒脱大方。可她的一言一行,却是比照着李玉珩喜欢的女子的样子。 “阿珩。”华敏公主语气温柔。 李玉珩皱紧眉头。 华敏公主对李玉珩皱眉的表情习以为常,她仿佛没有看见,将马鞭丢给身后的侍从,“你为何知道我今日到达京城?”她眼里闪动着明亮的火光,透着炙热。 李玉珩冷漠道:“你的人,给元纪传递的消息。” 华敏公主并不管是谁传递的消息,李玉珩能在城门口等她,她心中便十分欢喜。并不愿意去深究,他出现在这里的深层含义。 “我们已经许久不见,我一路快马加鞭,跑断几匹马腿,缩短一半的时间到达京城。你对这边很熟悉了?知道哪里的美食很可口?”华敏公主不经意间站得离李玉珩很近,而李玉珩却也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华敏公主眸子暗了暗。 “你该先见阿九。”李玉珩提醒华敏公主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她过得并不好。” “你为何不带走她?你那般疼爱她,可见不得她吃半点苦头。”华敏公主话音一落,便见李玉珩眸色暗沉的斜睨着她,她目光一顿,“阿珩,我们许久未见,你不能问一问我过得如何?阿九她不是小孩,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每个人都需要为她做的选择负责。” 李玉珩唇边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华敏公主,您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而最后,您却是如何做的?阿九我比你更了解她,她性子率真,并无野心。若不是你们的决定,她岂会嫁给一个能做她父亲的人?” 华敏公主脸色阴沉,“阿珩,你是为她在责备我?” 李玉珩带着人离开,不再理会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心中一慌,连忙追上李玉珩,“阿珩,我今日很累,明日再入宫见阿九,可好?至于当初我们签订的合约,并未按照你提出的要求行事,破坏你的计划,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李玉珩停顿住脚步,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华敏公主,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如今合约结束,你也达成所愿,请你对外解释你我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 “阿珩……” “若是很困难,可以对外宣称驸马暴毙。”李玉珩得知华敏公主来京城,便是为了让她公开两个人真实的关系。他要与儿子认亲,头上若顶着外族驸马的头衔,他的儿子该如何猜疑他? 以往是情势所逼,他孑然一身,便不在意。 如今他是有儿子的人,自然该注意名节。 华敏公主愕然。 李玉珩头也不回的离开。 华敏公主望着李玉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满脸严肃,“你去查,驸马在京城发生何事。” “是。” 华敏公主入京的消息瞒不住,她并没有隐瞒行踪,反而大大方方的直接去往驿馆。 晚间,侍卫跪在华敏公主身后,禀报李玉珩在京中的信息。 “他与嘉郡王府的庶子朱淳来往密切。每隔几日祭奠亡妻,之后便是访友。”侍卫将李玉珩做了哪些,见了哪些人,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听闻后,并没有发现异常,见过的人,全都是来京城之后遇见的街坊,或者在酒楼饮酒,喝茶结交很投缘的人。唯一不同寻常的是朱淳,而这一段恩怨她却是知道的,他要了断二十年前的恩怨。 那他为何突然在意起一个称呼? 急于摘掉这个头衔。 而这个头衔是她唯一与他牵系在一起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所以找到让他急于摆脱她的原因,再将后患斩除。 难道是因为她违反合约,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对战大周国,最后选择与礼王与魏太后合作,才让他生怒? 若是如此的话,问题便棘手了。 华敏公主顿时想到深宫中的九娘子。 翌日。 华敏公主进宫去拜见元晋帝。 元晋帝的身子大不如从前,还未彻底好全,便一直歇在乾清宫,在床榻上放置一张炕桌,批阅奏折。 有时候手上没有力气,便叫九娘子给他读奏折,按照他的口述批红。 华敏公主拜访,元晋帝便在乾清宫接见。 他穿上龙袍,端坐在龙椅中,九娘子站立在他的身侧,低眉敛目,早已失去一身的气势,换上宫婢的服装,只怕也沦为平庸,只以为是普通的宫婢。 华敏公主行东胡礼仪,“华敏拜见大周国陛下。” 元晋帝病容上流露出几许笑意,“华敏公主不必多礼,你远道而来,朕该设宴款待,如今战事方歇,诸位臣子都在忙于休战事宜,待秦将军班师回朝,朕再设宴款待。” 华敏公主脸色一僵,秦将军班师回朝,算是凯旋而归,那时候便是庆功宴。 给她这外邦公主,且是战败国的公主,接风洗尘宴,安排在庆功宴。 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半分不显,“陛下,华敏只是私人来京,不必兴师动众。” 元晋帝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 他摆了摆手,指着一旁的九娘子道:“朕身体疲累,公主与阿九两个人说会话。” 华敏公主的目光这才看向九娘子。 九娘子始终低垂着头,一眼未曾看向华敏公主,她担心自己一旦看见华敏公主的面容时,会忍不住泪流,歇斯底里的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些失态的行为,在目前并不合时宜。 九娘子听见华敏公主的声音,眼眶里仿佛被撒了一把砂砾,涩痛,酸胀,泪水难忍的滴落。 元晋帝起身,刘通搀扶着他去往内室。 华敏公主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过一下,便又将视线收回,她看向殿外,“阿九,你不带额吉走一走?” 九娘子紧紧握着拳头,默默地走下台阶,站在华敏公主的身侧。 “去御花园。”九娘子嗓音沙哑,透着浓浓的鼻音。 华敏公主皱紧眉心,似乎对九娘子的话感到不满。 若是以往,九娘子定会害怕,站在她的面前挨训。 今日,她不了。 直接往御花园的方向而起。 华敏公主跟在九娘子的身后,沿着通往御花园的曲折连廊,她抬头看着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荷塘鱼池,一步一景。 与她二十年前见到的皇宫别无二致。 只是却少了亭中少年。 九娘子引着华敏公主去凉亭,等华敏公主落座后,她也侧身入座。 华敏公主望着九娘子瘦削的面容,那原本美艳的容貌,如今已经褪去色彩,苍白黯然。 “如今是元晋帝的宠妃,额吉也不愿喊了?”华敏公主见九娘子默不作声,顿时皱起眉头,“阿九,你在怨额吉?” “阿九不敢。”九娘子说话间,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华敏公主,“阿九有一个疑问,不得而知,需要额吉给阿九解惑。” “说!” 九娘子一路走到御花园,一直打着腹稿,如何问华敏公主,为何要舍弃她。 无数的版本,最后临到开口之时,思绪纷乱,竟不知从何问起。 良久,她鼓起所有的勇气,询问道:“额吉,为何将我送给元晋帝?” 华敏公主眼中闪过意外,似乎未曾料到九娘子会问这个问题。 她的手指抚摸着尾指上的玉戒指,似乎在思虑着如何回答。 “额吉是不愿回答,还是您也回答不上来?”九娘子目光澄澈,明明是懵懂无知的,可却被华敏公主从中看出一丝洞若观火。 她低笑一声,“长进了。” 这一句话,让一直隐忍着泪水的九娘子,泪珠决堤般崩塌而下。 深深压抑在心底的委屈,似乎找到一个闸口,汹涌而出。 她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就这般怔怔望着华敏公主,喉口哽咽道:“额吉早已与礼王、魏太后勾结,根本就不需要我做内应,从进宫以来,未曾收到过您的只言片语。我想,或许只是您纯粹的不想要我留在东胡,才会随意将我扔到大周国。” 华敏公主轻叹一声,她从袖中抽出一张手帕,给她在脸上擦泪,“阿九,你为何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你是额吉唯一的女儿,我为何要舍弃你?额吉是担心魏太后与礼王有诈,便让你在宫中做内应,至于为何一直未曾联系你,那是因为他们暂时还很值得信任,过早联系你,反而让你陷入危险的处境之中。” 九娘子目光探究的看向华敏公主,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你看,如今你连额吉都信不过。”华敏公主长叹一声,“你阿布来京城,没有找过你吗?” 九娘子浑身一震,“阿布……” 华敏公主眸光微闪,“你不知道?”她望着御花园里的木芙蓉,嘴角微勾,“他来京城有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来见过你。” 九娘子放在桌子下的双手,紧紧的揉搓在一起。 她蓦地想起薛慎之那一日宽慰她的话,想必那个时候,薛慎之就已经知道阿布来京城了。只是不太好明说! 这样一想,九娘子心中的难受消散。她突然想到,那个时候东胡在与大周开战,阿布是东胡驸马,并不适合出现在京城,甚至是皇宫。 “额吉,阿布有隐情。”九娘子忍不住替李玉珩解释。 华敏公主听闻九娘子的话,她低垂着眼帘,看不清楚任何的神色。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眼底蕴含着愁绪,她握着九娘子的手,“阿九,你阿布要离开我们母女两。昨日他特地等在宫门口,让我对外宣称,与他并无夫妻关系,宁愿我对外宣称他暴毙,也不愿做东胡的驸马。阿九,你阿布向来疼宠你,你说的话,他没有不听的,你劝一劝他,让他留在我们的身边。” 如果是以前,单纯,不谙世事的九娘子,或许会听信华敏公主的话,去劝说李玉珩,并且挽留住他。 而今她在皇宫短短几月的时间里,以前许多看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竟有一种大彻大悟。 “额吉,您与阿布相识多年,他的为人脾性您心中都十分清楚。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他要与您撇清关系,一定有他的用意与道理。或者,他是想要留在家乡……” “是他和你说的?”华敏公主的声音,透着一丝尖锐。 九娘子淡淡看她一眼,“您忘了,我并未见过阿布。” 华敏公主心中慌神,她有一种对所有事情的失控感,“明天额吉带阿布进宫看你,你再劝一劝他,不管他答不答应。” 九娘子点头。 她很想念阿布了。 华敏公主此行的目的达成,她也便不多留,起身离开。 九娘子望着华敏公主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进宫,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 松石巷。 李玉珩给她掐手指算了一个吉日。 明天就是好日子。 商枝提着干果一类零嘴儿,兴冲冲去铺子里,准备张罗一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为了便于管理,商枝将杏林馆那一条街大多数的铺面给租下来,愿意出售的,她就买下来了。 而这个慈善铺子,只是办公用的。至于拍卖的会场,还在装修。 商枝给京城各大权贵富贾发了邀请帖,并且在城门口张贴告示,所有人都可以参与。 她去铺子里收拾,高映月也过来帮忙,“你这里要用的人,全都雇佣好了吗?” 提起用人一事上,商枝头疼,因为慈善这件事很新鲜,是新鲜玩意儿,没有人做过,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然后慈善的主旨与用意,就是帮助贫寒家庭,没有银钱看病的问题,结果给人当做骗子! “开始还挺多人来要来干活,一听是要别人给银子,给东西拍卖,得来的银子救助穷苦的病人,有人甚至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骗子,专骗人钱财的,最后只有一个人留下。先这样吧,反正刚刚做起来,等他们知道不是骗人的,自然会有人来应征。”商枝除了开始郁闷外,之后倒是想通了。任何新奇的事物,百姓接受起来,需要过程。 “若是人手不够,我来帮你。”高映月道:“胭脂水粉的铺子,正好有一个干活的,足够了。” “行啊,你来最好了,我能省心不少!”商枝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然后拿着本子给她简单的讲解流程,之后将本子往她手里一塞,“懂了自己拿去看。” 高映月兴趣浓厚,抱着册子看一个上午。 商枝便不回府去吃饭,直接留在医馆里。 前脚踏进医馆,薛慎之后脚就到了。 “你今日来的巧,我正准备今日不回府吃饭。”商枝拉着薛慎之的手臂,去后院二楼,找宁雅。 宁雅见到商枝与薛慎之,十分高兴,连忙张罗厨房,让厨娘多加几个菜。 “娘,您先别走,我有话与你说。”商枝见宁雅要去厨房搭把手,拉着她在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宫里那位身体越来越不行,就是强撑着,最多也就半年的寿命。如果服药调理,能延长至一年。您想出去走走吗?就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拘无束,不用担惊受怕。” 宁雅听到元晋帝的时候,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发白的脸色,呈现一种青白色。 她极力的克制住心底的恐惧,听闻元晋帝最长也就是一年的寿命,她紧绷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了。 至于商枝的问话,她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就是担心被远景的人给抓回去。 如今元晋帝这个巨大的威胁减弱,宁雅一颗心便活跃起来。 “枝枝,你依旧帮我化妆,扮成不同的模样,不会有人将我认出来。”宁雅细细的数着能画几种妆,然后五次再一个轮回。 商枝看着宁雅眼底有心而散发出的温暖笑意,便知道她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向往。虽然住的屋子很宽敞,行动自由,与被关在暗室里也差不多。 宁雅期待的问道:“枝枝,我们吃完午饭,可以出去吗?” “当然可以!” 商枝应允,宁雅只吃了几口饭,她悄悄凑到商枝耳边道:“别吃太多了,待会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商枝不由得失笑,这才是宁雅的真性情。 有宁雅的叮嘱,商枝留了肚子,给她净面化妆。这一次画的并不是老年人,而是将五官用阴影打出立体,英姿飒爽的豪爽女子。一头长发梳着马尾,穿着简单利落的裙子,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大变样。 宁雅在铜镜前转一个圈,很满意,一行人便出门。 方才走到门口,商枝与薛慎之的脚步顿住,便见到李玉珩站在医馆门口,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微微扬着头在与他说话。 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宁雅身上。 ------题外话------ 好了,宝宝们,今天小绫子是直播更新的节奏吗?捂脸(^。^)感觉今天的更新,写得小绫子肾虚了。这两天晚上都是睡两三个小时,白天也没有补觉,所以今天晚上小绫子打算睡个饱觉,明天中午十二点更新,目测有五六更,么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认出宁雅 此时正值晌午,医馆里只有零星几个病人。 李玉珩与华敏公主一同站在门口。 十分醒目。 华敏公主正低声道:“阿珩,这间医馆,这般简陋,他们的医术可行吗?不如请太医给我治脚。” 李玉珩却是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被宁雅吸引,她穿着水蓝色长裙,一头青丝梳着马尾,清爽利落,神采飞扬。光芒流转的眸子,微微弯着,笑意浓厚。 她脸上画着厚重的妆容,李玉珩却从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觉,甚至有一个念头,她或许就是那一日在国寺里遇见的老妪。 一个人可以随意的改变,唯独那一双眼睛,却是无法伪装。 这般一想,李玉珩抬脚往宁雅走去,他想要拿着锦帕,将她脸上的妆容给卸掉,展露出她本来的面貌。 李玉珩站到宁雅的面前,看着她眼底的惊诧,突然如梦初醒。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收拢成拳,胸腔里翻涌的血潮,被他生硬的压下去。 宁雅看着李玉珩,一眼认出他是在国寺后面鹊桥上的那个男子。被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宁雅往商枝身后挡了挡。 李玉珩眸光微暗,在华敏公主探究的目光下,语气淡漠地说道:“商枝,请郎中给她治腿。” 很好的将他的失态掩饰。 婢女将华敏公主搀扶进来,她看向商枝,随后视线落在宁雅身上,心里却突然升起一种敌意,这是女人的直觉。可看着宁雅的相貌与装扮,华敏公主拧眉,觉得她倒是多想了。 如果李玉珩喜欢英姿飒爽,端庄大气的女子,也就不会对她这般不假辞色。 她也不会东施效颦,模仿他喜欢的那种女子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的相貌太具有侵略性,无论她的性子如何,都入不了他的眼。 商枝没有略显诧异的看向李玉珩,敏锐的觉察出,他在可以保持疏离。不禁看向他身侧的华敏公主,不由得猜测起她的身份。 “伤到哪儿了?”商枝询问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见商枝年轻的面容,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皱紧眉心,越发觉得这一家医馆不靠谱。她目光幽怨的望向李玉珩,是她在李玉珩心里什么都不是,他并不在意她,因此才会这般敷衍她? “阿……驸马,这小姑娘会治伤吗?她和阿九差不多大。”华敏公主面对潜在的危机,当机立断便是表明身份,杜绝隐患。 薛慎之与商枝虽然猜到李玉珩的身份,可当华敏公主说出来的时候,心中仍旧觉得惊讶。眼下知道华敏公主的身份,商枝是不能让医馆的郎中给她治腿,亲自上手。 李玉珩不由看一眼宁雅的反应,她面露不惊讶,不知是为他的身份,还是华敏公主的身份。若是前者,李玉珩喉咙微微发紧,心脏被紧拧成一团。 许久,李玉珩道:“她的医术很好。” 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追寻着宁雅。 宁雅被李玉珩盯着不自在,她凑到商枝的耳边道:“枝枝,你先忙,我在后院等你。” 商枝想起宁雅临走前期盼兴奋的眼神,如今去不了,大约心里会失望。 “先让慎之陪您去?等我治好腿伤之后,再去找你们。”商枝不等宁雅拒绝,低声说道:“这装扮耗费不少的时间,不能让我的心血白费,你和慎之去转一转,觉得好吃的东西,给我包一份。” 宁雅余光瞥向李玉珩,两个的视线相触,宁雅心口悸动,心脏扑通扑通加速的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脸色变得发白,低垂着头,不再乱看。 这是她情窦初开时,在见到李玉珩时,才会有的反应。 李玉珩也垂下眼帘,心中有一个他几乎不敢去想的可能。 薛慎之与商枝身边人的底细,他了若指掌,这位女子却是一张生面孔。他们夫妻看似和善,对不熟的人,并不会如此亲近热络,她对商枝与薛慎之显然很亲密,对他们十分依赖,这是在对亲人之间才有的信任。 若是这些细节都不能证明她就是宁雅,这一双眼睛,却是无法骗人。 他都活下来了,宁雅为何就没有可能呢? 而消息没有传出来,一定是有其他的隐情。 李玉珩紧紧的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出来,方才克制住他心里翻涌激荡的心绪。 宁雅感受到李玉珩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悲伤,心里准备答应商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是,“我等你一起,不用太久。” 话一出口,宁雅心中十分吃惊。以至于,她抬头再次看向李玉珩,他却是半垂着眼帘,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宁雅频频望向李玉珩,让华敏公主十分不悦。 她站起身,满面严肃,“驸马,派人进宫请太医给本宫医治,这外头的郎中,我信不过。” 华敏公主冷冷地看向宁雅,眼中透着警告,她伸手去挽着李玉珩的手臂。 李玉珩拖拽着一旁的侍卫推向华敏公主,“伺候好公主。”又道:“我并非你的驸马,公主还请慎言!” 华敏公主被李玉珩当众毫不留情面的驳斥,脸色铁青,将侍卫推开,她忍了忍,“驸马,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做错了,你在与我置气,不肯理我,这些都可以,但是你不能这般绝情,否认自己的身份。”她担心李玉珩会说出令她更难堪的事情,急忙说道:“阿九想你了,昨日我答应她,今日与你一起进宫看她。我的腿正好受伤,看望阿九的时候,顺便请太医给我治腿。” 提到阿九,李玉珩沉默了。 他与阿九并无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 那些难以煎熬的日子,都是阿九清澈的眼睛,灿烂的笑容,那般纯粹,不谙世事,和宁雅一样的美好,让他的精神得以寄托。甚至,将他对未出世的孩子的感情,全部倾注在她的身上,感情很深厚。 李玉珩目光冰冷地望向华敏公主,她在用阿九在威胁他。 旋即,他想起华敏公主的脾性,若是商枝未曾治好她的腿,恐怕会受到她的刁难,直接起身,对商枝说道:“我带公主进宫。” “嗯。”商枝点头。 李玉珩率先走出医馆。 华敏公主连忙去追赶,婢女搀扶着她的手臂,却被华敏公主给甩开。一瘸一拐,匆匆追上去。 “阿珩。” 李玉珩脚步停顿。 华敏公主急忙向李玉珩解释:“阿珩,今日我是诚心拿着合约与你详谈,之后我们再解除合约,我也没有想到会崴着脚。在合约未接触前,外人眼中,你依旧是我的驸马。你当着众人的面否认,将我置于何地?” 李玉珩唇边浮现一抹冷嘲,“你别白费心机,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心。我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不曾将这件事处理好,我会亲自出面处理。” “阿珩,你当真要这般绝情?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你这辈子,都该是我的。”华敏公主霸道地说道,宁雅看李玉珩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而更令她无法忍让的是李玉珩,对那个女人,从他的眼神里,她发现有一点不同。 李玉珩冷笑一声,“公主,若非念在你的救命之恩,我早已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交给你处理,只是全你的颜面,毕竟你是阿九的母亲。” 说罢,他坐上马车。 华敏公主内心里怨气翻涌,她看着狠心绝情的李玉珩,一口淤血堵在胸口。 最终,她走过去,元纪赶着马车从她面前驶离。 华敏公主目光阴沉,发白的脸色泛着青,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上自己的马车。 李玉珩与华敏公主被内侍请去乾清宫的时候,直接是九娘子等候在外接待。 “阿布,额吉。”九娘子看到李玉珩,眼圈微微发红。 “你先与你阿布聊一聊,额吉去太医院治腿。”华敏公主走了几步,提醒九娘子道:“你记住额吉昨日说的话。”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尽快生下皇子(2更) 第二章 华敏公主离开。 九娘子看一眼四周的侍卫与内侍、宫婢,带着李玉珩去偏殿。将伺候的人挥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玉珩在梨木雕花椅中坐下,目光温和的看向九娘子,她脸上含着笑,仿若春风拂面,桃李花开,灿灿生辉。一双亮得仿似星子的眼睛里,布满了惊喜。 方才红着如同兔子眼睛,转眼间的功夫,便已经看不见半点委屈与酸楚。 “果然还是个孩子。”李玉珩不禁莞尔。 九娘子闻言,这一回眼眶是真的红了,她宁愿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便不用经历或者承受太多。 “额吉说您要与她撇清关系,让我劝说您,不要离开我们母女两。”她转开头,吸一吸酸楚的鼻子,克制住往泪腺涌的泪水,嗓音低哑地说道:“阿布,我知道您不会轻易做一个决定,一旦想做哪件事情的时候,一定是下了决心。我不想顺着额吉的心意去做,太为难您。所以故意做给她看的,待会她过来问我话时,我就说见到阿布,只顾着委屈难过,别的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阿九知道您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对额吉只是合作关系。如今您想要结束这种关系,是您在家乡找到自己的亲人了吗?”九娘子唇边绽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很为李玉珩高兴,“阿九知道,无论您是不是东胡驸马,都会是阿九的阿布。” 李玉珩心中百味杂陈,到底是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她看得很通透。 “阿九,喜欢一个人,眼中,心里,都装不下其他的人。”李玉珩目光温和的注视着九娘子,唇边噙着笑容,“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将你视如己出,这一份感情,与你是谁的孩子无关。阿九,阿布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阿九扑进李玉珩的怀中,泪如泉涌,“阿布,阿九很想您,时刻想着,做梦都想您出现在阿九面前,将阿九从这地狱般的囚笼中,将阿九带走。您终于出现了,阿九也盼到您说的这句话,知道自己并没有被人抛下,还有人将阿九放在心里疼爱着。” “在这里面的每一日都是煎熬,所有的伤痛,都及不上自己的额吉亲手将我毁了。我好恨,恨不得将那些辜负我的人全都杀了。我看见了枝枝给我的药膏,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我的笑容很美,像阳光一般灿烂,充满朝气,能够感染别人。她还说我很真,很纯粹,眼睛里很干净,像我这样的人不多了。我想起阿布曾经将我抱着坐在膝头,您抚着我的眼睛说,愿我如天上星月般皎洁,永世不浊。” “站在铜镜前,我看着被恨意侵蚀的双目,是那般的扭曲而狰狞。原来恨会令人如此面目可憎。我害怕看到您厌恶与失望的眼神,我也害怕失去唯一的挚友。阿布,我想做回你们心目中的阿九。” 九娘子知道,回不去了,她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自己。 她的躯壳已经变得脏,她心口唯一的净地,不想被污浊。 哪怕,九娘子就是死了,在他们心目中,也是原来的模样。而不是,那一副她自己看了都害怕的丑陋面孔。 李玉珩从未想过,华敏公主会这般的心狠,能够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 她也曾对九娘子舔犊情深。 李玉珩看着在他怀中哭得像一个孩子的九娘子,想要将她所遭受的委屈全都宣泄而出。 他拿着锦帕,擦拭干净她满面的泪痕。 “阿九,不必委屈你自己。”李玉珩将帕子放进她的手里,“没有人能够安排你的人生,你想怎么个活法,都可以。” 九娘子泪眼朦胧,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目光温和却坚定,告诉她:你想怎么个活法,都可以! 她心中震动,对她而言太诱惑。 “真的,可以吗?”九娘子轻声呢喃。 “当然可以。” 这一句话,她等得太久了。 九娘子紧紧的抱着李玉珩,呜咽道:“阿布,你如果是我的亲生的阿布就好了。” 李玉珩轻笑一声,“果真是个孩子。” “我都已经嫁人了。”九娘子从李玉珩怀中弹开,被李玉珩取笑,面颊通红。 李玉珩站起身,看着衣裳上被泪水洇湿的一片,心中份外的歉疚,“阿布未能护好你。” 九娘子摇头,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她的亲娘,会存着这种心思呢? 李玉珩往前走两步,在她耳侧压低声线道:“庆功宴。” 九娘子猛地抬头看向李玉珩,太过震惊,睁大眼睛。 李玉珩看着呆呆傻傻的九娘子,心中很欣慰,阿九依然未变。 觉察有一道视线望来,李玉珩冷眼望去,看到是华敏公主,眼中更是厌弃不已。 华敏公主站在殿外,看着满面通红,扑进李玉珩怀中哭泣的九娘子,眼底墨色翻涌。 她一直没有动,看着他眼底、唇边的笑容未曾消散过,望着九娘子的眸光,那般的慈爱。 直到李玉珩靠近九娘子,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般的亲近,胸腔里闷着一团火焰在燃烧,嫉妒的怒焰烧红她的眼睛。 李玉珩冰冷森寒的目光望来,瞬间浇灭她心里的火焰,而他眼中的厌恶之色,更如一柄利刃,在她心口捅出一个血窟窿。 华敏公主极力的维持住镇定,她想挤出一抹笑容,脸颊却是僵硬的,她揉搓着脸颊,露出一抹生硬的笑。她推门而入,看着九娘子哭红的眼睛,“阿九,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额吉。”九娘子摇了摇头,低头唤了一句。 华敏公主眼底快速的闪过暗色,她慈爱的看向九娘子,“若有委屈,便与额吉说,额吉自会为你做主。” “没有受委屈,阿九只是太久没有见阿布。”阿九抿了抿唇,看向华敏公主的脚,“额吉,您的脚如何伤势了?” “只是崴伤了,养几日便好了。”华敏公主看向李玉珩,“太医说要躺在床上养着,少下地走动。阿珩……你能在馆驿陪着我吗?” 李玉珩并未理会她,只是对九娘子道:“你照顾好自己,阿布还有要事,下一回再来看你。” “好。”九娘子将李玉珩送出门,安排一个内侍送他出宫。 华敏并未跟着李玉珩离开,而是留下来兴师问罪,等人一走,她沉着脸,裹挟着怒火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九娘子咬着下唇道:“额吉,阿九见到阿布,太激动了,哭得头昏脑涨,忘了您叮嘱的事情。” 华敏公主嘴角抽动,她目光冰冷如刀一般射向九娘子。如果未曾看见之前那一幕,她真的会信了!只怕九娘子只顾着勾引李玉珩,将她的叮嘱,全都抛掷脑后! 她面沉如水道:“阿九,他是额吉的驸马,也只能是额吉的驸马。如果有谁敢觊觎她,额吉不会放过她!” 九娘子心里发寒,她看着华敏公主阴狠的眸子,手脚冰凉,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对她说得。 “额吉……”九娘子失声喊道。 华敏公主深深看九娘子一眼,手指揩去她眼尾的泪珠,“额吉知道,阿九是最听话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要帮助额吉,留住你的阿布。” 九娘子脸色发白,她不懂华敏公主的意思。 华敏公主看着受到惊吓,一副小可怜模样的九娘子,嘴角勾着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阿九,元晋帝只有一个儿子,你可得尽快怀上龙嗣。生下一个龙子,将来由他登位,这整个大周国就是咱们东胡的国土。” 九娘子浑身一颤,摇头道:“不,额吉,我不会答应的!”说完这句话,她扭头跑走了。 华敏公主望着九娘子离开的身影,目光晦暗不明。 片刻,赛罕出现在华敏公主面前,“公主殿下。” 华敏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递给赛罕,“给她服用下去。” 赛罕眼睫颤动,双手接过药粉,良久,她恭敬地回答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办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夫妻相认 (3更) 华敏公主并不愿意在杏林医馆治腿,她一瘸一拐的离开,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商枝却是微眯着眼睛。 薛慎之看到商枝细微处的变化,询问道:“有问题?” 商枝意味深长道:“我是未曾想到,堂堂公主,也使一些小把戏。” 薛慎之意会商枝话中的意思,华敏公主的腿并未受伤。 宁雅很好奇,“枝枝,你还未给她治伤呢,怎么发觉的?” 商枝是郎中,所以在得知华敏公主是伤患的时候,她会格外的关注。华敏公主在进门的时候,她是右脚受伤,拖着右脚进来。而李玉珩离开,她情急之下去追赶,先迈出的是右脚,拖动左脚,她脸上并未痛苦之色。突如其来的疼痛,人的面部肌肉是无法控制浮现痛苦的神色。 走路一般的情况下是先迈右脚,心急的情况下,华敏公主却是忘记伪装。 宁雅听到这个结论,一点都不惊讶,“从面相看出她是个心机深成的人。这些小手段,对她来说只是最低级的。” 商枝笑道:“无论是高级,还是低级,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行。”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商枝叮嘱道:“华敏公主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娘就是看了延清一眼,她就敌视着娘。延清如今还住在咱们府中呢,有这么一个狠角色的媳妇,你还是劝着他搬走,免得华敏公主那天嫉妒心起来,咱们跟着遭受无妄之灾。” 薛慎之很欣赏李玉珩的才学,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亦师亦友,倒也很愉快。 与家人的安危相比,薛慎之自然是护着家人。 薛慎之缓缓说道:“华敏公主只怕是昨日来京城,延清下午的时候突然离开,昨夜并未回松石巷,与华敏公主有关吧。他若是回来了,我便与他将话说开。” “嗯,我们走吧,再耽搁下去,时辰不早了。”商枝叮嘱郎中看守医馆,带着宁雅去余桥街,那一条全都是卖美食的。宁雅并未吃饭,想留着肚子吃东西,这一条街便是不二之选。 他们站在巷口,宁雅盯着在烤乳猪的铺子,小乳猪烤的金黄油亮,阵阵肉香随着秋风钻入鼻子里,十分诱人,“枝枝,你想吃烤乳猪吗?” “我想吃炒年糕。”商枝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铺子,有一个小男孩手里端着一碗炒年糕,吃的津津有味。 宁雅心下纠结,看一眼烤乳猪,又看一眼炒年糕,“我们买烤乳猪就着年糕吃?” “行!” 两个人商量好,宁雅去乳猪铺子,买两斤烤乳猪。 商枝则是去年糕铺子,她要了两碗年糕,再从两碗年糕匀一碗出来给薛慎之。 宁雅让店家将乳猪给切片,她问小二要一个碟子,将肉片倒进去,迫不及待挟一片放入口中,皮香肉嫩,肥而不腻。 “现在的味道,比以前差了一点。”这一家乳猪店,二十年前,就已经在这儿。是李玉珩带着她来余桥街,乳猪的香味,可谓十里飘香,那时对李玉珩暗生情愫,并不知他的心意,她很馋乳猪,也不敢在他面前买,想要维持住矜持端庄的淑女形象,这一条街,从头走到尾,宁雅饿着肚子,只吃了一碗豆花,回到府中的时候,胃里很饥饿。李玉珩送她回府之后,她下马车与他道别,却被他叫住,递给她一个食盒。然后,他乘坐马车离开。 宁雅等他走了,心里好奇,当即揭开食盒盖子,里面装着一碟子烤乳猪肉片。 她心中十分懊恼,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结果早已暴露出来。 几个人吃完,从头走到尾,宁雅将李玉珩买给她的东西,依旧还在的铺子,她全都尝了一遍。 却是全都失去了以前的滋味。 商枝原来是很克制的人,吃七分饱,便是不会再吃。今日跟着宁雅,吃撑了,连腰都弯不下来。 “娘,咱们回去吧?”她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宁雅也吃得很饱,也没有兴致再逛下去。 商枝给沈秋买几样小吃,几个人便一起回去。 宁雅在医馆下马车,目送他们离开,她方才走去后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点着一盏灯笼,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却越显的凄凉。 宁雅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冷风,不期然的想到今日在医馆里遇见的男人。 她的手抚上胸口,那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里面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狠狠得冲撞着她的心脏。如李玉珩注视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她几乎以为他就是李玉珩,可在国寺里鹊桥的那一幕,让她无法确定。 如果他是李玉珩,一定能够将她认出来,不会用那种冰冷如锋刃般的眼神望向她。 宁雅去屋子里,将门关起来,屋内光线很暗,她去桌边将油灯给点燃。 豆大的火焰,将满室照亮。 宁雅走去内室,取出衣裳,准备去提水沐浴。 突然,一只手臂,抓着她往后倒去,被紧紧地束缚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宁雅脸色大变,吓得手中的衣裳全都掉落在地上。 “你……” “雅雅。” 一道低醇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熟悉的让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这一刻,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重温一遍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她太想念他所致,李玉珩才出现在她的身边。 “雅雅,是我。” 李玉珩就着微弱的灯火,看着泪水满面的宁雅,双臂的力道加大,恨不得将她勒进血肉中,此后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离。 宁雅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中,鼻端是一缕沉水香。她伸出双手,缓缓地抱住他的腰背。就算是幻觉,她也满足了。 “阿珩,我今日和枝枝、慎之一起去余桥街,将我们吃过的美食,全都吃了一遍,店家依旧还是之前的店家,却是失去以前的滋味。改天,你再带我去好不好?”宁雅紧紧揪着他的衣料,迫切的约好下一次的相见。她怕等梦醒了,他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如此只要她再去余桥街,是否就能再见到他? “好。”李玉珩应下。 许久,他方才将宁雅松开,泪水早已模糊她的妆容。 李玉珩拿出锦帕,擦拭去她脸上的脂粉,她清丽秀美的面容,一点一点展露在他的面前。 李玉珩收紧拳头,目光紧紧凝在她的脸上,与他记忆中一样,丝毫未曾改变。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痕迹,却令她眉眼间平添几分风韵。 “在国寺那一日,鹊桥上的人是你吗?”李玉珩哑声问,心里却是确信了。他心中怨怪自己,并未一眼将她认出来,让他们白白错失一段相聚的时间。 李玉珩松开她,宁雅方才看到他的模样,竟是在医馆里见到的男人。望着他脸上的面具,宁雅抬手要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下来。 李玉珩握住她的手心,薄唇微微上扬,“别动,会吓到你。” “你真的是阿珩?”宁雅抚着自己的心口,望着他那双深邃蕴含着浓烈情感的眸子,心脏快速的跳动着。他的声音,神情,眼神,与她记忆中的李玉珩重叠。 若是幻觉,他该是以前风华正茂的模样。 宁雅心里慌了,有一种念头在心里滋生,难道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 这样一想,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在心底蔓延,她抬手抚上他冰冷的面具,竟是未语泪先流,喉口哽咽道:“不会吓坏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的阿珩。” 未见到他真实的容貌,宁雅并不能确信,这真的是李玉珩,她的阿珩回来了! 李玉珩覆上她颤抖得手背,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 他拿着宁雅的手,放在脸侧,握着面具,摘下来。 李玉珩的面容彻底暴露在宁雅的面前。 宁雅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汹涌而出。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家人(4更) 李玉珩眉眼清朗,一双眼睛清幽深邃,薄唇紧抿,捏着面具的手指微微泛白,似乎在在紧张着什么。 宁雅望着他清雅疏朗的面容,一道伤疤横贯他的右脸,从颧骨划至耳侧。 李玉珩看着宁雅泪水汹涌,将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 宁雅握着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手指轻轻拂过他脸上的疤痕,指下是一片粗粝,唇瓣颤动着,“是坠崖的时候,伤着的吗?” 李玉珩点头。 “疼吗?”二十年前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她被侍卫紧紧地拽着两条胳膊,眼睁睁看着李玉珩被人打落崖下,她嘶喊着,哀求着元晋帝,那一种凄苦悲绝的情绪涌上心头,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心惊肉跳,胆颤心寒。“一定很疼。” 比起这伤痕,最痛的是心伤。 他死里逃生,听到妻儿遇害,一定如她一般崩溃与绝望。 宁雅心口绞拧着疼,抱着他的脖子,哽咽地说道:“真好。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所有遭受的磨难与苦痛,只为了今日我们的相聚。” 她无比的庆幸,无论多么的无望,她依旧坚强的活下来。 老天爷才会将阿珩送到她的身边来。 李玉珩亲吻着她眼睑上的泪水,喉咙发紧道:“雅雅,我该早些回来找到你。” 宁雅深深的呼吸着,压下心底的恐惧,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阿珩,我们不能贪心。” 那个时候,即便他早点回来,未必就能找到她。 而他若是暴露在元晋帝的视野中,大周国是他的地盘,布下天罗地网,他便是插翅难飞。 现在他们能够相聚,她心里很满足。 不过…… 宁雅往后退一步,问道:“你为何变成东胡驸马了?” 而且还被华敏公主给警告。 如果不是他对华敏公主不假辞色,她都要怀疑二十年过去,李玉珩变心了。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李玉珩坐在凳子上,拉着宁雅的手,让她坐在怀中,双手拥着她,神色认真的向她解释:“当年坠崖,华敏公主与东胡可汗,将我救走,她想要攻占大周国,而我想要报仇,便一拍即合合作了。我对东胡的人来说是外族人,并不能参议政事,华敏便提议,我做她的驸马,有名无实,这样对我在东胡的行事有便利。那时候我以为你与孩子都不在了,一心只想要报仇,便应允她。除了这一个头衔,并无半点逾越。” “这一次来大周国,我听见我们孩子还活着的消息,来找他相认。有一些事情还未处理妥当,便没有立即与他相认。我与华敏公主合作多年,我们两个的利益纠缠在一起,并不是这般轻易的分割。我担心贸然与他相认,将他置身在危险之中,便想处理与华敏公主的牵扯,便与他相认。” 谁知,他认出宁雅,明知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却是依旧忍不住来找她。 他们已经错失二十年,即便是有重重阻碍在前面,他们一定能够跨越过去。 他也能够护她周全。 宁雅听闻他的解释,心中释然。 李玉珩看着她轻松的面容,唇边绽出一抹浅笑,“在国寺我便认出你,出来找你的时候,已经不见你了。”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他心情愉悦道:“冥冥之中,有些缘分,早已将我们牵系在一起。在国寺里我虽然未曾与你们相认,元纪却拿来在慎之手里换来的馒头给我吃。” 宁雅望着他眼底满溢而出的笑意,也不由弯眉浅笑。双手捧着他的脸,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凑近了,望着他乌黑深邃的眸子,她的身影占满他的瞳仁。 “阿珩,你真的回来了吗?” 宁雅手指抚上他的眉眼,指腹下温热的体温,让她确认他是真的回来了。 李玉珩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红唇,软玉温香,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她真的活着,并且回到他的身边。 温柔缠绵的吻,由浅入深,直到胸腔肺腑的里的空气都抽离,方才放开她。 李玉珩望着她丰润的唇,绯红如玉的面容,衣襟微微散乱,香艳无边,伸手将她松散的衣襟给合拢。 他将宁雅放下来,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面具。 “你要走了?”宁雅心口一紧,双手紧握在一起。 李玉珩是准备离开,华敏公主的眼线在盯着他,今日过来,他是避开华敏公主的人,翻墙进来,在看见她做了一半的女红,方才真正的确定是她。 “我该回去,明日再过来。”李玉珩看着她眼底的失落,心口一紧,他长叹一声,“我今夜不走。” 宁雅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连忙抱着李玉珩,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家人住在一起?” “快了。” “你吃饭了吗?我让人给你做饭。”宁雅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李玉珩握住她的手,“不用,我吃了点心。” “可是……” “别动,陪我坐一会。”李玉珩揽着宁雅坐在他怀中。 两个人安静的依偎着彼此,沉淀着心里激荡的情绪。 宁雅催促李玉珩去沐浴,拿着给薛慎之做好的衣裳给他换上。 两个人洗漱好,方才躺在床榻上安歇。 宁雅哭得太累了,靠在李玉珩的怀中,心里一片安宁,沉沉的酣睡。 天微微亮,宁雅往李玉珩的方向睡过去,一片冰凉,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温暖怀抱。陡然间惊醒过来,宁雅翻身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并没有留下他半点气息与痕迹。 宁雅心慌的赤足下床,四处搜找。 “阿珩?阿珩?” 宁雅里里外外找遍了,都不见李玉珩,她脑袋瞬间就空了。 昨夜的一切那般的真实,怎么会是梦呢? 她不肯相信,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净室里,看着挂在浴桶边上的里衣,宁雅提着的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 不是梦。 他在。 冷静下来,宁雅方才想起,昨夜里,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他在耳边说等他回来。 宁雅写一封信,让人给薛慎之送去,请他今日来一趟。 她看着自己的脸,总觉得不如以往那般水润光滑,翻出被她丢在角落里的美肤品,按照商枝教的步骤护肤。 期待着今夜李玉珩的到来。 —— 商枝与薛慎之将宁雅送回去,回到屋子里,看见已经离开京城的李明礼,却出现在家里,惊讶的说道:“李明礼,你没有走吗。” 李明礼‘嗯’一声,他抬头看向薛慎之,“我将朱昀杀了。” 薛慎之并不意外,礼王害死姜姬,李明礼明知顾莺莺与礼王有关系,依旧顺从顾莺莺的心意,分明是知道顾莺莺的计划,想要利用她手刃礼王,给姜姬报仇。 “顾莺莺呢?”商枝问道。 李明礼看一眼商枝,抿紧唇角。 商枝看向薛慎之,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若说顾莺莺死了,他不该是这么表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商枝各种猜测顾莺莺的下场时,李明礼哑声道:“我将她送去天香楼。” 商枝难以置信的看向李明礼,因为这种事情,实在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不过是大快人心,顾莺莺整日想坏人清白,便让她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 “她辱骂我娘。”李明礼被愤怒摧毁理智,将顾莺莺丢在天香楼,他今日来这里,便是有东西交给薛慎之,“满京城的人都在找礼王,士兵与解救礼王的人,有没有死的,找上我是迟早的事。今后怕是无缘科举,不知何时才会回京,我将这个给你。” 他拿着一个包袱,递给薛慎之,“你替我保管,我会给你写信。若是此去一年都杳无音信,你便将这个包袱打开。” 薛慎之双手捧着包袱,十分的沉重,“李兄,礼王不过是被废的王爷,事情并不如你想得这般严重。” 李明礼一双阴沉沉地眸子里雾霭散去,涌动着让人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他望着薛慎之,唇瓣翕动,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薛慎之握紧手里的包袱,看着李明礼渐行渐远的身影,才恍悟他方才那一番话,是在交代身后事,他此去是在逃亡。 薛慎之直觉手里的东西,对李明礼很重要,他违背李明礼的叮嘱,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他将包袱皮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薛慎之眸光震颤,恍然想起他唇瓣吐出无声的两个字,双手紧握成拳,霍然转身,疾步去追李明礼。 ------题外话------ 哈哈哈~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团团圆圆,么么~ 第二百六十章 堂兄弟(5更) 商枝看着疾步离去的薛慎之,她拿起包袱里的厚重的册子。 封皮上四个大字:李氏族谱。 李氏族谱几个大字下面有几个小字,李嵩续修。 李嵩是薛慎之的祖父。 李氏的族谱在李明礼手中,隐隐暗示着一个讯息,他也同样是李家人。 商枝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得到了解答。 为何礼王会找一个与薛慎之关系算不得最亲近的人,来帮他做事对付薛慎之,原来是因为李明礼与薛慎之是堂兄弟的关系。 自古以来,为了家族利益一事,兄弟阋墙,屡见不鲜。 李明礼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正是在元晋帝将李家宅子赐给薛慎之之后。 礼王定是用利益来挑拨李明礼与薛慎之的关系,利用李明礼来与薛慎之抗衡。 只可惜李明礼拒绝他,脚踏实地走科举。他便将姜姬绑来,威逼李明礼为他办事。到时候事情爆发出来,礼王再将李明礼的身份揭露,这一步棋,也能够很好的对付薛慎之。 李明礼本来与薛慎之便是同窗好友,如今又有血缘亲情在其中,对李明礼又如何狠得下心? 礼王所作所为,死不足惜,本就是后半生被囚禁在江州死去,并无其他生路,早死晚死对他来说并无区别。若是因此叫李明礼填命,对李明礼太不公平。 礼王手里沾了多少人命?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商枝只希望薛慎之能够将李明礼找回来。 京城里还没有流传出礼王被劫的消息,只怕是江鹤给隐瞒下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顾莺莺带着礼王逃得更远,到时候等遮瞒不住了,再上报礼王被劫持,那个时候,想要查,也查不到。 江鹤必定会将涉事的人,全部给抹杀了。 主要的隐患就是顾莺莺,若是查到她的头上,她那般憎恨李明礼,只怕会将真相说出来。 商枝想起李明礼说将顾莺莺扔在天香楼,想要一个人说不出来,便只能弄哑了。 “沈秋,你明天去一趟天香楼,将顾莺莺给毒哑了。”商枝从药房里拿出一瓶药给沈秋,“一定不能让她再开口。” 沈秋道:“小姐,顾莺莺是个会写字的人,她也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她的手,弄断了?” “你看着办。”商枝不想再让顾莺莺给翻身。 她将族谱给收进包袱里,看着沈秋将药瓶给收起来,将她买来的小吃,分出一半出来,放在碟子里,打算收进厨房里,“现在都晚上了,留在明天吃会变味,口感不好吃。你都吃了啊,吃不完就喂院子里的旺财。” 沈秋脚步一顿,垂目看着碟子里的食物,进去厨房,放在橱柜里,出来的时候,她绷着脸对商枝道:“龚星辰等下会来。” “沈秋,你为何将自己的食物分一半给他?”商枝挑眉,笑盈盈地看向沈秋。 沈秋舞刀弄枪倒是十分自如,但是应对起商枝的追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要随便回一句搪塞,又需要搜肠刮肚的找理由,还会被商枝一眼给识破。她最终实话实说,“他经常给我带食物。” “就是这样?” 沈秋皱紧眉头,没有再回话。 商枝见状,却觉得有戏。 想着龚星辰这段时间,失魂落魄的,想来是之前明白自己的心意,爱情的小花儿才刚刚萌芽,就被沈秋辣手掐断,他心里遭受打击了吧? 如今看来,沈秋对他并非没有感情,主要的原因,还是顾莺莺的缘故。 沈秋是孤女,一个人经历过太多,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必然将自己的一颗心保护的很好,不会轻易的给打动。即便动心,也不会轻易的托付。 特别是顾莺莺说出的门第之见。 商枝叹息一声,如果要沈秋放下心防,接纳龚星辰,还得那呆子再接再厉了。 “沈秋,干娘不是那种注重门第的人,而且龚府也并非那种门阀公卿,高门大户。干爹他之前就是穷酸书生,嫁进也并不好,干娘的家世稍好一些,他们都很平易近人,并没有世家里头的规矩。能够找到和自己互通心意的人,并不简单。二哥的性子,他认定了,便不会轻易的放手。你若真心相待,他必定不会辜负你。” 沈秋安静地听着商枝说的这一番话,她默然无语。 “你好好想一想,别让自己留下遗憾。”商枝不在再多劝,就怕说多了,适得其反。 沈秋点了点头,见商枝没有话说,她走进里屋,将门给合上。 商枝皱紧眉头,觉得是她想错了,沈秋并不是介意顾莺莺说过的话。毕竟顾莺莺已经死了,她那‘未婚妻’的身份也不是阻碍。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情? 不一会儿,龚星辰踩着清冷的月色进来,人刚刚走进院子里,就听他喊道:“沈秋,你今晚做什么吃的?锅里还有饭吗?我今晚还没吃——” 龚星辰猛地看见袖着手,站在门口,堵着他,话音戛然而止。 “沈秋已经睡了。”商枝挡住龚星辰的视线,“这么晚你过来有事?” “她睡这么早?”龚星辰眼底是满满的质疑,他不满的说道:“你这丫头,我有事才能过来?”说话间,眼珠子往沈秋的房间瞥去。 “我给沈秋做媒,将她指给医馆里的一个郎中。明日要带她去相看,就让她早点睡,养足精神。”商枝斜睨着龚星辰,“二哥,沈秋是你妹妹,你明天也跟着一起过去掌掌眼?” 龚星辰急了,“枝枝,你怎么能这样?要给沈秋介绍,也得找个知根知底,会对她好的人。你医馆里的郎中,你都很少去医馆,对他们了解多少?不行不行,如果是个软蛋,或者是个三心二意的,沈秋这辈子就毁了。” “我认识的就这么几个人,倒是觉得你很合适,对沈秋很好,你们两又很合得来。可惜你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做妹妹。”商枝看着龚星辰憋成一个关公脸,心里忍着笑,“你有什么认识的男人,对妻子很好的?有的话,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谋参谋,挑一个拔尖的给沈秋。” 龚星辰气血上涌,一张脸憋涨得通红。听到商枝的话,胸口堵着一口淤血,吐不出来,吞不下去,憋得太难受。 张口想说疼妻子,有担当,一心一意,又靠谱,知根知底,还能养家糊口的好男人,除了他就挑不出第二个。 饶是他脸皮厚,这些都是大实话,他也说不出自卖自夸的话。吱吱唔唔好半天,也没有挤出一个字。 商枝看着龚星辰心里急得上火,在门口来回踱步,心想:看你们两磨磨蹭蹭,温温吞吞,不下点猛药急死你,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修成正果。 龚星辰抓耳挠腮,最后一笼袖子,站在商枝的面前,“妹妹,我饿了。” “……” 商枝见龚星辰眼巴巴的看着她,真想一拳头揍过去,喊他滚! 她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告诉她这是自家蠢哥哥,不能气。 转身去厨房,将沈秋拨出来的食物端出来,就看见龚星辰一溜烟蹿进沈秋的屋子。 商枝扬眉,这根朽木还是可以雕的。 龚星辰将门合上,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沈秋坐在桌前,书桌上铺着一张宣纸,沈秋手里提着毛笔,蘸墨,拧着眉在纸上写着什么。 龚星辰凑近了,沈秋突然将宣纸翻转过去,倏然站起身来,冷眼看向他,心口一滞。 见到是龚星辰,沈秋眼底的冷意化去,将毛笔搁在砚台上。 “你在写什么?”龚星辰见沈秋转过身去,长吁出一口,抚了抚胸口,站在沈秋身后,盯着那张宣纸,看着一团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你在练字?” 沈秋蹙眉。 龚星辰突然灵光一闪,“我教你啊!” 沈秋想要拒绝龚星辰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龚星辰瞎扳胡扯道:“枝枝的字之前多丑啊,鬼画符似的,是慎之教她练字,她的字才越写越好。” 商枝的字是薛慎之教的? 沈秋没有听说过。 但是龚星辰的提议,她很心动,自己练字,摸索着过去,不得门道不说,浪费时间又浪费纸张。 她略微一思索,权衡利弊之后,沈秋应允,“劳烦你了。” “你若觉得麻烦我,每天给我做顿饭吃吧。魏家出事,魏娇玲顾不上染坊与绣庄,我两头跑,忙得团团转。绣庄里的厨娘做菜不好吃,我这嘴被你和枝枝养叼了,你每日中午给我送饭?”龚星辰并不傻,他也能够感觉到沈秋对他有一点不同,当即道:“这几天没吃好,都瘦了许多。今日得空,方才过来改善一下伙食。” 为了证明他没有撒谎,龚星辰拉着他宽大的锦袍给沈秋看。 沈秋真没看出来龚星辰瘦了,甚至她坐着往上看的姿势,还看见他新长出来的双下巴。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在装可怜,沈秋硬不下心肠,“练完字再说。” 龚星辰见沈秋答应,殷勤的拿出一张新宣纸铺展开,给沈秋研磨,将笔递给沈秋,“你先写一个字给我看。” 沈秋默了默,写一个自己练的比较好的一个字。 龚星辰看着沈秋一笔一画的写字,他紧张的吞咽一口口水,往她身后挪了挪,“手的姿势不对,该这样……”他握着沈秋的手,接着她未写完的一个字写。 沈秋看着自己不听在抖动的手,笔下的笔画也成波浪线似的弯弯扭扭,比她写出来生硬的笔画还要丑。 “龚星辰,小姐说你念书很差劲,你的字其实也写不好?”沈秋拿开龚星辰的手,看着手背上沾着一层汗水,取来锦帕给擦干净了。 “谁……谁说我字写不好?”他……他也就是紧张,还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龚星辰觉得商枝太过分了,居然在背后摸黑他。 为了证明他的字写得好,挺有风骨,当即挽着袖子,挥洒狼毫,一蹴而就,一个狂草字体跃然于纸上。 沈秋眼睛顿时就亮了,“我能练这种字吗?” “当然可以!”龚星辰虚咳两声,“我还没有教过学生,刚刚开始上手,难免有些生疏,多教你几遍就熟悉了。” 龚星辰这一会握着沈秋的手,比之前稳,很有心机的教沈秋写下一个龚字,“今天我们先练三个字。”紧接着后面就是星辰二字。 沈秋侧头看向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写满了困惑。 龚星辰心虚不已,表面上强装镇定,他转开视线,不敢看沈秋的眼睛,“我是你的老师,你先学写我的名字,今后有人问起你,你的老师是谁,你能将我的名字给写好,也能给我长长脸。” 理由……比较充分。 沈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情绪,嘴角小弧度的往上翘了翘,别有用心的龚星辰,正做贼心虚呢,根本就不敢看沈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 而门外,商枝等许久,不见龚星辰出来,便去院子里等薛慎之。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薛慎之裹着冷风进来。 ------题外话------ 希望小绫子在零点还能赶出一更来,宝宝们先睡觉,明儿在看,么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他身后并不见李明礼的身影。 “他呢?”商枝问。 薛慎之站定,往后望去。 便见李明礼从融融夜色中走出来。 商枝见李明礼被薛慎之给找回来了,心中松一口气。 姜姬过世,李明礼一个人,他若离开京城,并不能够让人放心。 薛慎之道:“进屋说。” 一行人进屋,商枝给他们两个端两碗热茶。 薛慎之之所以能够将李明礼给劝回来,是因为他李明礼心中对仕途,始终未曾放弃。这是姜姬毕生的心愿,便是让李明礼科举走仕途,重振李家门楣。 “元晋帝的时日无多,最多便是一年的寿命,这一年里,你潜心学习,之后襄王登位,你又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这一年里,我将你引荐给襄王,让他举荐你到裴首辅门下。有他做你的靠山,即便当真查出礼王一事,也能一力为你压下来。”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冷笑,“你只是回乡厚葬你娘,恰好遇见劫囚车,礼王躲藏在你的马车之中,被人追赶得慌不择路,坠下山崖。礼王若是想要叛逃,即便你杀了,元晋帝也不会追究你。” 所以,杀礼王一事,必定要咬定是礼王叛逃。 礼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若有重臣为李明礼担保,没有人能够给他定罪! 李明礼的确是因为裴首辅的门生而心动,错过这个机会,即便今后他后悔,也没有机会。 薛慎之这一番话,让李明礼心中动容。 “薛兄……” 薛慎之含笑地看向李明礼,“怎么?之前不是喊我大哥吗?” 李明礼离开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避官府的追查,所以也是带着赴死的心离去。而薛慎之在他的心目中是唯一且仅存的亲人,他在离去前,想要不留下遗憾,想与薛慎之相认。又怕他会出事,给薛慎之增添麻烦,最终大哥二字并未喊出来,只有一个口型。 若非是他将族谱托付,薛慎之不一定知道他是在喊大哥。 李明礼抿紧唇,定定地望着薛慎之,实在是喊不出口。 薛慎之不为难他,“你有其他想法,可以告诉我。” 李明礼摇头,薛慎之已经为他安排的很周全。 商枝起身给李明礼安排出一间客房。 等商枝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薛慎之还未穿过的衣裳给李明礼换洗,就看见龚星辰从沈秋屋子里出来,看着自己的手,嘿嘿傻笑着。 商枝简直没眼看。 薛慎之与李明礼对望一眼,转过头来,默契地低头喝茶。 龚星辰凑到商枝的面前,“妹妹,你知道二哥为何这般开心吗?” 商枝看着他一副你快点问的表情,翻了翻白眼,“为何这般开心?沈秋答应你的求亲了吗?” “嘿嘿,不告诉你。” “……” 商枝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想把龚星辰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摩擦。 龚星辰心里美滋滋的,今天摸到深秋的手,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晕乎乎。再过不久,他就能把沈秋给娶回家。 这样一想,心里更是美的冒泡,“妹妹啊,沈秋还小,你再多留她几个月。” 商枝:“呵呵。”说的好似几个月就能把人搞定。 龚星辰浑不在意商枝对他的嘲笑,他到时候等着商枝惊掉下巴。 —— 翌日。 商枝从床上爬起来,薛慎之已经带着李明礼去找襄王。 穿戴整齐,从屋子里出来,沈秋正好从府外回来,她给商枝比一个手势。 顾莺莺那儿,搞定了。 商枝颔首,去厨房里生火,舀几勺水倒锅子里,然后又打水洗漱。 这时,医馆里有人送来一封信。 商枝拆开,是宁雅送来的书信,邀他们今日去医馆。 时辰却是未写。 商枝不清楚宁雅约的是什么时辰,正好今日她要过去医馆那一边,今日杏林慈善要开业。 她煮两碗面,与沈秋一起吃完,便去医馆。 杏林慈善门口,已经零星来了一些人,马车拥堵,后面的车辆无法通行,已经有人在叫骂。 商枝皱紧眉心,是她疏忽了,并未想到这个问题。 这一条街的铺面,全都是临街而建,并没有停靠马车的地方。而她这里的慈善,今日来的大多数都是权贵与富贾,他们都是马车出行,来的人多了,这一条街,便无法正常通行。 商枝连忙过去疏导。 停靠在路边上的一辆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她淡淡地睨商枝一眼,转过头,慢慢的品茶。 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婢女,柳眉一拧,“薛夫人,您邀请我们来参加这劳什子的慈善会,我们夫人给您捧场,您却连一个停马车的地儿都未安排好。这叫我们如何放心,将捐赠的银子由你管理,而不会出纰漏?” 完全质疑商枝的行事能力。 此次的事情,的确是商枝的疏忽,她歉意道:“这位夫人,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请你们将马车往前走一里,有一家同福酒楼,你们可以将马车停在那儿。” 绿翠难以置信道:“你叫我们夫人走一里路给你白送银子?” 商枝脸色沉下来,“不是给我送银子,而是为你们积福行善。我并不勉强、强迫你们做善事,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若是夫人对此有误解,我对你有言语胁迫,在此向你道歉。” 江夫人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商枝,眉心微皱,神情略有些不悦,“薛夫人,是你组织我们一起做善事,我们也都给足你面子,你却连自己的分内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责备我们刻意刁难你。就你这种态度,能将慈善做好?” 高映月从铺子出来,对江夫人说道:“薛夫人方才已经向你们道歉,表示是她的失误,请你们今日通融一番,前往同福酒楼停靠马车。是你们紧揪着她这一点小过失不放。枝枝说的哪一句话不在理?做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若是强求对方行善,便失去慈善这二字的原意。并且,这里头一个铜板也不进枝枝的口袋,你们摆着高高的姿态给谁看呢?” 江夫人脸色微变。 “夫人若是无心做善事,请回吧。”商枝扬声对其他的人说道:“我今日告诉大家,杏林慈善,是各位自愿捐赠,给你们发邀请函,只是让你们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帮扶贫寒百姓治病,并非是强迫各位一定要捐赠,若是有这一方面误解的,大家可以自行散去。” ------题外话------ 小绫子祝宝宝们中秋快乐,阖家欢乐,么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慎之,你要冷静啊! 权贵商贾乐意给商枝捧场,绝大部分,是念在她的身份背景,即便是被骗打水漂,也就是几个钱,一些个旧物,这么点东西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不说结交上商枝,不得罪便好,毕竟谁会保证自己今后没有个病痛? 今儿一早便来杏林慈善,拥堵在路上,全都是憋一肚子的邪火。 商枝过来疏导,解释一番,心中的燥怒倒是稍稍消散。可听闻江夫人与婢女的一番话,全都觉得在理,商枝做事太不用心,邀请他们来参加慈善会,细枝末节的事儿也得安排妥当。 直到高映月的一番话,让他们突然醒悟过来。 他们心底一直认为自个是财神爷,给商枝送银子,心中有一种优越感。而商枝却招待不周,心底对她生出不满。 如今转念一想,商枝并未要他们一个铜板,只是发起者而已,代为保管这些财物,今后全都是要用在贫苦治不起病的百姓身上。她不但没有赚取酬劳,还要付出许多时间与精力。 而商枝也言明,并不强求,所以他们的优越感从何而来? 一瞬间,陷入沉寂。 “江夫人,我们既然是来做善事,何必闹得不愉快呢?也就一里路,权当散散心。”有人开始劝江夫人,缓解一下氛围。 “是啊。你不愿意,就赶紧的走,别挡着大家的路。” 江夫人脸色难看,听到周围一片驱赶她的声音,面皮青白交错。她冷冷瞥商枝一眼,让车夫将马车赶走。 堵在前头的江夫人一走,后面的马车也跟着缓缓驶离,不一会儿,街道恢复通畅。 商枝转头看向高映月,高映月脸上染着笑,“枝枝,以后咱们就这么做,你扮红脸,我演黑面。杏林慈善是你组织的,遇见这种胡搅蛮缠,故意生事的人,你呛回去,反倒叫其他人对你生出不好的印象。这种事情由我出面,更好。” “你不怕将人得罪?” 商枝与高映月走进铺子里,桌子上摆好瓜果干货。 “为何要怕?”高映月反问,然后说,“我又不指着他们吃饭,有何好怕的?” 商枝诧异的看一眼高映月,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 高映月自然发觉商枝的惊讶,她不由得笑道:“我一个人带着豆豆过日子,糟心事遇多了,你若不变的强悍起来,哪里守得住家产?会被活活欺负死。” 商枝看着高映月面容上已经没有和离时的愁苦,就知道她是彻底放下,脱胎换骨。 赞许道:“咱们女人并不比男人差,也能当自强。” 高映月深有感触,她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是舒心快活。若是找不到真心相待你的男人,倒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不一会儿,世家夫人与富贾夫人走来,商枝与高映月安排她们入座,人手发一张说明书,然后与他们讲解,他们的银子存放在杏林慈善,如何落实到真正需要这些救命银子的人手里。而那些人想要取得银子,便要拿着郎中写的病症单,请郎中签字,里正与县令盖章,证明属实无误,方才能拨银子下去。而在查出病症的时候,符合条件的可以先就诊给药,后申请未免耽误病情救治。若是不符合条件,便要自己出诊金。 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那些无病无灾的人,骗取银钱。而每一笔钱的去向,直接结付给医馆,并且会派人去查证,会否有官民勾结。而这一项,直接列入官员升迁考核中。 商枝在那一日,便将她的想法说给襄王,让襄王去请元晋帝批示,下达旨意。 元晋帝只出人力,并不用出钱财,也便爽快的答应,并且下发圣旨。 这也是为何权贵与商贾都给商枝捧场的缘故,虽然有给商枝面子原因在,但是更多是顺应皇命行事。 “各位夫人请放心,每一笔账务的去向,每个月都会给大家过目。”商枝做最后的总结。 之前大家在家中看到邀请函里附赠的说明书,但是看着一头雾水,许多地方没有理解通透,如今经过商枝的讲解,全都听明白,觉得可以支持慈善。每个人出五两十两,并不算多,对他们来说就是少去酒楼一趟的事情。但是积少成多,你一点,我一点,便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对其他人来说就是救命钱。何况他们还能清理府中占地儿不用的旧物,原来丢了觉得可惜,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折成银子救治一条性命,对他们来说也是积福。 慈善这一件事情,还是刚刚启动,大家心中明白是一回事,略表心意的支持,观望一番是不是却如商枝所言那般,若是属实,他们在投入慈善事业中来。 尽管如此,一天下来,商枝与高映月清算总账,一共得一千两银子,若干旧物。 “比我想象中要好。”商枝觉得做慈善一般很难拉到银子,得到别人的支持,她知道自己能够这么成功,很大一部分是占身份上的便宜。如果她只是平庸的一个人,不将她抓去坐牢,就是心善了。 更何况,还有元晋帝的支持。 商枝将最后一个人名写上去,然后将册子合上。 这一千两银子,商枝交给高映月,这里主要给她负责。 高映月将银子收好,已经正午当空,她问商枝,“去我哪儿吃饭?” “不用。”商枝解释道:“娘今早给我送信,大抵是有事情找我,我过去看一下,在医馆吃饭。” “那好,我先走了。”高映月带着账本一起走。 账本有三份,一份在商枝手中,一份在高映月手中,还有一份被捐赠者推选一个人管理。 商枝将铺子收拾干净,薛慎之正好从马车上下来,商枝连忙将门关上落锁,“李明礼安顿好了?” “嗯,襄王带去裴府,裴首辅考核明礼的才学,答应收他做学生。”薛慎之询问她,“慈善顺利吗?” “还算顺利,只是将江夫人给得罪了。” 这个江夫人,正是江鹤的夫人。 “得罪便得罪了。”薛慎之浑不在意,江鹤协助顾莺莺救走礼王,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中,并不担心江夫人会使坏。她若使坏,便将他们都送进牢狱。 商枝抱着他的手臂,往医馆里走去,“你说娘给我们送信,请我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知。”薛慎之沉吟,想不透宁雅有何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去往后院,商枝将门推开,“娘……” 商枝脚步猛地顿住,看着屋子里的一幕,连忙转身捂着薛慎之的眼睛,大力拽着他转身。 “慎之,娘一个人其实很孤单的,就算再找也没什么,对吧?待会你要冷静啊。” ------题外话------ 晚上八点有二更。 咳咳,亲亲们,今天更新迟了,小绫子今天把大纲剧情给顺了一遍,相信亲亲们也知道,这文在收尾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剧情和各位人物的归宿安排,不用多久可以结局了,么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团团圆圆(二更) 别说叫薛慎之冷静。 商枝现在就无法保持冷静! 谁能告诉她,宁雅为何与东胡驸马在一起? 宁雅昨日才在医馆里第一次见李玉珩,而且那时候李玉珩看她的时候,她还不舒服的躲在自己身后呢! 今天突然画风转变,商枝接受能力再强,也有一点缓冲不过来。 薛慎之拿开商枝的手,疑惑地看向她。 商枝舔了一下唇瓣,大拇指往后屋子里指,让他自己看。 薛慎之蹙眉,转身,目光望向屋子,只见宁雅站在椅子旁边,她身侧站着李玉珩,宁雅面颊绯红,被薛慎之盯得不自在的挑起鬓角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薛慎之目光扫过宁雅,视线落在李玉珩脸上,他神态自如,目光很慈爱地望着他。 “……” 薛慎之处事很镇定,任何场景,他都能冷静自持,然后利落的将事情处理好。 可镇定如他,眼下这种情景,当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一个是东胡驸马,一个是他母亲。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眼便看出关系不同寻常。 “慎之,枝枝,你们来啦。”宁雅心里很紧张,似水的眸子里流转着波光,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李玉珩,不知道该如何向薛慎之坦白,只能先转移话题,“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娘让厨房送过来。” 医馆里有厨房,请了厨娘,专门给郎中与药童做饭。 商枝看向薛慎之,他面色紧绷,神色冷峻,一双乌黑的眸子深邃幽暗,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想来也是受到冲击了。她进来的时候,宁雅正好是坐在李玉珩的怀里,幸好薛慎之没有看见,不然会将李玉珩给打出去吧? 将李玉珩当知己,留在家中好吃好喝伺候大半个多月,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觊觎上他娘,想做他爹! 任谁也没法淡定吧? 宁雅已经去厨房,让人将饭菜端过来。 李玉珩过去帮宁雅,薛慎之的眼睛顿时眯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些诡异。 商枝轻咳一声,拉拽着薛慎之的袖摆,“慎之,有什么话,咱们吃完饭再说?” 薛慎之唇角紧抿。 “我饿。”商枝捂着肚子。 薛慎之神色稍稍缓和,顺着商枝的拖拽,走向餐桌。 宁雅拉着商枝坐在她的身侧,指着李玉珩身旁的位置,“慎之,你坐在这儿。” 商枝悄悄瞄薛慎之一眼,看着他脸上似乎蒙上一层冰,感觉这顿饭要吃不太好啊。 商枝是真的饿了,拽着薛慎之坐下,等宁雅动筷,她准备挟菜,就看见李玉珩挟一块鱼肉放在碗里,用筷子将鱼刺剔除,将碗放在宁雅面前。 宁雅将原来要给薛慎之挟的菜顺手放在李玉珩的碗里,温柔浅笑道:“你给慎之挟菜。” 商枝默默地把碗端起来,怕薛慎之掀桌。 李玉珩望着一桌菜,默了默,最后挟一个鸡腿放在薛慎之的碗里。 薛慎之并没有动怒,甚至很有修养的说一句:“谢谢。” 宁雅舒一口气。 她并不知道李玉珩曾在松石巷住过一段时间。 宁雅喝一口汤,热汤喝进胃里,十分温暖,缓解了她的紧张。 她不由得说道:“慎之,他不是东胡驸马。只是有名无实,与华敏公主是合作关系。” 薛慎之沉默,只是端着商枝给他舀的那一碗汤,慢吞吞地喝着。 宁雅见薛慎之没有任何的回应,“慎之,他是……” “你们相识多久了?” 薛慎之放下手中的汤碗,终于开口。目光却是落在李玉珩身上,他甚至忍不住阴谋论,元纪刻意在国寺里撞他,然后李玉珩在花市与他见面,取走同一束花,赠给亡妻,然而他的身份是东胡驸马。之后元纪出面,认出在国寺的一面之缘,李玉珩便趁势订下约定,下一次若是相见,便邀请他去府中做客。 第二次见面,很快便来了。 你来我往的相交,李玉珩便融入他们的生活中。 如今出现在他娘的屋子里。 “慎之……” “三十二年。”李玉珩道。 宁雅如今三十八岁,李玉珩与宁雅在她六岁相识。 薛慎之眼睑一颤。 “相爱二十四年。” 薛慎之手指收紧成拳。 “成亲二十二年。”李玉珩握着宁雅的手,看着薛慎之面色逐渐凝重,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二十年前,我们两口之家,很快便要添一个人。” 商枝心中惊愕,未料到竟是这个反转! 她侧头看向薛慎之,便见他放在腿间的手在颤抖,不由覆上他的手背。 “我未能等到,便妻离子散。”李玉珩抬手解下脸上的面具。 薛慎之目光落在李玉珩脸上,薄唇紧抿成一线,心中复杂难言。他从未想过李玉珩竟会是他的父亲,可偏偏却是的。 “你借口住在松石巷,早已知道我的身份?”薛慎之喉咙发紧,话一说出口,便知喉咙沙哑的厉害。 “秦家出事,那一晚知道是你。”李玉珩坦言。 薛慎之闻言,缄默无言。 宁雅心里着急,“慎之,你爹是被华敏公主所救,他与华敏公主合作,并非是真的娶了华敏公主。” 薛慎之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他端着碗,平静的说道:“吃饭吧。” 宁雅心里不安,她看向李玉珩。 李玉珩摇头,让她吃饭。 商枝却是懂薛慎之的,他虽然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却是愿意接受李玉珩。否则,他不会留下来,将这一顿饭给吃完。 她给宁雅挟菜,“娘,您吃饭,别担心慎之,没有什么比得过血脉亲缘重要。” 宁雅轻轻点头,商枝用眼神示意,让宁雅看向薛慎之,却见他慢条斯理的将碗里的鸡腿给吃了。 宁雅鼻子一酸,泪水滚滚而下。 商枝却是觉得李玉珩用心了的,小时候家中长辈,给孩子挟菜,便是挟一个鸡腿。 在他们眼中,鸡腿是最好的。 这一顿饭,在沉默中用完。 商枝与宁雅将碗筷收拾去厨房,屋子里只留下薛慎之与李玉珩。 李玉珩给薛慎之倒一杯茶水。 薛慎之很自然而然的将茶水端起来喝,两个人并没有开口说话,静静地坐着,金色的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圈温暖的光芒,氛围倒也十分的和谐。 一壶茶喝完,商枝与宁雅姗姗迟来。 薛慎之站起身,与宁雅道别。 宁雅愣住了,看向李玉珩。 李玉珩笑容不变,十分温和,瞧不出他们父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你有事要忙?那你先去忙,明天再来吃饭?”宁雅交代薛慎之。 薛慎之颔首:“好。” 他往门外走去,站在门口的位置,转过头来。白炽的光,笼罩着他,看不清他幽微的面容轮廓。 “华敏公主为人阴狠,手段毒辣,她对你有极深的占有欲,你若想要撇开她的纠缠,要小心行事。”顿了顿,又道:“若有需要,可以向我开口。” 说罢,不等李玉珩回答,便握着商枝的手,离开医馆。 等人一走,宁雅回不过神来,“阿珩,慎之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李玉珩眉眼舒展,神情愉悦,心里的大石落地,他轻轻拥着宁雅,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宁雅鬓角的青丝,“你安心,我会处理好。” 宁雅点头,“你若是很忙,不必每日都来,久了华敏公主会觉察到端倪。” “我会小心。”李玉珩手臂用力,将宁雅搂进怀中,深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只觉得心里无比的安宁,“很快,我们便能彻底的团聚在一起了。” 与爱人久别重逢,宁雅最不愿两人分离,可眼下他们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真希望事情快点解决。 —— 商枝与薛慎之离开医馆,坐上马车,他靠在车壁上,胸腔里翻涌而上的血潮让他险些失去冷静,极力克制着方才没有失态。 亲情是他自小期盼的。 与宁雅相认,他并未见过父亲,在他还未出生便已经过世,他心中有缺憾。 但是有母亲在身边,他亦是很心安满足。 而今,他的母亲告诉他,他还有父亲。 他自懂事起便生在冰冷无情的家庭中,如今充满温暖的父母,是他自小便幻想着的。 如今一夕之间,全都让他如愿。 即便这段父母亲缘来得迟,他亦觉得是上天厚待了。 商枝靠在薛慎之的胸膛上,抱着他,感受着他起伏的心绪。 薛慎之恐怕是渴望着亲情,他八岁被许氏赶出来自生自灭,还那般的小,最是依赖父母亲的年纪,他却是在许氏恶毒的咒骂声中离开薛家。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孤独无助? 若不是张释隐救他,只怕薛慎之都无法活下来,早已被贺良广给毒死了。 虽然张释隐帮他的女儿带走她,但若是不带走她,似乎又无法遇见薛慎之,一切似乎自有安排,因果是无法说清楚的。 薛慎之平复好心绪,抱着商枝,喉结微微滚动,想说:枝枝,为我生个孩子吧。 这句话到唇边,他却又吞咽下去。 回到府中,沈秋将安阳府城送来的资料递给薛慎之。 薛慎之去往书房。 沈秋道:“小姐,薛大人如今在京城里处理公务,不必回安阳府城了吗?”之前说是过几天去安阳府城,从事发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倒是没有返程。 商枝摇头,薛慎之的公务她是不过问的。 沈秋从厨房端来一碗药递给商枝。 商枝端着药就要喝下去,突然间,她想到什么,手顿住了。 “秋儿,这药是我月事走的时候喝的?” 商枝的月事很准,每个月都是同一天来,或者推迟一天,亦或是提前一天,因此沈秋便将药在结束后的三天,给商枝煎熬。 ------题外话------ 咳咳,还有一个三更,估计要到十二点了,亲亲们别等啦,么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有喜啦!(3更) 商枝这段时间忙碌,倒是忘记这一回事,直到沈秋将药端给她吃。 她才陡然记起来,这个月的月事还未来! 商枝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平时他们房事上一直很注意,即便最后失控,她也会在事后吃药。 但是上次薛慎之传来噩耗,她追去安阳府城,一夜放纵之后,却是没有任何的防范。 或许,就是这一次? 商枝心里乱糟糟的,她没法保持镇定,将手里的药放在桌子上,抬手给自己号脉。 她仿佛摸到喜脉,又仿佛是她的心理影响。 商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凝神号脉,片刻,她放弃。 她的心情很影响结果。 沈秋看着商枝给自己切脉,担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连忙问道:“小姐,你身体不舒服?” 商枝摇了摇头,她躁乱的站起来,“我去一趟医馆。”说罢,就径自出去,坐上马车,自己赶着马车去杏林医馆。 沈秋见商枝急急燥燥的离开,心里担忧,连忙去书房,敲响门,“薛大人,小姐去医馆了!” 薛慎之放下公文,将门拉开,“出事了?” 沈秋道:“小姐一直在调理身体,在她月事后煎三天药给她服用。今日我煎药给她,她突然给自己号脉,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急匆匆的去了医馆,我担心是她的身体不舒服。” 听闻商枝身体不舒服,薛慎之面色凝重,疾步离开。 商枝的身体一直很好,就连受寒都是很少出现过,怎么会身体不适呢? 忽然间,薛慎之想到沈秋说的话,月事之后吃药,这个月商枝并未来月事……一个念头闪过,整个人都懵了。 而商枝到医馆里,抓着方郎中给她号脉。 方郎中见商枝脸色凝重,小心翼翼给她号脉。 商枝一直盯着方郎中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一瞬不瞬的。 许久,方郎中都没有反应。 商枝看着他迟疑着,未曾说出结果。 不禁问道:“脉象如何?” 方郎中见商枝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她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先直接告诉她结果,还是先开解一番再道出结果。 他见商枝面色沉凝,紧蹙的眉心,吱吱唔唔道:“喜脉。” 商枝心里已经猜到。 但听方郎中这么一说,还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商枝将手放在小腹上,这里面有一条小生命,商枝心里很复杂,同样也很矛盾,既有初为人母的欢喜,又生出忧虑。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她完全还没有心理准备。她这个年纪,还太小了。 商枝呆呆地坐着,没有动。 方郎中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猜不透商枝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东家,这个孩子,你不想要?”方郎中感受一道冰冷的眼神望来,他连忙住口。 商枝瞪了方郎中一眼,虽然是意外来的孩子,心里的喜悦还是压过忧虑。 她自己是郎中,平时多注意一些,应该问题不大? “我的身体状况如何?”商枝询问方郎中,之前的纠结,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因为在方郎中问她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心里打突,升起浓浓的不舍。才发现改变一个主意的距离,就是知道前和知道后的差异。 心中猜测是否怀孕的时候,商枝还在想,如果怀上该知道办,她又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在得知怀上之后,除了觉得这个身体太年轻,对宝宝发育不太好之外,根本就没有想过不要他。 而是只有一个念头,生下他! 这是她和薛慎之的第一个孩子。 方郎中道:“就是气血有点虚,没有别的毛病。” 商枝点了点头,如今天气凉,她气血虚,小剂量的服用阿胶补气血就好。 然后她又问方郎中,“我还得吃什么?” 方郎中怪异的看向商枝,“东家,您的医术比我高超,该知道吃什么比较好。” 商枝摸了摸额头,想到自己之前诊脉的情况,气馁道:“医者不能自医,就是因为在诊断过程中容易掺杂许多不必要的顾虑和忧患意识,这样就会影响自己客观的分析和诊断思维,容易导致误诊和误治。你给我诊断,开药比较好。” 方郎中心说:您这不是得病,而是有孕,不必在意这些。 转念又觉得未必不是商枝担忧过度,太过看重,才会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小心翼翼,斟酌着开一张方子给商枝。 商枝看着药方子,皱紧眉心道:“剂量会不会太大了?对胎儿有影响?” 方郎中:“……” 商枝提着毛笔,“除了黄芪与当归之外,其他的剂量都往下减一两钱。” 方郎中连忙将药方子夺了回来,“东家,这些药,性温,并不是有毒的中药材,对孩子没有影响。我给您抓三副药,早晚各一次,吃完三副药可以停下来。” “哦。”商枝直愣愣的点头,看着方郎中去抓药,她想了一会,“要不……算了?我吃阿胶补补就行了?往阿胶里面再加一点黄芪与枸杞?每天再吃几个枣?药有三分毒,吃了总归会不好?” 方郎中沉着脸,对商枝道:“阿胶容易上火,你虚火旺,吃多了,不怕流鼻血?” 商枝被噎住。 等商枝提着几包药出来,精神还有些恍惚,她摸着肚子,觉得真微妙,明明还没有任何的感觉,得知这小东西的存在,她就是出自内心的觉得欢喜。 所有的顾虑,统统都烟消云散。 看着手里的药,商枝很苦恼。 心里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吃。 薛慎之赶来,就看见商枝手里提着几包药,神色很纠结,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他心里一沉,来到商枝的面前,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视线定格在商枝的面容上,喉结滚了滚,“枝枝,郎中怎么说?” 商枝拿着薛慎之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慎之,以后你要多用心照顾我们娘俩。” 薛慎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冲击着头脑发昏,他怔怔地看着掌心下平坦的小腹,真的有身孕了! 他一路上隐隐有这个猜测,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在安阳府城怀上的,听到商枝亲口说的话,他仍旧是受到了冲击。想将商枝抱起来,又怕他的莽撞伤到腹中的孩子。 真奇妙,明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是这么将手放在商枝的小腹上,就觉得心情难以抑制的激荡,仿佛能够感知到他一般。 “枝枝,谢谢你。”薛慎之目光深沉的望着商枝。 之前在马车上,想要商枝为他生一个孩子。转念想起之前,商枝因为身体与年纪小的缘故,并不打算要孩子。 可谁知,这个孩子却是迫不及待的来到他们的身边。 “呆子!”商枝食指戳着薛慎之脑门,看着他眼底激动喜悦的模样,也不由得展颜欢笑,“这个孩子对我们来说,很有意义。” “是,我会好好护着你们母子。”薛慎之慎重地说道。随即,拦腰抱着商枝,朝马车走去。吓得商枝连忙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就看见他俊秀的面容上,笑容愉悦,商枝心安的靠在他的肩头,心里涨得满满的。 商枝成为重点关注对象。 薛慎之得知她怀孕之后,抱着上马车,抱着下马车,一直抱着放在床上,一点路都不让她走,生怕她磕着碰着。 商枝很无奈,他看着薛慎之小心谨慎的模样,拽着他的衣袖,“我又不是泥捏的,哪能那么容易磕坏?双身子的人,多走走有利于生产。” 薛慎之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每日我扶着你走几刻钟?” “你别太紧张,我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太娇贵,我后头才有得苦头吃。”商枝身子骨架也小,她真担心生产的时候,会出现难产的情况,最好是多走动,容易尽快的打开产道,也不容易出现胎位不正的情况。 薛慎之也是初为人父,新手蛋子上路,算得上两眼抹黑了。 让他做文章,能够一气呵成,但是对照顾双身子的商枝,他就显得无措,不知从哪里下手。 “你累了?先休息一会,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交代完商枝,薛慎之急匆匆出府。 ------题外话------ 再一次祝贺各位宝宝们中秋节快乐,小绫子总是忘事儿,今天和明天留言的亲亲们,小绫子发送52个币币,聊表心意,么么~ 另外,枝枝是生个单蛋黄,还是双蛋黄啊?捂脸~ 第二百六十五章 设局,一切将要结束! 薛慎之的平静与冷静自持被打破,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欣喜若狂,再到如今的惶然无措。 心中的喜悦如浪潮狂涌,久久无法平息,他疾步离开薛府,往钟家而去。 沈秋瞧见了,连忙喊道:“薛大人,你去何处?不用坐马车吗?” “不必。”薛慎之快步走动着,甚至越走越快,以此来平复他心中激荡的情绪。 沈秋皱紧眉心,以为薛慎之只是在附近有事,倒是没有想到他去钟家。 钟家离这里马车都要几刻钟,脚程快来回也要将近一个时辰。 薛慎之完全不知疲累,半个时辰还差两刻钟,他便到了钟家。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他敲响钟家的门。 门仆将门打开,见到薛慎之,询问道:“公子,您找谁?” “我找你们钟院使。”随后,薛慎之自报家门。 门仆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将薛慎之给请进去。 钟院使在药房里,配制药丸,听见脚步声,抬头见到薛慎之来了,也不拘礼,“慎之,你来有何要事?” 薛慎之见钟院使只是看他一眼,就继续低头捏药丸,眉心一蹙,不由得说道:“钟大人,晚辈有事情要请教您。您可否先放下手中的事宜,晚辈借用您半个时辰。” 钟院使一听要半个时辰,指着薛慎之坐在他对面,“就在这儿说,我捏药丸,不用分心,不耽误你事儿。” “一心二用,不够专注。”薛慎之沉吟半晌,方才道:“几刻钟也行。” 钟院使见薛慎之神色严肃,以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放下手里的活儿,将簸箕端着放在一旁的药架上,洗净手,给薛慎之倒一碗茶,送到他的面前。 “你有话直言。” 薛慎之唇瓣微张,适才发现喉口发干,端着茶碗饮一口,方才询问钟院使,“钟大人,女子有孕有哪些忌讳?又需要做什么对她有益处?” 钟院使诧异的看向薛慎之,似乎没有料到他为这么一桩小事,弄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做太医多年,给不少女子诊出喜脉,倒是极少有人问这些事情。 多是一听闻有喜,便欢喜的给诊金与红封。 以至于他都习以为常,反倒显得薛慎之有一些另类。 “前三个月坐胎要格外小心,避免太劳累,饮食清淡,丰富营养……你等一下,我有一本册子,上面标注着双身子的人,哪些食物需要忌口,一些大忌事项。”钟院使在旮旯里翻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薛慎之,“你在这里看吧。” 薛慎之抖落灰尘,一页一页翻过去,虽然都记在脑中,他又担心会忘记,问钟院使要来笔墨纸砚,将册子上的内容抄录一份下来。 全部抄录下来,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大多情况算得上是默下来,而后两本又对照一番,并无差错,他将册子还给钟院使,并且向他道谢。 薛慎之往前走两步,这才发现天色昏黑,“钟大人,您能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回府?出来的急,没有乘坐马车。抄录耽误时间,内子会等急了。” “……” 钟院使真不知该说薛慎之什么好,愣头青子似的。 有走路来钟家的功夫,马车都来回几趟了。 转念想着薛慎之与商枝二人感情深厚,成亲小半年,突然传来喜事,第一次做爹,薛慎之难免会情绪激动。 他招来小厮,让他送薛慎之回府。 薛慎之回府之后,商枝坐在林玉儿的身侧,聚精会神,盯着林玉儿手里的针线活。偶尔有时候,会低声询问着林玉儿几句。 “你在学女红?”薛慎之站在商枝身后,看着她手肘支着桌子,双手托腮,身体都在往前倾,不由得双手扶着她的身侧,将她摆正了,“坐端正。” 商枝将他的手给拍开,“你别吵我,我在和玉儿学做衣裳呢。” 之前给薛慎之做的衣裳,实在是太丑了。 以往商枝不能够理解,为何宁雅、龚夫人、秦玉霜都喜欢给他们俩做衣裳,直到自己肚子里揣上一个,方才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想要孩子穿着自己亲手准备的东西。 别的孩子身上都穿着母亲做的衣裳,一针一线倾注着对孩子的疼爱。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所有的衣裳,全都是请绣娘做的。她也不愿到时候,孩子问她是不是不爱他,为何别的孩子都穿着娘亲做的,他的是买的。 商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决定将女红给学好,薛慎之在身边吵,她就显得有些不耐烦。 薛慎之还想说什么,转念记起册子上有一条,切记勿让孕妇生气。 当下不敢再吵商枝,担心她动怒,只得给林玉儿递一个眼色。 林玉儿接收到薛慎之的眼神,她手指灵巧的穿针引线,然后打结,剪掉线头。 “枝枝,我们休息一下。”林玉儿握拳敲打着自己的腰背,“坐久了腰酸。” 商枝想着是坐了有半个时辰,“好,我们休息一下,吃完晚饭再继续。” 林玉儿下意识看向薛慎之。 薛慎之摇头,劝说商枝,“晚上做针线对眼睛不好。” 商枝皱眉,“就小半个时辰?” “伤着你的眼睛,会对孩子的眼睛有影响。”薛慎之面不改色道。 “是吗?”商枝狐疑,医学上可没有这个说法。“你听谁说的?” “钟院使。”薛慎之见商枝满脸不相信,默了默,“大抵出现过这种事例,因为不多见,并没有太广为人知?”似乎放弃劝说商枝,“也极有可能是钟院使耸人听闻了。” 商枝原来还觉着是薛慎之故意哄骗她,可听他不太确定的话,她一颗心也跟着摇摆起来,毕竟许多离奇的事情,是医学上也无法给出解释的。 商枝也觉得可能真的有这种事例,因为她孤陋寡闻,才没有听说过。 “玉儿,今日就算了,你明天早上吃完早饭过来。”商枝不敢去冒险,毕竟晚上做针线,的确是伤眼睛的。至于会不会妨碍孩子,并不确信,但凡有一点可能,商枝都不敢去冒险尝试。 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个宝贝。 自然十分看重。 林玉儿抿唇偷笑,觉得总算是有降得住商枝的人了。 薛慎之微不可见的松一口气。 下午坐半个时辰,用眼过度。晚上再坐半个时辰,会太过劳累。钟院使说孕妇不能太劳累。这一点,薛慎之牢记在心里。 商枝抚着腹部,“这个消息明天告诉爹娘他们?” 薛慎之道:“好,明天我派人给他们送口信。” “师傅,我听说要等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胎儿坐稳了,再将喜事传出去。”林玉儿觉得虽然是迷信,但不可不信。 商枝失笑道:“若是要将消息给捂着,可你不也是已经知道了?只是告诉家中的亲人,并不在外宣扬,不会有事。” 这一点,商枝倒是没有迷信。因为家里的长辈一直盼着孩子,如今她有喜,便将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一起高兴。 薛慎之也难得的赞同商枝。 林玉儿便不再多言,在薛府用完晚饭便离开了。 商枝刚刚放下碗,沈秋就连忙将碗筷收拾,生怕商枝会抢着做。 商枝做事做惯了的,突然清闲下来,她浑身都不得劲,起身要去厨房帮忙收拾。 薛慎之正捧着小册子在研读,当看见这么一句话:‘孕妇该谨守礼仪,清心养性,声音非礼乐者不习,滋味非正味者不待。’ 他略微思索,抬眼看向商枝,便见她往厨房走去,开口道:“枝枝,我念诗给你听?” 商枝脚下一个趔趄,吓得薛慎之脸色煞白,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沉声道:“注意脚下的路。” “还不都怨你?我们住在一起快两年了,别说你念诗给我听,就是一篇文章都没有读过,我这不是受到惊吓了?”商枝娇嗔的瞪着薛慎之,捂着胸口,一颗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着,她也吓坏了。 “这回是我不好。”薛慎之认错,抱着商枝去里屋,将她放在床榻上。手掌心放在她的腹部,小心谨慎的模样,如同触碰着世间最珍贵脆弱的珍宝,“我念诗给你们母子听,他听得多了,今后能够形容端正,才德过人。” 商枝一怔,现在肚子里的才一个多月,也就是长出胚芽,要胎教也着实过早了。但是薛慎之将孩子放在心上,十分在意,她心里很高兴。 “好,你念吧。”商枝靠在软枕上,眉眼温柔,望着坐在床边挑选胎教书籍的薛慎之。 暖暖的灯光下,他俊秀的面容精美如画,眼底笑容清雅,是春光所不能及的。 最终,薛慎之挑选出一本三字经。 他的嗓音清彻悦耳,即便念着枯燥无味的三字经,十分撩动人心。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薛慎之看着商枝阖着眼,呼吸均匀的睡过去,沉淀着温柔的眸子里,水光搅动,微微泛起波澜。 直到这么一刻,薛慎之一直沉浮不定心,缓缓落定。 薛慎之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随即,放在她的身侧。 将商枝的身子放平,掖好被子,熄灭屋子里的灯火。 —— 商枝与薛慎之离开之后,不一会儿,便有一只信鸽飞到窗子上。 李玉珩伸手,雪白的鸽子‘咕咕’叫着跳到他的手掌上。将绑在腿上的小竹筒拆下来,抽出里面一卷小纸条,是元纪送来的消息。 宁雅的身份不宜暴露,他来宁雅这边,并未告诉元纪,也未将他带着身边,若有事情用信鸽联络。 “你有事要忙?”宁雅见李玉珩手里拿着信条,“你去忙。” 李玉珩嗯了一声,他转过身来对宁雅道:“我这几日不会过来,你自己小心。” 宁雅点了点头。 李玉珩抱着她,长叹一声,“委屈你了。” 宁雅浅笑道:“我们还能够一家团聚在一起,心里很满足了,哪有什么委屈?就是平常的时候,你也要忙于公务,不该只顾着儿女情长。” 李玉珩在年轻时,或许会如此觉得,离开一两日未见,心中虽然想念,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小别胜新婚,还能够增进感情。但是他们中间有二十年的空白期,人生只有短短的几十载,他们已经浪费许多的时光,是一刻都不想与她分开。 “慎之都已经成家,凌云壮志,该由他去施展,我只管含饴弄孙。”李玉珩觉得他快要退休了,带着妻子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将这缺失的时光给填补回来。 宁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才四十。”将他推开,“快走吧,别耽误正事。” 李玉珩这才不舍的离开。 他回到宅子里,元纪已经在等着了。 元纪见到李玉珩,连忙上前道:“主子,朱淳找您。这段时间,您没有再联络他,他也找不上您,被地下钱庄逼债,您再不见他,只怕会被逼疯了。” 李玉珩摸着腰间的香囊,目光晦暗不明,“让他来天茗阁找我。” 转身,坐上马车去天茗阁。 这一回,李玉珩要一间雅间。 气定神闲坐在雅间里,要一壶茶,方才喝了半杯茶水,朱淳便冲入进来。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朱淳已经被逼到绝路,整个人憔悴不堪,明明四十岁的年纪,双鬓已经霜白,一双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十万两的利子钱,利滚利,如今已经高达二十万两,宅子已经被收回去,只够抵押几天的利息。 一家人无处可去,他拖家带口回郡王府,门仆却是不放行。 嘉郡王给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将妻儿安顿,而这一笔银子,也是嘉郡王用来了断父子情。 朱淳慌了,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明明李玉珩介绍他做的生意,一本万利,一千两银子,最后变成一万两。他的野心被养大,渐渐不满足于此,才会一步一步走上不归路。朱淳时常在想,他是被李玉珩给骗了! 但是想着家中那个一捧雪,他又开始否认。 朱淳想将一捧雪给卖了,但是还未曾山穷水尽,还有一个李玉珩可以救他,朱淳这段时间,东躲西藏,发疯似的找李玉珩,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李玉珩终于肯见他。 “延清兄,你那边的生意,如今好做了吗?”朱淳嗓子干哑。 李玉珩摇了摇头,“最近不景气,我已经收手,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说。” 朱淳眼底迸发出的亮光瞬间黯淡,“延清兄,我们是挚友,如今我身陷困境,你能仗义出手,帮扶我一把吗?三十万两,你借我三十万两银子,两年的时间,我全部还清。” 李玉珩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似的,嗤笑一声,“你拿什么还?” 朱淳张了张嘴,想说三十万两还了二十万两,还剩下十万两,他能够借这十万两东山再起。 可李玉珩并不信任他,若是这般说了,更别指望李玉珩借银钱给他。 “我不是给你一个玉杯?那个倒是值钱,你为何不将它给卖了?”李玉珩语气冰凉,似笑非笑的看向朱淳。 朱淳紧紧地攥着拳头,那个一捧雪,他想用来进献给元晋帝,以此讨得他龙心大悦,将他官复原职。 正是有这个考量,他才没有将一捧雪给卖了。 李玉珩一双眸子,洞若观火,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是借的利子钱?” 朱淳瞳孔一紧。 李玉珩轻笑一声,“地下钱庄的人,无非是一些市井混子,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你若是身份上能够力压他们,又如何敢问你要回那笔银子?” 朱淳脑海中顿时浮现一个想法,利用一捧雪进献给元晋帝,然后谋求一个官职,外放出京城。只要离开京城远远的,那些人哪里找得到他?而即便找到,他已经赴任做官,到他的地盘,那些人又如何奈何得了他? 这样一想,他连与李玉珩道别都忘了,急匆匆的离开,拿着一捧雪进宫。 李玉珩望着朱淳离开的方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望着皇宫的方向,眼底是一片冰封的冷意。 很快,一切即将要结束了。 ------题外话------ 今天网站在抽风,小绫子进不了网页,幸好后台一早就登录了,不然都没法儿更新了,好险好险,么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神论,吐血。(2更) 一捧雪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朱淳将层层包裹的玉杯,带到皇宫里去。 他的宫籍并未销去,直接入宫门请见,等待内侍通传宣召。 几刻钟之后,刘通亲自将朱淳领去乾清宫。 他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元晋帝,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副病体沉疴的模样,十分憔悴无神,仿佛时日不多了。 “微臣拜见皇上。”朱淳双膝跪在地上。 “咳咳……”元晋帝咳嗽几声,气弱地看向朱淳,“你有何宝物进献给朕?” 朱淳连忙将手里的锦盒呈给刘通,“皇上,微臣手中有一个玉杯,算得上是一个稀世珍宝。酒斟在杯盏中,夏日无冰自凉,冬日无火自温。更为奇特的是,不论春夏秋冬,杯盏中只要斟上美酒,就能看见雪花飞舞的奇特景观。” 元晋帝听朱淳这么一说,来了一些兴致,当即让刘通将锦盒打开。 刘通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玉杯呈在元晋帝的面前。 元晋帝抬起手臂,九娘子搀扶着他坐起身,在他腰后塞一个软枕。 “给朕。” 刘通恭敬地将玉杯双手呈递给元晋帝。 元晋捧在手心里,只见玉雕酒杯玲珑剔透,巧夺天工,“刘通,斟酒。” 刘通让内侍去取酒水。 片刻,内侍取来酒水,刘通亲自倒入杯中。 只见杯中仿若白云翻滚,雪片纷飞,清冽酒香更是袭人,令人沉醉。 元晋帝将手指探入杯中,酒水温热。 朱淳的话半点不假。 “妙!果真奇妙!”元晋帝爱不释手。 “皇上,这个玉杯,微臣下一番力气,才得手。”朱淳谄笑道:“皇上,微臣赋闲在府中许久,不知何时能为您分忧?” 元晋帝心情愉悦,大手一挥道:“你也该来朝中帮朕,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去官署。” “皇上!微臣想外任。”朱淳请求元晋帝批准,“皇上,微臣尚需要一些磨砺,留在京城里,只怕还会如以前那般,毫无长进,辜负圣恩。” 朱淳外任,元晋帝也十分放心。 不担心他将陈年旧事揭露。 当即也便准了他的请求。 朱淳喜出望外,当即叩谢皇恩浩荡,退了出去。 元晋帝整个人仿佛精神许多,他将玉杯放在手心里赏玩,怎么也看不腻,反而越看越喜欢。 九娘子目光落在玉杯上,眸光微微一闪,她在阿布那儿见过。 她低垂着头,说:“皇上,阿九听说用烫好的酒水斟满,滋味更是不一般。” 元晋帝惊讶的‘哦’一声,侧头望向九娘子,眼中略带着审视,“你是从何得知?” “阿九是从异闻录里看到的。”阿九交握着的手,紧握住。 元晋帝盯着她看了良久,方才将视线收回,招来刘通,将一壶酒烫热,斟进玉杯里。 “喝了。”元晋帝将玉杯递到阿九的面前。 阿九眼睫微微颤动,她慢慢伸出一双手,手指颤抖的捧着酒杯,缓缓递到唇边,张口饮下去,抬袖擦拭着红唇酒渍。 元晋帝目光落在九娘子一袭红衣上,袖子并没有她将酒水吐出来的痕迹,眼底慢慢浮现一抹笑意。 “是何滋味?” “酒香浓洌醇厚,温热的酒水顺着咽喉滑入胃中,暖流漫向四肢百骸,浑身都很舒畅,似乎全身的疲惫都能散去。”阿九将慢慢品来的滋味,说给元晋帝听。 元晋帝不由得抿一下唇,似乎也在回味九娘子说的这一种滋味。他的病并不能饮酒,可听九娘子细细的描述,酒瘾不禁翻涌而上。 “刘通,倒酒。”元晋帝最终克制不住,让刘通将酒水倒入进来。 刘通想要劝说,可见元晋帝不容置喙的神情,当即给他斟小半杯酒。 元晋帝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他微微阖着眼,体会九娘子描述的那种感受。 这时,有内侍进来通传。 “皇上,华敏公主求见。” 元晋帝睁开眼睛,感受到胃里阵阵暖流涌向四肢,他沉重的躯体,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 “传。”元晋帝将玉杯放在托盘中。 刘通端下去清洗。 华敏公主与刘通擦身而过,目光落在玉杯上,眸光一闪,她大步入内,“陛下,您这是用玉杯饮酒了?” 元晋帝沉默地望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意味深长道:“陛下,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有毒。您若是拿着玉杯赏玩,倒也算是雅兴。若是将它当做器皿,只怕其中付出的代价,陛下无法承受。” 元晋帝并未回答华敏公主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九娘子,“你看见的异闻录,上面是如何讲解这个玉杯?” 九娘子眼角余光瞥一眼华敏公主,轻声说道:“用此杯温酒送服,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华敏公主微眯着眼眸,袖中的手指收紧成拳头,九娘子与李玉珩在偏殿里亲密的画面,跃然于脑海中,她低垂着眼睑,遮敛去眼中的情绪,“阿九,不可胡闹。陛下的身体并不适宜喝酒。你做为他的身边人,该用心服侍他。” 九娘子紧咬着下唇瓣,并不再开口。 华敏公主再次提醒元晋帝,“这玉杯是古杯,深埋地下多年才被挖出来,流落民间,不知为何会落在陛下手中。但是这东西阴煞之气最重,您病体沉疴,并不适合接触这些个东西。” 这个杯子,华敏公主在翻找李玉珩身上的信物时,发现藏于隐蔽的高阁之上。当初只觉得这杯子十分精致灵巧,拿在手中把玩一番,发现内里涂上一层不知名的东西,她用指甲也刮不下来。 如今出现在元晋帝的手中,李玉珩与元晋帝有仇怨,她心中清楚的,自然不会相信,这个玉杯没有被李玉珩动手! 元晋帝皱起眉心,心底起疑,九娘子道出的是玉杯的好处,而在华敏公主的眼里,却是令人避之不及的毒物! 元晋帝病在床榻上多日,性情愈发的多疑,如果不是九娘子用玉杯喝了一杯酒,他只怕就相信华敏公主所言。 “你的意思,阿九在骗朕?”元晋帝眼底一片森寒光芒,目光冷厉的看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并不惧怕元晋帝充满威压的气势,勾唇道:“阿九的话也没有错,只是陛下的身体不合适饮酒。” 元晋帝冷哼一声,不再提这个玉杯的事情,“你今日入宫,有何事?” 华敏公主道:“本宫在东胡遇见贵国的国师,与他一起回京。发现他手里带着东胡的神花。波罗花传闻三千年开一次,历代守护神花的圣女,都未曾见它花开,而在与大周国开战时,它却忽而开花,可汗寓意其为祥瑞。而这祥瑞神花,却是被贵国的国师向可汗求来,为您续命。” 元晋帝神色巨变,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他却不甘心这般死去!如今听闻楼夙给他找来续命的药,元晋帝心中燃起希望。 “神花开花的时候,便是有了花魂,如果将大家想要祝福的人,他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写在神花上,命格便融入其中,此人的寿命与神花相同。神花长盛不衰,此人的寿命也是如此。国师将皇上的生辰八字,刻在神花上,皇上的命格与神花牵系在一起,您要护着神花,切莫让它枯萎,如果花败了,皇上您的寿命也会终止。” 元晋帝听到前面的部分,情绪十分激荡,当听见花枯萎了,他也会跟着一起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国师呢?”元晋帝低吼一声,而随着他的情绪激愤,一口腥甜喷涌而出,‘哇’吐出一口鲜血。 ------题外话------ 哈哈哈~看着华敏公主瞎扯。 宝宝们,快点抢红包,书城那边小绫子没有权限,明天中午十点,广场发红包,么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九娘子的危难 “皇上!” 刘通大惊失色,将玉杯放在桌子上,拿着帕子捂着元晋帝的嘴,尖细地喊道:“来人,快请太医!快!” 元晋帝嘴里的鲜血不断往外溢,刘通几乎是软着腿,抵着床沿,才稳住身形,一边拍着元晋帝的背顺气,一边帮他擦嘴。 九娘子脸色发白,她无措的拿着新帕子递给刘通。 刘通接过锦帕,在元晋帝唇边擦一擦,见不再吐血,他让内侍打水来。然后将锦帕打湿,拧干,将嘴边血印给擦干净。 华敏公主却是往元晋帝口中塞入一粒药丸。 元晋帝面如金纸的躺在床上,嘴唇乌紫,气息奄奄,连发作华敏公主的力气也没有。 若只是吐出一口鲜血,他或许觉得是怒急攻心。而如今,接连溢出几口血,他岂会不知道是中毒了? 元晋帝想着华敏公主劝他不用玉杯之事,眼底闪过戾气。 “皇上,皇上,您身体如何了?”九娘子焦急的询问道。 元晋帝的目光落在九娘子脸上,她面色白皙红润,并无半点中毒的迹象。 是了。 九娘子也用玉杯服用了酒水,她并没有大碍。 “皇上,您吓坏阿九了。钟院使说您身子不适,忌讳饮酒,您偏是不信,这回加重病情了?”九娘子拿着锦帕,擦拭元晋帝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元晋帝心中生疑,他之所以吐血,是因为饮酒的缘故? 若说是玉杯,九娘子同样饮酒,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钟院使提着药箱进来,给元晋帝号脉。 钟院使神情忧虑,“皇上,您饮酒了?方才诱发病症。您的身子要静养,切记大喜大悲,尤其要忌口。” 一些注意事项,仍是老生常谈,元晋帝听着耳朵长茧子,对他的病症,却是毫无用处! “朕……还能……好吗?”元晋帝抓紧钟院使的袖子,嘴唇颤抖,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 钟院使垂着眼帘,“皇上,您遵从微臣的叮嘱,安心养病,身体并无大碍。” 元晋帝手无力的垂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感受最深,他已经是风中之烛,钟院使的话,无非是安抚他罢了。 元晋帝唇瓣蠕动,想要说什么,可声音虚弱,旁人听不清楚。 九娘子跪坐在床边,附耳过去,才听到他艰难的开口吐出几个字,“国……传国师……” 九娘子连忙点头,她看向华敏公主,“额吉,国师如今在何处?” “国师自然是在国师府。”华敏公主眼底闪过一道光芒,看着元晋帝死灰般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的火光,国师如今是他手里紧拽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元晋帝十分信任国师,如今又时日无多,撑死了活半年。他却又不甘心就此死去,不会放弃任何能续命的希望。 长生丸并不能让他长生,或许他可以见一见华敏公主口中所说的神花。 元晋帝让刘通去将国师宣召入宫。 半个时辰后,国师身着一袭白衣,脸上带着面具,缓缓入内。 元晋帝的目光,落在国师手中的神花,花瓣洁白如雪,薄如轻纱,远远望去,如烟似雾,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他仿若闻着这股花香,整个人通体舒畅,沉闷难以喘息的胸口,也仿佛变得呼吸通畅起来。 元晋帝紧紧盯着这神花,觉得国师定能为他续命! “你……你们说……这花三千年方才开一次?”元晋帝是等死之人,每日承受着病体折磨,便越发失去冷静,无法沉心去思考这句话的真假。 刘通抬头看一眼双眼光亮的元晋帝,想提醒他东胡建国也不过九百年,如何知晓这花三千年才开? 华敏公主道:“陛下,这神花是灵瑞,乃天花,世间所无,若是这神花出现在世间,必然是有佛陀现世。东胡三千年前,有高僧飞升,这神花方才现世。东胡圣女,便一直守护着神花,等待下一次的祥瑞降临。也正是如此,方才让东胡反败为胜,差点将大周国攻克下来。只不过,这神花最后被国师求去,东胡紧接着节节败退。” 元晋帝明知东胡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出现礼王这乱贼臣子。可如今,他一心求活,心里暗示着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一盆神花上! “国师,这花,当真能为朕续命?”元晋帝呼吸沉重,死死盯着神花。 “正是。”国师依旧是少言寡语。 元晋帝并不在意,因为国师说这花能让他活下去。 三千年才开一次花,下一次开花,便又要等三千年,这么说来,他便能得到长生! 这是他一直渴求的。 “皇上,你要护好这盆花,若是花夭亡了,您也大限将至。”华敏公主手指抚摸着娇嫩的花瓣,“这花是神花,若是有煞气极重的人与天煞孤星,会妨碍神花,皇上小心呵护着。” 元晋帝的心情好转起来,当即给国师重赏。 国师留下一瓶药给元晋帝,而后方才离开。 华敏公主告退,让九娘子送她。 元晋帝让九娘子多与华敏公主亲近,他则是将神花放在枕畔,寻常人别说是碰一下,即便是多看一眼也不能。 九娘子望着所谓的神花,不过是普通的阿芙容罢了。 额吉知道元晋帝迷信,求问长生不老药,如今即将要病入膏亡,一个不想死又迷信的君主,听闻额吉编造的这一番花,只怕明知是不可能的,也忍不住会去相信,因为对他来说人生还要期盼。 “那只玉杯,你用过?” 华敏公主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九娘子被吓一大跳,她抚着胸口,脸色发白的看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轻嗅着她身上的酒味,“阿九,你可知为何你饮酒无事,而元晋帝却毒发吐血?”若不是她及时喂元晋帝服下解药,只怕早已驾鹤西去了。 九娘子双手紧握成拳头,面色苍白。 “因为这玉杯你阿布在底部涂一层毒,再打上一层蜡将毒药给覆盖,你喝的第一杯酒,那一层蜡并未化去,因而你的那一杯酒并没有毒。等元晋帝喝第二杯的酒水,底部那一层蜡化去,毒药溶解进酒水中,他喝下的就是毒酒。”华敏公主看着九娘子愈发惨白的脸色,得意的笑了,“在你未传出怀孕的消息前,元晋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你要看好他,元晋帝若是死了,额吉气急的时候,可不知道能不能管住这张嘴,交代出你阿布下毒的一事。” 九娘子心里知道的,她亲眼看见阿布将毒刷上去,再烤上一层蜡,才会劝元晋帝烫酒服用。 只是……她没有想到额吉也知道。 并且,她不想要元晋帝死! 只要元晋帝死了,她就能够得到自由,可如今华敏公主不但不许元晋帝死,还想要她怀上孩子,元晋帝都快要病死了,她还怎么怀孕? 这么一想,九娘子也便问出来了,“额吉,皇上已经病得不行了,我如何有孕?” 华敏公主倒是笑了,她望着九娘子担惊受怕而变得惨白的脸,眼中竟是有了几分笑意,“这件事你不用担心,额吉自有安排。” 九娘子望着华敏公主离去的身影,浑身虚软的往后倒去。 赛罕连忙搀扶住九娘子。 九娘子猛地将赛罕推开,这是她额吉的人,她该将赛罕赶出去。 可是九娘子知道她不能,赛罕不在她的身边,她便真的无人可用。她的额吉,也会想方设法,往她身边放人的。 九娘子脑海中浮现华敏公主的话,心里痛苦不堪,只期盼着庆功宴,早早的到来,那时候,阿布就能将她给带走。 九娘子如提线木偶一般,麻木而僵硬的去往她的寝宫。 元晋帝病倒之后,九娘子只需要每日元晋帝三餐的时候过来服侍,其他时候,便住到她自己的寝宫中。 赛罕给九娘子倒一杯水,九娘子并不愿碰。 只要她额吉来宫中一趟,九娘子便格外的防范赛罕。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赛罕,你出去。”九娘子饮了酒,喉中不舒服,她想要喝水,便将赛罕遣出去。 赛罕一言不发的退出去。 九娘子从床上翻身起来,将自己塞在床底下的水囊拿出来,喝了几口。塞上木塞子,将水囊藏好。她疲累的躺在床上,觉得脑袋有些眩晕,抬手揉着自己的脑袋,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等候在门外的赛罕,听到屋子里拉开脚踏板的声音,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紧咬着牙根,才克制住冲进去叫九娘子丢掉水囊。 她知道九娘子已经对她生出防范,知道她不愿意碰自己的递过去的东西,在床底下藏水囊,她将药下在了水囊里。 赛罕深深吸一口气,她听见里面没有动静,抬手敲门,“小姐?小姐?” 许久,不见里面有动静,赛罕推门进去,就看见九娘子沉沉睡过去。 她还未有反应,身后一道阴影笼罩过来,赛罕回头望去,赫然发现是带着神花去见元晋帝的国师。 ------题外话------ 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六十八章 病情好转,冒牌货?(二) 元晋帝病重,刘通心里担忧不已,他看着床头枕畔旁的神花,到底是不放心,询问元晋帝。“皇上,奴才请薛夫人入宫给您治病?” “不必。朕有国师,有神花,何须她来治病?”元晋帝痴迷的盯着神花,看着它生机勃勃的模样,心情就舒畅,只要它长势好,他的病情便会好转。 “皇上,您不是身上疼?请薛夫人给您开几幅止疼的药?”刘通一眼便看出这花是编造出来的故事,蒙骗元晋帝的。只是元晋帝经历绝望,治疗一段时间之后,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日渐虚弱,即将要病入膏亡,他便病急乱投医,相信鬼神之说。“您晚上睡着也安稳一些。睡得好了,身子便好得快。” 元晋帝沉默片刻,终是点头答应。 刘通亲自出宫去请商枝。 元晋帝皱紧眉心,“派其他的人去。” “皇上,那些小奴才,哪有老奴清楚您的病情?老奴与薛夫人说清楚了,她再过来给您诊病,这样不耽误正经事。”刘通这一番话,让元晋帝身心舒畅,对刘通说道:“也只有你对朕忠心耿耿。” 刘通低垂着头,“老奴自小跟着皇上一路爬上来,若是没有皇上,哪有老奴今日的荣恩?” 元晋帝青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显然是被刘通给取悦,“快去快回。” 刘通急匆匆离开皇宫,去请商枝。 商枝正在院子里晾晒衣裳,听到敲门声,她将衣服展平,方才去开门。 看见门口的刘通,商枝很惊讶,“刘公公,皇上不大好了?” 刘通面色凝重的颔首,看见身边的小奴才,让商枝去马车上说话。 “皇上浑身骨头疼得厉害,整宿都睡不好,请薛夫人入宫给他诊治。” 商枝见刘通有话与她说,当即道:“刘公公先等一等,我进去拿个药箱。” “好,薛夫人快一点。” 商枝当即进屋,交代沈秋,“我进宫给元晋帝看病,待会若是慎之回来,你就告诉他是刘公公出来请我,让他不必担心。” “小姐,我陪你一起去?”沈秋也放心不下,深宫中可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若真有个事儿,你去也没有用,反而拖累你。安心吧,刘公公出来请我,不会有事的。”商枝回到屋子里,提着一个药箱出府,坐上马车。“刘公公,这马车里没有水吗?” “有,咱家给你拿。”刘公公借势上马车,他看着气定神闲坐在马车上的商枝,不禁问道:“您就不怕进宫会被问罪?” “我又不曾犯错,为何怕?若皇上当真病得行将就木,您也不会出宫来请我给皇上治病。”商枝算是看明白了,刘通虽然是一个阉人,在元晋帝身边,或许干过不少狠毒的事情,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宁雅对他的恩情,让他铭记在心,多次出手相助,早已胜过宁雅的恩情。 当真是滴水之恩,涌泉报之。 “今日朱淳进宫先给皇上一个价值连城的玉杯,九娘子似乎认得,也知道此杯的作用,她提议皇上用热酒服用。皇上心底生疑,便让九娘子将酒水饮了,皇上被勾出酒瘾,忍不住饮了小半杯,却是呕出几口血。 华敏公主给皇上服用一粒药丸,老奴猜测,皇上怕是中毒了。而在此之前,华敏公主劝皇上玉杯只适合观赏,不能当做器皿用,不然会付出代价。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为何九娘子同样用玉杯饮酒,却是无事?” 商枝心中讶异,九娘子知道? 她听说朱淳因为借利子钱被逼债,东躲西藏,宅子都被收走了。靠着嘉郡王的一千两银子,将妻儿安置在客栈里。 他竟然能拿出价值连城的玉杯,不卖了抵债,反而进献给元晋帝,太过反常。而这个杯子却还有毒,朱淳必然是不知道的,否则他哪有狗胆将玉杯进献给元晋帝? 是有人在他耳边煽动了吗? 或者是有人借他的手,将这玉杯送到元晋帝手中。 忽然之间,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九娘子认识玉杯,华敏公主的反应显然也是认识的,而且她及时给元晋帝喂解药。商枝猜到,或许这个玉杯是出自李玉珩之手。 朱淳的倒霉事儿,可不就是与人做生意,太过贪心引发的? 拉着朱淳做生意的人,只怕就是李玉珩了。 参与当年的事情,只剩下朱淳与元晋帝。 商枝皱紧眉心,“刘公公,您今日找我来,只为了这一件事?” 刘公公摇头,“华敏公主带着国师一同来的,带来一盆花,说是东胡的神花,三千年开一次花,若是将人的生辰八字刻在神花上,寿命与神花相同。您说这东胡国,也就九百年,哪里来的三千年神花?老奴若是说与皇上听,他只怕不会相信,还会降罪。” “您的意思是华敏公主此行居心叵测?”商枝眼中闪过思虑,华敏公主只怕对大周国仍是不死心啊。 刘公公叹道:“老奴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给你提个醒。” 商枝领了刘公公的情。 华敏公主设伏对付秦景骁,对她来说秦家就是挡路石,想要夺走大周国,必然要费尽心思铲除秦家。 刘公公便将华敏公主在乾清宫里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她,便是让她从中发觉蛛丝马迹,好防范应对华敏公主的诡计。 商枝与刘公公心里担忧同一件事,便是觉得这一盆花,只怕不是为元晋帝续命,而是有其他的打算! 到了乾清宫,商枝站在门口等宣召。 不一会儿,刘公公请她进去。 元晋帝已经用一块薄纱,将神花给罩住。 商枝只望了一眼盆栽,便目不斜视。 坐在小杌子上,给元晋帝号脉。 商枝心一沉,竟是未料到元晋帝的身体有一些好转了。 她诧异地看向刘公公。 刘公公看见商枝眼底的惊异之色,他并不知元晋帝的身体状况,难道又愈发严重了? “皇上,您这病竟是有起色了。”商枝如实回答。 刘公公心下大惊,总觉得与华敏公主喂的那一粒药有关。 元晋帝也惊愕住,旋即大喜,“朕的病情好转了?” “是。皇上之前的脉象浮而无力,摇摇晃晃,是阳气浮越,病情危重。今日臣妇给您号脉,脉象虽然显浮,却逐渐有力。”商枝并未说实话,元晋帝体内的毒给解了。他体内丹毒深重,又有国师下的另一种毒,元晋帝大病一场,又给太后灌药折腾一番,引发体内的毒,一副即将要病体垂危之相。如今体内积攒的毒解了一部分,身体的状况自然就会好上些许。 商枝只是很惊讶,华敏公主手里的解毒丸,竟有这般奇特的功效。 元晋帝大喜之余,着刘通去请钟院使。 钟院使同样发现元晋帝的病情在转好。 元晋帝一连说几个好,“好好好!华敏公主与国师果然不曾欺骗朕,这神花不过送来半日不到,朕的病情转好,十天半个月后,朕必定会痊愈。” 商枝一个激灵,隐约觉察到华敏公主的用意。 她只怕早就看出元晋帝中毒,给元晋帝喂下解毒药,却又不全解他的毒,只让他好转一点,让元晋帝知道神花的奇效。 钟院使与商枝对望一眼,两个人全都没有开口接话。 元晋帝更加珍视神花。 商枝给元晋帝开药,元晋帝将药收下,随意的丢在一旁,竟是连止痛药也不需要了。 商枝与钟院使离开乾清殿,钟院使对商枝道:“看来皇上完全被神花给迷惑,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元晋帝越看重神花,便越容易被华敏公主给掌控住。 商枝给元晋帝的药,并非是止痛药,而是其他加速他体内毒发的药物。 旁人并不知道元晋帝种的毒,拿到她的药丸,也觉察不出来。 而眼下她要担心的是元晋帝并不会吃。 “走一步看一步。”商枝寻思着去找九娘子,或许能从她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钟院使也只得如此了,“你如今有喜,元晋帝喜怒无常,进宫给他诊病一事,能推便推了。” “只怕我推了,元晋帝以为我藐视皇威,后果更严重。”商枝苦笑一声,如今她进宫倒是利大于弊。 钟院使似乎也想到元晋帝的脾性,长长叹息一声。 商枝拜别钟院使,请一个宫婢指路,去九娘子的宫殿。 —— 九娘子的宫殿门紧紧闭上。 赛罕守在门口,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 那个国师已经在里面将近小半个时辰了,除了最初九娘子发出几声哼叫,便再也没有声响,只剩下床架晃动的吱呀声。 这是华敏公主安排的人,为的是让九娘子有孕在身,然后再让这个孩子继承大统。 赛罕却觉得华敏公主之前并没有让九娘子的孩子继承大统的想法。而让九娘子怀上龙嗣,她是在战败之后,才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片刻后,屋子里归于平静。 赛罕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她的主子是华敏公主,她虽然心疼九娘子的遭遇,却是不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赛罕在国师离开之前,敲响门板。 按照华敏公主的计划,是不让九娘子知道是谁。 赛罕却觉得,九娘子已经被这般不公的对待,不该再被蒙在鼓里。 九娘子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上好痛,床摇晃的咯吱响个不停,仿佛快要被摇散架了。 耳边传来赛罕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白袍,脸上带着冰冷的面具,正在抚平略微起皱的袖摆。 下一刻,他抬起头来,窗外白炽的光照在他的身后,脸上的面具泛着森寒的光芒,映衬得那一双眼睛熠熠如星月。 国师! 九娘子大惊失色,连忙坐起身,身上不着一物,她连忙拢着被子遮掩,脸色惨白的盯着国师。耳边回想着华敏公主的话,让她别担心不能怀孕,她自有安排! 而华敏公主的安排,却是给她安排一个男人! 国师看着九娘子褪去血色的面容,冰冷的嗓音不轻不重在屋子里响起,“你醒了?明日我再来。” “出去!你给我出去!”九娘子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抓起枕头朝他砸过去,泪水崩塌而下。 她看着手臂上的红痕,手指紧紧掐进手臂的皮肉里,恨不得将这一块皮肉给撕裂下来! 国师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冷淡道:“事情已经发生,而你无力抗拒,何不顺从的接受?这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留下这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九娘子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坠下来,滴落在手背上。 她那么努力,那么的努力支撑着,让自己等候时机,被救出去。 然而希望却是一次一次的破灭! 给予她更崩溃的一击! 恨意在九娘子的血液里沸腾叫嚣,圆润的指甲扎破皮肉,带出鲜血。 赛罕进来,她的目光落在九娘子的雪白的手臂上,如点点红梅盛绽,心里生出同情。看着她刺伤自己,连忙过去抓着九娘子的手。 九娘子狠狠将赛罕的手给甩开,心底浓烈升腾的恨意,让她五官扭曲在一起,“出去!你给我出去!” 赛罕看着九娘子脸上可怕的表情,迟疑一瞬,她转身离开。 九娘子将脸埋在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脸色惨白,眼睛肿成核桃。她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一眼看见铜镜里的人,通身雪白,只有手臂上几块红痕,视线往下,这才发现她穿着底裤。 这个发现,让她愣住,极力的恢复冷静,她检查一番,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事情发生。 心里不禁舒一口气,她穿上衣裳,让赛罕打水进来,让她沐浴净身。 赛罕连忙去厨房打水。 九娘子将床单,被套,全都卷起来,塞进装着半桶冷水的浴桶里面。 赛罕提来热水,看着浴桶里的被单,眸光微微一闪,默默的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木桶里,将浴桶里的水倒出去,洗一遍,再重新打满洗澡水。 九娘子见赛罕没有怀疑的退出去,泡在暖融融地热水中,觉得浑身都变得轻松。 商枝这个时候来到宫殿,她远远望着一道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身姿在另一旁离去,很像是楼夙,她原想唤住,转念一想她与楼夙认识的消息,宫中的人并不知道,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赛罕见到商枝,屈膝道:“薛夫人,小姐在沐浴。” 商枝点头,“我进去等。” 赛罕领着商枝坐着,给她倒一壶茶,这才发现茶壶都空了。愣了一下,赛罕让商枝等候片刻,她去烧热水。 商枝眼尖的看着摆放茶杯的托盘上有水渍,她抬手将杯子拿在手中,四个杯子,有两个是有水渍,其中一个上面还残留着一圈浅黄色的茶汤印痕。 这是被人用过的茶杯,还是两个人。 商枝若若有所思,看着九娘子包着头发从净室出来,询问道:“你之前有招待客人?” “没有,这里除了我与赛罕,便只有你来过。”九娘子话音一顿,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显然是有人喝过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未免被赛罕察觉,九娘子连忙从床底下拿出水囊,倒满两个茶杯。 这水囊被赛罕动过,九娘子已经清楚。 她看见赛罕走来,刻意说道:“枝枝,你看看,这两杯水,可有问题?” 门外的赛罕脚步一顿,折身离开。 九娘子坐在商枝对面,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交代一番,“国师与我额吉勾结,他倒还算是个君子,并没有听从额吉的吩咐,动过我。” 商枝皱紧眉心,国师并不是九娘子口中的这种人。 他那似谪仙般的人物,又有十分严重的洁症,根本不会动九娘子,也不屑于与华敏公主勾结。 她担心的是国师,是否受制华敏公主。 或者,这个所谓的国师,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枝枝,你要小心我的额吉,她对大周国图谋不轨。”九娘子提醒商枝。 商枝颔首。 —— 驿馆。 华敏公主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取来一方干净的棉布,擦拭着刀刃。 直到泛着森寒凛冽的冷光,她才将刀鞘中。 华敏公主将匕首绑在小腿上,裙摆遮掩,方才看向对面的人。 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倒是摄住了华敏公主,若是不知道的,倒真的像是楼夙呢! 在东胡军营里,她曾与楼夙交锋过,他身上的气度风华,很是令人心折,可惜她眼中有了李玉珩。 若是在李玉珩之前遇见他,华敏毫不怀疑她会被楼夙给迷住。 “你倒是将他的风姿学得个七八,这样也好,在阿九有孕之前,切不可暴露出你的身份。”华敏公主对九娘子发现她谋划的这件事,感到很不满,再次强调,“别让她看去你的脸。” 国师垂着眼帘,遮掩住眼中的神色。 点头,声音低哑,“属下,铭记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礼尚往来,伤重 乾清宫里,九娘子将炕桌摆放在床上,扶着元晋帝坐起身,在他胸前围一块帕子。 内侍将饭菜摆放在炕桌上,端着一个小瓷碗,舀一小勺汤,递给一旁试菜的小内侍。 元晋帝却指着九娘子,“给她。” 九娘子面色一变。 刘通亦是惊讶的看向元晋帝。 “皇上……” “华敏公主来京,阿九试菜,朕更心安。”元晋帝毫不避讳,他对华敏公主的防备。 九娘子眼睫颤动,她望着送到面前的汤,久久没有动静。 “阿九。”元晋帝低低的唤一声。 听在九娘子耳中,心底却是泛起一阵寒气。 她双手发颤的端着汤碗,脸色苍白,看一眼元晋帝,一口喝尽。 内侍接过碗,将一双筷子呈递给九娘子。 九娘子望着桌子上精致的饭菜,心中胆寒,在元晋帝的注视下,一样挟一点吃进去。 元晋帝这才满意,让九娘子喂他吃饭。 这一顿饭吃完,九娘子背后渗出一身冷汗,小衣都给洇湿了。 从乾清宫出来,深秋的冷风吹来,她浑身打一个冷战,四肢都是僵冷的。 九娘子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元晋帝并未病糊涂,他到底是不会放心华敏公主,担心华敏公主与她内应外合,在他的吃食里下毒,所以一应入口的东西,全都要她来试吃。 九娘子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华敏公主想要借着她的肚子生孩子,帮他们夺得大周,在她肚皮有动静之前,不会对元晋帝下手,因而她才能保住性命。 回到寝宫之中,赛罕端水给她漱口。 九娘子这一回没有拒绝,很顺从的配合,仿佛想通了。 赛罕见九娘子接纳她,没有再抗拒,心里松一口气。 服侍九娘子洗漱,赛罕将铜盆端出去,在门口遇见国师,她眼睫颤动,连忙避让开,国师缓步入内。 九娘子侧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面容美艳无双,眉心染着淡淡的轻愁。 国师站在床前片刻,清淡的目光落在九娘子的脸上。 九娘子感受一道目光注视着她,久久没有散去,她浑身不由得紧绷,摆放在被褥上的手指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收紧。 “出来。”一道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 九娘子眼皮子一颤,几乎要睁开眼睛。 “主子,开始了吗?” 净月身子倒挂在窗前,看着寝宫内只有国师一人,他飘入进来。 “既然醒着的,不起身,是要净月动手脱你衣裳?”国师坐在桌子前,拿起一个杯子,端着茶壶,这才发现茶壶是空的。 九娘子浑身一震,惊讶的睁开眸子,正好看见那一双狭长的眸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她拢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他面前的空茶杯,“你要喝水?” 国师侧头望来。 “你等等。”九娘子扔下被子,赤足跑到墙角,她将衣柜移开,从夹缝里拿出一个水囊。“我藏了几个水囊,赛罕睡觉的时候,我将水换上新的,除了床底下那一个,其他的她都不知道,没有被下药。” 床底下的水囊被下药之后,九娘子学聪明了,她在水囊封口处涂抹上一层胭脂,若是被动过,那胭脂是会被抹掉。 国师挑眉,“你不怕我?” 九娘子倒水的手一顿,她垂着眼眸给他倒水,一边轻声说道:“怕你有用吗?昨天你没有碰我,今日我醒着的,你更不会碰我。” 净月插嘴道:“男人喜欢醒着的,睡死了,和死鱼差不多,多扫兴?” 九娘子面色发白。 国师冰冷的目光望去,净月脖子一凉。 “开始吧。”国师轻缓地开口,停顿了一下,又道:“一个时辰。” 九娘子听不懂国师的话,她疑惑地看一眼国师,又看一眼净月,这才发现净月哭丧着脸。 “主子,半……半个时辰?”净月肠子给悔青了,昨日就是想看主子的热闹,让主子为难。一时多嘴一句,男女鱼水之欢时,不但女子身上着有痕迹,床榻也会发出声响。 然后……他挥汗如雨,摇了半个时辰的床柱,回去吃饭,拿筷子都还在发抖。 国师并未回话,只是目光微凉的望他一眼。 净月浑身一个激灵,当即挽着袖子,扎着马步,摇床! 这番操作,看得九娘子发愣。 她昨天觉得快被摇散架了,原来是净月摇床所致。 那她身上的痕迹…… 九娘子面色青白交错,她低声问国师,“我……我的手……”望着国师眼里冷漠没有一丝七情六欲的眼睛,九娘子的嘴唇抿得死紧。 他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宛如高山之巅的霜白之花,冷傲高华,不染尘埃。她问出这句话,仿佛对他都是一种亵渎。 九娘子拘谨的坐在国师对面,看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本书册,安静地翻阅。 她悄悄斜眼偷窥,只见上面全都是梵文,一个字都不认识。 九娘子突然想到关于大周国国师的传言,她觉得自己想到了国师为何不碰她的理由,当即脱口而出道:“你不碰我,因为你是道士吗?” 国师手一顿,惊讶的抬眸,直直望向九娘子,显然也被她的想法给惊住了。 净月听了,差点笑岔气,又被怕主子给重罚,拼命憋着笑,脸庞都显得扭曲起来。 九娘子也知道自己想错了,她咬着下唇,手指绞拧着,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愧,轻声道:“对不起,我听说你是个道士……中原的道士,不都是禁止酒色吗?” 国师沉默了很久,不想回答九娘子。 九娘子并不知道国师不愿意回答她,以为他只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竖着耳朵,上身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等着国师的回答。 国师将书册合上,放入袖中,看着九娘子清澈明净的眸子里,带着好奇。明明身在如沼泽般污浊的皇宫,经历不公平的对待,被至亲给抛弃,她的眼神依旧如水洗般澄澈,一眼便能望进底,保留着那一颗最初的赤子之心。 只因他未曾伤害过她,便对他毫不设防。 可惜了。 净月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对九娘子道:“主子他可不是正派道士,是那种可以成亲吃肉的。” 国师冷冷一瞥。 净月连忙闭嘴。 九娘子想道歉。 国师冷声道:“聒噪。” 九娘子住口。 内殿里一片寂静。 国师似在闭目打坐。 九娘子支着下颔,盯着国师的面具,猜测下面掩藏着何等的绝色。 净月喘着粗气,苦哈哈的摇床,只希望时间快些过去。 一时间,气氛倒也十分的和谐。 这一次之后,净月给九娘子送来一本经书。 九娘子收到书很开心,并没有去想净月为何给她送一本经书,且里面全都是讲关于道士的起源,与各类道士的分派。 为了表示感谢国师赠送她书册,她特地将自己珍藏起来的马奶酒,在国师第二次来的时候,拿出来赠给他。 国师望着眼前鲜润如玉,满杯飘香的马奶酒,听闻九娘子是为了感激他赠书,方才回赠给他,神情有一些微的微妙。 似乎没有见过这么傻还又蠢的女人。 “这是我家乡的酒,我只有这一瓶,每次想念家乡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我也只有这一瓶马奶酒,在没有其他别的,我不止是感谢你赠我书册,还有你愿意保护我。”九娘子神情真挚,语气诚恳。 国师望着她提起家乡,神采飞扬的模样,望着杯子里的酒,在九娘子的期盼下,破天荒的喝下去。 “你喝了我的酒,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九娘子觉得她也变坏了,她知道元晋帝很信任国师,所以拿自己的马奶酒贿赂国师,和他交上朋友。到时候阿布救她走的时候,她可以请国师帮忙。 国师冷笑了一声。 很快收回认为这个女人很傻很蠢的评价。 九娘子当他默认了,国师就这样被九娘子强行单方面认作朋友。 —— 商枝从皇宫回去,她将刘公公与九娘子告诉她的信息,梳理一遍,转述给薛慎之。 薛慎之却觉得华敏公主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她的用意。 “华敏公主想让九娘子有孕,算在元晋帝的头上,到时候快到月份便催产出来,让她的孩子继承大周,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襄王势力拓展开,元晋帝也久病不愈,九娘子顺利生下龙子,又如何争得过襄王?华敏公主如果想要让九娘子的孩子上位,必然还是要拔出挡路石。我担心第一个就是秦家,或者还有襄王。” 商枝却觉得襄王的可能性更大,只要襄王一死,元晋帝只剩下九娘子的孩子。 薛慎之沉吟道:“都有可能。” “我就是担心那一盆花,华敏公主会用这花做文章。这盆花却被元晋帝护得固若金汤,就是看上一眼都很难。”商枝面色凝重,她心里发慌,总有一种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静观其变,别想太多。”薛慎之宽慰商枝。 商枝点了点头,“希望九娘子能够平安无事吧。” 在皇宫里,她是帮不了任何的忙。 这时,沈秋疾步进来道:“小姐,薛大人,秦老将军他们班师回朝了。秦二爷伤重,请您过去救治。”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七十章 秦景骁受伤昏迷,府里乱作一团。 兵分几路,去请商枝,太医。 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商枝有孕在身,有太医在身边,还能为她分担。 魏宁姿守在秦景骁的身边,红着眼睛,握着秦景骁冰冷的手垂泪。 蒋氏去信给秦老将军,他们去死亡谷底寻找,找了四五日,并不见秦景骁的身影,也不见有血迹,便猜测人并没有坠落死亡谷,或许是躲开华敏公主的伏击,已经逃了。 魏宁姿闻言,松一口气,死亡谷里没有消息,未必不是好消息,说不定等休战,危机解除之后,他就会回京。 这么一想,魏宁姿多了期盼,每日去佛堂诵经念佛,希望菩萨能保佑秦景骁平安。 就在昨日她收到秦景骁的信,他一切安好,不日归京,勿挂念。 今日却惊闻他重伤的消息。 秦景凌身上沾着血,秦景骁是被人所救,在城门口遇见他们,而秦景骁就是在离京城十几里路的地方被伏击。 “景骁在死亡谷遇到伏击,他单枪匹马将人引走,安排副将带着兵马前往边关支援。他带着两个人,被东胡人追逐剿杀,无法与我们取到联系,许是听闻东胡休战,他便回京,却未料到东胡的人,埋伏在京城外的山林里。” 秦景凌庆幸就在京城不远处,也庆幸有人救了秦景骁送进京城来救治,若不是这么多的巧合,只怕秦景骁就真的死了。 魏宁姿一听便知道当时多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看着秦景骁青白的面容,毫无一点血色,魏宁姿心口窒闷,她紧紧握着秦景骁的手,仿佛只要她握紧了,秦景骁便不会离她而去。 这时,太医到了。 钟院使一眼看见扎在秦景骁腹部右侧的匕首,他让人拿剪刀来,将衣裳剪破,露出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淌血,“你们请了商枝吗?” 秦景凌道:“请了,还在路上。” 钟院使闻言点头,他给秦景骁号脉,脉象已经渐渐趋向微弱,情况不太好。 按照匕首的深度,钟院使猜想这是伤到器脏。器脏在腹部内,无法止血清理伤口,那是要感染或者流血而亡。这种情况,他还是束手无策。 只不过,商枝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在她发话之前,钟院使不敢妄下定论,免得亲属恐慌。 “等商枝来了,听她如何说。”钟院使道:“我先给他将匕首拔出来,先止血。” 钟院使这一番话,却是让秦景凌与魏宁姿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钟院使也很棘手。 若是商枝再没有法子…… 魏宁姿连忙打住,不敢再往下想。 “有劳您了。”魏宁姿哑声道。 钟院使动作麻利的拔出匕首,按压住伤口止血,之后再清理干净伤口消毒,命药童取来商枝研制的刀伤药敷在伤口上,却无法止住血。 就在众人心焦不已的时候,商枝疾步而来。 她微微喘着气,“二舅呢?” 蒋氏连忙领着商枝进屋,“在床上躺着,钟院使在处理伤口。” 商枝点头,她快步进屋,钟院使正好拿着棉布按压伤口。 “什么情况?”商枝一边问钟院使,一边给秦景骁号脉,然后掀开他的眼帘,又掰开他紧闭的嘴,掌握他目前的情况,再检查伤口。匕首已经拔掉,伤口鲜血无法止住,她判断出只怕是肝破裂,而且创伤较大,这种情况,需要立即手术。 商枝脸色微微发白,除了林玉儿痦子动刀之外,她一直不敢开腔手术。因为各种突发情况,她无法保证。在没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她不敢轻易动手。 任何的手术都是有风险,大局要在她的掌控之中才行。 环境,药物,都是一个问题。 可是秦景骁的处境,却是不能等的。 必须要开腔。 若是不能修补损伤肝组织,或者是切除坏死的组织,留在体内会无法止血与控制感染。 秦景凌表情凝重,他将商枝的神情尽收眼底,问道:“不行吗?” 商枝闭了闭眼,面色发白道:“我没有把握。” 秦景凌紧紧地攥着拳头,良久,他抬手,掌心拍在商枝的肩头,“枝枝,大舅相信你,尽力而为。若是实在……”最后的几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钟院使对商枝说道:“商丫头,你二舅如今的情况,很凶险。伤着器脏,若是不能将器脏止血,将他救过来,他也只能等死。你只是没有把握而已,还有一线生机。你如果都不去尝试,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商枝深吸一口气,她望着面色青白,了无生气的秦景骁,紧紧收拢手指,最后咬紧牙关,“我试一试。” 话音一落,商枝身上的气场陡然转变,她冷静的吩咐钟院使帮她准备麻醉药一类手术需要的药物,然后让将屋子消毒,给秦景骁清创,止血,然后让钟院使将手术刀还有铜制引流管消毒。 铜制引流管,是商枝按照历史上的形态找铁匠造出来。 长约十厘米左右,粗约零点三厘米,中空,一端平而光滑,一端呈斜尖式,在斜尖下方两侧各有一个孔,做引导脓液与积血用的。 商枝止血之后,让屋子里的人全部散去,留下一个钟院使在旁边协助帮忙。 消毒工作做完之后,商枝拿着手术刀在右上腹经腹直肌切口,快速清除腔内积血及血块的同时,探明肝脏损伤情况。若是大量流血,需要绑住肝门。 时间缓缓地流逝,秦府的人,全都等候在院子里。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 魏宁姿雕塑般站在门口,她静静地盯着紧闭的门,一动也不动。 蒋氏心里也焦急不已,她站在魏宁姿的身边,看着魏宁姿毫无反应的模样,也不敢打搅她,虽然大家都很心焦,她却是最难熬的那一个。只怕是紧绷着那一根弦,才会让自己挺下来,就怕卸下那一口气,她整个人都会倒下去。 秦景凌目光紧紧盯着门,面容冷峻,浑身的气息冷冽冻人。 秦老将军远远地站着,神色苍老,背脊佝偻。薛慎之站在他旁边,守着秦老将军。 秦铭与秦麟面部紧绷,表情严峻,在看见强自撑着的魏宁姿时,秦铭道:“魏姨,我爹不会有事,枝枝医术高绝,我们要相信她,不会让我爹出事。” 秦麟道:“是啊,枝枝表妹很厉害,我爹这点伤,难不倒她。她可是连那种绝症都能够研制出药来!” 魏宁姿自动将声音隔绝,她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眼中只有那一扇门,等着这一扇门打开,给她带来惊喜。 “商丫头,他心跳停止了!” 屋子里传来钟院使惊慌的声音。 魏宁姿几乎冲到门口,就要将门推开。 蒋氏眼疾手快,紧紧的拉住她,“弟妹,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千万别进去打扰了枝枝。如果真的出现意外,可怎么办?” 魏宁姿指甲紧紧掐进掌心,她知道最好不要进去打扰。可当听见秦景骁心脏停止跳动,她只觉得脑袋全都空了,无法去思考,只想要冲进去见他。 魏宁姿心口泛着撕裂般的痛,目光呆滞的望着门板,“大嫂……”随着一开腔,泪水哗哗地往下落。 蒋氏揽着她的肩膀,让魏宁姿靠在她身上,“弟妹,二弟吉人自有天相,娘在上面保佑他,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蒋氏心有感触,当初听闻秦景凌出事,她可不是觉得天崩地裂一般?幸好秦景凌并未受伤,而是故意放出消息,装作身受重伤,迷惑敌人,将内鬼揪出来! 魏宁姿靠在蒋氏温暖的肩膀上,再也忍受不住,趴伏在她的肩头,紧紧抱着她,失声痛哭,宣泄心里积压的痛楚与苦闷。 商枝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滑落,她沉着冷静,外面的一切仿佛都干扰不了她,眼底只剩下床上的秦景骁。 她有条不絮,一个接一个指令下达,教钟院使如何急救。 汗水滑落眼睛里,刺得商枝的眼睛发痛,她不敢眨眼睛。 太阳西落,暮色四方,天空暗下来,星月缀在夜空中,银色的光芒洒落在院子里,格外的凄冷。 魏宁姿眼睛红肿,嘴唇干裂,目光干涩空洞的望着紧闭的门,心里的防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渐渐的崩塌。 之前还能相互安慰着。 如今,蒋氏心里也开始没底。 难道商枝这一回,真的将人救不回来了? 屋子里除了下午的时候,钟院使一声心脏停止跳动外,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 蒋氏看向秦景凌,他面容冷酷,一双凌厉的黑眸里,也显露出紧张。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佛号,祈求着菩萨显灵,能够让秦景骁渡过这一劫。 吱呀——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魏宁姿疾步走去,方才一抬脚,腿一软,直接往地上栽去。 蒋氏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弟妹,你小心。” 魏宁姿却是顾不上,“大嫂,你扶我过去,我站得久了,双腿又僵又麻,走不动。” “你别急,大嫂扶你过去。”蒋氏与婢女搀扶着魏宁姿走到门口。 钟院使站在门边,对他们说道:“救治很成功。” 魏宁姿一口气松下来,她扶着门框,方才没有倒下去。 “商丫头说还需要观察,若是一天一夜没有出现其他的病症,那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仍旧是没有脱离危险。”钟院使听商枝的意思是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流血过多,才会如此严重,否则手术过程中,基本上不会出现心脏骤停的情况。 不一会儿,商枝从里面走出来,“二舅母,你进去看看二舅,不能停留很久,一会就出来。” 然后给魏宁姿消毒,让她进去。 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薛慎之看着她脸色煞白,将手中的温水递给她。 商枝眼前一黑,累晕过去。 秦景骁这一边,是让钟院使守着,商枝似乎预料到她的体力与精神力透支,会支撑不下去,术后的护理,全都交代清楚,钟院使便也得心应手。 魏宁姿不能进去陪护过夜,她就一直坐在偏厅里,让人抱着一床被褥,她就着长榻守着秦景骁睡一晚。 虽然,她睡不着,但是能够感受到秦景骁的存在,她的心是安定的。 商枝就住在秦家,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当即爬起来,惊醒身侧的薛慎之。 “你再睡一会,我去看看二舅。”商枝将薛慎之按倒在床上,从床尾绕下去,匆忙洗漱。 薛慎之在她昏厥过去的时候,被她给吓住了,哪里放心得下,让她一个人过去? 立刻起床与商枝一同赶过去。 钟院使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商枝连忙问道:“钟院使,我二舅昨晚情况如何?” “情况很稳定,没有出现高热,也没有其他症状。”钟院使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看着商枝的目光,竟是透着崇敬,“小丫头,越是深入了解你的医术,越是让我震撼,只觉得通身医术是白学了,若是能学到你身上的本领,不知多少因此而亡的人,能够被救治活。你若是不藏私,这一项神技,当真可以开个私塾,公开授课,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 商枝何尝没有想过?但是这个时代,缺乏最精密,最先进的器械,她空有一身本事,而无处施展。 只能做简单的手术,更为复杂一些的,根本施展不开。 就例如秦老夫人的心疾,她也只能做到缓解她的痛苦。 不能给他做心脏搭桥手术,更不能给她换心。 “若是能学到一些皮毛,也能够让许许多多像秦二将军的人,幸免于难。”钟院使生出感概。 商枝醍醐灌顶:是啊,她只教一些这个时代能做到的普通外科手术,也是极大的成功。 至少,能够救治不少的性命。 这样一想,商枝便又充满了斗志,“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若是要开私塾授课,便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她不但需要将现代上学时的教科书,制成简易版的出来,还有各种繁琐的模型。 而单单只是教科书,她要默写出来,还要反复不断的去阅览,推敲,她所写下来的东西,有没有纰漏,单单只是这一项,便要耗费几年的时间。 即便她写出来,也只有手里的这一套,其他的学生并没有书籍,也是一个难题,若是有活字印刷术就好了,面临的这些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虽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商枝还是下定决心去做。 编写教材,传授她丰富的临床知识与经验。 她相信,不论多么的困难,只要你用心去做,一定会做好。 商枝检查秦景骁,确定情况稳定,便叮嘱前来替换钟院使的刘太医。 “等他醒来之后,熬牡丹皮给他喝下去,排体内淤血。” “好。”刘太医在惊叹商枝的医术,她开膛破肚救人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 纷纷猜测,商枝这是会妖术。 商枝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她打算回一趟松石巷,来到前院,便看见苏易与一名女子站在一起,他略微低垂着头,听着女子低声说着话。 许是感受到商枝的视线,苏易抬头望来,见到是商枝,俊美的面容流露出笑意,“枝枝,你醒来了?昨日我在这等你,得到消息的时候,你累晕过去,便没有打搅你。身子如何了?” “大哥,我一切都好。”商枝看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女子,穿着白衣,紫纱外罩,头上别着一支梅花簪,气度高雅,仿若雪山寒梅一般清丽动人。商枝眸光微动,“这位是?” “她救的二舅。”苏易看都不看兰心一眼。 兰心却是走过来,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叫兰心,与你大哥是故交。昨日回京的路上,看见了秦二将军倒在山边上,将他带回京救治,正巧遇见你哥哥。” 商枝听到兰心毫不避讳,大大方方介绍她与苏易之间的关系,她不由看向苏易。 苏易面无表情,不否认,也并不承认。 商枝向兰心道谢,“多谢兰姑娘,若不是你,二舅只怕凶多吉少。” “商姑娘,你不必如此客气。”兰心连忙避开商枝行的谢礼。 商枝也便不再多礼,询问道:“兰姑娘是京城人氏?” “不是。”兰心摇头。 “来京城投奔亲戚?” 兰心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看一眼苏易,眸光微微黯然,“我是来找那个人问一问,当年的约定可还作数。” 第二百七十一章 破镜难圆, 苏易面色如常,仿若兰心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商枝觉得他们之间,这一段感情纠葛,并不简单。 不知兰心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心冷。兰心如今回心转意,他却已经从过去中走出来。 兰心良久没有等到苏易的回答,她脸上笑容不变,“看样子,我还需要多努力一下,与他冰释前嫌,再……”最后几个却是没有说出口。 再重修旧好。 商枝咂摸出这句话。 苏易并没有完全不动于衷,他终是抬眸望向兰心。 兰心目光柔亮,唇角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两个人之间,相处过半年的时间,兰心是懂苏易的,知道他内心的柔软之处,他心底最在意谁。 苏易将至亲放在第一位,他看见商枝的那一瞬间,眼底的冷意散去,宛如一江春水,那般和煦温暖。曾几时,他也曾这般凝视过她。而今,他便是与她说一句话,都是不愿意的。在商枝面前,他最在意的妹妹面前,苏易会维持着风度,不会将她驱离。 兰心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只是有些话,却是不适合在第三个人面前说出口。 “大哥,你先陪兰姑娘,我回一趟松石巷。”商枝看出兰心有话要与苏易说,她觉得苏易既然与这姑娘是旧识,又是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何况还救了秦景骁。 苏易道:“大哥送你。” “有慎之呢!”商枝觉得苏易是该找个女子成家了,自然不会坏他姻缘,“你就先安顿兰姑娘,再怎么说,她都是咱们家恩人。” 薛慎之站在一旁让兄妹叙旧,听闻商枝的话,走到商枝身侧,“大舅兄,我送枝枝回去,等下还要来秦家。” “好。”苏易点头。 商枝与薛慎之相携离开。 苏易抬步,准备送两个人去府门口。一只素白的手,拉住他的衣角。 “苏易,你当真这般不愿见我?”兰心话中透着忧愁。 苏易脚步一顿。 兰心望着天空中飘落的纷飞细雨,伤怀道:“我在竹楼里住过一段时间,葱茏满目的花卉果木,失去主人的精心照料,许多已经枯萎了。我将它们重新打理,修剪枝桠,仿佛又回到原来的时光。只是……再也没有等到这间屋子的另一个主人。” “苏易,我最不喜欢冬天,风雪肆虐,严寒冻骨,是最冰冷难熬的一个季节。我冻得面色青紫,全身发抖,无力的蜷缩在你的门前,那时我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是你将一杯热茶塞在我的手里。滚烫的温度涌遍我的全身,凝固的血液在体内流动,我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 兰心唇角噙着柔和的笑容,“我喝完一杯茶,你给我一件斗篷,温暖的斗篷披裹在身上,仿佛世间的严寒被尽数阻隔,再也无法将我侵蚀。” “从此往后,我最喜欢的便是冬天,曾经有一个人,像春日暖阳,温暖了我整个冬天。”兰心仰望着苏易,那一双透彻的双眸,点点笑意流露出来,“苏易,这些你都还记得对吗?” 苏易垂眸望向兰心拉起的那一片衣角,将她的手拿开,“兰心,旧事重提,毫无意义。在你没有赴约的那一刻起,约定就已经做不得数。” “苏易……” “既然选择往前走,就不要再回头。”苏易将兰心拉皱的衣边展平,“今日府中有事,便不招待兰小姐,他日二舅定会登门拜谢。” 兰心望着苏易大步离开的身影,泪珠滚落下来。 当年苏易约她在码头相见,便是向她求娶,要带她一起回京。 那一日,他们相约,不见不散。 他从清晨等到深夜,及至第二日的晌午,终是没有等来她,便乘船离去。 秦玉霜带着箜篌站在院子里,将屋子里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竟是未料到苏易与这女子关系匪浅。 倒是一旁的箜篌道:“夫人,您说当年大少爷送信过来,给您透露口风,他有意成亲,问您可有门第之见。当时您以为大少爷想要成亲了,高兴好一阵,之后大少爷回来,便是不再提,您问起他这一回事,他拿要立业再成家为由,将此事给揭过去。奴婢猜想,大少爷当时便是想娶这位女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们分开了。” 秦玉霜仔细想一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儿子都是在府中待着,没有出去过。 直到手臂伤处彻底好全之后,便一头扎进军营里。 秦玉霜叹气,苏易向来让她放心,他感情的事情,秦玉霜是不便插手。 “去后院吧。”秦玉霜正要转身离开,便见兰心已经见到她,也便不好就此离开,站在原地,客气道:“兰姑娘,用完中饭再走?” 兰心摇头拒绝,“多谢伯母。我回客栈吃。” “你一个人住在客栈里?”秦玉霜皱眉,兰心比商枝大不了多少,一个女孩子,独身住在客栈,到底是不安全的。“你在京城可有亲人?若是有,最好去亲戚家中留宿。若是没有,便买一个婢女,近身伺候也有一个伴。” 秦玉霜的关怀,让兰心红了眼圈,她连忙侧着头,将眼角的泪痕抹去,“我有一个婢女,将她留在客栈里看行囊,并未将她带过来。” 秦玉霜点了点头,不再强留。 兰心告辞离开。 秦玉霜望着兰心纤细柔弱的身影,拧着眉心道:“是该要给易儿、越儿说亲了。” 箜篌也多嘴提一句,“侯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是该要尽早给少爷们说亲,不然得耽搁了。” 提起苏元靖,秦玉霜脸上的笑容敛去,“进去吧。” 回到后院里,秦玉霜看见苏易探望秦景骁出来,唤住他,“你与兰姑娘是何关系?” 苏易沉默半晌,方才回道:“母亲,她的事情,您别多管。” “你们会重修旧好吗?” 苏易并未立即回答,不知过去多久,他方才沙哑地说道:“破镜难圆。” 秦玉霜一时想到自己,她摇了摇头,“也罢,你们都已经长大,有自己的主张。母亲自己是一个糊涂人,又如何能给你们指点?” 苏易道:“母亲可以给二弟相看。” “我请你两个舅母一起相看。”秦玉霜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好。”苏易见秦玉霜不再提起兰心,松一口气。 —— 商枝在松石巷用完午饭,调配好药膏,她方才回秦府。 秦景骁陷入昏厥中,还未苏醒过来。 商枝给他号脉,脉象正常,并无大碍。 给秦景骁换药,喂药。 “枝枝,二爷不会有事吧?”魏宁姿站在商枝身后,目光落在秦景骁苍白的脸上,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何时才会醒过来?” “若是没有其他的病症复发,恢复良好的话,不会有性命之忧。”商枝近距离的接触过两个军人,秦景凌与秦景骁,他们是铁铮铮的硬汉,身上全都是狰狞的伤疤,每一道都是他们的镌刻上的荣耀。而这一份荣耀,却是不会给他们求来庇护,反而将他们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们在边疆拼杀,守护疆土,寸土不让。 而他们效忠的君主,庇护的百姓,却是不能体恤他们,猜疑他们的忠贞。 商枝在看见秦景骁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她几乎想要冲动的让秦家交出兵权隐退。 “二舅母,您放心,二舅一定会没事的。他已经辜负过你一次,好不容易牵上你的手,这一次,他绝不会轻易放开你。”商枝宽慰魏宁姿,秦景骁的情况在转好,这是一个好征兆。 秦景骁一日不醒过来,魏宁姿这一颗心,时刻高高提着。 “我能多陪陪他吗?”魏宁姿期盼地望着商枝。 商枝摇了摇头,“过了今日再说。” 魏宁姿鼻子酸涩,心里很难过,为秦景骁揪心,却也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若不是魏家……秦景骁又如何会险些重伤丧命? 商枝拉着被子给秦景骁盖好,与魏宁姿一起出去,看着等在外面的秦玉霜与苏易道:“二舅舅很稳定,如果没有其他突发的症状,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玉霜与苏易松一口气。 “没事就好。”秦玉霜双手合十,拜了拜天。 苏易紧绷的神情也松懈下来。 秦玉霜看着商枝满面疲倦之色,“枝枝,娘送你回去,这里有太医看着。你是双身子的人,需要多休息。” “好。”商枝正好有话与秦玉霜说。 两个人一起相携着出府,商枝一眼看见站在府外的兰心。 兰心是在等商枝,未料到商枝与秦玉霜一起出来。 秦玉霜见兰心一个人,又没有马车,她到底救了秦景骁一命,主动开口道:“兰小姐,你去何处?我们送你一程。” 兰心想要拒绝,可她看着面色沉静的商枝,颔首道:“有劳伯母。”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七十二章 身份暴露!(二更) 商枝坐在秦玉霜的身旁,秦玉霜低声询问商枝,“累不累?你如今月份小,还没有孕期反应,想吃什么就多吃一些,到时候若有反应,吃不下东西,很遭罪。” 一般孕期反应从五周开始,商枝肚子里的小豆芽,也差不多这个月份,她倒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妊娠反应都没有。 “他是个心疼娘的,瞧着倒不怎么会折腾我。”商枝手抚摸着小腹,眉眼温柔。 兰心目光怔怔地落在商枝的小腹上,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低垂着头,神色未明。 “不可这么说,越夸他乖顺,今后会越闹腾人。”秦玉霜将商枝鬓角垂落的青丝拂至耳后,看着兰心安静地坐着,双目盯着软毯的花纹,不禁询问道:“兰姑娘是哪里人氏?” 兰心抬眸,眼底带笑,“我是蜀地人,家中父母亲不在,只有我一个人。” 秦玉霜闻言,许是因为兰心与苏易好过,如今对苏易依旧余情未了,便生出怜惜之情,“孤身一人,日子难免清苦。你一个人住在外面,要格外小心。如果要在京城里长住,一个女子住在客栈并不安全,可以租一间屋子住下。” 兰心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伯母,多谢您提醒。听着您这般叮嘱我,一时让我想起母亲。” 秦玉霜看见兰心眼圈发红,叹息一声,倒是没在说别的。 商枝心知兰心有话与她说,她便不方便与秦玉霜交谈,便率先送秦玉霜回铜雀街。 苏越正好准备出门,见到秦玉霜从马车上下来,他直接掀开帘子,见到马车里的兰心苏越拧着眉,然后直接无视,目光落在商枝尖细的下巴,扬眉道:“枝枝,你有想二哥吗?都瘦了许多!” 商枝看着身上穿着黑色劲装的苏越,面容俊俏,皮肤晒得黝黑。一眼望去,最打眼的是那一口白牙。这次见面,苏越在她面前,已经完全放开了,不再因为内疚而不敢接近,远远地避让着。 “想啊。” 商枝从马车上下来,苏越扶着商枝的手臂,拧着眉,“你慢着点。” “知道啦。”商枝皱了皱鼻子,微仰着头看向苏越,踮着脚尖,抬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二哥,你又长高了。” 苏越皱了一下眉头,到底没有躲开商枝的手,嘟囔一声,“女人不能摸男人的头。” “妹妹可以摸哥哥的吗?”商枝问。 苏越顿时没声了。 商枝看见苏越自觉地低垂着脑袋,她笑眯眯地收回手,打趣他道:“我还以为这次你见着我,还要蹲院子里喂蚊子呢。” 一提起这件事,苏越一脸窘态。 也正是商枝给他送一碗饭,陪着他蹲在院子里吃,他才彻底想通。商枝愿意原谅他,他们是兄妹,只要他知错,今后加倍对她好就行了。 今次见面,他才会直主动的面对商枝,他向来不是忸怩的性子。 “过去的事情,就此翻篇,不许再提了。”苏越摆出哥哥的架势。 商枝才不怕苏越,他不过一只纸老虎而已,“你要去忙,赶紧去吧。我要回府,明天你和大哥来我家吃饭。” 苏越心中欢喜,神采飞扬,“好,大哥说你做的饭菜很好吃,我要吃富贵鸡。” “还想吃什么?”商枝看见秦景骁的伤势,觉得这辈子就这么短暂,谁也不知明天与意外,谁来的最快,最重要的是一家和和美美。只要不是犯下十恶不赦的罪恶,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需要记恨一辈子的。 苏越已经知道错,那一刀她还给苏越,龚星辰也不计前嫌,恩怨便就此放下。 “不用,我吃这个就够了。”苏越望着商枝脸上愉悦的笑容,喉咙微微发紧,到底心中对商枝是亏欠的。嗓音都有一些沙哑,“你别太累着,其他让沈秋烧。” “好。”商枝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二哥,明日再见。” 苏越扶着商枝上马车,挥手,“明天见。” 秦玉霜站在一旁,看着兄妹两关系融洽,放宽了心。 她就担心苏越与商枝之间有隔阂,不能握手言和。 如今,总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马车上,商枝靠在迎枕上,看向对面的兰心,“让你久等了。” 兰心摇头,眼中流露出羡慕,“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之前很糟糕。” 兰心知道内情,当年苏易的妹妹是苏锦瑟。 苏易说苏越与苏锦瑟的关系很亲近,商枝是沧海遗珠,被找回来,可想而知,多么不受苏越的待见。如今,兄妹感情能够修复好,毫无隔阂的相处,多么的难得? “若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如你们这般,该多好?”兰心生出感概。 商枝笑而不语,心知兰心指的是她与苏易。 “商枝,我有一事找你帮忙。”兰心难为情地说道:“我们仅有一面之缘,我知道不该唐突的找上你,如今我却是无计可施。” 商枝含笑道:“兰姑娘,你是二舅的救命恩人,你有困难尽管说,我们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停顿一下,商枝又道:“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兰姑娘找我是为大哥的事情,你便不要开口,感情一事,我不会因为是大哥的妹妹,对他横加干扰。” 兰心眸光微微一闪,她与商枝并不熟,找她帮忙的自然就是有关苏易。 商枝提前说出来,倒是将她的话堵住,也不至于等问出来被拒绝来的难堪。 商枝语重心长道:“兰姑娘,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非我们觉得好,对大哥来说就是好的,我们家并不是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子是自己过,自己选个称心的人才过的顺心,不是吗?” 兰心沉默许久,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商枝,“帮我将这个还给他。就说是兰心辜负他在先,他的任何决定,我都接受。” 商枝将荷包放在掌心,份量很轻,拿在手中的手感,并不像是信物。 “我会代你转交给他。” “谢谢你。”兰心要求马车停下来,她要在这里下马车。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商枝掀开车窗帘子,外面又开始下起雨来。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微凉,再过不久就要入冬。 “前面的四方客栈。”兰心道。 马车停在四方客栈,兰心下马车,与商枝道别。 商枝目送兰心进入客栈,方才回家。 —— 朱淳拿到任命书,他便让贺氏收拾行囊。 “明日我们就离开京城,等到任上,好日子便又来了。”朱淳拿着任命书,只不过区区五品官,他也高兴得不行,能够甩开身上几十万两的利子钱,还能够在地方上收刮民脂民膏。安阳府城一事爆发出来,朱淳便知道要想要捞银子,还得去地方上,在京城里,可捞不着油水。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朱淳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他缺钱,特别缺。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去赴任,大干一番! 在此之前,朱淳打算去向李玉珩告别,毕竟是他点拨自己。 这么一想,朱淳将任命书收起来。 贺氏问道:“老爷,你去哪儿?若是被那些混子找到,定会打断你的手脚。郡王与郡王妃太过心黑手毒,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竟敢将我们赶出来,甚至断绝关系。等他们死了,我倒要看看,薛慎之会不会给他们收尸!” 提起嘉郡王与嘉郡王妃,贺氏满肚子的怨气,他们被逼债,东躲西藏,嘉郡王与嘉郡王妃冷眼旁观,只怕他们被混子当街剁了,嘉郡王与嘉郡王妃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朱淳如何不心生怨怼? 若不是元晋帝护着嘉郡王与嘉郡王妃,他早有千百种方法弄死他们,将爵位弄到手。 然而唯一一次下毒,却是害惨自己,不但那两老不死的没有吃进去,反而被他与朱惠一起给吃了。 元晋帝知道后,便勒令他在府中闭门思过。 “行了,他们不认我这个儿子,我们不认他们便是,如今我们熬出头,大好的日子在前头等着,这郡王的爵位,算个什么东西?”朱淳算是认清现实了,嘉郡王压根没有想过给他继承,抢又抢不来,他也便不稀罕,还不如银子来得踏实。 贺氏想再说什么,触及朱淳阴鸷的双目,住嘴了。 “我回一趟娘家。”贺氏泄愤般,将手里的包袱扔在床上。 朱淳道:“问你爹要点盘缠。” 贺氏拉着脸走了。 朱淳将门关好,准备去找李玉珩,方才走出客栈,就看见郡王府的马车朝从面前驶过去,他连忙跟上去,打算与郡王妃道别,问她要一些盘缠。 郡王妃对他厌恶至极,为了摆脱他,定然会给银子。 贺家本就无甚家底,贺氏不得继母喜欢,也要不来几个钱。 一路跟踪,来到杏林医馆。 他远远看见嘉郡王妃下马车,走进杏林医馆。朱淳想了一下,坐在外头等,等了近两刻钟,也不见嘉郡王妃出来,他便进去医馆找人。 药童见到朱淳,连忙上前询问道:“这位老爷,您是看诊还是抓药?” 朱淳不耐烦将药童给推开,他一间一间的去找,都不见嘉郡王妃的身影。询问药童道:“两刻钟钱进来的老夫人,她在何处?” 药童捂着被朱淳推痛的胸口,听出他是要找嘉郡王妃,“没看见你口中的老夫人,你若是不看诊,便请你出去,莫要扰了病人的清净。” 朱淳充耳不闻,望着后院,大步迈去。 药童连忙拦住朱淳,大喊道:“来人啊,有人擅闯后院!”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拽着朱淳的胳膊,将他轰出去,转瞬消失在原地。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朱淳脸色铁青,目光凶狠的瞪着杏林医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心想:一个医馆后院看护如此严格,嘉郡王妃并不在医馆里,而是在后院,难道后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样一想,朱淳阴笑几声,他绕去医馆后门,想要从后门入内。 朱淳疾步去往后院,他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后门打开,婆子恭敬的请他入内。 朱淳整个人被定在原地,方才那道身影是……延清? 他一个富商,医馆里的婆子为何对他如此恭敬? 若是他找商枝谈生意,也不必鬼鬼祟祟,从后门入内! 朱淳愈发确定,医馆里藏着一个秘密! 商枝,嘉郡王妃,延清,这几个人,有何关联? 朱淳想不通顺,商枝是嘉郡王妃的外孙媳妇,她来商枝的医馆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延清呢?他又是为何? 朱淳进不去,也猜不透,索性藏在隐蔽之处,观察着医馆里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去多久,暮色四方,李玉珩从医馆后门出来。 他警惕的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可疑之人,便迅速的朝巷尾走去。 朱淳立即跟上。 秋风吹起李玉珩的黑色斗篷飞舞,露出里面绣着的几个字。 朱淳眼睛顿时眯起来,只觉得这一幕,格外的熟悉。 他记得当初宁雅给他做了一件斗篷,让他试穿一下,朱淳为讨好宁雅,纵然不喜欢宁雅做的东西,也披裹在身上,他低头看着及地的斗篷,拉扯几下,“长了一点。” “大哥,你脱下来,我给你再改一改。” 朱淳便将斗篷脱下来,看见斗篷内里的面料绣着他的名字,怪异的看向宁雅,问她,“为何在这里绣字?” “我们去别人府中做客,屋子里有地龙,需要将斗篷脱下来,这样即便混放在一起,也不会拿错。”宁雅看着他不喜的模样,不禁说道:“哎呀,大哥,反正是在里面一层,不影响美观。” 从那以后,他知道宁雅缝制衣裳,都会在里面那一层面料绣一个名字。 朱淳心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急忙跟上去,只一会愣神的功夫,却是将人跟丢了。 朱淳想到心里的猜测,他立即去往嘉郡王府! 当初元晋帝大肆搜捕,血洗太后的寝宫,随后让人拿着画像找人。能够让元晋帝兴师动众的,也就只有宁雅了,他猛地想起元晋帝每月初五谁都不见,愈发肯定心里的那一个猜测,或许宁雅没有死,被元晋帝藏起来了。心中纵然这般猜想,他不敢去寻画像辨认,确认那人是不是宁雅。他怕元晋帝发现他知道得太多,不会再留他! 原来他参与当年的事情,元晋帝便对他心生防备。 如今,他看见斗篷上绣的字,顿时想起宁雅。然而这一间医馆是商枝的,嘉郡王妃经常来这里,又有暗卫严看死守,他心中的这个疑虑又冒出来了。 一旦心生怀疑,紧接着,便觉得其他的事情,仿佛也是阴谋。 比如,延清突然将马车坏在嘉郡王府门前…… ------题外话------ 唔唔,小绫子把时间调整一下,看看六点钟能不能更新一更,么么~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华敏知内情,公之于众? 假使宁雅还活着,一定是被薛慎之与商枝所救,将她藏在杏林医馆里,再命人戒备森严的守着医馆后院,嘉郡王妃经常来次探望宁雅,全都有了解释。 而那个富商延清,为何会出现在医馆?并且,后院的婆子对他态度十分恭敬呢? 如果他是李玉珩呢? 当初李玉珩乘坐这一辆马车,好巧不巧,坏在嘉郡王府的门前,因此与他结识。 朱淳自认他看清,也猜中了,看待问题,越是往下深挖,便越觉得李玉珩从那一辆马车开始,就在对他下套布局。 沉香木的马车,显出他的身家丰厚,之后又出手阔绰,赠送他价值连城的玉杯。 他那时利欲熏心,被李玉珩接连出手的宝物蒙蔽双眼,当得知他做的生意来钱快,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陷进去。 朱淳自嘲一笑,并非他太轻易上当受骗,而是李玉珩有备而来,手段了得。摸准他的心理,因而处处拒绝他的请求,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李玉珩可信。直到李玉珩一次次翻倍将银票给他,他便开始走火入魔一般,筹码越来越大,最后差点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一场阴谋。 李玉珩又为何点拨他,让他将玉杯赠给元晋帝,谋得一条出路? 朱淳糊涂了。不知道延清究竟是不是李玉珩,若是李玉珩,不该恨不得他去死?又为何拉他一把呢? 所有的这一切,全部都是假设,究竟医馆里有没有藏着宁雅,延清是不是李玉珩回来报仇,再还未得到印证,朱淳不敢妄下定论。 朱淳到了嘉郡王府,握着手环敲打着铆钉朱漆大门。 门仆打开门,见到是朱淳,立即将门‘嘭’地合上。 朱淳隐忍着怒火,“开门!狗奴才!” “老爷,郡王发话下来,不许放您入府。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门仆的话穿透厚重的府门,直击他的耳膜。 朱淳面部几乎扭曲起来,如果宁雅与李玉珩还活着,他落得这个下场,未免太惨烈了? 他根本就不该付出代价! 朱淳低吼道:“你去告诉他,我已经知道杏林医馆的秘密,他若是不肯出来见我!我立即进宫告诉皇上!” 门仆吓得脸色都发白了,从未曾见过如此暴怒的朱淳,往日里,朱淳都是灰溜溜的被赶跑,今日这般态度强硬,还是第一次! 很快,门仆开门,将朱淳领进去,“郡王在书房。” 朱淳大步去往书房,嘉郡王正在整理书架。 “我今日跟着郡王妃一起去杏林医馆,看见宁雅与李玉珩。父王他们没有死,你将我扫地出门,是对我的不公平!”朱淳双目猩红,气恨道。 嘉郡王诧异地看向朱淳,并未做声。 朱淳眸光诡暗,他从嘉郡王的反应中确定,宁雅与李玉珩真的还活着! 难怪,他觉得李玉珩身上的气息有一点熟悉。 宁雅对李玉珩忠贞不渝,除了至亲之人,不会给任何人做衣裳。只要确定宁雅还活着,他几乎可以认定今日进出医馆的人,就是李玉珩了! 他不知李玉珩这些年躲藏在哪里,为何一直到现在才出现! 不过能拿捏到这么大一个把柄,对朱淳来说,最为得利。 朱淳面部肌肉跳动着,扭曲而可怖,阴险地笑了几声,他决不会放过李玉珩! 嘉郡王看着朱淳眼底显露出的阴毒,他方才知道,朱淳是在诈他,从他的反应中得出宁雅与李玉珩是否还活着。 嘉郡王的看法,李玉珩与宁雅恢复身份,暴露在人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并非是一件坏事。 元晋帝最在意皇家脸面,宁雅恢复身份,元晋帝即便知道宁雅就在眼前,他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再次将宁雅给抓走藏起来。反而是宁雅的身份隐瞒着,元晋帝更好下手将人抢走。 嘉郡王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因此也并未刻意的去隐瞒。 朱淳知道了,他便让李玉珩与宁雅借势回到李家。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在何处?你也并不小,也是做祖父的年纪,为何不能深思,甚至反省一下自己?若非你心术不正,迫害宁雅与李玉珩,你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你想报复我与郡王妃,用宁雅去讨好元晋帝,结果你又得到什么?” 郡王布满威严的眼睛里,透着冷嘲,“到头来,不如你安分守己来的讨巧。” 朱淳脸色灰败。 “朱淳,莫要自绝后路。”嘉郡王深深看一眼朱淳,“这是我身为你的父王,给你最后的忠告。” 朱淳不知是如何走出嘉郡王府,耳边回荡着嘉郡王冷酷的话语。 他冷笑出声,究竟是谁将他逼进绝路? 朱淳心中充满恨意,他日日夜夜做噩梦,梦见宁雅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双眼睛,梦见她含恨来找他索命,很长一段时间,寝食难安。到头来,他不过被人愚弄了! 宁雅与李玉珩好端端活着,而他却如丧家之犬,靠着李玉珩的施舍,方才活成一个人样。 朱淳心中倍感耻辱! 他调头往皇宫冲去,预备将这一切告诉元晋帝。 朱淳一口气,跑到宫门口,他要入宫,却被告知,他的宫籍被销,不能进出宫廷。 “你们进去通报,我有重要的事情回禀皇上。若是耽误了,砍了你们的脑袋!”朱淳知道这是嘉郡王干的!他为的是阻止自己入宫!越是如此,朱淳便越是要嘉郡王眼睁睁看着,宁雅与李玉珩,再次在他面前被毁灭! 阍(hun)人并没有进去通报。 朱淳怒的狠狠踹一脚宫墙,他喘着粗气,却又无可奈何! 他若是在宫门口寻兹挑事,只怕还未见到元晋帝,就被拖拉下去赏板子。 这还是轻的,重的会被关进大牢! 朱淳只得站在宫门口枯等着。 夜色深沉,直到宫门内即将要下钥,一顶轿子抬出来。 襄王身着蟒袍,从轿子里走出来。 元晋帝生病卧床,如今是襄王代掌朝政。 如今批阅奏折,与一应政务,方才出宫。 他斜眼睨向朱淳,一双桃花眼在泠泠月光下,潋滟生辉,“朱大人,半夜等候在宫门,是有急事上表,还是有冤情上陈?” 朱淳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紧抿着嘴唇,没有开口。 襄王直接指派两个人,让他们盯着朱淳,然后乘坐马车离开。 朱淳脸色愈发难看,襄王与薛慎之交好,他灭蝗灾,商枝功不可没。襄王十分看重薛慎之夫妇,此刻指派人盯着他,一有异动,襄王便会知道。 朱淳阴冷地扫视两个侍卫,正准备离开,便又见一道人影从宫门内走出来。 “华敏公主,朱淳有要事与你相商。” 见到华敏公主,朱淳灵机一动,他进不了皇宫,其他人可以! 而华敏公主显然不知道宁雅与李玉珩的内情,由她代为转告,最合适不过。 华敏公主认出朱淳,那一日她去乾清宫时,正好与朱淳擦肩而过。 她眸光闪烁,站定不动,“何事?” “公主,在此处并不方便,能否借一步说话?”朱淳望向华敏公主的马车。 华敏公主却是敏锐的觉察到有两个人在盯着他们这一边,当即便明白过来。 “走吧。” 华敏公主率先上马车。 朱淳紧随其后。 华敏公主板着脸,冷声说道:“朱大人,你是利用本宫替你脱险?” “公主若是如此认为,那朱淳就真的脱险了。”朱淳也不卖关子,“公主你能够自有出入禁宫,面见皇上。我有一件事相托付,希望公主能够答应。” “哦?”华敏公主来了兴致,挑高眉梢,“你说。” 朱淳心道:李玉珩,朱静婉,你们千万不要怪我。都是你们逼我的! “华敏公主,你替我将这一句话转交给皇上,朱静婉与李玉珩在杏林医馆。”朱淳别的不多说,只透露这一点消息,元晋帝心中便会清楚明白,说太多,反而让华敏公主起疑。 此时此刻,朱淳并不知道,华敏公主对当年一事,一清二楚。 她最近也在找李玉珩,却是寻不到踪迹,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她正在猜测,李玉珩离开京城,却未料到竟是躲在医馆里。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华敏公主眸光深幽,眼底迸发出寒冽冷光。 朱静婉没死! 原来如此,竟是原来如此! 莫怪李玉珩要与她撇清关系,原来症结在此! 朱静婉没有死,李玉珩深爱朱静婉,他恨不得回到朱静婉的身边去! 华敏公主沉冷的面容,犹如覆上一层坚冰,她勾着唇角,“你尽管放心,本宫会帮你将这个消息转达。” 朱淳拱手作揖,“多谢华敏公主。” “下车吧!”华敏公主让马车停下来,并不将朱淳送到住处。 朱淳心下诧异,看着面容冷戾的华敏公主,心知她此刻心情不好,再次感谢之后,下马车离开。 “殿下,我们回驿馆吗?”婢女问。 “杏林医馆。”华敏公主闭上眼睛回。 马车缓缓驶向杏林医馆,按照华敏公主的吩咐,马车停靠在后门,她掀开帘子,望着夜空中的冷月,从袖中摸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吹几声。 咕咕。 白鸽从院墙内飞出来。 华敏公主绷紧的面皮,在雪白的鸽子落在她手臂上时,彻底崩裂开来。 李玉珩,朱静婉。 华敏公主反复在齿缝中咀嚼这两个名字。 按在白鸽头上的手,一用力,白鸽脑袋被拧断。 华敏公主眼底闪过狠色,她说过,李玉珩只能是她的。 谁抢,杀之! “公主,夜色深了,您不回驿馆?”婢女小声地询问华敏公主,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婢女怕触怒华敏公主。 “回去罢。”华敏公主已经确定,并不愿意暴露出来,让李玉珩知道她已经知道朱静婉还活着一事。“明日一早,请驸马来驿馆一趟,不计手段,务必让他出现在本宫面前!” “是。”婢女应下。 —— 李玉珩并不知道华敏公主已经知道朱静婉的存在。 宁雅褪下所有的衣物,趴在床上,露出她整块后背上的伤疤。 李玉珩眼底布满痛色,她身上的伤疤,可见她当初承受的痛苦灾难。 手里涂抹膏药,替她抹匀在后背上。 许是因为擦拭几个月的药膏,背上虽然疤痕明显,却没有之前那般怒张狰狞。 宁雅最初是紧张的,害怕他看见,会生出反感的情绪。 最后抵不住意乱情迷,鱼水之欢时,被他发现了。 宁雅心跳都漏了半拍,微凉的唇瓣触碰她的背部,那般轻柔,小心翼翼,宛如珍宝般呵护着,仿佛她是那般脆弱易碎。渐渐地,酥痒替她紧张不安的感官,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她将自己完整的展现他的面前,没有反感与厌恶,只有满目的怜惜与自责。 宁雅心底最后的那一丝自卑,彻底的消散,到如今能够很坦然的将她布满瑕疵的后背裸/露在他的面前,由李玉珩为她上药。 这时,门外穿来敲门声,李玉珩手指沾满药膏,他拿着一旁的绢布擦干净手指,拉着被子盖在宁雅身上。 旋即,起身去开门。 暗卫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李玉珩将书信拆开,嘉郡王写的信,朱淳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不知可否要将身份公之于众? ------题外话------ 亲亲们,二更在中午一点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兄弟阋墙,有戏!(二) 李玉珩面色冷凝,他将信纸装信封,放入袖中。 “谁?”宁雅侧头,望着掀帘入内的李玉珩。 李玉珩将叠得整齐的衣裳递给她穿上,“属下找我,不是要紧的事情。” 宁雅穿好底衣,见李玉珩净手坐在杌子上,手指拿着腰间的香囊,便知他有话要说。每当他思索的时候,李玉珩便有这么一个习惯。 李玉珩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将身份公之于众,那样将宁雅彻底的暴露出来,她会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李玉珩不希望宁雅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他们想要生活在人前,必定要经历一些磨难。 “雅雅,你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吗?”李玉珩语气温柔地询问。 宁雅怔愣住,她想,做梦都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这一切都要等元晋帝驾崩! “阿珩,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宁雅眼中充满向往。 李玉珩哑声道:“你若想,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到李家。” “不可以!”宁雅想也不想的给拒绝! 李玉珩看着宁雅脸色煞白,满面惊惶恐惧的模样,连忙将她拥进怀中,安抚道:“别怕。无论前方布满荆棘,还是一路繁花,都有我陪在你身边。他再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夺去!” 宁雅摇头,“他顾惜皇家颜面,不会明夺只会暗抢,不敢做得太过分。我更担心的是他会对付慎之,将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焰,尽数发泄在慎之的身上。” 李玉珩拧眉,这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是君,我们终究是臣,需要徐徐图之。再等一等。”宁雅劝慰着李玉珩,就怕他会冲动行事。她目光晶莹,眸光似水的望着李玉珩,“阿珩,我们得来的这一切,十分不易,我很珍视,不希望有任何的缺失。” 李玉珩眸光幽暗,她的身子在怀中细微的颤抖,这二十年的生活,对她造成不可磨灭的恐惧,深刻进骨子里。 “好。”李玉珩越见她委曲求全,心中愈发怜惜。 他需要加快脚步,尽快的将事情给处理好。 宁雅见李玉珩答应,心里松一口气。 “明天一早我要出去一趟,你就在屋子里帮我做一身衣裳,无论收到什么消息,或者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轻易出医馆,派人将消息传递给慎之。”李玉珩叮嘱着宁雅,只有留在这里面,她才是最安全的。 宁雅点了点头,心里猜想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才会让李玉珩严谨以待。 第二日一早,李玉珩便离开医馆。 宁雅心里藏着事,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找点事情做,却是心神不宁。 她稳了稳心神,坐在窗前做针线。 咕咕。 一只白鸽叫两声,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前。 宁雅望着白鸽上的竹筒,迟疑一下,怕耽误正事,她将竹筒从鸽子脚上取下来,抽出小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宁雅脸色忍不住发白。 慎之出事了! 宁雅倏然起身,针线篮子撞倒在地上,她无暇顾及,急急忙忙,想去找李玉珩。 突然间,她猛地记起李玉珩的话。 宁雅停顿住脚步,打消出去的念头,就怕她出去给他们添乱,唤来药童,“你将这个纸条送去松石……送去苏家。” 宁雅想到商枝怀孕,让药童将纸条给苏易送去。 药童却会错意,他将纸条送去平阳候府。 门仆将纸条送给何氏。 文曲颜正在服侍何氏用早膳,她看见何氏展开纸条,里面写着薛慎之出事的一句话,微微出神。 “你在作死!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何氏看着洒在袖摆上的汤汁,下手狠辣的掐拧着文曲颜腰间的皮肉。 文曲颜脸色发白,痛得泪珠子坠下来,手里的调羹要松开的一瞬,她紧紧地捏着,就怕碎了,会惹得何氏更大的怒火。 何氏骂骂咧咧,心里恨毒了商枝,“姓薛的死了就死了,送咱们府上来做什么?商枝不是骨头硬,不认苏家的人吗?怎么眼下求上门来了?”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门仆回话道:“奴才多问了一遍,他说就是送到苏家。” 何氏冷哼一声,“不必理会。”死了也干净! 文曲颜忍着痛,将纸条捡起来,“娘,铜雀街还有一个苏家,或许是给那边送。” 何氏张嘴要训斥,看着文曲颜小媳妇模样,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什么,她冷笑道:“送错了?那你给那边苏家送过去。” 文曲颜张了张嘴,就听何氏道:“苏易与苏越回来了,他们打了胜仗,几日后的宫宴,只怕会封赏吧,到时候身价在京城水涨船高,可美的秦氏,这京城里的好姑娘,不得给她挑花眼。” 文曲颜紧抿着唇角,垂眸不语。 何氏看她木桩子似的,呆头呆脑,心里就来气,横眉竖目道:“你要去就快去!不去就将桌子给收拾了!” 文曲颜紧了紧手心,到底担心薛慎之会出事,怕耽搁了薛慎之有危险,最终是去铜雀街送口信。 水芹询问道:“夫人,少奶奶给苏家那边送东西不太合适。三少爷心里是在意少奶奶,少奶奶这心里藏着的可是大少爷,您这样只怕三少爷会……” 何氏打断水芹的话,“文曲颜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之前景年的腿是残废的,没有办法才将她娶进府。我原来是要死心的,如今景年的腿已经好了,能够下地行走,这不是老天爷让我争一争这爵位?” “我算是琢磨出来了,景年重感情,他不愿意和兄弟抢爵位,才会打小不学无术,为的是打消我的念头。如今苏易、苏越搬出平阳候府,这家偌大的侯府就是咱们二房的。文曲颜入不了我的眼,今后景年要做侯爷,她自是配不上,倒不如将她送去给苏易。景年喜欢她,这不正好?兄弟为女人阋墙,撕破脸,并不少见,景年若是因为她和苏易对着干,正好合我心意。” 何氏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苏景年太过无欲无求,当年除了云曦之外,再无人能够入得了他的心。文曲颜如果能够激起他的斗志,和苏易争夺爵位,她做梦都会笑醒,倒能给文曲颜几分好脸色。 她招来水芹,“你去告诉景年,文曲颜去找苏易了。” 水芹怔愣一下,连忙去后院。 —— 文曲颜这段时间与苏景年相处,两个人的关系,渐渐缓和,苏景年不再对她冷言恶语。 她去找苏易,心里担心苏景年误会,便让婢女去知会苏景年一声,她便匆匆去往铜雀街,希望快去快回,给苏景年按腿。 文曲颜到铜雀街,门仆将她请进正厅,苏易与商枝坐在一起谈天。 商枝是特地将兰心给她的荷包,转交给苏易,“兰心让我给你的,她说是她辜负你在先,你做的任何决定,她都接受。” 苏易看见荷包,便已经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并没有动。 商枝好奇的询问道:“里面是什么?” 苏易沉默良久,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纸。 商枝将宣纸展开,竟是一张婚书。 她诧异的看向苏易。 苏易眸光微微转动了一下,他平静地说道:“当初她生辰,问我要一张婚书做礼物。” 那时,他认定兰心,以为两个人会相携走完一生。 她要,他便给。 商枝叹息一声,她抬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文曲颜。 文曲颜怔愣的站在门口,见商枝发现她,两个人的谈话终止,她便进来。 她看一眼商枝,又看一眼手里的纸条,“枝枝,薛慎之没事吧?” “他没事啊,在府中处理公务。怎么了?你有事找他?”商枝看着文曲颜脸色苍白,忍不住猜测出什么事情了。 文曲颜将手里的纸条给商枝,“医馆里的人,送到平阳候府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前。” “这是骗人的,我那个时候刚刚从府中出来。”商枝突然想到什么,她面色一变,“你说是医馆的人送去的?” 文曲颜点头,她的目光飘落在那一张婚书上,苏易与兰心这两个名字,映入眼帘。 她怔怔地看向高大挺拔的苏易,他的面容依旧俊朗刚毅,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她喜欢七八年的男子。 可她看见苏易与别的女人有婚书,心里并不觉得难受。 这个认知,让文曲颜不由得发愣。 商枝急忙起身,“一定是有人送假消息给娘,我先去医馆一趟。” 能让药童将纸条送去苏府的必定是宁雅了,而刻意将薛慎之出事的假消息传递给宁雅,此人用心险恶。商枝心里有一个猜测,莫不是有人知道宁雅在医馆,所以将她引出来? 若是如此,商枝不禁庆幸,宁雅长一个心眼,没有出来。 “我陪你去。”苏易立即起身。 商枝对文曲颜道:“三嫂,谢谢你。” 这个称呼,让文曲颜不禁红了面颊,她羞赧道:“不用客气。” 商枝见文曲颜这个反应,就知道她和苏景年之间有戏了。 与在墨宝斋那一次的态度,截然不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念念不忘,设局。 苏景年站在院子里,将手里的手杖给丢开,云暮抱着手杖,紧张地盯着苏景年,生怕他会摔倒。 苏景年倒是没有在意,这段时间,他自己松开手,没有人扶着能够走几步路,一日比一日要多走几步,却是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 “主子,您昨晚又腿疼了,今日就别走太久。咱们慢慢来,别太急于求成。”云暮心里担忧每日练习太久,苏景年才会腿疼。自从能够下地自己走后,便再也没有腿疼过,每晚半夜里,三少奶奶给主子按腿,也功不可没。 苏景年嗯一声,顾自抬步往前走。 一步比一步稳。 苏景年紧咬着腮帮子,双手紧握成拳,一口气,走到院门口。 云暮小跑过去,苏景年满头的冷汗,他拿出帕子递给苏景年,“主子,腿疼吗?” 苏景年接过锦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痛。” 院门被敲响,婢女将院门拉开,水芹站在门口,一眼看见苏景年与云暮,当即道:“三少爷,奴婢来告诉您一声,三少奶奶去铜雀街苏家送信,待会奴婢给您按腿。” 苏景年手一顿。 云暮生怕苏景年误会,多嘴问一句,“夫人让少奶奶去送信?” “不是。杏林医馆送错信,本该是送去给铜雀街的苏家,三少奶奶见后,自告奋勇的去送信。”水芹眨了眨眼,看着满头大汗的苏景年,“三少爷,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烧热水。” 苏景年眸色暗沉,“不必,你去服侍母亲。” 说罢,转身往回走。 水芹望着苏景年稳健地身形,一步一步慢慢往屋子里走,一点都不晃,压根瞧不出他曾经是个残废。 寻思着话已经带到,水芹便快步离去。 回到正院,就看见陈妈妈拉着回府的文曲颜,让她去厨房准备晚饭。 水芹看到了,不禁皱了皱眉,二夫人这是狠了心要磋磨三少奶奶,让她与三少爷离心。 只怕这顿晚饭,不做到日暮,是不会放三少奶奶回去。 而院子里,云暮望着苏景年的面庞,俊美的面容线条如刀刻,冷硬至极,并没有半点怒色,心里惴惴不安,担心这样的苏景年爆发出来,怒火无法收拾。 “少爷,您知道夫人讨厌大少爷与二少爷,说不定是重要的事情,被夫人给压下来,三少奶奶方才将信送过去。”云暮感受到苏景年眸光愈发寒冷,心里‘咯噔’一下,再要紧的事情,也轮不着三少奶奶去送,她可以随意指派一个小厮去。 云暮觉得他多说多错,干脆闭嘴了。 也不敢说去查,就怕结果惹来的后果,他们都无法承受。 苏景年来回走了半个时辰,直到走不动,方才让云暮将手杖给他。 云暮亦步亦趋跟在苏景年身后,吩咐小厮去打热水给苏景年沐浴,看着主子一脸阴沉,不由得为文曲颜说好话,“三少奶奶送信,用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属下见这段时间,三少奶奶不再怕您,还敢在您面前顶嘴,担心您半夜里腿疼,她特地让婢女二更天的时候唤醒她呢。” 苏景年紧抿着薄唇,文曲颜这段时间的确与他亲近许多。自从那一夜在脚踏板借宿一夜之后,他并未与她‘秋后算账’,在他面前便不再怕他,敢忤逆,回嘴,甚至管束他。 只不过她一直将他当做哥哥,回到小时候那段相处的时光。 事关苏易,她眼中便只剩下一个苏易。 苏景年听闻云暮的话,沐浴更衣,坐在庭院里。 命云暮拿来一盘棋,一壶茶。 从正晌到日暮,三个时辰过去,文曲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她站在院门口,看着苏景年坐在石桌旁,独自对弈,棋盘上只落了几颗棋子,半杯冷茶。 “苏哥哥。”文曲颜嘴角牵起一抹浅笑,走到他的身侧,“院子里冷,为何不去屋子里坐着?”眉心一皱,对云暮道:“深秋风冷,你该拿薄毯给苏哥哥盖腿。” 云暮心说他拿了,苏景年一个眼神过来,他哪凑上去? 越等越久,苏景年越来越暴躁。 他更不敢吱声。 文曲颜弯腰准备扶苏景年起身,“天快黑了,我们进去吧。” 苏景年眼帘半垂,眼睛幽邃森冷,淡淡地看她。 文曲颜被他盯得眉心一跳,寻思着她去铜雀街的事情,婢女已经告诉他了,不该为着这件事而生气。 “婢女没有告诉你,我去铜雀街送信了吗?” 苏景年望着她笑靥如花,她没有再往下解释的意思,眼中的寒意寸寸凝结成冰。 他拿起身侧的手杖,往屋子里走。 文曲颜扶着他的手臂,“你坐久了,突然起身,要缓一缓,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苏景年余光瞥见手臂上一双素白柔嫩的手,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她搀着进屋。 文曲颜在厨房里忙一下午,浑身很疲累,想要躺着休息一会,又想着苏景年在院子里坐半下午,定是还没有用晚饭,她吩咐迟曦去厨房端饭菜,然后对苏景年道:“你先用饭,我先睡一会,夜里再给你去按腿。” 苏景年扣住她的手腕,眸子紧盯着她苍白的面色,“你不吃?” 文曲颜挣脱手腕,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苏景年松手,唇边浮现一抹冷嘲的笑。 文曲颜劈了一下午的柴,又挑了几担水,将何氏的晚饭给做完了,就已经到这个时辰。累得直不起腰来,她原来是不太会做饭,何氏特地请一个厨娘教她,到如今厨艺是比厨娘做的还要好一些。忙活一个下午,腰骨都快要累断了,躺在床上浑身才稍微好受一些。 想着苏景年唇边那一抹冷笑,文曲颜思绪杂乱,没有想出个理所然,就已经累得睡过去。 苏景年坐在外室,听着屋子里均匀的呼吸声,他面容阴沉,望着满桌子冷却的饭菜,让云暮撤下去,俨然失去胃口。 他站在床边上,望着蹙紧眉心的文曲颜,似乎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苏景年手指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见了苏易,你便这般郁郁不欢,愁眉不展吗? 究竟有多喜欢,让你至今念念不能忘…… —— 商枝与苏易一起去医馆。 她派沈秋去松石巷,将薛慎之请到医馆。 文曲颜心里担心苏景年,便没有跟着一起去,与商枝、苏易道别便匆匆回府。 商枝与苏易赶到医馆,就看见宁雅心神不宁的站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满面的焦急之色。 宁雅见到商枝与苏易,她急忙上前来,“你怎得来了?” “娘,您别心急,慎之在府中呢,他没事。是有人传递虚假的消息给你,为的是骗你出去。这医馆周围都有爹安排的人,他们轻易进不来的。”商枝连忙解释,“我已经让沈秋去府中通知慎之,他等下就来了。” 宁雅闻言,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又充满疑惑,“这是信鸽传进来的消息,我经常看见阿珩用信鸽接收消息,他一早离开,我担心耽误正事,便取出信条看,哪里知道是慎之出事的消息。如果要骗我,也不该是信鸽。” “信鸽?”商枝皱紧眉心,这么说不是传消息给宁雅? “是啊。” “这般拙劣的假消息,不是传给李伯父,他身边有人,一查便知道真假,没有必要制造这般低端的消息。我倒觉得是给您的。”苏易知道李玉珩与宁雅之间的事情,他也知道李玉珩就是东胡华敏公主的驸马。“这些年,李伯父与华敏公主是合作关系,两个人的利益纠葛在一起,只怕对双方的消息来源都很清楚。” “大哥,你的意思是,消息是华敏公主传递进来的?”商枝立即领悟苏易话中的意思。 “嗯,我听说李伯父要与华敏公主撇清关系,华敏公主却是不愿意放手。”苏易有人脉得知华敏公主的消息,毕竟她是敌国的公主,难免给予过多的关注,自然也就知道华敏公主与驸马的事情。“这也是为何李伯父不曾与华敏公主撕破脸的缘故,先将势力开始转移,再清算,未免两败俱伤。” 商枝皱紧眉心,如果是华敏公主知道宁雅的存在,这件事就棘手了。 华敏公主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那般心毒手辣,更别提是李玉珩的妻子。 商枝眼底闪过冷厉,华敏公主这是要动宁雅了。 “究竟是不是,我们试一试就知道了!”商枝冷酷一笑,她附耳对宁雅说了几句。 宁雅惊愕的看向商枝。 商枝转而对苏易说道:“大哥,我们需要你帮忙。” “你尽管吩咐。”苏易很乐意帮忙。 商枝招了招手,让他低头,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 苏易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医馆。 不一会儿,宁雅也稍微乔装一番走出医馆,左右看一眼,往松石巷的方向而去。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生,谁死!(二更) 商枝站在医馆门口,双手交握,看着宁雅离开的身影,心里长叹一声。 宁雅是不愿意立即将身份暴露出去,目前朱淳与华敏公主已经得知,只怕瞒不了多久。 元晋帝对宁雅有一种变态的偏执,他如今因病心情愈发的古怪,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必须要先做好两手准备,回去之后与薛慎之商量一番,如今襄王摄政,要尽快扶持他上位,然后找到华敏公主的弱点,一举攻克下来。 她看着身侧的沈秋,“大哥将慎之带走了?” “是。苏小将军说若是薛大人露面,只怕背地里的人会警惕。”沈秋却有她的另一个顾虑,“小姐,县主一个人出去,不会有事吗?” “不会,大哥的人在暗中护着。”商枝想要用宁雅引蛇出洞。 沈秋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个计策虽然万无一失,但若是出现意外,只怕想出计谋的商枝,便成为一个罪人。她与薛大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受到影响。 只怕商枝自己心里,也迈不过这一道坎。 想到此,沈秋提心吊胆,“小姐,我上去护着县主?” “不用。”商枝担心沈秋露面,反而会影响计划。 沈秋望着宁雅彻底消失在街头的身影,心里只能祈祷着不会出事。 “小姐,您就算抓到华敏公主的把柄,也不能处置她。她是一国的公主,不是这般轻易能够对付的人。若是您将她交给皇上处置,县主一事就真的瞒不住了。”沈秋觉得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了华敏公主,但是华敏公主在东胡十分受可汗的器重,不明不白死在大周国,必定要一个说法,若是查出他们动的手,只怕要遭受株连。 商枝不由得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傻啊?等着看就知道了。” 商枝十分信任苏易的办事能力。 隔了片刻,商枝一拍掌,潜伏在医馆的暗卫,骤然朝宁雅离去的方向快速而去。 宁雅裹紧身上的披风,将宽大的帽子往下拉,遮挡住她的面容,快步在街道上穿梭。 为了尽快赶到松石巷,她专门挑选僻静的巷子。 一道破空声从后面传来,宁雅转身,看着长剑朝她的胸口刺来,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手臂一紧,一股大力拽着她往后甩去,‘哐当’一声,兵器相交,宁雅看见苏易手里的短刀划破刺客的脖子,一脚将他踹飞,鲜血喷溅在墙壁上。 “伯母不必害怕,我送你回医馆。”苏易说了一句冒犯了,抱着宁雅跃上墙头,飞檐走壁,将她扔进一辆马车里,“你们几个护送李夫人回杏林医馆。”然后又匆匆原地返回,将出现的东胡刺客尽数剿杀。 苏易漆黑的眼睛盯着满地的死尸,满脸冷酷。 裘天成也从一旁过来,“苏小将军,前面埋伏的人,全数被挑了。” 暗卫也从后面出来回话,“埋伏在医馆四周的,也都被杀绝。”他们看似出来跟着宁雅,实则走出埋伏医馆那些人的视线之后,从巷子里翻墙而入,杀一个回马枪,全都无声无息的被处理,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 苏易点头,道:“你们将人都处理了。” “是。”暗卫兵分三路,扛着死尸离开。 裘天成看着自己的人马,还有苏易的人马,全都按兵不动。他诧异道:“咱们不用帮忙?” “不用。” 裘天成这才发现,暗卫与东胡的刺客穿着一模一样。 苏易笑道:“暗卫全都是出自东胡。” 裘天成嘶了一声,“你小子何时在东胡也埋下细作了?” 苏易缄默不语,这些暗卫都是李玉珩的人,他在东胡栽培出来的,这个消息自然不能告诉裘天成。 “舅舅让你回京了?”苏易反问起裘天成。 裘天成满面愁苦,“你忘了?秦老夫人过世,秦家的人可都是要解官丁忧,兵权上交。秦将军让属下带着秦家军跟着您,其余的事情,等他起复之后再说。” 苏易这才恍然大悟,当时外祖母过世,边关战乱,元晋帝便夺情处置,让秦家儿郎不必解官丁忧,依旧镇守边关杀敌。如今打了胜仗班师回朝,二舅舅出事,朝廷里没有动静,他以为不需要丁忧,着素服治事就行了。 “大舅舅的意思?”苏易看不懂如今的局势,却觉得秦家急流勇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新君登基,朝堂总有一番动荡,等守满二十七个月孝,再起复,那时候局势已经稳定下来。 “好,这件事情处理,我去一趟秦家。”苏易将裘天成留在身边,转身去往医馆。 —— 驿馆。 华敏公主站在大厅中间,唇边温柔的笑意,柔化眉宇间的英气。 她目光轻柔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李玉珩,双手捧着茶放在他的手边,“这是你喜欢的雨前龙井,滋味的确比东胡的好。”看见李玉珩的到来,华敏公主心中很欢喜。虽然她也在大周京城,但是两个人却是很少见面,她根本找不到李玉珩,谁知道他会藏身在一个名不见正传的医馆里?“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之前还打算派人去请你回来,今日不走了?陪我尝一尝大周的美食?”俨然忘记了,李玉珩几日前的交代。 李玉珩并未回话,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契约,放在桌子上,“上一次我与公主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尽快处理好,若是没有处理,我会自行解决。如今看来,公主的行事手段不如以往那般果决。” 华敏公主望着桌子上的契约,脸色骤变,“阿珩,你当真要这般绝情?” “公主,你我之间从未有过情分。”李玉珩站起身,东西已经送到,他便不再停留,“你对阿九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你是她的额吉,她才是你血脉至亲,你不该如此待她。即便你得到大周国,于你又有何好处?” “阿珩,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这般对她?你才是我的男人,她是我和别的男人生下的人,你并非她的亲生阿布,你对她太好,对我太冷漠,眼中从来都看不见我的存在,只有在谈论公事的时候,方才愿意与我说一句话。你给她讲大周的风土人情,你抱着她坐在你的膝头,对她笑的那般温柔慈爱,给她作画……等等这一切,你该对我的好,全都给了她,我嫉妒得发狂,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你一定会像待她那般对我……” 华敏公主盯着李玉珩的目光十分痴狂,她神情激动,语气惶然中又透着狠绝,“我担心啊,害怕她有一天从我手中将你给抢走,你们毫无血脉亲情,关系却又十分亲近,她还那般的年轻漂亮,我如何不害怕你对我说你爱上阿九,我会发疯的,所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将她给送走,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从来不是我期待的孩子,嫁给她的阿布,只是你不肯接受我,还想要离开东胡,我不得已而为之。果真我嫁人之后,你才肯留在东胡。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每日睡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而我爱着的男人,却对我冷漠如斯,视若无睹!所以,我将他给杀了,却未曾料到肚子里有了一个孽种。我每当看见你温柔和蔼的注视着阿九时,无数次的想,如果这是我们的女儿该多好?我会待她如珠似宝,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不是!还妄想将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华敏公主目光冷酷,嘴角的笑容十分残忍,“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她是大周国的宠妃,等她生下子嗣,就是大周国最尊贵的女人,这是天底下的女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李玉珩目光森寒,未曾想到华敏公主因为这可笑的理由,葬送阿九的一生! “阿珩,你看看我,不够温柔吗?学朱静婉学得不像吗?为何你就不肯好好看一看我呢?”华敏公主语气低微又带着乞求,“你喜欢朱静婉那种女人,我也可以!我不够温柔吗?不够美丽吗?你为何就是看不见我对你的好?二十年,就是焐一块石头,也早就该焐热了。” 李玉珩冷笑,“我喜欢她的从来就不是一副皮囊,她纯真,善良。而你一颗心,恶毒,又腐臭。” “不……不是的!”华敏公主慌神了,她上前想要抓住李玉珩的袖子,“阿珩,你离开我是因为朱静婉没有死,我知道她就在医馆里,不过很快我会将她请来做客,只要她在我的身边,你就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李玉珩狠狠地掐住华敏公主的脖子,眼底透着杀伐之气。 华敏公主脸色涨紫,呼吸枯竭,她丝毫不怕,反而嘴角扯出一抹笑,“阿珩,死在你手里,我并不觉得可怕。只是你要想清楚,这整个馆驿都是我的人,你如果杀了我,你也不会活着走出去,这样多好啊,到了阴曹地府,没有人能够和我抢夺你。只是……你忍心让朱静婉守寡吗?你们好不容易才相聚……不对,你瞧瞧我都糊涂了,你虽然是我的驸马,可你真实的身份是李玉珩啊,当年冠盖京华的文武双状元,你有妻有子,全都得死!” 华敏公主诡异的笑道:“杀我一个,让你全家都陪葬,阿珩,你向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她的手握上李玉珩的手,甚至加大力道,眼底跳动着疯狂的暗火,“用力,你再稍微用力一点,我的脖子就可以断了……哈哈哈……” 李玉珩不顾一切,加大力道,华敏公主的脖子传来咔咔的声响。 华敏公主似乎没有想到她的话说到这个程度,李玉珩依旧不要命的要杀了她! 李玉珩面容冷峻,望着华敏公主瞳孔紧缩,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嘲讽地笑了笑,“李玉珩,早就死了。” 华敏公主似乎要制止李玉珩,喉口只发出嗬嗬声,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绝望。 “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咱们的人……咱们的人明明是去伏击杏林医馆的人,现在……现在闯进朝廷命官的宅子里暗杀,这些大臣,已经进宫告御状了!” 巴音匆忙进来,看到华敏被李玉珩掐着脖子,进气少,出气多,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李玉珩将华敏公主往地上一扔,厌恶的掏出帕子擦手。 华敏公主重重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睁大眼睛,微张着嘴巴,面容狰狞,半天没有动静。 “公主!公主!”巴音连滚带爬到华敏公主面前,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端,还有微弱的呼吸,她吓得哇的哭出来。“公主,您快醒醒,朝廷很快来人了!您快醒醒,想一想办法啊!” 说着,抬高华敏公主的下颔,狠狠掐着华敏公主的人中。 华敏公主被她这么无意一抬下颔,气道被打开了,呼吸通畅起来,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窒闷疼痛的胸口,伴随着呼吸的流畅,缓慢跳动的心脏,恢复正常。 她趴在巴音怀中,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咽喉如刀割一般疼痛。 华敏公主剧烈地咳嗽,眼角溢出泪珠,她眼睛通红的看向李玉珩,当真是又爱又恨,她未曾想过,她的挚爱,将屠刀对向她,想要屠戮她! 李玉珩冷冷地瞥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他之所以没有掐死华敏公主,只是不想惹麻烦,她在东胡很有威望,又是可汗很疼爱的妹妹。若是死了,有人亲眼看见是他,当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当真会牵连到慎之他们。而且,他听闻华敏公主派出去的人,并没有伤害到医馆里的人,而是闯进其他大臣的宅邸,他猜想定是慎之他们做了什么。 华敏公主死死的盯着李玉珩,看着他冷血无情的离开,双手紧紧收握成拳头。 “公主,您吓死奴婢了!您快想想办法,那些人,全都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即便我们是东胡人,也会要受到惩罚的。”巴音没有说的是,正是因为他们是外族人,又刚刚休战,难免会让元晋帝多想,他们留在大周国,居心叵测! 华敏公主一门心思想的是李玉珩要杀她! 别的一概没有入耳。 直到禁军闯进来,将她带进宫问话,华敏公主这才彻底活过来一番,又恢复成一国公主的气度,面容冷酷,眼底布满肃杀之气。 “统领大人,你是说本宫谋害朝廷命官?这都是子乌须有的事情!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本宫的人闯进官宅里刺杀?”华敏公主听到来龙去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栽赃嫁祸,只怕抓拿朱静婉一事失败,被他们反过来诬陷,只要抵死不认账,她就不信大周国能将她如何! “皇上也担心是诸位大臣冤枉公主,派下官请公主入宫一趟指认。”禁军统领公事公办道:“还望公主莫要为难下官,皇上并不希望两国的友好,因为这么一桩小事而破裂!” 华敏公主听出话中的威胁,面色骤然大变。 她冷笑道:“本宫就随你走一遭,如果是你们的臣子冤枉本宫,若不给本宫一个公道,本宫绝不善罢甘休!” “公主请!”禁军统领侧身,做一个请的姿势。 华敏公主冷哼一声,摸着自己疼痛的脖子,眼底闪过寒光,骑马奔向皇宫。 皇宫,乾清宫。 江鹤、贺岱、朱淳,齐齐跪在龙床边。 朱淳胳膊上绑着绷带,整只袖子全都是鲜血,气愤地向元晋帝告状,“皇上,您可要为微臣等人做主啊!这华敏公主实在是太嚣张,青天白日里让刺客闯进下官宅子里行凶,若不是微臣住的地方离衙门近,引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怕下官就命丧黄泉了!” “皇上,幸好微臣府中有护卫,不然下官与家眷全都惨死在东胡人的弯刀下!”江鹤想起拼杀的场景,浑身颤颤发抖,府中死了不少人,血流成河,他以为只有前面这么一些人,当被管家通知,后院还有人的时候,都还是死人,跑过去一看,四五个东胡此刻倒在血泊中,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幸好府中的护卫不是吃干饭的,也杀了好些人,心中淤堵的那口气也吐出来了,“皇上,微臣没有诬陷东胡,句句属实,还请您彻查,给下官们主持公道!” 贺岱听到江鹤与朱淳的遭遇,比他还要惨烈,跪伏在地上,“皇上,东胡人闯进三品官员官宅中杀人,简直是不将您的威严放在眼中!他们留在大周国,就是一搁祸端,根本没有归降之心!还望皇上能够杀一杀东胡的威风!” 元晋帝也未曾料到,东胡人这般胆大,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一个两个,全都是朝廷重臣! 简直就是贼心不死! 朱淳干嚎道:“皇上,东胡就是一个弹丸小国,又是战败国,我们东胡的手下败家!您秉公处理,将指使刺客的人,绳之于法,然后将罪犯运送到东胡,请他们给一个说法,若是他们不认账,就让大周的铁骑将东胡给踏平,扩展大周的疆土!” “呵!好生狂妄!”华敏公主冷嗤一声,大步迈进乾清宫,给元晋帝行礼,然后目光冷戾的看向朱淳,“你口口声声说是东胡人刺杀你们,可拿得出证据?” 朱淳想着自己手臂上挨一弯刀,手臂上的肉都被削一块去,可见森森白骨,如果不是兵马司的人来得及时,最后那一道,差一点就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心中痛恨华敏公主,那一日将宁雅与李玉珩的事情告诉华敏公主,让她转述给元晋帝,她却反过来杀他! 朱淳见到元晋帝时,恨不得将宁雅与李玉珩的事情交代出来。冷静下来想一想,殿中还有其他两个人,宁雅与李玉珩的消息,不能让贺岱与江鹤知道,他才闭口不言,否则元晋帝第一个找他算账! 朱淳心里恨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华敏公主身份太高,只希望元晋帝能按个罪名在华敏公主的头上。 外族公主杀大周重臣,这个罪名是要将她给杀头,东胡可汗也不敢说什么! “皇上,微臣院子里的死尸,可以做为证据!”朱淳可不怕,就是因为院外有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杀掉几个刺客,他才敢信誓旦旦说是东胡的人。 而且,只有东胡的人惯用弯刀。 华敏公主皱眉,她想到了栽赃污蔑她,倒是没有猜到她的那些刺客,真的落在这几个人手里。 如果她的人落在这几个人手里,也说不通,刺客对她忠心耿耿,根本不会背叛她,根本不会去违背她的命令,放弃抓拿朱静婉,转而去刺杀其他的大臣。若是全都被他们的人杀害,那些人伪装成东胡人,又如何能够嫁祸?毕竟,东胡人的刀法,不是大周人能够轻易模仿,一看就能看出破绽。 果然,江鹤道:“皇上,那些人用的是东胡人的刀法,如果是被人栽赃陷害,咱们大周国的人,如何能使出东胡的刀法?而且刀法很纯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会的!微臣府中死了不少人,不信您让懂此道的人去看一看,微臣是否有撒谎,冤枉东胡!” 贺岱道:“皇上,东胡过狼子野心,对大周国虎视眈眈。他们战斗力比不过大周,先休战,迷惑我们,然后借着姻亲关系,来大周国京城,刺杀朝中重臣,若是嫁祸给武将,您一怒之下,重惩武将,让将士们心寒,他们挑拨朝臣的关系,让您无人可用,便能够一举攻破大周国!” 如果商枝听到这一番话,都想为贺岱给鼓掌,简直说到她的心坎上。 华敏公主脸色铁青,一次普通的刺杀,且还是栽赃陷害给东胡,却上升到两国之间的阴谋战术! “血口喷人!东胡是诚心归降,愿意年年进贡,对大周俯首称臣!”华敏公主立即表达东胡的忠心,不能坐实了言论!她眼风一扫,话音一转道:“你们又如何知道,不是武将刻意栽赃陷害东胡?” 既然这一池水已经浑了,她不介意更浑一点,拉更多的人下水,这样反而还能分摊风险! 谁死,谁生,各凭本事了! “你——”贺岱指着华敏公主,“大周国人行事光明磊落,不会行小人之事!” “皇上,您找人验一验就知道,微臣的话是真是假!”朱淳觉得是不是,看那些刺客,任凭华敏公主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 元晋帝被他们争论吵闹得头昏脑涨,许久不痛的脑袋,又开始针扎般,刺痛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突。 华敏公主眼疾手快,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元晋帝的手中。 暗卫自四面八方出来,迅速将华敏公主给制服! 却为时已晚,药丸已经顺着元晋帝的咽喉滚进去。 刘通脸色大变,立即道:“太医!快去传太医!” 元晋帝掐着喉咙,想要将药丸吐出来,却是如何也吐不出来,他眼底喷出怒火,狂怒道:“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 华敏公主扬声道:“慢着!陛下,本宫给你吃的是解毒丸,你方才是头风症又发作了?吃下这粒药丸,就能缓解你的头痛!” 元晋帝闻言,怔愣住,随即觉得头痛症状,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将信将疑的看向华敏公主。 “你若不信,等下太医来诊脉,就知道我有没有害你。再说了,这乾清宫被护卫的犹如铜墙铁壁,本宫是找死吗?才对你下毒手!”华敏公主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嫌疑。 元晋帝感觉到身体好受一些,怒火稍微平息。 华敏公主道:“陛下,既然你的臣子,都一口咬定有证人在手中,是我们东胡人刺杀他们,不妨将人抬上来,指认一番。若是误会,便尽早解除误会,以免影响两国邦交。若确有其事,本宫定会给大周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元晋帝沉声道:“将证据抬上来,宣曹少卿进宫。” “是!” 不一会儿,曹少卿匆匆进宫。 刺客的死尸也被抬到乾清宫门前。 元晋帝让刘通搀扶着他出去。 一行人全都站在殿外。 曹少卿掀开白布,露出东胡人的穿着,五官深邃,络腮大胡子,是东胡人常见的面相,腰间别着一把弯刀。曹少卿还从其他几个地方,检验出东胡人的特征。 朱淳冷笑一声,“华敏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华敏公主绕着刺客走了一圈,她掀开眼皮子,“朱大人,本宫何时否认他不是东胡人?” “公主的意思是承认了?” “本宫承认他是东胡人,但不承认是他们杀的你!”华敏公主掀开刺客高竖的衣领,露出脖子上的致命伤痕,“本宫常年征战,对大周国的风俗习惯是知之甚深,尤其是将士的刀法。你们看,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并没有多少鲜血喷溅而出,可见刀法快狠准,本宫在战场上常见这一种刀法。”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武将,杀了这些刺客,栽赃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本宫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华敏公主讽刺一笑,拍了拍手,“皇上,你不信我的判断,大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对证一下,他们的刀法可有这般纯熟!” 元晋帝目光森冷的看向华敏公主,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好端端的,大周武将为何要栽赃陷害你?” “当然是为了兵权!皇上可别忘了,将军府的老夫人过世,因为战乱,将军府的人并未丁忧解官,上缴兵权。一旦战事平息,便会要上缴兵权,这兵权旁落,还能不能再握在手中,便不得而知了!” 元晋帝瞳孔一紧,陡然想起,的确有此事! 就在这时,有人来通传道:“皇上,秦将军求见!” “何事?”元晋帝语气不善。 “秦将军此番进宫,是为上奏丁忧,请您批准他解官在家中守孝。”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都很晚了,宝贝们,很抱歉,么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入狱,截杀 华敏公主脸色骤然一变,神色莫测。 如果之前是猜测,那么这一刻,她确定秦家也参与其中,否则为何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丁忧呢? 元晋帝因为华敏公主的一席话,心中对秦家兴起猜疑之心,如今听闻秦景凌进宫要上奏丁忧,心里却是一松。无人比他知晓秦家的忠心,不会背叛大周国,但若是为了兵权,而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与战争,便不得不让他起堤防之心。 他并不希望,今日之事,秦家参与其中。 “宣。” 片刻,秦景凌迈步而来。 他看到乾清殿前的情况,不禁皱紧眉心。 元晋帝自秦景凌进来,便一直观察着他,一丝细微的表情也未曾错过,自然没有忽略他略微诧异的神情,而正是这个表情,让他打消对秦家的猜忌,看来是华敏公主的片面之词,诬陷秦家! 秦景凌并未开口,而是等元晋帝处理好眼下的事情,再上奏丁母忧。 元晋帝心中觉得秦家是被冤枉的,便指着刺客,开口道:“秦爱卿,你看看这名刺客脖颈上的伤,是何人的刀法所致?” 华敏公主冷笑一声,“皇上,您这般询问秦将军,未免有失公允?这刀法,想必秦将军不会错认了,这京城有谁,能有秦家军这等兵不刃血的本领?” 秦景凌却是笑了,“公主此言便是孤陋寡闻了,大周国能人异士颇多,这种刀法,即便是童子军,都能达到这种程度,何况是五城兵马司,守护皇城治安的人,对他们来说更是小儿科。” 这一番话,奚落华敏公主,东胡的人,做不到,并非大周的人做不到。大周不但做得到,而是这种能人,随处可见。华敏公主说的这种话,显见的是少见多怪了。 华敏公主面皮青白交错,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那便请将军让我开开眼界。” 秦景凌看向元晋帝。 元晋帝见秦景凌顾惜他的脸面,并未被华敏公主三言两语,挑动的十分嚣狂,目中无人,他心中甚慰。 “既然华敏公主虚心请教,你便让她长长见识。”元晋帝咳嗽几声,吩咐秦景凌。 秦景凌并没有动,而是随意指着一个禁卫军,让他动手。 华敏公主唇角翕动,正要开口说话。 秦景凌道:“公主刚才说只有秦家军才能制造成这种伤口,其他人没有达到这种修为,本将军随意钦点一个禁卫军。公主若有意见,可以直言,我们可以换人。” 华敏公主脸色冰冷,她竟不知秦景凌这般能说会道,她如果要换人,就是无理取闹了! 毕竟她的确说过,这种刀法只有秦家军会。 “没有意见。”华敏公主冷声道。 秦景凌让人将稻草人拿过来。 华敏公主眉心一皱。 秦景凌道:“深谙刀法的人,看刀口便知深浅。” 华敏公主冷哼一声。 禁卫军手握短刀,气势凌厉,欺身而上,手起刀落,划过稻草人的脖子,稻草人纹丝不动。 华敏公主忍不住往前走一步,看着稻草人完好无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 下一刻,稻草人的头颅滚落下来。 华敏公主嘴角的笑容僵滞。 禁卫军将稻草人脑袋捡回来,递给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望着切口,刀锋凌厉,刀口整齐。 很不错的刀法。 元晋帝干瘦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转向华敏公主时,目光凌厉,充满威严,“华敏公主,你命令属下刺杀朝廷命官,视为谋逆犯上,按律当斩。你虽是东胡公主,触犯大周律例,一视同仁。朕会修书给可汗问罪!” 华敏公主脸色陡然一变,“皇上,你不能因为这些刺客是东胡人,便认定是受本宫的指使!”几乎在一瞬间,她就想要交代出李玉珩,是他动的手,因为朱淳手臂上的刀伤,的确是东胡人的刀法造成,而除了她之外,李玉珩手里是有东胡暗卫,都是他这些年培育出来。 可是她没有办法说出口,即便李玉珩恨不得杀了她,华敏公主依旧无法去恨李玉珩。 “华敏公主,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刘通道。 华敏公主面色阴沉,她若是有证据证明清白,何至于纠缠这般久? “带下去!”元晋帝厉声道。 禁卫军将华敏公主给扣押下去。 “大胆!本宫是东胡公主,并未派人刺杀朝廷命官,谁敢抓我?皇上,你是想要与东胡为敌,再次挑动战争吗?”华敏公主气急,怒道。 元晋帝冷笑一声,“东胡若要战,大周奉陪!” 华敏公主气恼不已,胸口剧烈起伏,就听见元晋帝道:“朕若姑息你,便让大周臣子寒心。带下去!”大手一挥,让人将华敏公主给拖下去。 华敏公主面色涨紫,目光紧紧盯着气定神闲的秦景凌,忽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振臂,挥开禁卫军的钳制,冷冷看一眼乾清殿,顾自朝大狱而去。 曹少卿让人将刺客抬下去,便立即告退,安排华敏公主一事。 朱淳与贺岱、江鹤齐齐叩首谢恩。 等他们一走,秦景凌便请辞,为秦老夫人守孝。 元晋帝挽留一番,“秦爱卿,你们秦家都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立下汗马功劳,大周的盛世清平,你们秦家功不可没。你此番请辞,东胡那边只怕又要兴起动荡。” 秦景凌道:“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家母病逝,微臣为人子未能回来守孝奔丧,已经是大不孝。如今边关战事平息,又有邱将军镇守,请皇上准许微臣回家为母守孝。” 秦景凌从袖袋中将奏折与虎符一并呈递上去。 元晋帝望着那能号令三军的虎符,眸光微微一闪,“秦爱卿,天地君亲师,先忠君爱国,再孝亲顺长、尊师重教。朕需要秦家,大周也离不开秦家。秦老夫人在天有灵,也希望秦家儿郎忠君报国,你着素服治事,她自会体谅,你将奏折带回去。” “皇上,请您体恤微臣一番孝心。大周与皇上需要微臣,微臣定当鞠躬尽瘁,为您效力!”秦景凌极力请辞。 元晋帝长叹一声,方才将批准秦景凌辞官。 秦景凌磕谢皇恩,退出乾清殿。 元晋帝把玩着手中的虎符,眼中神色变幻不定,他对一旁的刘通道:“你说这秦家,是何意思?若要丁忧,回京也有数日,却在闹出刺客丁忧,此事当真与秦家无关?” 如果与秦家有关,不得不提防! 刘通却是说起另一件事,“秦二将军挂帅去支援,在死亡谷遭遇埋伏,他以身为饵将刺客引走,让副将顺利带着将士赶赴边关,方才扭转战局。”刘通低垂着头道:“皇上,秦二将军为了大周国,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只这一份精神,便值得人敬仰。” 元晋帝皱眉,一个为家国能够抛弃自己的性命的人,是不会随意的破坏两国关系,重新引发战争,何况秦景骁还重伤昏迷…… 元晋帝恍悟,秦景凌定是因为秦景骁一事,便耽误辞官一事。 刘通见元晋帝眉头舒展,心里松一口气,他只需要从侧面提出来秦家的忠贞,不能为秦家开脱,更不能为秦景凌说话,否则会引起元晋帝的猜忌,甚至认为他也被秦家给收买。 “秦家辞官,倒真是可惜了,也不知谁能够暂代他们的位置。”元晋帝心中生出感叹。 刘通头颅更加低垂,圣心难测。 搀扶着元晋帝躺在床上,便听元晋帝道:“着人修书给可汗。” “是。” —— 华敏公主刺杀朝廷命官一事,传遍京城。 商枝心里松一口气,只要她被抓进去,那么宁雅暂时是安全的了。若无意外,华敏公主想要被放出来,必定要等东胡可汗那边的书信过来,与元晋帝达成某一种共识才行。 苏易沉声说道:“或者元晋帝将华敏公主抓进去,是做给秦家看,也是为了安抚受到惊扰的大臣。就怕可汗提出几个条件作为补偿,就会将华敏公主放出来。” 商枝如何不知道?毕竟除了朱淳,谁也没有伤着。死的都是罪大恶极,坏事做尽的人。 “也让我们喘一口气,先把人给转移了。”商枝浅笑道:“大哥,辛苦你了。” 苏易抬手摸摸商枝的脑袋,“这都是大哥应该做的,只怕做的还不够好。” 商枝把他的手给拿开,“头发都散了。” “苏越说你欺负他。”苏易眼底蕴含着笑意。 商枝摸摸自己的头发,不满道:“他居然找你告状!” 苏易笑,想说你别和他计较。 商枝瞪着他,“所以你欺负我,给他报仇吗?” 苏易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 商枝看着苏易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不由得偷笑,“逗你的呢。” “调皮。”苏易又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商枝捂着脑袋跑开了,就看见沈秋拿着一封信进来,“小姐,这是在门口捡到的一封信。” 商枝看着信封上写着她轻启,准备打开。 苏易拿过去,将信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商枝凑过去,这封信是华敏公主写的,信中的内容说的是朱淳告诉她,朱静婉活着的消息,并且让她将消息传递给元晋帝。 商枝愣住了,思索着华敏公主为何要将消息告诉她。 “今日进宫告御状的人,朱淳也在其中。”苏易略微沉吟,便知华敏公主的动机,“朱淳告诉她,宁雅县主活着的消息,华敏公主因此对县主动手,却反遭陷害,她心中恨朱淳,将消息告诉我们,为的是让我们除掉他。” 商枝冷笑一声,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当然不可能再留朱淳,他就是一个祸根。 只怕华敏公主事出,朱淳已经知道华敏公主并未将消息告诉元晋帝,就怕等他们出手,朱淳已经将消息泄露出来。 “来不及了。”苏易与商枝异口同声道。 兄妹两对视一眼,苏易在商枝开口之前,连忙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留给李伯父。” 李玉珩布的局,李玉珩的恩怨,就由他亲自处理。 商枝也不打算折腾,今日事出从急,而且她也是镇守在后方,并不用露面。 她只管好好养胎就好了。 “我送你回去。”苏易道。 “送我和娘一起回去吧。”商枝决定,事情既然快要瞒不住了,她也不放心将宁雅一个人留在医馆里。 “好。” 两个人一起进入后院,宁雅站在门口,心里焦急的望着院门,见到商枝与苏易进来,她上前道:“怎么样了?” “都解决好了。”商枝放宽宁雅的心,“娘,朱淳打算将您的消息告诉元晋帝,他进不了宫,才将消息告诉华敏公主让她转达,才招来今日的祸事。医馆里已经不安全,您跟我回松石巷,一旦消息传开了,您和爹一起回李宅,宅子里已经修葺好,只管住进去就行。” 宁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问道:“朱彻已经知道了?” “快了。” 宁雅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商枝握着她的冰凉的手,“娘,不会再有事,我们都在您的身边,没有人再敢伤害你。元晋帝不过是苟延残喘,他活不长的,不能再伤害你。您更别担心慎之,他现在也有能力独当一面,不是您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 宁雅浑身冰寒,商枝手心的温度,让她内心有一点安定。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宁雅轻轻地点头。 她不可能永远困在这一方小院里不出去,她渴望恢复正常的生活,她不再孤零一个人,有父母,有爱人,有儿子媳妇,他们的坚定给她力量,能够克服元晋帝深深烙进骨子里的恐惧。 “枝枝,我跟你走。”宁雅觉得身边的人,都在为她而努力,她不能自己退却,龟缩,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前。错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高位上的那一个人。 她又为何要躲着他?! 商枝见宁雅愿意跟着她走,心里很高兴。 “娘,我们随便将东西收拾一下带走。”商枝帮着宁雅将日常要用的东西给收拾起来,“我明天派人去李宅,打扫干净,准备随时住进去。” “好。”商枝给足宁雅勇气。 商枝秘密带着宁雅住进松石巷,虽然做好随时公开的准备,但是她知道宁雅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在事情彻底爆发出来之前,她还是尽量遮掩宁雅的身份,让她渐渐去适应,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的确如商枝与苏易的猜想,等秦景凌丁忧出宫,朱淳便重新回到乾清宫,求见元晋帝。 元晋帝很诧异,“朱淳不是出宫了?朕记得嘉郡王销掉他的宫籍,他入不了宫。” 刘通道:“朱大人并未出宫,他一直在宫中等着,想必是有要事奏闻。” 元晋帝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刘通将朱淳请进来,朱淳连忙跪在地上道:“皇上,微臣重要的事情禀报您!还请您赦免微臣无罪!” 元晋帝看不懂朱淳演的这一出戏。 “你直言就是,朕酌情处置。” 朱淳心里‘咯噔’一下,事到如今,他马上就要离京赴任,并不想放过李玉珩,让他与朱静婉逍遥自在。 他咬一咬牙,跪伏在地上道:“皇上,微臣发现舍妹静婉与妹婿李玉珩,他们都还活着,并没有死!” ‘啪’地一声,元晋帝手一哆嗦,茶杯掉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 元晋帝的声音拔高,带着颤音,不知是克制着怒意,还是失而复得宁雅的消息心中激动。 朱淳已经说出宁雅与李玉珩还活着的消息,心里变得轻松起来,也就不再那么难以说出口。 “皇上,微臣发现朱静婉与李玉珩都还活着,就住在杏林医馆!昨日便想要告诉您,但是微臣进不了宫,只得委托华敏公主告诉您,谁知今日便发生刺客事件。微臣不知道,这一件事与刺客,有没有关联。” 元晋帝眼底墨色汹涌,他以为这辈子到死,也得不到宁雅的消息! 如今,他不但得到了,而且还得知李玉珩也没有死! 他……怎么就这般命硬呢? 元晋帝不确定地问道:“消息确定无误?” “微臣亲眼所见,而且也从父王口中得到验证!”朱淳连忙说道。 元晋帝靠在床头,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没有声响。 刘通却是双手紧握,心中大惊,宁雅的身份暴露出来,他们会有危险吗? 他忍不住看向元晋帝,阴暗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面部轮廓十分幽微诡谲。 “朕知道了,你下去。” 良久,元晋帝摆了摆手,示意朱淳离开。 朱淳惊异地看向元晋帝,就这样? 没有勃然大怒,命人捉拿李玉珩,治他欺君之罪? 朱淳唇角翕动,正要张口,刘通道:“朱大人,皇上疲乏,您请回。” 刘通一语惊醒朱淳,他猛地回神,再次看一眼元晋帝,方才发现他不是没有反应,而是平静的面容之下,覆盖着波涛汹涌的情绪,未曾表露出来而已。 他心中畅快,元晋帝越是压制,等爆发出来,便是雷霆之怒! 也不知李玉珩能否承受? 这般一想,朱淳便作揖退出来,快步出宫,回到暂住的客栈里,他对贺氏道:“快,箱笼都收拾好了吗?我们尽快出城!” 贺氏今日被突然冲进来的刺客吓坏了,正躺在床上呢,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见朱淳风风火火的进来,嘴角往下一压,“撞鬼了?这么急着出城,逃难去?” “闭嘴!”贺氏的话,戳到了朱淳的禁忌,他沉着脸道:“不想死的话,你赶紧给我起来,将箱笼给收拾好!今夜出城去任上,就怕去迟了,咱们都得没命!” 朱淳出宫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李玉珩能够将他带进坑里,证明李玉珩现在有点本事,弄死他轻而易举。 他将李玉珩与宁雅的消息告诉元晋帝,只怕瞒不住,明日这个消息就会走漏出来,李玉珩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贺氏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般严重,她连忙坐起身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到了要人命的地步! “李玉珩还活着,他回来找我报仇!我将他的事情告诉元晋帝,只怕明天他就知道了,我担心今日不走,明天我们就走不掉了。”朱淳一边回话,一边将窗户下的箱子移开,从地上摸出一个布包,里面藏着几张银票。 贺氏顿时咒骂朱淳,“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跟着你我就没有享过一天福,一大把年纪,还得跟着你逃亡!” 朱淳任由贺氏骂骂咧咧,他也想不明白,明明一手好牌,为何到最后,却是打得稀巴烂。 丢了爵位不说,还得背井离乡。 两个人的东西并不多,之前已经收整过,立即搬上马车,快速地朝城外跑去。 贺氏与朱淳坐在车厢内,她挑开帘子,望着暮色四方的京城,心里也虚得厉害,就怕被李玉珩给盯上了。 “老爷,让车夫再快一点!”贺氏催促道。 朱淳心里也不放心,只要离开京城,才会彻底安全。 “我去赶车。” 朱淳走出车厢,从车夫手里抢过马鞭,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马车快速的朝城外疾驰而去。 贺氏眼见京城越来越远,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心底。 这回他们安全了。 朱淳警惕的四处扫两眼,发现无人跟着他,心也给塞回肚子里,将马鞭扔给车夫,重新坐回马车里。 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朱淳这才感觉到手臂伤口疼痛,包扎好的伤口已经崩裂。 “我来给你重新包扎。”贺氏心里埋怨朱淳,可到底朱淳才是她的倚仗,不希望朱淳出事。 翻找出伤药,给朱淳包扎好。 “你先睡一觉,我看你累了。”贺氏瞅着朱淳眼底的青影,翻出一张薄毯递给朱淳。 朱淳将薄毯盖在身上,上下眼皮子一搭,困意来袭。 突然间,马车骤然停下来,朱淳和贺氏往马车下甩去,两个人紧紧抓着钉住的凳子,这才稳住身形! 朱淳脸色阴沉,怒吼,“你怎么赶车的……”掀开车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况,瞳孔一缩,话音戛然而止。 ------题外话------ 亲亲们国庆节快乐,假期顺心哟,么么~ 还有一更,估计要到凌晨一两点去,亲亲们早上再看,晚安!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了结宿怨(二更)补! 荒郊野岭,秋风呼啸,宽敞的前路被土匪给横档住。 朱淳手指紧紧拽着车帘子,粗略估摸着,有十几二十个土匪拦路抢劫。 山上荒凉,后路是弯道,又狭窄,比不得前路宽敞。 而且,旁边又是悬崖。 一旁的贺氏看见肩膀上看着大刀与狼牙棒的土匪,都是满脸横肉,两眼凶光。 她浑身颤颤发抖,眼珠子四处转动着,寻思着往哪里逃生。 这一看,不得了,贺氏心慌慌地拽着朱淳的衣袖,“老……老爷,这里是朱静婉和李玉珩当年赴任遇上劫匪的地方,咱们现在……” 朱淳扭头狠狠一瞪,贺氏顿时住嘴了。 她猛然想起来,李玉珩和朱静婉当年遇上的不是劫匪,而是元晋帝与朱淳这一帮强盗! 他们现在遇上的才是真正的劫匪! 为首满脸匪气的大高个,他肩膀上扛着狼牙棒,率着诸位兄弟往前走来,瞬间将马车给包围住。 朱淳看着土匪头子,心里懊悔不已,不该为了逃命,轻车简从,没有带任何的护卫,就怕打眼,惹得人注目,却未曾料到没有被李玉珩发现,却招一帮土匪给盯上! “各位兄台,我们离京逃难,你们想要钱财,我们都给你们,希望你们给行个方便。”朱淳是最识时务的人,土匪拦路为的是财,他便舍财保命。 “对对对,我们把银子和值钱的都给你们。”贺氏翻箱倒柜,将值钱的全都翻找出来,与钱财一起,全都装在小箱子里,推到车辕上,“都……都在这儿了。” 土匪头子淡淡一瞥,哼笑道:“就这几个钱,想要糊弄我们?废话少说!快将一捧雪给交出来!” 嘭地一声,狼牙棒砸下来,装着珠宝的的小箱子,瞬间四分五裂! 贺氏吓得‘啊’地尖叫一声,抱着头缩在车厢里,瑟瑟发抖。 朱淳咬紧牙关,勉强维持镇定。心里却是泛起惊天骇浪,这些土匪怎么会知道他手里有个一捧雪? 除了李玉珩,别的人根本不知道,而且他将一捧雪已经进献给元晋帝! “你们大可以搜查,我们没有一捧雪,也不知道一捧雪是何物!”说着,朱淳从马车上下来,将贺氏也一并拉拽下来,却是眼观八方,等寻着机会逃生。 “搜!”土匪头子一声令下,后面的土匪一拥而上,将朱淳给围住,准备搜身。 朱淳在他们包围上来的一瞬间,猛地将贺氏往后一推,他拔出手中的匕首,朝着靠近他的土匪胸膛刺去。 “快跑!” 贺氏被推搡摔倒在地上,看着朱淳干净利落的将匕首刺进土匪的胸膛,鲜血喷溅他一脸,显得面目狰狞可怖,她吓得腿软,根本就跑不动。 朱淳一杀人,彻底激怒众人,土匪头子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迎头敲在朱淳的头上。 朱淳仰身避开,灵活的反手又杀一人。 “李玉珩,你这个孬种,有本事自己出来报仇,让这些乌合之众杀我,你胜之不武!” 朱淳若是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是李玉珩搞得鬼,他就白白活这么一些年! 早该从贺氏说出这里是当年李玉珩遇险的地方,他就该反应过来,只是被这里的地形给蒙蔽了。 因为这里的确是一个好截杀的地方。 一身白袍的李玉珩,骑着一匹红枣色的骏马,从山间密林中缓缓走出来。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面具上刻着祥云纹,血色夕阳照射下,蒙上一层神秘又诡谲的光芒。 李玉珩淡淡扫视地上,倒着几个土匪。 “的确是乌合之众。”李玉珩略微皱眉,还以为这一帮山匪,能够将朱淳给拿下。 显而易见,朱淳有几把刷子。 这些山匪,奈何不了他! 朱淳看着马匹上的李玉珩,眼睛猩红,“你想要找我报仇,何须藏头露尾?难道你不想要手刃我?这样报复起来,不是更解气?” 李玉珩面色渐渐沉下去,身上冰冷的气息陡然强盛,双目凌厉,拍马而起,赤手空拳,朝朱淳急跃而去。 朱淳一脸滔天怒意,混杂着汹涌的恨意,他握紧手中的匕首,在李玉珩靠近的一瞬,挥舞着匕首,厉声长喝,“去死吧!”狠狠扎进李玉珩的胸口。 手臂剧烈一痛,朱淳手指一松,匕首落在李玉珩的手中。 朱淳虚晃一招,翻身上马,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凌厉的剑气逼人,朱淳侧躲滚下马背,后背剧痛,他睁大眼睛,鲜血瞬间染红泥土。 贺氏吓破胆了,她看着朱淳被李玉珩飞掷而出的匕首没入后背,只留下一个刀柄,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李玉珩能够一招制服朱淳,那是对他的功法很熟悉,一招便拆了。 他望着倒在地上,不甘认输,扭动着身躯,要爬起来的朱淳。 抬脚,踩在刀柄上,匕首更深入。 “啊——” 朱淳痛得嘶声嗷叫,面部狰狞而扭曲,冷汗直流。 “李玉珩,就算你杀了我又能如何?我不过是给别人办事而已!你有本事,就将那位给杀了!”朱淳紧咬着牙关忍痛,“李玉珩,你想不到吧,朱彻已经知道你和朱静婉还活着的消息。朱静婉被他囚禁二十年,被他玩烂的贱人,你不嫌脏?我在地下等着你们,就算朱彻不忍杀她,我就不信她能抵得住那些流言……” 舌头掉落在外面,鲜血汹涌流淌而出。 朱淳痛得在地上打滚。 李玉珩怒极,提着朱淳到崖边,“我看你的命,该不该绝!” 朱淳悬在崖边,寒风凛冽,吹刮在他的脸上如刀割,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要冷上许多,崖边又比山林中风大,整个人飘摇欲坠。 死亡的恐惧侵袭着他,将他寸寸凌迟着。 李玉珩将他一刀毙命,朱淳倒是不怕,可怕的是一点一点濒临死亡,那一种绝望令人窒息。 “啊……啊……” 朱淳开口,却是发不出一个字音。 李玉珩望着朱淳眼底的恐惧,他耳边回荡着是宁雅绝望的嘶喊声,面容愈发的冷酷,“朱淳,来生好好做个人。”旋即,低笑一声,“你今生作恶多端,忘恩负恩,只怕是堕入畜生道!” 朱淳挣扎着,嘶喊着,凄厉绝望。 李玉珩手一松,朱淳坠入崖底,惨叫声划破云霄。 久久,归于平静。 李玉珩望着云雾蒸腾的山崖,眸子里一片暗沉,恩怨从这里开始,便从这里结束。 而那一帮山匪,早已逃了。 却不知,李玉珩的暗卫早就驻守在他们的老巢,将贼窝给端了。 李玉珩望着昏倒在地上的贺氏,让人给处理了。 他看着身上沾染的鲜血,眉心一皱,骑马回京城。 —— 商枝领着宁雅回到松石巷,将她安顿在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很宽敞,足够两个人住。 华敏公主已经入狱,李玉珩不用避讳,可以在这里住下。 宁雅拉着商枝让她在凳子上坐下,“我来收拾,你歇一会,别累坏了。” 商枝坐不住,“我把屋子里的家具擦一擦灰,不是多脏多累的活。我闲着心里发慌,做点事情才踏实。” 宁雅听后,心疼不已,可见她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只有干活习惯了,才会闲不住。 两个人将屋子里里外外给打扫干净,累得满头大汗。 商枝躺在铺着软毯的竹榻上,沈秋断一杯热水给她喝。商枝喝了半杯,缓了过来,从窗户一眼看见薛慎之信步走来,她连忙对宁雅道:“屋子是您和沈秋两个人整理的,我只是在一边看着,娘,您记住了!” 宁雅失笑,“记住了。” 商枝松一口气。 转瞬,她听见宁雅对薛慎之道:“回来了?今日我和枝枝一起打扫屋子,累着她了,你待会给她按一按手和脚。” 商枝:“……”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沈秋道:“小姐,县主只是说记住了,没有答应替你隐瞒。我看着县主,倒是很赞同薛大人,并不愿意你干活。” 宁雅赞许的看沈秋一眼,对商枝道:“头三个月将胎儿坐稳了,你在忙活这些琐碎事。若是闲不住,我听说你和林玉儿在学女红,我可以教你,给孩子做几身衣裳。” “好啊,那就有劳娘了。”商枝反省,未免他们担忧,干脆老实一段时间再说,她先将女红给学好。 宁雅见商枝答应得很爽快,让沈秋打几桶热水去澡堂,“你出一身的汗,去洗澡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别受凉了。” 商枝依言去洗澡,她将贴身的衣物洗干净晾好。 宁雅已经不在外屋,沈秋说,“老爷回来了,县主和老爷在里屋。” 商枝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沈秋口中的老爷是李玉珩。 “过来。” 薛慎之站在门口,看着顶着一头湿发,与沈秋聊天的商枝,皱紧眉心。 商枝乖顺地走过来,薛慎之拉着她坐在椅子上,拿着干帕子给她绞干长发。 “不是双身子,天凉也该将湿发绞干,湿气入体,日后容易犯头痛。” “这些都是我说你的话。” “知道就好。” 商枝撇了撇嘴,“爹回来了?他今日做什么去了?” 薛慎之手一顿,垂目道:“了断过往的恩怨。” “朱淳?”商枝瞬间顿悟,苏易今天还嘱咐她别插手这件事,才多久,李玉珩已经将事情给处理好了。“元晋帝知道了吗?” “或许。”薛慎之并不确定。 商枝道:“朱淳是真小人,睚眦必报。爹害得他那么惨,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派人打听一下,他什么时候出宫的,就知道他有没有将消息告诉元晋帝。” 薛慎之缓缓开口,“他是最后一个出宫。” 显然朱淳告诉元晋帝了。 他将帕子挂在木架子上,“知道便知道,正好借此机会,堂堂正正回到人前。” “好,我们要加快脚步,尽快扶持襄王上位。”商枝觉得元晋帝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要将他取而代之,才会彻底的解除危机。 薛慎之嗯一声,心中已经有规划。 襄王如今掌权,在慢慢蚕食元晋帝的势力。 “华敏公主派人抓拿娘,大哥将人给剿杀了,我让他把刺客丢到贺家、江家和朱家,让爹的人将做了恶事的人给杀了,再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人过去解救,他们看见刺客的尸体也不会怀疑,只当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杀的。”而五城兵马司的人,亦是以为刺客是府里的护卫给杀的。 薛慎之拿着木梳,将她的长发给梳顺,静静地听着她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我让舅舅将官给辞了,担心华敏公主祸水东引。外祖母过世,舅舅们若是不丁忧,只怕有心人会用此做文章。只是丁忧之后,再想将兵权握在手中,太难了。驰聘沙场多年,最终却是落到受帝皇猜忌的地步,舅舅他们很寒心吧。”商枝担心的是上交兵权之后,依旧有人不肯放过秦家。 “你不必太忧心,他们自会想好退路。”薛慎之不信秦景凌没有做两手准备,只怕他这般利落的上交兵权,心中是早就有这个打算。 商枝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我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薛慎之笑了,“你救死扶伤,积福深厚,如此微小的愿望,自会实现。” 商枝眉眼弯弯,笑意清浅,心中想的却是越简单的愿望,有时候越是奢求。 薛慎之抱着商枝躺在床上,照例读一卷诗经,商枝沉沉睡去,为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下床,拉开门走出屋子。 李玉珩换上一袭青色长衫,浑身透着儒雅清润的书卷气息。 丝毫不见任何的血腥。 薛慎之站在他的身侧,低声唤一句,“父亲。” 李玉珩望着萧条的庭院,枝头零星的枝叶被寒风吹刮得沙沙作响,却更显得凄冷苍凉。 “慎之,爹准备带你娘离开京城。”李玉珩想起宁雅惨白的脸色,心口便是一阵闷痛,他当年未曾护好她,让她经受磨难,不想她再受半点伤害! 朱淳的话虽然令人气愤,却不得不承认是事实。流言蜚语出来,他们心知是假的,他却担心宁雅会承受不住抨击。 “父亲不想报仇了吗?”薛慎之问。 他认为李玉珩想亲手了结当年的恩怨,已经解决朱淳,只剩下元晋帝。 沉默良久,屋子里一片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玉珩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色中响起。 “没有什么比你娘更重要。” ------题外话------ 捂脸,二更补齐了,么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放妻书 第二日,苏易听闻元晋帝着人修书送往东胡,他眼底闪过深思,觉得华敏公主轻易的被抓进大牢里,是否会有诈,便决定去一趟平阳候府。 苏景年当年替豫王办事,蚕食豫王的力量,如今收为己用,在宫中有不少的人。 苏易打算让苏景年探查消息,元晋帝会有什么动作。 他是平阳候府的世子,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二房前院书房。 云暮看见苏易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是最不希望见到苏易的人,昨日因为三少奶奶见了世子,夫妻两个升温的关系,瞬间又降到冰点。 “世子,您回来住了?”云暮先刺探敌情。 苏易道:“景年在吗?有事找他。” 云暮闻言,松一口气,不回来就好,要回来也得等主子和三少奶奶修成正果再说。 “在的,在的,昨晚进去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云暮话落,心又提起来,昨日三少奶奶找世子,今日世子破天荒回府找主子,是要干啥? 不等他反应过来,苏易已经敲门进去。 “景年。” 苏景年坐在轮椅里,腿上摊开一副画卷,画中的美人凤冠霞帔,螓首蛾眉,丹唇杏目,妙笔丹青下一笔一画,将她的姿容淋漓尽致的勾勒而出,无限妩媚又不失端庄。 苏景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画像中女子的笑靥,原以为会是他的得偿所愿,却不知仍是他的一厢情愿,求而不得。 听到苏易唤他,他垂眸将画像卷起来,放入一旁的画缸中。 转动轮椅,面向苏易,紧抿着苍白的唇,面目平静的望向他。 苏易看着苏景年神色憔悴,眼底青影淡淡,唇瓣微干,皱眉,“一夜未眠?” “何事?”苏景年并未回话,而是推动着轮椅,来到桌前,给苏易倒一杯茶。“宫中出事了?” “什么都瞒不住你。”苏易坐在苏景年身侧,将昨日的事情简略说与他听,“枝枝担心李伯父与县主的消息被元晋帝知道,你派人查探一下,元晋帝有什么动作,我们好及时应对。” 苏景年摩挲着温润的茶杯,低声说道:“你若是元晋帝,你得知这个消息,会如何去做?” 苏易一怔,“我会先行封赏,再暗中寻事打压薛慎之,拿着他的错处,借题发作。” 苏景年静静地盯着苏易,阴柔的眸子里闪过晦暗不明地光泽,良久,低低地笑出声,“或许,只有我与元晋帝同为偏执的人,同样的疯狂,所以手段不如你们所想的这般温和。” 苏易皱紧眉心,他向来看不懂苏景年。 “既然是打压薛慎之,而如今薛慎之得襄王器重,元晋帝只有襄王一个皇子,你说他会怎么做?”苏景年眼底闪过诡谲,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阴沉,“元晋帝根本无须亲自动手。” 苏易参透苏景年话中的意思,心中顿时一惊,“你是说,元晋帝是要襄王对付慎之?” 苏景年并未再言语,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入口中,方才发觉已经过去一夜,茶水早已冰冷,入口口感奇差,苦涩无比,如黄连水淌入肺腑。 “我会让人去查探。”苏景年抬眸看向苏易,喉结微微滚了一下,“大伯时日无多,你们何时回来?” 苏易面色如常道:“再说吧。” 苏景年双手搭在膝盖上,似有话要对苏易说,直到苏易起身,那一句话,在喉间翻滚几下,也未曾说出口,只说了句,“尽快回来。” 苏易点头,无论他多么不想回平阳候府,苏元靖是他父亲的身份无可更改,他百年归寿之后,他与苏越都是要回来守孝,不能住在外面的私宅。 “你的腿如何了?”苏易询问道,若是他的腿好了,便将这爵位给苏景年。 苏景年警惕的看向苏易。 苏易轻笑了一声,“别的府中为争夺权势,兄弟阋墙,你却是避之不及。行了,你若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你。” 苏景年这才答道:“快要好了。” “慢慢来,枝枝说你总是急于求成,对你的腿也会造成负担。”苏易叮嘱苏景年一番,然后道:“事情平息之后,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喝一杯。” “好。” 苏易道别,转身走出书房,正好与文曲颜碰面。 “大表哥,你不留下吃午饭吗?”文曲颜见到苏易,往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苏易望着她手里提着的食盒,“不用,我还有事。” “哦。”文曲颜目送苏易离开,方才提着食盒进来,看着苏景年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脸上浮现甜美的笑容,“我听娘说你早饭还没吃,特地给你做了一笼灌汤包,一碗小米粥。” 苏景年目光幽微,她脸上的笑容那般的真切,没有半点勉强。可他却忍不住偏执的去想,她是听闻他没有吃早饭,特地送过来,还是为了别的过来。 如今离早饭,已经晚了半个多时辰。 “我听说大表哥也在,特地多做了一些。”文曲颜将多出的那一份,放在食盒里,没有端出来。 苏景年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他闭了闭眼眸,克制住体内翻涌的戾气,最后仍是低吼一声,“滚!” 文曲颜无措的看向苏景年,不知他为何突然就发怒。 她看着苏景年墨色翻涌的眸子,脸色一片黑沉,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心口一颤,她下意识就转身出去。 苏景年看着落荒而逃的文曲颜,嘴角一扬,透着浓烈的讽刺。 “苏哥哥。” 门口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喊声。 苏景年目光冰冷的望去,只见文曲颜一只手扶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你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等你吃完早饭我就走。” 苏景年几乎被她给气笑了。 文曲颜见苏景年没有再出声赶人,“苏哥哥,我当你默认了?” 然后,试探的迈进来一条腿,见苏景年冷着脸,没有动怒的迹象,两条腿全都进来,走到桌边,给他舀出一碗粥,然后用筷子挟一个汤包喂到他的唇边,“你的胃不太好,我做的比较清淡,你尝一尝?” 苏景年垂目望着放在唇边的汤包,鲜香地气息往鼻子里钻,下颔收紧,在文曲颜将筷子收回的一瞬,咬了一口。 文曲颜连忙拿着帕子放在他下巴处接着,就怕漏了汤汁弄脏衣物。 “合口味吗?”文曲颜观察着苏景年的面部表情,看着他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根本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不见他动筷子继续吃,“你不喜欢吗?” 苏景年看着文曲颜懊恼的神色,总算开了口,“还行。” 文曲颜眼睛一亮,眉眼盈盈,将剩下的半个汤包喂到他的唇边,“这汤包我学了好几天,今天第一次做,还担心做不好,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苏景年眸子里快速闪过什么情绪,文曲颜递过来一口,他便吃一口,谁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便是觉察了,也没有人开口打破温馨和谐的气氛,一笼四个汤包,苏景年全都吃完,又喝了半碗粥。 文曲颜见了,心里高兴,端着一杯茶给他漱口。 苏景年端过茶杯,望着文曲颜温婉恭顺的模样,他缓缓开口道:“你去换一身衣裳,今日我带你出府。” “去哪里?”文曲颜心中惊讶,这还是成亲后,苏景年第一次主动约她出去。 “听戏。” 文曲颜听到这两个字,神情有一些恍惚,当年小时候,苏景年除了花楼,便是带着她去听戏,之后便是玉宝斋挑选珠花,百味楼吃甜点。再次听苏景年一提,过往那些欢乐的,悲伤的,遗憾的过往,纷沓至来。 “好。” 文曲颜怔怔地回过神来,立即回屋子换一身衣裳,她想了想,从箱底翻出年幼时苏景年赠的那一支金步摇戴在头上,她不知道为何会想要戴着这一支金步摇,或许是觉得苏景年瞧见了,会高兴? 文曲颜并未去深想,她为何想要苏景年开心,上着淡淡的妆容,方才与苏景年一起出门。 苏景年望着她头上戴着的金步摇,目光微微变幻,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 云暮却明显的感觉到周遭的氛围轻松些许,他望着苏景年舒展的眉心,便知他心情很好。 云暮挠了挠头,不知道出个门,主子心情为何就突然变好了? 文曲颜有些拘谨的坐在苏景年的身边,面颊红似绯玉,绞拧着帕子,眼睛不敢看苏景年。 苏景年也没有开口说话,等到戏园的时候,云暮扶着他下马车,苏景年站在马车旁,伸出手。 文曲颜看着面前的手,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苏景年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她细嫩的手,稳稳的扶着她下来。 云暮去马车上搬轮椅,苏景年制止,“不必。” “主子……” 苏景年一个眼神望去,云暮顿时噤声,只得跟在苏景年的身后。 “你在马车上等。”苏景年并不让人跟着他与文曲颜,两个人相携着一起进戏园。 文曲颜只觉得脸颊似有一团火在烧,滚烫一片,她眼角余光瞥向两个人交握的手,心里生出一丝羞涩,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晶晶发亮,心口扑通扑通加速的跳动。 她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很奇怪,就是在苏易面前,也只是觉得害羞,想要躲避他,却是从来没有心跳失序过。 整个一场戏她都不知道在唱什么,全副心思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 两个人的掌心,都洇出一层湿热的薄汗,也都没有松开。 文曲颜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挣开,可心底却生出不舍。 “走吧。”苏景年松开她的手,站起身。 文曲颜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只觉得心里有一些失落。 她默默跟在苏景年身后,与他一起玉宝斋,苏景年挑选一根芙蓉玉簪。 正值晌午,苏景年又带着她去百味楼,一桌点心,全都是文曲颜小时候爱吃的。 文曲颜心里有些不安,这一路下来,苏景年似乎在带着她重温年幼时,他们两个人去过的地方。她不知道苏景年的用意,只是那股子不安,让她坐如针毡。 “苏哥哥……” “不合胃口?”苏景年抬眸看向她。 文曲颜到口中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摇了摇头,“我喜欢的。” “吃吧。”苏景年要了一壶酒。 文曲颜挟着一块山药糕,食不知味,她偷偷看一眼苏景年,他自酌自饮,眉目平静,并没有不开心。 惴惴不安地吃完点心,两个人一起乘坐马车回府。 半路上,马车停下来,云暮从窗户递给苏景年一物。 文曲颜看清楚了,是一串糖葫芦。 苏景年递到她的面前。 文曲颜搓着帕子,她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不知觉红了眼圈,她盯着面前的糖葫芦,“苏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你带着我去的地方,都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去过的,我心里应该很开心的,但是我却更觉得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苏景年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将糖葫芦塞到她的手中,嘴角露出一抹笑,“你想太多了,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抬手想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在触碰上脸颊时,忽然停顿住,收回了手,“苏哥哥,不会再伤害你。” 文曲颜看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得到安抚。 回到府中,苏景年站在院门口道:“颜儿,给我做一餐晚饭吧。” 文曲颜收紧手中的糖葫芦,望着苏景年清瘦颀长的身影,心情沉重无比,回屋子里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然后去厨房给苏景年做一顿晚饭,她觉得等下苏景年是有话与她说。 今日他带她出去游玩,只怕就是为了今夜这一顿晚饭。 不知为何,文曲颜心中竟有一种期盼,盼望着夜晚迟一点到来。 可夜幕终将来临,文曲颜提着食盒,踩着月色去书房。 进入书房的一瞬间,文曲颜的心便提起来,将饭菜全都摆出来,抬头看向坐在书案后,盯着一封信出神的苏景年。 “苏哥哥,吃饭了。”文曲颜唤道。 苏景年将信放进袖子里,他缓步走过来,坐在桌前,“坐。” 文曲颜顺从的坐下,两个人沉默的用晚饭。 文曲颜味如嚼蜡,她看着苏景年优雅的吃饭,细嚼慢咽,一共吃了两碗饭,喝了一碗汤,这是他吃得最多的一餐。 她端着茶递给苏景年,然后又将干净的绢布帕子递过去。 苏景年慢条斯理的将唇擦拭干净,看着文曲颜正襟危坐,紧张地望着他,一双大眼里布满惶然不安。 他慢慢地开口道:“颜儿,我知道你当初并不愿嫁给我,是我的母亲强娶了。” 文曲颜想要摇头否认,却又觉得他说的是事实,当初若不是何氏派陈妈妈带着庚帖与聘礼去,木已成舟,她是真的不会嫁给苏景年。 她紧紧咬着下唇,脸色微微发白。 苏景年低声道:“这一年来,委屈你了。” 文曲颜看着苏景年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觉得他今天一整天都很奇怪,一举一动,让她心慌无比。 “苏哥哥,我……” 苏景年抬手打断她的话,从袖中将那一封书信拿出来,他看一眼,反着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该再自私的将你留下来,你还年轻,只有十六岁。”苏景年说到这里,只觉得喉间干涩的厉害,阵阵发紧,暗哑的说道:“从今往后,你想要做什么,只管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要有自己的主见,不必听从别人的吩咐,再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 “苏哥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文曲颜脸色苍白,她迷茫地望着苏景年,不去碰那一封书信,倏然站起来,“我还没有收拾桌子,我先将桌子整理好。今天走一天,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颜儿,不要再自欺欺人。”苏景年起身,背对着文曲颜,“拿着信,离开。” 文曲颜没有动。 苏景年目光凌厉地望向门口,偷看的云暮吓得脖子一缩,却见主子唤他进来,将文曲颜给请出去。 云暮进来,拿着书信放在文曲颜的手中,看清楚上面的几个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景年。 文曲颜僵硬的拿着信,目光呆怔的望着‘放妻书’几个字。 ------题外话------ 还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八十章 续命,暴动(二更) 苏景年的人,并没有探查到元晋帝有任何的动静,反而是自华敏公主入狱之后,身体每况愈下。 元晋帝召来国师去给他治病,国师却是束手无策。 钟院使只是换汤不换药,元晋帝吃了药,并无疗效,他再度将商枝请进宫。 商枝入宫,元晋帝的脉象的确不大好,仿佛之前的好转,只是错觉一般。 元晋帝的病,她倒是能治,能够延长元晋帝十年的寿命,但是她却不能给他治。 “朕的病情如何?”元晋帝紧盯着商枝,希望从她这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仍旧心存一线希望。 “皇上,您昏迷期间服用的药,掏空了身子,对五脏六腑损害极大。臣妇给您开几幅药,先温养调理一番,能够减轻您的病痛。”商枝避而不谈他的身体状况。 元晋帝何尝不知道? 他浑浊的眸子里,那一线生机断绝。 突然想到什么,他猛地翻身,将罩着神花的布揭开,神花已经从根部开始烂,花朵却是早已枯萎了。 “不,不可能!这是神花,它活了三千年,怎么会就此枯萎了?” 元晋帝不愿意去相信,看着这将死之花,他仿佛看见自己断却生机。 脸色青紫,紧咬着的腮帮子,肌肉抽搐跳动,显得极为可怖。 “朕不相信,这不可能!”元晋帝低声嘶吼着,“刘通,去叫国师!将国师叫过来!” 刘通心想元晋帝是魔怔了,却又不敢戳破他的梦,否则受灾的是他们这些人,当即去将国师请过来。 国师看着枯萎的花,只道一句:“天道不可逆。” 这一句话,彻底压垮元晋帝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将死,即便有神花庇佑,也无济于事,连同神花也一并枯死! 元晋帝却是偏不信命,“国师,你不是功法深厚?为何不能为朕逆天改命?” 国师定定地看着元晋帝,他眼中是疯狂之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皇上,逆天改命,不过是传说,若当真能够改命,岂不是乱了这世道?”国师作揖道:“微臣已经尽力。” “朕是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最终却是连自己的一条命也救不了。要来何用?要来有何用!求仙问药,长生不老,最后却百年都是奢求……哈哈哈……” 元晋帝笑得凄惨,到最后发不出半点声音,喉口只有嗬嗬的喘息。 他这一辈子,机关算尽,只求两样。 长生不老,朱静婉。 却是一样都不曾如愿! 元晋帝的笑声十分瘆人,商枝双手护着小腹,站在一旁。 国师看她一眼,示意她离开。 商枝缓缓摇头,元晋帝未曾准许她离开,若是擅自离开,只怕他会发疯,治她的罪。 目光落在那一盆枯萎的阿芙容,商枝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商枝,你家中最近有何喜事?”元晋帝突然幽幽地问道。 商枝心一沉,她斟酌地回道:“皇上,您忘了?之前您批准的慈善,我已经着手做起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筹集了五千两银子,能够救治不少的病人,这是一件大喜事。”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 元晋帝阴沉沉地眸光,紧紧凝在商枝的身上,让她心中极为不舒适,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给盯上。 “皇上,二舅舅如今苏醒过来,我开膛破肚,能够修复脏器的手术成功,这也是一桩喜事。”商枝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元晋帝觉得她脸上的笑意份外刺眼,她在秦景骁身上动刀子的消息,传出来了,当时他极为震惊,开膛破肚,不但不会死人,还能救人! 可惜,再出神入化,惊世骇俗的医术,也不能救他一条命。 元晋帝闭上眼睛,不再盘问商枝,即便再问,她也不过是装聋作哑。 “你们都下去。”元晋帝摆了摆手,他心里还想到一个人——华敏公主。 服用她的药之后,他的病症缓解,渐渐转好。 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刘通,你去将华敏公主带来。”元晋帝不想死,他五十岁不到,登上帝位都没有二十年,怎么能甘心? 他决计不能死的! 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刘通亲自去大理寺,将华敏公主给带回来。 华敏公主似乎早就有预料,气定神闲,只等着元晋帝派人来请。 刘通是个精明的人,若没有一点头脑,也不能在元晋帝身边这么多年。 他立即想到那一日元晋帝头疼,华敏公主给他服下一粒药丸,只怕问题在这一粒药丸。华敏公主早知她洗刷不了冤屈,便打下埋伏,知道元晋帝为了保命,定会将她给放出来。 华敏公主一入乾清宫,看着元晋帝乌紫的嘴唇,脸色泛着青,勾唇道:“陛下,今日找本宫来,是找到证据,证明本宫的清白了?” 元晋帝并未回答华敏公主的话,而是将纱罩给拿开,露出一盆枯萎的花,询问道:“你可有办法,救活它?” 华敏公主冷冷一瞥腐烂的阿芙容,随意的在杌子上坐下,“不能。但是,本宫能救你!” 元晋帝猛地坐起身,太过激动,侧伏在床上剧烈的咳嗽。 刘通连忙拿着帕子给元晋帝。 元晋帝捂着嘴咳的撕心裂肺,帕子上沾着鲜血。 华敏公主等元晋帝咳嗽缓解下来,幽幽地说道:“陛下,您知道,为何这盆神花,之前好端端的,放在您的宫殿之中,却枯萎颓败了?” 元晋帝不语,等着下文。 “神花是神圣之物,血煞之气太重了,便会妨碍它。您的宫殿里,有哪些身上杀戮之气太重的人来过?”华敏公主这一番话,只差明着说是秦景凌了。似乎意识到不妥,又补充一句,“或者是命运多舛的人?” 放眼这整个大周,有哪些人,杀戮之气,能重过南征北伐的大将军? 元晋帝脑海中也是想到秦景凌,至于命运多舛,却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皇上,实不相瞒,李玉珩是被本宫所救,他早已是本宫的驸马。无论您想做什么,切不可伤他分毫!”华敏公主从朱淳的只言片语,可以猜出来,元晋帝是不容李玉珩的,便在此之前,提一个条件。 元晋帝错愕的看向华敏公主,未料到李玉珩居然是被她救走,而且还成为驸马! 他低低地笑出声,笑容透着诡异,“很好,朕会助你一臂之力,尽快带着驸马回东胡。” 似乎所有的好运,在这一刻眷顾着他! 他千算万算,却是未曾料到李玉珩这些年竟是去东胡做了驸马! 华敏公主怪异的看一眼元晋帝,不知道他为何心情突然变好,而且极力的支持她将李玉珩给带走。 她想不透,也便不去想,只要两个人达成协议就好! 华敏公主望着阿芙容,眸光微微一闪,拿出一瓶药丸给元晋帝。 元晋帝迫不及待倒出来,塞入口中吃了。 华敏公主却是反问起元晋帝,“陛下将本宫放了,如何向秦将军与一干大臣交代?” 这句话,却是挑动元晋帝的怒火,“朕堂堂一国之君,所做的决定,还要经过他们的同意?你且放心,朕既然放了你,会妥善的处理!” 华敏公主看着元晋帝眼中一闪而逝杀意,嘴角勾了勾,告辞离开。 元晋帝服用华敏公主的药,通体舒畅不少,他招来刘通,让他将贺岱与江鹤请进宫。 这两个人是受害者,若是要放了华敏公主,自是要安抚他们。 而秦家杀戮之气太重,却是克到他了。 —— 商枝与国师一前一后的离开,商枝询问国师,“你消失了一段时间,去了何处?” 国师淡淡道:“东胡。” “你去东胡真的是为了那一盆破花?”商枝很不可思议,“那不是神花,只是普通的阿芙容,它的壳若是食用会让人产生兴奋感,而且会有依赖,长期食用必将导致慢性中毒,最终上瘾,很难戒掉。” 商枝就是担心华敏公主有阿芙容,必然会有罂粟壳,担心她将这玩意给元晋帝吃下去,让他产生依赖上瘾,到时候就能够被华敏公主给掌控住。 国师皱紧眉心,他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花,有这种毒性? “多久会上瘾?”国师问。 商枝摇了摇头,“因人而异。说不定是我多想了。何况华敏公主被抓起来,她接触元晋帝的时间并不多,还不至于让他有药瘾。” “但愿如此。”国师脚步停顿,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九娘子,“我送你到这里。” 商枝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国师,觉得莫名其妙。他可不是这般好心肠的人,怎么会特地送她来九娘子的宫殿? 国师的确不是特地送商枝过来,而是有话要问她,关于李玉珩的事,只是未曾想到如何开口。 毕竟商枝等人将李玉珩的消息瞒得很紧,他若是问了,又该如何圆过去。 稍微耽搁片刻,已经到九娘子的宫殿,便提出告辞。 “诶……”商枝看着离去的国师,喊了一声,他却仿若未闻,头也不回的离开,商枝皱眉,就见九娘子盯着国师的背影,“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躲避你?” “啊?躲避我?他为什么躲我?”九娘子愣住了,她觉得这些天与国师相处的氛围挺好,“我现在和他是朋友,他不应该躲我,我又没有惹他生气。” “朋友?”商枝稀奇了。 九娘子便将这些日子国师每日来她寝宫的事情说一遍,“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并没有和我额吉勾结,还送了我一本书册。” “什么书?”商枝觉得这不是国师能做出来的事情。 九娘子献宝似的将太霄琅书经给商枝,“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道士,不能与女子亲近的缘故,才没有碰我呢。” 好吧,商枝知道国师为何送书给九娘子了。 人傻就多读书。 九娘子当做国师友善的赠礼,并且回馈她珍视的马奶酒,强行和他做朋友,国师才会躲着她吧? “国师很厉害,他看的经文是梵文,我让他教我梵文,他说只有出家人才能学,我是妃子,怎么能出家呢?求了好久,他都不肯通融。”九娘子为此对楼夙很有意见。 商枝觉得她是想错了,楼夙是被九娘子纠缠怕了,才会躲着她。 想着楼夙用的理由,也是绝了,也就九娘子傻,才将她给唬住。 她眼珠子转了转,眼底闪过狡黠,“阿九,国师是骗你的,他自己都是个假道士,都能学梵文,你为何就不能学?他定是嫌麻烦,不肯教你。” “是这样吗?” 商枝点了点头,“我没有必要骗你。”只是拆穿了楼夙而已。 九娘子兴奋道:“明天他来的时候,我再求一求他。” 商枝给九娘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只要九娘子与国师结交上,到时候遇到困难,国师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在宫中还好吗?”商枝看着九娘子脸上笑容多了起来,浑身都充满朝气,仿佛又回到以前,说不定有楼夙的功劳在。 九娘子的确和楼夙每日相处一段时间,心情便会放松下来,忘掉所有的忧愁与不愉快。而且离宫宴越来越近,她很快就要离开囚笼,变得心胸开怀。 元晋帝的事情,非她所愿,既然发生了,她无法去挽回,只能学着去遗忘。 “是我跟着国师看经书,才会变得豁达起来。等我离开这里,就拜入国师的师门做道姑。”九娘子已经回不去家乡,她离开皇宫无处可去,便想着去道观,寻求一个容身之所。 “你想做道姑?”商枝转念想到九娘子的处境,“你可以和阿布一起生活。” 九娘子眼前一亮,转瞬,她摇了摇头,“我不想成为阿布的累赘。” 商枝还想再劝,九娘子却是心意已决,“我很喜欢念经,听到梵音,会让我内心一片宁静,洗涤一切的怨憎。” 商枝却不忍心让九娘子孤苦,青灯古佛,她眸光转动,“你不是想学梵文吗?国师也是个道士,你就拜他为师。” 九娘子愣住了,拜国师为师,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商枝见九娘子被她洗脑了,心里松一口气,“国师的道行比他师傅还要高深,又还没有弟子,你拜入他门下,就是关门弟子了。” 九娘子心动了,明天国师来的时候,可以先预定他徒弟的位置。 商枝原来是想要开解九娘子,见她的状态还不错,便也放心了。 她离开皇宫,一个内侍横冲而来撞着她肩膀,手里被塞一个东西。 “对不起,薛夫人,小人有眼无珠,冲撞您了。”内侍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 “我无碍,你起来,下回小心点,冲撞贵人,可没有我这般好说话。”商枝丢下这句话,握紧拳头回到马车上。 她将塞手里的纸条展开,里面写着华敏公主被元晋帝放出来,因为她给元晋帝续命的缘故。 而且元晋帝宣召贺岱与江鹤入宫,不知商议何事,对元晋帝放走华敏公主,没有半点不满。 商枝将纸条再看了一遍,用火石点燃蜡烛,将纸条给烧了。 回到府中,商枝去书房找薛慎之。 薛慎之将安阳府城清丈土地的公文全都处理好,那边的土地全都丈量完毕,他再过去巡查一番确认无误便可以上奏元晋帝,请他批复,开始全国清查。 商枝看着薛慎之疲惫的捏着鼻梁,站在他身后,轻柔的按着他的太阳穴,“华敏公主被放出来,元晋帝将江鹤与贺岱安抚好,只怕明天会有一套说辞,那些人并非是刺客了。” 薛慎之很意外,“华敏公主做了什么?” “她救了元晋帝。”商枝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华敏公主与元晋帝恐怕不止达成这一项协议。” 薛慎之沉吟道:“我们不知内情,便只好另辟蹊径。先放出江鹤收受贿赂,放走礼王一事。” “你的意思是从江鹤突破?”商枝觉得这一招可行,元晋帝可以包庇华敏公主一事,而礼王这件事情,却不能轻易的姑息。 礼王与魏太后是扎进元晋帝心口的一根肉刺,礼王想要谋逆造反,而且与华敏公主勾结,对元晋帝的地位产生威胁。如今礼王是生是死,除了他们与顾莺莺,无人得知。在世人的眼中礼王是活着的,元晋帝定会猜疑华敏公主目的不纯,这样一来华敏公主说的任何事情,元晋帝都要三思,不会被她给煽动。 薛慎之想到的却不止这一点,他起身道:“我去一趟襄王府。” “好。”商枝送着薛慎之出门,就看见宁雅站在门口,“娘,您有什么事?” “你从宫里回来,得到什么消息了?”宁雅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商枝抿唇,望着宁雅眼中的忧虑,她没有再隐瞒,“娘,元晋帝已经知道您和爹的事情,今日在试探我,被我糊弄过去。” 宁雅双手紧握,转而又松开,“你爹说带我走,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躲藏藏一辈子,反而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宁雅握着商枝的手,“我不走,明日就和你爹一起搬回李家。” “等慎之和爹回来再说。” 这是大事,商枝做不了决定。 宁雅却是想通了,躲是躲不了,那就迎难而上。而且她也不想躲躲藏藏的生活,回到李家,元晋帝不可能敢明抢,总有办法对付他! 商枝和宁雅的想法差不离,只要元晋帝不敢明抢,暗地里来的话,定叫他的人有来无回! 第二日,江鹤收受贿赂,放走礼王的消息,不胫而走,顷刻间,便传遍大街小巷。与此同时,安阳府城清丈土地一事,却是爆发出暴动,百姓不满改革制度,虽然减免赋役,交上去的银子,加起来却又比赋役多,纷纷讨伐。 第二百八十一章 威胁,策反! 襄王府。 薛慎之与襄王坐在书房中,侍从在一旁给二人斟酒,随后退出去。 襄王今日出宫,正是因为安阳府城一事。 他最近忙的头昏脑涨,皇帝果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襄王按着胀痛的太阳穴,睇向薛慎之,“说说看,安阳府城是怎么一回事?你昨日不是说,清丈土地一事,已经完成了?” 薛慎之端着酒水饮尽,就这个问题,他曾经与李玉珩讨论过,却未曾想到,还未实施下去,便爆发出问题。 “不是大问题,得看你说服元晋帝。”薛慎之唇边浮现一抹冷笑,“上面有人授意吧。” 刻意针对他。 襄王转瞬想到薛慎之指的是谁。 也对,当初肃整安阳府城,元晋帝雷霆手段,震慑住安阳府城地方官员,谁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必然是有人授意,才会制造出今日的暴动。 襄王觉得头痛,若是他父皇授意,这件事就棘手。 他虽然执政,重大决策,却是要经过内阁商议,最后呈递给元晋帝,元晋帝首肯之后才能实施。 “你查清楚暴动的根源了吗?他们捞银子,也得师出有名,若只是剥削压榨百姓,倒是很好解决。”襄王倒是不惧内阁,就是元晋帝铁了心要整治薛慎之,不顾百姓的生死,他便没辙。 薛慎之眼底闪过讽刺,“火耗。” 襄王不解的看向薛慎之。 “地方上收赋税,百姓上缴的都是碎银,而这些银子要运送国库,为方便运送,会将碎银熔化重铸银锭,这里头会有耗损,而他们就是借这火耗征税时加征银子,数目大于实际耗损,差额就进了官员的囊中。”薛慎之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只要朝廷下禁令,手段强硬,便能够震慑住,“每两银子会有一两钱的耗损,他们加征的银子在每两四五钱,甚至有的与百姓交的正税一样。” 襄王问,“你有应对之策?” “有。”薛慎之缓缓说道:“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完全杜绝贪腐是不可能的事情。朝廷明令禁止,他们也会从其他的地方剥削百姓。适当的给一些宽限,还能抑制他们的野心。每两银子的耗损在一两钱,朝廷下达禁令,加征银子每两不得超过两三钱,这其中有差额进了官员的钱袋子,却也减轻百姓的税收,比起官员胡乱增收火耗,要好许多。若是有人敢违背禁令,百姓检举,查探属实,官员及其亲属抄家流放。” 襄王细细一想,觉得薛慎之的话,言之有理。 贪腐现象是打压不绝,上有政策,下面就有对策,会想尽办法钻空子。如果政策适当的放松,又有律法制衡,一个折中的法子,说不定会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火耗是必交的银子,每两算作三钱,也远比原来的赋役要轻松许多。 襄王一连喝几杯酒,有应对之策,元晋帝未必会同意实施。 “本王想想办法,与裴首辅商议一番,看他有何良策,能够让父皇松口。”襄王之前最担心的是薛慎之没有相应的对策,如今他有办法缓解,只差父皇那一环节,他倒是不急。 等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把火也烧不到薛慎之身上,毕竟他提出解决之策,只是元晋帝未曾批复而已。 “你先一个奏折给本王,本王等下进宫带给父皇,他批不批是他的事情,你若明知不奏,到时候就是你的错处了。” 薛慎之从袖中掏出奏折,放在襄王的面前。 襄王挑眉,翻开奏折,他嘶地吸一口气,“你早就写好了?” 薛慎之缓缓笑道:“我打算今日与清丈土地的案牍一起呈递上去,事情先一步爆发出来,我只好来找你商议。” 襄王瞪他一眼,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让他瞎担心半天! “江鹤又是怎么一回事?”襄王挫着牙问,仍是生着薛慎之的气。 薛慎之张口吐出几个字,“策反他。” 襄王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摆了摆手,让薛慎之赶紧离开,暂时不想看见他! 薛慎之起身,走到门口,停顿脚步,提醒襄王,“我的方法固然有效,但是元晋帝有心要整治我,必然会挑出问题,有关火耗银子一事。就有劳王爷周旋。”话落,拱手作揖,转身离开。 襄王拿着薛慎之写的奏折看了两眼,塞进袖中,他乘坐马车去裴府,与裴远密谈半个时辰,他方才离开裴府入宫。 襄王直接去往乾清宫。 九娘子正跪在地上,服侍元晋帝用膳。 他看向刘通,不知这是何意。 刘通摇了摇头,今日传出江鹤受贿,放走礼王一事,元晋帝大发雷霆,他猜疑这其中有没有华敏公主的手笔。一时想不透,他便将怒火洒在华敏公主之女九娘子身上。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奏。”襄王看向九娘子。 元晋帝意会,挥手让九娘子退下。 襄王看着元晋帝转好一些的气色,关怀地说道:“父皇今日身体好些了吗?您的气色比起前几日要好转许多。” 元晋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襄王,“今日来有何事?” “父皇听说了安阳府城暴动一事?薛大人有对应之策,儿臣将他的奏折送来给父皇过目。”襄王双手呈递过去。 元晋帝展开奏折,不过扫一眼,扔在一旁,“他这法子不可取,岂不是助长贪腐风气?” 一句话,否决。 襄王暗叹一声,还真叫薛慎之说中了。 “父皇,依您高见,此事如何处置?”襄王虚心求教。 元晋帝意味不明道:“清丈土地一事是薛慎之牵头提起,此事引发的后续问题,自然该由他处置。若是能够处理好,将功折罪,若是处置不好……”冷笑几声,却是没有再说后果。 其余之人,能够想到薛慎之若是处置不好,面临的后果。 襄王心中凛然,果然元晋帝是狠了心肠要对付薛慎之。 元晋帝是想要打压薛慎之,为的是让朱静婉求到他的面前。 当初朱静婉能为薛慎之而活下来,如今薛慎之面临生死劫,朱静婉不会置之不顾的。 无论是什么决策,元晋帝都会压下来。 襄王不知道元晋帝的阴暗心思,他正要开口劝说,元晋帝却先一步道:“襄王,薛慎之是你的谋臣,蝗灾他功不可没,无论是清丈土地一事,或者是农耕与水利,对朝廷也是有功劳。他这般智多近妖的人,对你来说是一个威胁。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除了驭人之术,要做到冷心绝情。” “父皇……” “朕是为你好,为大周的江山好。事到如今,朕也不欺瞒你。当年李家满门含冤而亡,朕与你的皇祖父是刽子手,薛慎之心中会不怀恨在心?待他封侯拜相,权势在握,便是朱家江山易主之时,此人决计是不能留。”元晋帝精锐的眸子落在襄王的脸上,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你若将此事处理好,解决朕的心头大患,朕立即下旨,立你为太子!你该知道,优柔寡断,心怀人善的人,并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你若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人选,朕会在宗室之中,挑选比你更合适的人。” 襄王愣住了,“父皇……” “你下去,好好想一想。”元晋帝摆了摆手,示意襄王退下去。 襄王退出乾清宫,冷风一吹,他头脑清醒。 心中不禁冷笑一声,为了除掉薛慎之,元晋帝当真是不择手段,拿皇位相要挟! 襄王长叹一声,元晋帝果真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人,连魏太后都能够囚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他当年为了掩盖争夺宁雅县主的事情,灭了李家满门,如今倒是害怕薛慎之报复了。 到底是薛慎之锋芒毕露,让元晋帝忌惮了? 还是…… 他对宁雅仍是不死心? 襄王想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 “王爷,出宫吗?”侍从询问道。 襄王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这是出宫的路。想着勤政殿还有一堆政务,他捏了捏鼻梁,“去勤政殿。” 回到勤政殿,襄王拿着奏折,是御史弹劾江鹤一事,他提着朱砂笔批复,然后沉吟片刻,下令让人将抓拿起来调查。若是事情属实,开堂定罪。 “王爷,您不经过皇上的同意,将江鹤抓起来,只怕皇上会动怒,怪您僭越了。”侍从担心道。 襄王冷声道:“江鹤受贿是一罪,放走礼王又是一罪,藐视父皇皇威,罔顾律例,无论哪一项都是罪不可赦。纵然是父皇定夺,必定是支持本王的决定!父皇身体欠安,本王是按照律例执行,自然无错。” 侍从低垂了头,“皇上圣明,是奴才多虑了。” 襄王冷哼一声,用元晋帝的名头下达诏令。 江鹤被从府中带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元晋帝那一日气怒的指责秦家功高震主,目无法纪,诬陷东胡刺杀朝中重臣,为的是挑动两国友好关系,不愿上交兵权,太过狂妄。并且暗示他们,如果能够撼动秦家,便能够加官进爵。 不过几日,便下达诏令将他抓起来调查。 江鹤还未想好礼王被劫一事如何上奏,元晋帝希望他们对抗秦家,他心里琢磨着,借用秦家这一事,将礼王被劫的事情给遮掩过去,没有想到这件事给暴露出来。 他心惊胆寒,若是查证出来,只怕会丢掉性命。 江鹤喊冤,他要见元晋帝。 最后,襄王出现在大理寺见他。 江鹤见到襄王,心中一惊,眼中有防备之色。 襄王看着抓着铁栏杆的江鹤,满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显出他心中的恐惧。 “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给本王处理。江大人若是觉得冤枉,大可伸冤。若确定是冤枉你,立即将你开释。”襄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江鹤愣了一下,他是知道襄王与薛慎之、秦家交好。襄王突然出现在牢狱里,他以为是襄王要策反他,交代出元晋帝吩咐他与贺岱的事情。 “王爷,下官是冤枉的!礼王已经被贬为庶民,他是罪犯,下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他给放走!是劫囚车,有人在白嵩城劫的囚车,王爷大可派人去查!”江鹤像一滩烂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自己的冤情。 襄王冷笑一声,“父皇已经派人追查,将当初劫囚车的两批人给抓拿归案,已经审问出来,都是江大人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王爷,下官冤枉……” “顾莺莺。” 襄王吐出一个名字,江鹤瞳孔一缩,嘴唇颤抖着,瞬间消了声。 “江大人,本王也想保你,可惜父皇要处置你……” 江鹤一个激灵,他跪在地上哀求襄王,“王爷,您有办法救下官!如今是您执政……” “本王如今代为执政,父皇最后下达决策。”襄王深深地看满面惊恐的江鹤一眼,“父皇有一句话,让本王带给江大人。让你守住嘴,好自为之。” 若是之前江鹤还心存一线希望,在听到襄王说出让他管住嘴的话,他的希望全部破碎。 襄王果真是奉元晋帝之命而来! 元晋帝除了他,还有无数的臣子为他效力! 而他想要保命,只能‘弃暗投明’! “王爷,下官有一事要与您说!”江鹤急忙开口,见襄王毫无兴趣的转身离开,他焦急的喊道:“王爷,事关秦家,皇上暗中吩咐下官的命令……” 江鹤见襄王停顿住脚步,眼底闪过一线希望,连忙说道:“王爷,下官用这一件事,与您做一个交易!下官知道王爷是心怀仁义的人,薛大人是您的谋臣,您自然不愿意看见他的亲属出事。下官不过一条贱命,在王爷眼中算不得什么,是生是死全凭您的一句话。” 江鹤拍着襄王的马屁,看着襄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便知道这句话说到他的心里去。 “你倒是有几分急智。”襄王却并未松口,漫不经心道:“说罢,本王看看你的消息,抵不抵得了你这条烂命。” 江鹤心下迟疑,担心是襄王故意诈他。 襄王眼底闪过不耐烦。 江鹤担心错过机会,他再也没有希望,只要襄王能够保他,是不是别有居心,他也顾不上! 这样一想,牙一咬,犹豫着将元晋帝的计划给交代出来。 —— 薛慎之从襄王府离开,坐到马车上,商枝坐在上面等着。 “王爷如何说?”商枝满面忧愁。 薛慎之捏着她的手指,含笑道:“不必担心,你只管安心养胎。累了吗?” 商枝摇了摇头,“去秦家一趟,去看看二舅舅。” “好。”薛慎之让车夫赶去秦家。 马车缓缓地行驶,商枝坐久了腰疼,她横躺在薛慎之的腿上。 薛慎之小心翼翼扶着她,“真的不累?” “不累。我坐久了,躺一下缓一缓就好。” 这时,沈秋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小姐,我看见苏小将军了!” “谁?”商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大哥。” 商枝连忙坐起来,她掀开车帘子,就看见苏易抱着浑身是血的兰心,神情焦灼,往医馆里奔跑。 “快!停车!” 商枝立即让车夫停车。 “大哥!大哥!”商枝不等木梯摆好,从马车上滑下去,朝苏易跑过去,“大哥,你站住!” 薛慎之脸色紧绷,紧紧跟在商枝身后。 商枝追上苏易,抓着他的袖子,发现苏易脸色发白,神色慌张,显然他是在意兰心的。 “兰心怎么了?”商枝微微喘着气。 “枝枝,救她!”苏易见到商枝,慌乱的心,稳定下来,他相信只要有商枝在,兰心就一定不会有事。“枝枝,你快救救她!” 商枝看着兰心肩膀上的伤,血腥味冲鼻,她胃里翻涌,强压下来,“快点将她放在马车上去。” 苏易大步迈向马车,将兰心放在马车上。 兰心脸色苍白如纸,她躺在马车上,伤口剧痛,‘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右手轻轻拉着苏易。 “别走。” ------题外话------ 十二点二更,亲亲们别等了,早上看,么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替身,心意(二更) 苏易对兰心的心思很复杂。 他是下定决心,不与她重修旧好。 在兰心让商枝代为转交婚书的时候,他便将婚书给销毁了。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从平阳候府出来,遇见受伤逃命的兰心,她被人追杀。 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苏易心脏紧缩,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倒下,心脏似乎有一瞬停止跳动。 这些反应,无不在告诉他,他仍旧很在意她。 即便,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她的不坦诚,心中存有芥蒂。 “别走……好不好?” 兰心虚弱地乞求着苏易。 苏易望着她惨白的面容,气息急促,眼中带着期盼。 “我在外面。”苏易看着她眼中的失落,又补充一句,“马车狭窄。” 兰心唇角扯出一抹浅笑,松开了手。 苏易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眸光微微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转身下马车。 兰心望着苏易离开的背影,回忆着他焦灼的神情,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缓缓地阖上眼眸。 薛慎之扶着商枝上马车,他与苏易在外面等着,让沈秋进马车里面帮忙。 商枝看着兰心左边被鲜血染红的衣裳,让沈秋去柜子里将剪刀与药箱拿出来。 沈秋将剪刀递给商枝。 商枝拿着剪刀,剪开兰心的衣裳,“兰姑娘,会有一点疼,你忍着点。” 不一会儿,剪开衣裳,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是再深一点,这条胳膊都会给卸下来。 “兰姑娘是遇见歹徒了吗?”商枝记得兰心在京城没有亲戚,第一次来京城,自然也就没有仇人。 若不是仇人,谁会将一个姑娘当做仇敌砍? 太心狠手辣了! 商枝唯有想到兰心遇见歹徒,她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有几分姿色,难免会被人盯上。 兰心苦笑一声,“我一直住在客栈里,等易哥哥那边的消息,若是三天都不见他来找我,我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会离开京城。今日是第二天,我没有等来他,又担心你有事情耽搁,没有将荷包转交给他,想去苏家看一看,谁知撞见了东胡人,他们提到华敏公主,还有秦家,我知道秦家是易哥哥的外家,便想要听他们在讲什么,谁知道被发现了,要杀我灭口。幸好遇见易哥哥,不然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提起这一件事,兰心仍是心有余悸。 商枝皱紧眉心,东胡的人,在客栈里。 “华敏公主住在馆驿,她的人为何住在客栈里?”商枝提出疑问。 兰心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她隐忍着疼痛,“那些人不是做东胡人的打扮,而是中原人的穿着,做普通人的打扮,我猜想是华敏公主刻意隐瞒他们的身份,便不让他们住在驿馆。若不是我曾经去过东胡,只怕听不出他们的口音。” 商枝若有所思,看来华敏公主有大动作。 “你听到一些什么事?”商枝给兰心止血,将伤口清理干净,然后上药,包扎。“伤口这一段时间,不用沾水,两天后记得来找我换药。” 兰心点了点头,让沈秋帮忙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方才回答商枝的话,“他们说华敏公主借用神花枯萎一事,说秦家妨碍元晋帝的寿命,元晋帝因此不能容下秦家。” 商枝心中诧异,总算明白过来,华敏公主为何要编造一盆神花给元晋帝,原来目的真的是秦家。秦家留着,就是东胡侵占大周国的绊脚石。可笑元晋帝为了活命,不顾一切,与虎谋皮。 “我只听见他们说华敏公主与元晋帝合作,要针对秦家,华敏公主还向元晋帝求了李玉珩。”兰心失血过多,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些撑不住了。 商枝摸一摸兰心的手,她的手脚冰凉,拿出一块薄毯给她盖上。 “你的丫鬟呢?”商枝询问道。 兰心眼底滚下泪水,摇了摇头,别开头,右手抹去眼角泪水。 商枝轻叹一声,“我派人去将她给找来,让人安葬了。” 兰心拉着商枝,阻止她,“那些人为了查证我的身份,一定会将我的婢女扣住,引我们出现。” 商枝抿紧唇,兰心说的是事实。 “我……我给她爹娘一笔银钱,替她照顾她的爹娘。”兰心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商枝点了点头,是兰心的婢女,由她决定去处置。 “你们上来吧。”商枝掀开帘子,让薛慎之与苏易进来。 苏易站在薛慎之身前,看着兰心身上裹着薄毯,率先上去,坐在兰心对面。 薛慎之坐在苏易的身侧。 商枝、沈秋与兰心坐在一边。 马车里陷入沉默。 兰心眉目盈盈的望着苏易。 苏易却是低垂着头,没有看兰心,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商枝知道苏易心中的纠结,只怕他也没有想好如何安顿兰心。 之前送婚书的时候,她已经从苏易的态度中得知,他是想要与兰心一刀两断,并不愿意再续前缘。 如今兰心出事,他心中是放不下兰心,又不想与兰心好,由着兰心一个人住在外面,又怕她遇见危险。 “大哥,你知道兰心的遭遇的吗?”商枝询问苏易。 苏易沉默不语。 商枝从他的神情中得知,他是已经知道了。 “送兰心去客栈吗?”商枝问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苏易,见他抬头看向兰心,神色紧绷着,显然是不想送过去,“不如将她安置在医馆里?” 苏易没有回话,他看见兰心在听到回客栈的时候,脸色煞白,心突然紧揪起来,像被锐气划过,他握紧了拳头。 兰心心里害怕,她不想回客栈。 可是,又不敢求着苏易带她回家。 两个人全都沉默着。 良久,苏易开口,哑声询问兰心,“你打算去何处?” 兰心右手紧紧拽着裙摆,她想跟着苏易走,却是开不了口。 回客栈,她怕死。 “你送我去医馆吧。”兰心最终顺着商枝的话说。 其实,兰心去医馆是最好的选择。 苏易冷着脸,“你别拖累枝枝。” 兰心脸一白,泛青。 “跟我走,等你伤好了,我送你离开京城。”苏易做下最后的决定。 兰心听到前面的话,心里微微舒一口气,可当听闻苏易要送她走,神情落寞。 苏易转开视线,并不去看兰心。 “枝枝,有劳你们先送我们回苏府。” “好。”商枝的视线在兰心与苏易之间来回看一眼,若有所思。 她倒觉得等兰心伤好之后,苏易未必还能将人送走。 兰心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她来京城便是认定了苏易,想要与他再续前缘,只怕住在苏家是兰心心底最想去的地方,这样和苏易拉近距离,更好的解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 只不过感情一事,商枝只是做个旁观者,知道两个人相互有情。 她却不能插手,让他们随缘。 马车停在苏府。 兰心向商枝道谢,“枝枝,谢谢你。” 然后,下马车。 商枝挑了挑眉,兰心对她的称呼也随之改变。 显得亲近。 商枝抬眸看向苏易,他的剑眉紧蹙,显见的也是觉察到这微妙的转变,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默认。 “枝枝,进来坐一会吗?”苏易询问商枝。 商枝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去看一下二舅。” “好,路上小心。”苏易站在府门前,没有动,打算等商枝离开再进去。 商枝垂下帘子,让车夫赶路。 驶出一段距离,商枝挑起帘子,望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府,不由得问道:“慎之,你觉得兰姑娘如何?” 薛慎之略微皱眉,“不知道。” “看不穿她?”商枝问。 “没注意看。”薛慎之半掀着眼皮子睨向商枝,“你问她……可疑?” 商枝托着腮,望着外面的街景,悠悠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她能不能夺下我大哥。” 薛慎之低声道:“你该问苏易。” “哦。那你觉得我大哥和她有戏吗?”商枝算一算,苏易比薛慎之还要大一岁,也该成亲了。 他心中有兰心,并未将兰心给忘了,若是不和兰心成亲,娶其他的姑娘,只怕还要几年才会成亲。即便成亲了,对他的妻子也只有夫妻的情分,没有男女之情,对他的妻子也不太公平,除非他的妻子同样不爱他,这种日子想一想,便觉得可怕。 “不知。” 商枝白他一眼,“兰心如果是真心想与大哥和好,他们会在一起的。” 薛慎之垂着眸,没有附应商枝的话。 商枝也不再提兰心与苏易,她靠在薛慎之怀中,让他给捏一捏脖颈。 薛慎之力道适中,不轻不重的捏揉。 商枝抱着薛慎之的腰,她觉得这辈子,她是幸运的,没有与爱人爱憎会,相别离。一路扶持走来,愿意为双方改变,慢慢的磨合,没有轰轰烈烈,细水长流。 两个人去探望秦景骁,秦景骁已经苏醒过来,他看到商枝,伸出手,摸了摸商枝的脑袋。 “辛苦你了,枝枝。” 秦景骁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未曾料想,他活过来了。 这一切的功劳,都是商枝。 他心存感激。 魏宁姿同样很感激商枝,若不是商枝,她只怕要与秦景骁阴阳相隔。 “二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商枝抓着秦景骁的手,给他号脉。 秦景骁恢复的很好,只是失血过多,身体太虚,要温补。 商枝开了药膳,将药膳的做法写出来,然后交给魏宁姿,告诉她如何掌握火候,药材依次下锅的顺序。 魏宁姿全都记下来,担心自己忘记,连忙提笔备注。 商枝看着魏宁姿神情认真,逐字写上去,朝秦景骁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二舅舅,您出事的时候,二舅母最是伤心难过。魏家的事情,与她无关,您可别犯糊涂。” 魏家的事情,在他苏醒过来的时候,魏宁姿已经向他坦白,秦景骁心中释然,只要她没有参与,他不会与魏宁姿计较。 “我心里有数。”秦景骁看向魏宁姿的目光,透着一丝温情,“如今解官在家中,不用南征北战。三年孝期一到,还不知秦家会是怎样的情景。我想带着你二舅母离开京城,回祖籍。这秦家的门楣与尊荣,交给铭儿与麟儿。” 商枝懂秦景骁的意思,他是想要遵从秦老夫人的意思,急流勇退,借着守孝退下来,不再担任兵马大将军。 秦铭与秦麟若想要达到他们的高度,还有五年、十年、甚至磨砺更久,而秦家也借此休养生息,不必成为新帝忌惮,想要拔出的眼中钉。 “二舅舅能放下,最好不好。”商枝经历太多,家族荣耀与权势,不如全家都安然无恙,开心的活着。 “你大舅舅也是这样想的。” 商枝想起兰心的话,“若是大舅二舅都有这个想法,待您伤好之后,尽快离开京城吧。” 秦景骁顿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枝枝,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商枝并未隐瞒,将她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秦景骁与秦景凌。 秦景凌脸色阴沉,似乎没有想到秦家忠心赤胆,最后上缴兵权,求平安,最后仍是难逃被元晋帝想要斩除他们的命运。 只是这个理由,实在是荒诞! 秦家若不南征北伐,杀敌无数,他焉能安然无虞的坐在帝位上? 到最后,他们杀敌却成了原罪! 只因杀戮太重,妨碍他的寿元! 太过可笑! “宫宴那一日,我们离京。”秦景凌做下决定。 商枝点头,宫宴秦家的人是参加不了的,还在孝期。这一日离开,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元晋帝的心思,只怕也在宫宴上,不会对秦家太过关注。 以防万一,商枝提醒秦景凌,“舅舅,分批离开。若是一下子空了,会让人生疑。” 秦景凌颔首。 几个人商议一番,制定好离开的计划,商枝与薛慎之用完晚饭离开。 走出秦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两个人回到府中,商枝看到站在门口徘徊的文曲颜,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薛慎之早有防备,先她一步下来,抱着她放在地上。 “三嫂。”商枝唤一声,走向文曲颜,“你这么晚过来,是三哥出事了吗?” 靠近了,商枝才发现文曲颜眼眶通红,眼底布满悲伤。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紧张道:“三哥真的出事了?”说着,就要拉着文曲颜上马车。 文曲颜拉住商枝的手,她摇了摇头,眼泪被甩落,她咬着下唇,就是没有开口说话,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失声哭出来,强自压抑着。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苏景年突然不要她,给她一封放妻书。 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很好,她清楚的感受到苏景年对她的态度和缓许多。 前两日见过苏易之后,她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喜欢他,只是小时候苏易像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对她好,护着她,不像苏景年那般,经常欺负她。再加上祖母在耳边灌输着,让她在这几个表哥中,挑选一个喜欢的,让他们喜欢上她,然后嫁给他们。而苏易符合她对未来伴侣一切的憧憬,她误以为自己是喜欢苏易的。 直到她嫁给苏景年之后,不再懵懂的不知男女之情,再见苏易她才清楚的知道,她发现自己对苏易没有心动的感觉。这些年对他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是表哥中,对她态度最好,最和善的人,才会下意识的亲近他,靠近他,将这一种依赖,当做了男女之间的喜欢。 苏景年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几日不见,会牵肠挂肚,很想念他。每日梳妆打扮,她会下意识的循着他的喜好装扮自己,想要他的目光多注视她一点,但是他的目光真的凝在她的身上,会生出羞涩之情,心口会砰砰乱跳。 两相对比,她分辨出自己的心意。 可这个时候,苏景年却突然将她推开。 直到现在,文曲颜脑袋里依旧是一片混乱,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因为苏景年发现到她的小心思,才会不再让她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她感觉到苏景年对她是不同的,她觉得苏景年应该是喜欢她,才会带着她听戏,给她挑选珠花,请她吃甜点…… 可想到何氏尖锐带着嘲讽的话,文曲颜憋住的眼泪,扑籁籁往下落。 何氏说苏景年喜欢的是何云曦,因为何云曦与何氏母子关系闹崩,如果是喜欢她的话,就不会由着何氏磋磨她。 就连苏景年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何云曦的名字。 一个云暮,一个迟曦。 她只是何云曦的替身而已。 商枝看着文曲颜哭得很伤心,不像是苏景年出事,反倒是她出事了。 掏出帕子擦拭文曲颜脸颊上的泪水,“三嫂,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进屋说话。” 文曲颜任由商枝拉着她进屋,在京城里,除了商枝,她不认识任何人,无处可去。 她将袖中的放妻书拿出来,递给商枝,“枝枝,我不是你的三嫂了。苏哥哥他将我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如今,文曲颜才发现,苏景年不要她,她竟是没有归路。 清河镇她是再也回不去,而她离开苏家与文家,一无是处,赖以生存的技能都没有。 商枝惊讶地盯着放妻书,心中很震惊。 苏景年是爱文曲颜的,而文曲苑这副模样,显然也是对苏景年动心。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苏景年为何要放了文曲颜。 “三嫂,你实话实说,心里喜欢三哥吗?”商枝想了想,换一个说法,“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文曲颜摇了摇头,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之前做好准备,会有不好的消息,却未曾料到会是一封放妻书,给她当头一棒。 “他说若不是何氏,我并不愿意嫁给他。让我从今往后,有自己的主见,不要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文曲颜苦笑一声,只怪自己太软弱。 商枝从苏景年说的这句话中,得出苏景年写下这封放妻书,的确是为文曲颜在做打算的。 “你想和离吗?”商枝问。 文曲颜绞拧着手指,缄默不语。 那就是不想了。 商枝眼波流转,她拿着锦帕递给文曲颜,“三哥不是说了吗?叫你不要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你心中如何想的,便如何去做。”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同床共枕,重生 文曲颜躺在床上,静心想着商枝的话。 商枝说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她不想和苏景年和离。 只是……可以吗? 文曲颜睁着眼睛,窗户紧闭,屋子里黑魆魆地,伸手不见五指。 脑海中回荡着今日与苏景年的一点一滴,最后思绪停留在苏景年最后那几句话。 反反复复去想,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或许,可以说是曲解出她想要的那一层意思。 给她一个理由,鼓起勇气重新回到苏景年的身边。 心中这般一想,文曲颜倒真的品出不一样的意思。 苏景年给她放妻书,是他误会为她并不想要嫁给他,嫁给他是违背心意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她能不能小小的奢求,她是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苏景年会答应让她回去呢? 文曲颜抱着被子,翻一个身,她给自己打气,天亮之后就回平阳候府。 哭泣太过费神,文曲颜累得睡过去。半夜里,惊醒过来,她翻身站起来,抓着衣服穿上。去隔壁给苏景年按腿,拉开门,陡然梦醒。怔怔地看着屋子里陌生的一切,她不在平阳候府。 她不在,他的腿会难受吗? 转念,文曲颜自嘲一笑,没有她,他身边还有其他的人。 若不是她厚着脸皮,强行给他按腿,这件事也轮不到她去做。 文曲颜关上门,缩在床上。 莫名地,心里委屈。 而平阳候府,苏景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静寂地屋子里,耳边是沙漏的声音。 “梆、梆、梆。” 外面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三声。 三更天。 他侧目,望着摆在高柜上的沙漏。 心中计算着,再过一刻钟,文曲颜便会推门进来。 念头一过,苏景年恍然觉醒,她不会再来了。 他亲手断了夫妻情分。 此后,各安天涯。 叩叩。 门被敲响。 吱呀。 门推开。 一道身影走进来。 苏景年心口一跳,他扭头望去,却见云暮站在门口。 “主子,今夜属下给您按腿。”云暮在外面纠结老半天,最终决定进来。即便被臭骂一顿也好,借机看看苏景年的状态。 嘿!还真叫他瞧出一些名堂。 主子听到动静,那一眼望来,瞧见是他,分明是失望的。 他期望是三少奶奶过来吧? “不必。”苏景年转过头去,阖上眼。 云暮站在床边,望着苏景年平静的面容,那一眼的落寞,让他心疼。 主子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是何云曦,一个是文曲颜。 而最后这两个人,都不能陪伴主子到终老。 主子是何云曦一手带大,将她当做亲姐姐一般护着,谁也不能欺负。 有一个浪荡子,调戏何云曦一句,主子当时才十岁出头,而那个男人却是二十好几,生得人高马大,他硬是冲上去将人给打得鼻青脸肿。当然,他也讨不到好,浑身是伤。 他护犊子般,将何云曦护着,一句不中听的话,都不许说。 最后何云曦却是被他的母亲给逼死,死得那般凄惨。 何氏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苏景年给继承平阳候府的爵位,苏景年打小就志不在此,与何氏是对着干。至从何云曦过世之后,母子两的关系降到冰点。苏景年脾性变得乖张暴戾,臭名在外。 实则,知道真正内情的,却没有几个。 主子娶文曲颜的那几天,是他最愉悦的几日。原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得偿所愿,他都替主子开心。可谁知,竟会是如此这般结局收场?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都说旁观者清,属下瞧着三少奶奶对您挺上心的,不然怎么会每日夜里都来给您按腿?您对她很凶,她没有像以往那般惧怕您,被您给吓唬跑了。属下觉得三少奶奶是个有心的,他被您的好给打动了。”云暮越说越觉得像这么一回事,“您不知道,早上三少奶奶在门口遇见大少爷,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几步,保持距离,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说明什么?她心中不喜欢大少爷。” 苏景年睫毛都不动一下。 云暮没辙了。 苏景年不给他按腿,只得去厨房烧热水,然后用热毛巾给他敷腿。 突然,苏景年坐起身,他抓起搁在床边上的衣裳穿在身上。 修长的腿迈下床,穿上鞋子,往门外走去。 “主子,您去哪儿?”云暮连忙追出去。 苏景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越走越快,顷刻间,便到了门口。 云暮闹出的动静,惊醒倒座房里的守门人。 “三少爷……”守门人披着衣裳走出来。 苏景年已经拉开门,深秋的夜晚很寒冷,云暮追上苏景年,将披风裹在他身上。 苏景年望着漫夜长街,披上一层白霜。 他迈出大门,步下台阶。蓦地,身形一顿,他目光瞥向石狮。 只见石狮旁边,一位女子蜷缩着。 苏景年俊脸紧绷,抬步朝女子走去,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阴影笼罩,就这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女子似有所感,满面茫然的抬头。见到苏景年的刹那,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一揉眼睛。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景年在她抬起头,看着熟悉的面孔那一瞬,一团怒火从胸腔蹿起,直逼脑门,在看见她红通通的眼睛时,全都消散无形,只剩下无奈。“为何不进去?” 文曲颜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大晚上的,一个人敢从松石巷跑到平阳候府。 到了门口,她又退缩了。 一双腿跑太累,又冷又疲惫,蹲在石狮子旁边,挡着呼啸而来的冷风,蜷缩成一团,方才好受一点。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苏景年会出府,并且发现了她。 “打算蹲到天亮?”苏景年见她不动,也不说话,半张脸埋进手臂里。他倏然出手,抓着她的手臂提起来,离得近了,霜白月光下,发现她的脸冻得青白,一张嘴唇发紫。 苏景年脸色一沉,一团怒火在胸腔里翻涌,却无处宣泄,只脸色越来越阴沉难看。 文曲颜见他脸色铁青,一双阴柔的眸子里挟着怒火,误会苏景年是不想见到她。 “苏哥哥,你说让我不要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可是你忘了,有的事情不是我想去做,就能够合我的心意。”文曲颜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将在自己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说出来。 苏景年有一些意外,文曲颜会说出这一番话。 他默了默,方才开口,“你担心被休离的身份,会妨碍你追求幸福?若是如此,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向他解释。” 苏景年的大度,文曲颜并不好受。 她低垂着头,指甲死死抠着掌心,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孤勇,“只要是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 苏景年垂着眼帘,望着她布满泪痕的面颊,沉默不语。 文曲颜许久得不到他的回答,心里有一点泄气。 苏景年见她半晌不吱声,长而卷翘的眼睫上仿似凝着白霜,又似坠着细碎的泪珠。他手指微微捻动,最终是转身进府。 文曲颜心中一慌,那一句难以启口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想与你和离。” 苏景年的脚步蓦地顿住了,脊背僵直。 这句话说出口,文曲颜心口狂跳。似乎起一个头,后面的话,变得不那么难以启口。 “一女不侍二夫,我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无论你要还是不要我,今后我也不会再嫁给其他的人。”文曲颜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几步,站在他的身后,抬着手臂,想要抱住他,就像寻常夫妻般亲密无间,可到底缺乏勇气。闺阁所受的教育,那些寡义鲜耻,统统全都抛掷在脑后。她所有的勇气,全都已经在此刻耗尽。“苏哥哥,我的心愿是留在你的身边。你说让我有主见,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又回来了。” 苏景年地手指紧握成拳头,极力地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就在文曲颜以为不会得到他的许可时,苏景年开口道:“随你。” 文曲颜睁大眼睛,答应了? 苏景年已经消失在门口,文曲颜有些呆怔的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云暮看着都急死了,“三少奶奶,还不快回去!” 文曲颜回过神来,连忙追着苏景年进去。 云暮喋喋不休地在文曲颜身后道:“三少奶奶,您不知道,三更天属下去给主子按腿。主子看见是属下,甭提有多失望。大约是想见您,大半夜出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余光一瞥间,见到黑面苏景年,吓得云暮险些没将舌头给咬了。 他立即闭嘴。 文曲颜满目惊讶,“你……你是去找我?” 苏景年冷冷瞥她一眼,进屋。 文曲颜看向云暮。 云暮催促她快进去。 文曲颜进去,就看见苏景年在脱衣裳,她迟疑片刻,上前一步,双手从他身后自腰间环过去,为他解玉扣。 苏景年浑身都绷直。 文曲颜没有解过玉扣,半天也没有拆下来。 苏景年心烦意乱,拿开她的手,‘啪’地一声,玉扣解开。 文曲颜将他的外袍脱掉,挂在衣架上。苏景年已经身着底衣,躺在床上。 她看着苏景年闭上的眼睛,俊美无暇的面容,十分平静。 文曲颜咬着下唇,握了握拳,似乎做下一个决定。 她走到床边,呼吸都屏住了,犹豫再三,心一横,慌手慌脚的从床尾爬上去,浑身都开始发颤。 文曲颜颤抖得厉害,苏景年都被惊扰到,眉心狠狠一拧,倏地睁开眼睛,正准备低吼过去。身边躺下一具温软地身体,整床被子都开始抖动起来。 她太紧张了,抛却羞耻心,钻进苏景年的被窝。 担心一早,会被苏景年给赶出去。 这样两个人睡在一起,苏景年不会赶她走吧? 被子里太暖和,文曲颜被烘的脸红心跳,就连嗓子都发干。 苏景年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他倒是开眼了,没有想到这丫头胆儿变肥了。 垂目,看着盖在身上颤抖的被子,又觉得她还是没有变。 怂包一个。 阖上眼,呼吸均匀,企图睡过去,让文曲颜放轻松。 文曲颜许久没有听到身边有动静,苏景年并没有拎着她丢下床,反而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转过身来,盯着苏景年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心里悄然松一口气,抱着被子,缩成小小一团,尽量不碰触到他,闭上眼睛,太过疲惫,不一会儿,也睡过去了。 —— 文曲颜半夜里离开,商枝是知道的,她让沈秋在暗中护送文曲颜到平阳候府,务必保护她平安。 沈秋回来的时候,已经四更天,商枝强撑起来,询问了几句,确定文曲颜被苏景年带回府,安然无恙,对沈秋道了一句辛苦,便打着哈欠回里屋继续睡。 第二日,商枝起晚了。 宁雅还在问,“小文氏呢?” 商枝道:“昨夜里回平阳候府了。” “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宁雅满面善意。 商枝心想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苏景年既然领着文曲颜回府,只怕是愿意接纳她的。 “娘,您和爹商量好了,今天回李府吗?”商枝看向从里屋走出来的李玉珩,打一声招呼,又道:“吃完午饭过去吗?” 李玉珩是听从宁雅的决定。 她说搬,便搬。 她要隐瞒身份,便隐瞒着。 他看向宁雅,“何时过去?” 宁雅问商枝,“你们也一起住过去?” “住过去方便一些。”商枝有孕在身,与宁雅住在一起方便,薛慎之不在的时候,也有一个照应。 况且,那边都是官邸,除了嘉郡王府之外,苏秦两家离得也不远。 “我也是这个意思,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一些。”宁雅很高兴,当即要起身去准备箱笼。 这时,嘉郡王妃来了。 她是听到宁雅与李玉珩要搬过去的消息,心里焦急,匆忙赶过来。 “雅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嘉郡王妃一见到宁雅,便开口询问起来,“你消失的那二十年,如何对外解释?目前无人知道你被元晋帝囚在宫中,如果被有心人宣扬出来,你该如何自处?” “娘……” “流言可畏,曾参杀人。娘担心你会承受不住抨击,更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嘉郡王妃苦口婆心的劝慰,“雅雅,我们再等一等,二十年都等过来,难道这一年两年都等不得吗?” “娘,我并没有你想的脆弱,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我都熬过来,早已经受千锤百炼,没有什么能够击垮我的。”只要她的亲人在身边,任何的坎坷,她都能迈过去! 凤凰逆磐,便要经受苦难,千锤百炼,才能浴火重生,成为光芒万丈的神鸟。 这由何尝不是她的一次重生? 只要能够活着,亲人爱人都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畏惧的呢? “娘,您不必再劝,元晋帝已经知道我和阿珩还活着,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我们并不是罪人,为何就不能见光?堂堂正正的活着?”宁雅心中是有怨的,她不能因为元晋帝对她的觊觎,他们便失去自我,失去正常的生活。 嘉郡王妃叹息一声,终是被宁雅给劝服。 他们决定,吃完中饭,再搬到李府。 嘉郡王妃派忍冬带着婢女,先一步将李府给收整一下,他们过去便直接可以安歇。 似乎已经想通的缘故,宁雅浑身轻松,脸上一直染着淡淡的笑容。 忍冬得到吩咐,从商枝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便准备去李府。 拉开门,就看见兰心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还是刚刚才到。 “这位小姐,您找谁?”忍冬问。 兰心捏着手里的锦帕,看到忍冬是一副生面孔,往屋子里一看,商枝等人都在,含笑道:“我找枝枝。”然后指着用布条吊着的手臂,“换药。” ------题外话------ 偷笑,小绫子终于早早的更新的一章了,第二更估计会晚一点,么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回归李宅,风声乍起(二更) “你进来吧。” 忍冬听闻兰心是来换药的,连忙侧身站在一旁,给兰心让路。 商枝开了医馆,能找上门的,必定是熟识的人,而且关系不一般。 兰心摇了摇头,“我还在等人。” 她往一边站去,给忍冬让路。 忍冬皱眉,便见一个婢女匆匆走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袱。 “兰姑娘,让您久等了。” 兰心摇了摇头,对忍冬道:“我等的人来了。” 忍冬连忙走出院门,腾出地儿。 兰心朝她微微颔首,然后带着婢女进院门。 商枝眼尖地瞅见兰心走来,她起身道:“我得给人换药。” 嘉郡王妃与宁雅会意,有客人来了。 两个人往外望去,便见兰心带着婢女已经走到门口。 兰心望着一屋子的人,她给长辈见礼。 婢女是苏易安排伺候兰心的,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商枝,“大小姐,这是二少爷让奴婢给您捎来的东西,方才忘在马车上,耽搁一会功夫。” 商枝将包袱放在一旁,询问兰心,“今日过来,是伤口发热?疼吗?” 兰心眸光扫过嘉郡王妃与宁雅、李玉珩,有一些羞涩,她轻声在商枝耳边道:“伤口很疼,夜里开始便开始发烫,我担心是伤口发脓,今日过来让你看一看。” “别太紧张,伤口发热有时也是愈合的原因。你随我来药房,我给你看一看。”商枝领着兰心去药房,剥掉兰心的衣裳,将绷带给解开,露出发红结痂的伤口,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感染。“伤势很好,并没有发脓感染,我给你重新上一点药,能镇痛,你会舒服一点。” 之前在马车里上药包扎,并没有代痛散,她的伤口太深,会比较痛。 “有劳你了。”兰心道谢。 商枝动作熟稔的给兰心换药,重新包扎,将她的衣裳穿上,“这次之后,隔三日再过来。” 兰心将衣襟整理好,目光落在商枝的小腹上,她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枝枝,你腹中的孩子,明年什么时候生产?” “夏末。” “那个时候,天气正好,不会太热,坐月子不会太难受。”兰心将商枝放在桌子上的包袱拆开,拿出里面一个小罐子,“这是我来的时候,特地挑选的紫苏腌梅子,我试了一下,味道很好,你若是没有胃口,可以在嘴里含上一颗,能够开胃,还可以止吐。” 商枝接过小罐子,紫苏可以治呕吐、腹胀气、胃部不适等症状,同样还有安胎的功效。紫苏里面的钙,磷元素含量较高,孕妇适量补充的话,对胎宝宝的骨骼、牙齿和大脑发育十分有益。 “谢谢。”商枝揭开盖子,香气四溢,酸甜的滋味,令她口中泛着口水。“很香的梅子。” 商枝深深嗅一下,里面只添加了紫苏与盐、糖,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紫苏有杀菌防腐的作用,五月腌的梅子,时隔半年,颜色十分鲜艳,并没有变味。 她忍住没有吃,盖好盖子,放在桌子上,“梅子放了很多盐,我不能吃多了,会对胎儿不好。” “你没有胃口的时候,偶尔吃上一颗,不会有影响。” 兰心气质清冷,她脸上的笑容,仿若雨后初晴,湖光山色中静静绽放的芙蕖。 商枝颔首,失笑道:“我这个月份,一般会有反应,现在是能吃能喝,没有半点不适。” “这是一个心疼娘的孩子。”兰心望着商枝的肚子,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帮我上药,累着你了,你多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商枝将兰心送出去,并没有留她下来吃饭。 毕竟,苏易还没有认可她。 商枝与兰心关系并不熟络。 “枝枝,方才那位姑娘是谁?”嘉郡王妃认出那个婢女,是秦玉霜身边的人。 商枝解释道:“我大哥的旧友,为我们的事情,受到牵连,才将她接到府中养伤。”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你未来的嫂子,苏易与苏越也该相看了。” “我娘在给哥哥相看呢,用不了多久,该有消息了。”商枝望一眼门口,已经不见兰心的背影。 她不禁想到苏易,他提起与兰心的那一段感情。 当初在竹楼里的邂逅,两个人都不曾过问彼此的身份,闲云野鹤,志趣相投,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感觉很舒服,谁也没有向对方表明心意,自然而然的在一起。 兰心曾对苏易说过,他们两个不问未来,只争朝夕。 或许从一开始,兰心便未曾想过会与苏易有一个未来。 只是苏易却想给她一个未来。 兰心舍弃苏易那一份真心。 商枝轻叹一声,将兰心送的那罐梅子收起来,除了沈秋与她自己做的东西,别人送来的,商枝是不会轻易去碰。 —— 商枝要搬家的消息,传到苏家。 苏易与苏越,都一起过来帮忙搬东西。 商枝看着苏易与苏越满头大汗,一手拿着一块帕子,给他们擦汗。 “我搬家的消息都没有传出去,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兰心。”苏易将箱笼搬到牛车上,“她在门口听到你们的谈话。” 商枝挑眉,倒是没有说什么。 宁雅与李玉珩的东西很少,加起来只有两个箱笼。 商枝与薛慎之的东西比较多,一次雇四辆牛车,要分四五趟将东西拉过去。 苏越与苏易两个人,忙碌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将商枝的东西全部都拉回李宅。 商枝留下两个人用晚饭,苏越连忙拒绝,“你们刚刚搬家,也累得紧,我们一身臭汗,就先回府洗漱,改天你们腾出空闲,再邀我们来府上参观。” “好。” 商枝没有强留,他们累一下午,也该回去好好休息,过两日再将人请过来。 将苏易与苏越送出府,薛慎之正好从马车上下来。 他信步到商枝身前,“你们搬家太突然,我去松石巷扑了空。” 商枝这才记起来,他们搬家都忘记通知薛慎之了。 “忙忘了。” 商枝心里有些发虚,昨晚上两个人还在商量着搬家一事,当时她寻思着东西太多,得搬几天,她要等东西全都搬回来,再住进李宅。哪里知道苏越与苏易带着人过来帮忙,一个下午就全部都解决了。 薛慎之无奈地叹息一声。 两个人进府,苍松翠柏耸立,绿柳低垂,假山流水。两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十字甬路,四通八达。比起他们在松石巷的宅子,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商枝走进屋子,便有一股细细的清雅淡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她举目四顾,淡薄的阳光从窗棂洒下来,斑斑点点的细碎光芒铺散满桌,梨木桌上搁着一叠宣纸,旁边放着一方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桌后摆着一张圈椅,临墙一面书架,书架里放满书册。 商枝转头绕过山水屏风,走进内室。前窗立着梳妆台,后窗摆着美人榻,正中靠墙一张拔步床,悬着淡紫双绣花卉虫草纱帐,十分清新闲适。 “这是娘亲自布置的。”薛慎之站在商枝的身后,“她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便随意布置一番,暂时先住着。之后你再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规整。” 商枝对住的地方并不挑,只要清新素雅,床铺宽阔柔软,满足这两点,她就很满意。 她倒在床榻上,松软的床铺,让她浑身都懒洋洋的。 “不用折腾,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薛慎之看着她整个人陷入锦衾中,唇角微微勾起,眼眸微眯着,神情慵懒而妩媚,勾人动魄。 他转开视线,将商枝从被窝里挖出来,“先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用完晚饭再睡。” 商枝勾着薛慎之的脖子,仰着脖子轻轻蹭着他的唇角,“你要给我洗澡?” 薛慎之脚步一顿,喉结滚了滚,“你自己洗。”然后将她放进净室里,便径自出来,给她拿一身换洗的衣裳,之后去隔壁书房里的净室沐浴。 商枝弯唇笑了,量他也不敢。 —— 他们搬进李家,并没有兴师动众,告知亲友。 得到消息的人,第二天便带着礼物上门道贺。当看见接待他们的李玉珩与宁雅,惊得眼珠子掉一地。 他们只知道是商枝与薛慎之正式回归李家,撑起李家的门楣。却没有想到,死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复活’了! 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中再震惊,不过一瞬,便收敛起自己的失态,纷纷恭贺,随即侧面打听他们消失二十年的内情。 李玉珩告诉宾客,他们之所以销声匿迹二十年,那是因为当年遇到劫匪,夫妻失散。宁雅生下孩子,却被稳婆给抱走了,宁雅丢失孩子,心中愧疚又痛苦,一直在寻找薛慎之。在得知李家灭门之后,更是立誓,不找到孩子誓不回京。 而得知薛慎之的身世之后,她便立即回到京城,与儿子相认。 至于李玉珩自己,则是落崖后,身受重伤,伤好之后,得知家族灭门,妻儿遇难,心灰意冷,远离伤心之地。如今得知妻儿都还健在,便回京与他们相聚。 故事虽然曲折离奇,大家并不在意,只是想要听一听八卦,圆的过去,也就将李玉珩编造的话当真。毕竟,是真是假,与他们无关。气氛十分热闹,宾主尽欢。 等宾客离开之后,满京城里,都在议论着李玉珩与宁雅。 仿若一滴水落入滚油,彻底沸腾起来。 当事人,却是浑不在意。 商枝忙着接待秦家的人。 秦景凌与蒋氏过来,他们并不是为恭祝乔迁之喜,而是为离开来道别。 商枝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突然,虽然意外,她却很快接受事实,毕竟秦家的人,早日离开京城才最安全。其他的事情,等孝期过去再说。那时候,元晋帝早已作古了! 这般一想,商枝便拿出一张地图,绘制的是大周国京城布防图。 她和秦景凌商议,先将秦家的下人遣散了,放出要回祖籍的消息。 之后,再让秦景骁先离开,以他回乡养病为由。 秦景凌最后再撤走。 拍板定案之后,秦景凌与蒋氏回府,立即召集府中的奴仆,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其他一律给遣散。 顷刻间,偌大的秦府瞬间空了。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其中就数贺岱、贺锦荣与华敏公主。 贺岱与贺锦荣猜测秦家恐怕是听到风声,所以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一步离开京城。 当即,去找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也得到消息,而且比贺岱与贺锦荣带来的消息更为详细。 “秦家先遣散奴仆,明天秦景骁就会借着养伤一事,先一步离开京城。秦景骁伤重,还未恢复好,我们可以好好筹谋一番,从他这里下手。”华敏公主心中顿时有了计划。 “秦景凌征战沙场多年,善谋略,武艺高绝,想要对付他太难。而他这种铁血硬汉,却有软肋。”华敏公主眼底闪过冷意,“只要将他的软肋拿捏在掌心中,不担心他不会束手就擒。” 贺岱意会过来,秦景凌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 秦景骁如今不过是一个伤患,不足为惧。 第二日,秦景凌进宫,请求元晋帝批准秦景骁离京,回祖籍养伤守孝。 元晋帝大手一挥,准了。 却将秦景凌扣留在京城,让他与接替他职务的武将交接,便不能护送秦景骁回祖籍。 秦景凌回府,不多时,一队人马,护送一辆马车,缓缓从秦家驶出京城。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在中午十二点,么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华敏的报应 华敏公主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中,她手中拿着一封来自东胡的书信。 “殿下,秦景骁已经被秦家军护卫出府。粗略估算,有二十个人左右。”巴音将探子得来的消息,转告给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蹙紧眉心,她带来大周的暗卫,只有四五十个人,而其中二十个人,全都在捉拿宁雅的时候,全军覆没。如今手里只有三十个人而已,秦家军却有二十个人,她若想要顺利抓住秦景骁,还得倾巢而出。 “殿下,您要派多少人?” “全部。” 思虑良久,华敏公主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成败在此一举了! 若是叫他们逃回祖籍,还真的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殿下,不留一些人保护您?”巴音很不放心,毕竟在大周国,他们树立了几个仇敌,“贺家也有一些私兵?” 华敏公主眼底布满轻蔑,“就那几个虾兵蟹将?” 巴音默然无语。 华敏公主心意已决,让人全部出动,去抓拿秦景骁。 巴音心知劝不了华敏,也便不再劝说,而是将东胡那边的消息,告知她。 “殿下,可汗每日服用您给的药丸,如今已经产生依赖,无法戒断。您何时才回东胡?” 华敏公主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暂时先不管他,将大周国的事情处理好,我再回去。” 巴音心知,华敏不但要带回驸马,还要等九娘子‘生子’之后,才会回东胡。 华敏公主心里早已算计好了,九娘子生下一个皇子,扶持他坐上皇位,她再回东胡之后,断了可汗的药物,这样揭露可汗的丑态,她再取而代之。虽然她是女子,可她在东胡的威望极高,那时候又有大周的筹码加持,在竞选中一定能够在可汗的儿子们中脱颖而出。 巴音下去下达命令,亲自带人去与贺岱汇合。 而这个时候,暗卫捧着一个木匣子呈递给华敏公主。 “殿下,这是可汗让属下交给您的东西。”暗卫跪在地上,高举着木匣子。 华敏公主望着跪在下首的暗卫,问他对了暗号,确认是可汗的人之后,手指叩击着桌案,让他将木匣子放在桌面上。 华敏公主对可汗送东西过来的事情,习以为常。她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便时常收到可汗送来的东西。 可汗每次得到新鲜东西,都会派人给她送一份。 华敏公主从匣子一侧的夹层,摸出薄薄的钥匙片,将锁片给打开,掀开盒盖。 还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只听见咔咔地声响,银光一闪,上百枚银针破盒而出,如疾风骤雨般朝着华敏铺面而去。 “啊!” 华敏公主惨叫一声,往地上滚去,操起椅子朝桌面的匣子砸过去。木匣子被砸落在地,银针朝着墙壁噗噗飞射而去,尽数落在地上。 华敏公主捂着眼睛,面目狰狞。 跪在地上的暗卫,拔出长剑,朝华敏公主刺去。 华敏公主反应不及,想要躲开,却是来不及了,她伸手去挡,左手手指齐掌而断,鲜血迸溅。 剧痛袭来,华敏公主目眦欲裂,她憎恨地看着暗卫,快速的翻滚,躲避刺来的一剑,抽出藏在书案下的弯刀,翻身而起,与暗卫缠斗在一起。 她虽然眼睛里刺进一根银针,左手断了半掌,但是战斗力绝对不弱。 暗卫能够伤着她,完全是她疏忽大意,没有堤防之心,被银针刺中,才被暗卫得手。 华敏公主眼中闪过嗜血的暴戾,手腕一翻,弯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划过暗卫的脖子,暗卫笔挺的倒下去。 华敏公主喘息着,她一只眼睛完全睁不开,看着鲜血直流的左手,她心中恨意难消,脚尖勾起长剑,握在手中,狠狠刺进暗卫的胸口。 目光凶恶的盯着暗卫,他是着东胡人的打扮,她与可汗的密令,无人知晓。 难道可汗知道她的野心,准备击杀她吗? 不! 华敏公主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李玉珩! 他也知道,她与可汗的密令。 他的手里,也有东胡暗卫。 华敏公主一颗心仿佛被一双手活生生给撕碎,剧烈的痛楚侵袭着她,扭曲的面容,因为仇恨变得异常狰狞可怖,让推门而入的巴音看了,生生打了冷战。 巴音错愕的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她才离开短短几刻钟而已,高高在上的华敏公主,变得狼狈不堪,一只眼睛肿胀淌出鲜血,左手断了半掌,她心中胆寒,不知道是谁胆敢刺杀华敏公主。 看到地上躺着的暗卫,巴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华敏公主虽是女流之辈,她的武艺十分高强,普通的暗卫是没有办法伤害她! “殿下,奴婢请巫医给您包扎!”巴音回过神来,连忙去请巫医。 华敏公主胸口涌起浓烈的仇恨,神情十分激愤,“将他剁成肉泥,给驸马送去!” 巴音头皮发麻,不敢忤逆华敏公主,找来几个普通的侍卫,将暗卫拖下去。 她转而找来巫医给华敏公主救治。 左手彻底废了,银针有毒,伤着眼睛,要将眼珠子给挖出来,才能控制毒素蔓延全身。 华敏公主沸腾的血液里仇恨在叫嚣,她没有想到李玉珩这般狠心绝情,竟想要她死! 如果不是她身手灵敏,只怕早就别毒针给刺死! 虽然,她如今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只要她还活着,就能够手刃仇敌! “挖了!”华敏公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咽喉深处,挤出这两个字。 巫医便将华敏公主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他们并没有麻醉药,华敏公主想要喝烈酒麻醉,但是酒水能够催发毒素,她生生忍受着酷刑,感受到她的眼睛与她一点一点的剥离。 巫医给华敏公主包扎好,叮嘱道:“殿下,您要护理好,若是发脓感染了,只怕您的性命也难保!” 华敏公主浑身被冷汗侵透,脸色煞白,听闻巫医的话,恨不得将一口牙给咬断。 “毒素不会再入肺腑?”华敏公主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已经摘除了眼珠子,如果身体还会中毒,她便得不偿失了! “殿下已经服用解毒药,毒性已经解除。” 华敏公主这才松一口气,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多么不甘心! 巫医离开,巴音连忙打水进来,伺候华敏公主擦身,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华敏公主坐在铜镜前,看着被缠绕起的一只右眼,又举起包扎好的左手,森然一笑,她华敏也有落到如此凄惨下场的一日。 这时,浑身鲜血的暗卫滚进来,气息奄奄地说道:“殿……殿下,我……我们的人,中……中了埋伏……” 华敏倏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不……不是秦……秦景……骁,是秦……秦景……景……”暗卫抽搐着,断了气息。 “哗啦”一声,华敏公主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扫落地。 她脸色涨成青紫色,做梦也想不到,马车里的人是秦景凌! 华敏想不透,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因为他们得来的消息,的确是秦景骁今日离京。他们的眼线,埋伏很隐秘,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蓦然,华敏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或许从始至终,这都是秦家布下的局! 为的就是引她上钩! 这样一想,华敏觉得一切都透着阴谋! 秦景凌明知秦家是非常时期,却只派二十个人护送秦景骁回祖籍。他一定是很清楚,她的手中有多少个人。如果超出她的人手,她一定会量力而行,不会轻易的派人去抓拿秦景骁。而是,改变战术。 华敏公主脸色铁青,她手里有多少人,一查便会知道,何况他们那里还有一个对她十分了解的李玉珩!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比她的人少十个。她如果要去抓秦景骁,为了保证任务的成功,一定会倾巢而出。这个时候,李玉珩派来一个东胡暗卫,乔装成可汗的人,给她送一个布满暗器的匣子,刺伤她之后,再要暗卫一剑将她毙命! 环环相扣,多好的计谋? 而她深陷别人的计谋中,浑然不觉,还在沾沾自喜,马上就能够端掉秦家。 却不知,自己俨然是一个笑话,反被秦家的人给端了! “巴音,立即给可汗去信,我请求他的支援!” 华敏公主愤怒至极,之前若是因为秦家是她称霸中原的碍脚石,方才要拔除。如今秦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死不可了! “殿下,您在馆驿被人刺杀,为何不上报元晋帝?让他给您做主?”巴音心中十分气愤。 华敏公主眼底一片冰寒,李玉珩敢潜入馆驿刺杀她,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能够全身而退。她若是贸贸然向元晋帝告状,只怕自己不知何时又会掉落他们的圈套里! 这个哑巴亏,她暂时得吞咽下去! 华敏公主的确没有猜错,商枝他们早已知道华敏公主与元晋帝想要对付秦家,所以装作不知情,故意制定出详细的撤离计划,并且很认真的在实施,骗过华敏公主的耳目,实则秦景骁早在秦景凌进宫的时候,当天夜里,就从秦家的密道里离开,撤离了京城。 而坐着马车,张扬离开的,是秦景凌。 秦景凌明里带着二十个人,实则,还有几十个人,在盯着华敏公主的一举一动,一旦她的人出城,这些人立即跟着他们出城,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将他们困起来围剿。 商枝与薛慎之、李玉珩,在秦家等着消息。 蒋氏坐立难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就怕秦景凌会出事。 虽然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又难保有疏漏之处。 蒋氏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 商枝被蒋氏转来转去,转的头晕眼花,原来不太紧张,看着她十分焦灼难安的模样,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 毕竟谁也不知道,华敏公主那边会不会也是挖了坑等他们跳! 薛慎之安抚着商枝,“别太担心,爹说了,华敏公主只有三十个人,就算加上贺家的人,也不会是大舅的对手。”秦家军都是刀口舔血,从战场上磨砺出的精锐,只有华敏公主带来的人,有点看头之外,其他的人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而华敏公主的人,虽然有战斗力,却是不熟悉大周的地势,又略输一筹。 商枝点了点头,看着求神拜佛的蒋氏,心里叹息一声,在没有看见秦景凌回来之前,他们是没法放心了。 一行人沉默的坐着,等待着秦景凌回府。 直到日落西山,秦景凌穿着一身劲装,裹挟着一身血腥气回来,大家提着的一颗心,全都落回肚子里。 蒋氏连忙迎上来问道:“老爷,怎得回来这么晚?出现意外了吗?” “没有,将后续处理完,就这个时辰。”秦景凌要将华敏公主的暗卫,全都清理干净。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蒋氏不再多问,连忙让人给准备热水,让秦景凌去清洗。 秦景凌安然无恙,商枝不禁担心起去刺杀华敏的人,“爹,您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估计是回不来了,会不会暴露出您的身份?” 李玉珩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担忧,“不会。” 华敏公主包藏野心,她想要可汗之位,他手中已经收集一些证据。 若不是华敏公主,对宁雅起了杀心,他也不会与她撕破脸。 这些证据,已经派人,全都给可汗送去。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隐患(二更) 商枝与薛慎之、李玉珩回到李宅。 刚刚进大门的时候,门仆提着一个包袱包着的木盒子,递到李玉珩的面前。 “老爷,不知是谁放在门口的东西。” 李玉珩看着黑色包袱皮,沉吟半晌,忽而道:“埋了。” “老爷?”门仆疑惑不解的看向李玉珩。 李玉珩并不解释,转头回主院。 这个时候,有人送包袱过来,依他对华敏公主的了解,并非是好东西。 她若是吃了大亏,必然会给他警告,只怕这里头会是暗卫的某一个部位,亦或是全部……尸骨。 便埋了罢。 若是效仿他,送的暗器,最好是不揭开的好。 左右不是好东西,李玉珩便不会去触碰。 免得吓坏家里的人。 元纪小声嘀咕道:“主子,您不担心是别人送的贺礼?”毕竟他们乔迁,有人送礼过来很正常,就这般埋了,多浪费别人的心意? 商枝道:“元纪,你见过送贺礼,不报姓名的吗?而且,若是送乔迁的贺礼,也不会用黑色的包袱皮,这得多不吉利?他们若不是带着祝福的送礼,咱们为何要收下?” 元纪挠了挠头,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他朝商枝露出一个傻傻憨憨的笑容。 商枝笑着摇头,大概是他不精明,却有一颗为主的心,才会被留在李玉珩的身边吧? 李玉珩看着元纪在不好的意思的傻笑,淡声道:“说话之前,仔细动动脑,思考一下。” “是,主子。”元纪瘪着嘴,他被嫌弃了。 商枝凑到薛慎之身后,“要给你安排一个常随。” “没有找到合心意的。”薛慎之想要找一个会拳脚功夫的。 商枝点了点头,自己要的人,自然要合心意。 宁雅正在做针线活,瞧见几个人回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连忙迎上来,“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刺杀华敏的事情失败了。”李玉珩并没有多失望,在意料之中。 他只望这一次,能够重伤华敏。 宁雅心里更紧张,“我们这次刺杀她失败,她吃了闷亏,只怕会想要将这笔账讨回去。你和她之前结盟,对她了解甚深,她对你的了解也一样,今后你要小心一些。” 李玉珩见宁雅担忧紧张,不由得握着她的手,“你安心,我心中有数。” 宁雅横睨他一眼,“我让婢女将晚饭端上来。” 商枝与薛慎之两个人去净手,留在正院里,与宁雅他们用饭。 晚饭用完,暗卫回来禀告,“华敏公主瞎了一只眼睛,左手断了半掌。” 宁雅眼皮子一跳,伤得这般惨重,只怕华敏是恨毒他们,当真是不死不休。 商枝倒觉得华敏这一回,损失惨重。 她的人全军覆没,只有一些不中用的侍卫。 不知她会不会问元晋帝借人。 一家人,各怀心事。 商枝与薛慎之回到屋中,她躺在床上,侧身面向薛慎之,“爹等宫宴救出阿九之后再离开京城,我们得好好筹谋一番,在这之前,要将华敏击溃,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不然这一颗毒瘤留着,不知道要毒害多少人。” 薛慎之深以为然,“你安心养胎,这些事情交给我和爹处理。” “嗯。”商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薛慎之躺过来。 薛慎之打算去书房处理公务,见商枝眼巴巴的望过来,无奈地说道:“先沐浴再睡。” “我不想动,只想躺着休息一下,你陪我躺一会?”商枝整个人都变得懒惰起来,成天只想躺在床上,怀孕让她整个人都变懒了。 她得趁着孕期,做甩手掌柜的时候,将医书给著出来。 “算了,你拉我起来,我去书房。”商枝伸出手,让薛慎之拉她一把。 薛慎之看一眼黑沉沉的天色,脱掉靴子躺在她身侧。 “夜深了,明天再忙。” 商枝靠进他怀里,温暖宽阔的怀抱,让她很心安。 薛慎之听着怀中平缓的呼吸声,垂目望着她安睡的面容,放轻松的躺平,抬手捏着眼角,困意袭上头来。想着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公务,全都是关于安阳府城暴动的事件。只得将商枝躺好,熄灭烛火,去书房。 沈秋正好端着一杯羊乳过来,薛慎之合上门,“她睡了,待她醒来沐浴前,再煮一杯羊乳给她。” “好。” 沈秋端着羊乳离开。 薛慎之望着夜幕,无星无月,渐渐飘洒着细细雨丝,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切波诡云谲,全都埋藏在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中。只有身后屋檐下的宫灯是明亮的,照亮脚边方寸之路。就如他们眼下的处境,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但是薛慎之深信,他的手中尽管只有这一盏昏暗的宫灯,依旧能够势不可挡,撕破黑暗,照明前路。 —— 第二日,李家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宁雅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堂而皇之,坐在主位上的华敏公主。她右边眼睛缠绕着绷带,左手手掌包裹着厚重的纱布,却依旧气势不减。 华敏公主一进来,目光落在宁雅身上,从头到尾的打量几遍,面容依旧娇昳丽,夭桃秾李,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痕迹,反而平添几分风韵。 “你就是朱静婉。”华敏公主并不觉得宁雅有多奇特,她的美貌更胜宁雅一筹,在她的面前,宁雅算得上寡淡。她弄不明白,李玉珩究竟喜欢宁雅哪一点。“也不过如此。” 宁雅施施然的坐在另一侧的主位上,礼数很周到,让婢女上茶,转而眉目含笑地望着华敏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的确不过尔尔,也用不着多么的出色,做好自己的角色,贤妻良母便足矣。” 华敏从宁雅的话中听出讽刺,贤妻,她不是。良母,她更算不上。 她看着宁雅温婉柔美的面容,似乎想到什么,她勾唇一笑,“我今日来,是有一事与你商量。想必你已经知道,阿珩是本宫的驸马。当年他以为你死了,便迎娶本宫。如今你活着,可本宫已经是他的正妻,你算得上后来者,至多是他的妾室。本宫怜你为阿珩生下一子,愿意容你在阿珩的身边。今后,本宫也会搬进来住。” 宁雅目光微微一变,不过一瞬,她就恢复冷静,并未在华敏面前露怯,“公主这话说错了,不说我没有死,你也没有嫁给阿珩。就算我真的死了,你真的嫁给阿珩,也只是他的续弦。任凭你身份多高,到我的面前,都要老老实实跪着给我敬茶。” 宁雅话中的意思很清楚,不管你是真的嫁给李玉珩,还是假的,反正我没有喝到你敬的茶,都算不得李家的妇人。 而华敏是根本不可能跪在宁雅脚边,给她敬茶。 若是敬这一杯茶,她堂堂公主之尊,就是一个妾室! 华敏脸色铁青,倒没有想到宁雅看着柔柔弱弱,竟是个牙尖嘴利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本宫与阿珩结为夫妻十五年,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将阿九当做亲生女儿疼爱,本宫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华敏故意挑拨宁雅与李玉珩夫妻之间的关系。 宁雅却是掩嘴娇笑,“幸好公主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否则即便你是公主之尊,也得浸猪笼了。” 这一句话,算是明确的告诉华敏,让她不要白费心机,宁雅是很清楚她与李玉珩之间的关系。对外虽然声称是夫妻,他们两个人心里清楚是结盟的关系,并无夫妻之实。华敏若生个孩子出来,岂不是与人有私? “你想要进李家的门,不必在我面前多说,相公若是点头,我的婢女自会捧着茶在这儿等着。我也不会为难你,定会喝下你敬的茶。”宁雅笑容和善,愈发显得华敏面目可憎。 华敏憋一肚子的火气,她若是敢在李玉珩面前说这些话,早就住进李家,何须在宁雅面前搬弄是非? 她摸着别在腰间的匕首,宁雅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公主,你独身一人来李家做客,喝完这一杯茶就离开吧。我这个人说话不太中听,若是惹怒你,动气手脚来,我担心你在这儿出事,我们不好向皇上交代。” 宁雅说罢,往一处望去。 华敏顺着宁雅的视线,望向房梁,只见藏着几个暗卫。 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气急败坏道:“你就不介意我和阿珩之间的关系?” 宁雅叹息道:“公主,我是相信阿珩,同样也对自己很自信。你若与阿珩之间,真的有男女之情,或者夫妻之实,你今日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出这些话。诚如你所说,你与阿珩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你都没有将我从他的心里拔除,如今我在他的身边,你又如何能将他从我的身边给抢走?” 在这一段感情中,宁雅从来没有将华敏放进眼中,当做情敌。 只是将华敏定位在仇敌上。 华敏面色阴沉,她今日来李家,为的是挑拨宁雅与李玉珩之间的关系,却半点好没有讨到。之前还打算,寻找机会将宁雅给绑走。如今看见李家各个角落里,三五步一个暗卫,她估量一下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将宁雅绑走,轻举妄动,只怕会害苦自己。 她从袖中,摸出一张邀请帖,“你这么自信,相信你明天一定敢赴约。” “华敏公主,您可真是糊涂了。明天宫宴,娘没有时间去赴约。何况,你们非亲非故,又没有生意上的往来。我看这聚会还是免了。”商枝一脚迈进正厅,目光落在桌子上精致华美的请帖,上下两端不但洒上一层金粉,还镶上有棱有角的宝石。她先宁雅一步拿起来,换一个方向递给华敏。“公主拿回去吧。” 华敏公主望着请柬,金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各色宝石流转着华光,她定定看了两眼,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宁雅望着华敏公主离开的身影,看着商枝手里的请柬,“有问题?” 商枝没有说话,而是将宁雅领到药房里,她从药架上,挑选两瓶药粉,往水里倒去,搅拌融化后,水透着微微地灰。她拿着一把匕首,将请柬上的宝石剔下来,落在水里,‘滋’地一声,宝石的位置淡灰色的水浮现黑色。 有毒。 “宝石上涂着毒药,顶端打磨得很尖锐,你若是拿着请柬稍不注意,用上一点力气,便会刺破手指,这见血封喉的毒药,想要挽救也来不及。”商枝再次见识到华敏的狠毒。 她是一个充满心机,城府很深的女人。来见宁雅就做了几手准备,若不是她出现的及时,宁雅只怕一定会触碰这一张请柬,后果不可预料。 因为之前华敏尽落下风,也有麻痹住宁雅。而她拿出请柬邀约,正常人的思维,一定会在华敏设宴的宴会上有埋伏,却不知问题在这一张请柬上。 果然,宁雅看到一盆变黑的水,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她要约我出去,在宴会上做幺蛾子。哪里知道,她会在请柬上动手脚。她就不怕暴露是她动的手吗?” 这话一出口,宁雅紧紧抿着唇,因为华敏不会计较后果,只在意结果。 “以后小心着她,不要和华敏接触,也不要放她进府。”商枝觉得华敏心眼多,李玉珩能够成功算计她,也是华敏疏于防备,没有想到李玉珩会要她死。 华敏并不是宁雅放进来,而是她强闯进府,到底是一国公主,门仆不敢强行拦住她。 “我已经叮嘱门仆,下次若是强闯,只管叫人。”宁雅忧虑道:“我担心她会透露阿珩是东胡驸马一事,她如果借着这件事,住进李家怎么办?”宁雅知道华敏不能因为凭着自己的能力住进来,若是向元晋帝开口呢?“她如今与元晋帝结盟,若是向元晋帝提出来,他一定会答应,那个时候,我们便防不胜防了。” 商枝皱紧眉头,陷入思绪中。 “枝枝,明天的宫宴,你就不用进宫。”宁雅担心华敏会使坏招,毕竟今日商枝拆她的招。 商枝摇了摇头,华敏不会破坏明天的宫宴,因为她有重头戏! “爹要带走阿九,我进宫或许能够帮上忙。”商枝看着宁雅面上的担忧,不禁安抚道:“您别担心,她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对我们下手的。” 宁雅劝不住商枝,心里想着,等明天宫宴的时候,让薛慎之与李玉珩多看顾她。 —— 宫宴即将要到来,各方人马都在准备着。 九娘子也是其中一个。 她既紧张,又兴奋,就连服侍元晋帝用膳,都不觉得难熬。 从乾清宫出来,她回到自己的寝宫,楼夙已经在宫殿里等着。 见到楼夙的一瞬,九娘子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走进内室,看到另一个人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额吉。”九娘子束手束脚,站在一侧,向华敏行礼。 华敏公主并未答话,让乔装成婢女的巫医,给九娘子号脉。 “如何?”华敏公主询问道。 巫医摇了摇头。 “真是没用的东西!你每日都与阿九亲密,没法让她怀孕,你还是男人吗?”华敏公主满肚子的怒火倾泻在国师身上,她殷殷期盼着阿九的肚子能争气,这都一个多月,也不见有动静。元晋帝是年纪大,他不中用也说得过去。只是国师这般年轻,也没有办法让九娘子受孕。她质疑的目光落在九娘子身上,怀疑是她这块地不行!再重新找一个男人试验,是不可能的了。 国师端着茶杯的手一紧,他低垂着眼帘,华敏公主并未发觉他的异样。 “过来。”华敏公主冷声道。 九娘子看一眼楼夙,又看着满面威严的华敏公主。这才发现,华敏受伤了。 “额吉,您为何受伤了?谁伤的你?”九娘子担忧的问。 华敏公主闻言,她唇边付出冰冷的笑容,透着讥诮,“商枝,你的好友想要额吉死。阿九,你会为额吉报仇吗?” 九娘子心头发紧,她不相信商枝会无缘无故伤害华敏公主。一定是她做了什么狠毒的事情,才会遭受到打击报复。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华敏公主站起来,朝九娘子走过去。 “额吉……” 华敏公主给巫医与赛罕递一个眼色,巫医与赛罕立即上前,将九娘子抓住。华敏公主快速往九娘子的口中塞一粒药丸。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仇恨,发作 九娘子挣扎,赛罕与巫医力气奇大无比,她双手被拧成麻花似的搁在背后。 动一下,钻心刺骨的痛。 九娘子甩动着头,想要吐出来。 华敏抬高九娘子的下颔,让赛罕往她口中灌一杯水。 化去的药丸,被开水一冲,顺着咽喉滑入胃中。 “咳咳……咳……”九娘子被呛,咳得撕心裂肺。眼睛含泪,求救般看向楼夙。 楼夙背对着九娘子,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华敏见九娘子吞咽下去,方才松开手,看着九娘子软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干呕,她俯视着九娘子道:“你也别怪额吉,我这是在帮你。既然已经嫁给元晋帝,他若死了,等别的王爷登基,你只怕没有活命的机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拼一拼,搏一搏,只能等死!额吉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乖乖听额吉的话,日后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九娘子跪在地上,喉咙里被冰冷的开水划过,那一股冰寒,蔓延进心底。华敏公主的话,充斥在耳边,却让她心颤胆寒,所有被她压在心底的恶念宛如藤蔓般破土而出,滋长,蔓延,紧紧缠绕着她,令她几乎窒息。 泪水滴落在青砖地板上,她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只要华敏在,她永生都是华敏手中掌控的傀儡,无法逃脱。 这个念头,让她绝望。 所有升起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华敏毫不留情的捏碎。 华敏的举动在告诉她,她逃不掉的。 “为什么……”九娘子纤细地身子,半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颤。 玫瑰般艳丽的容颜,苍白,黯淡,褪去鲜活的色彩,仿若一朵脆弱的小白花,不堪风雨摧残。 孤零零的,无助,凄凉。 没头没尾的一句‘为什么’,华敏却是听懂她要问的是什么。 “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你并非我期待的孩子,留下你不过是因为你能够为我留住阿珩而已。只可惜,你霸占他太多的目光。纵然如此,我也尽了一个额吉该做的本份,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扪心自问,我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现在还太小,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等你为人母之后,就会明白作为一个额吉,希望将最好的一切给她的子女!”华敏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虽然不喜欢九娘子,却是为九娘子在用心的筹谋。 九娘子双目通红,她看着义正言辞的华敏,明明是为一己私欲,却偏生说是为她好,为她在筹谋!华敏若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岂会将她送给一个能做她爹的男人?又岂会将她迷晕,往她床上送男人?如今又往她口中塞下不知名的药丸! 细数起来,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这一刻,九娘子无法再将华敏当做额吉来崇敬。 她就像一个可怕的恶魔,让她深陷无尽的梦魇之中。 华敏看着九娘子,她的神情茫然,眼睛空洞,紧紧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升起一种不适的感觉。 仿佛她熟识的那个九娘子,已经变了。 华敏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脱离她的掌控。她蹲在九娘子的身边,语气不再强硬,“阿九,额吉怎么会害你?你看看额吉如今这般模样,只怕回到东胡,也无法得到可汗的器重,再也不能上战场,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帮助,你在大周国还需要靠你自己。你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后妃,又无子嗣傍身,今后这漫长的几十年,你该如何度过?” “将我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人是你!你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该将我送进皇宫。”九娘子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她看着敌人一般,仇视着华敏。泪痕未干,脸颊上却带着陌生的冷笑,“我不是你,没有野心,不想要权势。我只想要简简单单的活着,嫁给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即便一辈子都碌碌无为,至少我也是开心的。额吉,你恐怕要失望了。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这充满腐臭味的地方。” “阿九!”华敏厉声呵斥,纠正她道:“就算死,你也得死在这辉煌璀璨的地方。你心里再不甘,也要认命!谁叫你是我华敏的女儿!” 随即,不再看九娘子一眼,她目光冷肃的看向赛罕,“看好她!” “是。” 华敏冷厉的目光落在国师的身上,“你随本宫来!” 既然这个男人无用,不能让九娘子受孕,如今留着也只是祸患。 楼夙却是漫不经心道:“殿下确定今日要处决我?宫宴国师不出席,你该如何向元晋帝交代?” 华敏自然有办法交代,不过不想徒增是非,她冷哼一声,“宫宴后,在此处等本宫!” 楼夙默然不语。 华敏带着巫医拂袖离开。 赛罕出去相送。 内殿中,只剩下楼夙与九娘子。 九娘子坐在地上,双手环膝,眸子空洞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 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吗? 认命吗? 九娘子不甘心,不想认命,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她也要逃离这里。 泪水大滴的涌出眼眶,冰冷咸涩,从面颊滑落,滴坠在衣襟里。 楼夙静静地望着她,目光触及她脸颊上的泪珠,拿着锦帕放在她的手中。 九娘子唇瓣翕动,喉口哽住,她想对楼夙说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 楼夙看着她惨淡的面容,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睛,失去光彩,一片黯淡,他抿着唇角,蹙紧眉心道:“命运在自己的手中,需要自己去争取。” 九娘子抓着手中的锦帕,慢慢捂住眼睛,哽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和她达成什么协议,为何每天来我的寝宫,却没有按照她的要求行事。我很感激你,没有让我变得更脏。你心里看不起我的吧,嫌我蠢,嫌我笨,根本不想和我做朋友,才会在非必要见面的时候躲着我。”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你在一起看经文,是我入宫以来,心情最轻松愉快的日子。和你做朋友,还有我的一点小私心,希望念在我们是朋友的情面上,你能帮助我逃离宫中。我现在不想和你做朋友,你送给我的书,我还给你。” 九娘子擦掉泪痕,从枕头底下,将那本经文放在楼夙的面前。 她觉得楼夙都能够被华敏威胁,处境肯定不太好。而且他今后还要在宫里做官,如果他们是朋友,她若是顺利离开皇宫,一定会连累他的。 楼夙目光落在干净整洁的经书上,就是连一道折痕都没有,显见得九娘子精心爱护。 抬眸,楼夙看着九娘子苍白地面容,修长的手指拿起经文,嗓音微凉道:“我喝了你的马奶酒,你若将经书还给我,我可没有马奶酒赔给你。” 九娘子没有想到这个,她小声道:“你不用赔……” “我们又不是朋友,我如何能占你的便宜?”楼夙很为难。 九娘子想了想,她咬着下唇瓣,从他手中将书册抽回去,“那……那我就不将书还给你了。” 楼夙握着经书的手并未松开,“这本经书是我赠给朋友的,给你不太合适。” 九娘子瞪大眼睛,想说楼夙胡搅蛮缠,可说来说去,是她在无理取闹。 书是她要还的,要和楼夙做朋友,也是她开口提出,如今又是她不想和楼夙做朋友。 “朋友不是你想要做,就能做,想不做就不做。东西也不是你收下,想要归还,便能够还回来。”楼夙看着九娘子似霜打的茄子,“每做下一个决定,就要坚持到底,不可半途而废。若是不能够做到,就不要轻易的开口。” 九娘子怔忪地望着楼夙。 楼夙将经文放在她的手里,起身离开。 她望着楼夙的背影,又看着手中的经文,听不懂楼夙话中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你要做啥决定,得顾虑对方的感受。你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和他做了朋友。你现在不想和他做朋友,他不答应。”净月站在窗户外,替楼夙解释。 九娘子惊讶地看向净月,“是这样吗?” 净月点了点头,“主子不想和你做朋友,不会教你梵文。” “我要做他的徒弟,他才教我梵文。” “哦?是这样吗?”净月嬉皮笑脸道:“你如果不是主子的朋友,主子不会收你做徒弟。” 九娘子无语。 净月为楼夙解释,“你别怪主子刚才不救你,你的额吉就是个疯婆子,主子若是救你,你今晚就别想逃走了。” 顾全大局吗? 九娘子心里好受一些。 “我先走了。”净月挥了挥手,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紧接着,赛罕推门进来,她手里捧着烟霞色的宫装,服侍九娘子梳妆,“皇上宠爱您,方才让您在私底下穿着红衣。你不必之前,有了封号,便要遵守着宫规,公开的场合,不能穿正红色。” 九娘子并没有在意,反正她都要走了! 能走得掉吗? 不试一试,谁知道? 华敏之前的行为,到底在九娘子的心里,留下阴影。 很快,天色黑下来。 九娘子去往乾清宫,要与元晋帝一起去宫宴。 方才走出宫殿,云姑姑提着食盒,恭敬地向九娘子行礼,她将食盒递给九娘子,“这是德妃娘娘为皇上准备的晚膳,皇上如今除了您谁也不见,德妃娘娘嘱托奴婢,请您帮忙,将这一盅汤,送给皇上。” 九娘子愣了一下,德妃与她素不往来,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求她帮忙。 转念,九娘子想到商枝曾与她说过,她与德妃娘娘交好。 想到这里,九娘子将食盒接过来。 赛罕抢先一步,要将食盒接过去。 云姑姑避开赛罕,脸上的神情未变,“德妃娘娘说过,除了九娘子,谁也不许碰这个食盒。若是出现问题,谁能担这个责任?” 赛罕闻言,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再要接食盒。 云姑姑见赛罕识时务,便主动将食盒放在九娘子的手中。 九娘子提着食盒,觉察到掌心有一丝异样,她还未去查看,云姑姑道:“德妃娘娘说若是您答应帮她这个忙,待会宫宴之后,便去贤德殿,她亲自感谢您。”说罢,云姑姑转身离开。 赛罕望着云姑姑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决定等下将云姑姑说的这句话,转告给华敏公主。 九娘子心不在焉,琢磨不透德妃娘娘的用意,全副心思落在手中的纸条上。 赛罕见人离开之后,对九娘子道:“小姐,食盒重,奴婢帮您提着。”不等九娘子同意,她伸手去拿。 “啪!” 九娘子反手一巴掌掌掴赛罕。 赛罕捂着疼痛发麻的脸,错愕的看向九娘子,似乎没有想到向来温驯的九娘子,会突然发作。 九娘子冷声道:“赛罕,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你是额吉的人,就能够在我的面前指手画脚!你信不信,我就是处决你,额吉也不会说半个字。只不过再重新送一个人过来,取代你!” 她告诉自己,不能软弱,不能妥协。 若是自己无法坚强强硬起来,无论是谁,也救不了她! 赛罕脸色骤然一变,连忙跪在地上,“小姐,赛罕不敢!” 九娘子将发抖的手,握紧成拳,看着赛罕脸上的掌印,她去往乾清宫。 元晋帝的精神似乎好上许多,他并没有用晚膳,让内侍搀扶着他坐在轮椅里,九娘子推着一起去往宫宴。 ------题外话------ 晚上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有孕,计划泄露(二更) 秦景凌虽然还在京城,不能参加宫宴,副将代他参加庆功宴。 薛慎之与商枝来铜雀街苏家,与苏易、苏越一同入宫。 秦玉霜不便入宫,她与兰心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易儿,越儿,你们两个多看顾着枝枝。”秦玉霜不放心,她和宁雅是一个意思,商枝留下来,免得动胎气。 商枝执意入宫是有用意的,她和德妃娘娘有一些交情,而在宫中十几年的她,自然比他们对宫中熟悉。 为了带走阿九,李玉珩也会入宫参加宫宴。 既然已经公开身份,李玉珩重新回到人前,他当初的身份还会不会官复原职不说。元晋帝为李家‘洗刷冤屈’,李玉珩在宫宴上‘谢恩’,这个理由让人挑不出错处。 想必元晋帝也早就想要会一会李玉珩。 商枝道:“娘,我不会乱跑,你就不用担心了。” 秦玉霜娇嗔道:“你什么时候能听话,我才能省心。”转而,她看向身侧的兰心,“兰姑娘,你要与易儿一起入宫吗?” 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兰心。 兰心清浅一笑,“不了,我并非亲属,孤女的身份进宫不合适。”然后,看着吊在脖子上的手,“我手臂受伤,在府中修养比较好。” 商枝揶揄道:“娘,您就让兰姑娘陪着您解闷,免得您一个人在府中喊无聊。” “你和你哥哥们生个孩子给我带着,我就不会无趣了。” 苏易一见战火蔓延到他们身上,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了。”目光扫过兰心,到底没有说什么嘱咐的话,垂下帘子,让车夫赶车。 商枝自然没有错过那一眼,询问苏易道:“大哥,你心里还惦记着兰姑娘吗?” 苏易诧异的看向商枝,很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半晌,神情认真道:“第一个真心相许的女子,总会难忘一些。” 商枝挑眉,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要忘,却忘不掉。 苏易睨她一眼,“你顾着肚子里的这个,别的事情不必操心。兰心并不适合做我的妻子,她不会是你的大嫂。” 言外之意,你要做说客就免了。 商枝撇了撇嘴,她才不是要做说客。 “哥,感情的事情,你太冷静了。”商枝觉得苏易是喜欢兰心的,只是他没有再放任自己去重新爱上。 苏易沉声说道:“枝枝,我今后要继承侯府的爵位,我的妻子将会是侯府夫人,她要长袖善舞,会处理各方的人情往来,也有做宗妇的魄力。”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娘就是一个例子。” 商枝沉默了,世家的嫡女,自小都是当做宗妇在培养,各府之间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苏易的亲事,不能任意妄为。他一直都很清醒,很冷静,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所以当初能够求娶兰心,可见是真的喜欢。只是他已不再年少热血,那一股劲头过去之后,与兰心之间又有几年的空白期,她缺少一个侯府女主人必备的条件,苏易对她的热情也沉淀了,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现实,不能随心而为。 当然,苏易执意娶兰心,他们没有人会反抗,他也能够请人教兰心如何去做好一个侯夫人,但是兰心就要承受太多,她是否愿意去为了苏易改变?能否担任起她的身份? 这一切都是未知的,苏易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或许是被兰心伤透,对她失去信任。 苏易的确不敢冒这个险,在他看来,摆正自己的位置与态度很重要。兰心与他并非一个世界的人,强行融入进来,她累,他也会很累,或许这一段感情,掺杂太多现实的东西,将双方折磨得面目全非,痛苦不堪。已经预料到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不如从一开始就泾渭分明,互不相融。 苏越一直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商枝手指弹他脑门,“你就别瞎掺和。” 苏越摸着脑门,眼中是商枝看不懂的复杂,“娘是有秦家的身份,即便能力不足,也不要紧。但是你想门庭兴盛,主母的能力很重要。若是没有足够的身份,你是融入不进权贵圈中,遭受人排挤,不被人接纳。” 而一旦主母不被接纳,连同男人也会被边缘化。 为何女主人到处参加宴会,这也是与各府夫人建立关系的一种方式,从对方口中获得第一手消息。 像苏易常年在军营,这种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商枝算是学到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中。 商枝去了一趟贤德殿,之后才去宴会厅。 她坐在薛慎之的身边,望着空悬的高位,心神不宁道:“爹什么时候进宫?” “差不多快来了。”薛慎之关切的询问道:“累吗?” 商枝摇了摇头,目光对上对面的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看到商枝与薛慎之,她露出诡异的笑,端着酒杯,朝他们遥遥示意。 商枝嘴角上翘,并不理会。 华敏公主浑不在意,顾自将杯中酒饮尽。 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商枝侧目望去,元晋帝坐在轮椅之中,刘通推着他进来。等元晋帝坐到丹墀之上,九娘子方才低调的进来,坐在他的身边。 九娘子快速的看一眼商枝,对她比一个手势。 商枝松一口气。 李玉珩与贺岱一前一后的进来。 他并未戴面具,贺岱目光一直落在李玉珩的脸上,变化并不大,除了右脸增添一道伤疤之外。 “李大人,二十年未见,你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贺岱阴阳怪气道:“今日为何不带尊夫人一同进宫?” “贺大人谬赞了。我今日进宫谢恩,携带家眷,并不合适。”李玉珩含笑道:“贺大人如今是天子近臣,您今日这番话,是在提醒我,皇上有意提拔我,将我官复原职?” 的确,李玉珩的身份如今很尴尬,他没‘死’之前,是正四品官员。‘死’了之后,皇上也没有剥夺他的官职,但是他二十年未曾出现,原来的职务早已被人顶替。 “你……” 李玉珩打断贺岱的话,“贺大人,宴会即将开始。宫宴之后,我在宫门前等你,邀你喝一杯酒,再细谈其余小事。”不等贺岱拒绝,李玉珩坐在薛慎之的身边。 贺岱被强行应约,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道李玉珩葫芦里卖什么药! 华敏公主从李玉珩一出面,她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李玉珩对她那般冷酷无情,华敏公主对他的感情未减分毫,又爱又恨。 元晋帝也是从李玉珩进入大殿开始,目光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看到他的风姿,分毫不减,而他自己却已经龙钟之态,双手紧紧地握着扶椅。 不论是李玉珩遭遇上天的厚待,让他死里逃生,且姿容不改,还是朱静婉重新回到李玉珩的身边。 都让元晋帝嫉妒得发狂! 分明他与李玉珩年岁相差无几,却是看着比他老了十岁还不止。 李玉珩觉察到元晋帝的打量,抬眸望去,元晋帝干瘦暗黄的脸映入眼帘,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宛如一个迟暮老人。 而当年他意气风发,高傲不可一世的姿态,蔑视地说道:“李玉珩,你不过是一个臣子,我是储君,我叫你生,你便生。我叫你死,你就得死。不说是你,就算颠覆你李家,你又能如何?” 时隔三年,元晋帝当真覆灭李家。 恨意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将李玉珩淹没,他用尽力气,才没有让仇恨破体而出,显露在面容上。 薛慎之看着李玉珩握着酒杯的手指骨泛白,知道他在极力的忍耐心底翻涌的仇恨,才不至于会失态。 “李玉珩,真没有想到,你还活着。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朕已经给李家洗刷冤屈,你为何到如今才出现?”元晋帝主动开口,询问起李玉珩。 李玉珩还未开口,华敏公主接过话茬道:“说来也是缘分,当年本宫来大周国联姻,对李大人一见钟情,可惜李大人已经娶妻即将要生子。本宫失意回东胡,在回程的路上,救下坠河的李大人,便将他带去东胡疗伤养病。” 元晋帝似乎很感兴趣,追问道:“李玉珩最后如何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华敏公主并没有接元晋帝的话茬,而是反问道:“皇上也觉得李大人该报答本宫的救命之恩吗?” 元晋帝沉默,目光锐利的看向华敏公主。 她曾在他的面前说过,要李玉珩做她的驸马,将李玉珩带去东胡。 而他方才那一番话,也是引出李玉珩在东胡驸马的身份。 可华敏公主并不领情! “你想要李玉珩如何报答?” 沉吟许久,元晋帝终究是顺着华敏公主的话说。 百官震惊,全都没有想到李玉珩这二十年在东胡。 华敏公主举着自己的左手,目光看向李玉珩,话却是对着元晋帝说,“皇上,本宫在馆驿遇到袭击,身受重伤。本宫听闻李大人当年是文武双状元,武功不凡,不如本宫在大周国的这段时间,就住在李家,由李大人保护本宫的安危,作为报答?” 华敏公主的提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她想要住在李家,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考虑,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心里升起熊熊八卦之心。 目光火热的盯着华敏公主与李玉珩,猜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不是华敏公主所说的这一段救命恩情,之后可有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元晋帝忽的笑了,瞬间顿悟华敏公主的心思。 “李玉珩,你觉得如何?” 李玉珩十分果决,“皇上,臣不能答应!” 华敏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元晋帝的面色同样阴沉下来。 李玉珩不疾不徐道:“臣有妻有子,华敏公主是孀妇,住在李家并不合适。臣若是答应了,便是恩将仇报,败坏了华敏公主的声誉。况且李家只是普通的宅邸,华敏公主是大周国的贵客,住所不能太随便简陋,既然馆驿不安全,何不住进宫中?微臣认为,没有哪里比皇宫更安全。” 元晋帝却不容李玉珩拒绝,“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百姓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华敏公主住在李家,只会是美谈,怎么会妨碍了华敏公主的声誉?” 李玉珩笑容不变,“若是华敏公主在李家出现性命之忧,皇上不追究臣,微臣……悉听尊便。” 最后这句话,莫名的让华敏心里不寒而栗。 李玉珩这句话,直白的表示,她死在李家,不会担负任何的责任。 而李玉珩却是对她暗藏杀心! 华敏公主一时心中犹豫,不知她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而华敏公主的性命,却是与元晋帝无关,他立即替华敏公主做下决定,“此事便这么定了,朕会派人去李家,保护华敏公主的安危。” 李玉珩心中冷笑,这是堂而皇之的往他身边安插眼线。 眼底骤然闪过一道冷光,举着酒杯,敬元晋帝与华敏公主,算是认同此事。 商枝心中冷笑一声,正好李家宅子设计得很奇特,因为当时李老爷有三个儿子,宅子便划分为四,东南西北,各一个院子。每一个院子都是独立的,而且都能上锁。相隔开的一扇门,正反面都能上锁,防止其他院里的人乱闯入。 华敏公主想要住进李家,便将她随意安排在一个僻静的院子里,门板上落锁,将她分隔开就是了。 这样一想,憋在胸口的郁气吐出来。 华敏公主得偿所愿,便不再开口。 元晋帝看向刘通,刘通让内侍传膳。 婢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放在各位的小案上。 九娘子揭开盖子,准备伺候元晋帝用膳,蒸腾的雾气,伴随着一股怪异难闻的气味入鼻,九娘子胃里翻涌,不受控制的捂着嘴呕吐。 元晋帝眼皮子一跳,实在是这一幕太过熟悉。不久之前,皇后便是在宴会上呕吐,诊断出有孕。而如今九娘子同样的症状,他眼底闪过暗芒,他有两个月不曾碰九娘子,她若是有孕…… 华敏公主见九娘子抱着婢女递过来的痰盂吐得昏天暗地,焦急的喊太医给九娘子号脉。 元晋帝已经在众人面前丢过一次脸,这一次并不想让太医给九娘子诊脉,这个症状十有八九是有孕了! 九娘子将胃里的食物与胆汁全都吐出来,干呕了几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她擦干净嘴唇,端着一杯水漱口。 看着华敏公主焦灼的模样,眼底闪过讽刺,多么‘慈爱’的额吉啊。如果她不是当事人,清楚华敏的阴谋诡计,也要被她给感动。 那一粒药丸,只是让异味刺激着她,产生孕吐反应,然后华敏再让她收买的太医给诊出喜脉。等她七个月之后,再将孩子‘生’出来。 为了大周国的皇位,华敏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皇上,阿九身体向来强壮,无病无灾,她今日突然呕吐,定是病了,请您让太医为她诊脉。”华敏公主在下方恳求。 九娘子身后的赛罕,却是多嘴一句,“娘娘已经两个月不曾来癸水。” 元晋帝耳尖的听见,他诧异的看向九娘子。 九娘子紧紧抿着唇,冷眼看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一愣,旋即喜不自禁道:“难道是有龙嗣了?” 元晋帝心里推测一下,如果真的两个月没有来癸水,这个孩子必然是他的! 这样一想,大手一挥,让太医给九娘子号脉。 商枝看着一个面生的太医,跪坐在九娘子身旁,拿着帕子搭在她的手腕上,给九娘子号脉。须臾,太医恭喜元晋帝,“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诊出娘娘是喜脉。” “月份。” “已经三个月!” 元晋帝心里一松,旋即眼底浮上喜色,他如今这个年纪,还能让女子有孕,何尝不是证明他的能力呢? 他一高兴,便给九娘子丰厚的赏赐。 一直持续到散宴,元晋帝脸上的喜色,都未曾淡去半分。 他让九娘子今夜宿在乾清宫。 九娘子婉拒道:“皇上,阿九能够有孕,多亏德妃娘娘送给阿九一个送子观音,阿九想要去感谢德妃娘娘。” 元晋帝心情愉悦,心知德妃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她希望后宫的女人开枝散叶,赠九娘子送子观音,似乎也并不奇怪,当即道:“你是要去感谢她,不但要谢,还要重谢!” 元晋帝也一并让刘通给德妃送去赏赐。 “阿九多谢皇上!”九娘子行礼之后,便告退,去往贤德殿。 商枝与德妃娘娘串通好,她去贤德殿,与商枝会面,从地下通道离开,而阿布会在出口处等她。 赛罕在九娘子与元晋帝并肩出去的时候,并未跟上去,而是留下来,站在华敏公主的身边,“殿下,今日德妃让云姑姑给小姐送来食盒,委托小姐帮忙送去给皇上。奴婢觉得很可疑,德妃娘娘自从小姐入宫之后,便闭门不出,开始信佛,不再在皇上面前邀宠。今日突然送来东西,并且不许奴婢碰,还邀请小姐宫宴之后去贤德殿,她亲自道谢。整件事情透露着古怪,您要跟着去看吗?” 华敏公主皱紧眉心,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安,想到九娘子说就是死也不想死在宫中,她渴望着出去。 如今她让九娘子‘有孕’,算是断了她的念想了! 谁知她会做出什么反骨的事情。 这时,有人过来,给华敏公主送一封信。 华敏公主拆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她冷笑一声。 “叫上刘通,随本宫一起去贤德殿!”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失败 华敏公主请人将刘通请过来。 刘通正好要去贤德殿送赏赐,被巴音给请过来,看着满面阴沉的华敏公主,俨然是出事了。 他询问道:“殿下,您去贤德殿是?” “等会你就知道了!”华敏积压着满肚子的怒火,气势汹汹地朝贤德殿而去。 贤德殿的宫婢,瞧见华敏公主愣了一下,并不认识她是哪宫的人,当看见刘通的时候,连忙福身,“刘公公,您今日过来,是皇上有何吩咐吗?” 刘通道:“皇上派咱家给娘娘送赏赐。”转而,介绍华敏公主,“这位是东胡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满面不耐,给巴音递一个眼色,担心话说的一会功夫,人已经逃跑了。 巴音将挡在殿门前的宫婢给推开,华敏公主疾步入内,目光四顾,与站在书案后,穿着绛红色长裙的文贵妃目光相接。 文贵妃娘娘手里提着毛笔,她目光冰冷地看向闯进来的华敏公主,‘啪’地将手里的毛笔扔在桌子上,细眉一挑,“哟,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阵仗!本宫如今是不受宠了,威严不在,谁都能够乱闯本宫的宫殿?” 被巴音推开的宫婢,进来跪在地上,颤声说道:“娘娘,这位是东胡国的公主。” 文贵妃娘娘冷笑道:“区区一个战败国的公主,好大的威风,竟敢擅闯后妃的宫殿。如此嚣张,是不将大周国放在眼底吗?” 华敏公主眼皮子一跳,“文贵妃娘娘,本宫闯入你的宫殿,虽然唐突,却是迫不得已。有人告诉本宫,你伙同其他人,将本宫的阿九送出宫!来此,一探究竟,若这一切是误会,本宫自会向娘娘道歉,若是情况属实,本宫定会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刘通眼皮子一跳,未曾料到华敏公主突然带着人来,是为了找九娘子的下落! 只是九娘子才怀孕,她怎么会逃出宫? 就算有文贵妃娘娘相助,九娘子也逃不掉! 蓦地,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刘通脸色剧烈变幻,不过一瞬,便将神色遮敛过去。 “娘娘,淑妃娘娘感念您赠她送子观音,如今怀有龙嗣,皇上龙心大悦,命奴才给您送赏赐。”刘通道出他的来意,九娘子如今怀有龙嗣,元晋帝将她从嫔妃,升为淑妃。 “奇了怪了,淑妃不见了,华敏公主来问本宫要人!本宫与淑妃素来毫无往来,除了她进宫时,本宫按规矩给新人贺礼外,再无交集。她不见了,其他的地儿找了吗?为何就认定是本宫将她送走?本宫若有这等本事,自个早就出宫去了。”文贵妃娘娘从书案后走出来,她站在离华敏几步之远,咄咄逼人道:“华敏公主来找本宫兴师问罪,恐怕并非是因为淑妃娘娘离宫罢!” 言外之意,华敏公主是故意来找茬的! 华敏公主面容冷肃,她认定是文贵妃娘娘在拖延时间,让九娘子逃跑! 不再与文贵妃多费口舌,直接下令道:“来人,给本宫搜!” 她看着文贵妃娘娘脸色阴郁,皮笑肉不笑道:“文贵妃娘娘,得罪了,若本宫冤枉你,自当向你赔罪!” “行啊,若是冤枉本宫,华敏公主便跪在本宫面前,磕三个头,这件事便算了了!”文贵妃眼皮子一掀,斜睨华敏公主一眼,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华敏公主脸色铁青,她冷哼一声,心道:你且等着!究竟是谁给谁磕头! 刘公公带来的内侍与禁卫军,瞬间涌进贤德殿,四处翻找。 华敏公主看着文贵妃气定神闲,端坐在美人榻上,端着一盅药膳在食用。她眼底闪过厉色,对刘通道:“刘公公,今日请你来,便是让你将贤德殿的秘密通道告诉本宫!”不等刘通开口,她冷嘲道:“你千万别说,贤德殿没有秘密通道,皇宫之中,但凡上了品阶的后妃,居住的寝宫都会有逃生的通道。你若是不知,本宫便派人请皇上过来,由他亲自将通道给说出来!” 文贵妃娘娘脸色骤然一变,‘哐当’一声,手里的勺子滑落在汤碗中。觉察到华敏公主望来的视线,她勉力维持着镇定。 华敏公主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冷声道:“怎么?刘公公这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吗?” 刘通看着脸色微微发白,却极力保持镇定的文贵妃,心里叹息一声,指着一个地方。 华敏公主这般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若是闹到皇上面前,即便文贵妃娘娘未曾帮助九娘子私逃,只怕皇上也会迁怒文贵妃娘娘。 华敏公主唇边浮现一抹冷笑,让人立即去打开密道。 文贵妃娘娘握紧手指,她倏然站起身,随即反应过来,她又重新坐下去。 禁卫军将密道打开,华敏公主走过去,立即钻进密道里,让人给她提来一盏油灯。 内侍将油灯递给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带着人顺着密道口疾步走去,很快就到了,她让禁卫军将门给打开。 走出密道,方才发现这是通向冷宫。 而巴音已经去请示元晋帝,元晋帝勃然大怒,命人去九娘子的寝宫找她,又派一队禁卫军给华敏公主支配,去拦截九娘子。 巴音这时带着禁卫军高举着火把疾步而来,将黑沉沉的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禁卫军统领面色冷漠,他冷眼望向华敏,“你说文贵妃将人给送出宫了?” 华敏公主不答反问道:“冷宫有路通向宫门吗?” 禁卫军将人兵分三路,朝各个方向散去,他带着华敏公主抄近路,去往宫门口,只见有几辆马车驶离。 华敏公主厉声道:“全都拦下来!” 马车里全都是参加宫宴离去的大臣与家眷。 禁卫军将马车拦下来搜查,惹得众人不满:“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人,得罪了,宫里有人犯逃离,皇上命令下官搜查,为了各位大人的安危,还请各位大人配合!”禁卫军统领将众人安抚,让人将马车搜查,只差翻找个底朝天,并没有找到九娘子的身影。 各位大人敢怒不敢言,只得忍着这口气,让禁卫军给搜查。 华敏公主看着一辆接着一辆马车被放行,心渐渐往下沉,“没有找到?” 禁卫军统领摇了摇头,“没有!” “不可能!”华敏公主确定九娘子是去了贤德殿,而他们一路过去的时候,并没有遇上九娘子,也并未在贤德殿看到她,若不是从密道逃走,人去哪里了?“你确定只有这一条路通向宫外?” “还有两条路,我已经派人过去拦截!” “你带人去拦截李玉珩的马车!”华敏公主脸色紧绷,只有他会将九娘子给带走! 禁卫军统领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何要拦住李玉珩的马车。 “他与九娘子认识。”华敏公主话落,忽而,她看见一辆马车从宫中驶出来。看见他们的一瞬调头离开,指使道:“快!将这辆马车给拦下来!” 禁卫军电射般飞跃而去,首领直接跃上疾奔的马背上,拉住缰绳,将马车给停下来。 禁卫军将车帘子给掀起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纷纷看向首领。 首领认出是薛慎之与商枝,拱手行礼,“薛大人,冒犯了。” 薛慎之看一眼将马车包围的禁卫军,面色如常,只是冰冷的嗓音显露出他的不悦,“这是为了何事?” “薛大人,有逃犯潜逃出宫,皇上让属下们盘查。”首领说词不变,毕竟后妃逃出宫中,并不是光彩的事情。 薛慎之微微上扬着唇角,透着冷嘲,“禁宫戒备森严,若是人犯从宫中逃离,躲上官宦的马车里,危及诸位官宦的性命,便是你们办事不利!等你们的人来盘查,只怕官宦早已丢掉性命。” “薛大人所言极是,待抓拿到人犯下官定会请罪。”首领作揖道。 商枝掀起车窗帘子,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华敏公主身上,讥诮道:“依我看,你们不是在抓拿人犯,而是将我们当做人犯。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人犯是个蠢的,才不会望风而逃。” “薛夫人不必担心,宫中已经有禁卫军防守每个宫殿,加大力度在巡查,人犯若是敢从马车上下去,重新躲回宫中,自然会被发现!”华敏公主也担心闹出大动静,九娘子又回去了,所以派人驻守在她的宫殿,通往宫门的各条必经之路,都让人去搜查。现在还没有人来通报,说明九娘子必然藏在马车上。 商枝眸光轻闪,“是吗?但是我们为何要配合你们?你们自己看守不力,如今却来扰我们的清净?你们退下吧,若是出事,我们自己承担后果。” 这时,有人在华敏公主耳边道:“殿下,李玉珩与苏家的马车里,并没有见到淑妃。” 华敏公主心中冷笑,看着拒不配合的商枝,笃定九娘子一定藏在马车里! 她举起油灯,看着马车里一抹烟霞色,商枝的身影刻意挡在前面,隐约可见一个人披裹斗篷,九娘子今夜穿的正是烟霞色的宫装。 “你们快上去搜!人就藏在马车里!”华敏公主不等首领反应过来,她足尖一点,跃上马车伸手就朝商枝身后抓去。 薛慎之迅速出手,扣住华敏公主,拧住她的手,将她往马车外一推,面若覆霜,“华敏公主,即便你是东胡公主,也不能在未经过主人的同意,擅闯马车。若是本官将你当做刺客,意欲对大周国官宦家眷行凶,不知轻重的伤到你,还请你见谅。” 华敏公主看着手腕,一片通红,她恼恨地瞪着薛慎之,怒道:“你们杵着作甚?人就藏在马车上,你们还不赶紧上去,将人给抓下来!” 首领看着华敏气急败坏的模样,又看向面容冷峻的薛慎之,道:“薛大人,还请您通融。” “我们若是不答应呢?”商枝也被华敏的举动给惹恼,态度十分强硬,“我有一事不明,你们抓拿人犯,为何一个别国的公主,气焰如此嚣狂,在大周的国土上,作威作福?是将大周国视若囊中物,才会如此没有顾忌。还是将大周国的官宦当做酒囊饭袋,可以任你东胡的人欺压?” 首领有苦难言,逃犯只是说词而已。 商枝这句话,暗指华敏公主的野心,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华敏公主可承担不起,虽然她心中是如此想的! 而且这话传到元晋帝耳中,难保他会对她生出不满。 华敏公主脸色难看。 双方各不肯退让,僵持不下,华敏公主让巴音去将元晋帝请来时,一个内侍急匆匆而来,“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华敏公主反应不过来,她皱眉,目光凌厉的看向内侍,“在何处找到的?” 内侍吱吱唔唔道:“淑妃娘娘在御膳房,她下厨给皇上做膳食。” “不可能!”华敏公主否定,如果九娘子找到了,那商枝马车里的人又是谁?“如果你们没有窝藏人犯,为何要看见我们,就让马车调头?” 商枝冷声道:“我倒还未问罪你们,全部堵截在宫门口,手中举着火把,握着佩剑,马匹受惊,方才调头就跑。我如今有孕在身,若是动了胎气,你们谁负责?” “强词夺理!” 华敏公主并不信商枝的说词,还想要强闯上去,将斗篷给拿开,就看见九娘子穿着烟霞色的宫装,随着刘通款款走来。 九娘子看着商枝与薛慎之的马车被包围,疑惑地看着面容阴鸷的华敏公主,“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商枝目光复杂的看着九娘子,她低声说道:“华敏公主与禁卫军在抓拿宫中逃犯。” 九娘子紧张地问道:“抓到了吗?” 商枝扫过首领与华敏公主一眼,讥诮道:“或许找到了吧。” 九娘子松一口气,“找到就好。”随后,又看向华敏公主,“额吉,我听闻您找我。” 华敏定定地看着一脸纯真,不谙世事的九娘子,她是这样的无辜不知事,却将他们给耍得团团转。 一股邪火蹿上心头,她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九娘子脸上。 九娘子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脑袋、一片空白。 脸颊火辣辣的,又麻又痛,她摸一下嘴角,手指上沾着鲜血,嘴角被打破。 她盯着手指上的鲜血,良久没有动。 商枝满色阴沉。 刘通先商枝一步,厉声呵斥道:“华敏公主,皇上将您视若贵客,并不代表您可以随意教训后妃!淑妃的身份,如今是皇上的妃子,纵然她有错也轮不到您来教训!您教训她,是越俎代庖,落了皇上的脸面!” 华敏公主咬紧牙根,愤恨地瞪着九娘子,她是翅膀硬了,所以处处与她作对,不愿听她的话! 如果九娘子并没有逃宫,今夜闹出的动静,算是一个把柄落在商枝等人的手里,他们若是煽动百官讨伐,她讨不得好,只怕会被元晋帝给猜忌! “刘公公,本宫是淑妃的额吉,有话私底下与她说,不知能否通融?”华敏公主将‘淑妃’二字,咬音极重,几乎从齿缝中磨辗而出。 刘公公皱眉,这件事,他无法阻止。 华敏公主单手将九娘子往宫内拽去,直到僻静无人之处,她冷声道:“你不必瞒我,若不是我得知你的计划,你只怕早已逃出宫去了!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从你答应入宫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回头路!怎么?你如今不贞不洁,逃离出宫,你还想嫁给谁?李玉珩?他是你的阿布,你有多不知羞耻,不要脸,才会觊觎他?” 九娘子被华敏公主一巴掌打得脑子还在发晕,她怔怔看着华敏公主面目扭曲的说出羞辱的话,惨淡一笑。 这一个巴掌,彻底打掉母女之间最后一丝情分。 九娘子看着华敏公主,分明还是原来的模样,却觉得无比的陌生。这一刻起,华敏公主不再是她的额吉。 “我对李叔叔只有孺慕之情,并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九娘子无法忍受,华敏对她与李玉珩的羞辱,那些温暖的过往是她心底唯一的一片净土。“早在你将我送进皇宫的时候,九娘子就差不多已经死了。活与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我活着,对你来说却是有极大的价值,你想要借着我的肚皮‘生子’,完成你的大业。你若是将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会向元晋帝请罪,并未有孕,而是你收买太医撒谎,你说元晋帝能容你吗?” “你——” “你不准去打扰李叔叔,还有伤害我的朋友。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九娘子内心一片荒芜,正是无牵无挂,才会无所畏惧。 早在知道华敏公主追来的时候,她就放弃逃跑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只有她才能牵制华敏。 商枝他们将华敏伤得这般惨重,华敏一定会报复回去。 九娘子已经被华敏给毁了,她不希望华敏伤害她的朋友们。 ------题外话------ 十二点的时候,还有二更,么么~ 第二百九十章 华敏公主冷冷地盯着九娘子,原以为她是一只温驯的猫,却不知是一只带着利爪的野猫! 九娘子已经被华敏逼到了极致,脑中的那一根弦,绷得直直的,只要再稍微拨动一下,就会绷断。 “阿九,我才是你娘!我将你养这般大,你为我付出,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华敏公主难以费解,为何一直乖顺听话的九娘子,来到大周国之后,处处与她唱反调! 如今,更是与她对立起来,扬言要对付她! 华敏公主不知九娘子哪里来的自信,要与她为敌! 九娘子一直知道华敏公主不但自负,且掌控欲很强。 她在华敏公主的心目中,并不是女儿,而是一颗棋子吧? 一颗棋子,自然不被华敏公主放进眼中。 “我已经偿还给你了。”九娘子语气里毫无一丝感情,她深深看一眼华敏,“知足常乐,平平淡淡才是福。不是你的,就算你绞尽脑汁,机关算计,到头来也是一场空。你好自为之!” 华敏公主脸色铁青。 “你不信,可以试一试,我有能没有能力,让你逃不出大周国。”九娘子手摸了一下肚子,她相信华敏公主会想明白的。 转身,她朝宫门口走去,或许这一次一别之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商枝。而且,她也很想,很想,再看一眼宫外的天,虽然和宫内是一块天地,但是宫外的代表着自由。 商枝与薛慎之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九娘子一出来,就看见商枝在等着她。 九娘子嘴角轻轻上扬着,她握着商枝的手,“我很好,你不必担心。有人和我说过,命运在自己的手里,想要过成什么样子,需要自己去争取。我仔细想了很久,虽然现在的生活和我向往的相悖。有太多因素让我受困于此,但我可以改善如今的处境。”九娘子望着商枝的眼睛,笑容淡淡,神情认真,“我想要活出一个人样,不再受人摆布。” 商枝抱紧九娘子,就听她在耳边轻轻地,略微带着沙哑地说道:“枝枝,告诉阿布,我让他失望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会过得很好。” 想要活得天真,不谙世事,不被污浊,那是需要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人,给她撑起一片天,她方才能够无忧无虑。 心中有信念,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就必须要失去这些东西。 九娘子觉得今夜发生的一切,彻底让她成长起来。 她松开商枝,转身往深宫中走去。 之前她收到文贵妃的纸条,并不是让她去贤德殿。贤德殿只是刻意说给赛罕听,纸条上的地点,是在宫中的三清殿,由楼夙带着她去与苏易、苏越汇合。而文贵妃那里,会拖延住华敏公主,在他们做出天罗地网的应对之策时,她能够顺利逃出宫中。即便华敏公主反应及时,追击过来,商枝与薛慎之的马车,也能够拖延住华敏公主,他们的马车上,有与她穿着一样颜色长裙的沈秋。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他们会从浣衣坊将折磨而死的宫婢,换上她的衣裳,再抛进水塘里,待过一段时间找到时,已经泡得面无全非,无从辨认,只能从穿着分辨身份。 看似天衣无缝,可九娘子仍旧担心,会被觉察出破绽来。她在大周国,认识的只有李玉珩与商枝等人,一旦追查起来,会祸及他们。 九娘子临阵退缩了。 华敏公主却并不愿意就此轻易的放过商枝与薛慎之,她看着自己青紫一拳的手腕,眼底闪过狠唳之色。 就算九娘子没有逃跑,她也必须是与商枝串通,带着九娘子逃出宫。 否则是她故意挑起事端,对她有很大的不利。 “首领大人,你瞧见淑妃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宫装,你们薛大人的马车里,有一个人穿着的衣裙和淑妃一模一样的颜色。依本宫所见,一定是他们准备将淑妃带出宫,听闻到风声,担心被抓住,才会将人又放回去。不然为何淑妃突然间,就从贤德殿消失了?” 华敏公主可不会顾及九娘子的遮羞布,她心里、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商枝似笑非笑地看向首领,“原来是在找淑妃娘娘,并不是什么人犯。不过,宫中宽广,小径错综复杂,每条路都四通八达,你们确定淑妃去了贤德殿?” 华敏公主懒怠理会商枝,她牙尖嘴利,自己可说不过。 “是不是,到皇上面前去说!”说罢,华敏公主,调头就往乾清宫而去,忽而脚步一顿,就看见内侍推着元晋帝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文贵妃与九娘子。 元晋帝是巴音给请过来,因为商枝与薛慎之不配合,不准许他们上马车搜查。 她添油加醋告诉元晋帝,九娘子就在薛慎之他们的马车上。 元晋帝勃然盛怒,唤来内侍将他推过来,他倒要看看,薛慎之与商枝是何等的嚣狂!竟敢带着宫妃私逃! 不过在半路,却遇见了九娘子,九娘子手里提着食盒,她说在宫宴上并未见元晋帝用膳,便特地去御膳房给他下厨,为的是给他一个惊喜。 而这时,文贵妃也带着云姑姑赶来,是状告华敏公主擅闯贤德殿,言行狂妄,不将她这个贵妃放进眼中,而她是元晋帝的女人,如此说来,华敏公主在心中并未将元晋帝当一回事。 华敏今日在宫宴上,请太医给九娘子诊脉时,便惹得元晋帝心生不快。 闹出九娘子不见了,私逃出宫的事情,也是由华敏公主挑起。而今,一直在薛慎之马车上不愿意下来的九娘子,手里却提着食盒,亲手给他做了东西,引起元晋帝的怀疑,之后又有文贵妃给华敏上眼药,元晋帝对华敏的不满,又上升到另一个阶段。 元晋帝冷眼看着巴音跑到华敏公主身边,低声不知在说些什么,却是能够清楚的看见华敏变了脸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元晋帝发问道。 华敏抢先一步道:“皇上,薛大人与他的夫人,带着阿九逃跑,被我们拦截下来,他们先一步听到风声,就让阿九离开。可本宫从薛大人的马车上,看见一个与阿九穿着一模一样衣裳颜色的人,他们只怕是故意让此人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将我们的人引开,好让阿九逃跑。” 商枝这一回倒是爽快了,她嫌弃帘子,“秋儿,你下来。” 静默了一会,沈秋从马车上下来,她身上裹着斗篷,密不透风,却能看见她的袖子,是蓝色的。 “公主,你说的是她吗?”商枝整好以暇的看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看着沈秋一身蓝衣,目光紧紧盯着她手里的烟霞色锦帕,气血上涌。 “如果你们没有要将阿九带走,为何不肯让我们搜查马车?本宫之前上马车,要查看她是不是阿九,你们为何要阻拦?”华敏公主一口咬定是商枝要将九娘子带走,她已经看出元晋帝她不满。 商枝冷笑道:“公主,你一个东胡人命令我们,想要上我们的马车搜查,我们若就给你上马车搜查,岂不是说我们大周国怕你们弹丸小国?大周国的人犯,何时轮到你东胡的人搜查?是我们大周国的人,太无能,皇上才派您来搜吗?我一点都不相信,若是大周国无能人,又是如何打败东胡?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话,怀疑你们是假传圣旨。” 然后,商枝对元晋帝道:“皇上,若我们是普通小老百姓,华敏公主要搜,我们未来求保命,尽快洗刷冤屈,也就给她搜查了。可我相公是大周国的官员,在华敏公主面前妥协了,便有失骨气,即便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我们也绝不会妥协的!” 华敏公主被商枝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气得要吐血。 可偏偏,元晋帝一来,商枝便十分爽快。 这一番话,说到元晋帝的心坎上,大周国的事情,何时轮到东胡指手画脚? 俨然忘了,他授命给华敏公主! 商枝不等元晋帝开口,转而问华敏公主,“您张口闭口,说是我们要带走淑妃娘娘,这定是秘密计划,不会让任何人觉察到。您又是从何处,发现淑妃娘娘不见的,是我们意图将人给带走?” 华敏公主心道: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赛罕听到你们的计划,让阿九宫宴之后,去文贵妃的宫殿中,从密道里逃走。而阿九宫宴之后,的确去了贤德殿,之后失去踪影,我们也从贤德殿的暗道中,追到宫门口……” “事实上,淑妃并没有逃跑,而是去了御膳房。”文贵妃打断华敏公主的话,“还有一点,本宫要纠正你,淑妃并未来过贤德殿,若是不信,你大可去询问内侍与宫婢。” 刘通道:“回皇上,奴才盘问一番,他们并未看见淑妃去过贤德殿。” 元晋帝看向九娘子,等着听她的解释。 九娘子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看了华敏公主好一会儿,她低垂着头,小声道:“阿九顾着皇上的身体,寻思着既然皇上已经给贵妃姐姐送赏赐,阿九的谢礼明日送过去也不迟,中间直接去了御膳房。” 盘查出来的结果,并没有九娘子要逃出宫的迹象,而且商枝与九娘子并没有接触,九娘子一直在御膳房。 事实也与华敏公主所说有很大的出入。 “何况我如今有孕,又能逃到哪里去?”九娘子幽幽地说道。 华敏公主察觉到九娘子话中的威胁,她咬牙饮恨,不得不妥协,“皇上,是赛罕听错了,谎报消息,让本宫误以为阿九要逃跑。” “华敏公主既然承认是误会,你今日冒犯本宫,若是冤枉本宫帮助淑妃潜逃,便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赔罪。本宫虽然未曾去过东胡,却听闻东湖人十分豪爽,言出必行,相信华敏公主能够说到做到!”文贵妃斜眼睨向华敏公主,慵懒的打着哈欠道:“夜色深了,公主快一些吧,我们还等着去安歇呢!” 华敏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隐忍着文贵妃对她的羞辱,看向元晋帝,让他做主。 “皇上,本宫是听从您的吩咐办事。” 元晋帝被商枝左一句大周国的国威脸面,右一句东胡国太嚣张,爬到大周国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当大周国好欺凌,潜移默化下,也注重大周国的威严。 “华敏公主,朕命你去追查淑妃,却未曾让你在贵妃面前失了规矩。既然你已经与文贵妃有口头之约,朕便无法插手。” 言外之意,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华敏公主脸色青黑,心中恼恨元晋帝过河拆桥! “怎么?公主是要本宫动手?”文贵妃可不怕华敏公主,半点脸不给她留,给云姑姑递一个眼色,“动手!”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下跪赔罪,泄密的人。 云姑姑上前,就要按着华敏公主跪下。 华敏公主是一国的公主,向来高高在上,受别人的跪拜。如今要跪一个宫妃,她如何能忍受这等屈辱? 华敏公主当即要动手反抗,文贵妃冷叱道:“你是要造反吗?” 冷不丁地一声呵斥,华敏公主动作一顿,就被云姑姑与两个膀圆腰粗的嬷嬷,抓住手,按压着往地上跪下来。 华敏公主毕竟是习武之人,普通人的蛮力,根本无法让她动弹半分。 脊背笔直,稳稳当当地站立着,她目光冷厉的看向文贵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冒犯你,可未曾应允,要跪下磕头赔罪!” 文贵妃冷笑道:“本宫有说过这句话吧?当时在贤德殿的人,都听见了。你既然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下来!如今想要反悔,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是东胡过的公主,本宫区区一个后妃,又如何奈何得了你?”转而她对元晋帝道:“皇上,东胡国的人,豪迈爽快,远近闻名。如今出尔反尔,死不认账的本事,让臣妾惶惶不安。担心他们与我们大周国结盟,并非本意,就怕这投降,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知道东胡国的公主,在咱们大周国会如何兴风作浪,让皇上失去臣民的心?” “就比如今天晚上的事情,臣妾不得不怀疑,华敏公主别有居心。”文贵妃傲慢地看着华敏公主,振振有词道:“淑妃娘娘今夜传来有孕的消息,她如今是宫妃,又怀有龙嗣,地位水涨船高,她逃出宫去,面临的是天罗地网的追捕,一个妇人又如何能够逃脱?一旦被抓住,面临的便是死罪,只要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而华敏公主捕风捉影,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擅闯本宫的宫殿,带着禁卫军拦截朝廷要臣,全皇宫的搜捕,闹得人心惶惶,最后不过一场闹剧,可造成的后果却是由皇上来承担!” 华敏公主心里焦急,如果元晋帝听信文贵妃的话,她会得不到元晋帝的信任,在大周国便寸步难行! 她当即要反驳,“你……” 文贵妃打断她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皇上昏庸无道,这大周的皇宫,是由你东胡的公主在做主!” 最后一句话,让华敏公主大惊失色。 情势急转直下,华敏公主连忙向元晋帝解释,“皇上,东胡国对大周国投降,愿做附属国,并且年年进贡,已经签订了条约,如何能够作假?” 元晋帝并未老糊涂,他仔细一分析文贵妃说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今夜华敏公主闹出的动静,引起那些臣子的不满,只会埋怨他昏庸。 “华敏公主,拿出你的诚信。” 与华敏公主相比,元晋帝偏向文贵妃,这是他宠了七八年的后妃,又没有家族做后盾,只能倚仗他,自然会全心为他着想。 华敏公主脸色铁青,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侵犯到元晋帝的名声与利益,他会毫不留情的惩处她! 若是在之前,华敏公主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与元晋帝撕破脸。 可如今她的人全军覆没,能得用的没有几个,想要逃出大周国,显然不可能! 她想着之后的大计,忍辱负重。 双手紧握成拳,裹挟着滔天怒火的眸子,紧紧盯着文贵妃。 文贵妃打着哈欠,困乏至极,“算本宫错看华敏公主了,还以为你品行极佳,言出必行,如今看来也不如此。算了,本宫先行回宫!” 说罢,向元晋帝告退,转身就走。 扑通一声。 华敏公主屈膝跪在地上。 她的尊严,全都随着这一跪,破碎在地上。 这些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华敏发誓,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文贵妃脚步一顿,她优雅端庄的转过身来,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华敏公主,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公主果真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言而有信,这都跪下了,三个响头也不会少了。” 华敏听着文贵妃的嘲讽奚落,脸颊肌肉抽动,扭曲而狰狞,深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砰、砰、砰一连磕三个头,“华敏冒犯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文贵妃生生受了华敏的赔罪大礼,并且大度的让云姑姑将华敏给搀扶起来,“哎呀!本宫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华敏公主竟是当真了。以你们宽阔的胸襟气度,想必不会记恨本宫言行逼人吧?” 华敏公主只觉得一股气血翻涌上头,肺都快要气炸了! 她生生忍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多虑了,华敏认赌服输!” 在华敏眼中,今晚是一场豪赌。 棋差一着。 她输了。 “事情已经解决好,臣妾就先回宫了。”文贵妃行一礼,便带着云姑姑退下。 华敏公主目光阴狠的盯着文贵妃的背影,随即眼露凶光的望着沉默不语,不曾为她求情的九娘子。 九娘子面目十分平静,在她看来华敏是咎由自取。 华敏断了她的生路,文贵妃是为了帮她,才会揪住华敏不放,若是她出面求情,将这些为她好的人,置于何地? 元晋帝的目光落在沈秋手里的一方烟霞色锦帕上,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他猜疑是商枝,故意将人包裹得密不透风,手里拿着烟霞色的锦帕,刻意误导华敏。 如果是这样,今晚就不一定是一场闹剧了! “抬起头来。”元晋帝命令沈秋。 商枝脸色微微一变。 华敏面色冰冷,一看商枝这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商枝迟疑道:“皇上,沈秋不宜见风。” “哦?为何不能见风?”元晋帝意味不明。 华敏公主瞬间想到一件事情,怀疑沈秋是做九娘子的打扮,所以包裹严实,不显露在人前。 她讥讽道:“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商枝还在犹豫。 沈秋不想商枝为难,她将斗篷给掀起来,露出她清秀的脸,上面长满红点,昏黄的宫灯下,显得尤为瘆人。 元晋帝皱眉,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华敏不可置信。 商枝叹息道:“沈秋吃了东西过敏,不能见风,臣妇只得那斗篷让她包裹住,谁知道会让华敏公主产生误会。” 元晋帝精力有限,这么一番折腾,有些支撑不住,让九娘子推他回去。 商枝与薛慎之,目送元晋帝离开,准备上马车,华敏阴测测地说道:“今日一事,并非空虚来风!你们想将九娘子带出宫,除非她死。” 商枝听到华敏的话,怒从心起,九娘子十分信任她,为了她与东胡国才做出牺牲,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野心,编撰的谎言! “未必见得!” 华敏一死,九娘子便能够逃出噩梦。 “走着瞧。”华敏丢下这句话,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明日本宫搬去李家,劳你将院子收拾整理好。”说罢,右手拉着缰绳,脚踢马肚子,朝驿馆而去。 商枝与薛慎之坐上马车,沈秋紧跟着钻进来。薛慎之点燃油灯,商枝拿着帕子,沾着药水儿给沈秋擦脸,不一会儿,便恢复原本清秀白净的面容。 沈秋看着变红的锦帕,“我真担心元晋帝会让太医检查。” “也不怕。”元晋帝请的是钟院使,钟院使是向着他们。 沈秋低声说道:“布置那么久,依旧失败了。” 商枝惆怅道:“阿九是不愿意牵连我们,她知道华敏的为人,那是一个见人就咬的疯子。她留着阿九在皇宫有大作用,若是阿九不见了,华敏一定会怀疑是我们,不会放过我们。” 有时候,商枝都希望阿九能够自私一点。 回到李家,李玉珩在前厅等他们。 商枝看着李玉珩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眉宇间凝着郁色,便知他心情不佳。 在李玉珩的心目中,早已将阿九当做亲生女儿,如今是看着她被困在宫中,却无法将她解救出来,心中必定不好受。 宁雅站在李玉珩的身侧,并不打扰他。 商枝道:“爹,阿九让我给您带句话,让我们不要去找她,她会过得很好。” 李玉珩侧首看向商枝。 商枝抿唇道:“阿九是不想要连累我们,才想要与我们断绝往来。爹,国师会保护好阿九,等华敏在大周国消失,我们在筹谋着将她救出来。” 如今,或许不见阿九,对她最好。 想着那个拥抱,阿九的手腕放在她的手指下,她悟出阿九的用意,为她号脉,方才发现是她并没有身孕。 商枝心中百味杂陈,阿九是告诉她,若是华敏为难他们的话,便将她假孕一事拆穿。 李玉珩懂商枝的意思,不与九娘子来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他叹息一声,“阿九向来善解人意,很为他人着想。她这种性子,受苦受累的,全都是她自己。” 商枝心中感触良多,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善事,才会让她遇见阿九这样真心相待的挚友。 只是她并不希望阿九牺牲自己来帮助他们。 李玉珩对宁雅道:“将北院拨出来给华敏。” 宁雅疑惑道:“华敏?” “华敏公主在宫宴道出她是爹的救命恩人,要求住进李家,让我们保护她的安危。”商枝冷笑一声,在听到李玉珩安排华敏住在北院的时候,她就知道李玉珩和她是一样的想法。 北院是李宅最僻静的地方,临近山脚下,想要来东院主院来,要横跨过下人房,厨房,杂房,她若有个动静,他们立即能够得到消息。 宁雅拧紧眉心,华敏还真是贼心不死! “好,就让她明日从北院后门进。我这就让人将北院的门给上锁。”宁雅打从心底瞧不起华敏,一国公主,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上,太跌份了。 何况,这个男人,有妻有子。 华敏都这般作践自己,她也就不必给华敏脸面。 商量好安排华敏的居所,各自回屋,商枝与薛慎之沐浴,躺在床上。 “华敏想要住进咱们府中,绝对不安好心。经过今晚的事情,只怕元晋帝会对她生出防备,华敏心里一定也清楚,短时间里,她会收敛吧。”商枝靠在薛慎之怀中,心里想着他们的计划一直都是秘密进行,华敏不应该那般笃定他们会带走阿九。“有人走漏消息了。” 薛慎之抱着商枝,心里一遍遍将可疑的人过筛。 “爹只告诉娘,就连元纪也都不知情。我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沈秋知道。而沈秋口风严密,并不会往外说。其余就是两个妻舅,他们并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商枝猜测道:“难道是下面参与其中的人里面,有华敏公主的细作?” 薛慎之默然不语,因为他心里有一个猜测。 商枝见薛慎之没有作声,心里‘咯噔’一下,也想到一个人。 这一个人,是她不愿意去怀疑的。 她往薛慎之怀中蹭了蹭,抱进他精瘦的腰,神色凝重的问道:“你在怀疑兰心?这件事情,大哥二哥并没有在她面前提及。” 商枝觉得一个人的眼神,是无法去欺骗人。 兰心的眼睛里,有苏易,她对苏易是真的爱。 而苏易并没有放下兰心,所以她即便觉得兰心有可疑,也并不希望是她。 薛慎之也知道不能仅凭直觉与怀疑,断定一个人的罪名。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 薛慎之缓缓说道:“明天去苏府,找妻兄问一下,他们可有将这件事,泄露给兰心。” 并且排查一下,兰心在今日,有没有与其他的人接触! ------题外话------ 十二点还有二更,么么~ 推荐十二玥新文《穿越桃源之浊世清欢》 穿越而来,没爹没娘,家徒四壁,另外还有咄咄逼人的大伯母一家,这是什么情况? 街上捡了条狗,山上捡了个傻子,于是开局只有一狗一“二傻”,苏清便开始发财致富、养爷爷、赶伯母、斗财主,带着小伙伴们闯天下的宏伟之路! 初见,他是她捡的“傻子”,对她依赖成性,寸步不离。 再见,他高高在上,冷漠不识。 却不知,他已引她入局,宠妻之路刚刚开始。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东胡血脉,抓获(二更) 商枝闻着他身上皂角清香气息,纷乱的思绪静下来。 薛慎之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调理好身体,如今身子如火炉子一般温暖。 商枝把脚放在他的肚子上。 薛慎之抓住她的脚,“别乱动。” 商枝抱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一口,然后吻上他的薄唇。 薛慎之一动不动地躺着,从她有孕之后,两个人便没有再亲近。被她这么一撩拨,薛慎之只觉得下腹蹿起一团火苗,胸口火热,漫上一股热潮。 他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腰肢,商枝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息间,整个温软的身躯纳入他的怀中,心荡神驰。商枝乱无章法的啃咬着,舔舐着,一下一下的吸允,沾染着彼此的味道。 薛慎之眸光幽暗,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含住她柔软的唇瓣,细细密密的啃噬着,在她唇齿间辗转流连。 他品尝着她的清甜滋味,呼吸渐渐粗重,双手环住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压入身下,最后的理智让他克制住自己的行为,慢慢松开她的红唇,埋头啃噬着她细白的脖子,平复着心底翻涌的热潮。 商枝浑身发软的躺在他身侧,脸颊通红,微微喘息着。 薛慎之将她松散的亵衣整理好,望着她清泠泠的眸子,水雾氤氲,眼尾染着一抹艳色,让他喉头发紧。抬手盖住她的眼睛,暗哑地说道:“别这么看着我。” 商枝将他的手拿下来。 薛慎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睡觉。” 商枝被他紧紧揽入怀中,感觉有什么顶着她,她的手推一下,感受到他身体绷直了,下意识屁股往外挪,腰也一并外后拱去。听到头上的吸气声,商枝想了想,双手握了上去,凑到他耳边道:“我帮你。” 薛慎之懵住了,所有的理智与自制力被她给击溃。 商枝现在两个月都不到,薛慎之要还要素一两个月,她点起的火,只好她来灭了。 不等他拒绝,商枝行动力十足,跨坐在他腿上去。 不知过去多久,商枝抹黑下床。 “你在这里等着。”薛慎之拿起一件长袍,将商枝裹住,深秋的天气,夜里冷,只穿一件底衣不防冷。 他随意披着长袍,去厨房里提水过来,给商枝将双手洗了,再去净室里沐浴。 商枝躺在被窝里,手腕有些酸痛,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干,可想着薛慎之情动性感的模样,脸颊发烫。 听到动静,商枝拱了拱被子,背对着薛慎之装睡。 薛慎之心情也格外复杂,也需要平复一下,并没有拆穿商枝,平躺在她身边,闭眼睡觉。 第二天,两个人天蒙蒙亮便起床,用完早饭,直接去往苏府。 苏易与苏越两个人坐在书房中,他们也发现有人泄密。 苏易让人去逐步排查,着重审查参与这次解救行动的人。 苏越却突然提起一个人,“大哥,兰心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她是蜀地人,有一半东胡血脉,她娘是东胡人。”苏易平静地道出兰心的身世。 “东胡人?”苏越神色惊异。 “嗯。” “你知道她家中是什么底细吗?”苏越心里越发觉得兰心可疑了,“她当初毅然决然的离开你,如今突然又回来找你,她身上还有一半的东胡血统,她不会是东胡派来的细作?” 苏易面无表情道:“无论她是不是,机密的事情,都要避着她。” 这一次入宫救阿九的事情,并没有透露给兰心。 苏易回府第一件事,就是着重盘查兰心,她一直在秦玉霜身边。除此之外,就在她的厢房里休息,谁也没有接触。 “你确定不是她?”苏越再次询问。 苏易没有回答。 “我们将她送出府,安排在别院里,让人看守着她。”苏越一听兰心有东胡的血脉,心里就不得劲了,即便兰心是清白的,都不太愿意留她下来。 难怪苏易说他的妻子不会是兰心,大周国与东胡兴起过战争,虽然东胡投降,但是权贵圈子里,是不会接纳她的。跟着苏易出生入死的战士,也不会接纳兰心。 他们许多战友,死在东胡人之手。 虽然与兰心无关。 可心中对东胡的人,存着深深的芥蒂。 时光也不能消磨。 苏易道:“她的母亲,死在东胡人手中。” 那一日,他在院门口捡到兰心,她的父亲给她的母亲报仇之后,便跟着她的母亲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最初苏易是对兰心起了恻隐之心,将她给收留,慢慢的相处,两个人便生出感情。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三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他等得起。 只可惜,在兰心心中,他并非值得托付的良人。 时过境迁,早已物非人非。 苏越忍不住唏嘘。 突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情,“大哥,从头至尾,你都没有说这件事是不是兰心干的?” 这时,管家领着商枝与薛慎之进来。 商枝正巧听见那句话,也看向苏易,“我们过来,也是为这一件事。” 苏易抬头看向商枝,张口欲言,侍卫匆匆而来,跪在地上道:“小将军,人抓到了,已经绑起来了!” “过去看看。”苏易大步往外走。 商枝明显的觉察到他松一口气。 或许,在人没有抓到之前,他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兰心,并未排除兰心的嫌疑吧? 一行人匆匆过去,苏易看着五花大绑,跪在暗牢里的人,一眼认出是他麾下的人,昨晚他的确参与其中。 苏易让人提起来,绑在柱子上拷问。 商枝立即道:“不对!” 她上前,捏开那人的下颔,就看见他嘴里溢出一口黑血。 商枝收回手,连忙拿出银针,扒开他的衣襟,将银针扎刺进他的胸膛。 然后,给他号脉。 “如何?” 商枝摇了摇头,这毒性太烈。只怕人被抓到,他就吞毒自尽了。等他们过来,一切都晚了。 苏越脸色铁青,询问侍卫道:“有查出他和谁接头过?” “属下无能,暂时没有查出来。”侍卫跪在地上请罪。 苏越一拳砸在墙壁上,没有想到他们的队伍里,竟然混进来细作。 细作与人接头,泄露消息给华敏,应该是在皇宫中! 商枝将针收回来,准备站起来,忽而,她的目光一顿,掀开细作的衣裳,露出肩膀上的一个图腾。 她眼底闪过一抹暗光,招来苏易,让他看清楚。 苏易眼底一片冰封的冷意,他下令道:“搜查所有人,但凡有这图腾,立即抓获,违抗者,就地诛杀!” “是!”侍卫领命下去。 商枝面色凝重,薛慎之询问道:“你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 商枝唇瓣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抿紧唇,摇了摇头。 “我想去见一见兰心。”商枝走出暗牢,对苏易道:“去看看她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她在东厢房,你去吧。”苏易唤来一个婢女,领着商枝去东厢房。 商枝将薛慎之留下来,她独自带着沈秋跟着婢女去东厢房。 兰心正在抄写经文,看到商枝来了,她将笔搁下,合上经书。 “枝枝,你来了。”兰心起身招待商枝。 商枝随意拿起一张兰心抄写的经文,看着上面的字迹,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我来给你换药。”商枝放下宣纸,对兰心说道。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主仆离心 换药? 兰心柳眉微蹙,疑惑地看向商枝。 “你之前不是说隔三日再换药?” 商枝眸光微微一闪,她神态如常,“华敏公主今日会搬到李家去住,我们要招待她,之后几天恐怕没有时间给你换药。我今日正好有空过来,给你看一看伤口,如果没有多大的问题,你就去医馆,找林玉儿帮你换药。”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兰心也并没有怀疑,她将门合上,解开衣带,露出半边肩膀。 商枝招了招手,沈秋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商枝拿一把剪刀,将打的死结给剪断,拆开细布,伤口结成褐色的血痂。重新给上药,包扎好。 她站在兰心的身后,双手拉着两边的衣领,提起来。 商枝目光扫过她两边的肩膀,光洁无瑕,快速的合拢,“将衣带系起来,免得受凉。” 兰心系好衣带,她站起来,看着被换下来的细布,“伤口这两日有一些痒,枝枝你这有什么药,能够止痒的吗?” “痒是正常的反应,你不能去挠痒。”商枝想一想,翻出一瓶药膏给兰心,“你下回去医馆换药的时候,让林玉儿给你涂抹上。” “谢谢枝枝。”兰心将药膏收下。 商枝目光又落在兰心抄写的经文上,她随口问一句,“你的字体写得好,练了很多年吧?” “我四岁启蒙,便开始练字。”兰心似乎也陷入过往的回忆中,“我爹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他认为女子要念书明理,便给我请了女夫子。” 商枝眼底落满笑意,“兰姑娘是哪里人?” “蜀地人。”兰心让婢女给商枝倒茶,询问道:“枝枝,今日你留下来用膳吗?” “今日闲来无事,多留半日,下午回去,华敏公主该要到了。”商枝随后与兰心聊起蜀地的风土人情,兰心一一对答上来,甚至说了许多有趣的见闻。 转眼间,便到用午膳的时刻。 商枝与兰心一同去正院用膳。 满桌子,都是按照商枝的吩咐做的。一半清淡,一半辛辣。 商枝偶尔吃一顿香辣的饭菜,调剂一下口味,清淡的饮食,吃的她嘴里寡淡无味。 秦玉霜看着菜里飘着一层红油,火辣辣的,她就胃部发疼。 商枝坐在兰心的身侧,给她挟一块棒棒鸡放在碗里,“你尝一尝,厨娘做的,可有你在蜀地吃的那个味道。” 兰心唇边含笑,挟起一片放入口中,麻、辣、酸、甜、咸,五味俱全的滋味在口中炸开,她面不改色,“口味很独特,与我在蜀地吃的,味道相差不了多少。” 商枝又给兰心挟香辣鱼片,麻辣牛肉。 她挟什么,兰心便吃什么。 商枝见她各个菜都尝了,便放下筷子,自己吃了两碗饭。 她许久不曾吃辣椒,这会儿香辣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胃口大增。 太过瘾了! 薛慎之在一旁看着商枝,她很嗜辣,平常在家里约束她,不让她吃太辣,她也就吃一碗饭,有时候甚至半碗。如今两碗饭下肚,似乎还能再来一碗。 他给商枝盛一碗汤,“别吃太多辣,待会睡觉会肚子疼。” 商枝才不会肚子疼,转念想着肚子里小的,捧着薛慎之递过来的汤碗,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她叹息一声,这一顿饭吃下肚,估摸着又有十天半个月见不着辣椒了。 兰心在一旁,也是小口小口饮着茶水。 用完膳,秦玉霜将商枝叫到内室。 商枝挽着秦玉霜的手臂,母女两亲昵的走进内室。秦玉霜指着床上的几匹细棉布,“你挑一挑,喜欢哪些料子。” 商枝讶异的看向秦玉霜,“娘,你给宝宝做小衣吗?” “给你做衣裳,再过几个月,肚子就要大起来。你的衣裳全都是收腰的,到时候不能穿。”秦玉霜看着床上铺展开的素色细棉布,“花色虽然不好看,但是穿着舒服,轻柔又吸汗。” 商枝抱住秦玉霜,心里一片温暖,“娘,辛苦您了。针线活少做一些,别伤着眼睛。您的心意我都收到了,让绣娘来做是一样的。” “我现在还能动,就给你张罗,等年纪大,动不了,你想要穿我做的,也穿不上了。”秦玉霜牵着商枝的手过去,让她挑选几匹棉布。 商枝觉得素色看着清雅,并不觉得难看。她挑了青色,蓝色,紫色,白色。然后一本图册摆放在她的面前,“没有花纹穿着太素,你喜欢那些图纹?娘给你绣上去。” 商枝连忙将册子合起来,“娘,整个孕期一年都不到,您忙活好几个月,我真正上身也就几个月,等生下孩子太宽松,我也穿不下,太不划算。反正大着肚子,再好看的衣裳穿着也就那样了,我们追求舒适,不追求美。随便凑合凑合就好了!” 秦玉霜觉得怀孕也可以穿着打扮得很美,赏心悦目,自己心情也变得很好。 她心知是商枝不愿意她累着,心里感动,商枝对她的体贴。 “你挑几个图纹,娘请绣娘绣。”秦玉霜退一步。 商枝半信半疑地看着秦玉霜。 “娘若是绣了,今后都不给你做衣裳了,可以了吗?” “这还差不多。” 商枝利落的挑选四个图纹。 “你肚子可有不适?”秦玉霜记得商枝吃不少辛辣的菜。 想要阻止她,让她少吃一些,又见她吃的香甜,不忍心让她扫兴。 “好着呢。”商枝偶尔吃一顿辛辣,影响并不大。 秦玉霜松一口气,数落起商枝,手指戳着她的鼻尖,“你真是的,自己吃也就算了,为何拉着兰姑娘和你一起胡吃胡喝?她都吃不得辣,不拂你脸面,才忍着不吭声。” 商枝摆弄布匹的手一顿,“娘,兰姑娘不能吃吗?” “她住进来后,一起用膳,她都不碰有辣椒的菜色。” “我瞧着她面不改色,挺能吃的。” 秦玉霜蹙紧眉,“是她受伤,才没有碰?”她想起兰心眉毛都不动一下,将东西吃下去,好像真的能吃辣椒。反正她不吃辣椒,一点都沾不得,然后又瞪着商枝,“你若是有兰姑娘一半的懂事,娘也省不少的心。” 商枝嘴角翘了翘,抱着秦玉霜的手臂告饶,“是、是、是,我自控力不如兰姑娘,抗拒不了美食的诱惑!娘,我才偶尔吃这一顿,在您外孙生下来之前,我不这般胡吃胡喝了,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 “……” 商枝将秦玉霜哄好了,走出内室,就看见兰心已经不在了。 沈秋道:“兰姑娘身体不太舒服,脸色发白,出了冷汗。问她哪里不舒服,说是伤口疼了。小姐,会是辛辣刺激到伤口了吗?” “可能吧。” 沈秋看向商枝,见她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 薛慎之也看了商枝一眼,扶着她上马车。 苏易站在马车旁掀开帘子,询问道:“你今日很反常。” “有吗?大哥,你多虑了。”商枝看着站在一旁的苏越,扬眉道:“二哥,娘给你相看了姑娘,听说你也去看了,合心意吗?” 苏越突然被商枝点名,受宠若惊,转而想着她问的话,不自在道:“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是吗?”商枝拉长音。 苏越故作镇定,耳朵却是通红,“婚姻之事,都由母亲与舅母做主。” “那我改天去问问舅母,相中的是哪家姑娘。”商枝怕再逗下去,苏越会恼羞成怒,反正转移了话题,她摆了摆手,“我们走啦,你们快进去吧。” 帘子垂下来一半,商枝对苏易道:“兰姑娘身体不舒服,你去探望她一下。” 苏易点了点头,“华敏公主住在你的府中,你打算如何?” 商枝眸光流转,压低声音道:“今晚有一份大礼,送给她。” 苏易挑眉。 商枝一脸神秘,放下帘子,乘坐马车离开。 薛慎之眸色深深地凝视着商枝。 商枝转过头来,被他盯得一阵脸热,双手拍了拍脸颊,“你看什么?” “看你糊弄人。”薛慎之唇边噙着笑,抬手将她鬓角的乱发抚顺到耳后,顺势将她搂进怀中,轻啄一下她的唇角,“你大哥不是这么轻易糊弄的人,你话题转移的痕迹太明显。” 商枝眨了眨眼睛,“我和大哥的话说完了,就顺便关心一下二哥不行吗?还是说你们做官的都心眼很多?特别的敏感啊?” “我说错了吗?”薛慎之目光幽邃地望着商枝,洞若观火般,早已看透她的心思,“你在试探兰心。她的肩膀上,没有图腾?” 商枝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摸着他的喉结。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可能是我之前看错了吧。” 薛慎之抓住她作乱的手,将她模棱两可的话与她的行为拼凑在一起,再稍微一琢磨,心中便通透了。 马车摇摇晃晃,商枝昏昏欲睡,抱着薛慎之,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沉沉睡过去。 到李宅的时候,薛慎之没有唤醒商枝,抱着她回屋,放在床上。 商枝一沾床,幽幽转醒。 她揉着眼睛,放空地望着帐顶,嗓音透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薛慎之给她掖好被子,“再睡一会。” 商枝摇了摇头,“再睡浑身就软了,更加疲乏。”说着,撑着身体坐起来。 这个时候,秋水冲进来,满面慌张道:“小姐,不好了!沈秋被华敏公主给刁难了!你快去看一看!” 商枝连忙下床,趿着鞋子往外走,“华敏公主与沈秋怎会起了冲突?” 秋水连忙说道:“沈秋赶着马车要去龚府,您让她告诉龚夫人,不必为您准备孕期要穿的衣裳,哪里知道遇上华敏公主,惊了她的马,华敏公主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即让禁卫军的人,抓着沈秋跪在门口,逼问是不是您让沈秋故意给她难堪,沈秋若是不如实回答,就要赏她一顿鞭子!” 商枝冷着脸,疾步到府外,就看见外面禁卫军将沈秋给包围着,街坊邻居全都打开府门,探出头来看热闹。 嘉郡王妃听到动静,从府里出来,正好和商枝同一时间到了。 商枝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沈秋身上,她身上有几道鞭痕,将衣裳给撕破。 她目光冰冷,犹如实质的望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满面阴沉,她受伤的手,鲜血染红包扎的细棉布,身上还有少许的灰尘,稍显狼狈。 她先发制人道:“薛夫人,你是为着昨晚的事情,才让这贱婢故意挡本宫的道,惊本宫的马吧?故意给本宫难堪,一个下马威,让本宫不住进李家?” 巴音上前道:“薛夫人,你这婢女,不但冲撞了殿下,而且拒不认错。她若再不供出来,是谁指使她这么做,就莫怪殿下不念着旧情,将她扭送去官衙,以谋害殿下的罪名论处!也容不得她在官衙里狡辩,数十双眼睛全都看着,她分明瞧见殿下骑马过来,不停车避让,反而故意驱车撞上殿下!” 商枝并不相信她们的说词,看向沈秋道:“你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看见。”沈秋道。 商枝唇边浮现冷笑,还未开口,禁卫军道:“薛夫人,你的婢女撒谎,她之前在右边行驶,而华敏公主在左边,她刻意将马车赶到左边,撞上华敏公主。您不信,大可看马车停着的位置,离巷口有一段距离,她如何会看不见华敏公主骑马过来?” 有看热闹的路人道:“我们都看见了,的确是他们说的这样,这位姑娘特地撞上华敏公主!” 商枝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不论是路人,还是街坊,全都指责沈秋,是她撞上了华敏。 “沈秋,你来说,真相是他们说的吗?”商枝声音冷下来。 沈秋听出商枝声音里裹挟的怒火,她难以置信,商枝不肯相信她。 她并不擅长辩解,将她当时的情况给说出来,“我调转马车,马匹像是受到诱惑,突然朝对面的人撞过去,等撞上了,我听见他们喊华敏公主,方才知道撞上的人是华敏公主。” “你的马车已经检查过,马匹也很正常,根本就没有发狂!”华敏公主阴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 沈秋紧紧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商枝脸色难看,看一眼沈秋,然后对华敏公主道:“你想要如何?” 华敏道:“你认下是你指使沈秋冲撞本宫,本宫立即放了她。你是阿珩的儿媳妇,本宫与他是旧交,便网开一面,你跪在本宫院子里半个时辰请罪,本宫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如果你不认下,本宫便以她故意谋害本宫的罪名,将她扭送到官府,等待她的是什么,相信没有人比薛夫人更清楚!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她为了包庇你,宁愿受鞭刑,也不肯将你供出来。你难道宁愿眼睁睁看着她送命,也不愿承认,跪半个时辰?说不定本宫一心软,只让你意思意思跪一刻钟就够了。” 商枝摸着自己的肚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怎么?薛夫人还没有想好?还是说这个贱婢,不值得你放下身份,跪本宫吗?”华敏公主继续挑拨着。 商枝紧了紧拳头,最后做下决定,“不是我的罪,我不会认下!” 沈秋闻言,抬眸看了商枝一眼。 华敏公主捕捉到沈秋看了商枝一眼,那一眼透着心凉与委屈,更多的是不服屈的倔强! 真有意思。 她心中冷笑一声,沈秋为商枝掏心掏肺,商枝顾念着腹中的孩子,舍弃了沈秋。 沈秋再忠心耿耿,面对商枝的见死不救,多少都会心凉吧!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忠仆与主子反目的戏码。 华敏公主手里握着的马鞭,抬高沈秋的下巴,“都这样了,你还要维护她吗?” 沈秋咬着牙不吭声。 华敏公主啧了一声,“本宫倒是欣赏你这一心为主的品质。可惜啊,你再忠心耿耿,也不过是一颗废棋!” 商枝咬着唇,她看向沈秋,目光中带着愧疚。 沈秋却是没有再看商枝,面无表情。 “好一块硬骨头!”华敏公主往后退一步,厉声道:“来人,鞭笞五十!” 沈秋浑身绷直了。 巴音亲自拿着朱红色的鞭子抽沈秋,身上一道道红痕,令人触目惊心。 商枝的指甲,几乎要抠破掌心。 隐忍着。 三十鞭子的时候,商枝终于忍无可忍,低斥道:“住手!” 华敏递一个眼神给巴音,巴音收了鞭子。 华敏公主微抬着下巴,“你要认罪了?” “公主,今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已经鞭笞沈秋三十鞭子,还不肯放过她?当真要将事情给做绝了?”商枝隐忍着怒火,声音嘶哑。 华敏公主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商枝的话。 商枝威胁道:“公主别忘了,你住进李家的目的!” 目的? 寻求保护? 华敏公主眸光闪了闪,她一改之前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你说的对!本宫只是受一点皮肉伤与惊吓而已,鞭笞这贱婢几十鞭子,这一口气也算出了。毕竟今后本宫是要寻求李家的庇护,闹得太难看,今后我们不能愉快的相处。薛夫人若是早一点提醒本宫,说不定,这几十鞭子也给免了!” 她轻飘飘的目光瞥向沈秋,看着她手背上青筋鼓起来,嘴角勾了勾,让禁卫军放人。 “这一番折腾,本宫累了。薛夫人,不知本宫的院子在何处?” 商枝让秋水领着华敏公主去北院。 华敏公主临走前,看一眼沈秋,意味深长地对商枝道:“本宫知道你有孕在身,方才让你下跪的话,不过是试探你而已,如果你答应了,本宫会感念你们主仆情深,不会多加为难你。倒是没有想到,你真是个心狠的人,也难怪本宫会栽你手里。” 丢下这句话,她就随着秋水进府。 不过片刻,人瞬间空了。 只剩下嘉郡王妃与商枝、沈秋。 沈秋撑着地站起来,膝盖跪得发麻,她膝盖一软,就要跪在地上,商枝连忙去扶。 沈秋避开她的手。 “小姐,我会冲撞你,伤着胎气。我先回去梳洗,今日向你告半日假。” 沈秋低头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进府。 嘉郡王妃叹息一声,想说什么,看着商枝满面落寞与自责,又不忍心呵责她。 “你进去休息,沈秋会想明白的。” 商枝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回到院子里,商枝给沈秋拿一瓶伤药,给她送过去。 沈秋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着进来的商枝,她没有喊人,只是沉默地站着。 “秋儿,我给你送药,你睡前擦一擦,伤口愈合得快。”商枝将药递给沈秋。 沈秋没有动,许久,她才开口道:“我有药。” 商枝地手僵在半空。 沈秋道:“我累了,想休息。” 商枝听着她下逐客令,手指紧紧地收成拳头,扯着嘴角,“那你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沈秋没有回话,合上门,将商枝关在门外。 北院里。 院子里荒芜多年,许久没有人入住,野草丛生,四处织满蛛网。 华敏公主原本的好心情,瞬间乌云密布。 巴音心里恼恨商枝他们不将他们当一回事,可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连忙安抚华敏公主,“殿下,大局为重。左右有禁卫军在,这里就交给他们。” 华敏公主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下排江倒海的怒火。 巴音弄来一张躺椅,让华敏公主躺在树下休息,她跟着一起去整理屋子。许是人手多,天擦黑之前,全都收整干净。 华敏公主一觉醒来,看着窗明几净的院子,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那边什么情况?”华敏公主惦记着商枝与沈秋。 巴音脸上露出笑意,低声说道:“有消息传过来,沈秋对商枝心怀芥蒂,她没有要商枝送过去的药,并且将商枝给赶走了。依奴婢看,沈秋是对商枝寒心了,否则为何不告诉商枝,她压根就没有受伤呢?奴婢那几鞭子下去,看着劲儿足,可都是巧劲儿,没有叫她沈秋受半点痛。” 朱红色的鞭子,染着红色的汁液,一鞭鞭抽下去,汁液沾在衣服上,看着瘆人,可实际上,沈秋好着呢。 他们就是要离间商枝与沈秋,沈秋是商枝的心腹,知道商枝重要的机密。 因为他们警惕心强,防备的牢不可破,他们只得想法子撕开一道口子! 现在看来,似乎成效还不错。 以己度人,他们若是沈秋,对商枝不可谓不会寒心,失望。 巴音见华敏公主心情愉悦,忍不住担忧道:“奴婢担心沈秋只是一时想不通,与商枝置气,若是明日被商枝一哄……” “在此之前,断了她的退路就好了。”华敏公主并不急切,也不担心沈秋今夜不会赴约。“等着吧,她今夜若是过来了,本宫就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虽说心里不心急,华敏公主到底担忧人心易变,这世间,最难捉摸的是人心。 她晚膳也没有胃口,站在窗前,望着清冷月色,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她再难以维持平静,心烦意乱。 难道商枝这般对待她,沈秋依旧不愿背叛? 华敏公主眼底闪过戾气。 巴音拿着一件披风,披在华敏公主的身上,看着她焦虑不安,有心说两句,却发现都不合时宜。 华敏公主正要吩咐巴音去打听沈秋那一边的消息,只见一道黑影快速翻墙跃下来。 就着银色月光,华敏公主看清楚沈秋越发显露清晰的脸,她嘴角上扬。 而东院里。 商枝躺在贵妃榻上。 薛慎之坐在她身旁处理公务,看着商枝心不在焉,不禁道:“怎么了?” 商枝望着窗外一闪而逝的焰火,昏黄的灯火照应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忽明忽暗。 “沈秋去了北院。” 商枝撑着扶手坐起来,站在窗台前,秋风拂面,她似乎闻到焰火之后的硝石味。 她幽邃深暗的眸子,望着北院的方向,神色不明。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召见宁雅,不是对手! 北院里。 华敏公主端坐在主位上,上下打量着沈秋,目光落在她清秀的面容上,眼底透出几分锐利,似想要洞穿她的心思。 沈秋冷声道:“你们找我来有何事?” 华敏公主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闻言,挑动一下眉头,“沈秋,你是聪明人,本宫知道你懂请你过来的意思。你也看见了,你驾马车撞倒本宫,无论你是无心之失,还有有意为之,都是要丢掉性命。可本宫不但没有惩罚你,反而是替你试探在商枝心目中的地位。” “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一句话,不单单用在夫妻上,就是挚友也是如此。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心中的真实相反,只有在危难之时才能测验出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不说你为商枝掏心掏肺,出生入死,更是她未来的二嫂龚少夫人。她足智多谋,奸猾狡诈,就凭她那一份心智与一张巧嘴,即便不下地求本宫,也能够让你脱身,可她却偏偏没有为你说情,冷眼看着你被巴音鞭笞三十鞭子。这说明什么?你不值得她为你谋划,在她心里你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婢子而已。” 华敏公主看着沈秋陡然阴寒的面容,她站起身,站在沈秋的面前,“据本宫所知,你的父亲是为救秦大将军在战场上牺牲,只这一份恩情,在本宫眼中都会让你衣食无忧,接受着贵族的教育,而不是放在镖局里,任由你自生自灭。当你是一个婢女差使!若不是你的父亲,秦景凌早就死了,秦家哪有今日的荣光?而你父亲不死,你如今就是大家小姐,何必为奴为婢?差点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沈秋一直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华敏公主看着她浑身细微的颤抖,看出她并非表面的这般平静,嘴角勾了勾。 “你别白费心机,我不会出卖她。” 良久,沈秋冰冷地说道,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华敏公主绕着沈秋踱步,她眼底露出玩味的笑,“你既然已经来了北院,本宫若是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你说她还会相信你吗?” 沈秋眸光一颤,她脸色微微发白。 “从你踏入北院开始,你与商枝之间,便是彻底的决裂了。”华敏公主右手搭在沈秋的肩膀上,“你心里是喜欢龚星辰的吧?本宫可以帮你得到他。你也可以不和本宫合作,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你确定和龚星辰还有可能?” 沈秋犹豫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华敏公主意味深长道。 沈秋似乎被这句话给触动,她内心痛苦的挣扎,最后她抬眸询问华敏公主,“龚星辰最在意商枝,我和她撕破脸,你怎么成全我们?” 华敏公主凑到沈秋耳边低声说道:“如果商枝与龚星辰也撕破脸呢?” 沈秋猛地看向华敏。 华敏拍了拍沈秋的肩膀,“本宫不会亏待你们两个。” 沈秋看到华敏眼中的鼓舞,她咬了咬牙,心一横道:“你如果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华敏笑着摇了摇头,“信不信随你。” “今日不是她让我撞你的马车,但是她也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不会在李家安稳地住下来。你给元晋帝的那一盆花,商枝知道是叫阿芙容,并不是你与国师说的神花,而且她将阿芙容给种活了。她还说……”沈秋看着华敏公主剧烈变化的神情,冷笑道:“阿芙容会让人上瘾,无法戒断。而你给元晋帝的药有问题,她准备明日就进宫揭发你,将药给拿走。你打算让元晋帝服药上瘾,让后掌控他!只可惜,商枝是医术高超,她早已识破你的计谋。” 华敏公主眸光变幻,她想不到商枝一个乡巴佬,居然能认识阿芙容。 如果被元晋帝知道,她妄图用药物操控他,绝对饶不了她的! 沈秋这句话,让华敏公主深信不疑。 她心底震颤。 “还有其他的吗?”华敏公主目光锐利的逼视沈秋。 沈秋摇了摇头,“她目前只有这一个计划。” 华敏公主审视着沈秋。沈秋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十分从容自若。 “你回去,等本宫的消息。”华敏将沈秋给打发。 沈秋利落的离开。 华敏公主将沈秋策反,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融融夜色中,陷入思绪之中。 巴音心里暗叹商枝见多识广,竟然还认识阿芙容。 “殿下,我们该怎么做?”巴音心里涌起不安,元晋帝用药时间断,虽然会有瘾,但还是在容易戒断期间。之前担心被元晋帝觉察出来,华敏公主让元晋帝服用的剂量很小,“我们要加大元晋帝的用量吗?” 华敏公主沉声道:“商枝既然已经识破,这一瓶药,他们必须在商枝之前拿到手。从其他方面入手,加大剂量给元晋帝服用。” 巴音忧心忡忡道:“殿下,沈秋可靠吗?” 华敏公主之前还担忧沈秋不会说实话,将商枝出卖,会是反间计。 可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华敏公主不再怀疑。 因为商枝握着她这么大的把柄,捅出来,她绝对没法翻身! 沈秋却在她行动之前,将这件事给泄露出来,让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善后。 “人心啊,经不起挑拨。”华敏公主心中生出感叹,再忠心的奴仆,牵涉到性命与男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背主! 只不过华敏公主栽过一个大跟头,她并不会轻易的去冒险! 华敏公主不想再等下去,想要尽快拔出她的绊脚石。 “让你办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巴音连忙将调查来的资料递给华敏。 华敏坐在椅子里,翻看着苏秦两家的资料,手指敲击着书案,指尖划过苏元靖、何氏与秦玉霜的名字。 “秦家如今丁忧,兵权上交,但是他们还有私兵,如今这些人全都转移给苏易,由苏易掌控在手中。苏元靖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他心中未曾放下过秦玉霜,在临死之前还想要见她一面。以苏元靖对秦玉霜的偏执,只怕就是死,也不会放过她吧?” 巴音顿时心领神会,“何氏一直觊觎平阳候的爵位,苏元靖一死,就是苏易继承爵位。他再不愿意认苏元靖,也改变不了苏元靖是他父亲的事实,必然要回府守孝。他们一旦回去,何氏便会如临大敌……主子,您是想要借助苏景年之手对付苏易?让他们兄弟阋墙?” “苏景年手里握着豫王留下来的人脉,能够与苏易抗衡。只要苏易无法继承这个爵位,秦家就休想指望苏家起复,东山再起!”华敏公主冷笑一声,她早该要调查他们的背景,让他们窝里斗。 巴音迟疑道:“殿下,苏景年为何云曦与亲生母亲反目,为了不继承爵位,他不惜弄臭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人,会与苏易争夺爵位吗?” 华敏公主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她手指轻轻点着文曲颜的名字,生生抠出来。 “这个人才是关键,端看怎么利用。” 巴音眼珠子一转,想到苏景年心中的伤疤,献计道:“何氏背景弱了,不及秦家,为了扶持苏景年上位,她将何云曦送给一个太傅做继室,太傅一把年纪,能做何云曦的祖父,她自然不同意。可她长得很标致,很得太傅的喜欢,何氏便将何云曦送到太傅的床上,何云曦不堪受辱,回来之后一根白绫,了结了性命。苏景年与豫王结交,借豫王的手将太傅斩除。他对欺男霸女的人,深恶痛绝。如果文曲颜和苏易……这算是一桩丑闻,只怕苏景年会被逼发疯,如何还能够顾及兄弟之情?” “这些辛秘,你如何得来的?”华敏公主眼眸一眯,苏易如果抢走苏景年的女人,这笔账不会轻易算了。 “贺岱说的。” 华敏勾唇笑道:“你想办法,让秦玉霜被苏元靖的人给弄走。” “是。” 华敏公主打算速战速决,她不能在大周浪费太多的时间。 巴音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华敏公主便借着进宫谢恩的借口,她快商枝一步入宫。 元晋帝见到华敏公主,紧蹙着眉心,十分不悦。 “你打算何时带李玉珩回东胡?”元晋帝昨日见到李玉珩,便恨不得将他给弄死了,迫切的将宁雅给弄进宫。 华敏公主目光落在枕畔的药瓶上,视线一移,果然发现那一株枯死的阿芙容,又抽出嫩绿的芽。 “这神花如何活了?” 她故作惊讶的问。 元晋帝眉心舒展,“商枝瞧见,觉得这神花枯死可惜了,便重新为朕种活了。这段时间,朕身体舒服许多,感觉再要不了多久,病情能够好全。” 华敏公主眼底闪过阴戾,果真是这个贱人动的手脚! “皇上,既然神花已经活了,这药你就不必再吃。”华敏公主将药瓶取回来,塞进袖中。 “不必再服药?”元晋帝扬眉。 华敏公主笑道:“皇上精神好了许多,药吃太多未必见得就是好事。本宫听闻商枝做的药膳一绝,皇上何不叫她给您熬制药膳调理?” 元晋帝抬手捏着鼻梁,“此事再说吧。”然后,对华敏公主道:“你尽快回东胡。” 华敏公主看着神色恹恹的元晋帝,不禁笑道:“急什么?您若是想要见宁雅,只管将人传进宫,这大周国都是你的,何况要见一个人而已?” 元晋帝眼睛一眯,眼底迸发出凌厉之色,翻涌着杀意,“谁告诉你的?” 华敏公主心中凛然,她说漏嘴了。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元晋帝觊觎自己的堂妹,难怪帮她得到李玉珩? 华敏公主嗤笑一声,“你是本宫见过最窝囊的帝王,大周国的国土是你的,百姓也是你的,不就是一个女人?何必大废周章?寻个借口,将人请进宫,再一卷席子裹着一个人送出去,就说突发急症暴毙了。人已经入了皇宫,是去是留,全凭你一句话。” 元晋帝醍醐灌顶,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宁雅与朕小时候情谊不一般,她对朕有恩,如今活着回来,朕要见一见她,无人能反驳。” 元晋帝心中激动,他太束手束脚,怕这怕那,才没有想到他如今是帝王,想要见一个人,光明正大传进宫就是。李玉珩若是敢造反,更好不过,他扣上一个抗旨的罪名,名正言顺将他给处决了! “刘通!刘通!”元晋帝大声唤道:“你,快去传朕的旨意,将婉婉叫进宫里来。” 刘通心一沉,错愕的看向元晋帝。 “皇上……” “你快去!”元晋帝一刻也等不得了,心中翻涌着血潮,恨不得立即见到宁雅! 刘通跪在地上道:“皇上,您如今身体方才有起色,身子还没有养回来,您再过两日将人请进宫也不迟,免得您这样……会让县主看了……”最后的话却是没有说出口。 元晋帝让宫婢拿镜子过来。 宫婢托着镜子,跪在床边,让元晋帝照镜子。 元晋帝看到铜镜中瘦骨嶙峋的人,头发霜白,仿佛迟暮的老人,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格外可怖。 她的胆子一向很小,他这副模样,会吓坏她的! 元晋帝正要说养足精神,再将人给请进来。 华敏公主在元晋帝之前开口道:“皇上,您容貌俊美的时候,宁雅也不喜欢你,十分厌恶,甚至畏惧你。你如今的模样,恢复得再好,也比不了从前,还奢望着她会喜欢你?我若是你,能多见一日是一日,谁知明日会出个什么意外,还能不能再见着人?” 华敏话中充满了暗示,如果他的心思传出宫,就怕李玉珩会将宁雅给藏起来。 元晋帝再想见,人不在京城,他也奈何不了。 “刘通,你速速传朕的旨意,立即将人传进宫!”元晋帝停顿一下,厉声道:“若是敢抗旨不准,李家上下一律以藐视皇威的罪名关押大牢!” 刘通心沉到谷底,为宁雅他们捏一把冷汗,他退了出去。 华敏眼底闪过得意,心道:李玉珩啊李玉珩,你不会是本宫的对手! ------题外话------ 今天阿姨过五十大寿,原来说不办酒席,结果表弟回来,他张罗着要办酒席,临时通知,急吼吼赶过去,一点准备都没有,又没有来得及早更新,待会凌晨还会写一更补上,亲亲们早上看,么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将她碎尸万段!(二更) 李宅。 商枝坐在主屋里,用早膳。 薛慎之给她挟一个灌汤包,秋水端着一碗煮好的羊乳进来。 这原来是沈秋的工作,秋水是搬进李宅的时候,嘉郡王妃找牙婆子买来的婢女,暂时替代了沈秋的位置。 “小姐,沈秋一大早就收拾包袱走了。奴婢多嘴问她去哪里,她说并不是您的婢女,如今两个人的情分断了,她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秋水将羊乳放在商枝的面前,将沈秋的话转述给她。 商枝面目十分平静,双手捧着一碗羊乳,青花瓷碗入手温润,浅浅尝一口,温度温润,正合适入口。 热了烫嘴,凉了有膻味。 她不紧不慢,将一碗羊乳喝完,方才擦嘴道:“她是大哥给我的人,如今又回大哥身边去了。是我负了她,她怨我很正常。” 秋水欲言又止。 商枝似乎对沈秋的离开,一点都不在意。 秋水心里惋惜,她来李家才几日,却是见识过沈秋的忠心。 可昨日发生的事情,也不能说是商枝的错。 分明是华敏公主故意挑拨离间,沈秋中计,无可厚非,商枝看着她受刑,袖手旁观,并未用尽全力出手相救,难免会心寒。 商枝若是真的去救人,华敏公主定不会饶过商枝,会让她跪半个时辰,肚子里的孩子定会保不住。 “沈秋会想通的。”秋水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薛慎之看着商枝故作落寞的模样,抬手弹一下她的脑门,“都布置好了?” “安排好了。”商枝点了点头。 这时,管家急匆匆过来,“少爷,少夫人,刘公公来了!” 商枝诧异的看向薛慎之,猜测刘通来所为何事。 薛慎之扶着商枝起身,“去了便知。” 两个人去往前厅,刘通脸色并不好,他直言道:“皇上让咱家带口谕,传宁雅县主入宫叙旧。” 商枝闻言,心底松一口气,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刘公公,您今日来得实在不巧。前天晚上在宫中我与相公遭受无妄之灾,差点被冤枉带着宫妃私逃。娘心里担心,便去皇觉寺给我们祈福。”商枝原来担心华敏会暗中对付宁雅,从宫中回来之后,第二日一早,就让她与李玉珩乘坐普通的马车离开京城,暂时去别院住一段时间,让他们好好过一段闲暇清净的时光。 结果华敏没有动手,元晋帝却突然开窍了,借着身份召见宁雅。 不! 或许这也是华敏给元晋帝献计。 “华敏公主煽动皇上的?”商枝询问刘公公。 刘公公颔首,他神色一松,“既然县主不在府中,咱家就先回宫复命。” “有劳公公跑这一套。”商枝给刘公公塞一个荷包,“公公买壶酒吃。” 刘公公不和商枝客气,将荷包给收下来,转身离开。 皇觉寺与国寺的名气相当,全都是皇家寺院,只不过国寺在京城,而皇觉寺在江南,离京城有两千里路。 元晋帝就是想要见宁雅县主,派人去找,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错开’呢? 反正没有找到人,到时候可以说是游山玩水去了。 毕竟谁也不能规定,宁雅与李玉珩不能离京。 他们又不是武将! 贺府。 贺岱将苏家与秦家的资料全都整理好给巴音,他知道的一些辛秘,也一并告诉巴音,给华敏公主投诚。 元晋帝让他配合华敏公主,事情办成了,便会给贺锦荣升官。 这是贺锦荣唯一的出路。 贺岱只有这么一个老来子,自然要为他拼搏。 江氏头上梳着发髻,堆满珠翠,穿金戴银,雍容华贵。 她准备出府。 贺岱看着她的装扮,眉心拧出几道褶子,“你要去何处?” “老爷,京城里来了一个巫医,医术与咱们这儿的郎中治病不一样,他手里有一个秘方,据说能够让断气不久的人,身体还没有凉的人,起死回生。而久病不愈,行将就木的人,吃几幅药,就能立马好起来,我今儿约了姐妹一块去看看。”江氏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这药真的这般神奇,她就买过来,撺掇贺岱送进宫,进献给元晋帝。 元晋帝病好了,定会记住贺家的恩情,贺锦荣便能飞黄腾达。 贺岱却觉得十分荒谬,不准江氏去。 江氏去拽着贺岱一块去看,只有亲眼所见,才会相信。 贺岱自然不肯去,被江氏硬拽着过去。 就在闹市街头,一个做东胡打扮的巫医,在地上摆着一块布,上面放着各色药材,与一堆瓶瓶罐罐。 他正在向围观的百姓,介绍他手里神奇的药。 拿着一只死鸡,让百姓检查一番,然后将他能够起死回生的药,喂进鸡嘴里,将鸡搁在地上,不一会儿,鸡蹬着爪子站起来,活蹦乱跳。 百姓惊呼一声,觉得太不可思议! 江氏激动的抓着贺岱的手臂,“这药也太神奇了,当真有起死回生的药?” 有人道:“怎么会没有?你没有看见吗?刚才那一只死鸡都活过来了!这世间有太多惊世骇俗的事情,是我们太孤陋寡闻,你还不知道商枝给人开膛破肚,在肚子里面缝缝补补,居然将人给救活了。你见过开膛破肚还能活的人吗?” 江氏倒是听说过,秦景骁不能活了,是商枝开膛破肚,才将人给救活了! 当时觉得太匪夷所思,如今亲眼看见死去的鸡活过来,又觉得商枝的太小儿科了。 她走上前,“你这药真的能治百病?” 巫医对自己的药物极为自信,“这位夫人,我每日都在这里,卖出去的药不知凡几,如果不见效用,为何不见有人找过来?你不放心大可少买一点,若是有效果,你再来买。” 江氏心动。 贺岱皱眉,他盯着巫医手中的粉末。 他拽着江氏就走,呵斥道:“不要随便什么东西都乱买回去!” 江氏不甘心,她给婢女使一个眼色,心不甘情不愿跟着回去。 回到府中,贺岱就去内室里,宝贝似的,抱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朵晒干的雪莲花。 这是他几年前得来的,一直藏在库房里,他打算进献给元晋帝,得到元晋帝的青眼,在他活着的时候,为贺锦荣谋一条路子。 “我将这花送给皇上,虽然不会对他身体有很明显的效果,但是这雪莲名贵,没有太大的功劳,至少无过。”贺岱在这个节骨眼上,十分警惕。之所以将花拿出来给江氏看,就是告诉她不要乱来拖后腿,他有在谋划。 江氏冷哼一声,不去搭理贺岱。 贺岱十分无奈,将雪莲给锁好,钥匙挂在腰上,躺在床上午睡。 江氏看着婢女站在窗户口,指着自己的袖子,她抚了抚鬓发,躺在贺岱的身侧,贴紧了他。 贺岱一大把年纪,对夫妻房事很冷淡,他推开江氏,翻个身。 江氏恼恨的踹他一脚,然后下床。 她走到窗户边,婢女将药包塞给江氏。 江氏睨一贺岱,听到他的鼾声,便知他是睡沉了,将从他身上摸来的钥匙,将柜子开锁,药粉洒进雪莲里,她将药粉弄匀了,重新放回原处,上锁,又把钥匙还回去。 贺岱被江氏摸醒,脸色阴沉,盯着她不说话。 江氏被他盯得心颤,心虚的不敢对视,就怕被他瞧出端倪。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贺家! 贺岱醒了神,他估摸着元晋帝午睡起来,摸着腰间的钥匙,换好衣裳,抱着盒子进宫。 元晋帝瞧见贺岱给他送来雪莲,龙心大悦,“这东西,极为难得,你手里竟有一株。” “偶然所得。”贺岱谦虚道,“之前微臣特地收集,一直未曾找到。皇上龙体欠安,雪莲便送上门了,这是天佑皇上。” 元晋帝将雪莲递给刘通,“今晚炖了给朕吃。” “是。”刘通抱着盒子下去。 正好,在门口遇见九娘子。 九娘子一来,贺岱便告退。 “皇上,额吉给您送雪莲了吗?”九娘子随口问道。 元晋帝心中微动,他不动声色道:“为何有此一问?” “刘通手里的盒子阿九认得,雪莲是额吉花了大工夫给得来的。不过阿九方才看见贺大人了,定是额吉让他送给您。”阿九跪坐在床边,给元晋帝捶腿。 元晋帝示意她起来,“你有孕在身,不必伺候朕。” 九娘子心里松一口气,她也不想伺候元晋帝,当即站起来。 “华敏与贺岱很熟悉?”元晋帝眸光暗沉。 九娘子浑然不觉得有问题,有问必答道:“您不是让贺大人配合额吉?从那一日起,两个人走得很近。给您办事,额吉不敢马虎。”不轻不重,拍了元晋帝的马屁。 元晋帝并没有因此而心悦,心思愈发的凝重,他指使着九娘子,“你去将刘通叫过来,连同那一盒雪莲一并拿过来。” 九娘子一怔,“雪莲有问题?” 元晋帝不语,脸色略显阴沉,原来不觉得有问题,而是贺岱刻意隐瞒雪莲的来源,他方才起疑。 他如今对华敏心存怀疑,所以与她亲近的人,都要排查一番。 九娘子连忙去唤刘通,幸而刘通并未走远,带着雪莲一并回来。 元晋帝重新打开盒子,他仔细打量雪莲,拿起来,一层粉末扑籁籁落在丝绸上。他放下雪莲,手指捻着粉末,放在鼻端嗅一嗅,并没有闻到异味。 但是真正晒干的雪莲,是不会有这些粉末! 显然这雪莲有问题。 元晋帝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 “刘通,你去请钟院使过来。” “是!” 刘通立即去请钟院使。 不一会儿,钟院使背着药箱走过来。 “你检查一下,这粉末是何物!”元晋帝将锦盒重重搁在床边的柜子上。 钟院使瞥见是一朵雪莲,神色凝重,小心翼翼端起锦盒,他先查看一遍雪莲,抖了抖,粉末落了一层在丝绸上。 元晋帝的脸色愈发难看。 钟院使手指蘸着一点粉末,闻一闻,然后放入口中,分辨这是什么药。 好一会儿,钟院使脸色沉凝,不确定的再次蘸一点放入口中。 “如何?尝不出来?”元晋帝的一颗心脏随着钟院使的表情忽上忽下。 他并不希望华敏与贺岱有狼子野心! 可人一旦怕什么,就来什么。 钟院使过了许久,才跪在地上回答元晋帝,“皇上,这种药微臣二十年前有幸得见过,在巫医手中,正是当年可汗带着华敏公主来京城之际,他们随行有巫医,微臣向他们请教过,便谈到东胡盛产的一种阿芙容。这一种花,十分美丽娇艳,香味也清新很好闻,但是它的毒性却骇人听闻。若是长期服用,就会对它产生依赖,若是一日不食用,会痛苦不堪,丑态毕露,极为渴望食用这种药物。更是……” 元晋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额头上青筋跳动,他眼中暴戾之气尽显,狂怒道:“更是如何?” 钟院使额头上滑落冷汗,他咬着牙,“为了得到药物,受人掌控。” “嘭”地一声,盒子被砸落在地上。 雪莲残败地躺在地上。 元晋帝牙龇目裂,低吼道:“贱人!朕要将她碎尸万段!”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晚餐 元晋帝火冒三丈,一个战败国公主,竟敢狼子野心,妄图掌控他! “来人!将华敏给朕绑来!” 元晋帝戾气勃发,发布施令。 刘通当即带着人出宫,将华敏公主捆绑进宫。 华敏公主回去之后,一直等着商枝入宫的消息,想看看她找不到证据,气急败坏的样子! 并且让巴音盯着苏家的动静。 哪里知道,这两边的消息还没有等来,等到刘通带着人闯进屋子里,将她捆绑起来,拖进皇宫。 华敏看着坐在轮椅里的元晋帝,他目光狰狞,气势骇人。 “朕以为你真心投诚,却是心怀鬼胎!给朕下药,妄图掌控朕!”元晋帝提起这件事,怒气蹭蹭上涨,低吼道:“来人,将她拖下去,千刀万剐!” 禁卫军上前。 一旁的九娘子跪在地上,为华敏求情,“皇上,求求您开恩,给她一个体面。” 华敏再如何不对,也生养过她一场,虽然有她推波助澜,到底不想华敏走得太难堪。 无论如何,她也是东胡国的公主,有失东胡国颜面。 华敏猛然看向九娘子。 九娘子脸色发白,至始至终,不曾看向华敏。 华敏眼中闪过怨恨,九娘子只给她求一个体面的死法,而不是求元晋帝网开一面! 她心中惶惶不安,不知元晋帝是如何知道这件事。 明明已经销毁了罪证,商枝不可能诬陷得了她。可元晋帝暴怒的模样,分明是证据确凿,兴师问罪! “皇上,你不能没有证据,就直接给本宫定罪!”华敏公主稳定心神,为自己脱罪。 元晋帝冷笑一声,“你伙同贺岱在雪莲里藏毒,这一件事,朕已经得到证实,阿芙容盛产东胡国,你休要狡辩!”元晋帝大喝一声,“拖下去!” “皇上,求求您,让额吉留一个体面。无论如何,她都是东胡国的公主,虽然包藏祸心,可汗却是不知情,您若赐她这般残忍的死刑,落的是东胡国的脸面,就怕平息的战争,又会再打起来。秦将军已经致仕,就怕……”九娘子点到即止,她相信元晋帝心里有一本账。 元晋帝眼底充斥着暴戾,双目猩红,可他的确不想再挑起战争,隐忍着怒火,“贴加官!” 他之前被愤怒冲昏头脑,才会一心要华敏死!经过九娘子一提醒,他就想知道,是可汗的意思,还是仅仅只是华敏自作主张! 如果可汗的意思,意义又不同了! 华敏瞪大了眼睛,眼中第一次出现恐惧,“皇上,本宫是被冤枉的,你不能不明不白,就置本宫死地!” 元晋帝正是考虑到这一层,才会决定给华敏贴加官,这种刑罚的痛苦不亚于凌迟,极其折磨人,能够让他泄恨的同时,华敏也会死得不露痕迹,他可以胡诌一个理由,华敏是加害他之后,畏罪自尽。 九娘子手指颤动了一下,低垂着头,没有为华敏求情。 华敏久等不到九娘子为她说情,心里恨到极致,她焦急地说道:“皇上,我是被冤枉的,被人陷害!你不能直接处决我,我是东胡国公主,你难道不怕东胡国攻打大周吗?” 元晋帝目光诡谲道:“等下你自会招供!” 没有人在贴加官之下,不招供的。有的也是不怕死之人! 华敏被拖出去,直接捆在椅子里,刑狱里的人已经准备好桑皮纸,盖在华敏的脸上,动刑的人嘴里含着一口烧刀子,使劲一喷,噀出一阵细雾,桑皮纸逐渐的发软变湿,贴服在华敏脸上。 华敏瞬间喘不上气,窒息感涌上来,让她拼力挣扎。 行刑官在她耳边阴森地说道:“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 华敏张大嘴,想要用嘴呼吸,桑皮纸紧紧贴着嘴巴,透不过气来,肺闷得要炸裂。 她剧烈的挣扎起来,椅子磨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想要大喊出声,似乎越是如此,肺里的氧气流失的越快。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紧接着,第二张桑皮纸贴上去。 “二贴加你八品官,荣华又富贵。” 华敏全身瘫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轻飘飘的,脑子愈发的清醒,却特别的难受,一点一点感受着濒临死亡的恐惧。 “三帖加你七品官……” 华敏不知道哪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猛地踢蹬着凳子。 不能死。 她还不能死…… 除了那用力一蹬之后,她使不上半点力气劲,飘忽的意识,灵魂似乎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无边的恐惧,将她拽入深渊。 华敏脑袋痛苦得几乎要炸裂,她越来越恐慌,却是发不出半点的响动。 只能,眼睁睁,等死! 行刑官看着她不停颤动的手指,将她脸上的桑皮纸揭下来,“你要招供?” 华敏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渐渐模糊地意识,随着大量新鲜空气钻入口鼻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蓝白色的天空,有一种活着的感觉真好! 贴加官,五贴便会要人性命。 她无比的庆幸,行刑官觉察到她的异样。 “我……要……招……” 华敏费力的从咽喉里挤出这几个字。 侍卫抬着华敏进入内殿。 九娘子看着气息奄奄,脸色煞白的华敏,握紧了拳头。 元晋帝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浑身上下冷飕飕的,不过一会的功夫,奇痒难受。他不受控制的去抓挠,不但没有止住痒,反而骨头缝里开始疼,一阵一阵钻心刺骨的痛。像有无数只虫蚁在啃噬着骨头,又像骨头被锋刃给劈开,尖锐的骨头刺破皮肤,无数的钢针在扎刺着脑袋,爆炸一般地疼,鼻涕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淌。 元晋帝疯狂的撞击着床柱,企图以痛止痛,缓解这无法形容的痛。可心底却生出一种渴望,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他双目圆睁着,朝华敏伸出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伸手,只知道身体上的这一种痛苦,华敏能够帮助他缓解。 九娘子被元晋帝青筋爆鼓,涕泪横流的模样给吓坏了。 华敏公主心里正在想着措辞,如何脱身,看着元晋帝毒/瘾发作,她紧绷着的神经一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朝九娘子招手,示意她过来。 九娘子迟疑一瞬,终究是走向华敏公主。 她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正是从元晋帝这里拿走,倒出两粒给九娘子,气息虚弱地说道:“你喂他吃下去。” 刘通连忙说道:“殿下,平时皇上服用三粒药丸,如今这症状,两粒会不会不够?” 华敏顿悟过来,为何元晋帝会有瘾,原来是他没有按照吩咐,每日服用一粒,而是每日服用两粒。 她不禁庆幸起来。 又倒出两粒,递给九娘子。 九娘子扶着开始抽搐的元晋帝,服用下药物。这才发现元晋帝浑身湿透了,浑身在剧烈的颤抖着。 不知过去多久,药效发挥,他才停止打颤,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华敏透着浓烈的恨意。 华敏如今拿捏着元晋帝的命脉,背脊也就直起来了,根本就不怕,她微微笑道:“皇上,这种药并不多,只有这一小瓶,只能维持几天的剂量,还需要本宫配制。” 言外之意,你想要活命,就不能将我处死! 元晋帝看着华敏抛到床上的瓷瓶,他清楚里面还有多少,的确只能支撑几天。 他脸上的怒气渐渐平息,看着神情轻松的华敏公主,他将药瓶拿在手里,“明日给朕送一瓶进宫。” 华敏道:“皇上,本宫今日受到惊吓,实在没有经历去调配药物,过几日再给你送来。”说罢,转身离开。 元晋帝并不是好招惹的角色,他给刘通递一个眼色。 刘通心领神会,让侍卫将华敏公主给扣住。 华敏公主防备不及,被侍卫钳制住。 她脸色铁青。 元晋帝从壁柜里,拿出一个白玉瓶,递给刘通。 刘通接过瓶子,将里面的一粒药丸,强硬地塞进华敏公主口中,抬高她的下颔,看到她的喉咙吞咽一下,便知她是将药给吃下去,然后让侍卫放开她。 “殿下,这药每个月都要服用一次解药,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就会穿肠烂肚而死。”这是控制暗卫与死士的药丸,如今元晋帝的性命掌控在华敏手中,担心华敏会用此利用元晋帝分配权利给她,让她渐渐侵蚀皇权,最好的法子,同样牵制住华敏! 华敏知道毒药已经吞下去,她想要吐出来也无济于事,索性不再做无谓的反抗,反正元晋帝不会不给她解药,她也能叫巫医尝试着解毒! 华敏目光森寒地扫过元晋帝,脸色阴沉的离开皇宫。 —— 商枝坐在府中,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她轻叹一声,是意料之中,但是却仍然有一些失望。 华敏公主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了,好在她与元晋帝已经撕破脸,却不得不相互牵制。 这样对他们也有利,不必担心元晋帝受到华敏公主的煽动。 华敏公主的野心被可汗知道,算是独木难行。 商枝看着薛慎之眉宇舒展,从外面走来。 她站起来,迎上去道:“安阳府城的事情解决了?” “元晋帝不肯采纳我的提议,襄王力排众议,坚决实施,得到很好的效果,暴动一事已经平息下来。清丈土地一事,已经全国在事实,明年夏季之前,会全部结束。”薛慎之将官袍给脱了,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华敏公主的事情是你做的?” 商枝眨了眨眼,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什么都瞒不住你。” 薛慎之握住她的手指,“除我们之外,还有谁会想要她死?” 商枝无语。 薛慎之搂着商枝坐在怀中,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上,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竟发现微微鼓起一点点。 他不确定地摸了摸。 商枝抓住他的手,瞪着他,“你别多想,没那么快显怀。” “这是……” 商枝一把推开他的手,脸颊微微泛红,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薛慎之看着她羞窘的模样,恍然大悟,手掌又覆盖上去,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你太瘦了,丰腴一些也好,抱着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商枝恶狠狠的瞪着他,“你住口!” 薛慎之见她恼羞成怒,低声哄道:“你如今是有孕在身,丰腴很正常。等你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只怕劳累的又比之前还要清瘦。” 商枝见他求生欲很强,轻哼一声。 算你识时务! 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听到自己胖的话,尽管是事实。 商枝淡淡的忧伤,她才刚刚开始怀上,就开始长肉了,等月份大了,不是会跟蒸馒头似的? 她长叹一声,最近是缺乏锻炼,她除了吃之外,就是躺着,基本没有外出走动,肚子上难免会堆积着赘肉。 “我明天开始和你一起起床。”商枝让薛慎之起来的时候喊她一块起床,她在院子里走几圈散步,练一套孕产瑜伽。 薛慎之没有应下,“你最近嗜睡,睡眠要紧,你要散步,早饭半个时辰后,让秋水陪你在院子里转几圈。” 商枝眼巴巴的望着薛慎之,希望薛慎之心软。 薛慎之在这一件事上,却是不容转圜。 商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要跟薛慎之撒娇。 “你想与我一起出门?”薛慎之看穿她的目的。 商枝摇了摇头,“我想和你一起散步。” 薛慎之望着商枝,她清泠泠宛如两汪清泉的眸子,期盼地注视着他,竟有一些小可怜的感觉。薛慎之喉结微微滚动,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红唇,直到商枝喘不上气来,方才放开她。 商枝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中,一双如水的眸子,无端生出一丝妩媚,两条手臂抱着他的脖子,“相公,你这是答应了?” 薛慎之明知她是故意示弱,可偏偏就是吃这一套,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晚早些睡。” 商枝眼睛一亮,噘嘴在他脸上亲一口,“好!” 薛慎之见她笑逐颜开,眼底的笑意浓郁。 这时,秋水急匆匆的进来,“少爷,夫人,不好了!苏家传来消息,秦氏被平阳候的人给掳走了!” “我娘什么时候被带走的?”商枝脸色一变,“她身边不是有人护着?怎么会被苏元靖的人给带走?” 秋水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我们去苏府。”薛慎之担心商枝跑起来,抱着她快步出府,将她放在马车上,让人驱车去平阳候府。 —— 平阳候府。 月华阁。 苏元靖白发苍苍,明明五十岁不到,却已是一副苍老之态,与依旧显得年轻貌美的秦玉霜相比,怎么看都不般配。 秦玉霜一双美目里盛满怒火,她怒瞪着强行掳她过来的苏元靖,微微愣了一下,神情错愕。分明在半年之前,他还是俊美儒雅的中年男子,风度翩翩。如今不过半年不见,仿佛七十老朽。 满头白发,面容干瘦布满深壑,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屋子里甚至烧起地龙。 如今虽然是深秋,天气微凉,却还不至于裹大氅,烧地龙。 秦玉霜手指收紧,她没有想到苏元靖的身体,竟如此破败不堪了吗? 苏元靖最了解秦玉霜,从她的神情之中,便看出她的心思。 他苦笑一声,目光仍是贪婪地望着秦玉霜的倾城绝美的容貌,痴念道:“霜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秦玉霜脸上露出冷笑,“苏元靖,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无耻!” 苏元靖心里一痛,她眼底的厌憎,令他眼中浮现痛苦之色,“霜儿,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如果是因为商枝一事,我已经为此付出代价。我如今行将就木,时日无多,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 “苏元靖,从始至终,你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什么错误。总是这般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我们已经和离,再无瓜葛,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秦玉霜对苏元靖是真的恨,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失去腹中的孩儿,也不会与商枝母女分离十五年! 他得知商枝的下落,仍旧瞒着她,让她抚养仇人之女!而她的亲生女儿,却寄养在管家的名下! 所有的真相揭露之后,他竟还对商枝下手! 他还是人吗? 这种人,秦玉霜如何去原谅? 她转身离开。 护卫堵在门口,秦玉霜根本出不去。 苏元靖咳嗽几声,拄着拐杖蹒跚地走到秦玉霜的面前,想要握着秦玉霜的手。 秦玉霜猛地地避开他,警惕地盯着他,“你最好放我回去,易儿、越儿与枝枝知道我不见了,他们饶不了你!他们对你有隔阂,我劝你别逼得他们与你断绝关系!” 苏元靖低笑一声,浑不在意,“霜儿,你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喜欢孩子,苏家需要子嗣开枝散叶,我不会让你生下孩子,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他痴痴地望着秦玉霜深深令他着迷的面容,嗓音沙哑地说道:“我太想你了,才想在临终之前,再见你一面。”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眼底闪过的幽幽暗火,心里打鼓,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滋生。 “你陪我说几句话,吃一餐晚饭,我就让人送你回去。”苏元靖卑微的语气,近乎哀求,“霜儿,别用这种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这世上,我最不愿对不起的人,只有你。你是想要我死也得不到安宁吗?我虽然做过许多的错事,可我们曾经那般的相爱,也不足以让你对我起一点怜悯之心?” 秦玉霜默然不语,却是不断往后退,远离苏元靖。 苏元靖凄凉地笑了几声,混杂着咳嗽,“我今日请你过来,除了见你之外,委托你劝苏易回府,继承侯爵。他再与我置气,不愿意认我这个爹,也改变不了他血脉里流淌着苏家的血液。” 然后,他从一旁拿出族谱,“我将女儿的名字登记上去,商枝这个名字是张释隐给她取的。我想了很久,为她取名为苏窈(yao)。她恐怕不会愿意改为这个名字,当做是一个认祖归宗的形式。” 秦玉霜冷笑一声,“枝枝不会入苏家的族谱,我们两个和离,她只认我这个娘,就算要姓,也是姓秦!” 苏元靖眼中闪过失落,他原以为秦玉霜的心结,是他不愿认商枝认祖归宗,便给商枝取一个名字,载入族谱,讨秦玉霜的欢心,可她却不领情! “霜儿,我最不愿逼你,可你却次次逼得我,不得不对你使用手段。”苏元靖语气里透着浓浓地无奈,他将族谱给合起来,随意放在桌子上,让管家去张罗晚饭。 管家看着天还大亮,心里犯嘀咕,随即又想到可能是担忧迟一点,苏易回府将秦玉霜给接走,便早些用晚膳。 不一会儿,管家端着两菜一汤一道点心进来,摆在桌子上。 苏元靖径自在餐桌旁坐下,他斟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的位置。 抬头看向秦玉霜,“霜儿,吃完这一顿饭,我就放了你。”不等秦玉霜反唇相讥,他嘴角上扬道:“你不依着我的心意来,我也有办法让你听话。霜儿,这是你我一起最后一餐晚膳,你就顺着我一些,你也不会太难受。” 秦玉霜紧了紧手心,她看一眼外面站满的护卫,沉了沉眼眸,最后坐在他的对面。 苏元靖脸上的笑容十分温润和煦,他为秦玉霜的乖觉,感到很愉悦。 他端着酒杯,示意秦玉霜与他喝一杯。 秦玉霜望着被子里清冽的酒水,没有动弹。 她突然品出苏元靖那一句:你我最后一顿饭。 是他们吃完这顿饭再也不相见,还是一起共赴黄泉? 第二百九十七章 苏元靖之死 秦玉霜想到第二种可能,脊背生寒。 拢在袖中的手指颤抖,这小小的一杯酒水,在她眼中犹如洪水猛兽。 苏元靖见秦玉霜盯着酒杯,一动不动,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他眸光晦暗。 “霜儿,这一杯酒,你都不愿意喝?” 苏元靖久病体虚,举着一杯酒,手便有些发抖,端不住酒杯,无力的垂下来。 他目光一刻都不离秦玉霜,似乎这一次要看个够,将她的模子刻进心底,经过轮回也无法从他心底给抹去。 下一辈子,他还要找到她。 所以,他要带走秦玉霜。 秦玉霜倏然站起身,她宽大的袖子,带倒面前的酒水,顺着桌面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 苏元靖眼睛一眯,他捂着嘴咳嗽,一边指着管家,让他进来,重新给秦玉霜斟一杯酒。 管家进来,给秦玉霜斟酒,恭敬地递给她,“夫人。” 秦玉霜往后退一步,“我不饮酒。”不等苏元靖开口,又道:“苏元靖,别让我后悔,嫁给过你!” 苏元靖心底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玉霜。 秦玉霜见状,心里悄然松一口气,可她不敢掉以轻心,“你虽然做过错事,但在孩子们生下来之前,你是一心一意的对待我。过往经历的一切,我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被你圈养起来,过多的疏忽孩子,才会让越儿对我误解颇深,母子离心。也不该对你太信任,毫无保留的对待你。” 听闻秦玉霜提及过往的事情,苏元靖眉目的阴霾散去,神情柔和,站起身,从管家手中,将酒杯给拿过来,他递到秦玉霜的唇边。 “即便做不成夫妻,我们做不了朋友吗?”苏元靖因为中毒的缘故,脸色泛着青黑色,唇色苍白,“天色不早了,我们喝完一杯酒,化干戈为玉帛。让曹管家送你回去,免得孩子们担心。” 秦玉霜望着面前的酒水,心口狂跳,苏元靖温柔体贴的模样,仿佛回到从前,她心里的不安愈发的强烈。 一股冰冷的寒气自脚底蹿上来,浑身冷飕飕的,她往后退,看着苏元靖紧逼而来,秦玉霜后背贴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苏元靖看着浑身细微发颤的秦玉霜,还想要再劝,就看见她似乎做下什么决定,绝美的面容,紧紧绷着,手指发颤地从他手中将酒杯接过去。 “我喝。”秦玉霜嗓音沙哑。 苏元靖对她突然的温顺,心情愉悦。 秦玉霜眼睛扫过苏元靖手里的另一杯酒,她颤声道:“我敬你一杯。” 苏元靖很配合,秦玉霜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玉霜与他碰杯之后,将酒杯放在唇边,再次确认道:“我喝完这杯酒,你就放我走?” “我不会强迫你。”苏元靖温言道。 秦玉霜垂着眸,掩袖喝酒。 她的眸子,一直盯着苏元靖。 苏元靖轻笑一声,顺从她的心意,看着她手中空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秦玉霜蹙了蹙眉尖,到底忍受不住呛口的辛辣,侧头将酒水吐出来。 苏元靖脸色骤变。 “你敢骗我!” 他满目阴鸷,从未想过,心性单纯的秦玉霜,学会骗人的把戏!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从口中喷出的血液,吓懵了,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满嘴满身的鲜血,脸色煞白,却掩盖不住他眼底的怒火。 苏元靖只觉得一股股鲜血往外涌,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他死死盯着脸色惨白的秦玉霜,咬紧牙关,猛地掐上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上。 “霜儿,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要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我怎么能够放心。”苏元靖隐忍着痛苦,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来,随着他的话落,手里的力道加重,“霜儿,和我一起走,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下……下辈子,我不会再犯这辈子再犯过的错。” 秦玉霜喉咙剧痛,双手拍打着苏元靖的手,纵然他中毒,可愤怒之下的苏元靖,秦玉霜撼动不了分毫。窒息感涌上来,秦玉霜满面痛苦之色,眼尾滚下两行泪水。 苏元靖目光凶狠地盯着秦玉霜,为她的欺骗,心里怒意难平。 因为秦玉霜在他心目中是至善至纯的女子,没有女子深沉的心机与城府,可今日她洞察出酒水里的玄机,却哄骗他喝下去,妄图毒死他,然后逃出去。 苏元靖心口撕裂一般的痛,这是他深爱一辈子的女人,曾经海誓山盟,如今却恨不得他去死! 可看见她纤细脆弱的脖子被他掐在掌心里,她惶恐无助,痛苦绝望地模样,像一根利刺深深刺进他的心口。 一滴滴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手背似被灼烫一般,手狠狠一抖。 他看着秦玉霜渐渐停止挣扎,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双眼圆睁,空洞而无神地望着他,又似望着别处。 心里所有的愤怒平息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心痛。 “霜儿,很快,很快我们就解脱了。你别哭,等一下,就不会痛苦了。” 苏元靖抬手抹去秦玉霜脸上的泪水。 秦玉霜仿佛听进去他的话,泪水愈发的汹涌,她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可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扯开嘴角,微微上扬的唇角,仿佛她嘴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 苏元靖望着她唇边这一抹笑,神情不由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两个人初相见的模样,他在国寺里捡到她的帕子,将帕子拾起来还给她,她含羞带怯的将帕子接过去,强忍着羞涩,细若蚊蝇地对他道谢,然后牵着婢女的手,飞快的跑进禅房里。临进门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望向他,似乎没有料到他还在原地,脸颊绯红如玉,轻轻弯着唇角浅浅一笑,正是这一张笑靥,毫无预兆的刻印在他的心底。 此后每一次的相遇,她脸上都是含蓄又内敛的浅笑。见惯勾心斗角的他,眼前都是一张张布满算计的假笑,从未见过这般无忧无虑的女子,笑容那般真,那般的纯净,一双晶莹的双眸不染任何的杂质,让人忍不住想将她娶回家中藏起来,细心的呵护,不让她被世俗给染上污浊。 后来,他们相爱,她不顾父母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他,因为他曾经向她许诺过誓言,终此一生,不会背弃她,更不会伤害她分毫,让她脸上的笑容一直伴随着她到寿终正寝。 苏元靖望着她渐渐涣散的瞳孔,手指愈发颤抖的厉害,全身也紧跟着颤抖起来。 他恍惚看见两个人的新婚,她被他放倒在床榻上,大红的嫁衣映衬着她昳丽的面容,又娇又媚。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说道:“相公,嫁给你,我不悔。” 那一刻,他在心里想着,他绝不会让她后悔嫁给他。 可结果如何? 他背叛她,纵然是被算计,他却没有身为男子的担当,未曾向她坦白,让她与女儿骨肉分离十几年。 眼下更是要亲手了结她的性命。 苏元靖看着她满面的痛苦,恍然回首间,方才发现,他想要她做世间最幸福的女人,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可到头来,她所有承受的痛苦,全都是他加诸给她。 是他将她逼离身边,将她给弄丢了。 直到那一双瑰丽的眼睛,缓缓地闭上,苏元靖猛地松开手。 放过秦玉霜。 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气息缓过来,她剧烈的咳嗽,惨白地面容涨满血色,那般的美艳夺目。 苏元靖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他整个人旋转着倒下,侧目望着秦玉霜那鲜活的容颜,发现她这样很美,是她本来该有的模样。 这样就很好。 她就该如此…… 苏元靖咳嗽着,血液不断从口中溢出来。 他眷念而又痴迷的望着秦玉霜,浑身轻飘飘的,魂魄似乎要从躯壳中抽离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最后再握一握秦玉霜的手。 告诉她。 下辈子,他还要娶她。 完成今生的承诺,不会再辜负她,伤害她,欺骗她。 好好宠着她到老。 她喜欢孩子,他们就生一个,他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不会再分离他们母子间的亲近,夫妻二人好好将她/他抚养长大。不会如今生这般,或许秦玉霜会与他相爱相守到白头…… 手指即将要触上秦玉霜的一瞬,颤了颤,无力的垂落下来。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睁着眼睛望着她,一动也不动,就那般躺在地上,脸色青灰,气息全无。 吓得倏然坐起来,缩在墙角边,唇瓣颤动的盯着苏元靖。 双手捂着脖子,上面刀割一般的痛楚,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苏……元靖……” 秦玉霜唤了一声。 苏元靖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紧紧抿着唇角,心里害怕,苏元靖故意装死骗她。 他眼睛涣散,嘴角上扬的弧度,那般的亲和而无害,她仿佛在这死气的眼睛里,看到他的眷念与悔恨。 “苏元靖?” 秦玉霜嗓音沙哑,唤了一声,慢慢地爬过去,手指探上他的鼻息。 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 这时,门口传来苏景年蕴含着怒火的声音,“曹管家,我有事找大伯,你们拦着,出了差错,担当得起吗?” 曹管家并没有听见苏元靖唤他进去,不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方才听见嘭的一声闷响,心里寻思着只怕夫人先去了,老爷还要与夫人单独相处,或者是为她整理仪容,未免苏景年打扰,便将人给拦下来。 “撞开!”苏景年下令。 护卫瞬间涌上来,与苏元靖的人缠斗在一起。 沈秋立即将门撞开,曹管家脸色一沉,与沈秋对上。 苏景年轻飘飘化解曹管家的招式,沈秋推开门,屋子里的一幕映入众人眼帘。 苏元靖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秦玉霜跪坐在他身边,满面泪痕。 众人愣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苏景年阴柔地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一幕,交代曹管家,“去军营里将大哥二哥请回来。” 曹管家懵了,他以为死的是秦玉霜。 结果秦玉霜没死,苏元靖死了!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心思翻转间,曹管家知道是苏元靖放过秦玉霜,如果苏元靖执意带着秦玉霜去赴死,他还剩下一口气,也会交代他们送秦玉霜下黄泉,可最后却没有动静,想必是心软了。 他心中觉得凄楚,抹一把脸,骑马去军营报丧。 苏景年走入屋子里,他蹲在地上,探着苏元靖脖子上的脉搏,确定他断气了。 吩咐一旁的侍从,“将大伯抬放在床上。” 侍从连忙照办。 沈秋将秦玉霜搀扶起来,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眸光微微一变,“夫人,您没事吧?” 秦玉霜回转过神来,看见沈秋与苏景年,她苍白气弱地说道:“让枝枝来一趟。” 苏景年颔首,吩咐人去通知商枝。 文曲颜站在门口,吩咐婢女打一盆水来,给秦玉霜洗一个脸。 她走进来,身后跟着郎中,“大伯娘,先让郎中给您号脉,包扎一下脖子。” 秦玉霜摇了摇头,“我没事。” 文曲颜看向苏景年。 苏景年摇头,让文曲颜别打扰秦玉霜。 他牵着文曲颜的手走出来。 让下人将苏元靖过世的消息传下去,府中喜庆的颜色给撤换下来。 薛慎之与商枝匆匆而来,半路上遇见何氏,一起赶到月华阁。 “人死了?”何氏一进来,闻到血腥味,看到床上了无生气的苏元靖,连忙问道:“爵位呢?他向皇上申请了吗?是由谁继承?” ------题外话------ 苏渣爹死了,小绫子写着居然鼻子发酸_(:3」∠)_ 十二点还有一更,么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破绽,暗涌 (二更) 何氏的话,瞬间让屋子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何氏抖了抖,心里发寒。 苏景年阴冷地目光落在她身上,透着戾气。 何氏面色惨白,她就怕苏景年! 她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景年,娘就是问一问而已,担心你大伯惹皇上不喜,皇上会趁此机会将爵位给收回去。你大伯如果写了奏折,皇上批准了,娘心里也安心。” 苏元靖死的太突然了,太医明明说能活到过年去。 忽然间,人没了,她措手不及。 如果苏元靖没有写奏折的话,她还能为苏景年谋划谋划。 若是上奏了……何氏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这整个侯府,都是她在打点着,最后旁落他人之手,她如何能够甘心? “景年,你派人去宫里报丧了吗?”何氏缓解一下气氛。 苏景年懒得搭理何氏。 何氏心里有些委屈,她对苏景年是一心一意,可这个儿子,却半点不理解她的苦心! 为一个外人,与她离心! 她眼珠子一转,看见桌子上的饭食,然后又见满地狼藉,眸光闪了闪,对上秦玉霜,发问道:“太医昨日来府中给侯爷请平安脉,好好将养着能活到来年开春去,突然没了,这其中有何蹊跷?郎中,你查出是如何死的?” 郎中观苏元靖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异样,身上的血衣已经被脱下来。 “吐那么多血,会是中毒死的吗?”何氏不怕事大,她刻意往这边引。 如果是中毒,秦玉霜就要坐实毒死苏元靖的罪名。 她就能更好的操作,让苏易无法继承爵位。 郎中皱眉,他沉声开口道:“老夫从洗冤录看见一段话,若验服毒,用银钗,皂角水揩洗过,探入死者喉内,以纸密封,两刻钟取出,若是呈现青黑色,再用皂角水揩洗,若是不褪色便是中毒。若没有中毒,其颜色鲜白。” 何氏倒没有想到遇见一个行家,她捻着帕子擦着唇角,遮掩住唇角的那一抹笑意,“劳烦郎中……诶,景年,你这是做什么?” 苏景年脸色发黑,他握着何氏的手腕,将她狠狠拽出屋子,往一旁丢去。 何氏踉跄着踩空台阶,跌落下台阶。痛呼一声,她抱着脚踝,大喊,“断了!我的脚断了!” 苏景年目光阴寒,瞥向陈妈妈。 陈妈妈背脊发凉,连忙搀着何氏。 何氏站不直身,哎哟哎哟喊疼。 陈妈妈满面担忧,喊郎中给何氏治腿。 何氏不肯走,她委屈又可怜的看向苏景年,希望他能看在她受伤的份上,送她回去。 苏景年指着两个婢女,将何氏给拖回二房。 何氏难以置信,苏景年这般冷心无情。望着站在苏景年身边的文曲颜,“你过来,伺候我!” 文曲颜下意识的抬脚,可想到苏景年对她说过的话,让她别犯傻,以为伺候好何氏,将她讨好了,就能在府里过安生的日子。她若是听从何氏的差遣,只会被她磋磨,不会记半分好。 若是何氏刁难,让她只管说要伺候他就是了。 文曲颜想着苏景年说这话时,看着她的眼神,透着轻嘲,将她给看扁了,不相信她敢忤逆何氏。 她紧了紧手心,觉得自己似乎太软弱了,才会遭何氏拿捏磋磨。而苏景年似乎并不喜欢她的软弱,希望她能够坚强独立。 文曲颜抬眸看向苏景年,他正垂眸望着她,眼中平静,却又透着一丝鼓励。 她咬着下唇,手指勾缠上苏景年的手指,他没有避让开,鼓起勇气,握着他温热的掌心,让她有了底气。 “娘,我在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就让陈妈妈照顾您。”文曲颜目光落在陈妈妈身上,“陈妈妈,劳烦你伺候娘。” 何氏一口气堵在胸口,目露凶光的瞪着文曲颜,到底顾及苏景年,才没有让陈妈妈将她拖过来。 文曲颜被何氏盯得头皮发麻,紧紧握着苏景年的手,狂跳地心脏,缓缓地平复下来,不由得朝苏景年身边靠了靠。 苏景年见文曲颜对他的依赖,眉心舒展,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文曲颜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诧异的看向苏景年。 苏景年却是转身走进屋子。 文曲颜抿唇轻轻一笑,她知道自己做得很对! 苏景年说得对,想要不被欺负,就要态度强硬,特别是对待欺软怕硬的人。你越是对她妥协隐忍,她便会越得寸进尺。 文曲颜收敛心神,转身进屋子。 商枝在给秦玉霜脖子涂药膏。 “枝枝,需要我帮忙吗?”文曲颜站在商枝身边。 商枝让文曲颜给她找一块干净的细棉布,要给秦玉霜包扎。 文曲颜立即去办。 商枝将药膏涂抹好,看着屋子里的情况,她就已经看清楚,苏元靖想要带着秦玉霜共赴黄泉,只是最后手下留情了。 “娘,我让秋水送你回去。” 秦玉霜动了动唇,想开口,最后想到她与苏元靖之间,已经和离了,便不给商枝他们添乱。 “秋水留下伺候你,我让景年安排人送我回去。”秦玉霜站起身,犹豫半晌,她低声道:“我最后再看他一眼。” “我陪您。”商枝与秦玉霜一起去内室。 秦玉霜却将商枝留下来,“你是双身子,远远看他一眼就行了,不要靠近他。” 商枝点了点头,站在珠帘处,望着苏元靖灰白的脸,心里没有任何的起伏。 对苏元靖没有爱,也没有恨。一些怨,也随着他的去世,烟消云散。 秦玉霜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苏元靖虽然该死,可这死里面,却有她的手笔。 她心里恨苏元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不管他有多大的错,他都是她孩子的父亲。 秦玉霜看着苏元靖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那些爱恨情仇,全都放下了。 剩下的只有他的一些好。 “入了轮回,来世好好做人。” 秦玉霜轻轻对苏元靖说道。 她深深看苏元靖一眼,转过身,缓缓朝门帘走去,眼尾的泪水无声无息滑落而下。 商枝抿了抿唇,知道秦玉霜虽然怨恨苏元靖,心底对他到底是有感情。 两个人夫妻多年,哪里是说放下便能放下? “娘,回去了。”商枝走上前,扶着秦玉霜送她出府。 遇上苏易。 苏易站住,看着眼睛通红的秦玉霜,对商枝道:“你送娘回去,这里有我。” “好。”商枝搀扶着秦玉霜上马车,让苏易转告薛慎之,“你告诉他,我先回去了,待会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去苏府接我。” 苏易点头,快步入府。 商枝坐上马车,秦玉霜抱着商枝,泪水洇湿商枝的肩膀。 她一动不动,一只手抱着秦玉霜,一边拍着她的后背。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过去多久,秦玉霜嗓音嘶哑地说道。 商枝无言。 秦玉霜哭了一通,宣泄出来,心情好了稍许,她拿着帕子擦干净泪痕。 “枝枝,他给你上了族谱,起名叫苏窈。” 商枝一怔,这是苏元靖为了讨好秦玉霜的手段。 马车停下来,秦玉霜走下马车,就看见兰心等在门口。 商枝从马车里出来,看到门口的兰心,“兰姑娘要出门?” “是啊,我听说苏伯父出事,苏易去了平阳候府,想过去看一看。”兰心眼里布满担忧之色。 商枝道:“你不用过去,他们都在忙,无暇顾及你。” 兰心神色不变,温顺的与她们一起进屋。 商枝看着秦玉霜满面疲惫之色,之前受到惊吓,点了安神香,让秦玉霜躺在床上休息。 秦玉霜躺在床上,商枝给她盖上被子。 “枝枝,你不必守着我,出去歇一会。”秦玉霜想一个人呆着。 “好,有什么事,可以唤我。” 商枝起身走出内室。 兰心守在外屋。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 苏易与薛慎之一起过来。 商枝看着苏易指使随从收拾箱笼,问道:“大哥,你要搬去侯府?” “嗯。苏越与娘住在这边。”苏易与苏越商议过,苏越对侯府的一切十分抗拒,他提出带着秦玉霜住在铜雀街。他抬头看向兰心,“你的伤好的差不多,我明日安排人送你回蜀地。” “不。”兰心惶然地站起来。 苏易目光如炬。 兰心避开苏易的视线,在他的视线下,她无所遁形。 “我……我等你办完丧礼之后,再离开。”兰心怕苏易不答应,退一步,低声说道:“我过两日要换药,换完药就走。” 苏易的确为苏元靖的丧礼忙得脱不开身,也不再管她,叮嘱管家,三日后送兰心离京。 苏易去屋子里拿着重要的东西,便又赶去平阳候府。 兰心见苏易离开,她回了屋子。 商枝进去探望秦玉霜,秦玉霜脸颊上还有泪痕。 “枝枝,你和慎之回去,娘现在没事了。”秦玉霜嗓音沙哑,不想要商枝担心。 商枝顺势坐下来,问她,“你是如何被人掳走的?沈秋不是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吗?” 秦玉霜回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按揉着胀痛的额角,缓缓说道:“兰心住在府里,她身上穿着的是我以前做的衣裳,没有穿过的。想着今日带着她出门去成衣铺子,给她买两身换洗的新衣裳。她也不挑,买了两身素色衣裳,我正好遇见你干娘,便准备去茶馆坐一坐。她说头有些晕,便让沈秋先送她回府。我与你干娘在茶馆里坐了半个时辰,相互道别之后,走出茶楼,就被人给掳走。” “大哥没有告诉您,不让沈秋离身?”商枝皱紧眉心,语气不由得严厉,“您记住了,今日起,不许让沈秋离身。” 秦玉霜哪里知道今日会出事,“兰心不安全,我让沈秋护着她。” 商枝叹息一声,叮嘱秦玉霜一番,让她注意身体,便与薛慎之离开。 —— 兰心一直关注着商枝,她离开苏府之后,她背着小包袱,就去了平阳候府。 平阳候府的人,见到兰心是从苏家的马车上下来,又听她是找苏易,想着侯府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让她进去,“姑娘,您要找世子,过一段时间再来。若是有重要的事情,便留一句口信,老奴给您转达。” 兰心轻声漫语道:“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兰心要见他。” “姑娘,侯爷去世,今日实在不方便接待你。”门仆将门关上。 兰心望着紧闭的门,抬手准备敲门。 “这位姑娘,你找谁?”陈妈妈手里拿着跌倒酒,上下打量着兰心。 兰心防备地望着陈妈妈。 陈妈妈笑道:“我是二夫人的陪嫁妈妈,姓陈。” 兰心仔细打量陈妈妈,看着她手里的牌子,确认她是平阳侯府的人,轻声说道:“我来找苏易。” 陈妈妈眉心一跳,细细看兰心一遍,看着她肩膀上的包袱,不动声色道:“姑娘是世子的什么人?” “我……” 陈妈妈听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身份,将门敲开,对兰心道:“天色黑了,姑娘是来投奔世子的,便随我去二房,待我派人去通知世子,看他怎么安排你。” 兰心点了点头,“有劳陈妈妈。” 陈妈妈意味不明道:“不必客气。” 领着兰心去往二房。 ------题外话------ 估摸着还有三四天,能大结局了。 小绫子终于在抗拒几年之后,明天准备去做胃镜了,敬小绫子是一条汉子吧!o(╥﹏╥)o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将计就计 二房。 文曲颜在主屋收拾,他们成亲还没一年,屋子里是喜庆的红色。 迟曦抱着暗黑色的床褥被子出来,准备铺在床上。 文曲颜出面阻止道:“这个颜色太暗了,换其他的素色。” 迟曦不敢做苏景年的主,听到文曲颜的话,她小声道:“少奶奶,少爷成亲之前都是这种颜色的被褥。” “没有其他的颜色了?”文曲颜目光落在黑色的被褥,心疼那时的苏景年,他的生活也如这被褥一般黑暗吧? 不过没有关系,今后有她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 迟曦道:“有银灰色。” 文曲颜道:“先换上银灰色。” 总比黑色好。 “好。” 迟曦将被子放回柜子里,翻找出一套银灰色的换上。 换好之后,麻溜的跑了,生怕苏景年回来,会发怒。 文曲颜心里想着改天去布庄,挑几床颜色亮丽的被褥,屋子里瞧着也有生气。 听到脚步声,她嘴角微弯,站到门口,远远看着苏景年踩着月色而来。 萧瑟冷风吹拂着他衣袂翻飞,青丝飞扬。 俊美如俦的面容,沉寒如冰,一双眼眸宛如夜色般深沉,凌冽彻骨。 他的眼神落在文曲颜身上,春风化雪,眸子里平添一丝温度,“不冷吗?” 大步迈到她面前,握上她的手,一片冰凉。 宽厚地大掌将她柔嫩的素手紧紧包裹住,将她揽入怀中,带进屋子里。 文曲颜转过身,将他身上的披风给解下来。 迟曦磨磨蹭蹭端着铜盆进来,放在木架子上,见苏景年的目光一直落在文曲颜的身上,悄悄地又溜出去。 苏景年回头,只看见迟曦匆匆消失在夜色中。他蹙紧眉心,就见床上的被褥换成银灰色。 文曲颜含笑地解释道:“我让迟曦给换的。” 苏景年颔首,在铜盆里净手。 “随你。” 文曲颜见他没有意见,心里松一口气,拿着绢布递给他擦手,“大伯父的丧礼怎么安排?” “大伯的陵墓修在祖籍,大哥要扶灵去祖籍。”苏景年与苏易、苏越商议,由苏易与苏越扶灵去祖籍,而他留在京城主持大局。“我留在京城。” 文曲颜叹息一声,“事情太突然了。” 苏景年不言不语。 对他们来说太突然,于苏元靖而言,却是早有预谋。 文曲颜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招来婢女将膳食端过来。给苏景年盛汤,放在他的面前,“陈妈妈带来一个姑娘,叫兰心,来找大哥的。大哥那边没有回话,娘安排她在大哥旁边的院子住下来。” 苏景年抬眼望去,文曲颜一脸好奇,他沉声说道:“不要离她太近。” 文曲颜心中虽然疑惑,却乖乖听苏景年的话。 苏景年见她温顺听话,唇边浮现一抹笑,眼底的阴鸷散去,如初雪绽晴。 两个人用完膳,坐在屋子里歇息。 文曲颜望着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的苏景年,她坐在对面,托腮望着窗外,空旷的庭院,只有两颗光秃秃的槐树。 她望着苏景年,他的面容在灯火下,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他惯常冷漠的神情中,在昏黄的光晕中,似乎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似乎从他们和离又和好之后,他脸上多了一些笑容,不再那么阴冷瘆人。 “苏哥哥,祖父说院子里种槐树不好,来年我们将这两棵槐树移走,种两株枇杷树,一株金桂?春天时我们可以摘枇杷吃,秋天满院子飘香。” 文曲颜眼底透着神往。 苏景年从账册中抬头望向她,文曲颜觉察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嘴角微扬,露出明亮皎洁的笑容。 他缓缓点头,“好。” 文曲颜眼底似落满星光,璀璨生辉,照亮他笼罩阴霾的心口。 苏景年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只希望将她这一副面孔,永远的保存下去。 —— 皇宫。 九娘子听闻苏元靖死了,她皱紧眉头,望向坐在屋子里的楼夙,“枝枝如何了?” 楼夙望着她透着病态的苍白面容,微不可见的蹙眉,“她很好。” 九娘子点了点头,捂着唇咳嗽,脸色愈发的苍白,看着净月断过来的药汁,她询问道:“我喝你的药,怎得不见好,反而是个好人,越来越病弱?我都……都觉得我活不过半个月了。” 她‘有孕’在身,元晋帝让楼夙给她调养身体。从喝他的药开始,至今有五六日了,她的身体日渐不行。 偏生楼夙说是她身子弱,因为‘有孕’,病了需要一段才能好起来。 骗鬼呢! 他又不是不知,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九娘子怀疑这药有问题。 不肯再喝。 “这药很苦,我不想喝。” 九娘子十分抗拒。 咳嗽起来,太难受。 她昨日倒了一碗药,晚上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早上被逼压着喝下一碗,喉咙发痒,止不住的咳,她心里对这药愈发的怀疑。 “国师,我不让你教梵文,继续和你做朋友。你别毒死我……”九娘子在楼夙的注视下,声音渐渐消下去。 楼夙眸色淡淡,看着她不说话。 九娘子有点怕楼夙,他面色平静,不喜不怒,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怂怂的捧着药碗,捏着鼻子将苦得麻掉舌头的药汁服用下去。 一只修长,骨节匀称的手,端着一碟子蜜饯放在她的面前。 九娘子捻着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压下口中的苦涩滋味。 身子提不起精神,软软的没有力气,她躺下去。 “我明天想要出宫见枝枝。”九娘子觉得这一碗药下去,她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楼夙斜睨着她,“你与我说无用。” 九娘子撇撇嘴,“那是你不愿意帮我。你如果肯的话,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你。” 这一句话,似乎取悦了楼夙,他眉宇舒展。 “你的身体不适合出宫,再将养五天,我带你去见她。” 九娘子点了点头,“你要记得。” “一言为定。”楼夙留下这句话,准备离开,听见九娘子带着咳嗽虚弱的嗓音道:“国师,我们现在是朋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是叫着国师,太生疏了。” “楼夙。” 九娘子在心里默念两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她笑眯眯地说道:“楼叔叔,我们算不算是忘年交?” 噗嗤—— 净月憋不住,哧哧笑出声。 楼夙脸色绷得发青,缄默不语的离开。 九娘子疑惑地看向净月,“你们中原不是说隔着辈分,作为朋友的话,称作忘年交?” 净月心想,在他们这儿,是泛指年纪大的长辈与年轻人,称为忘年交。 想着主子发黑的脸色,他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九娘子脑袋昏昏沉沉,她眼皮无力的耸拉下来,没有深想净月的话,慢慢睡过去。 净月看着九娘子白的发光的脸庞,愈发苍白孱弱,仿佛随时便会玉碎珠沉,他连忙收回目光,消失在屋子里。 赛罕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她推门进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她望着病弱的九娘子,心里焦急,给华敏公主去一封信。 —— 第二日一早。 京中但凡有身份的人,全都前往平阳候府吊唁。 苏易与苏越跪在灵堂里,接待吊唁的宾客。 苏景年在一边帮忙。 兰心穿着一身素服,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苏易。 她昨夜过来,何氏将她的消息告诉苏易,他未曾来过,连一句话也没有。昨夜一整晚,都守在灵棚里。 兰心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肩头,伤口几乎已经要好全了。 商枝的医术的确名不虚传。 想着再过三日,苏易要将她给送走。 兰心握紧手心。 她望着苏易憔悴的面容,依旧不失魅力。她以为可以将苏易放下,平静的看待他娶妻生子,可再次重逢之后,她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豁达。 她想要苏易。 可苏易因为身份的束缚,将她放下。 兰心压下心底的失落,转眸,见文曲颜往这边走来。 “三少奶奶。”兰心走向文曲颜。 文曲颜谨记苏景年的话,与兰心保持着距离,她望着气质清雅如兰的兰心,“兰姑娘,有事吗?” “你能帮我将苏易叫出来吗?”兰心拜托文曲颜。 文曲颜婉拒道:“兰姑娘,你也看见了,大伯过世,大哥要接待宾客,暂时抽不出空来。你如今又住在府中,等他得空了,你再找他。”不等兰心回话,文曲颜连忙说道:“我过去帮忙,兰姑娘,你请随意。” 兰心抿紧唇,望着人来人往的院子,她转身回屋子里去。 这时,陈妈妈走进院子,唤来文曲颜,“三少奶奶,大小姐回来了,她有孕在身,不能靠近这办丧事的屋子,二夫人请您过去,陪着大小姐坐一坐。” 陈妈妈口中的大小姐是商枝。 “枝枝来了?”文曲颜狐疑地睇向陈妈妈。 陈妈妈担心文曲颜不信,将商枝的玉牌拿出来,“老奴还会骗您?” 文曲颜认出是商枝的玉牌,她拿着玉牌,去大房的客房。 陈妈妈望着文曲颜去往大房的身影,给等候在一旁的小厮递一个眼色,便匆匆跟着文曲颜而去。 等陈妈妈一走,小厮神色慌张地冲向灵堂,对苏易道:“大少爷,兰姑娘出事了!” 苏易认出这个人,正是大房里当值的小厮,他沉着面容,“出什么事了?” “兰姑娘方才回到院子里,她就倒下了。”小厮急切的说道。 “你去看一眼,这里有我。”苏越看着苏易眼底的血丝,“昨晚一夜未眠,你正好歇息一下。” 苏易点头,拍了拍苏越的肩膀,他起身,去往大房。 小厮匆匆跟在苏易的身后,给他指路。 苏易知道兰心住在他的隔壁,直接去隔壁的厢房,推开紧闭的房门,药粉迎面撒来。 苏易纵然有防备,也吸入一些,药效很猛烈,他眼前一黑,倒下去。 小厮看着昏迷在地上的苏易,叫来一旁的侍卫,将苏易抬到正院里床上。 床上还躺着不省人事的文曲颜。 小厮按照何氏的吩咐,将苏易的衣裳给扒了。 打点妥当,小厮赶紧去二房告诉何氏。 何氏心里不安的捻动着佛珠,担心事情会出现意外。 她瞧见陈妈妈过来,倏然站起来,“怎么样了?” “三少奶奶已经放在大少爷床上。”陈妈妈递给何氏一个安心的眼神,“老奴知道您心里担忧,便先一步过来告诉您。” “苏易呢?”何氏连忙问。 这时,小厮也过来道:“回二夫人的话,大少爷也倒下了,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将他与三少奶奶放在一起。” 何氏提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 “二夫人,您看奴才这件事办得可合您的心意?”小厮腆着脸讨赏。 何氏给陈妈妈一个眼色。 陈妈妈拍一拍手,进来两个护卫,手里拿着绳索,套进小厮的脖子里,将他勒死。 “这绳子就别摘下来,直接将他吊到房梁上。”何氏可是记得商枝当初识破顾莺莺自导自演上吊的戏码。 陈妈妈看着护卫将人拖下去,惴惴不安道:“灭口了,不会留下其他的破绽吧?” “其他都是自己人,不必担心,他是畏罪自尽。”何氏这种事情做起来,驾轻就熟,一条人命断送在她的手里,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吐出一口浊气,“今日这般多的宾客都在场,我倒要看看,苏易在孝期,与弟妹偷情,这种烂名声传出去,他还如何继承侯府的爵位。” 不但可以将苏易拉下来,而文曲颜不要脸的私通,她也要浸猪笼。 一箭双雕。 何氏喝了一盏茶,掐着时间,站起身,弹了弹裙子,让陈妈妈扶着她去灵堂。 苏景年替代苏易接待宾客,见到何氏过来,他眸子一沉,就听见何氏问,“苏易呢?今日是他父亲的丧礼,怎么能不在场?” 她的嗓音尖细,顿时引来宾客的侧目。 陈妈妈连忙说道:“夫人,您忘了?兰姑娘病倒,世子派人过来问您要了对牌请郎中。他守着兰姑娘呢!” “瞧我糊涂了,将这件事给忘了。”何氏望一眼天色,“也有半个多时辰,也该回来了。他作为长子,可不能一直不出面。陈妈妈,你去将人请来。” “是。”陈妈妈正准备去请,这时,有人连滚带爬的进来,跪在何氏面前。 “夫……夫人……出……出大事了!”小厮喘着粗气,看向苏景年,“奴才进屋打扫,发……发现世子与三……三少奶奶躺在床上……啊……” 话音未落,被疾步而来的苏景年,一脚踹飞撞上树干,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呻吟。 何氏被苏景年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吓住,她脸色发白,“景年,你这是做什么?他如果冤枉苏易与文曲颜,只管将他乱棍打死,如果是实情,你就不该踢他!” 苏景年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眸子里墨色翻涌,“此等污蔑主子的奴才,死不足惜!” 何氏也沉着脸,“景年,娘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你该知道,文曲颜自小就喜欢苏易,他们两个人有一些出格的举止,也并不意外。你们之前不是和离了?文曲颜又回来找你,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因为兰姑娘,苏易与兰姑娘有婚书,她不能嫁给苏易,才又回头找你,如果不嫁给你,她只有死路一条,哪有和你在一起这般风光?人要脸,树要皮,她自己都不要脸,你为她遮羞,她在意吗?若是要脸,就不会做出这等下贱的事情!今后要你兄弟二人,如何相处?” 苏景年眼底布满戾气,他往前走一步,吓得陈妈妈连忙挡在何氏的身前,生怕苏景年发疯伤害何氏。 “夫人,您不能这般武断,咱们过去一探究竟,就知道事情的真假了。”陈妈妈说罢,拽着何氏就往大房正院走去。 宾客也紧跟着过去看热闹,笑话。如果是真的,这可是上京第一大丑闻! 父亲的丧礼,与弟妹私通,这等丑事爆出来,苏易甭想在京城混下去。 苏景年眼底充斥着狂风骤雨,几步追上何氏。 何氏吓得飞快的跑起来,片刻就到了苏易的屋子。 嘭—— 一脚踹开。 屋子里一片静谧。 何氏先一步冲到内室,看到里面的情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陈妈妈也愣住了,满面不可置信。 宾客跟着进来,面面相觑,嗅到阴谋的味道。 苏易将打湿的帕子拧干,展平,敷在兰心的额头上。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为首的何氏。 “二婶娘,您这般兴师动众,为了何事?” 苏易目光淡淡扫过宾客。 宾客一阵尴尬。 因为他们看见的事实,的确如陈妈妈所言,兰心病了,苏易在一旁照顾。 可那个小厮…… 何氏想要挤出一抹笑容,脸上僵硬,露出牵强的笑容,“易儿,方才你院子里的小厮去通风报信,来你屋子里打扫,看见你与……呵呵……都是误会,回头婶娘就将那搬弄是非的狗奴才给处置了!” 一口牙,几乎要咬断了! 她眼刀子飞向陈妈妈。 陈妈妈惶然无措,不知道哪里出差错了。 只是那个小厮已经被勒死,找不出根源。 苏易冷笑,看着颤颤发抖的陈妈妈,冷飕飕的目光一扫而过,落在何氏身上,讥讽道:“眼下,您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 何氏气息不稳,她紧咬着牙根,还未开口,便听苏易道:“三弟,将宾客给遣散了。” 苏景年阴沉的看向宾客。 主子下了逐客令,宾客自然不好停留,当即纷纷告辞。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何氏等人。 何氏心里突然升起恐慌,她连忙说道:“易儿,婶娘还有事要处理,就……就先走了。” 她不等苏易开口,直接转身,急匆匆要走,一道人影挡在她的面前。 何氏抬头,触及苏景年阴郁的面色,心底一颤,心慌道:“景年……” “大哥,怎么一回事?”苏景年直接问苏易。 苏易看向兰心。 兰心觉察到苏易的视线,她拿下额头上的帕子,坐起身来,将身旁堆叠着的被子给掀开,露出文曲颜的睡颜。 苏易道:“三弟,这件事,你要问二婶娘。” “我……不是我……”何氏慌张的摆手。 兰心道:“我准备回屋子的时候,看见陈妈妈拿着棍子将三少奶奶给敲晕,我怕她发现我,悄悄躲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去通风报信,便看见一个小厮跟着苏易进来,去我的房间,有人在屋子里埋伏,用药将苏易给迷晕,等人走了,我也不敢出现,就怕他们再回来查看。等了两刻钟,就看见有两个护卫拖着领苏易过来的小厮尸体,去了后院的下人房。我吓得心惊胆颤,更是不敢轻易露面,等半个时辰之后,没有人再过来,这才进屋,看见苏易坐在外屋里,脚边绑着两个护卫,我一颗心这才落下来,知道他并没有被蒙骗过去,而是将计就计。” 才有接下来的那一幕戏,兰心帮着苏易,蒙混过去。 “不,不是的!景年,你看见了吗?文贱人就躺在苏易的床上。一定是他知道事情暴露,才让兰心帮他,你别被苏易给蒙蔽了!”何氏急忙解释,恨不得苏景年与苏易反目! 苏易不与何氏争辩,他手指叩击着桌面,暗卫将两护卫给丢出来。 何氏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尽。 兰心目光落在暗卫身上,眸光微微闪烁。 “世子,饶命!是夫人让我们做的!”护卫跪在地上,向何氏求救,“夫人,求求您救救奴才!” 何氏看着护卫身上的血痕,就知道苏易动刑逼问了。她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上,被陈妈妈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何氏泪水滚落下来,抓住苏景年的袖子,“景年,你看见了吗?这个家是容不下娘了!苏易与文曲颜私通,被我发现,他们将这一盆脏水泼在我的身上,要将我给逼死啊!” 苏景年并不理会何氏,而是看向陈妈妈,“你来说。” 陈妈妈心惊胆战,扑通跪在地上,“三少爷,冤枉啊!老奴……老奴真的不知情!这护卫都是府中的,不是只有二房才能差使!府中虽然一直是夫人打点,可夫人一心是为了整个苏家好,并没有私心,她常在嘴边挂念着,等世子回府娶妻后,就将庶务给交出来,她只管享清福了。怎么会做这般糊涂的事,陷害世子和三少奶奶?这是败坏侯府名声吗?您心里最清楚,夫人有多在意侯府的清誉。” 言外之意,苏易栽赃陷害,挑拨他们二房的关系。 苏景年冷笑一声,他直接指着一个护卫,“给我拖出去打,打到她认为止。” 何氏尖叫道:“景年,不是陈妈妈,你为何还要杖责她?你讲一讲道理!” 苏景年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 苏景年冷声道:“拖下去。” 护卫将陈妈妈拖去出,按在地上,拿着棍子打。 何氏脸色苍白,她抓着苏景年求情,“景年,陈妈妈在我身边伺候多年,她只有功劳,没有过错,你不能打她!” 苏景年唇边露出一抹残佞的笑,“无过?你掌管府中庶务,她是你的得力助手。府中出这般大的差错,她驭下不严,你说该不该罚?” 随即,握着何氏的手腕,将她拉出门外,让她眼睁睁看着陈妈妈被打得鲜血横流。 何氏冷汗涔涔,浑身颤抖如糠筛。 陈妈妈满脸痛苦之色,脸色惨白,她张口想向何氏求助,却是发出痛叫声。 何氏紧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去看,不去听。 可陈妈妈的嚎叫声,依旧如雷贯耳。 何氏泪流满面,陈妈妈从小伺候她,跟着她一起到平阳候府,帮着她出谋划策,如何讨得老爷欢心,又是如何将后院里的女人给抹杀了,二房只留下苏景年一个孩子。 太多太多,她早已离不开陈妈妈。 她看着冷心冷肺,执意要打死陈妈妈的苏景年,跪在地上,“景年,我求求你,放了陈妈妈,是我的错,是我驭下不严,才让她越俎代庖,你放过她,今后我一定好好管束,再也不让他们将府里搅弄的乌烟瘴气!” 苏景年冷声道:“府里已经乌烟瘴气,只靠约束,并不奏效,杀鸡儆猴,才会让他们将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起来。”他蹲在地上,阴测测地对何氏道:“仔细看着,看着她是如何死的,因何而死的,下一回才会谨记,不会再出差错。” 何氏惶然的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苏景年这般对她!不绝于耳的嚎叫声消弭,她侧头望去,呆滞地看着陈妈妈张大瞳孔,嘴里不断溢出鲜血,气息全无。 她吓得瘫软在地上,恐慌万状,双手紧紧捂着脑袋,眼底一片溃乱之色。 苏景年是在敲打何氏,想要断绝她作妖的心思,才会用如此血腥的手段给她一个教训。陈妈妈不在她身边,何氏少一个出谋划策的人,也会收敛。 看着她神色溃乱,刺激着几乎崩溃的神情,紧绷着脸,进屋,将文曲颜抱进怀中,准备离开。 苏易道:“三弟,我自小将颜儿当做妹妹看待,她将我当做哥哥。对我的依赖,是我向她释放出的善意。她心里喜欢的人是你,虽然你小时候经常欺负她,可她与我在一起时,嘴里时常提起的都是你。每当午睡起来,便趴在窗户口等你,你若是不来,她便会很失落。她还太小,分不清男女之情。我想她如今已经认清自己的心意!” 苏景年诧异的看向苏易。 “她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你送给她的东西,不论大小。若是不在意你,不会都留着。”苏易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得到幸福。 苏景年垂眸望着文曲颜不安的睡颜,眼底透着一丝暖意,“我知道。” 知道她的那一份心意。 苏景年抱着文曲颜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跌坐在地上,满面泪痕,狼狈不堪的何氏,从她面前走过去。 何氏死死盯着苏景年的背影,双手握成拳头,眼底一片怨毒之色。 都是这小贱人,都怨她,如果不是为了替文曲颜出头,苏景年岂会如此对她? 何云曦是如此,文曲颜也是如此! 让苏景年处处与她作对,若是再留这个贱人,今后只怕苏景年会要她的命! 何氏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妈妈,她死的多么无辜?如果没有文曲颜,陈妈妈又如何会死? “如芬,你放心,主仆一场,我定会给你报仇!” 何氏眼底一片狠绝,她抬手,将陈妈妈的眼睛合上。 从地上爬起来,吩咐护卫,将陈妈妈给埋了。 她看着苏易径自离开,紧了紧手心,压下心里的滔天恨意,冲进屋子里,扬手一巴掌扇向兰心,却被兰心拽住手腕,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你别忘了,这是在何处!这里都遍布着暗卫,我若是不出面,我也要被你拉下水。”狠狠将何氏推开,兰心冷声道:“二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为你的婢女出气?待会世子知道,您就不怕吗?” 何氏恨得咬牙切齿,她心知兰心刻意说给暗卫听,捏紧了兰心塞进手里的纸,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她怒气冲冲回到屋子里,将门一关,展开手里的纸条,看完之后,阴毒的笑了几声。 第三百章 永绝后患 经过何氏这一闹,宾客吊唁之后,很快散去。 府中凄冷、静寂。 苏景年不放心文曲颜,抱着她回屋子之后,在一旁守着。 文曲颜嘤咛一声,皱紧眉心,幽幽转醒。 她‘嘶’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抬手摸着脖子,轻轻一碰,肿痛。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别碰,那一棍子下去,伤着了。” 小心翼翼,将文曲颜搀扶着坐起来,拿出药膏,给她涂抹。 清凉的药膏,温热的指腹,疼痛中又带着一丝别样的感觉。 文曲颜手指揪住被褥,咬着唇,隐忍着痛楚。 “明天能好。”苏景年扶着文曲颜侧身躺下。 文曲颜望着坐在床边的苏景年,她脑子还有点发晕,“苏哥哥,出什么事情了?是陈妈妈做的吗?” 到这一刻,文曲颜心中认定是陈妈妈故意拿商枝的玉牌,将她引到大房。 至于为何这么做,她想不出来。 苏景年并不想将陈妈妈与何氏做的龌龊事情告诉文曲颜。 可她的性子柔软,如今正在转变,有一些事情,她需要知道,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陈妈妈陷害你和大哥,被大哥识破。”苏景年看着她惨白的面色,愈发的怜惜,拇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别怕,陈妈妈……已经给你一个交代了。” 文曲颜心里被恐慌充斥,她不敢去深想,如果她和苏易掉进圈套里,会面临何等的后果。 她扑进苏景年的怀中,又惊又怕,“幸好大哥发现了,就算我们没有什么,其他人撞见了,只怕我们也洗不清冤屈。她们的心肠太狠毒了,是要逼死我与大哥。” 苏景年听着她很自然的唤苏易大哥,唇角微扬,将她拥入怀中,“无论发生何事,我都相信你。” 文曲颜脸蛋红扑扑的,心里甜丝丝的。她抱着苏景年的脖子,微微仰着头望着他,“我……我只是把大哥当做哥哥。那时候还小,不懂男女之情。” 苏景年双臂抱着她更紧了几分。 “还有……你那时候很讨厌,总是欺负我哭鼻子。我以为自己是讨厌你的,但是我更喜欢你带着我出去。后来对你避之不及,很怕你,是我听见你在京城里的名声,本来不太相信,我亲眼看见你满目戾气,气息瘆人,在巷子里将人给打死,把那一名女子给抢走。”文曲颜经过这一事,受到不少的惊吓,对苏景年敞开心扉。 迟曦进来,她面色发白的跪在地上道:“少奶奶,您误会少爷了。那恶棍该死,他害死我爹,想要将我强抢回府,是少爷遇见了,路见不平,救了奴婢一命。奴婢无处可去,少爷便留着奴婢在身边,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处。” 文曲颜惊讶地看向苏景年,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只是他的名声,还有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莫怪她想偏了。 苏景年道:“粥放下,你出去。” “是。”迟曦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退出去。 文曲颜为自己先入为主感到愧疚,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自然能够觉察到苏景年对她的感情。想到何氏说的那些话,今日的时机又正好,她询问道:“你对云曦姐姐……” 苏景年目光一凝,感受到怀中的小女人小心翼翼地语气,将她松开,拿一个枕头塞在她身后。取来一碗粥,舀一勺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神情,低声道:“她是我姐。” 文曲颜心里松一口气,柔顺的被苏景年喂一碗粥。 温热的粥入胃,心里也一片暖意。 苏景年放下碗,抬头看见她正盯着他看。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晶莹的眸子愈发的潋滟,秀气的鼻梁下,润泽的红唇充满了诱惑。 喉结微微滚动,苏景年移开视线,“等大伯父出殡之后,你搬过来住。” 文曲颜脸颊发热,耳根发红,点了点头,身子往下一滑,钻进被窝里,盖住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水光涟涟的眸子。 苏景年唇边微微上翘,他道:“你好好歇着,我让云暮守着,我去一趟灵棚。” “好。”文曲颜点了点头。 苏景年起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文曲颜将被子拉下来,回味着他今日说的话,心里十分甜蜜,她抱着被子翻身,脸颊在枕头上蹭一蹭,被他的气息包裹着,一片安宁。 她的眼中闪过坚毅,无论是为苏景年,还是为她自己,都要变得坚强。 —— 华敏差点被元晋帝给弄死,回来之后,老实一阵子,收敛爪牙,伺机而动。 直到她收到一封书信,可汗派人送来的。 召她即刻回东胡国。 华敏想不通,可汗为何突然急召她回东胡。 并且,没有给她派来任何的外援。 华敏重新看一遍书信,琢磨不出他的用意,愤怒的将信给撕成碎片。 脸色铁青,目光里透着狠厉,“你可知东胡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巴音也瞥见信里的内容,她惴惴不安道:“主子,我们的人,将您的消息送去东胡之后,就再也联络不上。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咱们的心思,被可汗发觉了?所以将我们的人给控制住,将您召回去,再将我们给抓起来?” 华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越发觉得有这一种可能! 若是如此,她更不能回去了! 而且大周国的计划,也不能再耽搁了! 华敏沉吟道:“告诉她,计划提前。” “是。”巴音立即退下去。 华敏想来想去,她决定拿着一瓶药进宫。 一见到元晋帝,华敏公主便让他将殿里所有人给撤出去。 立即对元晋帝说道:“皇上,您等的机会来了!” 元晋帝蹙紧眉心,看向华敏公主,不明就里。 华敏公主含笑道:“皇上,您不是担心薛慎之与秦家是个威胁吗?如今苏元靖的死,就是一个契机。苏易与苏越要扶灵去祖籍,秦家军的人如今在苏易的手里,若是将他伏杀,就会是一盘散沙。而您若是在宫中设伏,将秦景凌与薛慎之等人召进宫中来,挑选几百名精锐埋伏在乾清宫,将他们剿杀,便永绝后患!” 元晋帝仔细揣摩她的话,觉得她的这个安排,似乎还不错。 秦景凌如今没有兵权,而秦家军要护送苏易回祖籍,定不会留在京城里,想要进宫施救,根本不可能! 元晋帝却信不过华敏公主,他随口问道:“如何将他们传进宫?朕若是降旨,会让他们起防备之心。” 华敏公主低声在元晋帝耳边说了几句话,元晋帝骤然看向华敏公主。 华敏公主看着元晋帝诧异的神色,低声说道:“有舍有得。” 元晋帝眸光晦暗不明,再次见识到她的狠辣,对她愈发的防备。若是可以,他想除掉华敏,在国师将药丸炼制出来之前,他还得留着她! 华敏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只要谁做皇帝,就能拿到解药。等元晋帝将人除掉之后,她再送元晋帝下黄泉。她体内的毒,一个月吃一次解药,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够拿到解药。 两个人各怀心思,目标却是一致。 华敏公主一离开,元晋帝便准备让刘通下令,话到嘴边,他突然让一个内侍,去请禁卫军统领过来。 见了禁卫军统领之后,元晋帝又见了死士首领,命令下达之后,只等着苏易扶灵出殡。 很快,这一天到了。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侯府出发,朝城门口而去。 商枝搀扶着秦玉霜,站在城墙上相送。 偌大的平阳候府,只剩下何氏与兰心。 苏景年要送出城去,或许还要继续远送一段路程,便让文曲颜先回府。 文曲颜不想拖累苏景年,她便转身从角门入府。 远远地,看见兰心鬼鬼祟祟,去往厨房。 她想着苏景年的话,担心兰心有别的预谋,便紧跟着过去。 兰心一路匆匆去厨房,一边四处观望,见除了寥寥几个下人外,别无其他的人。 也是,苏易扶灵回祖籍,这是大事,主子都要出去相送,何氏除外。 而何氏早已与她结盟,并不需要避讳。 兰心走进厨房里,确定只有厨娘,没有其他人,她在门口警惕的张望一下,将厨房的门关上。想了想,她并未关上门,而是垂下布帘子。 厨娘见到兰心,低声说道:“圣女,主子让您想办法,拖住苏景年,让他留在府中,务必不要让他入宫。” “为何不让他入宫?他入宫不是更好?不会护送平阳候去祖籍,路上对苏易的伏击,也能够顺利进行。”兰心皱紧眉心,不知华敏要做什么。 厨娘心里瞧不上兰心,她不耐烦地说道:“你只管听从主子的安排行事,别的一律不要管!” 在东胡国,圣女是有一定的权利,并且受百姓敬仰。 兰心却不是。 她的母亲是东胡国圣女,嫁给大周国一个富商,并且逃离东胡国,这是触犯大忌。每一任的圣女,都是与挑选出的圣父结合,这样生下下一任的圣女,血脉更纯粹。因而,可汗一直派人查找兰心母亲的下落。在兰心十岁的时候,将她的母亲找到,杀了她的父亲,将兰心与她的母亲一同抓回东胡国,兰心推选为新一任的圣女。 她体内的血脉并不纯粹,可汗限制她的权利,只是一个傀儡。 厨娘因此并不忌惮兰心,相反十分轻视她。 兰心并未放在心上,她转念间,便想到一种可能,“华敏公主在宫中设伏了?他们要将薛慎之等人一网打尽?” 厨娘脸色一沉,瞪着兰心,没有说话。 兰心从她的神情里得知自己猜对了,当即打算离开,就看见布帘子被风吹卷一角,露出一抹素白色裙摆,下面一只绣荷花的绣鞋。 她眸光微微一敛,放轻脚步朝门口走去。 饶是如此,依然惊动了门外的人,等她掀开帘子,已经不见人影。 厨娘神色肃然,“有人在门口偷听?” 兰心摇了摇头,“没有,一只耗子。” 厨娘不悦地说道:“你将此事办妥,就能回东胡。” 兰心垂下眼帘,没有应厨娘的话,满腹心事的去往何氏的院子。 那一双绣鞋她认出来了,文曲颜的鞋面上是姿态各异的荷花,或者芍药。裙摆与绣鞋的料子,并不普通,府里的丫鬟压根用不起,所以她没有怀疑其他的人。 为了确认是不是文曲颜,她特地等在二房的垂花门,远远看见走来的文曲颜,裙摆轻荡间,露出一只绣着荷花的鞋面,兰心轻轻抿着唇角,她转身进了何氏的屋子。 何氏见到兰心,她立即站起来,“可以动手了吗?” 兰心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你让人去传话,说是文曲颜病重了,让苏景年立即回府。” 何氏脸色一变,“之前不是这般说的!” 苏景年在府中,她还如何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兰心心里有其他的算计,她知道何氏恨不得文曲颜去死。 才会刻意这么说! 何氏不但不会让人送消息给苏景年,反而会促使苏景年,一直护送苏易回祖籍。 “你只管照办。否则,你算计文曲颜与苏易的事,苏景年知道了,他会饶过你?”兰心冷哼一声,不欲多说,“你自己看着办!” 何氏眼珠子转动一下,她拉着脸道:“我按照你说的做还不行?这件事情,可得烂在你肚子里!” 兰心笑道:“你尽管放心,过了今日,我就离开大周国了。” 闻言,何氏松一口气。 兰心走到门口,突然说道:“方才我与华敏公主的人谈话时,有人在偷听,看见那人穿着一只绣着荷花的绣鞋,裙摆是云锦料子,二夫人知道是谁吗?若是知道,就将人给看紧了。” 她并不希望文曲颜通风报信,打乱她的计划。 何氏闻言,脸色一变,知道兰心说的是谁。她咬着牙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人给看牢了!”最后一句话,从齿缝中磨辗而出! 兰心彻底放下心来,去马圈牵出一匹马,朝城门口而去。 而文曲颜急匆匆回到屋子里,看到迟曦在收拾,她连忙说道:“迟曦,你快出府去通知枝枝,就说有人在宫中设伏,要诛杀他们。还有,你联系苏哥哥,让他千万别听信何氏的话回府,要护送大哥回祖籍!” 文曲颜联系不上苏景年,而迟曦与云暮有办法,她只得让迟曦去通风报信! 情况紧急,耽误不得,“你快去!” 迟曦愣住了,在文曲颜急切的催促下出门,远远看见何氏带着人来了,她脸色煞白,“夫人来了,怎么办?” 第三百零一章 陪葬 文曲颜慌张地站在门口看一眼,远远地,她都能感受到何氏身上裹挟的煞气。 她身后带着数十个护卫。 “迟曦,你快爬窗离开!”文曲颜拉着迟曦,将她往内室朝着后院的窗户推,她唤出隐在暗处的一个暗卫,“务必将她安全护送出府!” “是!” 迟曦想着何氏凶神恶煞的面容,她心里升起浓烈的不安,一把握住文曲颜的手,“少奶奶,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文曲颜心里很害怕,她也想要一起逃走。可何氏人多势众,云暮只给她留了两个暗卫,不敌何氏的人。不说她逃不掉,就是迟曦也不能安然离开! 她心里门儿清,何氏冲着她来的,有她在这边周旋,何氏不会追拿迟曦。 如果两个人都被困在屋子里,谁去传消息? 文曲颜将迟曦的手从腕间挣开,“迟曦,记住我交代你的话,一定要亲自传到!” “夫人她……” “来不及了!快走!”文曲颜一把将迟曦推开,嘭地将窗户关上。 何氏也踏进屋子里。 文曲颜心如擂鼓,她紧紧握着拳头,看着何氏眼底不加掩饰的怨恨,她脸色发白。 “娘,您这是做什么?” 文曲颜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惧意压下去。 何氏看着文曲颜挺得笔直的腰杆,讽刺一笑,“怎么?景年如今给你做主了,你便不再尊敬我这个婆婆了?还是以为……我不敢将你如何?” 文曲颜嘴角上扬,她露出一抹笑,“娘,儿媳哪里不曾尊敬您了?我……” 何氏眼睛瞥向屋子里,只有文曲颜一个人,命令道:“是吗?你将屋子里的暗卫给撤下去!” 文曲颜眼皮子一跳,她估算着何氏是没有防备迟曦的,迟曦应该已经顺利出府。 她心里稍微松一口气,手指搭在小腹上,“娘,我身体不舒服,方才迟曦出去请相公回府。您有话,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何氏很在意苏景年,文曲颜故意提起苏景年,就是告诉她,苏景年快要回府,三思而后行。 何氏是怕苏景年,但是再怕,也改变不了她是苏景年母亲的身份。纵然她做的过火,至多苏景年与她母子关系疏远,还能将她如何? 等苏景年权势在握的时候,必然能够理解她的苦心。 她目光轻蔑,鄙夷的看向文曲颜,又透着一丝怜悯,死到临头,尤不自知。 何云曦一手将苏景年带大,两个人的感情十分深厚,何云曦死了,让他们母子关系产生裂缝而已。文曲颜难道还有本事,让苏景年将她杀了不成? 想到此,何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刻薄,她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意味不明道:“景年要回来了啊?”她顺势坐在杌子上,指着对面的凳子,“你也坐。” 文曲颜看不懂何氏,她虽然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是顾虑着苏景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谋害她的性命。 可她在何氏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一颗心高高的提在嗓子眼里,警惕地看向何氏,摇头道:“眼见到晌午了,我去厨房做饭。”说着,她快步往门口走去。 她一动,护卫也开始动了。 文曲颜跑起来,双手搭在门板上,将门一拉,“来人!救命!” 一只脚迈出门槛,手臂就被抓住,将她往门内一拽,她的手摸着多宝阁上的瓷瓶,转身砸在钳制着她的那个人头上。紧紧掐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一松,她跑出门外,眼前白光一闪,脖子被勒紧,被人用力往后一拽,文曲颜整个人朝后倒去。 文曲颜双手紧紧抓着勒在脖子上的白绫,瞪大眼睛,看着躺在门口的两个暗卫,浑身鲜血淋漓,气绝身亡。 紧接着,她激烈的挣扎,双手抓挠着要勒死她的人。 护卫一时不查,脸上被抓挠一道口子。 他脸色阴沉,将长长的白绫绞拧成一股套紧文曲颜,甩给另两个护卫,他们将白绫甩上横梁,往下一拉,文曲颜悬挂在房梁上,双脚在半空中踢蹬。 “文曲颜,今日这一切,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如何配得上景年?他给你一条生路,你不把握住,偏要回来自寻死路!甚至害死了如芬!”何氏触及文曲颜扩散的瞳孔,眼底是蚀骨的恨意与不甘,她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年景年未曾替云曦讨公道,还会为你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惩处我吗?他无非就是与我断绝母子关系,这又有什么关系?等他做父亲之后,自然会理解我一片苦心。” 文曲颜眼底一片痛苦绝望,她确定何氏带来的不是府里普通的护卫。云暮留下的暗卫,百里挑一,如果只是寻常的护卫,又怎么会成为刀下亡魂? 她不明白,为何何氏执意要置她于死地,她并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让何氏对她无法容忍到连一个罪名都懒得找,计谋也不屑施展,明目张胆的夺去她的性命。 她与苏景年方才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他们还有大好的未来,却要在此刻终结,她不甘心! 文曲颜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给侵蚀,她无法想象,苏景年回来,看到她吊死在房中,与何云曦那一幕重叠,对他来说该是毁灭性的打击。 救命! 快放我下来! 我不能死—— 文曲颜想要求救,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色是异常骇人的青紫色,浑身的力气渐渐流失,她感受到灵魂抽离,整个人轻飘飘地。双腿停止挣扎,双手垂落下来,她望着窗外,厚重的乌云沉沉欲坠,萧瑟寒风吹卷枯枝狂乱的飞舞。 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 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 她的唇瓣嚅动,无声地念着一句诗词,泪水从眼尾滴坠。 今日与苏景年离别,他在她耳边念的一句诗词,他说待大哥回京,他们便远离京城,独居山林一隅,只愿一世安好。 而她所有的憧憬,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是她的软弱,助长了何氏的威势,若是从一开始,她便如商枝那般果决强势,是否该是另一种结局? 文曲颜大彻大悟,若是性格温顺,与世无争,在充满利欲熏心的环境中,只会沦为被践踏的弱者,若是不改变,迎来的便是死亡。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太晚,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定不会任人磋磨宰割。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苏景年的身影。他穿着黑色劲装,手里拿着狗尾巴草,拽着她的羊角辫,笑容恣意飞扬,“丫头,叫我一声哥哥,给你买糖葫芦。” 苏哥哥… —— 城门口。 苏景年站在苏易身后,打算再送他们一程,避开了险峻的地势,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再回府。 这时,云暮出现在苏景年的身边,“主子,已经全部安排下去。” 苏景年颔首,一双狭长凤目冰冷而锐利,一摆手,让云暮退下去。 队伍往前行走,苏景年脚步一顿,他捂着突然绞痛的心口,一阵阵拧着痛,并没有缓过去。 “主子,您怎么了?”云暮又转回苏景年的身边。 苏景年摸着跳动的眼皮子,问道:“府中护着颜儿的人,你没有动吧?” 云暮一愣,他道:“主子,咱们的人手不够用,我调用了,留下两个护着主母。”他并不当成一回事,“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主母,有他们两个护着不会有事。” 苏景年冷冷瞥去一眼,云暮立刻神色沉敛肃穆。 他看着苏景年大步往城里走去,连忙追上去道:“主子,您去哪里?” 苏景年并未答话,而是疾步走到城门口,牵来云暮拴着的马,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朝侯府疾奔而去。 云暮焦急的跟在身后。 半个时辰的路程,苏景年缩短一半的时间。 马还未停稳,苏景年翻身下马,疾掠去院子。 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丝淡不可闻的血腥味。 苏景年下颔紧绷,眼底的森寒,无端让他平添几分戾气。 他站在庭院里,没有一丝异常,安静的让人心里恐慌。 苏景年大步迈上台阶,推开门,一双腿被过堂风吹着晃动,一只脚上穿着绣鞋,一只脚上袜子褪下一半,就这般垂悬在他的眼前。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跌撞撞,后背撞上门板,才稳住他的身形。 苏景年凛冽的双目中,染上一片血色。 云暮迟来一步,他站在门外,看着吊在房梁上的文曲颜,瞳孔紧缩,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强压下心里的汹涌而至的恐慌,颤抖得说道:“主子,您……您快将主母给解下来,奴……奴才去请太医!” 苏景年一动不动,撑在门板上的双手,青筋爆鼓,他分不清眼前的画面是现实还是虚幻。是何云曦,还是文曲颜。 云暮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从未想过,最安全的文曲颜,反而在最危险的处境之中。才离开多久,便已经被害! “主子,奴……奴才将主母给解下来。”云暮说着,就上前去抱着文曲颜,忽然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他整个人朝墙壁上撞去,胸口剧烈一痛,他咳嗽一声,吐出两口鲜血。 他抬手擦干嘴边的血沫,却见苏景年将文曲颜抱下来,那般的小心温柔,仿佛掌心里捧着稀世易碎的珍宝。将她拥进怀中,抱着放在床榻上,给她脱掉脚上的鞋子与袜子,盖上被子。 云暮喉间涌上一股鲜血,他吞咽下去,不敢去看苏景年的神色,疾步去找郎中。 当初何云曦,便要了主子半条命。如今又是文曲颜,她更是被苏景年放在心尖上,如果死了,他不敢去想。 云暮用上轻功,飞速的离开的侯府,祈祷着文曲颜没事。 否则,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虽然,活着的希望渺茫。 他很快将郎中抓来,推到床边,“主子,郎中来了,您让他给主母救治。” 苏景年静静地坐在床边,他双手紧紧握着文曲颜的手,仿佛要温暖她冰冷的手,只要留住她的体温,她便还活着。 他听闻郎中来了,这才有一点反应,轻柔的将她鬓角的发抚顺,低声凑到她耳边道:“颜儿,别睡了,郎中来给你请平安脉。” 郎中还在医馆里给病人治病呢,转眼间,就被云暮抓着飞檐走壁过来,一口气喘上来,看到文曲颜的模样,满肚子的怨气,突然间消散了,他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叹气道:“不用看了,已经死了两刻钟,这会估计都凉了。” 一道阴寒的视线射来,郎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庸医!”苏景年瞪着郎中,怒吼道:“云暮,将他拖出去剁了!” 云暮一脸惊惧,硬着头皮道:“主子,您清醒一点,主母她真的走了!” “嘭”地一声,云暮被苏景年打倒在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主子,您再如何不肯相信,主母也不会醒过来。您为何不能振作起来,给主母报仇?”云暮抬手擦拭着唇角,他指着文曲颜的脖子道:“您看见了吗?主母给人吊死了,她已经没有呼吸,脉搏也不会跳动,已经死了。” 不怪云暮狠心,如果不让苏景年清醒过来,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进行下去? 文曲颜就算死了,也不能白死了! 嘭,哗啦一声。 云暮被苏景年一脚踹飞,撞在木架上,狠狠摔倒在地上, 苏景年满目戾气,浑身燃烧着熊熊怒焰,将他所有的理智的燃烧殆尽,“谁敢再胡言乱语,一并拖下去剁了!” 这时,迟曦喘着粗气冲进来,看见苏景年,张口就要告诉他文曲颜的交代。可目光落到床上的文曲颜身上,看着她脸色青白,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她脑袋一片空白,哇地一声,扑过去嚎啕大哭。 “少奶奶,少奶奶……” 迟曦的哭声十分悲恸,被一股拉力,拽着甩到一边,摔倒在地上。 “少爷,您要给少奶奶报仇啊!是夫人,是二夫人带人来将少奶奶吊死了!”迟曦满面泪痕,跪到苏景年的脚边,“少爷,少奶奶担心你们被迫害,让奴婢给您们通风报信,她拖住了二夫人,一定她杀了少奶奶,您要给少奶奶报仇!” 苏景年站在原地,一个两个在他耳边说文曲颜死了。 她向来睡眠很浅,听到动静,就会惊醒过来。可如今,又哭又闹,她依然这般安静的躺在床上。 他摸着她的脸颊,鼻息,脖颈,无一不在告诉他,她永远的离开他的身边。 “查!给我查,还有谁!”苏景年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怒杀机。嘶哑的吼叫着,“来人,将何氏给我抓来!” 他看着文曲颜冰冷的尸体,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悲怆与痛苦齐涌而来,狂涌的愤怒让他几乎要毁灭一切,杀掉所有的人给她来陪葬! ------题外话------ “一剪闲云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华。一世浮生一刹那,一树菩提一烟霞。”——摘自白落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第三百零二章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 天气已经转凉,榻上铺着柔软的动物皮毛,何氏舒服的躺在美人榻上。 婢女跪在她的脚边,给她捶腿。 何氏神态放松,阖着眼假寐,心情很好。 怎么能够不好呢?她不但给陈妈妈报仇,还解决掉心腹大患。 她只管养足精神,之后再应付苏景年。 苏景年会是哪一种反应,她全都想过了。就算是养一条狗都会有感情,更别提文曲颜是他的妻子,照顾他一段时间,会气恨她在所难免。 何氏心想,等事情彻底解决之后,就给苏景年张罗着重新娶一个媳妇。 至于文曲颜,便散播出去,她与苏易私通,被逮住,上吊自尽。 这样一来,还能将人从族谱上除掉。 苏景年再娶也不会妨碍他的名声。 何氏动了动腿,睁开眼睛问,“送信给景年了吗?该让他回府。” 婢女还未作答,小厮急匆匆的进来,喘着粗气道:“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何氏突然坐起身,婢女立即退让开。 “是,回来了,云暮还去抓了一个郎中回来。”小厮将院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何氏。 何氏摆了摆手,“不必担心她还活着,我让人将她的脖子给勒断了。” 她曾经听闻,有人能够将上吊自尽的人治活。 何氏不想白忙活一场,永绝后患,便将事情做绝了。 她就不信商枝能将脖子给续起来。 小厮一口气还没喘匀,云暮踹门进来。 何氏看清来人,脸色发青,“反了反了!一个奴才,也敢在我的面前踹门……” 话音未落,云暮上前拽着何氏的手臂,抓着她去往苏景年的院子里。 “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叫景年收拾你!”何氏被云暮抓住拖到苏景年的院子里,眼底的得意之色,消散一空,转而被恐惧给取代。 事情的发展不对劲,如果不是苏景年的命令,云暮不敢对她如此无礼! 她是苏景年的母亲,苏景年怎敢这么对她? “你快放手……啊……” 云暮眼底一片恨色,他粗暴的将何氏甩在苏景年的脚边。 何氏连忙爬起来对苏景年愤恨地说得:“景年,你快将这奴大欺主的狗奴才乱棍打死!他不但闯入屋子将我拖拽过来,眼底没有我这个当家夫人,还将我摔倒在地上,你必须得狠狠的严惩!” “严惩?你说该如何严惩?将他勒死?” 苏景年阴测测地说道,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令何氏胆寒。 她抬头望去,对上苏景年阴森的目光,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 “景年,你这么看着娘做什么?”何氏紧紧握着拳头,强压下心里的恐慌。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文曲颜,一身死气,故作惶恐的往后退去,“文……文曲颜怎么死了?景年,她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没脸活下去?才会上吊自尽?” 苏景年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何氏,愤怒而怨憎。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是何氏的儿子,这样他就能将她给掐死,给文曲苑报仇! 可他暂时不可以,还要从她口中逼问出来,谁在背后指使她!毕竟何氏没有这个能耐,能够将他留下的两个暗卫给击杀! “谁指使你干的!”苏景年怒吼着,他看着还想要狡辩的何氏,“你别以为是我的母亲,我不敢杀你!你今日不将幕后之人交代出来,你就替他去死,到地下给颜儿赎罪!” 何氏听着苏景年决绝的话,脸色惨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景年,你在说什么话呀?娘听不懂!文曲颜自寻短见,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平时是苛待她,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她的性命?是怎么死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明白!” 苏景年双手握成拳,太过用力,青筋爆出来,眼中戾气肆虐,暴怒道:“云暮,送她一程!” 云暮心里想,他算有遗漏,才会酿造成大祸,他死不足惜! 何氏太过恶毒,他杀了何氏,到时候以死谢罪,也不会让苏景年背负弑母的罪名! 今后不会再有一个何氏伤害苏景年! 他拿着吊死文曲颜的白绫,套上何氏的脖子。 何氏脸色剧烈一变,她双手颤抖,紧紧抓着脖子上的白绫,看着眼底一片悲哀绝望的苏景年,她知道自己再不如实交代,苏景年一定会杀了她的! 何氏脸色惨白,咬牙道:“我说!我全都交代出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惧意,艰难的开口道:“华敏,是华敏公主指使我做的。那些人手,也是她给我,将你骗进府中来,再让那些人严防死守着你,不让你出府去援救苏易。但是我也想不到,那些人竟然……竟然那么大胆,敢对文曲颜动手!我不告诉你,就是担心你找华敏公主报仇,你势单力薄,如何斗得过她呢?景年,妻子还可以再娶,命只有一条,为了爹娘,你千万不要冲动,找华敏公主报仇!” 苏景年不相信何氏的话,但是这件事,绝对与华敏也脱不了关系! “你是我的母亲,对我的生活,横加干涉,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今日这般对待颜儿,就是仗持着你是我母亲的身份,不敢将你如何。毕竟,当初阿姐死的时候,我与你只是产生隔阂,并未替她报仇。你可曾想过,我为何没有对你动手?” 何氏心里一颤,她满目茫然,又惊又怕的望向苏景年,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阿姐留下遗言,她的那条命是你给的,她将命还给你,让我不要对你动手。”苏景年将侮辱她的太傅一家给挑了,没有动何氏。若知是这一事,助长何氏的威风,早在之前,他就要掐断这一条祸根! 何氏听到这里,满面惊惧之色,嚅动着嘴唇,就听到苏景年森冷道:“将她关进湖心亭,等我回来处置!” “不!不要!景年,我是你娘!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何氏一听关在湖心亭,她脸色煞白,说是亭子,其实是建造在湖心中央的一间屋子,夏日里晚上在里面饮酒纳凉,别有一番滋味。 可苏景年的祖父,有一个宠妾,害死了他的祖母之后,那个宠妾被苏元靖关进湖心亭,命人看守着出口。而若是要逃跑,四周都是水,不会泅水,只能被关到死! 那个宠妾,关在屋子里,里面贴满了符纸,挂满了前一任侯夫人的画像,宠妾一睁开眼睛,就是看到被她害死的侯夫人,生生被逼疯了,用帐幔勒死自己。从此以后,湖心亭便一直荒废下来,无人踏足。 苏景年他这是铁了心,要逼死她啊! “景年,景年,不要啊,我是你娘——” 何氏话未说完,就被云暮捂着口鼻离开。 苏景年望着文曲颜,她脸色青白,眼睛紧闭,平静的面容,他在上面看见了痛苦、不甘、绝望,她当时该有多么害怕? 而他说好保护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 苏景年胸口苦闷绞痛,紧紧闭上眼睛,想起她总是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他,仿佛看见他便有无限的欢喜。明明性子那般胆怯,绵软,却为了适应在他身边,愿意去改变自己。 就在昨日,她还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那般的依赖与眷念,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 他想上天不曾薄待他,才会让文曲颜来到他的身边,她明亮的笑容,照亮他心底的阴霾,让他感受到这人世间还有些许的温暖。 而今,这一缕温暖,也被掠夺,抹杀。 “枝枝呢?”苏景年干哑悲恸的嗓音响起,他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商枝在何处?” 迟曦满面泪痕道:“奴婢去通知大小姐的时候,她已经与姑爷入宫了!” “别怕,我进宫找枝枝,一定会治好你的。”苏景年抬手轻柔的抚摸着文曲颜的面颊,指腹触碰着她脖子上的淤痕,感受到气管的断裂,他的手指颤抖,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碎。再如何的自欺欺人,也不得不认清文曲颜不在了的事实。他嘴角轻颤着扯开,语速极慢,却透着无限的温柔,“颜儿,你乖乖等着我,我给你一个交代。” 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倏然起身,去往皇宫。 —— 皇宫。 华敏进宫,并未去乾清殿,而是去往九娘子的宫殿里。 九娘子正苦大仇深盯着赛罕手里的药,拧紧眉心,不愿意喝药。 华敏走入内殿,看着九娘子苍白病态的面容,她脸色阴沉下来,“你别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你肚子里的孩子,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说着,拿着一个四个月的假孕肚给九娘子,要她捆绑在肚子上。 “你如今有四个月,该显怀了。” 九娘子看着准备周全的华敏,紧了紧手心,“我这病好不了,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没有用。” 华敏恼恨九娘子油盐不进,她冷声说道:“你这个病,会好起来的。有商枝在,你想死也死不成。”她看着倏然坐起来的九娘子,唇边浮现讽刺的笑,“你别瞪着我,这一次,不是我要杀她,而是元晋帝。不过他们的警惕心,真够强大,如果不是说你病重,快要不行了,请商枝入宫给你治病,他们还会找借口搪塞推脱。这样一想,你在这件事情,功不可没,不枉费你与他们交好,不然想要引他们进宫剿杀,还得费不少的脑筋。”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如果你说要为自己报仇,请你省省!一开始,是你对他们动手,他们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我告诉你,你休想利用我伤害他们,我不会让你诡计得逞!”九娘子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她强撑着身体下床,想要去阻止商枝他们去乾清宫。 她的身体太孱弱,华敏一压,她就踉跄着跌倒在床上。 华敏道:“阿九,你别白费功夫。额吉知道你与商枝的感情深厚,可他们的生死,不是我,也不是你,能够决定!这大周国的主宰者,想要他们的性命,你如何救他们?我听说商枝怀孕了,她如今有两个月,比你小两个月月份。我会替你救下商枝,让她安然无恙的怀胎九月,再让她催产生下孩子。如果生下一个儿子,我便抱过来给你当做子嗣抚养,让他们留下一息血脉,成为这大周国的帝王,也算对得起他们。” 九娘子脸色发白,生下儿子,抱过来给她养着。 生下女儿呢?她会如何对待那个孩子?如何对待商枝? 九娘子侧躺在床上,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床褥,看着唇边露出残忍笑容的华敏,她心底升起悲凉。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华敏将她的朋友给祸害了? 想着商枝他们被华敏与元晋帝害死,而她成为傀儡,被华敏操纵,甚至今后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九娘子便觉得人生一片黑暗,她看不见一点希望。 如果像华敏所言,她一己之力,无法挽救商枝他们,那她留在皇宫,还有什么意义? “阿九,这是一瓶药,等国师再来找你的时候,你想方设法,让他吃下去。”华敏说出今日来此的目的,而之所以告诉阿九商枝他们今日会遭遇灭顶之灾,便是为这一件事做铺垫,“我帮你救商枝,你将这瓶要给国师喝下去。” 九娘子看着手中的瓷瓶,她那双死灰般的眼睛,仿佛一个黑洞,什么光亮都没有,没有一丝生机。 她空洞洞地目光,落在华敏的脸上,那张脸冰冷无情,除了算计,再无其他一丝一毫的感情。 “阿九,你这是在救你自己。想要活下去,就要斩除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人事物。”华敏语重心长道。 九娘子握紧手中的瓷瓶,她心里似乎下了一个决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说的对,想要轻松无忧的活下去,就要斩除一切不利于自己的因素。” 华敏见九娘子想通了,脸色总算缓和一些,“你能明白就好。” 九娘子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额吉,我只是想要保留一颗纯真,干净的心,可是我发现太难了。想要活下去……”她按着自己的心口,“这里必须变得冷硬,变得脏污不堪。” “阿九……” “额吉,你是真的为我好吗?”九娘子目光盈盈地落在华敏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华敏脸色一僵,不过一瞬,她恢复如常,站在九娘子的身侧,抚摸着她的脑袋,“当然。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为你打算。” 九娘子紧紧盯着华敏,华敏觉得有一种要被她看穿的错觉。下一瞬,她就看见九娘子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眼中又流露出一丝对她的依赖。 九娘子亲近地说道:“额吉,你能喂我喝药吗?” 华敏想拒绝,可又担心是九娘子的试探,她脸上带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喂,你都快要做母亲的人。”嘴里这般说着,华敏让赛罕站在她身边,单手舀着一勺药汁递到九娘子的唇边。 九娘子乖顺的张口喝下去,似乎太苦了,她紧紧皱着眉心,眼帘愈发低垂,以至于华敏没有看清她眼底变幻的神色,只看见九娘子将药瓶塞进枕头下面。 华敏见九娘子十分温顺,心里松一口气,原来还担心九娘子会刻意刁难她。 侧身,舀一勺药汁,转过身来,只见白光一闪,腹部被利器贯穿,剧烈的痛楚让她面容痛苦的扭曲,手里的勺子握不住掉落在床上,药汁洒在九娘子的身上。 华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九娘子,视线下移,落在腹部上,那一双素白柔嫩的手,紧紧握着匕首手柄,用力往她腹部推送,搅动,最后将匕首拔出来,鲜血迸溅而出。 温热猩红的鲜血喷溅在九娘子的脸上,洁白的底衣被染红,九娘子如梦初醒,看到她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付诸行动,依然受到不小的惊吓,看着华敏脸色惨白,腹部的血窟窿,汩汩往外流淌着血液,手里的匕首一松,掉落在床上。 九娘子看着手上的鲜血,纤细瘦弱的身子颤颤发抖,神色溃乱,声音惶然又破碎地说道:“我不想杀你的,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我不想杀你,是你……是你步步紧逼,不肯退让,要害死他们。不……不止是他们,他们或许只是一个开端!我一个外邦公主之女,生下来的孩子,如何能够继承大统?你为了让这个不存在的孩子登位,还会杀人,源源不断的杀人。我不想这样,不想变成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成为你们手里杀人的利器,双手充满罪孽!” 九娘子眼底一片悲凉与绝望,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坠落下来,“这一切从你开始,就从你结束。” “我来结束……” 九娘子做下杀了华敏的决定时,就没有想过要活,她双手颤抖的捡起床上的匕首。 华敏倒在床上,听着九娘子激动的话语,她面目狰狞,又恨又憎,熊熊怒火烧毁她的理智,狂怒的说道:“赛罕,杀了她!杀了她!” “嘭”地一声,门扉被踹开,苏景年裹挟着阴煞之气进来。 ------题外话------ 小绫子瑟瑟发抖,还以为今天能把大结局给写完,结果没有写完,明天正式大结局了。 推荐文《国民娇宠:男神爱撩鬼》万代宠爱 【女扮男装,苏爽虐渣,日常撩鬼,萌宠治愈】 前世君九识人不清,把自己给作死了,临死前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却意外重回十五岁。 重拾旧业,摇身一变成为娱乐圈的第一男神; 画符为灵,她是玄学界炙手可热的鬼眼天师; 医学圣手,煞血之王,当她的诸多身份逐一显露,举世皆为震惊,只是画风有点不太一样? ** 前世她拍戏摔成骨折都被指作秀,这世不过是手划了道口子网上就一片鬼哭狼嚎。 各界大佬纷纷发来慰问—— 鬼界大佬……君九看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男人,一脸错愕,“你来干嘛?” “给你疗伤。”男人一本正经,话落就吻上她的唇。 第三百零三章 弑君 襄王府。 书房。 襄王穿着石青色四爪蟒袍,坐在书桌旁,将奏疏给合上。 “安阳府城的事情已经解决完毕,百姓得到很好的安抚,你的声望很高,也算是因祸得福。”襄王眼中带笑,可转而想到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眼底的笑容尽数敛尽,“父皇让本王对你下手,若是不对你动手,这皇位换个人来坐一坐。本王对这皇位并不热衷,起初争夺是想要保命。如今已经是本王的囊中之物,被人窃取过去,仍是死路一条。” 薛慎之与商枝坐在襄王的对面,听到他的话,神色并无异常。 “王爷打算如何做?”薛慎之将手里的图纸折叠起来,收入袖中。 襄王见小俩口一派从容,眉头都不动一下,敛目道:“你们就不担忧本王过河拆桥?” 商枝笑道:“王爷是这种人吗?”不等襄王开口,商枝又道:“如果是的话,我们算是看走眼,也该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襄王冷哼一声,眉眼却飞扬起来,因为薛慎之与商枝对他的全心信任。 “父皇为了自保,与华敏公主联手,要对付秦家与你们,让朝臣们心寒,对父皇有诸多不满。”而越是对元晋帝不满,便越会推崇他。 元晋帝向来是自私冷血的人,为了一己之私,毫无原则。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让他迅速的在朝堂上站稳脚,掌控住全局。 对于朝臣而言,元晋帝是被华敏公主妖言惑众了,才会对付保家卫国的秦家。 他们担心,一旦除掉秦家,接下来,会轮到他们! 襄王心情愉悦道:“这还得多亏了华敏公主,如果不是她在其中搅合,以父皇如今的心态,只怕本王想要登位,名不正言不顺。” 商枝理解襄王话中的意思,他不会动他们,元晋帝必然不会将皇位传给襄王。而襄王如今对皇位势在必得,肯定要采取一些手段。 “朝中有多少大臣投靠你?”商枝道。 襄王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七八成。” “足够了。”商枝凝重的神情微微缓和。 薛慎之与襄王对当前的局势,梳理一遍之后,扶着商枝站起来,两个人准备起身离开。 襄王沉声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当心一些。” “嗯。”薛慎之揽着商枝的腰,低声让她注意脚下。 商枝抱着他的手臂,两个人走出书房。 襄王见他们腻乎劲,只觉得牙疼。 望着空荡荡的书房,襄王觉得寂寞空虚冷,这才感觉府中少了一个女主人。 如今婚期定在明年春,可元晋帝未必能够支撑到明年去,这么一算,他至少还要做一年的光棍,没有比他更可怜的王爷了! 商枝与薛慎之根本就不知道无意间塞了襄王一嘴狗粮,回到李家的时候,方才在府门前下马车,宫里便来人传话。 “奴才先前还以为薛大人与薛夫人送侯爷出殡,过来碰碰运气,眼下瞧着,今日是奴才的黄道吉日,正巧遇见大人。”内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恭敬的说道:“薛大人、薛夫人,淑妃娘娘病重,太医束手无策,请您入宫诊病。” 商枝与薛慎之对望一眼,她询问道:“淑妃娘娘得了什么病?” “奴才不知,病了有一段时间,钟院使也治不好,瞧不出病因,皇上担心淑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方才请您入宫。”内侍有问必答,没有丝毫的破绽。 商枝颔首,与薛慎之重新上马车。 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入宫之后,内侍领着商枝与薛慎之去往乾清宫。 商枝皱紧眉心,几个人在乾清宫殿前遇见进宫的襄王。 襄王看见薛慎之与商枝进宫,目光沉敛,几个人对视,神色如常。 这时,看见随后而来的秦景凌,襄王眼中闪过惊诧,“秦将军,您今日为何进宫?” “皇上与我商量夺情起复一事。”秦景凌从容的回答,目光扫过商枝与薛慎之,询问道:“你娘还好吗?” “还好,过一段时间就能够缓过来。”商枝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舅舅,我有话要问你,先在亭子里小坐片刻。” 一旁的内侍催促道:“薛夫人,皇上即刻要召见你们。” 商枝扬眉,她想要说什么,一旁的襄王道:“父皇有话要交代你们,先进去再说。” 薛慎之给商枝使了一个眼色,商枝噤声。 之前黑云欲坠,而如今黑云散去,太阳藏在云层里,淡薄的光影映在地上,她站在台阶上,能够看见自己的身影被缩短投映在地上。 一行人进入大殿,商枝回头瞥了一眼四周隐蔽之处,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殿外投射在地上的光影,睇向秦景凌。 秦景凌注意到商枝的眼神,他略微颔首。 他们在殿外的动静早已传到元晋帝的耳中,看到向他行礼的几个人,元晋帝面容凝重,“商枝,淑妃自从宫宴之后,她就一直卧病在床,不说是钟院使,连国师也束手无策。汤药服用如数,不见好转。你给她诊脉,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吃这许多药,对胎儿可有影响。” 商枝不知道元晋帝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在殿外刻意与秦景凌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敏锐的看到地上有一团黑影闪动,那是一道人影,而看方向大约一直潜伏在屋脊上。他似乎要向元晋帝汇报,一时疏忽,不知阳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上,暴露他的踪迹。 她并不相信元晋帝兴师动众,将他们请进宫,只是为了给九娘子诊病。 若目的如此单纯,又为何派人监视他们呢? “臣妇现在就过去。”商枝福身,想要去往九娘子的寝宫。 转身的刹那,元晋帝阻拦商枝,“慢着。” 身上似乎又开始养起来,他手臂蹭了蹭,想起华敏这个时候该过来,却不见踪影,他手里又没有药丸,若是耽误下去,发作起来,在他们面前丑态毕露。 元晋帝眼中闪过阴煞之气,他原来还打算等商枝给九娘子诊病之后,再准备动手,如今看来是要提前了! 商枝停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元晋帝,“皇上,还有何事要吩咐?” 元晋帝还未来得及开口,刘公公进来通禀道:“皇上,国师大人来了!” “快请!”元晋帝听到国师来了,气色都好了起来,见到国师朝内殿走过来,“国师,药丸炼制出来了吗?” 楼夙拱手行礼,而后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递给刘通。 刘通立即呈递给元晋帝。 元晋帝将药瓶拿在手里,他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药丸,闻一下,气味似乎相同。指着一个内侍,将药丸给他服用下去,等了两刻钟,传唤钟院使给内侍检查,确定没有中毒,他倒出五粒药丸吞咽下去。 那一股子钻心窝子的痒意被止住,元晋帝龙心大悦,“朕果然没有错看你!” 有楼夙制出来的药丸,他就不再受华敏把控。想到华敏,他眼中闪过杀意! 元晋帝精神十分亢奋,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一旁的秦景凌身上,他缓缓开口道:“秦将军,华敏公主对朕下药,有违两国盟约。狼子野心,意欲侵吞大周国,朕如何能忍?朕钦点你为威武大将军,亲自挂帅,带领五万精兵,踏平东胡!” 商枝脸色大变,当时十五万精锐与东胡国厮杀,才能势若破竹,攻占东胡国。若不是出现叛徒,此刻早已将东胡国给踏平!而如今东胡国休养生息,元晋帝却只给五万精兵,他这是要秦景凌去送死! 薛慎之与襄王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秦景凌面不改色,“皇上,微臣有负圣恩。如今戴孝在身,不能挂帅出战。” 元晋帝脸色阴郁,浑身散发出威压,“朕若执意要你去呢?” “皇上,请您收回成命!” 秦景凌对元晋帝早已寒心,在元晋帝将杀戮的屠刀指向秦家时,对他便不再忠诚! 而今元晋帝分明是要他去送死,也可以说是——借机发难! 果然,元晋帝脸色骤变,气势凛然道:“秦景凌,你这是抗旨不尊!”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抓起来,打入天牢!” 身穿甲胄,收执长矛的禁卫军与暗卫,自四面八方涌进来,将秦景凌与薛慎之、商枝等人给团团包围。 “动手!”元晋帝大手一挥,眼中一片肃杀。 “慢!”襄王连忙撩起袍子,跪在地上道:“父皇,请息怒!秦将军如今是戴孝之身,已经上交兵权,丁忧在府中。您这般委以重任,的确不妥!再来华敏公主野心勃勃,并不知是可汗的命令,还是她一己私欲,我们应该将她抓拿,派使臣押送去东胡国,与可汗谈判!不但可以避免战火,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还能占领主导权,让他们割地赔偿!” 元晋帝不想要担上暴君的称号,他想要师出有名,便随意扣秦景凌一顶帽子,哪里知道襄王大义凛然的站出来! 是! 襄王言之有物,但是他并不需要东胡割地赔偿! 最主要的原因是斩除心腹大患! 他脸色铁青,“襄王,你也要违背朕的命令?”不等襄王开口,他下令道:“给朕动手,若不肯束手就擒,就地诛杀!” “父皇——” 元晋帝眼底一片戾气,双手背在身后,等着禁卫军将他们给一并拿下。 禁卫军与暗卫动了。 却不是元晋帝所想的将利器指向秦景凌与薛慎之等人,而是与对方厮杀! 薛慎之护着商枝,退到角落里,将她护得严实,与扑上来的暗卫打斗。 秦景凌拔出两把短刀,加入战斗。 襄王也不敢示弱,大殿里短兵相接,哀嚎萦绕。 元晋帝看着双方倒下的人,更多的是对帝王誓死效忠的暗卫,大殿里很快弥漫着血腥之气,血流成河,他脸色青黑,气血翻涌,未曾料到禁卫军竟然背叛了他! 元晋帝胸口骤然一痛,他用力压着绞痛的心脏,‘噗嗤’喷出一口鲜血,双膝跪在地上,面色肌肉僵硬,不断的颤动着,额头上渗出冷汗。 刘通看着元晋帝倒下,连忙走上前去,“皇上,皇上……” 元晋帝脸色惨白,他被刘通扶到床榻上,看着加入厮杀的楼夙,他终于意识到他吃下去的那一瓶药有毒! 而这时,苏越带着人进来,将暗卫围困,剿杀。 很快,暗卫全都伏诛。 禁卫军死伤过半,几个人不同程度的受伤,只有商枝安然无恙,就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在她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的血雾,刺激着商枝,她捂着口鼻,蹲在地上干呕。 元晋帝死死瞪着他们,早在禁卫军与暗卫厮杀的时候,他就知道计划落败,胜算太低! 可没有想到,被他们单方面的辗杀! “你……你是谁……”元晋帝指着楼夙,这个时候,元晋帝知道楼夙要杀他,许多以前疑惑不解的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丹毒……就是你下的毒?” 楼夙纤尘不染的白衣,上面染满血迹,仿若白雪绽梅,份外的妖娆。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李家被寄居在寺庙里的幼子。”楼夙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窗外一道霞光映照在他如玉的面容上明亮无比,与一旁的薛慎之竟有四五分相似,唯有一双狭长的双目清冷凉薄,“你为掩盖罪行,使得李家上下一百多人冤死。如今,天道轮回,我来取你的性命。” 商枝与薛慎之惊愕的看向楼夙,从未想过,他竟会是李家的人! 难怪无缘无故,楼夙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 而同样没有想到的元晋帝,亦是一脸震惊,“你……” 楼夙唇边露出一抹笑,“你放心,就这般让你轻易的死了,如何能磨灭我心中的仇怨?微臣也并不愿担负弑君的罪名。” 这一抹笑容落在元晋帝眼中,十分的虚幻,更令他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 “这药让你成为活死人罢了,能听,能看,不能说,不能动。”楼夙知道元晋帝心中的执念,他想要无上的权势,又想要得到宁雅,斩除他们这些人,他就让他看着,看着这些人好好活着,如何平步青云,看着大周国如何兴盛,令四海俯首称臣。 而这些荣光,原来该是他的。 商枝懂了楼夙的意思,就这般让元晋帝死了,是让他解脱,所以让他苟延残喘,看着他想要的东西,渴望不可及,精神上的折磨。更重要的是元晋帝染上毒瘾,每一日的毒瘾发作,对他来说都生不如死。 元晋帝牙龇目裂,他想要怒骂,呵斥楼夙狂妄,可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二哥,你怎么来了?”商枝看向苏越,“不是三哥过来吗?” 苏越道:“你三哥在淑妃娘娘的寝宫。” 商枝立即与薛慎之去往九娘子的寝宫,乾清殿留给襄王处置,元晋帝落到这个地步,绝对没有翻身的可能! ------题外话------ 啊啊啊,今天还是没能把大结局写出来,小绫子今晚加班加点写出来吧,┭┮﹏┭┮么么~ 第三百零四章 活剥 元晋帝虽然贪生怕死,偏执癫狂,自私又狠毒,却也十分自傲。 从一个掌人生死,高高在上的帝王,沦为阶下囚。 那些任他作践的人,如今手里握着他的生死,怒气填胸,死死盯着楼夙,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两个洞! 这么一些年,他将仇人留在身边,给他喂食毒药……想到此,元晋帝恍然梦醒,他愤怒的瞪向钟院使,心里嘶吼着:你也是和他一伙的! 他分明中毒,却被一个个给蒙蔽,是他太过自负,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以才会认为无人敢欺骗他!可偏偏,他们欺骗了他! 是了! 李家的人来报仇了,钟院使为他弟弟报仇,也在常理之中! 想到自己一个皇帝,却被人戏耍得团团转,元晋帝胸口堵着一口淤血。 钟院使似乎看穿元晋帝想说什么,他垂着眼帘道:“钟家世代为御医,效忠皇室,钟鸣却死得不明不白。臣也问过苍天,若是忠诚换来的是无故屠杀,只因你们是高贵不可侵犯的皇族,我等卑微如蝼蚁,便能够任意的杀害,这样的人值得你去效忠吗?我心里很快有了答案,如此不辨忠奸,毫无仁心的昏君,是百姓是祸患,反了又有何妨?钟家并非愚忠,世代只效忠明主!” 而细数元晋帝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皆与明主无关。 “皇上,您要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他落得如今的下场,是早已注定的。 元晋帝内心在咆哮,他是天子,他们都是他的走狗,他叫谁生谁便生,叫谁死便让谁死! 他们敢谋逆,内阁朝臣,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元晋帝愤恨地瞪向襄王,弑父篡位,违背纲常,罪大恶极,绝无好下场! 襄王恭敬道:“父皇,儿臣并非弑父篡位,只是自保而已。”他扫视血流成河,死尸满地的大殿,唇边浮现一抹讥诮,“您如今中风瘫在床上,无法执政,从今日起,禅位给儿臣,静心养病。” 襄王入宫之前,便与薛慎之商量好名目,是元晋帝将皇位禅让给他。 从袖中拿出明黄圣旨,他从元晋帝系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印章,盖在左下角,而后当着元晋帝的面,临摹他的字体签下大名。 元晋帝额头上爆出根根青筋,他眼底是狂怒之色,恨不得冲上前来,将造假的圣旨给毁灭! 他看向刘通,希望刘通能帮他,将他们的罪行给宣扬出去! 刘通却是跪在地上,请求襄王,“王爷,今后您是这大周国的帝王,太上皇便让老奴伺候。” 今日的这一切,不过是襄王等人将计就计罢了。 彻底反了元晋帝。 而试药的内侍无事,必定是事前就服用了解药。 刘通认为元晋帝落到如今这一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从他动宁雅与李玉珩开始,一步错,步步错。 襄王颔首。 元晋帝勃然大怒,怒瞪着刘通这个叛徒! 突然,元晋帝面容扭曲起来,腮帮子紧紧咬着,额头上的青筋抽动,脸色煞白,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上渗出冷汗,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元晋帝的毒瘾发作了,浑身像有无数只的虫蚁在啃噬,不将他的皮肉啃噬殆尽,誓不罢休一般。那股子钻入心窝里的痒,想要抓挠,磨蹭,都是奢望,几乎要将他给逼疯。 而就在他承受不住,冲口嚎叫时,浑身的骨头在不断的疯长,断裂,冲破他的皮肉,有无数只手,将他的五脏六腑给捏碎。元晋帝浑身在打着冷颤,不受控制的全身抽动着,他觉得此刻自己仿佛在上刑,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 他睁圆眼珠,渴望而卑微地祈求着楼夙,希望楼夙能给他一颗药。 元晋帝内心一片悲凉,为自己的卑贱行为。他恨不得死去,可濒临死亡的恐惧袭来,下意识的求生。 生不如死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可如今是连死都是奢望。 楼夙冷眼旁观,看着襄王将章全都盖好了,垂着眼帘走出大殿。 禁卫军统领伤着胳膊,他跟着楼夙走出来,“国师大人,那一纸契书……” 楼夙看向净月。 净月连忙将契书还给禁卫军统领。 如果不是这一纸契书,只怕没有办法让禁卫军统领策反,今日还将是一场血战。 屋子里传出元晋帝痛苦的吼叫声,楼夙皱一皱眉,似乎很不满意他瘆人的嗷叫声。 “属下将先帝的嘴堵上。”禁卫军统领从站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很识时务,认下襄王是新的统治者。 “嗯。大殿收拾干净。”楼夙吩咐道。 “是。” 这时,襄王从内殿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楼夙,询问道:“今日宫中的事情,只怕瞒不住一些人。” “朝代更替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你何必担忧?”楼夙淡淡瞥一眼内殿,“我们只能帮你到这一步,至于你能不能坐稳这皇位,还需要看你自己的实力。” 襄王头皮发麻,今日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几场硬仗要打。 “本王立即宣裴首辅与大学士、诸位尚书入宫。” 楼夙自然管不着,襄王这一边,还有秦景凌坐镇,仇怨了断,他也该出宫。 脚步一转,朝后宫而去。 楼夙只慢了商枝等人一步,进入九娘子的寝宫,就看见九娘子将匕首往腹部胸口扎去。 他瞳孔一紧,广袖微动,一物凌厉的飞射而出,击打在九娘子的手腕上,她吃痛的松手,匕首落在床上。他挥出一掌,强劲的掌风拍打在赛罕的后背上,赛罕潜意识回身反击,被楼夙袖风挥打在墙壁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面色凛然,裹挟着凛冽寒气,到九娘子的身旁,握着她布满鲜血的双手,确定毫发无损之后。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面色苍白,清澈纯净的眸子里,布满惶恐与绝望,拢在他掌心里的手指在细细颤抖,他不由握紧了几分。 “无事了。”楼夙清润的嗓音,透着沙哑。 九娘子听到熟悉的嗓音,眸子动了动,看到近在咫尺的楼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扑进楼夙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呜咽道:“师父……” 楼夙:“……” 九娘子心里害怕极了,那一刻,她被华敏逼到极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也也果真那么做了,等冷静下来,心里被恐慌充斥,恍然无措。 直至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一声蕴含着关切的安抚,让她在黑暗中找到依托,不管不顾,扑了过去,紧紧的拽着,仿佛拽着她的一线生机。 楼夙浑身一僵,九娘子身子在轻颤,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楼夙看向商枝,让她给九娘子扎一针。 她的神经紧绷着,惊吓过度,濒临着崩溃,若是不让她安睡,放松一下,只怕会性情大变,甚至患上癔症。 商枝心领神会,拿出一套银针,在九娘子头顶上的穴位扎几针。 九娘子昏睡过去。 商枝看着她雪白的脸上,血迹斑斑,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九娘子拔刀刺进华敏的腹部中,要将华敏杀了,对她来说不知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华敏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才会逼得一向与世无争的九娘子,对她动了杀心! 商枝看向华敏,便见苏景年在给华敏腹部上倒止血药。 “……”商枝走过去,看着失去过多,气息奄奄的华敏,“三哥,你在做什么?” 不该是杀了华敏吗? 为何还要救她? 苏景年嘴唇一勾,阴戾地说道:“救活她。” 商枝抿了抿唇。 苏景年阴冷的目光落在华敏的身上,宛如看着一个死人,“她杀了颜儿,就这般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云暮。” 云暮瞬息出现在大殿里。 “将她弄去湖心亭,当着何氏的面,将她剥皮揎草。”苏景年眼中充满狠唳之气,“在皮剥下来之前她若死了,你便吞金谢罪!” 华敏公主瞳孔一紧,她拼命的挣扎,想要逃跑。 什么叫剥皮揎草?一般是在将人杀害之后,皮剥下来,在里面填充稻草,弄成人形。 可苏景年这疯子,他要在她活着的时候剥皮! 她伤重,又失血过多,如何逃得脱? 被云暮扛着飞快的出宫。 商枝还在震惊之中,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唇瓣颤抖道:“你……你说什么?三哥,华敏是对三嫂动了杀机?你们及时发现,将三嫂救下来了,对不对?” 苏景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匕首锋刃割破掌心,鲜血成线滴坠,他也毫无所觉。 “我也希望发现及时。”嗓音暗哑干涩,仿佛从咽喉深处挤出一句话,听在人的耳中,仿佛心里泡了黄连般发苦。 商枝看着浑身透着浓烈悲伤的苏景年,他眼眸宛如一潭死水,那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绝,让她头晕目眩。 薛慎之及时扶住商枝,“你没事吧?” 商枝站立不住的靠在薛慎之的怀中,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一个哭着对她说,苏景年不要她的女子,愿意尝试着去改变的女子,一夕间,不在了。 “我去看一看三嫂。”商枝冰凉的手掌,握着薛慎之的手臂,“你带我去见见三嫂!” 薛慎之低声道:“好。” 他扶着双腿发软的商枝走了几步,打横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宫外而去。 商枝到平阳候府,府中是一片素白,原本苏元靖出殡,府中要挂红,因为文曲颜走了的缘故,未曾挂红。 她站在床边,只一眼,商枝心中的那一线希望破碎。 手指搭上文曲颜的手腕上,肌肤冰凉透骨,摸向她的脖子,商枝闭上眼睛,忍着眼中的涩意。 犹记得林辛逸刁难她,曾说有人治活了上吊的人,她也将救治的方法告诉林辛逸,但若是气管断裂,便是真的无力回天。 苏景年站在珠帘处,他看清楚商枝的神情,痛楚彻骨。 “三哥……”商枝转过头来,看向苏景年,看着他眼底的痛苦,悲哀,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 苏景年缓缓走到床边,对商枝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想和她两个人独处。” 商枝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与薛慎之一起离开。 她站在门口,回头望去,只见苏景年躺在床上,将文曲颜搂进怀中,仿佛要将他的体温温暖文曲颜。温柔洗去他眼底的戾气,目光柔软的凝视着他爱逾珍宝的人。 商枝鼻子蓦地一酸,能够感受到他痛彻心扉的悲恸,那一种绝望,切身体会的人才能懂。 大概痛到极致,会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好不容易冰释前嫌,而今梦碎,只留满地清寒。 “我要去湖心亭。”商枝想起苏景年吩咐云暮,当着何氏的面,将华敏给生剥。害死文曲颜,也有何氏的手笔。 薛慎之看一眼内室,紧紧将商枝拥在怀中,他不敢想,若是失去挚爱,他会如何。 两个人去往湖心亭,远远地,听见何氏破口怒骂声。 商枝握紧薛慎之的手,走上木桥,通往湖中亭。 一扇门是开着的,商枝并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可以将里面的情景尽收入眼底。 屋子许是荒废已久,里面结着蛛网,只有简单的木桌两条木凳,一张床,再也没有其他。墙壁上上,还有泛白褪色的符纸,鲜红的朱砂成为一片暗色。她推着薛慎之转过身去,让他别看里面。 “景年!我要见景年!你这狗奴才,是不是你擅作主张,将华敏公主带过来的?我要告诉景年,要你的贱命!”何氏看到华敏给扔在她脚边,浑身的鲜血,脸色惨白,云暮拿出一把锋利的薄刃,侍从端着一盆水过来,他要做什么,何氏心里没有底,但是却知道绝非好事! 云暮任由何氏破口大骂,无动于衷,他似乎嫌刀刃不够锋利,在磨刀石上打磨。 何氏听着头皮发麻。 侍从道:“云大哥,何必这么麻烦?在她头上开个刀口,将水银注进去,皮肉就分离了。” “这不叫惩罚,这叫宽恕她!”云暮知道苏景年要折磨华敏而死。 他拿一根发丝,在刀刃上划过,发丝断裂,他拿着刀,挑开华敏的衣裳,在他的眼中华敏如同一个死人,自然就没有男女大防。 何氏头皮都要炸裂,她听见什么了?要将华敏给剥皮! 她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苏景年血腥残忍,冷酷无情,她都知道,可没有亲眼见识过,如今苏景年让云暮当着她的面,将华敏给活剥了!他的举动,是为了震慑她吗? 还是剥了华敏之后,再剥她? 想到这里,何氏再也无法冷静,双腿软成面条,瘫坐在地上。 华敏身上一凉,衣服全都剥去,巨大的耻辱,让她忘记害怕。怒瞪着云暮,看到他手里寒光凛冽的薄刃,心惊胆寒。 云暮将她嘴里的布团给拔出来,将她翻转过来,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 “放肆!本宫是东胡国的公主,你们敢这般对我!快住手!”华敏浑身颤抖,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你们不怕东胡与大周开战吗?你敢动本宫,本宫要血洗……啊……” 薄刃剖开脊梁的皮肤一直到臀部,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 华敏痛得嚎叫,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开,面目狰狞的吼叫,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何氏浑身抖的如糠筛,一股尿臊味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她看着华敏后背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滴落在地上,薄如蚕翼的皮被拉展开,华敏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击碎她的耳膜,何氏两眼一翻,她昏倒在地上。 侍从狠掐着她的人中,何氏醒过来。就看见云暮将华敏的手脚给砍断,吓得打摆子,牙齿在咯咯打颤,想要求饶,脖子像被人掐着,吐不出一个字,刺激的又要昏过去。 侍从道:“夫人,三少爷说您若是昏过去,连您一块给剥了。” ------题外话------ 十点二十,还有二更,么么~ 第三百零五章 遇伏,以死报复!(二更) 何氏被吓得不敢昏,掌心被抠破疼痛勉强让她保持神智。 这一刻,她真真正正,见识到苏景年的狠辣! 同时也深刻的明白,他是真的不打算再饶过她! 为时已晚! 云暮脸色冷酷,将华敏翻转过来,剥前胸的皮肤。 华敏嗓子已经哑了,她的声音很微弱,脸部扭曲而狰狞,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细听能分辨出是骂人的话,太痛了,痛到极致,她又开始求饶。 云暮仿佛在做一件艺术品,他刀工细致,对华敏来说,比凌迟还要痛苦。 何氏看着华敏那一团血肉在无意识的抽搐,她面无人色,捂着嘴伏在地上干呕。 胃里没有吃食物,什么都吐不出来,她承受不住,爬起来要逃,双腿软绵在发抖。她眼底被恐惧充斥,眼泪滚滚而下。 侍从不许她闭上眼睛,让她亲眼看着华敏的耳膜口鼻割下来。 何氏惊吓得魂飞魄散,昏厥过去。 云暮最后一刀下去,华敏随之咽气。 “用石灰渍干。”云暮将皮递给侍从。 侍从一阵反胃,扔进装着石灰的木桶里,渍干之后,拿着针线缝起来,里面装满稻草,就挂在床头的位置。 之后,云暮将华敏给处置掉。 不知过去多久,何氏醒过来,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动静。她朝华敏的方向望去,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渍,人已经全都离开。她松一口气,撑着地,费力的站起来。双腿仍是有些发虚,她转过身来,对上华敏的一副皮囊。 “啊……” 何氏吓得屁滚尿流,心脏几乎破胸而出,连滚带爬到门口,拍打着门板,尖声叫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景年,景年啊,我是你娘,娘知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 门口看守的人,无动于衷。 何氏几乎要绝望了,她亲眼看见华敏被在这屋子里活剥,她的皮囊还挂在墙壁上,只要想一想,何氏就觉得要崩溃!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华敏的惨叫声,她是含恨而终,冤魂会否还留在这里,找她报仇?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错了!我当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害人了!放我出去!” “景年!景年!我是娘啊!” 何氏嘶声力竭的大喊。 屋子里只有回音回荡。 何氏涕泪横流,滑坐在地上。 夜幕降临,屋子里一片漆黑,一盏灯火也无。 何氏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眼睛不敢乱看,只敢盯着门板。 也不敢闭上,一旦闭上,活剥华敏的画面在脑中交替闪过。 何氏神经紧紧绷着,再也受不得任何的刺激。 窗户未关上,清冷的月光洒进来,照射在皮囊上,散发出瘆人的阴森之气。 何氏浑身瑟瑟发颤,寒冷的秋风刮进来,她看见一道黑影朝她扑过来。 “啊!” 何氏吓得跳到床上,抓着被子将自己静静裹着,密不透风。 何氏不敢睡,屏住呼吸,用被子蒙着头,抖了一晚上。 天亮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将被子拉扯下来,看到小厮提着食盒进来,何氏连忙从床上下来,就要往门口逃出去,被门外的侍从拦下来。 “我要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是这府里的二夫人!以后是老太君,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让景年剁了你们!”何氏眼睛通红,与侍从推搡,想要逃出去。 侍从看着神智有些不对劲的何氏,将她拽到屋子里,小厮道:“夫人,吃早膳了。” 何氏被强行按在桌子旁,侍从与小厮出去,将门锁起来。 她盯着桌子上的一盘饺子,一碗肉粥。 何氏猛地将粥碗打碎在地上,举着饺子也要摔了,她昨日一天没有进食,闻到饺子香味,肚子饿了,她及时收手,抓着饺子塞进嘴里,手指抠破一只饺子,油顺着手指流下来,她仿佛看见满手的鲜红,惊叫一声,将饺子打翻在地上,她抠挖着喉咙,想要将吞咽下去的肉给吐出来。 喉咙抠出血,干呕着将吞进去的吐出来,她看着仿佛一团腐肉,从华敏身上剐下来做成馅给她一般。 何氏胃里痉挛,她不受控制,拼命的抠挖喉咙,仿佛没有吐干净。 满手的鲜血,她感受不到疼痛。 侍从自窗户里见到这一幕,心里打鼓,让人看着,去告诉云暮。 云暮得知之后,他不以为意道:“不必管。” 何氏作恶多端,受了刺激,又被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只怕用不了就要崩溃。 苏景年虽恨何氏,可到底是他的母亲。 云暮不愿苏景年背负弑母的罪名。 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屋门,一天一夜过去,屋子里毫无动静。 云暮只庆幸,天气阴凉,不然文曲颜要尽快入殓。 苏景年没有出来,云暮不敢再劝,等苏景年自己出来。 苏越带着人进宫帮忙镇压下元晋帝的人之后,便立即赶去支援苏易。 这一等,便等了三日。 商枝听到苏景年在屋子里关了三天不出门,连忙赶过来。 迟曦眼睛肿成核桃,她抽噎道:“主子已经三天未进食,还有少奶奶她……”再不入殓,只怕要臭了。 商枝知道迟曦要说的话,她上前准备敲门,‘吱呀’一声,门打开。 苏景年面容憔悴,眼睑下一圈青影,下巴长满青胡茬。 “三哥。”商枝唤一声。 苏景年道:“你来送她一程?” 商枝紧紧手心。 苏景年已经缓过来,只不过那种浮于表面的戾气,却隐藏得更深,使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在商枝面前,倒是有一些收敛,“颜儿不喜欢苏家,我不将她葬在苏家陵园里。她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我给她找一块墓地,丧礼便不办了。” 商枝哑声道:“好。” 苏景年侧身让开,文曲颜的朋友并不多,除他之外,便只有商枝了。 希望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能够记住她。 商枝抬步进入内室,文曲颜素净的裙子已经换下来,身上穿着鲜艳如火的红裙,一头青丝绾成髻,别上一支金步摇,几多红色的绢花,青黛眉,点绛唇,脸上描画着精致的妆容,若是忽略手上的斑点,她仿佛安静地在入睡。 商枝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面装着药材与五谷,一团丝线,系在文曲颜的腰间,祝愿着她来世无病无灾,衣食无忧。 这时,侍从急切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不好了!夫人她……她到处在砸东西,说有恶鬼缠着她!” 云暮皱眉,想要过去看一下。 苏景年从屋子里走出来。 侍从看到苏景年吓一跳,连忙说道:“主子,二夫人这几日神神叨叨,半夜里对着那皮草人说话,跪着求华敏公主放过她,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的她,让她去找谁。今日天蒙蒙亮,就开始大喊大叫,囔囔着有人要杀她,又说华敏公主找她报仇,如今在屋子里又哭又笑,摔摔打打。这副模样瞧着,倒像是……”疯了。 苏景年眉目沉沉。 云暮小心翼翼道:“主子……” “去看看。” 苏景年去往湖中亭。 远远地,他就看见何氏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坐在窗台上,双腿挂在外面,神色温柔的拍抚着枕头,“景年,娘错了,今后你喜欢谁,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娘都不管你了。你原谅娘,好不好?” “你不说话,娘就当你答应了。这里有恶鬼,晚上出来想要我的命,你带娘回家好吗?”何氏举着枕头,低头亲一口,忽而疯疯癫癫地哈哈大笑起来,放下枕头,看见站在岸边的苏景年与云暮,瞳孔紧缩,尖声叫道:“华敏……华敏……杀你的恶人来了!你快来,快出来报仇!” 苏景年看着装疯卖傻的何氏,冷笑一声。 身上的阴寒之气,冰寒彻骨,透着阴郁又骇人的戾气。 何氏畏惧苏景年,他是骨子里的冷血无情。 苏景年冷冷瞥她一眼,转身离开。 何氏望着苏景年的背影,手里的抱枕掉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渐渐的沉没。 泪水从眼底成串的掉落下来,她至今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好,可他半点不领情。 她将苏景年疼爱入骨,每一步,都是为他做打算,可到头来…… 何氏坐在窗台上,冷风拂面,吹皱一塘湖水,波光粼粼,她紧紧的盯着,湖面似乎有一个漩涡,将她吸纳进去。 她看着身后狼藉的屋子,目光落在华敏的皮囊上,手指轻轻颤抖着,她心里很清楚,苏景年是恨她的,如果不是碍于母亲这一层身份,他绝对会亲手掐死她。 可将她关在这里,她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这一刻,何氏突然明白过来,不是满屋的画像与符纸逼疯了姨娘,让她用帐幔勒脖子自尽。而是被囚禁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等待着死亡,将她给逼疯了。 若是将她关到死,何氏只一想,便觉得要崩溃。 “景年!景年!你恨不得我去死,是吗?”何氏突然大喊起来。 苏景年没有回应,就连脚步也不曾停顿,渐行渐远。 何氏泪流满面,她低低的笑出声,“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即便重新来一遍,我依然还是会这么去做!这一辈子,你要将我关到死,终此一生被你怨憎,得不到你的原谅!” 既然如此,她便换一种方式,让苏景年刻骨的铭记着她。 何氏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她挣扎都来不及,便沉入水底。 她活着,就是扎在苏景年心口的一根刺。 而她死了,是苏景年将她逼死的,她会被他记一辈子。 短短的几天时间,何氏就受够了,她不想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仿若一个疯子。她被囚禁在这里,那一种窒息感,对她来说是折磨,早晚有一日会疯的! 如今,她将命还给苏景年,他还能仇恨她吗? 看守的侍从,是云暮安排的人,他们听到何氏跳湖,谁也没有动,等她差不多断气了,才跳下湖将人捞上来,再去通知苏景年。 商枝还没有走,听说苏景年一走,何氏便跳湖了,她紧拧着眉头,觉得何氏是真的狠毒自私,她心知苏景年恨她去死,却又碍于身份杀不了她。所以,她自尽,用她的性命偿还文曲颜一命,又何尝不是在苏景年心口新添一道伤痕?她没有疯,她是想要逼疯苏景年。 用这一种深刻的方式,让苏景年知道,是他亲手逼死了母亲。 何氏并不是知道悔改,她是用死在报复苏景年。 “三哥……”商枝担忧地看向苏景年,他眼帘低垂,看不清眼底的神态。 可她知道,苏景年绝不好受。 苏景年背对着他们道:“云暮,你将她收殓。如今是非常时期,新帝要登基,不必铺张,停灵几日便葬了。” “是。”云暮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他转身去操办何氏的身后事。 “你也回去,我今日会带着颜儿离开。”苏景年并不想见客,他能见文曲颜的时间不多了,能多见一面,便少一面。 商枝喉口哽住,点了点头,“三哥多保重。” 苏景年缄默不语,进屋。 商枝望着紧闭的屋门,只愿他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只是唯一照亮他的那一束温暖阳光,已经被乌云覆盖,活着只怕也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商枝走出苏府,薛慎之在府外等着,他身上穿着朝服。 “宫中情况如何?”商枝分出心来问薛慎之。 薛慎之道:“元晋帝早已失了朝臣的心,襄王本身就是有能力的人,他的品质适合做一代明主。又有裴首辅为首的内阁大臣,对襄王俯首称臣,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会认同诏书。” 他担心的是元晋帝刚死,襄王要在朝堂肃清叛臣,注入新的一批血液,根基尚不稳固。东胡会趁势兴兵,毕竟秦景凌在乾清宫之乱平息之后,便回了祖籍,大周国没有得用的武将可用。 商枝扯开唇角道:“这些事,暂且不必理会。” “嗯。上车之后再说,府中来了贵客。”薛慎之扶着商枝走上马车。 商枝坐稳了,好奇的问道:“谁呀?” “你见了便知。”薛慎之眼中难得浮现一抹笑意。 商枝挑了挑眉,不再多问。她摸着小腹,如今还是两个月,不知胎儿如何。 回到府中,商枝加快脚步,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府中是谁来了。 “你慢一点。”薛慎之紧张的跟在身后。 商枝走进天井里,一眼看见坐在正厅里的人,她眼睛一亮,欣喜道:“阿九!” 九娘子脸色苍白的坐在梨木椅子里,她的身侧,坐着楼夙。 商枝进入正厅,“你自由了?” “自由了!”九娘子微微点头,眼波流转,看向身侧的楼夙,“襄王要登基,这宫中之事,全由他做主。国……师傅给我服的药汁,能够让我呈现一刻钟的假死状态,太医诊脉宣布我死亡之后,师傅便将我带出宫。今日是来与你们道别,今后还不知何氏才能再相见。” 商枝看着九娘子茶色的眼眸,没有任何的神采,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华敏虽然不是死在她手里,她却给了华敏一刀,九娘子不会轻易的释怀。 “多走走,多看看也好。”商枝摸着自己的小腹,“等我生下孩子之后,走遍大周国,顺便巡视我的医馆和美肤馆。” 九娘子抿唇笑了笑,精神有些不济。 楼夙端着一杯热茶给她。 九娘子接过来,抿一口,“谢谢。” 商枝看向楼夙,心情十分复杂,谁也没有想过,国师会是薛慎之最小的叔叔。 薛慎之同样如此,爹娘要过几日才会回京,而楼夙却要带着九娘子离京,两个人只怕就错开了。 “三叔。”薛慎之对于认亲,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是习以为常。 楼夙嗯了一声,摸出一块钱庄子里的玉牌给他,“见面礼。” 薛慎之:“……” 楼夙见他不接,转而给了商枝。 商枝:“……” “我们用完晚饭再走。”楼夙道。 商枝颔首,“好,我吩咐下去。”然后,又询问道:“你们可有我大哥的消息?” 兰心出城,沈秋已经追过去。 她不相信兰心没有设伏! 楼夙还未开口,这时,净月进来道:“主子,苏易遇到埋伏!” ------题外话------ 还有三更,大概一点钟去,么么~ 第三百零六章 释然(三更) 苏家的祖籍在广郡,扶灵回去,大约要七八天的时间。 苏易之前是商量着,由苏景年镇守在京城,而他与苏越两个人一同护送去祖籍。无论如何,这棺椁中,躺着的是他们的父亲。 商枝虽然认下他们,却没有正式载入族谱里,举行认祖归宗的仪式,还有一点是商枝有孕在身,不能参加白喜事,她与薛慎之便未曾露面。 这一路,注定不会平顺。特别是皇宫里传出要伏击薛慎之与秦景凌的消息,苏易便让苏越带着一部分秦家军与苏景年的人去宫中支援。 不敢掉以轻心,晚上休息的时候,需要几个人轮流看守。 他们经过安阳府城,进入广郡府城,还有三四天,才能到桃溪村。 此时,已经到了日暮。 走在前面的路探子,发现一座桥,而桥的木板断裂几块,今夜想要过去,还得先将桥给修好。 路探子打马回来,拉住缰绳,对苏易说道:“世子,今夜恐怕要在这里扎营,前面的桥木板断了,下面河水湍急,想要过去,还得想办法弄几块木板过来修好。” 苏易立即警觉,他东张西望,他们处在山谷中,四面环山,耳边传来河水哗啦声,晚风吹拂着树木的沙沙声。 “等会拆一辆板车,今夜将桥修好,去河对岸扎营。”苏易皱紧眉心,广郡盛产瓜果,而如今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来回有商贩经过。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越靠近这条河,商队便越稀少,这根本不正常。 瓜果不容易存放,耽误一天,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这桥断裂的话,早该有人发现修好。 苏易想到宫中的局势,不得不谨慎。即便多疑了,也该未雨绸缪。 随行的人,全都是秦家军与苏景年的人乔装,他们听从苏易的指挥,将马车上的干粮给取下来,板车上有干柴,他们升起火堆,拿着干净的木棍,刺穿硬邦邦的馒头。馒头烤的焦香酥脆,蘸着商枝独门配方调制出的酱料,那叫一个香! 苏易几个馒头下肚,拿着水囊灌半壶水,他拿着长剑,去前面查探。 有几个侍卫,他们听从苏易的安排,拆卸一辆装着杂物的板车,将厚实的木板,拉去桥边。 苏易跟在他们的身后,他鼻子动了动,突然伸出手,掌心逆风,他放在鼻子嗅一嗅,脸色骤然一变。 “往后撤——” “嘭!” 巨大的爆裂声,碎瓦片四处飞溅。许多人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大大小小,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 有的被瓦片割开脖子动脉,直接倒下。 霹雷火球的威力极大,爆炸的时候,浓烟熏灼。 晚上温度本来就低,山里起了雾,加上滚滚烟雾,更是看不清楚眼前什么情况。 苏易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山里有脚步声传来,甚至有拔刀的声音。 “大家注意,有敌人袭击!”苏易话音未落,他快速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向身后,一声闷哼,有人倒下。 苏易担心自己人伤到自己人,便说着暗号,朝东南角方向聚拢。 随即,苏易觉察到问题,烟雾太大,根本辨不清楚方向,他只得让人逆风而行,这样就能够走出烟雾。 刺杀的人听不懂他们的口号。 苏易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快速走出浓雾,已经有几个将士突破重围,更多的还被困在烟雾中。 他眼底一片沉郁,与他们商量战略,加入战斗之中。 烟雾散去,暴露在双方的眼前。 苏易的人,折损不少,对方也没有讨到好处。 如今敌人没有烟雾做掩护,苏易的人如鱼得水,很快将人拿下。 苏易抹一把脸上的鲜血,看着满地的尸体,原来三十几个人,如今只剩下二十个人不到,苏易脸色铁青。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他正准备让人动身,远处传来马蹄声。 苏易眯着眼睛望去,处在戒备的状态,远远地,他看见是一位女子骑马而来,及近之后,他才发现是兰心。 他皱紧眉心,还未琢磨出兰心为何会在这里,兰心已经翻身下马,来到他的身边。 “苏易,我总算追上你们了。”兰心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她脸色微微一变,“你受伤了吗?” 苏易并未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得到消息,有人在半路设伏,赶上来告诉你。哪里知道,你们走得太快,我伤势还未恢复好,身子太弱,花了一番功夫才追上你们。到底来迟一步,幸好你没事。”兰心关切地说道,拿着帕子,踮着脚尖擦苏易脸上的鲜血。 苏易偏头躲开,随便用袖子擦两下,“血已经干了,擦不干净,等下过河之后,洗个澡就行了。” 兰心浅笑一声,将锦帕收起来,“你们在这里睡一晚?” “不。” “连夜赶路吗?你怕还有人埋伏?”兰心没有等到苏易的回答,扭头看向他,触及他审视的目光,眸光微微一闪,她含笑道:“我只是担心你。” 苏易抿唇,没有理会兰心,转而指挥他们将自己人抬着放在板车上,等下一站,便将他们给火化了。 兰心跟在苏易身后帮忙。 苏易站在她身边说道:“你不用帮忙,在一边休息。过了河,几十里路有一个小镇,我雇镖局送你回蜀地。” 兰心紧咬着下唇,眼睛里透着委屈,“苏易,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兰心,女子该自重,方得人看重。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让彼此很难堪。”苏易丝毫不曾动摇决心。 兰心抓着苏易的手,“我不相信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阿易,平阳候府不是非你继承爵位不可,你还有两个兄弟。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带你走。” 苏易垂眸望着她覆盖在手背上的掌心,兰心也觉察到他的视线,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掌。 “在竹楼的时候,你每一次握着我的手,我的胸口都会悸动,甚至不敢看向你的眼睛。你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一定发现每一次和你牵手,我的手心都会洇出一层薄汗。”苏易摊开他的手掌心,清泠泠的月光下,宽厚干燥。 兰心脸色陡然一变,他在告诉她,当初爱慕她,只是小小的亲密接触,他便会有反应。而如今,他能够淡然处之,他的心中再也没有她。 “阿易……”兰心惊慌地握紧苏易的手,急忙解释道:“当初并非我不愿意赴约,而是我身不由己。我的身世没有欺骗你,唯一骗你的是我的爹爹并非为娘亲报仇而死,他是被我娘亲牵连,才死于非命。我娘亲她还活着,我……” “贱人!你休想再骗我大哥!”苏越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听见兰心那一番话,“你若不是心肠歹毒的人,为何勾结华敏与何氏,害死三弟妹?” 三弟妹? 兰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三弟妹说的是文曲颜。 她死了吗? 兰心紧了紧手心,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心思翻转间,兰心又释然了。 弱肉强食罢了。 这个世间,谁是强者,谁便有足够的话语权。 她……也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 苏易目光凌厉的看向兰心。 兰心莞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早就在怀疑我了。枝枝对我也起疑,才会用蜀地的菜试探我,还让沈秋跟踪我。” 苏越拔出长剑,朝兰心胸口刺去。 兰心脸色骤然一变,她拉着苏易与自己调转方向,用力将苏易推向苏越。 苏越脸色青黑,他及时收剑,双眸冒着熊熊怒火,瞪向兰心。 便见她如断线的风筝,被巨弩飞射而出的箭贯穿胸膛,钉在几米开外的树干上。 他错愕的瞪大眼睛,她在救苏易? 不是用苏易挡剑? 苏易也被这一变故弄懵头了,他看着钉在树上的兰心,口中溢出鲜血,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苏越顾不上兰心,他带着人去追凶。 苏易是怒兰心,害死文曲颜。 可她转眼,为救他而死,心情即沉重又复杂。 “阿易,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有很多话,我想向你坦白,又怕你因此而疏远我。今日倒是一个机会,如果再不坦白,只怕没有机会了。”兰心抬手抹去唇角殷红的鲜血,她眉眼含笑地望着苏易,“我的娘亲是东胡国的圣女,她并不喜欢东胡国,圣女的身份听着很神圣,在东胡国的地位至高无上,可那只是表面罢了,却是受制于皇室。她遇见我爹爹,便与我爹爹走了。可汗如何轻易放过她?找了整整十年,才将我娘亲找回去。” 苏易蹙眉。 “我是有目的接近你,他们让我接近的是秦景凌,或者是他的儿子秦淮。可我一眼便看上你,你太好欺骗了。”兰心想要笑,气息却渐渐微弱。她咳嗽几声,脸色愈发白了,胸口伤口疼得厉害。 “这就是我当初不肯赴约的原因,我并不爱你,只是利用你而已。我突然离开,是因为我的娘亲病重,才会舍下你回东胡。你真是傻,居然信以为真。这一次,我也是受华敏公主之命,来到大周国,她说你念旧情,我跟在你的身边,能够很好的刺探敌情。可你的心比我想的要硬,为了得到你的信任,我让人特地砍伤肩膀。果然,我顺利的留在你们的身边,将你们要救九娘子的计划,告诉了华敏公主,才让你们功亏一篑。到如今,我更是让何氏害死了文曲颜。” “阿易,你看,我是不是坏透了?你哪儿都很好,就是眼光不好。下一次,挑选夫人的时候,可得好好看清楚底子。”兰心说话十分困难,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目光落在苏易的脸上,想要苏易抱一抱她,这辈子与他无缘,能够死在他的怀里,她也满足了。 可她说出一大堆自己犯下的错事,例举不爱他的理由,提出这个要求,便自相矛盾了。 那些话,她并没有骗苏易,唯一是假的就是她爱上他,两个人身份殊途,注定是没有结果,她才会爽约。 时隔五六年,华敏公主对大周国野心勃勃,便拿娘亲威胁她,让她做细作,潜伏在苏易的身边。 这个男人,是她唯一深爱,且还一直爱着的男人,她自然不愿意利用他,甚至伤害他。她若是不来大周国做细作,华敏公主会派其他的人,苏易的处境更危险。 兰心深知自己并非一个好人,趋利避害。为了护住苏易,她能够牺牲掉其他人的性命。 文曲颜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利用了文曲颜。 错了便是错了。 哪怕再多的苦衷与身不由己。 苏易听她的话,由最初的震惊,愤怒,到如今的平静。 “今日的伏杀,你事先知情?”苏易问。 兰心眼皮子也没有力气睁开,她听到苏易的问话,气若游丝道:“知道。” 这个位置是她告诉华敏,她想设计苏易落河,带着苏易乘船离开,他们远离京城,重新回到小竹楼生活。可是她没有想到,华敏会让人准备巨弩! 够了。 这一个答案足够了。 无论她前面说的是真是假,苏易都释然了。 从一开始,他们殊途不同归。 如今她将死,苏易并不想去追究。 他握着箭,用力一拔,鲜血喷涌而出,兰心宛如枯败的秋叶,飘零往地上坠落。 恍惚间,她看见少年递给她一件大氅,为她遮挡整个冬日的寒雪。 是她用错了方法,走错了路。 如果再来一次,她……她一定在爱上苏易的时候,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看他如何选择。 再不济,也不会比如今的结果更糟糕。 若是他能够接受她,他们便一起面对。 她不但错了一次,还错了第二次。 此次回京,她便可以向他们坦白,可她并没有。 两个之间的间隙,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深刻的知道,她得不到苏易。 这样也好。 如今的结局正好。 兰心嘴角轻轻上扬,倒进苏易的怀中,她眼尾滴下两行清泪。 ------题外话------ 小绫子先去睡觉,白天继续……么么~ 第三百零七章 齐聚,漏网之鱼 苏易是局外人,被兰心拉入局中,才会让他身处险境。 兰心对不起苏易。 甚至为了得到华敏的信任,她出卖过苏易。 虽然初衷是为了护住他的性命。 可这一切未必就是苏易想要的。 兰心为苏易挡箭而死,将真相告诉他,欺骗苏易她对他的感情,为的便是让苏易对她不会心怀愧疚。 活在愧疚之中,人生太苦。 她早已尝遍了这种滋味。 也许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兰心想对过去与苏易的那一段情,有一个交代。 苏易对兰心的感情很复杂,对她动过真心,说忘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忘怀。他并没有刻意的去遗忘,也未曾怀念这一段感情,为此念念不忘。 他是理智的,在兰心没有选择与他回京时,他的确痛苦失意过一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沉淀,心知与她再无可能,不再放任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将她与那一段感情一并埋藏在心底,让时光消磨。 心中做下决定,兰心再次出现在面前,有过一瞬的波动,他克制,与她保持距离。 直到商枝暗示兰心有嫌疑,虽说是嫌疑,但是商枝的性子他清楚,能够说出来,那必定已是八九不离十。 他很失望,坚定将她送走。 他不希望最后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苏易想过很多种结果,从未想过,她会借何氏的手,害死文曲颜,她也落得身死魂消的结局。 往事纷纷,亦真亦假,苏易都不想去探究。 她已经玉碎珠沉,一切都随她的消逝,随风而去。 苏易垂眸望着兰心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双眼闭上,嘴角微微上扬,那是释然与解脱。 或许,对她来说,同样是折磨。 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苏易怅然若失。 他低声道:“下一辈子,认定了,就不要再放手。” 也不要再以感情利用人,到头来伤人伤己。 “嚓!这一帮小畜生,弄了不少家伙,如果不是沈秋走水路,将地雷挖出来,只怕我们全都被炸得稀巴烂!”苏越浑身是血,满脸气愤之色的走来,身后除了秦家军与暗卫,还有沈秋与龚星辰。 沈秋的任务是跟着兰心出城,然后将兰心给抓起来,拷问。 龚星辰不放心,跟着沈秋一起出发。 兰心早已知道商枝对她起疑,也知道沈秋跟着她,她并没有躲藏,而是将让沈秋走水路,先他们一步去埋伏的山谷,将埋起来的东西给挖出来。 苏越将麻布袋放在苏易的脚边,里面装着的地雷是铁铸成的雷壳,里面装着火药与引信。 就埋在转弯处,一大队人马过去,只怕就要中招了。 苏易看向沈秋,“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秋看到苏易怀里的兰心,她胸口一个血窟窿,不再流淌血液,便知她的情况恐怕不乐观。 她张口想要说兰心交代出来,袖子被龚星辰拽一下,她回头望去,龚星辰看她一眼,开口道:“枝枝告诉我们的。” 龚星辰已经从苏越口中得知京城里的情况,兰心干了不少缺德事,如今她已经死了,做的一些事,没有必要全都交代出来,就让她这么安静的走了。毕竟,这里的埋伏,与兰心脱不了关系。 如果如实告诉苏易,反而让苏易对兰心起愧疚。 苏易垂头凝视着怀中的人,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相信。 “人都抓到了?” 苏越道:“全都挑了,我将那架巨弩,让人带走,是个好家伙。” 苏易并不干涉,“这里已经安全了,就让人点着灯去捡柴火,在天亮之前,将他们全都火化了。” 他将兰心放在板车上,将油灯拿出来,亲自带着人上山去拾柴火。 沈秋紧随着而去。 龚星辰跟在沈秋屁股后面,他絮絮叨叨道:“我们远远跟在苏大哥身后边,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虽然他之前便打算放下兰心,但是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即便不深爱,心里也不可能不伤感,不难过。” 而且他方才的话,说不定,没有瞒过苏易。 沈秋点了点头。 龚星辰突然凑到她耳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沈秋的耳畔,她被烫了一般,迅敏的朝一旁避开。 一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腰肢,不容她躲避,龚星辰表情严肃道:“秋儿,苏三哥与文曲颜,苏大哥与兰心,他们的事情告诉我们,生命太脆弱,谁也不知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来,我们何不活在当下,珍惜彼此在身边的时光?有些感情错过,只会是一辈子的遗憾,我不想错过你,也不想让你成为遗憾。” 沈秋垂着眼帘,沉默。 她心中是喜欢龚星辰,他教她练字之后,对他的感情日益渐深。可碍于两个人的身份,她不敢再近一步。 尤其是得知苏易道出他不娶兰心的原因之后,她退缩了。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 良久之后,龚星辰没有等到沈秋的回答,他眼中闪过失落。 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指腹抹去她脸颊上的血渍,一派轻松地说道:“你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关系,我愿意等。” 沈秋眼睫一颤,她抬头看向龚星辰。 龚星辰眨了眨眼,“拒绝我,你心里愧疚了?若是如此,并不难办,你答应我就好了!” 沈秋抿唇不语,追着苏易的方向走去,一路捡着干柴。 她不知道龚星辰这一份感情,有几分真在里面,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他,她是那样的普通。 如果她轻率的答应,感情破碎之后,只怕她没法再留在商枝的身边。 沈秋没有做好接受他的准备。 再等一等吧。 似乎铁板踢多了,龚星辰倒是看得开了。 早晚有一日,他要感化沈秋。 龚星辰给自己打气,看着沈秋融入夜色中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追妻路漫漫啊! 火化之后,苏易将骨灰全都洒在河里。 继续护送苏元靖的棺椁回乡。 沈秋与龚星辰向他们道别,回京复命。 苏易跨坐在马背上,摆了摆手,“保重。” 沈秋抱拳,一夹马腹,策马朝京城而去。 龚星辰急急忙忙对苏易道:“咱们京城再会,一路珍重!” 调转马头,追随沈秋而去。 苏越摸着下巴,看着一前一后疾驰而去的身影,啧了一声,“龚星辰不太行,这都多久了,还没有搞定,别到最后媳妇跑了。” 苏易淡淡瞥他一眼,“娘已经给订下一门亲事,等你除孝之后,便将人迎娶过门。” 苏越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好端端的,你说我干什么?”又忍不住好奇,“哥,你知道娘给我说的是哪家媳妇?她多大了?有十五了吗?等我三年,得有十八了,她的家人乐意吗?” 苏易抿唇,不想理会脑子缺根弦的苏越。 苏越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见苏易打马离去,脑子里灵光起来,大哥说的是定下来了,说明女方是同意的。她愿意等他三年,待他除孝之后,将她迎娶回府,必定要好好疼惜她。 —— 商枝等人得知消息,楼夙立即派人去支援。 商枝担心沈秋与龚星辰,苏易遇到埋伏,他们去抓兰心,没有逼问出来吗?还是出事了? 她拜托楼夙派人去找沈秋与龚星辰。 人马方才到城门口,便遇上了沈秋与龚星辰,一起折回李家。 商枝看到沈秋与龚星辰毫发无损的回来,不禁松一口气。 她抱着沈秋,拍了拍她的后背,“辛苦你了。” 沈秋摇了摇头,“这是我的本份。” 商枝询问起发生什么事情。 沈秋事无巨细的告诉商枝。 商枝忍不住蹙眉,如果她没有让沈秋去堵截兰心,兰心没有告诉沈秋,他们未能及时将地雷挖出来,苏易与苏越只怕就会被地雷给炸翻了。 “大哥二哥没有受伤吧?”商枝忧心忡忡。 “没有受伤。” 商枝吁出一口气,她看着沈秋与龚星辰满面疲惫的模样,对沈秋说道:“你今后不必跟着我,我与大哥商量过,你的爹是英烈,让我娘将你认作养女,今后住在苏家。” 布下那场局,迷惑华敏的时候,她就打算给沈秋一个体面。 她不愿意接受龚星辰,是顾及着悬殊的身份。 沈秋猛地看向商枝,看着她眼中浅淡的笑容,她抿了抿唇,“我护着小姐。” 商枝摇了摇头,“大哥当初将你放在我身边,是委托你保护我,你并非我的婢女。我身边有秋水,你不必担心。” 她给龚星辰递一个眼色。 龚星辰在一旁劝说道:“你做苏家的养女,也可以经常与枝枝在一起。” 商枝真诚地说道:“秋儿,我娘很喜欢你,大哥要回平阳候府继承爵位。我娘住在铜雀街,二哥要一年才会回京。我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也不方便经常两边来回跑,这期间就劳烦你多多替我照应她。” 商枝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秋答应下来。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商枝之所以会如此安排,是让她迈过心里的坎,能够早日与龚星辰在一起。 或许自小寄人篱下,沈秋心思细腻敏感,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给托付出去,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考虑的东西也很多。 沈秋下巴抵在商枝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商枝一愣,领悟她指的是什么,含笑道:“这是人生大事,当然要慎重,不急,你慢慢想。” 沈秋闻言,长舒一口气,心里轻松不少。 龚星辰苦逼了,他瞪着商枝。 这是亲妹! 商枝并不理会他,有时候他逼得太急了,沈秋心里有压力,反而会止步不前,没有很好的进展,甚至会将龚星辰给推开。一旦心里放松了,很多事情,会想得更清楚明白,也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对她来说更重要。 “兰心死了。”沈秋忽而开口道。 商枝怔愣住,“死了?” “救苏易死的。” 商枝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有很多次机会坦白。”她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沉凝,摇了摇头,“不说了,你们去洗漱,收拾好了,开始用晚膳。” “好。” 沈秋与龚星辰退下去。 九娘子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她听到兰心的名字,看向商枝,“东胡的圣女也叫兰心。” “就是她。”商枝坐在九娘子身侧,她按揉着酸痛的腰椎,轻叹一声,“她是华敏的人。” 九娘子轻声说道:“圣女二十成亲,我来大周国时,已经在挑选圣父。” 兰心正好是二十,若是没有出事,回东胡国就要成亲。 商枝好奇道:“圣父与圣女是如何挑选的?” “圣女出自乞颜族,而圣女族人丁并不兴旺,一代比一代少,到上一届圣女时,只有她一个女子。可汗才会不放弃对她的搜找,顾及着兰心的血脉不纯粹,可汗将兰心的额吉,嫁给圣父,可惜生出的是一个儿子,圣女之位只能落在兰心头上,手中并无实权,她若要改善处境,只能等到二十,与克什克腾家族里挑选出的圣父结合,生下下一任的圣女,才能够重新获得自由。”九娘子给商枝解惑。 商枝点了点头。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李玉珩与宁雅回到京城,赶上给楼夙的践行宴。 李玉珩也很意外,三弟还活着,他心里很高兴。 薛慎之派人去请李明礼过来吃饭。 一家人齐聚在一起,兴致很高,难免贪杯。 李玉珩举着一杯酒,眉目舒展道:“我原以为李家只剩下我一个人,如今三弟活着,二弟留下血脉,相信今后李家人丁又会兴旺起来,重振门楣。” 楼夙举着杯子,与李玉珩碰杯,一饮而尽。 “今后李家门庭,有劳大哥撑起来。”楼夙道:“我散漫惯了,不喜欢被束缚。如今尘埃落定,我想云游四海。” 李玉珩神色温和道:“你自小在道观长大,还未归家,李家遭受浩劫。家里给你留一座院子,想家便回来看看。” 楼夙淡漠毫无感情的眼睛里,染上淡淡的温情,“好。” 李玉珩放下酒杯,问过李明礼的学业之后,和蔼地说道:“你如今拜在裴首辅门下,对你大有裨益。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告诉我和你伯母,只管抓紧学业。新帝登基,明年会开恩科。”随后,取来一串钥匙,放在李明礼的手心里,“这是二弟住的院子,你搬回来住。我让你伯母,给你相看一门亲事,等明年乡试之后,便择吉日成亲。” 李明礼道:“我还在孝期,三年之后,再参加乡试,我这几年时间,将学问学扎实,到时候一举得中。” 李玉珩愣了一下,他未见到姜姬,也不曾听谁提及过,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 “也好。”李玉珩再次嘱咐李明礼搬回来住,“人多热闹。” 李明礼也想见一见,他爹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点头应承下来,自此在李家住下。 酒过三巡,宁雅看着大家喝的微醺,劝着回房休息。 丫鬟领着楼夙下去,去他的院子里,九娘子是他的徒弟,住在他的隔壁。 李明礼则是回他的屋子。 大厅里还剩下大房一家,李玉珩对薛慎之道:“襄王打算何时登基?” 元晋帝如今已经被楼夙处理,并不再是威胁,李玉珩与宁雅彻底放下心来。他原来打算回京一趟,小住几日,便带着宁雅去游山玩水,做甩手掌柜。可宁雅顾虑着商枝有孕在身,便没有答应,想等她生产之后,再做考虑。 薛慎之道:“礼部与钦天监在准备,还有三日登基。” 李玉珩颔首,“你有何打算?”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看向身侧的商枝,他饮了几杯酒,并不胜酒力,微微醺,却染得眸子愈发明亮。 “枝枝打算著医书,开学堂授课,将她毕生所会的绝学传授给郎中,让她的医术得到传承。而若是要开学堂,一套医书自然不够,我打算钻研印刷术。”薛慎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从商枝口中得知,商枝只知道大概,具体如何还要研制。如果能够钻研出活字印刷术,对大周皇朝,又是一种进步。 薛慎之兴趣很浓厚。 李玉珩皱紧眉心,不懂何谓印刷术。 商枝特地向他们解释一番。 李玉珩似懂非懂,鼓励道:“只要有恒心,便能成功。” 商枝:“……” 这句话,她听着不像是鼓励,倒像是不看好,又不好开口打击…… 不过这一项工艺还没有研究出来,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天方夜谭。 各自回房。 月上中天。 薛慎之带着商枝出门,两个人站在角门内,看着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九娘子踩着木梯坐上马车,楼夙跟着坐上马车,净月坐在车辕上,赶着车离开李宅。 商枝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纷杂的心绪齐涌而来,眉宇间染上伤愁。 薛慎之将她拥入怀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嗯。” 商枝靠在他的怀中,能够陪伴她到老的,只有身边的这个男人。 “更深露重,回去睡觉。”薛慎之揉了揉她的长发,目光轻柔,摸着她身上薄薄的意料,“冷不冷?” 商枝之前不觉得,薛慎之这么一问,她觉得有些凉。 两个人准备回房,李玉珩与宁雅从外面进来,双方各自愣了一下。 “你们也来送行?”宁雅问。 商枝嗯一声,“小叔并不喜欢离别,我们猜想他会一个人离开,所以过来送行,没有露面。” 李玉珩颔首,抬手示意往前走,“亲家母一个人在府中,没有顶梁柱,不妨将她接过来住一段时间。等苏易回京之后,再让她搬回去。” 秦家如今都回祖籍,苏家只有一个苏景年,他如今丧妻,也没有心思管事。 商枝谢绝李玉珩的好意,解释道:“我娘打算认下沈秋做义女,明日搬过去住,有沈秋照料,我很放心。” 李玉珩‘嗯’一声,嘱咐他们早些休息,带着宁雅回主院。 —— 元晋帝并未薨逝,襄王以防万一,怕元晋帝熬不了多久,在登基大典之前,迎娶裴昭媛,婚礼声势浩大,万人空巷,百姓全都围观襄王娶妃。这一场盛世婚礼,让百姓津津乐道,成为京城里的美谈。 之后便是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起举行,十分隆重,薛慎之一直到宵禁时才归府。 商枝与龚星辰坐在书房里,地上摆着几口大箱子,里面堆积着账本。全都是各地医馆与美肤馆的账目,有一部分是高映月送过来慈善账目,给她核查。 商枝一个人眼睛看瞎也忙不过来,她拉着龚星辰做壮丁,一起帮她对账。 原来还想让沈秋学一学,但是秦玉霜一个在府中,商枝并不放心。 两个人看了一天,坐得腰酸背痛,还只是看了半口箱子。 “不行了,赶明儿请几个账房先生。”商枝揉着眼睛,再看下去,真得瞎。 每次对账,商枝就心酸,她在问自己,为何就开这么多医馆与美肤馆! 美肤馆倒还好,有许多是加盟出去,账目不需要她对,专门请了人管理。 主要是作坊与医馆,这才是大头,林辛逸一个季度送一次账本。美肤品又十分畅销,堆积一个季度,想想就头皮都要炸裂了! “林辛逸管理的那一个片区,让他自己对账,给你报总账。其他几个府城的作坊,账本送到京城,你请账房先生,让他们管理。”龚星辰出主意,他对林辛逸与魏娇玲十分信任,他和魏娇玲合伙开的布庄,如今已经取缔魏家成为第一布庄。之后,又合作一起做粮商,茶商,玉石等生意,都逐渐有起色。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都一帆风顺,茶叶便亏本了,玉石与粮食生意倒是风生水起。 商枝叹道:“我请两批账房先生,相互监督,最后我再抽查。” 龚星辰默了默,看着几口箱子,里面是堆积如山的账本,“继续吧。” 商枝:“……” 说好的要疼爱她这个妹妹呢? 龚星辰似乎才想起商枝有孕,看一眼夜色,“你先洗漱躺着,待会薛慎之回来,让他看账本。” 商枝将账本一丢,瘫在床上,“你也去休息吧,不着急,慢慢来。” 龚星辰想了想,也放下账本,捏着鼻梁缓解眼睛的酸胀,太疲累,容易出纰漏。 “你明天就去请。” 商枝坐一天,屁股痛,腰骨也要断了。 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送客。 龚星辰气得七窍生烟,小没良心的丫头片子! 可谁让这是他妹妹呢? 忍着吧! 他听到商枝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经睡过去,叹息一声,拉着被子给她盖上,转身离开。 薛慎之回来的时候,看着书房的油灯还亮着,他放轻脚步走进来,目光温柔如水,凝视着安睡的商枝,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抚摸着她鬓角的发丝,见她毫无反应,心知是累得睡过去了。转头,看着堆积如山的账目,他出去用冷水净面,坐在商枝的位置对账。 商枝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打着哈欠坐起来,看着两口箱子已经贴上封条,白条上写着已对二字,她眼中闪过讶异,随即想到是谁将账给对完了,嘴角上翘。 她和龚星辰对一天账,两个人才对完半箱子,一晚上对完一箱半的账本,这效率不像是龚星辰做的。 转而,又一阵心疼,他昨日参加登基大典,很晚才回来,没有休息给她对账。 商枝急忙走出屋子,薛慎之端着早膳放在桌子上。 “你一晚没有休息?”商枝去厨房,帮忙将碗筷拿出来。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全朝休沐三日,我等下睡一觉。”薛慎之熬一夜,并不疲累,反而很精神,原来还打算再对一箱,剩下一箱子明日再对,如今只得打消计划,商枝不会乐意。 商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薛慎之睡觉的时候,商枝与龚星辰去挑选账房先生,忙活大半日,才挑了两个。 几个人加班加点,在薛慎之要上朝时总算将账本对完。 商枝打算去苏家探望秦玉霜,却迎来一道圣旨。 薛慎之革新变法,清丈土地一事得到巨大的成功,各地收获斐然,文宣帝便要嘉赏薛慎之,薛慎之为商枝请诰命。 为了表示对薛慎之与商枝的看重,文宣帝赐国号为封号,册封商枝为周国夫人。 满朝文武全都是成精的人,心中有一把尺度,心知薛慎之是天子近臣,很得文宣帝看重。 即便薛慎之品阶不高,朝中大臣,对他总会礼遇几分。 当日商枝与薛慎之一起进宫谢恩回府,薛慎之被裴首辅唤走。 商枝满面愁绪,心知裴首辅唤走薛慎之想要说什么,东胡国的确要撕破盟约,以华敏公主枉死在大周的名义兴兵,裴首辅想要薛慎之劝说秦景凌夺情起复,率兵攻打东胡。 商枝帮不上忙,她独自回府,索性去了铜雀街。 马车停下来,秋水率先下马车,搬着木梯摆好,搀扶商枝下马车,主仆二人敲门入内。 丝毫不知道,在巷子角落里,有一双阴毒的眼睛,紧紧盯着商枝的后背。 第三百零八章 赏给你们玩 苏元靖的死,对秦玉霜有一点影响。 眼下已经慢慢走出来,精神仍是有些不济。 好在有沈秋陪着,她倒也没有胡思乱想。 只是对苏易与苏越牵肠挂肚。 商枝来的时候,秦玉霜坐在炕上,腿上盖着薄毯,炕桌上摆着针线篓子,她教沈秋做针线。 沈秋天生对针线少慧根,学好几日,针脚粗糙,并不细密,比起初学时有长进。 秦玉霜并不指望沈秋学精,只要绣出的图案能看就行,到时候成亲的嫁衣,请绣娘做出来,她意思意思自己绣一个小图案应对一下。 沈秋拿着针线浑身都别扭,若是商枝让她学,还能开口拒绝。 她回苏家那几日,秦玉霜的状态并不好,她提出教针线活,沈秋瞅着秦玉霜苍白的面色,眉宇间添着几分郁色,拒绝的话无法说出口,寻思着当做分散秦玉霜的注意力,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手指头倒是没怎么扎,只是这种细致的活,可为难住她了。 好几日了,才学会缝缝补补。 见到商枝的一瞬间,沈秋眼睛发亮,仿若见到救星,将绣绷与针线放下。 “枝枝,你来了。”沈秋殷勤的拉着商枝坐在秦玉霜的身旁。 秦玉霜哪会不知沈秋的心思? 她无奈地瞥沈秋一眼。 沈秋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站在商枝的身侧。 商枝挺能体会沈秋的心情,让她舞刀弄枪没事,再让她坚持绣几天花,只怕她会坐不住。 她拿着沈秋的绣绷,绣的是最简单的青竹,她穿针引线,不过片刻功夫,一株青竹便出现在绣布上。 沈秋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秦玉霜看后,倒是很满意,“你给孩子做衣裳的手艺,绰绰有余了。” 商枝抿唇笑道:“这得多亏玉儿教我。” 秦玉霜见她是一个人过来,忙问道:“慎之呢?” “他被裴首辅请去,许是为了东胡战事,想让慎之请舅舅归京。”商枝点破裴首辅的心思。 秦玉霜沉吟道:“可以让你几个哥哥去磨砺。” “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舅舅他们也该退居二线,让哥哥们锻炼,他们出头才能振兴门楣。”说到这里,商枝便问起一件事,“娘,您和舅母给哥哥们相看了哪家的女儿?” 秦玉霜怕遇见品行不端,心胸狭窄的女子,对蒋氏说过不拘着身份,只要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人就行。 蒋氏离京前,给苏易与苏越挑选了两家的女儿。 一家是祭酒的嫡次女说给苏越,秦玉霜私底下查问,品行没有问题,便将人定下来。 苏易今后要是做侯爷,找的女子身份上不能太低,而且要处事圆滑,长袖善舞,心胸宽广的,挑中了兵部尚书的嫡长女。这一门亲事,秦玉霜下了一番功夫才说和,庚帖还未交换,得等苏易回京后,过问他的意见。 之前早就相看好,之所以还未订下,是突然冒出个兰心,秦玉霜到底希望子女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日子便能过得圆满,这桩婚事也便没有拿出来说。可后来苏易态度坚决,与兰心没有可能,她才给尚书夫人回了话,找个时间交换庚帖,哪知还没有来得及去行动,苏元靖突然暴毙。 尚书夫人倒是送了口信过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等苏易除孝,便让他上门提亲,话里的意思是愿意等。 “你大哥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二哥是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他不像你大哥要继承爵位,女子品行端正便好了。” 商枝暗暗咂舌,虽说是不注重身份,但是国子监祭酒也不差啊。 这是最高学府,多少读书人削尖脑袋想进去的地方? 朝中为官的人,十之七八是入过国子监的人,剩下十之二三,是寒门仕子。这些人,多多少少是与祭酒有一些关系的。 苏易找的,则是有实权的。 商枝默了,他们口中虽说不在意身份,只要品行端正就好,可最后挑选媳妇儿,目光还是放在这些有权势的家族。 这些贵女,她都没有印象。 商枝担心沈秋会多想,转移话题,与秦玉霜讨论双面绣。 用完晚饭,天色快要黑了,商枝拜别秦玉霜,与秋水一同离开。 秦玉霜将人送出门外,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孩子好吗?” “很好。” “你能诊出是单胎,还是双胎?” “不能诊出来,等月份大了,才能摸出来。” 秦玉霜有些期盼,将商枝送上马车,嘱咐她路上小心,目送马车离开,秦玉霜方才进门。 商枝见秦玉霜进府,方才将帘子垂下来。这回见秦玉霜,她的心态已经调整过来,商枝心里松一口气,靠在大迎枕上。突然,行驶中的马车停下来。 “夫人,马车轮子坏了一个。”车夫的声音传来。 “坏了?”商枝掀开帘子,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她的肚子上。 那一下用了力道,她听到衣料撕破的声音,肚子上尖锐的疼痛,只怕划破皮了。 她捏着银针的手不敢乱动,她怕自己一动,对方的匕首也会在同时送进她腹部。 巴音的匕首抵着商枝的肚子,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拽下马车。 一旁的两个侍卫解决掉车夫,拿着绳子将商枝的双手反捆在背后,拖着她丢上一旁的马车。 秋水不敢动,紧紧咬着拳头,才没有将嘴里的尖叫喊出来。 “你将里面的那个处置了。”巴音恨不得将商枝剁了,用她的肉泥喂狗,给华敏公主报仇。可她接到可汗的消息,将商枝绑走,带回东胡,只有抓着商枝,就能够威胁秦景凌。控制住秦景凌,东胡的铁骑必定能踏平大周国! 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巴音神色大变,“走!” 巴音是要混进苏易送葬的队伍里,她在半路听见华敏公主被抓,匆忙回京,却得知华敏已经被活剥死了,她就隐藏起来,躲避了城里的搜查。 元晋帝那一役惨败后,襄王执政,派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来回回搜查东胡国的人,一旦查出来,便全都抓起来。排除是王族的人,只是普通的商人与百姓,便驱逐出京城。巴音这一段时间,不敢露面。 直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搜找他们的人,也停下来。 巴音蹲守着李家好几日,直到第三天总算将商枝等到,如果她再不出府,想抓商枝的机会更渺茫。 商枝认出巴音,那一日她没有跟着华敏公主入宫,而且当时的情况,她的心思全放在文曲颜身上,早已忘了还有一个巴音,疏忽大意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会刨开你的肚子,将里面的贱种给挖出来!”巴音恶狠狠地威胁商枝。 商枝不敢乱动,她被巴音丢在角落里,旁边还守着两个侍卫,她手里的银针扎了巴音,也没有办法逃,如果只有巴音一个还好处理。 她希望秋水尽快通风报信,找人来救她。 而她在等待的过程中,保护好自己,然后静观其变,找机会脱身。 巴音似乎知道商枝的打算,她捏开商枝的嘴,往她嘴里倒一包药粉。 “唔唔……”商枝摇头挣扎。 巴音紧紧钳制住商枝的下颔,端着一碗茶,灌进她嘴里。 商枝呛咳得眼泪都冒出来,衣裳被茶水打湿,秋风吹进来,商枝打冷战。 巴音冷哼一声。 快要出城了,商枝被藏在粪桶里,嘴里堵着一团布。混在其他粪桶中间,臭气熏的她直翻白眼。 巴音乔装一番,乘着马车离开。 侍卫则是乔装成贫苦的百姓,推着粪车出城。 士兵揭开粪桶盖子,臭气熏天,捏着鼻子,意思意思检查几个放行。 等出了城门一段距离之后,商枝被换到马车上。 商枝皱紧眉心,“巴音,我要换衣裳,一身很臭。” 巴音冷着脸,不理会商枝,她想要尽快带着商枝去码头,一旦上船,就会彻底安全。 商枝吃了软筋散,身上没有力气,她脸色涨红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要出恭。” 巴音想让她憋着,又担心她憋不住,臭着脸,将商枝身上的东西搜走,松绑让她出恭。 商枝离的有些远,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过来。 巴音见她没有耍花招,倒也没有对她很粗鲁。 天蒙蒙亮,巴音等人到了码头。 拽着商枝上船。 商枝看着船只早已在这等着,里面有不少东胡侍卫。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一旦上船,薛慎之他们还能找到她吗? 她在路上留下了暗号,透露出是巴音抓捕她。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猜到巴音是走水路! 那些侍卫见到商枝,眼底闪过惊艳。 巴音看着侍卫的反应,眼底闪过恶意,反正可汗只是说留活口,并没有说不许凌辱商枝。 想到华敏公主惨死,她将商枝往人群里一推,刻意用大周国官话道:“这是俘虏,赏给你们玩。” 商枝脸色骤然一变,踉跄着往地上栽去,被几双手给扶住,一股恶心感涌上头。 “你们悠着点,她有孕在身。”巴音不怀好意道。 那些侍卫,似乎更亢奋了,几个头领,拖着商枝往船舱里面走去,将她甩在床上。 商枝看着他们在脱衣服,心里害怕,她强压下心底的惧意,“我的手被绑在后面不舒服,你们要玩……先帮我松绑。”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商枝要耍什么鬼把戏。 “我只有一个人,巴音给我喂了药,我浑身没有力气。怎么,难道你们一船人,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商枝眼底透着讥诮,很鄙夷这些人。 几个侍卫原来就不将柔柔弱弱的商枝放在眼底,被她这话激怒。“怕你?” 商枝挑眉,极尽挑衅。 侍卫长脸色难看,让人给商枝松绑。 他们愿意给商枝松绑,除了被刺激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他们的地盘,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商枝? 未免坏了兴致,二话不说,将商枝捆绑在身后的手解绑。 一旁的侍卫长一脸淫邪,搓着手往商枝走去,“小美人,让爷爷先宠幸你!” 巴音站在门口,看到侍卫长扒掉自己的衣服,往商枝扑去。 商枝一脸惊惧,吓得浑身颤抖。 巴音嘴角上翘,垂下帘子走出去。 她会替公主报仇,今天算是讨一点利息! 回去之后,就将商枝丢军营里,让她做军妓,犒赏战士们。给他们玩弄敌国将军的外甥女,必定能够鼓舞士气! 巴音站在船头,看着后面有几艘船缓缓的驶来,她皱紧眉心,看着扬起的帆布,认出是商船,心里舒一口气。 哗啦一声。 巴音回头望去,就看见船舱里抛下一艘小船,紧接着商枝从窗户钻出去,坐在小船上。 她脸色骤然一变,看着船舱里冒出的浓烟,更是气急败坏,抓起弓箭,朝商枝射去。 商枝躲开,划动木浆。 “来人,快将她抓起来!”巴音下令。 船里忙着救火的人,有几个立即下水,去抓商枝。 商枝没有想到会被巴音给发现,她借着出恭吃了解药,身上有了力气,然后让色令智昏的人给她松绑,将他们全都给药倒了,一把火点燃船只,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趁机逃跑! 她拿着木浆,发狠的敲打抓着船舷,想要爬上来的人。 侍卫爬不上来,脑袋被木浆敲得头冒金星。 在水里并不好施展开。 “啊——” 船只摇晃的很厉害,吓得商枝紧紧抓着船舷,脸色发白。 她不会游泳! 几个侍卫不再想着要爬上去,而是将船给掀翻,让商枝掉进水里,再将她给抓起来。 扑通一声,商枝一头扎进水里,她扑腾两下,就往水底沉下去。 巴音眼底一片冰冷,就怕商枝给淹死了。 商枝在水里,身子往下沉,水灌入她的耳鼻口,将她淹没,肺里憋闷的要炸裂。 她苦笑一声,难道她就要死在这河里吗? 一只手从身后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托出水面。 商枝吐出一口水,难受的咳嗽几声,费力的睁开眼。看到苏景年那一张充满暴戾之气的眸子,怔了怔,她还以为是那些恶心的侍卫呢! 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虚软的靠在苏景年怀中。 巴音看到湖面冒出血水,神色阴沉,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看见商枝冒出头来,紧接着她看见苏景年的面孔。搭上两支箭朝水里的人射去。 ------题外话------ 小绫子掐指一算,弱弱地说一下,下一章可以完结。 发誓,这一次说的是真滴了,捂脸。 不过要到凌晨三四点去,亲亲们早上起来看,么么~ 第三百零九章 尘埃落定 巴音眸子里闪过毒辣,她冷笑一声,并不介意送他俩一起下黄泉! 还未拉弓,手臂剧痛,弓箭掉落在地上。 她回头望去,只见商船已经靠近,船头为首的人,穿着白衣广袖,面如冠玉,清隽秀美的面容,凝结着一层寒霜。那股寒气犹如实质,彻骨寒凉侵透她,不禁打一个冷战。 薛慎之身后站着身着甲胄的士兵,手里举着火箭拉满弓,朝她的船只射过来。 嘭一声,刷桐油的船被火焰吞没。 巴音心中一惊,立即纵身跳进水里,手脚被渔网缠住。 云暮收网,提溜着被捆在渔网里的巴音,丢在商船上。 薛慎之阴鸷的望着在渔网中挣扎的巴音,冷声道:“将她大卸八块,给东胡可汗送去。” 看着商枝脸色苍白,软绵绵地蜷缩在苏景年怀中,难受地呛咳,眼圈通红,腹部的衣裳破裂,被鲜血染红,气息微弱的模样。一股怒火蒸腾而上,他的理智几乎崩塌,只恨不得将巴音千刀万剐! 苏景年抱着商枝上船。 他之前正好在码头上,准备带着文曲颜离开京城。 文曲颜一走,他对这尘世也没有什么眷念的。 打算守着她度过余生。 他交代送行的云暮,等他离开之后,他在京城的势力,全数交给苏易。 云暮执意要送他到达目的地之后,再返回京城。 苏景年由他去。 船只起锚之后,他坐在船舱里,看见巴音等人上船,起初并未在意,后来觉察到不对劲,这些人虽然做汉人打扮,一些特征却像东胡人,他细看之下,愈发觉得捆绑住的女子与商枝很像。 他开船紧跟着巴音的船只,让云暮潜进水里去探查对方船里的情况。 这时,他看见商枝逃出来,被人掀翻掉进水里,立即跳下水去救人。 薛慎之的商船靠近之后,看到苏景年救上来商枝,放开手脚去对付巴音。 他接过商枝,紧紧抱入怀中,恐慌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商枝浑身湿透,寒风吹刮,她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颤,瑟瑟发抖,紧贴着薛慎之。 “慎之,我冷。” 商枝嗓音嘶哑,双手无力去抱住薛慎之。 她心里害怕,自己落水之后,会着凉。 肚子有一道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她害怕会感染。 “我想洗澡。” 去掉一身寒气,然后将伤口上药。 “好。” 薛慎之抱着商枝入内,船里有热水,有士兵早已在商枝说要洗澡的时候,将水倒进浴桶里,然后退出来。 薛慎之脱掉商枝的衣裳,抱着她放进浴桶里,微微发烫的热水,驱散她体内的寒凉,苍白的皮肤被熏染的红润。 他给商枝清洗干净身体,苏景年拿一套他未曾穿过的长袍放在门口,给商枝将就着穿。 薛慎之道一声谢,抱着商枝出来,给她擦干净水珠,穿上衣裳。看着肚皮上那一道伤痕,被水泡的周边发白,他的绞拧成一团,涂抹到伤口的手指十分轻柔,生怕弄疼她。 饶是如此,商枝仍是倒抽一口冷气。 薛慎之不敢再给她上药,可又担心伤口会发脓,“枝枝,忍一忍,等下就不疼了。” 商枝脑袋昏昏沉沉,她点了点头。 薛慎之快速的给她上药,将衣裳给系起来。 商枝直到苏景年的胸膛,穿着苏景年的衣裳,太过宽大,袖子卷了两圈,袍摆直接拿着剪刀裁短。 薛慎之摸一摸她的脸颊,起身准备出去。 商枝拽着他的袖子,“慎之,你别走,我害怕。” 她落水,真的被吓坏了。 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只怕她真的就死了,再也见不到他。 商枝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脑袋撞进他的怀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薛慎之紧紧抱着商枝,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中愈发的难受。 他自责,懊悔,不该让她一个人离开。 不该没有安排一个会武功的人,留在她的身边。 才会让她遇险。 一切都太过顺遂,才会放松警惕。 “没事了,如今已经安全,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薛慎之安抚着商枝,抱着她温软的身躯,薛慎之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商枝心里压抑太多的情绪,文曲颜的逝去,九娘子的别离,如今遭受的生死劫难,全都积压在一起,今日彻底的发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商枝的哭声才平息下来,心里虽然轻松下来,却愈发的头昏脑涨。 薛慎之见她情绪平复下来,轻轻揉着她的头顶,“我去给你煮姜汤。” 商枝吸了吸鼻子,点头。 薛慎之出来,门口放着一碗冒着雾气的姜汤,他望着苏景年走出船舱的身影,握紧了姜汤,折身进去,喂商枝喝下去。 商枝受惊吓,又落水,喝完姜汤,昏昏沉沉睡过去。 薛慎之望着她的睡颜,眉心紧蹙,即便是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 轻轻抚平她的眉心,端着碗走出来。 苏景年站在门口,听到商枝害怕到啜泣的声音,惶然而又无助。 他紧紧攥着拳头,控制不住去想,文曲颜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无助?比她更绝望? 想到这里,苏景年便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气息,他大步迈出船舱,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巴音,看着她眼底的怨恨,苏景年唇角一扬,冷笑溢出,拔出士兵手中的长剑,刺进她的咽喉,贯穿甲板。 他厌憎东胡国的人,看见他们,只想要疯狂的杀戮,才能平息体内的戾气。 文曲颜是死于何氏之手,可却也少不得东胡人的推波助澜。 他们害死一个还不够,如今又将手伸到商枝头上。 新仇旧怨,苏景年恨到极致!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景年转过身来,一双戾气横生的眸子,一片猩红。 “今日安葬颜儿后,我明日请命,出征东胡。” 苏景年势要灭了这弹丸小国,摘下可汗的项上人头! 薛慎之看着眼前的苏景年,一改之前的颓势,宛如出鞘的宝剑,锋锐的光芒,势不可挡。 也好。 总比他隐居山林,不知何时,随文曲颜去了好。 苏景年心下有了决定,他纵身飞跃上隔壁的船只远去。 薛慎之带着人回去,饶是做了很多御寒的准备,商枝发起高烧。 夜里反复烧了两次,好不容易退下去,天亮时又高热。 薛慎之告假,衣不解带的照顾两日,总算不再反复。 商枝这两日昏昏沉沉,整个人没有多少精神,等好了之后,浑身虚软无力。嘴里寡淡无味,强撑着喝下一碗粥,她问起苏景年,“三哥呢?” “他请命出征,如今只怕率领着军队过白嵩城了。”薛慎之虽然没有去上朝,朝中发生的事情,仍是传到他的耳中。 文宣帝对可汗的作为,大发雷霆。 苏景年自请出征,文宣帝让他挂帅,率十五万精兵攻打东胡。 商枝眼底闪过冷意,“我出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妹妹,你醒了?”龚星辰惊喜地走进屋子里,看到商枝脸色苍白,气愤道:“东胡人简直欺人太甚!居然敢动你!你放心,苏景年出征,打仗二哥帮不上忙,出一千石粮食,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一石等于一百斤,而一千石就是十万斤粮食。 商枝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容,“谢谢二哥。” 龚星辰嘿嘿笑道:“咱们兄妹谁跟谁啊?你再说谢谢,那就生疏了。” 商枝笑了笑,疲累的躺下,摸了摸肚子,眉眼一片宁和。 —— 时光如梭,转眼间五年过去。 大周国在文宣帝励志图治下,国泰民安,盛世繁荣。 商枝耗费五年时间,才将一整套医书给著出来。这期间,她也将肺痨的药物给研制出来,反响极好,她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如今她著书要开办医学院,不说大周国上下,就连别国的人,也充满浓厚的兴趣。 抠门的文宣帝,难得大方一回,给商枝建造一座医学院,以她的名字命名。 这是极大的殊荣。 甚至请钦天监的人,择选良辰吉日。 而这良辰吉日,就在明天。 明天也是特殊的日子,苏景年等人班师回朝。 这一去,就是五年。 东胡国找来其他两国作为盟友,齐齐攻打大周国。 文宣帝亲自上门,三顾茅庐,请秦景凌起复,平定东胡。 秦景凌不知与文宣帝达成什么交易,便带着儿子、侄子、外甥出征。耗费五年的时间,才将三国平定,让他们对大周国俯首称臣,成为大周国的附属国。 苏景年也做到他当初许的誓言,亲自摘下可汗的项上人头,挂在东胡王宫门口,整整挂了七日,他暴戾狠辣的手段,因此传遍四国,私底下被封为罗刹阎王。 罗刹,意指恶鬼。 商枝站在作坊里,墨香扑鼻,令人心里一阵宁静。 她拿着带框的铁板底盘,动作利落的在上面刷上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把大小规格一致的胶泥活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铁底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胶泥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 商枝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用一些力道压平,内容便拓印下来,放在一旁晾干,继续拓印。 明日就要授课,而今这书册都还没有准备好,商枝只得亲自上阵,尽量在明日开院的时候制定好。 “娘!娘!您还没有做好吗?陆儿帮您!”李商陆蹿到商枝身边,人小小一只,只到商枝的腰间,踮着脚尖,拿着一旁闲置的铁板底托,有模有样的刷上药剂,对照着医书,将胶泥活字整齐摆放上去。 李香薷趴在薛慎之后背上,粉嫩的脸颊上还有压痕,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一眼娘亲和哥哥做的事情。困意袭上头,她张开小小的樱桃小嘴,打着哈欠,重新趴回去,闻一闻爹爹身上清冷竹香,耸拉着眼皮子重新入睡。 李商陆将一版拍好,搬来一张小矮凳,踩上去,拿着大毛刷将墨汁刷上去,捻一张纸印在上面。 商枝瞥一眼李商陆,满手的墨汁,大约是头发沾在脸上,他用手去扒拉,脸上也沾满墨汁,和大花猫似的。 李商陆被商枝盯着瞅好几眼,他歪着脑袋,手指抠了抠脸颊,添上两道‘猫须’,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疑惑又纯真的望着她,又软又萌,不由得伸手捏一捏他的脸蛋,“陆儿,你去洗手,这里给娘来做就好了。” 李商陆不依,他今日帮商枝干活,可是有条件的。 “爹爹说陆儿帮娘亲排版,今日就让娘亲陪陆儿睡。”李商陆小脸上写满认真,又有一些委屈,“娘亲,您是不想和陆儿睡么?陆儿好久没有和您一起睡。” 小眼神,十分幽怨。 商枝失笑道:“你现在不是陆儿,娘亲只看见一只大花猫!” 掏出帕子,沾着开水,给他擦脸。 李商陆看着雪白的帕子给擦黑了,瞪圆了眼睛,耳朵红红的,他捏着自己的小手,脸蛋也涨红了,乌黑的眼睛浸着一层水光,羞窘的模样,显得有些小可怜。 商枝心头一软,眉眼温柔道:“好啦,你去洗脸,今晚娘陪你睡。” 李商陆高兴的跳起来,嘟着嘴巴在商枝脸上‘吧唧’亲一口。 转头对着薛慎之,略略略做一个鬼脸,表示胜利! 薛慎之无奈地笑一声,看着一溜烟跑远的儿子,眼中是一片宠溺。 商枝将快满三岁的李香薷抱下来,李香薷闻着娘亲身上的药香味,往她怀里蹭了蹭,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睡得香甜。 “慎之,薷儿未免太贪睡了?”商枝摸着她白胖的小手,手背上全都是窝窝。 这个闺女比儿子小两岁,从生下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其他的时间全都在睡觉,十分让人省心。只是睡得太多,难免让商枝担忧。 薛慎之倒是不担心,“薷儿平日里鬼灵精怪,一切都如常,不必太担忧。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特性,她只是贪觉而已,再大一些便好了。” 商枝只是想要孩子活泼一些,李香薷安静得有一些过分。 李香薷丝毫不知商枝与薛慎之在谈论她,睡得十分香甜,红红的嘴唇微微嘟起来,十分可爱,看得商枝心都化了,睡吧,爱睡就多睡一点儿,长高个。 相公儿女都来作坊,商枝便做甩手掌柜,叮嘱工人将医书拓印好,明日送到医学院去,然后抱着闺女,牵着儿子的手,与薛慎之一起回家。 用完晚饭,李商陆洗的香喷喷,穿着底衣,钻进商枝的被褥里,将薛慎之赶出去,睡他的小床。 薛慎之站在门口,看着两只小的并排躺在床上,一个睡得昏天暗地,一个拉着被子闷着半边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他不走,李商陆小朋友就不会睡觉。 李商陆的确怕他爹爹耍赖皮,等他睡着了将他又抱回去,这一次他要等爹爹睡着了再睡! 薛慎之莞尔一笑,眉眼温润,走到床边,看着李商陆警惕盯着他,轻柔的给他掖好被子。 商枝涂抹好护肤品,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父子,“好了,你别逗他了,不然今晚他怕是睡不好。” 薛慎之深深看一眼商枝,退出屋子,贴心的关上门。 商枝躺在床上,李商陆滚进商枝的怀里,柔软的小手抱着商枝,“娘亲,你讲故事给陆儿听。” 商枝摸着他的小脑袋,给他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垂眸望着他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眼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的想睡觉,嘴里嘟囔着,“娘亲,爹爹睡了吗?” “陆儿乖,爹爹早睡着了,你也早些睡。”商枝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心里叹息一声,自从她怀二胎的时候,李商陆便被分开,他一直与他爹爹争宠,想与她一块睡,每一回睡着之后,第二日醒来又在自己的床上,李商陆就得炸毛,偏生依旧锲而不舍的争夺睡觉的c位。 李商陆嘴角咧开,露齿一笑,安心地睡过去。 商枝给李香薷盖好被子,酝酿着睡意,瞌睡虫上头,门被推开,昏黄的光线溢满室内,商枝就看见薛慎之走进来,头皮不由一麻。 “今夜你去睡隔壁?”不然明天小炸药包,又得爆炸了。 薛慎之一本正经道:“他已经五岁,该自己睡一张床,培养他独立的人格。”默了默,似乎也觉得将李商陆抱回去的后遗症很严重,“天亮之前,我将他抱回来。” “……” 薛慎之将两只小的,全都抱过去。 再次回来,压在商枝身上,捏着她的下巴,缠绵热吻。 “你为医学院的事情,冷落我半个月。”今日好不容易早些回来歇息,薛慎之又如何能叫李商陆霸占了娘子! 商枝承受着薛慎之的热情,直至后半夜,再也承受不住,软声求饶,最后带上哭腔,薛慎之才罢休。 第二日。 商枝睡得正香甜,隔壁的炸药包点爆了。 “我没有你这种不讲信用的爹爹,我要给娘亲换一个新爹爹!”李商陆气鼓鼓的,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眼睛,凶巴巴的瞪着薛慎之,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让人手痒想捏一捏他的脸。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李香薷大清早被吵醒,她从床上滑下来,一根小豆芽似的站在门边,头顶翘着一撮呆毛,圆溜溜的眼睛,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李商陆,你羞羞脸,比我多两岁的人,还黏着娘亲睡觉。”李香薷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夫子说过,和娘亲睡的小孩,会尿床。” 李商陆奶凶奶凶的瞪着拖他后腿的李香薷,“夫子才没有说过。” “哦,我说的。”李香薷见李商陆变成一个哑炮,炸不起来了,迈着小短腿进屋,爬上床,又呼呼大睡。 李商陆噙着一泡眼泪,“……” 李商陆小朋友觉得这个家,他没有一点地位,想款一款包袱,离家出走。 可看着软乎乎的娘亲,李商陆对薛慎之道:“谁今天让娘亲对他说一句‘我爱你’三个字,今晚娘亲就和谁睡!” 薛慎之看着和他抢娘子的儿子,突然觉得心累。 可想到昨晚商枝才对他说了这几个字,他嘴角微微一勾,“你若是输了,自此便一个人睡,再不许吵着要和娘亲睡。” 李商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心里想着,就算今日输了,他也学爹爹,等他睡着之后,再钻进娘亲的被窝里。 当晚上李商陆小朋友拽着自己小枕头,打算溜进去钻娘亲香喷喷的被窝,被闩在门外时,傻眼了,同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可!以!闩!门! —— 医学院开院,第一批只招生三十个。 这一天,许多人慕名而来。 林辛逸与魏娇玲从清河县赶过来,给商枝庆贺。 文曲星在恩科那一年,考中举子之后,他便来了京城,被薛慎之举荐,进了国子监,去年春试考中进士,入翰林院。 李明礼与文曲星是同科进士,他则选择外放,商枝开院这一日,他托林辛逸给他捎带贺礼给商枝。 林辛逸生两个女儿,这一次回京,便没有将孩子抱过来,并不打算逗留很久。 至从新帝登基之后,林辛逸与魏娇玲每年都会来京城。 “师傅,你行啊,啥时候你将医学院开在清河县?”林辛逸跟着商枝混,如今在清河县是响当当的人物,魏娇玲也有经商的手段,小两口是清河县的头一份。 纵然林辛逸发达了,林叔依旧还在清河镇开着小医馆。 “回,过两年我们就回清河县。”商枝想等着哥哥们成亲,全都安稳下来,再退下去,然后与薛慎之四处游历。 如今哥哥们在外征战,这几年她留在京城照顾秦玉霜,二来是为开医学馆做准备。 这五年来,他们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坐拥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商枝对权势并不贪恋。 文宣帝对他们很友好,并不担心他会拿他们开刀。 林辛逸惊喜道:“师傅,你真的要回去?” “当然。” 林辛逸看向不远处与达官显贵攀谈的薛慎之,瘪了瘪嘴,“师傅,我可是听说裴首辅年底要退下来,他很看重慎之。他研制出的印刷术还有一系列的律法变革,都让他得到很高的声望,文宣帝十分看重他,很有可能要接任裴首辅的位置。师傅……慎之真的愿意陪你解甲归田吗?” 商枝摇了摇头,“他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停顿一下,“我很尊重他的选择。” 她侧头望去,薛慎之穿着银色长袍,芝兰玉树,与人商议时政,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又给一个建议,浑身散发出耀眼的辉光,他仿佛生来便是吃这一碗饭的。 林辛逸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舍得吗?” “滚!”商枝一脚踹去。 林辛逸捂着腿嗷嗷叫,凑到魏娇玲身边,“娘子,师傅欺负我!” 魏娇玲翻个白眼,“该!” 林辛逸哭唧唧。 商枝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嘴角上扬,只希望她在意的人,全都幸福美满。 作为老师与院长,商枝在吉时到来的时候,上台演讲。 龚星辰气喘吁吁地拽着沈秋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舞台被包裹得密不透风。 “我们来迟了。”龚星辰进不去,只得带着沈秋退到外围,远远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商枝,自信而从容,焕发出迷人的光彩,她的语速并不快,十分有节奏,语调有力,她所描绘出的未来,令人展望,充满期待,对她亦是愈发的信服与钦佩。 这五年之间,商枝并不是只在京城,她偶有的时候,也会去各地医馆巡视,她展露出来的医术,让人惊叹震撼,无人对她产生质疑。而她愿意开堂授课,将毕生绝学传授给他们,这一种无私的精神,令人敬佩,所以得知她开院授课,各地的郎中全都慕名而来,虽然明知是白跑一趟,但是能够得到她的点拨,也是受益匪浅。 龚星辰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薛慎之身上,他目光专注的凝视着商枝,怀中抱着李香薷,李香薷趴在他肩膀上睡觉,李商陆则站在李香薷那一边,小心护着她,以免被人拥挤到李香薷,让她感到不舒适。 他心中一动,示意沈秋望过去。 沈秋疑惑的望过去,看着这温暖的一幕,心中也有触动。 “秋儿,我等了你五年,还不足以证明我的真心?”龚星辰有些委屈的说道。 旁人都已经成婚生子,而他还在追妻的路上。 沈秋心里早已接受龚星辰,之所以没有点头答应,是苏易与苏越还未归京,她要留在秦玉霜身边照顾。虽然商枝说她嫁人,也并不妨碍,但是她觉得成亲之后,重心在自己的家庭,对秦玉霜那边会多有疏忽。若是她有孕生子,只怕更不能照顾秦玉霜。 今日苏易与苏越他们凯旋归来,沈秋也便松口了。 “我从未质疑过你的真心。” 龚星辰怔了怔,惊喜地抱住沈秋,“秋儿,你这是答应了?” 沈秋望着欢喜得快要傻掉的龚星辰,她弯唇一笑。 龚星辰抱着沈秋转圈圈,抱了两次,沈秋的脚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龚星辰要高兴傻了,并不觉得尴尬,毕竟媳妇儿能将他给扛起来。 想着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龚星辰心里美的冒泡:“我现在就回去上门下聘!” 沈秋拽住龚星辰,“娘今日也来了学院,不在府中。” 龚星辰拍着自己的脑门,“我忘了!” “你明日过来。” “好!” 龚星辰早就暗搓搓在准备婚礼,一应要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沈秋点头答应,他就立即下聘,挑选黄道吉日,筹备喜宴。 时间也正好赶巧,六天后就是良辰吉日。 婚期便定在这一日。 而商枝演讲下来,就被人唤走,给苏景年治伤。 他打仗,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那股凶狠劲,似乎并不在意生死。 胸膛上的那一道箭伤,是攻入东胡王宫,取可汗首级中的,箭上有毒。 好在有林玉儿随军,炼制解药与伤药,尽得商枝真传。 她炼制的解毒丸,压制住毒素,只是这毒太霸道,林玉儿并未见过,不能彻底解毒。 入宫面见圣上之后,回府苏易派人请商枝过来。 商枝检查伤口,她拿着手术刀,划破一道口子,放出一些血,辨别出是哪一种毒,之后配齐解药,喂苏景年服用下去。 苏景年的毒中了有一段时间,并不能立即根除,损坏了根子,需要慢慢将养。 “三哥,这三个月,你每天服用两次药丸,一次五粒。”商枝将炼制出来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嗯。”苏景年无所谓的应一声。 可有可无一般。 商枝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庆幸巴音掳走她,才激出苏景年的怒火,让他攻打东胡,才能支撑这么多年。 如今心愿已了,苏景年似乎没有眷念。 商枝头疼,心里寻思着,得找件事儿引起苏景年的乐趣。 从屋子里走出来,苏易与苏越在门外等着。 “情况如何?” 商枝神色轻松,“并无大碍,只是三哥的态度,很消极。” 苏易早就看出来,苏景年并不在乎他这条命。当初中箭,九死一生,他差点挺不过去,是林玉儿在他面前说,你不想回去见文曲颜吗? 这一句话,十分管用,激起苏景年的求生意志。 回来的途中,苏景年便绕道去见了文曲颜,停留了两日,若不是要回京面圣,交付兵权,只怕他不会再回来。 商枝心里酸涩,这些哥哥中,只有三哥过得最苦。 上天太苛待他。 一行人往长房走去,商枝问苏易与苏越,“你们的婚事如何了?” 苏越摸了摸鼻子,“娘在得知打胜仗之后,就立即下聘,订下婚约,年底成亲。”他的手臂搭在苏易肩膀上,“我和大哥一起成亲。” 苏易面无表情,将他的手臂给掀开。 商枝观察着苏易的神色,“大哥,你不喜欢这门亲事?” “我见过她,很适合我。”苏易知道商枝想问什么,他沉默道:“感情可以培养。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喜欢。” 商枝觉得苏易说的有道理,这个时代大多是盲婚哑嫁,婚后夫妻鹣鲽情深的也有,只要不讨厌,定会喜欢。 至于苏越更别担心,看他提起亲事脸红到脖子根,就知道他是满意的。 苏越的确很满意,他进京呈递密报时,悄摸摸的去见过一眼,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性子也直率不做作,很对他的胃口。 商枝彻底放下心来,年底的婚事,如今已经九月,没有几个月了。 转眼间,便到了龚星辰的婚礼。 婚礼办的十分隆重。 苏家为沈秋准备丰厚的嫁妆,婚礼当日,十里红妆。 龚星辰从苏家将沈秋迎娶回龚府。 商枝与一众哥哥们,送亲到龚府里。 龚星辰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过,嘴咧到耳后根,二傻子似的。 商枝站在苏景年的身旁,望着龚星辰与沈秋拜堂。 喜庆融融的氛围,渲染着宾客,脸上不自觉带着笑容,祝福着这一对新人。 商枝侧头看向苏景年,就看到他一个背影。 她心里升起不安,连忙追过去,在门口遇上薛慎之,她送薛慎之手中抱过李香薷,牵着李商陆与薛慎之乘着马车跟着苏景年回平阳候府。 平阳候府门庭清冷,商枝一路去往二房,站在院门口,就看着苏景年身姿挺拔如苍松,静静地望着庭院一隅。 午日的阳光倾洒在苏景年的身上,化不去他周身清冷孤寂的气息。 商枝鼻子莫名一酸,她拍了拍李商陆,让他去喊舅舅。 李香薷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她蹬了蹬腿,从商枝怀中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苏景年的脚边,张开手,软软地喊道:“舅舅,抱!” 苏景年一愣,看着白胖粉嫩的李香薷,小小的一只,那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你,再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软下来。 他弯腰抱着李香薷,李香薷满足的靠在他怀中,舒舒服服的继续睡大觉。 苏景年望着她卷翘的长眼睫,浓密的像一把小扇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你,那一双眼睛充满灵气,仿佛会说话一般,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重叠。 李商陆站在苏景年的脚边,他仰着小脑袋,看着苏景年盯着妹妹看好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远处。他顺着视线望去,只有一棵枇杷树与一棵金桂。 金桂树上,开绽着细小黄嫩的花瓣,清风吹拂,清雅馥郁的香味扑鼻。 他皱一皱鼻子,“舅舅,你在看什么呢?花吗?” 苏景年望着那一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是按照当初文曲颜的提议种下,只可惜两棵枇杷树,只活下来一棵。 曾有古人言,枇杷树有灵,能吸附人的魂魄,寄居在树里。 苏景年喉结微微滚动。 他哑声道:“我在看你们舅母。”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题外话------ 咳咳,亲亲们,正文就差不多到这里了,还有番外。 写的是苏景年和文曲颜(顾芸娘),将军和小寡妇的故事。大致就是文曲颜借尸还魂,重生在小寡妇顾芸娘身体里,然后与去乡野养伤的三哥碰撞,就是甜爽文,不会有宫斗一类,纯纯种田文,感兴趣的亲亲们可以继续跟随小绫子走下去,爱你们,么么~ 另外枝枝与薛哥还有哥哥们的一些婚后事,番外里会写,不过不是单独的,融入一篇番外里面。时间线是往前走,和正文时间线一致。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摘自归有光《项脊轩志》 第一章 小寡妇,儿女一双 一条清澈的溪流顺着山势蜿蜒而下,涓涓溪水冲刷着山石哗啦啦地作响,及脚踝的浅溪下光滑的鹅卵石清晰可见,高山流云也倒影在其中。 顾芸娘将背篓取下来,放在脚边,脱掉破洞的布鞋,挽起裤脚。从背篓里拿出捡来的臭猪皮,放在溪水里,用石头压住。 沿着小溪将切成小碎片的猪皮全都放完,只等着虾蟹上钩。 顾芸娘直起腰,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手指拿了臭猪皮,上面沾着一股臭味。 顾芸娘眉心紧皱,篓子里拿出采摘的山胡椒叶沾水,揉碎搓手,生出些许的泡沫,认真仔细搓洗一遍,方才除掉臭味。 水面涟漪散去,倒映出一张夭桃秾李的面容。 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黛眉下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秀气挺翘的鼻子,色若朱丹的红唇,精致漂亮。 望着这张陌生的脸,顾芸娘依旧有一些恍惚。 她原来不叫顾芸娘,而是文曲颜。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被吊死了,却在别人的身体里重新活过来。 她醒过来有三天,事实上,离她死的那一天,已经时隔五年。 想起苏景年,顾芸娘美目里漫上悲苦。 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顾芸娘看着螃蟹钳着猪皮,她抓住螃蟹,惊喜的发现,大小有二两重! 欢喜的将螃蟹放在背篓里,提着背篓背在身上,朝她做的陷阱走过去。收获很丰盛,抓到八九只螃蟹,大小都有。 顾芸娘心想:“先把肚子填饱,想办法筹到盘缠,拿回户籍,再去申办路引进京找苏景年!” 回去的路上,她发现野生的苜蓿(muxu),秋天的节气,苜蓿已经老了,许多都枯死。 顾芸娘掐着最嫩的尖儿,打算回去凉拌吃。 一到家门,就听见骂骂咧咧地声音。 “我打死你这小畜生!小小年纪不学好,敢偷银钱!你交不交出来?不拿出来,我扒你的皮!” 丁氏抓着小男孩的手臂,劈头盖脸几巴掌打下去。 瘦黄的脸蛋,迅速红肿起来。 小男孩眼底积蓄泪水,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谁喊你偷我的银钱?顾芸娘指使你的?我告诉你,她是你后娘,没个真心待你姐弟俩!今儿个喊你小偷小摸,明儿就抓你俩姐弟卖了给人做猪做狗!”丁氏掰开小男孩的手心,小男孩紧紧的捂着,她气得半死,专挑身上又疼又嫩的肉掐,小男孩眼泪大滴掉下来,手指被丁氏一根根掰开,拿走手里的两文钱。凶狠的说道:“再敢有下次,老娘就抓你给卖了!” “我没偷,不是我偷的……”小男孩一开口,眼泪吧嗒吧嗒砸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他疼,脸疼,身上更疼。 忍不住。 丁氏吊梢眼一斜,刻薄的说道:“你没偷?没偷你咋有银钱?我还能冤枉你?老娘看你的根子坏了,偷银钱不说,还死性不改,今儿个我就教训教训你!教你做个人!” 将铜板往袖子里一揣,抄起一旁的藤条,就往小男孩身上抽去。 “住手!”顾芸娘抓着丁氏的手,用力从她手里将藤条抢过来,看着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她十分气愤,“他做错什么,让你对他下毒手,往死里打?” 丁氏看着顾芸娘敢对她大小声,不再胆子和耗子似的,在她面前畏畏缩缩,眼睛一眯。 “做错什么?他偷我的银钱!我告诉你顾芸娘!你嫁来余家就是教好这两个小的。这两个小的,一个两个在你手里不成器。我儿子给你这丧门星克死,孙子你教不好,要你有啥用?白白浪费粮食,改明儿我就找牙婆子把你给卖到窑子里去!”想到她闺女还在昏睡中,满肚子的火气,狠狠瞪着顾芸娘,“等秀兰醒过来,她要是你给推下山,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芸娘怔住了,这才想起秀兰是谁。 丁氏生有两子一女,长子余青林,次子余青山,幺女余秀兰。 原主的姐姐嫁给余青山,生了一儿一女,难产导致大出血亏损身子,没熬过去一年就去了。 顾家心疼这两个外甥,将原主嫁给余青山做继室,照顾这两个小的。新婚那一天,余青山被拉走征兵,战死在沙场上。洞房都没有入,就成了寡妇。拿到的抚恤金,原主一个铜板也没有瞧见。 原主的祖父,曾经给嘉远帝做过御厨,被御赐一品金刀。告老还乡之后,想将厨艺传承下去,可原主的爹以君子远庖厨为由,不肯学厨艺。只好教两个孙女,原主对厨艺很有天赋,尽得真传,姐姐就十分逊色。 原主祖父指望她能够将顾氏菜谱发扬光大,哪里知道一出师就被顾父顾母逼着嫁给余青山。 顾父顾母很好面子,不愿意原主抛头露面,丢他们的脸。 好在她有一手厨艺,给人在村里做酒席。幸亏原主虽然软弱,却并不愚蠢,会藏拙。做的菜比普通人只好上两成,怕太招摇惹来祸事。可她性子太软弱,赚来的银钱大多给丁氏抢走,敢怒不敢言,只能勉强养活两个小的,依然穷的响叮当。 而就在几日前,余秀兰要抢原主的顾氏菜谱,原主自然不肯给,推搡间,两个人一起滚下山,她才捡一个便宜,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 顾芸娘遮住眼底的冷意,在原主身上,她看见前世的自己,就是太过软弱,才遭人欺凌,最后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既然退让不得善终,那又何必忍受窝囊气? 何不痛痛快快活一场? 顾芸娘深吸一口气,“站住!” 丁氏拉着脸,就见顾芸娘牵着小男孩的手,“多味,你告诉……娘,你偷银钱了吗?” 余多味眼睛里含着泪水,他怯怯地望着丁氏,被丁氏凶神恶煞地表情吓得脖子一缩,躲在顾芸娘的身后。 顾芸娘蹲在他身边,眸光温柔,透着鼓励,“是你偷的,给奶道歉。不是你偷的,娘为你做主。”手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温言细语的嗓音透着力量,“别怕,娘会保护你。” 余多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娘,她的手很温暖,很有力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她说会保护他……他可以相信吗? 他挣了挣自己的小手,不敢去相信顾芸娘的话。他记忆里面,全都是丁氏毒打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 顾芸娘看见他被丁氏毒打,不敢救他,反而关上门躲在家里。 他嗓子喊哑了,顾芸娘也没有出来。 “多味,娘以前做错了。你相信我一次,我能够保护你。”顾芸娘举着手里的藤条,“你看,我抢来的。” 余多味抿了抿唇瓣,一阵刺痛,嘴角被打裂了。 他很想相信顾芸娘一次,他真的不想再被毒打了。 这一次,或许她可以被信任? 余多味鼓起勇气,做好再被毒打一次的准备。 “我没偷,这银钱是我给财主家放牛,赚来的工钱。”余多味饿了三天,顾芸娘摔破脑袋后,躺在床上三天没下床。他肚子很饿,给财主放牛,一天两文钱,一个馒头。 顾芸娘心中很难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刚刚活过来,以为是周庄梦蝶,虚虚实实分不清楚,一直到今天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家里米缸全都空了,只有一瓢玉米面。她看见灶台上挂着一块臭掉的猪皮,灵机一动,按照原主的记忆去小溪里钓虾蟹。十月的螃蟹,蟹黄很肥美。 这几天都是余多味拿着馒头蘸水塞她嘴里,喂她吃下去。 “娘帮你将银钱要回来,是多味的,谁也不能抢走。”顾芸娘想捏他的脸蛋,看着肿胀的脸颊,泛起一阵心疼,揉了揉他的脑袋。站起身来,对丁氏说道:“多味给财主放牛赚的银钱,没有偷你的银钱,你还给他。” “他就是个撒谎精,银子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丁氏瞪着眼睛。 “我们找财主去对峙!”顾芸娘不愿意与丁氏胡搅蛮缠,她抓着丁氏的手臂,拽着就往门口走去,“余秀兰想嫁给财主的儿子,你说财主知道余秀兰有你这样恶毒的娘,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丁氏双眼喷出火,干惯粗活的人,力气很大,手一甩挣脱顾芸娘的手,将她一把推开。 “你敢!” “你可以试一试!”顾芸娘冷冷地盯着丁氏。 丁氏望着顾芸娘冰冷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寒意。 她莫名地相信,如果不把银钱还给余多味,顾芸娘真的会这么干! 她咬一咬牙,到底是这门亲事要紧。 丁氏将铜板扔在地上,踩两脚,一口浓痰吐上去,“不就是两个臭钱,谁稀罕?你们要就拿去!”冷哼一声,甩手进了隔壁的屋门。 顾芸娘看着地上糊着浓痰的铜板,气得浑身发抖。 丁氏蛮横泼辣管了,这一次她是掐着她的软肋,丁氏才妥协。 下一次呢? 顾芸娘抿紧唇,她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丁氏以为他们几个好欺负。 随意任打任骂。 死过一次,她才知道那一种滋味太不好受。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手指一紧,她低头望去。 余多味小声说,“娘,你别找她算账,惹她生气,会拿棍子打我们。拿水冲洗干净,这钱还可以用。” 顾芸娘看着乖巧懂事的余多味,心里不是滋味。 余多味朝她腼腆一笑,因为顾芸娘真的可以保护他。 丁氏没有打他们,还将银钱给还回来了。 他迈着小短腿去屋子里,舀一勺水过来,将浓痰冲干净,捡起来用袖子小心翼翼擦干净,递给顾芸娘。 ------题外话------ 新的故事,希望亲亲们能够喜欢。 开篇比较难写,今天还想着写到苏三哥出场,结果才这么几千字,明天继续,么么~ 21—22号留言的亲亲们,奖励52个币币,小绫子聊表心意,笔芯~ 第二章 要离开,恶毒的继女 顾芸娘垂眸望着小小一只的手心,搁着两枚铜板,滋味难言。 她上一世不说有孩子,与苏景年就连夫妻之实也没有。 这一辈子,她死了相公,还多了两个继子。 用了几天时间,才彻底接受这个身份。 对这两个孩子,顾芸娘心情很复杂。 她之前在想占了这具身体,也一并要承担起这具身体的责任,照顾好这两个孩子。 与性命相比,抚养这两个孩子,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余多味这个孩子,太乖巧懂事,让人打从心底怜惜。 她昏昏沉沉这几日,都是这个孩子在照顾她。 余多味见她不动,没有收下铜板,急了。 “以后我给财主家放牛,赚来的铜板都给娘。”余多味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布满着恐慌,“你别不要我们。” 都说小孩子心思敏感,她换了芯子,与之前性格转变,便让余多味感到不安。 这般小的孩子,该在爹娘怀中撒娇,无忧无虑。 可他却想着赚钱,只为填饱肚子。 讨好她。 “多味今年五岁,到开蒙的年纪,应该去私塾念书,怎么能给人放牛呢?”顾芸娘将银钱收起来,“娘给你存起来,等娘赚够银子,就送你去念书。” 余多味眼睛发亮,可想着他们捉襟见肘的日子,将短一截的袖子往下拉一拉,“我不想念书。” 顾芸娘心想:她现在也没有银钱送他念书,平时没事,倒是可以给他启蒙。 家里现在太穷,难怪余多味不肯念书。 等有钱了再说。 牵着余多味的手进屋,取下背篓,“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哇!螃蟹!”余多味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他今日领工钱,财主桌子上摆着一笼螃蟹。 顾芸娘看着他一脸馋样,又好笑,又心酸。 她提着背篓去厨房,余多味抱着木盆放在地上,顾芸娘抓着螃蟹放在木盆里,倒半桶清水没过螃蟹,放两勺盐巴浸泡着,让螃蟹吐出胃里的脏东西。 余多味拿着锅盖压住木盆。 “多味真棒!”顾芸娘夸赞余多味。 余多味红着耳根,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夸他。 这是第一次被人夸。 心里高兴的冒泡。 锅子里还有一点温水,顾芸娘舀出来,倒在小木盆里,端着去堂屋,放在门槛上。 余家院子里是一套排房,丁氏二老住在正中间,右边第一间是余青林一家,第二间是余秀兰。左边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住,旁边是猪圈,那堵墙没有开窗户,只有厨房有一面窗。 屋子里很黑,白天不点灯,看不清楚。 “多味,你过来。” 顾芸娘将余多味叫来,打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蛋上的脏污。 力道很轻,依然痛地余多味眼底积满泪水。 小手紧紧握着拳头。 顾芸娘去厨房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小半罐茶油。这些茶油,是原主在山上打的茶籽,放在村里一起榨油。大头给丁氏拿走了,这半瓦罐还是村长可怜她孤儿寡母,虚报了重量,瞒下一些给她。 顾芸娘用茶油给余多味涂抹伤口,可以消肿止痛。 她庆幸继承原主的记忆,懂得许多生活小知识。 余多味心中震惊,呆呆地盯着顾芸娘,回不过神来。 她很宝贝厨房里的调料,这半罐油只有过年的时候,用来煎鸡蛋,平时都不会拿出来用。因为顾芸娘说做荤菜,用茶油才美味,这些粗糙的野山菜,不过是糟践了好东西,一直封存着。 如今她拿出来给他擦脸。 “娘……” 顾芸娘含笑道:“娘以前糊涂,磕着脑袋清醒过来。这些东西全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人重要?没有了,我们可以挣回来。人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余多味垂着眼帘,抿紧唇角,没有说话。 顾芸娘揉了揉他的脑袋,抱着小瓦罐藏起来。 拿一支废弃的猪毛刷,将螃蟹里里外外刷干净,重新打一盆水浸泡。 刷锅,倒入冷水,将篦子放在锅里,抓着螃蟹肚皮朝上的摆好,盖上木盖,蹲下来,往灶膛里添柴生火。 螃蟹清蒸吃,才能保持蟹肉本身的鲜甜,原汁原味。 只不过螃蟹性寒,也可以搭配香醋、酱油、姜末等调料。 “顾芸娘,我饿了!要吃肉!你三天没做饭,我饿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小女孩还没进屋,大老远扯着嗓子喊。 顾芸娘皱紧眉心,这是她的继女余宝音,今年七岁。 “你摔坏脑子,耳朵也聋了?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我要吃肉!”余宝音风风火火冲进厨房,见顾芸娘没有搭理她,眼底充满厌恶之色。看着地上篓子里,装着嫩绿的苜蓿,一脚将背篓踹倒在地上,泄愤似的往上踩两脚,“顾芸娘,你太过分了!没有饿死我们姐弟俩,你就拿猪食给我们吃!虐待我们!你今儿不给我吃肉,明儿我就去告诉姥姥、姥爷,你这个毒妇要害死我们!好跟野男人跑了!” 她奶说了,顾芸娘长得就是一个狐狸精,身上的骚味专勾野男人。他们姐弟俩是拖油瓶,顾芸娘哪有真心待他们?逼不得已而已。等姥姥、姥爷不在了,她转头就能卖了他们。 比起顾芸娘这后娘,余家才是她的亲人! 只有余多味是个傻蛋,巴心巴肺对顾芸娘,也不见顾芸娘对他好。 顾芸娘看着地上被踩烂的苜蓿,脸色骤然一变,拉开余宝音,将苜蓿捡起来,挑出坏的,勉强够一碗的苜蓿,只剩下一小捧。 “顾芸娘,你敢推我!你这丧门星,丧着脸给谁看?你还嫌咱家不够倒霉?”余宝音尖叫,她看着和木头似的顾芸娘,气得跺脚,“你不给我肉吃,我自己去买!” 扭头跑出厨房,看见余多味抱着脏衣服丢木盆里,笨拙地搓洗衣裳。 余宝音走过去,拽着余多味的后领将他提起来,“银钱呢?你不是给财主家放牛?一天两个铜板,你放三天牛,六个铜板,你拿出来给我!” 余多味小脸发白,缩着脑袋,不吭声。 “你不给我,等会我找出来买肉回来,你别想我分给你吃!”余宝音拧着眉毛,见余多味抿着唇,就是不说话,凶巴巴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银钱你放在哪儿了?你不拿出来,我扒光你的衣服,绑在树上,让奶养的公鸡啄你小鸟。” 余多味被吓唬地脸色惨白,这几天余宝音和他抢馒头,不许给顾芸娘吃,他藏一半馒头,余宝音放公鸡啄他,手背现在还是青紫的。 余宝音见余多味被吓哭了,得意的扬着眉毛。 下一瞬,她脖子一紧,被顾芸娘抓着衣领提溜起来。 “余宝音,你教你大呼小叫,糟践粮食?欺负弟弟?”顾芸娘听见余宝音吓唬余多味的话,她简直难以相信,才几岁的孩子,心肠就这么狠毒!“你说对了!你就是个拖油瓶,不听话,不讲道理,我会把你赶出去!别说吃肉,猪食都不给你吃!” 余宝音瞪圆了眼睛,立即就炸了! 拼命的挣扎起来,双手去抓挠顾芸娘的脸,双腿去踹顾芸娘的肚子,破口大骂道:“好啊!我就知道你这毒妇,露出真面目来了!这是我家,你凭啥赶我出去?老天爷不开眼,咋就没摔死你这贱人!” “嘭”地一声,余宝音被顾芸娘扔在地上。 余宝音屁股摔得瓷实,懵了。 她没有想到任她欺负的顾芸娘,不但敢教训她,还敢摔她! 余宝音往地上一倒,打滚撒泼,哭嚎道:“爷!奶!顾芸娘打人了!她要打死我们姐弟俩!来人啊,救命啊!” 余多味连忙闩门。 顾芸娘被吵闹的头疼,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她没有养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教被养歪的坏孩子。 不过她知道不能放任下去,若是这一次她服软,被余宝音得逞,下一回只怕更加助长她的威风。 顾芸娘今后要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定要治住余宝音,杀一杀她的威风! “多味,把门打开。” 余多味小声道:“等下奶过来,会骂你。” 顾芸娘一怔,这才发现姐弟俩的差别。 余多味瘦骨伶仃,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却乌黑发亮,营养不良。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打满补丁。 余宝音皮肤虽然发黄,脸上却长着肉,身上比余多味要胖几圈,可见没有亏待她。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微微褪色,却没有补丁,倒有几分体面。 也是,余家并不穷。余洪川手里有不少地,余青林又在镇上酒楼给人做掌柜,日子过的滋润。 过得不好的是他们一家。 开始的时候,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从余青山死了之后,他们二房就被单独分出来,只得了两亩旱地,这一间破房子,别的就没有了。 如今看来,余宝音得丁氏喜欢,才有好日子过。 她这三天没做饭,不见余宝音人影,她是在隔壁蹭饭吃。 寻常人家,一般是重男轻女,余家倒好,重女轻男。 顾芸娘笑了一声,“不怕。你忘了?娘说过会保护你!” 余多味绞拧着手指头,最后还是乖乖拉开门闩。 顾芸娘提着余宝音,丢到门外。 “你好好反省一下,哪里做错了。什么时候给我和多味道歉,你就什么时候进屋!” 余宝音心里发慌,恨意却汹涌而至,这个顾芸娘,想要她道歉,没门! 她猛地爬起来,朝顾芸娘冲过来,抓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去。 顾芸娘慌张地抓着挂在门边的抹布,塞进余宝音嘴里。 余宝音指甲抓破顾芸娘的手。 手臂上破了几道口子,冒出鲜血。 余宝音快气疯了,这贱人敢拿抹布堵她的嘴! “呸!顾芸娘,你敢赶我走,你睡着了,我就拿刀砍断你的脖子!” 她一脸凶恶,脸色都有些狰狞。 不等顾芸娘开口,扭头跑去隔壁告状。 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脖子,窒息感翻涌而来,她几乎听见脖子被勒断的声音。 手脚发凉。 余多味见顾芸娘脸色发白,小手牵着大手,拉着她进屋。 闩上门。 “娘,我们把门闩上,奶就不能打我们。”余多味稚嫩的声音响起,安慰顾芸娘。虽然是如此,他的手紧紧抓着顾芸娘,心里对丁氏充满恐惧。 顾芸娘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冒上的寒气,告诉自己,那都已经过去了。 “娘不怕,螃蟹已经好了,我们今天中午就吃螃蟹,怎么样?”顾芸娘见余多味小鸡啄米般点头,不由一笑,连忙去厨房。螃蟹蒸了一刻钟,已经熟了,再蒸久一点,肉质不够鲜嫩。揭开盖子,螃蟹变成红黄色,她装在盆子里。 重新刷锅,洗干净几块姜熬水,待会喝下去散寒,免得腹痛腹泻。 “走,我们去吃螃蟹。” 顾芸娘端着螃蟹放在堂屋桌子上,特地点上油灯。 她拿出一个扳断蟹腿,剔出蟹肉,放在余多味碗里。掀开壳,蟹黄丰满,她拿着小勺子挖出来,喂到余多味嘴里。 余多味慢慢的品尝,担心一口吞下去,味道没有尝出来就没了。 这种东西对他们家来说太珍贵,要小口小口吃。 “好吃吗?” 余多味伸出舌尖舔着嘴唇,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好吃!” 顾芸娘会心一笑。 拆两只蟹肉给余多味。 “不能吃多了,会肚子疼。晚上我们用玉米面包苜蓿吃。” “好。” 余多味抱着碗,津津有味的吃着蟹肉。 顾芸娘吃一只,剩下的六只,隔餐就不好吃,她将蟹肉全都拆下来,拌着蟹黄蟹膏,炒成蟹粉。这样能保存几天,不过时间越长,鲜味儿越淡。 两个人喝完姜汤,顾芸娘就炒蟹粉。 装在瓦罐里,等凉了,再湃在井里。 留一些,晚上拌面吃。 隔壁丁氏将饭菜摆在桌子上,三菜一汤,一盆红薯拌饭。 余洪川坐在上席,曹氏拉着自己六岁的儿子坐在左边,丁氏坐在右边,余宝音不敢落座。 她看着桌子上一碗肉,大骨汤,馋的口水直流。 余宝音挤出几滴眼泪,说顾芸娘的坏话,“奶,您得给我做主,顾芸娘她不是个人,摔我就算了,她还打我,往我嘴里塞抹布,还说要把我赶走。凭什么赶我走?这是我的家,和她有啥关系?要走也是她滚蛋!” 丁氏给余洪川盛一碗饭,自己盛一碗吃,没有搭理余宝音。 余宝音真的委屈了,心知丁氏唯利是图,不会轻易帮她出头,抽噎道:“她都没和我爹入洞房,霸占着我爹的家产,改天和野男人跑了,将屋子给卖了,我们姐弟俩上哪里讨公道?” 丁氏手一顿,脸色难看。 曹氏也不禁看余宝音一眼,原以为是个没脑子的,倒没想到还有几分急智。 丁氏放下碗,就要去找顾芸娘算账,将地契要回来。 “坐下吃饭!”余洪川话落,瞥一眼丁氏。 丁氏不甘不愿的坐下。 余宝音听她爷发话,连忙坐下,拿着碗盛一大碗冒尖的饭,用力压一压,又盛一勺。 “啪”丁氏一巴掌拍在余宝音手背上,“饿死鬼投胎?吃吃吃,就知道吃!被欺负了,就会哭!养你有啥用?这些粮食去喂鸡,还能下两蛋!” 余宝音一点不恼,嘿嘿笑着,讨好丁氏,“没,奶做的饭香,吃多少都不管够。” 丁氏白她一眼,没皮没脸的贱东西。 “宝音说得对,地契在她手里,将房子卖了,咱们就吃大亏。等会我要把地契要回来!”丁氏想着顾芸娘手里几亩地,她一阵肉疼! 余洪川还没有开口,大媳妇曹氏开口道:“娘,你把东西要回来,撕破脸,她不肯管这两个小的咋办?东西就给她捏在手里,反正她的户籍在您这儿,她要跑,又能跑哪里去?没有路引就是黑户,进城要被抓起来!” 丁氏一听,觉得有道理,心里舒坦了。 余多宝吸一吸鼻子,推开曹氏递过来的肉,眼珠子往门外看,“二婶在煮什么呀?好香!娘,我要吃!” “她能有啥好东西?多宝,你在长身体,多吃肉!”丁氏挟几块肉放在余多宝碗里。 曹氏之前不觉得,被余多宝一说,她动一动鼻子。 “娘,这味儿,像我在财主家门口闻到的螃蟹味。”说起螃蟹,这可是金贵的东西,比肉还贵,也不禁冒口水。 丁氏半信半疑,“真的?” 曹氏点了点头。 丁氏坐不住了,她去隔壁,门敞开着,看着搁在桌子上的木盆里装着螃蟹,抓着盆抱在怀里。 “你在干啥?”顾芸娘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丁氏鬼鬼祟祟,抱着装螃蟹的盆子,“你把盆还给我!” 丁氏拉着脸,“好你个顾芸娘,得了螃蟹,不孝敬爹娘,自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吃独食!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这些螃蟹我拿回去,给大家尝尝鲜。” “诶……”顾芸娘喊一声。 丁氏怕顾芸娘抢回去,脚下生风的跑回隔壁,喘着气将木盆摆在桌子上,“早知道她今天有这好东西,我就该翻一翻她的背篓,还不知道她有没有藏私!” 余多宝见他奶带回来螃蟹,高兴的抓起一只,看着是空壳,他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来。手里的壳砸在地上,“我要吃螃蟹!我要吃大螃蟹!” 曹氏急急忙忙哄余多宝。 丁氏脸色阴沉,一盆子螃蟹全翻一遍,都是壳! 曹氏心里也来气,怪顾芸娘小气,“娘,这回不是咱们和她生分,过年过节,青林还记得给她送两口肉。她把咱们当外人,还当贼防着!她和余多味能吃那么多?不就是藏起来,用这空壳子应付我们?” 丁氏火冒三丈,肺都要气炸了! 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找顾芸娘算账。 “嘭。” 余洪川将碗重重搁在桌子上。 “丢不丢份?家里少你一口吃的,还是咋?为这几口吃的闹起来,丢不丢份?你们不要脸,老余家还要脸!” 丁氏脸色一变,见余洪川来气,她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曹氏也不敢再说。 可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到底咽不下一口恶气,斜睨余宝音一眼。 “宝音说的对,顾芸娘眼里是没有他们姐弟。平时没有吃的也就算了,如今得了稀罕货,将宝音赶出来,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吃。”曹氏讽刺的勾了勾唇,抱着余多宝回屋子。 余宝音抓紧了筷子。 —— 顾芸娘没去追,反正丁氏拿走的是一堆空壳。 她收拾干净,打算找点活来做,挣点银子。 家里就快揭不开锅。 余多味神神秘秘,抱着一个破罐子给顾芸娘。 “这是什么?”顾芸娘接过来,就看见里面有几个铜板。她倒出来,数一数,一共有十一枚。“你这是哪儿来的?” “我放牛攒的。” 顾芸娘放下罐子,抱紧余多味。 她要快点赚钱,带着余多味离开梨花村。 “娘,您要赚银子吗?”余多味小声的问道。 “多味想说什么?” “财主家的厨子告假,想雇一个短工,帮忙做几天饭。我听管家说日结银子,一天给二十文。”余多味知道顾芸娘手艺好,去财主家做饭,一定会雇佣她。 这些钱财对顾芸娘前世来说,不够买一朵绢花,而今她是一穷二白,二十文银子算是很高的工钱。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顾芸娘心里算一笔账,二十文一天,做十天,就有两百文。 雇一辆牛车去府城,两百文足够了。 她到府城再找一些零工,不用多久,就能找苏景年。 想到此,她充满干劲。 两个人收拾一番,就去村头财主家。 他们一走,余宝音拿着钥匙开锁。 她直接去厨房,翻箱倒柜,翻开堆在角落里的稻草,干柴,看见藏在墙壁破洞里的罐子。 余宝音将罐子抱出来,撕开油布,一股鲜美的香味扑鼻,吞了吞口水。 她用手抓着蟹粉塞嘴里,恨不得将手指也给舔干净。 克制住不吃,她拿出碗,想要全倒了。想了想,她倒一半,留一半。 眼底露出怨恨,顾芸娘这贱人,今天敢摔打她,偷藏着蟹肉吃独食,不肯给她吃。 冷笑一声,往罐子里吐两口口水,还不解气,跑到房间里翻出一根绣花针,她扳断一小截,针尖的那头扔在罐子里,搅拌两下,重新放回去。 让你们吃! 吃死你们! ------题外话------ 十二点还有一更,么么~ 第三章 他来了(二更) 京城。 平阳候府。 苏景年站在廊檐下,黑袍沉沉,青丝如墨。 迟曦将箱笼收拾好,指使侍卫搬出府,放在马车上。 云暮站在苏景年的身旁,见他目光落在枇杷树上,低声说道:“主子,大小姐说广郡府凤阳镇,那儿有一处天然温泉,与别处的不同,很适合您去养伤。” 苏景年单薄的眼皮颤动一下,朝他瞥过来一眼。 这一眼,淡漠无比,阴沉的像狂风骤雨之后的天空,暗沉而压抑,冰冷空荡。 “凤阳镇?” 云暮连忙道:“是!与我们祖籍老宅桃溪村没有多远,相隔几百里路。大小姐是去凤阳镇巡视的时候,偶然发现在梨花村与溪头村之间的山头上,有一脉天然温泉。她派人在山脚下建造了一间宅子,将温泉引进宅子里,您每日泡几刻钟,对您的身体有益处。” 苏景年轻笑一声,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不含半分笑意,平淡的声音令人无端泛起寒意,“你们都已经准备好,再过问我,我若拒绝,便可以不去?” 云暮扑通跪在地上,背后渗出冷汗。他之前不敢告诉苏景年是去凤阳镇,是担心他一早就否决,悄无声息的离开。苏景年一直以为是去守着文曲颜,因此默认他们收拾箱笼。 果然,主子动怒了! 商枝早就不赞同云暮的隐瞒,她着实担心苏景年的身体,让他去凤阳镇,一是让他散散心,好放松心情,那边的景致很宜人。第二便是那一股温泉眼,有丰富的矿物质,对他的身体滋养很有用处。 今日她特地过来劝说苏景年,顺道送行,“三哥,宅子已经造好了,你就去一趟?若是不合心意,再回京城?之后你想去哪里,我们都不干涉你了。” 后面这一句话,对苏景年诱惑太大。 他知道商枝是一心一意为他考虑,只是他的心空了,在哪里都一样。 这破败的身体,养与不养,又有何关系? 南征北战时,他的心思被战术填满。如今空下来,那一种空寂让人窒息。 每一日都很漫长,对他来说是折磨。 “三哥,你就依我这一次?”商枝将包袱放在他手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这里面装着你这半年用的药,用量与之前一样。” 她连忙给云暮递一个眼色,拽着苏景年的袖子,往府外走去。 苏景年垂眸望着手中的包袱,到底不愿辜负商枝的一片心意。 “最多半年。” 商枝点头,泡半年他的身体足以恢复了。 苏景年定定地盯着她看一会儿,商枝脸上洋溢着浅笑,不慌不乱,任由他打量。 片刻之后,苏景年移开视线。掀开帘子,坐上马车。 云暮长舒一口气,对商枝竖一个大拇指,连忙坐上车辕,赶着马车出城。 那急切的模样,倒像是怕苏景年会反悔。 商枝心里也松一口气,她不希望苏景年去守着文曲颜。 生死对他来说,看得很淡。 每日面对文曲颜的坟墓,只怕真的有一日会放弃生命。 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将他送的远远地,或许时日一久,他又遇上点燃他生命之火的人呢? 苏越不知何时,站在商枝的身后,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说了句,“若是半年后回来,还是如此呢?你可是说了,不再干涉他。” 商枝瞪他一眼,“你就不能说句好的?” 苏越连忙投降。 商枝叹息,那时候她也没辙了。 实在不行,就将李香薷与李商陆丢给苏景年。 —— 梨花村。 顾芸娘并不知道苏景年朝她这边来了。 牵着余多味去村头,她看见有四五辆牛车,拉着梨木家具,往村口一旁通往后山的大路驶进去。 还有不少的村民,站在这儿看热闹。 “这是哪家的家具?可真气派,你看那花纹,那做工。啧啧,看着连财主家也比不得。” “山脚下造了气派的宅子,跟镇上老爷们住的一样,很阔气。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搬过来住!” “我听说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官,到咱们这边养伤。在镇上牙婆子手里,丫鬟婆子奴仆,买了十几个。等正主来了,还要雇一些人,听说工钱很高,一个月有几两银子。” 众人嘶地抽一口气,京城里的大官儿,他们真的没见过。 一个月的工钱给几两银子,更是没有见过! 他们一年,全家出动,才挣个几两银子! “啥时候来?还雇劳力吗?” “就这几日吧。” 顾芸娘听在耳中,心里一动。 她想问招不招厨娘。 转念一想,京城里来的世家权贵,对吃的特别挑剔,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惯用的厨子。 她轻轻一叹,如果能挣这几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一个月她就攒够盘缠。 顾芸娘祈求着,最好他们没有带厨娘。 如若不然,她还得另外想法子。 余多味也竖着耳朵在听,抿着小小的嘴巴,没有说话。 两个人到财主家门口。 顾芸娘敲响门。 门仆打开门,见到年轻貌美的顾芸娘,微微一愣。 瞧着她梳着妇人发髻,手里牵着孩子,穿着打扮,特别寒酸。皱紧眉头,问道:“你找谁?” “大哥,请问这里雇厨娘吗?”顾芸娘紧张的问,她看着门仆眼底的轻视,握紧了余多味的手。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我会厨艺,手艺很好。” 第四章 清算,吃了绣花针 原主也是一个内向的性子,并不太会搭讪。 顾芸娘更是如此。 身份陡然颠覆,她还不能完全适应。 为了挣银子,顾芸娘逼自己踏出这一步,权当没有瞧见门仆的眼神。 “我可以试着做一道菜,你们再考虑要不要雇我。”顾芸娘放低自己的姿态,她太需要银子。 余多味稚声稚气地说道:“叔叔,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她之前给人做过酒席,都说她手艺好。您帮忙给管家送一句话,不管能不能给余老爷做饭,我们都会感激您的。” 他小小的身子,深深给门仆鞠一躬。 “叔叔,求求您了。” 余多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祈求地看着门仆。 “你们求我也没有用,我就是一个看门的。府里昨儿就找到厨娘了,你们走吧。”门仆不耐烦地关上门。 余多味伸手去挡,“叔叔,我今天结工钱,听管家叔叔说的……” “去去去,也不瞧瞧你们是啥人,一副穷酸相!府里都是珍贵的食材,你们见过吗?菜都认不齐全,还妄想给老爷做菜。糟践坏了东西,你们赔的起吗?” 门仆被揭穿,恼羞成怒,推开余多味。 顾芸娘扶住余多味,沉着脸,“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你的年纪,都能做他爷爷,动手动脚合适吗?我们不偷不抢,靠手艺挣银子,你也不过是一个看门的,又凭啥看不起我们?我原来听村民说余老爷乐善好施,是梨花村的大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门仆脸色青白交错。 “多味,我们走,就算他们要雇咱们,咱们也不给他们干活!”顾芸娘牵着余多味离开。 见微知著,一个看门奴都如此嚣张跋扈,这一家的主子,品行也好不到哪儿去。 “娘,对不起,是我搞砸了。”余多味耸拉着脑袋,如果不是他插嘴,也不会让娘生气,得罪门仆。 顾芸娘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温和的看着余多味,“多味,有一句话叫‘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只要有一门手艺,到哪里都不愁吃穿。财主这儿不行,我们还可以去镇上,镇上不行还能去县里,总有出头的地方。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就是有钱人家的老爷,他们也不一定顺心,也会碰壁。你要记住,每一次的坎坷都是对我们的磨砺与考验,千万不能因此而丧气,因为还有更好的在前面等待我们。” 余多味似懂非懂,他心里认定娘说的就是对的。 他重重点头。 顾芸娘莞尔一笑,牵着他的手回家。 今日晚了,明天再去镇上找活干。 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马车上下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是余府的管家,紧接着一个富态的男人下来,正是余财主。 “咱们在县城的酒楼,生意被同福酒楼抢走生意。才在镇上开两个月,这同福酒楼又在镇上开一家,这是针对余家?你查出来,背后的主子是谁?”余财主满面阴郁之色,至从同福酒楼开业之后,酒楼的进账日渐减少。 管家道:“同福酒楼是全国连锁的酒楼,开遍大周国,背后的东家叫秦伯言。奇怪的是同福酒楼一般都开在府城、县城,极少有开在镇上的,除非是十分富庶之地。” 余财主冷哼一声,“这就是故意针对我余有财了?” 管家没有再开口。 余有财望着牵着孩子的顾芸娘,身段窈窕,屁股浑圆挺翘,摇曳生姿。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抬眼见门仆一脸气愤的模样,问道:“方才那位小娘子是谁?来府中作甚?” 门仆连忙说道:“老爷,方才那位是余青山家的寡妇,来应征做厨娘。” “余青山?” 余有财之前一直住在县城,搬来梨花村只有一年的时间,对村子里许多人并不熟识。 门仆作答道:“余洪川家的儿媳妇。” 说起这个,余有财才知道是谁。 余洪川想和他做亲家,倒是没有料到他还有这么个天仙儿媳妇! “他这儿媳妇什么来路?” 管家窄小的眼睛里闪过精光,在一旁说道:“老爷,您不问,奴才还没想到呢!这小娘子出自顾家,顾家祖上在宫里头做御厨,被御赐一品金刀。不过顾家小子,是个二世祖,并未继承顾大刀的厨艺,他又只生了两个闺女,顾大刀如何会将厨艺传给孙女?只怕那把金刀,在顾家小子手里,做家传之宝。” 余有财面露惊讶,转而脸上露出笑意,“你去探一探虚实,如果真的在他手里,不管多少银子,都要买回来!” 如果有顾家的菜谱,他就能和同福酒楼打擂台。 “是。” —— 顾芸娘与余多味回家。 余多宝蹲在地上玩石子,崭新的小袍子沾满泥尘,灰扑扑的。 他见到顾芸娘与余多味回来,蹬蹬蹬跑到顾芸娘面前,“二婶,你做的蟹肉真好吃,明天能多做一点吗?我天天吃猪肉,吃的都想吐了,还是蟹肉好吃。” 顾芸娘一愣,抬头看向自家屋门,门板上挂着锁。 转而,她记起来,余宝音手里有一把钥匙。 他看着干瘦的余多味,眼里有着炫耀,嫌弃地说道:“奶说我要长身体,猪肉都给我一个人吃。猪肉有啥好吃的?你说是不是?啊……我忘了,猪肉长啥样你估计都没见过,咋知道好吃不好吃?余多味,你把蟹肉都给我吃,我明天给你一片猪肉。” 余多味垂着眼皮子,装作没听见。 顾芸娘看了余多宝一眼,牵着余多味快步过去。 开锁,进屋子里。 一进来厨房,顾芸娘就知道东西被偷了! 她冷着脸,拿开稻草和干柴,抱出罐子,里面只有一半的蟹粉。 六只螃蟹能有多少? 她留着做配菜给余多味吃,一下子少一半,只剩下几口蟹粉。 顾芸娘气得浑身发抖。 余多味走到顾芸娘身边,小声说道:“娘,您别生气,姐姐她是被奶教坏的。等她长大了,就知道谁对她好。” 顾芸娘心想余宝音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曹氏与丁氏才是她的亲人。 她深深吸一口气,“咱们晚上都吃了。” 余多味点了点头。 余多宝站在门口听见了,气鼓鼓地去了隔壁。 顾芸娘将苜蓿洗干净,锅里烧沸水,放入苜蓿,滴少许的油,加一点盐,颜色才会鲜嫩油亮。煮一会儿,捞出来,过一遍冷水,可以保持菜的脆劲,攥干水,装在碗中。 手脚利落的切好蒜子,姜末,烧热油浇在姜蒜末上,激出蒜香,倒入香醋,调成酱汁儿,淋在苜蓿上,搅拌均匀。 顾芸娘将玉米面煮成玉米面糊糊,正好两大碗,她和余多味一人一碗。 余宝音做了亏心事,不敢回来吃晚饭。 再来是嫌弃这边的伙食不好,懒得回来吃。在丁氏跟前装可怜,余洪川要脸面,丁氏不乐意,余洪川发话,丁氏也不敢忤逆,余宝音就能蹭上饭吃。 余多味端着苜蓿摆在桌子上,又将一小碟子蟹粉端过去。 顾芸娘一手一碗玉米面,一碗放在余多味面前。 两个人低头闻一下,异口同声,“真香啊。” 然后,相视而笑。 喝两口玉米面糊糊,余多味拿着筷子,挟蟹粉。 丁氏黑着脸进来,眼疾手快,将蟹粉碟子抓在手里。 “贱人,晌午你用一盆子壳糊弄老娘,我和老头子吃糠咽菜,你就拿着好东西躲着吃,也不怕吃了烂肚肠!”丁氏越说越来气,扬手就要打顾芸娘一耳光。 如果不是余多宝看见了,她还以为余宝音全都拿过去了! 顾芸娘举着筷子,朝她手掌打下来的方向戳过去。 “啊——”丁氏发出杀猪的叫声,她要再用一点力,手掌都要刺破。破口大骂道:“贱人,你敢打我,看老娘不扒你的皮!” 她撸着袖子就要揍顾芸娘。 顾芸娘跑到厨房里,从灶台里抽出还有火星子的柴,朝丁氏脸上戳过去。 “我孝敬你是长辈,处处忍让你,你得寸进尺,不将我们孤儿寡母当人看!动辄打骂!反正我是死了相公的寡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活不下去了。要死今儿大家一起死!” 顾芸娘红着眼睛,豁出命去。 “多味,你去闩门!” 一副要和丁氏同归于尽的架势! 丁氏从来没有见过浑身充满攻击性的顾芸娘,看着烧红的柴火朝她脖子上戳过来,吓得双腿发软。一听顾芸娘让余多味闩门,扭头就跑出去。 顾芸娘活不下去,她可不想死,还有大好的日子在前头等着她! 跑出屋门,她心里又怕又恨,挫着牙咒骂道:“挨千刀的贱货,我是你婆母,你对我喊打喊杀,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会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超生!” 顾芸娘听着丁氏骂骂咧咧的话,她将柴禾扔在地上。 拔下来头上的木簪子,将头发抓乱,衣裳也扯得凌乱。 “娘……” “别怕,娘将他们欠咱们的讨回来!”顾芸娘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可不能白白给丁氏欺负了! 吃下去的东西,全都要吐出来! 顾芸娘留着余多味在这里吃东西,她去了隔壁,站在门口,掀开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几道血印子,已经结痂了。她狠一狠心,将血痂全都抠掉,痛得眼睛里冒出泪花。 她走进屋子里,一大家子全都吃饭,余宝音不在。 那一碟子蟹肉,被放在余多宝面前。 丁氏一见到顾芸娘,眼皮子一颤。 曹氏皱一皱眉,低头继续吃饭。 余洪川看着顾芸娘披头散发,衣裳不整,一只脚上穿着鞋,一只脚上没有穿鞋,脸色阴沉,碗筷啪地放在桌子上。 “成何体统!你这像什么样子?别人瞧见了,老余家的脸往哪搁?”余洪川训斥道。 顾芸娘眼底的泪水哗哗的往下落,“我都快被你们给逼死,活不下去了,哪管得着余家的脸面?你们顿顿有肉吃,饭管饱。我们孤儿寡母,捆紧裤腰带过日子,多味瘦的不成样儿。我一个妇人,起早贪黑给人做活,挣的银钱就是想要填饱肚子,口袋里没有捂热就给你们抢走了。你们若是揭不开锅,我做儿媳妇愿意孝敬你们,可你们吃的满嘴油光,咋就不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留一口饭吃?” “爹,你要护住余家的脸面,多味也是余家的孙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叫花子都过得比他好,你咋就不嫌他丢脸,给他几身像样的衣裳,几口饱饭吃?” 余洪川脸色阴沉,盯着顾芸娘充满审视,不说话。 丁氏就忍不了了,她冷笑一声,“你们二房早就被分出去,你要地契,当时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你们二房是死是活,和我们没关系!” 曹氏眼皮子一跳,之前是看顾芸娘的笑话,可听丁氏这么一说,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当初是这样说!我没有半点怨言,在外给人做酒席养家。可当时也说只给我们两亩旱地,其他一律不给,全都给大哥家,你们二老跟着他们过,不要我们养!可我挣来的银钱,全都给你搜刮走。我们没有义务孝敬你,你是不是该把银子还给我?” 顾芸娘掀开袖子,本来没有多少血,血珠被袖子一蹭,看着十分瘆人,“爹,你看见了,不但是银子,就是一碗蟹肉,你们都要抢过来。我可怜多味没有肉吃,自己在溪里抓来的,给他改善伙食。娘为了这点东西,就要我的命!缸里一粒米也没有,明天的粮食还没有着落。今日若是不给一个说法,我就带着多味去跳河,让乡邻看看,是你们余家不给我们孤儿寡母一条活路!” 曹氏心里一突,看着顾芸娘的眼神变了。这和她认识的顾芸娘,除了一块皮囊,简直就像换一个人。平日里畏畏缩缩,像沟里臭虫的人,今日敢给自己平反了。 丁氏当即就炸了,这个贱人,居然敢污蔑她! 她啥时候挠花顾芸娘的手了? 霍然站起来,就要发作。 余洪川冷声说道:“你还嫌不够丢脸?想让乡邻戳余家的脊梁骨?” “老头子,她……” “住口!” 丁氏不敢再吭声,愤恨的剜顾芸娘一眼,憋一肚子邪火。 余洪川沉着脸,问顾芸娘,“你想咋样?” 顾芸娘也不拐弯抹角,“娘从我这儿拿走的银子,折成粮食。当初咋说的,就咋办。” 曹氏不乐意了,丁氏从顾芸娘手里拿走不少银钱,若是兑成粮食,得要百来斤。 这些粮食,全都是大房的,就这样给顾芸娘,曹氏当然不甘心! “芸娘,不是大嫂说你。话虽是这么说,但要真的笔笔账算清楚,那还有人情味吗?不如……” 顾芸娘打断曹氏的话,“大嫂说的对,你们那么有人情味,从明天开始,我和多味就上你们这儿吃饭。” 曹氏一噎,瞪着眼睛看向顾芸娘。 “你做梦!”丁氏第一个不干! 顾芸娘看清楚了,余家做主的是余洪川,她懒得搭理丁氏。 “爹,青山是你的儿子,多味是你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不还银子,不给粮食,娘也不许我们来这儿吃饭,我没有异议,那些银子就当做是赡养你们的。那么这家就不是这么分的,我明天就请族长过来,你们的田地,大房和二房平分。” 这番话,算是掐着曹氏的软肋了。 “不行!”曹氏脱口而出! 余洪川看到这里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二媳妇,变聪明了。 她的本意就是想要粮食,曹氏和丁氏不同意,她就往大了说,侵占更多大房的利益。一步一步铺垫,到最后曹氏必定会选择最少的损失,顾芸娘就达成目的。 果然,曹氏在那一句话说出口后,脸色僵了僵,劝说余洪川,“爹,就按照当初的规矩来,娘从二弟妹手里拿的银子,我们给她一百斤粮食,算作两清。” 她怕闹下去,最后闹到族长跟前,田地家产真的平分。 与这些相比,一百斤粮食算什么? 曹氏忍痛割肉,装作大度,给顾芸娘一百斤粮食。 余洪川看着站在门边,瘦的和竹竿似的余多味,嗯一声,“照你说的办。” 丁氏动了动嘴唇,接收到余洪川警告的眼神,甩手进屋给顾芸娘装粮食。 “哎,二弟去的早,没有和二弟妹处出感情。二弟妹的心不在余家,大嫂心里也理解,不怪你和我们这般生分。”曹氏挟一块肉放在嘴里,瞥着余多味在吞口水,她转过视线,“多味见着爷爷、伯母都不喊了。” 顾芸娘心里冷笑一声,她如何不知道曹氏在挑拨离间? 就怕她方才那一番话,让余洪川对余多味起怜悯之心。 她不冷不淡地说道:“刘大娘给多味半个红薯,多味记着刘大娘的好,帮她在地里捡了几天红薯,放了一天牛。” 曹氏脸色变了变,冷冷看顾芸娘一眼,没有再找难堪。 不一会儿,丁氏拖着两个麻袋出来,一袋装着七十斤红薯,一袋装着十斤白面,二十斤糙米。 顾芸娘看一眼,对余洪川道:“谢谢爹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余洪川没有说话。 顾芸娘拉着粮食出门。 余多味帮忙拉那一袋小的。 两人将粮食搬回家,顾芸娘将红薯倒出来,她不信丁氏这般爽利的给她! 果然,除了面上十几斤是好的红薯,其他全都是断了两半,烂掉的红薯。 她叹息一声,好在没有多高的期望,这些能吃的,能维持一个多月。 足够了! 袖子微微一动,顾芸娘侧头,就看见余多味不知什么时候,打来半盆水,手里捏着湿哒哒的粗布,给她擦手臂上的伤。一边擦,一边吹气。 “呼呼一下,痛痛就飞走了。”余多味手里沾着茶油,给顾芸娘抹上。 顾芸娘是真的喜欢上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句话一点也没有错。 这个时候,隔壁传来余多宝的惨叫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曹氏尖叫声传来,“宝儿,宝儿,你咋了?” 丁氏的大嗓门紧跟着响起,“奶的乖孙,你别哭,哭得奶的心都要碎了!心肝哟,你这是咋了?咋流血了?好端端,吃个蟹,咋有血呢?是有刺没有弄干净?” 螃蟹的骨头,顾芸娘全都仔细弄干净了,当然没有问题。 突然想到什么,顾芸娘手一顿,冷着脸出门到隔壁,就看见曹氏紧紧抱着余多宝,余多宝哭得鼻涕冒泡,满嘴的鲜血。 丁氏吓得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赶忙去请赤脚郎中。 走出门,看见顾芸娘,她恶狠狠瞪一眼,“宝儿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咋收拾你!” 曹氏红着眼睛,怨恨的盯着顾芸娘。 片刻,丁氏气喘吁吁的领着赤脚郎中过来。 赤脚郎中也吓一跳,“磕着了?” “吃蟹肉,吃着突然就流血了。你给瞅瞅,看是啥缘故?”丁氏连忙道出缘由。 郎中捏开余多宝的下颔,检查血是从哪儿流出来,找到出血点,手指去摸,拔出半截绣花针。 第五章 扮猪吃虎治恶人,断袖 郎中也猜测是蟹壳,哪知是断掉的绣花针。 “这针咋能乱丢?幸好没有吞进肚子里,扎破肚肠了,准得没命。” 郎中见不是多大的事儿,药也没开,交代他们这些东西别乱放,背着破药箱子离开。 曹氏脸色惨白,做梦也想不到蟹肉里放着针,她双手抱紧了余多宝。 心有余悸。 余多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抽过气去。 丁氏心疼的不得了,一口一句心肝宝贝儿,喊他别哭了,喝水漱口止血。 “奶的小乖孙,你这是要奶的命。快别哭了,待会奶给你杀鸡吃。” 余多宝啊啊大哭,双腿踢蹬着丁氏,挥手打翻茶碗。 丁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揪心的疼。 这娃儿是遭多大的罪啊! 余多宝嘴里血水流淌出来,丁氏眼睛一热,双手一抹眼睛。 背转过身,就看见顾芸娘站在门口。 她面目狰狞,伸手去抓顾芸娘的头发。 “贱人,是不是你往蟹肉里藏针,要害死多宝!” 顾芸娘看着那沾血的绣花针,背脊一阵寒意,头皮发麻。 余宝音的性子,并不怕顾芸娘,她极度的自私。 发现蟹粉,一定会全都吃了,不会留下来。 可今日破天荒的留下一小半,她当时心里犯嘀咕,只当余宝音被教训一顿,她收敛了。 哪里知道小小年纪,心肠恶毒,往蟹粉里放针。 半截断针,还是针尖那一头。 蟹粉都是蟹肉与蟹黄拌在一起,如何能发现这根断针? 她是想要害死余多味! 顾芸娘手脚冰凉,如果不是被丁氏抢过来,这会儿出事的是余多味。 头皮一痛,被丁氏拽着往前一个趔趄,一耳光甩在脸上。 顾芸娘半边脸都麻了,耳朵嗡嗡作响。 “你这恶毒的婆娘,敢害死我的孙子,老娘打不死你这贱人!”丁氏拉着顾芸娘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朝墙壁上撞去。那股凶狠劲,恨不得一头撞死顾芸娘。 顾芸娘回过神来,她顺着这股劲儿,狠狠撞上丁氏的肚子。 丁氏一时不防,被撞得四仰八叉仰倒在地上。 腰骨都要摔断了。 丁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哎哟、哎哟地叫唤。 顾芸娘抓一把头发,一撮头发被丁氏揪下来。 她看着起不来身的丁氏,就像看到何氏,心里的恨意翻涌。 跨坐在丁氏的身上,反手几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你们不要脸,这蟹粉是我留着自己吃的,我会在自己吃的饭菜里放针?如果不是你去抢,余多宝也不会替我们遭罪!这针是谁放的,你们心里没数?” 顾芸娘受够了,她记忆力都是原主被丁氏打骂的画面。 她拼出去了,如果再不强硬一点,没等她攒够银子,她又得死在梨花村! 去他的礼数。 丁氏最好骂她不孝,不配做余家的儿媳,替余青山休了她。 她好拿着户籍,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敢打老娘!有娘教没有娘养的下贱东西!有你这么做儿媳的吗?我要喊乡邻来看看,你这黑心肝,烂肚肠的毒妇。要害死我的乖孙,现在还打我!不孝不悌的东西,绑你去烧了,我看谁敢多嘴!” 丁氏气疯了,这个贱人敢搧她耳光! 她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抓着顾芸娘的胸口的衣裳,就要把她甩出去。 顾芸娘双手掐上她的脖子,红着眼睛道:“你烧死我之前,我先掐死你!” 她之前看清楚了,丁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你软弱,她就强横。你强横,她就吓得打摆子了。 丁氏呼吸困难,被顾芸娘掐得直翻白眼。 救命的话也说不出口。 脸色涨紫。 曹氏吓懵了,她见鬼似的看着这一幕。 顾芸娘向来只有挨打的份,今儿给自己讨公道,她就觉得很稀奇了。 眼下她还敢回手打丁氏,不但如此,更要掐死丁氏。 “来……来人啊!杀人了!顾芸娘杀人了!” 曹氏抱着余多宝冲出屋子大喊大叫。 眼下是傍晚,全都从地里回来,蹲在门口吃饭。 听到曹氏嚎一嗓子,全都把饭碗一放,急匆匆赶来余家。 “叔婶,你们要给我娘做主!顾芸娘她被脏东西上身了,性情大变。我们都已经分出去了,她今日带着多味威胁爹娘,不给她粮食就要带着多味去跳河,让青山断了香火,爹娘没有办法,给她一百斤粮食。谁知她不知足,在饭菜里放针,要害死我儿子,被娘发现,不过教训她几句,她就要掐死我娘。”曹氏眼眶通红,泪水往下掉。哭着哭着,就觉得氛围不对,乡邻眼神古怪的看着她。 曹氏腮边挂着泪水,愣愣的看着屋子,就听见顾芸娘气弱的哭喊着,“救……救命……娘……我错了,不该藏着蟹肉给多味吃,下次我全都掏出来孝敬您和爹……” 丁氏快要气炸了,这个贱人抓着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点力气劲都没有,她做出一副活像要被她掐断气的样子! 之前不明白顾芸娘为啥突然松手,她恨不得杀了顾芸娘,翻身就跨坐在顾芸娘身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丁氏暗道要遭了,觉察到不对劲。看着如今的情形,这会子咋会不明白,她中计了! “娘,你别打我……别烧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顾芸娘泪水直淌,眼底充满恐惧。 “放你娘的屁!你再瞎说,老娘撕烂你的嘴!”丁氏死死瞪着顾芸娘,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村民都知道顾芸娘是个老实的,就因为她三年前嫁过来,老二被拉去征兵,丁氏就记恨上顾芸娘是个祸害,成日里非打即骂,甭提多可怜。 方才听见曹氏囔囔顾芸娘杀人,他们心急,担心顾芸娘被丁氏逼急了,才要上手杀人呢! 哪里知道是丁氏要杀顾芸娘。 村民心里脑补,曹氏见着要出人命,才把脏水泼在顾芸娘身上。她不敬重婆母,要打杀婆母,婆母才出手教训她,她死了也罪有应得。可能是没有想到他们来得太快了,丁氏还没将人给掐死,让他们逮个现行。 “曹氏,你也别替丁氏遮掩,她平日里就没少欺负顾氏。今儿就过份了,要人性命。顾氏嫁来余家,勤勤恳恳,可没干啥对不住你们的事。” “就是,你们有个事儿,就往她身上撒气。我们做乡邻的也不好插手你们家务事。今天要闹出人命,我们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这个贱人要掐死我!她听见你们来了,抓着我的手掐她自己的脖子!”丁氏从顾芸娘身上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和脖子,“瞎眼的东西,没有瞧见她打我耳光,掐我脖子的痕迹吗?” 村民看着丁氏的脖子,黄色的皮肤,没有半点痕迹,脸上倒是有两个巴掌印。 他们看向顾芸娘,顾芸娘坐在地上,露出被丁氏打肿的脸,低声啜泣。 眼尖的看见顾芸娘白皙的脖子上,有几根手指印。 村民面面相觑,孰是孰非,心里有了定论。 这得多大的力气劲,才勒得脖子上有指印?顾芸娘是个胆小怕事的,哪能对自己下狠手? 顾芸娘脸色苍白,浑身颤颤发抖,是真的一副被吓着的模样。 丁氏腰圆膀粗,瘦弱的顾芸娘哪是她的对手? “丁氏,你今儿个下个保证,今后不能再欺负芸娘。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不然咱们乡邻就找族长,将你扭送到官衙,状告你要害死自个的儿媳。人没给你掐死,你也要吃一顿板子。”刘大嫂忍不住为顾芸娘讨公道,再这般下去,丁氏总有一日要打死顾芸娘。 今日闹这一出,丢了丁氏的脸面,只怕他们一走,又得毒打顾芸娘一顿。 丁氏脸色青黑,她想顶回去,又见大伙都不相信她。 有口难言,生生吃一个哑巴亏! 到底咽不下这一口恶气,看到曹氏,她心中一喜,连忙抓过来,“曹氏,你告诉乡邻,是不是顾芸娘那贱人先掐我的?” 曹氏是个聪明的,她看到现在咋会不明白,丁氏恶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乡邻压根不相信她的话。何况,乡邻还‘眼见为实’! 她给丁氏递一个眼神,和稀泥道:“娘,你根本就没有要打杀弟媳,平日咱们也没咋欺负她。你就下个保证!进了官衙,我听说甭管冤不冤,先吃一顿板子再说。” 丁氏夹紧了屁股,心里再不甘心,也得认了! 再说保证有啥用? 等人一走,关上门,她就算打死顾芸娘,将她往河里一丢,说淹死的,谁又能治她的罪? 相邻相亲的,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得罪她! 丁氏咬牙切齿,阴阳怪气道:“谁欺负她了?生的一副贱骨头,打她还嫌脏我的手!” 算是松口了。 顾芸娘从地上站起来,给村民鞠一个躬,“芸娘谢谢各位叔婶做主,今日我也有不对,不该藏私,不将蟹肉孝敬爹娘,才会让娘大动肝火。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收场,是我这个做儿媳妇不愿意见到的。相公已经死了,他和姐姐给我留下一双儿女,我死了也便死了,可怜两个孩子没有人教养。芸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叔婶给做个见证,让娘写个保证书,如果再打我,就将户籍还给我,我带着孩子回娘家。” 村民听了很心酸,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回娘家也是保命。 丁氏要拒绝,被曹氏拉住了。 余青林是掌柜,家里有笔墨,曹氏将笔墨拿出来,她递给顾芸娘,“弟妹,大嫂不识几个大字,你自个写。” 心里却在看笑话,顾芸娘若是写不出来,这保证就做不得数。 其他村民担忧地看向顾芸娘,他们也不会写,不然就帮她写了。 顾芸娘倒也不客气,一手捻着右手的宽袖,右手执笔在粗糙的纸上,写下保证书。 曹氏看着顾芸娘一手飘逸秀美的簪花小楷,握紧了手心。 余多宝吃的蟹肉里,那半根针,她猜出是余宝音干的,可这笔账还是要记在顾芸娘头上。 若不是她弄出这蟹肉,哪有这些事? 顾芸娘将吹干了,递给丁氏,让她盖手印。 丁氏不识字,看着那字体,就知道顾芸娘是读过书的人,倒让她有些错愕。 顾芸娘没有藏着,那是原主是识字的人。 丁氏不情不愿按下手印。 顾芸娘给村民全都按个手印。 作为见证人。 顾芸娘将保证书折叠整齐,放入袖中,再次鞠躬给村民道谢。 村民摆了摆手,让顾芸娘别客气。 刘大嫂离开前,看一眼丁氏与曹氏,握着顾芸娘的手道:“你这孩子,该硬气还是得硬气,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着两个孩子。今后有委屈的事情,就去找族长给你做主。” “好。谢谢刘大嫂。”顾芸娘发自内心的感激。 丁氏胸口堵得慌,这刘氏的话摆明是说给她听! 她想刺两句,别曹氏给制止,撇了撇嘴,鼻孔里哼一声。 众人离开之后,顾芸娘看向丁氏。 丁氏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 “娘,心里是不是很憋屈?还得多谢您和大嫂,我这一招,是和你们学的。”顾芸娘收起柔弱,看她们一眼,整理一下头发,转身走出去。 丁氏气得跳脚,这个贱人! 她知道,顾芸娘是脱胎换骨了,不再是随意欺负的人。 丁氏暗恨在心,若不是顾芸娘吃饭时那一闹,老头子糟心,饭也不吃走了。 谅顾芸娘也没这个胆子要掐死她! 曹氏眼底闪过幽光,认定顾芸娘是被脏东西俯身了! 一个人再变,也不能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眸光微微闪烁,明天得回一趟娘家。 余宝音躲在余秀兰的屋子里,她在蟹粉里放了绣花针,担心余多味吃进肚子里出事,顾芸娘会找她算账,躲在余秀兰的屋子里,顾芸娘就进不来,不然丁氏得揭顾芸娘的皮! 她听到外头吵吵囔囔的声音,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余多宝吃下去,吓得浑身冒冷汗,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心想,完了! 余宝音祈求着别找出凶手是她,伯母与奶全都怪在顾芸娘头上。 下一瞬,她的希望破碎,曹氏喊顾芸娘杀人! 余宝音一脸菜色,她打开窗户,听隔壁的动静,才知道顾芸娘在村民帮助下治住了她奶。 余宝音害怕极了,她奶会把账记在她头上。 眼珠子一转,看见床上的余秀兰,姿容普通,只算得上清秀。额头上缠着麻布,脸色苍白,容貌更是大打折扣。 拇指用力往余秀兰人中掐几下,希望余秀兰能醒过来,这样丁氏就顾不上找她算账。 余宝音人小心肠毒,运气却很好。 不过狠掐几下,余秀兰就呻吟着晃动一下脑袋,拧紧眉心,缓缓睁开眼睛。 “姑姑,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就差点见不到奶了。顾芸娘吃了熊心豹子胆,她要害死奶!”余宝音恶人先告状。 余秀兰脑袋疼,她滚下山坡,脑袋磕在石头上,昏过去了。 醒过来,听见余宝音的话,脑子有些犯迷糊,转不过弯来。 抬手摸着疼痛的人中,张口要说话,嗓子没进水,又好几日没有开过嗓,干涩沙哑,一说话就拉着嗓子疼,“你奶呢?” “我这就去叫!”余宝音撒腿就跑出去,“奶!奶!小姑醒了!” 丁氏匆忙从屋里出来,“你说啥?” “小姑醒来了!”余宝音在丁氏跟前装乖卖巧,“奶,是我喊醒小姑的,陪她说半天话,嗓子都说干了。好在,小姑醒过来了!” 丁氏乜她一眼,歪着嘴角没有说话,匆匆进屋,就看见余秀兰侧头看向门口。 泪水掉下来,丁氏按着眼角,捶了余秀兰几拳,“你说你,是要急死娘!好端端的,你跑山上去干啥?你有个三长两短,让娘咋活啊?” 余秀兰红了眼眶,“娘,我去找二嫂,和她起了争执,她不小心将我推下山。” 丁氏恨声道:“我就知道是那丧门星干的!” 嘴里骂骂咧咧,就是没有提要给余秀兰报仇。 “你下回远着她一点,摔一跤之后,她有一些邪门!” 余秀兰惊讶的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向丁氏,丁氏不但没有替她出气,还让她躲着顾芸娘! 她眼里一片阴郁,到底不敢再开口细问,就怕丁氏觉察出端倪,知道她是去找顾芸娘要顾氏菜谱。 余秀兰知道金刀和顾氏菜谱在顾芸娘手里,还是托顾十娘的福,从她嘴里得知。 她为了讨好余少爷,正好听说他家县里的酒楼生意被抢走。顾家的菜谱是嘉远帝都称赞过的,肯定是好东西,她便找上余少爷,说替他要来顾氏菜谱,拯救余财主家在县城酒楼的生意,条件是余少爷娶她。 余少爷原先不答应,得知这东西是出自御厨之手,他就勉强答应了。 两个人约定在三日后见面。 余秀兰脸色一变,“娘,我睡了多久?余少爷来咱们家了吗?” 丁氏说:“你昏睡了四天,余少爷来咱家干啥?” 余秀兰脸色一白,顾不上回话,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起的太急,脑袋一阵眩晕,她扶着额头,等清明了,趿着鞋子就往村头跑去。 丁氏一急,连忙追上去,“兰儿,你上哪儿去?” “你别管我,我待会就回来!”余秀兰回了一句,焦急的去余财主家找余少爷。 她运气好,一来余财主门前,就看到余少爷平日坐的马车,正好停在门口。 “余少爷。”余秀兰跑过去,掀开车帘子,如遭雷劈。 她呆愣着的盯着马车里的余骁,抱着一个身段妖娆,眉清目秀的少年亲嘴。 少年被撞破,推开余骁。 余骁脸色阴沉,他不耐烦的看向余秀兰。 “你来干啥?整日阴魂不散!烦不烦?” 余秀兰眼泪成串掉下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余骁,她心心念念的人,竟是个断袖! “我来干啥?余骁,你说我来干啥?你答应要娶我,结果你是个恶心的断袖!为了嫁给你,我帮你去顾芸娘手里抢菜谱,命都快丢了,你在抱着男人亲嘴!你对得起我吗?”余秀兰刺激地快要昏死过去,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 “你再说一遍!”余骁目光狠厉,从马车上下来。 余秀兰脸上的血色褪尽,她害怕的往后退几步,到底不甘心被余骁欺骗感情,她咬了咬牙。 “说就说,你真恶心!幸亏我俩没有定亲,不然我会给你恶心死!” 话音一落,她扭头就跑了! 余骁脸色难看,就要给余秀兰一个教训。 “余骁。” 余骁扭头,只见余有财站在府门口。 “爹。” 余有财不悦道:“你在外头胡来,我管不着你,你少将这些玩意儿往府里带!” 他只有余骁一个儿子,指望他传宗接代,哪里知道不是个好阴阳之道的人。 各种手段下去,也没能扳转过来。 “知道了。” 余有财缓了缓脸色,问道:“方才余家丫头和你说啥菜谱?” 余骁掀开眼皮子,哪里不知道他爹打什么主意? “顾氏菜谱,在余洪川家的寡妇手里。” 余有财眼睛一眯,十分意外。 他看向管家。 管家道:“奴才明天就上门请顾娘子来府中做厨娘。” —— 顾芸娘将丁氏治住了,她不指望丁氏今后不再打她,反而期待丁氏再动手,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将户籍拿回来。 她吃准丁氏的性子一时难以转变,才没有一开口直接要回户籍,不然丁氏一定不答应。 顾芸娘睡一个好觉,第二日一大早起床,她洗漱后,去厨房准备煮一锅粥。 家里也没有别的食材,只好将就着一锅清粥,再蒸几个红薯。 她去井里打一桶水,舀几勺井水放在锅里。 余多味蹲在一边,仔细看顾芸娘做活。 “多味想要学厨艺?”顾芸娘打趣道。 余多味认真思考一下,点了点头。 顾芸娘只当他一个人无聊,便认真与他讲道:“煮粥也有一门学问,要用井水煮,味道才会喷香。用河水煮,会淡然无味。若是将河水放几日,再用来煮粥,味道也会很好。而井水若是被暴雨冲刷之后,味道也会变淡。” 余多味神色专注,似乎真的在用心学。 顾芸娘眉眼温柔,见水沸了,将米倒进去,继续说道:“见水不见米,不是粥。见米不见水,也不是粥。一定要掌握好火候,将粥煮得水米交融,柔腻为一体,口感稠糊,才能称得上是粥。” 顾芸娘告诉最基本的煮粥方法,然后教他如何掌握火候,再叮嘱他要搅拌粥,免得糊锅底。 小半个时辰之后,白粥的清甜香味弥漫整个厨房,余多味嗅了一下,嘴里泛清口水,肚子也咕咕叫。 顾芸娘不由得轻笑,她用勺子搅拌,米粥稠糊呈半流质,清香满溢,她尝一口,滑腻爽口。 灭火,抽柴。 她指着热气腾腾的一锅粥道:“粥熬好之后,上面会有一层粘稠,它形如膏油被称为粥油。具有补中益气,健脾和胃,益寿延年的功效。” 余多味根本听不见顾芸娘在说什么,脑子里全都是香喷喷的粥,肚子好饿,好想吃。 顾芸娘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口水流出来了。” 余多味睁大了眼睛,连忙去擦嘴角,根本没有口水。 顾芸娘见他上当,眉眼里溢出浓浓的笑容。 两个人吃完早饭,刘大嫂找上门。 “芸娘,你今日要上镇上找活干?”刘大嫂进屋,顺手将门掩上。 顾芸娘知道刘大嫂是好人,没有瞒着她,“我想挣点银子。” 刘大嫂笑得一团和气,“你要照顾多味,去镇上很不方便。咱们村再过几日要来一个贵人,我家那口子托关系,给我儿媳妇在里面找了一份活干。听说他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人,其他奴仆都要重新找,还缺两个厨子,你要不要去试一试?镇上的工钱未必有他这儿给的多,你还能照顾孩子。” 顾芸娘昨天听见工钱,就想找门路进去做活呢。今日刘大婶就带来一个好消息,顾芸娘甭提多高兴。 “刘大嫂,真的很感激你,我太需要这份活。” 刘大嫂收敛脸上的笑容,“你别高兴得太早,后天我家那口子带你去主子家,他们要试厨艺,厨艺不过关,不会录取。一个厨子负责府中干活的伙食,一个厨子负责贵人的伙食。负责贵人伙食的厨子工钱尤为高,那一日,会有许多厨子慕名而来。” “多高?” “二十两。”刘大嫂竖起两根手指头,低声在顾芸娘耳边道:“听说贵人身体不好,同福酒楼的饭食都入不了他的口,若是谁的厨艺,能让他饮食正常,就给这个数。嫂子听说你祖上是御厨,你的厨艺应该不差。” 她闻一闻,就是普通的一锅清粥,做的都比他们的香甜。 “我试一试。”顾芸娘有些没底。 刘大婶特地叮嘱,“这是我家那口子问来的消息,你别透露口风出去。特别是……”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可里面的深意,顾芸娘懂的,要防住丁氏,怕他们使坏。 她们没有注意,一道人影从门口悄无声息的离开。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田园纨绔妻》/晗路 一场阴谋,“百媚”杀手顾雅箬死于同伴之手后,却意外的穿越到了古代。 既来之则安之,即使做个小村姑咱也是快乐的,摆个小摊,开个小馆,买点小地,发点小财,带领家人走上个小富之路。 名有了,财也有了, 可…… 相识第一年,看着眼前的翩翩美少年,某女戏谑的问:“看到我什么感觉?” 话音未落,少年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道:“掐死你。” 相识第二年,看着越发英俊的少年,某女试探的问:“看到我什么感觉?” 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快点长大。” 相识第三年,看着眼前魅惑的少年,某女咽着口水,艰难的问:“看到我什么感觉?” 少年伸出手,迅速的抱起她,沙哑着嗓音:“吃了你!” 第六章 相遇! 送走刘大嫂,赵管家亲自带来一份薄礼,上门赔罪,请顾芸娘去余财主家做厨娘。 顾芸娘见识过门仆的嘴脸之后,对余财主家有一定的看法。 真正立人立德,和善孝义的门第,对奴仆会有约束。 而一个门仆都如此嚣张,踩低捧高,可见府中风气是如此。 她在里面做了厨娘,只怕也会遇到很多麻烦事情。 何况刘大嫂给她介绍一个活儿,无论成不成,她都想要去试一试。 以原主的厨艺,顾芸娘很有一番自信。 顾芸娘婉拒赵管家,“赵管家,您不必如此客气。我厨艺不精,担任不起贵府的厨娘。门仆也没有为难我们,您将东西拿走,我们不能收。” 赵管家认为顾芸娘故意在拿乔,想着她手里的顾氏菜谱,继续劝说道:“顾娘子,老爷听说你给人办过酒席,对你的手艺都称赞过,寻思着你一个人手脚麻利,能做十桌酒席,府里家仆的饭菜,你一定能做的过来。特地指派老奴,诚心邀请你去做厨娘。老爷为人和善,他很欣赏有才干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顾芸娘红肿的面颊,“顾娘子若是府里的人,旁人若是欺负你,老爷会给你出头做主。” “赵管家,谢谢您与余财主的一片诚挚之心,只是我已经找到其他的活干,您看……”顾芸娘一脸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芸娘态度很坚决,赵管家知道没戏,他惋惜道:“顾娘子若是做得不顺心,随时可以来余府。” “一定。” 顾芸娘将赵管家送走。 余秀兰站在门口,双目喷火地瞪着顾芸娘。 心里认定顾芸娘是个丧门星,她嫁来余家,就没有一件好事。 二哥去征兵,她的婚事不顺。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顺眼的,谁知道是一个断袖! 余秀兰难受的不行。 此刻,看见赵管家巴结顾芸娘,心里很不平衡,“赵管家找你干什么?” 顾芸娘侧头看向余秀兰,她一脸愤懑,难掩眼中的嫉妒。 顾芸娘皱紧眉心,因为赵管家找她,态度谦卑,余秀兰便生出嫉妒之心,她也太善妒。 她心里觉得古怪,一个大财主,他们还缺了厨娘? 何必放低姿态,如此谦逊? 顾芸娘翻出原主的记忆搜刮一遍,也没有找出原因。 对余财主却留了一个心眼。 余秀兰见顾芸娘非但没有搭理她,还在她面前走神,心里又气又恨,“你将我推下山,我还没找你算账!” “余秀兰,你平常说话,都这么颠倒黑白?”顾芸娘撸起袖子,上前一步,“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把我推下山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 余秀兰看着顾芸娘一副要上手打人的架势,一时回不过神来,这就是那个胆小鬼? 她说啥? 找自己算账? 余秀兰斜眼瞅着丁氏从屋里出来,瞬间有了底气,“顾芸娘,你老实把菜谱交出来,我就饶你这一回,之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不识时务,待会没好果子吃,就别怪我这做小姑子的不给你脸!” 顾芸娘冷笑一声,抓着余秀兰的手臂,扬手一耳光打在余秀兰的脸上,“这一耳光,我是替顾芸娘打的。”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耳光,我是教你如何尊长敬幼。” 如果不是余秀兰,原主就不会死了。 虽然被她捡到便宜,可不能不教训余秀兰,给她出一口气。 余秀兰被打懵了,她捂着自己又麻又痛的脸颊,火辣辣的,搞不清楚状况。 回过神来,余秀兰泪珠子掉下来,委屈地捂着脸跑到丁氏身边,“娘,顾芸娘这贱人打我!你帮我狠狠教训她一顿!” 丁氏一听顾芸娘打了余秀兰,脸一拉,她冲出来,“小贱人,你别以为他们给你做主,你就能上天了!” 顾芸娘不但不躲,反而把脸凑上来,“你打啊,谁不打,谁就是孬货。” 丁氏一股邪火往上蹿,扬手一把掌就要打在顾芸娘脸上。 曹氏一进院门,连忙喊住丁氏,“娘,住手!”她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放,拽着丁氏道:“娘,保证书。” 丁氏咬紧牙根,就是不肯撒手。 “娘,你打她,户籍就要给她拿走,咱们的地契,银子,青山两个孩子,不是白白打水漂了?”曹氏心里焦急,咬着丁氏的耳朵,将利弊分析。 丁氏心里窝火,可一旦将户籍给顾芸娘,她就真的治不住顾芸娘! 憋着一肚子火气,发作不得,气得心口痛。 她捂着心口,剜顾芸娘一眼,她早晚要收拾这个贱人,不然迟早要被气死! 余秀兰看着她大嫂帮顾芸娘,她心里有怨,不敢在曹氏面前放肆。 “大嫂,你干啥帮着贱人?你看她把我脸都打肿了!” 曹氏有苦难言,她又如何不想收拾顾芸娘呢? 只怪顾芸娘太狡猾,被她捏着把柄了。 想到她待会要办的事情,曹氏脸上露出笑容,安抚余秀兰,“秀兰,你就别和你二嫂计较,她是摔坏脑子,等她清醒过来,就会给你赔礼道歉。” 余秀兰看着曹氏笑得一脸古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啥药,可听说顾芸娘会给她道歉,这才肯罢休。 “那我等着。” 曹氏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芸娘看一眼丁氏,“娘,你不打了?不打我就去干活了。” 丁氏看着顾芸娘对她不动手,感到十分遗憾的表情,气得两眼发黑。 顾芸娘失望地说道:“那我干完活再来问。” 丁氏脸色铁青,胸口剧烈的起伏,指着顾芸娘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顾芸娘想到商枝说的一句话:就喜欢看你们想干掉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今日总算体会到。 别说,真解气。 余秀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是她那个胆小如鼠,稍微大声一点,就吓得瑟瑟发抖,掉眼泪的二嫂? 难道真的摔坏脑袋了?才敢在娘面前呛声! 顾芸娘没有搭理他们,进屋收拾一番,打算带着余多味去镇上,她准备找一份零工,得来的银钱,买配料,为两日后的应招做准备。 余多味从门外回来,他对顾芸娘道:“大伯回来了。” 顾芸娘一怔,就听见丁氏欢喜的喊一声‘青林’。 她从窗户望去,就看见一个青年男人,穿着青色的长衫,相貌普通,只算得上周正。他似乎若有所感,朝顾芸娘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个正着,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温和和煦的笑容。 顾芸娘觉得他的眼神,让她心里生出不适,拿开木棍,放下窗子。 “多味,我们一起去镇上。”顾芸娘将他小褂子整理一下,牵着他的手准备出门。 余青林手里提着油包纸进来。 “芸娘,我从酒楼里带来一些点心,给孩子们尝一尝。” 余青林似乎担心顾芸娘不接,握着她的手腕,将油包纸放她手里。 顾芸娘在他伸手过来时,就避开余青林。 余家的人,她没有一点好印象。 余青林并不觉得尴尬,他顺势将点心放在桌子上。 “我听说你摔破头,身体有好些吗?我娘她不是故意针对你,她心疼青山,对你有怨在心。等时间一长,她放下青山,就能接受你,对你好一些。” 顾芸娘见他似乎底气也不足,低垂着头,她看着余青林的视线,觉得十分微妙,不由多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他的眼神盯着她的胸口。 顾芸娘心里恼怒,避开他的视线。 余青林并没有被发现的慌乱,他自然而然移开视线,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芸娘,你拿着这些银子,给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 顾芸娘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你叫我弟妹,这银子和点心都拿回去。平日里也别往我屋子里来,免得你出啥事儿,娘和大嫂又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如果真的想我们娘俩好,就别和我套近乎。” 余青林愣住了。 “多味,送你大伯出去。”顾芸娘直接撵人。 余青林是有眼力见的人,听顾芸娘这话,自己走出屋子,真给孩子撵出去,没脸看。 曹氏一直盯着二房,余青林在镇上做掌柜,五天回来一次,有时候更久。 她心里想他,今日找余青林回来,也是为了顾芸娘被脏东西上身这一件事。 可没等她和余青林说几句体己话,他就提着一包点心上二房,表面上是说照顾着二弟一家,可她心里哪不知男人的那一点孽根? 他是被顾芸娘那狐狸精给迷了眼,才往跟前凑。 顾芸娘守孝出来,余青林就和丁氏提了几句,要兼祧二房。余青山有儿子,就没有兼祧这个说法,余青林的意思是要顾芸娘生下余家的子嗣,她的心才向着余家。 丁氏认定是顾芸娘克死余青山,当然不会乐意,怕顾芸娘也害死余青林。 再来余洪川是个要脸面的,怕传出闲话,没肯松口。 就是因为这一闹,丁氏将顾芸娘的户籍给抢来攥在手里。 余青林似乎也歇了心思,只是每次回来,都有意无意在顾芸娘跟前献殷勤。 曹氏暗恨在心,不敢和余青林闹。 她越闹反而让余青林与她离心。 曹氏看着余青林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立即回屋子里,将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倒盆里,将一包香灰似的东西撒盆里,搅拌均匀,然后凑到丁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丁氏心里虽然起疑,可想着顾芸娘这几天的转变,她咬着牙根,点了点头。 曹氏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她跨出门槛,就看见顾芸娘牵着余多味出门。 顾芸娘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并未因此而逊色。丰盈饱满的胸脯,不堪一握的细腰,宽阔的裤子里两条腿又直又细。妖娆窈窕的身段,真是天然一段风流之姿,仿佛山野精魅一般妩媚勾人。 活脱脱一个狐狸精! 难怪男人见她就被勾了魂,走不动路。 她朝屋子里一招手。 丁氏端着盆出来,一盆黑狗血‘哗啦’泼顾芸娘满身。 顾芸娘拽着余多味往一边躲,依然被泼一身黑狗血。 她脸色发青。 曹氏往一旁躲去,就怕脏东西被狗血泼的现形,盯着顾芸娘看了好半晌,看着她眼里怒火翻涌,就知道那脏东西没走。难道顾芸娘真的被欺负狠了,才会性情大变? 心思翻转间,曹氏连忙上前打圆场,“弟妹,我们担心你摔伤,被脏东西俯身,才会性情大变,找道长算过了,他给我一包符纸烧的灰和做了法事的黑狗血,泼在你的身上,能赶走脏东西。我们也是担心你,现在知道你没事就安心了。你快去打水洗漱,小心着凉了。” 顾芸娘心底翻涌的怒火,被曹氏这一番话给浇灭。 她不是真正的顾芸娘,对顾芸娘来说,的确是曹氏口中的‘脏东西’。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孤魂野鬼’。 她顶着这陌生的躯壳去找苏哥哥,他会不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或者直接将她当做野鬼,让人给烧死了? 还是认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很有心机的女人,为了上位,才编造这一段海外奇谈? 她也不知道,五年过去,苏哥哥有没有再娶妻。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心口绞拧着痛,眼睛酸胀的想落泪。 顾芸娘心情骤然变得很低落,失魂落魄的进屋。 曹氏与丁氏面面相觑,一时看不懂顾芸娘。 这几日顾芸娘拔尖要强,得理不饶人,这会咋就没闹腾? 余青林目光火热的盯着顾芸娘,黑狗血打湿衣裳,紧贴在皮肤上,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躯。 他吞咽口水。 手臂一痛,曹氏掐着他的手臂,狠狠瞪他一眼。 余青林讪讪一笑。 曹氏面色阴沉的进屋。 顾芸娘蹲在灶台前烧水,双手抱着膝盖发呆。 余多味心思很敏感,他知道顾芸娘不开心,安安静静守在她身边。 锅子里的水烧沸了,余多味见顾芸娘没有回神,他抿了抿小嘴,将柴火给熄灭。 小手轻轻拉着顾芸娘的手指,“娘,水热了,您先去洗澡。” 顾芸娘拉回思绪,她想抱一抱余多味,又怕身上的狗血弄脏他。 抬手揉一揉他的脑袋瓜,“多味,如果我不是你娘……” “你就是我娘!”余多味尖声打断顾芸娘,语气无比的肯定,重复道:“你就是我娘!我娘就是你!” 顾芸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手指揩去他眼底闪现的泪花,起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你说的对,我是你娘。”也是文曲颜。 只要苏哥哥没有妻子,他能爱上她一次,她就能让他爱上第二次! 顾芸娘打水去里屋洗澡。 她解下外面的衣裳,里面深色的底衣也沾了狗血,她皱紧了眉心,用木桶兑水,先将头发在小木捅里洗干净,用一块宽大的粗布包裹着头发,手指在浴桶里试水温,水烧沸了,一桶冷水倒进去,还是很烫手。 顾芸娘提着木桶,准备出去打一桶冷水进来。 忽然,她拿着木勺子,舀一瓢水泼向窗外。 窗户‘啪嗒’一声合上。 窗外传来一声嚎叫。 顾芸娘抓起一件衣裳穿在身上,她打开后门,就看见余青林捂着脸蹲在地上。 曹氏和丁氏听见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哪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来人啊!抓登徒子!有人非礼!”顾芸娘惊慌地尖叫,双目冰冷的望着余青林,一点慌乱都没有。 几个邻居听到喊叫声,匆匆赶过来,看到顾芸娘身上披着衣裳,头发湿漉漉的,余青林身上也湿了,脸被烫得通红。 他们愣住了,没有想到登徒子会是余青林。 丁氏气得心疾都要发作了! 这个不孝子! 她恨铁不成钢,怨怪余青林不成器,被顾芸娘胸口那二两肉给迷了眼。 更恨顾芸娘不要脸,这种丑事往外宣扬,让余青林在村里咋做人? 曹氏也气得要昏厥过去,她没有想到泼顾芸娘一身狗血,转头的功夫,她男人偷看顾芸娘洗澡被逮住。 曹氏眼泪止不住往外流,恨余青林不争气! 顾芸娘从余青林一些举动发现端倪,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是没有想到他胆子这般大,青天白日敢偷看她洗澡! 她知道最好是息事宁人,保住自己的名声。 宣扬出去,将余青林治罪了,自己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可她不能忍! 忍气吞声只会助纣为虐! 下一次,余青林更加明目张胆! 顾芸娘就是要闹大,让余青林名声弄臭,没法做人! 让他今后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顾芸娘眼底的泪水往下滑落,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各位乡邻,大嫂怀疑我被脏东西俯身,泼我一身狗血,我在屋里洗澡,哪里知道大哥他……” 村民看见顾芸娘外面披着干净的衣裳,里面的底衣仍有狗血,可见她是脱掉外衣洗头,及时发现了余青林,护住清白了。 “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勾引他,见他不肯上当,倒打一耙,搞臭林儿的名声!你这不守妇道的贱人,没有男人弄你,你就勾引自己的大伯!你这臭不要脸的娼妇,老娘这就去找族长,把你沉塘,免得你到处勾引男人,丢老余家的脸面!”丁氏死不承认是余青林偷看顾芸娘洗澡,否则余青林就完蛋了! 余青林捂着自己的脸,看着顾芸娘的目光,即悲愤又失望,“弟妹,我念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平日里代替二弟对你们娘几个多加照顾。你让多味请我过来,说有话和我说,我并未怀疑,进屋看见你在脱衣裳洗澡,就连忙回避,你拉着我不许我走,往我怀里倒,我将你推开,不过训斥你几句,你非但不知悔改,害怕我宣扬出去,就将脏水泼在我身上……” 顾芸娘冷笑一声,“我在屋子里洗头,地上全都是水,你说你进屋了,那屋子里一定有你的鞋印,你鞋底也沾水,会沾上一层泥!” 余青林脸色一变。 “乡邻们,你们可以看他的鞋子,还有屋子里可有男人的脚印!”顾芸娘道:“他躲在窗户边看,我在窗户上泼的水,你们看这窗户外边是不是有水,还有男人凌乱的脚印?” 乡邻们进屋去看,地上全都是水,但是到门边有一处是干的,只有顾芸娘一个人的脚印。窗户全都湿透了,下面的确有许多男人的脚印。又看一眼余青林的鞋底,压根没有湿,摆明丁氏与余青林在撒谎。 “你们看见了,幸好今日是有证据,他们说的话有漏洞。若不是如此,我今日真的只有一死才能证明清白!我真的怕了他们一家子,今日若不将他扭送官衙,请官老爷给我做主,给他们吃一个教训,不会长记性!”顾芸娘哀求诸位乡邻,“求求乡邻们,帮我做个见证,扭送他去官衙!” “你敢!”丁氏凶神恶煞道:“你不要做人,我们还要做人!你将这丑事宣扬出去,你就给我滚回顾家!” 顾芸娘脸色苍白道:“芸娘只要一个公道!” 人们本就同情弱小,之前虽然气愤,也想劝着顾芸娘就此算了,毕竟她的清白保住了。 可之后丁氏与余青林颠倒黑白的话,让乡邻十分同情顾芸娘,如今听丁氏要挟的话,当即有两个壮汉,钳制住余青林。 “妹子,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这种登徒子,一定要见官,给他一个教训,下回就不敢见色起意!” “正是这个理!今儿饶了他,只会败坏梨花村的风气,下回人人都学他,那可咋办?” 乡邻你一言,我一语,全都赞同让余青林见官! 顾芸娘千恩万谢,进屋去随便擦一下澡,换下一身衣裳,将狗血衣裳全都泡在澡盆里,匆匆与乡邻一起扭送余青林去见官。 余青林挣扎着要开口,被乡邻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布,塞在他嘴里。 丁氏慌神了,她制止不了,撒腿跑到族长家里,请族长来阻拦。 事情捅出去,余青林名声就臭了,掌柜的身份也得丢了! 她不准这种事情发生! 乡邻将人押送到村口。 丁氏带着族长从坡上冲下来,喘着粗气,拦住他们。 “族长来了!你们全都等一等!” 顾芸娘看向族长,他手里拄着拐杖,年逾七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 他一双闪烁着精睿的眼睛,看向顾芸娘。“丫头,这件事青林做的不地道,让他给你磕头赔罪,写一个认罪书,这件事就揭过去了。闹到官衙里,不止丢的是梨花村的面子,你今后带着娃儿,又咋做人?旁人听到这桩事,哪家主子敢要你?” 顾芸娘一颗心沉到谷底,这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纵然不是你的错,可你不该身为女子,吃了亏,就得忍气吞声。 “族长,我若是不答应呢?”顾芸娘看着丁氏得意的神情,她握紧拳头,不肯退让。“他们一家欺负我是一个寡妇,平常动辄打骂,不将我当做一个人看。大伯才敢罔顾礼法,偷看我洗澡。今日若是轻易顾惜,下一次是不是就敢对我胡来?” 丁氏没有想到顾芸娘是一根硬骨头,油盐不进! 她刻薄地说道:“你不答应,你被男人看光身子,你就得沉塘!”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后,被他们挡住去路。 云暮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事情?” 问话间,他掀开一点帘子。 车夫赶车过来,已经听了七七八八,“这村里一户人家的大伯,欺负弟妹是个寡妇,见色起意,偷看小娘子洗澡,被逮着了。村里的人在劝和,让小娘子平息这件事。”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这是身为女子的弱势,这件事真正见官了,小娘子今后日子难过。可若是不见官,只怕今后他们会气焰愈发嚣张。这小娘子分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就是要一个公道,倒也硬气。” 语气里倒有一丝钦佩。 寻常的妇人,早就选择隐忍。 马车里没有动静,直到听见丁氏尖刻恶毒的话。 马车里一道冷硬的声音的传来,“请他们族长过来。” 车夫立即下车,去请族长。 族长原来被顾芸娘驳了脸面,心中十分不悦。正要发威,车夫已经到他的跟前。 “族长,我们主子有请。” 族长蹙眉,转头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当看见拉马车的汗血宝马,便知来人身份不凡。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换了一副面孔过去。 “贵人,您怎得今日就过来了?我这就让人移开,给您让道。”族长是知道苏景年的身份,也是为了山上那一脉温泉,县太爷才告诉他,他口风瞒得很紧,没有透露半点出去。 众人看见族长小心讨好的模样,全都很好奇,马车里的人是谁。 “偷看妇人洗澡的登徒子,不必扭送去见官。”苏景年的话一出口,丁氏等人瞬间扬眉吐气,得意扬扬。 顾芸娘手指甲紧紧掐进掌心。 族长心里松一口气,原来还怕这件事,惹得贵人不快呢。 “是,我这就叫人散……” “杖打他四十板子,将妇人的洗澡水给喝了,成全他一亲芳泽的愿望。”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哥知道是他娘子,还会不会这么判? 第七章 应聘苏景年的厨娘,余多味出事。 他的声音极低,冰冷,毫无一丝起伏。 三言两语,对这一场官司,拍板定案。 众人呆如木鸡。 这……这人谁啊? 这语气,他是官老爷吗? 官老爷定罪前,不得要个证据,再判处吗? 苏景年不按常理出牌,把村民全都弄蒙圈了。 好奇的目光,全都变成探究。 族长都如此阿谀奉承,小心翼翼地讨好,显然是一个大人物。 村民这会转过弯来,莫不是此人就是京里来的官老爷? 余青林之前见他娘带来族长,眼中生出希望,可转眼间来了一个贵人,族长极尽谄媚,而那人对他的判处,四十板子就得要半条命,还要将一桶洗澡水给喝了。 他名声不但要臭了,还会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 “唔唔……”余青林发出抗议,他宁愿去官衙,再不济,也就是四十大板! 丁氏下巴都要惊掉了,不是偏帮他们? 她回过神来,不满道:“三叔,他是谁?凭啥能治林儿的罪?我今儿把话撂在这儿,林儿被治罪,顾芸娘这贱人得填命。要么,这件事就揭过去,当做没发生!” “住口!”族长杵着拐杖,怒斥丁氏。 他虽然惊讶苏景年会插手管这桩事,还偏帮顾芸娘,可他真的要管,就算县太爷来了,也无用! 说不定县太爷为了讨好苏景年,还会重罚! “你不想青林丢掉性命,你就住口,按照贵人的吩咐去办!” 四十大板,丁氏能忍了,可喝顾芸娘的洗澡水,像什么话? 余青林还能在村里头抬起头来吗? “三叔,他……” “他是能要你们命的人!”族长瞪丁氏一眼,“他也不冤,能管住自己裤裆里二两肉,哪有今儿这件事?行了,全都给我退散了!” 然后,指着几个青年壮汉,就当着苏景年的面,将余青林摁倒在地上,找几根扁担充当板子,板子打在肉上‘噼啪’作响,一点水份也没有。 丁氏看着余青林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恨不得扑上来代余青林受了。 族长怕丁氏坏事,让人堵着她的嘴,钳制住她,等板子打完了,再放人。 曹氏看着痛得面目狰狞的余青林,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余秀兰躲在人群里没有出头,她双眸闪闪,盯着马车,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顾芸娘从马车里传出声音之后,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呆怔地盯着马车,一道青布帘子阻隔她的视线。 那一道低沉的声音,空旷而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却是那般令她魂牵梦萦。 是他! 顾芸娘心中无比的笃定。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穷乡僻壤的梨花村。 对她来说无疑是惊喜! 顾芸娘想要冲上去,掀开帘子,看看他的模样。 可她如今的身份,如今的处境,都不合时宜。 她极力压下心里翻涌如潮的感情,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芸娘,你咋了?贵人给你做主,你咋哭了?心里还有委屈吗?一并给说出来,让贵人给你做主?”刘大嫂见顾芸娘满面泪水,不禁愣住了。 顾芸娘抬手抹一把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潸然泪下。 “没有。我……我是太高兴了。” 顾芸娘嘴角扯出一抹笑,她是真的很高兴。 苏哥哥不但来了梨花村,还出手帮了她。 “你这丫头。”刘大嫂张望着马车,念叨着,“这贵人看来是个大善人,芸娘,你要上前头给人道谢?” 顾芸娘一怔,她轻轻咬着下唇。 这是一个很好接近他的理由。 她动了动腿,却觉得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仿佛走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车夫正要驱车,就看见顾芸娘走上前,他拉住缰绳。 “小娘子,你没事吧?”车夫看着顾芸娘的姿容,心里暗道一声,难怪招惹了祸端。 这一张漂亮的脸蛋,就是在京城,也算拔尖。 顾芸娘紧了紧手心,盯着被秋风吹拂晃动的车帘子,她吞了吞口水。 一声苏哥哥几乎破口而出,在唇边被她生生吞咽下去。 “贵人,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 车窗帘子被掀起来,顾芸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云暮露出一个脑袋,扫一眼不远处的村民,随后对顾芸娘道:“小娘子,你不必道谢,主子是给夫人积福。” 顾芸娘胸口沉甸甸的,窒闷地发慌。 她呐呐道:“你们主子,他成亲了?” 云暮笑道:“是啊。主子和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已经成亲有六年。” 顾芸娘愣住了,眼里弥漫着雾气,心里又酸又涩,十分的难受。 她看着云暮的神情,如何不知,他是防备着她会赖上苏景年,才会故意有这么一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温热的泪水流淌下来,她嘴角却是微微弯勾着,又哭又笑,十分滑稽。 云暮也看不懂顾芸娘,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苏景年正值青年,今后会在梨花村住一段时间。不但长得俊美好看,家世底蕴深厚,就怕有人起不该有的心思,才会借着这个机会表明他有主了,让他们歇了心思。 可眼前的人,让他心头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认识已久。 刘大嫂拉了拉顾芸娘的袖子,让她别在贵人面前失态。 顾芸娘望着掀开的车帘子,试图看清马车里的另一个人,除了云暮身侧的迟曦,他一抹衣袂都没有看见。 她难掩眼中的失落,“你们主子是给……夫人积福,救我却是事实。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回报,只有一手厨艺还能说得过去,明日我去溪里抓螃蟹,给你们做谢礼。” 这样她去送蟹,能够见到苏景年。 云暮想要拒绝,可看见顾芸娘期盼的眼神,他莫名地想到文曲颜每回夜里给主子按腿,希望他能够放行,都是这种眼神望着他。 鬼使神差,云暮点头。 顾芸娘唇边绽出一抹笑意。 转瞬,她微微蹙眉,告诫云暮,“别的小姑娘要给你们主子报恩,你别这么轻易的答应。” 云暮:“?” “我和她们不一样。”顾芸娘看着云暮意味深远的眼神,她抿了抿唇,补充道:“我……我是寡妇,你可以不用防着我。” 云暮:“……” 不知为何,云暮心慌慌,觉得这小寡妇更加让他觉得要严防死守。 顾芸娘担心会被云暮拒绝,毕竟她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人。拉着刘大嫂跑开了,回头又看一眼,朝云暮笑了一下。 云暮手抖了抖,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 他似乎做了错事? 云暮扭头看向苏景年。 苏景年靠在车壁上,双眸阖上,仿佛睡了过去。 迟曦小声嘀咕道:“这些人……你远着些,别什么人都答应,让她们往主子跟前凑。” 云暮咳了一声,他心虚道:“我只是看她可怜……” 迟曦看了一眼窗外,对上顾芸娘宛如山野精魅般漂亮勾人的姿容,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她方才和你说话时,一双眼睛不安分的往车厢里望,依我看就不是一个正经妇人。” 云暮想辩解。 “她若真是没有非分之想,眼珠子就不会乱瞟。你别忘了,她方才摊上什么官司。”迟曦翻了个白眼,攀高枝的女人,她见得多了,“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 “够了!你自己也是女子,嘴下留情。”苏景年睁开眼睛,透着冻彻骨髓的阴寒。 迟曦脸色发白,她咬着唇角,没有再开口。 马车缓缓行驶,苏景年重新合上眼睛。 忽而,他指着云暮道:“你盯着他们去办事。” 云暮愣了一下。 苏景年却不再说话。 云暮跳下马车,走过去。 四十大板,正好打完。 余青林气息奄奄躺在地上,屁股上皮开肉绽,鲜血染红青衫。 丁氏哭嚎着扑过去,指天骂地,没有一句好话。 曹氏跪在一边直抹眼泪。 族长见到云暮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怕他们阳奉阴违啊! “将余青林拖走,将一桶水给喝了!”族长看向顾芸娘,希望她能说句话。 顾芸娘指着一条小路,“往这去我家,比较近。” 族长干瞪她一眼,谁叫她说这个了? 顾芸娘朝他浅浅一笑。 族长觉得顾芸娘并不如她看着这般好惹。 一挥手,让人拖走余青林。 丁氏看着地上一条血痕,真真是在她心口割肉,“你们别拖,我背他回去!” 壮汉看向族长。 族长点头。 丁氏背着余青林到余家。 顾芸娘跑进屋子里,她两件衣裳泡在浴桶里,她将衣裳上的狗血搓洗一遍,让人将浴桶抬出去。 丁氏累得瘫坐在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看见晃荡着大半桶的水,她觉得自己要心梗了。 眼神像刀子似的刮向顾芸娘,恨不得撕了她! 余青林两眼发黑,恨不得自己被打死算了。 顾芸娘贴心的拿着一个大碗出来,“用这个喝方便。” 众人心情复杂的看她一眼。 顾芸娘笑容淡淡,一脸懵懂无知。 曹氏望着半桶黑狗血水,她胸口赌得发闷,呼吸都困难。 她咬着牙根,上前哀求顾芸娘,“弟妹,相公他鬼迷心窍,才干糊涂事。反正……他没有看了你的身子,也吃了苦头,这洗澡水就算了吧?” 顾芸娘一双清亮地眸子,讶异地望着曹氏,“大嫂,别的男人看你的身子,你也大度的饶了他?” 曹氏面色青白交错,这是两码事! 刘大嫂的媳妇小刘氏却觉得顾芸娘有点得理不饶人,她平日与曹氏交好,不由得劝道:“芸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难看,这亲戚只怕做不成了。” “我的心眼比针眼还要小,这件事大哥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我不会善罢甘休。啥叫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是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有发生在你们身上!都是这些没安好心的亲戚,我看这亲戚不做也罢!”顾芸娘半点不客气。 小刘氏被顾芸娘驳了脸面,脸色有一些难看。 顾芸娘眼睛一眯,话音陡然一转道:“这洗澡水不喝也没事,你们把户籍给我。” 丁氏哪里舍得余青林遭罪啊?当即就要去屋里将户籍给拿出来。 余秀兰拉住丁氏,“娘,贵人发话了,还派人来盯着。顾芸娘说的话,做不得数,咱们别给她骗了。” 丁氏冷眼看向顾芸娘。 曹氏劝丁氏,“她不敢的,娘,你赶紧将户籍给她!” “大嫂,你想得罪贵人吗?”余秀兰看一眼嚣张的不行的顾芸娘,她眼底闪过阴郁,怕丁氏被曹氏给说动,凑到她耳边说道:“娘,这户籍不能给,您今日给了,明日她就跑娘家去了。她手里有一把金刀,还有一本菜谱,余财主家盯着这本菜谱,咱们拿户籍换这本菜谱,能卖几百两银子。和这几百两银子相比,大哥喝一桶洗澡水咋了?只要您捏着顾芸娘的户籍,她的死活还不是您做主?” “兰儿……”丁氏几个回合交手下来,是真的有点怕顾芸娘,巴不得她走了。 可一本菜谱,能换几百两银子…… 她又心动了。 “娘,等菜谱弄到手,就把顾芸娘给卖到窑子里去,她还是个雏,又长着一副好皮囊,能换不少银子。”余秀兰摸着自己肿胀的脸,这个仇不报,她就不叫余秀兰! 丁氏眸光闪了闪。 “我听人谈天,顾芸娘这种算上等姿色,能卖几十两。”余秀兰心想:顾芸娘装清高,要逼死她大哥。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千人枕,万人尝,等她成了一滩烂泥,还如何端着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丁氏闭了闭眼,她哑声道:“这事儿我不管了。” “娘……” 丁氏抬手打断曹氏的话,心里烦闷,眼不见为净,回屋去了。 余秀兰看着顾芸娘,冷冷一笑,也转身走了。 曹氏心急,又没有办法。 顾芸娘皱紧眉头,不知道余秀兰如何劝服丁氏。 有人舀一碗水,捏开余青林的下颔灌进去。 余青林挣扎,双眼充血地瞪着顾芸娘,眼底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复杂的眼神里,透着怨恨。 顾芸娘冷眼看着。 一碗一碗的水,灌进余青林肚子里。 余青林肚子就和充气似的鼓起来,胃里胀得难受,突然剧烈的挣扎,撇开头,哇地将水全都吐出来。 云暮扭头看向顾芸娘,她脸色平静,眸光冰凉。 他觉得自己是中邪了,这么个心狠的女人,怎么就觉得在她身上看见夫人的影子呢? 夫人若是有她这份强悍,何至于落到那种下场? “行了。”顾芸娘看着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余青林,就剩下一口气,她蹲在他身边道:“你娘之前是打算拿户籍换你,被你妹妹给阻止了。她想要教训我,忍心看着你被弄死。她还是你的亲妹妹呢,你可没有半点亏待她。我不过是你的弟妹,你对我还没安好心,我不肯放过你,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你们血亲都如此自私凉薄。” 余青林一点力气也没有,肚子里翻涌,他动都不敢动,就怕一动,又会吐得翻江倒海。 听闻顾芸娘一番话,他转动着眼珠子,想要说什么,最终一个字没有吐出来。 顾芸娘并非想听他说什么,只是挑拨离间,给余秀兰找点麻烦。 “谢谢你们主子。”顾芸娘转头对云暮说道:“他出手相救,是为了护住我的名声。” 云暮道:“你知道就好,我们主子喜欢清静。” 言外之意,你就别上门打搅主子,给他添麻烦。 “你放心,我没事不会上门打扰你们。” 云暮瞪圆了眼睛,有事也不能上门! 我们和你压根不熟! 顾芸娘忍住心里的笑意,对他说道:“你们真是好人,给我解决一桩大麻烦。不过他们都是小人,今日将他们得罪狠了,我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来了!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云暮想到迟曦的话,他将那句‘他们找你麻烦,你就上门找我们’,给吞咽进肚子里去。 “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暮怕自己又莫名其妙答应顾芸娘一些条件,他急匆匆走了。 顾芸娘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莞尔,云暮之所以会答应让她明天送螃蟹上门,是因为她的眼神。 她没有刻意遮掩,就是为了暴露自己的身份做准备。 到时候他们接受起来也轻易。 而云暮对她反应这般大,恐怕当初他调动人手,让她被何氏害死,心存愧疚。 顾芸娘揉一揉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着急的。 人已经到她身边来了,他们重聚并不远了。 顾芸娘回到屋子里,余多味蹲在灶台边手忙脚乱的生火做饭。 一张枯瘦的小脸脏兮兮的,被烟熏的呛咳。 顾芸娘连忙走过来,接过柴禾,看一眼浓烟滚滚的灶膛。火没有燃起来,她用木棍子将灶膛里的灰往两边耙开,拿着竹筒对着灶膛吹气,火苗燃起来。 她咳嗽几声,问余多味,“你一直在家?” 余多味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玉,十分明亮,他乖巧地点头,“我会拖娘后腿,在家里没有乱跑。” 顾芸娘手压在他的头顶揉一揉,“真乖,以后遇见今日这种事情,你都要像今天一样躲起来,门也要闩上。” 余多味点了点头。 这时,隔壁传来余洪川的怒骂声,“丢人现眼的东西,当初就不该瞧你出息,让青山去征兵,就不会有今日的混账事!” 丁氏嗓子都哭哑了,她哀求道:“老头子啊,林儿就吊着一口气了,你再打,就真的要打死他!” “死了也干净,免得我给这孽障活活气死!”余洪川是真的要死了,他从地里来,就听见这不孝子偷看弟媳洗澡,被逮住打了板子,还喝了顾芸娘的洗澡水,他差点就厥倒在地上。 曹氏跪在地上哭求,“爹,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咋能怪相公?您知道他最本份,如果不是顾芸娘不要脸勾引他,他怎么会做这糊涂的事情?” “那个贱人她是要报复咱们啊,想弄得咱们家宅不宁!老头子,你打死林儿,就让她称心如意了!”丁氏哭嚎道:“你打死他,我也不活了!” 余洪川手里拿着鞭子,看着乌烟瘴气的一家子,将鞭子往地上一摔,蹲在门槛上,大口抽着水烟。 曹氏见余洪川罢手了,心里舒一口气,她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去厨房做饭。 丁氏请赤脚郎中给余青林上药后,又托人去镇上给余青林告假几个月。 屋子里乱成一团糟的事情,总算平息下来。 曹氏在炒菜,余秀兰在一边洗碗。 余宝音从外面磨磨蹭蹭走进来。 曹氏看不得二房的人,心里生恨。 余宝音在蟹肉里藏针,这笔账她还没算,记在顾芸娘头上。没有动余宝音,是留着她还有用! “你来干啥?你归顾芸娘管,她害得大房和你爷奶不安生,你就别上我们家蹭饭吃!”曹氏拉着脸,没给余宝音好脸色看。 余宝音今早就被曹氏给赶走,不准她来大房。 她现在来,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大伯娘,我今早看见刘大嫂去我家,帮顾芸娘找了一份活,给新搬来咱们村的贵人做厨娘,听说有二十两一个月的工钱,这贵人忒财大气粗,就是余财主家也赶不上。”余宝音瞅一眼她小姑,“奶不是说顾芸娘是狐狸精?今天贵人帮忙打了大伯板子,她要是给贵人做厨娘,臭不要脸的勾引贵人,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曹氏脸色一变,“这话你亲耳听见的?” “信不信由你。”余宝音撇了撇嘴。 曹氏眼珠子转了转,只是一个厨娘的活就有二十两,今日就连族长都巴结他。想到村里的谣言,是京里来的大官,这下八九不离十了。虽然成亲了,没有把夫人带过来。听声音倒是很年轻,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是火气旺的时候。顾芸娘长得勾人,余宝音说的那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芸娘睚眦必报,她攀上高枝,他们真的就好日子到头了! 余秀兰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偷偷跟去看了,只看见伟岸挺拔的背影,半张侧脸,匆匆一瞥下,俊美非凡,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那一身气势,让人腿软,可更令人心动。不论是男儿气概,还是容貌、家世,是余骁拍马难追的。 他身边没有带女人,听说要在这里住半年,她若是……若是攀上他,在这段时间里有孕,就算陪着他回京城,地位也稳固了。 余秀兰脸颊一热,一双杏眼水润含春。 曹氏瞧见了,心神一动。 “啥时候去?”她问余宝音。 余秀兰也看向余宝音,等着她回答。 余宝音心中得意,她没有说,只是问,“伯娘,宝音最听您的话,今后跟您一起生活,可以吗?” 曹氏哪里不知道余宝音打什么鬼主意?心里冷笑一声,不愧是余家的种,都是这般会算计。 “你可以来伯娘家吃饭。” 余宝音就是看上大房的伙食,欣喜地说道:“就在两日后。” 曹氏与余秀兰对看一眼。 余秀兰对余宝音道:“宝音,你帮小姑做件事,小姑将你奶新买的布,给你做一身衣裳。” 余宝音眼睛一亮,她殷勤的问,“小姑,啥事?” 余秀兰叮嘱她几句。 曹氏不由看了余秀兰一眼。 余宝音点了点头,临走前,不忘告诉余秀兰,帮她将那块新买的布,做成一条裙子。 余秀兰满口答应。 顾芸娘并不知道他们的算计,她忙着去屠夫那儿,买了二两肉,刮下来的皮闷臭了,钓螃蟹,清蒸后给苏景年送过去。让她失落的是并没有见到苏景年,东西被门仆拿进去,究竟有没有送到苏景年手里,她不得而知。 顾芸娘强打起精神,只要她进了宅子,给他做厨娘,就一定有机会接近他的! 这两日,顾芸娘没有去镇上,而是去山上采食材和一些香料,为两日后的应招做准备。 余秀兰一直盯着顾芸娘,看着她早上带着余多味去山里,天黑了才回来,背篓里被青草盖住,神神秘秘地,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她心中不屑,不就是一些山货,有什么稀奇的? 这一日,天蒙蒙亮,顾芸娘就从床上爬起来。 她翻出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衣裳,是原主最拿得出手的一件,唯一没有打补丁的衣裳。 今日会来很多人应招,需要排队等待,顾芸娘就不打算带着余多味去。 做好早饭,两人吃完,顾芸娘将余多味送去刘大嫂家。 余多味握紧顾芸娘的手指,他小声说道:“娘,我一个人在家,把门闩着等您。可以吗?” 顾芸娘蹲下身子,看着他垂着眼角,闷闷不乐地模样,轻轻抚着他额头上细碎的发丝。关切地问道:“多味不喜欢刘奶奶吗?” 余多味抿了抿嘴角,没有吭声。 “多味是觉得说别人的坏话,不礼貌?你告诉娘一个足够的理由,娘考虑一下,要不要改变主意。”顾芸娘很欣慰,余多味没有坏了根子,不但乖巧懂事,还很知礼数。 余多味低垂着脑袋,小声地说道:“刘婶婶是坏人。” 顾芸娘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前几日小刘氏帮余青林说话。 原来被这小家伙给记在心里了。 她又心疼,又无奈。 摸一摸余多味的脑袋,“刘婶婶也要去的,只有刘奶奶一个人在家。你自己留在家里,娘不放心。” “哦。”余多味牵着顾芸娘的手,去刘大嫂家。 “娘很快回家。”顾芸娘手指拉着他的嘴角,弄成一个微笑的弧度,“娘喜欢多味每天都开开心心,等我应招顺利,今后就带着你一起去干活。” 余多味抿着嘴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明亮又帅气。 “我儿子真帅。”顾芸娘捏了捏余多味的脸颊。 余多味耳根发红,腼腆地想躲,又想顾芸娘多摸摸他的脸,和他亲昵一点。 顾芸娘见他害羞,脸上流露出温暖的笑容,搂着他的肩膀紧挨着她。 顾芸娘把余多味交给刘大嫂,背着背篓去苏府。 余多味站在坡上,一直看着顾芸娘的身影不见了,他才转回去,帮刘大嫂剥豆子。 苏府离她住的地儿有一段距离。顾芸娘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领了号,她进去厨房等着。 大多数是应招苏景年的厨子,顾芸娘看着十二的号码牌,她戳了戳数字,被分在第三组。 四个人一组,每一组三刻钟的时间。 她看着一些人扎堆在切磋厨艺,找了个角落坐下。 心里想着苏景年身体哪里不好,会有吃不下饭的毛病。那天就想问云暮,怕刺探太多隐私,云暮对她起防备之心,日后想要接触苏景年就很难了。 她轻叹一声,希望苏哥哥能尝出她做的菜。 第一组已经开始了,顾芸娘心里不紧张是假的。双手交握,去她的那一个小组等着。 很快,第一组做的食物被装进食盒里端走,第二组进入厨房。 时间越来越近,顾芸娘手掌都洇出一层汗水。 管家走过来,让他们准备好,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始。 顾芸娘一颗心扑通扑通急剧跳动着,看着婢女将第一组的食物端回来,对管家摇了摇头,这是没有如意的。 “咚”地一声铜锣响,第二组时间到。 “芸娘,芸娘——” 刘大嫂惊慌地声音传来,她跑到顾芸娘的身边,眼眶通红道:“多……多味出事了,你快跟我回去!” 顾芸娘懵了,“多味出什么事了?” 刘大嫂慌神了,这孩子交给她看管,在她手里给出事,急得掉眼泪,“余宝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肉骨头,她拿着麻绳绑在多味身上,让村里的恶狗撵着他咬。” 这孩子咋就那么心毒呢? 第八章 这菜味道很熟悉,给她一个教训 余宝音骗余多味,顾芸娘跌了一跤,扭伤脚,被人抬回家。 余多味眼中有防备,不肯相信余宝音的话。 余宝音说得有鼻子有眼,余多味心里担心,害怕顾芸娘真的出事了。 可余宝音劣迹斑斑,余多味又要打一个问号,心下迟疑。 “就是在咱自己家,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余宝音甩了甩手,转身就往家里走,“你爱信不信,别怪我没告诉你。” 余多味见余宝音说走就真的走了,这一次她真的没有捉弄他? 他抿紧唇角,回忆顾芸娘温柔的笑,温暖的掌心,心里很焦急。就算是被骗,被余宝音欺负一回,他也不想让顾芸娘一个人受伤躺在家里。 哪怕这个可能只有万分之一。 余多味走下泥坡,迈着小短腿,跑着进家门。 “娘——” 余多味跨进家门,就被余宝音抓住了。 她带来村里其他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起抓住余多味,将手反剪在身后。 绳子绑着肉骨头,她塞进余多味手里,紧紧捆绑住他。 余多味心里充斥不安,这一次,只怕不是简单的欺负。 他喊叫着,挣扎着,脖子上青色血管暴突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拳打脚踢,跳起来用力拍打他的脑袋,恐吓他住口。 余多味大声尖叫,祈求着有人听见,能够救救他。 余宝音到底是在干坏事,她心里发慌,拿着桌子上一个小红薯塞进他的咽喉。 余多味眼泪掉下来,被打得鼻青脸肿。 余宝音一松手,余多味就逃出家门。 他不知道,真正的噩梦来临。 冲出家门的一瞬,一条高大凶猛的恶狗吠叫着,朝他飞快的蹿过来,露出尖利的獠牙,张大血盆大口,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余多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极度的恐惧使他啊啊啊大叫。嘴里塞着半截红薯,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就连求救的喊叫都被堵回喉咙里。 泪水飚出来,他裤子一热,秋风吹刮着,裤子变得湿冷。 他双腿发软,跑不动了。 可恶狗穷追不舍。 余多味闷头往前跑,绝望的被飞扑过来的恶狗扑倒在地上,身上剧烈一痛。双脚蹬着往前爬,他太瘦弱了,被土狗压着动弹不得。 远处传来余宝音扫兴的声音,“真是没用的废物,我还以为能跑到刘奶奶家求救呢!” “哈哈哈!余宝音,你弟弟吓尿裤子了,真恶心啊!” “他早被顾芸娘那贱人给收买了,才不是我弟弟。”余宝音对余多味很厌恶,烦闷的说道:“这样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被咬死算了!顾芸娘这臭贱人就能从我家滚蛋!” 余多味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不哭不叫,呆呆地躺在地上,被狗撕咬着。 刘大嫂是去地里挑豆子,余多味帮忙一起干活,家里的豆子全都剥掉了。她寻思着留余多味一个人在家没事儿,去地里就一会功夫。 谁知就是这一会功夫就出事! 她挑着一担豆子回来,看见村里一条恶狗,扑在一个孩子身上撕咬。连忙丢下担子,抽出扁担冲上去打跑恶狗。 狗一走,她就看见浑身是血的余多味。 刘大嫂懵了,她看着被绳子绑住的余多味,急红了眼。解开绳子,抱着余多味回家,逮着一个孩子问清楚情况,不敢耽搁,拜托曹氏帮忙去请赤脚郎中,她急匆匆去找顾芸娘。 顾芸娘一听余多味被狗咬伤了,虽然马上轮到她去做菜,她没有半点犹豫,急匆匆回家。 曹氏请赤脚郎中过来,瞧见余多味后背上全都是尖尖的獠牙咬出的血洞,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看。 顾芸娘冲进来,一口气险些上不来,踉跄地往后倒。 刘大嫂急忙扶住顾芸娘。 顾芸娘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分别一个时辰不到,他就遭大罪。 小小地身躯趴在床上,瑟瑟发抖,小脸上流淌着水珠,她分不清是惊吓出的冷汗,还是害怕无助的泪水。 她不敢碰触余多味,就怕弄疼他。 顾芸娘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脑袋上,他十分抗拒,不肯抬起来。 “多味,是娘。” 小小的脑袋配合的抬起来,顾芸娘泪水瞬间崩塌而下。 他的脸颊被地上的砂砾剐蹭出血痕,小小的一张嘴,被红薯塞住撑大,沙子糊了一嘴,满嘴的鲜血。 顾芸娘怒气蒸腾而上,他只是一个孩子,被如此欺负。 她手指颤抖着,从他嘴里将红薯给抠出来,摸了摸他的下颔骨,就怕给弄得脱臼了。 “多味,对不起,娘没有照顾好你。”顾芸娘很愧疚自责,他还这么小,被一个站起来比他还高的恶犬追赶,该有多害怕。她看着余多味双眼呆滞,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跟有刀在剜她的心。“多味,娘回来了,别怕。” “娘,我好害怕。” 余多味嘴里的红薯被拿出来,他脸上贴着顾芸娘温暖的手掌,看着满眼含泪的顾芸娘,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余多味再懂事,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 顾芸娘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拥进怀中,抚摸着他的脑袋,“多味别怕,娘会陪在你的身边,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余多味把脸埋在顾芸娘怀里,呜呜哭泣。 刘大嫂抹着眼角的泪水,“天可怜见的,造了啥孽,才摊上这么个心肠狠毒的孩子!多味是她弟弟啊!她也下得了毒手!” 顾芸娘眼底一片冷意,她绝不会放过欺负余多味的人! 肉骨头,余宝音一个孩子,她能拿得出肉骨头吗? 曹氏触及顾芸娘冰冷的眼神,到底心虚,不敢直视。 顾芸娘冷笑一声,和他们一家子脱不了关系! 赤脚郎中问顾芸娘要来一把剪刀,剪开衣裳,看着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看着揪心,“这是哪条狗咬的?” 刘大嫂连忙说道:“是余瞎子家的狗。” 余瞎子家的狗,也是流浪到村里,被余瞎子捡去养。 半年前,余瞎子没了,这狗就又成了流浪狗。 虽然是一条恶狗,不招惹它,不会平白无故咬人。 郎中皱眉道:“伤势太严重,只是普通的伤不要紧,坏就坏在他被狗咬伤。你可曾听说过杏林医馆?周国夫人著的一本医书,就有说过被狗咬伤,极有可能会得瘪狗病。得这种病之后,神智疯疯癫癫,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直至身亡。被狗咬伤之后,寻常是七天发作。如果二十一天没有发病,他就性命无忧,要整整一百天之后,才算真正的安全,没有得瘪狗病。” 顾芸娘吓坏了,怀中的小人儿浑身发抖,她抱紧了。 “那该咋办?” 郎中笑道:“周国夫人也有写方子,先清理掉狗留在伤口的口水,挤出毒血。找到咬人的那条狗,将其杀死之后,取它的脑髓敷在伤口处,才能预防他患上瘪狗病。” 这种手段虽然残忍,但是与孩子的一条性命相比,又算不得什么。 恶犬留着,又无人看顾,迟早会是祸患。 但是要打杀它,又并非这么容易。 顾芸娘瞬间想到云暮。 他会武功,只是一条恶犬,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刘大嫂,你帮我看着多味,我去找人帮忙。” 顾芸娘放下余多味,手掌被余多味用脸颊压在枕头上,她看着余多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布满恐惧,是真的吓坏了。 “娘很快就回来,没有人敢欺负多味。之前欺负你的人,娘一个也不会放过。”顾芸娘咬牙切齿,说这句话时,眼底冰冷的锋芒射向曹氏。 曹氏心底发寒,色厉内荏道:“你看着我干啥?顾芸娘,你别狗咬吕洞宾,郎中是我给你请来的。” 顾芸娘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究竟是不是你,你自个心中有数。” 曹氏一噎。 顾芸娘将余多味惶恐不安的情绪给安抚下来,疾步去苏府。 她敲开门,门仆见到顾芸娘,认出她。 “顾娘子,你请回,厨艺比试已经结束了。” 顾芸娘一怔,她将这事给忘了。 “请你帮忙通传一声,我找云暮,有事请他帮忙。”顾芸娘担心门仆去传话,云暮不肯帮忙,加一句,“人命关天!” 门仆让顾芸娘等着,他快步去府内通传。 云暮站在餐桌旁,桌子上放着最后一组送上来的食物,他等着苏景年品尝,决定谁去留。 “云大人,门外有人找。” 云暮一愣,询问着门仆,“谁?” 门仆连忙道:“今日来府中应招厨娘的顾娘子,她有人命关天的急事找您。” 迟曦语气不善道:“云暮,你现在还相信她是清白的,对咱们主子没有非分之想?今日送上来的菜,可没有她的名号。没有被选上,就人命关天了?你要是敢给她开后门,你对得住夫人吗?” 云暮皱紧眉心道:“你对她有偏见,如果真的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呢?你也说没看见她送来的菜,但凡参加者,不论好坏都会送上来,她未必就参加了!” 迟曦看着云暮离开的背影,气得跺脚。 云暮是担心顾芸娘被她的家人欺负,不管她有没有那种心思,他都想过来看一眼,毕竟是主子出手相护的人,那些不长眼再欺负人,岂不是打他家主子的脸? 他到门口,就看见顾芸娘满面泪痕,眼眶通红,“他们欺负你了?” “我儿子被狗咬伤,郎中说要捉了咬人的狗,取它的脑髓敷在伤口上,避免患瘪狗病,我找你帮忙,捉了那只恶犬。”顾芸娘道明来意。 云暮诧异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料到她竟有儿子了! “你儿子?” 顾芸娘看出他的吃惊,没有解释,点了点头。 云暮对顾芸娘的芥蒂彻底放下来,她有儿子,又如此在意孩子,想必是一个好母亲,咋会做出那种攀高枝的事情? “没问题。”云暮爽快的答应。 这时,管家满面愁苦的走来,“云大人,这些菜里,主子就吃了几口糖醋鲤鱼,再不肯多吃了。那些厨子,一个都没有留下。奴才挑了一个给下人做饭的厨子。” 云暮眼中布满担忧,叹息道:“再找。” 顾芸娘心口发紧,问道:“你们主子每天吃不下饭?” “这是老毛病了。”云暮不欲多说。 顾芸娘看向管家手里的食盒,“我帮你砸个鱼汤,当做你帮我捉狗的报酬。”然后,对门仆道:“你是咱们梨花村的人,知道余瞎子家在哪儿吧?劳烦你带他去捉狗,我去厨房砸个汤,一刻钟就好了!” 之所以报一刻钟,厨房里所有的食材配料都很齐全,灶台里一定还烧着火,只管煮汤就行。 云暮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顾芸娘做的汤,主子当真喝了呢? 她那日蒸的螃蟹滋味挺不错。 “管家,你带顾娘子去厨房。”云暮让门仆带路去捉狗。 顾芸娘担心苏景年没吃东西,又挂心余多味。她从管家手里拿过食盒,几乎是跑去厨房。 厨房里灶台上在熬高汤,另一边的灶台是空着的,她立即上灶通火,洗干净手,将糖醋鲤鱼的肉给剔除,只剩下骨架放入锅中,加高汤,调入糖,醋,胡椒粉,少许酱油,大火烧开,撒香菜末,做出一碗酸辣鱼汤,盛入碗中正好八分满。 她不知道苏景年的情况,做一个酸辣鱼汤,正好可以开胃。胃口打开,他才能增加食欲。 管家闻着厨房里飘出的味道,鲜香中又飘出一缕酸甜,味道虽然古怪一些,可他却被勾出食欲,嘴里泛出口水。 顾芸娘将食物装在食盒里,双手递给管家,“劳烦您给他送过去。”解下围裙,匆匆离开苏府。 管家望着顾芸娘远去的身影,又看一眼手中的食盒,希望这一次主子能开胃。若是还不行,就真的没辙了。 他提着食盒去主院,苏景年身着黑色常服,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经文在抄写。 “主子,这是云大人找的厨子,给您砸了一个鱼汤,您尝一尝?”管家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食盒盖子,奇怪的鲜香味道飘溢满室。 苏景年不禁抬头朝这边望来。 管家见状,就知道有戏了。 他连忙舀一碗鱼汤,放在他的面前,“主子,这位厨子的手艺倒是不错,只用一刻钟砸出鱼汤,勾出不少人的馋虫。若是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只怕能做出人间绝味。” 苏景年瞥他一眼,管家讪讪笑了一下,吹嘘不下去。 “您尝一尝。”管家补充道:“最后一碗。” 苏景年垂目望向面前的鱼汤,汤呈茶色,上面飘着葱花,香菜末,花椒油花星星点点,看着非常有食欲。 他用瓷勺舀一口尝一下,入口甜、咸、酸、辣、香、鲜各种味道在舌尖绽开,却并不杂乱,而是层次分明,回味丰富。 再尝一口,味道比第一口更好。 不知不觉间,一碗汤喝完了。 苏景年望着空了的碗,静静地出神。厨艺无法挑剔,酸辣鱼汤他也喝过,虽然不及这一碗令人惊艳,可他在里面吃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管家在苏景年眼中看到怀念,他不禁愣住了。 “主子,奴才再给您盛一碗?”管家试探地问道。 如果苏景年再喝下一碗,就真的是喜欢,便可以雇用顾芸娘。 苏景年似乎一眼看穿管家的心思,他一反常态,缓缓开口道:“我成亲之后,一日三餐都是内子准备。这一碗鱼汤,与她做的味道有相似之处。” 文曲颜的厨艺并不高,可她做的菜有家的味道。 他有些兴味索然,再像也不是她。 碗一推,按揉着眉心,“撤下去。” 管家一愣,似乎没有料到有这种典故。 可顾芸娘做的是主子吃的最多的,不禁问道:“那这个厨子……” “云暮呢?”苏景年打断他的话。 管家连忙道:“云大人帮顾娘子去捉狗,她的儿子被恶狗咬伤,为了报答云大人的恩情,顾娘子给您砸一碗鱼汤。您若是喜欢,老奴将她雇来?” 苏景年并不考虑,“她儿子被狗咬伤,需要照顾孩子,不必了。” “是。”管家退下去。 —— 顾芸娘赶回家。 云暮体贴地将狗的脑髓取来,并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担心吓着他们。 顾芸娘看着装在碗里的脑髓,她递给郎中。 郎中已经将伤口清理干净,让顾芸娘抱紧余多味,他要将毒血挤出来。 顾芸娘小心翼翼将余多味抱入怀中,“多味别怕,有一点疼,你受不住,可以咬住娘的手。” 余多味摇头,下一刻,小脸皱成一团,眼泪爆出来。 他紧紧咬着下唇,忍着不喊痛。 顾芸娘心真的要碎了,她将这个孩子,当做相依为命的人,也视作她的孩子。 他若哭闹出来,她心中会好受一些,他越是如此隐忍,照顾着她的情绪,她心里越是难受。 “多味,你松口,会咬伤自己。”顾芸娘去掰开他的嘴。 余多味发出短促的叫声,他紧紧咬着顾芸娘的袖子。 云暮看着抱在一起掉眼泪的母子,心里滋味难言。 他打量一眼用泥巴糊的屋子,比起茅草屋好上一点,只能遮风避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用两条凳子与木板架起来的床,角落里一口破箱子,再多的没有了。 云暮看着四五岁的孩子,又黑又瘦,像一根竹竿儿。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破破烂烂,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早熟心智。 倒是招人疼的孩子。 这一家子太穷了。 郎中把毒血挤出来,将脑髓敷上去。“好了,这几日别洗澡沾水,给他用湿帕子擦身,别碰着伤口。” 顾芸娘手背抹去泪水,她千恩万谢,从袖子里摸出十几个铜板递给郎中,“剩下的,等我做工挣了银子再给您。” 赤脚郎中收下铜板,“这些够了,我没有给你们开药。” 顾芸娘点了点头。她看向怀中,余多味哭累了,已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轻轻放下孩子,他手指抓住她的衣角,顾芸娘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蛋,一只手拍抚着他的后背,小声地在他耳边哼着小曲调,余多味才慢慢松开手指。 顾芸娘给他盖上被子,请云暮去堂屋,向他道谢,“谢谢你。” 云暮摇了摇头,“你给主子做了鱼汤。” 扯平了。 那怎么能行? 顾芸娘就不希望扯平。 “我今日本来是去应招的,多味出事了。你主子若是喜欢我做的鱼汤……你就雇我去给他做饭。你们瞧着就是有权有钱的人,啥也不缺,我也拿不出贵重的谢礼。只能做出好吃的饭食,让你们主子每日多吃一碗饭报答。” 云暮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芸娘,“我们给你工钱,银货两讫的事情,咋能说你是报恩?” 顾芸娘皱紧眉心,不认同他的话,“你们花二十两银子雇我,我花加倍心思在里面,做出四十两银子工钱的饭食,咋就不是报恩了?” 云暮:“……” 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没法反驳。 虽然是歪理。 胸口淤堵着郁气,他刻意问道:“我咋知道你出双倍的力?” “你们主子现在一顿饭吃不下几口,如果有厨子让他吃下一碗饭,你们就心满意足。那我如果让他吃两碗呢?”顾芸娘胸有成竹。 云暮不由重新打量顾芸娘,觉得这小寡妇,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我回去看看主子吃了两碗没有。”云暮扭头就要走。 顾芸娘道:“那碗鱼汤,我是免费做的。” 信了你的邪! 云暮心里冷笑一声。 心虚了吧! 怕牛皮吹破了吧! 连走带跑,最后飞檐走壁,最短的时间回到府中,找上管家。 “鱼汤喝了吗?”云暮迫不及待要拆穿顾芸娘是个忽悠人的大骗子! 管家摸着自己灰白的头发,觉得他头发都要愁白了。 “云大人,我正要找你。这碗鱼汤主子喝了一碗,还说有夫人做的味道在里面,可他没要顾娘子留下来。” 云暮愣住了,她真有这个本事? 顾芸娘做的饭菜让苏景年吃下去,他肯定不能放人了! 云暮顿时有了主意,“主子不认识顾娘子,我们请她过来,别告诉主子,这饭菜是顾娘子做的就成。” “奴才明天上门去请顾娘子。”管家道:“之前定下的二十两银子?” “嗯。”云暮想起顾芸娘家实在是太穷了,那孩子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交代一句,“如果主子每餐都吃两碗饭,就给她四十两银子。” 管家心里十分意外,猜测着云暮可别是看上顾娘子了? 云暮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摸着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站在萧瑟的秋风中,心里嘀咕着明儿得多穿一件衣裳了。 —— 云暮一走,顾芸娘进屋子看望余多味。 余多味睡得并不安稳,眼角有眼泪渗出来,嘴里喊着:“别追我……别……别咬我……” 顾芸娘擦拭掉他眼角的泪珠,亲一亲他的脸蛋,关上里屋的门走出来。恰巧看见余宝音站在隔壁门口,她一点都不知悔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抬高下巴,朝顾芸娘翻了个白眼。 顾芸娘冷笑一声,她上前,抓住余宝音的手臂。 “贱人,你放开我!”余宝音挣扎,踢蹬着顾芸娘。她看到顾芸娘脸上的笑,心里发慌。“奶!奶!救命啊!顾芸娘要打死我!” 丁氏拿着菜刀冲出来,余宝音被顾芸娘拎小鸡仔似的提溜在手里。 “奶!你救救我!顾芸娘这贱人是要害死我们余家的人。小姑好不容易好了,大伯紧接着躺在床上,现在收拾我,下一个就奶了!”余宝音挑拨着丁氏的怒火。 丁氏火气蹭蹭往上冒,怒目道:“顾芸娘,你放开她!” 顾芸娘不为所动,她冷声道:“余宝音是二房的人,她是我的继女。带着人欺负多味,让多味遭狗咬,我没有资格管她?” 丁氏还没有开口,顾芸娘冷笑道:“你如果说我没有资格管,今后余宝音就归你们管,她是死是活,我不会插手。” 丁氏沉默了。 平常余宝音没皮没脸上大房蹭饭吃,不是多大的事儿。但是真正归他们养着,就不是蹭一碗饭这么简单。 曹氏第一个不答应。 最主要的是之前余青林在镇上酒楼里做掌柜,他偷看顾芸娘洗澡的事,不知咋的传到东家耳朵里,村里的人给余青林告假,带来余青林被解雇的消息。 酒楼掌柜一个月有好几两的工钱,平常还能带些鸡鸭鱼肉改善伙食,日子过得滋润。 眼下丢了这份活儿,余青林这几个月要在家中休养,不能做活,少了一份进项,还得掏银子给他治伤,家里的日子可没有之前好过。余秀兰又到嫁人的年纪,还得准备一份嫁妆。再过半个月,曹氏还打算送余多宝去私塾念书。哪一样不得要银子?靠几亩田地,能挣几个钱?多一张嘴,就得多不少开支。她和老头子跟着大房过,今后还要看曹氏的脸色,她做不得这个主。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两个儿子里头,丁氏的心偏向余青林,这个儿子出息,让她脸上有光。闺女只有一个余秀兰,她也疼到心窝子里。孙辈,她也是爱屋及乌,偏疼余多宝。至于余宝音,说不上喜欢,反而她没脸没皮的贱德行遭人嫌。 可她不怕骂,不怕嫌,腆着脸要吃的,到底是流着余家的血,老头子能让她干看着? 现在不一样了,顾芸娘要甩手不管余宝音,把人丢到大房,她对顾芸娘教训余宝音再不满,也不能插手。 丁氏满眼凶光地瞪顾芸娘一眼,拿着菜刀回厨房,砰砰砰泄恨似地剁菜。 余宝音瞪圆了眼睛,她奶这是不管她了? 顾芸娘讽刺道:“余宝音,你是有一点小聪明,赖上大房混口饭吃。今时不同往日,余青林被解雇,他不再是酒楼掌柜,大房的日子哪能像以前那样滋润?你又不是曹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会接济你一口饭吃?” “不!不会的!大伯娘答应我的……” “你欺负多味,让我丢了苏府的活,曹氏让你留在大房吃饭?你可真天真,现在你帮她做完了,她要是没有翻脸不认人,刚才你喊救命,曹氏就不会躲在屋里不出来,你奶也不会抛下你,让我教训你!”顾芸娘心想,再聪明也只是一点小聪明,到底还小,才会被曹氏当枪使。 余宝音不肯相信,认定是顾芸娘挑拨离间。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顾芸娘没撒谎,她说的是事实。 余宝音慌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顾芸娘服软,“我被大伯娘骗了,她怕你攀上高枝,就对付他们,让我破坏你的好事。我错了!多味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该这样欺负他!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顾芸娘信了她鬼话,就没有好下场! 她是软包子的时候,余宝音可不怕她,可劲作践。 斗不过她的时候,余宝音认错甩锅,也很麻利。 她如果放了余宝音,转头就能报复她! 顾芸娘下定决心要给余宝音深刻的教训,带着她往山里去,山里蚊子特别多,而且毒,她把余宝音绑山上喂一晚上蚊子,山里又有动物出没,打算找一个猎人做了陷阱的地方,这样不怕动物会伤了余宝音的性命,却能够给她一个足够的教训! 余宝音这种孩子,你打她也改变不了,只有让她恐惧,忌惮了,才能将她的那一根反骨给扳正! 两人上山,正好遇见村里的猎户,扛着一头野猪吭哧吭哧地下山。 她认出是同村的刘勇。 “刘大哥,你的野猪在山上猎的?”顾芸娘随口问道。 刘勇点了点头。 顾芸娘问了位置,将余宝音往那个位置相反的地方去。 野猪是群居动物,猎户能在那儿猎到野猪,说明还有其他的野猪,那边很危险。顾芸娘也没有往深山里走,而是在足够安全的地方,边上又有猎户留下的陷阱,顾芸娘放余宝音下来,把她捆在树上。 余宝音看到猎户身上那一头凶猛的野猪,长长的獠牙看得心里发怵。听到顾芸娘问话,心里就害怕了,这个恶毒的贱人,她要把自己绑在山上喂野兽! 顾芸娘把绳子打一个死结,笑道:“这里就是刘大哥猎到野猪的地方,你也听说过,野猪是三五成群的出现。他只猎到一头,还会剩下其他的野猪。你今晚就在这里好好思考,究竟哪里做错了。我明天早上来找你,如果你命大还没有被野猪吃了的话!” 余宝音脸色刷的惨白,浑身瑟瑟发抖,泪珠子哗哗往下掉,“娘!我错了!娘!你放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我去给弟弟道歉,求他原谅我!” “你绑着多味,让恶犬追。我绑你一晚,也有可能你幸运,没有野兽出现。一人一次,很公平。”顾芸娘说完,不再理会余宝音,转身下山。 远远地还听见余宝音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最后变成对顾芸娘的咒骂。 半路上,她遇见送野猪回家,又回山里的刘勇。 “刘大哥,我绑了一个丫头在树上,你今晚在山上草屋里过夜的话,帮我留意她一下,别让野兽伤着。亥时我就来接她。”顾芸娘想了想,还是叫住刘勇。怕刘勇不理解她的做法,将余宝音做的事说了一遍。 顾芸娘承认自己的做法很偏激,但这是最快见效的法子。 刘勇沉默半晌,他听过余宝音做的事情。 “绑一晚。”刘勇长得又高又壮硕,穿着粗布褐色褂子,肩膀上搭着汗巾,他拿着一端擦一把脸上的汗,“我给你盯着。” 顾芸娘没想要余宝音的命,半夜里就怕会有野兽出现,才会在前半夜把人接走。但是绑一晚,是最有效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 “我等下给你送一块野猪肉,你给我红烧,报酬。” 顾芸娘一愣,这才想起来,刘勇老娘去年五十寿辰,请原主去做酒席,他夸赞过原主手艺好。 她怕欠人人情,刘勇给她盯梢,她给做一顿饭,两人算扯平了。 “好!” 刘勇嘴角勾了勾,低着头往山里走。 顾芸娘等着明天再拷问余宝音,那时候她嘴里不会再有假话。 脚步轻快的回屋,站在院门口就看见云暮站在屋门前。 “顾娘子,你能回去给主子做一顿晚饭吗?”云暮直接道出来意。 第九章 苏哥哥,等等! 顾芸娘很意外云暮今日上门请她去给苏景年做饭。 她也很欣喜,这意味着自己做的饭,很合苏景年的胃口。 云暮只邀请她做一顿晚饭,恐怕这还是在试验中,倘若这顿晚饭苏景年依旧胃口大增,他才会考虑雇用她。 顾芸娘很想答应,只是她还要照顾余多味。 “今天恐怕不行,多味被狗咬伤,他受到惊吓,我不能离开太久。”顾芸娘实在不想放弃这一次机会,她想一个折中的法子,“不如你把食材拿过来,我在家给做好,你再带回去?” 云暮犹豫,她家条件不好,厨房他瞟过一眼,不如宅子里的干净。 “我家是泥巴糊的,厨房被烟火熏黑,看着很脏。我每天都有打扫,你不必担心卫生问题。”顾芸娘试图说服云暮,她不知道错过这一次机会,还能不能进苏府。 她迫切的想要见到苏景年,也太需要银子改善生活。无论哪一种理由,她都不能放弃。 云暮看出顾芸娘的急切,她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不放心多味一个人在家,不如我帮你带他一起过去,找人看着他?你们也可以在苏家用饭,你挑一些他喜欢吃的做。” 云暮说完这些话,心里十分吃惊,自己对他们母子,似乎太过关照? 是因为她能够做出合苏景年口味的食物,还是因为他们母子太可怜? 若是后者,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去,也不见他关照过谁。 这一种感觉云暮说不清。 他望着顾芸娘祈求的眼神,心中叹息一声,大概是这神似夫人的眼神罢? “你儿子太瘦弱,我们主子不会苛刻自己人。” 顾芸娘听到‘自己人’嘴角弯了弯,“多味后背受伤,你抱他过去,会弄到伤口。” “娘。”屋里传来余多味的声音。 顾芸娘连忙进屋,余多味已经醒过来,她摸着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心里舒一口气。 “多味,身上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顾芸娘询问余多味。 余多味摇了摇头,“娘,你去给贵人做饭,我可以一个人在家里。” 余宝音每次欺负他之后,会消停几天。他今天伤得太严重,余宝音暂时不会再来欺负他。 顾芸娘捏了捏他的脸蛋,余多味扯着嘴角,对她软软地笑了一下。 “让叔叔留下来陪你好吗?”顾芸娘想着家里没有一点荤腥,余多味要补一补,她寻思着来回最多一个时辰,有云暮在家里守着会没事,“多味一个人在家娘不放心。” 余多味乌黑水亮的眸子望着云暮,点了点头。 云暮接受顾芸娘这个提议,他交代顾芸娘,“你煮的汤主子多喝一碗,他没有点名留下你,我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你的手艺真的能让他增加食欲。今晚特地请你给他再做一顿晚饭,若是他能够吃下一碗饭,我就正式雇用你。每个月二十两银子,还能包你们母子的伙食。只有一个条件,别在主子面前露面,让他知道你就是顾娘子。” 那是不可能的! 顾芸娘在心里说道。 她费尽心思要进苏家,就是奔着苏景年去的。 “哦,你放心。我一个寡妇,不合适在贵人跟前露面,冲撞了贵人。”顾芸娘神色自若,信誓旦旦的保证。 云暮知道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之后,对她没有设防,毫不怀疑她的话。 就算顾芸娘有这个心思,他也相信自己的主子,不会对一个小寡妇起别的心思,让自己喜当爹。 “你去吧!” 顾芸娘收拾一番,匆匆去往苏府。 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到顾芸娘立即领着她去厨房。 厨房里各种食材已经准备好,只等着顾芸娘下厨。 管家对顾芸娘很和善,笑眯眯地说道:“顾娘子,这些东西你随便挑着用,有短缺的你只管吩咐我。” 顾芸娘扫一眼,鸡鸭鱼肉都有,可见他们为苏景年费尽心思了。 “够用。” 管家便下去了。 厨房里还有另一个厨子,正是给下人做饭的,家里世代都是厨子,原来是奔着做苏景年的私厨,但是没有被挑选上,给府里的下人做饭,颇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抑郁。他看着管家领顾芸娘进来,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得出顾芸娘的身份,她是苏景年的私厨。 顾芸娘朝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站在一排食材面前,打算做麻婆豆腐和栗子葱扒鸡。 挑选食材也是一门学问,能够直接决定一碗菜是否成功。 她特地挑选出石膏点的南豆腐,比老豆腐软嫩、细腻,削去表面那一层老皮,切的时候用刀沾一下清水,不会容易破裂。 牛肉选用新鲜的黄牛后腿腱子肉,色泽浅红,有弹性,筋膜较少。而蒜苗则是筷子头粗细的小叶青蒜苗,斜刀切段。 顾芸娘挑选的每一样食材,都似带着露水一样的新鲜,这样做成菜后才能味道更鲜美。 方志平见到顾芸娘挑选的食材,扬眉道:“你要做麻婆豆腐?” 顾芸娘点头。 方志平皱紧眉头道:“你知道主子是谁吗?他可是京里来的大官,这普通的家常菜,只怕早就吃腻味,入不了眼。”心里嘀咕着,这苏家到底是咋挑选厨子的? 若是选中他,他就变着花样做,保管苏景年没见过。 顾芸娘含笑道:“我们顾家菜谱,讲究的是创新不如修旧。这些传统的家常菜,都是经过数十年乃至百年的积淀。就如这道麻婆豆腐,几乎每家都在做,可越是寻常的菜,真正做得好的却没有几家。一碗好的麻婆豆腐,上桌时豆腐不能碎,周围要汪着红油,碧绿的青蒜段要嵌在其中,豆腐要嫩,牛肉要酥,麻味不炝,辣味不燥,花椒与豆瓣的香味要突出,还兼有鲜香微甜的复合香味。这些都是考验厨艺,极其的讲究。” 她一边说,一边挑选出大红袍花椒。这种花椒香味浓,麻得带劲儿,放在锅里煸炒打成细粉,调入菜里的时候,被热气一冲,香味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方志平被顾芸娘一套说辞,唬的一愣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一碗豆腐也如此的讲究。 看着她手法熟稔的亲自磨花椒,而后上灶通火做菜,发现她每一种调料都煸炒出味儿来之后,再放入另一种。 “你自己是厨子,不会不知所有的调料一起放入,味道杂驳,会使菜的味道不正。”顾芸娘抬头看方志平一眼,之后便不再开口,在灶台前忙碌着。 几刻钟后,豆腐起锅时,顾芸娘撒上一把花椒面,经由热气一冲,散发出诱人的麻香味。 ‘咕咚’,方志平吞咽一口口水。 “我……我能尝一尝吗?”方志平虚心求教,顾芸娘做的豆腐是很香,他就想看看味道差在哪里。 顾芸娘没有理会方志平无礼的请求,这是给主子做的食物,主子没有入口尝之前,给他先吃不合规矩。 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特地为苏景年做的,只想要第一个给他吃。 方志平想要尝她的手艺,待会她给自己做饭时,再给他尝。 顾芸娘将麻婆豆腐盛入碗中,装入一旁的食盒里,另一边的灶台上,栗子葱扒鸡也快好了。 方志平见顾芸娘没有搭理他,神色讪讪,转而去做菜。 顾芸娘从锅里取出蒸好的鸡,撕掉裹着的膜,拣出藏在肚腹的香料,将汁水滗出,鸡扣入盘中。再将汁水倒入锅中,烧沸之后淋上少许淀粉勾流水芡,淋在鸡身上便做好了。 管家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五香味,“你做的鸡可真香。” 顾芸娘笑道:“鸡先炸一下,再放入锅里蒸,香味才会充分的激发出来。” 她装入食盒里,这次并没有递给管家,“我能给主子送过去吗?顺便给讲如何食用口感最佳,说不定能激发出他的食欲。” 管家心想云暮对顾芸娘多有关照,这些菜是她做的,给送过去也没有问题。 “好。”管家领路,带着顾芸娘去正院。 半道上,遇见迟曦。 迟曦见到管家领着顾芸娘过来,她脸色一沉,站在路中间,“管家,这里虽然不是在京城,你就以为可以不守规矩?她一个厨娘,谁允许她出现在正院?” 管家被迟曦当面训斥,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正色道:“迟曦姑娘,这些菜都是顾娘子做的,她最清楚每道菜的优势,由她给主子讲解,能够让主子……” 迟曦不耐烦的打断管家,“你看过哪家的厨子,要出面给主子讲解的?一道菜好不好,一尝就知道,何必多此一举?你别忘了,主子喜静!” 她瞪了顾芸娘一眼,就知道她心术不正! “给我!”迟曦伸出手。 若不是担心苏景年会饿着,她并不想将顾娘子做的菜送到苏景年面前。这样就能将她赶出府去,不必时刻担心顾芸娘会打苏景年的主意。 顾芸娘看出迟曦对她的防备与排斥,她轻叹一声,将食盒递给她。 迟曦冷哼一声,算她识时务。 转而对管家道:“下不为例!” 提着食盒走进正院。 苏景年将抄好的经书放在小匣子里,一股麻辣鲜香味扑鼻。 “主子,用晚膳了。”迟曦将碗筷摆好。 苏景年站在桌前,垂目望着面前的麻婆豆腐,色白如玉的豆腐,经过煮制后没有一点蜂窝,在碗中晃荡仿佛一碰就碎。寸断的青蒜苗根根挺立,翠绿油润得仿佛刚从地里摘出来一样,令人食指大动。 他握着筷子,挟起一根蒜苗放入口中,已经煮的熟透,没有一点生涩的味道。 迟曦虽然看顾芸娘不顺眼,但是不可否认,她做的饭菜真的挺香。 站在一旁给他舀一勺嫩豆腐,“主子,您尝一尝?” 苏景年舀一勺放入口中,细腻滑嫩,回味略甜。牛肉粒煸透成金黄,他挟一粒,入口香酥,粘牙即化。 小半碗豆腐吃完,那股子麻辣鲜香的气味仍是持续不散。 迟曦见苏景年吃了半碗豆腐,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挟一块鸡肉放入碗里,“主子,奴婢听说这倭倭鸡的肉质鲜嫩,很肥美,您再尝一尝?” 苏景年吃一口麻婆豆腐的时候,就尝出这厨子是顾娘子。 很普通的家常菜,她将味道发挥到极致,色香味俱全,轻易勾出口腹之欲。 他吃一口鸡肉,鸡肉肥软脱骨,葱香混合五香味,回味浓厚,滋味很好。 一个长在乡野的妇人,能够有这般好厨艺,难能可贵。 苏景年用了一碗饭,端着茶水漱口。 “管家在何处?” 迟曦微微一愣,询问道:“主子,您要雇用顾娘子吗?她……奴婢瞧着心术不正,方才还央着管家带她来见……”在苏景年的注视下,迟曦话音戛然而止。心有不甘,却仍是不情不愿地出去唤管家过来。 管家匆匆过来,“主子,您找老奴有何吩咐?” “顾娘子是你请来的?”苏景年抬眼望过来。 管家看向迟曦,以为是她告的状,连忙说出云暮交代的一套说词,“主子,顾娘子年纪轻轻丧夫,有一个儿子,被狗咬伤了,需要银子治伤。她家里太穷了,都揭不开锅,孩子瘦成一个小猴儿似的。她的厨艺挑不出毛病,能够让您进食,云大人便瞒着您将她雇来,又能解了她窘迫的生活。” 苏景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管家心里紧张,担心被苏景年问罪。 良久,他斜着眼睛,余光瞥向苏景年,就见他淡漠的目光落在桌子上。 “就她吧。” 迟曦不喜欢顾芸娘,可苏景年的决定,她不敢插嘴。 管家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心底。 云暮这一招果真管用。 主子看着六亲不认,倒没有想到是个心软的人。 他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禀报道:“云大人交代,厨房里的食材,供她挑拣做两个菜带回去。” 苏景年抱着小匣子,浑然不在意道:“这种小事不必与我交代。” 管家应是,连忙退下去。 迟曦将东西收拾好,见苏景年手里拿着匣子,询问道:“主子,您要出去?” 苏景年并未答话,走出屋子,对紧跟着而来的迟曦道:“你不必跟着我。” 迟曦唇瓣翕动,到底不敢惹得苏景年厌烦,没有再跟上去。 苏景年来这里几日,想出来走一走,去山上泡温泉。 府里引来温泉水,他来的那一日,不知为何,水流极小,云暮检查一番,被淤堵住,要重新疏通,需要几天的时间。 走到天井里,只见树影幢幢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 顾芸娘在厨房里煲一碗鸡汤,准备给余多味补一补身子,装了两碗白米饭,用包袱皮包起来,小心翼翼提着,生怕汤汁会洒出来。 虽然失落今晚没有见到苏景年,可并不是全然没有好消息,苏景年愿意雇用她。 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起来,只要她在苏府,总有一天能够见到人! 顾芸娘眉眼弯弯,眼中蕴着笑意,脚步轻快,想要尽快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余多味,他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临了! 忽而,她脚步一顿,看着一道长长的影子打在脚下。 顾芸娘抬头望去,看到面前那道身影宛如劲松般高大挺拔,站在她一丈之远。他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俊美如俦,只是棱角被打磨的愈发坚毅冷硬。他紧抿的薄唇透着剑锋般地凌厉,那双狭长的眼眸,仿若浸润着寒冰渗出彻骨的冷意,只一眼便令人望而生寒。 “苏……”哥哥。 顾芸娘呆怔在原地,张了张唇,只吐出一个字音,那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便收回去,阔步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芸娘猛然回过神来,她疾步跑出府门,就看见他往山上走去。 顾芸娘急切道:“等等!” ------题外话------ ┭┮﹏┭┮今天少更了,明天补三千字,么么~ 第十章 初次交锋,余秀兰的馊主意 顾芸娘急促而迫切的声音,在黑暗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她看见那道宽阔挺拔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的往前走,并没有理会她。 顾芸娘心下着急,苏哥哥即将要破口而出,她生生忍住了。 借尸还魂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她不确定苏景年会不会相信她的话,还是会猜想她别有用心,利用文曲颜的身份达到某一种目的。她因为这个问题,思虑许久,决定先接触他,再慢慢地渗入他的生活中,合适的时机再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 顾芸娘在得知苏景年没有再娶,并且对外声称他有夫人的时候,就知道他并没有遗忘他们那一段感情,目前并没有再娶的意思,她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知道想要接近他太难了。 “我是顾芸娘,前几日多谢你出手相救。也感激你愿意雇用我在府中做厨娘,饭菜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善。” 顾芸娘急急出声,就怕再不开口,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苏景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过并没有理会,听见她的呼唤时,依旧充耳不闻,眉心拧起来,脚步甚至加快了,想尽快将人给甩掉。 紧接着,她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喋喋不休,大有他不停下来,她会一直跟着上山去。 苏景年停顿住脚步,缓缓偏过头来,阴郁的眸子泛起冰寒之色,显得无比凌厉冷漠。 他的目光落在顾芸娘美艳无比的面容上,额头密布着细小的汗珠。她一路小跑,此刻弓着腰喘息。 苏景年皱紧眉心,眼底布满不耐。 “你已经答谢过。” 顾芸娘见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欣喜之色,几步跑到苏景年面前。泠泠月色下,望着他映照着清辉的面容,愈发的冷肃。她嘴角弯了弯,眼眶却是微微发热,顾芸娘吸着鼻子,若无其事的抹了两下眼角。 “我没有当着你的面道谢,这是很失礼的。”顾芸娘收紧拎着包袱的手指,她目光一瞬不瞬望着苏景年,想要摸一摸他的眉眼,甚至扑到他的怀中,诉说着对他的想念。 “说完了?” 顾芸娘愣了一下,秋日夜晚的山脚下,十分阴凉。她穿的很单薄,冷风飕飕,吹刮着她浑身发冷。府门前红色的灯笼在晚风中晃荡,幽幽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此刻那一双内敛的眸子显得阴邪森寒。 她心中凛然,这是苏景年耐心用尽,要发作的征兆。 电光急转间,顾芸娘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你要去山上泡温泉吗?这山上有一片梨花树,春天的时候美极了。夏天的晚上会有许多萤火虫,和春天是不同的美景。现在是秋天已经没有萤火虫,若是你能够在秋日遇见萤火虫的话,就会愿望成真。”似乎担心苏景年不相信,她语气温婉地说道:“秋天的萤火虫它寓意着希望,能够见到的人,会是非常幸运幸福的人。” 苏景年的表情倏然一变,紧盯着顾芸娘,面容阴郁冷然,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戾气裹挟着压迫扑面而来,顾芸娘在他的逼视下,就连呼吸都有一些困难。 她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不变,“这是我们这里的一个传说。” 这并不是一个传说,是何云曦在及笄时,说给苏景年听的。苏景年那时候虽然嗤之以鼻,却是记在心里,拎着她去山上找萤火虫,不过是白忙活一场。若是这般轻易的找到,就不会是一个传说。 她刻意说起这个,就是想要引起苏景年的注目。 苏景年见她并不畏惧,胆怯,脸上始终是盈盈含笑。只是那一双眸子,闪烁着水光,鼻尖发红,隐忍着泪意。看着他的眼神十分怪异,仿佛遇见久别重逢的爱人,激动,喜悦,还有一丝黯然与悲伤。 他突然想起眼前的女子是个小寡妇,莫不是他的容貌与她相公相似? 若是如此,她对自己的男人感情很深厚。 想到此,苏景年神色略微缓和。 顾芸娘对苏景年十分的熟悉,他神色细微的转变,她很快觉察到。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不过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不由地弯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苏景年盯着她仿若落满星辉的眼眸,笑容璀璨,与他记忆深处的眸子重叠。 顾芸娘见他盯着她的眼睛出神,不由得腾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眼睛。 “明天我给你做闷罐鹿肉,锅包肉。”顾芸娘丢下这句话,她转头就走了。 虽然她心中很不舍,不想要和他分开,就怕物极必反。 今天她做的这些,足够让苏景年对她印象深刻,之后或许念在她也‘丧夫’的份上,对她态度稍微缓和一点吧? 苏景年听她提起这两道菜,眸子一眯,望着她快速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寻思着,云暮回来,让他去调查顾芸娘。 这个女人有一点可疑。 如果之前秋天的萤火虫是村庄里的传说,那后面这两道菜,难道也是巧合? 苏景年唇边浮现一抹冷嘲的笑,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巧合,不过是精心谋划罢了。 顾芸娘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确认他看不见,才停顿住脚步,回头往后看望一眼。黑魆魆的乡间小路尽头,只见府门前的两盏灯笼在晚风中摇曳,不见他的身影。 她抱紧手中的饭菜,往家里走去。 今天所做的一切,或许会让苏景年起疑。他极有可能会派人调查她,为何她会知道他喜欢的菜色。而她身世清白,根本不怕他查。只要一查下去,发现她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他,那么心里会不会很好奇,她为何知道他的喜好呢?因此给她更多的关注? 想到这里,顾芸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今天还没有过完,就已经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回到屋子里,云暮正在教余多味练武,他比划着招式,余多味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云暮听到开门声,从里屋探出头,见是顾芸娘回来,“回来晚了。” “煲汤花费一点时间。”顾芸娘并未将遇见苏景年的事情告诉云暮,“多谢你照看多味,你要一起吃晚饭吗?” “不用。”云暮想回去问问苏景年可有用晚饭。 顾芸娘叫住云暮,询问道:“你们主子是病了,才吃不下饭吗?” 虽然夜色很昏暗,但是她仍然看出苏景年气色不好。 顾芸娘今后要在苏府做厨娘,有的事情也瞒不住,云暮也没有打算瞒,他对顾芸娘很放心,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对主子没有觊觎之心,是一个好母亲。说起来,和主子一样,都是丧偶的可怜人。 这样一想,云暮对顾芸娘似乎更亲近一些,“行军打仗时三餐不继,坏了胃。” “调养一番这些小毛病就好了。”顾芸娘皱紧眉心,对云暮有些责备,他没有照顾好苏景年。 云暮苦笑道:“主子对夫人感情深厚,夫人撒手人寰,他对自己的身体并不看重。” 顾芸娘怔愣住,心口酸涩,喉口哽住,“你们夫人知道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怕会很难过。你们主子若当真爱她如命,就该珍重自己的身体。” 云暮不置一词,临走前对顾芸娘道:“我看你儿子根骨好,适合习武。我们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带他去苏府,我每天抽一个时辰教他练武。” 顾芸娘领了云暮的情,余多味若是能习武,这样能够很好的保护自己。 搬一张凳子放在里屋床头,她舀一碗金灿灿的鸡汤,吹冷了,喂进余多味嘴里,“好喝吗?” 余多味望着一盅鸡汤,他小口小口的品尝着,鲜美的滋味让他眯起了眼睛。 “好喝!”余多味的双手也被恶狗咬伤,他的手碰一碰碗,“娘也喝。” “娘做菜的时候喝过了,你等很久了吧?肚子肯定已经饿扁了。”顾芸娘喂他一口汤,拿着粗布帕子擦一擦他的嘴角,“娘撕一个鸡腿给你吃。” 余多味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能吃上一顿,他就心满意足了。 “娘,我吃饱了,这些留着明天吃。” 余多味吃完一碗鸡汤,一只鸡腿,不肯再吃了。 顾芸娘见他眼睛瞟向鸡汤,很克制的移开,闭上眼睛装作很困的样子,“娘,我想睡觉了。” 她愈发的爱怜,“娘还没有告诉多味,贵人已经雇用我去苏家做厨子,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还能包一日三餐,每餐都会有肉吃。多味今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娘,我们的好日子已经来了,不必再饿肚子。” 余多味睁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芸娘。觉得自己在梦一样,“娘,贵人已经给我们好多银子,咱们每餐都吃肉,不太好吧?其他干活的人,都和我们一样吗?” 顾芸娘愣住了,她想到方志平是和其他下人吃一样的,一荤一素一汤,都是有规制的。 而她的确是特殊对待! 云暮约莫是看见余多味可怜,才动恻隐之心? 或者是她能让苏景年吃饭,他才对他们娘俩特殊关照? 不论哪一种,她都很坦然接受。 在她心里苏景年都是她的,何况是吃他的肉? 她现在多善待自己一点,今后就是对得知真相的苏景年来说少一点折磨。 “不用担心,娘是付出劳动,靠本事赚来的。你多吃一点长肉肉,好跟着云叔叔学武艺,今后没人敢随便欺负你。”顾芸娘将两个鸡腿,全塞余多味嘴里,用鸡汤泡饭喂他吃一碗。 余多味吃的肚滚腰圆,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见顾芸娘看着他抿唇发笑,耳根发烫,羞涩的将脸埋在枕头里。 顾芸娘简单吃完饭,打水给余多味擦身,自己洗一个澡,躺在余多味身侧。 今天太过劳累,一沾床,她就睡过去了。 余多味今天睡太多,他一点儿也不困,听到顾芸娘均匀的呼吸声,他用手肘撑起身子,背上的伤口微微作痛,小脸蛋儿皱巴巴的。望着顾芸娘香甜的睡颜,他很喜欢现在的娘。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一口,将脸搁在她的肩头。 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娘不要抛弃他。 就算是吃糠咽菜,他也愿意。 等他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娘。 第二日一早起来,顾芸娘梳洗一番,就去苏府做一笼馒头,磨一杯豆浆,虽然简单粗糙,却是苏景年的口味。 她和苏景年生活一年,他一日三餐都被她包圆,对他的口味了若指掌。 方志平看着顾芸娘做的早餐,就是普通老百姓都嫌糙口,他觉得顾芸娘实在是太嚣张!主子对她再宽容,也经不起她这般造作!心里冷笑一声,看着顾芸娘的眼神变了,觉得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应招厨娘只怕是奔着主子来的!仗着自个有一张好相貌,另辟蹊径引起主子的注意。 自认看穿顾芸娘的心思,方志平看着她给自己做的却是精致的小笼包,愈发瞧不上眼,白瞎了一手好厨艺。 顾芸娘并没有将他方志平放在心上,早餐装进食盒里,送给管家,她就带着小笼包和豆浆回去和余多味一起吃。 余秀兰早就听到风声了,顾芸娘做了苏景年的私厨,亲眼看见苏景年身边的人,对顾芸娘很和善,他们一家从吃不起饭,到现在大鱼大肉,余秀兰嫉妒得红了眼睛。 她站在门口,看着顾芸娘提着早饭回来,那一张白嫩的脸蛋,昳丽夺目,心中愈发愤懑不平。 余秀兰看着顾芸娘如今攀上高枝,眼睛都长头顶上,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当做没有看见进屋,脸色阴沉下来。 这时,曹氏与丁氏从村头回来。 丁氏拉着脸,不太高兴,坐在院子里剁猪食。 曹氏脸色堆满笑意,遇见大喜事一般。 余秀兰皱紧眉心,心里烦闷。就被曹氏拉进屋,将门合上,小声地说道:“兰儿,你确定顾氏菜谱在顾芸娘手里?” “你想干啥?”余秀兰防备地看向曹氏。 曹氏握着余秀兰的手,“妹妹,这是大喜事啊!你可知我今儿一早和娘去哪里了?” 余秀兰心里憋着闷气,可没有心思猜,“我又没有千里眼,咋知道你们去哪了?” 曹氏也不与余秀兰置气,在她耳边嘀咕道:“余财主看中这本菜谱,雇顾芸娘去做厨子,被顾芸娘拒绝。余财主听说她去苏家做厨子,心里很不高兴,请我和娘上门,要花银子买顾芸娘手里的菜谱。” 余秀兰脸色一变,“这菜谱顾芸娘护得很紧,我们抢不到的!” 曹氏心里火热,不肯放弃,想要试一试。 余秀兰眼珠子一转,她笑盈盈的挽着曹氏的手臂,“大嫂,我有一个主意,不用白费心思,就能让顾芸娘乖乖把菜谱交给余财主。” 曹氏眼底闪过精光,“什么法子?” 余秀兰含笑道:“大嫂,顾芸娘如今是个寡妇,娘体贴她过得不容易,二哥托梦来,让娘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你说余骁咋样?余财主腰缠万贯,可是十里八乡头一份,就算顾家知道,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对我们感恩戴德!” ------题外话------ 还有一章,大概会很晚,亲亲们早上看,么么~ 第十一章 引狼入室,辞退顾芸娘(补) 余秀兰心里发慌,哪个男人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子? 更别提顾芸娘还有一手好厨艺! 她可是听说苏景年对吃的很挑剔,那一日不知道多少人来应招,都入不得他的眼。 偏偏就是顾芸娘入了他的眼! 长此以往,顾芸娘一定会勾引住苏景年! 余秀兰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分明她们阻止顾芸娘去应招了,为何她还是被雇用了? 想到这里,她就气闷! 凭啥顾芸娘就这么好命? 好在她的户籍还在娘的手里,将她卖给余骁,一个恶心的断袖,守一辈子活寡! 她娘若是怕村里人议论,理由她都给找好了。旁人不但不会戳他们脊梁骨,还会说他们宽容大度。 曹氏不赞同,“傻丫头,你这哪是让顾芸娘没有好日过?而是让她今后做少奶奶!” 余秀兰怪异地笑道:“大嫂,余骁可不是个喜欢阴阳之道的人。” “你说什么?”曹氏大吃一惊。 余秀兰冷哼一声,“如果不是这样,我追了他一年多,岂会这般轻易撒手,便宜顾芸娘?” 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对不住她,才会让她发现余骁是断袖,免得被他愚弄,毁了一辈子。然后又给她补偿,才会让苏景年来到梨花村养伤。这是老天爷恩赐给她的男人,她绝不会让人抢走的! 曹氏心里觉得好笑,隐隐有一些畅快,平日里这小姑子在她面前,虽然不敢对顾芸娘那一般,到底是瞧不上她的。可没有想到,老天爷开眼,狠狠摆了余秀兰一道。 她假意同仇敌忾,“这余骁太过分了,他是欺骗你的感情,好在被你撞破了。若是嫁进余财主家,你这辈子就毁了。” 按说是同姓不婚,可余有财原来不姓余额,而是同音的鱼。 他祖上十分穷苦,他有做生意的头脑,白手起家有积蓄,却被人坑走了钱财,还欠下一屁股债。心里就琢磨着鱼是被人吃的,所以祖上就没法发迹起来。不如改一个姓氏,同音译的余?这个余,正好是钱财有余。 他不顾爹娘反对,将姓氏改了。还真邪门,一改姓之后,他做生意顺风顺水,短短十几年时间,腰缠万贯。 曹氏话音一转,“顾芸娘卖给余骁,她一个寡妇,余骁未必会要。余财主是要脸面的人,哪会让一个寡妇做儿媳?若是做妾,余骁又不喜欢女人,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白白得罪人了。要我说,该将她卖给余财主。有夫妻之实,才能绝了顾芸娘的后路。” 余秀兰愣住了,曹氏说的很有道理。 “余财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能传宗接代,他难道不想再生一个儿子?”曹氏笑得意味不明,余财主家中可是还有夫人,这个夫人尤其的善妒,被余财主买进府里的女人,没见过谁有好日子过的。若是没有一点狠厉的手段,余财主后院五六个女人,哪里会只有正房生的一个儿子? 顾芸娘越得余财主喜欢,在府里就越没有好日子过。 两个人一拍即合,将丁氏请进来。 丁氏不肯答应,将寡妇媳妇卖给人做小,这叫村里人咋看他们余家? 余洪川第一个收拾她! “娘,你别担心爹,我会说服他的。”余秀兰知道丁氏的顾虑。 丁氏不全是因为余洪川,还有担心两个孩子。 顾芸娘去了余有财府中做小,这两个拖油瓶岂不是就落在她们手里? 她对顾芸娘没有半点情分,反而恨不得她去死! 曹氏说让她给余财主提意见,余多味和余宝音给顾芸娘一起带去余府,条件是顾芸娘手里的菜谱,然后顾芸娘再给他生一个儿子。如果答应,这笔买卖就做成了。如果不答应,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丁氏架不住银子的诱惑,又能甩掉两个拖油瓶,这才起身去了余财主家。 余秀兰好说歹说,劝服了丁氏,她松了一口气。 隔着窗户,望着顾芸娘去山上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她也就配给余财主那种油腻的老男人做小了。 顾芸娘并不知道他们的算计,想要将她给卖了。 她喂余多味用完早饭,就去山里,找余宝音。 余宝音被绑在山上,晚风垂着树枝沙沙声,伴随着虫鸣,动物的吼叫,吓得她脸色煞白,屁滚尿流。 蚊子和毒虫,咬她一身的包,又痒又痛,她又抓挠不到,那种滋味像是被上刑,她几乎要崩溃。 可与下半夜里遇见的狼相比,这些东西几乎算不得什么。 余宝音被吓得直接尿裤子,灵魂都要出窍了。 莹绿的眼睛,尖利的獠牙,吐出来的舌头,流淌着口水。围绕着她来回踱步,嗷呜嚎叫着。 余宝音浑身发抖,双眼翻白,快要昏厥过去。 只见那匹饿狼夹紧尾巴,就要蹬足扑上来咬死她吃了。 她想要喊救命,恐惧到极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看到饿狼扑上来,口水都甩她脸上,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躲藏在暗处的刘勇,一把长矛刺过来,直接贯穿饿狼的脖子。 他是打胜仗退下来的士兵,回来之后,就抄起老本行,做猎户。 刀法,枪法,都很好。 他看一眼断气的饿狼,目光转向吓昏死过去的余宝音。 利落的将狼收拾好,血腥味给散去,免得招来其他凶猛的野兽。 一切收拾完后,他直接爬上一棵树,枕在树干上睡一晚。 顾芸娘来的时候,刘勇从树上跳下来。 “昨晚出事了?”顾芸娘看着地上没有处理干净的血渍,见刘勇点头,她感激道:“多谢你。” 刘勇相貌端正,皮肤呈蜜色,身材壮硕,很有男人味。 他却不敢看顾芸娘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地面说,“我给你盯梢,你给我做饭,不用客气。” 顾芸娘看着他眼睛飘忽地望着地面,或者观察四周,就是没有看她。突然想起,似乎每次交谈,他都是低着脑袋,不禁觉得好笑。 “你待会将野猪肉送我家。” “嗯。” 刘勇往山里走去。 顾芸娘看向余宝音,她满脸的红包,全都是被蚊子叮咬出来,身上还有尿臊味。 她踢一踢余宝音的脚,“醒一醒。” 余宝音猛地惊醒过来,眼底布满恐惧,见到是顾芸娘,她‘哇’地一声崩溃大哭。 “娘,我错了!我要回家!” 余宝音一开口,嗓子嘶哑,咒骂了顾芸娘大半宿。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顾芸娘这般狠心,将她捆在山上一整晚! 之前还以为顾芸娘是故意吓唬她,等天擦黑就会带她回去! 她错估顾芸娘了,这个贱人是真的想要弄死她! 想到昨晚的遭遇,她对顾芸娘又恨又怕。 那只饿狼凶狠扑上来的那一瞬,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让她心有余悸。 “狼!娘有饿狼!它扑上来咬我,我吓昏过去,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余宝音心里认定是她昏过去,饿狼以为她死了,才没有吃她,让她死里逃生!她呜呜大哭,哀求着顾芸娘,“娘,你放我回家!我想要回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捉弄弟弟,回去给他磕头道歉!你饶过我这一次!” 顾芸娘看着余宝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红肿一圈。大概痒,她歪着脖子往肩膀上蹭,越蹭越养,挠心挠肺,哭喊得更大声,撕心裂肺。 “错了?” “错了!我错了!” “下次再犯,我该怎么惩处你?” “不!我不会再犯了!” “谁让你做的?” “大伯娘和小姑,大伯娘让我上她家吃饭,让我破坏你应招。小姑拿新做的裙子收买我,她见不得你过好日子!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不会再眼皮子浅,被人收买陷害你们!我下次再犯,你就再把我绑到山上!” 余宝音顾不上太多,她就一味顺从顾芸娘,希望她大发慈悲,能够放她回去! 顾芸娘眼底一片冷意,果然是她们两个!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你身上。余宝音,你奶不要你,今后你只能跟着我过!你再敢使坏,我会把你赶出去!在你心里我是恶毒的女人,这种事我干的出来!反正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你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顾芸娘将写好的字据,拿到余宝音面前,“这是我和你约法三章,我对你的一切吩咐,你都不可以说不!你如果违背上面的条例,我会把你给卖了!” 余宝音听到最后那句话,双眼喷火似的瞪着顾芸娘。 “回去之后,我会找你奶要你的户籍。她不肯给我,你就跟着她生活。你不住在我家,你想干啥我都管不着,只要你不犯到我手里!”顾芸娘给余宝音松绑,拿着她的手指,涂上碳灰,按在字据上。 余宝音张嘴就要骂,看着顾芸娘举着字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生生吞咽进肚子里。 满肚子的火气,憋得她要爆炸! 可是不敢在顾芸娘面前放肆! 她怕了! 真的害怕顾芸娘把她绑在山上,下一次不保证再有这么好的运气,没被野兽给吃了!而且这毒妇说要卖了她! 余宝音想着想着,心里委屈的不行,止住的泪水又流淌下来。 她哭着跑下山,直接找上她奶。 丁氏不在家,去余财主家。 余宝音朝曹氏哭诉,她被顾芸娘这恶毒的妇人绑在山上一晚上,遇见狼差点被吃了!山上被蚊子和毒虫叮咬满头的包,肿成猪头了! 曹氏看到余宝音肿胀的脑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没有想到顾芸娘好本事,敢将人捆到山上去。顾芸娘心肠啥时候这么硬了?她真的不怕余宝音死吗? 曹氏一个激灵,顾芸娘给余多味出气,才这么对付余宝音。 那顾芸娘知道是她们唆使余宝音,她会怎么报复她们? 曹氏坐不住了。 她敷衍的说道:“宝音,她再不对,都是你娘。你今后要跟着她生活,要听她的话。” 余宝音就算死,也不想和顾芸娘一起过日子。 “大伯娘,我不跟她过!她会磋磨死我的!你救救我……” 曹氏叹息一声,没有再开口安慰。 半个时辰过去,余宝音似乎哭累了,她脸上涂了药膏,满肚子的委屈,隐忍的去了隔壁。 她当着顾芸娘的面,跪在余多味面前,砰砰砰磕三个响头,给余多味道歉。 余多味看着余宝音磕青的额头,抿紧嘴角,没有说话。 “多味,姐姐以前猪油蒙心,干了很多欺负你的坏事。下次再也不会欺负你,我们是亲姐弟,以后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余宝音抱着余多味。 余多味背上伤口被余宝音弄疼,眼底沁出水雾,他垂着眼帘,咬着下唇忍住没有吭声。 余宝音拍了拍他的背,下一瞬,被顾芸娘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甩到一边。 哐当,余宝音装在门板上,跌坐在地上,疼得她红了眼眶。 顾芸娘冷着脸道:“余宝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把戏。再有下次,你给我滚出去!” 她拿着抹布扔在余宝音脚边,“你把屋子都擦干净,有一点灰没有擦干净,你就给我饿着!” 余宝音瞪着顾芸娘,这是老旧的土胚房,家里哪里会没有灰?顾芸娘摆明是在刁难她! 顾芸娘的确是在教训余宝音,绑一晚上,回来之后,她还是不老实。不饿她几天,不会长记性! 看着她眼底的恶意,就知道还会使坏! 顾芸娘转身就去隔壁,找丁氏要余宝音的户籍,把她的命脉给掐在手里。 丁氏不肯给,更好。 她彻底将这麻烦给甩掉! 丁氏回来之后,听到顾芸娘的来意,并没有为难,很爽快的将余宝音的户籍给她。 顾芸娘拿着余宝音的户籍,陷入沉思,总觉得这不符合丁氏的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 苏府。 苏景年从山上回来之后,吩咐云暮去调查顾芸娘。 云暮觉得苏景年是多心了,为了让他放心,云暮立即去调查。 第二日晌午,顾芸娘祖宗十八代的信息,全都出现在苏景年的桌子上。 苏景年翻看资料,顾家之前是泥腿子出身,直到顾芸娘高祖父给人在厨房里打下手,偷师学艺后,自己勤奋刻苦钻研,最后开小饭馆,家境开始转好。直到顾芸娘的祖父这一代,嘉远帝微服私访偶然吃到他做的饭菜,便钦点他跟在身边做私厨,最后带进宫成为御厨。 可惜顾传家不喜欢厨艺,顾大刀将厨艺传给顾十娘与顾芸娘,顾芸娘十分有天赋,顾大刀希望她能够招婿兴家,却被顾传家逼着顾芸娘嫁给姐夫,抚养一双儿女。在夫家生活不如人意,被苛待欺负。 苏景年看到她新婚夜后,相公被征兵,给她留下一双儿女,并非是她亲生的,眉心紧皱。 她嫁给余青山并非自己的本意,这说明她对余青山没有深厚的感情。可昨晚的眼神,骗不了人,分明是看到挚爱。 苏景年望着手边厚厚一叠资料,觉得这些信息与事实有出入。 不过可以确认的一点,顾芸娘并非是细作。 云暮十分惊讶,余多味不是她亲生的?! 那、那她为啥不解释? 云暮内心十分不安,这小寡妇究竟对他家主子,有没有那种心思? “这村庄有秋天萤火虫的传说?”苏景年突兀的开口。 云暮愣住了,“没有啊!您从哪儿听来的?” 苏景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纸张,眼中的墨色深重。 “顾芸娘告诉您的?”云暮突然联想起来苏景年反常的要查顾芸娘的底细,一共招来两个厨子,要查一并都查,不会只查顾芸娘一个人。可偏偏就是只查她,说明什么?她一定是见过主子了,并且让主子对她起疑! 云暮脑子一懵! 他千防万防,不会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苏景年将资料放入抽屉中,抬眸望向云暮,“你对她说过我的喜好?” 这句话是默认了! 云暮心里万马奔腾,他对不住夫人! “没有!属下都来不及告诉她!”云暮心里憋屈,亏他可怜顾芸娘,可谁知这女人图谋不小!“要不……咱们辞退她?” ------题外话------ 哈哈哈哈~亲亲们晚安,么么~ 第十二章 谁派你扮演颜儿? 辞退是不可能辞退。 她没犯错。 即使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会露出马脚。 苏景年冰凉的视线掠过装有资料的抽屉,眸光晦暗不明。 “先留着。” 他微扬的唇角透着阴邪之气,想要看看她耍什么鬼把戏。 云暮惊讶地看向苏景年,当初说不要的是他,还是自个强塞进来。眼下这顾芸娘虽然排除细作嫌疑,可行为也很古怪,反正就不是心思纯正的人,就该辞退了! 可他家主子竟然要将人留着! “主子……” 苏景年不想多说,直接打断他的话,“她做的菜很合口味。” 云暮噎住了。 心里默默地想,他今后多花些心思,盯着顾芸娘吧! 她要是心怀鬼胎,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迟曦捧着折叠整齐的衣裳进来,听见苏景年夸赞顾芸娘,手指收紧衣裳。 “主子,会厨艺的人,不止顾芸娘一个人。她如今身份可疑,若是将她留在身边,只怕是一个隐患,毕竟有时候会防不胜防。夫人……”迟曦提起文曲颜,红了眼圈,“如果奴婢不是太信任何氏,认为她不会伤害主子,伤害夫人,在夫人的掩护下离开,也能多留下一个人手帮忙,或许能够拖延到你们回来。” 云暮脸色阴沉,警告地盯着迟曦。 主子的任何决定,不是他们做属下能够置喙的! 迟曦垂着眼睑,对云暮的警告视而不见,“夫人若是知晓,定会想要主子平安无恙。” 苏景年坐在阔榻上,屋子里高垂的纱幔挡住光影,他半边面容浸润在阴影里,俊美的面容显得阴柔无比。 他目光凝在迟曦身上,她低垂着头,脊梁笔挺。这个向来怕他的人,如今不但不怕,许多时候会忤逆他。 “迟曦,你的命是谁给的?” 迟曦面色一凝,她抿了抿唇,“奴婢的命是主子和夫人给的。” “你的命是颜儿给的,你时刻谨记住。”苏景年眸光阴暗,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不准做对不起她的事,我身边不留忘恩负义之人。” “奴婢不敢对夫人有二心,请主子明鉴!”迟曦连忙表真心,“奴婢一直谨记着夫人的恩情,如果不是夫人,奴婢也随她一起去了。”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发白道:“奴婢的行为逾越,却是在替夫人维护主子。” 苏景年并不再看迟曦一眼,他言尽于此,她心中明白是最好。 云暮见苏景年敲打迟曦,他轻叹一声,只希望迟曦别仗着她这条命是夫人给的,主子对她多有维护,便忘了本份,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他们见苏景年握着书卷,自觉的退下去。 门合上,阻隔大半光线,屋子略微显得昏暗。 苏景年手指抚摸着书卷里文曲颜的小像,周身的冷意散去,眼中沉淀着独属于她的温柔。 “希望你最后的善良,不会被辜负。” —— 顾芸娘给刘勇做好野猪肉,不见云暮过来替她看孩子。余宝音在家里,她不放心留下余多味。 余多味后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碰到不会疼。 “娘,我陪您一块去。”余多味想陪着顾芸娘,“我正好跟在娘身边学厨艺。” 顾芸娘摸着他的脑袋,“伤口不疼了?” “不疼。”余多味摇了摇头。 顾芸娘轻柔的扶着余多味坐起身,蹲在床边上,“娘背你去。” 余多味望着顾芸娘瘦弱的后背,急忙说道:“娘,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双腿都发软了,想自己走一走。” 顾芸娘皱眉,还未开口,余多味小脸皱巴巴地说道:“娘背我,我后背上的衣裳就会拉紧,磨着伤口疼。” “好,娘依你!”顾芸娘哪里会不知余多味是体贴她? 他的手指被咬伤,顾芸娘牵着他的手腕,比平常慢了几刻钟到苏府。 云暮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母子俩,阴阳怪气道:“哟,我还以为有人心虚不敢来了。” 顾芸娘挑眉,顿时明白云暮态度的转变。 她昨晚特地与苏景年说的那些话,猜到他会去调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般快。 当然她也想到应对之策。 “我如果说多味不是亲生的,你会放心让我进府做厨娘吗?毕竟我长得这般漂亮,你们心里一定会以为我野心勃勃,想要持美色上位。你也知道我太穷了,很需要这一份工作,为了让你打消猜疑,才没有说清楚。”顾芸娘轻轻拉了一下余多味的手,“多味,叫师傅。” “师傅。”余多味一双乌黑如墨玉的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小脸蛋上充满喜悦之色,好奇地问道:“师傅,贵人身边的下属,都有您这么厉害吗?” 云暮骄傲地说道:“除了主子,我是最厉害的!” 余多味‘哇’地惊叹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崇拜,“师傅,我也要做和你一样厉害的人!” 云暮还没有被人如此夸赞过。 余多味干净纯粹的眸子里对他充满崇拜向往之色,云暮很受用。 他大手盖在余多味脑袋上,摸一摸,“你根骨好,你若跟在我身边七八年,一定会比我厉害!” “师傅,那您现在教我练武吧!”余多味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没有受伤的小指挠了挠云暮的掌心。“昨天在我家您打的拳,好威风!” “走,我今天给你打一套拳,你先记下,等伤好之后,你要勤加练习。”云暮整个人被吹捧的飘飘然,带着余多味往府内走去,全然忘了找顾芸娘麻烦。 余多味在回廊拐角,回头朝顾芸娘挤了挤眼睛。 顾芸娘不由失笑,这小家伙给她解围。 她去厨房,有一边新鲜的鹿肉。 顾芸娘拿一把刀割下一块鹿腩肉。 鹿腹部的肉,做熟后软香而不柴,是罐焖鹿肉的上选。 鹿肉是野味,血腥味重,顾芸娘切成筛子块,放入冷水锅中,加入葱、姜、黄酒、花椒等氽透,去掉异味,煮至六成熟。 又挑选洋葱、胡萝卜、土豆切块油炸出香味,放入紫砂罐垫底,摆入鹿肉块,浇入?鹿肉的原汤,调底味。她惊喜的发现,还有宫廷干奶酪磨成的粉,装在罐子里,这可是只有在皇宫中才有的东西。 顾芸娘再在紫砂罐里,放一点点的奶酪粉,盖上盖子小火烤制。 云暮被余多味哄着去打拳,一套拳法打下来,他发现古怪之处。 不对啊,他分明是去找顾芸娘算账!咋就被一个小屁孩哄着,人就飘了?将这件事儿给忘了? 他心中气闷,觉得这也是顾芸娘使的诡计! 扔下余多味到厨房找顾芸娘算账,一踏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浓香味儿,肚子咕噜噜地叫唤。 顾芸娘将锅包肉做出来,正好紫砂罐中也冒气泡,两道菜都做好了。 听到云暮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揶揄道:“云大人饿了?我多做了锅包肉,你尝一尝?” 云暮想要拒绝,看着雪白的碟子里摆着的锅包肉,裹着清汁的肉片若隐若现,碟子里积下薄薄一层清汁,并未变色,也不黏稠,干净清爽,仿若雨后天晴的天空,缕缕肉香扑鼻。他跟在苏景年身边,也有很宽广的见识,一眼看出这‘雨过天晴’色的锅包肉,才是最正宗的。 他最终抵不住美食的诱惑,接过顾芸娘递来的锅包肉,拿着筷子挟一块放入口中。酸甜咸鲜,外焦内嫩,肉片酥香。他沉浸在美味中,蹲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满嘴生香。 顾芸娘将两道菜装进食盒里,她顺着昨夜管家带她去的那一条路,将饭菜送到正院。 下人见到顾芸娘是来送食物,没有拦下来,放她进屋。 顾芸娘推开屋门进去,就看见苏景年靠在椅背里,望着手里的荷包出神。 看着他手中的荷包,墨绿色绣并蹄莲的荷包,颜色不如往日鲜艳,反而稍显得陈旧,甚至被反复摩挲翻看,料子起了毛边。 顾芸娘心口发紧,握紧了手中的食盒,她深吸一口气,“吃饭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苏景年抬头望来,视线落在顾芸娘盈盈含笑的面容上,他皱紧眉心。之前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云暮与迟曦。 他垂着眼帘,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将荷包收入怀中,净手坐在桌前。 顾芸娘端出一碗饭摆在他面前,隔着帕子揭开紫砂盖。 扑面而来的浓香中透着淡淡的黄油香气,随着顾芸娘的搅拌,愈发浓厚的香味钻入鼻息。她舀一碗鹿肉放在苏景年的面前,他闻着香味,已经被勾起食欲,挟起一片鹿肉放入口中。鹿肉酥烂却不失其形,口感醇厚。 苏景年吃了半碗,他端着茶水漱口,拿帕子擦拭嘴唇。 眼帘微微掀开,视线落向顾芸娘,她始终安静站在一旁。从他进食开始,眼睛一直盯着他。 “不吃了吗?行军打仗的人,胃口不是很大吗?云大人一顿饭要吃三大碗饭,你吃半碗太少了。”顾芸娘看着他胃口不佳,这些食物能让他入口,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苏景年看着她脸上的关切之色,她语气故作生疏,却难掩其中的熟稔。 是故意为之,还是她对谁都是自来熟? 苏景年压根没有想过,他与顾芸娘见过。 她处心积虑接近他,为的是什么? “你的职责是做好饭菜,管家和迟曦会去厨房端饭菜,你不必擅作主张。”苏景年望着她那一双清澈温婉的眼睛,与文曲颜如出一辙。手指动了动,压下想要碰触的冲动。 顾芸娘将打好的腹稿说出来,笑容不变道:“云大人肚子饿了,我多做了锅包肉,让他先吃着,帮他将食物送过来,免得让你久等了。” 苏景年望着她明亮灵动的眼睛,意味不明道:“今晚你准备什么饭菜?” “万福肉,芙蓉鸡汁鱼翅?” 砰地一声,顾芸娘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一痛,呼吸喘不上来。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涌上来,她眼底浮现水雾,浑身瑟瑟发抖。 苏景年眼中戾气肆掠,阴沉的面容带着狠厉,恶狠狠地盯着她,“谁派你来的!” 他原来想等着她露出马脚,再等着收网。 可他对不再掌控中的事物,失去了耐心。 顾芸娘双手紧紧抓着苏景年的手,仿佛即将溺亡的人,盈满水雾的眸子被恐惧与绝望取代。 苏景年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想起文曲颜也是被勒死的,她那时是不是也这般无助、恐惧、绝望? 他的手抖了起来,手指的力道放松下来,看着顾芸娘缩在地上喘息,咳嗽着眼泪滑落下来。他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看着自己的手,带着残忍的笑意,“你将尾巴藏好了,若叫我查出你是故意扮演颜儿,你会后悔来这世间。” 顾芸娘听不见他的威胁,她脖子很难受,眼泪是咳出来的,想着她的苏哥哥差点掐死她,满腹的委屈,就真的哭出来了。她知道不能怪他,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文曲颜,可就是难过。两个相爱的人都活着,却不能立即相认,甚至被误会,她还无法解释,憋屈死了! 她抽噎着,委屈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谁派来的,也没有刻意扮演谁,我只是在做自己。我知道你的口味和喜好,如果是做梦知道的,你会不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第十三章 借尸还魂 苏景年戾气横生,嘲弄俯视着她。 顾芸娘抹干脸上的泪痕,他这副模样摆明是不相信。 似乎还像是在等着她继续怎么往下编。 顾芸娘咬着下唇,她想要尽快坦白,就是担心苏景年不相信,将她当做妖孽。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的出去,只怕更难接近他,或许会被辞退了。她才说是做梦,得知他所有的喜好,看他会不会相信这玄乎的事情。如果他给出答复,顾芸娘抛出借尸还魂的事情。 他冷嘲地神情,像一根针似的扎进顾芸娘心口,她紧了紧手心,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想要不顾一切说出来。 “我的喜好并不是秘密,有心人一查就知道。做梦知道我的喜好?”苏景年嘴角微扬,带着阴邪之气,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眼底凝结着一层坚冰,“你倒不如说是……颜儿托梦给你,亦或是借尸还魂?” 顾芸娘猛然睁开眼睛,惊诧地看向苏景年。 苏景年一直盯着顾芸娘,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错愕清晰的表露在脸上,甚至还有一种被他戳破最隐秘心事的感觉。她泪眼朦胧的眸子,似乎饱受着极大的委屈。这是文曲颜惯常看他的神情,有一瞬他分不清她究竟就是文曲颜,还是顾芸娘。 这一刻,他甚至荒唐的希望文曲颜真的借尸还魂,借用顾芸娘的身体活过来。 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如果真的有这般光怪陆离的事情,早该来找他。而不是五年之后,他来到这梨花村,这个女人带着这个消息来找他。 他揉了揉胀痛地额角,只怕是有心人,找到顾芸娘刻意的接近他。 这一双眼睛那么的相似,若是再说出一些两个人的旧事与他的爱好,便能够顺理成章的当做替身留在他身边? 苏景年的眸子,愈发的阴郁,“你如果真的是,我会找高僧超度你。” 顾芸娘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呛咳涨红的脸色渐渐苍白。 “我真的是文曲颜,你就找人将我超度了?”顾芸娘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双手紧紧掐着掌心,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是借尸还魂,这躯壳不是她的,对他们来说是孤魂野鬼,所以要超度她转世投胎吗?她的眼睛通红,不等苏景年开口,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我……我是骗你的,在你来之前,我就从族长那里得知你的身份,打听你的喜好,就是想要攀高枝。你知道我年纪轻轻就死了相公,还没有过好日子,带着两个孩子,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你身份高贵,从京城来的,有权有势,我……我别的没有,就这一张脸过得去,就想引起你注意,将我从苦水里拉出来。” “如……如果没事,我……我就先走了。”顾芸娘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着离开,不敢再看他一眼。 苏景年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在说出找高僧超度,她那种震颤的表情,仿佛遭受到打击,眼睛里的光芒转瞬黯淡,凄楚绝望。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不可能是做戏。如果是演技,那未免太高深? 苏景年不由得想起那一晚的相遇,她说秋日里的萤火虫,云暮调查出来,并不是村庄里的传说。资料上说她之前性格怯弱,时常被家中的人欺负。可从她在山上摔下来之后,就整个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妯娌怀疑顾芸娘被脏东西俯身,泼了一盆狗血,才会被余青林偷看洗澡,被他所救。 那一晚她的眼神,眼底的恋慕毫不掩饰。 而今天她的神情与转变,似乎在极力的撇清,仿佛在怕他真的请高僧来做法。 承认自己是爱慕虚荣,想要飞上枝头,才刻意接近他。 她的眼底却并无贪欲。 苏景年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这世间果真有这般离奇的事情吗? “主子!”云暮急匆匆赶来,想要找顾芸娘警告她,半道上碰见哭着离开的顾芸娘,他急忙进来,就看见苏景年站在屋子里沉思,神色变幻无常,“顾芸娘冒犯您了?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心术不正,不然将人辞退了?属下再重新请人?” 苏景年低垂着头,并未回答云暮,而是反问道:“这世间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吗?” 她欲言又止,隐忍克制的神情,信念破碎的黯然,在他脑中反复交替。 再此之前他并不相信有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可顾芸娘种种反常的表现,又不得不让他心生动摇。 那一句话,不过是警告顾芸娘而已。 如果真的是颜儿……他护着来不及,又怎舍得? “主子,您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今日怎得问起这般荒唐的事情?”云暮与苏景年一样,都是无神论者。 荒唐吗? 苏景年倒希望这荒唐成真。 “皇觉寺有一位得道高僧?” 云暮听到苏景年问这句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过还是将皇觉寺的消息告诉他,“这老秃驴如今一百一十岁高寿,据说道法高深,许多人找他算命,可他只给有缘人算。饶是如此,皇觉寺的香火仍是鼎盛。不过他现在闭关,快要圆寂了。” 苏景年沉默半晌,他走到书案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拿出文曲颜的生辰八字。手指一顿,又从那一叠资料中,抽出顾芸娘的生辰八字,折叠在一起递给云暮。 “你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请他出关测算一下。”苏景年停顿一下,目光落在低声道:“代我问他,这世间可有借尸还魂的事情。” 云暮差点给苏景年跪了,脑袋上冒出两个问号,他家主子这是被顾芸娘给刺激的,脑子不正常了? 居然怀疑夫人在顾芸娘身上复生? 那个满嘴谎话的女人? 再说……夫人哪有她胆子大? 他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主子,属下知道您惦念着夫人。人死不能复生,再说这都好几年过去,真的有这种离奇的事情,也……也早该回来了。” 苏景年幽幽地说道:“你也说是离奇的事情,又怎么能按常理推断?” 云暮觉得还是主子魔障了。 他还想要再劝,触及苏景年深暗的眸子,咕囔道:“属下明天一早就去。” 也好,找高僧测就找高僧测! 早些断了苏景年的念头! “现在启程。” “……” 云暮将文曲颜的生辰八字收好,任劳任怨,去马圈牵出一匹马,立即离开。 迟曦进屋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下去,抬眼看见苏景年望着文曲颜的画像,抿了抿唇角,垂着眼帘将餐具收拾下去。 —— 顾芸娘从正院跑出来,萧瑟秋风吹刮在身上,浑身发冷。 她幻想的所有美梦,在这一刻尽数破碎。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遮住眼睛,顾芸娘逐渐恢复冷静。 摸着自己的脸,她现在是人,只要她不说,就算请高僧来做法,还能看穿她吗? 回想着之前与苏景年的对话,顾芸娘摸着自己疼痛的脖子,往好处去想,他或许是不相信自己是文曲颜,才故意那么说来警告她吗? 顾芸娘颓丧的蹲在地上,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再冒进了,先按兵不动吧,静观其变再说。 这一条命,太珍贵,她不能再乱来。 反正在他的面前,她把自己说成贪慕虚荣的女人,那就暂时用这个身份去接近他。 苦笑一声,说不定今日之后,她都不能进苏府的门。 “娘,您在这里干啥?”余多味走过来,看见顾芸娘蹲在墙角,盯着她发红的眼睛,手背蹭了蹭她眼角的泪水,“娘,他们欺负您了?” 顾芸娘抱着余多味,“娘可能要被贵人辞退了。” 余多味学着顾芸娘安抚他的模样,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没有关系,我可以给财主去放牛。” 顾芸娘眸光温软,心里的郁气消散一空,在他的脸蛋上亲一下,“那倒不至于。”牵着余多味的手去厨房,她将煲好的鱼头汤端出来,舀一碗喂他吃,一边问,“娘给你找个爹,多味觉得怎么样?” 余多味一口鱼汤还没有吞下肚,陡然听见顾芸娘的话,呛得剧烈咳嗽,乌溜溜的眼睛浮现一层水雾。他轻轻咬着唇,低着脑袋没有开口。 顾芸娘看着神情低落的余多味,柔声道:“娘不会抛下你的。” 余多味抬起头来,神色认真道:“奶不会答应。” 顾芸娘笑道:“你答应就行了。” 余多味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喝着顾芸娘喂他的鱼汤,鲜美清甜的滋味,索然无味。 他不是顾芸娘亲生儿子,严格说起来是外甥而已。 她虽然不会抛下他,但是一个寡妇改嫁本来就艰难,又带着两个拖油瓶,她未来的相公会答应吗?就算答应,也会看轻她吧?等她有自己的孩子之后,还会对他好吗? 余多味心里很害怕,他好不容易从顾芸娘这里得到的温暖,就要消失了吗? 默默喝完一碗鱼汤,余多味看着顾芸娘脸上温柔的笑容,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是对他的疼爱。 “娘喜欢,多味也会去喜欢。” 顾芸娘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要那个男人是她喜欢的,他也会去喜欢、接纳。 “那你觉得这个贵人怎么样?”顾芸娘并不隐瞒余多味,这个孩子很早熟懂事。 余多味眨了眨眼,有一些无语。 “娘很喜欢这个贵人,喜欢很久很久了。”顾芸娘看着傻愣着的余多味,就知道他多想了,“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余多味不知道她口中的很久是多久,哦了一声说,“娘,我还要一碗。” 他娘这么好,贵人怎么会不喜欢? 反正要是他后爹了,他就先多吃一点,最好是吃穷他。这样娘嫁给他,他是花了本钱的,就不会对他娘不好。 胸有壮志的余多味,吃了三碗鱼汤,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一眼厨房里堆着的鸡鸭鱼肉,一脸丧气,重重叹息一声。 吃是吃不穷他了。 顾芸娘看着一脸斗志,像一只斗鸡的余多味,突然颓丧起来,还叹气上了。 “不好喝吗?” 余多味认真看一眼顾芸娘,抬手轻轻扫着她的头顶,“娘,你别怕,后爹对你不好,我会帮你的!” 至于怎么帮,他是没有想到,一心想着好好跟云暮练武,到时候欺负他娘就揍他! 余多味突然想起一个残酷的现实,这个贵人似乎比云暮要厉害! 他看一眼顾芸娘,又是重重叹息一声。 顾芸娘根本就不知道余多味内心戏,她被说得脸红,“到时候再说吧!” 娘俩吃完了,顾芸娘给余宝音带了一份饭回去。 家里乱糟糟,比余宝音没有打扫卫生还要糟乱。 余宝音有气无力的在擦门板,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见顾芸娘手里提着饭菜回来,眼睛一亮。 “娘,你们回来了!我把屋子都打扫一遍,快饿死了!”余宝音上来抢饭食。 顾芸娘手臂一抬,避开余宝音伸过来的手。 “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余宝音触及顾芸娘冷淡的眼神,微微一愣,她心虚地看一眼屋子,抠着手指头,“娘,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已经尽力了!” “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什么时候吃饭。”顾芸娘丢下这句话,打算牵着余多味进屋。 曹氏站在门口,为余宝音说话:“芸娘,你这就做得不对了。宝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多味道歉,额头都磕青紫。你罚也罚了,咋不给她饭吃?饿坏了你咋向你姐交代?你爹娘交代?” 余宝音一个激灵,她握紧拳头,重新拿着扫把去屋子里扫灰尘。 曹氏皱一皱眉,冷哼一声,回了屋子。 顾芸娘看着老老实实扫地的余宝音,带着余多味进屋,让他躺在床上。她重新去井里打一桶水,舀一勺喂余多味喝下去。将碗送去厨房,喉咙又痛又干,她舀一竹筒水倒碗里,喝下两碗才解渴。 回到屋子里,看到余多味已经睡下。准备上前给他盖被子,她脑袋发昏,头晕目眩的倒下。 第十四章 搬进苏府 屋子里传出动静,余宝音将扫把一丢,她冲进屋子里,见到顾芸娘躺在地上,红肿的脸上露出笑容,显得有一些扭曲。 她连忙拆开包袱皮,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狠狠吞咽一口唾沫,抱着碗狼吞虎咽。 曹氏等了又等,不见余宝音通风报信,急得上火了。 丁氏第一次干这种事,她心里惴惴不安。 “会不会被发现了?”丁氏生怕事情捅破,他们老余家的脸就丢尽了。 卖掉寡媳这种事情,一般人干不出来。 丁氏是被钱迷昏头,临到事情要发生,她才真正感到害怕。 余秀兰也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兴奋感。 很快,她就要除掉眼中钉了! 余秀兰握着丁氏的手,才发现两个人的手冰凉,“娘,你过去看一看,顾芸娘她有事了没有。” “我……我……”丁氏心如擂鼓,不敢过去。 顾芸娘这段时间太邪门,就怕那贱人没有出事,自己掉进顾芸娘的圈套里。 “娘,等下财主等久了,这笔买卖做不成了,咋办?还将财主给得罪了!” 余秀兰担心给顾芸娘逃了。 曹氏看余秀兰一眼,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这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自己害怕过去着顾芸娘的道,老娘都舍得推出来。 余秀兰觉察到曹氏的打量,见丁氏没有那个胆量,“大嫂,你……” “兰儿,顾芸娘给财主做小,得利的是你。你可不能啥事都不做,坐享其成吧?”曹氏可不傻,给人当枪使。“你不去,我不去,既然这样,不管事情成不成,都算了吧。” 曹氏两手一拍,坐在条凳上,气定神闲的倒一杯水喝。 余秀兰心中恼曹氏,可她说的是事实。 “不如就请余财主上门?” “你想找死,就立即去。”曹氏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丁氏又舍不得余秀兰过去,咬一咬牙,亲自去将余财主请过来。 她提前一步进屋,就看见余宝音抱着碗咕噜咕噜的吞咽鱼汤。 “你娘在哪里?”丁氏问道。 余宝音指着里屋,“在里头躺着呢。” 丁氏进里屋,就看见顾芸娘倒在地上。 余财主也来不及去观察其他,见顾芸娘倒在地上,他搓着手,“你们不扶她到床上躺着!” “我们急着请您过来,这不没有来得及。她可还是黄花大闺女,这模样儿也出挑,这广郡府都未必找得到她这么好看的!这屁股又圆又翘,看着就是个能生儿子的!余财主,您看现在人都交在你手里,咱们之前说好的事儿……”丁氏一脸谄媚,讨好着余财主。 余财主早就惦记上顾芸娘的美貌,得知她是个寡妇,心里更来劲儿。 如今花几个钱,不但能得到人,还有菜谱与金刀。 这笔买卖咋看咋划算! 他扯下荷包扔给丁氏,“你将她的户籍给我!” “这就给这就给!”丁氏一抹,就知道荷包里装的是银票。她生怕余财主会反悔,将户籍掏出来递给他。“您快将人给弄走,待会给人瞧见了,会传出闲话。” 余财主堆满肥肉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抱着顾芸娘,柔软的身段,令人心猿意马。 也不和丁氏啰嗦,抱着人就走了。 丁氏看着余财主拿披风盖住顾芸娘,心里松一口气,就算被人撞见也不担心被发现就是顾芸娘。 余财主往府里弄的人可不少,这村里就有好几个,有点姿色的都进了余府。也不见余财主全都收了,就是办事儿的时候,接进府里,拿银子给处理干净。 银子也不多,就几两。 丁氏迫不及待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她脸色骤然一变。 余秀兰与曹氏也过来了,看见丁氏变了脸色,连忙问,“娘,银子不对数?” “说好一百五十两,余财主只给了五十两!”丁氏脸色难看,“不行,我要找他去要个说法,将剩余的一百两要来!” 曹氏连忙拉住丁氏,“娘,五十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余财主人都到手了,你去闹,撕破脸,丢的是咱们家的脸面。倒卖寡媳可不是人干的事情,传到顾家两老耳中,闹起来没法收场!” “就这么认了?”丁氏心有不甘,那可是一百两啊! 煮熟的鸭子飞了,曹氏也心疼,到底她有点理智,知道计较得失。 “咱们村里还没出嫁的闺女给糟蹋了,也就是几两银子打发。如果不是因为菜谱,甭说五十两,就是你白送给余财主,他也未必会要!他还缺女人不成?” 曹氏这么一说,再多的窝囊气,丁氏也得自己受着。 余秀兰可高兴了,顾芸娘总算被送走了,她明儿就代替顾芸娘上苏家,给苏景年做饭。 “娘,不就是一百两银子?等女儿进了苏家,多少个一百两都拿来孝敬您。” 余秀兰这番话,丁氏很受用。 她笑眯眯的说道:“娘就指着你享清福。” 余秀兰羞红了脸。 曹氏嘴角抽了抽,不是她埋汰余秀兰,就凭她的姿色,对从京里来的贵人来说,就是清粥小菜,寡淡无味。 若不是余秀兰升天,他们跟着有好日子过,曹氏真不想指点余秀兰。 “京城里的都是家世好的大家闺秀,不但模样好,还会穿着打扮。说不定他腻味了,就好你这口,调剂调剂口味。明儿你过去的时候,就别刻意打扮。” 余秀兰知道曹氏说的是事实,心里仍是不高兴,“知道了。” 曹氏见她如此,也就懒怠去说。 一行人回去,就等着余财主家传消息过来。 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一走,余多味从后门跑了。 —— 余财主垂涎顾芸娘好几天,美人到手,心里美的不行。 进府直奔给顾芸娘准备的偏院,将人放在床上。 顾芸娘软绵绵躺在床上,褐色粗布衣裳,映照着皮肤白皙。水红色被子辉映下,那张花容月貌,让人心中热血沸腾。 余财主撕开顾芸娘外衣,露出褪色的底衣,胸前雪白的肌肤,细腻的触感,几乎隐忍不住。 他脱掉自己的衣裳扑上去,肚子被尖锐的利器刺痛。 顾芸娘清脆动人的声音,此刻在余财主耳中有些心惊胆寒。 “余财主,我现在是苏家的厨娘,贵人是我儿子的师傅。你今日对我做出这种事,就不怕贵人拿你问罪吗?”顾芸娘不等余财主开口,她冷笑道:“这件事丁氏是知情的,你知道为何她这个时候将我卖给你?让我装昏,被你带过来?就是为了拿住你的把柄,然后威胁你,讹诈一笔银子。” 余财主肚子很痛,他不敢动,就怕刺激顾芸娘下狠手,扎破他的肚子。他并没有失去理智,抓住顾芸娘的漏洞,“你们联手,你现在又为何出卖他们?” 顾芸娘笑道:“他们欺负我老实,没有少毒打我,我假意顺从他们,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就是想要报复他们!” 余财主心里一惊,看着顾芸娘脸上嫣然的笑容,不禁被晃花眼了。 脑袋一痛,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就见她神色变得惊慌,似乎要喊救命。 余财主这才信了她的话,丁氏那老货在骗他! 顾芸娘喊着救命,手上一点没有手软,抓着玉瓶砰砰砰连砸余财主几下,哗啦一声,玉瓶打碎,余财主捂着脑袋痛呼。 顾芸娘费力将余财主推开,她翻身要跑,门被踹开。 苏景年进来,就看见余财主抱着头倒在地上,顾芸娘衣裳散乱的躺在床上,身上沾着血,脸色苍白,挂着泪痕,陷入昏睡中。 他皱紧眉心。 余财主以为是府里的人进来,抬头看见苏景年,吓得浑身颤颤发抖。 这下彻底相信顾芸娘的话。 他顾不上头上的疼痛,跪在地上求饶,“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废了他。”苏景年冷声下命令。 暗卫出现在屋子里。 余财主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苏景年看着床上昏睡的顾芸娘,眉头一皱,想要叫暗卫将她带走。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难得的犹豫了,因为顾芸娘有可能会是他妻子。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让其他男人碰她。 看着被余有财撕裂的衣裳,苏景年眼底布满戾气。 最终将身上的斗篷罩在她身上,将顾芸娘抱在怀中。 宽大的斗篷,连同顾芸娘的脑袋都盖住了。 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耳边是苏景年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幽冷清香,将她团团包裹住。 顾芸娘慌乱不安的心,安稳下来。 陡然,苏景年脚步一顿。 顾芸娘连忙闭上眼睛,就连呼吸也屏住了。 “下来!” 冰冷的两个字,从头顶砸下来。 顾芸娘蜷缩着手指,没有动。 继续装昏。 “我不说第二遍,别逼我将你丢下来。” 苏景年冷漠的声音,不含半点温度。 顾芸娘心里叹息一声,被他给发现了,再装下去,屁股得开花。 抬手掀开披风,她抱紧苏景年的脖子,瑟瑟发抖,挤出几滴泪水,“我好害怕,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把他打伤,我会死在他的手里。”揍余有财的时候,她是强作镇定,不害怕是假的。 苏景年浑身紧绷,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颈窝,将她扯扔在地上的冲动克制住。 至从怀疑她是颜儿之后,对她就掺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甚至将她当做颜儿在看待。 明明知道她是装的,每每想到她的那个眼神,态度无法强硬。 苏景年松开手。 顾芸娘挂在他身上,哽咽道:“他们太心狠了,为了一点银子,把我卖给余有财。我不吃他们的,也不喝他们的,以前没有少孝敬他们,将自己的寡媳卖了,他们还有良心吗?早上差点被你掐死,晌午就被卖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半晌,顾芸娘见他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虽然贪念他温暖的怀抱,可她如今的身份到底太尴尬了。 吸了吸鼻子,从他身上滑下来。 苏景年紧绷的脸色,顿时变得青黑。 顾芸娘想要道谢和道歉,看见他乌云密布的面色,抹一把脸,觉得刚才装模作样,被他看穿了。 “谢谢你救我。”顾芸娘嗓子有些哑,飞快的睃他一眼,“他们想把我卖了,不是一天两天的心思。他们把余有财得罪狠了,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说不定下次把我卖到窑子里。你既然救了我一次,不如救到底,把我买了?” 顾芸娘敢这么得寸进尺,是她觉得苏景年对她的态度有所软化。 难道是因为早上掐她,知道误会她了? “我的户籍在余有财手里。”顾芸娘小声说道:“你没有拿回来,我还是被他拿捏在手里。” 苏景年看着她低垂着头,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一双眼睛不安分的瞟向他,观颜察色。 勾着唇,冷冷一笑。 这时,暗卫出来,将一样东西递给苏景年。 苏景年看一眼,是顾芸娘的户籍。 顾芸娘也认出来了,她惊喜的伸手去拿。 苏景年自然而然的放入袖中。 带着暗卫离开。 顾芸娘懵了。 她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去,“户籍!我的户籍!你把它还给我!” 刚才叫苏景年买了,为的是叫他帮忙将户籍从余有财手里拿回来。 苏景年对她没有心思,按理说该将户籍还给她。 眼下这种态度,她有点看不懂了! 苏景年压根没有理会她,看着她气得牙痒痒的模样,眸光微微一动。 迟曦带着余多味在路口等着,听到顾芸娘的话,她讶异的看向苏景年,就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痕。虽然很浅,很淡,可却是切切实实的存在。 五年了! 只有主子抱着李商陆与李香薷的时候,才会罕见的露出笑容。 “姐姐,我的手痛!”余多味眉头皱成两条毛毛虫,他从迟曦手里抽出手。 迟曦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多味,对不起,我看见你娘没事,心里激动,手上用了力气弄疼你了。” 余多味听见迟曦说他娘,顾不上手疼,抬头看去,果真看着他娘气冲冲的追着苏景年。 “娘!你没事!真好!”余多味喝水睡过去,被丁氏几个人的交谈声吵醒,他不敢动,闭着眼睛装睡,直到他们走了,才跑去苏家找管家帮忙。 管家误会云暮对顾芸娘动了心思,而云暮离开苏府,他直接将这件事告诉苏景年。 恰好盯着顾芸娘的人来报,说她被余有财带走,苏景年在没有查出顾芸娘真正身份时,自然不会让她有事,出手相救。 “娘没事。”顾芸娘抱住余多味,轻柔低语的安抚他。 苏景年看着顾芸娘,她爱哭与生气的表情,很像文曲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暗示的缘故。 望着她蹲在地上,淡薄的金芒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笑容清浅,眉眼温柔,轻言细语地与余多味说话,耐心十足。就仿若文曲颜每一晚,半夜三更坐在他的床尾,为他按揉着腿。似乎担心他会疼痛不适,低低柔柔的与他说话,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每次这种时候,都是她在开口,他极少回应,可她仍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说着每日她认为有趣的事情。 这一刻,苏景年多么希望,她就是颜儿! 手指划过内袋里装着的户籍,他眼中兴起微澜。 迟曦闻到暗卫身上的血腥气,看一眼顾芸娘,皱紧眉心,上前道:“主子,我们一来就开罪余有财,会不会不妥?” “有何可惧?” 迟曦想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余有财如果记恨,他们会多很多麻烦事。 余多味在顾芸娘脸上亲一下,软糯地说道:“娘,是贵人救了你,我们要好好报答他。” 顾芸娘见苏景年还没有走,她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那个……你能把户籍还给我吗?” 苏景年开口道:“你央求我买你,这户籍花五十两银子买来,你何时筹够五十两银子,何时归还给你。”停顿了一下,幽幽说道:“你搬进苏府。” ------题外话------ 嘤嘤,希望小绫子明天能更新三万,祝福我,么么~ 第十五章 恶有恶报,你想娶我 顾芸娘愣住了。 搬进苏家? 她心里当然很愿意! 更是求之不得。 可她的身份,却是不容许她住进去。 若是就这样搬进苏家,会惹出许多闲话。 除非她是改嫁给苏景年,名正言顺的住进去。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让我搬进去,是为了保护我,不叫余家那些人欺负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很抱歉,我不能搬进来住。” 如果是她一个人还好,还有两个孩子。 余宝音根子坏了,如果跟着她一起住进苏家,她担心余宝音会被余家的人唆使,做出一些伤害苏景年的事情。 苏景年沉默地看她一眼,倒是没有料到她是个知好歹的。 让她搬进苏家,的确是在云暮归来之前,护着她,不被余家的人欺负。 她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想到她寡妇的身份,苏景年眉头紧皱,面色阴郁。 “随你。” 顾芸娘松一口气,“余有财那么怕你,怎么会狮子大开口,让你花五十两银子买我的户籍?” 迟曦不悦地说道:“主子有必要对你撒谎?你……”以为你是谁? 最后几个字,在苏景年阴冷地目光中,咽回肚子里。 暗卫在一旁说道:“丁氏将你一百五十两卖给余有财,余有财只给丁氏五十两。” 当然,他没有花一个铜板,割了余有财命根,他自己交出来。 这话自然不可能告诉顾芸娘。 顾芸娘睁圆了眼,满脸错愕。 她这寡妇身价还挺高。 就是纳一房良妾,也不要一百五十两!虽然最后只给五十,五十也算挺多! 顾芸娘没有心思去要户籍,在思索着余有财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她! 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靠自己的美貌,才能有好的价钱。 商人重利,必定是她身上有所图。 突然间,顾芸娘想起余秀兰问原主要顾氏菜谱。 难道余秀兰想要这个菜谱卖给余家?或者是讨好余家,好让她顺利嫁给余骁? 算盘落空,差点搭进去一条命,余秀兰就直接说服丁氏,直接将她给卖了? 她给余有财做小,手里的东西,自然就是余有财的。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就说得通了。 顾芸娘看一眼迟曦,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很有敌意。 她并没有多想,或许是最后她给迟曦一条生路,迟曦记着她的恩情,对觊觎苏景年的女子,特别的防备吧? 顾芸娘朝苏景年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娇俏,“我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貌给吸引,故意为难我。” 被苏景年救出来之后,顾芸娘莫名觉得只要她不很过分,苏景年不会将她赶出去。 午日阳光斜斜落在她的脸上,遮不住她脸上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光彩夺目。 苏景年难得回了一句,“皮囊再美,也有衰老的一日。” 唯独灿烂的笑容,永不会褪色。 顾芸娘知道他不是肤浅的人,听到他的回答,不可抑制的喜悦。 “真希望你是想娶我,才留着我的户籍不放。”顾芸娘看着他脸色渐变,心情愉悦,牵着余多味的手回家。 迟曦见顾芸娘说话如此露骨,苏景年竟也没有生气,她握紧了手指。 “主子,她的眼睛很像夫人,您是因为这个才对她特别的吗?”迟曦眼底浮上水雾,在为文曲颜愤懑不平,“您若是有心仪的人,那人能给您带来幸福,夫人会比谁都高兴。倘若您是为找一个人作为夫人的替身,这是对夫人的……”最后两个字,迟曦没有说出口,但是苏景年会懂。 “你逾越了!”苏景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回府。 迟曦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手指绞拧得发白。 十年了。 她比文曲颜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都要长久。 为何就是看不到她呢?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的命是文曲颜给的。 那又为何不能让她替代文曲颜照顾他呢? 她倒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苏景年不属于她。 也不属于任何人! —— 丁氏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剁猪食。 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但凡有一点响动,她就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 曹氏看着天儿,不咋的着急。 余有财舍下本钱买走顾芸娘,办事再快,也要温存一下。 一时半会,不会有消息传来。 五十两银子,丁氏分给她十两,余下的给余秀兰做嫁妆。 丁氏对余秀兰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相信余秀兰能够爬上苏景年的床。 曹氏数着手心里的碎银,装进荷包里,贴身存放着,留给余多宝做束脩。 余宝音看着曹氏鼓鼓囊囊的荷包,她往曹氏身边蹭,眼珠子盯着曹氏的袖子,“大伯娘,你叫我放的药,这银钱我也得有份儿。”她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心里盘算着顾芸娘没有找曹氏和余秀兰算账,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专门欺负她,到曹氏跟前就是哑炮儿,“顾芸娘把我绑在山上审问,谁撺掇我欺负余多味,我硬是没有将你和小姑给抖出来。” 曹氏哪还听不懂余宝音的话,她这是在威胁这个,如果不给她分赃,这是要告状! 如果放在之前,曹氏是不管的。余宝音要告状就去告状,她怕了顾芸娘不成? 今时不同往日,顾芸娘造化好,跟了余有财,枕边风一吹,让余有财帮忙找他们算账,自个还真的会落不得好。 “找你奶要去。”曹氏才得十两,还有四十两在丁氏手里头,全给余秀兰做嫁妆,曹氏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她瞥一眼里屋床上的余青林,药钱就指着从这里头掏。 余宝音哪敢问丁氏要? 她蹲在曹氏脚边,没有吭声。 曹氏看着心烦,这个小贱人是赖上她了。 余宝音手指在地上乱涂涂画画,泥巴钳进指缝里,“顾芸娘从今日起,就是余财主家的人。我和余多味也要跟着去过好日子,她现在得余财主喜欢,也会跟着喜欢我和余多味,好东西也少不了,谁稀罕你这几个钱?” 她拍了拍手,浑不在意又脏又黑的手指,准备离开。 曹氏眼珠子转动,脸上堆着笑,“宝音,你大伯还躺在床上,家里没有进项,还得掏银子给买药。宝儿马上要念书,处处都要银子,大伯娘手头也紧。”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忍痛塞在余宝音手里,“这些银子,你就在挑货郎那儿买点零嘴吃。” 余宝音看着足足一两银子,激动疯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多。还以为曹氏只拿十几个铜板打发她呢! “大伯娘,我知道您打小就疼我,我今后过好日子,有一口肉吃,也少不得您一口汤!” 余宝音嘴甜,会哄人。 曹氏却不吃她这一套,皮笑肉不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顾芸娘知道是你下的药,她会放过你?” 余宝音立即变了脸色。 曹氏打着哈欠,太阳晒着人浑身筋骨软,犯困。 她支着头,阖眼打算眯一下,好打起精神应付顾芸娘。 “嘭”地一声,顾芸娘将院门给踹开。 曹氏心口一跳,吓得脑袋撞墙壁上,揉着头,就看见顾芸娘像尊煞神站在门前。 丁氏心惊肉跳,手里的菜刀险些将手指给剁了,削去一块指甲盖,鲜血直冒。 她也顾不上去止血,直愣愣地瞅着顾芸娘,“你咋就回来了?” 曹氏醒过神来,对啊!咋就回来了? 余有财老了,不中用? 曹氏摸着跳动的右眼皮子,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顾芸娘看着心思各异的人,她没有搭理。 这几个人,自然有人收拾。 她的身份不适合对丁氏和曹氏动手,占着理,也会传出闲话。 顾芸娘看着新打的水里飘着一层细粉,她就知道被人动了,喝的是缸里的水。 丁氏几人没胆子要她的命,也不会要她的命,还指着她把余多味和余宝音给拉扯大。 她就故意装昏,诈一诈她们。 哪里知道他们根本就是下的迷药,从对话里得知他们的动机,她决定铤而走险,将计就计,为的就是坑害丁氏,让余有财记恨上丁氏。 现在好了,苏景年阴差阳错的出现,更是印证她说的话。余有财又被苏景年收拾一顿,这笔账自然算在丁氏几人头上。她被苏景年罩着,余有财没那个胆子敢再招惹她! 坑已经挖好了,顾芸娘不打算亲自动手。 她笑眯眯地看向余宝音,“家里打扫干净了吗?” 余宝音头发都要炸了,看着顾芸娘脸上的笑容,心里瘆得慌。 “你是想被我卖了吗?”顾芸娘也不等余宝音开口,牵着余多味往屋里走,“我能卖五十两,你是我的闺女,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余宝音脸色唰地惨白,所有的侥幸全都破碎。 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嘴唇颤抖,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平常很伶牙俐齿,这会子倒是真的给吓住了。 曹氏也好不到哪儿去,顾芸娘虽然是对余宝音说话,可未必不是说给她们听,挑明了,这事儿她知情! 她心里慌张,不知道余府究竟发生啥事儿,顾芸娘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曹氏眼尖,看到顾芸娘底衣上的血,脑袋开始发懵,手都颤抖起来。 “你……你打伤余财主了?” 顾芸娘笑容灿烂,“是啊,我力气小,花瓶砸几下才碎。他头上的血,流淌在地上,别提多吓人。我脚都是软的,不过缓过来就没事。说不定,我下次还敢杀人呢!” 曹氏脸色发青,不是气的,是吓的。 顾芸娘打伤余有财,她们也得跟着完蛋! “芸娘,你实话实说,真的打伤余有财了?”曹氏看着笑容不变的顾芸娘,都快要不认识她了! 难道真的摔坏脑袋了? 可她说这次敢打伤人,下次就敢杀人! 说到杀人时,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她。 曹氏吞了吞口水,“芸娘,你一个妇人家,嘴里喊打喊杀,别教坏孩子。” 顾芸娘笑道:“大嫂这方面比我有经验,你说的对,多宝是前车之鉴。” 她一刀刀都是往曹氏心窝子里捅。 曹氏青筋跳了跳,余有财那边啥情况没摸清,不敢发作。 丁氏可没法忍,她像炮仗,一点就炸。 “你这贱人,多宝招你惹你了!你再敢说他坏话,我撕烂你的臭嘴!” 顾芸娘眼神一冷。 余府家丁手里拿着绳索和棍棒进来。 丁氏脸色一变,她指着顾芸娘道:“顾芸娘偷跑回来,财主让你们来抓人?这贱人在这里,你们快点把她带走!” 曹氏与余秀兰希翼的看向家丁,希望他们是来抓顾芸娘的! 如果不是抓顾芸娘,那一种后果,她们压根不敢去想。 家丁看一眼顾芸娘,其中一人,挥手道:“除了这个女人,其他娘们全都绑起来!” 丁氏、曹氏与余秀兰慌了。 是……是来抓她们的? 丁氏扯着大嗓门喊救命,往院外跑。 堵在门口的家丁抓住她,往丁氏嘴里塞一块抹布。 曹氏和余秀兰没处躲,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捆绑起来。 余青林也被带走了。 余秀兰眼底布满惶恐,她朝顾芸娘眨眼间,唔唔地嘶喊着求救。 顾芸娘冷眼看着。 这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她松开捂着余多味眼睛的手,话还没有问出口,余多味就率先安慰顾芸娘,“娘,我知道是奶她们先对不住您,我别的不知道,就知道恶人有恶报。奶她们被抓走,不能怪您。我在私塾门口,听到先生教学生,做人要光明磊落,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顾芸娘真的担心余多味会想偏,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这般聪敏通透。这股聪明劲往正道上钻,假以时日,必然是要成大器。 她也不提丁氏这些人扫兴,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打趣道:“你还听先生说了啥?” 余多味想了很久,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先生还说做人要像君子,君子应该是外带恭顺,内具坚韧。严……严己……”他抿着唇角,懊恼道:“娘,我忘了。” “多味很棒,你还没有上学,就记住这么多。”顾芸娘摸着他脸上的污渍,“后半句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光华内敛,不彰不显。’多味知道是何意思吗?” 余多味摇了摇头。 “这句话告诉我们做为一个谦和的君子,收敛自己的光华为要求自省,要有宽容如海的度量,待人和煦,举止从容有度,处事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顾芸娘拉扯着他的小衣裳,低声说道:“书上还说:‘君子如故,玉不离身。’现在的人喜欢佩戴玉石,目地是时时警醒自己,道德修养与品格应像玉石一样。” 可往往大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一段话,对五岁的余多味来说,记起来还是有一些吃力,并且难以理解。 他在心里默记这句话,心想等他长大了,多在私塾门前听先生授课,就能吃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芸娘对余多味有了深层的认识,聪敏好学,她想将余多味在私塾开堂授课时,将他送去启蒙。 “那些话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娘今日告诫你十二个字,明是非,辨善恶,知廉耻,识良莠,这才是做人之道。”顾芸娘轻轻叹息一声,“你今后就懂了。” 余多味垂着眼帘没有作声,他现在就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的能力,只能明是非,知廉耻,辨善恶,最后一点还做不到。 他会做到娘期盼的样子。 余宝音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丁氏等人被带走,脸色苍白。 她连滚带爬,跪在顾芸娘的脚边,泪水掉下来,把手心里的一两银子给顾芸娘。 “娘,这是大伯娘给我的银子,我……” “这银子你自个收着,拿你给我下药挣来的银子,我怕硌手。”顾芸娘看着涕泪横流的余宝音,心里真的毫无波澜,她下定决心,决定弃养余宝音,“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外人,不如你奶,你大伯娘,小姑来的亲近。你一次次帮着她们,害我,害多味。余宝音,你说还要我咋原谅你?机会我给过你很多次,可你半点悔改的意愿都没有,甚至憎恨我教训你,心里想着无数恶毒的念头来报复我!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从不记好的白眼狼,我还有什么理由抚养你?你心里跟谁亲,你就和谁过。” 余宝音彻底慌神了。 她之前问曹氏要银子,就仗着自己要去余府享福,曹氏是个势利眼,贪图便宜的人,一定想借她的手从顾芸娘手里捞好处,才忍着气给她一两银子。顾芸娘如果真的不要她了,曹氏这里还有一笔账等着和她算。 “娘,你误会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我真的没有……” 余宝音咬死不承认。 “那一桶水我新打来的,就你一个人在屋外,没有人进来过,除了你还有谁?”顾芸娘看着余宝音脸色惨白,惶恐的摇头,冷笑道:“退一万步说,真的不是你下的药,你也瞧见有人进来下药了,你为何不说?” “我……我是在帮你啊!你在这里只会被奶欺负,进了余府,他们只有巴结你的份儿,你还能脱离现在的穷日子。”余宝音自己都相信了,她是在帮顾芸娘脱离苦海,“娘,你咋就不信我?我都和你约法三章了,如果我再害你,还要被绑在山上被野兽吃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啊!哪里还有这个胆子害你?” 这个时候,余宝音才知道后怕,从始至终,顾芸娘才是她的倚仗。 顾芸娘再不甘心,都是她爹的继妻,又是她的小姨,上头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压制顾芸娘,哪敢亏待她? 细数以前的日子,顾芸娘有一口吃的,从来没有少过她。 她能在大房混口饭吃,多数是仰仗她爷。 余宝音悔断肠子了,她是鬼迷心窍,才会想要报复顾芸娘。 现在她奶和曹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得知余财主哪有好的下场? “娘,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悔改!我如果不肯悔改,你就把我丢窑子里去!”余宝音双手紧紧抓着顾芸娘的裤脚,她害怕顾芸娘真的不要她了! 顾芸娘始终认为余多味这般聪敏,余宝音又咋会是个蠢的? 余宝音不蠢,甚至很多时候都很聪明,只是这份聪明成全她的自私自利。 顾芸娘蹲在地上,轻柔的给余宝音擦干净眼泪,笑了,“你这孩子哭什么呢?你不应该高兴吗?从此以后,就能如愿以偿,跟着你爷奶生活,吃香喝辣的,还不用面对我这么个讨厌的人。你今儿就收拾东西,搬进隔壁去。”手指落在余宝音袖子里,将钥匙片拿出来。 余宝音慌张的去抢,顾芸娘站起身避开,余宝音扑在地上,啃了满嘴的灰。 顾芸娘对余宝音仁至义尽,她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 丁氏指使余宝音害她,那就养着余宝音吧! 她牵着余多味进屋,“娘这么对你姐,你害怕吗?” 余多味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道:“我不像姐姐一样做坏事,娘不会抛下我。”嘴上是这么说,握着顾芸娘的手,却是收紧了。 虽然余宝音是咎由自取,可他却从中得知一个事实,娘不是他们的亲娘。 就算抛下他们,也无可指摘。 余多味眼圈发红,低着头,他希望快点长大,这样不是顾芸娘的拖累,她……就不会轻易的丢下他。 顾芸娘没有看见余多味眼底的水光,她今日也吓着了,安置余多味躺在床上休息,她撸着袖子收拾家里。顺道将余宝音的衣物收拾出来,装在一口破箱子里,搬到隔壁门口。 余宝音已经不见踪影,顾芸娘皱了皱眉,不放在心上。 回到屋子里,就看见余多味拿着扫把在扫地。 “多味,你躺着,娘来就好了。”顾芸娘从余多味手里拿走扫把。 余多味蔫头蔫脑,跟在顾芸娘身后。 他手上有伤,能帮忙做的事情并不多。 顾芸娘走到哪里,余多味跟到哪里。这回顾芸娘发觉他的异样,拉住余多味问道:“你今日吓着了?” 余多味摇了摇头。 顾芸娘看着他氤氲水雾的眼睛,难掩委屈。 她心中明了,“娘死过一次的人了,最惜命,不会养虎为患。你姐姐是根子坏了,之前给过她机会,如果她改过自新,娘不会狠心抛下她不管。多味是乖孩子,娘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早已将你视如己出。” 余多味没有说话,他往顾芸娘怀中蹭。 顾芸娘心里一片柔软,这么乖的孩子,怎么能舍下他呢? 将屋子打扫干净,已经暮色四方,顾芸娘洗一个澡,去苏府给苏景年做饭。 走进厨房,她看着穿上一身簇新直缀袍子的方志平,微微一怔。 方志平觉察到顾芸娘的打量,回转过头,朝顾芸娘露齿笑了一下。 顾芸娘回他一个笑容,准备食材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管家等在门前,从顾芸娘手中接过食盒,“主子交代下来,让你早些回去休息,不必给他送饭过去。” 顾芸娘今日也累着了,她直接将食盒递给管家。 管家送到正院,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迟曦端坐在一旁,一侧放着针线篓子,给苏景年缝补衣裳。 苏景年闻到食物的鲜香,不用唤他,径自坐在桌前。 迟曦连忙放下针线,净手,伺候苏景年用膳。 苏景年端着一碗汤,只喝一口,眉心微不可察的蹙起,而后放下汤碗。 迟曦见状,询问道:“主子,不合胃口吗?需要唤顾芸娘重新做一份吗?” 苏景年口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咸味,端着茶杯,漱口,喝一杯茶,方才冲淡的味道,喉咙里却依旧齁咸不适。 今日顾芸娘出事,恐怕是受到惊吓,心神不稳,将盐巴放多了。 “不必。”苏景年拿着帕子擦干净嘴唇,取来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泡温泉。 迟曦看着只动了一口的汤,她拿着勺子,尝一口,连忙拿着帕子捂着嘴,一口汤吐出来。 管家看着迟曦直接拿苏景年用过的勺子尝,惊吓到,想要阻止来不及,看着她将一口汤吐出来,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汤没有做好?” 迟曦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将碗碟收进食盒里,“我去厨房给主子熬一碗粥。” 管家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管家提醒迟曦道:“姑娘,你方才的举动不妥,僭越了。” 迟曦脸上闪过惊慌之色,“主子向来喜欢吃顾芸娘做的食物,今日只喝一口汤,我心里担忧。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下次我会注意。” 管家仍是觉得有些古怪,碍于迟曦是跟在苏景年身边的老人,也就不多说。 迟曦去厨房将饭菜倒在潲水桶里,见顾芸娘正好将他们母子的饭菜做好,盈盈带笑道:“顾芸娘,主子晚上没有胃口,想吃一些清粥,你能帮忙做一碟子配菜吗?” 顾芸娘连忙说道:“行,你先回去,我做好了送过去。” 迟曦道:“粥我来熬就好,主子也吃我做的粥。他喜欢你的配菜,你给做一碟子。孩子在长身体,你们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 “多写迟曦姑娘。”顾芸娘心里寻思着,苏景年没有胃口,她就给配个酸笋。 拿出一个篮花瓷碟,白色的内胎中罗列着数条酸脆青笋,碧绿的颜色上面只淋了一点红油,色彩十分吸引人。 迟曦看着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并且勾人食欲。 她不禁多看顾芸娘一眼,她的厨艺是真的好。不但菜做的好,就连搭配上也心思灵巧。 “谢谢你。”迟曦道谢,而后专注灶上的白米粥。 顾芸娘端着自己的食物离开。 迟曦将粥熬好,盛在小盅里,将顾芸娘做的酸笋放在食盒里,提着去正院。 苏景年正好穿戴整齐的从内室出来,迟曦将粥与配菜摆在桌子上。 “主子,奴婢给您熬了一碗粥。” 苏景年没有什么胃口,正要拒绝,目光被那碟酸笋吸引。 “都是你做的?” 迟曦见状,她眸光晃了晃,“奴婢厨艺不太精,只会一些清粥小菜,主子尝一尝。” 苏景年坐在桌前,粥的味道不如何,那碟子酸笋酸脆可口,将就着喝下那碗粥。 迟曦看着苏景年喝完,心里舒一口气,给他倒一杯茶,收拾碗碟退下去。 顾芸娘并不知道迟曦抢占了她的功劳,回屋子与余多味将晚饭吃完,洗碗水泼在门前的水沟里,就看见余洪川扛着锄头回来。 “爹。”顾芸娘喊一声。 余洪川将锄头放在院子里,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黑灯瞎火,“你娘他们没在家?” “不知道去哪了。” 余洪川知道丁氏和顾芸娘关系紧张,不再多问。 他并不知道丁氏几人的谋算,余秀兰说会摆平余洪川,那是想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等过了大半宿,都不见家里来一口人,余洪川坐不住了,他出去找人。 找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娘几个踪迹。 余洪川琢磨着余青林伤重,难道是去镇上给余青林治伤了? 这样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回家里,烧一锅沸水,泡着冷饭吃一顿。 顾芸娘听到隔壁没有动静,翻个身,给余多味盖上一床被子。 余有财将人抓走,闹的动静邻里自然看见了,可谁也不愿意得罪余有财,因而并未透露口风告诉余洪川。 这个时候余有财还没有将人放回来,只怕丁氏他们遭的折磨,会让他们几个毕生难忘。 迷迷糊糊间,顾芸娘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十分嘈杂。 顾芸娘睁开眼睛,静寂的夜色中,院子里的话十分清晰。 丁氏的哭声中带着绝望,“余有财那畜生,他简直不是个人。那些下作的家丁……叫兰儿今后咋做人啊!” 余青林愤怒的嘶吼声传来,咒骂余有财,转而又怒骂丁氏,“眼皮子浅的老虔婆,为了几个钱,卖自己的寡媳,现在你们遭报应了!事情都是你们干的,为啥要连累我?余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干脆一根麻绳全都吊死!” “贼杀才,你说的啥话?我这都是为了谁?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咋能说没良心的话?你媳妇和你妹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这是要逼死她们啊!”丁氏恨声怨骂余青林,举起拳头捶打他。 “死了也干净。” 曹氏和余秀兰头发散乱,衣不蔽体,脸色煞白,眼睛空洞,满脸的泪痕,身上全都是印子,对丁氏和余青林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余洪川被吵吵囔囔的声音闹醒,披着衣裳出来,看着余青林侧躺在地上,下身全都是血,脸色青白,满脸怨恨之色。 儿媳和闺女丢了魂魄,一副被人糟蹋后的模样。 他脸色黑沉,“到底怎么回事?” 丁氏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 若说前面是美梦,后面就是噩梦。 五十两银子一文不少被余有财收刮去,他还叫家丁将曹氏和余秀兰给轮番糟蹋了。她和余青林眼睁睁看着,最后余有财让人将余青林的命根给断了。 “你们余家的人,坑害我余有财断了命根子,那就得赔一根。今日的事情给你们的教训,让你们记住我余有财可不是好糊弄的!”余有财咬着牙说,“一报还一报,你们出卖寡媳给人糟蹋,现在自己落到这个下场,自作自受。” 余有财将命根子看得比命还重,他早就想再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奈何家里娘们不争气。 眼下儿子还没影儿,传递香火的根子给丢了。 这本就是丁氏几人给他做的局,下的套,余有财怎么不恨?他招惹不起苏景年和顾芸娘,将满肚子的火气全都泄在丁氏几人身上。 他也不怕丁氏去官衙上告,这等丑事捅出来,他们一家子就没脸留在梨花村。 余洪川听到前因后果,额头上青筋暴突,抓着锄头就要找余有财去拼命。 丁氏扑过去,抱住余洪川的腿,“老头子,你斗不过他的!你去就是给他送命!这个家已经快毁了,你再倒下,叫我咋活啊!” 余洪川紧紧抓着锄头,“我去告官!” “别去!”丁氏心里慌乱,连忙阻止余洪川。 余秀兰还没有嫁人,丢了清白,闹出来,她这辈子就完了! 余青林断了命根子,不再是男人,媳妇也跟人糟蹋了。 他们如何承受得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死死捂着,烂在肚子里。 余洪川气怒攻心,一脚踹开丁氏,“不是你贪得无厌,整日里想着磋磨老二家的,咋会有今日的下场!报应!这都是报应!” 他将锄头一丢,佝偻着背进屋。 丁氏被踹倒在地上,后脑勺磕碰在石头上,眼冒金星。看着余洪川不管这件事,进屋去了。她趴在地上痛哭,觉得活不下去了! 曹氏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芸娘的屋子,没有想到这个贱人这么狠!下手这么毒辣,断了余有财的命根! 既然是她害得余有财,为何顾芸娘没事,遭难的是他们? 曹氏恨得几乎咬断一口牙,她双手发颤的抱紧自己,心里无比庆幸,余青林断了命根子,不然她就会被休掉送回曹家,等待她的就是一条死路。 比起余秀兰与余青林,曹氏似乎也没有那么悲惨。 她已经成亲生子,而余秀兰还是黄花大闺女,嫁过去洞房花烛,她咋瞒过去? 曹氏心底升起扭曲的快感,如果不是余秀兰惦记着苏景年,要除掉顾芸娘这个隐患,他们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心里怨余秀兰,可更恨顾芸娘。 曹氏没有管这一院子的人,进屋烧水去洗澡。 就当被狗给啃了。 从始至终,曹氏都不认为她也有错在先。 余秀兰浑浑噩噩,之前发生的一切,对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全都是假的。 可她知道这不是梦,她真的被那些下贱的奴才给玷污了。 她还咋去嫁人啊? 余秀兰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行尸走肉般进屋,找出麻绳挂在房梁上,脖子套进去的一刹那,她没有去死的勇气。 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顾芸娘将事情听去七七八八,心里暗暗吃惊,余有财倒是个心狠的。 虽然败坏女子清白,最不厚道。 余秀兰与曹氏又何尝不是要糟蹋她的清白呢? 可不就是一报还一报? 顾芸娘将余有财的动机,想得更深一层。对丁氏他们的手段,有泄恨报复的成分,也有向苏景年在示好,希望他不再追究,事情就此作罢了。 余多味动了动,就要睁开眼睛。 顾芸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余多味睡过去。 心里暗暗想着:希望丁氏她们能够吃了这次教训,不再动歪心思,再想着害她。 但是,可能吗? —— 天光大亮,顾芸娘醒过来,就看见余多味不知何时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顾芸娘捏了捏余多味的鼻子,“咋不叫醒娘?” “想让娘多睡一会。”余多味手指轻轻点着顾芸娘眼睑下的青影。 顾芸娘挠了挠眼皮子,昨夜听了大半夜的墙角,没有睡好。 “娘要给贵人做早饭,下回记得喊醒我。” 顾芸娘翻身起来,抓起外衣穿好,给余多味穿戴整齐,一大一小去厨房里洗漱。 今日起晚了,顾芸娘家里也来不及收拾,匆匆忙忙要去苏府。 一出门,就瞧见丁氏提着一桶脏衣服去河边洗,两人碰个正着,丁氏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恨不得扑上来,将顾芸娘生吞活剥了! 这样一想,丁氏丢下木桶,气势汹汹往顾芸娘这边走过来。 顾芸娘脸上带笑,“娘,宝音说和你过,她的东西我已经搬到你家去了。” 这个贱人! 这个该死的贱人! 丁氏眼睛通红。 面露凶光,就要上手收拾顾芸娘。 院门被推开,一道妇人的嗓音传来。 “芸娘,娘听说你不肯养宝音,要将她给赶出去?” 紧接着,一个容貌三四十岁的妇人进来,身材微微发福,模样与顾芸娘有六七分相似。 身上穿得十分干净整洁,缃色的细棉布长裙,头上戴着包金簪子,手腕套着玉镯子,牵着余宝音站在院门口。 ------题外话------ 先更一万字,今天三万字的任务太艰巨,嘤嘤~咱们下一更,晚上十二点见,么么~ 第十六章 生辰八字测算,逮住下料的人 顾芸娘抬眼望去,看着穿着打扮很体面的韩氏,微微皱了眉心。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顾传家好逸恶劳,不肯继承厨艺,也不是读书的料子,成日里吃老本,游手好闲。 顾大刀做御厨,积累了一些家底。 也经不起顾传家的挥霍,早已没有甚么家底。 韩氏嫁给顾传家,当初有顾大刀撑着门庭,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伺候。 即便顾家落魄了,她的穿着打扮,仍旧不肯落了下乘。 不过强撑着门面。 当初指着两姐妹嫁户好人家,也好接济娘家。可惜顾十娘捞水葫芦落水,被余青山救了,只得嫁给他。生下一双儿女,快要撒手人寰,她心里舍不得,哀求着韩氏为她护着两个孩子。 韩氏不喜欢与丁氏打交道,原主那时候准备开酒楼,顾传家好脸面,不许原主抛头露面,正巧顾十娘过世,韩氏见劝不动顾芸娘,将人给嫁过来,打着余青山的名号开个小饭馆,暗地里由原主掌勺继承顾大刀的衣钵,又能够照顾好两个孩子,一举两得的事情。就算惹出闲话来,顾芸娘嫁给余青山,挨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顾传家与韩氏逼迫原主嫁过来,原主并不愿意,韩氏以她开饭馆为条件,原主这才答应。她知道即便不答应,顾传家他们也有法子逼她嫁过来。 顾传家与韩氏算盘打得好,原主的手艺如何,他们心里门儿清,相信她能够将小饭馆开起来,生意绝对会红红火火,他们又能靠着原主过上好日子。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征兵,余青山去当兵之后,丁氏承诺给原主开小饭馆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兑现。原主没有银子,又没有人手,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小饭馆自然开不下去。 顾传家心知原主没有指望,也就抛到脑后没有过问。 只是叮嘱原主,将顾十娘的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顾十娘与顾芸娘姐妹俩感情好,顾芸娘才会任劳任怨,拉拔大这两个孩子。 如今她不是原主,余宝音做的事情,触及顾芸娘的底线。或许余宝音能够改造好,但是她没有精力去改造一个时刻想着要陷害她的人。 余宝音那一张巧嘴,那一份小聪明,能混口饱饭吃。 让顾芸娘没有想到的是,余宝音会去顾家找靠山。 她真是小瞧了余宝音! “芸娘,你这孩子见到娘,怎么不请娘进去坐?”韩氏皱紧眉心,对顾芸娘目光直直望着她感到不悦,“你的礼数全都学到哪里去了?” 顾芸娘见到韩氏,心里记挂着柳氏,祖母对她好,是因为她有价值,可柳氏是真的疼爱她。 韩氏与顾传家,都是只顾着自己的人。一边要脸面,一边又指着两个女儿给他们银子养着。 若是个聪明的,不维护着那点可笑的面子,给原主开一家小饭馆,日子过得不知道多红火。 “你们进去做,我还要出去做活。”顾芸娘没有锁门,她带着余多味准备去苏府。 丁氏扯住顾芸娘的手臂,“你娘来了,还去哪?赶紧去招待!” 顾家来人,丁氏哪里还敢耀武扬威的欺负顾芸娘? 她甚至害怕收拾顾芸娘,顾芸娘管不住嘴,将余家发生的事儿说出来,被韩氏听了去,传的人尽皆知。 韩氏觉得这个女儿是在怨他们? 他们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里知道余青山会战死,她就成了寡妇? “芸娘,你怨娘也没有用,是你的命不好。”韩氏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她拉着顾芸娘的手进屋,“你姐姐没有出嫁的时候,处处维护你,谦让你。她人没了,你照顾她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她如果还活着,哪能让你照顾?” 顾芸娘沉默不语。 韩氏一个人也说不下去,她可怜两个外孙小小年纪没有爹娘,余宝音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找她,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都软了。 “娘这次来,不是让你白白带着宝音。当初你想开小饭馆,余家没有兑现,我当了一支金簪,得了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开一间小饭馆绰绰有余。多味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也不行。宝音是个懂事的孩子,就让她领着多味,你好一门心思去钻营饭馆。”韩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顾芸娘的手里。 顾芸娘看着荷包里的二十两银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当初许诺原主嫁过来,就给开小饭馆,拖了三年。 这次拿出银子,是她狠心不管余宝音。 韩氏心疼外孙,这才变卖首饰,收拢她再继续养着余宝音。 “她已经跟我承认自己的错误,今后不会再欺负多味……” 顾芸娘打断还要劝说她的韩氏,“她有和你说,在水里下药,药倒我送给余财主的事情?” 韩氏佯怒地横睨顾芸娘一眼,“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日子还能比现在差?你如果生个儿子,余有财的万贯家财,全都是你儿子继承,你只管着享福,哪里还要开小饭馆?再说宝音还小,心眼能坏到哪里去?你带了她三年,她是好是坏,得问你自己。” 这是怨上她不会教孩子了? 顾芸娘心中冷笑,“我十五岁,白得两个便宜儿女,我有一口吃的,掰两半给俩姐弟,宁愿饿着我自己。你现在指责我没有将她给养好,那你带去养。” 银子收进袖子里,一点也没有客气。 这是顾家欠原主的银钱。 原主心底的执念,就是要开一家小饭馆,传承顾老爷子的衣钵。 这一点,顾芸娘会替她完成。 韩氏被噎住了,她掐顾芸娘的手臂,“你这死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姓顾,我带回去养,算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姓顾,她爷奶能亏待她?”顾芸娘眼瞅着天气不早了,心里着急,苏景年素来起得早,本来就迟了,再耽搁下去,饿过头就不会想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丑话说在前头,余宝音我是不会再带。” 韩氏那句话:多大的事儿,事情成了,你也没有吃亏。 顾芸娘挺心寒。 若真的心疼女儿,不知道该多揪心。 “芸娘?芸娘……”韩氏追出去,顾芸娘早已牵着余多味走远了。 余宝音眼泪滚落下来,双眼盯着顾芸娘离开的方向,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别哭,外祖母会让她答应的。”韩氏原来打算来了就走,顾芸娘不再像在家时听话,她愁断肠子了,“她一定会留下你的。” 余宝音扑进韩氏怀里,“外祖母,宝音相信您。” 韩氏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叹口气。 顾家早就掏空了,只剩下几套首饰,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养余宝音? 丁氏看着就是个偏心的,怎会真心对待姐弟俩? 只能指望顾芸娘。 —— 苏府。 苏景年练完一套剑法,沐浴更衣出来。 这个时候,早饭该摆在桌子上。 今日却是迟迟没有端上来。 他望着空荡荡的桌子,眉心一蹙。 迟曦从外面进来,瞧见苏景年望着桌面,“顾芸娘今日还没有来府中。” 苏景年系着盘扣的手一顿,他侧目望向迟曦,“派人来说了吗?” 迟曦摇了摇头,猜想道:“她有两个孩子,许是孩子拖脚了。” 苏景年见过余多味,年纪虽小,却很聪慧乖巧。 他记起昨日余有财将丁氏几人抓去,向他示好。 丁氏回去欺负她了? 苏景年抬脚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里?”迟曦急忙跟在苏景年身后,见他往府外走去,面色微微一变,他要去找顾芸娘? 想到这儿,迟曦没有办法淡定。 她正想开口,却见苏景年停顿脚步。 “主子……” 苏景年沉声道:“高非,你去找顾芸娘。” 暗卫身形一闪,离开苏府。 苏景年摸着腰间匕首上繁杂的纹路,脸沉如水。 他对顾芸娘似乎太过紧张。 这并非是一个好现象。 毕竟还未确定。 “主子,奴婢去给您做饭?”迟曦想着昨晚他吃完那一碗粥,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止是顾芸娘做的他吃的下,她做的也能吃。 苏景年正要开口,就见管家提着食盒走来。 “主子,今日顾芸娘有事情耽搁,这才送来早饭。”管家将食盒提进屋子里,将早饭摆出来。 今日做的是一碗奥灶面,迟曦端到苏景年面前,揭开盖子,面条热气腾腾,香气馥郁。 苏景年腹中有饥荒感,挑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一股呛鼻的气味,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也午饭吞咽下去,拿着锦帕将面条吐出来,扔在桶镂里。 顾芸娘的厨艺,算是登峰造极,绝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昨夜的汤盐巴放多了,今日的面条花椒粉放多了。 她今日又来迟了,出事了? “主子,漱口。”迟曦端来一杯茶。 苏景年漱口,喝一杯茶,喉中稍稍好受一些。 这时,高非过来,“顾芸娘的母亲来了,她方才来迟。” “没有其他的事情?” “没有。” 苏景年垂眸,望着眼前的这一碗面。 半晌,他站起身,抬步去厨房。 还未进厨房,便闻到一股清甜香味。 苏景年脚步一顿,就见顾芸娘揭开木盖,端出一笼雪白的糕点。 “这是什么糕?” 苏景年站在顾芸娘身后,望着点心,食指微微一动,却也没有克制住,持着筷子挟起一块放入口中,蓬松绵软,又带着粘弹的口感,微甜而不腻。 顾芸娘弯眉笑道:“这是用嫩白蓬做的,叫蓬糕。”她见苏景年很感兴趣,不由得说道:“采摘最嫩的白蓬心,煮熟透了,细细捣碎。和上米粉,加入糖,蒸熟,散发出香气为度。咱们都看重鹿茸,钟乳,人参,虫草一类的贵重之物滋补身子。却不知道这白蓬也有大补的功效,因为它是山野食物,而不看重。” 苏景年挑眉,口感是不错。 不知想起什么,他脸色沉郁。 给他做的食物,难以入口。而她给自己做的,厨艺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对我有偏见?”苏景年问道。 “啊?没有啊!”顾芸娘如实说道:“你挺好的,不但救我,还给我一份工作。如果将户籍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户籍的缘故? 苏景年看着站在一旁的管家,指着蓬糕与青菜瘦肉粥,“端去正院。” “我不是给你煮一碗面?没有吃饱吗?”顾芸娘是按照他的食量来做,那一碗面对苏景年来说,绰绰有余。 苏景年见管家要将奥灶面给倒了,吩咐道:“你给她尝一口。” 管家不知道苏景年的用意,端来面前,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看一眼一口没有动的面条,又看一眼苏景年,她拿着筷子挟一根面条放入口中,呛口的味道充满口腔,她捂着嘴吐到潲水桶。 苏景年看着她玉白的面颊,呛咳地胀满血色,绯红如玉。他唇角微弯,直接端着粥吃起来,也不让管家送去正院。 “你再重做一份。” 顾芸娘喝两杯水,才压下口中的不适感。她拧紧眉心,自己做的东西,口味如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做的食物,有人故意在里面加料。 只怕是为了让苏景年厌恶她,将她给辞退了。 心里想通关节,顾芸娘也不声张。 背地里的人,只要没有达到目的,事情也没有暴露出来,不会收手。 顾芸娘默默地随便煮一碗刀削面。 她看着苏景年将一碗粥都吃完了,心里的郁气消散,“等来年四五月,荼蘼花开的时候,我采摘来给你做粥,口味非常清爽。” 苏景年闻言抬眸望去,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散尽心底的阴霾。 “那时我已经回京。” “啊?哦!”顾芸娘灭掉柴火,“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可风景却是在京城见不到的,清幽宁静,比喧闹的京城更适合生活。” 苏景年默了默,她并没有出过广郡府。 “你去过京城?” 苏景年摩挲着莹润的粥碗,仿佛不过随口一问。 顾芸娘心中一惊,十分警觉,“我……我听祖父说的。” “我听你的口吻,似乎对京城十分熟悉。不像是听人说起,倒像是亲眼所见。”苏景年提起这句话时,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顾芸娘。 顾芸娘如芒在背,紧紧捂着自己的小马甲,干笑道:“我很有想象力,祖父说的时候,我就将画面构想出来。” “是吗?”苏景年意味不明。 顾芸娘笑了笑,不敢再多说。余光瞥见他挟起一粒花生米,连忙阻止他。 “你不能吃!” 苏景年眸光幽邃,紧紧盯着她,直看得顾芸娘心里打鼓。 他随手放下筷子,漫不经心道:“我吃这个会长疹子,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顾芸娘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头,她中圈套了! 只是条件反射的阻止,哪里想到他是存心的试探? “我……我不是想要攀高枝?既然想爬你的床,当然要打听清楚你的一切。” 撒一次慌之后,后面再说起来,便驾轻就熟。 可见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景年看着她警惕又心虚的模样,眼中意味深远。 他吃花生米长疹子,就连何氏都不知。只有何云曦、文曲颜,近身伺候的迟曦、云暮知道。 这几个人根本就不会泄露出来。 “这里的确很适合居住,我的夫人在京城等我归去,若是她愿意随我一起过来,住在这里也很不错。” 顾芸娘手背一痛,火星子溅到手背上,她盯着烫红手背的那一点黑灰,吸一口气,放下柴火。 手腕一紧,苏景年握着她细白的手腕,望着她被烫红的一点,舀一勺水冲干净,拿出一瓶药膏,准备给她上药。动作一顿,终究是给她涂抹上药膏。 方才的试探,顾芸娘的反应,很反常。 他心里认为她是颜儿的可能更大。 顾芸娘被他握着的手腕发烫,他的指腹涂抹着药膏,丝丝痒意直钻心底,忍不住瑟缩。 苏景年顺势放开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面颊,将药膏放在她的手里。 顾芸娘垂眸,望着掌心莹绿的药膏,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甜味。 他肯给她上药,对她的亲近并不会抗拒。 顾芸娘看着门口的余多味,眸光微微一闪,她说道:“你能教我儿子习武吗?”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连忙说道:“等我攒够赎户籍的银子,今后给你做饭不要工钱,全当交的束脩?” “在你眼中,我缺这二十两银子?” “你答应了?但是我们无亲无故,你白教他也不好。”顾芸娘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拒绝,只要他教多味习武,她就有借口去找他了! 苏景年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芸娘头上冒出一个问号,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苏景年!你答应了吗?你没有答应的话,我只给你做两个月的饭,等户籍拿回来,我就不干了。”顾芸娘老早就想好了,梨花村的景致一绝,又有温泉。她的手艺的确有优势,但是要做起来很难,只能另辟蹊径。她打算在村里开一家酒楼,请人种植蔬果,养殖鸡鸭鱼猪。再多种一些梨树,做出一些特色,吸引客人过来踏青赏景,定会留下来吃饭。 她这个想法,还是借用商枝说的农家乐。 “你叫我什么?”苏景年停顿脚步。 顾芸娘在想事情,下意识开口,“苏……”回过神来,连忙补救:“将军?” 苏景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芸娘捂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余多味稚声稚气道:“娘,你可以喊一声景年。” 顾芸娘捏着他的脸蛋,“那我们娘俩就得滚蛋了!” “苏将军给您送药,还给您搽药,你就是喊两声,他也不会喊你滚蛋。”余多味心思敏感,总觉得这个将军,对他娘心思不一般。“我已经认了云师傅,再认苏将军做师傅不妥。” 顾芸娘叹道:“云暮不在府中,你也不能荒废了,暂时先让他教你,等云暮回来,你再让师傅教。唔,你现在是向他请教。” 余多味眨了眨眼,“娘,你不是利用我接近苏将军?” 顾芸娘搓着他的头发。 “娘,你再搓就撸秃噜皮了!”余多味没有动,嘴里在抗议。 顾芸娘心想,儿子太聪明也不好! “娘是不想你荒废武艺。”顾芸娘转移话题道:“过几天娘带你去交束脩,你去私塾念书。” 余多味睁大了眼睛,又惊喜又担忧,“咱们有银子吗?” “有!你外祖母给了二十两,给你交完束脩,剩余的存下来,娘到时候开个小饭馆。”顾芸娘已经计划好了的,在苏景年进京之前将他拿下,然后留下他在这里生活。 京城那边太多尔虞我诈,她并不喜欢。 这边清幽宁静的生活,她很喜欢,也很放松。 余多味高兴坏了,他真的可以念书了! 顾芸娘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喜。 两个人在厨房里吃完早饭,回到屋子里,韩氏还在,她给余宝音煮一碗红薯汤。 余宝音并不满足,吃过顾芸娘带来的鱼汤饭,她格外想念顾芸娘帮她从苏府带饭食过来。红薯汤她吃的快要吐了! 她注定要失望,看着两手空空的顾芸娘,嘴巴瘪了瘪。 想跟韩氏闹着要吃肉,想着韩氏来的目的,顾芸娘还不肯收留她,她不敢触顾芸娘的霉头。 韩氏已经重新整理心情,知道这个女儿已经变了,就不能再拿以前那套哄她。 “芸娘,你过来坐。”韩氏拉着顾芸娘坐在身旁,又牵着余多味坐在另一边,“多味长高了。” 余多味抿紧唇角,看一眼顾芸娘,小声喊道:“外祖母。” “诶!多味真乖。姐姐做错事,欺负多味,已经给多味道歉,你原谅姐姐吗?”韩氏从余多味这里入手,余宝音说顾芸娘最疼爱余多味。只要余多味肯开口,顾芸娘一定会留下她!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韩氏打什么主意? “娘,多味还小,你就别逼他。”顾芸娘示意余多味进里屋去。 余多味听话的去里屋。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氏也不能为难孩子。 “芸娘,你让宝音留下来,你爷的金刀,娘拿给你。”韩氏一开口,直击顾芸娘的软肋。 顾芸娘只有菜谱,没有金刀。 金刀被顾传家以传家宝为由,留在顾家,并未给原主带来余家。 而今为了她抚养余宝音,韩氏竟愿意将金刀拿出来。 她嗤笑一声,顾传家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余多味与余宝音两个外孙,这金刀不给他们,还能给谁? 韩氏看穿顾芸娘的想法,她叹声道:“你爹说他对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顾家的香火在他手里断绝,这把金刀也无人继承,想将它给卖了。” 顾芸娘惊愕住,转瞬想起顾传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只认银子和儿子的人。 如今没有儿子,除了银子之外,六亲不认。 卖掉金刀也并不意外。 顾老爷子知道,也不知道棺材板压不压得住! “爹都不在意,我还会在意这把刀?”顾芸娘冷嘲道。 韩氏有些无措,她故作镇定道:“芸娘,你别与娘怄气。老爷子这把刀,你不会让它给卖掉。”不等顾芸娘开口,韩氏继续说道:“你答应要继承老爷子的衣钵,若是没有这把金刀,你算是继承了吗?” “你可真是我的亲娘!”顾芸娘气笑了,冷冷看向余宝音,“留下她可以,今后她要是再犯错,你就是把老爷子挖出来,我也不会答应!” 韩氏有些讪讪,她将包袱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接过包袱,拆开包袱皮,里面包裹着一把金色的刀。颜色暗淡,就不见光日所致。 “你今后好好照料宝音,她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引导她,相信她一定会变成一个好孩子。”韩氏站起身,看着顾芸娘一眼都不曾看她,心里也有些幽怨,“我先回去了。” “慢走。” 韩氏嗓子眼里堵着一口气,马上就要晌午,顾芸娘也不知道挽留她用午饭。 顾芸娘不留午饭,是她对原主的老子娘很失望。 成亲三年,只来过两次。 一次是余青山的死讯。 一次就是今日。 心里但凡有原主,他们这几年,也就不会让丁氏磋磨原主。 原主也就不会死了。 韩氏却觉得是顾芸娘攀上贵人这棵大树,翅膀硬了,才没有将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若是在以前,她回娘家,向她吐过苦水,丁氏如何欺负她。 顾芸娘都已经是余家的人,她再插手,只怕旁人会说顾家管得太宽,顾芸娘在余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如今是不需要娘家做倚仗,本事了,硬气了,这一年娘家都不回。 “宝音快八岁了,你的厨艺可以教她。”韩氏留下这句话,这才一走三回头,见顾芸娘没有挽留,她心里憋着气离开余家。 人一走,顾芸娘将金刀收起来,看向余宝音,“你想学厨艺?” 余宝音才不喜欢下厨,想起韩氏的叮嘱,她眸光闪了闪,“娘,我会好好学!” “明天开始我教你!” 顾芸娘这般爽快,余宝音倒是惊着了,一连看她好几眼,就怕顾芸娘藏着坏心眼要对付她! —— 皇觉寺离广郡府有一段距离,云暮日夜兼程的赶路,第四天的时候,赶到皇觉寺山脚下。 知客僧接待云暮。 云暮直接道:“我要见广智大师。” “施主,方丈在闭关,不见客。”知客僧习以为常,每日都有不知凡几的人,求见广智大师。 特别是广智大师即将要圆寂,而他在圆寂之前,只见一个有缘人。 而有缘人到了的时候,他自会出关。 云暮说出来处,“大师,请您通传一下。我是为平阳候府三爷苏景年求见广智大师,若是他老人家说不见,我自会退散。” 苏景年的威名,早已传遍四国。 知客僧眼中有一丝讶异,沉吟道:“施主稍等片刻,小僧给您通传一声。” 云暮双手合十。 他本来不信这些神佛,可来到宝相庄严的寺院里,听着阵阵梵音,不由变得虔诚。 不知过去多久,知客僧出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云暮便知这事儿成了。 果然,知客僧道:“方丈如今出关,愿意见施主一面,您里面请!” “有劳大师!” 云暮跟在知客僧身后,穿过林荫小道,来到一间偏僻的禅房。 “请。”知客僧站在门口,并不进去。 云暮踏进去,木鱼声阵阵,檀香袅袅,浑身的戾气散尽,内心一片平和。 他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广智大师,身着袈裟,瘦骨嶙峋,胡子雪白。拨动着念珠,手里敲击木鱼诵经。 云暮站在一旁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云暮见小和尚搀扶着广智坐在炕床上,斟两杯茶,便退出去了。 “施主,请坐。” 云暮在广智对面坐下,除了人干瘦之外,却精神矍铄。那一双睿智的双目,祥和慈悲,深幽似海,广袤无垠,仿佛能够容纳百川,一点也不像将要圆寂之人。 他神色愈发肃穆,宛如信徒般虔诚,从袖中拿出文曲颜的生辰八字,请广智测算。 “大师,将军派我来请您出关,测算一个人的运道。” 云暮双手呈递上去。 广智拿过一张红纸,望着上面的生辰八字,神色凝重。 云暮见状,心里也不由得紧张。 难道真的有鬼神之说? 他心情十分矛盾,希望文曲颜借尸还魂,倘若真有其事,又觉得冲击他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三观颠覆,总觉得有一些难接受。知道别人的躯壳里,寄宿着一缕亡魂,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文曲颜真的就此不存在了,主子又太孤寂。 广智反复推测几遍,将生辰八字放下,“此人本应是早夭之相,可又透露一丝生机,贫僧从未见过如此命相之人,实在是看不透。怪哉!” 云暮头皮发麻,他大着舌头道:“这……这是我们夫人的生辰八字,她五年前早逝。”随即又拿出顾芸娘的生辰八字给广智,“大师,您瞧瞧这个。” 广智端着茶饮一口,含笑道:“贫僧已经算过了。” 云暮这才想起广智只给一个有缘人推测运道,且只看一次,如今已经给文曲颜推算过了。 他心里不由得想,早知道先给出顾芸娘的八字测算就好了。 比起文曲颜借尸还魂,他倒不如接受顾芸娘这小寡妇做苏景年的续弦。 云暮准备告辞,随即想起苏景年的交代,询问道:“大师,这世间有借尸还魂,起死回生的奇事吗?” 广智抚摸着胡须,平缓地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贫僧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有人死而复生。有一户权贵世家公子,他落水昏迷,再度醒来之后,疯言疯语,满嘴的胡话。直言家中会有厄难发生,劝家人辞官归隐。父母认为他高热烧坏脑袋,并未相信他的话。直到他口中的事情发生,对他十分恐慌忌惮,逼问他是如何得知未来之事。而他也如实告知父母,他是从未来重生而来。” 还……还真有这种事情? 云暮脑子都要当机了! 他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站在太阳底下,体内的寒气也无法驱散。 云暮真的没法想象,文曲颜真的复活了,他家主子会是啥表情? 他摇了摇头,这是主子期待的事情吧? 云暮抖了抖,捐了香火钱,骑着马快速离开。 并不知道,那个故事最后还有一段话,广智并未说出来。 公子将事情如实告诉父母,父母将他当做妖孽,捆绑起来,请法师做法,一把火将他给烧死。 —— 顾芸娘那一日答应要教余宝音厨艺,倒是手把手认真教起来。 余宝音被顾芸娘之前不肯养她给吓住了,倒是老实一阵,认认真真学厨艺。 曹氏与余秀兰被余有财收拾一番后,她们也沉寂下来,并没有找顾芸娘的麻烦。 顾芸娘这几日乐的清闲,除了给苏景年做饭之外,就是看着苏景年教余多味练武。 她与苏景年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拉近许多。 顾芸娘坐在树下,看着庭院里,苏景年认真的教余多味一招一式,脸上不由得漾着一抹浅笑。 管家端着两杯羊乳过来,一杯是给顾芸娘,一杯是给余多味。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心里不禁生出感概。 若是夫人不曾早逝,主子的孩子也差不多该这么大了。 管家瞅着顾芸娘眼睛凝视着苏景年,明亮的眸子里,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那是看到心慕之人才有的眼神儿! 心里咯噔一下,云暮对顾芸娘存了那一份心思。眼下看来,顾芸娘却是看上主子,而主子对顾芸娘也有所不同,否则哪里能容得下她亲近? 管家不禁同情云暮,主子倘若真的看上顾芸娘,只怕他只有眼光光看着的份儿。 “顾芸娘,这是温煮好的羊乳。” 顾芸娘惊讶地看向管家。 “这是主子吩咐的。”管家笑容不变。 顾芸娘端着一杯羊乳,目光盈盈带笑的望着苏景年,他站在光影中,从余多味身后握着他的手,教余多味出拳。冷峻的面容紧绷,神情肃厉,却格外耐心并无一丝不耐烦。 他若是做父亲,一定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想到这里,顾芸娘叹息一声,他都二十四了,膝下无子。 她抿一口羊乳,甜丝丝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加的两勺糖?” 管家点头,“两勺。” 顾芸娘愣了一下,脸色僵硬住。 她猛地回头看向管家。 管家笑道:“主子吩咐的。” 顾芸娘看着喝掉大半杯的羊乳,摸了摸殷红的唇瓣,“我不喜欢喝太甜,一勺糖就够了。” 管家点了点头。见苏景年放余多味休息,他将这杯羊乳端过去,递给余多味。 “主子,方才顾芸娘问老奴,这羊乳是不是加的两勺糖。老奴回是,且是您吩咐的,她说不喜吃太甜,一勺糖就够了。” 苏景年整理箭袖,闻言,抬眸望去,就看见顾芸娘喝着羊乳,一脸惬意,唇瓣上沾一圈乳白的羊乳,她伸出舌头舔一圈。这副模样,心里美的不行,杯子里空了还往口中倒了一下,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哪里是嫌弃太甜? “明日就不加糖。”苏景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捕猎者,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是。” 顾芸娘放下杯子,给余多味擦汗。 苏景年走过来,带着余多味去洗澡,“秋日里风大,湿透的底衣不换下来,容易受凉。” “好,有劳你了!”顾芸娘想起灶台上还有一锅汤,叮嘱苏景年,“他后背伤没有好全,别擦破了。” 苏景年低声应道:“嗯。” 顾芸娘转身去厨房,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拿着调料,往她旁边备用的调料里,倒入同色的调料,搅拌均匀。 ------题外话------ 嘤嘤,尽力了,小绫子就是个手残的,今天才两万字,果然三万啥的是浮云,么么~ 第十七章 那人穿着簇新的一身衣裳。 共事一段时间,顾芸娘一眼便能够认出这个人是方志平。 她不动声色,放轻脚步走过去。 看着他将白色磨成粉的调料,放在装着盐巴的罐子里。 方志平拿着勺子搅拌均匀,确定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来。 他将罐子放回原处。 到底做贼心虚,回头望一眼门口,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吓得方志平心脏猛地一跳,他捂着心口,往后退,身后是砌到腰间高的灶台,退无可退。 方志平心脏扑通扑通地急促跳动,他用力吞咽口水,紧张地看着顾芸娘。 他算好时间,平常顾芸娘还要两刻钟才会回来。 之前厨房里一直有人,他也不好下手。 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方志平看着顾芸娘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扫过盐罐子,他脸色僵硬,张口解释,却又无从去解释。 “你到我这边灶台,做什么?”顾芸娘没等他回答,扣着盐罐子,端到面前。 舀一勺子,她放入口中,咸与甜两种口味刺激着味蕾。 糖的颗粒粗糙,他怕发现,用了点心思,研磨成细末,混合在盐巴里,的确很难分辨出来。 而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子,多少份量,放入多少比例的调味,早已熟悉入骨,根本不需要去品尝。才会让他们钻空子。 如果不是苏景年来厨房找吃的,两个人交谈,她尝了一口面条,只怕最后被辞退都找不到理由。 方志平见她发现,也没有狡辩,爽快的承认,“你的厨艺一般,就是凭借姿色进来,我不服气。只要你离开苏府,我就能够取代你!” 顾芸娘看着他身上的新衣裳,这段时间,第三套新衣裳。 他家中虽然世代为厨,家境并不好。 初次来的时候,穿着粗布短褐。 “你最近穿的这几身细棉布衣裳,得不少银子吧?”顾芸娘并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说道:“你有一门手艺,穿好料子的衣裳,并不稀奇。” 方志平高高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在听到顾芸娘后半句话时,稍稍松一口气。 “你的老子娘好赌,你挣的银子,大多被他们挥霍一空。你若是有这个条件,何必等到这几日才穿新衣裳呢?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换上新衣裳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给主子做的饭出问题的时候。你不打算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顾芸娘早在知道有人在她做的饭菜里动手脚之后,就打算将人揪出来。 而那个时候,能够接触食盒的只有管家与迟曦。 她问过管家,食盒他亲自送到正院,没有经其他人的手。 管家对苏景年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在饭食里动手脚。 排除之后,只有与她一起共事的方志平有嫌疑。她想到方志平突然换上簇新的衣裳,问了管家关于方志平的情况,她认为有八九成是方志平做的。 可接下来几天,他都没有动静,或许是苏景年的到来,打草惊蛇了。 她还以为方志平不会再动手,今日被她撞个正着。 方志平心里一慌,眼眸闪烁,“你说的是没错,我的银子都被老子娘给赌掉了。我来苏府掌勺,主子给开五两银子一个月,要身家清白的人,他们已经戒赌,我买几身衣裳犒赏自己,难道也不行?” 顾芸娘没打算和他废话,“你是想和我私底下解决,还是要我将你扭送到主子面前?” 方志平脸色发白,送到苏景年面前,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强作镇定,“随你怎么说,爱信不信!”将盐罐子扔在水桶里,他对顾芸娘冷笑一声,“你要去告就告,拿出证据来。” 顾芸娘意味不明的看方志平一眼,如果他知道苏景年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 他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交代出来。 有没有证据,重要吗? “你动的是主子的食物,你觉得……毁灭证据,我就不能将你如何了?” 顾芸娘嗤笑方志平太天真。 方志平脸色一变,总觉得顾芸娘话中有话。 这时,管家急匆匆过来,“顾娘子,主子说这里没有多味的衣裳,让您去拿一身。” 顾芸娘指着方志平对管家说道:“管家,前几日主子的饭菜口味不对,就是他搞的鬼。今日我过来,撞见他将糖放在盐罐子里,如果我没有看见,这一锅汤就毁了!他将盐罐子丢水桶里毁灭证据,劳烦你将这件事告诉主子。我怀疑他受人指使,敢乱放调料,下次是不是就敢下毒了?” 原先管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乱放调料,恐怕是方志平与顾芸娘的私人恩怨,他想要整治顾芸娘。可听到顾芸娘将问题层面上升到苏景年的安危,就不能小觑了。 方志平听见顾芸娘污蔑的话,急眼了,“管家,不是这样的,你别听她瞎说!我是嫉妒她,同样在苏府做厨子,为啥她一个月二十两,我才五两银子?心里不平衡,才想将她赶走,这样我就能顶替她!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害主子!管家,我是冤枉的!” 事到如今,方志平也不敢隐瞒,抵死不认。 就怕管家真的信了顾芸娘的鬼话! 管家脸色严肃,“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清不清白,得主子说了算!” 方志平一脸菜色,哀求道:“管家,我来苏家做饭,你们也调查过我的家底,我真的冤枉!求求你,别将这件事闹到主子面前,我私底下与顾娘子求和!” 他害怕丢了这份工作。 主子只有一个,厨子可以再找! 事关苏景年,管家可不敢马虎大意! “你有冤屈,去主子跟前说!”管家冷着脸,将方志平带走! 方志平不敢不去,他如果跑的话,更加说明他心里有鬼! 反正他也没有害苏景年的心思,也就跟着管家去了。 顾芸娘见管家十分上心,她心里松一口气,准备回去给余多味取衣裳。 管家对顾芸娘道:“你随我一起去见主子。多味的衣裳,让暗卫去取。” 顾芸娘心想这样也好,管家毕竟对方志平的事情不了解,她去的话,也不容方志平狡辩。 几个人,心思各异,去往主院。 苏景年将余多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不会凉着。 见到他们几人过来,低沉地问道:“何事?” 不等管家与顾芸娘开口,方志平扑通跪在地上,“主子,小人鬼迷心窍,嫉妒顾芸娘的月例比我高,而我们厨艺相当,实在是不公平!想替她的位置给您做饭,才在她给您做的饭菜里加重调料,让您厌恶她做的饭菜,将她赶出去。小人知错,下回再也不敢了!” 苏景年看向顾芸娘。 顾芸娘眼神冰冷道:“你雇用他的时候,查过他的家世,该清楚他家中的情况。你那一日来厨房找我,他就突然换上新的衣裳,一连买了好几身。我觉得他是受人指使。” 她猜来想去,也不知道谁对她有敌意,想要将她给赶走。 忽而,福至心灵,她顿时想起苏景年从余府将她救出来时,迟曦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眸。 会是她吗? 那一日迟曦在厨房央着她给苏景年做一个配菜,她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远,恰到好处,并没有嫉恨。 顾芸娘垂着眼帘,握紧手指,才没有给自己一耳光。 都死过一次了,还如此轻信他人。 看人并不能看表面。 她如果是文曲颜,或许迟曦会敬重她。 而今她只是一个小寡妇,在苏府下人眼中,她是想要攀高枝,一步登天的女人。 又如何能够容她? 只是方志平没有交代出来,她没有证据,也不能将心中的猜疑说给苏景年听。 方志平狡辩道:“主子,小人来苏家之后,爹娘再也没有进过赌坊。这几身衣裳,是爹娘给我买的,他们心里有愧于我。想让我穿的好一些,找一个媳妇儿。因为他们嗜赌,我如今二十出头,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苏景年眸光冰冷,“我若没有记错,你娘去年给你订下一门亲事。” 方志平猛地抬头看向苏景年,不可置信地说道:“您咋知道?”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愣愣的回过神来,慌忙描补道:“这门亲事,在夏末的时候,私底下解除了,只是没有宣扬出来。” 顾芸娘看向苏景年,“你信他?” 苏景年闻言,森寒的眸子望向顾芸娘。她仰着一张素净的面容,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灿若星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得仿若月牙儿,流动着一股灵秀之气。而今,她眼中只映照着他的身影,固执地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苏景年垂着眼帘,看着跪在他脚边磕头的方志平,开口道:“高非,带他下去。” 方志平面色惨白,他虽然不知道带下去,指的是什么,但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若是被拖下去,只怕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主子,我……” “主子,云暮来信了。”迟曦手里拿着信封,迈进门槛,看一眼屋子里的情况,双手将信封呈给苏景年,“他怕您等急了,先写信过来。” 苏景年接过信,信封上的确是云暮的字迹。 他望向顾芸娘,眸光晦暗深沉。 顾芸娘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 苏景年并没有立即拆开,他将信放入袖中。 迟曦建议道:“主子,方志平的话,奴婢在外面听见了。他胆子小,只怕受不住刑罚,还没有招供就死了。不如将他的爹娘抓起来,他若是不交代是谁指使,就当着他的杀了他的爹娘。” 方志平惊恐地看向迟曦,冷汗涔涔,浑身发颤。 喉口仿佛被扼住一般,吐不出一个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高非,你去抓他的爹娘,奴婢不信他看着爹娘被凌迟,还不肯交代!”迟曦眼底透着阴狠,令方志平心颤,他双手冒出冷汗,紧紧捏着拳头,想要招供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噎的他难受,鼓着眼睛,气息急促起来。 他的爹娘,在迟曦的手里! 她在警告他,如果敢说出来,就要将他的爹娘给凌迟了! 管家不禁看向迟曦,有些讶异她的手段。 顾芸娘也很心惊,迟曦的手段太过阴毒了。她之前性子柔,甚至有些胆小,不像是能够做这种事的人。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里却对迟曦上心了。 苏景年轻笑一声,“凌迟他的爹娘?” 他语气平缓,甚至带着笑意,却莫名地让迟曦皮肤上起了一层疙瘩,心里泛起一阵寒凉。 她握紧袖中的拳头,硬着头皮道:“主子,您来梨花村,行踪没有泄露出去。又不曾与人结怨,谁会指使他害您?也有可能真的是一场误会。” “主子,求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抓我的爹娘。他们年事已高,禁不住吓唬。”方志平从迟曦那儿得到暗示,他脑子转过弯来,跪伏在地上,颤颤发抖道:“小人招!小人全都招了!是余财主,他记恨您断他的命根,让小人在你的吃食里下药。小人心里害怕,担心瞒不住您的耳目,才会先加入调料,应付余财主。之前不肯交代出来,是怕余财主会报复小人!” “他在撒谎!”顾芸娘细细分辨之前的话,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余财主知道将军的身份,他贪生怕死,会让你给将军下毒?” 方志平瞪大眼睛,吃惊于苏景年的身份。 苏景年并不是愚昧之辈,这是一桩小事,他不喜欢大动干戈。 “拖下去,活剐了。” 顾芸娘触及他眼底阴暗气息,紧了紧手心。 迟曦正要开口,苏景年看她一眼,背脊一寒,立即闭嘴。 苏景年对高非道:“他交代之前断气,唯你是问!” 方志平早已被活剐两个字,吓呆了。 顾芸娘心中一动,她看一眼迟曦,忽而开口道:“将军,如果是你身边的人,你会如何对待?”又补充一句,“方志平算起来,也没有做大恶之事,他听命于人,真正该受到惩罚的是背后之人。” “一视同仁。” 苏景年这句话说出口,方志平看到希望。 “我招!” 第十八章 夜探香闺 方志平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不愿意爹娘被凌迟。 同样自己也不想被活剐。 顾芸娘曾经在内宅混过的人,迟曦的反常,让她心生警惕。她怀疑是迟曦要将她赶走,如果这个猜疑是真的,那么迟曦那一番话,看似是警告方志平,实则是在威胁方志平,不许他吐露真相。 如果她猜对了,方志平的爹娘恐怕在迟曦手中。 方志平不想死,也想护住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或许最后他扛不住招供,到底是太麻烦了。 苏景年身上的戾气太重,这并非一件好事,若是能轻易解决的事情,她不想苏景年用残暴的手段去解决。 所以她才会有那么一问,给方志平看见希望。 只要他能够如实交代,不但不会要他的命,还会处置掉幕后之人。 方志平见识过苏景年的手段,知道他一旦交代出来,那人逃不出苏府就会被处置掉,又如何能有机会腾出手去收拾他爹娘? 这种情况下,方志平绝对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力的! 迟曦的威胁不再是威胁,她自然无法压制住方志平。 这种事情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知道,偏偏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苏景年懒得去费神。这种事情,只要不无辜,一句话吩咐下去就行了,自然有人去办。 对他来说,杀个人,犹如砍个萝卜。 正是如此,才会遭人惧怕。 不敢轻易招惹。 “我招!”方志平跪伏在地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无法抑制身上的颤抖,“是……是……”他对迟曦心中有畏惧,这个名字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又堵得难受。他看到高非动了,吓得一哆嗦,嘴唇颤抖道:“是迟姑娘!” 毫不犹豫,也不吞吐,一吓唬,顺溜的说出来。 一道如冰刺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浑身沁出一身冷汗。 迟曦早在顾芸娘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惊肉跳,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果然,方志平将她给抖出来。 扑通跪在地上,手指绞拧得发白,仓惶道:“主子,我……奴婢……”喊冤的话,在苏景年冷漠的目光下,她吞咽进肚子里,咬着下唇,双手掌心贴在地上,深深跪伏在地上,“这件事是奴婢做的,顾芸娘厨艺虽然好,但是她对主子不怀好意。那一日您与她在屋子里的对话,奴婢全都听见了,她亲口承认自己想做您身边人。 奴婢跟在您身边十年,亲眼见证过您对夫人的感情。您希望奴婢莫要忘记夫人的恩情,奴婢今生今世,都不敢忘怀。无论是知道您对夫人情比金坚,还是因为夫人对奴婢的恩情,奴婢都不能让心术不正的女子接近您。才会收买方志平,让他在您的饭菜里加重调料,想要将顾芸娘赶出苏府。” “主子,奴婢是为夫人感到委屈。她那般爱您,不会舍得您一个人孤苦伶仃。但是也绝不希望,您和一个不是真心爱您,带着其他目的的女子在一起。” 迟曦眼底落下泪水,“奴婢是下人,不该逾越,插手主子的事情。可奴婢一片真心护主,无论是主子对奴婢的恩情,还是夫人对奴婢的救命之恩,奴婢都不愿见主子被人利用,希望有一个真正爱护您的女子陪伴在您的身边。” 顾芸娘诧异的看向迟曦,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一年的相处,她从来不知,迟曦也是一个巧言善辩的人。 这一番话,没有任何的漏洞,但是顾芸娘总觉得不对劲。 她抿紧唇瓣,看向迟曦。迟曦眼睛里蕴含着泪水,泪眼盈盈地望着苏景年,那一种眼神,让顾芸娘幡然醒悟过来,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也终于知道迟曦的敌意来自哪里! 迟曦恋慕苏景年,而她对迟曦来说,构成威胁,才会视她如敌。 顾芸娘心绪翻涌,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无奈。 她从来没有往这边想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迟曦对苏景年生出这样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顾芸娘抬眸看向苏景年,他面容俊美却偏向阴柔,迟曦与他朝夕相处,对他生出恋慕也并不意外。只是迟曦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斩断,反而放任自己想要得到更多,甚至为此用了计谋。倘若这一计不成,下一次,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害人吗? 顾芸娘心冷,目光也冷下来。 苏景年垂目睥睨着迟曦,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假,有似在想如何处置她。 迟曦表面是勉强维持镇定,她搬出文曲颜,是因为她知道这是苏景年的软肋。文曲颜用一命,换了她的,苏景年不会轻易要她的命。 苏景年不开口,她紧绷的一根神经,没法松懈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了。收拢的掌心,都洇出一层薄汗。 等待着苏景年的宣判。 高非握着剑站在一旁,看着委屈落泪的迟曦,他垂着眼帘,“主子,迟姑娘并无坏心,她只是失了本份。” 苏景年闻言,侧头看高非一眼,“年龄。” 高非不明就里,“二十五。” “可有婚配?” “没有。” 苏景年得到要的答案,转而对迟曦说道:“你在我身边十年,该知道我的规矩。你如今是二十一岁,早到婚配的年纪。夫人若在必定已经给你婚配。” 迟曦心中一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主子……” “高非与你年纪相差无几,甚为般配,我今日将你指给他。”苏景年直接说出他的决定,“你今后不必在我身边伺候。” 高非懵了。 他替迟曦说情,转头苏景年将人指给他! “不!主子,奴婢不嫁!我的命是您和夫人给的,这辈子发誓守在您的身边,不会嫁人出府!” 迟曦反应格外的激烈,她不相信苏景年不知道她的心意!明知她心里装的是他,他竟也狠心将她指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如何甘心啊! 十年的陪伴,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他说断就断! 一点情分都没有! “主子,请您收回成命,奴婢知错了!今后再也不敢插手您的事!” “你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我,可乱了规矩,不可不罚。高非,你带她去下去。”苏景年面无表情,目光沉郁,又道:“你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明天将婚成了。” 迟曦泪水成串的掉下来,她早就知道苏景年是铁石心肠。 只有在文曲颜面前,才会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没有想到这次她搬出文曲颜,非但没有免去惩罚,反而还离开苏景年的身边。 迟曦面色惨淡,或许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才会将她赶出府,随便找个男人将她打发了,让她断绝这个念头。 高非被指婚,头脑发懵,还来不及喜悦,听到苏景年让他亲自动手惩罚迟曦,浑身的血液被冷冻成冰。 主子这是对他的试探吗? 如果他没有按照规矩去动手,势必不会得苏景年器重。 而他若是动手,只怕与迟曦的‘夫妻’感情,是不能更进一步。 高非知道迟曦对苏景年来说,让他厌恶了,不想再看见迟曦。就是怕迟曦贼心不改,还会继续作乱。 而他跟在苏景年身边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理由的将他给调走,会让下属寒心。 所以给他选择,如果想要迟曦,就不给迟曦动刑,苏景年便会扣一顶帽子下来,让他名正言顺的离开! 而若是想要留在苏景年身边,必定要舍弃迟曦,如此就不会因为迟曦,而出现背主。 这一刻,高非知道自己也逾越了。 或许,从他开口向苏景年求情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被他器重。 “属下遵命!”高非心里已经有了取舍。 他要带迟曦离开。 随后,苏景年让管家拖方志平下去,杖责四十大板,逐出府。 等人退散,屋子里只剩下苏景年与顾芸娘两个人。 顾芸娘至始至终,安静的看着苏景年宣判。 算得上很公正了。 迟曦算起来,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在饭菜里加调料。 而迟曦是她死之前救的,苏景年对她到底是有一点不同。 这些年迟曦照顾苏景年也算尽职尽责。 他给迟曦一次机会,将她赶出去。 顾芸娘叹息一声,只希望迟曦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想到迟曦将她当做护身符,不由觉得好笑。 再管用的护身符,用的次数多了,也会失去效用。 “我让人送他们离开梨花村。”苏景年声线略微低沉。 顾芸娘点了点头。 苏景年见她情绪低落,闷闷不乐。他径自走到桌前,倒一杯水递给她,“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许诺。 顾芸娘了解苏景年,他看似冷酷无情,可内心却有一方柔软。 “我知道,她是你身边的老人,做的事情并未触及底线,罪不至死。我担心她会钻牛角尖,走不出死胡同。到时候对你我心生怨恨,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你派人跟着她,如果她有异动,你就……”顾芸娘说到这里不再开口,她还是希望迟曦能够重新生活,高非是喜欢她的吧。如果迟曦贼心不改,做害人性命的事情,她不会心软。 “高非是聪明人。” 这也是苏景年为何不随便给迟曦婚配一个人的缘故。 “哦。” 顾芸娘真的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腼腆怕事的丫头变了。 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人心最易变,谁又是一层不变的? 她捧着茶杯,喝一口茶,是她喜欢的茉莉花茶。 苏景年看着她喝完一杯茶,眉目舒展,显见的心情愉悦,他眸光一动。 “好喝吗?” 顾芸娘捧着杯子,含笑道:“好喝!气味清香,口感柔和,不苦不涩。”她将杯子递给苏景年,语气里透着对亲近之人的娇憨,“杯子太小了,我都还没有解渴,你再给我倒一杯。” 她的嗓音轻细,尾音勾着,像是在撒娇。 苏景年望着面前的瓷杯,喉结轻滚,目光落在她昳丽的面容上。 分明是完全不相像的人,唯独一双眼睛,脸上的笑容,让他在她身上看见文曲颜的影子。 而这段时间,处处看似不经意的试探,都让他愈发的笃定。 今日她这自然而然的亲昵,像极了文曲颜磨着他去帮她做事。 你给了我希望,如果你不是…… 这个念头一瞬,就被他给抹去。 他不敢,也不愿去想那一种可能。 “好。”苏景年嘴角微不可见的上勾,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相触,顾芸娘触电般收回,杯子‘啪’地落在地上,碎裂成片。 惊醒如置梦中的顾芸娘。 她涨红的面色,瞬间苍白。 “我……我不是故意的。”顾芸娘握着他触碰过的手指,只觉得指尖发烫,火烧火燎。“我家里条件不好,院子里种了一片茉莉花,我将它们采摘下来泡茶,这样就能省下茶叶钱。” 苏景年看着她遮掩,眼底微微兴起波澜。 他低低‘嗯’一声。 “我知道。” 顾芸娘触及他的眼神,惊了一下,她仿佛看见他的纵容。 眼花了吗? 可她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给自己的东西,都是按照她前世的喜好。 顾芸娘脑子嗡嗡的响,僵立在原地。 他是信了吗? 顾芸娘看着苏景年让人进来将碎片清理干净,而后折身去桌边,重新拿起一只杯子,给她倒一杯茶。 她掌心温热,垂眸望着茶水中沉浮的花瓣,喉咙发紧。 很想问一问他:你相信我是文曲颜吗? 还未问出口,就看见他自袖中拿出云暮送来的那一封信。 苏景年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看完里面的内容,手背上青筋狰狞。 顾芸娘目光扫去,苏景年将信纸揉成一团,她只来得及看到‘皇觉寺’几个字。 “你有事要处理,我先去看多味。”顾芸娘见他望来的眼神复杂,之前的轻松明快被沉重取代,苍凉荒芜,掩不住眼底的失望。 她不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从他的反应中,与她有关。 皇觉寺,那是除国寺之外,最有名的一个寺庙。 恍然间,她想起什么来,他还是不信的,所以去向大师求证? 而信中的内容,是告诉他这世间有借尸还魂一事,还是没有呢? 顾芸娘不知道,心里乱成一团。 如果信中说没有,而她再次向他坦白,不知道他会选择相信谁。 摸着自己的脖子,熟悉的窒闷感汹涌而至,仅仅只是回忆而已,她的身体便会出现反射性的呼吸困难。 到底是让她留下深刻的阴影。 顾芸娘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想,无论信中内容是什么,苏景年都会做出一些相应的事情,她很快就知道了。 苏景年望着她走去内室的身影,掌心的纸团有些扎手。 他坐在书案后,将纸团重新展开,云暮在信中说这世间无神佛,自然也无鬼魂。寺庙里的得到高僧,不过是已经觉悟,看破凡尘的人。 也是在告诉他,无天道与鬼道,也就不会有借尸还魂一事。 苏景年手肘支在书案上,掌心贴着脸,心中十分失望。 这段时间的相处与试探,他越来越相信顾芸娘就是文曲颜。 他看到云暮的这封信,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帮秃驴,果真是骗子。 苏景年将信纸扔在桶镂里,望着内室,听着顾芸娘低低柔柔的嗓音与余多味交谈,眼中的阴郁散尽。 他相信自己看见的,感受到的。 好几次,他看见顾芸娘欲言又止,似乎想与他坦白什么。 或许是她的身份? 想到是因为自己那一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退缩,不敢将真相告诉他,苏景年难得的生出懊悔。 她就是颜儿,本就是被人勒死,对她来说,该是很畏惧。而他又犯下错误,掐上她的脖子,只怕再次造成伤害。 难怪她愈发的谨慎,不敢再轻易的告诉他,她就是文曲颜。 甚至好几次露出端倪,她也在描补。 自作自受。 就是如此吧! 不多时,顾芸娘牵着余多味从内室出来。 余多味撇下顾芸娘,蹬蹬蹬地跑到苏景年的跟前,“将军,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可以。”苏景年的目光始终看着顾芸娘,她却在避着他的视线。“你们今日留下来用晚膳。” “啊?”顾芸娘茫然的看向苏景年,他们一起吃饭? 苏景年拿起一本书册,翻开一页,“不愿意?” 顾芸娘心中警惕,果然来了! 待会吃饭,他又要出什么昏招? 许久没有等到顾芸娘的答复,苏景年抬头望着她,“你想要踩着我出头,对你来说,不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顾芸娘惊住了。 他的意思是给她一次攀高枝的机会? “看来你撒谎,并不是要……” “我没有撒谎!惊喜来的太快,我被砸晕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芸娘急切打断他的话,将余多味留下来,看着外边的天色,“我现在就去厨房做饭。” “不必,管家会安排。” 说完这句话,苏景年重新看书,不再多言。 顾芸娘偷偷地观察苏景年,捉摸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暗暗提醒自己,待会可别大意,着他的道! 她望着书案后,书架覆盖一面墙,整整齐齐摆满书册。 “你这儿有百家姓吗?” 苏景年回头看一眼书架,从第三排中间抽出一本书,放在书案上。 顾芸娘拿着书册,抱着余多味坐在圈椅里,“再过两天,多味就要去私塾念书了。娘先教你认几个字?” “好!”余多味眼睛放光,靠在顾芸娘的怀中。 顾芸娘指着第一行,“赵钱孙李。” 余多味跟着读一遍。 “周吴郑王。”顾芸娘觉察到苏景年在看她,后知后觉地问道:“我们吵到你了?” 苏景年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一大一小,齐齐看向他。口中虽然说着打扰到他,可眼中并无半点的歉意,甚至带着笑,仿佛在说‘就算吵到你了,我们也不会收敛,是你要留下我们’。 他并没有觉得恼,反而听着她清脆的声音与余多味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素来冷清的屋子,增添了人气,温暖,温馨,热闹,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苏景年望着书册中文曲颜的小像,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家是什么样。 今日体会到。 沉默不过一瞬,屋子里又响起朗朗念书声。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余多味学的很快,短短一个时辰,就学到‘孔曹严华,金魏陶姜’,能认,能背。 顾芸娘高兴极了,她是第一次教孩子,还以为教不好,哪里知道余多味一学就会,她捧着余多味的脸蛋儿,在他额头上亲一口。 “我家多味太厉害了!” 余多味脸蛋红彤彤,心里美翻了。 他要努力念书,让顾芸娘喜欢他,这样就不会放弃他。 苏景年望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指腹刮过自己的薄唇,眸光幽邃。 顾芸娘献宝似的对苏景年道:“我儿子棒不棒?” 苏景年听到这句话,皱一下眉头。 “我三岁会背完百家姓。” 顾芸娘愣住了,他这样像是在炫耀。 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似乎在陈述事实。 “但是你经常逃学,测考的时候,成绩一塌糊涂。俗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就是这么个例子!”顾芸娘摸着余多味的脑袋,“多味才不会呢!他一定会是六首状元!” 苏景年缄默不语,盯着她的眸子,目光灼灼。 顾芸娘瞬间反应过来,看着他灼热的眼神,懊恼的咬着唇。 不知道出自什么心思,她没有再去描补,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总是在他面前掩饰,挺心累的。 顾芸娘不想再装下去,只要他开口问一句,不论什么后果,她都会再次坦白。 等了很久,一直到管家提着食盒进来,苏景年都没有开口。 顾芸娘见他起身,走到屏风架子处净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几个人净手,在桌前落座。 顾芸娘看着桌子上的菜色,很寻常的家常菜,有她爱吃的口味,也有为余多味准备的菜色。 这里面,却没有一道是他爱吃的。 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 她给余多味盛一碗汤,喝完汤,再给他盛半碗饭,挟几只虾仁。 余多味往嘴里扒一口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圆溜溜的,像一只仓鼠。 顾芸娘照顾好余多味,端起碗筷,就见苏景年面无表情地将一根香菜送入口中,眉心狠狠一皱。 她捏着筷子的手一紧,几乎克制不住,去挟菜放入他碗中,将他碗里剩下的香菜给挟走。 理智告诉她坐视不管,可见到苏景年又将虾仁放入碗中。 去他的理智! 顾芸娘将焖兔肉放入他碗中,再将香菜与虾仁挟过来,准备放在碟子里,看着他望来的视线,顾芸娘微笑,面不改色的放在自己的碗中,眼睛都不带眨的吃下虾仁。 苏景年捏紧了筷子,指骨发白。他看着顾芸娘舔唇卷去唇瓣上的油渍,目露挑衅。眸光深暗,不知耗去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将她桎梏在怀中逼问的冲动。 他移开视线,垂眸望着碗中的兔肉,慢条斯理的用饭。 这一桌的菜,是迎合顾芸娘与余多味的口味。 偏偏苏景年胃口奇好,破天荒的吃下两碗饭,一碗汤。 管家都快老泪纵横了! 他觉得不该请顾芸娘做厨娘,应该请她做陪吃的丫头,主子吃嘛嘛香。 管家瞥一眼顾芸娘花容月貌,也不知道是饭菜可口,还是美色下饭。 反正之前主子瞧着没啥胃口,盯着顾芸娘好一会,吃饭就倍儿香了。 于是,一个没忍住,他越俎代庖道:“顾娘子,你反正给主子做完饭,还要给自己弄一份,太麻烦了!不如今后你三餐和主子一道吃?”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管家。 管家表示心里压力大,忍不住冒冷汗。好在他惯会观颜察色,见主子并无不悦之色,试探地说道:“反正主子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你们一起吃的话,不会浪费!对!不会铺张浪费了!” 顾芸娘眼角余光瞥向苏景年。 “照你说的办。”他淡声道:“我如今没有俸禄。” “……” 那点俸禄都不够你腰间的一条玉带。 顾芸娘在心里默默地说。 管家捻袖擦一擦额头的冷汗,心里长舒一口气。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芸娘与余多味用完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余家。 方才一进屋,就看见余宝音笑眯眯地迎上来,“娘,弟弟,你们回来了?”她也没有问顾芸娘为啥没给她带饭,乖巧地说道:“晚饭我自己做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余宝音这段时间乖觉,顾芸娘也便不在她跟前摆脸色,“天色不早了,你洗漱早点睡。我在家时间短,家里也没有其他的食材教你做菜,明天我带你去苏府,你跟在我身边学。” “好!谢谢娘!”余宝音去厨房打一盆温水,给顾芸娘泡脚,讨好她,“娘,您干一天活累了,我给您洗脚。” 顾芸娘不由得看向余宝音,眼中带着审视。 余宝音被顾芸娘盯得头皮发麻,双手紧张的握成拳头,“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外祖母告诉我,您一个人拉拔我和弟弟很辛苦。我要孝敬您,体贴您的辛苦,用真心换真心。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才会听别人的话,仇视您,做了许多混账事。现在您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改过自新,成为您喜欢的好孩子。” 顾芸娘没有开口,她始终相信禀性难移。 即便余宝音被她狠狠治一顿,害怕再次被她赶走,才克制住自己的本性,开始转变,讨她欢心。 可这不是余宝音,她骨子里没有变,余宝音只是畏惧自己没有能力,需要依附她生存,暂时的隐藏起自己的本性。 而这样的人,往往才会可怕。 太会隐忍。 而一旦给她机会,她就会拼尽一切,努力的往上爬。 成长起来之后,她就会反噬。 顾芸娘不是否认人不会改变,而是改变起来,需要过程。 循序渐进。 余宝音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不用。”顾芸娘头疼。 她只希望余宝音,最好能够一直伪装下去。 如今快要八岁,还有几年,就可以出嫁。 不过还是得压制一下余宝音,让她不太顺利,否则不会长记性。 余宝音内心惶然不安,因为顾芸娘对她又冷淡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顾芸娘。 难道是她做得还不够好吗? 余宝音办法用尽,也没有找到如何讨好顾芸娘的法子,心中气馁。 很多次想要撂担子不干了,外祖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如果再得罪顾芸娘,只能跟着爷奶过。 爷奶家不知道出啥事,家里死气沉沉,她都不敢开口。 想找小姑替她说情,劝奶收留她,可小姑的眼神太可怕,活像要吃了她似的,吓得她逃回来了。 余宝音深刻认识到,她只能依靠顾芸娘。 顾芸娘看着余宝音端着盆去厨房,自己打水去里屋擦身,肩膀垮了下来,很累。 她将这两孩子带大,到时候自己的孩子,就能驾轻就熟了。 “娘,你先歇着,我给你打水。”余多味拉着顾芸娘坐在凳子上,跑到厨房打一盆热水,晃晃荡荡地端到顾芸娘脚边。看着顾芸娘眉宇间的疲惫之色,他很想给顾芸娘洗脚,可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全,顾芸娘不会答应。就算他执拗去做了,伤口感染了,只会给顾芸娘添加麻烦。 顾芸娘没有洗,而是先给余多味洗漱,才将自己收拾干净。 余宝音现在回来了,他们两姐弟一间屋子,她重新用砖头垒一张床,在中间用一块粗布隔开。 顾芸娘一个人住一间。 她躺在床上,望着黑魆魆的屋子,整个人很疲惫,可却毫无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大半夜过去,终于瞌睡虫上头。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有一阵冷风吹刮而过,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翻一个身,面朝床边,眼睛睁了睁,恍惚看见有一道人影站在她床边。 眼皮子一眨,黏住了,她猛地睁开眼,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抱紧被子,瞪着床边的人。 ------题外话------ 嘤嘤,还有二更,估计很晚,大家早上看,么么~ 第十九章 喊一声来听听,共枕(补) 好不容易来的瞌睡虫,被眼前这人吓跑了! 顾芸娘紧紧抱着怀里干硬的被子,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她缓了缓,没好气瞪着苏景年,“你大半夜进来,吓死人了!” 睡得迷迷瞪瞪,有人站在床边,换谁都得懵。 她都以为又是谁半夜闯进来,要谋害她! 苏景年没有作声,静静地站立在床边。黑暗的夜色很好的遮掩住神情,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顾芸娘,没有白日里的克制隐忍。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清晰的映照在他的眼中。她蜷缩着坐在床头,单薄的身子靠在墙壁上,气势不过一瞬,圆睁的眸子半眯着,眼尾上扬,睡意朦胧,掩嘴打着哈欠,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身上穿着暗色的底衣,映着那一截脖子白皙如玉,他手指微微一动,想要去触碰,似乎触感也如玉质细腻。 顾芸娘等好半晌,也不见那人答话。危机解除,她抱着被子倒头睡在枕头上。 枕头太硬,她不舒适地皱了皱眉。 闭着眼睛睡了一会,拿到视线像是黏在她身上,浑身不自在。 大概实在是太困,对苏景年毫无不设防,被盯得又浑身不得劲。 她往后挪一挪,拍着身边空出来的一半床板,“都两更天了,再不睡就天亮,你要不将就着躺一会?” 苏景年眸光一变,热潮在胸膛翻涌澎湃,她的话十分诱人。 他几乎抬起腿,就要躺上去。 最后生生克制住。 “邀请我上床,你知道意味什么?”苏景年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粗粝低沉,在这静寂的暗夜中,尤为性感。 顾芸娘耳朵动了动,甚至有些发痒。 她拢着被子盖在脖子上,微微睁开眼睛。 也不知被他的声音撩动,还是因为他的话。 其实苏景年是什么样的人,顾芸娘了解十分通透。他或许是信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半夜闯进她的屋子。 这样一想,或许她的脑子不太清醒,所以说的话也比白日大胆,“你想做什么?”屋子里静寂无声,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因此,她听见男人呼吸一滞,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法阻拦你。我想要借着你一步登天,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帮我呢?” 这暗示性极强,极为大胆的句,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说出口。 当然,前世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抹不开脸面说出口。 就是今生在白天里,无所遁形下,她也万万不敢说出口。 今晚之所以敢说出来,大概真的睡迷糊了,还有就是两个人的身份,都不曾挑明,她想要触及他的底线,看他究竟有多能忍。 她不但没有觉得很羞耻,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刺激。 如果她这时点燃一盏油灯,就会知道苏景年此刻隐忍的神情,有多么的骇人。 她不知道,所以继续拍了拍,软着嗓子道:“你究竟睡不睡?” 苏景年浑身血液沸腾奔腾,被压制的欲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桎梏,将她狠狠教训一顿。 可最终,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苏景年无奈的叹息一声。 朝床边靠近,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即使睡着了,仍然透着对他的不满。 他不由轻轻笑一声,空虚荒芜的心口,瞬间被充盈。 乌黑的青丝遮盖住她半边面容,抬手将青丝拂至耳后,露出她犹如莹润如玉的面容,终是克制不住的轻轻抚摸。掌心布着厚茧,刮擦着她的脸颊,刺刺的痒。 顾芸娘柔软的双手抓住他的手,咕囔了一句,“苏哥哥,你别闹。”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在他耳边回荡。 苏景年红了眼眶。 你终于又回来我的身边。 —— 霞光撕裂夜幕,笼罩着小山村。 阳光透着小窗倾泻进屋子里,顾芸娘手臂挡着眼睛,缓缓睁开眼睛。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昨晚的记忆随之回笼,她张望一下,不见苏景年的踪影。 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梦见苏景年。 他并没有来过。 顾芸娘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就看见旁边的一个枕头,有被人睡过凹陷的痕迹。 她睡觉很老实,睡着之后,不会乱动。 睡觉她喜欢靠墙壁,不会睡在外面。而这张床有两个枕头,那是之前余多味和她一起睡在这儿,他搬去隔壁房间睡觉,她重新整理床铺,却没有将这个枕头收起来。 他昨晚确实来过,而且受她的邀请,真的躺上来睡了? 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脸蛋,热得发烫,羞耻心姗姗迟来,忍不住抱着被子捂着脸。 “娘!娘!您还没有起来?要去给将军做早饭。” 余多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来了!”顾芸娘想到待会能见到他,还能和他一起吃早饭,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顾芸娘心中隐隐有一些期待。 她快速起身,洗漱,带着余多味出门。 余宝音犯懒,还在床上赖着。 出门前,顾芸娘在锅里给她煮一个红薯,两个鸡蛋。 顾芸娘早饭给做的灌汤包,煮三杯羊乳,砂锅鱼片粥,几个配菜。 这一回,管家没有过来提食盒。 顾芸娘带着余多味亲自带过去。 苏景年正好洗完澡出来,长发湿哒哒垂在身后,往地上滴着水。 顾芸娘将食盒放下,回头看见苏景年站在窗边。 阳光从他身后投过来,他长身静立在漫天光芒中,用一双清湛无比的眸子看着她。 顾芸娘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一幕,忍不住别开头,她打开食盖,将早膳全都端出来,摆好碗筷。 她许久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望去,他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她,如同巍峨峭壁上的劲松,始终屹立在她的身后,触眼可及之处。 顾芸娘心口微微发热,那股热气蒸腾而上,熏染着她的眼眶湿潮。 “头发没有擦干,小心着凉。”顾芸娘自架子上取来一块帕子,递给他。 两个人很有默契,谁也没有提昨晚,谁也没有去挑破身份。 就这般自然又随心的相处。 苏景年没有动。 就这般看着她,意图很明显。 顾芸娘回头看向余多味,他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将帕子往苏景年手里一塞,“你自己擦。” 她是做娘的人,要在孩子面前,树立好的形象。 双方对各自的身份,心知肚明。 然而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而已。 因为他们知道,文曲颜的那一重身份,早已死了。 永无见天日的那一天。 她即便今后要站在他的身边,也是用顾芸娘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她是个小寡妇。 在外面,到底不能做的太出格。 要恪守身份。 苏景年也想到这一层,并没有为难她。 他拿着帕子,随意擦一下,就将帕子抛到木架上,坐在顾芸娘的对面。 顾芸娘给余多味盛一碗粥,见苏景年看她一眼,又给他盛一碗。 苏景年执筷,看着桌子上青翠欲滴的脆笋,眉心一皱。 顾芸娘一直看着他,自然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动作,“你不爱吃吗?” “你做的?”苏景年目光沉沉,不待她开口,自顾挟一根笋放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让他确定上次也是顾芸娘做的。 只不过被迟曦隐瞒。 人已经被驱逐,苏景年也便没有提。 免得败兴。 “你吃不出来吗?”顾芸娘横睨他一眼,给余多味剥一个鸡蛋,见他盯着鸡蛋,眉毛都挤在一堆,叮嘱他,“每天一个鸡蛋,长个。” 余多味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蛋。 “余多宝和你同岁,都比你高一个头。你若再挑食,来年蹿个字的时候,你可长不过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孩子,在私塾可是遭人欺负的。”顾芸娘想给余多味补充营养,他太瘦小了,比起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上一岁多。 余多味做梦都想长高个。 他苦着脸,将蛋白先给吃了,剩下一个蛋黄,他脸蛋皱巴巴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盯着顾芸娘。见顾芸娘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咬一半,嘴巴里发干,连忙囫囵吞进去,噎的他伸长脖子,直翻白眼,小拳头捶着胸口,可吓坏顾芸娘。 “快,赶紧喝一口羊乳。”顾芸娘喂他喝羊乳,拍着他的后背。 余多味都能感觉到鸡蛋黄挤着食管下去,有点烧心窝子。 “娘……” 余多味软软地喊一声,乌黑如黑宝石的眼睛浸润着水雾,可怜巴巴。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动摇,“你下回吃蛋黄,喝一口水或者羊乳,嘴里就不干,口感也不差。” 余多味蔫儿吧唧的,提不起劲儿。 顾芸娘摸了摸他的脑袋,回过头来,就看见碗里有一颗剥壳的鸡蛋。 她抬头看向苏景年,他正认真的在喝粥,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她。 “谢谢。” 苏景年抬眸看她一眼,见她小口的吃着鸡蛋,阴郁的面色和缓。 吃完鸡蛋,顾芸娘喝完羊乳,对苏景年说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在教她厨艺,今天中午我会带她过来,让她跟着我学,中饭可能会一起吃。” 苏景年没有意见。 顾芸娘稍微舒一口气。 紧接着,苏景年一句话,又让她把这口气给咽回去。 “他们喊你娘,喊我将军不合适。” 顾芸娘脑子卡壳了,“那喊你什么?” 苏景年见她僵着脖子,眼底布满了惊愕,还有一丝困惑。 他眼中不禁掠过一抹笑意。 “叔叔。” 顾芸娘愣了,随即耳根微微发红。 她之前想岔了,还以为他想要上赶着做便宜爹。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苏景年见她一脸羞窘,漫不经心地问一句。见余多味眼睛骨碌碌转动,顺手剥一个鸡蛋放他碗里。 余多味耸拉着脑袋,苦大仇深的用筷子戳着鸡蛋。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心思转得快,眼底闪过狡黠,“喊老爷呀!” 苏景年脸色难看,细看下还有些意外。 顾芸娘道:“您是主,我们是仆,喊你老爷有什么不对吗?” 管家一条腿迈进屋子里,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 他忍不住要泪流满面,自己一把年纪了,这是造啥孽,就不能让他日子安稳些吗? 想把腿收回去,当做没来过,苏景年抬眸望来,管家将另一条腿迈进来。 他哈哈哈地说道:“顾娘子说得没错,您是这府里的主子,叫老爷没有错。” 苏景年将擦手的帕子一放,靠在椅背上,睇着顾芸娘。 “你喊一声来听听。” 顾芸娘原来觉得老爷这个词没有啥,可从苏景年口中吐出来,她觉得变了味。 家中的主母喊一家之主,可不就是喊老爷?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芸娘没有理他,看着余多味慢吞吞吃完鸡蛋,“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给你姐带早饭回去。” 余多味吃撑了。 苏景年看着他们娘俩离开,没有开口阻拦。 管家见人走了,连忙说道:“主子,迟曦他们没有走。” 苏景年面无表情。 管家猜不透苏景年的心思,他直言道:“高非要带她走,迟曦不愿意,她让高非动刑了,现在受伤严重,托人带句话,说是今天不能如约与高非成亲。” 一般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婢子成亲,主子都会给体面,给时间准备新房,择选吉日,嫁妆,放几天婚假。 可迟曦除了苏景年给了一份嫁妆之外,其余都没有享受。 就连成亲的日子都很匆忙。 明眼人一瞅,就知道她是失宠了。 “吊着一口气,这婚就得成。”苏景年面色沉冷,可见心情并不好。 管家这回知道苏景年身边是容不下迟曦,心里有了决断。 他问起高非,“他如何安排?” “枝枝喜欢收藏酒,这里的梨花酿不错,你着人挖两罐陈酿,让高非送进京,迟曦随同。”苏景年一句话吩咐下来,就将人给打发了。 管家十分为难道:“迟曦姑娘怕是没法动身。” 苏景年抿紧唇角,眼底透着锐利的锋芒。 “主子,迟曦跟在您身边的老人,一路从京城过来,到底没有大的过错。您若要赶尽杀绝,她如今是高非的娘子,高非也是您身边的旧人,跟着您出生入死,若叫他心寒,只怕会是一个麻烦。”管家知道苏景年不会将一个高非放在眼里,管家是不想让苏景年强硬的手段,让身边其他的人寒心。 “您让高非娶她,就是想要高非盯着她。主子,等她养好伤进京,也拖延不了多长的时间。” 苏景年冷嗤一声,迟曦借着伤势,强行留下来,说明她并没有死心,想和高非高高过日子。 顾芸娘心肠软,苏景年担心留下迟曦,会是一个祸害。 不厌其烦道:“送到镇上去。”又道:“派人盯着。” “是。”管家领命下去。 他将苏景年的话,带到迟曦面前。 迟曦难以置信,她都伤重成这样,不宜搬动,需要静养,苏景年竟也狠心让她走。 只要她没死,今日就必须与高非成亲。 她心痛难忍,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遭他如此绝情对待! 十年陪伴,都不如顾芸娘做的两顿饭吗? 如果是比她好的女人,迟曦不会如此气愤不甘。 顾芸娘凭什么?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家境并不好,苏景年都看得上,她怎么就不行了? 迟曦满腹委屈,埋在枕头里哭。 一通发泄,非但心里没有通畅,反而愈发堵得慌。 她知道苏景年下的命令,无人能动摇,哭肿一双眼睛,嗓子都哑了,实在无计可施,她妥协了。 只不过要去镇上与高非成亲,她都下不了床,只得随便弄个仪式。 府中的丫鬟婆子,全都来道贺,顺便道别。 等人全都散去之后,天都黑了。 高非弄来一辆马车,抱着迟曦准备离开。 迟曦拉住他的袖子,“再等等。” 高非看着怀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唇瓣干裂,红肿着一双眼睛,翘首期盼地望着正院。 她在期待谁,高非心中有数。 只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主子不会来。”高非见她没有听进去,沉声说道:“主子为何迫切的赶你走,你当真不知道原因吗?” 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迟曦才痛苦绝望! 她小心翼翼守着他,就是因为恋慕他,就被毫不留情的赶走。 同样对他存了心思的顾芸娘,他去放任顾芸娘去接近他,她岂会甘心? 可她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高非等见她没有开口,牙齿深深嵌进唇瓣,血珠渗出来,他直接带着迟曦上马车,赶车去镇上。 迟曦双眼通红的瞪着高非。 高非熟视无睹,“你好好养伤,几日后,我带你回京。” 迟曦满面怒火,想要歇斯底里的嘶吼,告诉高非白日做梦,她不会跟他走! 可她身上全都是鞭伤,动一动就疼,她再如何癫狂,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倒不如省点力气,以免惹得高非厌烦,对她严加看管。 见她没有动静,高非回头看一眼,迟曦趴在毯子上睡觉,心里松一口气。 —— 迟曦走了。 顾芸娘挑着一担木桶,望着离开的马车,希望迟曦放过她自己。 走到小河边,她放下木桶,里面装的都是脏衣服,还有一床被褥。 因为昨晚苏景年半夜来她的屋子,她寻思着这被子,自己重活过来后,还没有洗过呢! 所以今日特地挤出时间,将被褥换下来清洗干净。 顾芸娘蹲在河边,将衣裳全都倒出来,将衣裳打湿,这才发现有一件衣裳掉进河水里,抓一下没有抓住。 她顾不上湿鞋子,往前走几步,河水到了小腿肚,弯腰去捡。 “你在做什么?” 苏景年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吓得顾芸娘连忙直起腰,转过身来,脚下踩着青苔一滑,‘啊’地一声要栽进河里去。 苏景年眼疾手快,拽着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细腰,将她扶稳了。 顾芸娘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总是神出鬼没,我早晚得被你吓……唔……” 苏景年的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 顾芸娘愣住了,瞪圆了眼睛。 苏景年将她提上河岸,松开她,手指拢握成拳,她嘴唇柔软的触感与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腹,滚滚发烫。 “呀!我的衣裳!”顾芸娘看着飘到河中间,往河下流飘的衣裳,哪里还有半点旖旎心思。满脸急色,推着苏景年,“你快去帮我捡。” 苏景年没有动。 顾芸娘没几身衣裳,这衣裳飘走了,她就没得穿了! “我只有这两套衣裳拿的出手,你快点去!”顾芸娘十分急切,她知道苏景年会轻功,捡一件衣裳很轻易,可看着他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模样,似乎在等着她求他。 顾芸娘气恼,方才知道他小心眼。 该要点骨气,不就是一件衣裳,飘走就飘走。 可她是真的穷。 顾芸娘的骨气在黄白之物面前,折了腰。 她咬了咬牙。 犹豫半晌,主动地拉着他的手,放低了声音,羞耻地喊一声。 “老爷。” ------题外话------ 小绫子就想问一下,今天的甜不甜?~o(=nwn=)m,晚上再见~笔芯~ 第二十章 下毒 她的声音轻细,十分缥缈,风一吹便散了。 苏景年却清晰入耳,娇软的嗓音透着一丝缠绵,令他胸腔里血潮涌动。 眸光定定地望着她。 顾芸娘穿着浆洗发白的衣裳,如墨青丝绾成髻,纤细且清雅宜人,好似一株高雅洁净的幽兰。 眉心轻蹙,红唇抿着,眼帘半垂盯着地面。虽然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态,从她表情的细微处,分辨出她羞恼至极。就连脂膏般的肤色,此刻渲染一层薄薄的绯色,如同三月里的桃花,尤为动人。 这些都远不及她那一声‘老爷’,给他带来的冲击。 想扳转她的脸,抬起她的下颔,让她再喊几声。 若是这般做了,苦果也是自己受了。 苏景年紧了紧拳头,只觉得遇见新生之后的她,似乎总是在自作自受。 身形一闪,踏着水面飞掠而去,将漂浮在河面的衣裳捞上来,放在木桶里。 顾芸娘见衣裳捡上来,脸上总算露出笑意。她蹲下来,看向他黑色的靴子,并没有沾湿。 她扭着头,转身去重新洗衣裳,没有搭理苏景年。 当初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她都是喊苏哥哥,而且也没有任何的亲密行为。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相见,这般亲密的称呼,让她极为羞涩。 顾芸娘蹲在河边,将衣裳铺在石头上,放上皂荚,用棒槌把皂荚砸碎,裹在衣裳里,然后再用棒槌捶打。反复揉搓后,在水里冲洗两遍,衣服污渍洗干净,还保留着一股独特的清香。 苏景年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她搓洗衣裳,动作十分娴熟。 在文家她是被娇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嫁入苏家之后,反而吃苦受累。 一些杂活,她全都学会。 百般滋味齐涌而上,苏景年只想守着她,护她周全。 顾芸娘将被褥捶打干净,放在河水里漂洗,浸满水的被褥,十分沉重,她费力的拖拽上来。 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轻而易举拉拽上被子,捏住另一端,“我帮你拧干。” “好!” 顾芸娘与苏景年一人抓着一端,绞拧干被褥。 苏景年将被褥放进木桶里,看着顾芸娘双手扶着腰,阳光下,光洁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垂眸看着床单,他挽着袖子,蹲在河边,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将床单捶打干净。 顾芸娘怔愣住,望着他宽阔的背影,那一颗不安的心,安稳下来。 她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双手托着腮,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被勒死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上天厚待,她不禁活过来,还将他送到她的身边来。 命运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时光境迁,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们两个待彼此的心意。 她从不敢想过,有一日他会帮着她洗手作羹汤。 他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回头望过来,两人目光相触。他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仿佛从她的眼底看透她心中所想。两人相顾无言,河边清风徐徐,她唇边浮现一抹浅浅的笑容,从容的起身,“洗好了吗?” “嗯。”苏景年将衣裳装进木桶里,拿起扁担挑起木桶。 顾芸娘想快点回家,裤子和鞋子都湿了,穿在身上并不舒服。 “我自己来。”顾芸娘担心苏景年帮她将木桶挑回家,村民看见了,会说闲话。 她是寡妇,最容易被人八卦。 就是要改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她是待嫁的未婚姑娘,就能少许多的顾忌。 肩膀上的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顾芸娘细胳膊细腿,对她来说,有一点吃力。 “我让卫寅给你弄回去。”苏景年没有让她为难。 顾芸娘有些无奈,“这些事我平常经常要做,已经习惯了,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看见苏景年维护她,心里很高兴。 “给我自己来吧。”顾芸娘不想他们之间,传出难听的话。 苏景年扫一眼四周,地里有不少村民在干活,好奇的往他们这边看来。 他唤来不远处等着的卫寅,让他将衣裳送去余家。 “你随我去府中做饭,他们就不会说闲话。” 如果可以,苏景年想将她留在苏府。 这些粗活她不必再做。 “我现在是余家的媳妇,人身并不自由,若是还想要婚嫁,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我无须理会他们,可以和你一走了之,那些流言蜚语不会影响到我。但是你还要在这里住半年调养身体,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顾芸娘很想让他来求娶,可想到余家发生的事情,他们遭遇很惨烈,而她转身就攀上苏景年,恐怕嫉妒会让他们扭曲。 她就是因为去苏府做厨娘,丁氏等人就将她卖给余有财。知道她嫁给苏景年,会搞破坏的吧,怎么会帮忙主婚? 反正这期间,他们能够朝夕相处。 苏景年并不在意她的身份,只要她活着,在他的身边。 可饶是如此想的通透,却依旧对她名义上的相公,产生嫉妒。 可苏景年却依然觉得有些憋屈,这原来就是他的娘子。 想着她这些年的遭遇,苏景年不愿勉强她半分,自然也顾惜她的名声。 “好。” 顾芸娘心里松一口气。 苏景年想的却是准备向余家求娶。 五年等待太过漫长,既然见到了,一刻都不想再等。 两个人一起去苏府。 —— 卫寅将洗干净的衣裳送回来。 余宝音坐在门槛上,看见卫寅将两桶衣裳摆在门口。 她问,“我娘让你送来的?” “主子饿了,顾娘子给他去做饭,我给送回来。”卫寅不打算解释,见曹氏从隔壁出来,想到主子为避嫌,派他给送过来,便解释一通,免得传出不必要的谣言。 余宝音知道顾芸娘与苏景年之间有些牵扯不清,不然谁家厨娘会和主子一块儿吃饭? 但是她不敢往外说。 顾芸娘敢带她去苏府,就是不怕她往外说,更重要的是在试探她,嘴上把门不。 若是她嘴上没把住门,把这事儿往外抖露出来,顾芸娘就逮着机会赶走她。 余宝音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卫寅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前脚一走,余秀兰后脚匆匆跑进来。 余秀兰在屋子里关了两天,不吃不喝,整个人憔悴许多。再次出来的时候,特地梳妆打扮一番,精神还行,瞅着像是从打击中缓过神来。还吃了一碗饭,紧接着出门。 眼下脸色苍白,眼中含泪,藏不住嫉恨的神色,让曹氏心思一动。 曹氏喊住余秀兰,“兰儿,你去哪里了?娘刚才担心你,出去找你了。” 余秀兰没有听曹氏的话,她径自冲进里屋。 曹氏跟过去,被关在门外,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 她撇了撇嘴,只当余秀兰遇见余府的人,受了委屈。 曹氏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寻短见,比起名节,她的性命更重要。 她已经缓过来了,反正余青林不会休掉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回到里屋,看到躺在床上的余青林,曹氏翻了个白眼,拿着针线篓子,坐在板凳上纳鞋底。 余青林看到曹氏,就想到她被人糟蹋,他如今丢了命根,怒火蹭的往上滋长。 “给我倒杯水!”余青林屁股上的伤没养好,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看着曹氏当做没听见,他怒瞪道:“臭/婊子!你没有听见?你不伺候老子,要你有啥用?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我是婊子烂货,总比你不是男人来的强!你要休赶紧休了我!我是倒八辈子霉,才嫁给你守活寡!”曹氏心里来气,她敢这么呛余青林,吃准他不敢休她。 果然,余青林噎的直瞪眼。 曹氏心烦气闷,摔摔打打,起身出去。 抱着儿子,准备回娘家。 丁氏瞧见了,一个激灵,连忙拽住曹氏。 余青林断了子孙根,老余家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曹氏这个时候抱走,不肯回来了咋整! “金花,青林平白遭了罪,还在气头上,说的话不中听,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回头我说他几句,你消消气,今晚杀只鸡吃。”丁氏低声下气哄着曹氏。 曹氏也是在气头上,被丁氏这一顿劝,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 “娘,您可知道我也不是自愿的,被人强迫给占去清白,青林张嘴闭嘴说我是婊/子,除了这一桩事,我还有做过对不住你们老余家的事儿?如果不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愿多宝没爹疼,我早就带他回娘家,何苦留在这里给他作践?我看他是和我离心了,想要留下也成,日后他出去上工,家里的银子归我管。” 丁氏哪里不知道曹氏打什么主意? 可又有啥办法? 曹氏手里捏着她的命根! “成!青林日后赚的银钱,全给你管着。” 有了丁氏这句话,曹氏就留下来。 突然,余多宝从曹氏身上挣扎着跳下来,他往门口跑。 曹氏连忙拖住人,“你跑哪儿去?” “娘,我要糖人!”余多宝看着余多味手里的糖人,馋的直流口水。 从余青林被打板子躺家里养伤开始,余多宝就没吃过零嘴儿。 他像以前一样,冲上去直接从余多味手里抢。 顾芸娘连忙抓住余多宝的手。 余多宝抬脚朝顾芸娘踢去,踢不到人,又抢不到糖人,他‘哇’地一声,扯着嗓子大哭,倒在地上打滚,闹着要吃糖人。 曹氏脸色阴沉,眼神刀子似的刮过顾芸娘。冷嘲道:“弟妹,你这做婶娘的不厚道,多宝才多大?你对他动手动手?” “大嫂,多宝和多味一样大,可不小了,你得好好管教。这是在家里,他这脾性在外头,可得遭罪。你舍不得教导孩子,别人可就代劳你教孩子了。”顾芸娘挡在余多味面前,他手里的糖人儿,是管家去镇上采买,顺道儿给余多味带来一个。 余多味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零嘴儿,更是没有瞧见过这种新鲜玩意儿。 拿到手里甭提多高兴。 余多宝瞧见了,上手只管抢。可见原主带着余多味的时候,余多宝没少在余多味手里抢东西。 余多味在家里没有地位,余多宝是丁氏心尖尖上的宝,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新仇旧恨,曹氏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了顾芸娘。 “娘,我要糖人!余多味抢我糖人!”余多宝糊了一脸鼻涕眼泪,在地上翻来滚去。 没有要到糖人,誓不罢休。 丁氏被余多宝哭得揪心,她连忙上前来,“多味,你是哥哥,你把糖人给弟弟,奶晚上杀鸡给你吃。” 余多味往顾芸娘身后躲了躲,小手捏紧了糖人。以前顾芸娘给人做酒席,拿来一块饴糖,他和余宝音分着吃,他那一块就会被丁氏哄骗去,说要给他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见着。 顾芸娘冷笑一声,“余多宝比多味大一个月吧?” 丁氏愣住了。 顾芸娘冷哼一声,牵着余多味的手进屋,用院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多味,今后谁敢抢你的东西,你就给娘说。就算他们吃进肚子里去,娘也要他们吐出来!” 丁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人故意说给她听! 曹氏双眼喷火的瞪着顾芸娘,看着嘴里还在喊着要糖人的余多宝,火气压制不住的冒出来,拽着余多宝的手拉起来,啪啪啪几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余多宝哭得撕心裂肺。 曹氏恨声道:“你再哭,我把你丢河里喂鱼!” 余多宝吓得抿嘴,不敢再哭,眼泪珠子往下掉,抽噎着。 丁氏心疼得不行,抱着余多宝进屋,拿出一块糖给他吃。 余多宝这才收声。 曹氏站在院子里,指甲紧紧掐在掌心,怨恨地望着二房。 —— 余宝音踩在凳子上,将衣裳和被褥晾好。 顾芸娘回家将屋子收拾干净。 她进里屋,从床底下抱出一个罐子,将里面的银钱全都倒出来,数一数,一共有二十一两三十七文钱。 今日和苏景年商量她要在梨花村开农家乐,初步规划下来,起码得六七十两银子,还不算开发风景。 苏景年要给她银子,顾芸娘没要。 原主想要开一间饭馆,这农家乐是她弥补原主的遗愿,自然不能让苏景年插手。 商量到最后,农家乐她出银子,风景开发就交给苏景年。 她每天除了给苏景年做饭,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干,心里想着研制几道私房酱菜,卖给酒楼或者是干货店。 这也会是一条不错的路子,很快就能将银子攒下来。 她还有一点别的心思,酱菜也是为了打出她的名气。 若是他们觉得好吃,然后可以将她开办的农家乐给宣传出去,引来客人。 一举两得。 顾芸娘心里已经有规划,她将银子装进罐子里,放回床底下。 按着有些发晕的脑袋,她去厨房打水擦身,早些睡下。养足精神,明天还得去镇上定制装酱菜的小坛子。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一身粗布衣裳,在苏府苏景年给她的曲裾,不敢穿回来,等衣裳鞋子干了,她重新换回来。 擦完身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顾芸娘浑身发软,四肢无力,摸着额头,一片滚烫。 这是受凉了。 昨日穿着湿透的衣裳坐在河边吹风,就染上伤寒。 顾芸娘叹息一声,今日是没法去给苏景年做饭。 余多味进来喊顾芸娘起身,顾芸娘交代他去苏府,告诉管家,让他安排人给苏景年做饭,她告假一日。 “娘,您生病了?”余多味小手摸着顾芸娘的额头,很烫手。“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去告诉管家爷爷,给您请郎中过来。” “多味真乖。”顾芸娘身上难受,到底是这具身体太弱了,从山上摔下来,身子还没有养好。 余多味去烧热水给顾芸娘喝,然后出门去苏府。 苏景年听闻顾芸娘感染伤寒,心里担忧,派人去镇上杏林医馆请郎中给顾芸娘治病。 他迫不及待想去顾芸娘的身边,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管家看着脸色不大好的苏景年,出谋划策道:“咱们府中没有厨娘,顾娘子来不了苏府,咱们可以上门,在她家中吃。” “她起不来床,你还叫她做饭?”苏景年面色冷沉,语气不快。 不等管家开口,苏景年吩咐管家,让厨房里做一桌清淡的菜色,让卫寅悄悄送到余家,他就用管家的那个理由上门。 管家准备吩咐下去,突然想起一件事,“顾娘子的继女,与顾娘子心不合,只怕也不妥。”他劝苏景年,“您……您晚上再去?” 苏景年目光阴冷地瞥向他。 管家胆颤心寒,他说漏嘴了。 苏景年只得忍耐下来。 卫寅去镇上将郎中请来,亲自送到余家院门前,他在路口等着,避嫌。 郎中跟着余多味进屋,给顾芸娘诊脉,伤寒引发的高热,他开了一张药方。 板蓝根、金银花各二十钱,牛蒡子、贯众、连翅各十五钱,荆芥、枯梗、苏叶等等。 “郎中,我娘没有事吧?”余多味担心的问道。 郎中吹干墨,他看一眼四周,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你们家中没有能做主的人?” 余宝音也吓坏了,就怕顾芸娘病死,她连忙说道:“我奶住在隔壁。” 郎中背着药箱,去隔壁找丁氏。 丁氏在厨房里做早饭,就看见郎中径自进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面团,沾着面粉的手往抹布上一擦,“郎中,你是来青林看病?” “奶,我娘病了!”跟着过来的余宝音,连忙解释道。 丁氏皱眉。 郎中已经知道丁氏的身份,将药方递给她,“你去抓三帖药,喝三天,一天两次。切记,这里面有一味荆芥,不可吃驴肉、鳝鱼、鱼汤。尤其是无磷的鱼,与之一起食用,会中毒身亡。” 交代清楚之后,郎中就离开了。 丁氏看着手里的药方,字都不认识一个,她想要将方子撕了,可转念想到待会要求顾芸娘的事情,她唤来曹氏做早饭,去赤脚郎中那儿抓药,放在顾芸娘屋子里,特地去里屋探望顾芸娘。 顾芸娘见到丁氏进来,还给她买药,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谢。”顾芸娘不忘给丁氏道谢。 丁氏有事要求顾芸娘,她没给摆脸色,嗯了一声,“你病得起不来身,今儿晌午就来隔壁吃饭。我可没有同情你,你病死了,这两孩子就得拖累我们。” 顾芸娘想要拒绝。 丁氏冷着脸,“你爹有话要对你说。” 提起余洪川,顾芸娘没有拒绝,她浑身没力气,的确不想做饭,也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余多味和余宝音要吃饭。 到了饭点,顾芸娘带着孩子过去,桌子上的菜还很丰盛,有鸡肉和鱼肉。 第二十一章 中毒 余洪川已经上桌。 曹氏给余青林盛一碗饭,一碗鱼汤,送去屋子里,喂余青林吃饭。 余秀兰磨磨蹭蹭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顾芸娘几个人,脚步一顿,随后坐在他们身侧。 “坐。”余洪川发话。 “爹,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顾芸娘对余洪川没有什么看法,他虽然没有照顾二房,也没有扣克二房,上次能够顺利拿到粮食,还得多亏余洪川做主。 余洪川向来不与顾芸娘打交道,听她的话,皱了皱眉,心知是丁氏拿他做筏子了。 “吃完饭再说。” 顾芸娘坐在余洪川对面,余多味和余宝音坐在她的两边。 余秀兰眼睛一斜,看着拥挤的三人,屁股往旁边一挪,“宝音,和小姑坐。” 余宝音心里有些杵余秀兰,没有动。 “小姑之前心情不好,凶你了,是小姑不对,给你道歉。”余秀兰干巴巴地对顾芸娘道:“二嫂,我之前做错的事情,已经得到报应。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今天我们坐在一起,就将过往的恩怨给一笔勾销!今后和和美美的生活。” 顾芸娘挑眉,未曾料到余秀兰会求和。 心里提高警惕,又想起之前丁氏的态度,必然是有事想求? 这样一想,顾芸娘便开口道:“我们有结怨吗?” 这一句话,噎的余秀兰险些没忍住给掀桌子。 她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扯出一抹笑,“二嫂这样想我就安心了。”然后拿出一个碗,给余洪川一碗鱼汤,再舀一碗鸡汤给顾芸娘,“二嫂身体病弱,喝碗鸡汤滋补滋补。” 又给舀两碗鱼汤,分别给余宝音与余多味。 “小姑之前听多味说过喜欢喝鱼汤。”余秀兰面容和善道:“多喝鱼汤能够变得很聪明。” 余多味耳根发红,他之前说喜欢喝鱼汤,那是顾芸娘熬的鱼汤好喝。 眼下看着面前并不是乳白色的鱼汤,他有些吃惊的看着余秀兰,想说这和娘做的不一样。看着余秀兰始终含笑看着他,余多味到底不敢说出口。 余宝音喜欢吃肉,美滋滋的喝一口鱼汤,“小姑,奶呢?” “你奶没在家里。”余秀兰看一眼院子,还不见丁氏回来,“族长请她去有一点事。” 余洪川道:“我们先吃,她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不必等她。” 等余洪川动筷,他们方才开始吃。 余宝音喝完鱼汤,装一碗满满的饭,挟着菜冒尖儿,就去隔壁给顾芸娘煎药。 顾芸娘见余洪川喝完鱼汤,才让余多味喝。 余多味喝一口鱼汤,他的小脸蛋儿皱起来。吃过美味之后,这种差强人意的厨艺,就是对舌头,对胃的折磨。 调料乱七八糟不说,就连腥味也没有祛除。 实在难以下咽。 顾芸娘观察到余多味的表情,她轻叹一声,这碗鱼汤做的很糙,将面前的鸡汤推过去给余多味,将他面前的鱼汤拿过来。 “你喝鸡汤。”顾芸娘含笑道:“娘喜欢鱼汤。” 余多味这才没有开口,鸡汤不像鱼汤有一大锅,只有两三碗。 他小口小口喝着,虽然厨艺仍是勉强入口,但是比起鱼汤好多了。 顾芸娘端着鱼汤喝几口,她的味蕾也被自己的厨艺给养叼,的确不怎么样,甚至算得上难吃。 可一碗鱼汤放在这儿算是贵重的菜,她不好浪费了,憋着一口气,将鱼汤喝进肚子里。 她感染伤寒,本就胃口不佳,被一碗鱼汤折磨,再也没有胃口吃其他的饭菜。 曹氏从屋子里出来,装一碗鸡汤拌饭,去喂余多宝,这期间愤恨的瞪了顾芸娘一眼,眼底露出嘲讽。 顾芸娘并没有理会,直接无视曹氏。 余秀兰见顾芸娘很难受的神情,不禁笑道:“大嫂平日很少下厨,家里都是娘做饭。今日娘有事去族长家中,是大嫂做的饭菜。二嫂,你身体不适,要多吃一些,才有利于病情。” 顾芸娘皱紧眉心道:“你有话就直说。” 余秀兰笑容滞了滞,没有想到顾芸娘会这么直白。 她没有作声,低着头吃饭,等余洪川吃好离席,坐在院子里抽烟,她方才对顾芸娘道:“二嫂,你和苏府的管家关系好,我听说一个丫鬟得罪了贵人,你能和管家说一说,让我进府去做丫头吗?” 顾芸娘十分意外的看向余秀兰,她心高气傲,哪里是会给人做丫鬟? 似乎看出顾芸娘心中所想,余秀兰苦涩地说道:“我向来眼高于顶,想给人做少奶奶,这种自贬身份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去做。我眼下这个年纪,该坐在家里绣嫁妆嫁人。可是你也知道我的遭遇,嫁人恐怕是不能了。大哥又躺在床上,爹娘只能顾着几亩地,大嫂要带着多宝,家中没有甚么进项,我听说苏府的工钱高,就想出去做活,不说能够补贴家里,能够养活自己,不让爹娘操心就好了。” 顾芸娘没有说话,她在心里思索着余秀兰这番话有几句是真的。 她心里叹息一声,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丁氏给她买药,又请她吃饭示好,看来就是为了余秀兰这一桩事。 顾芸娘对余家心有芥蒂,不是几句话,一顿饭就能够抵消。 这些芥蒂和怨念,日积月累,早就无法调和。 她向来知道禀性难移。 丁氏的存在,让她想到何氏。 所以对这一家子,她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 互不往来。 “我没有这个权利,管家想要雇人,也会是从牙婆子手里买。”不等余秀兰开口,顾芸娘继续说道:“直接买来的丫鬟,卖身契就在管家手里,这人就是苏府的人。然后若是背主,犯下大错,苏府可以随便处置打杀了。如果是雇佣的短工,就会有所顾忌,自然也不放心雇佣。” 余秀兰脸色发白。 顾芸娘给余多味挟一块鸡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爷爷曾经在宫里做御厨,对京城里权贵世家有一些了解,据说在他们眼中,奴才的命和蚂蚁一样,能够随便打杀。就算闹起来,官衙里的人也没有办法做主,因为他们的权利能够一手遮天。每家每户,都有死于非命的丫鬟,都是不了了之。” 当然这些话不假,但是也有夸大的成分,顾芸娘故意吓唬余秀兰。 “可……可这里不是京城……”余秀兰仍旧不死心。 “这里不是京城,难道不是对他们更少了约束吗?你看就是一个财主,胡作非为后,你们都不敢告他。就算告他,最后说不定给官衙一些钱财就摆平了,还要将你们打一顿板子。你觉得官衙的人,敢找贵人的麻烦吗?”顾芸娘看着余秀兰紧咬着唇瓣,陷入沉思,她多提了一句,“你知道有个丫鬟得罪了贵人,那你知道那个丫鬟,跟在贵人身边十年吗?处置起来,都不眨一下眼睛。你说娘只有你一个闺女,作为二嫂,咋舍得让你去苏府做活?你的绣工好,不如做点绣活去镇上卖,不比在苏府给人为奴为婢强?” 顾芸娘知道余秀兰是贪慕虚荣的人,当然担心她看上苏景年,去苏府做活全都是借口,为了勾引苏景年才是真的。 她脑子摔坏了,才让余秀兰去苏府。 顾芸娘这番话,全都是为余秀兰着想。 余秀兰也不好不知好歹,反驳她。 如果反驳了,定会让顾芸娘心生怀疑。 她垂着眼皮子,闷声说道:“多谢二嫂为我考虑周全。” 顾芸娘见余秀兰没有再缠着她,心里松一口气。 那一碗鱼汤,让她非常不舒服,胃里在翻涌。 顾芸娘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她问余秀兰,“你知道娘将药方放在哪里吗?” “在娘身上吧?”余秀兰哪里知道药方在哪里? 顾芸娘点了点头。 余秀兰阴阳怪气道:“二嫂,苏府的人对你可真好。今日来给你看病的,可是杏林医馆的人。杏林医馆里面只有几个郎中,郎中虽然少,但是个个医术都很高强。许多病人排队去诊病,一天到晚都很忙,根本不出外诊。” 顾芸娘从她语气里听出酸味。 杏林医馆是枝枝开的,只是没有想到她那么厉害,将医馆开遍整个大周国。 之前她没有听说郎中是哪儿来的,还以为是村里的赤脚郎中。 她脸上露出笑容,定是苏景年替她从杏林医馆请来的郎中,不禁放下心来。 “我是贵人的厨娘,他给人我请郎中很正常,相信府中其他一心一意伺候的人病了,他也会如此。” 顾芸娘这番话让余秀兰哑口无言。 顾芸娘一走,曹氏冷笑着说道:“你对她再好,她也不领你的情。” 余秀兰没有搭理曹氏,神色恍惚的望着门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曹氏憋了满肚子的火气,“顾芸娘是骗你的,能如此关心奴才的人,还能草菅人命?” 余秀兰紧了紧手心,“她答应了我才觉得奇怪。” 他们曾经那样对付她。 她心里如何不记仇? 余秀兰准备回房,丁氏回来了。 曹氏问道:“族长请你去干啥?” 丁氏脸上洋溢着喜色:“有人要买下出热泉的山,族长喊我过去商量,其他村民全都答应了,就剩下咱们家,你爹不同意。”说到这里丁氏来气,“这山留着有啥用?不能种地,也就搁在那里荒废,还不如卖了换几个钱。我就给答应了,一块山头给二十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咱们现在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挣回来。” 算是这段时间来,最好的一个消息。 丁氏眉开眼笑,看着桌子上冷饭剩菜,也没有不高兴。 曹氏一听有二十两银子,她不动声色,给丁氏盛一碗饭,“娘,这山头和隔壁没有关系吧?” 丁氏哪里不知道曹氏的心思? “你二弟的山地全都分出去,只有几亩地,没有山头。” 所以,就算卖了山,得来的银子也与顾芸娘没关系。 曹氏这才放心。 丁氏看到桌子上的一锅鱼汤,问道:“顾芸娘来吃饭了?” “吃完过去了。”余秀兰坐在丁氏身边,红着眼圈,“娘,我都拉下脸和她求和,央着她给管家说一声,让我进苏府,她不答应!早知道,不如让她病死得了!” “她不答应?”丁氏脸色青黑,咒骂道:“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从她进门第一天,我就知道她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白瞎这大鱼大肉的招呼她!还不如喂狗,狗还忠心,惦记着你的好,给你看门!” 顾芸娘在隔壁,都能够听到丁氏的大嗓门,对她破口大骂。 她按着胀痛的脑袋,心里没有猜错,丁氏是为了请她帮忙,将余秀兰送到苏府。 “娘,您先躺着,姐姐在给您煎药。”余多味看着顾芸娘脸色苍白,拉着她进里屋,给顾芸娘脱鞋子,让顾芸娘躺下睡觉,然后拉着被子盖在她身上。 顾芸娘朝余多味笑了一下,让他去院子里练大字。 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买笔墨,余多味是拿着树枝,在地上练字。 顾芸娘打算等他启蒙之后,再给买笔墨纸砚。 余多味关上门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余宝音将药给煎好,拿着抹布放在手柄手,双手费力的端起来,往碗里倒。 余多味连忙走过去,拿着筷子压住罐子里的药材,免得药材掉进碗里。 药汁在碗里,刚好八分满。 “我给娘端进去。”余多味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空碗,“你去隔壁送碗。” 余宝音撇了撇嘴,哪里不知道余多味在防备她? 心里虽然来气,也不敢再欺负余多味。 余多味将药汁放在水里弄凉,然后用勺子舀两口放嘴里喝。 他身子没有不舒服的,就端着药进屋。 “娘,喝药了。”余多味将药汁放在床头,爬上床,扶着顾芸娘坐起来,“药我尝了一下,没有问题。”双手捧着药给顾芸娘,“我给您捧着,您用勺子舀着喝。” “你今后千万不可这么做,要看看药汁有没有问题,给鸡吃就好,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顾芸娘心里暖暖的,心里那点疑虑随着余多味的话打消,也没有再测验这药有没有问题,捧着药汁一口气喝下去。 ------题外话------ 今天有事,明天补上,多更,么么~ 第二十二章 活剐 余多味见顾芸娘将药汁喝完了,他去放碗,悄悄拿出一小半糖人给顾芸娘,“娘,药很苦,您吃糖。” 顾芸娘坐直了身体,药汁灌进去,漫到了喉管,稍微弯一下腰,就会吐出来。 她看着余多味手里晶莹剔透的糖片,眼眶湿潮,她摇了摇头,“多味吃,娘不觉得苦。” 余多味是藏起来,打算每天吃一点。可顾芸娘要吃药,他就将糖片给顾芸娘。 这糖人有一点融化,他就舔化在碗底的糖,解一解馋。 余多味直接踮着脚尖,将糖片塞到顾芸娘嘴里。 顾芸娘嘴里含着糖,浑身难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肚子隐隐疼起来,她紧紧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不过一瞬间,额头上沁出冷汗。 “娘!娘!您怎么了?”余多味吓哭了。 顾芸娘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张了张嘴,想要让他去找苏景年。 一开口,肚子里翻江倒海。猛地推开余多味,趴伏在床边上吐得昏天暗地,恨不得将胃也给一并吐出来。 余多味见状,不知所措。 顾芸娘吐干净了,拿着绢布擦干净嘴,虚弱的躺在床上,安抚着余多味。“娘没事,吃多了,肚子里不舒服。” “娘,您怎么了?您快点好起来,不要丢下多味。”余多味心中惶恐不安,紧紧抱着顾芸娘,眼泪断线般掉下来。 顾芸娘浑身还是很难受,只是比之前稍微好一些,嘴唇干的厉害,不那么疼了。 “去……去找苏景年……” 余多味‘呜呜’哭着,他拼命跑去苏府。 余宝音看着哭跑出去的余多味,疑惑地进里屋,看到地上的污秽,顾芸娘面无人色躺在床板床上,她吓得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大声喊道:“奶!奶!救命啊!我娘她……她快不行了!” 丁氏刚刚放下碗,听到余宝音的话,猛地想起什么来,她看着面前的鱼汤。 “顾芸娘喝鱼汤了?” 余秀兰面色发白,她点了点头。 曹氏心里一突,随即冷笑一声,“她就是一条贱命,吃点好的,就要她的命!” 丁氏不放心,她去隔壁,就看见一个男人,抱着顾芸娘从后门迅速离开。 苏景年不放心顾芸娘,中饭摆上桌,没有见到顾芸娘,食不知味,他便打算潜进顾芸娘的屋子,查看她的情况如何。 看到的一幕几乎让他神魂俱裂,那种恐慌如飓风侵袭。 苏景年抱着顾芸娘快速回府。 他拿出商枝给他配的解毒丸,喂进顾芸娘的口中。 管家跟在身后进来,看到苏景年手指发颤,几次才将药丸喂进去。 他看到床榻上气息奄奄的顾芸娘,不禁想到几年前,夫人过世时的情形。 管家不禁心底祈祷着顾芸娘能够平安无事。 主子好不容易走出来,喜欢上一个女人,可别再出事了! 他匆匆让卫寅去请郎中。 卫寅将郎中请来,苏景年勃然大怒,说顾芸娘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陪葬。 管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郎中给顾芸娘看病后,回来禀报,说顾芸娘一切安好,只是普通的伤寒。 一个转眼就出事,莫怪主子大怒。 新来的浣纱,无措的站在院子里都能感受到无形的低气压,问一旁的瑞冬,“顾娘子是要死了吗?” 瑞冬没有敢说话。 浣纱这才发现管家阴着脸站在身后,作势要抽她,吓得她连忙抱紧扫帚,清扫庭院。 “仔细管着自己的嘴。这话给主子听见,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管家警告浣纱。 浣纱脸色发白,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管家没有理会浣纱,转身进了屋子。 顾芸娘已经苏醒过来。 苏景年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谢郎中给顾芸娘号脉之后,检查一番,询问道:“你吃药可有吃鱼、鳝鱼、驴肉?” 顾芸娘虚弱的说道:“喝了半碗鱼汤。” 谢郎中气得跳脚,“你家中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我将药方给你的婆母,告诫她,千万不能给你吃这几样东西,若是吃了,是会要人命的!他们没有告诉你?!” 顾芸娘垂着眼帘,手指一痛,她掀开眼帘看着苏景年,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深沉而森冷,那一双幽邃沉敛的眸子,戾气横生,深处蕴藏着害怕。 是的。 苏景年很害怕。 害怕再次失去顾芸娘。 失而复得后,又如何还能经受得住再次失去? 顾芸娘道:“我中饭是在她家里吃的。” 谢郎中鼓了鼓眼珠子,这是存心要害顾芸娘的性命! 真是……害惨他了! 也怪他大意,没有将这事儿告诉苏景年! “还好她吃的全都吐出来,你又及时给她喂下解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了元气,需要慢慢调理身体。”谢郎中心有余悸,如果没有将药汁与鱼汤全都呕吐出来,现在只怕顾芸娘身体都凉了。 苏景年目光阴戾,切齿道:“卫寅,将人抓来。” 卫寅领命下去。 管家端上一杯水,递给苏景年,让他喂顾芸娘喝下去。 顾芸娘很干渴,喝下满满一杯水。 苏景年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拿着帕子擦拭她的唇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仿佛怕他一眨眼,她就如一缕烟云从眼前消失。 管家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带下去,屋子里只剩顾芸娘和苏景年。 苏景年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将她鬓角的发丝拂至耳后,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看着她脸上浅浅的笑容,心里仍是一阵后怕。 他不敢去想,再次失去她,会是怎样的彻骨之痛。 那一种天崩地裂的滋味,一次就足以刻骨铭心。 “颜儿,留下来。” 苏景年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放在触眼可及的地方,才能让他心安。 这是他第一次唤出她前世的名字,之前虽然都心知肚明,却是谁也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顾芸娘心里百感交集,霎时泪如泉涌。 她抬起头,靠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想要不管不顾,只留在他的身边,不让人生留下任何的遗憾。 美名也好,污名也罢,她统统不想去管。 苏景年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管家站在珠帘处,望着苏景年通红的眼睛,他也不禁眼眶酸涩。 “主子,余秀兰求见。”管家意识到苏景年并不认识,“她是顾娘子的小姑子。” 顾芸娘抓紧苏景年的衣襟。 苏景年道:“带进来。” 管家将余秀兰领进来。 余秀兰进入苏府的时候,假山流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步一景,低调中处处透着奢华,她顿时被震住了。 余府与苏府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走进屋子里,看到多宝阁上的摆设,她紧了紧手心,克制住不让自己乱瞟,却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站在内室,给苏景年福身,“贵人,小女今日来,是有一事告诉您。郎中给二嫂看病后,郎中将药方子给我娘,让她给二嫂抓药,顺便叮嘱她要给二嫂忌口,千万别吃驴肉、鱼肉。临近中午做饭的时候,我娘给族长请走了,她来不及交代我们。 我大哥身上有伤,需要喝汤滋补,我爹在河里抓了一条鱼,大嫂正好给做了。同时还有一碗鸡汤,那碗鸡汤,是给侄儿喝,不多。我念着二嫂身子虚,便给她一碗鸡汤,侄儿和侄女一人一碗鱼汤。哪里知道小侄儿喝不惯,与二嫂换了过来,我们并不知道二嫂不能喝,也就没有阻止。还是二嫂出事,我娘吓坏了,记起这一桩事,我看见您带走二嫂,便来说一声,好让郎中对症下药。” 余秀兰抬起头,就看见苏景年靠坐在床榻边,顾芸娘倚靠在他的怀中,她愣住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就知道顾芸娘这贱人与苏景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果然,这个贱人勾搭上苏景年,难怪不肯引荐她进苏府,是害怕她抢走苏景年吗? 顾芸娘自然看见余秀兰眼中的嫉妒,她不知道内幕是什么,可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单纯的误会! 这整个事件中,余秀兰似乎是无辜的人。 毕竟她给自己的是鸡汤,并没有给她鱼汤。 之所以会喝下鱼汤,那是因为鱼汤做的不好,她把鸡汤换给余多味了。 只是,余秀兰真的不知情吗? 她的话滴水不漏,可仔细推敲,也能够找出漏洞。 鸡汤是给小辈吃的,当时只有她和余多宝有,而那碗里的鸡汤,足够再分给余多味与余宝音。 而余秀兰偏偏给余多味与余宝音鱼汤。 鱼汤寡淡,半边鱼,一大锅汤水。作为一个爱护孩子的母亲,当然会将熬得金灿灿香味浓郁的鸡汤换给孩子。 如果余秀兰知道她不能吃鱼,只是抓准她的心理,故意这么安排,以此来摘清自己的嫌疑,未免太过可怕。 事情没有查的水落石出,余家任何人都有嫌疑。 “你说这是一场误会?”苏景年目光凌厉看向余秀兰,阴沉的面容蒙上一层冰霜。 余秀兰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着头,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娘没有留下一句话交代,中饭是大嫂做的。” 顾芸娘沉默不言,她对余秀兰只是猜测。 曹氏同样也有嫌疑,昨日在院子里,她与曹氏仇怨加深,曹氏也有动机。 只能等苏景年审讯丁氏。 当时郎中交代的时候,家里可有其他人听见? 余秀兰伤心难过,弦然欲泣道:“二嫂,你连我也要怀疑吗?你忘了?我有求于你,又怎么会让你喝下这要人命的鱼汤?” 顾芸娘冷声说道:“等娘来了,找她问清楚再说。” 余秀兰咬着下唇,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看向苏景年,可苏景年全副心思,全都在顾芸娘身上,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余秀兰又恨又恼,眸光愈发的幽怨,刚想要开口,卫寅提溜着丁氏扔在地上。 丁氏‘哎哟’一声,痛得爬不起来。 余秀兰眼睫一颤,她想去搀扶丁氏,又怕惹恼苏景年,站着没有动。 丁氏一口气缓过来,她看着顾芸娘躺在苏景年的怀中,脸色霎时一变,这个贱人居然不守妇道!张嘴要骂,苏景年阴戾的目光瞥来,胆颤心寒,气势顿时萎顿。 “顾芸娘,你对得起青山吗?你说这辈子,都给他守寡。你现在爬上贵人的床,勾引贵人,你太恬不知耻了!”丁氏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 这件事情宣扬出去,无论找谁来评理,顾芸娘都不占理! 顾芸娘面色如常,询问道:“今日请你来,有一件事要问你。郎中告诉你,我要忌口,不能吃鱼肉,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丁氏脸色一变,“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曹氏会做鱼汤,这事忘了告诉她。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吃完回去,我就没有放在心上。” “郎中去的时候,曹氏在哪里?” “她不是在里屋就是在堂屋,那个时候我在厨房里,没有注意看。”丁氏仔细想一想,完全没有印象。她知道这件事,如果再查下去,不是曹氏就是余秀兰遭殃,她们两个对顾芸娘恨之入骨,如果有机会,一定是会要顾芸娘性命的那种仇恨。“芸娘,这件事就是一个误会,就这么算了吧。你反正也没有事,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如此计较。”她又看顾芸娘和苏景年一眼,“今天我看见的事情,也当做没有发生。你要知道,你是我余家的媳妇,不经过我同意,就和别的男子有私情,是要浸猪笼。” 言语间,透着威胁。 如果顾芸娘要查到底,她也拿这件事做文章,要顾芸娘的命。 她到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家里和顾芸娘闹的矛盾,你死我休的地步。根本没办法调停!如果是以前,她不将顾芸娘放进眼底。可如今不一样,顾芸娘不如以前随便让她拿捏,现在也会反扑,甚至要他们一家子的命。 顾芸娘感受到苏景年身上的杀气,她反握住苏景年的手,“请曹氏过来问话。” 她想要知道真凶是谁! 卫寅看向苏景年。 苏景年颔首。 卫寅立即去将曹氏弄来。 曹氏知道顾芸娘出事了,丁氏被带走的时候,她心里惴惴不安,就怕火烧到她身上来。 果不其然,苏景年派人将她抓来。 曹氏跪在地上,求饶道:“贵人,饶命啊!不是我干的,中饭是我做的,本来那半碗鸡肉,可以煮一大锅汤的,就是汤比较清淡。是余秀兰,她说弟妹来家里吃饭,身子太虚弱,鸡汤煮的清汤寡水不好,煮浓汤比较滋补。我当时说全家都要喝汤,鸡汤熬的浓不够吃。她就说家里还有啥可以煮汤,多做一锅汤。” “家里还能有啥?能煮汤的,也就是公爹抓的一条鱼,她说这话时,眼睛就瞟着水缸。” 曹氏真的是冤枉,她不知情。 今儿早上她在里屋睡觉,刚起身从里屋出来,丁氏说要出去一趟,让她去做早饭。 直到顾芸娘出事,丁氏慌张之下,说顾芸娘喝药不能吃鱼,她才明白过来。 如今转念一想,曹氏就知道是余秀兰搞的鬼! 而且还想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曹氏心里怨恨余秀兰,也就没有为余秀兰遮瞒,反而不遗余力的抹黑她。 “贵人,余秀兰嫉恨顾芸娘!她之前抢顾芸娘的菜谱,将人推下山坡,害得顾芸娘差点没命了。她也没有讨得好,自己跟着一起滚下来,她心里怨恨得不行。您来梨花村之后,余秀兰她想攀高枝,给您做小妾。嫉妒顾芸娘进府给您做厨娘,她担心顾芸娘的美色勾引您,出了一个主意,劝说娘答应,将顾芸娘卖给余有财做妾生儿子!最后她自尝恶果,恨不得顾芸娘去死!这次平白得来机会,她怎么会错过?一定是她要毒死顾芸娘!” “不是的!你们别听她瞎说!杀人偿命,我咋会做害人命的事情?大嫂,你别血口喷人!你被二嫂连累的守活寡,被人强占清白,难道就不恨她?”余秀兰脸色惨白,她举起手,“我对天发誓,若是我有害二嫂的恶毒心思,天打雷劈!” 曹氏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余秀兰的嘴。 苏景年冷笑一声,“凶手就在你们其中,既然都争论不出,全都拖下去活剐了。” 几个人面色煞白。 曹氏砰砰砰磕头,“贵人明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余青林可以给我作证,我走出里屋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 余秀兰嘴唇剧烈的颤抖,曹氏有人证明清白,她…… “娘,你明知道二嫂不能喝鱼汤,为啥还要我让大嫂煮鱼汤?若是不做鱼汤,二嫂也就不会和多味换一碗汤喝出事了!娘,对不起,我不想死啊!你别怪我!”余秀兰抱着丁氏嚎啕大哭。 顾芸娘挑眉,不知余秀兰是不给丁氏遮掩道歉,还是把锅甩给丁氏而道歉。 丁氏难以置信地看向抱着她的余秀兰,她是让自己给顶包啊! 她前头有两个儿子,余秀兰是她的独女,又是最小的闺女,放在心尖尖上疼着长大,磕着碰着都心疼的不行。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虽然在乡下长大,没干过半点苦力活儿。 掏心掏肺养着大的闺女,如今是要她的命! 被曹氏那番话一提醒,丁氏这才想起郎中来找她时,余秀兰才从厨房里拿走两个白煮蛋。 余秀兰一定听见了! “娘,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我还是十五岁,日子还好长,真的不想死啊!”余秀兰在苏景年与顾芸娘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哀求地看着丁氏。 丁氏想着余秀兰才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余秀兰绝望哀求的目光,痛苦悔恨地哭声,让她心肝都碎了。 她闭一闭眼,跪在地上,“我认!我全都认了!顾芸娘害得我的儿子被阉割,媳妇和闺女被人糟蹋,我心里痛啊!恨不得让她这个贱人偿命!将媳妇和闺女遭的罪,全都受一遍才解恨!但是杀人偿命,我害死她,也得给她填命!今儿郎中告诉我,她的药不能和鱼一起吃,水缸里正好养着一条鱼,我害怕事情被捅出去,查到我身上来。就告诉兰儿,让她叮嘱曹氏晌午煮一碗鱼汤。为了不露出马脚,让她先给顾芸娘一碗鸡汤,再想法子,劝她喝一碗鱼汤,哪里知道她自个给余多味换了鱼汤喝。就当做一切都是误会,不是有意害人,不要填命!” 余秀兰咬紧的牙齿在打颤,丁氏虽然是编造的,可她后面说的是事实。 如果顾芸娘没有和余多味换,她会想法子让顾芸娘喝下一碗鱼汤。 只不过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 “我全都招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丁氏是不相信苏景年能要她的命! 当初余有财想jian顾芸娘,苏景年只是阉割了。 顶多打她一顿板子。 曹氏站在一边,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 她相信丁氏是清白的,否则不会从族长那儿回来,就问顾芸娘有没有喝鱼汤,被余秀兰打岔,丁氏心里就怨上顾芸娘,哪里管她的死活?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余秀兰为了自己,居然将自己的亲娘给推出来顶罪。 顾芸娘不是个蠢,她已经看出来,几个人的对话,漏洞百出。 最有嫌疑的是余秀兰! 她都看出来了,更别提苏景年了。 他阴测测道:“你下的毒?” 丁氏只觉得浑身泡在冰水里,冷入骨髓,紧咬着牙关道:“是我做的,如果不是担心那两个孩子没人管着,要拖我的后腿,早就收了这贱人一条命!哪里能让她活到现在?” 苏景年冷笑一声,周身的戾气暴涨,散发出骇人的气息,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余秀兰身上。“鱼汤荆芥,活剐,梳骨。你来给她挑一个死法。” 余秀兰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点名。 怔怔地回过神来,心里一阵狂喜,苏景年这是注意到她了吗? 旋即,听到几种酷刑,她心里发怵。 余秀兰想着自己打听到关于苏景年的消息,他手段凶残,乖张暴戾,十分血腥。 族长还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余秀兰清楚苏景年不会给丁氏一条活路,她已经牺牲了丁氏,那就要有一点价值,不能白白死了。 她压下心里翻涌的惧意,为了讨好苏景年,刻意迎合他的性格,捏紧了拳头,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活剐。” 余秀兰选活剐,那是因为苏景年方才要将他们活剐了。 一定是他钟情这个刑罚。 她小心翼翼看向苏景年,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寒凉。 苏景年真是没有想到余秀兰会有一颗这般狠毒的心,眼底的厌恶之色尽显,怀有野心的女人,多数自私自利,心肠恶毒。 “我原来只想让她尝一尝鱼汤荆芥的滋味。既然你想要丁氏活剐,我说出的话也不能食言。”苏景年一挥手,“拖下去。” 丁氏懵了! 苏景年要她的命! 更令她震惊的是余秀兰的选择! 丁氏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向余秀兰,这是她那个常和她撒娇的闺女吗? 她咋就这么狠心? 让人将自个亲娘给活剐了! 丁氏岂能不心寒? 她张一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余秀兰扑上来,眼泪扑籁籁地往下落。 “娘,您这辈子最心疼女儿,从来不曾亏待过女儿,让我过的和大家小姐差不多,没有干过一件粗活。这辈子我不能报答你,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养育恩情!” 余秀兰紧紧抱着丁氏,哭得肝肠寸断,“娘,是女儿无能,不能救您,连累了您……这是女儿给您的护身符,原来早就该给您了,出了余有财的事情,一直忘了给您。” 丁氏看着手心里的护身符,余秀兰握着她的手在颤抖,她满面泪痕的脸上布满哀求。 丁氏的泪水也跟着掉落下来。 她想开口,余秀兰在她耳边用两个人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丁氏瞳孔一紧,死死盯着她。 余秀兰撇开头,不敢看丁氏的眼睛。 丁氏紧紧闭着眼睛,让卫寅给拖下去。 余秀兰的指甲将掌心给扣烂,到底是她害死丁氏,即心虚又害怕。她满面泪痕的看向苏景年,“我娘已经认罪了,我……我和大嫂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 张罗婚宴 曹氏手脚冰凉,短短几句的功夫,丁氏就要被活剐了。 抑制不住的恐惧,瑟瑟发抖。 她看着余秀兰的眼神也带着异样,丁氏对她掏心掏肺,余秀兰不想死,甚至为了讨好苏景年,让自个的亲娘活剐! 这种自私自利,狠毒至极的女人,怎会不让人胆寒? 曹氏第一次认识余秀兰一般,她急急与余秀兰保持距离,不想让苏景年误会她和余秀兰是一伙的! 不然太过冤枉,她如果没有洗刷冤屈,被活剐的就是她! 曹氏心里恨透了余秀兰。 “贵人,我是冤枉的,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请您明察!” 曹氏欲哭无泪,她悔断肠子了。她是鬼迷心窍,才会和顾芸娘作对! 细算起来,顾芸娘只有几亩旱地,一间破屋子,又没有男人给她做主,哪里能与她争锋? 她……她咋就和顾芸娘针对上了? 曹氏怔忪地望着顾芸娘美艳的面容,是了,因为余青林觊觎她。 她咽下满肚子的苦水。 顾芸娘如今有这么一个靠山,为了护住自己的小命,她是再不敢动歪心思。 曹氏是个机敏的人,她看着顾芸娘与苏景年亲密的姿态,咽了咽口水道:“贵人,弟……芸娘是余家的媳妇,娘如今不在了,俗话是长嫂如母。她的婚事,可以我来做主!” 顾芸娘眼睫微微颤动,斜睨曹氏一眼。 曹氏讨好的朝顾芸娘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余秀兰眼中难掩愤怒,曹氏竟然答应让顾芸娘嫁给苏景年! 她怎么敢? 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她再怎么愤怒难当,也不敢吱声。 苏景年倒是看了曹氏一眼。 顾芸娘捏了捏他的手指。 余秀兰看着顾芸娘的小动作,她忍了忍,开口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娘对二嫂心怀怨恨,如果二嫂当时肚皮争气,一举得中怀有身孕,我娘兴许就不会这般仇视二嫂。如今误会已经解除,二嫂身子虚弱,我们就不叨扰了?” 说话间,余秀兰一直观察苏景年,他眉眼之间的冷意让人心生胆怯,余秀兰咬紧牙根,硬扛着没有退怯。 “我……我们就先走了。” 余秀兰已经上了眼药,屋子里太过沉闷压抑,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见苏景年没有开口,她心存侥幸,抬脚就要离开。 苏景年玩味道:“你与丁氏母女情深,就去送她一程。” 余秀兰怔愣住,似乎没有明白过来,苏景年话中的意思。 站在门口的侍卫进来,拖着余秀兰去观刑。 曹氏惊恐的站在一边,她脊背发凉,不禁庆幸起来,她的识时务! 余秀兰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尽褪,眼中涌现恐惧。她尖声叫喊道:“不!不要!你们放开我……唔唔……” 侍卫捂着余秀兰的嘴巴,拖到行刑的屋子里。 浓郁的血腥气冲鼻,余秀兰险些吐出来。 侍卫将她甩在地上,余秀兰倒在地上,滴滴鲜血坠在地上,蜿蜒流在她的脚边,浸染她的裙摆。 她瞪大眼睛,脖子僵硬的抬起头,就看见丁氏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锋利的刀刃从她身上片下的肉,薄如蚕翼。 刽子手似乎在向她展示自己的刀工,扭头朝余秀兰露齿一笑,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森,“如果不是爷嫌吵,不堵着她的嘴,那感觉才爽。” 害怕余秀兰不相信,他拔掉丁氏的布团,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寒毛倒竖。 余秀兰毛骨悚然,头皮都要炸裂。 无边的恐惧宛如藤蔓席卷而来,紧紧束缚住她的四肢,无法动弹,就连脖子也像被扼住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紧紧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敢去看,不敢去听。只要不看不听,就能够减轻心里的罪恶感! 丁氏自愿的,如果她不愿意,自己也无法去强迫她! 余秀兰不断的自我催眠,她怕自己会崩溃。 可当侍卫大力掐着她的下颔,扳转过去,迫使她看着丁氏被行刑完,余秀兰涕泪横流,满面溃乱之色,深深陷入恐惧当中,嘴里喃喃道:“对……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已经失去言语的能力。 刽子手落下最后一刀,举着手里带血的刀刃,蹲在余秀兰面前,“我的技术不错吧?每一片厚薄一致。这里还是第一次动刑呢,这套刀具很锋利,我会保存好,等着你进来给我练手。” 余秀兰吓得肝胆俱裂,拼命的挣扎,连滚带爬冲出屋子。脚尖绊着门槛,踉跄的栽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她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嚎啕大哭。 丁氏的眼神,丁氏的喊叫,丁氏凄惨的画面,交替在余秀兰脑中翻涌。 她双手紧紧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脑袋,仿佛不这么做的话,她会被逼疯了。 吱呀一声,刽子手与侍卫出来,她闻到血腥气味。 余秀兰捂着肚子干呕。 苏景年这比活剐她,还叫她备受折磨。 她真真切切见识到苏景年的手段,余秀兰对他再无思慕与旖旎幻想,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小娘子,你摔倒了?需要我扶着你起来吗?”刽子手嬉皮笑脸的问。 余秀兰利索的爬起来,像有恶鬼在后面追。冲出苏府大门的一瞬,她浑身的力气被抽空,瘫软在地上。 刽子手看到余秀兰慌不择路的逃跑,哈哈大笑,肚子都要笑疼了。 心思阴毒,就这点胆儿,啧! “卫冥,你又吓唬人了。”管家话里虽有责备,脸上却带着笑,显然也觉得他干得不错。 卫冥撇了撇嘴,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露出小半胸膛,袍子上半滴血都不曾沾染。 “主子不是说要积福?今儿怎得又发威了?”卫冥一双狐狸眼睛,微微上翘,十分好奇,“传言是真的?” 他出去办事,今日回来,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抓来当壮丁了。 管家笑得高深莫测,“你自个去主子院子里就知道了。” 卫冥轻哼一声,脚步一转,去了正院。 苏景年将曹氏打发了,顾芸娘喊渴,苏景年倒一杯温水喂她喝下。 “今日后,就住在这里?东西不必收拾,我已经给你重置了。”苏景年看似与顾芸娘商量,语气却不容置喙。 顾芸娘点了点头,“曹氏如果答应的话,我们就能名正言顺……” “你本来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苏景年打断顾芸娘的话。 顾芸娘面颊绯红,眸光晶莹,“我如今不是文曲颜。”她幽怨地说道:“当初我们成亲,你并没有亲自迎娶我,说起来我们都没有拜堂。新婚之夜,你也未曾出现,将我一个人丢在新房里。不,我住的地方,都算不上新房。”说到这里,顾芸娘心里有一些委屈。 每个女子最重要的时刻,便是大婚。 而她那冷清的婚宴,真真是伤人心。 当初她只觉得难堪和难过。 如今回想起来,何尝不是遗憾? 苏景年又如何不悔恨? 当初他即期待这门亲事,又知道不该答应。私心里,他想要迎娶文曲颜。可她心里装的是苏易,他便拒绝这门亲事。何氏一意孤行,订下这门婚约,为防生变,婚期也十分仓促。 他能够阻止的,最后一刻,他随心而为,并没有去阻止,甚至心里有一丝期盼,或许她对苏易的感情淡了,婚后他们能够培养感情。 直到他看见她腰间佩戴着那块玉佩,便知他到底是妄想了。 那场婚宴便未曾出席,他给文曲颜留一条退路。 留下的遗憾不止这一桩,太多太多。 幸好上天眷顾,还有机会弥补。 苏景年紧紧抱着顾芸娘,仿佛要将她勒进骨血里。 顾芸娘被他勒得生疼,微微蹙眉,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抬手抱着他的腰。 “这辈子你不风风光光将我娶回去,我是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顾芸娘只是嘴上说一说,她是一个寡妇,就算要办酒席,也不过是简单办几桌,请亲朋好友参加,举行一场仪式罢了。 “好!”苏景年掌心拂过她的面颊,望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我会风风光光将你娶回家。” 顾芸娘鼻子一酸,眼眶湿热,闷头扎进苏景年的胸膛里。 她心里是期待的。 就算没有,有他这一句话,足够了! “呀呀呀!我的眼要瞎啦!”卫冥进来,看到你侬我侬的这一幕,啧啧道:“老年人的爱情,就像老房子着火,点着了一发不可收拾。大人,您可得悠着点儿,小娘子身子还虚着呢!可经不起你几回折腾!” 顾芸娘听着他的荤话,脸上火烧一般,滚烫。 苏景年松开顾芸娘,拉着被子给她盖上,冷眼看向大喇喇坐在罗汉床上的卫冥。 卫冥看着苏景年青黑的脸,翘着二郎腿,没个正经,“你都二十五六了?小娘子才十四?还是十三?你不老么?” “还差一个月二十五。”苏景年纠正卫冥。 顾芸娘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解释道:“我十八了。” 卫冥挑了挑眉,“那也是老牛吃嫩草。” 顾芸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比她原来是要小上两三岁,“比我大七岁,是有一点……”最后的话,在苏景年的注视下,咽了回去。小声嘀咕道:“这样正好,大一点,知道疼人。” 卫冥哈哈哈大笑,眼尾都泛着水光,“真是个小可爱,你从哪儿挖来的活宝?” “滚!” 苏景年动怒。 卫冥眼底的笑意浓郁,稍稍收敛了一番。正色道:“京城里一切都好,周国夫人让我给你捎一句话,她给你配的药少了。医学院里正忙着,她晚一个月过来一趟。” “舟车劳顿,你还要带着两个孩子,你不会将药带过来?”苏景年提起商枝,脸色稍霁,想着两个奶娃娃,眉眼柔和,“她一个人过来?” “裴首辅要退下来,薛慎之哪里走得开?”卫冥冷嗤一声。 苏景年沉吟道:“你回京,将药带回来。” 不等卫冥开口,苏景年冷声道:“我的药只够半个月。” “不是可以支撑一个月?”卫冥话音方落,看着躺在床上的顾芸娘,立时明白过来,他脸色阴郁,“你舍不得商枝舟车劳顿,可劲的奴役的我!”说罢,他起身离开,“等我睡醒了再说!” 顾芸娘听到郎中和苏景年说幸好吃了解毒药,那些解毒药,是商枝特地给他配的? 如今她吃了,他的就不够用? “别担心,我是不愿枝枝来回奔波。她现在很忙,不但要管着各方面的生意,还要忙碌着给学生授课。她若是过来,只怕要挤出时间,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卫冥若是知道这个原因,不会肯回京城一趟。”苏景年让顾芸娘放下心来,“是真的也不要紧,还有半个月。来回不用十天,来得及。” 顾芸娘点了点头,和苏景年商量她的农家乐,“你现在用山上的温泉眼,不如我们将这片山给买下来?到时候将温泉引下来,建造几个温泉池,客人也能泡温泉。” 苏景年自然说好,他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既然顾芸娘想做,他全力支持。 今日闹腾一阵,顾芸娘有一些乏了,她抱着苏景年的手臂,“你让管家帮我看着孩子,我先睡一下。” “睡吧,多味有人带着。”苏景年给她掖好被子,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心里叹息一声。原来想将她尽快娶回府,以他的姓氏冠她之名,可今日顾芸娘的话,让他只得将心思歇下来。 风风光光娶回府,必然要人尽皆知,此后她是他的夫人。 亲朋好友,全都在京城,全都请来参加婚宴,只怕婚礼还需要细细规划一番。 苏景年这般想着,等顾芸娘睡沉之后,他走出屋子,唤来管家去书房,让他从现在开始张罗婚宴。 管家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主子这是要娶顾娘子了? 可……可他们才活剐了丁氏,余家能同意吗? 苏景年阴森道:“他们会答应。” 管家转念一想,只要主子想干的事情,余家还真不能抵抗。 他放心的去张罗婚礼。 ------题外话------ 小孩发烧了,他睡了,小绫子才有时间码字。明天更两万补上,么么~ 第二十四章 商枝来了,求子。 曹氏回家去了,余洪川正好从地里回来。 她从苏府离开的时候,正好听见丁氏的惨叫声,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是恍恍惚惚。 一进屋,曹氏软倒在地上。 余洪川平日里主管家中的大事,起早贪黑在地里干活。家里的琐碎事,全都交给丁氏打点,他向来不插手,在屋子里难得有几句话说。 今儿看见曹氏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他扫一眼屋子,静悄悄的,只有间歇传来几句余青林的骂咧声。 “咋了?你娘和小妹都不在家?”余洪川问一句。 曹氏泪珠子哗哗往下掉,嘴唇颤抖,哆嗦道:“爹!娘她没了!” 余洪川拿着烟杆,准备抽烟,听到曹氏的话,他手指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 “你说啥?” 曹氏抽泣道:“娘她被人活剐了!” ‘啪嗒’一声,烟杆掉在地上,“余有财干的?” 曹氏哭着将事情说一遍,给余秀兰上眼药,“爹,是小妹害了娘啊!她对顾芸娘心存怨恨,偷听到顾芸娘吃药再吃鱼会丢命,她就掇撺我做鱼,让顾芸娘喝下去。如果不是苏景年来的及时,顾芸娘就死了!苏景年给顾芸娘讨公道,小妹推说是娘干的,她让苏景年将娘活剐了!” 余洪川不相信余秀兰会干这种事情,“她娘对她疼到心窝子里,她不会这么做的!” “爹,你咋就不信呢?苏景年想让娘和加了荆芥的鱼汤,小妹为了讨好苏景年,她要人将娘活剐了!娘一听要人命,不肯给她兜着,她害怕娘将她供出来,就拿那件事威胁娘!”曹氏提起这桩事,一阵胆寒,“娘喝的是荆芥和鱼汤,还能找郎中抢救。小妹被娘给宠坏了,她的心太狠毒!” 余洪川双手抖的厉害,他六神无主,想去苏府。 曹氏连忙抓着他,“爹,他们一定会把娘给处置了的,你去了也见不着。小妹连娘都敢害,我是怕了她,不敢和她在一起生活,就怕她哪天再起害人的心思,将我们一家子推出去给她顶罪。她今儿十五了,娘的事情不会传出去,就……就当娘是出去给亲戚干活,要一年半载再回来,咱将小妹找户人家嫁了!” 曹氏心里恨毒了余秀兰,可不会给她找户好人家,让余秀兰好过,回来找她报仇! 她要将余秀兰给卖了! 卖得远远的,再也回不来梨花村! 余洪川哪里能同意? “你娘都去了,将她死的消息瞒下来,一个个都不给她披麻戴孝。她在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生养你们一顿,她去的不光彩,你们连戴孝也不愿意?你们让她在地下咋瞑目?”余洪川恨啊!恨自己的无能,没有管好一个家,才一个个的遭罪,又不能给他们讨公道! 丁氏这件事能怪谁? 他早就知道这一大家子容不下顾芸娘,处处针对她,哪里料想到要人命的地步! 他们将顾芸娘卖给余有财还没有吃够教训,现在白白丢了命,罪有应得,他上哪儿给她讨公道? 余洪川瞬间苍老了。 曹氏心里着急,“爹,小妹十五了,给娘守孝,她就十八。之前她出事,就不太好说人家,等留成老姑娘,谁家还要她?就……就瞒下来两个月,等小妹嫁出去,就说娘病死了,咱们家再给她戴孝!” 顾芸娘现在还是余家的人,如果再嫁给苏景年,丁氏可不能出事。 苏景年不可能留下丁氏的命,他是要警告他们,谋害顾芸娘就要付出代价! 而丁氏的死,后续问题,全都让她来处理。 万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爹,您想要让别人知道娘是被小妹害死的?谁还敢娶她?”曹氏知道村民不可能不起疑,只要丁氏的丧礼没有办,他们也只是怀疑而已,又拿不出啥证据,风言风语,可以不必理会。 余洪川吧嗒吧嗒抽着烟,心里拿不定主意。 余秀兰再怎么害死丁氏,她也是自个的闺女。 再说丁氏都死了,还要将余秀兰给搭进去? 丁氏不就白白死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般散了。 余洪川不知道怨谁,只怨自己没有教好孩子。 “你看着办。”最终,余洪川妥协了。 曹氏舒一口气。 反正今后是她当家做主,这个家容不下余秀兰。 余洪川抽完烟,起身去了苏府。 这一回,曹氏没有再拦着。 余洪川第一次来到苏府,青砖灰瓦,朱漆大门,庄严肃穆。 只是站在院外,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 余洪川上前叩响大门。 门仆拉开门,瞧见余洪川,“你找谁?” 这时,云暮带着侍卫进门。 门仆连忙问好。 云暮点头,径自去往主院。 余洪川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没有见过这等阵仗,那些侍卫身上都配着刀。 他嘴唇蠕动,呐呐道:“找苏景年。” 曹氏是这么称呼的。 门仆古怪的看他一眼,“主子不见客。” “我找他接我婆娘。”余洪川道:“她被你们主子抓来了。” “你婆娘是谁?”门仆问清楚了,让他稍等,进去找管家,不一会儿他过来道:“管家说没有这号人。” 不等余洪川再开口,‘嘭’地将门给关上。 余洪川吃了闭门羹,这才想起他平日就是想见余有财,也不是这么轻易,更何况里头住着的是大官儿。 他们一家子得罪得死死的大官儿。 丁氏死了,他甭说看她最后一眼,就连尸身也见不着。 余洪川站在门外半晌,这才回屋。 余秀兰不知啥时候回来,坐在门口,丢了魂儿似的,双眼空洞洞地望着前方,眼泪不断从眼底流出来,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你为啥害你娘?”余洪川满腔的怒火,看着余秀兰魂不守舍的模样,最后化为无力,“你娘她咋样了?” 余秀兰听到余洪川的问话,她眼珠子转动一下,看到余洪川,哇的一声,扑进余洪川怀里痛哭流涕。 “死了!娘被一刀刀活剐了!可怕!太可怕了!”余秀兰死死抓着余洪川,绝望地说道:“爹,我不要死!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错了!再也不敢害人了!” 余洪川这才相信曹氏说的是真的,他双手紧紧按在余秀兰的肩膀上,奋力将她推倒在地上。 余秀兰身上一痛,回过神来,她倒在地上号哭。 余洪川沉声道:“你娘的死别传出去,你大嫂会给你安排一户人家,将你嫁出去。等你过门一个月后,再传出你娘的死讯。” 曹氏从屋里出来,警告余秀兰别想着作妖,“你说出去也不要紧,我不会尽心给你找户好的,随便将你给卖了。” 余秀兰这个时候才知道,丁氏死了,这个家就是曹氏当家做主,她之前还妄想栽赃曹氏。曹氏如今知道了,这个家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曹氏的话,让她惊恐。 她不信曹氏会好心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 余秀兰死死瞪着曹氏。 曹氏冷笑一声,去了里屋。 余秀兰心里一阵恐慌,她看着曹氏的背影,想到曹氏给自己开脱的借口,眼底闪过阴狠,她拉着余洪川的袖子,哀求道:“爹,娘去了,大哥现在也立不起来,您……不如……” “住嘴!”余洪川一巴掌打在余秀兰脸上,阻止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余秀兰捂着火辣辣地脸颊,怔怔地看着余洪川进了里屋。 她茫然地站在门口,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这一刻,她意识到,害死丁氏,是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可惜悔之晚矣。 —— 曹氏害怕她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妥,苏景年会杀个回马枪,躺在床上缓了半天,强打起精神,她去族长家。 族长正在教孙子识字,见到曹氏过来,他眼睛眯一眯,想到苏景年将他们一家子给抓过去的消息。 “族长,我今日有一事请你帮忙。”曹氏站在族长面前,看一眼认真写字的小男孩,低声说道:“今日贵人请我们一家子过去,求娶顾芸娘。顾芸娘嫁进余家三年,为余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一个人拉拔着两个孩子长大。她如今才十八岁,嫁过来男人就去征兵,命太苦了。现在有一个人,不计较她的身份,愿意娶她。我公爹婆母都没有意见,特地让我过来和您说一声。若是您也没有意见,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 族长想着苏景年的身份,苦笑一声,他就是有意见也不敢提啊! “这是你们的家事,洪川和丁氏没有意见,那就将婚事给定下来。”族长窄小的眼睛里闪过精光,“芸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她能嫁给贵人,是她这辈子的造化,你们余家也跟着沾光。” 曹氏讪讪,族长想要他们借着顾芸娘的势,给村里捞点好处。 天知道,苏景年别计较他们干的事,就阿弥陀佛了。 哪敢问苏景年要好处? 一肚子苦水,没有办法往外倒。 “芸娘不会是忘本的人。”曹氏打马虎眼。 族长这儿没有问题,曹氏就去苏府,事儿都成了,他们只管张罗婚礼,到时候顾芸娘从余家出嫁。 管家将曹氏的话,转述给苏景年。 苏景年正在书房接见云暮。 云暮快马加鞭赶过来,就看见顾芸娘躺在苏景年的床上,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这他娘的顾芸娘是不是文曲颜的转世,主子都管不介意! 可他还是将广智大师说的话,告诉苏景年,“广智大师说看不透夫人的运道,说她本该是早夭之相,却又透着生机。至于顾芸娘的八字,他没有给测算。”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这世间可有借尸还魂之事,广智大师说曾在古籍上见过。” 苏景年听闻他这番话,蹙眉,“你有写信过来?” “没有。”云暮意识到什么,猜测道:“有人冒充我写信给您了?” “嗯。” 云暮想到苏景年房里的人,他皱紧眉心,“信上咋说的?”难道告诉主子,这世间有借尸还魂一事? “和你说的相反。” 云暮懵了,这么说来,主子对顾芸娘是真爱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迟曦呢?” 云暮来院子里,看到两张生面孔。 苏景年面无表情道:“我给她指婚,嫁给高非。” 心里已经有了思量,那封信只怕是迟曦伪造成云暮的笔迹。 “你路上有遇见埋伏?”苏景年抬头看向云暮。 云暮点了点头。 苏景年理清楚来龙去脉,迟曦担心被揭穿,所以买凶杀云暮。 她一个内宅女人,一直在这里,不曾离开过梨花村,又从何处买凶? 苏景年脸色冰冷肃厉。 “迟曦?”云暮不傻,从苏景年的反应中,推测出是谁干的。 他脸色难看,和迟曦在一起共事十年,她居然对他也能下死手。 “高非帮她找的人?”云暮知道迟曦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是高非就说得通了。 苏景年缄默不语。 云暮真的怒了,他丢下一句,“我去查!”然后告辞离开。 紧接着,管家敲门进来,“曹氏过来说,余洪川和族长都答应了。” 苏景年颔首。 管家见苏景年心情不快,悄然退出去。 苏景年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铺开一张宣纸,罗列着参加婚宴宾客的名单。 卫冥还没有走,正好让他去京城送喜帖,顺便将商枝接过来。 卫冥一觉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桌子上放着高高一摞喜帖。 擦着眼屎,顺手拿起一张喜帖,脸色难看。 他好好的一把杀人利器,大材小用,沦为跑腿了! —— 京城。 商枝给学生授完课,她从书院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的丫鬟,见到商枝的一瞬间,连忙打起帘子,与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马车里下来一个身段窈窕女子,梳着妇人头,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睛大而明亮,红唇上翘,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十分甜美可爱。 姜皎月提着裙摆,不等婢女扶着,她就跳下马车,小跑到商枝的面前,“枝枝,你可算出来了。肚子饿了吗?我给你买了炸鸡,冷了不好吃。” 她挽着商枝的手臂,将商枝往马车上带。 炸鸡是商枝提供给同福酒楼的小吃,她看着活泼的姜皎月,觉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适合她。 当初姜皎月解释道:“王昭君是一个大美人,她的小名叫皓月,一听就是仙女儿的名字。我爹希望我长成一个美人,就给我起名叫皎月。可惜我没有沾上这名儿的仙气儿,脸蛋倒是像月亮又大又圆。” 姜皎月没有爱好,不像其他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一的爱好就是好吃。 她爹兵部尚书为人善钻营,但是疼爱女儿入骨,看着她十分贪吃,又没有半点才艺,老犯愁了,担心她嫁不出去,就逼着她学点才艺,在外面装装门面,参加宴会架势倒是端的很足,于是她端庄贤良的美名就这么传出来了。 实际上…… 商枝看着净手后,拿着炸鸡往嘴里塞的姜皎月,想到他大哥头次与姜皎月见面,懵住的神情,不禁失笑,概因和传言不符。 姜皎月倒是很诚实,刚开始装的像模像样,上桌吃饭,见到美食就将兵部尚书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捏着筷子,红着脸对苏易道:“那什么……传言和现实有一些出入,待会你看见的我,才是货真价实的我。美名是给外人听的,今后我们要做一家人,我就不来那些虚的。你如果觉得我不好,咱们婚事还可以重新再议……” “枝枝,你也吃,我还给你带了果汁。”姜皎月将一盒炸鸡往商枝面前推,然后将果汁放在她手里,“我们去你家。” 商枝喝一口果汁儿,看着腮帮子鼓鼓的姜皎月,眼睛落在她的小肚子上,“你来的时候,吃了多少?” 姜皎月红着脸屏气缩肚子,小声说道:“吃了半只烧鸭,还有两块红枣糕,我很节制了。”她小声的说道:“你别告诉你哥。” 商枝失笑道:“感情你给我带东西,就是贿赂我?” “才没有!”姜皎月心虚道:“我是和你分享美食。” 商枝缄默不语。喝完一杯果汁,等姜皎月将炸鸡吃完了,净手之后,“伸出手。” 姜皎月慢吞吞将手腕伸出来,美食带来的满足和好心情,统统烟消云散。 她紧张地盯着商枝,企图从商枝脸上看出一点什么来,可她见过大风大浪,这点小毛病,根本不能让她为之色变。 商枝号脉后,神色如常,“药继续吃着,早上不许睡懒觉,不吃早饭。” 姜皎月收回手腕,拉着袖子遮住手,“我最近几个月,都早早起来,没有睡懒觉不吃早饭。” 商枝叹气,苏易与姜皎月成亲两年,当初在边关打仗,满孝期之后,秦玉霜去信给秦景凌与苏易,让他抽个空回来成亲。秦景凌便打算留苏易在京城,苏易便回来成亲,三个月后,边关战事吃紧,他又去了边关。姜皓月期间也溜去边关小住半年,之后便回京,直到前几个月班师回朝,夫妻两团聚。 姜皓月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秦玉霜面上不急,怕给姜皓月心理压力,可心里却很急躁,毕竟苏易年纪大了。 姜皓月是家里母亲给她压力,他们成亲两年还没有孩子,苏景年后院里干净,尚书夫人担心她肚皮再没有动静,苏易会往后院里塞小的。 她这才被逼无奈,找上商枝。 身体的确有一点小毛病,问题不大,吃药调理一阵子就能好。 “还没有吗?我这个月的月事本该来了,过去七八日,还没有动静。”姜皓月之前月事没来,心里着急,担心毛病大了。身边的丫头说,会不会是有喜了,才没有来月事。她心里即紧张又兴奋,憋了七八日,实在憋不住了,出来找商枝号脉。 “迟七八日还摸不出来,等你下次的月事还没有来,如果真的怀了,能够摸出来。”商枝看一眼车柜里塞满点心零嘴,“真的有了,这些炸鸡少吃一点。” “我这是太紧张了,吃些东西能缓解心理上的压力。”姜皓月掩不住的失望,眉眼里有一丝焦灼,再等半个月,简直是煎熬。 “这话你到我哥面前去说。”商枝将她剩下的炸鸡给没收了,“我拿回去给薷儿和陆儿吃。” 姜皓月让丫头将食盒拿过来,“这里面是我给他们准备的东西。” 商枝揭开一看,里面全都是糖果,糕点,酥饼,蜜饯,林林总总,不下十样。 姜皓月道:“我精挑细选的,都是陆儿和薷儿喜欢吃的。” “我总算知道他俩喜欢你的原因了。”商枝无奈的将食盒盖合上,“下回别这么破费了。” “不值几个钱。”姜皓月还没说,她给李香薷打了一对金手镯,先前的坠着两个铃铛,李香薷爱睡觉,嫌吵了一点。“他俩太招人喜欢了。”她摸了摸肚皮,咋就不争气呢? “你别有心理压力,之前和我哥聚少离多,怀不上很正常。我哥不会纳妾,你得相信他。”商枝宽慰姜皓月,有时候心理压力太大,也很难怀上,顺其自然,说不准就怀上了。 提起这个姜皓月紧蹙着眉头,没有再说话。 苏易虽然不会纳妾,但是也不见得多喜欢她,比起将她当做女人,倒不如说他将她当做闺女和妹妹养着。 事事很周全,也很体贴,可她总觉得他少了热情。 薛慎之待商枝太过热情,占有欲太强烈。 而她和苏易不说平时,就连同床共枕,大多数都是腆着脸主动。 苏易这一次回来几个月了,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几次都是她想要孩子缠上他。 只是这种话不能往外说。 苏易也没有别的女人,大概就是不喜欢她吧。 他想要的是十分能干有魄力的女子,他是被她美名在外给骗了,当时两人已经定亲,若是退婚会妨碍她的名誉,才会将就着娶她回来。 商枝不知道姜皓月心里想什么,如果知道只会说她多虑了。 秦玉霜之所以挑上她,是她那一份赤子之心,没有杂七杂八的花花肠子。 苏易经历太多,就希望他和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在一起。 接下来一路沉默,马车停在李宅门前,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马车。 薛慎之正好也从宫里回来,见到商枝从马车里钻出来,他伸出手扶着商枝下马车。 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看着她身上穿得单薄,“天气寒凉,你穿得太少,手指都是冷的。” 商枝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落在马车上了。 若雪将披风拿下来,递给商枝,“姑奶奶,您的披风。” 薛慎之接过来,披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相携着进府。 姜皓月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心里十分艳羡。 一行人回到正厅,商枝远远地看见龚星辰满脸喜色。 龚星辰围在沈秋身边打转转。 “想吃什么?苹果?我给你削皮。”龚星辰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利落的削皮。 沈秋没有开口,安静地看着他忙活。 商枝进来,调侃道:“二哥,你越来越贤惠了。” 龚星辰高兴的说道:“枝枝,你要做姑姑了!” “真的?恭喜你要做爹了!”商枝将披风顺手递给薛慎之,手指搭在沈秋的手腕上,“两个月了,可得注意一点。” 龚星辰激动地说道:“枝枝,你啥时候要三胎?和你二嫂一起生。” 商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两个捣蛋鬼够烦人了,容我喘喘气呗。” 沈秋道:“枝枝,别理他。” 商枝招呼着姜皓月坐下,着婢女上茶。 姜皓月羡慕的盯着沈秋的肚子,她好希望这次是真的怀上了。 她捧着茶杯,看着忙前忙后献殷勤的龚星辰,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幻想着苏易这么对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实在没有办法想象。 屋子里太热闹,姜皓月放下杯子,起身去后院找李香薷和李商陆。 还未走出屋子,就看见李商陆牵着李香薷的手跑过来。 姜皓月连忙迎上去,抱着李香薷坐在腿上,拉开她的袖子,只剩下孤零零的金镯子,两个铃铛被李香薷给拔掉了。 “舅母给重新带了一对镯子,这一次没有铃铛。”她从袖中拿出一对金镯子,上面镶着玉,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水滴状,刻着平安二字,“这玉是大师开光了,保佑咱们小薷儿岁岁平安。” 李香薷对这些东西不在意,她噘着小嘴在姜皓月脸上吧唧一下。 姜皓月捧着李香薷的脸蛋儿,盖满了印章。 “真想抢你回去做闺女。” “你自己还是孩子。”苏易不知何时过来,拿着帕子仔细给李香薷擦脸。“可以带回去养几天。” “不要。”李香薷声音软糯地拒绝,“舅母,吵睡觉。” 姜皓月拉着苏易的袖子,“我被薷儿给嫌弃了!看着她睡觉,软嘟嘟的,太可爱了,我忍不住亲她,捏她。” 苏易从她怀里抱走李香薷,看着姜皓月眼底的期盼,希望他将李香薷带回府,眼中闪过无奈,“薷儿上次在府里住半个月,牙疼了好几日,你给她吃太多糖。” 姜皓月心虚。 “陆儿平常都要吃两碗饭,他正餐难得吃几口饭,临到饭点你给他吃太多零食。”苏易单拎出两条,姜皓月就消声了,耸拉着脑袋。 苏易道:“你若是三餐自律,我允你带他们回府住几日。” “哦。”姜皓月点了点头。 李香薷肉嘟嘟的手摸了摸姜皓月的脑袋,“舅母乖。” 姜皓月:“……” 她看着苏易眼底的笑容,心情也明快起来。 “你过来找枝枝吗?”姜皓月问。 “嗯,梨花村传来消息,我告诉枝枝一声。” “哦。”姜皓月眼底闪过失落,她还以为苏易是特地来接她。 商枝换一声衣裳出来,走到苏易面前,“大哥,你来了。” “杏林医馆有消息传过来,你三哥请郎中给一个女子诊病,对那位女子十分紧张,扬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那些郎中给陪葬。”苏易眉目舒展,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三弟若是不喜欢那位女子,必然不会如此要挟人。” 商枝喜上眉梢,“三哥有归宿,那就圆满了。不行,我要去一趟梨花村!” 不是亲眼所见,她放不下心来。 几个哥哥中,就数苏景年过得苦。 “我与你一起去。”苏易正好也顺路。 商枝摇头,“你多陪陪大嫂。”她看向薛慎之,“有他陪着我一起去。” 姜皓月很想去看看,她在京城里,除了边关,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她轻轻拉拽着苏易的袖子,“阿易,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下次再带你去,我没有时间,顾不上你。”苏易这次是要出任务,顺路经过广郡府。可以护送商枝过去,她是苏景年的妹妹,无须避嫌能够看护好商枝。 姜皓月不同,她是苏景年的大嫂,难免会有顾忌,会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 姜皓月笑着说好,脸上两个梨涡,笑容十分甜美,很好的遮掩住眼底的落寞。 商枝准备明日就启程,商定好了,苏易带着姜皓月回去。 这一去,怎么着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商枝让林玉儿给学生上课,如今还是些基础知识,林玉儿能够驾驭。 薛慎之当日进宫告假休沐,文宣帝只准了十天。 翌日一早,两个人带着两孩子启程去广郡府。 ------题外话------ 还有一更,十二点见。 推荐好友(香香大小姐)种田文:《田园空间之美夫悍妻》(边甜宠,边种田,有美夫,有空间,日子从苦过到甜) 河滩村的柳二姑娘,性格凶悍的似一头母狼! 河滩村的杀猪的,长的堪比天仙,人称美屠夫! 一日,柳二姑娘醉酒后,把美屠夫给上了! 第二日,美屠夫提着十斤猪肉,两根猪腿屁颠屁颠的上门提亲了…… 小剧场1: 野山坡上,霓裳一个人正在挥汗如雨开荒地! 突然,美屠夫手提杀猪刀远远飞奔而来! “泥上…泥上…我回来了…”美屠夫边爬坡边喊! 霓裳翻白眼,“泥上你妹,姐叫霓裳…” 美屠夫靠近霓裳,扔了杀猪刀,对着霓裳上下其手,笑的荡漾:“泥上,我不喜欢你妹,我只喜欢你…” 第二十五章 顾芸娘躺在床上休养几日,身子差不多好全了。 余宝音与余多味全都在苏府住下。 苏景年给配两个婢女,伺候他们两个日常起居。 顾芸娘算是在苏府住下来。 她足不出户,村里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她耳朵里来。 那些旧东西一样没有带来,只有床底下二十多两银子拿回来。 顾芸娘苏醒过来,往日在一旁的苏景年今日不在。她起身,挑着一件素白的棉布长裙穿上,梳洗好。浣纱端着早膳进来,“顾娘子,主子今日出去了,让您不用等他用饭。” 顾芸娘道了谢,在凳子上坐下来,“多味和宝音呢?” “云大人带着在练拳。”浣纱摆好碗筷,站在一旁伺候顾芸娘。 顾芸娘被伺候惯了,倒是很习惯。 浣纱忍不住多看顾芸娘一眼,顾芸娘的身份,他们府里的人全都清楚。 背地里少不得会议论,说顾芸娘祖上积德,才会让顾芸娘一个寡妇,得主子喜欢,今后翻身要做主人了,穿金戴银,别提日子有多美。 羡慕归羡慕,可没有人敢勾引苏景年。 迟曦是最好的例子。 浣纱垂眸给顾芸娘盛一碗粥。 迟曦是苏景年身边的大丫鬟,很得苏景年器重,不少下人与迟曦关系要好。 顾芸娘一来,就将迟曦赶走,背地里不少人说闲话,为迟曦抱不平。 “顾娘子,今后您在府中,小心着一些。”浣纱忍不住,叮嘱顾芸娘一句。 顾芸娘惊讶地看向浣纱,她转念就明白过来,为何浣纱会如此交代。 迟曦离开苏府的这一日,不少人去送行,可见迟曦在府中人缘有多好。 “谢谢你,我知道了。”顾芸娘端着碗吃早饭。 管家进来说道:“顾娘子,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 顾芸娘点头,吃完早饭,她去往厨房,准备做坛子肉。这种菜可以收藏一段时间不会变味,正好迎合出远门的人,也适合参加科考的考生。 坛子肉首要的是选肉,顾芸娘让管家挑选腰花肉和五花肉,切成大小不一的长方块,洗干净晾干。刷干净锅子,烧热之后,不用倒入油,直接将肉块放入锅子里煎。两面煎至微黄,再在肉块上涂上一层盐,放两三天之后再放入坛子里密封。在坛子肉没有坏掉的情况下,储存的时间越久越香。 顾芸娘将原来的配方改良一下,她调入一些辣酱,更为下饭一些。 新请来的厨娘,闻到厨房里的香味,不由往顾芸娘这边瞟一眼。 看着木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的空坛子,心中十分好奇,不知道顾芸娘要做什么。 顾芸娘也没有解释,她将肉全都腌制好,装起来盆子里,然后用盖子盖好。 弄好之后,顾芸娘闲着没事,将中饭做好。 她将食盒提过去,苏景年还没有回来。 顾芸娘去找余多味,他穿着薄薄的衣裳,气势十足的在挥拳,满脸都是汗水。 云暮见到顾芸娘过来,他朝顾芸娘走来,“他把我教的拳法倒是全都学会了,习武很有天赋。” 顾芸娘忍不住掩嘴偷笑,“你不在的这几日,都是苏景年教他。” 云暮惊诧的看向顾芸娘,百感交集,触及她的笑脸,所有纷涌而来的情绪溃散。 她是文曲颜啊,又有什么是主子不能动摇的? 可那一声夫人,对着顾芸娘这一张脸,云暮还是喊不出口。 他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主子教的比我好。” 顾芸娘道:“是啊,他没有时间。” 云暮心口一痛,这是退而求其次了!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云暮心中所想,“多味先拜你为师,自然不能再越过你,去认苏景年做师傅。” 云暮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你主子去哪里了?”顾芸娘见余多味练完拳,连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汗,递上去一杯水。 余多味喝完一杯水,乌黑明亮的眼睛看向云暮,“师傅,我今天拳法有进步吗?” 云暮拍了拍他的肩头,“再接再厉!” 余多味挠了挠头,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他自行理解,这是说他今日练的很好,今后每一日都要像今日这般努力! 云暮看着傻乐呵的余多味,揉搓他的脑袋,“快去沐浴。” “好!”余多味一蹦一跳的离开。 云暮道:“你不知道?主子与族长商议,要买下温泉那一片山,早一步给人买走了。” “谁?”顾芸娘怔愣住。 “余骁。” 顾芸娘从记忆里搜刮出来,这是余有财的儿子。 “那狗东西买走山头之后,就将主子的温泉给切断了。”云暮气愤难当,“主子当初来这儿养伤,就是为了这股温泉眼。” 顾芸娘皱紧眉心,有点怀疑余骁是故意的。他们搬来梨花村将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动过这片山头,苏景年废了余有财,余骁将山头给买下来,阻断了温泉。 “苏景年找他去谈了?”顾芸娘心里担忧,倘若这温泉是给苏景年疗伤,断了温泉,对她的身体可有其他的影响?“我去找他!” “你别去添乱!”云暮对顾芸娘心情十分复杂,如果她只是顾芸娘,或许他会对顾芸娘有意见。可她是文曲颜啊,苏景年为她得罪人,他能有啥意见?“他这么做,必定是有目的。只要有目的,主子能搞定。” 顾芸娘心事重重回屋子,余多味洗完澡出来,她习惯性的取来布巾,就见他的头发已经被婢女给绞干,只得牵着余多味的手在桌前坐下。 余宝音踩着饭点过来,她老老实实向顾芸娘交代今日做的事情。“叔叔给我请了绣娘,今日在教我针线。”为了证明她没有撒谎,伸出一双手,上面扎了几个针眼。 顾芸娘看一眼余宝音的手指头,让她去净手过来吃饭。 余宝音乖顺的洗手,坐在顾芸娘左侧。 给顾芸娘盛一碗饭,“娘,您吃饭。” 顾芸娘目光复杂的看向余宝音,这一段时间,她做得很好,没有再干过坏事。 所以,顾芸娘对她也和颜悦色一些。 余宝音没有觉得她改变了,跟着顾芸娘在一起,之前是为了生活,也就忍了! 而今住进苏家,吃香喝辣,身上穿着细棉布衣裳,就连底衣都是丝绸的,滑腻腻的,十分舒服,这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躺着的床很软很暖和,香喷喷的,就像躺在云絮上。过的日子,比起财主家都有过之无不及。 余宝音不想错过眼下的生活,只要她乖顺听话,这样的生活,她能享受一辈子。 她过够了那种穷日子,再也不想过以前的生活。 余宝音极尽所能的讨好顾芸娘。 她给余多味盛一碗饭,“弟弟吃饭。” 余多味受宠若惊的看向余宝音。 余宝音龇牙一笑。 余多味手指一颤,险些打翻碗。 几个人安静地吃完饭,余宝音连忙收拾桌子,给浣纱将餐具撤下去。 余宝音对顾芸娘道:“娘,我带着弟弟一起去学堂。” 顾芸娘惊讶地看向她。 余宝音笑道:“叔叔给我和多味交了束脩,昨日就上学了。” 顾芸娘抿了抿唇,“你们去吧。” 这几天她在养病,每日问余宝音与余多味的事情,他只说一句:都好。 却没有想到他会将所有的小事给安排好。 她是顾芸娘,要承担顾芸娘人生里所需要承担的事情。 苏景年体谅她,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为她做好。 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顾芸娘去门口等着苏景年,远远地就看见苏景年走过来,身上沾着酒气。 “喝酒了?”顾芸娘凑到他身上嗅一嗅,酒气并不浓郁,相反十分清冽好闻,“你身子骨没有好全,不能饮酒。” 苏景年将左右两边的人挥退,揽着她的腰朝正院里走去,低声道:“我将参加宾客的名单拟定,已经做成喜帖,让卫冥送去京城,都是以前的旧友,还有一些南征北伐时认识的同僚与战友。你若有想要请的人,我吩咐管家制出喜帖,派人送过去。” 顾芸娘哪有什么旧友? 她正准备摇头,恍然间想到什么,她瞪大眼睛看向苏景年。 他说拟定好的喜帖已经送去京城,她早就知道她在京城没有好友,所以没有提前问她。这个时候问她,是指她可要请清河镇文家的人。 良久,顾芸娘摇了摇头。 文曲颜的人生已经结束。 固然她想要见娘亲,可到底以什么身份去见? 前女婿二婚,她这个前岳母过来参加,不能指责苏景年,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有的只是难过而已。 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只会徒增是非。 苏景年看着她神情落寞,心口如被锐器划过,钻心般的疼。 她如今过着别人的人生,彻底抛却过往,一切从头开始。 当初她初醒时,定会彷徨无助吧? “我会劝服你娘,让她认下你做义女,你可以将她接过来住。”苏景年记得顾芸娘的话,她喜欢这里的生活,不想要回京城。 顾芸娘苦笑一声,“若我只是一个孤女,与你毫无瓜葛,认她做义母倒也可以,将她视如亲母孝敬,她或许能够接受我,将我当做女儿亲近。可我若是与你有瓜葛,做你的继室,你让她认下我,不是拿着刀子往她心窝子里戳?苏哥哥,有些缘分已尽,那就只有割舍。我相信你这些年,早已安排好他们今后晚年的生活,不用我多操心。” “是我疏忽了。”苏景年不知道如何该与长辈相处,自然也就疏忽柳氏的感受。 “你做的足够好。”顾芸娘仰着头,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颔,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似乎有些懊恼。她心中一动,忽而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他一下。可她身量不高,只亲到下巴。趁着他没有回过神来,撒手匆匆跑进屋子。 浣纱和瑞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看着苏景年摸着自己的下巴,眼底流泻出笑意,纷纷低垂着头,全都当做没有看见。 顾芸娘捂着扑通扑通跳心脏,觉得自己太孟浪了! 那一会,在院子里,她就将人给亲了! 还被丫头给瞧见! 顾芸娘觉得脸颊热的都能摊鸡蛋了,她拍了怕脸颊,转过身想看一眼苏景年过来没有。 映入眼帘的是他高大的身躯笼罩过来,腰间一紧,就被他箍住腰肢,提起来。 顾芸娘惊呼一声,就被苏景年压在墙壁上。 苏景年垂眸看着她紧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眼睫毛如蝉翼般在颤动,她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两个人的心脏跳动的很快。 顾芸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等着苏景年吻下来。 等了半晌,都不见有动静,她悄咪咪睁开一条眼缝,就看见他面容含笑,好整以暇的注目着她。 她顿时清醒过来,所有的紧张与旖旎心思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唔……” 她一开口,他的气息逼近,薄唇覆上她的唇瓣,浅尝着她清甜的滋味。 他轻柔的允吻着她的红唇,又香又软又甜,和他想的那般滋味美好。仿佛她做的冻膏,叫人想一口吞下,反复品尝。 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胸腔里的一簇火苗窜起来,他浑身的血液沸腾,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为。唇舌撬开她的唇齿,舌尖滑入,肆无忌惮的掠取。 顾芸娘早已呆住了,她被动的承受着他的肆掠,所有的理智乱成混沌,眼里,鼻端,口中,全都是他的身影与气息。双手抱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生涩的回应着他。 不知过去多久,苏景年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眸光深暗地盯着她红润微肿的唇瓣,“这才是亲吻。” 顾芸娘羞臊的一头扎进他怀中,捂着自己的耳朵,全当没有听见。 苏景年心情愉悦的低笑一声,抱着她放在床上。 顾芸娘扯过被子抱在怀里,看着苏景年在解腰扣,平复的心跳又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吞咽一口唾沫:“你还没说今日做什么去了。” “处理一点小事。” “处理好了吗?” “不成问题。” 苏景年脱掉衣裳,赤裸着精壮结实的身躯,肌肉壮硕,线条硬朗,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 顾芸娘怔怔的看着,心疼的抚摸着那一条条的伤疤。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捂着她的眼睛,掌心一热,灼烫得他指尖颤动。 “比起你经受的苦,这些不算什么。”苏景年将底衣套起来,捧着她的脸颊,吻去她眼底的泪痕,“别哭。” 顾芸娘吸吸鼻子,拿开他的手,扒开他的衣裳,看着他腹部的那一道伤疤,淡淡的粉色,与他蜜色的皮肤对比鲜明。 “就是这道伤,伤了你的身体?”顾芸娘心尖隐隐作疼,一直疼到心底深处,“当时一定很凶险,你今后还会去战场吗?” “如果不是这道伤,我不一定会见到你。”苏景年浑不在意,早已习以为常,将衣裳合拢,“如今四海升平,无须去南征北战。” 顾芸娘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镇上。 迟曦住在租来的一间宅子里养伤。 高非每一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每日的饭菜,全都是从酒楼买来。 这一日,她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她想回苏府看一眼,探听一下情况。 可没有等她过去,就有人送来消息,苏景年在准备婚礼,将要迎娶顾芸娘。 迟曦愤怒的将信纸撕碎,她换上衣裳,匆匆离开屋子,准备雇一辆马车去苏府。 准备坐上马车,就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她一眼认出来,是顾芸娘的小姑子余秀兰。 她心思翻转,改变了主意,紧紧跟在余秀兰的身后,随她去了一条小巷深处。 迟曦靠在墙壁上,远远地看见余秀兰停在一户人家面前,敲开门,她进去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探出头左右张望,他脸上的那道伤疤,吓得迟曦猛地缩回头。 ------题外话------ 嘤嘤,还差的,明天补上,么么~ 第二十六章 共浴温泉 那人太凶神恶煞。 迟曦被吓一跳。 她拍着胸脯,靠在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四周,迟曦并不熟悉。 她拔下头上的木簪子,随意绾成一个妇人发髻,看见斜对面一个阿婆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在卖。 迟曦走过去,蹲在阿婆的面前,询问道:“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一下,你可知这条巷子第三户住的是什么人?”她眼圈通红,似乎受尽委屈,有苦难言。 阿婆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和蔼,“小娘子,你可问对人了。这第三户人家先前住着的是一对孤寡的母子,儿子要进县学,她跟着去县城照顾儿子,将这间屋子出租。就在十天前,有一对小年轻住进来。” 阿婆之所以与迟曦说,是她瞧见迟曦跟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小姑娘鬼鬼祟祟,像是害怕被人给发现。 而迟曦梳着妇人发式,脸色苍白,她不由联想到家中的男人,出来养外室。 搬进来的女子如花似玉,挺着一个大肚子,男子高高大大,样貌端正,十分疼宠女子,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就在前几日,又住进一个刀疤脸。 “老婆子在镇上几十年,听你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阿婆提出疑问。 迟曦苦笑道:“我家那位带着别的女子跑了,我……我就追了过来。” 阿婆了然:“原来如此。他们搬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坐着人,一辆马车拉着箱笼。就在昨日,他们两个还来我这儿买菜。听见女子用官话问男子,这是他的家乡,可还会说家乡话?” 迟曦向阿婆道谢,站起身,望着巷口半晌,她坐上马车。 不知过去多久,迟曦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时,总算看见余秀兰从巷子里出来。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堵住余秀兰。 余秀兰见到迟曦,吓一大跳,捂着胸口喘粗气。 迟曦扬眉,嘴里的话让余秀兰大惊失色,“余秀兰,我看见你去了丰裕巷。” “你想干什么?”余秀兰脸色苍白,防备的看着迟曦。 “我能对你做什么?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迟曦望一下灰蒙蒙的天空,抬着下巴指着马车,“今日有雨,我捎你一程。” 余秀兰心里打鼓,就怕迟曦发现什么。听了她的话,余秀兰心凉半截,知道迟曦不是简单的捎她一程,可她不能拒绝。 迟曦见余秀兰识相的上马车,她嘴角上翘,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 梨花村,苏府。 顾芸娘被苏景年搂在怀里,陪他睡了半个时辰。 苏景年这几日为了婚礼的事情,未曾好好休息。今日饮几杯酒,十分困倦,抱着顾芸娘软和的身子入睡。 这一觉谁的十分沉,顾芸娘起身,也未惊醒他。 顾芸娘身上的棉布裙子皱巴巴的,稍稍抚平皱褶,她从多宝阁上的木盒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袖中。又将隐藏在暗处的卫寅唤出来,让他跟着她出去一趟。 卫寅听命苏景年,如今他的职责是保护顾芸娘。 顾芸娘经历过生死,她不会孤身入虎穴,因此带上卫寅。一则是为护她周全,二则是让苏景年心安。 她直接去了镇上,马车停在广源酒楼门前,对面是新开的同福酒楼。如今已经过去饭点,里面仍是有不少食客,而广源酒楼里冷冷清清,只有余骁坐在临窗的位置,身边坐着清瘦的少年,他端着酒杯给人喂酒。少年不善饮酒,呛得咳嗽,玉白的面容绯红,酒水撒了一身,颇有些狼狈,余骁却笑的肆无忌惮。 顾芸娘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个人,僵在原地。 余骁突然扭头朝窗外瞥来。 顾芸娘脊背一凉。 余骁只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松开少年,抬脚将人踹倒在地上。 “滚罢!” 少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 顾芸娘默了默,直到少年消失在街头,她抬脚进去,径自在余骁对面坐下。 余骁不看顾芸娘,提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浓烈的酒气刺鼻,顾芸娘不适的皱了一下眉心,去辨出苏景年喝的是同一种酒,只是他身上的酒气淡且好闻。 “余公子,我有事找你谈。”顾芸娘轻呼出一口气,她看着满桌的狼藉,想来之前苏景年与他在这儿谈过。只怕没有谈拢,苏景年提前回去,而余骁一直坐在这儿。“喝酒伤身,余公子醉了。”随后招来小二,让他煮一碗解酒汤。 余骁轻嗤一声,“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 顾芸娘浅笑道:“我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勾引你。” 余骁脸色阴沉下来。 顾芸娘斟一杯茶,推到余骁的面前,“我想余公子需要这杯茶。” 余骁看着面前的茶水,不知想到什么,他冷嗤一声,倒是端起来爽快的喝下。 “你真有趣。”余骁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你该将这杯茶往我脸上泼。” 顾芸娘给自己倒一杯茶,她喝两口,笑道:“我想啊。我如果泼了,今日就白跑一趟。我想了一下,泼你一杯解一时之气,接下来说不定会受更多的气,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我权衡一番,倒也不怎么生气。左右这杯茶都是要‘孝敬’你,管它什么方式,只要双方都解气,达成目的就成了。” 余骁被顾芸娘的谬论给气笑了。 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余骁脸色冷下来,似乎他被顾芸娘牵着走。 “余公子,我有一件事找你谈一谈。”顾芸娘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买下那片山是为了那片温泉,如今也是荒废着,不打算用来做营生,倒不如卖给我们?” “为何要卖给你们?爷心情不爽快,买来放着玩儿,不差钱!”余骁很欠揍的说道:“看见你们不痛快,一个个上赶着给爷解闷,爷就畅快了,这钱花的值!至少这半个月的乐子算是有着落!” 顾芸娘这下是真的想抄起桌子上的盘子糊他一脸,她深深吸一口气,“若是因为余有财一事,你这么算是恩将仇报。他急不可待的想要娶我给他生儿子,就是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如今他断了祸根,不正好让你高枕无忧了?免得那一天,给你弄来个弟弟抢夺家产,你虽然不无聊,可却糟心啊。” 余骁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斜眼睇着顾芸娘,想看她接下来如何语出惊人。 “你的酒楼竞争不过对面的酒楼,生意太惨淡,每日都是在做赔本的生意。我给你菜谱,拯救你家酒楼的生意,你将那片山卖给我,你看如何?”顾芸娘说到点子上。 “你知道我爹咋说我?纨绔,不务正业,败家子儿。你觉得我像是做生意的人吗?”余骁笑顾芸娘天真,眼底的兴致淡去,不耐烦的说道:“谁告诉你我是给他报仇?我就是钱多烧的慌,顺带气气他,给你们添堵。” 顾芸娘真想一锤子锤死他。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家伙! 顾芸娘咬了咬牙,她面上却带着笑,“你爹虽然有钱,可是个守财奴,如果你是挥土如金想要气死他,留着那片山,还是他的家产,就是气他一时而已。你想将他气得七窍生烟,一提起就来气,且气得不轻。你就将那片山亏本银子卖给我。我是他的仇人,拿着他的东西挣银子,发家致富。若是你的话,会不会每次瞧见那片山,看着我源源不断的挣银子,都要吐血?” 余骁很神奇的在脑子里代入他爹,脑补那个画面,还真的像她说的这般! 他居然觉得这招可行?! 嘶! 这个娘们简直有毒! 顾芸娘看着他变幻无常的脸色,心里松一口气。初一打照面,她就知道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方式和他谈! 如果能谈成,苏景年早就办妥了,哪里轮得到她坐在这儿? 她心里抱着这种方式试一试的态度,噫,还真的奏效了! 余骁探究的打量顾芸娘,发现她和传言中不相符。 不木讷,也并不胆小,反而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顾芸娘好几遍。 忽的一笑,“我想了想,你说的有一点道理。不过,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事儿,你嫁给我,那块山给你做聘礼。” 余骁眯了眯眼睛,他就不信这回还打发不了顾芸娘。心情愉悦,他端着酒水往口中送。 “你就不怕我给你生个便宜儿子?”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意味不明。 “咳咳……” 余骁呛着剧烈的咳嗽,看着顾芸娘的眼神变了变。总算明白这个小寡妇是用什么通天手段让苏景年娶她,原来是用子逼婚! 他觉得这么不正经的寡妇,很得他的心意,敢做敢说,不和外边那些又当又立的贱货一样。 若是寻常的人,早就抓住顾芸娘的小辫子,说她不守妇道,得浸猪笼。 可这一刻,余骁却将顾芸娘当做一类人。 “要我把山头卖给你不是不行……”余骁笑得一脸荡漾道:“你让爷喜欢女人,这山头送给你。”慢悠悠地说道:“为期一个月。” 顾芸娘就知道余骁不是这般好说话,虽然发现他和颜悦色不少,却也不忘刁难人。 她沉默不语,余骁提出这个要求,只怕他心里对自己的取向很在意。他这么混账,不在意名声,在外面胡来乱搞,或许是因为众人异样的眼光,还有家中父母的不接纳。 所以,他心里讨厌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人。 而她方才那些话,歪打正着,合了他的胃口,才会给她一次没有希望的机会。 “没问题。”顾芸娘看着微微变色的余骁,她含笑道:“不过这一个月期间,你得听我的,不得说不。” 余骁爽快的答应了。 顾芸娘提出立字据,他也随顾芸娘去,签上自己的大名。 反正他是个不要脸,不讲信用的小人。 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了算? 顾芸娘将字据收起来,新增一条,“这一个月内,你不能再断了苏景年的温泉。” “行,明儿就给他弄好。”余骁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开。 顾芸娘喊住他,红着脸,难以启齿道:“你是……哪个?” 余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看着顾芸娘红若朝霞的面容,顿时大怒! “爷像是雌伏的人吗?” 顾芸娘在他暴怒声中溜了。 卫寅目光复杂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顾娘子。 顾芸娘坐在马车上,托着腮,想着怎么化解余骁的刁难。 或者,他是真的要改变喜好? 想要喜欢女子? 顾芸娘眼睛一亮,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余骁了! 回到府中,顾芸娘去主院,苏景年还没有醒过来。 她转身出去找云暮。 云暮听到她的来意,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了! “你没有病吧?”如果不是身份问题,他都要摸一摸顾芸娘的脑门,看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你长这么漂亮,他都无动于衷,你得找啥天仙儿,他才会喜欢?” 简而言之,你别做梦了! 顾芸娘可不这么想,“我这张脸不是人人都喜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不定他喜欢小家碧玉,或者出尘脱俗的女子?” “这些女子能看得上他吗?”云暮不想打击人,事实摆在眼前。 顾芸娘胜券在握,都说棍棒下出孝子,她就不信手段强硬,还掰不直他! 招了招手,让云暮凑耳过来,交代了几句。 云暮吞了吞口水,看着顾芸娘的目光一言难尽。 这人不但换了一副躯壳,就连心肠也换了。 太黑了! 不过想到余骁干的混账事,他嘿嘿笑道:“包在我身上!” 苏景年醒来不见顾芸娘在床上,穿上锦袍出来,远远看见顾芸娘与云暮交头接耳,他眼睛一眯,眼底闪过危险的暗芒。 云暮扭头看见苏景年,连忙遁走。 顾芸娘朝苏景年走过来,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上压出一道折痕,拇指轻抚几下,“醒了?喝了不少酒?” “几杯酒。”苏景年握着她的手指,捏了捏,掌心有些粗糙,眸光暗了暗,“你去镇上了?” “嗯,找余骁。”顾芸娘知道瞒不住,一开始也没有打算瞒着,“我已经说服他,明日就会安排人将他们挖断的水渠给修好。” 苏景年昨日没有没有泡温泉,今日要去。 他垂目凝着她微微上扬的红唇,哑声说道:“与我一起去山上?” 顾芸娘叹声道:“我还有事情要做。” 苏景年颔首,没有问她要做什么,拉着她的手一同进屋。 顾芸娘找出他换洗的衣裳,用包袱皮装着,然后放进篮子里。床壁柜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药丸,倒一杯水给苏景年。 苏景年接过水杯,两粒丸药搁在掌心,愈发衬得白嫩。捏着她的手指,俯身直接就着她的手心将药丸吃进嘴中。 温热的薄唇蹭过她的手心,酥麻的痒意直钻心底,顾芸娘颤了颤,缩回手,却被他握紧了。掐着她的腰,提起来坐在他的双腿上,苏景年的手指捻着她白润的耳珠。 顾芸娘软软地趴在他肩膀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心里涌动着异样的感觉。 “痒。” 娇娇软软的嗓音,说不出的撒娇韵味,心口像被羽毛拂过,苏景年握着她腰肢的手收紧,血气上涌。 顾芸娘觉察到身下的异样,她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细长的眼眸里蕴含着一汪碧波秋水,眼尾晕染着一层薄粉色,含娇带嗔,不胜妩媚娇羞。 苏景年目光灼热,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沙哑,“他说要娶你。” 顾芸娘不知为何,这一刻脑子突然变得灵光起来,觉得他想问的绝非这一句,而是后面那句,她对余骁说他想做便宜爹的话。 果然,他宽大的掌心游移到她的肚子上,隔着薄薄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熨烫着她的肌肤。 她急急抓住他的手,慌忙说道:“我没有胡说,多味和宝音都是我的孩子,他若是想娶我,难道不是白白做爹吗?”腰间一痛,顾芸娘知道她说错话了,这醋缸子是打翻了,赶忙描补,“我拒绝他了,我是有妇之夫。”又怕这句话让他曲解,急急道:“你的娘子。” 话音一落,天旋地转,她被压在桌子上,红唇被他侵占,强势的长驱直入,攻城略池,凶猛之势宛如狂风骤雨卷过,将她仅存的理智绞成碎片,无助的攀附着他,任由他攫取。 肺部里的空气被抽空,顾芸娘红着脸,将他推开,轻轻喘息。 苏景年埋首在她脖颈间,平复激荡的情绪,“他们不是。你的孩子还在我这儿。” 顾芸娘懵懂迷茫地望着他,似乎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苏景年已经松开她,拇指刮蹭掉她唇瓣上的水光,“不许乱走,出门带上卫寅。” 顾芸娘神游地‘嗯’一声。 苏景年提着篮子,去山上泡温泉。 顾芸娘摸着微肿的红唇,口中全都是他的气息,还有一丝药的苦味。 忽然,茅塞顿开,想到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芸娘懵了。 这个……这个……臭男人! 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上翘,甚至想着两个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像她多一些,还是像苏景年多一些? “顾娘子,云大人喊您去书房。”浣纱站在珠帘处,看着顾芸娘在发呆,红彤彤的面颊上带着笑,似乎在想着高兴的事情,“顾娘子,你遇见什么开心的事情?” 顾芸娘点了点她的额头,“等你遇见心上人就知道了。” 心上人? 浣纱脸颊羞红。 顾芸娘转出屋子,去了书房。 云暮站在书案前,他面前整齐站着几个壮汉。 身材壮硕,身长八尺,衣料下紧实精壮的肌肉几乎要将布料给崩裂,往哪儿一站,像一座大山似的。 各个都是肤色黝黑,脸上的胡须未曾整理。 余骁的审美偏向清秀,他找的男子都是身段清瘦,容貌秀美。 将他和这几个壮汉关在一起一个月,就不信他能下得了口。 “我和他们都说了一遍,保管不到一个月,他就闹着妥协。”云暮信誓旦旦。 顾芸娘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暂且先这样,若是行不通,再另想法子。 就算掰不直余骁,也得让他受不住松口,将那片山卖给她。 哼哼!别以为她不知道余骁是想要反悔的! 她不会给余骁反悔的机会。 “我们现在去镇上。” 顾芸娘免得夜长梦多,立即就动手办了。 那片温泉她大有作用,还想将山下那片荒地买来建农家乐呢! —— 温泉洞在山顶上,苏景年轻轻松松攀顶。 山洞里潮湿,泉水叮咚,一片漆黑。 苏景年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如履平地。 他的视力也很好,短暂的适应之后,黑魆魆的山洞对他来说也能视物。 温泉池在山洞深处,水雾袅绕。 苏景年将篮子搁在石头上,解开腰带,脱下袍子,只着一条底裤下水。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他,体内的寒气似乎从头顶涌出,筋骨通畅。 他放松的靠在池边,闭上眼睛,运功逼毒。 平静的水面圈圈水波晃荡,细小的水声响起,苏景年睁开眼眸。 隔着朦胧水雾,看到一截细白的胳膊,目光凛然,面色冷肃。 转而他升起一个微妙的念头,猜测女子是不是顾芸娘。 她拒绝同行,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芸娘?” 女子没有应声,只是往他这边愈发的靠近了。 ‘哗啦’一声,女子从水里蹿起来,扑向苏景年。 ------题外话------ 嘤嘤,感情戏炒鸡难写,写一千字感情戏,小绫子能写三千字的渣渣,继续欠着,么么~ 还有几分钟双十一了,亲亲们,购物车满了吗?马上要开抢了,小绫子4g备着,希望能抢双鞋子,偷笑。 第二十七章 梳骨 欺身靠近的一瞬间,失去水雾的遮掩,女子的面容彻底暴露在苏景年眼前。 余秀兰在黑暗中很久,小心翼翼潜藏在深处,等待苏景年的到来。 山洞深处并非是密不透风,不见天日,而是有一处缝隙,光线能够渗透石缝,为黑暗的山洞增添一线光亮。 就在她以为苏景年不会来的时候,山洞外传来脚步声。 她心里又紧张又害怕,还有隐秘的兴奋。 隔着水雾,她看不太真切,听到苏景年下水的身影,她又生出胆怯。 苏景年惩罚丁氏的手段,即便是回忆,都让她心惊胆颤。 但是迟曦的话又让她在末路上,决定孤掷一注。 曹氏容不下她,已经给她相中一户人家。 那个人是个瘸子,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仍旧没有娶妻,家中十分贫穷。 她找余洪川哭诉,到底是她的爹,也想她过好日子。曹氏只说一句,她不是黄花闺女,其他的男子会挑剔,这件事捅出去,对风雨飘摇的余家来说,更是一个打击,在村子里就没脸见人了。 余洪川默认曹氏的安排。 余秀兰是真的绝望了,嫁给这种无用的男人,她还不如死了! 横竖都是死,如果她赌赢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壮着胆子,深吸一口气,扑了过去。 苏景年的误会,让她看见更大的胜算! 脖子一紧,窒息感涌上来,余秀兰呼吸困难,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全都溃散一空,她挣扎着,踢蹬着,脖子的桎梏没有松开半点,反而随着她的动静,越收越紧。 余秀兰快要窒息,抓着苏景年的手,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顾芸娘等下会来,你看光我的身子……啊……”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苏景年甩出去,撞上石壁,摔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余秀兰痛苦地呻吟。她趴在地上,咳嗽几声,后背钻心的痛。紧接着,一块布兜头盖下来,堪堪遮住她的春光。 一阵水声,余秀兰脸色惨白的抬头,就看见苏景年穿上衣袍稳步朝她走来。 深入骨髓的惧意,让她浑身战栗。 “谁告诉你的?” 苏景年的嗓音随着阴冷的寒风袭来,格外阴森。 余秀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却仍然感受到强烈的杀气。 知道苏景年会来这里泡温泉,是她从迟曦口中套话得来。 “我偷偷跟着你来的。” 余秀兰权衡一番,没有将迟曦给抖出来。 毕竟迟曦不知道她对苏景年有这一份心思。 她们两个同仇敌忾,对顾芸娘充满恨意。 余秀兰知道她是活不成了,这世上和她一样痛恨着顾芸娘的人,只有迟曦。 所以她怎么能将迟曦供出来,让苏景年斩草除根呢? 她不是白白遭罪了? “你来这里好几天,大嫂要将我嫁出去,那个男人我不喜欢,才会拼死赌一赌。”余秀兰眼中满是惋惜,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 她太冲动了,如果一点一点游到他的身下,引诱他,或许她会成功。 余秀兰躺在地上,她松一口气,甚至有一点平静。 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输了。 死路一条。 战战兢兢活了几天,如今倒是觉得轻松了。 苏景年看着余秀兰眼中的解脱,冷嗤一笑,“想死?” 余秀兰猛地一个激灵,心底蹿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景年冷笑,“这辈子不长眼,犯在我手里,若叫你们痛快死了,下辈子又这般不开眼,岂不是白死一回?我便让人教教你们做人,懂得一些自知之明。” 余秀兰不寒而栗,生生打了冷颤。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苏景年两指放入口中,吹响口哨,顷刻间,一个黑影人出现在山洞里。 “丁氏活剐,她就梳骨罢!” 苏景年坏了心情,面色沉郁的提着篮子离开。 方才走出山洞,就看见顾芸娘气喘吁吁的爬上来,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额头上、鼻尖布满细碎的汗珠。 苏景年神色一缓,眼底的坚冰融化成水,“你不是有事去?怎么这时来了?” 顾芸娘蹙眉,“不是你遣人唤我过来?”小声嘀咕道:“这山太高了,爬上来累死我!歇了好几口气,才爬上来,你就已经要走。云暮不是说要半个时辰吗?现在才两刻钟?” 苏景年想到山洞里的人,布满阴霾的眸子蒙上一层寒霜。 “你是一个人太无聊?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镇上?我好不容易上来了,陪你一起进去泡一泡。”顾芸娘挽着苏景年的手臂,拽着他往山洞里走去。 苏景年不想她撞见余秀兰,惹她不开心。握着她的手心,往山下走去,“大约饮酒的缘故,泡温泉我身子不舒服,今日歇一歇。”见顾芸娘担心,他叹息道:“山里有野物闯进山洞,失足落进温泉里淹死,水池脏了,等干净了再来。” 顾芸娘仔细打量苏景年,他的气色很好,总算放下心来。 “你的洁症还没有好?这些年在外行军打仗,你怎么忍受得了?”顾芸娘不禁打趣他。 苏景年沉声道:“不一样。” 顾芸娘没问他哪里不一样,篮子被苏景年塞进手中,她看着撩开袍摆蹲在她面前的苏景年,微微吃惊。 不禁记起小时候,她被苏景年吓唬得摔伤腿,走路一瘸一拐,他看着不顺眼,指着一个小厮背她。 她又如何肯让一个下人背着?被人瞧见了,会惹出不少闲话,她更怕挨骂。 苏景年一向耐心不足,见她磨磨蹭蹭,红着眼圈,死活不肯让小厮背,凶巴巴地盯着她,狭长的眼中透着威胁。 她那时还小,原本就怕苏景年,又是他害得她受伤,如今不顾她清誉逼迫她给小厮背回去,免不得会被祖母责罚,各种情绪纷涌而来,她坐在地上‘哇’地大哭。 苏景年最怕就是哭声,有人在耳边一哭,他就头昏脑涨。说了句‘麻烦’,拎着她甩麻袋扔在背上,吓得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将她送回去之后,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可以啊,你原来你年纪小小,还是个记仇的。我好心背你回来,你差点勒死我,好在手劲小。” 不等她说什么,他转身离开。 她只是害怕苏景年将她扔在地上,抱得太紧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勒死他,而他也没有听她解释再走,为此心里委屈又自责。好一段时间,不需要苏景年请人叫她过去,她自觉的去他的院子里,被他差使。 而今清瘦的小少年,如今长成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顾芸娘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中百感交集,心口又酸又涩,还有一丝甜蜜。 事情过去很多年,如今回忆起来,一帧帧,一幕幕,犹如在昨日。 她趴在他的后背上,晶莹的眸子里笑容满溢而出。 “苏哥哥,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吧?”顾芸娘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侧,温软的唇瓣若有似无蹭过他的耳廓,令苏景年收紧了手臂,眸光深暗。 “没有。” “那你为何喜欢欺负我?枝枝说过,男子欺负一个女子,而且又对她好,那就是喜欢。”顾芸娘认定苏景年是不好意思承认。 苏景年一顿,没有开口。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奶娃娃,长得玉雪可爱,只是单纯的想欺负她,逗她哭。看她哭得眼睛通红,像一只小兔子似的,他竟恶劣的觉得很舒畅。 只是不知不觉,随着长大之后,从最开始觉得她哭着可爱,变成心烦,最后刺眼。 这话自然不能说。 苏景年权衡实话实说和她误会的后果,选择让她误会他是默认吧。 山洞里,黑衣人等着苏景年与顾芸娘二人下山,拎着余秀兰绕道回府。几句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侍卫提着几桶烧沸的热水进来。 余秀兰被摁在地上,她看着冒热气的沸水,眼中充满绝望! 她亲眼看见丁氏被活剐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而梳骨则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种酷刑也叫梳洗,用铁刷子一遍一遍的刷去皮肉,露出白骨,也称为梳骨。 热水还没往她身上泼,余秀兰看着一人拿着寒光凛冽的铁刷,吓死过去。 余秀兰没有挺过酷刑残忍的折磨,沸水泼在她身上,烫醒过来,她就哭喊着将迟曦供出来。 卫寅带人去抓迟曦,她已经躲起来。 卫寅去正院给苏景年禀报。 苏景年坐在铜镜前,顾芸娘给他梳发。 卫寅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地板,恭敬地说道:“主子,迟曦逃了。” 苏景年并不意外,这件事是迟曦怂恿的,她定会在暗中观察。余秀兰被抓,她定会闻风而逃。 迟曦跟在他身边时间不短,知道他的脾性,之前忘记本份,不过是仗着她的命是文曲颜留下来。文曲颜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他对迟曦稍显宽容,以至于让她生出别的心思,妄想取而代之。 “继续查。”苏景年冷酷道。 卫寅领命下去。 苏景年握着顾芸娘的手,拉着她坐在腿上,“她终是辜负你了。” 顾芸娘看得开,“人各有命。” 苏景年轻轻叹息一声,紧紧将她箍进怀中。 她并不知道,如果不是余秀兰沉不住气,或许就得逞了。 他运功逼毒,一旦内力开始运行,不能强行中断,一旦中断,毒入肺腑。 顾芸娘来得及时,阻止余秀兰的计划,只怕也会让她误会。 迟曦是想要挑拨离间。 顾芸娘这才反应过来,她轻轻推开苏景年,“不是你请我上山的?和迟曦有关?” “嗯。”苏景年不想多说。 顾芸娘脸色冷下来,冷声道:“无论她落到什么下场,都是她自找的。” 苏景年长得好看,有权有势,惹姑娘喜欢很正常。 若是不能克制,因此生出嫉妒,做出害人的事情,那便是有罪! “我让人将余秀兰梳骨。”苏景年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目。“你不怕我?” 顾芸娘摇了摇头,趴在他的胸膛上。 他手段虽然残忍血腥,也是为了震慑他人。 那些人并不无辜。 联想今日的异样,顾芸娘不难猜测苏景年在山洞里发生什么。 余秀兰不敢要苏景年的命,只怕还是想要攀高枝,曹氏做的事情,她都有所耳闻。 苏景年将她梳骨,是余秀兰当初将丁氏推出来顶锅,并且选择让丁氏活剐,让苏景年在她身上看见何氏的影子。 一次警告并没有让她得到教训,若是不斩草除根,只怕又会做出恶毒的事情。 苏景年并不主动招惹,送上门来的他从不吝于手段。若是恶名远扬,能够让人忌惮,因而不敢轻易招惹他,将手伸到他这儿来,他并不介意名声恶劣。只有旁人怕了他,想要动他的宝贝,就会再三思量。 他学乖了,不会再留下任何的隐患,让顾芸娘置身在危险中。 卫寅私底下,让曹氏将余秀兰给拉走。 曹氏匆匆的来,满脸的喜气,并不知道发生什么,见到余秀兰之后,隔夜饭都吐出来,面无人色的跑出来。她求着卫寅将余秀兰埋了,或者是丢在乱葬岗,扔河里,烧了,都可以。 卫寅懒得挖坑,随便丢在深山里喂野兽。 曹氏经过这一次,彻底对顾芸娘和苏府敬而远之。 要去的地方需要经过苏府门前,她宁愿绕远路,也不敢往门口走过去。 迟曦彻底藏起来,没有再露出行踪。 高非就是去酒楼买饭的功夫将迟曦弄丢了,他将小镇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迟曦的身影。 顾芸娘倒是很镇定,除非迟曦永远离开广郡府,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否则只要她一露面,定没有她好果子吃。 很快,顾芸娘的心思被转移。 婚礼就在下个月中旬,如今已经初九,一个多月。 余骁那边云暮在盯着,最初余骁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似乎与她犟上了,不肯服软。 顾芸娘暂时没有去管他,因为苏景年捧来一件嫁衣,让她绣一对鸳鸯上去。 她忙着绣嫁衣,也不忘将坛子肉给装好封坛,储存了几日,她拉到镇上去卖。 顾芸娘首先去的就是同福酒楼。 这是商枝的酒楼,她希望自己做的坛子肉,能够入掌柜的眼,这样就能够与商枝合作。 掌柜听说顾芸娘的来意,他打开一罐坛子肉,香味扑鼻,见惯美食,从香味就能窥其口味。他不禁执筷挟一片肉放入口中,尝了一口,口味独特,肥而不腻,却又十分开胃下饭。 的确与顾芸娘说的那般,适合远行带在身边,配着干粮吃,与他们酒楼的菜谱并不相冲。 只是这是一种新菜式,不知可有客人能够接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你来得正巧,我们东家昨日来了镇上,就在三楼歇着,我将这事说给她听,由她做主。” ------题外话------ 宝宝没有发烧了,但是嘴里,手上,脚心长泡,带着去检查是手足口病。糟心,上个月23号才注射手足口疫苗,三天不咋肯吃东西。 第二十八章 一见如故,奇怪的孕妇 顾芸娘怔愣住。 同福酒楼有三个东家。 商枝,秦伯言,薛慎之。 她不知来的是谁。 转而,就看见一个小男孩,从楼梯上跑下来。 “陆儿,你慢一点儿,当心摔着。” 小男孩充耳不闻,扭头扎进了后院。 商枝从楼上下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娃,扎着羊角辫,小脑袋靠在商枝的怀中,乌溜溜地眼睛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好奇的盯着坛子里装的肉,与顾芸娘对视上,那双乌黑水灵的眼睛弯成月牙,樱红的小嘴微微上翘,胖嘟嘟的小指头指向坛子肉。 “娘,吃肉肉!” 李香薷皱了皱眉小鼻子,觉得这肉与她娘做的不同。 商枝新奇地说道:“不睡觉了?” 李香薷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饿。” 商枝莞尔,她吩咐小二,蒸两份鸡蛋肠粉,煮两杯羊乳。 掌柜这时走过来,恭敬地对商枝说道:“东家,有一位小娘子带来坛子肉,想要咱们酒楼收下。我尝了一块,口味不错。不过与咱们酒楼的理念的不同,毕竟来这儿吃饭,都是吃现成的口味菜,而她这个坛子肉,比较适合带着出门。我担心销量问题,一时拿不定主意。您正好在这儿,不如过来看一眼?” 还有一句话掌柜没有说,就是担心自家酒楼,成为顾芸娘的跳板。 商枝下楼时就闻到香味,做美食的对一这块嗅觉十分灵敏。 “去看看。”商枝朝顾芸娘走去,气味,色泽,口味,都属上乘。她看着眼巴巴盯着她的李香薷,挟一小块喂进她口中,“好吃吗?” 李香薷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用力点了点头,“好吃!” 商枝放下筷子,拿着帕子给李香薷擦嘴。 薛慎之从楼上下来,商枝将孩子放在地上,拍拍她的小屁股,“去找爹带你去后院找哥哥玩。” 薛慎之见商枝有事情忙,便领着孩子去后院。 商枝看着父女俩进了后院,指着一旁空着的桌子,“这边请。” 顾芸娘怔怔地望着商枝,她心里盼着是商枝来了。但是真正见着商枝,不由生出恍惚。 她穿着白色上衣,缃色长裙,高高挽着的华美发髻,别着一支简单的玉簪。 这一支簪顾芸娘认得,每一回看见,她头上都是这一只梅花玉簪。 五年了,依旧没有换下来。 想来这一支簪对她意义非凡。 商枝的容貌也无多少变化,脱去稚气,清美绝艳的容貌长开了,更胜以往几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风韵。 故人重逢,顾芸娘百感交集,却只得将她当做陌生人。 商枝向来观察入微,她落座后,发觉顾芸娘的眼神盯着她,惆怅的情绪揉碎洒在眼中,透着难言的复杂。这种眼神仿佛她们早已认识,却又不能相认。她皱紧眉心,这些年去过不少的地方,可她记忆里并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是印象并不深刻,所以随着记忆模糊而忘记了? “夫人,我们认识吗?”商枝心中存疑,也便问出来,这个问题无伤大雅。 听到商枝叫夫人,顾芸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梳着发髻,是已经出嫁的人。 顾芸娘收敛心神,摇了摇头,“不认识,你像我一个故人,觉得你很面善。” 商枝仔细打量顾芸娘一番,看着她熟悉的眼神,垂眸给顾芸娘斟一杯茶,“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像我的三嫂,不过你们的性子截然不同,她很胆小内敛。” 顾芸娘回想着过去的自己,的确如商枝所言,古板保守,胆小怕事,出不得众。 她心中还是很高兴,过去五年了,商枝仍是记得她。 “坛子肉你如何看?”顾芸娘询问着商枝的看法。 “我觉得挺好,只是不知你有何打算?”商枝做的不止是酒楼,第三层还可以住宿,一般住客栈的都是远行的人,出门在外,坛子肉摆在这里也能打开市场。她坚信着只要食物美味,就会有市场存在,没有任何的局限性。 只是这个方案,她并没有提出来,而是想听听顾芸娘的想法。 顾芸娘将真切的想法说出来,“我找你合作有两点,第一点,你们酒楼生意好,口碑好,我的坛子肉放在这里,不管如何,只要你们推售,就会有人好奇的买,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喜欢,但是能够留住三分之一的人,也算是不错的成绩。第二点,你这里也有住宿的地方,外来的客人,结账离店的时候,你们可以向他们推销。他们在这里住一晚,自然在你们酒楼用过饭菜,对你们的厨艺不会有任何的质疑,只是这一点就能够让他们有尝试购买的欲望。” “刚刚开始想要将它的口碑打出去,比较困难,我就是看中你们的人气和口碑,也算是占你们的便宜,我会给你们很实惠的价格。”顾芸娘原来是很自信,但是在商枝面前,她有些怯场。 与商枝比起来,她早已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浸淫商场多年。 她这小小的坛子肉,在商枝面前不够看。 顾芸娘没有打算做多大的生意,她只是想要做一份糊口的营生。 她想留在梨花村,不打算回京城。 苏景年的态度中她看出来,他也是愿意留下来。 既然不会回去,苏景年愿意抛下京城里的一切,他的官职自然会辞去,没有俸禄之类,家里虽然有积蓄,可不能坐吃山空,至少要为孩子做打算。虽然苏景年能够养活她,可她羡慕商枝多姿多彩的人生。她过得很充实,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能够开阔眼界与见识,丰富自己的阅历。 顾芸娘不想拘泥在后宅,一生只围着孩子与男人转,想要充实自己,做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 在顾芸娘的身躯里重活过来,她爱上做美食,每一道美食也有灵魂,而这些都是她的双手所赋予。得到别人的赞美,她会很有成就感。 “我听过你的事情,很羡慕你,也很钦佩你,我想成为你一样独立自强的女子。”顾芸娘由衷的说道。 这一句话,让商枝觉得顾芸娘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你能这样想,我很意外。”商枝在这个时代,很少见到女子经商,除非她本身出自商户,或者是为生活所迫。 可顾芸娘的穿着看似普通,却十分精细,不像是家中有困难。 顾芸娘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顾芸娘的想法与商枝的不谋而合,不过她有一个提议,“食客对新鲜的事物很好奇,但是你的是坛子肉,肉类价钱并不低,有一部分会买去尝试一下,但是有一部分会在价格上有迟疑,担心买回去不合口味。我们最好是提供一些摆在柜台上,供食客品尝。” 顾芸娘眼前一亮,“你说的对!”商枝既然提出意见,说明她是愿意收下的,顾芸娘眼底流出笑意,“我还打算提供给其他的酒楼客栈,你有意见吗?如果介意的话,我就只供货给你。” 商枝并不介意,“你按照自己的安排做就好。” 顾芸娘激动的说道:“谢谢你给我一个机会!” 她那就话,简直就是利用同福酒楼给她打开名气,一般的人听后,心里难免会介怀。 商枝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失笑道:“商人逐利,既然是赚钱的生意,我为何要将你拒之门外?只要你有真本事,我不介意互利互惠,左右你的名气出来了,我也不吃亏。” 顾芸娘觉得商枝这份胸襟,莫怪她能将生意做大,声名远扬。 她对商枝十分信任,尤其是之前苏景年要与她和离,是商枝给她出的主意,因而还有一些依赖。 “枝枝,我能叫你枝枝吗?” “可以。” “我叫顾芸娘,你可以叫我芸娘。”顾芸娘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借着坛子肉的名气,之后再陆续推出几道菜,她再开一家农家乐,一些设施也一并与商枝说出来。“你觉得我还有哪些需要改良的地方?” 商枝也很有兴趣,她之前就有意向要做农家乐,弄一个休闲山庄,可她精力不足,龚星辰与林辛逸喊她高抬贵手,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银子赚多了,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目,就是躺着都有银子进账,并不打算开拓其他领域的市场,毕竟他们都是有娘子和孩子的人。 即便是请人管理,也要自己付出一份精力,有这么一份精力,还不如抱着娘子热炕头。 商枝忽而听闻有人要开农家乐,兴致盎然,两人一合计,各种方案就出来了。 “你是哪里人?” “梨花村。” “梨花村啊?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将农家乐建造在山脚下,两面的山地全都买下来,你种果树,种蔬菜,挖鱼塘,搞养殖,设个跑马场,再造些孩子玩的设施,比如滑滑梯,跷跷板,秋千,宝藏屋。对了!还有棋牌食客玩的一类休闲游戏。”商枝一一细化与顾芸娘说,“果树种植是到应季收获的时候,让食客自己采摘,许多有钱人家自己有庄园,里面种了果树,可那些人在献县来说是少数,多数是没有果园的,价钱公允,可以在果园里随便吃,其实真正去摘的,也吃不了多少。鱼塘不但可以供应自己,还能让食客垂钓,放松休闲的一个方式……” 之后又与顾芸娘解释棋牌,类似双陆的娱乐游戏。不过她弄的是现代的麻将和纸牌,这些新鲜玩意,都能吸引人,不至于让他们等饭吃的空闲感到无聊。 若是来此耗费半天的功夫,只为一顿饭,许多人嫌麻烦自然不会来。毕竟美食不止这一个地方有! 还可以建造竹篓,供客人留宿,毕竟梨花村的特色是温泉。 农庄就是主打休闲娱乐的地方,顺带将风景也给造起来。 商枝已经可以预料到生意的红火了。 顾芸娘目瞪口呆,她真想敲开商枝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为啥有层出不穷的新点子。这些都是大家没有见过的东西,足够吸睛。 商枝兴奋处,忍不住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手画设计图。 “你的主意很棒!我想拉你一起入股。”顾芸娘用了商枝的点子,这里面少不得她费力,商枝并不缺钱,所以她给干股。只不过,她有新的苦恼,这一套下来,得烧不少银子吧? 而她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穷! 商枝没有推迟。 两个人商定好,约定后天见面。 商枝今天打算去梨花村,明天要陪三哥,观察一下场地,后天就差不多有规划了。 “还在这里见面?”顾芸娘问。 “不。我今日会去梨花村,到时候你来苏府。”商枝询问道:“你知道苏府吧?在婆婆庵山下。” 顾芸娘冷静下来,才知道商枝是为了苏景年而来。 想起苏景年说给京城里送喜帖,她不知道商枝是不是收到喜帖,特地来参加婚宴。 这样一想,顾芸娘脸颊发热,她不好表明身份。 毕竟已经介绍自己的名字,商枝若是来参加婚宴,定能够认出是她! 顾芸娘连忙告辞。 商枝将坛子肉的价格谈妥了,让顾芸娘留下一部分的坛子肉,付了银钱,将人亲自送去门口。 顾芸娘去下一家酒楼。 商枝望着顾芸娘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她之所以愿意将农庄的设施详尽的说出来,是因为听见顾芸娘的名字。 大哥说三哥喜欢的女子,正是梨花村叫顾芸娘的一个寡妇。 而顾芸娘又是梳着妇人头,这两点都符合了,谨慎起见,询问她是哪里人,当顾芸娘说是梨花村的人,她这未来三嫂是顾芸娘就没跑了!既然是自家人,她乐得传授经验。 商枝走去后院,薛慎之抱着李香薷坐在膝上,喂她吃早饭。 走近了,商枝才发现李香薷闭着眼睛靠在薛慎之怀中,只管动嘴吃东西,除了之前那罐坛子肉的香气吸引她的注意力,其余时候一直闭着眼睛在睡觉。 商枝不由说道:“你这般纵着她,吃喝都在睡觉,今后怕是嫁不出去了。” “那就养着。”薛慎之自然而然的回答。 商枝翻个白眼,“你还能养她一辈子?” “有陆儿在。”薛慎之抱着李香薷坐直,端着杯子,将芦管塞她嘴里,让她将羊乳吸进去。 商枝看着眼睛疼,心想着等李香薷开蒙之后,就将她扔去学院寄宿去,免得给薛慎之养废了。 薛慎之见商枝没有声音不再开口,他叹声道:“孩子就这几年黏着爹娘,等他们长大之后,各有自己的生活与主见,能够留在我们身边的日子并不多。趁着他们还小,便尽自己所能的待他们好,日后你想与他们亲近,只怕也错失机会。你莫要担心我会宠的他们骄纵,不明事理,他们都是聪敏早慧的好孩子,虽然懒惰了一些,心中是有数的。” 懒惰的李香薷小朋友,哼哼唧唧一声,扭开头,将圆圆地脸蛋儿埋在薛慎之怀里,不肯再吃了。 商枝想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李商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见爹娘商量完,将早饭吃完,漱口,擦干净嘴,“爹、娘,我吃完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见舅舅?” 一听是去见苏景年,窝着睡觉的李香薷,不禁竖着小耳朵。 商枝忍俊不禁,“现在就去。” 李香薷挪挪小屁股,从薛慎之腿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进酒楼,吩咐厨房做几道精致的点心,她要与三舅舅分享! 薛慎之看着两个孩子飞快的跑进酒楼,有一种心塞的感觉。 这两孩子倒是亲近苏景年。 商枝幸灾乐祸道:“别急着难过,等你闺女嫁人之后,有得你受的。” 薛慎之默了默,清润含笑道:“大约不会,她找到幸福,作为爹爹该祝愿她。”搂着商枝的腰肢道:“有你在身边就够了。” “你大可现在强撑着,反正闺女还小。” 她等着薛慎之被打脸。 薛慎之:…… —— 镇上有四五家客栈,顾芸娘跑遍了客栈,除了商枝愿意合作之外,其余几家根本不考虑。 顾芸娘有些自我怀疑,不知是说商枝眼光独到,还是她并不介意这点银钱? 接连受挫,顾芸娘气馁片刻,便又给自己打气,可能是自己用错方法了! 还剩下最后一家客栈,顾芸娘进去,她首先将坛子肉给掌柜尝试口味,待得到掌柜认同之后,她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最后在掌柜拒绝之前,慌忙说道:“我知道您怀疑这肉放久了会坏,到时候自己会承担损失。我愿意将坛子肉无偿放在您这儿,一坛肉卖三十五文钱,您从中抽取十文钱如何?” 顾芸娘之前是按照在商枝那儿的那套做法,不同的是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打算说出来,毫不意外的被拒绝。 她知道生意并不好做,对自己的菜有信心,想要打开局面,暂时吃一点亏并不重要。 只要掌柜从中看到利益,之后必定会亲自上门找她合作。 利益没有看到之前,没有任何的保障,谁也不想要承担损失。 果然,只赚不赔的买卖,让掌柜犹豫了。 “这件事我做不得主,过几日东家会来查账。你可以先放五坛在小店,等东家来后,我将此事告知他,他若是同意,我再给你明确的答复。”掌柜松口了。 顾芸娘看见了机会,忙不迭的答应,拿出几坛子放在他这儿。 掌柜见顾芸娘如此爽快,倒是愣了一下:她就不怕自己坑了她的坛子肉?让她血本无归? 顾芸娘装作看不懂他的神情,再三道谢之后,她挑着空箩筐出来。 看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顾芸娘打算买一些东西回村。 她转身,往花市走去。 “啊!”女子惊呼一声,捂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面露痛苦的神情。 “夫人,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搀着女子,心急地喊着顾芸娘,“你这人咋走路的?没长眼睛吗?伤着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你赔的起吗?” 顾芸娘也没有想到身后有人,她转身的时候,箩筐撞上女子的肚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是存心的!”小丫鬟瞪着顾芸娘,拽着她的手臂,“你和我一起扶着夫人去医馆,如果小少爷有个好歹,老爷不会放过你!” 女子抓住小丫鬟的手,清秀的面容因为疼痛而苍白,她目光扫过顾芸娘,示意小丫鬟松手,“这位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别拉着她在街头吵闹,让人瞧了笑话。你快扶我去医馆。” 小丫鬟剜了顾芸娘一眼,不敢忤逆女子的话,扶着她去医馆。 顾芸娘的箩筐的确蹭到女子,她也便跟在身后,指路让人去杏林医馆。 去了医馆,女子躺在竹榻上,让小丫鬟将老爷请来,一双眼睛却注视着站在一旁的顾芸娘。 第二十九章 顾芸娘一路上观察着女子的面色,就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 女子躺在竹榻上关注她,顾芸娘看在眼里。 她坐在竹榻旁边的杌子上,望着女子苍白的唇色,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肚子还很疼?”说着,起身去请郎中。 女子拉住顾芸娘,她歉疚地说道:“真的很抱歉,我自己有孕在身,身边还带着一个婢女,自然要愈发小心才是。你并不知道我在你身后,才会不注意撞上我的肚子。只希望孩子无事,今后该长长记性了。” 顾芸娘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好在她明事理,若是如那婢女一般,今日这事还有一会纠缠。 “孩子不会有事的。”顾芸娘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她去将郎中请过来。 郎中号脉,并没有动胎气,又检查一番,叮嘱女子这两日卧床休息,注意观察腹中胎儿的动静,如以前一样有规律的踢动,没有见红,那就没有问题。 女子闻言,松一口气。一脸庆幸道:“好在没有问题,不然孩子出事的话,我都没脸见相公。”随即,眉心紧皱,担忧地问道:“郎中,我肚子隐隐作痛,不会有大碍?” “我给你开一副安胎药,观察两日。”郎中摸着脉象,并没有动胎气,只是在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肉眼能够看出来的,谁也不敢轻易的下定论,只能从反映看问题。 女子满面忧愁,点了点头,朝郎中道谢。 顾芸娘拧眉,看来今日是看不出问题,“我叫顾芸娘,家住梨花村,你的胎儿这几日若是有问题,你就到村子里去找我。” 女子脸上微微发白,抚摸着肚子,强作镇定道:“我的孩子不会有事的!她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说明我们母子有缘分,既然是有缘分,他一定不会离开我。” 顾芸娘没有做过娘,但是重生之后,身边多了两个便宜儿女,尤其是余多味,她视若亲生。磕着、碰着,会心疼,舍不得他遭半点罪,是余多味陪着她走过那段不安的日子。 更别说女子腹中的胎儿,是她亲自孕育的,朝夕相伴,血脉相连的共同生存了半年多。 “只是轻轻碰一下,不会有事的。”顾芸娘安慰女子。 女子这才展开愁容,“我姓明,单名一个芷。”明芷目光如水的看着顾芸娘,握着她的手道:“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从外省过来,因为有身孕,相公不允许我一个人出来乱走,他忙着工作,没有多余的时间陪着我出来走动,在镇上没有朋友。今日遇见你,我觉得你很面善,极为投缘。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陪我说说话吗?” 顾芸娘怔愣了一下。 “我是不是为难你了?你如果抽不开身也不要紧,等你有空我们再聚。”明芷善解人意道。 顾芸娘没有将明芷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实在没有空闲与人闲聊,就连陪伴苏景年的时间也不多。有来镇上陪她谈天的功夫,她不如好好陪伴在苏景年的身边。 “你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到时候你就嫌我烦。”顾芸娘不等明芷开口,瞧见小丫鬟领着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走来,她含笑道:“你的家人来了,我先走了。” 明芷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失落,颔首道:“可要我派马车送你一程?” “不用了,多谢你!”顾芸娘挥了挥手,结账之后,挑着箩筐离开。 小丫鬟经过顾芸娘的时候,狠狠瞪她一眼,连忙进来搀扶着明芷坐起来。 明芷看着刀疤脸,微微皱眉,“赵哥,怎么是你?” 赵哥目光在明芷肚子上打个转,“他在店里忙,抽不开身,让我来接你回去。”看着她发白的面色,不禁问道:“身子不舒服?郎中怎么说?” 明芷抿着唇,看一眼顾芸娘离开的方向,摸着肚子道:“腿抽筋了。赵哥,你问一下郎中,得吃什么才能不会让腿抽筋。” 小丫鬟看着赵哥去找郎中,不禁嘀咕道:“夫人,您怎么不如实告诉赵哥,说您的肚子被那小贱人给撞了?” 闻言,明芷笑了笑,没有作声。 —— 顾芸娘赚来的银子,大半给了杏林医馆。 她买了两盆红梅,回去后,直接摆在屋子里。 清清冷冷的屋子,便添了几分色彩。 顾芸娘抱着衣物去净室,浴桶里搁着半桶冷水,她想了想,推开里面一道小门,里面是修建的一座温泉池,平时苏景年在这里面泡澡疗伤。她跨过门槛进来,里面一片漆黑,半空中浮着水汽,云遮雾绕。 她将衣物放在架子上,看见苏景年的衣裳,不禁愣了一下,她的目光扫一圈池子,没有看见人。 “苏哥哥?”顾芸娘唤了一声。 屋子里静寂无声。 顾芸娘又唤一声,“苏哥哥,你在吗?”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顾芸娘皱紧眉心,寻思着这个时候,苏景年并不会在屋子里,就算在泡温泉,她唤他,一定会应声。这般一想,顾芸娘便舒一口气,拿着一块布巾包裹着长发,解开衣裳,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材暴露出来,那一身滑腻脂膏般的肌肤,仿佛在这黑暗中发着白光。她小心翼翼沿着池边滑下去,温暖的泉水将她包裹住,浑身的毛孔打开,舒服的忍不住喟叹一声。 顾芸娘靠着池边坐下,双手掬起一捧水泼在脖子上,拿着一旁的香胰子抹在身上,而后擦洗着身子。 苏景年靠在池子最里边,泉眼的水流是在他这个位置,他深幽锐利的目光,自顾芸娘一进来,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听到她轻唤的声音,原本要应声的话吞没在咽喉中,不知想到什么并没有应答她。 看着她解开衣裳,春光乍现,苏景年只觉得缓缓流淌的血液开始沸腾,朝头顶汇聚而来,他喉咙发紧,呼吸却没有半分絮乱,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她。 当看着她拿着帕子搓澡时,苏景年潜进水底朝她顾芸娘而去。 ‘哗啦’水声响起。 顾芸娘吓一跳,纤细的小腿一紧,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她尖叫一声,就被猛地拽入水底,来不及挣扎,被人大力的箍在怀中,红唇被含住。 顾芸娘难受地捶打着苏景年,挣扎着,猛地被一股推力举着蹿出水面,她吐出一口水,大口的呼吸,就被苏景年压在池边吻住唇瓣。 顾芸娘被拽下水的时候,喝了几口水,当时又惊又惧,当被吻住的时候,她只顾着挣扎,直到被推出水面,再次被吻住,她才堪堪回过神来,重重咬着苏景年的舌头。 苏景年吃痛,松开她。 顾芸娘软软的挂在他的身上,双腿被他提着盘在腰间,恶狠狠瞪着他。她眼睛通红,毫无威慑力,反而让苏景年胸腔里涌上热潮,忍了忍,轻轻啄吻她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 大猪蹄子! 顾芸娘捶打他的胸膛,吸了吸鼻子,喉咙里,鼻腔里,还是十分难受,“你吓坏我了!” 苏景年也知道自己方才冲动了,向她道歉,伸手取来干净的毛巾,擦干她脸上的水渍,而后捧着她的脑袋,将耳朵里的水倒出来。 顾芸娘缓过来,想到两人不着一物,坦诚相对,咬着下唇,耳朵红得几欲滴血。 苏景年在她脖子上蹭了蹭,种出一个红印,方才松开她。 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已经迟了五年,他正是血气方刚,若是不放开顾芸娘,他也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克制住不擦枪走火。 上一次的婚礼并不算婚礼,既然要重新办一场,苏景年想留在真正的洞房花烛再动顾芸娘。 顾芸娘虽然害羞,心里很紧张,但是她早已做好准备。算起来,她和苏景年早就是夫妻,苏景年就算要她,她也不会拒绝。可她没有想到,明明他……却还是放开她。 顾芸娘心里感动,知道苏景年为何不动她,这是在尊重她,也是在珍惜。 为他之前装作不在温泉室的怒火,消散了一半。 苏景年将她的身子扳转,背对他,浸湿毛巾,给她擦澡。 顾芸娘愣住了,不懂他这又是做什么? “你……我可以自己来。”顾芸娘有些抹不开脸,他的手指划过背脊,忍不住战栗,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别动。”苏景年看着她紧绷地身躯,心知她紧张,随口问道:“今日去镇上,坛子肉卖掉了吗?” 提起这个,顾芸娘话匣子打开了,说起她遇见的挫折,最后用自己的方式给解决了。而后她提起商枝,“我最先去的是同福酒楼,没有想到遇见枝枝了,她是收到喜帖过来的?” 苏景年摇头,“不会那么快。” “她是来看你的?” 苏景年沉默,眸子幽邃的看着顾芸娘细白修长的脖颈,将她垂落的一缕湿发盘到头顶,“为你而来。”不等顾芸娘提问,他解释道:“你中毒,我派人请杏林医馆的郎中,只怕她听到风声过来看看你。” 顾芸娘抿着唇笑道:“她是将你当做亲哥哥。” 苏景年薄唇上扬,低沉的‘嗯’一声。 顾芸娘又说起商枝提供的主意,说到激动处十分兴奋:“你不知道,她说出来的点子,一套一套的,全都是新意,每一个休闲娱乐的东西,都是吸睛的亮点。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若是按照她的方法做了,一定会火起来的!” 苏景年微微一笑,“她也是被生活打磨出来。” 顾芸娘很赞同,她想起商枝在没有发迹的时候,过的是穷困潦倒的日子,不禁感叹道:“做生意太不容易,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特别的钦佩她,她实在是太厉害了。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富可敌国。我要是有她一半聪明能干就好了!” “你一定会做得很好。”苏景年低声道。 顾芸娘心里有几斤几两,她十分清楚,除了一手好厨艺外,她经商的脑子不如商枝。 “幸好她给了我信心,如果不是得到她的认同,说不定我会气馁了。”接连被拒绝,顾芸娘真的对自己产生怀疑,可她想到商枝的评价,才会重拾起信心。她转过身来,拿着毛巾包裹着水波下的春光,“苏哥哥,我不想告诉其他人,我就是文曲颜。” 苏景年知道她心中的顾虑,抱着她从池子里出来,将她放在地上,白色的毛巾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将她凹凸有致的纤细身段勾勒出来,比方才的坦诚更为冲击。 大手一扬,包裹着顾芸娘的毛巾沉入池底,一块干净的毛巾罩在顾芸娘的身上。 顾芸娘紧紧抓着毛巾,脸颊通红的瞪着苏景年,这一瞪,发现苏景年同样什么都没穿,她闭上眼睛,想着方才那匆匆一眼,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纳入眼底。心尖微微泛起异样,她脑子一热,悄咪咪的睁开一条眼缝,扫过他脐下三寸,瞪圆了眼睛,更新奇的是…… 眼睛一暗,被苏景年的大掌蒙上,扳转她面朝门外。 顾芸娘浑身不自在,想到看到的一幕,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温泉室太逼仄,空气都变得稀薄,胸口很闷,她抓着架子上的衣裳,一溜烟的逃出去。 苏景年不禁莞尔,他慢条斯理的将衣裳穿上,走出净室,就看见顾芸娘已经穿上底衣,缩在床上,拉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顾芸娘看到苏景年,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他,连忙拿着宽大的毛巾挡着脸擦头发。 苏景年轻笑一声,从衣柜里取出外袍,穿在身上走出屋子,免得他留在屋子里,她会不自在。 顾芸娘听见苏景年的笑声,头皮一麻,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紧张的咬着唇瓣,生怕他会走过来。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磨磨蹭蹭,穿戴整齐,顾芸娘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屋子,准备去找余多味。 云暮朝她走过来道:“余骁要见你。” 顾芸娘讶异道:“这么快?” 云暮点了点头,“暂时别管他,主子喊你去见客。” 第三十章 冲突,磨难。 商枝一家四口过来。 此刻正在前厅里,顾芸娘抬脚迈进来,屋子里说笑声停下来,目光齐齐望向顾芸娘。 顾芸娘脚步一顿,随后落落大方的坐在苏景年身侧。 苏景年顺手将手边的茶放在她身边,向她介绍道:“妹妹、妹婿,外甥李商陆、李香薷。” 顾芸娘一一问候。 商枝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之前听到苏易的话,她心里有些没有底。如今亲眼所见,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爱不爱一个人,从眼神和细微处可以看出来。 苏景年是爱顾芸娘的。 她来时已经调查顾芸娘的身份,知道她是一个寡妇。 商枝对顾芸娘十分同情,被逼着嫁给不爱的人做续弦,直接守寡,带着两个孩子,遭家人欺负。 至于顾芸娘听到她的消息,商枝以为是苏景年告诉顾芸娘的。 她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让他们喊人。 李香薷打着哈欠,和李商陆异口同声,“舅母。” 顾芸娘有些不自在,她没有带见面礼。 李商陆举着手里的木剑,爱不释手道:“舅舅,谢谢您的礼物,我很喜欢。” 苏景年眼底带笑,温和道:“府中还有一个哥哥,比你大一个月,你每日与他一起练拳。” 李商陆一听有个小哥哥,高兴坏了,“他现在在哪儿?陆儿现在去找他玩。” “他去学堂还未回来。”苏景年见李香薷趴在商枝腿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禁招手。 李香薷欢喜地跑到苏景年怀中,张开手臂,“舅舅抱!” 苏景年抱着李香薷坐在腿上,拿着一块糕点喂她。 李香薷噘着小嘴,“要吃舅母做的肉肉。” “小孩子不许吃多了,你想吃待会晚饭时给你吃一块。条件是你先吃下这一块糕点!”苏景年虽然喜爱李香薷,却不会一味去顺从。 李香薷不爱吃甜点,十分挑食,可想到苏景年的话,皱着眉毛,吃一口点心,就着一口水吞下去。 李商陆看着像是在受刑一样的李香薷,在她吃下最后一口,连忙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娘,我带着妹妹去外面找小哥哥玩!” 李香薷平日里不爱与李商陆在一起玩,她害怕苏景年又逼着她吃甜腻腻的食物,撒丫子跑出去。 顾芸娘不由得失笑,她望着两个孩子消失在门口,心中十分遗憾。 若是没有意外,她和苏景年的孩子该比李香薷大。 “你们舟车劳顿,一路赶来辛苦了,先去厢房里安置,等下一起吃饭。” 苏景年让浣纱带着商枝去房间,顾芸娘起身跟着一起过去。留下两个男人,一同去往书房。 薛慎之并无多少变化,只是行事愈发稳重沉敛,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看不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苏景年示意薛慎之坐在榻上,云暮端来两杯茶,然后退出去。 “文宣帝准许你出京?”苏景年望着薛慎之,他气质温润,眼中含笑,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殊不知,京城里的人都称他为笑面虎。 “十天。”薛慎之浅抿一口茶,望着书房里一应俱全的家具,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挑眉道:“你准备在此定下来?” “有这个打算。”苏景年并不喜欢喧闹,京城里乌烟瘴气,他并不喜欢,与顾芸娘在这里简单的生活,他很快乐,“这里很不错。当年你和枝枝也是在乡下一步步爬上去,会不会想念过去清净的生活?” 薛慎之一时陷入沉默,在杏花村的生活,是他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记忆。 苏景年看着他眼中的怀念之色,心中有了答案。 “当年虽然清贫,可她在我的身边,抬眼间便可看见。如今生活好转,却有许多身不由己。她向往自由,因为我而困在京城,束缚住她了。”薛慎之提起商枝,眉目柔和,他唇边含笑道:“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你想要辞官归隐,能够很好的脱身。” 他暂时还不行,入朝为官多年,他有从龙之功,颇受文宣帝器重,树敌颇多。 商枝如今生意做大,他若是抛下权利,只怕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纵然文宣帝在位,无人能够动他们,到底要为孩子铺路。 这也正是他为何将李明礼塞进裴首辅门下,就是为今后铺路,等李明礼科举入仕之后,做出一番成绩,磨砺出手段,撑起门庭之时,他便退下来。 他们经商,李明礼从政,相辅相成。 而这一切,他设定了一个期限,十年为期。 苏景年颔首道:“等解毒之后,我带她回京辞官。” 薛慎之‘嗯’一声。 “我下个月十八举行婚礼,如此看来,你是无法出席了。”苏景年搬出一副棋摆开与薛慎之对弈。 薛慎之垂眸道:“我与枝枝一起回去。” “他只给你十天。” 薛慎之轻笑一声,“无妨。” 文宣帝不会将他如何,不过罚他几年俸禄罢了。 苏景年似乎也想到了,握拳抵着唇笑道:“你未来几十年,怕是领不到俸禄。” 这些年,商枝往外跑,若是半个月不回京,薛慎之便会亲自去逮人。文宣帝因而扣罚他的俸禄,目前已经积累到二十年,白给文宣帝干活。 薛慎之浑不在意,至多干十年他就跑人了。 “主子!出事了!” 云暮急切的说道。 苏景年面色一变,蹙紧眉心道:“出何事了?” “表少爷与余小姐打起来了!”云暮头都是大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边是商枝的金疙瘩,一边是顾芸娘的宝贝蛋,这两小祖宗打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私心里,他是偏向李商陆。 苏景年与薛慎之起身,跟在云暮身后去往水榭。 “你下去将我的荷包捡起来,不然我一脚把你踹下去!”余宝音怒火冲冲,那是她第一个绣品,给顾芸娘做的荷包。 “是你自己丢下去的,你污蔑我!”李商陆红着眼睛,不肯认错,“薷儿和小哥哥都瞧见了,你休要耍赖!” 余宝音见李商陆不肯承认,气红眼睛,拉拽着余多味上前道:“多味,你来说,是不是他将我的荷包丢池塘里面去的?” 余多味没有看见,因为当时李香薷往他手里塞了半块糕点,他惊讶地盯着上面啃得参差不齐的牙印。 李商陆不喜欢余宝音,他见余多味没有作声,扬着下巴道:“你看见没有,小哥哥才不会因为你是他姐姐,就帮着你撒谎!” 余宝音气得想打李商陆两巴掌,堵住他的嘴! 她嘴唇哆嗦着,上前去推李商陆。 李商陆可不是吃素的,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冤枉! 余宝音伸手推他,李商陆避开,推开她的手。余宝音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圈通红,眼泪啪嗒往下掉。 “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给娘绣的荷包,你将荷包丢进池塘里,我没有东西能送娘!”余宝音双手紧紧揪着裙子,咬着唇瓣,哭得十分伤心。 李商陆愣住了,他就是轻轻拍开余宝音的手,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她咋就摔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苏景年沉声问道。 余宝音捂着脸坐在地上哭,没有说话。 李商陆明白过来,他被人算计了,气得脸颊通红,愤怒的瞪着余宝音,同样没有开口。 薛慎之看一眼几个孩子,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锦帕,信步到余宝音面前,弯腰将锦帕递给她。 “把眼泪擦一擦。” 余宝音耳边传来清润的声音,她盯着面前一双白底黑面绣海水纹的靴子,愣愣地抬头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他面容清隽秀美,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十分的舒心,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她拿着柔软的锦帕,擦拭着眼泪,帕子熏染的香很好闻,她说不出名字,像竹香,又透着淡淡地花香。 “你方才是说陆儿将你的荷包扔进池塘里去了?”薛慎之直起腰,笑容和煦道:“你不必害怕,事实是如此,我会给你秉公处理。” 余宝音红着脸,在他笑容的蛊惑下,差点说出实话。 她带着余多味回来的时候,听府里的下人说府中来了两个小孩,被安置在东福阁,听说那是府里最好的院子,吃穿用度,也是用最好的。下人们一口一句少爷和小姐,态度很好,十分恭敬。是对她与余多味截然不同的态度! 余宝音想起京城里,苏景年是有一位夫人的,她猜测这两个孩子,定是苏景年的婚生子。 而他们姐弟,不过是沾顾芸娘的光。 她害怕顾芸娘为了在府中生存,讨好苏景年,会偏心的对待两个孩子,他们姐弟俩会失宠。她不敢想,顾芸娘会不会将她送到余家去。余宝音没有任何的头绪,惴惴不安,就与这两人在水榭撞上,看到李商陆与李香薷的穿着打扮,小小的年纪,身上就佩戴着贵重的首饰,十分精致漂亮,比起顾芸娘给她准备的不知道好多少,她心里更慌乱了,攥紧拳头,不巧捏住了内袋,她鬼迷心窍,和李商陆撞上,手中的荷包也掉下池塘。 余宝音只是想要引发矛盾,引来苏景年,制造成李商陆欺负她,然后以退为进,让苏景年觉得愧对顾芸娘,会补偿他们姐弟俩,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余宝音掉着眼泪,摇头说道:“叔……叔叔,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好,不该把荷包拿在手里,还没有拿稳,不小心掉进池塘里,真的不是他的错,你别惩罚他。这个荷包掉了,我再重新做一个给娘!我现在学会做荷包,一定能在娘生辰的时候,将荷包做出来。他还小,我做姐姐的,不该和他争论起来。” 李商陆气炸了! 余宝音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为李商陆求情,“娘带着我们姐弟俩不容易,是她才让我有机会像小姐一样,有绣娘教女红,老师教念书,心存感激,就想将第一个做的荷包给她。虽然现在坏掉了,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弟弟还小,您就别怪他!” 薛慎之定定地看着余宝音,笑容不变,亲手将余宝音扶起来,“你娘把你教的很好,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既然宽恕陆儿,这件事情就此揭过。” 余宝音错愕的看着薛慎之,就这样算了? “你亲手做的荷包,不论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对你娘来说都很珍贵。珍贵的东西,自该收藏起来。你如今做了一个,再做一个的话,会比第一个做得更好。你娘是十八岁的生辰,你就绣十八个福字,意义更非凡。”薛慎之笑容中透着慈爱,“叔叔相信你能够做到的。” 余宝音脸色涨得通红,顾芸娘还有十天生辰,她才刚刚学会,哪里能绣出十八个福字? 她还要去学堂念书呢! 老师每日布置的课业也很多,这样一来时间更短了! “做不好吗?”薛慎之笑容淡去。 余宝音心里莫名的发慌,她点头道:“我能!” 应下来之后,余宝音才反应过来,似乎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且李商陆也没有受到惩罚,甚至是她自己吃了哑巴亏! 余宝音脸色涨成猪肝色,心里再怨愤,也不敢开口。 “叔叔,我和多味还要去练字,先回屋子去了!”她看着李商陆得意的模样,咬了咬牙,拽着余多味匆匆离开。 薛慎之望着余宝音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方才收回视线。 李商陆不满的说道:“爹,她分明是自己故意丢下去的!你为何帮她?” 薛慎之目光寡淡,“回去抄十遍孙子兵法。” 李商陆不服气,“我又没有做错,凭什么罚我?”他都想上去摇晃薛慎之,求他爹清醒点。谁是敌,谁是友! “二十遍。” 李商陆恨不得啊啊吼叫几声,告诉他爹,他有冤屈愤怒! 又怕他叫出来,得罚抄三十遍,气呼呼的跑了。 余宝音的段数太低,怎么能瞒得过苏景年与薛慎之? “你为何不挑破?”苏景年问。 “这是孩子之间的事情,她却将话题往顾芸娘身上扯。挑明了,倒是难收尾。”薛慎之笑道:“年纪不大,心眼多,气度也小。” 苏景年意会薛慎之的意思,薛慎之在为他考虑。 顾芸娘是继母,余宝音品行有问题,如果真的拎出来拆穿她,顾芸娘必定会惩罚她,而余宝音会怀恨在心。 薛慎之并未挑明,却也让余宝音吃瘪,得到相应的惩罚,等她回过味来,是个聪明的就会收敛。 余宝音满肚子火气回到屋子里,她怨恨余多味不帮着她说话! 如果帮着她说话,她也就不用那套说词,也就不要帮顾芸娘绣荷包了! 想着李商陆幸灾乐祸的神情,她笑了几声,走着瞧! 第三十一章 顾芸娘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处理好。 她问苏景年,“怎么一回事?” 苏景年将事情始末复述一遍,低声说道:“陆儿与香儿十分乖巧,他虽然活泼,却不会主动沾惹是非。”到底顾念顾芸娘的心情,他缓缓说道:“并非我对余宝音有偏见,她是听到流言对陆儿和香儿产生误会,想要固宠,方才做出这种事情。” 顾芸娘心道果然。 余宝音禀性难移。 不过是李商陆与李香薷的出现,就让她原形毕露。 苏景年愿意让他们住进来,请老师教导,从心里接受他们。不需要他们今后感恩孝顺,若是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会一直养育到他们长大,结婚生子。 顾芸娘闭了闭眼,压下满腔的情绪,愧疚的说道:“你不必解释,我知道宝音的秉性。今日让陆儿受委屈,我带着宝音给他去道歉。” 苏景年颔首。 薛慎之虽然顾全顾芸娘的面子,但是她知道了,就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顾芸娘想与余宝音谈一谈,走出院子,就看见余宝音跪在院子里。她站在门口,看着余宝音没有说话。 余宝音心里怕顾芸娘,尤其她面无表情的时候。 “娘,今日是我错了,请您带着我去给李商陆道歉。”余宝音完成课业,拿着针线,准备做荷包的时候,突然想到或许她的这些小伎俩,早就被发现了,薛慎之才会没有惩罚李商陆,顺着她的话,故意揭过这一茬。 这样一想,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过来给顾芸娘请罪。 “娘,我听说叔叔在京城里有夫人,下人说李商陆和李香薷是叔叔的孩子,我怕您把我和弟弟送回余家。我没有想干坏事,就是想要诬陷李商陆欺负我,叔叔对我们愧疚,不会狠心将我们送走!”余宝音呜呜抽泣,悔恨地说道:“是我做错了,他们不是叔叔的孩子。” “如果他们是的话,你打算如何做?”顾芸娘步下台阶,站在余宝音面前,“你还会继续对付他?” “不!娘!你误会我了!我之前是犯糊涂,现在清醒过来,就算他是叔叔的亲生孩子,我也不会再对付他们。我的心眼再多,哪里瞒得过叔叔的眼睛?只会让他对我们失望,尽快将我们赶出去。我打算对他们好!和他们做好朋友,只要他们喜欢我和弟弟,叔叔也不会亏待我们。他那么有钱,也不差我和弟弟两个人。”余宝音是真的转过弯来了。 顾芸娘皱紧眉心,冷眼看向余宝音。 这时,商枝领着李商陆过来,让李商陆给余宝音道歉。 李商陆被教训一番,眼睛通红,他听了商枝的话,勉强愿意过来给余宝音道歉。可看到余宝音垂泪的模样,他心中又不平,凭啥他没有错,要他低头? 商枝瞥他一眼,李商陆耸拉着脑袋,对余宝音道:“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撞的你,我给你道歉!”余宝音连忙磕头,“请你原谅我!” 李商陆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余宝音居然认错了! 他扭头想对商枝说,就听商枝道:“既然你俩相互道歉,就此握手言和,今后就是朋友了!” 李商陆梗着脖子,不乐意。 余宝音破涕为笑,她连忙站起来,不顾李商陆的意愿,握着他的手,“李商陆,我今后就是你姐姐,我会对你好的!” 李商陆扭头冷哼一声,正巧对上商枝无波无澜的眸子,顿时一个激灵,傲娇道:“知道了。你要给你娘绣福字,我就不拖累你了。” 余宝音看着李商陆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解读出‘你没事别来烦我’。 她紧了紧手心,失落地说道:“我不会烦你。”然后又说,“我让弟弟陪你玩。” 算了!爹娘说要爱护女孩子,他虽然不喜欢余宝音,但是舅舅喜欢她娘。他要是惹得余宝音不高兴,带着她娘跑了,舅舅又是孤家寡人了。 哎! 男子汉就该能屈能伸! 今后他远着余宝音就行了。 李商陆挣脱商枝的手,“我去抄书了!” 商枝听见余宝音过来请罪,不想因为两个孩子闹的小矛盾,让顾芸娘难做,心里有负担,才会带着李商陆过来,将矛盾调解了。 顾芸娘如何不知道? 在商枝眼中,她和苏景年是半路夫妻。 他们太在意苏景年的幸福,才会明知是余宝音的错,仍是不计较,带着孩子过来道歉。 她若是明事理的人,就该私底下管教好余宝音,一心一意对待苏景年,好好和他过日子。 只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 “枝枝,你们不必如此,我对苏哥哥的感情,不会比他少。”顾芸娘看一眼手足无措的余宝音,无奈地说道:“我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苏哥哥有成见,当不起他的厚爱。” 商枝是从顾芸娘身上看到一丝文曲颜的影子,如今又从她口中听到对苏景年的称呼,愈发确定苏景年是将对文曲颜的感情转移到顾芸娘的身上。 “是我着相了。”商枝见顾芸娘很明事理,心中轻松许多。 顾芸娘轻笑一声,“你是为我着想。” 商枝心知顾芸娘心里是个明白人,对她是真心的喜欢。矛盾已经解开,她还要回去收拾箱笼,便道别离开。 她一走,余宝音慌张道:“娘,您别赶我走!这些天我有改好,我下次如果再犯,您就送我走!”保证太多次,都没有做到,似乎就失去效用,“娘,薛叔叔让我给您绣一个荷包,您要送我走,等我给您过完生日再走好不好?他不计较,就是不希望您为了这件小事将我送走……” 顾芸娘打断她的话,“余宝音,我给过你太多的机会。你的劣性让我担忧,将你留在身边是祸根。上次将你赶走,你请外祖母过来游说,当时我就说是最后一次。我如果每一次都在你的保证中退让,原则与底线就会被你一次次打破,你对我也无所畏惧,仍然不知悔改,我行我素。你外祖母说得对,我不会教养孩子,才会将你给养歪。为了你好,我将你送回余家。每个月给他们二两银子,不会亏待你。至于绣娘,我会让她每天去余家教你,学堂你依然可以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的仁慈,你若是聪明的,就该收敛自己的爪牙,懂得知足。安安分分地长大,等你出嫁,我会给你一份嫁妆。你若是不知悔改,我不会再管你死活。” 顾芸娘的话,像鼓槌敲打在她的心口。 余宝音面色发白,紧紧握着拳头。 她越想抓住眼前的富贵的生活,就越像泡影一般破碎的太快。 顾芸娘已经让照顾余宝音的丫头,将她的东西收拾好,送到余家去。 顺便将每个月付银子的事情交代一声。 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顾芸娘可以完全撒手不管,但是她要与苏景年在这儿定居,虽然他手段铁血,可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丁氏与余秀兰已经死了,家里只剩下余青林、曹氏和余洪川,她再将余宝音送过去,难免曹氏会在心底记恨,再使出什么手段。而且还有一个韩氏,她是原主的母亲,对大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很偏爱。 她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就当是破产消灾。 交代完,顾芸娘就不再理会余宝音,转身进屋去。 余宝音紧紧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也毫无所觉。死死盯着顾芸娘的后背,恨不得凿出两个洞。 这一次,余宝音真的将顾芸娘给恨上。 薛慎之与商枝都大方的原谅她,顾芸娘是她的继母,也是她的姨母,揪着她的一点过错,将她扫地出门! 她知道了,顾芸娘一直不喜欢她,就盯着她犯错,是她给顾芸娘将她赶走的把柄! 滚烫的泪珠子掉落下来,余宝音抬手擦干。 她会让顾芸娘后悔的! 一定会让他们悔断肠子! “余小姐……”丫鬟看着余宝音的眼神,不由得心惊。 余宝音扭头就跑了。 余多味站在门口等着,看着余宝音哭得伤心,他默了默,想到余宝音这段时间很照顾他,拿着帕子递给余宝音。 余宝音眼底含着泪水,眼圈通红,她看着余多味的眼神透着恨意,伸手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上! “不用你假惺惺!顾芸娘喜欢你,你是爹娘的孩子,她养着你,别人说不出闲话!我被赶走,是我自作自受!如果你死了,爹娘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就算我恶事做尽,顾芸娘还敢毫无顾忌将我赶走吗?”余宝音凶恶地说道,这一瞬间,她真的恨不得余多味去死! 没有余多味,顾芸娘的目光就会落在她身上。 是余多味霸占了顾芸娘所有的关怀! 余多味脸色发白,被余宝音的话吓到,砂砾搓破的掌心的疼痛也顾不上。 余宝音冰冷地看他一眼,径自跑回余家。 丫鬟收拾好余宝音的一应用具,拿着顾芸娘给的四两银子,送去余家。 曹氏不满顾芸娘做甩手掌柜,将余宝音送来,家里只有余洪川挣银子,再多一张嘴,日子就越紧巴巴。当丫鬟拿出四两银子,曹氏才不甘不愿将人收留。反正余宝音还小,一个月也花不了二两银子。 顾芸娘将余宝音送走,浑身都轻松下来。她日夜堤防余宝音,就担心她会使坏。 用晚饭的时候,余宝音没有出现,谁都没有问。这些动静,早已传到他们耳中。 余多味似霜打的茄子,没有多少精神,用了半碗饭,他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顾芸娘看在眼中,打算等他睡觉的时候,再开导他。 李商陆吃完饭,他跳下来,蹲到余多味面前,抓出一把十色锦的糖果递给余多味。 “小哥哥,吃糖。”李商陆道:“我娘说心情不好,吃一颗糖,就会忘掉不高兴的事情。” 余多味垂着眼睛,看着李商陆掌心五光十色的糖果,他没有接过来。 “你和你妹妹,不要出现在余宝音面前。” 余宝音心眼小,因为李商陆,她才被赶走,心里一定会记恨李商陆他们。 李商陆点了点头,剥开一粒糖果,塞进余多味嘴里。 余多味睁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李商陆。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吞咽一口口水,甜的像蜜糖的滋味,蔓延到心口。 “谢谢。” “我们是好朋友,我把东西和你分享。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练拳,一起去学堂吗?”李商陆把糖果全都塞进余多味的手心里,“这都是我娘自己做的。” 余多味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糖果,他抬头看向商枝,商枝眉目温柔,含笑地凝视着李商陆,眼中的宠溺,仿佛李商陆是她的至宝。他将视线看向顾芸娘,她唇边带笑,朝他这边走来,目光温柔似水,温暖地掌心放在他的头顶,他漂浮不安的心,这一刻仿佛有了依托,眼中一热,浮现水汽。 “多味,你是哥哥,要照顾弟弟和妹妹。” 他惶恐不安的心,因为顾芸娘这句话,终于安定下来。 他是哥哥,要照顾弟弟妹妹。 所以,顾芸娘不会赶他走? 余多味盯着顾芸娘,她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厌恶与冷漠。 他小心翼翼趴在顾芸娘的膝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没有滑落下来,他用手指擦掉。 “娘,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顾芸娘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颤动,心里叹息一声。 从未得到过温暖的孩子,一旦得到温暖,容易患得患失。 他会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着这一点阳光,不会撒手。 余宝音的离开,引起他的不安。 无论她如何保证,都不能够让他得到安全感,只能在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去渗入他。 顾芸娘揉着余多味的脑袋,“多味,娘还等着你撑腰。你不是说叔叔对娘不好,你就护好娘吗?” 余多味不禁想起两个人之前的对话,他不禁朝顾芸娘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两颗虎牙。 李香薷走了过来,牵着余多味的手,“我们去放风筝!” 李商陆连忙拉着余多味另一只手,“你不会我来教你!” “好啊!” 顾芸娘看着几个小孩飞快的跑开了,远远地还能听见余多味的笑声,不禁摇了摇头,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散席之后,顾芸娘与苏景年一起回院子。 管家拿着一个包袱进来,递给顾芸娘,“顾娘子,这是一个叫明芷的女子,送给你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顾娘子,你相公回来了。 明芷? 顾芸娘有一瞬失神。 转念记起这个人是谁,正是她挑着箩筐撞上的女子。 微微蹙眉,难道是她肚子出事了? 顾芸娘接过包袱,拿到屋子里,将包袱拆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盒四色点心,用了心思做的,四种动物造型,做工很精致。 顾芸娘抿了抿唇,明芷这是特地给孩子做的。 她怎么会知道她有孩子? 顾芸娘摸着发髻,从她已婚的身份推断出来? 或者这是提醒她别忘了明芷这么一个人? 特地派人送来点心,探一探虚实? “明芷是谁?”苏景年垂眸望着点心,顾芸娘的人际关系,他之前派人调查,早已摸清楚,并没有明芷这么一个人。 “我在镇上遇见的女子,她怀孕七个月,我挑着箩筐撞上她,两个人就此认识。”顾芸娘检查一番,没有书信,她也不放心给孩子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想了想,她拿着丢进桶镂里。 苏景年很满意她的处理方式,撩开袍子,在一旁坐下,“你告诉她住址了?” “毕竟是我撞上她的肚子,去医馆里检查,郎中也发觉不了问题,要观察几日。若是没有问题,能够排除伤害到孩子。我又不能留在镇上盯着,告诉她我住在梨花村。”顾芸娘没有去想太多,如果明芷有事,已经查探到她,还会有其他的举动。 果然,第二日一早,管家又送来一个包袱。 顾芸娘拆开,里面是一些干货。 还有一封信。 她拆开信,明芷首先问候她,然后解释为何给她送点心,因为她觉得顾芸娘很投缘,想和她做个朋友。再来就是告诉顾芸娘,她的孩子很健康,没有被顾芸娘伤害到,之后诉说这两日的煎熬,牵挂着孩子的安危,寝食难安。如今得到消息,担心顾芸娘牵肠挂肚,立即送消息过来报平安。 最后邀约,请顾芸娘明日一起去听戏。 处处散发出善意。 顾芸娘看完信之后,她磨墨,提笔写信回复明芷,她没有空闲,有事情要忙,若实在无聊,可以拜访左邻右舍。随后准备回礼过去,顾芸娘想了想,不打算送吃的,就担心明芷吃出毛病,最后记在她头上。 明芷喜欢听戏,顾芸娘托卫寅帮忙,买几张戏票,送给明芷。 顾芸娘解决掉这桩麻烦,松一口气。 谁知,卫寅回来的时候,又带来一条腊肉与腊肠。 顾芸娘无语了。 “明氏说她很喜欢你买的戏票,她之前送的点心,不值几个钱,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给您尝个鲜。”卫寅觉得女人真是麻烦,送个没完了! 顾芸娘无奈的将东西收下,没有再回礼。 —— 明芷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几张票,又看一眼信纸,叹息一声。 顾芸娘十分冷淡疏离,并不愿意与她深交。 短短的相处,明芷很喜欢顾芸娘。她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你简单的对她,她便会回报你一片真心。 只可惜,她们相遇并不是时候。 顾芸娘对她有戒备之心。 明芷心想:“两个人已经有交集,顾芸娘没有把东西送回来,算是一个好开始。总有一日,顾芸娘能够和她交好的。” 赵生不知道明芷在想什么,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她不愿意和你交好,你另找其他人。而且你在镇上,她在乡下,也没有多少工夫陪你。我看隔壁的小娘子就不错,明日请她来家中做客。” 明芷摇了摇头,“你不懂。” 赵生见明芷不愿意说,也就不去问。 总觉得明芷来镇上之后,就变的很奇怪。 “回来好些天,余二还不带你回家吗?这次回来,他不是说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将你们母子记在族谱上?”赵生与余青山是在军队里认识,还有一个张展,同是广郡府人,关系很要好。 明芷则是张展的娘子,逃荒去边关投靠张展,最后在边城开了一家茶馆,勉强糊口谋生。 后来张展战死,将明芷托付给他们照顾,等战事平息之后,将她送回老家。 余青山不知道啥时候和明芷好上,没过多久,余青山诈死,带着明芷走了。 他也不过是最近一段时间联系上余青山,看到明芷有孕,依旧有些复杂。 余青山家里有个婆娘,还有一双儿女。以余青山的身份,他是不能纳妾,明芷也不会委屈给人做小。余青山是真的喜欢她,才会为了明芷,隐姓瞒名的生活。 赵生不可思议道:“这个女人,就是余二的婆娘?” 明芷神色有些不自在。 赵生从她的反应得到答案,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咋就跟了余青山?他有婆娘,有儿女,不能给你一个名份,借着别人的身份过活,你可真糊涂!” 明芷哪里不知道?只是这感情的事情,谁说的准? 那时候张展死了,余青山对她掏心窝子的好。 也不知怎么的,就和余青山搅合在一起。 之后余青山告诉她,家里有妻儿,原配死了,娶的是妻妹做继室,没有半点感情。那时候她身心全都托付给余青山,余青山向她保证,不会委屈她。之后他诈死,带着她回到广郡府,借着他战友的身份生活。这几年,他一直与家里有联系,他们搬回来住,是收到余秀兰的信,信中说丁氏死了,被余青山的继室给害死。而余青山的继室,已经高攀上京城里来的大官儿,两人即将要成亲。 余青山征兵打仗,一双儿女全都托付给顾芸娘照顾,余青山不能回来和顾芸娘和离,才会想出诈死的主意,抚恤金算作补偿顾芸娘。 如今顾芸娘害死丁氏,又要重新嫁人,余青山可以与顾芸娘和离。 明芷也一直等着余青山处理好顾芸娘。 当初拿着张展的抚恤金,她开的茶馆也留有一些积蓄,两个人的日子不难过。她有开茶馆的经验,两个人回到广郡府,依旧开了一家小茶馆,日子过得滋润。而她有孕之后,头三个月在家中坐胎。余青山便打理着茶馆,只可惜这些年,一直是她经营,余青山做甩手掌柜,不事生产,看管了半个月,茶馆出事,他得罪人被封,走关系,塞不少银子,也没能让茶馆重新开起来。 余青山懒散惯了,不愿意做工,不是嫌累,就是嫌弃工钱低。两个人大手大脚惯了,很快将积蓄挥霍大半,如今仍是在吃老本。 明芷也怨余青山好吃懒做,可余青山会哄人,对她百依百顺,两个人倒是没有闹过几次口角。 如今搬回来,余青山愿意去做工,又要与顾芸娘和离,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余秀兰上门后,她从余青山的态度中看出,他并不愿意与顾芸娘和离。 甚至还在哄她,将她养在镇上,他等待一个时机,回家与顾芸娘相认,坐享齐人之福。 明芷摸着自己的肚子,不为她自己,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愿意忍气吞声,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才会私底下,接近顾芸娘。只可惜,那一日在医馆,去的是赵生,不是余青山。 赵生对明芷也有好感,只可惜明芷瞧不上他。 “余二不是个良人,你好好想一想,别做错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赵生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了。 在门口,正好与余青山撞见。 余青山穿着细棉布长袍,捯饬一番,人模人样。 “赵哥,饭点了,你上哪儿去?”余青山手里拎着一坛子酒,一包花生米,半只烤鸭。“兄弟买了酒,咱俩碰几杯。” 赵生冷眼瞅着,“余二,你啥时候带着芷妹回老家认个脸?不是大哥说你,你俩如今没有做营生,在家坐吃山空。平日里的花销省着点,别到时候芷妹生孩子,你都掏不出银子。” 余青山不爱听这话,手臂搭在赵生肩膀上,搂着他往屋里走,“银子挣来都是花的,我这五脏庙没有填饱,咋有力气干活儿?你放心,再过不久,兄弟就要发财了!” 赵生挑眉,“你找着活了?” 余青山神秘一笑,“不说这些,我叫芷娘做两道下酒菜。” 赵生看着一旁伺候的丫鬟,让她去做饭。 余青山笑笑没拦着。 两人在桌前坐下,赵生看一眼端着针线篓子进里屋的明芷,“你啥时候和你婆娘和离?” “芸娘含辛茹苦,替我养大两个孩子,我回家就和她提和离,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余青山拆开油包纸,挑一粒花生米塞嘴里,倒两碗酒,“你放心。芷娘跟在我身边三年,如今有我的骨肉,我辜负谁也不会辜负她。” 赵生板着脸没有说话。 余青山滋溜一口酒,“行了,吃完饭,我就回村一趟。” 这些年他和家里有联系,好几次提要回来,他爹娘不许。 手里拿过抚恤金,他若是活着回来,就怕给捅出去,惹上大麻烦。 余秀兰说他娘死了,顾芸娘要改嫁,找的对象是京城来的贵人,他按耐不住回来了。 远远地瞅过顾芸娘一眼,她一点没变,不,比以前更美,更勾人。 比她姐姐不知道美艳多少倍。 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顶着他妻子的名头,吃着他余家的饭食。他都没有碰过一根指头,就便宜别人,他可不甘心。 他给余洪川送了信,他爹没回话,才不敢贸然回去。 余青山想起顾芸娘下个月就要嫁人,他不能再拖下去。 用完饭,他和赵生赶着马车回去。 赵生给他打掩护。 曹氏喂完猪食,提着空木桶出来,就看见余青山推门进来。 她眼皮子一跳,心里道了一声夭寿,将桶往地上一扔,冲上去将门关上。 “你死回来干啥?村里有人瞧见你吗?” 曹氏心里发慌,余青山没死的事儿,家里除了小的和顾芸娘,全都知道。 当初余秀兰让丁氏顶罪,没有将余秀兰抖出来,就是余秀兰用余青山威胁丁氏。冒领或者骗取抚恤金是连坐的重罪,如果被余秀兰添油加醋的爆出来,老余家就全完蛋。 余青山道:“兰儿送信给我,说娘死了,让我回来一趟。”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兰儿呢?” 曹氏心里咒骂余秀兰就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也幸好是死了! “她上山去采药,摔下山崖被野兽吃了。”曹氏脸色发白,余秀兰的确被野兽啃得尸骨无存,只不过是被苏景年给弄死的。 余青山愣住了,倒是没有想到余秀兰是个命薄的。 “大嫂,你别怕,只要你们不说出去,也牵累不到你们。”余青山早就找好借口,“就说我当时伤重垂危,被人给救了,现在伤养好了,费了一番力气才回来。冒领的抚恤金,咱们退回衙门就好了。” 曹氏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余青山是真的要回来在梨花村扎根。 可是顾芸娘要出嫁,余青山回来了,只能和离了! 曹氏想到苏景年心底就发寒,连忙拽着余青山进屋,“你回来的正好,你在外头有个女人,事情没闹出来之前,赶紧和顾芸娘和离。就按照你那套说词,明芷是你的救命恩人。” “大嫂,芸娘给我带着两个孩子,给我守寡。我回来就休她,那太不是东西了!村民得戳咱家脊梁骨。”余青山回来就不打算和离,他坐在凳子上,问曹氏,“顾芸娘要开饭馆?她手里有金刀和顾氏菜谱,这生意铁定能火爆起来。我寻思着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忙不过来,回来给她帮忙。” 曹氏吐出一口郁气,“娘对芸娘并不好,你现在回来,芸娘会提和你和离的事情。” 丁氏恨顾芸娘,并不是因为她克死余青山。而是因为顾芸娘顶着名分,余青山为了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能回家。丁氏又按照余青山的吩咐,领了抚恤金,这笔抚恤金她舍不得丢出去,拿在手心里,头顶像是悬着一把刀,随时都有砍下来的风险。整日里担心受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芸娘。 如果没有顾芸娘,余青山不用诈死,将明芷带回家,哪里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丁氏这怨气全都泄在顾芸娘身上。 在曹氏看来,丁氏抵不住一个贪字。 余青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不会。” 曹氏冷笑一声,不知道余青山哪儿来的自信! 她没有理会余青山,挎着竹篮子,去地里择菜。 余青山回到隔壁屋子里,和他离开前一样破败,他皱了皱眉,四处翻箱倒柜,都没有掏到值钱的东西。 门被推开,余青山抬头看去,余宝音站在门口。 余宝音长得像他,只有眉眼像顾十娘,一眼就认出是他的大闺女。 “宝音,我是爹,你还认得吗?”余青山跨坐在长凳上,含笑地看着余宝音,“你娘呢?” 余宝音自然认不得余青山,她愣住了。 呆呆地看着余青山,半晌,她泪珠子从眼底砸落下来。 “爹,你咋现在才回来?他们都骂我是没爹的孩子!娘也不喜欢我,将我赶出来,不肯认我。她带着弟弟住在叔叔家里,和叔叔住一个房间,她是您的娘子,不守妇道!丢尽咱们老余家的脸了!”余宝音添油加醋,将这几年受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说给余青山听,让余青山给她做主。 顾芸娘臭不要脸,勾引别的男人,就该将她浸猪笼。 余青山并不见生气,擦干净余宝音脸上的泪水,“是爹的错,你娘给爹守寡三年,也尽到夫妻的情分。她以为我死了,改嫁的事情,家里都同意,她没有错。” “爹,她就是个毒妇,害死奶和小姑!她将我赶出来,不管我的死活……” “宝音,你娘为啥带着多味,不愿意带着你?一定是你做错事情了!”余青山笑道:“等下爹去将娘接回来,今后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余宝音错愕的看向余青山,顾芸娘和别的男人有私情,她爹居然不怪顾芸娘?! 不等她多愤懑,突然想起苏景年的为人来! 她脸色煞白,“爹,你别去找顾芸娘了!您重新给我找个娘!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他把奶给活剐了!小姑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 余青山早就知道苏景年是谁,就是因为知道,才没有一开始他就回村。 现在回来,是有把握,他们不敢将他如何。 余洪川对余青山的到来,没有说什么。 从余秀兰提议,要将余青山回来时,他就知道这一天不远了。 父子俩密谈了半天,余青山从余家出来,领着余宝音去苏府。 乡邻见到余青山,十分惊讶,随后听了余青山的解释,不禁感慨他福大命大。 随即想到顾芸娘的际遇,看着余青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余青山并不在意,坦然的去苏府,敲响了门。 —— 顾芸娘去见了余骁。 余骁与几个壮汉,同吃同喝同睡,每日天儿一蒙蒙亮,就被拉着去训练。 这些壮汉都是跟着苏景年出生入死的人,经过严酷的训练。 余骁是娇生惯养的少爷,被他们操练,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这种日子要经历一个月,简直生不如死。 第三天的时候,看着布满血泡的脚底板,水泡的手掌心,终于扛不住了,他向顾芸娘妥协。 余骁没有想到顾芸娘是个心狠的女人,他原来还打算翻脸不认账,可顾芸娘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顾芸娘笑眯眯地说道:“余少爷,你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 “女子!爷喜欢女子!”余骁觉得他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芸娘倒一杯茶,递给躺在床榻上的余骁,“之前咱们签的合约算不算数?” 余骁没有吭声。 顾芸娘也不急,她浅啜一口茶,“看来我还没有让余少爷满意,那就等一个月之后再谈。”不紧不慢的饮完一杯茶,她起身打算离开。 “我说话算数,那块山我不卖给你,我要和你一起合伙!”余骁憋着一肚子火气,他向来无往不利,第一回栽跟头,还是栽在女人手里! 顾芸娘资金上有缺口,而且余骁算是地头蛇,为了不让余有财找麻烦,他一起入伙也不错。 “没问题!等我们商量出方案,再来告诉你。”顾芸娘将余骁的意见排除在外。 余骁眸光闪了闪,也不介意。 他本来就是故意给顾芸娘添堵,没有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从袖中掏出地契,摆在小几上,“你拿去。” 顾芸娘检查没有问题,将地契收起来。 余骁松咸鱼般瘫在榻上,摆了摆手,语气不快道:“带着你的人滚吧!” 顾芸娘达到目的,也不和余骁计较,带着人回苏府。 一路上,村民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古怪。 她抿了抿唇,寻思着哪里出事了。 回到府里,门仆目光闪烁道:“顾娘子,你的相公回来了。” ------题外话------ 十二点还有一更,么么~ 第三十三章 和离(二更) 相公? 顾芸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门仆又提了一句,“余家那位。” 平地惊雷! 顾芸娘诧异的看向门仆。 “他带着余小姐上门,主子没有见他,他知道你不在府中,没有纠缠离开了。” 顾芸娘没有说话,一个死去的人,突然活着回来。 真的只是单纯的回来? 顾芸娘心里不安,如果只是纯粹的回来,他怎么会三年后,还是这种时候回来? 心神不宁的去主院,苏景年在书房,她转去书房里。 苏景年放下手里的公文,见她神思不属,明白怎么一回事。 “你不必担忧,他就算回来,我也不会将你让给他。”苏景年已经让人去查余青山。 顾芸娘心里很乱,她一直以为余青山死了。 这样毫无顾忌嫁给苏景年,没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余青山突然回来,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这一刻,顾芸娘心里有一些庆幸,不是在她和苏景年成亲之后回来。 她还能和余青山谈和离。 顾芸娘想到村民的眼神,满面愁苦。 余青山回来了,她和余青山是夫妻,住在苏府就不合适。回去和余青山共住也不安全! “你是我的厨娘,住在苏府,谁也不能挑出错处。”苏景年自然不会放顾芸娘回去。 府里的奴仆,全都是住在苏府的下人房。 “你搬去枝枝院子里住。”苏景年道。 顾芸娘住在苏景年的院子里,没有住一间屋子,而是住在隔壁。 在没有和离之前,住在商枝的院子里,算是避嫌。 “听你的。”顾芸娘没有意见,“多味回来之后,我带他一起回去一趟。” 尽快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好,我让卫寅跟你一起去。” 顾芸娘没有回绝。 她带着两身换洗的衣裳去商枝的院子里。 商枝也听到风声。 看样子,苏景年不打算放手。 商枝轻叹一声,没有在顾芸娘面前提这桩事。 顾芸娘害怕商枝会追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她真的是顾芸娘,从里到外,就应该和苏景年断了,回去和余青山生活。 可她不是‘顾芸娘’。 这一重身份,就是枷锁。 将屋子整理好,余多味差不多回来了。 “娘!娘!有个说是小哥哥爹爹的男人,将小哥哥带走了!” 李商陆挎着小布包,冲进屋子里。 顾芸娘面色一变,她急忙带着卫寅回余家。 余青山从学堂接余多味回来,他就在问话,“多味,你娘对你好吗?” 余青山离开的时候,余多味才两岁不到,一点记忆都没有。 父亲只是一个词。 可再如何生疏,也斩不断血脉亲缘。 余多味惶恐,想的是顾芸娘要和苏景年成亲,终于离开苦日子,有个人会好好疼爱她! 可眨眼间,他的亲生爹突然冒出来。 他一点也不喜欢。 “娘对我很好。这世上,没有人比她对我更好。”余多味垂着眼皮子,小小的手握成拳头。 他想问余青山为啥要回来! 既然没有死,早干嘛去了。 余青山揉着余多味的脑袋。 余多味撇头避开。 余青山也不恼,慈爱地说道:“现在爹爹回来,会对多味很好,比你娘还要好。” 余多味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余宝音幸灾乐祸,余青山回来,顾芸娘攀不了高枝,又被打回原形。 “多味,吃完饭,你去苏家,将你娘接回来。”余青山话音一落,一道阴影投过来,他侧头望去,就看见顾芸娘站在门口,穿着浅紫绣折枝梅花无袖上襦,白底绣绿萼梅马面裙,青葱水嫩,光华夺目,余青山不禁看痴了。 他知道顾芸娘很美,没有想到打扮一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娘!”余多味见到顾芸娘,他站起来,冲进顾芸娘怀里,手指紧紧抓着顾芸娘的裙摆,“您是来接我吗?” 顾芸娘垂目,余多味漆黑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雾,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她。 顾芸娘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她很喜欢余多味,想要养着他。 只不过余青山今日的种种,在告诉她,余多味是他亲生儿子,他要带走,没有人能够阻拦。 如果余青山不肯退让,将余多味给她养着,她是没有权利将他留在身边。 余多味从顾芸娘温柔的眼睛里看到无奈,这一种无奈也让他的期盼碎裂,他努力睁大眼睛,不敢眨一下,就怕眼睫一颤,泪珠就掉落下来。 他不是顾芸娘的儿子。 他爹回来了,让顾芸娘将他带走,是在为难顾芸娘。 余多味不敢开口求顾芸娘,她如果要带走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余多味低垂着头,手指缓缓松开,就被温暖的手掌握住。 他惊讶地看向顾芸娘。 顾芸娘没有看他,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道:“姐夫,你回来了。” 余青山回过神来,站起身,“芸娘,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在苏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不怪你,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太辛苦,找一个依靠很正常。好在我回来及时,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你和苏家的那位取消婚约,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生活。” 顾芸娘安静地听着余青山的话,她忽而笑道:“姐夫,当年我们还没有拜完堂,算不得夫妻。” “我们两家有婚书,这还能有错吗?你若说我不是你的相公,大可请岳父岳母过来作证,还有村里的乡邻,他们是不是喝过咱俩的喜酒?”余青山十分包容顾芸娘,走到她的身边,握着顾芸娘的手。 顾芸娘往后避开。 余青山捻着手指,手背上滑腻的触感,是明芷所没有的。 明芷肤色微黄,而顾芸娘宛如脂膏,阳光下白得透光。 “我们并没有感情,这两个孩子,我给你拉拔长大。你如今回来了,我们和离。”顾芸娘不等余青山开口,继续说道:“我不是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一声。你若是不乐意,也可以休妻。” “芸娘,我休你,你让乡邻咋看我?骂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含辛茹苦为我养孩子,我如今回来就休你,还是人吗?”余青山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三十两银子,是明芷仅剩的家当。他将银子全都放在顾芸娘手中,讨好她。“我挣了银子,不是一个穷小子,虽然比不得苏家那位,可也能让你们不缺吃短穿。芸娘,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能活着回来是万幸。你咋不能体谅我?感情的事情,可以培养。他难道就是真心待你?等你嫁给他之后,玩腻你了,你就是糟粕。” 顾芸娘不为所动,将银子退还给余青山,“我明天会让人给你送和离书。” 余青山见顾芸娘软硬不吃,脸色沉了下来,“顾芸娘,我念着你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才会怜惜你。你如果敬酒不吃,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只要我不答应,我看你咋将这桩婚事给离了!你咋去攀高枝!” 他冷笑一声,“你是有妇之夫,和苏景年犯jianyin罪,我可以当场杀了他!” 顾芸娘知道两人是谈不拢了。 她也就不打算和余青山废话,等苏景年查出余青山这几年的老底,再掌握主动权,和余青山谈判。 余青山见顾芸娘牵着余多味离开,他脸色赤红,上前拽住余多味的手,往他这边拉扯。 “余多味是我的儿子,你要走,我管不着你,你休想将我的儿子带走!” 顾芸娘没敢用力拉扯,怕伤着余多味的手,她手一松,余多味被余青山拢进怀里。 “顾芸娘,我再问你一遍,你铁了心要和离?”余青山紧紧咬着牙关,隐忍着怒火。 顾芸娘没有说话,她看向余多味。 余多味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敢看顾芸娘。 害怕顾芸娘心软,被余青山威胁。 顾芸娘对余多味是真的有感情,她知道自己如果为了余多味留下来,今晚一定会有事情会发生。 她是余青山的妻子,他能对她做那种事情。 狠了狠心,顾芸娘扭头往外走。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只是听响声,就知道下手有多重。 “没用的东西!你们不听话,才会将你们的娘气走!看老子不教训你们!” 余青山从余宝音那儿知道,顾芸娘心疼余多味。 他反手又是一巴掌。 余多味养得有点肉的脸蛋,瞬间高高红肿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一阵嗡鸣,有一瞬间,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眼眶里的泪水被两巴掌打落下来,他紧紧咬着下唇,没有痛喊出来。 顾芸娘紧紧攥着拳头,克制不住,转过身来,看着余多味红肿的脸颊,隐忍又倔强的眼神,她冲上来,将余多味拉进怀中。 “余青山,你还没有同意和离,我还是余多味的娘亲,我有权利带他走!”顾芸娘心疼地捧着余多味的脸颊,气红了双眼。 余青山就是个疯子,对自己的儿子也能下狠手! 余青山冷笑一声,“顾芸娘,我还没死呢!用得着别的男人给我养女人和孩子?你要走一个人走,孩子给我留下!” 顾芸娘哪里不知道余青山的阴暗心思? 她若是将余多味留下离开,余青山一定会将怒火发泄在余多味身上,虐待余多味。 “余青山,多味是你的孩子,你也能下这个狠手!你真不是个男人!”顾芸娘只觉得余青山这种男人让人恶心,将气撒在孩子身上,畜生都不如。 她懒得和余青山多说,抱着余多味转身离开。 余宝音冲上来,抓着余多味的脚,不许顾芸娘抱走。 余青山上前来,拉住顾芸娘,准备将门闩上,不准她离开。 “卫寅!”顾芸娘大喊一声。 卫寅出现在屋子里,拎着余宝音丢在一边,握住余青山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往后一拧。 余青山痛苦地嗷叫一声。 顾芸娘冷眼看着余青山,对卫寅道:“你好好教他做人。” 随即,抱着余多味离开。 卫寅将门关上,屋子里传出余青山嚎叫。 曹氏站在门口,脸色发白,听到拳拳到肉的声音,双腿发软,看着顾芸娘的眼神都带着恐惧。 她想不明白余青山咋就这么不怕死,明明知道苏景年的手段,还敢招惹!女人多得是,他明明还有一个明芷,为啥就不肯和顾芸娘和离! 顾芸娘没有理会曹氏的反应,她全副心思在余多味身上。 “对不起多味,娘没有保护好你。”顾芸娘苦笑一声,难怪余多味没有安全感,害怕她抛弃他。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今日她就差点放弃余多味。 余青山不是个善茬,他知道自己在意余多味,会紧紧抓着余多味,不会松口。 余多味没有吭声,也没有掉眼泪,安静地窝在顾芸娘怀里。 顾芸娘抱着余多味回府,带着他回屋子,将他放在凳子上,婢女瞧了,机灵的打水过来。 拿着打湿的帕子,给余多味擦脸,涂抹上药膏。 顾芸娘看着余多味一动不动,也不喊疼,任由她摆弄,觉察到不对劲。 她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余多味小小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栗着。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顾芸娘掰开他的手指,掌心被他给抠破了。 “你这孩子……”顾芸娘喉口哽住,紧紧将余多味抱进怀中。 滚烫的眼泪没入余多味的脖子,他微微一僵,小手抱住顾芸娘。 “娘,多味不怪你。他是我爹,您不是我亲娘。他不安好心,我跟你走,他会伤害您。”余多味很依赖顾芸娘,但是他知道余青山不是好人。为了留住顾芸娘,下狠手打他。 如果顾芸娘妥协了,余青山会得寸进尺。像血蛭一般,缠着她不放。 余多味很感激顾芸娘,他不想成为顾芸娘的累赘。 “您明天送我回去。”余多味忍不住带着哭腔,泪珠子断线般往下落。 顾芸娘特别揪心,心疼余多味。 他越懂事,她就越不忍心送他回去。 如果余多味像余宝音那般,她还能将余多味送回去。 可她知道余青山不会善待余多味,怎么能够将他推入火坑。 “娘会想办法的。” 余多味没有说话。 顾芸娘哄好余多味,喂他用完晚饭,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睡着,才悄悄离开。 她去主院,苏景年坐在餐桌前,没有用饭,一直等着顾芸娘。 顾芸娘满面疲倦之色,看着一桌子冷却的饭菜,吩咐云暮让厨娘将饭菜热一下。 “我和他提了和离,他不同意。”顾芸娘回想着余青山的神情与话语,忧心地说道:“他显然是知道你的,明明知道你的身份,他依旧这么做,不是无脑找死,就是有所依仗。” 如果是前者好办的多,若是后者…… “我知道。”苏景年听卫寅的汇报,“他会老实一段时间。” 顾芸娘知道卫寅出手,必定将余青山伤得很重。 “尽快查出这几年他去哪儿了。”顾芸娘不信他伤重垂危,被人救走养伤到现在才好,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景年颔首。 顾芸娘没有胃口,两人草草用完晚饭,等婢女收拾下去,她对苏景年道:“我想带走余多味。” 苏景年道:“好。” 顾芸娘得到结果,她起身道:“苏哥哥,你早点休息。”然后,关上门离开。 她站在门外,寒风吹刮在脸颊上,神思清明。 在她的心里,一直坚信着,让她重活一次,是为了让她弥补遗憾,和苏景年再续前缘。 她不会让人阻碍她的! 顾芸娘眼底一片冰冷,去往余多味的屋子。 如果没有猜错,余青山不会轻易罢休,他会请来救兵。 原主的爹娘! 顾芸娘推开屋门,清冷的月光照亮满室。 她看着床上鼓着两坨小山包。 走近了,就听见李香薷萌萌哒软糯的奶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小哥哥,我亲亲你一下,就不会痛痛了。” “不是呼呼吗?”余多味顿了一下,“娘给我搽药了,现在不疼。” “真的吗?” 被子动了几下。 余多味‘嘶’一声,吸一口冷气。 “你看,还是很疼。”李香薷胖嘟嘟的手指,戳了戳余多味的脸颊。 余多味脸颊都痛得抽搐,眼睛里浮现水雾,好脾气的说道:“你亲我,这样戳也会痛。” “真的吗?” 李香薷不相信,‘吧唧、吧唧’两下,手指轻轻摸一下。 “疼吗?” 余多味脸色通红,转身背对着李香薷,没有搭理她。 顾芸娘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没有打扰他们,悄悄地退出去。 果然,如顾芸娘所料。 第二日晌午,韩氏与顾传宗来了。 第三十四章 绝育汤 韩氏听见余青山回来,惊讶地想过来看一看。 余青山派来的人,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顾芸娘要嫁人了! 不愿意回去与余青山生活。 这还得了? 韩氏和顾传宗重脸面,当下坐不住,匆匆赶来梨花村。 余青山被顾芸娘的姘头给打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且顾芸娘不顾名声,已经住进野男人的府上。 韩氏脸色青黑,与顾传宗一同去苏府。 站在气派的苏府门前,韩氏愣住了。 顾传宗怕韩氏被蛊惑,“别看了,你是不知道,她给人做小。你别忘了芸娘,她这个样子,跟了富贵人家,又能有啥好下场?她带着孩子,死心塌地的跟着青山,就凭着这几年给青山操持家里,也不会亏待她。” 韩氏想到两个外甥,那是大闺女留下的两命根子。 顾芸娘跟着人走了,余青山还会娶别的女人。后娘哪有不虐待前头娘子留下的孩子? 凭着这一点,韩氏就不想要顾芸娘和余青山散伙。 而且顾芸娘……韩氏眸光微微闪烁,握紧了手中的锦帕,没有吭声。 顾传宗却埋怨道:“就你心狠,十娘和芸娘都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这心偏的太厉害。”不然嫁给这姓苏的,顾芸娘带着两个孩子吃香喝辣做阔太太,还能帮衬娘家。 “当时你咋就不阻止?”韩氏翻个白眼,“这时候诸葛亮轮不着你来做!” 这时,门仆将两人请进去。 韩氏看着里面雕梁画栋,假山流水,亭台阁楼。这还是在乡下呢,就搞得这般阔气,那他在京城的宅子…… 韩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也有些后悔了。 只是后悔又管啥用? 门仆将人领到花厅,两个人拘谨的坐下。 顾传宗摸一摸梨花木雕花椅子,又瞅一瞅多宝阁上的珍奇异宝,咽了咽口水。 他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随他爹去做客的时候,倒是开过眼界。 不知顾芸娘撞啥大运在这穷乡僻壤,还能遇上这种大人物。 韩氏心里不是滋味,看一眼,就没有再乱看。 浣纱奉上两杯茶。 韩氏喝一口,就知道是君山银针,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心中感概时,顾芸娘进来。 韩氏望去,看着顾芸娘身着月白交领兰花刺绣长袄,发间别着一支玉簪,清丽雅致。 她心里‘咯噔’一下,霍然站起来,顾不上顾传宗在,她厉声道:“你已经将身子给他了?”话虽然这般问,却是十分笃定。余宝音全都和她说了,姓苏的给余宝音和余多味请老师,教他们念书习武学习才艺。她之前还不太相信,如今看着顾芸娘身上的打扮,她全信了。 一个贪图你美色的男人,将人弄进府里来,哪有不动的道理? 韩氏气得眼泪掉下来,“都怨我,从小没有教你,给你祖父将你给带大,才让你如此恬不知耻!半点比不上你大姐!还没有名分,你就和别的男人厮混!你想死,也别拖累我和你爹!”说到伤心处,伸手掐着顾芸娘的手臂。“你做的丑事,传出去给乡邻知道,你叫我和你爹咋抬头做人!” 顾芸娘避开韩氏的手,径自在一旁坐下,“你们来是为了骂我?” 韩氏见顾芸娘还敢躲,不知悔改,气得够呛。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她就知道顾芸娘变了,不会再顺从她。 “你是有夫之妇,赶紧和这个男人断了!之前你犯的错,不怪你,咱们谁都不知道青山没死。他回来了,你就安生和他过日子。以前的事情,全都一笔揭过。”韩氏发话,让顾芸娘收拾东西,跟她走。 顾芸娘微笑道:“我如果不呢?” 韩氏错愕道:“你想浸猪笼吗?你咋这么不要脸?贪图富贵,命都不要了?” “我就是要脸,才不能跟你回去和余青山重新生活。我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能让他做王八?昨天我和他提了和离,他同意的话,我将和离书给他送去。”顾芸娘一句话堵回去。 韩氏噎住了。 觉得顾芸娘是入魔了! “他呢?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呢?他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我和你爹过来,他若是个知礼数的,就该出来见一见!”韩氏觉得和顾芸娘说不通,她打算从苏景年那儿入手。 一个有身份的人,最注重脸面,她找上门了,不相信姓苏的不肯放手! 顾芸娘怎么会不知道韩氏的算盘? “他很忙。” 顾传宗干笑两声,女儿现在出息了,不想韩氏将人得罪狠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芸娘,你别怪你娘,她也是为你好!你大姐留下两个孩子,在你身边养了好几年,你将他们当做亲生的养,早就处出感情来,你就舍得将他们送回去?让余青山娶个后娘虐待他们?你跟在祖父身边学做菜,太小了,贪玩。你姐为了让你撒欢儿玩,她主动和你祖父学做菜,你才过了一段轻松日子。不止这一件事,你大姐向来就对你好,处处维护你。你嫁给青山,好好带着两个孩子不好吗?” 顾传宗叹气,“人都有个命数,回余家才是你的正道。听爹一句劝,回去好好过日子。有些富贵,不是你能承受得起。女子嫁给男子,头一两年新鲜,对你好,各种宠爱你。腻味后,还得靠孩子站稳脚跟。你跟姓苏的没有好下场,爹是将你从火坑给拉出来。” 顾芸娘皱紧眉心。 韩氏看着余多味扶着门框站着,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孩子,你这脸咋弄的?有人欺负你?你娘没有给你做主?你告诉外祖母,外祖母给你讨公道!”说罢,斜睨顾芸娘一眼。 余多味垂眼道:“爹打的。” 韩氏触碰脸颊的手指一顿,没有想到余青山打孩子下这般狠手。 她讪讪地笑道:“你跟外祖母回去,外祖母替你教训你爹。”然后,指着顾芸娘道:“多味,你喊你娘和咱一起回去。” 余多味摇了摇头,“爹会打娘。” 韩氏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别听其他人瞎说,你爹咋会打你娘?” 余多味没有再和韩氏说话,想回到顾芸娘的身边。韩氏攥紧了,将余多味留在身边。 “芸娘,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当初逼你嫁给青山。事已至此,多说也没有意义。你现在是昏了头,钻进死胡同。过惯穷日子,突然富贵起来,你放不下,娘也能体谅你!多味是余家和顾家的孙子,没有认别人做爹的道理!你好好想一想,我和你爹带着多味回去。” 韩氏给顾传宗第一个眼神,带着余多味离开。 顾芸娘拦住韩氏,挡在她面前,“余青山不肯和离,我养着多味,谁敢说什么?就算我不是他娘,也是他的姨母!姨母带着外甥,难道也不行?” “孩子有爹,饿不死。跟着你过富贵日子,我怕他长成懂事,嫌脏!”韩氏推开顾芸娘,却被顾传宗给挡着。 顾传宗不赞成的说道:“你这话说的太重了!孩子跟着芸娘也没错,你就……” 韩氏狠狠瞪顾传宗一眼,顾传宗闭嘴了,求救似的看向顾芸娘。 顾芸娘被韩氏的话给气笑了,“你既然嫌弃我脏,干着不要脸的事儿,让你和爹抬不起头来,不如你就和我断绝关系。我过得好也罢,凄凉也罢,都妨碍不了你们,岂不是更好?” 韩氏错愕的看向顾芸娘,没有想到她为了一个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 “顾芸娘,你再说一遍!”韩氏脸色沉下来,目光冰冷的看向顾芸娘,“我看你是糊涂了,才会口无遮拦!我就当做没听见!” 顾芸娘冷笑一声,“你要真的为我好,我嫁进余家,丁氏磋磨我,大伯觊觎我,妯娌仇视我,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在哪里?我穷得揭不开锅,家里的粮食全都分给两个小的,都不能饱腹,我连着几日喝水充饥,去问你借粮食,你是咋对我的?熬一锅稀粥,里面的米都数的清,拿几个红薯将我打发!那个时候,你咋不顾念着血脉亲情?” 韩氏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你嫁进余家,是余家的媳妇,我接济你一时,还能接济你一世?如果给你借了粮食,丁氏还不得抢了你的粮食?给你,你也守不住,不是白糟蹋粮食?你真的要饿死了,老余家的人还能不管你死活?” 到底是觉得心虚,她缓了语气道:“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你爹不事生产,我们吃着老本,能有多少家底?如果家里真的有富裕,我这个做娘的,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罪?如果你不肯回去,是为了报复我,我给你道歉!” 顾传宗也被顾芸娘的话惊住了,许是年纪大了,难免就开始注重起亲情。回想起他们对顾芸娘做的事情,的确对不住她! 打小生出来,顾十娘六七岁了,出落的漂亮,又十分聪明。韩氏指着顾十娘嫁个好的,请西席教她念书,又亲自教顾十娘女红,对顾芸娘难免不上心。只喝了三个月母乳,就将她送给爹带着,买了一头母羊,顾芸娘吃羊乳长大。 韩氏在顾十娘身上倾尽心血,寄予厚望,顾芸娘与顾十娘相比,自然没有顾十娘在韩氏心里地位重。 顾十娘心里愧疚,才会对顾芸娘这个妹妹好。 最后阴差阳错,顾十娘嫁给余青山,韩氏备受打击,病了一场,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心里是怨顾十娘。可到底是手把手教养大的闺女,哪有过不去的仇怨?顾十娘死了,韩氏心里悔恨自己,不该与顾十娘置气,才会加重顾十娘的病情,对两个孩子十分愧疚,才会做主不顾顾芸娘的意愿将她嫁过来。 韩氏安置好两个孩子之后,也不太愿意见他们,就怕想起顾十娘。 可他们全部都忽略了顾芸娘的感受! 是有多心寒,连根都不要了? “芸娘,爹和娘亏欠你良多,只是这一次,是真的为你好!我们不会害你!你嫁给姓苏的,对我们来说也是有脸面的事情。可有的事情,不是爹娘答应,你就能和他修成正果。或许,你们有缘无分!”顾传宗满脸悔意,眼睛通红,“芸娘,你就听爹一次,如果青山对你不好。你就和他和离,回家来!你想做啥,爹都不拦着你!” 顾芸娘越听越疑惑,似乎他们都笃定她和苏景年长不了。 尤其是之前,顾传宗说她若要站稳脚跟得有孩子! 她嫁给苏景年,当然要生属于他们的孩子。 不对! 顾芸娘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爹,你有话直说,为何不准许我嫁给苏景年?” 顾传宗抹了一把脸,唇瓣嚅动。 “传宗!”韩氏惊慌的打断顾传宗。 顾传宗看着韩氏祈求的目光,又看向顾芸娘面无表情的模样,他闭了闭眼,到底不忍心瞒着顾芸娘。如果不告诉她,她不会死心! “你的身子有问题,郎中说不能有孩子。”顾传宗看着顾芸娘难以置信的神情,狠心道:“你生不了孩子。爹听说他是京里的官儿,还有一个正室夫人,你凭着自己的姿色得来的宠爱,说明这个男人是贪花好色的人,不稳靠。等他又遇见别的女子,喜欢上其他的女子,你没有孩子傍身,哪有啥好下场?” 顾芸娘想过许多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她会生不了孩子! 顾传宗没有必要骗她,找个郎中号脉就能知道! 她这才想起来,在顾芸娘身体里重活过来这两个月,似乎没有来过癸水,只有上个月底有一点褐色。她还在想,可能是营养不良,身子太虚,才会没有来癸水! 顾芸娘犹如置身冰天雪地里,遍体生寒。 她脸色发白,僵硬地说道:“什么原因?” 顾传宗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韩氏抢先道:“你嫁给余青山后,日子不好过,伤着身体,不能有孕。你忘了?当时你癸水不规律,我给请了郎中,只是没有将结果告诉你。” 顾芸娘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她看出韩氏和顾传宗的眉眼官司,不全信他们的话。 她扭头跑出去,让卫寅盯着他们,不许他们离开。 顾芸娘直接去找商枝。 商枝见到顾芸娘很惊讶,见她脸色发白,想必有事要说。 她将李香薷打发了,请顾芸娘进屋说话,“有事吗?” 顾芸娘颤声说道:“枝枝,你给我号脉,我能不能生孩子。” 商枝怔愣住,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轻松的神情顿时冷凝。 “你喝了绝育汤?” 第三十五章 绝育汤这几个字,对顾芸娘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她做梦想不到,会是喝了绝育汤! 从原主记忆力搜刮,没有关于她喝绝育汤的画面。 她不知道是原主忘记这段记忆,还是她被人害了! 韩氏和顾传宗显然是知道内情。 顾芸娘不愿意相信,紧紧抓着商枝的手,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枝枝,会不会是你诊错了?” 顾芸娘暗含着希翼,绝育汤喝下去,多半是没有子嗣。 商枝皱眉,顾芸娘的这种脉象,这些年她遇见好几回。 寻常都是深宅里惯用的阴私,正室为了不节外生枝,让小妾生下子嗣,便暗中给小妾服用绝育汤。 或者宠妾为了上位,给正室夫人下毒手。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顾芸娘身上看见这种症状。 余青山没有妾,和她成亲当天就征兵离去。 妯娌也没有道理为了争夺家产,给顾芸娘下这种药。 何况余家又没有丰厚的家产等着继承! 商枝怀疑顾芸娘不愿嫁给余青山,不想生下他的孩子,才会喝下绝育汤。可看她的表现,也不像,而是突然之间得知真相! 她再次给顾芸娘号脉,怀疑她是诊断错了。 然后询问顾芸娘,她的月事准不准,什么颜色,可有腹痛之类的问题。 顾芸娘一一作答,“没有癸水,只有一点点褐色的分泌,也不多,只有一两天了。腹部会有些疼,沉沉地坠痛,能够忍受的那种。” 她是多傻,多缺心眼,以为是原主身体太虚弱,太劳累,掏空了身子,才会月事不正常。 哪里知道是喝了这阴毒的东西! 顾芸娘知道苏景年喜欢孩子,如果她不能生,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 可让他和别的女人生,她无法忍受。 只要一想那个画面,心如刀割。 说她自私也好,她只是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他。 “枝枝,能治好吗?”顾芸娘看着商枝脸色沉凝,巨大的恐慌将她笼罩,双手手指紧紧绞拧,惶然不安道:“有没有可能,我喝的不是绝育汤?” 她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害的她。 顾芸娘八成怀疑是顾传宗和韩氏,可他们是她的爹娘啊! 怎么会这般狠心绝情? 除了他们之外,她不曾与人结怨,丁氏与曹氏还想将她卖给余有财生孩子,根本不知道她不能生! 原主的性子内向木讷,又十分胆小怯弱,她将全部的热情全都放在厨艺上。 因此,她不如顾十娘有灵气,聪慧讨喜,韩氏对她十分不喜。 原主出生三个月跟着韩氏,之后韩氏没有再带过她,母女亲情愈发浅薄。 可这些都不是韩氏要害她的理由! 商枝不禁同情顾芸娘,她与三哥的感情,这段时间全都看在眼里。 可偏偏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依着商枝对苏景年的了解,他虽然喜欢孩子,但是不如伴侣来的重要。 商枝给顾芸娘做了检查,确诊是喝了绝育汤。 “绝育汤有许多种配方,你如果能拿到当初喝下去的配方,我参考一下,或许有治愈的可能!”商枝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有些话不能说的太绝对,就怕给顾芸娘希望,到头来承受不住失望的结果,“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会尽力给治疗。有配方的话,你能少受许多罪,我们少走歪路。” 顾芸娘脸上血色褪尽,宛如置身三九严寒中,手脚冰凉。 她颤声道谢,不知怎么走出商枝的屋子,浑浑噩噩去往花厅。 花厅中,韩氏与顾传宗被困在里面。 韩氏脸色难看,对顾芸娘颇有微词,“你看看,你看看她!如今还没有得势,摆足了威风,眼里哪还有爹娘?” 顾传宗没有作声。 他摸着跳动的右眼皮,心神不宁。 “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韩氏瞪着顾传宗,满肚子火气宣泄在他的身上,“你若是有能力,不好逸恶劳,十娘也不会死!我也不会逼着芸娘嫁给余青山!” 顾传宗恼火道:“你嫁给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就是看中我爹是御厨,你想过好日子,明知我没有能力,还是嫁给我!甭说芸娘眼里没有咱俩,等她知道缘由之后,只怕会恨上咱俩!” “顾传宗,你什么意思?你再说我势利眼?我势利眼,早就将顾芸娘嫁给有钱的人家,还会让她给余青山做续弦?”被顾传宗戳到痛脚,韩氏也顾不上体面,陡然拔高了声线。 顾传宗冷哼一声,拢着手道:“芸娘是蠢笨木讷,一张嘴不会说讨喜的话。她有半分十娘的机敏,你会舍得将她嫁给余青山?” 他没有将话说得难听,在韩氏眼中,顾芸娘除了一张脸之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哪里配得上富家少爷?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给顾芸娘找一户好人家。一个成日里窝在厨房的女儿,拿不出手。 或者说,根本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还是顾芸娘为了开酒楼找上门,韩氏就动了心思。 韩氏噎住了。 屋子里陷入沉寂。 余多味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顾芸娘来的时候,韩氏坐立难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韩氏看见顾芸娘来了,沉着脸说道:“你上哪儿去?将我和你爹扔在这里,当做犯人看押起来!顾芸娘,你打从生出来,我没有怎么带过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怨恨我,你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对你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养之恩。” 顾芸娘无视韩氏,看向顾传宗,“爹,你们给我喝的绝育汤,药方在哪儿?你将药方给我,这件事我就不追究。” 顾传宗霍然站起来,脸颊肌肉抽动,十分震惊。 顾芸娘是诈一下他,从他的反应中看出,这绝育汤的确是他们下的! “为什么?”顾芸娘想不明白,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狠手! 逼她嫁给余青山还不够? 电光火石间,顾芸娘想到什么,就听见顾传宗道:“芸娘,是我们的错,我们也不是有意的……是个意外……” 顾传宗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满脸悔意。 可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 韩氏见顾传宗承认了,脸色蓦地发白,“芸娘,真的是一个意外!娘怎么会对你下狠手?是……” “为什么?”顾芸娘重复一遍,目光冰冷,仿佛要看透韩氏的内心。 韩氏紧了紧手心,不是她有意做的。 顾芸娘冷笑一声,咄咄逼人道:“你说我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我活了这十几年,就没有见过像你们这么狠心的爹娘!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我当做女儿?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必要维持血脉亲情。” 韩氏抿紧了唇角,“芸娘……” 顾芸娘道:“你们如果还顾念着一丝骨肉亲情,就将药方给我!你们该知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走不出苏府!别逼着我用手段,对你们逼供!” 韩氏一听,火冒三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逼供!大周律例,不奉养父母,虐打父母,都是不孝之罪,我和爹能够上衙门控告你!” “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顾芸娘似笑非笑,心里恨极了韩氏。她牵着余多味的手,拉着往外走。 韩氏心里害怕,想到上一次,她将余宝音赶出去,无论自己怎么劝说都不肯收留余宝音,生得一副铁石心肠!如今,她笃信自己下药让她无法生孩子,逼供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 “芸娘,你上哪儿去?”韩氏上前拉住余多味另一只手,不顾他的挣扎,紧紧的握住,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伤心地说道:“像你爹说的那般,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初不顾你的意愿,逼迫你嫁给余青山做续弦,本意是让你照顾两个孩子。我担心你对我们心怀有怨,不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会将怨气撒他们身上。如果这个时候你有孕的话,一定不会善待两个孩子,会只顾着自己亲生的孩子。我……我一时糊涂,给你喝了一碗避子汤,等你和两个孩子处出感情之后,我就给你……断药。哪里知道你大婚之日,余青山就离家走了,我寻思着他一年半载回不来,也就没有再给你送药。结果还是出事了,其中一味麝香份量放太多……对你造成不可挽救的伤害。” “事后娘也后悔,只是这世间哪有后悔药吃?不敢和你说,瞒了下来。”韩氏眼睛里流露出哀求,希望顾芸娘不和她计较,“女子身边还是要有孩子傍身,你嫁给姓苏的,等你年老色衰,后宅里的女人将你吃的骨头都不剩!你嫁给余青山不同,这两个孩子对你心存感激,撇去继母的身份不提,你还是他们的姨母。多味是个好孩子,等你年纪大了,一定会将你当做亲娘奉养。” 韩氏知道自己偏心,太自私,毁了顾芸娘一辈子。 可她嫁给余青山,这辈子就差不多了。 韩氏心里没有后悔,因为她赌不起。 顾十娘和顾芸娘都是她亲生的,她都能偏心地不行,区别对待,更何况不是亲生的呢? 如果顾芸娘虐待两个孩子,将她嫁给余青山又有什么意义? 韩氏收敛思绪,晃着余多味的手,寻求同盟,“多味,你说是不是?” 余多味目光坚定道:“不论娘嫁给谁,我都将她当做亲娘。” 韩氏脸色顿时变了。 顾芸娘觉得太过可笑。 就是因为害怕她不会善待两个孩子,就剥夺做母亲的权利! 她的亲娘柳氏和祖母王氏,虽然是想要她攀高枝,将文家迁入京城。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从未苛刻过她,至少给过疼爱。 韩氏他们的内心太过丑陋,没有付出过半分,甚至没有将她当做女儿看待! 或许,连个人都算不上。 “药方。”顾芸娘不想与他们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愿意和他们共处一室。 韩氏心知药方是他们的护身符,不能轻易的拿出来。 她算看出来了,顾芸娘想和他们断绝关系,一意孤行要嫁给苏景年。 药方拿出来,就不能掣肘顾芸娘。 “芸娘,不是我不给你,你也知道,这药方子有三年了,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不如这样,你让我和你爹回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如果找不到了,我去找找当年给我开药方的人。”韩氏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苏府,她知道顾芸娘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今天先回去,再想想办法。 她铁了心要嫁给苏景年,这两个孩子,她必须得带在身边。 韩氏也不打算和顾芸娘断绝关系,这事儿闹出来,太丢份了。 顾芸娘点了点头,“好。” 韩氏紧皱的眉心一松,舒一口气。 她连忙拉着顾传宗,就要往外走,一拽,没有拽动。 顾传宗眼睛发红的看着顾芸娘,心里愧疚极了,他从袖中摸出一袋子银子,放在顾芸娘手心里。“这是我今早用玉烟嘴兑来的银子。你想嫁给谁,爹都不拦着你。你也知道,爹无用,没有啥能力,让你们姐俩过上小姐日子。能帮的就是这么多了,你执意要嫁给苏景年,两家身份悬殊。他亏待你,爹也不能给你做主,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 顾芸娘手心的一包银子,沉甸甸的,心思有些复杂,她嗤笑道:“我在余家的时候,你们有能力也不见为我撑腰。从我出嫁开始,到现在一路走来,靠的全是我自己。” 如果他们上点心,丁氏那欺软怕硬的人,哪里敢磋磨原主? 原主或许就不会死了。 顾传宗讪讪地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 韩氏看着顾芸娘手里的银子,眼皮子跳了一下,没有拿过去,拉着顾传宗离开。 顾芸娘放在桌子上,吩咐道:“卫寅,你跟着他们去拿药方。如果他们不肯给,你就用自己的方式要回来。” 韩氏脚步一顿,脸色青白交织。 顾芸娘笑道:“爹娘,卫寅是个粗汉子,下手没个轻重。我本来让他稍微给余青山一点教训,他就将人去掉半条命。你们一把老骨头,卫寅不会太为难你们。” 言语中的威胁,让韩氏气血翻涌,却又不能发作,憋着一口郁气回家去。 卫寅保持几米的距离跟着。 韩氏黑着脸,想将人给甩了,顾传宗制止她,“你别没事找事干!我骨头脆,可经不起他两拳头锤。” 韩氏气得半死,忍气吞声。 走出苏府,与苏景年正面对上。 韩氏看着俊美挺拔的男子,狭长的眸子一眼望去黑沉沉的,仿若一团浓稠化不开的墨。微微上挑的眼角,透着一股阴邪之气。目光凌厉地射向她,似一柄出鞘的利剑,凛冽的寒光令她心底瘆得慌。那无形的威压,让她透不过气来。 韩氏认人很准,这一个照面,就知道苏景年不是善茬。 太可怕了! 顾芸娘哪里胆小怯弱了?她胆儿肥着呢!这种男人也敢勾搭! 只一眼,苏景年收回视线。 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卫寅,知道顾芸娘没打算放过他们。 “主子。”卫寅见礼。 苏景年“嗯”一声,意味不明道:“好好关照他们,都是自己人,不必太客气。” 卫寅解读出来:不用手下留情。 韩氏头皮发麻,也觉得苏景年这句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没敢问,匆匆离开。 苏景年健步去往正院,在花厅找到顾芸娘,她坐在凳子上,微微失神。 “芸娘。” 苏景年低声唤道。 顾芸娘恍惚回过神来,看着他眼底的怜惜,微微哂笑道:“苏哥哥,我以为被厚待的时候,前面总有未知的变数,让我否定自己是幸运的人。” 苏景年最不愿见她伤心难过,宽厚有力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你不必多想,能找到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格外的恩赐。孩子是要讲究缘分,有时候不必强求,大师说我杀戮太重,造下业债,是没有子孙缘。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 云暮听到苏景年眼睛都不眨的乱扯,心中叹息一声。 没有顾芸娘,苏景年不会娶别的女人,孤独终老,别说孩子,妻子都没有。 如今虽然没有孩子,至少还有顾芸娘。 顾芸娘怀疑的看向苏景年,他面不改色,辨不清话中真假。良久,她娇声笑道:“你的话是真的也好,安慰我也罢。反正我知道自己不能生的时候,是很伤心难过,不能为你生个孩子,是我这辈子的遗憾。但是我也想过,经历生死再次遇见你,老天爷让我们再续前缘,我就没有道理为了这件事放弃你!不论你答应也好,不同意也罢,我是不会将你让给别的女人,也不会给你纳妾,让别的女人为你生孩子!只要我在一日,你想都别想!” 苏景年眼中含笑,轻轻揉着她的发顶,“你的想法很不错。” 顾芸娘将脸埋在他怀中,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黯然。 云暮从暗卫手中接过一叠资料,他大煞风景的敲门道:“主子,余青山的资料已经送来。” 第三十六章 云暮将资料放在书案上。 顾芸娘松开苏景年,示意他快去看。 苏景年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眉心一皱,脸颊太瘦,手感没有以前好。 顾芸娘捂着自己的脸颊,看穿他的心思,皱着鼻子道:“你不觉得我变漂亮了?天天看着不但赏心悦目,还拿得出手。” 苏景年坐在书案后,拿起一叠资料,漫不经心道:“我觉得好就行,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看着她瘦削的面颊,“太瘦了。” 顾芸娘抿着唇角开心的笑,站在苏景年身侧,凑过去看资料。 脸色渐渐沉下来,她不可置信地从苏景年手中拿过来,来回翻了两遍。 “他真的是伤重,被人救走了?”顾芸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这份资料上,详细的记载余青山如何被人救走,在哪里被安顿,哪家郎中给他治病。 最后因为‘被死亡’,销掉户籍,他没有办法离开,一直到如今才露面。 顾芸娘仔细看着他这几年的经历,心里有些不确定。 毕竟做为一名逃兵,轻则要杖责八十大板,不死也得残废,而且和他一队的士兵也要受到牵连。严重的话,不但他要被砍头,就连三族都要受到牵连。 余青山敢冒险吗? 他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 苏景年沉默不语,他相信自己的人调查来的消息,不会有失误。 如果出现失误,定是有人抹去余青山这三年的人生,给他安排一段假的经历,为的是应付他的人。 能够做到天衣无缝,瞒天过海,权势地位并不会低。 不说比他高,最起码会旗鼓相当。 苏景年想的深,余青山出现的太过凑巧,他给京城里送喜帖之后,他便出现在人前。 云暮在一旁说道:“调查了两遍,结果相同。” 苏景年沉声道:“派人盯着他。” 如果有人利用余青山做什么,私底下必定会有联系。 “是。”云暮退出去。 顾芸娘‘咦’一声,拿起掉落在桌底下的一张资料,面色不禁一变。 看到明芷两个字,她才恍悟过来,为什么明芷和她套近乎,对她格外的热情,原来她是余青山在外面的相好。 如今余青山回来,明芷有孕在身,是想要和她打好关系,好让她接纳明芷吗? 还是想要骗取她的信任,再铲除后患? 顾芸娘不禁庆幸起来,明芷送的东西,她一样没有碰。而且送给明芷的回礼,也没有吃的用的,不然被明芷有心利用,她还真的会沾一身腥。 “资料上说明芷在边关开小茶铺,机缘巧合下救了余青山。你觉得一个妇人,她什么情况下会去战场?”顾芸娘提出疑问。 苏景年拉着她坐在腿上,目光落在她手里那页宣纸上,“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总会有破绽!” 顾芸娘垂着眼睫,手指抚弄着明芷二字,眸光微微一闪,她觉得可以从明芷这里切入,做为突破口。 这样一想,顾芸娘就开始行动起来,她给明芷去一封信问候,表达自己的歉意。又加上一匹细棉布,赠给明芷,给孩子裁一件新衣裳。 既然明芷想要与她做朋友,就会有所求。 她兴许真的能够从她那儿套来消息。 顾芸娘让苏景年安排人,帮忙将东西送到明芷手里。 打算待会去一趟余家,探探余青山的口风。 苏景年并没有阻止她,等顾芸娘离开之后,他冥思一番,将京城里与他地位旗鼓相当的人,细细排查一番。 云暮进来的时候,他随口问道:“你觉得京城谁会与我作对?” 云暮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心想:您该问谁不会与您作对! 毕竟苏景年得罪太多人! 苏景年当初作为豫王的狗腿子,得罪不少人,那些人拿苏景年没有办法,全都伏着不敢报仇,不表示就不记仇。 如今细数起来,有那么几个鸡犬升天了。 文曲颜死后,苏景年跟着秦景凌带兵打仗。之前还好好的,后来三国联手攻打,苏景年便独当一面,他作为主帅镇守边塞,主力攻打东胡。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议与分歧,也少不了恩怨。苏景年太年轻,有几个仗着年纪大,有资历,瞧不上苏景年,觉得他配不上主帅,能坐到这个位置并不是因为能力和手段,而是沾着秦景凌的光,许多人可不服气他。 他召集诸位将军与副将商议战术,他们明面上应着,私底下却又另有谋划,阳奉阴违,并不配合苏景年的战略,导致那一战损失惨重。 苏景年当即拔刀剁了齐将军的脑袋,下令斩杀了数十人,他一手提拔自己的人顶替空缺。 虽然震慑住众人,不敢有二心。 但是这数十人之中,在京城里大小有背景。苏景年虽然铁血手腕,不讲任何情面,但是的确是他们有错在先。又因为战火连天,当时他们不敢作声,只得记下这笔账。如今战争结束,苏景年班师回朝,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主子,属下去列一张名单?”云暮沉默数息,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的脾气太直了,是个性情中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不会这么想。” 苏景年默了默,的确太多他都记不住,故此才问云暮。听了云暮的话,苏景年按着青筋乱跳的额角,不耐的说道:“行了,晚饭前送到我桌上。” 云暮办事的效率很高,中饭后就将名单放在苏景年桌子上。 苏景年拿着笔,一个个划掉,最后一个没剩。 云暮:“……” 他拿着一支笔,在几个名字画上圈。 “主子,这几个人有可能。他们的闺女进宫,有两个生下龙子,还有一个正得宠。” 苏景年揉成一团,扔在桶镂里,不屑的嗤笑道:“文宣帝若是能被女人左右,薛慎之就不会对他那般尽忠。” 文宣帝很懂平衡之道,他若真的宠爱一个女人对她言听计从的地步,后宫的女人就不会雨露均沾。 若是某一段时间,他极为宠爱一个女人,那必定是对她的家族有所利用。 薛慎之说他是天生的帝王,从未将自己的心交付给后宫的女子。即便是喜欢上,也不会为她动摇半分自己的决策。 看似温柔多情的人,却最是无情。 当年文宣帝也曾羡慕过商枝与薛慎之之间的感情,与裴后新婚期也有过一段感情,后宫纳妃之后,两个人渐行渐远。 “背后之人,不在名单上。”苏景年沉吟片刻,让卫冥留在京城调查。 云暮神色凝重,“主子,属下亲自去一趟京城?” “不必。”苏景年打算用余青山,钓出他背后的大鱼。 —— 明芷收到顾芸娘的信,她十分高兴。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她摸着顾芸娘送的细棉布,嘴角露出细微的笑容,她将布匹个收起来。 蓦地,她动作一顿,看着箱笼被人翻过,脸色微微变幻。 她伸手从箱笼翻找,压在箱底的一包银子不见了! 明芷脸色发白,这一包银子是她收起来留着生孩子用。 也是她最后的积蓄了! 丫鬟见明芷呆立在屋子里,焦急道:“夫人,您怎么了?” 明芷紧紧的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方才孩子踢我一脚呢。” 丫鬟信了明芷的话,松了一口气,“您吓坏我了,还以为您出事了。奴婢扶着您坐着,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就行了!” 顾芸娘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这包银子定是余青山拿走了,她的银子从来不对他设防,余青山拿银子从来不会与她说一声。 可家里还有多少钱,余青山心里知道的。她告诉余青山,家里只有最后几十两银子,不能再乱用,她要留着生孩子。孩子生下来,她身子虚,得吃些好的下奶,处处都要用银子,并且让余青山出去上工补贴家用。 余青山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将银子给拿走了! 平时明芷也不太会在意,只是这包银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事关她和孩子,可余青山根本没有想过她,心里对余青山有一些失望! 丫鬟给明芷倒一杯温水,见她满面泪水,不禁吓一跳,“夫人,您咋哭了?” “芷妹,余青山欺负你了?”赵生从外面回来,就听见丫鬟的话,疾步进来,果然她腮边垂着泪水。“你有什么委屈,只管与赵哥说,赵哥给你做主。” 明芷知道余青山将银子拿走,别指望他再拿回来。 余青山回家几日,没有与她联系,她猜想这些银子他拿去打点家人。 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她心里哪里会不着急? “赵哥,我没有银子,原来下个月就打算请好稳婆,做好准备。如今我只有几两银子,根本就不够用。青山回家去了,他也拿不出银子。”明芷月份大了,她想干点活挣钱也艰难,站久了,或者坐久了,腰椎疼痛,双腿无力发软。 赵生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备好银子了?” 明芷拧紧帕子,没有作声。 赵生哪里还会想不到? “余青山拿走了?他把你生孩子的银子拿走?他还是个男人吗?”赵生勃然大怒,“我去找他算账!” 明芷连忙拉住赵生的手,泪水涟涟道:“赵哥,你别去找他。他也不容易,离家好几年不回去,家里有长辈和两个孩子,总得置办东西打点一番,都是需要银子的。” 无论余青山有多么混账,明芷不会在外说他半点不好,维护着他的体面。 赵生正是明白明芷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她心生喜爱。他收起怒容,从怀中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你先收着,还差多少,哥想办法。” 明芷紧紧握着手心的银子,棱角扎刺得掌心发疼,她心中滋味难言,唇角翕动道:“十几两。” 不但要请稳婆,还得请乳母备着,如果她奶水不够,还有乳母顶上,不会饿着孩子。 一处处都是要使银子的。 这是明芷头一个孩子,自然万般珍视。宁愿自己苦一点,紧巴巴一点,也不想亏待了孩子。 赵生皱紧眉头,五两银子是他全部家当。“你别着急,我去想办法。” 明芷知道赵生对她的感情,她没有办法回应,想要避着赵生,可他没有半点逾越,又与余青山是兄弟,他没有挑破,明芷当做不知情。她应该拒绝赵生的帮助,可她太需要银子了。 “赵哥,你真是个好人。等我生下孩子,挣了银子还给你。”明芷心思翻转,最后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当初承了张兄的情,对你好是应该的。”赵生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 明芷听到张展的名字,怔愣了半晌。 “夫人,您饿了吗?奴婢给您蒸一碗蛋羹?”丫鬟见明芷眉宇间染着淡淡的哀愁,询问一句。 明芷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看着手心里的银子,良久,将银子塞进袖中,“小杏,你给我将今早做的点心装起来,我去梨花村拜访一位好友。” 小杏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明芷的动机,“您要去找老爷?” 明芷抿着唇,没有立即回话。 “老爷不是说让您别去找他吗?您贸然去了,只怕他会生气。”小杏见过余青山发酒疯,会打人,瞧着可怕。“再等两日,老爷该回来了。” 明芷没有见到余青山,又没有他的消息,放心不下。 主要是顾芸娘长得十分漂亮,余青山又改变主意,不愿意与顾芸娘和离,她如今有身孕,姿容比不上顾芸娘,又伺候不了他,难免担心余青山会爱上顾芸娘。 沉默半晌,明芷低声道:“不是找他,我去看望芸娘。她给我送来一匹布,我亲自去感谢她。” 小杏见过那匹布,没有怀疑明芷的话,装好点心,扶着明芷坐上马车,主仆俩去往梨花村。 马车停在余家门前,曹氏正从菜园子里回来,手里一捆青菜,见到明芷从车里下来,她蹙紧眉心。 “你是谁?来我家找谁?” 小杏道:“夫人来找顾芸娘。” 曹氏一听,随手指一条路,“顾芸娘不住在这里,她在那边山脚下的苏府。”说罢,转身进屋。 看到一瘸一拐站在院子里的余青山,她猛地回过神来。 余青山在外有个相好的,快要临盆了! 外头那个就是?现在找上门来了? 果然,余青山看清楚明芷,惊愕道:“你咋来了?”猛地想起什么,脸色冷沉道:“你快进来!一路过来,村里人瞧见你了吗?我不是告诉你,没有我的命令,你别过来?”如果给顾芸娘看见了,有嘴说不清了! 明芷听到余青山的责备,很伤心难过,仿佛她记不得人。 “你不往家里送信,我很担心你。”明芷看着他手里杵着一根木棍,担忧道:“你怎么受伤了?” “和你没有关系,你赶紧回去!” 余青山催促,拽着明芷一条手臂,将她往屋外拽。 倏然,脚步一顿,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的顾芸娘,浑身僵硬。 ------题外话------ 推荐好友妖娆青儿,文:盛世田宠:带着淘宝来种田 五星级大酒店厨师长李悠悠,意外带着淘宝穿越到了古代的穷山沟沟。 极品后娘天天欺,老爹懦弱又无能,狠心祖母怀疑她身世,联合后娘一起要将她赶出家门去。 没房住咋办?带着淘宝赚银子修呗! 没菜吃咋办?在淘宝买来菜苗自己种呗! 没肉吃又咋办?用赚来的银子自己买买买! 可是……无良爹娘见她发家后,隔三差五来闹她,怎么办? 一手拿起扫帚,打跑恶毒后娘,甩掉无能爹,独自过她的自由快活小日子去。 ps:本文女主带着淘宝来穿越,虐渣渣,做美食。 第三十七章 头戴绿帽,套话 顾芸娘站在门外,看着拉拉扯扯的余青山和明芷,弯眉一笑,没有说话,等着余青山开口。 余青山焦急的赶明芷离开,就是怕被顾芸娘撞见! 这下倒好,真的是怕啥来啥! 明芷身子笨拙,余青山没有半点温柔,丝毫没有顾及她是孕妇,将她粗鲁的往院外拽。 余青山的举动,真的伤到明芷。 之前余青山没有疼惜她,将家里最后的银子给拿走,她心里就很难过,这一次是真正的伤心了。 女人的直觉很敏感,她就知道余青山这般对她,是因为顾芸娘。 果然,顾芸娘一出现,余青山就变了脸色。 她鼻子一酸,心里一阵委屈,眼底也不禁浮起蒙蒙水雾。 对明芷来说,余青山就是她的相公。她不想大度,不想顾全大局,只想要宣布自己的主权。 她张了张嘴,想喊余青山相公。余青山急切的解释在耳畔响起,宛如惊雷在耳畔炸响,她垂着泪珠,错愕的看向余青山。 “芸娘,你怎么来了?她找错门了,解释好几次她都不听,偏说是我们家的人弄到她的肚子,上门来找事,烦人的很,我就将她给弄出去。”余青山看都不看明芷一眼,他生怕顾芸娘会误会,撒开明芷的手,“你是相通了吗?多味咋没有和你一起来?” 顾芸娘听到余青山的说词,探究的看向明芷,难道明芷不是故意用肚子撞上她的箩筐碰瓷? 真的是巧合? 如果是碰瓷的话,她不可能会告诉余青山。 明芷眼睫颤了颤,她是故意撞上顾芸娘的箩筐,控制好了力道,不会真正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和顾芸娘有交集,不然的话,她随便在大街上乱认朋友关系,顾芸娘会以为她用心险恶,处处防备她,哪里会和她做朋友? 这件事她是瞒着余青山做的。只是没有想到,余青山瞎掰扯借口,也正好说到了点子上。 明芷从顾芸娘的眼神中看出,她怀疑自己是故意撞她的箩筐。 只是明芷并不知道顾芸娘已经知道她和余青山之间的关系,所以有些看不懂顾芸娘为何会在余青山那句话之后,竟有些怀疑她自己的判断和认知。 “你快和我娘子解释,不然你大着个肚子上门,让她误会咱俩之间的关系。”余青山粗声粗气,眼神中透着警告,不许明芷乱来。 明芷睁大眼睛,怔愣地看向余青山,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说话啊!”余青山吼道。 明芷眼泪不争气的掉落下来,她扭开头,快速的擦干净。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眶里的泪意憋回去。 她红着眼睛,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让自己恢复冷静。 “顾娘子,我是来找你的。问了村民,他们说你家在这儿。只是你家……你家男人不肯相信,觉得我是骗子,将我赶出来。你也看见了,我是个大肚子,之前动了胎气,这几日养好一些,被他粗鲁的一拽,我肚子有些疼。”明芷解释她为何会落泪,是肚子疼的。觉察到余青山的视线,她扭转过头去。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切都说好了的,余青山到头来会变卦。 早知道他会变卦,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余青山回来。 只不过每个女人都希望被婆家认可,她也是如此,想入余青山的族谱,给孩子一个名份。 最后的结果看来,似乎不是她熬出头了,而是她噩梦的开始? 两个人几年的感情,是余青山陪伴她走出低谷,自己又有他的孩子。不会因为余青山三两句话就放弃他。明芷在心里安慰自己,余青山是要在顾芸娘面前做戏,才这么对待她。 这样一想,心里好受许多,没有那么压抑。 “是吗?”顾芸娘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然后盯着明芷通红的眼睛,接着余青山的话道:“你也真是的,无论明姑娘是不是骗子,她都是孕妇,快要临盆了,你手脚也要放轻点,伤着孩子咋办?”然后又对明芷道:“男人就是粗枝大叶,不知道轻重。你也别和他一般见识,对自己亲近的人都不太体贴,别说是对你一个不认识的” 顾芸娘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捅进明芷的心口。 明芷忍住满腔的涩意,紧紧咬着唇瓣,尝到血腥的味道,她才堪堪回神。苍白的笑道:“我是特地过来给你道谢,谢谢你送我一匹棉布,料子很舒服柔软,给孩子做衣裳很合适,就是让你破费了。” 顾芸娘看着她唇边渗出的一颗血珠,递给她一块帕子。 明芷接过帕子,擦拭唇瓣,鲜红的颜色浸染雪白的帕子,仿若雪地里盛绽的梅花。 “谢谢。” 顾芸娘摇了摇头,踏进院子,请明芷进屋去坐。 余青山还沉浸在顾芸娘和缓的态度中,他私以为顾芸娘是找着一个台阶下来,回心转意,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心里乐滋滋的想着,果真还是要岳丈岳母出马。 见顾芸娘请明芷进屋,他面色一变,扫了明芷一眼。 明芷看懂他的目光,没有动,婉拒道:“我就不打扰你了。”然后从小杏手中接过纸包,递给顾芸娘,“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且收下来。” 顾芸娘没有接糕点,顺势牵着她的手腕进屋,轻轻推着明芷坐在条登上。她准备给明芷倒一碗水,才发现家里根本没有烧水,不但如此,屋子里一片狼藉。 她也没去收拾,反而指使着余青山去烧水。 余青山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听到顾芸娘的话,当即要反驳,可又怕将顾芸娘给气走。他忍了忍,转身去厨房烧水。 明芷心口堵得慌,和余青山在一起之后,她就喊不动余青山干活。 当初张展战死沙场,余青山忙前忙后,跟在她身边打转,十分体贴,她才陷进余青山的温柔中。只不过真正在一起之后,余青山就原形毕露,贪恋着他那一点温柔,明芷没有在意,因为余青山为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份,隐姓瞒名的跟着她生活。 现在看着顾芸娘一句话,余青山就去干活,心里不是滋味。 顾芸娘就是挑拨明芷和余青山的关系,她既然知道余青山不安好心,自然就没有打算绕过他。所以让明芷对余青山失望,她才好撬开明芷的嘴。 如今她稍微试水,就看出明芷和余青山的感情,似乎明芷更为看重,且余青山对她并不体贴。 “我之前忙着开农家乐,没有空闲陪你。现在告一段落,又找到搭伙的人,才空出来。想着你今日没来信,我就问问你的情况,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顾芸娘眉间柔和,漆黑的瞳仁十分纯粹,她浅浅一笑,眼睛里带着光,仿若夜空下映着星辰的大海,令人沉溺在其中。 余青山端着两碗热水过来,不禁看痴了,他伸舌舔着发干的嘴唇,小腹蹿起一股子燥热。 他一直知道顾芸娘有一张好看的脸,只是以前太木讷,没有一点灵气,喊一声姐夫都磕巴,眼睛躲闪,看着就没有兴致。他又在边关,身边没有女人,看到明芷和张展感情好,他也心思浮动。没有多久张展死了,他对明芷的那点心思也就显露出来,算是趁人之危。 如今时隔几年再次遇见顾芸娘,觉得她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像耀眼的星子,光彩夺目。而明芷与她相比,就显得平平无奇。而且这几年的相处,早就腻烦了。从明芷怀孕开始,护着肚子里的宝贝疙瘩,碰都不许他碰一下,有需求的时候,就上花楼找女人,那些妖精般勾人的女人,恨不得吸干他,让他死在她们身上。明芷太老古板保守,在床上根本放不开,对她就更淡了。 明芷不能挣钱,又没有姿色,余青山也就懒得去哄她,完全被顾芸娘明艳扎眼的容貌给迷惑住。 “你傻愣着干什么?”顾芸娘被余青山盯着浑身不舒服。 “啊……我……我看你们聊得起劲,就没出声打扰你们。”余青山一紧张,大步上前,忘了自己的腿伤,脚一崴,碗里滚烫的开水荡出来,烫得他嗷叫一声,手里的碗碎在地上。 明芷连忙起身,想要去看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手指紧紧攥着裙摆,生生克制住。 顾芸娘没有动,唇边勾着浅浅的笑,看着余青山甩着自己的手,手背上烫红一片。 明芷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你不去看他的伤吗?被开水烫了,要用冷水冲。” “我看他皮挺厚,应该不要紧。”顾芸娘目光落在明芷脸上,明芷被她看得心慌,就听顾芸娘问道:“你看起来很担心他。” 明芷心口一跳,“我……我没有?” “是吗?他方才那样对你,烫着也是活该,让你心里解气,怎么着也不会心疼他。”顾芸娘似乎信了明芷。 “是啊,我们又不认识。” “认识才更气人,他居然那样对你,就是陌生人也会关照孕妇,他半点怜惜之情都没有。”顾芸娘双手托腮道:“你知道他怎么伤着的吗?他几年没有回家,我以为他死了,家里人可怜我一个女人带着两孩子,着实不容易,就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下个月就成亲了,他突然间回来。对我来说真的太突然,他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想与他和离,他分担不答应,动手打孩子,逼着我心软,我就让人将他给打了。” “打孩子?”明芷惊讶道。 “你也知道孩子不是我亲生的,他要回去我没有一点办法,孩子我带好几年,早就有感情了。他就是吃准我放不下孩子,所以对孩子下狠手,威胁我若是和离,他就不会放过孩子。那可是他的孩子,当初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让我害怕和心寒,下定决心要和他和离。”顾芸娘拉着明芷的手,苦笑道:“嫁给一个对的男人,对女人来说太重要,我看他就是冷血无情的人,今日来就是和他商谈和离。” 明芷听到顾芸娘执意想要和离,心里很高兴,可是听说余青山打孩子,她忍不住皱眉,想起余青山也曾经打过她,为了要银子腆着脸哄她。 因为她事事顺着余青山,两个人倒是没有闹出太大的矛盾。 “明娘子,你的相公的脾性如何?你性子温顺,只怕他也很好相处?你可算有福了。”顾芸娘真心实意道:“不管男人如何,打孩子的男人就要不得,连自己的骨肉都打,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是真的希望明芷能擦干净眼睛,看穿余青山的本性。 明芷离开余青山,会过得更好。 这种男人,只会是拖累。 明芷知道顾芸娘是发自内心的话,只是她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顾芸娘像是意有所指,看穿她和余青山之间的关系。 她猛地抬头看去,就看见顾芸娘转开视线,拿着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片。 余青山鼓着眼睛,眼底盛满怒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孩子?我知道你嫌弃我没有本事,不像苏景年那样能给你富足的身份。孩子离不开你,他们对你有感情,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和你和离。” 顾芸娘陷入沉思,不知道余青山为何不愿意和离。 他突然回来,是带着目的,与她和离并不影响他的行事吧? 可余青山一副就算死,他也不会和离的模样,让顾芸娘忍不住揣摩他真正的动机。 “你就不介意我……” “那是你之前做的事,你并不知道我没死,我不会介意。” 行吧,连这个都能忍! 顾芸娘可不会自恋的以为这张脸让余青山甘心做王八。 “你这几年,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吗?你不介意,我很介意。”顾芸娘表明自己的立场。 余青山瞥一眼明芷,不敢看顾芸娘的眼睛,“没有,我怎么会有其他的女人?” 顾芸娘目光清澈的望着余青山,怀疑道:“是吗?” 余青山想想也觉得不可信,讪讪地说道:“有几个自己送上门的女人,我对她们没有感情。我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难免会……” 顾芸娘看着明芷脸色煞白,只希望她能够醒悟过来,尽早抽身。余青山这种浑球,根本不配做男人。 “明娘子,我送你回去。”顾芸娘起身,往门外走去。 明芷低垂着头,听到余青山那句‘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我对她们没有感情’,她心里不禁迷惘,这些年对余青山的付出,值得吗? 她早就觉察到余青山不是一个好男人,只是已经选择他,便忽略他的不好,扩大他的好,日子也并不难过,甚至被他哄着会很甜蜜。 今日他的话,像一把利剑,挑破她苦苦营造出的美好。 “芷儿,我之前说的话,不是真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明天去镇上,再好好和你解释。”余青山看着明芷的神情,不禁心慌,连忙开口解释。 明芷动了动唇角,没有说话,拂开余青山的手走出门。 顾芸娘等在门外,明芷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轻轻说一声,“对不起。” 她明明知道余青山有妻子,义无反顾跟了他,甚至为了让余青山顺利和离,她使心计和顾芸娘做朋友,等两个人做好朋友之后,再求求她把余青山让给自己。 可今日顾芸娘的行为,让明芷臊得慌。 顾芸娘讶异的看向明芷,“为何说对不起?” 明芷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实话。 顾芸娘笑了一声,没有让明芷为难,还为她找好借口,“你是为给我造成困扰道歉的吧?不要紧,你快回去吧。” 顾芸娘的大度,善解人意,让明芷心中更加羞愧。 她并不喜欢余青山,而且要和余青山和离,所以她不会介意自己和余青山之间的关系吧? 明芷摸着自己的肚子,怔怔地想着,余青山没有沾顾芸娘的身子,她不一样,全都给了余青山,还给余青山怀了孩子,比顾芸娘更需要他。 顾芸娘会理解她的。 明芷和顾芸娘道别,掀开帘子上马车。 顾芸娘状似无意的问道:“我听你说话嗓音细软,有点像江南那边的人。” 明芷一愣,下意识说道:“我是吴州人。” “我听说上一届的状元就出自吴州,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顾芸娘夸赞道。 明芷眉眼间终于透露出一丝笑意,“我和他是同乡。” 顾芸娘笑道:“真是巧了。”她的目光落在明芷压着裙摆的荷包上,“这个荷包真好看,你自己绣的吗?” 提起自己的老乡,明芷对顾芸娘放下防备,毫无戒心的说道:“我绣工并不好,这是在侨乡买的。” “这图案好看,我也绣一个。”顾芸娘摸了摸荷包,一副真的很喜欢的样子。 明芷想送给顾芸娘,转念想起是自己戴过的,也就没有动静。 顾芸娘送走明芷,眸子里浮光流转。 侨乡。 可不就是隶属于广郡府城? ------题外话------ 明酥酥新文《将门医妃:撩个王爷宠上天》2p剧评有奖,欢迎追文~ 【甜、宠、纯、强、1v1】 冰山王爷太难搞?不怕不怕,王妃出马,一个顶俩。 撩汉秘籍在手,分分钟让他变成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穿越到距今不详年前的北齐王朝,亲人去世,情郎变心,还要面对后妈的冷眼,奈何她萧姗早就性情大变,怎会任人宰割! 却不想有朝一日被塞进花轿,就这么草率地嫁人了? 这宁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前期冰块脸,后期温柔体贴痴情男,前期人中君子,后期禽兽不如,这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第三十八章 灌药(二更) 明芷是吴州人氏。 而她的荷包并不陈旧,反而有九成新,该是近几个月买的。她说的是侨乡,而不是吴州。 顾芸娘推测,明芷与余青山只怕这几年就藏身在侨乡。 苏景年的下属调查来的资料,他们就是在吴州。 从吴州来梨花村,并不用经过侨乡。 这一趟不算白走,至少得到一点线索。 顾芸娘回头看一眼朝她走来的余青山,径自回苏府。 “站住!”余青山低吼,“你给我等等!” 顾芸娘冷笑一声,傻子才站住呢! 回到苏府,商枝在给苏景年扎针,她吩咐云暮去侨乡调查。 谨慎起见,顾芸娘没有让云暮用名字去盘问,担心他们两个用化名。 她按照记忆中明芷的模样,将她给画下来。 顾芸娘的画技不错,只不过她许久不曾作画,手艺生疏了。一连画好几张,方才将明芷今日的模样,栩栩如生的描画而出。 云暮从未见过顾芸娘作画,她嫁给苏景年之后,记忆中除了围着苏景年打转之外,就是在干活,性子怯弱,毫无出彩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她不是不会,而是无人挖掘出来。 顾芸娘将画像递给云暮,抿了抿唇,“你等下,我再画一幅。” 她画的是余青山,交代云暮,“你去侨乡县城的青楼找妈妈问一下,可有见过这个人。” 余青山这样的男人,惯会享乐,他十分自私,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他对明芷的感情并不深厚,明芷有孕的话,他定会去青楼找女人。 顾芸娘之所以如此笃定,是今日与余青山谈话,得出来的结论。 云暮不禁对顾芸娘刮目相看,若是贸然去侨乡打听明芷,只怕会引起别人的警惕。查余青山就容易多了,他如果是青楼的常客,给妈妈塞银子,一问一个准,还不会惹出是非。 难道换具身体,连脑子也一并给换了? 心里这般想着,脑子一热,就这般问出来。 顾芸娘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云暮干笑几声,瞧见苏景年拢着衣襟出来,一溜烟地离开。 顾芸娘看着苏景年气色好了许多,摸了摸他的手指,干燥温热,不禁放下心来,“身体好些了吗?” “枝枝说恢复的很好。”苏景年回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小榻上,“我们成亲之后,一起回一趟京城,你去祭拜祖宗,将你的名字载入族谱,打点好一切,我们就回来。” 顾芸娘知道他身居要职,需要回京辞官,正好带她祭拜祖宗,她正式成为苏家的人。 “好。我们正好可以和枝枝一起回去。” 苏景年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清香,觉得空空荡荡的心口被填满,十分满足。 只是想起余青山,眼中闪过戾气。 若不是想引出他身后之人,苏景年早已随便扣一个逃兵的罪名将他给端了。 他要将隐患连根拔除,免去后顾之忧。 他不能承受半点闪失,再次将顾芸娘推到风口浪尖,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必须扫清障碍。 顾芸娘并不觉得好,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还会想要更圆满的结局。 她能够和苏景年重新在一起,又想生下两个人共同的孩子。 顾芸娘不由得想,或许是对他们的一场考验吧? 商枝收拾药箱从内室走出来,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个人,终于理解当初龚星辰和文宣帝心里的感受了。 “三哥,记得要吃药啊。”商枝交代一句,准备离开,就看见卫寅带着韩氏和顾传宗过来。 卫寅恭敬的向苏景年行礼,然后将药方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粗略的扫一眼,她并不懂药理,递给商枝,“枝枝,你看下,这药方对不对。” 商枝仔细看一遍,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递给一旁的秋水,让她去抓药煎一碗。 韩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看到商枝的举动之后,她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 “芸娘也是我的女儿,以前是我糊涂,才会对不起她。今日那一番话,我醒悟过来,想为她做一点事情,缓和一下我们母女之间的紧张关系,又怎么会随便拿一张药方糊弄你们?”韩氏瞪了卫寅一眼,怨他擅作主张。 顾芸娘只说跟着她回去拿药方,可没有说再将他们给弄过来。 卫寅冷淡道:“既然没事,你又怕什么?” 韩氏被卫寅给噎住了。 顾传宗觉得没脸,一直没有说话。 顾芸娘询问商枝,“枝枝,药方有问题吗?” 商枝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有问题,我也能帮你解决了。” 顾芸娘对商枝的医术十分信任,她浅浅一笑,“有劳你了。” “没事,对我三哥好一点就行。”商枝朝苏景年眨了眨眼睛。 苏景年咳了一声,转开视线,不去看商枝戏谑的眼神。 顾芸娘眼尖的瞧见苏景年耳廓漫上一层红晕,不禁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一下他的耳朵。 苏景年偏头避开她的手,神色不变,只是耳朵更红了。 “你做什么?” 顾芸娘有些意外,苏景年竟还会害羞? 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嘴角上扬,“我看你耳朵上有一颗痣,好奇的碰一下。” 没有揭穿苏景年。 半晌,苏景年才低低‘嗯’一声。 只不过她碰触的过的耳垂,仿若有一小簇火苗在灼烧,一片滚烫。 看着顾芸娘抿唇偷笑,他稍稍用力捏着顾芸娘的手指,眼中透着警告。 顾芸娘才不怕他,眼中甚至透着一丝挑衅。 苏景年:“……”看来是太纵容她了。 这个时候,秋水端着一碗药进来,递给商枝,“夫人,熬好了。” 商枝指着卫寅接过药汁,“给韩氏喂下去。” 韩氏看着顾芸娘与苏景年之间的互动,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似乎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乍然听闻商枝的话,吓得浑身哆嗦,摇着头,“不……不是,为何要给我喝这碗药?这药我不能喝!” 商枝含笑道:“你不喝这药,我怎么能够确认这药方对不对?你也说了,芸娘是你的女儿,你不会害她。既然这药方是对的,你喝下这碗药也不要紧,我能按照这张药方配出解药。你现在怕什么?” 韩氏脸色发白,踉跄着往后退,双手摆动,拼命摇着头,“不……我……” 卫寅利落的掐着韩氏的下颔,将药倒进去。 第三十九章 脱离关系 韩氏面如土色,回过神来,她拼命的挣扎,却挣不开卫寅的钳制。 一碗药洒出大半,一半下肚。 卫寅松开手,将药碗放回桌子上。 韩氏口中发苦,她干呕着,妄图将喝进去的药汁给吐出来,除了几口口水之外,半滴药汁都没有呕吐出来。 顾传宗吓得面色发白,看着韩氏难受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搀着她的手,“吐不出来,你别抠伤喉咙,我给你倒一杯水。”说罢,扶着韩氏在一旁凳子上坐下。 韩氏甩开顾传宗的手,不死心的弯腰挤压着胃部。 顾传宗也没有和韩氏计较,心疼她的遭遇,倒一杯水给韩氏。 韩氏挥手要打落,顾传宗在她耳边道:“多喝些水,可以催吐。” 韩氏手一顿,没有反抗,任由顾传宗喂她喝水。 喝完一杯水,顾传宗见她脸色缓和一些,放下瓷杯,对一旁的商枝说道:“药方都好几年了,哪里能还记着?又怕你们不肯罢休,才又找了之前的郎中开一张药方。郎中说这种避子汤的药方,必须每次房事之后要吃,如果要长期的话,就要将麝香加重剂量,如果再添上一味……” 说到最后,顾传宗吞吐起来,看着商枝嘴角的嘲讽,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仿佛早就被她洞穿。吞了吞口水,低声说道:“再添上一味水银,服用五六日就能维持半年,甚至是一年。她出嫁前,韩氏给她喝了四五次,出嫁之后,原来等她回门,再补上两次,后来余青山征兵去了,就没有给她喝。可是那之后,她的癸水就不大准确了。有次腹痛难忍,韩氏害怕出事,给她找了郎中,说是她今后不能再生孩子。” 商枝真是开了眼界,拳头发痒,恨不得揍在韩氏脸上。 水银有美容、避孕的效果,却也有剧毒! 他们为了让顾芸娘避孕,不但放了麝香,不放心之下,还添加水银! 真的是亲生的吗? 韩氏给的这张药方,只有麝香,没有水银。 商枝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将药汁给韩氏灌下去,只怕他们加了水银,也不会说。 心太狠了! 韩氏吐不出来,心知无济于事,她哀求着商枝,“你说的,要给我配解药……我愿意试药,你只要治好我……” 她听郎中说过,若是早早的没有了月事,就容易衰老。 韩氏摸着自己没有皱纹的脸,不想要快速衰老,她还是刚刚四十出头。 顾芸娘早就看透韩氏和顾传宗,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多少反应。 反倒是苏景年,握紧了顾芸娘的手,眼底一片阴鸷。 顾芸娘安抚挠着他的掌心,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对原主做的,她只有愤怒,为原主心疼,其他并无多少感触。毕竟她没有将韩氏和顾传宗当做亲生父母,所以没有为他们所作所为感到痛苦和绝望。 她已经缓冲过来,没有失去冷静。 顾芸娘心里清楚,无论她遇到多少磨难与坎坷,苏景年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面对。 既然如此,事情已经发生,只能选择面对。 商枝吩咐卫寅,“你去弄点水银过来。” 韩氏面露惊恐之色,尖锐道:“你不是神医吗?你就按照这个方子配解药,再加上一味解水银的药就行了。为何……为何一定要我吃下去?” “不是说母女连心吗?我让你体会一下,这样你才能感同身受,知道她的痛苦。”商枝询问道:“水银你放了多少?” 韩氏摇了摇头,不肯说。 商枝含笑道:“你不说也不要紧,我们就从少量渐次增多,直到你的症状与芸娘一致。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生了两个孩子,记性可不太好,忘记剂量,你如果水银中毒,只能算你倒霉了。” 韩氏胆颤心寒,经过刚才的灌药,她知道商枝说到做到。 她咬了咬牙,说出了剂量。 商枝记下来,她重新调制一碗给韩氏喝下去。 在商枝看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情是韩氏干出来的,让她试药也没有毛病。 她信不过韩氏和顾传宗,这两人愚蠢糊涂又心狠,谁知这张药方会不会有问题? 所以她将韩氏的症状与顾芸娘的症状一样,再按照药方配药,制定一套治疗方案。如果韩氏有用,再给顾芸娘调理。 商枝将韩氏当做药人带走了。 屋子里留下顾传宗。 顾传宗心里怕的要死,双手合十道:“芸娘,除了这件事,爹和你娘没有再做对不住你的事情。现在你娘为她的事情付出代价,这件事就此一笔勾销。我……我们今后会好好补偿你。” 苏景年看向顾芸娘,这件事交给她处理。 顾芸娘沉默半晌,低声道:“你们心里没有将我当做女儿,也没有必要勉强你们再维系这份关系。你写一封切结书,脱离我们的父女关系。这件事解决之后,你们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 原主不知道韩氏与顾传宗做的事情,但是她出嫁之后,回娘家寻求帮助,几次被拒之后,对他们也失望透顶,因而后面两年不再回娘家。 如果是原主站在今日的位置,她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顾芸娘将那一包银子重新还给顾传宗,“你们好自为之。” 原主的心愿是传承顾氏菜谱,她会为原主做到。 顾传宗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到他手里的银子,旁人休想拿去。从小到大,姐妹俩就没有从顾传宗手里拿过钱,这次将银子给顾芸娘,是真的良心发现,想要修补这份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包银子回到他手里,原本应该感到高兴的,可却觉得有千金重,压得他抬不起手。 顾传宗终于意识到对顾芸娘造成多大的伤害,心中酸涩无比,眼眶通红,哑声道:“芸娘,爹对不住你!” 顾芸娘垂着眼睫,压下心底的酸涩,扯着唇角道:“我还好,我从小跟着爷爷在一起生活,爷爷没有亏待过我,那十几年我很开心。如果不是我要开饭馆,找上你们,只怕你们早已忘记我这个女儿,我们之间亲情浅薄。十娘在你们身边长大,你们偏爱她也很正常,我现在只是遵循你们的选择而已。” 从原主被送到顾大刀身边,就等于放弃了原主。 若是没有心力照顾的缘故,所以将原主扔在顾大刀身边,平日里也会来探望,也会记得给原主置办四季衣裳。这些全都没有,全都是顾大刀一手准备。 因而顾芸娘与顾大刀感情很深厚,为了顾大刀的心愿,向韩氏与顾传宗屈服。 顾芸娘这些话,像一把锐利的尖刀戳进顾传宗的心窝子里。 只是再多后悔,再想要弥补这份迟来的亲缘,顾芸娘并不在乎了,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回想自己任由韩氏做的这些混账事,也的确没有脸让顾芸娘原谅他们。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爹答应你。”顾传宗没有听韩氏的话,咬死不断绝父女关系。 顾芸娘松一口气,从他愿意给她一包银子就能够看出,顾传宗多少还有一点良知。 苏景年着人端来笔墨纸砚,铺展在桌子上。 顾传宗提着毛笔,蘸墨,站在桌前许久没有动手。 顾芸娘皱眉,她另外拿起一支笔与宣纸,在一旁写下切结书,放在顾传宗面前,让他照抄。 顾传宗看一眼,上头还有好几个字他不认识,不由讪讪道:“芸娘,原来你不但会识字,还写得一手好字,这一点比你爹强。你祖父把你教得很好!” 顾芸娘没有说话。 顾传宗干笑两声,抄录下来,吹干墨迹之后,再按上自己的手印。 顾芸娘扫一眼,没有问题之后,折叠起来交给苏景年。 苏景年不禁看顾芸娘一眼,乌云密布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笑意,将切结书给收起来。 顾芸娘知道这个举动让他高兴了,心想他气总该消了吧? “苏哥哥,你让人带他去衙门备案。”顾芸娘信不过韩氏。 顾传宗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出尔反尔,可想到他们以往做的事情,底气不足。 “就让那个卫寅和我一起去。”顾传宗很识时务。 既然顾芸娘下定决心要脱离关系,他耍赖也没有用,倒不如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在她心里有一个好印象。 顾芸娘颔首,让卫寅与他同去。 顾传宗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对银手镯,他放在顾芸娘手里,“这是小时候你满周岁打的,你姐姐也有一对。” 顾芸娘微微一怔,疑惑的看向顾传宗。 “你百日的时候,你祖父给你打了项圈和手镯、脚环,我们就没有送出去。”顾传宗喉间发涩,一点一滴的往事翻涌而来,想的越多,对顾芸娘便越愧疚。莫怪顾芸娘不肯认他们做爹娘,他们没有尽到半点父母的职责。 顾芸娘没有收下,他们的爱来得太迟,原主早已死了。 “既然没有送出去,现在也没有再拿出来的必要。你看我不能生,我拿着也没有用,你拿回去吧。”顾芸娘背转过身,看到苏景年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心里压抑的情绪方才好转。 顾传宗神色黯然,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背,握紧手里的手镯,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苏景年担心顾芸娘会多想,低声道:“你这么做已经是格外开恩。” 顾芸娘若不是顾及他们是原主的爹娘,而她占用原主的身体,便没有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而是真正站在原主的角度去处理这段关系。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希望韩氏能够珍惜,不会再作妖。 顾芸娘浅笑道:“我没有难过。” 毕竟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爹娘。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将自己当做顾芸娘,还是把自己当做文曲颜,才不能感同身受。 苏景年凝视着顾芸娘,她面色平静,眼底并没有负面情绪流露而出,便知她说的是真的。 “不值得。”为这些人伤神。 “你在我身边,就没有迈步过去的坎。”顾芸娘抱着他精壮的腰,“就算我腿短迈不过去,你也会背着我过去。” 苏景年摸着她的发顶,暗叹:真是个傻姑娘。 —— 商枝给韩氏服用三日的药,密切的关注她。第四天检查的时候,脉象发生变化,检查一番,与顾芸娘的症状相似,只不过为了万无一失,问了韩氏的小日子,等她小日子来了,看特征是不是与顾芸娘差不多,如果是的话,那这药方的确没有差错。 这期间,韩氏被关在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起初她还闹腾着要见顾芸娘,无人理会她。便闹起绝食,厨房那头每顿饭照常送,她不吃在下一顿送来撤走。 韩氏坚持一天,便坚持不住了。心知随她如何折腾,顾芸娘都不会放了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 顾芸娘其实每日都有来见韩氏一面,只不过没有被韩氏发现,看她日渐憔悴,顾芸娘忍不住想,她可有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顾芸娘摇头否认。若是韩氏反省了,也就不会折腾。 顾芸娘坐在屋子里,抱着李香薷坐在腿上,扎一块苹果放入她嘴里。 李香薷咬一口苹果,脆甜,汁水充沛,她口齿不清道:“舅母,这个果子好吃,我们留着给多味小哥哥吃。” “不给陆儿留吗?”顾芸娘拿着帕子擦拭她唇角流下的汁水。 李香薷摇头,“他要吃会自己拿。” 顾芸娘失笑,“薷儿很喜欢多味哥哥?” 李香薷用力点头,“多味小哥哥很聪明,平常会谦让我。他真厉害,会将孔融让梨的故事,李商陆和他同岁,居然都不知道。太笨了!” 商枝在研磨药材,听闻这句话,噗嗤一声笑道:“你哥哥听见了,他会揍你小屁股。” “他一向这么粗鲁!”李香薷翻了一个白眼,哼唧道:“还是多味小哥哥对我好。” 商枝看着她一个白眼翻上天,无奈的摇头。 李商陆很淘气,没少欺负李香薷。 余多味性子温和,许是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他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很爱护李商陆与李香薷。 商枝已经为人母,很心疼余多味,希望他能保持孩子的天真。 可他这份天真,早已泯灭,紧紧的拽着顾芸娘这一根稻草,希望她不放弃他,将他留在身边。小心翼翼的观颜察色,他没有安全感,每日在这种状态下生活,又如何能有孩子的天真? 商枝甚至在想,余多味无限包容李香薷与李商陆,只是因为顾芸娘让他照顾好弟弟妹妹这句话。 “芸娘,你平时得空的时候,多给多味一些关怀。他那个爹回来,为了留下你,欺负多味。多味心里疼惜你,不愿你为难,松开你的手。若是让他回到那个家,他这辈子便毁了。”商枝目光坚定道:“你若是要余多味,任何人也无法将他从你身边带走。” 顾芸娘端着一杯水喂李香薷,方才回话,“我将多味当做亲生的孩子对待,就算我不能生了,养他一个也足够了。” 商枝佯怒道:“你这是不信任我!” 顾芸娘知道商枝是故意逗趣,举着李香薷放在地上,让乳母带着她去如厕,挑眉道:“那我拭目以待呀!” 商枝失笑,“我若是治好你了,让多味跟着我吧。” 顾芸娘一愣,转念想到商枝是看中余多味的头脑,想教他医术。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可以给我一本有关医术的书籍,我放在屋子里,他如果感兴趣拿着看的话,我会问他怎么看待学医术。如果我贸然问他,他只怕会为了我而答应。我希望他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商枝小榻上拿来一本书册,递给顾芸娘,“早就准备好了。” “好啊!原来你早有预谋!”顾芸娘轻轻拍打商枝的手臂。 商枝的确看准了余多味的聪慧,只不过还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天赋。 所以商枝很赞同顾芸娘的这个做法。 商枝将药粉分类装起来,又匀出一份,叮嘱秋水去煎煮,送去给韩氏服用。 两个人一起商议农家乐的事情,商枝将设计图纸给顾芸娘,让她明天可以准备去请工匠。 顾芸娘见到图纸惊叹不已,“我现在就去找族长将土地买下来。” “好。” 顾芸娘将图纸收入袖中,立即去找族长。 族长见到顾芸娘,请她坐下,让儿媳妇给顾芸娘倒茶,态度与以前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芸娘,你今日来,有什么事情吗?”族长询问道,“贵人在这边还住的惯吗?” 顾芸娘轻描淡写道:“还好。”然后道出今日来此的目的,“我想要温泉山下的那一块地,族长,那块地荒废在那儿,不如卖给我。” 族长重重叹息一声,“芸娘,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而是那块地不能动,才会慌在那儿。之前有人想在那儿造屋子,惊动了地灵,咱们村里闹起水灾,之后又闹了旱灾。咱们请了大师做法,知道是咋回事之后,特地祭奠地灵,给它献祭,将屋子给推了,方才没有再出事。” 顾芸娘记忆中没有这一段,也就问出来,“我咋不知道?” 族长慈眉善目地笑道:“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你还没有嫁过来。” 顾芸娘陷入沉思,没有回话。 族长斜眼打量顾芸娘,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等了片刻,也不见她继续追问缘由。族长端着一杯茶浅抿一口,故作深沉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只是你也知道,咱们村里闭塞,不如其他村子富裕。村民只能够勉强温饱,哪有多余的钱财做善事?这块地也就一直荒废下来!不过你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说到这里,族长特地停顿下来,卖一个关子。 顾芸娘心里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原主嫁过来三年,也该听到一些风声。 她就猜测族长或许是有所图谋,如今还真被她给猜着了! 顾芸娘惊讶道:“余财主不是挺富足的?” “他又不想要那块地。”族长惋惜道。 顾芸娘很上道的问,“那我需要做什么才不会惊怒了地灵,顺利将那块地开荒?” 族长之前见顾芸娘要买下温泉山,又听到风声她要建造农家乐,必定会要那块地,早就等着顾芸娘上门。 她既然攀上高枝,并不会缺银子。 族长坐直身体,清了清喉咙,“当初安抚地灵,每家每户都出了银子,也出了力,这块地属于村民的。你是用来开农家乐,不如这样,你花五十两银子买过去,再将农家乐盈利每年匀出一份分给村民。还有,既然要吸引游客,咱们村子这条到镇上的路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就走不了,你们也给整平了?” 似乎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份,族长叹息道:“这也算是做善事,上次贵人还叫人给你买温泉山呢,他对你可是真的好。你在咱们村有些年头,叔也诚心盼着你好。” 话里话外,暗示顾芸娘吹枕头风,让苏景年掏银子。 ------题外话------ 十二点还有一更,么么~ 第四十章 二更 顾芸娘抿着唇,看着族长没有说话。 他还真将苏景年当成冤大头了? 不但使银子修路,还想要贪图她农家乐的股份。 匀出一份? 这一份是多少? 占几成? 也开得了这个口! “叔,您看我喊您一声叔,就是把您当做自己人,能帮的侄女定会全力以赴。只是你不知道,哎,你们看着我光鲜亮丽,嫁给苏景年就得道升天了。可内里的苦,是外人不知道的,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顾芸娘满脸苦涩,细细举着例子,“他位高权重,被人阿谀奉承惯了,有许多坏毛病,脾气又臭又硬,动起手来……您看余财主,那可是下了狠手的。如今青山回来,不肯和我和离。我和他的亲事估计进行不下去,他怕我为了孩子跟青山回去,认定我是骗婚,将我亲娘给关起来。如果我的话管用,我早就将我娘给救出来了,哪里还能让她遭这份罪?我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都碎了,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份罪。” 顾芸娘红了眼圈,心里却是在冷笑,不就是演戏吗?谁还不会了? 她如何不知道族长为何会打这个主意。 在他眼里,她是祖坟冒青烟了,才高攀上苏景年。他们眼红,想要分一杯羹! 因为不是她的银子,所以他理直气壮,真是笑死人了! 对不起了,这个农庄她还真的没有打算要苏景年掏银子!再说苏景年是她的人,她脑子被门夹扁了才帮着外人坑他。 族长想着余有财被剁了命根子,余家的事情,虽然瞒得紧,他也听到一些风声。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的是顾芸娘果真受宠,苏景年将欺负她的人全都给收拾了。 眼下听顾芸娘的话,似乎是另有隐情。 不过族长不全信顾芸娘的话,他试探的问道:“当真将你娘抓起来了?” 顾芸娘苦笑一声,“您打听一下就知道,已经关起来好几天,我还能骗您?” 族长呵呵笑道:“叔只是没有想到贵人这般难相处,真是苦了你。”话音陡然一转,“若是如此,叔也就帮不了你。” 心思百转间,族长还是决定将这块地卡在手里。 “叔,您也说咱们村子穷,我开一家农庄,有客人来消费,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还是要雇人干活。村里的人,农忙之后,都去镇上打零工,赚不了几个钱,还不管吃的。我不一样,工钱比镇上高,还管吃。生意做出来,客人多了之后,咱们靠山的吃山,村民可以弄些山货卖给他们,不是又增加一些进项?挑着去镇上卖,竞争大,还白白浪费时间。”顾芸娘是不可能便宜别人,拿出股份是不可能,但是给他们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族长心里对顾芸娘有意见,她一个人吃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她出手拉拔大家一把,大家记着她的好,以后还能给她撑腰。 丝毫没有想过,就凭他们的身份,即便苏景年负了顾芸娘,他们又能顶什么事? 只怕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听见顾芸娘的主意,细细琢磨一番,觉得有一些道理。 族长的儿媳妇方氏给顾芸娘端茶,出去就通知村民过来,说顾芸娘要买温泉山下的那块地。 这会子村民陆陆续续赶过来,将顾芸娘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等族长开口,有人说道:“你的话说的好听,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不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你说比镇上高,咱们给你干活,多少银子一天的工钱?” “是啊,还有你说的那些山货,能行吗?卖不掉的话,你全都给买了?” 顾芸娘含笑道:“我不是开农庄吗?管客人吃饭的地儿。我需要采买食材,肯定是先买你们的菜。大家乡邻乡亲,我何必舍近求远,上镇上去买别人的东西?”顾芸娘认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会知道开农庄不是她一个人的好处,而是会蝴蝶效用,带起他们一起过上好日子。“你们也可以打猎,将山货卖给我,不必去镇上。你们去镇上卖,来回得半个时辰,不也耽误你们干活?” 胡氏开口道:“我听芸娘的,她是个好孩子,不会害我们。而且她的农庄就在咱们村子里,如果做不到她说的话,咱们难道还不能讨公道了?” 顾芸娘不禁看向胡氏,认出她是猎户刘勇的娘,不禁含笑道:“胡婶,刘大哥在山上打猎,他的山货可以送到我那儿,保管不让你们吃亏。你地里种的菜很水灵,也可以往我农庄里送,比你去镇子上多一个铜板一斤。” 胡氏没想占顾芸娘的便宜,帮她说话,因为顾芸娘是个实诚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切身为村民打算。其他人是因为族长透露过口风,想要贪图顾芸娘的股份,白白躺在家里拿银子。 她是个通透的人,心知顾芸娘靠上苏景年,不同往日而语。跟着她过,总能过上好日子。若是逼急了,顾芸娘又不是非在梨花村不可,她也可以去其他村庄去,好的是别人。 “你这孩子真是的,你是为咱们好。毕竟不是只有咱们一个村子,我们不抓住机会,你还会去其他村子,带着别村的人吃香喝辣,到时候我们找谁哭去?”胡氏瞥一眼众人,希望他们能够清醒点。 族长醒悟过来,心里不是滋味。 顾芸娘领了胡氏的情,她这句话说出来,角色调换了。不是自己求他们买地,而是给他们机会带着他们一起过好日子。若是不识好歹,自己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有人冷笑一声,“想去被的村子,衙门是摆设吗?” 人群里静默了半晌,有人小声的说道:“若是在以前,顾芸娘没有这份本事。你们都忘了,她背后的人,一个户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人群里更安静了,鸦雀无声。 顾芸娘将鬓边一缕碎发拂至耳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看不见的浮尘,“今日看来是谈不拢了,那就再看看吧。” 族长脸色发青,瞪了胡氏一眼。 胡氏撇了撇嘴,对顾芸娘说道:“你刘大哥今日猎到两只兔子,我让他给你送一只去。婶地里还有活没有干完,就先走了。” “好勒,婶您慢走。”顾芸娘作势与胡氏一道离开。 “等等!”族长开口留住顾芸娘,“既然你开了这个口,乡邻都抽空过来,这件事成不成,今日都解决了。毕竟,谁都不是闲着没事儿干的。” 顾芸娘也不恼,族长他们的算盘被胡氏一搅合落空,心里气不顺也正常,她很大度的说道:“也好,大家都是乡邻,今后说不定还要一起共事,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族长听出顾芸娘话中的深意,脸色十分难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了又松开,调整一下气息,方才缓缓开口道:“地灵的事情是真的,大师说要祭奠地灵,而祭奠的人需要有厚福大善的人。你能够被贵人相中,说起来也是有福气的人。让你修路就是为了积善,这样两样都符合了。” “你之前不答应,是不肯给村民分红。我们就不要这些分红,你得答应买下村民种的菜和他们提供的山货,高于镇上一个铜板。你雇人干活,也不能雇外村的人,必须是咱们村里的。村口这条路,还是给你修。”族长退一步。 顾芸娘似笑非笑道:“族长,我是真的将您当做长辈,眼下看来您未必将我当做晚辈。我若是按照你的条件,和你签订条约,必须雇用村里的人。若是哪一日意见不合,或者你们故意以此为要挟与我谈判不平等的条约,我岂不是吃下这个哑巴亏,任由你们宰割?” 那个时候她的农庄已经兴建起来,花费不少银子,岂不是由着他们敲竹杠? 族长见他打埋伏的这句话,被顾芸娘毫不留情的点穿,面上有些挂不住。 顾芸娘也怕惹恼了族长,毕竟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可以换地方,但是难找到这潭温泉。 “你们是诚心和我谈,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咱们在一起相处三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没有数?我好了,也少不得你们的好处。你们若只想在我身上捞好处,榨干我,那就只能与你们说对不起。毕竟,这年头没有谁是傻子。”顾芸娘自己给出方案,“你们若是不与我为难,我会优先考虑雇用咱们村里的人,你们可以每家每户种不同的蔬菜,我会向你们收购。那块地我估价了一番,十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如果同意的话,那就拟合约,大家一起签字。如果不同意,觉得你们吃亏,就当今日我没有来过。” 顾芸娘将话说的很强硬,不给他们任何选择的余地。 村民面面相觑,大多听了胡氏的话,也想通了,害怕顾芸娘真的离开。如今听她撂下话,更是心里发慌。 只不过有的人还在硬抗,等着族长发话,他们也就不敢率先出声。 族长见顾芸娘态度坚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点燃旱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 “你们有意见吗?” 村民哪敢有意见? 就像顾芸娘说的,他们也能改善生活水平。 “族长,不如就按照顾芸娘说的……”这人在族长的怒瞪之下噤声。 族长心知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这一问,不过是垂死挣扎一下。 “村里有三十户人家,那块地有六七亩,你出三十两银子,每户分一两。”族长松口,在价钱上翻了一倍。 顾芸娘知道那块地想要拿下,十五两银子是不可能。 她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先回去拿银子,您将合约拟出来,让村民签字按手印。” 族长使唤孙儿去拿笔墨,他拟合约。 顾芸娘回苏府,问商枝拿十两银子,之后她将仅有的二十两给拿出来,将合约给签订好,族长将地契给顾芸娘。 顾芸娘拿着热乎的地契,心里有些激动,她的事业即将要开始了。 热血沸腾不过一刻钟就凉凉了,她没有银子! 农庄股份分她占六成,商枝占三成,余骁占一成,兴建土木得不少银子。 她头疼的按揉着脑袋,蓦地,她想起一个人——余骁。 顾芸娘不让余骁吃亏,拿自己的两成股份卖给余骁,并且保证会让他一年内回本。 余骁斜眼瞅着顾芸娘,“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是你不相信我,才找上你啊。你不是想要败掉余有财的银子吗?这不是一个机会吗?” 余骁被噎的说不出话,他干瞪着顾芸娘。 顾芸娘抿着唇浅笑,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十分友好,“我只能拿出两成,你加起来有三成,不能再多了。” 余骁看着她说话时清澈的眼睛干净明亮,窗外的阳光折射进里面仿佛落满了星辰,璀璨夺目。她认真的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身影,目光像被烫了一下,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连忙转开视线,落在她颊边的梨涡,笑容清丽甜美。 他眸子动了动,手指抓着自己的心口,不自在的撑着身子坐直了,咳了一声,“行了行了,不就是两破银子。没钱还敢做生意,你算是头一份。” 从袖中摸出一块牌子扔在顾芸娘的面前,“一起三成红利,你在钱庄取了多少银子,木牌交还的时候,带着你的借据。一年没有让我连本带利赚回来,你就洗干净了,等着我扒皮!” 顾芸娘松一口气,没有想到余骁这么好说话。 如果不是她想要尽快将农庄开起来,一时赚不到这么多银子,也不会卖出两成股份。 虽然现在是空股,也挺肉疼的。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顾芸娘拿着木牌,双手合十,向他鞠躬。 余骁:“……” 他特么的是被发好人卡了?! 顾芸娘将木牌给卫寅,让他去钱庄去取银子,她便转身回苏府。 回到正院,一进屋,就被苏景年提溜着压在门板上。 “你方才去哪了?” 第四十一章 怀孕 顾芸娘被吓一跳。 “我今日去买地了。” 苏景年按着顾芸娘肩膀的手指蓦地加重力道,顾芸娘‘嘶’一声,“你弄疼我了。” 苏景年看着她皱着眉心,一脸吃痛的模样,不禁松开手。 可想到她的话,沉声道:“没有再去其他地方?” 顾芸娘疑惑的望着苏景年,捏着自己的肩膀,“我找族长买地,后来去见了余骁。” 苏景年见她轻描淡写,青筋跳了跳,想说什么,又见她一脸莫名,似乎不知道他为何盘问她的行踪。到嘴边的话,临时又改了话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不管你换什么身份,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顾芸娘点了点头,含笑道:“这段时间,你帮我的可不少。” ‘那你缺银钱,为何去找余骁?’这句话到唇边,苏景年又咽下去。 苏景年直起身,垂眸俯视着顾芸娘,“那块地得花不少银子吧?枝枝的设计图我看了一下,也得花不少的银钱,你有那么多的银子吗?” “够用啊!”顾芸娘心想她卖了两成股份,余骁给了木牌,银子是够用的! 苏景年蹙眉,忍住什么也没有说,“你给我做厨娘,我叫管家提前给你预支工钱。”说罢,转身去书房,处理送来的公务。 顾芸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着他的情绪转变,似乎有些生气了?不过他很好的克制住,可她对苏景年早已熟悉入骨,他细微的表情都能觉察他的不对劲。而之后又围绕着银子说事,还让管家预支工钱给她。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顾芸娘唇边浮现一抹笑意,顿时知道苏景年在气什么了。 他生气自己缺银子,不问他要,而是去找余骁。他都问出来了,她也没有交代出来。 许是后来苏景年脑补,怕她是拉不下脸问他要银子,才会找一个借口给她送银子。 天知道至从相认之后,她这个厨子就不太合格了,他的饮食都是由其他的厨子做,她只管陪着他用餐就好。 知道他在吃醋,心里不太痛快。顾芸娘看着桌子上没有动筷的饭食,心里叹息一声。她转身去厨房,看见水缸里养着两条鳗鱼,她捞出一条处理干净,放入锅中蒸烂,拆肉去骨,和入面中,加入鸡汤揉匀,擀成面皮,用小刀切成细条。 顾芸娘往灶膛里生火,将准备好的鸡汁,火腿汁,蘑菇汁倒入锅中滚煮,鲜香飘满厨房。 蹲在门口闲聊的几个厨子,不禁回头看向厨房。浓郁的鸡汤中又拌着蘑菇的鲜味,似乎又有一丝鱼肉的香甜滋味,几人好奇的过去,就看见顾芸娘不过做简单的素面。 “顾娘子,您这碗素面,是放了几种高汤吗?”有人好奇的问。 顾芸娘笑道:“我放了鸡汤,蘑菇汤还有火腿汤,鳗鱼肉和面做的面条。不过这蘑菇汤,得头一天用蘑菇头熬汤,澄清后再用,会更鲜香美味。” 几个人十分惊叹,他们完全没有想过用鱼肉和面,这样不会影响口感吗? 顾芸娘没有解释,她只做了两碗面,装进食盒里,又端出早上做好的杏仁露,提着食盒去书房。 公文摊放在书案上,苏景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等着顾芸娘找过来,亲自和他解释为何不问他要银子,转而去求其他的男子。 等了半天,都不见她过来,苏景年心浮气躁。 正好副将送呈来的公文,询问他如何处置归降的人。 这都好几个月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要你何用? 提着笔将副将痛批一顿,心情依旧不见明朗多少。 搁下笔,揉着太阳穴,书房门被敲响。 顾芸娘推门进来,就看见苏景年端坐在太师椅上,全神贯注的批阅公文,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很忙吗?”顾芸娘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将两碗面条端出来,摆放在一起,两个人各一碗杏仁露,她坐在桌子边上,笑盈盈地对苏景年说道:“我做了两碗面条,你过来吃一点再忙。” 苏景年拿着公文的手指微微一紧,眼帘也不抬一下,“我吃过了,不饿。” 顾芸娘心里说道:你是气饱了。 “我今日在族长家被人刁难,他们将我当做冤大头。我告诉他们我没有钱,也做不了主,喊你给他们好处。” 苏景年没崩住,“你可以。” “啊?” “你可以做主。” “真的吗?”顾芸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眯眯地说道:“那你过来陪我吃面,我好饿,特地留着肚子回来陪你吃饭。” 苏景年:“……” 顾芸娘见苏景年没有动,她起身走过去,将公文从他手中抽走,挽着他的手臂拽他起身,软声道:“苏哥哥,求求你,赏个脸。” 细软的嗓音入耳,痒入耳根,他看着顾芸娘娇艳的面容,那双水润的眸子里带着小小的祈求,喉结微微滚动,他顺势起身,坐在桌前,面条浓郁的鲜香扑鼻,不觉得饿的肚腹里,竟空荡荡的有了饥饿感。 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入口,面条劲道滑软,十分爽口,汤汁也十分鲜甜。 “好吃吗?”顾芸娘询问道。 苏景年将一碗面吃完,汤汁也喝干净,往桌子上一放,用实际行动告诉顾芸娘好不好吃。 顾芸娘见他吃干净,心里美滋滋的,这下子气也该消了。她将杏仁露往他面前一放,“你尝一尝。” 苏景年吃了几口,没有再动,他并不太喜欢吃甜腻的东西。 杏仁露原来是给小孩准备的,顾芸娘顺手给取了两碗过来,见他不太喜欢喝,也没有再劝,小口的吃着面。 苏景年目光灼灼的盯着顾芸娘,她吃东西吃的很细,小口小口的吃,细嚼慢咽。 鬓角的发丝随着她低垂着头,垂落下来,顾芸娘手指勾着别至耳后。面条还有些烫,鼻尖冒着细汗。 苏景年掏着帕子给她擦鼻尖上的汗渍,倒一杯温水给她。 “谢谢。”顾芸娘眉眼一弯,笑容流泻而出。 苏景年看着她愉悦的笑容,嘴角一勾。 “不生气了?”顾芸娘勾了勾他的手指头。 苏景年嘴角微敛,“我何时生气了?” 那就是还在生气? 顾芸娘看他好几眼,苏景年面不改色,岿然不动,似乎验证他没有口是心非。 顾芸娘“哦”一声,捧着杯子喝两口水,擦干净嘴,侧身对苏景年道:“是我会错意了,苏哥哥怎么会生我的气?对不对?”看着苏景年冷下来的脸,顾芸娘忍着笑,凑头在他脸颊上亲一下,“我想自力更生,现在你养着我,我还拿你的银子去挣钱,挣来的也是你的,不属于我个人的银子。你看枝枝也有自己的事业,我想用自己的努力挣银子,你就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 这是原主的心愿,她不想用苏景年的银子去完成。如果实话告诉他,只怕他会不理解。 因为苏景年已经接纳她,在他的眼底,顾芸娘就是文曲颜。 顾芸娘咬着嘴唇,羞耻的坐在他腿上,虽然以前经常坐,那是苏景年抱着她坐上去,自己坐上来还是头一回,她红着脸,抱着他的脖子,两个人只距离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呼吸缠绵交融,四目相触,顾芸娘看着他眼底一片冷静与镇定。 “我不是白白求他帮忙,和他在做买卖换取银子。”顾芸娘脸颊贴过去,温软的唇瓣碰触着他的耳朵,苏景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话,直击他心底,“我只给你一个人养。” 他猛地掐着她的下颔,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红唇。 —— 顾芸娘从书房出来,从头到脚全都收拾的一丝不苟,一双杏眼含着春水,水波潋滟。 云暮站在门口守着,看见这样的顾芸娘不禁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她手里提着的食盒,屋子里还有食物的香味,“顾娘子,你做的什么好吃的?你别做太辣的菜给主子吃,他肠胃不太好。” 顾芸娘愣了一下,“没有做辣菜。” “那你的嘴……”都辣肿。 云暮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 顾芸娘指尖颤了颤,克制住自己没有去摸唇瓣。她强作镇定,装作不懂云暮在说什么,“余青山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云暮见顾芸娘风轻云淡,似乎亲个嘴很习以为常,倒是弄得他自己尴尬不已,又十分扎心。 他这匹孤狼怕是太少见多怪了。 “查到了。”云暮将资料递给顾芸娘。 顾芸娘领着云暮重新回到书房,苏景年去净室沐浴,顾芸娘坐在太师椅上,将资料拿出来。 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余青山和明芷是在侨乡小镇上开了一家小茶馆,做早点卖,因为明芷的圆融,生意倒是还不错。 只不过余青山这些年,全靠明芷养着。拿着银子,进出赌坊青楼,有一帮狐朋狗友,出手十分阔绰。 顾芸娘再次觉得明芷是瞎了眼,这种男人都舍不得丢。 她一个人都能将这种日子过得很滋润,余青山完全是个累赘。 不过各人各命,明芷心知余青山有家室,仍是选择和余青山奔逃,咎由自取了! 云暮道:“我装作食客,去问周边的人套话,他们在侨乡开了两年的店,离他们从边关奔逃中间隔了一年,也不能证明余青山重伤垂危的话是假的。我找了他的朋友,从他们口中得知余青山的确是逃兵。” 顾芸娘颔首,“交给你主子处置。” 云暮没有隐瞒,“主子怀疑背后有人利用余青山对付你们,准备按兵不动,利用余青山钓出背后的大鱼,斩草除根。” “听他的去办,查到余青山有问题,等于将主动权握在我们手中。”顾芸娘冷笑道:“庇护逃兵,嫌自己命太长了。” 云暮想说什么,看着主子从净室出来,眼神里带着点别的意味,咳了一声道:“主子,余青山是逃兵,他的资料是给人造假了。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苏景年将布巾扔向顾芸娘,低哑的‘嗯’一声。 云暮见这副场景,摸了摸鼻子,很识趣的退出去。 顾芸娘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脸颊上漫上一层红晕,眼睛里蕴含着水光,矜持的给苏景年绞头发。 想到之前云暮在门口的话,羞臊的慌。 “下次不许这样了。” 青天白日的被人撞见多尴尬啊。 苏景年剑眉上挑:“不要哪样?” 顾芸娘心知他是明知故问,眼底闪过狡黠,直接从后面趴在他的肩膀上。他只着一件袍子,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顾芸娘双手滑入他胸膛,偏头在他薄唇上亲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扯着布巾扔在他身上,“头发我给你绞干了,你若还要洗澡,可别将头发打湿。” 苏景年脸色青黑,远远的还能听见她抑制不住的笑声,甚至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 顾芸娘是真的开心,哈哈哈,她还是第一次敢那么大胆捉弄苏景年,别提还真的很爽快。 轻哼一声,谁让他总欺负她来着! 商枝遇见顾芸娘,见她笑容灿烂,打趣道:“有喜事儿?” 顾芸娘笑道:“我筹到银子了,开心。” 商枝莞尔,“你缺银子可以找我。” 顾芸娘心里一暖,“那我岂不是占你便宜了?” “你是技术入股呀!再说你马上是我三嫂,这农庄当做新婚贺礼赠给你。”商枝有钱,很有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一个小小的农庄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谢你,如果全都靠你们接济,我这农庄做起来也没有成就感和压力!” 至少余骁那儿得来的银子,她话放出去了,让他一年内回本,肩上还有压力,干活也有干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商枝并不勉强,“你若有事要帮忙,可以找我。” “好!” 两个人错身的一瞬间,商枝猛地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拉住顾芸娘的手,“瞧我的记性一点也不好了,韩氏那边出了结果,她的症状和你当初相似,我给她喝了一副药,腹痛的症状缓解,月事又来了,不过量比她平时少,排污是黑色的。她喝的时间短,一副药就立即见效了。你的时间长,造成的伤害大,不论是治疗或者是调理,都是需要一个过程。你的心态放平和,不要太紧张。” 商枝觉得她投身在农庄里也好,分散她的注意力,人一旦清闲下来,无所事事,就会胡思乱想,增加心理压力,并不利于病情。 顾芸娘惊喜道:“真的能治?” 商枝道:“先治疗一段时间看看。” 顾芸娘知道商枝的作风,即便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她也不会把话说的太满。毕竟,每个人的病症与体质都不同,治疗过程中也会出现偏差,给人希望之后,迎来的却是绝望,无人能够承受得住。 她这样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病人负责。 “好,什么时候开始?”顾芸娘跃跃欲试,心中充满了希望。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一辈子生不了孩子。当商枝带来一线生机时,还是不可抑制的生出希翼,即便最后会面临着失望,她也不会难以承受。 只要苏景年一直站在她的背后。 “明天开始。”商枝拿出一个瓷瓶给顾芸娘,还有一包药,“瓷瓶里的丸药,每日吃三次,一次两粒。纸包里我放了十小包药粉,每晚睡觉的时候,你用温水调和,不能太稀,小面团状,捏扁了敷在肚脐眼上。” “好的。”顾芸娘一一记下来,她叮嘱商枝道:“这件事暂时别告诉你三哥,等我治好了,亲自告诉他。” 商枝眼底有着了然,点了点头,心里对顾芸娘的好感倍增,她是真的用心在对待苏景年。 顾芸娘开始接受治疗之后,韩氏就被送走。 除了治疗之外,顾芸娘其余的时候就去农庄监工,动土的时候,举行祭奠仪式,之后请全村的村民来干活,工钱给的很合理,比他们在镇上干活多一两个铜板一日,还包中晚两顿饭,一荤一素两个菜。 村民大多勤奋朴实,拿着算是丰厚的工钱,勤勤恳恳的干活。另外他们被顾芸娘画的大饼吊着胃口,希望农庄尽快开业,这样的话,他们也能种菜,打野味,弄些山货挣银子,还能进农庄干活,每个月都有月钱,不用上镇上去找活干。镇上的活又脏又累,工钱又少,大多数是给人做短工,或者去码头给人背麻袋,干苦力活。 顾芸娘也看透他们的心思,倒是乐见其成,越早建好对她越有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婚前三天。 这一段时间,明芷和顾芸娘隔三差五的写一封信联络。 余青山倒是安份,没有再上门找茬。 顾芸娘并不觉得他是被卫寅修理的收敛爪牙,而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在憋着大招。 余青山那一边,卫寅时刻盯着,顾芸娘安心调理身体,去农庄督工,或者绣嫁衣。 如今嫁衣已经绣好了,还有三日就大婚。 她给余青山送去的和离书,他没有任何的动静。 顾芸娘就是在这上面犯愁,如果余青山在她大婚后回来,她无所顾忌。 但是在大婚前回来,余青山不肯答应和离,她如果和苏景年成亲,闹开了,对他们两个都是灾难。 顾芸娘打算待会去找曹氏,无论如何,也要在大婚前,逼着余青山写下和离书。 若不是怕打乱苏景年的计划,打草惊蛇,她想用逃兵的把柄,威逼余青山屈服。 如今只能用暴力了。 将火红的嫁妆折叠整齐,收入箱底,她整理一番发髻,走出院子,就遇见了背着小布包回来的余多味。 “娘,您要出门?”余多味将布包摘下来,拉着顾芸娘的手重新折进屋,献宝似的将布包递给她,“娘,您看我带来什么好东西!” 顾芸娘露出好奇的神情,“是什么好东西?”说话间,掀开布包,里面装着七八个鸟蛋。“鸟蛋?多味,你从哪儿掏来的鸟蛋?” “我和弟弟在学堂后面的树上,找到两个鸟窝,里面有鸟蛋,我们掏的时候,不小心弄碎了两个。”余多味眉毛拧起来,十分心疼。 顾芸娘捏了捏他的脸蛋,“多味真厉害!这些鸟蛋晚上娘煮熟,你和陆儿、薷儿一起吃。” 余多味摇了摇头,“我和弟弟、妹妹商量好了,这些鸟蛋给娘和叔叔婶婶吃。” 顾芸娘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轻轻拥着余多味,“我们有八个人,正好八个鸟蛋,一人一个。” 余多味露齿一笑,“还有一个是给我师父吗?” 他的师傅是云暮。 “多味真聪明。”顾芸娘揉着他的发顶,“娘出去有点事情要忙,你先去书房做功课。” “嗯!”余多味将鸟蛋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的瓷杯里,抓着布包跑去隔壁书房。 顾芸娘隐约听见余多味在向苏景年问安。 她勾了勾唇,余多味已经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和苏景年也相处的很好。 顾芸娘带着两包点心去余家,站在门口,听见屋子里有干呕声,她停顿住脚步,等这不适的声音消停了,她才进屋,就看见曹氏抬着袖子擦嘴,又继续洗碗。 她听到动静,看见顾芸娘提着点心过来,眼皮子一跳,“你来干什么?” “我有事找你帮忙。”顾芸娘将点心放在桌子上,走进厨房,蹲在曹氏的面前,看着盆子里浑浊油腻的水,缓缓说道:“你当时和族长都答应我和苏景年的婚事,如今余青山回来,他这个变数成了阻碍,我要你帮忙从他手里拿回和离书。”顿了顿,又道:“少不了你好处。” 曹氏心里苦,丁氏和余青林倒下之后,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家里就靠余洪川种的几亩地过活,手头上不宽裕,余青林那儿要银子买药,余青山又在家里吃饭。 好在有顾芸娘送来的几两银子,勉强挺过来。 如今听见顾芸娘说有好处,她眼睛顿时就冒光,“一百两银子!”不等顾芸娘讨价还价,她急切的说道:“我知道你有钱,如果余青山不肯和离,你和苏景年的亲事得黄了。这一百两银子对苏景年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顾芸娘看着用柴灰掩埋的秽物,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有孕了吧。” ‘哐当’一声,曹氏手里的碗砸在地上,她脸色惨白。 顾芸娘听到她干呕,心里只是猜测,看见曹氏的反应,心里有数。 “是在余府怀上的吧?余青林和与余洪川还不知道?”顾芸娘看着曹氏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继续道:“你不敢回娘家,是害怕丑事被你嫂子给抖出来,在这里又没有银子落胎,小月子也没有人照顾,害怕被村里的人知道,戳你脊梁骨。” “你到底想干什么?”曹氏声音颤抖。 顾芸娘不紧不慢道:“我不想干什么,你帮我弄来和离书,我帮你神不知鬼不觉弄掉这个孩子,给你在苏府坐小月子。” 曹氏紧紧攥着拳头,不知过去多久,她咬牙道:“如果你骗我,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这句话对你也一样,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手段。”顾芸娘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落在曹氏眼中,令她毛骨悚然。 “我明天给你答复。”曹氏定下期限。 顾芸娘得到答案,起身离开。 方才走出屋子,就看见余青山靠在门框上,顾芸娘面色一变。 他今日不是去镇上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余青山目光赤裸裸的盯着顾芸娘,看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还有三日就是你和苏景年的婚礼,你总算坐不住来找我了。” 他站直身体,往屋子里走,见顾芸娘没有跟上,回头说道:“你不是来拿和离书吗?我已经签好字,你跟我来。” ------题外话------ 还有一更,不过要很晚,亲亲们白天起来看,么么~ 第四十二章 杀了余青山 顾芸娘全身戒备,警惕的看着余青山,没有动。 他如果这么好说话,就不会拖到现在才打算和离。 “你拿出来给我。” 顾芸娘不会犯傻跟着他进屋,只怕她进屋后,就出不来了。 余青山的伤好了,他毕竟是男人,她的力气敌不过余青山。 她昨日和明芷通信,明芷在信中说她的相公今日回家,她与相公已经分开一段时间,她和孩子很想念。 今日一早,她的确见到余青山去离开村子。 因而这一次私底下找曹氏,她没有带卫寅过来。 顾芸娘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只是余青山恰巧回来了,见到她找曹氏,才没有离开。 还是他们已经觉察到自己已经得知他们的身份。 “芸娘,我娘和妹妹都是给你们活剐了,我还被你的人打得差点半身不遂,哪里还敢招惹你?巴不得你尽快滚出我的生活,给我一片清宁。怎么还会愚蠢的想要害你呢?”余青山满腹委屈,苦涩的说道:“我之前只是想要补偿你,才不肯与你和离,担心村里的人说我忘恩负义,辜负你。现在我想通了,强行将你留下来,才是恩将仇报。我想对你好,放手成全你和苏景年,便是最好的报答。” 顾芸娘听他一段‘发自肺腑’的感言,似乎被他给说动,放下了防备,迟疑道:“你能这样最好,毕竟你是我姐夫,是孩子的爹。我在这儿等你,你进去拿和离书。” 余青山沉默片刻,见顾芸娘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屋,他也没有勉强,转身进屋,去拿和离书。 顾芸娘一见他进屋,转身就要疾步离开。 曹氏挡在顾芸娘面前,她脸色仍旧不太好,心慌意乱道:“顾芸娘,我们的谈话,他听见了吗?他现在答应和你和离,你之前许诺我的事情,不作数了?” “作数!我现在有事,必须先回去一趟,你拿着和离书给我送过来,我立即给你安排上!”顾芸娘绕开曹氏,疾步离开。 曹氏得到想要的答案,没有再挡着顾芸娘。 顾芸娘走出院子,就看见两个黑衣人挡着门。 余青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芸娘,你跑什么?我还会吃了你?” 这句话,说得很暧昧,他的目光由上而下的打量顾芸娘,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他的手都能握住,仿佛用上一点力气,便能弄折了。 想到这里,心神荡漾。 顾芸娘看见他们手里的刀,不敢轻举妄动。 余青山手里和离书递给顾芸娘,“你写的那一张,我不小心洒了油,重新写一张,跟着你的那一张抄下来的,没有什么区别。” 顾芸娘看着余青山还在自说自话,她根本没有去接这张和离书。 记忆中,余青山根本不识几个大字。 这张和离书字迹还不错,并非出自余青山的手。 一定有问题! “你怎么不要?不想和我和离吗?”余青山将和离书塞顾芸娘手里,想要摸一摸她的腰,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美好。 顾芸娘倏然往后退几步。 黑衣人上前几步,顾芸娘退无可退,紧紧捏着袖子里的匕首,防备的看着余青山。 余青山也懒得装下去,与顾芸娘逢场作戏。 他阴沉着脸,手指掐上顾芸娘的下颔,“躲什么?我就让你如此避如蛇蝎?今日你落在我手里,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顾芸娘白着脸,没有吭声。 余青山冷笑一声,搂着顾芸娘,就要往屋里去。 “主子要尽快见到人,马车已经备好,立即启程。”黑衣人阻止余青山将人带走! 余青山恼火道:“你们主子和姓苏的有深仇大恨,我睡他女人,让他给我养便宜儿子,你们主子高兴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我?”他不耐烦的说道:“等我几刻钟!” 黑衣人细想余青山的话,没有再阻止,守在院内。 余青山垂涎顾芸娘的美色已久,至从再次相见之后,时常在梦里梦见她。 如今真的要得偿所愿,喜不自禁。 唯一可惜的不是个雏。 余青山将顾芸娘甩在床上,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惊慌之色,挣扎着要逃,猛地扑上去,压住顾芸娘。 “我才是你相公,睡你天经地义。姓苏的睡你,你俩不知廉耻,叫私通,要浸猪笼!” 余青山急切的去亲顾芸娘,眼睛圆睁,痛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芸娘。 顾芸娘手指一片湿黏,看着余青山动了,吓得拔出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后背。 余青山脸上肌肉扭曲,他翻身下来,想要喊救命。 顾芸娘怕他引来外面的人,她被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眼睛,一刀刀刺向余青山。 余青山浑身鲜血倒在地上,抽搐着。 顾芸娘吓得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一股冷香扑鼻,她被纳入怀中。 顾芸娘瑟瑟发抖,脸色发青,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拽着苏景年的衣裳,“我……我杀人了……” “他没死。”苏景年抱紧顾芸娘,拍着她的后背,“他暂时不会死。” 顾芸娘第一次杀人,她心里很害怕,完全听不进苏景年的话。 他身上中那么多刀,怎么没死? 只当他是在安慰她! 外面传来刀剑声,两个黑衣人觉察到事情不对,快速的闯进屋子里,看见余青山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大喝一声,“撤!” 卫寅一刀刺穿黑衣人的胸口,拔出长剑,追杀另一个黑衣人。 不过片刻,卫寅进来道:“主子,全都解决了,没有找到身份特征。” 苏景年颔首,“将他剁碎了喂狗。”随后,状是无意扫过屋顶某一处,带着顾芸娘离开。 卫寅顺着苏景年的视线望去,将余青山给拖走。 屋子里一片空寂。 不知过去多久,藏在屋顶上的一个黑衣人,匆忙离去复命。 —— 温热的泉水没过肩膀,将顾芸娘包裹住,僵冷的四肢方才舒缓,血液缓缓的流动。 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一点血色。 苏景年下水,拿着布巾给她仔细擦手,“余青山的事情我有打算,你今日没有必要出手。” “你没有和我说。”顾芸娘一开口,牙齿还在细细打颤。 她没有想到余青山这么不堪一击,轻易的被她给杀死了! 苏景年面色凝重,严肃道:“你没有杀死他。” 顾芸娘心想,离死也不远了。 “我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了?”顾芸娘有心担忧,因为苏景年留着他没有动,就是为了钓出余青山背后的人,时机还没有成熟,余青山一死,后面的人只怕会缩起来,今后等到时机又来对付他们。 “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你不必自责,如今时机也算正好。”苏景年不急着找余青山要和离书,照常举行婚宴,就是自己亲自送个把柄出去。 一旦有人动了,暗中的人就等于暴露出来。 只是顾芸娘的举动,将计划提前了。 苏景年将顾芸娘手指反复擦洗三遍,鲜血洗干净,十指纤纤,莹白如玉。 “我们只怕要提前进京了。”苏景年提前让顾芸娘做好准备。 顾芸娘心里一惊,紧绷的身躯渐渐松懈下来,“我知道了。” 余青山是小角色,他的死一个泡都没有冒,不曾惊动任何的人。 只有余洪川找过余青山,没有找到他,只当他又去明芷那儿,也就没有管了。 曹氏不知道具体情况,她知道余青山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勾搭在一起,不知道他是被那些人给带走了,还是被苏景年给抓起来。无论是谁,都是她招惹不起来的。 她也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余宝音越发沉默了,原来余青山在家,她的处境稍微好上一点。 余青山的再次消失,余宝音满心的期望,再次破碎,整个人变得更阴郁,脾气也十分古怪。 顾芸娘没有心思去管余家的事情,婚期的靠近,京城里来了不少亲友,参加苏景年与顾芸娘的婚礼。 顾芸娘作为未来女主人,她需要招待贵客。 除了苏易与苏越、秦玉霜,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便是苏易的岳母,她是很有福气的女人,所以请她做为顾芸娘的娘家人,去余家主持婚礼,以免曹氏等人会乱套。她有些晕马车,饭也没有用,便去厢房歇息。其他宾客住在镇上同福酒楼,明日婚礼方才来梨花村。 送走了客人,他们一家子最亲近的人,方才聚在一起聊天。 秦玉霜早已听说过顾芸娘的身份,她作为前伯母,十分心疼苏景年的遭遇,对他能够再次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带着最虔诚的祝愿,希望夫妻两能够和和美美。 她拿着一个玉镯子套进顾芸娘的手腕里,“你是个好孩子,今后我们家景年就拜托你多费心。”然后看向苏景年,和蔼的说道:“他们兄弟三个,最护短,不会让你受委屈。” 顾芸娘羞涩的点头。 商枝坐在苏易与苏越中间,问他俩,“大嫂、二嫂怎么没有来?” “月儿有孕了。”苏易温声道。 商枝惊喜道:“真的呀?大嫂太给力了!”她来梨花村的时候,还没有动静呢! 也有可能是日子浅,没有摸出来。 那个时候她月事推迟,也有怀孕的征兆。 “真好啊,我马上要再添一个小外甥了。” 苏越很幸运,他是一枪命中,如今儿子一岁了。 “你二嫂说孩子还小,不宜长途跋涉,她便在家中带孩子,没有随我们一起来。” 商枝觉得这话没有错,只是这二嫂至从生下儿子之后,态度与刚刚成婚前,有些微妙的变化。 或许妯娌之间,多少会有些攀比。 大嫂迟迟没有动静,二嫂嫁过来,新婚就怀上孩子,还是一个儿子,苏家的长孙,地位截然不同。 “孩子为重,婚礼之后,三哥会带着三嫂进京,到时候再互相认个脸。”商枝倒是没有多在意,因为顾芸娘与苏景年不会在京城里生活,与妯娌关系好坏影响并不大,又没有利益冲突。 众人散去后,商枝给顾芸娘解释大嫂、二嫂没有出席的理由。 顾芸娘十分体谅。 商枝放心的与薛慎之一同离开。 苏景年牵着顾芸娘的手,送她回余家,“明日四更天,尚书夫人会去余家。我留下浣纱和卫寅在余家,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他们。” “好。”顾芸娘未曾料到他想的很周全,特地拜托苏易的岳母做她娘家人,也算是给足她体面。 如果是曹氏他们,着实是有些不放心。 “回京之后,办一场家宴,再让你认人。”苏景年担心她多想,“大嫂是很好相处的人。” 至于二嫂,苏景年完全没有印象。 能记住大嫂,完全是因为她跑去边关住了小半年。 顾芸娘松一口气,好相处就好。这几年的空白,京城里改变定是很大,尤其是人际关系。 “好梦。”苏景年站在屋前,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你也是。” 顾芸娘心里仍是有一种不真实感,明白她就要再次嫁给她的苏哥哥。 只要一想,心里灌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题外话------ 真的是好晚了啊,哈哈哈,之前还以为三点前能搞定,么么~ 第四十三章 婚礼,修成正果 顾芸娘和余多味躺在一张床上,一人盖一床被子。 她住的那间屋子,不说余青山睡了,她还在那儿杀了余青山。 第一次嫁给苏景年的时候,临近婚期的一个月,整宿整宿睡不着,婢女躺在床踏板打地铺陪着她,才不觉得多害怕。 如今心境不同,虽然仍是睡不着,却多了期盼。 顾芸娘翻个身,一道布帘子垂下来,隔开余宝音的床铺。 她看见余宝音从床上爬坐起来,一举一动,全都变成影子投照在帘子上,一丝不漏的落在顾芸娘眼中。 余宝音坐在床边,她咳嗽两声,嘴里喊着渴,而后竖着耳朵,没有听见帘子这一端有动静,沉寂了半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余宝音趿着鞋子,蹑手蹑脚来到顾芸娘床边。 她盯着顾芸娘看了半天,忽而倾身靠近,蹲在床边,凑到顾芸娘的面前,一根手指在顾芸娘眼睛前面晃动,见顾芸娘眼睫没有颤动,余宝音索性盘腿坐下来。 “娘,我已经很听话了,做错的那件事,虽然是我自私,但是也在为你好。你为啥就执意赶我走?我回来后,一直想,一直想,可怎么也想不通。余多味为啥能入你的眼,让你将他当做亲生的对待,也不肯施舍半点关怀给我。是因为我不是男孩,是个赔钱货,你才不肯养着我?” “奶死了,你不要我,爹来了又走,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余宝音嘴角发咸,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我年纪小,做错太多事情,惹你不高兴,可回头看去,你才是对我最好的一个。明日你要成亲,不再是我的娘。” 顾芸娘脸上一凉,余宝音眼底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 余宝音吓一跳,等了好一会,都不见顾芸娘醒过来,她松一口气,然后拿着帕子将脸颊上那滴泪水给擦拭干净。 匆匆将一物放在枕边,掀开帘子,手忙脚乱的爬上床睡觉。 顾芸娘睁开眼睛,泠泠月光洒满室内,一片清冷。就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余宝音放在枕头边上的是一个荷包。 她心里很复杂,余宝音这么做,是想要讨好她,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只是余宝音这人心机太重,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顾芸娘摒弃掉杂念,没有再去多想。 余宝音若是知错能改,她会继续给二两银子一个月养着。若是还有其他的心思,她一个铜板也不会出。 这般想着,临近四更天,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叩叩—— 门被敲响。 顾芸娘隐约间听见开门声,卫寅给人在请安。 “芸娘起身了吗?” 一道明快清脆的声音响起。 “还未起身。”浣纱道:“夫人您稍坐片刻,奴婢去请顾娘子起床。” “去吧。”阴氏坐在条登上,也不嫌屋子简陋,她指使身边伺候的丫鬟,“你去灶上烧一锅水,待会芸娘要沐浴更衣。” “是,夫人。”婢子挽着袖子去厨房忙活。 卫寅给阴氏倒茶,想着茶壶中的水都是凉的,提着水壶去厨房。 浣纱进屋子,顾芸娘已经翻身起身,放轻了动作,仍是惊动余多味。 余多味往顾芸娘这边蹭一蹭,只蹭到干硬的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抱着被子坐起来,“娘,天亮了吗?” 顾芸娘轻笑一声,“还是四更天,娘要梳妆打扮,需要一段时间,你再睡一会。待会送早餐过来,娘再喊你起来。” 余多味陡然惊醒,今日顾芸娘大婚,瞌睡虫全都跑了。 “娘,我已经睡够了。”余多味掀开被子,麻溜的从床上滑下来,拿着一旁崭新的袍子打算穿上。 从他住进苏府之后,穿的袍子和他以前的衣裳不一样,依旧不大穿得好,歪歪斜斜。 顾芸娘蹲下来,给他整理好袍子,系上带子和盘扣。 “谢谢娘亲!”余多味拉开门,看到屋子里坐着一个和蔼可亲的夫人,抿紧唇角,看见这位夫人对他笑了一下,他走上前,小声喊道:“奶奶。” “诶!真乖的小孙儿!”阴氏听说顾芸娘带着两个孩子,亲爹娘是不着调的人,才托着她过来帮忙。既然是作为娘家人,今后顾芸娘又和自己闺女成为妯娌,商枝也说是个好相处的孩子,她也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拉着余多味的小手,将红封放在他的掌心里,“这是奶奶给你的见面礼,愿你聪明健康,朝气蓬勃。” 余多味看着手心里的红封,他不敢收下,无措的看向顾芸娘。 顾芸娘感激阴氏没有偏见,这句长辈对晚辈的祝语,可见她是用了真心,并不是敷衍。 “多味,还不谢谢奶奶?” 余多味这才收下红封,稚声稚气地说道:“谢谢奶奶。” 阴氏怜爱的揉着余多味的发顶,“乖孩子,快去洗漱。” 余多味去了厨房,浣纱给他打好水。 顾芸娘进来,余多味将红封塞在她的手里。 “这是奶奶给多味的,多味自己留着,随便你支配。”顾芸娘有心锻炼余多味。 余多味不肯收下,他知道这个红封是看在顾芸娘和苏叔叔的情面给他准备。 他已经白吃白喝赖在顾芸娘的身边,这些东西理该给她收着。 “多味不需要买其他的东西,短缺的娘都给补齐了。我还小,这些银子娘给我收着。”余多味奶声奶气,小脸上却是十分认真,严肃的像一个小老头。 顾芸娘无奈地说道:“娘给你存着,你需要用的时候,再问娘拿回去。” 余多味点了点头。 母子俩洗漱好,卫冥送来早饭。 余多味坐在一旁吃早饭。 顾芸娘被浣纱伺候着去沐浴,换上红色的底衣,嫁衣,端坐在凳子上。 阴氏的婢女将一面圆镜子搁在桌子上,晕黄的铜镜里,映照出顾芸娘美若天仙的面容。 阴氏站在顾芸娘身后,目光与顾芸娘的眼神在镜中交汇,她和蔼一笑,“你可以唤我一声伯母。” 顾芸娘从善如流道:“伯母。” 阴氏生的一张圆盘脸,又生来爱笑,一看便是极有福气的妇人。 “诶!”她爽利干脆的应声,“今后你与月儿便是妯娌,今后相互扶持,互帮互助。” 她拿着喜梳,一面梳着顾芸娘如丝缎般的长发,一面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将发髻梳好之后,阴氏拿着绳子给顾芸娘绞面上妆,涂抹细腻白皙的脂粉,描画长眉,点上口脂,两腮抹匀了胭脂,粉面桃腮,一双水眸看人水波潋滟。 发髻上插上两根金簪,鬓发别上两朵绢花,再戴上头冠,两端垂下长长的流苏,走动间一晃一挡,十分明艳动人。 阴氏看着眼睛发热,仿佛又回到当初嫁女的夜晚,她仔细端详着,一连说几个好。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喜庆的日子,即高兴又不舍。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今后要嫁去别家做媳妇,不如在自家安逸享乐,需要担负起一家之责,一言一行都要尤为注意。高兴的是你们找到能够托付终身的人,护在羽翼下的孩子终于长大,今后能够独当一面。”阴氏红着眼眶,扶着顾芸娘鬓角的绢花。 顾芸娘想着前世嫁人,头一天晚上,她娘抱着她哭,说今后她要自己独当一面,不能再像在娘家一般,日子是好是坏,全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帮不了自己一辈子。 “你是个有自己主见想法的人,时间太紧迫,别的我就不多说。”阴氏知道顾芸娘嫁过一次,可到底是在乡下,婚礼十分潦草简陋,她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原来昨晚我就该和你说,我身体不太好,坐马车晕车,早早歇下了,今日便与你说一说。” 顾芸娘看着册子上的小人图,脸颊通红。 当初柳氏给她,她只看了一眼,就压在箱底。 在阴氏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全都看完了。 阴氏见她脸颊红得滴血,羞臊的抬不起头来,抿唇一笑,也就不多细说。苏景年成亲一年多,这些房中之术,他自是懂的,也不需要顾芸娘去引导。 曹氏也进来了,她看到顾芸娘凤冠霞帔,首饰嫁衣样样十分精致,又请了京城里的尚书夫人给顾芸娘体面,可见苏景年有多看重顾芸娘,也能预见顾芸娘今后荣华富贵的日子。 明明两个人之前还是妯娌,不过几个月间,顾芸娘的身份就与她拉开一大截。 曹氏心里苦涩,终是有些信命了。 她张了张口,还没有来的及说上一句话,浣纱匆匆进来,说是傧相送来催妆诗,催顾芸娘快些梳妆。 阴氏不由得失笑,替顾芸娘整理好衣裳,“景年怕是等不及了。” 心里觉得顾芸娘是真的有福气,一个农女,还是嫁过人的女子,能得苏景年如此放在心上看重。 顾芸娘眼底水光流转,抿着唇浅浅含笑。 这头傧相刚刚送来催妆诗,那头苏景年就已经带着人浩浩荡荡来迎亲。 顾芸娘是从夫家出嫁,家里没有长辈与兄弟,苏景年虽然尽量将婚礼完善,这一方面却只能是缺憾。 吉时一到,他就亲自进屋,背着顾芸娘上轿。 村子里的人还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婚事,全都站在路边观礼。 六名婢女手里提着小竹篮子,装着花生桂圆红枣,还有铜板,纷纷抓着撒向村民。 村民捡着铜板和瓜果,嘴里便说一句喜庆的话。 外头的欢声笑语夹着祝贺的话,传入顾芸娘耳中,她紧紧抱着苏景年的脖子。 “村里有三十户人家,百多口人,一人几句祝贺,我们全都收到了,能够长长久久一辈子。”苏景年低醇的嗓音响起,令顾芸娘鼻子一酸,泪水滴落在苏景年脖颈里。 苏景年脖子一烫,喉结滚动,哑声道:“只许哭这一回。” 顾芸娘没有出声,将泪意憋回去,快要送上花轿的时候,她哽咽道:“我的妆花了。” 苏景年低笑,将顾芸娘放入花轿中,退开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不等顾芸娘反应过来,帘子垂落下来,苏景年翻身上马。 顾芸娘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那句话的回音。 “别担心,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新娘子。” 顾芸娘腹诽道:你又见过几个新娘子? 不过心里却很受用。 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精心为他的妆扮,都能够得到赞美。 这一次婚礼流程不同,苏景年亲自迎亲,顾芸娘体会到不一样的感受。 心口填的满满的,怀着美好的祝愿嫁给苏景年,希望他们两个此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心境的转变,只觉得出嫁的这一条路,十分的短暂,她一个念头的起落,便已经到了苏府。 苏景年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顾芸娘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被他牵着跨过火盆。 喜娘将红绸塞在顾芸娘手中,另一端被苏景年握在手中,两个人一同去往喜堂。 苏景年看着身侧的顾芸娘,前所未有的满足。 之前他未能给文曲颜一个完整的婚礼,是他心底的遗憾,如今他终于将这缺憾画成一个完整的圆。 亲自从余家将她迎娶回来,他心中激荡,却也能勉强维持镇定。 如今步步迈向喜堂,接受亲友的祝福,不知为何,他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兴奋起来,胸口漫上热潮,全身的血液沸腾,心脏擂鼓加速跳动。 他向来运筹帷幄,生性桀骜,即便一人挑下东胡可汗,几次生死攸关,也不曾如今日这般紧张。 苏景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红绸,手心冒出一层薄汗。 短短的一段路程,却似乎很漫长,待二人步入喜堂,宾客全都安静下来,目光注视着一对新人。 商枝看着苏景年紧绷着脸,不由偷笑,“慎之,三哥昨儿一夜没有睡,一直盯着沙漏,等着吉时去迎娶新娘。若不是知道他对这桩婚事十分迫切,看他这脸色,还以为是女方奉子逼婚。” 薛慎之望一眼苏景年,想到他与商枝的婚礼,“他很紧张。” “你当初也是如此吗?”商枝一脸惋惜,她被喜帕盖住头,没有看见薛慎之的表情。 薛慎之唇边含笑道:“我比他稳重。” 商枝毫不留情的点穿他,“送入洞房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掌心湿哒哒的。” 薛慎之低咳一声,每个人迎娶心爱之人,都会兴奋紧张,他也不能例外。 苏景年宴请的人并不多,但是村里的人全都参加婚宴,府中摆了十六桌酒席。 不但坐满了,还有的人来晚了,没有座位。 商枝吩咐人另外摆两桌,方才将人安置妥当。 宾客中,大多是村民,他们早有耳闻,顾芸娘与苏景年看对眼,只不过都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苏景年是图新鲜,顾芸娘是他无趣时的玩物,腻味了,或者回京时,便会将她给丢下。 哪里知道,苏景年竟真的娶了顾芸娘。 村民心思各异,有诚心祝福的,也有眼红嫉妒的。 “顾芸娘之前和苏景年混在一起,那是曹氏做主,答应她和苏景年的亲事。这次余青山回来了,她不该和苏景年一刀两断,回去带孩子和余青山好好过日子?” “你真的是傻,余青山是什么身份,苏景年又是什么身份?说句难听的,余青山给苏景年舔鞋都不够资格,聪明的都知道选谁。就算是我,也会与余青山和离,哪里舍得和苏景年一刀两断?” 一个代表贫穷,一个是人上人,能让顾芸娘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景年不是在京城有夫人?娶顾芸娘,应该是纳妾,办的这般隆重,真当做正室了!” “可不是?我听人说,大户人家讲究,妾不能穿正红色。” “顾芸娘生的一副狐媚相,一定是狐狸精托生,天生勾引男人的。苏景年没得被她迷的晕头转向,顾不上这些礼仪,还将京城里的其他贵人请来参加婚宴,真是伤……” 尖酸刻薄的声音戛然而止,对顾芸娘评头论足的人,全都看着站在桌前的商枝,触及她眼底的冷意,深深打了寒噤。 “第一,顾芸娘与余青山早已不是夫妻关系。第二,苏景年也是独身。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问题?”商枝冷声道:“你们如果是带着诚挚的祝贺来参加婚宴,我们十分欢迎你们的到来。若是带着阴暗的心思,不是真心祝福这对新人,请你们回去。” 卫寅顿时带着两个护卫,将这一桌议论顾芸娘与苏景年的五六个人给请出去。 村民做的席面靠后,周遭全都是村民,或者是镇上与县城闻讯来参加婚宴的商贾,并没有惊动贵客。而这些人多数听到这几人的议论,心里纷纷有了底细。 顾芸娘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有宾客在议论她的身世,她早有预料,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听就过去了。 苏景年显然是在意的,担心她会多想,直接将红绸递给喜娘,握着她的手,方才发现苏景年的手一片湿濡,甚至有些冰凉。 顾芸娘不由得握紧了苏景年的手,苏景年与她十指紧扣,两人听着傧相唱念拜堂。 礼成,送入洞房。 苏景年牵着顾芸娘的手,将她引入洞房。 喜婆端着一碗,夹着一只饺子喂到顾芸娘嘴里,问她是生是熟。 顾芸娘道:“生。” 随即,又端来一碗糖水,让她喝几口。 喜婆端着碗退下,苏景年手指挑起喜帕就要掀开。 商枝连忙阻止,“三哥,用如意秤杆!”她急急将如意秤杆塞进苏景年手中,心想都成过一次亲,还这般猴急? 苏景年虽然娶过妻,可这些都没有经历过,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顾芸娘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抿唇一笑,眼前霍然开朗,她眨了眨眼,就看见苏景年穿着喜服,身量修长的站在她面前。 苏景年看着她端坐在床上,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嫁衣,腰帛束着腰肢,衬得女子身材纤细修长,她微微仰着头,一双盛满星光的眸子盈盈望着他,双手双腿规规矩矩摆放端正,显出几分端庄乖巧,十分温顺。 喜婆端来两杯酒杯,两人勾着手臂喝了交杯酒。 云暮就在外面催促苏景年快些出去招待宾客。 苏景年放下酒杯,坐在顾芸娘身边没有动,而是握着她的手,“你在余家一口水也没有喝吧?昨夜便没有吃,如今已经过了晌午,定是饿极了,我让厨娘准备了清粥和酱菜。” 顾芸娘心里一暖,为他百忙之中,还能如此体贴用心,记挂着她。 她好几顿没有吃,不能暴饮暴食,也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清粥酱菜最合适不过。 “好,我先吃一碗粥。”顾芸娘也催他快去。 苏景年盯着她殷红的唇瓣。 顾芸娘眼角余光瞥一眼屋子里的人,轻声说道:“快去快回。” 苏景年握着她的淡淡粉色的指腹放在唇边轻啄一下,方才放开她,转身出去招待宾客。 屋子里的人也退了出去。 顾芸娘之前虽然不和苏景年住一个屋子,对苏景年这间屋子十分熟悉,商枝也就没有叮嘱其他,将屋子稍微收拾一下退出去。 门合上,顾芸娘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 如今礼成,紧张感散去,饥饿感翻涌而来,顾芸娘只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不舒服。 浣纱发现了,连忙倒一杯温水给顾芸娘,“夫人,喝杯热茶。” “谢谢。”顾芸娘喝完温水,胃里的痉挛感稍微缓和一些,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望着桌子上一对龙凤火烛灼灼燃烧,她端坐在铜镜前,“浣纱,你帮我将凤冠摘下来。” 浣纱连忙将凤冠拆下来,好几斤重呢。 她体贴的给顾芸娘按捏着脖颈。 顾芸娘的脖子的确给凤冠压得发酸,浣纱手指力道轻重把控的好,她酸痛的脖子缓解许多。 “我先去卸妆沐浴。”顾芸娘抬手示意浣纱别按了,她揉了揉脖子,转动一下脖子,捧着浣纱递来的寝衣去温泉池,酸痛的一身舒服许多,清洗干净,她换上寝衣出来。 厨房正好端来清粥小菜,顾芸娘已经饿过头,勉强吃一碗粥,她坐在床边,让浣纱给她绞发。 瑞冬从外面进来,告诉顾芸娘道:“余少爷站在外面,奴婢唤他进来,他不愿进来。” 顾芸娘一怔,今日大喜,余多味跟着阴氏,她倒是没有怎么费神,险些将他给忘了。 “我去看看。”顾芸娘披着一件外衣,走出屋子,就看见余多味捧着一个小木盒子,站在走廊下。深秋的天气寒风有些冻人,吹刮着他的脸蛋通红。 “多味,你怎么不进来?”顾芸娘摸着余多味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待会着凉了,可就难受了。” 余多味小声说道:“我之前听说娘在沐浴。”将手里的木盒子放在顾芸娘手里,“这是我送给娘的新婚贺礼。” “谢谢多味给娘准备礼物!”顾芸娘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牵着他的手进屋,让他在凳子上坐下,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问他,“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余多味乖巧的应答。 顾芸娘视线落在盒子里,微微一怔。里面是几个泥人,两大两小。 两个大的一个是她,一个是苏景年。两个小的,一个是余多味,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婴童。她与苏景年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牵着余多味和小婴童的手,一家人和乐融融。 顾芸娘心口一热,眼中浮现水雾,将余多味揽入怀中,“你送的这个礼物,娘很喜欢,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余多味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腼腆一笑,略有些羞涩。 他做的不好,是第一次捏泥人,这是他捏的泥人中,最好的一组泥人。 “娘,您今天累了,我找弟弟去玩。”余多味礼物已经送到了,从顾芸娘怀中退出来,他扭着头跑了出去。 浣纱看着泥人,又看着顾芸娘发红的眼圈,没有说大喜的日子哭着不吉利,倒是夸赞一句,“余少爷有心了。” 顾芸娘温暖一笑,手指轻轻抚摸着泥人,笑脸是用搓成细条的泥粘粘上去,不敢去碰触,就怕一碰会弄坏了。 她将盖子合上,收进箱笼里。 不多时,苏景年裹挟着一身酒气回来。 他面颊微红,眼底却是一片清明。脚步沉稳,一步一步朝顾芸娘走来。 顾芸娘站起身,“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外面有大哥和二哥。”苏景年大掌按在她的肩头,让她重新坐下去。 浣纱极有眼色的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顾芸娘与苏景年。 静悄悄的,只有火烛燃烧的噼啪声。 温度似乎也随之上升。 顾芸娘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脸颊通红,她双手交握着,想着那日见到的壮观,十分紧张,坐如针毡,她站起来想去给他倒杯水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苏景年上臂一揽,搂着顾芸娘的腰肢,往怀中一带,低头吻下去,含着她的唇瓣舔咬吮吸,攫取她的香甜,直到将她的理智搅碎,唇瓣刺痛,喘不过气来,方才松开她,亲上她的脖子。 顾芸娘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他粗重的气息洒在她脖颈间,十分灼人,泛起一阵颤栗。浑身哆嗦,双腿都有些发颤。 “苏哥哥……” 顾芸娘一开腔,娇软的嗓音带着低泣的鼻音,十分撩人心魄。 苏景年眸光深暗,唇齿啃咬着她胸前一痕雪白泛着莹润光泽的肌肤,双手抚上她的腰肢,将她的衣裳拂落。 顾芸娘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揪着床褥,他的吻如绵密的春雨落下,她宛如他口中的美食,等待着他一口一口吞食。异样的感觉汹涌而来,她似水中沉浮的一叶小舟,蜷缩着脚指头。 苏景年叼着她细润的耳垂,舔舐着,顾芸娘呜咽一声,手臂不由自主的缠上他的脖子,腰上他的肩膀。苏景年浑身僵硬,收拢掌心下的腰肢,浑身的血液全都汇聚在一处,他呼吸急促,几乎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贪欲。 “颜儿,颜儿。” 苏景年克制又压抑的一声声低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细细品尝着她细腻柔滑的脖子,将所有的冲动压下去,听着两人的心跳,他伏在她的肩头。 顾芸娘什么都不懂,身上被他亲遍了,又摸遍了,由着他摆弄,这会子他停歇下来,又觉得空空落落,有些难受。 听着他动情的低唤声,顾芸娘几乎要沉溺在其中。 她软软地躺在床上,方才几乎被他的炙热给灼烫融化成水,轻轻推搡着他的肩头,“你先去洗澡。” 一身的酒味,真怕一个不慎,他又开始意动。 “你还没有吃饭?我让浣纱去厨房,吩咐厨娘做一碗面。” 顾芸娘看着光洁莹润的肌肤上,全都是红色的印痕,脸颊一红,捞起衣裳裹着身子,瞪他一眼,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灼灼的盯着她,十分具有侵略性,恨不得将她一口给吞吃入腹。 苏景年看着她如水的眸子软软的瞪他一眼,毫无威慑力,反而别有一种风情韵味,他喉结滑动,捞着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在她嘴唇上啃咬一口。 取来一旁的寝衣,大步迈进浴室。 顾芸娘松一口气,手忙脚乱将衣裳穿好,趿着鞋子吩咐浣纱去煮两碗面。 “颜儿,进来。” 苏景年沙哑的声音自净室里传出。 顾芸娘吞了吞口水,觉得她傻了才进去。 虽然知道躲不过去,但是能躲一会是一会。 方才还没有真刀实枪做什么,她双腿就有些发软,各种陌生的感觉在体内交织,几乎将她淹没,现在想想仍是有一些无措。 苏景年出来之前,浣纱将两碗面送进来。 顾芸娘坐在桌子旁边等着苏景年。 不一会,苏景年只着一条亵裤,裸着上身出来,蜜色肌肤,结实健壮的肌肉线条富有美感,她手指动了动,想摸一摸,随即又挥散这个孟浪羞耻的念头。 苏景年随便将头发水珠擦拭干净,往木架上一抛,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能够刺穿身上的衣料,肌肤一片滚烫。 顾芸娘下意识的用手遮挡,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套上了外袍。 苏景年哼笑一声,颇有些邪气的勾着唇,目光紧盯着她穿戴整齐的衣裳,意味深长道:“何必多此一举?” “我……秋日里冷……” 顾芸娘这个借口说出来,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苏景年也不为难她,就怕吓跑她。 坐下来,陪着她一同吃完面条。 顾芸娘没什么胃口,全程被苏景年盯着,更加吃不下去,感觉像是等她吃饱了,让后给他饱餐一顿。 放下筷子,给苏景年倒杯水,给他漱口。 苏景年漱口,喝一杯水,顾芸娘递给他一块帕子擦嘴。 顾芸娘望着收拾干净的桌面,磨磨蹭蹭,就是没有提上床歇着。 苏景年好整以暇的看着顾芸娘,似乎想要瞧一瞧,她还会找什么样的借口。如今他们俩已经成亲,顾芸娘是他的人,倒是不急这一时。如此想着,苏景年舒展屈着的大长腿,后背靠在椅背上,一条手臂搭在她的椅子上。 顾芸娘坐直了身体,避开苏景年的目光,咬着下唇道:“我……我们刚刚吃完,先消食在睡觉?” “好。”苏景年眼底的笑意流泻而出,然后又发现良辰美景,着实不该浪费时间。站起身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将顾芸娘笼罩,拦腰抱着顾芸娘,往床榻边走去。 顾芸娘惊呼一声,抱着他的脖子,“苏哥哥,你干什么?” “消食。”苏景年唇角凝着笑,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 顾芸娘:“……” 第四十四章 罗衫满地,一室旖旎。 清晨,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斜斜洒进室内。 浣纱与瑞冬将外屋打扫干净,站在珠帘处望着内室的大床,红色的床帐遮住内里的情况。 瑞冬轻声说道:“天儿不早了,全都已经起身,夫人还没有醒来,要叫醒吗?” 这才是成亲第一天,家中的客人都已经起了。 正主儿还在睡懒觉,有些不妥当。 浣纱昨夜被挥退,没有让她守着。可她以前给人做过丫鬟,不过那户人家家道中落,她被卖了,辗转到苏府。不论是哪家主子,新婚夜婢子都要守在外头等着主子差缱,因着净室里设有温泉,因而不需要他们守着半夜给准备热水。她没敢回去睡觉,就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守着,就怕主子找人,跟前没有人伺候。 因此,浣纱知道屋子里的动静闹到了大半夜。 她语焉不详道:“昨日大喜的日子,夫人累着了。主子也嘱咐,让夫人多睡一会。” 主子有命令,瑞冬便也不多说什么,做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份才是要紧的,旁的也不用去刺探太多。 “我先去厨房看看。”瑞冬离开。 浣纱看一眼内室,也折身出去。 门合上,发出的声音惊动床帐内的人。 顾芸娘睁开眼睛,视线昏暗,望着红色的帐顶,微微有些恍惚。昨日的记忆回笼,她动了动双腿,睡了一觉,仍是有些不适感。 身边的位置已经冰凉,只怕早就起身了。 “浣纱。”顾芸娘一开口,方才发现嗓音微微有些嘶哑。 她又羞又恼,脸色涨红。 浣纱推门进来,“夫人,您醒了?” “给我倒一杯水。”顾芸娘嗓子发干,有些渴。“苏景年呢?” “天蒙蒙亮起身,去打拳练剑,回来洗漱之后,去正厅陪同贵客用早膳,一直留在正院没有过来。” 顾芸娘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他精神好。 浣纱给顾芸娘倒一杯水,抬手将床帐拉开,挂在帐构上。 顾芸娘身上穿着红色的底衣,映衬着她肤白如雪。 喝完一杯水,嗓子得到滋润,舒服不少。 浣纱放下杯子,从柜子里挑选出顾芸娘今日要穿的衣裳,伺候顾芸娘穿上,出去打来水服侍她洗漱梳妆。 顾芸娘是新妇,身上穿的是正红色长裙,是苏景年准备的聘礼。 “您去正厅吗?”浣纱询问。 顾芸娘肚子有些饿,正厅里只怕早就用完膳,她既然起来晚了,不如吃点早饭垫一垫肚子。 “用完早饭过去。”顾芸娘又问起余多味。 浣纱笑道:“余少爷去学堂了。” 顾芸娘颔首。 片刻,瑞冬端着早饭进来。 顾芸娘草草用了一碗燕窝,两只小笼包,便去了正厅。 苏景年没有娘,他爹一直在任上,没有回京。何氏死了之后,他将身边的小妾扶正,有儿有女,对苏景年倒是没有怎么过问。这一次苏景年成亲,苏老爹也没有出面,只送来一封信,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份贺礼。在信中说他的弟弟来年春要下场科考,学业不能放松,他抽不开身过来。 在苏老爹心里,苏景年是娶续弦,不必太铺张,他也就不必怎么表态。毕竟,还是幼子学业要紧。 苏老爹当初只有苏景年一个儿子,对他寄予厚望,后来见他性情桀骜,不服管教,恨铁不成钢,对他颇有些失望。而后何氏的所作所为,让苏老爹与何氏离心,对臭名远扬的苏景年也一同不喜。恰逢他去任上,带着可人的妾室去任上。这么些年,何氏不曾去任上探望过苏老爹,苏老爹也不曾来过京城,身边是知冷暖的小妾,还给他生了一个乖巧听话,聪明嘴甜的幼子,沉浸在充满温情的小家里,对苏景年的印象,全都是京城里的传言。 何氏过世之后,小妾又给苏老爹添了一个女儿,苏老爹老来得女,心里十分欢喜,便给了小妾名分,将她扶为正室。 按理说高门大户,再喜欢也不会扶正妾室,即便少了主母,也使另娶续弦。苏老爹怜惜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小妾,又从心里喜欢这一双儿女,想给他们一个正统的身份,便不顾旁人的劝阻,将小妾给扶正,之后他给苏景年去一封信,苏景年正在战场上杀敌,收到这封家书,扔在火盆里没有回复,苏老爹因此对苏景年有些不满。 各种原因叠在一起,苏老爹也便没有出席苏景年的婚宴。 说到底,是为了堵在胸口的那股恶气,希望苏景年率先示弱。 因为何氏多少有些迁怒,又因他恶贯满盈,他甚至也想过当做没有这个儿子。在任上多年,年轻时的意气与不平,早已消磨,毕竟是他从小费了心血,宠爱到大的孩子,哪能真当没有这个孩子?何况如今的苏景年,是他当初所期望的那般顶天立地,只不过拉不下脸罢了。 正好免去顾芸娘敬茶。 顾芸娘来的时候,正厅里坐了好些人。 苏家三兄弟,商枝夫妇,还有阴氏与秦玉霜。 商枝低声问苏景年,“你现在成亲了,需要带着三嫂拜一拜……”最后的人名没有说出来,可苏景年能够懂。 苏景年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避讳,他正要开口,就见顾芸娘分花拂柳而来。 他觉得有些东西,是要表面功夫做好。 虽然顾芸娘就是文曲颜,但是她的确是‘继室’,要跪拜文曲颜,给她上一炷香。 可以省略这一个步骤,难免会有些人说闲话。 左右都是她,跪不跪都不会委屈她。 “回京再说。”苏景年回商枝一句。 商枝见他神色如常,便知是放下文曲颜了,“何时回京?” 苏景年目光深远道:“快了。” 商枝听出他话中的深意,还未揣摩出,苏景年起身,拉着顾芸娘给屋子里的亲人敬茶。 秦玉霜和阴氏等人都准备了礼物。 顾芸娘是最小的,家中除了李商陆与李香薷和商枝,便没有其他晚辈,只需要给他们准备礼物便可。 一一送了礼物之后,苏景年让顾芸娘坐在商枝身旁,免得坐在长辈身侧会拘谨。 商枝给顾芸娘一瓶药膏。 顾芸娘拿在手心端详,闻了一下,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这是什么?美肤膏吗?”顾芸娘知道商枝的美肤膏远近闻名。 商枝告诉顾芸娘,“这药膏是润肤的,你涂抹在身上,皮肤会变得莹白细腻。” 顾芸娘看着掌心小小一瓶,涂抹身子的话,几次就用完了吧? “这是你做的试用装吗?” 商枝意味深长道:“这一瓶够了。” 顾芸娘以为是有奇效的药膏,用两三次就会见效。 “谢谢。”顾芸娘将美肤膏收起来。 苏易对苏景年道:“三弟,今日我们先告辞,在京城等你们。” 苏景年知道苏易公务缠身,家中妻子有孕,只怕放心不下,也便不多做挽留,“好,我送你们一程。” “不必了。”苏易看一眼顾芸娘,低声说道:“二叔回京了。” “什么时候回的?”苏景年没有关注他爹,细细回想,他在任上有十二年,也该回京述职。不过想到那封书信,他拧紧眉头,送来的贺礼是一副头面,不必想也知道是董氏准备的。 苏易知道苏景年心中很敬重二叔,只不过二叔不知道的苏景年的用意,只以为他是天生劣性,孺子不可教,对他十分失望。后来离京赴任,苏景年与他没有联络,父子亲情淡了。二叔身边又有乖巧懂事的幼子,自然将全副心思放在幼子身上。 苏景年并不怨怪他爹,只不过当初他痛失挚爱,边关战事吃紧,他爹送来家书,他着实不该与他说些什么,也便没有回应。 直到他大婚收到他爹的信,才知父子间的情分如此寡薄。 而今他回京述职,却是要经过广郡府,信中以不可耽误弟弟学业为由,拒绝出席。 苏易拍了拍苏景年的肩膀,“二叔心中有你这个儿子,那些年你从未给他脸面,何氏又是那种善妒的性子,掐尖要强,经常在外参宴闹得二叔没有脸,下不了台来。他又不知你是想要维护兄弟情谊,方才不思进取,做给何氏看的。小妾生下的孩子,又给何氏给暗害了,他心灰意冷方才离京。你们父子之间多有隔阂,你若是主动示好,也能够修复关系。” 苏景年从记忆里搜刮出幼时与他爹相处的画面,他爹是毫无野心,十分平和的人,却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他有出息,比他能干,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如果娶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一家人会幸福美满。 可惜事与愿违,他爹的妻子与他想象过的大相径庭。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苏景年点了点头。 苏易与苏越等人一起离开。 商枝没有走,与苏景年一起回京。 送走他们之后,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回房。 顾芸娘一直注意着苏景年,从他与苏易谈话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 她心里不安,不知苏易与苏景年谈了什么话。 “有不顺心的事情?方便说给我听吗?”顾芸娘坐在苏景年身侧,侧头望着苏景年,“你眉心都拧出褶子了。” 苏景年将他与苏二老爷之间的事情说出来,半点隐瞒也没有。 顾芸娘是女子,心思比男子要细腻一些。 她提出疑问,“我若是没有记错,爹应该是明年才回京述职,他提前回京,只怕是为了你。”顾芸娘见苏景年愣住了,细细掰碎了说给苏景年听,“大哥说他来梨花村的时候,才收到消息,爹带着一家子回京述职。这些年,他一直在任上,没有半点要回京的迹象。可你给他送一封信,邀请他出席婚宴,虽然拒绝出席,却回京城来述职。只怕心里也有你,顾念着你娶了媳妇,之前娶的……没有善终,如今再娶,他带着人回京,只怕是打点家里,为你照顾后方,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只是苏二老爷并不知道,他们不会留在京城长住。 “爹不喜欢何氏那样的人,他喜欢温顺体贴的人,离开京城赴任,要带在身边伺候他,必定是合他心意的人,陪在他身边十几年,还能够转正,新夫人的性子也是软和的人。”顾芸娘觉得苏二老爷经历过何氏这样的人,不会再重蹈覆辙。一个人日日在身边,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真面目。 苏二老爷再糊涂,也能够处置一个妾。 苏景年对董氏的记忆模糊,并没有记住她,不过却是知道他爹在何氏跟前受气,就会去董氏的屋里。 “我知道了。”苏景年将顾芸娘拥入怀中。 顾芸娘靠在他的胸膛上,觉得苏二老爷之所以与苏景年置气,只怕是这么些年,苏景年从未去看望过他,甚至一封书信都没有送去过。苏二老爷将妾扶正,送了书信知会苏景年,他也没有回应,方才气狠了。 只是也怪不得苏景年这些年没有回应,那时候他臭名远扬,苏二老爷离京,苏景年也曾写过两封信,苏二老爷心里负气呢,便没有回应。之后传出董氏生子,苏景年双腿残废,也便断了联系。 父子俩的隔阂,也便是因此产生。 “回去之后,好好与爹谈一谈,父子间没有隔夜仇。我记得小时候在京城,看得出爹对你是真的疼爱。你是他的独自,将他满腔父爱都给你了。之后虽然还有让他喜欢的孩子,可到底你是长子,在他心里是不同的。”顾芸娘希望苏景年能够与苏老爹和解,能够多一个爱护他的亲人。 苏景年点头应允。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苏景年告诉顾芸娘,三日后回京。 顾芸娘忙碌着农庄,商枝手把手教胡氏种植蔬果,这些菜全都是要卖给顾芸娘的。 在进京前一日,农庄还只是完工一半。 顾芸娘去镇上,从酒楼里将余骁拎出来,图纸放在余骁的面前。 “我明天要去一趟京城,农庄有你三成股份,你也是东家,督工的事情就交给你。我大约会留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回来,如果进展没有趋近完工,后续的损失都由你来承担!”顾芸娘将木牌与字据一块放在余骁面前。 余骁喝的有些醉,他眯着眼看向顾芸娘,搓了一把脸,“没有达到预期,你要我赔你银子?” “不用你赔,你拿一成股份来抵。”顾芸娘抬手递给他一杯冷水,“醒醒神。” 余骁喝下去,冰冷的茶水下肚,冷的他颤了颤,“还没有恭喜你前几日大喜呢!” “谢谢。”顾芸娘拿出一包喜糖递给余骁。 余骁盯着面前的喜糖,滋味难言。 心里不由得烦躁,余骁没好气的说道:“我是前世欠了你的,才会给你做牛做马!” 白掏了银子,白给了一座山,最后还要奴役他。 还不许做不好! “你前世没有欠我,我那时候可不认识你。” 余骁觉得扎心了。 顾芸娘又将后续要做的事情,详细的叮嘱余骁。有怕他给忘了,问掌柜借来笔墨纸砚,一条条列下来交给余骁。 余骁支着脑袋注视着顾芸娘,她的容貌是他见过最出众的,这也就罢了,还生的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饶是如此,他也觉得顾芸娘和他见过的女子不同,认真的时候,格外吸引人。 余骁冷嗤一声。 再不同,那也是别人的女人。 他还是弯着好。 顾芸娘从酒楼出来,就看见明芷的马车停在一旁。 不一会儿,小杏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顾芸娘的眼神晦暗,木声说道:“夫人请你上马车。” 顾芸娘望着马车,便见马车掀开一条缝,露出明芷半张苍白的脸。 她沉吟半晌,最终上了马车。 掀开马车,她愣住了,明芷高隆的腹部,一片平坦。 “你……” 明芷脸色苍白,她坐在软毯上,身后垫着软枕,腿上搭着一条毛毯,看着顾芸娘惊讶的模样,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还有一个月才能生产,我听到噩耗,孩子爹没了,备受刺激,方才提前生产。孩子太虚弱了,郎中说养不活,我手里没有银子,将她给送人了。” 明芷提起孩子,泪水流淌而下,眼中悲伤绝望,双手捂着脸,耸动着肩头,痛哭失声。 顾芸娘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没有为人母,但是养着余多味,她能够与明芷感同身受,送走自己的亲骨肉,只怕是走到绝境。 明芷费尽力气,才止住心里的酸涩与伤痛,忍住泪水,喉口哽咽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在外有许多女人,给我所有的承诺,全都没有实现过,也曾经伤我至深。可我没有办法去恨他,甚至放下他。不管他有多坏,可他是我的相公,是我孩子的爹。我相信只要我陪在他的身边,等他在外面玩腻味了,一定会回到我和孩子的身边。可我没有想到……他会死。如果早知道他会落到这个结局,我宁愿一辈子苟且偷生,也不劝他回来。” 顾芸娘沉默以对,她无法理解明芷的想法。 明芷凄凉的笑道:“你或许会觉得我傻,他一无是处,我为何对他死心塌地。他曾在我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温暖,将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回到阳光之下。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那点微末的好,足够温暖我一生。” 她死了相公,成为寡妇,又是在边关,对身为女子的她来说,危机重重。是余青山从兵痞手中救下她,对她掏心窝的好。她的家在相公死的那一刻破碎了,成为无根的浮萍,边关她是不能留下去,余青山为了她抛下一切,给她一个家。那时候她就暗自想过,一辈子要对他好。 那一日她去梨花村,余青山的言行,伤透了她,对余青山心冷。 第二日余青山来镇上找她,交代出始末,她又不争气的原谅他。 因为余青山说的没有错,他没有权势,即便他不愿意和离,苏景年也会使手段逼迫。可他没有选择,因为他是逃兵的身份,被人拿捏住把柄,必去得这么去做。等苏景年与顾芸娘成亲之后,他就能自由,会将她接回家。 明芷仔细想了想,觉得余青山说的很有道理,也便对他释怀。 可她细数着顾芸娘成亲的日子,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一家人即将要团圆,却没有料到等来的是余青山的死讯。 她怎么也想不到,苏景年会这般心狠手辣,为了强娶顾芸娘,对余青山下死手! 顾芸娘不知道怎么安慰明芷,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名正言顺。 若是被余青山蒙在鼓里,她算是受害者,顾芸娘不觉得她错,只觉得她很单纯。 可她明明知道余青山有家室,义无反顾跟着余青山,若不是她重生在原主的躯壳里,明芷伤害的便是原主了! 她的遭遇虽然可怜,却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所有的苦果,都要身受了! 明芷说着又呜咽哭起来,哭声悲怆,纤细瘦弱的身子,那般的无助。 顾芸娘却无动于衷。 这一次,明芷哭累了,才止住了哭声,双眼红肿的看向商枝,嗓音沙哑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这一别之后,此生只怕再难相见。” 顾芸娘叹息,“望你今后能够顺心如意。” 明芷目光幽幽,昏暗的马车里,显得有些瘆人。 她盯着顾芸娘,辨出她这是真心的祝福,不由扯着嘴角,“我会的。” 顾芸娘与明芷并不熟,沉默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 良久,明芷道:“我累了,你先走吧。” 顾芸娘颔首,说了一句‘保重’,转身下马车。 明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如果求你收留我的孩子,你会救他吗?” 顾芸娘回头道:“只有你能够救他。” 再苦再累,孩子知道选择的话,都会选择留在自己亲生爹娘身边,也不愿意跟着养父养母过好日子。 顾芸娘心想:如果是她的孩子,砸锅卖铁,她也要将孩子留在身边。 明芷怔愣住了,回过神来,顾芸娘已经离开。 小杏咬牙切齿道:“夫人,您何必与她多说?之前她在梨花村说的话,分明就是故意挑拨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救您的孩子?” 明芷抿紧唇瓣,怔怔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顾芸娘的那句话,忽而顿悟了过来。 她将孩子送走,又何尝不是一种放弃? 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放弃了,旁人不是孩子的亲生爹娘,又如何会善待她的孩子? “小杏,走!我要将孩子接回来!” 明芷急切的催促小杏。 —— 顾芸娘从镇上回来,就看见余宝音和曹氏站在门口等着她。 曹氏见到顾芸娘,局促不安,搓着手道:“芸娘,你答应我的事情……你看……” 顾芸娘垂眸望着曹氏的肚子,曹氏双手护着肚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的话,孩子月份大了,就再也瞒不住了。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曹氏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顾芸娘道:“之前谈妥的事情,可你并没有履行,我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我答应你!”曹氏焦急的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答应你!” “你能做到的。”顾芸娘让曹氏跟着她进屋。 余宝音急切的唤道;“娘……” 顾芸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等着余宝音说她的来意。 余宝音望着顾芸娘的背影,心急如焚,明天顾芸娘就要回京城。 她给顾芸娘的荷包,顾芸娘并没有收下,也没有要带她回京城的意思,按耐不住,今日找上门来了。 余宝音心里悔恨,如果她不轻举妄动,摸清楚李香薷和李商陆的底细,再想办法的话,也不会又被打回原形,过着寄人篱下的苦日子! 余多味多好的命啊,同是一个爹娘生的,他就要跟着顾芸娘回京城过好日子! 京城是什么地方?这个只能活在她记忆里的地名。 那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原来她也是有机会的……见识一下这个神仙地方。 扑通,余宝音跪在地上,“娘,我求求你带我走!”她将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据,塞在顾芸娘的手里,“我再敢使坏,你就把我卖进窑子里!我不想跟着伯娘过,伯父恨您毁了他,每日都欺负我!”她掀开袖子,手臂上有青紫淤痕。 顾芸娘将纸条放回余宝音的手中,“你不用再来了,余家才是你的家。你若是觉得余家容不下你,我可以让人送你回顾家。” 从余宝音的眼神中,顾芸娘看出她只是舍不得富贵的生活,并没有真心改变,她认为自己忍让了,就已经是改变。 顾芸娘心里想着要给韩氏去一封信,让她将余宝音给接走。 就怕曹氏虐待余宝音,让余宝音继续黑化变坏,这样下去对她可是很不利。 余宝音最后会将仇恨指向她。 曹氏连忙说道:“芸娘,说好了的,你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我帮你照顾宝音。宝音是余家的孙女,哪有给别人养的道理?你别听这孩子瞎说,她为了跟你过好日子,啥事情做不出来?这丫头心眼多,下手狠着呢!” 话里话外,指责余宝音自己弄伤自己,污蔑余青林。 余宝音这一身伤,是曹氏和余青林弄出来的,她一直忍着没有吭声,就是等待机会,让顾芸娘心软。 可她没有想到,会被曹氏反咬一口! 余宝音看着顾芸娘冷下来的目光,气得要呕血。 她涕泪横流道:“娘,我没有撒谎,这是伯娘和伯父打的……” 曹氏伸手在余宝音脖子上用力掐一下,“你这个死孩子,还是死性不改,满嘴胡话。你想要求你娘原谅你,就得做个实诚孩子。你看看你这德行,我看你是随了你爹,这辈子改不了了!” 余宝音心里发慌,她没有撒谎,可顾芸娘压根不相信她。 是她以前做太多的坏事,让人失去了信任。 余宝音自尝了苦果,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顾芸娘进府。 她猛地站起来冲上去,就被门仆给拦住,“余小姐,夫人待你仁至义尽了。做人不可以没有良心,也不能满嘴谎话,一旦失信于人,再难得到旁人的信任。” 你现在是咎由自取。 余宝音懂了门仆的话,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曹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余宝音走的,她一走,二两银子就没了,还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你别白日做梦,妄想留在顾芸娘身边。你像你那个蠢爹,就是个白眼狼,才会被顾芸娘厌弃。余家也就余多味是个聪明的,知道谁才是给他饭吃的人,是他一辈子的依靠,巴着顾芸娘不放,才换来今日的好日子。你就是个作天作地的作精,把自个给作死了!李商陆与李香薷是啥人?你给他们舔鞋也不配,妄想和他们争宠,也不看看自己是啥身份。你若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和他们打成一片,顾芸娘只有巴结你的份儿,哪敢赶你走?” 曹氏看着余宝音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没有反应。拉扯着自己的短袄,扯平整了,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余宝音若是个识趣的,就死了跟着顾芸娘那条心,安安分分的留在余家。 “家里衣裳还没洗,你回去收拾干净了。” 余宝音狠狠瞪她一眼,“我不会洗!我娘给你二两银子养着我,可不是叫我去干活!” 曹氏来气了,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呸了一声,“心狠手毒的小贱人,你还敢回嘴了!你以为她真心想要养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没有将你赶走。她不掏银子,谁愿意收留你这吃白饭的?我告诉你,从你对余多味下毒手那一天起,顾芸娘就不敢养着你这条毒蛇,就怕哪一日你不顺心,一口咬死她!” “不会,我不会咬死她的……”余宝音喃喃地说道,声音太低,曹氏压根没有听清,以为这小蹄子在骂她,心里来气,想给余宝音一个教训,拔除她的利刺,不敢再在顾芸娘面前乱说话。 曹氏撸着袖子,就要动手打人,门仆不管别人的家务事,可在苏府门前打人,就不太好看了,“你到底进不进来。” 曹氏动作一顿,看见门仆不耐烦的神色,狠狠戳着余宝音的脑门,压下满肚子火气,切齿道:“我回去你还没有将衣裳给洗干净,看我咋收拾你!”说罢,急匆匆的进苏府。 顾芸娘给了曹氏十两银子,将人给打发了。 曹氏手里有银子,她就直接跟余青林说她有孕了,要将孩子给流掉。余青林脸色铁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嘴里骂骂咧咧,不知是骂余有财,还是骂曹氏和顾芸娘。 曹氏懒得理他,买了两斤肉,一坛酒,回娘家请她娘帮忙一个月,然后掏五两银子给她嫂子,她嫂子这才松口答应。 曹氏没敢告诉她娘,她怀的不是余青林的孩子,只说家里没有干活的劳壮力,余青林瘫在床上,处处要银子用,这个孩子就不生了,请她娘帮她做月子,要她娘别声张出去。 吴氏答应了,打心眼里心疼曹氏。 顾芸娘等曹氏离开后,她就去厨房将做好的坛子肉吩咐卫寅帮忙送去镇上。 卫寅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十五两银子,“掌柜说您做的坛子肉销量很好,很多人喜欢,希望您下回多做一些货。我告诉他们,您要出远门,一个月后回来。有一个开口要出几十两银子,买您的配方。” 顾芸娘摇头道:“配方不卖。” 卫寅道:“属下拒绝他了。您卖一担坛子肉,就得了十五两。几十两卖掉,不划算。” 顾芸娘不禁多看了卫寅一眼。 卫寅被顾芸娘看得发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办事比云暮好,待会我就问景年,让他将你给我。”顾芸娘用卫寅用的很顺手,而且能够将她思虑不周的地方都办得很妥帖,并且也知道审时度势,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能减少许多麻烦事。 卫寅松了一口气,“主子将属下指给夫人,属下今后只给夫人办事。” “这样吗?”顾芸娘还以为苏景年是临时给她,让卫寅保护她,“我给韩氏写了一封信,你给她送去。” 顾芸娘思来想去,觉得余宝音离开梨花村比较好。 韩氏又心疼余宝音,必定不会虐待她。 她也不用堤防着余宝音哪天使坏。 卫寅将信给韩氏送去。 顾芸娘去厨房,准备亲自做一桌菜。 苏景年正好从外面回来,听顾芸娘要去厨房做饭,他问道:“包袱收拾好了吗?” “我们只去一个月,我就带了换洗的衣裳。”顾芸娘觉得苏府有日常用品,便不打算多带,准备了一些山货和海货,给苏景年送给同僚与亲友。 苏景年‘嗯’一声,与顾芸娘一同去厨房,准备搭把手。 顾芸娘洗菜,苏景年切菜,他的刀工意外的好,能够和练过的顾芸娘有一比,甚至还会雕花。 顾芸娘惊叹之余,顿时记起来,他是会木雕的,雕花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了。 两个人配合,很快将一桌子菜做好。 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浣纱说商枝与薛慎之去镇上,要迟一点回来。 顾芸娘皱紧眉心,“多味他们几个孩子还没有回来,以前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苏景年派人去学堂找,“陆儿贪玩,他们怕是忘记回家的时间。” 顾芸娘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发慌,右眼皮在跳动。 “他们一向都守时,到饭点就会回家,从来没有耽误过,我去看看。” 顾芸娘急忙朝府外走去。 苏景年在后面跟上。 顾芸娘脚步匆匆,走出府门,一股冲力撞上她的肚子,往后倒去。 苏景年扶着顾芸娘,方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李商陆却被弹到地上,他浑身脏污,头发散乱,双手上沾着血。撞上顾芸娘,脑袋有些发懵,呆呆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顾芸娘看见李商陆的模样,不禁吓一跳,她连忙扶着李商陆起来,询问道:“陆儿,怎么回事?” 李商陆到底是个孩子,遇着事儿心里惊慌害怕,见着可以依靠的大人,当即就哭了出来,“舅母,多味伤人了,好多……好多的血……” 余多味伤人了? 顾芸娘惊愕的看着李商陆,来不及细问,让苏景年带着李商陆去收拾,她问清了地址,心急如焚的赶过去。 学堂是建造在半山腰,余多味就在山脚下,山下大路边上有一个山坡,大约七尺男人高,山坡下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 顾芸娘到的时候,就看见余多味坐在地上,余宝音仰倒在石碓里,后脑勺下一滩鲜血染红了石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像是没气儿。 李香薷蹲在一边,用水洗干净的石头,捣碎草药,用尽吃奶的力气掀开余宝音侧躺着,后脑糊着厚重的鲜血。她扒开头发丝,露出被石头豁开的一道口子,‘啪’将草药糊上去。 第四十五章 顾芸娘快速爬下去,跑到余宝音身边,手指伸到她鼻息端,还有气息,她松了一口气。 余宝音再坏,可她也是余多味的姐姐,余多味的原因,导致余宝音死亡,会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李香薷见顾芸娘急白了脸,连忙在一旁说道:“舅母,您别担心,薷儿给她止血了。待会娘回来,会救活她的。” 顾芸娘看着李香薷嫩黄色的裙子蹭上泥土,被水给打湿,沾上鲜血。 心里算是明白过来,这药是李香薷采的,洗石头的时候将裙子打湿了。 “薷儿怕不怕?”顾芸娘握着李香薷的手,白嫩的手指沾着血,混合着青色的药汁儿,一片冰凉,“冷不冷?” 李香薷摇了摇头,“裙子里有小裤子,裤子没有湿,薷儿不冷。” 她娘救治病人,比余宝音伤得更重的都见过,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顾芸娘擦干净李香薷的手,这才走到余多味身边。 余多味眼睛发直的盯着余宝音,鲜红的血迹刺激着他的神智,神情呆滞。 “多味。” 顾芸娘轻轻唤一声。 余多味没有反应。 顾芸娘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余多味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多味,怎么回事?” 顾芸娘不相信余多味会主动动手推搡余宝音。 她怀疑是余宝音主动生事。 顾芸娘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余宝音在苏府门前,跪求这她原谅,被她给拒绝。 难保心生怨恨,方才找上余多味。 并非顾芸娘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余宝音,而是她实在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不得不这么想她。 余多味盯着顾芸娘温柔的面容,她的眼中布满深深的忧虑,愣了愣,神智渐渐回笼,他一头扎进顾芸娘的怀中,泪水打湿顾芸娘的衣裳。 顾芸娘环抱着余多味,他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怀中颤抖。 想必是害怕极了。 顾芸娘轻轻拍抚着余多味的背脊,不知过去多久,苏景年带着商枝过来。 余多味眼睛哭得通红,慢慢止住哭声,仍是偎在顾芸娘怀中抽噎。 商枝从山坡上跳下来,直接蹲在余宝音身边诊治。 苏景年立在顾芸娘的身边,看一眼受到惊吓的余多味,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顾芸娘摇头,余多味并没有说。 苏景年蹲下,面容严肃道:“多味,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做错了,勇于承担自己的过错,敢作敢当。不是你的错,便无须害怕自责,叔叔会给你做主。” 余多味握紧顾芸娘的手,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哽咽的开口,“我……我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下山,看见她在山下等着我。她冲上来,弟弟挡着她,不许她靠近我,她手里拿着剪刀,说……说我不过去,她就用剪刀扎她自己,污蔑是弟弟弄伤她的。弟弟被她气坏了,拉着我和妹妹准备上山,等着你们来接我们回家。她……她突然扑过来抓着我……拖着我往山坡倒下去。我害怕极了,推开她,她松开手自己倒下去……” 余宝音倒下的去的时候,她咧开嘴对余多味笑,说:余多味我让你被狗咬,你现在推我掉下去,我们就还清了,我不再欠你。 余多味你也没有多善良,你就是比我能装,比我聪明,会巴结顾芸娘。你看你也恨我,只是你不敢报复我,害怕顾芸娘厌弃你。现在给你机会,你下手一样狠,对自己的亲姐姐,不见手下留情。 你去求顾芸娘收留我,我不要留在余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我死了的话,就是你杀死我的。你这书也别读了,杀死自己的亲姐姐,你还咋去科考? 余多味想着余宝音说的这些话,他害怕的看向顾芸娘,生怕她眼中有厌弃,厌恶他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想要解释,他不想害余宝音,是余宝音逼他的,可是他们相信吗? 余多味不敢将余宝音的话说出来,她那么坏,用自己的命威胁他。 如果他求情,余宝音回到顾芸娘身边,还是会干坏事的。 就算……就算余宝音死了,他不能科举,也不能害了顾芸娘。 余多味紧紧抿着唇角,低垂着脑袋,等着顾芸娘的‘判决’。 顾芸娘没有想到余宝音会这般极端。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想要余多味愧疚吗?还是想用自己的命,逼自己留下她? 殊不知,余宝音越是这么极端,顾芸娘对她越是防备。 她怜爱的揉着余多味的脑袋,“你不要害怕,娘知道不是你的错,她是故意这么做,逼着你推她。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也会和你一样将她推下去。我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自保的举动。你记住了,你只是在自保,而且余宝音也没有死。” 余多味惊愕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而且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 余多味水蒙蒙的眼睛,滚落下大滴的泪水,钻进顾芸娘的怀里,“娘,你不要收留她,也不要出银子养她,她不是你的孩子,余家的人没有善待你,你没有理由养他们。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收养我,我以后会报答您!” 顾芸娘心里滋味难言,余多味的懂事,是他一直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她没有义务抚养他们,所以饶是原主没有能力护住他,他仍是心存感激,给人放牛换取馒头赚钱照顾她,不会像余宝音那般仇视她。而今她有能力护住他,给他更好的生活,他也不曾提过任何的要求,她给的,他收下,她不给的,他也不会问她要。不论好坏,从无怨言,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他是没有家的人,而她是他唯一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不会得寸进尺,也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也是有血脉的,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亲姨母。”顾芸娘不想他没有归属感,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可以喊我娘,也可以喊我姨母。” 余多味沉默不言。 顾芸娘没有催促他,笑道:“陆儿方才做得很对,她手里有剪刀,你们不能和她起冲突,刺激她失智会伤害你们。不论什么时候,遇见这种情况,你们忍下一时之气,保证自己的安危,切不可意气用事。” 余多味重重点了点头。 顾芸娘将余多味放到苏景年身边,去问商枝,“她的情况怎么样?” 商枝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情况不太乐观,后脑的伤口比较深,看她什么时候醒来。” 山坡有将近两米高,余宝音脑袋撞击在石头上,脑部受伤严重,如今陷入昏迷,如果近期能醒来就没事。商枝是发现昏迷中的余宝音,出现失禁的情况,担心她会醒不过来,还要后期观察。 顾芸娘听到商枝的猜测,就算余宝音醒不过来,也是余宝音自己造成的后果,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让顾家的人来接她,枝枝你给杏林医馆的郎中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余宝音诊治。” 顾芸娘心知商枝说出余宝音会醒不过来的话,便知伤的很严重。 云暮将余宝音带回苏府,安置在她之前住的厢房。 婢女带着几个小孩去清洗。 临别之前,余多味紧紧拉住顾芸娘的手指,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喊您姨母。” 余多味一路想了很多,喊顾芸娘娘亲,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固然亲近,可是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不是顾芸娘生的,顾芸娘也不再是他爹的娘子,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姨母不同,他们身体里还有一丝血脉牵系。 更重要的是顾芸娘已经重新嫁人,嫁的还是一个大将军,他们很快就要回京城,那些贵人知道顾芸娘出身不好,会看轻了她,如果知道她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她的名声会更不好听。姨母……他是她的外甥,不是继子,会好听许多。 他在学堂里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他走狗屎运,顾芸娘高攀上贵人,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到时候能分到一大笔的家产。顾芸娘很会算计,带着无亲无故,前夫的孩子嫁给苏景年,就是想要多捞家产。 他没有想贪图他们的家产,他们愿意收留他,他心里很感激。他现在做回顾芸娘的外甥,就是彻底从争夺家产的嫌疑里摘出来,害怕那些人骂顾芸娘更难听的话。 余多味心里很清楚,顾芸娘对他是真的好,无论他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外甥,她都不会亏待他。 他很知足。 顾芸娘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蛋。 余多味跟着婢女离开。 苏景年将余多味的话听在耳朵里,他望着余多味的眸光深邃,转而对顾芸娘道:“只是一个称呼,你对他的爱并不会因此改变。” 顾芸娘点头。 饭菜已经全都凉了,重新热一遍,大家全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便回去歇着。 天色黑下来之后,顾传宗和韩氏过来接余宝音。 看到不省人事的余宝音,韩氏趴在床边痛哭流涕。 心里一片悔意。 她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好,就该将他们接在身边自己教养,将对顾十娘的愧疚弥补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不是逃避,不愿意去面对顾十娘的离世,将顾芸娘嫁过去。 她不但失去两个女儿,还一同失去一个外孙女。 迟了。 一切都醒悟得太迟! 得知事情的始末,顾传宗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颜面将余多味带走,毕竟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对不起。”顾传宗眼睛里布满血丝,喉口哽咽。 顾芸娘垂着眼睫,没有去看顾传宗。 韩氏心里一阵后怕,没有想到余宝音如此偏执极端,如果不是余多味推开她,她会拉着余多味一起摔下去。想到这个可能,韩氏惊出一身冷汗。 她抹着眼泪,对顾芸娘说道:“芸娘,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关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莫怪你不愿意认我。宝音这孩子根子坏了,她算是得到了报应,希望她经过这一事,能够醒悟过来。娘……我……我今日就带她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为顾芸娘做的事情,照顾好余宝音,不让她成为顾芸娘的拖累。 顾芸娘点头,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韩氏望着烛光下的顾芸娘,她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那一双眼睛不像她和顾传宗,而是像她的祖母,生得美极了。她从未好好的看过顾芸娘,只知道她生得美,可她的生命与美貌全都是她赋予的,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该好好疼爱她。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失望顾芸娘不是一个带把的,又一心想要留住富贵,盼望着顾十娘成龙成凤,将顾芸娘丢给顾大刀,不闻不问,又因她木讷而十分不喜。 却忘了,每个孩子都该是母亲的心头肉,都有可爱喜人的模样,不是天性木讷,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顾十娘六岁生辰,顾芸娘正好是半岁,顾大刀抱着她回来。顾芸娘张开胖嘟嘟的莲藕手,朝着她喊娘。 明明那是送走后第一次相见,她张口喊的第一句是娘。 而今她却不要娘了。 不,不是的,一直是自己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如此决绝。 韩氏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命定,不能强求! 顾芸娘不知韩氏想到什么落下悔恨的泪水,可她的悔恨来地太迟,伤害已经造成,原主已经看不见。 她背转过身,不去看韩氏。 “你……好好保重。”韩氏留下一个红布包,带着余宝音离开。 顾芸娘看着布包有些出神,拆开里面装着两套衣裳。 她幽幽叹息一声,吩咐浣纱准备香烛和火盆。 顾芸娘寻一处静谧的地方,点燃香烛,将衣裳给烧了。 原主一直跟在顾大刀身边生活,顾大刀知道儿媳妇的偏心,对原主很好,却不希望她与父母之间感情疏淡,平日里经常说起顾传宗与韩氏的好话,希望原主不怨怪他们,主动亲近他们,毕竟他护不了原主一辈子,顾传宗与韩氏才是原主的依靠。 原主心中很羡慕顾十娘得韩氏宠爱,她心里知道爹娘并不喜欢她,心里仍是有一丝期盼,是韩氏将她对爹娘的孺慕之情掐断。饶是如此,心里仍是有一些念想。 如今韩氏悔恨,为原主做了两身衣裳,顾芸娘便将这两套衣裳烧给原主。 慰藉她的亡灵。 火盆里的火燃尽,顾芸娘搓了搓手臂,转身准备回去,便见苏景年站在不远处。 顾芸娘微微一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将手递给他。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相携回屋。 —— 翌日。 一行人吃完早膳,出发去京城。 离去之前,马车停在杏林医馆门前。 商枝进去问郎中余宝音的情况。 郎中摇头,“没有苏醒的迹象,给她扎针,没有任何的反应。” 商枝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观察。 有时候大脑机能处在恢复期,会一直在昏迷之中。 如果三个月之后,仍是不能醒来,便能够初步断定是植物人。 如果九个月醒不过来,苏醒的概率便会降低许多。 商枝制定一套治疗方案,让郎中按照这个方案去治疗。 顾芸娘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全看余宝音的造化了。 商枝看人很准,余宝音比栓子还要糟糕。处处讨好顾芸娘,每一次说她错了,却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将她自己的隐忍,当做成改变。 她贪图富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致命的。 栓子起码还有一点良知,他也并不虚荣。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商枝拍了拍顾芸娘的肩膀,“经历生死,多数会改头换面。” “或许吧。”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顾芸娘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苏景年见她的模样,便知余宝音的情况不大好。 “生死有命。” 顾芸娘倒是没有多想,余宝音是真的咎由自取。 “希望她能够吸取这次教训。”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余多味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在看,耳朵却是听着苏景年与顾芸娘的谈话,他捏紧了书册,牙齿咬着唇瓣泛着白。 顾芸娘从车柜里取出一盘点心放在余多味的面前,“你早上没有吃多少,饿了吧?” 余多味吃不下。 顾芸娘收回点心,取出一个苹果,削皮,切块,放在他面前。 “吃了。” 余多味慢吞吞的拿着一块苹果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滑入咽喉,明明酸甜的滋味刚刚好,可他却觉得鼻子也酸了,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兔子似的望着顾芸娘,“她……会死吗?” “不会。”顾芸娘很肯定。 余多味‘哦’了一声。 不会死就好。 心里终于大定。 不论余宝音再坏,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不希望她死。 希望她能够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赶了四五天的路,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商枝与薛慎之直接回李宅。 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回平阳候府。 余多味还没有出过远门,就连镇上都很少去,除了一开始恹恹的,后来被沿途的景致吸引,他兴致勃勃地看了一路风景,也见识过许多繁华的地方。 他就像跳出井底的青蛙,见识到更宽阔的天空。 今日到达京城,余多味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能够看见人人向往的京都,紧张的是害怕苏景年的爹娘不喜欢他和顾芸娘。 繁华喧闹的街道与吆喝声,也吸引不了余多味。 顾芸娘掀开车帘子,看着熟悉的又陌生的京城。在她的记忆里面,只阔别了几个月,可实际上已经有五年光景。 顾芸娘抱着余多味坐在怀里,让他看看京城,“多味喜欢吗?”手指梳理着余多味的头发,看着街边的摊贩,不禁笑道:“这里和我们沿途来的府城并无什么区别,只有在权贵中心,才能体会出不同。那是一个阶层分明的地方,不是让人喜欢的地儿。” 顾芸娘垂下帘子。 有的人拼了命往里面钻,也有人想要抽身而去。 前者如过江之鲫,令人趋之若鹜。 后者寥寥无几。 她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决定在京城这段时间,不带余多味参加任何的宴会,以免在他小小的内心造成伤害。 毕竟她出身平民,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也就罢了,还是一个寡妇。 京城里的消息向来灵通,她的身份早就被人扒干净了吧? 的确是如此。 苏景年的身份不同往日而语,他的名声好了许多,毕竟他对文曲颜的深情众人看在眼里,纷纷派人上门说亲,却一律被人拒绝。如今苏景年突然成亲,当然会很好奇是何方神圣,能够嫁给顾芸娘,各方势力全都派人去探查,这一查,让人大跌眼镜,全都当做一场笑话来看。 还有人戏称,鳏夫与寡妇,倒也是绝配。 余多味并不懂,在他心里却知道,顾芸娘说的都是对的。 他只需要听顾芸娘的话去做即可。 平阳候府的人,早已听到动静,知道苏景年会带着新婚妻子回府。 早有侍卫在城门口等着,见到他们的马车,便快速回府通知苏易与苏越。 兄弟俩从府中出来,远远就看见苏景年的马车驶来。 小厮上前帮忙搬箱笼,婢女井然有序的拜见苏景年与顾芸娘,领着顾芸娘与余多味进府。 余多味看着庄严肃穆的侯府,紧了紧拳头,寸步不离的跟在顾芸娘身边。 “今晚家宴。”苏易与苏越站在苏景年两边,朝大厅走起,“一路舟车劳顿,该让你们回去洗漱一番,晚上直接来参加家宴。月儿担心三弟妹拘谨,人多会放不开,便先与妯娌认个脸。” “大嫂费心了。”苏景年没有婉拒姜皎月的心意。 兄弟仨到前厅,就看见顾芸娘站在门口等苏景年。 苏景年快步上前,“怎么不进去?” “等你一起。”顾芸娘心里紧张,原来她是府里第一个媳妇,如今时过境迁,她成了后来的,前头有两个嫂子,她一个都不认识。 姜皎月听到说话声,连忙走出来,看到门口的婢女,“三夫人来了,你们怎么不通报一声?” 顾芸娘自责道:“是我不让她们进去通传。” “我们今后就是妯娌,不必见外,就当做姐妹相处。之前我还想去梨花村,担心打扰到你们,数着日子去参加你们的婚宴呢,又出了小意外,没能去你的婚宴,真是遗憾!”姜皎月心知顾芸娘紧张,热情的挽着她的手臂,“我听我娘说起你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心里猫爪子挠一样,今日可算见着了,比我想的还要美!” 她凑到顾芸娘的耳边,小声咬耳朵,“难怪三弟动了凡心,我见着都移不开眼睛。” 顾芸娘心知姜皎月是让她放松下来,寻思着她家境一般,不懂琴棋书画,见识也不宽广,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都谈不到一块去,只能从她的美貌上拉近找话题,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表达出对她的喜爱。 “你是有身孕,路途遥远,你身子会吃不消。”顾芸娘体贴道。 姜皎月虽然遗憾没能参加婚宴,肚子里有小宝宝,她高兴坏了。 她盼了两年,终于将这小家伙给盼来! “我娘说你的厨艺很好,我最近胃口不佳,能和你学两手吗?”姜皎月大眼闪闪发光,透着希翼。 顾芸娘笑道:“你想学哪方面的菜?” “你教我做点心和蜜饯!”姜皎月好不容易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不敢随便吃外面买的东西,可她嘴馋。尤其是吃饭没有胃口,闻不得荤腥,格外想念酸酸甜甜的蜜饯,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直冒口水。 听说顾芸娘会一手好厨艺,姜皎月就动了心思,觉得她的春天来了! 自己做的总不会有问题! 苏易看她一眼,姜皎月摸了摸脖子,笑脸垮下去,“算了,你教我煲汤吧。” 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借着宽大的袖子做掩护,手指在顾芸娘掌心比划。 苏易早就摸清楚她的套路,目光扫过两人挨紧的袖子。 姜皎月眨了眨眼,茫然又无辜的看着苏易,心里却是慌的一逼。 有一种被苏易看穿的感觉。 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苏易。 苏易虽然管控姜皎月吃零嘴,可想着她最近吃不下饭,勉强喝下一碗汤,又吐出来。他拿出商枝之前做给她的蜜饯,姜皎月吃了蜜饯开胃,喝下小半碗粥,再塞一颗梅子能压一压味。知道她在耍马虎眼,也没有拆穿她。 自己做的东西,比外头买的干净。 姜皎月见苏易没有开口,转头与苏景年说话,她松了一口气。 小声凑到顾芸娘耳侧,“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想了想,又打扰顾芸娘睡觉,“我下午找你。” 那个时候苏易去军营,逮不到她。 “好。” 两个人说话间,袁雯萱姗姗迟来。 袁雯萱穿着红色撒花长裙,身材纤细袅娜,一双含着秋水般的丹凤眼,朱唇微微上扬,柔美动人,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顾芸娘出众的面容上,眼波流转,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来,嗓音细腻柔美,“大哥、三弟见谅,鑫儿方才在哭闹,乳母降不住他,非得我哄,方才将他哄睡,来迟了一步。” 袁雯萱看着桌子上只摆着两样点心,柳眉一蹙,“怎得还没有上菜?三弟与三弟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尽快催促厨房上菜,用完饭好回去早些洗漱歇着。” 打发身边的丫鬟过去厨房,让人上菜。 姜皎月对袁雯萱这副做派习以为常,并不与她计较。 顾芸娘却是微微皱了眉心,她虽然刚刚到,却也知道这儿一应都是姜皎月打点,袁雯萱一直在屋子里带着孩子,方才一来,雷厉风行,显得姜皎月不会待客。 苏易抬眼看向姜皎月,见她盯着桌子上的点心,眼底有些无奈。 似乎除了吃,没有什么能让她放在心上。 很快,饭菜上齐。 众人各自落座。 袁雯萱指派一个婢女,服侍顾芸娘与余多味用膳。 “你们初次来,不必拘谨,这儿就是你们的家,若是无聊,可以来我的院子找我,我可以向你取经如何养育孩子。”袁雯萱看向余多味,“长得真可爱。” “我的那一套,可能不适合你。”顾芸娘根本不会养一两岁的孩子,她接手余多味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 “也是。”袁雯萱应了一句。 姜皎月皱紧眉心,之前不觉得,眼下袁雯萱最后这句话,虽然挑不出毛病,可听着却刺耳。 “二弟妹,你可得好好向三弟妹讨教如何给孩子喂养。她的祖父可是嘉远帝钦点的御厨,还御赐他一把金刀,只有嘉远帝最宠爱的公主,才有口福吃过她祖父做的饭菜。”姜皎月刻意提起顾芸娘的身份,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 凭什么就瞧不起人了? 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姜皎月说的话有些夸张,成为御厨之后,和高老还乡之后,不少人吃过顾大刀做的饭菜。 可又说的是事实,因为在宫中的时候,顾大刀只负责嘉远帝的饭菜,另一个人则是长公主。 袁雯萱笑容不变,“真的吗?那我可得好好讨教一下,鑫儿可是个挑嘴的。” 袁雯萱并不是瞧不起顾芸娘的出身,而是觉得顾芸娘的品行有问题。 真正有傲骨的人,死了相公,这辈子就得为相公守节。 可顾芸娘没有为相公守节,而是嫁给位高权重的苏景年,又长得极美,她不得不多想。 毕竟在她受的教育里,嫁给谁,不论他生死,都得忠于他。 姜皎月是知道顾芸娘的经历,心里心疼她。 毕竟有些事情,原本就不该她去承担。 而且顾芸娘与余青山,并没有夫妻之实。 这个时代,民风逐渐开放,寡妇也能嫁人。 京城里不少寡妇另嫁。 “好啊。”顾芸娘应下。 她隐约猜到袁雯萱的想法,却也能够理解,毕竟她们是被当做宗妇培养。即便相公死了,她也要撑起门庭,根本不可能考虑再嫁的事情,家族里也不会同意她放弃宗妇身份改嫁。 所以不会灌输她们这些念头,袁雯萱难免会有一些看法。 袁雯萱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这一顿饭,倒也算是和谐。 用完饭,各自散去。 苏易带着姜皎月回大房,一进屋子,姜皎月就不高兴的说道:“二弟妹太过分了,三弟妹再如何,她也不该人家一来就说话带刺。” “她父亲是祭酒,出身书香门第,思想上难免迂腐。”苏易不评论弟妹的事情,虽然心里不赞同,到底是弟弟的妻子,他不好去管。 姜皎月哪里不知道袁雯萱心里什么想法? “刚刚成亲的时候,她还很好相处,鑫哥儿生下来后,我就觉得她变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生孩子,她生下一个儿子,还是苏家的长子,就会有些看法。”姜皎月并不傻,她爹娘致力于将她打造成大家闺秀,希望她成为合格的主母,可她生性好吃,有一些懒散,并不注重权欲。 而袁雯萱是真真正正当做宗妇与主母培养,她们都是身份差不多的人,平时宴会也会见面,她看出袁雯萱很注重一言一行,就这般嫁给苏越,被她压在头上,袁雯萱算是白白学了驭下之术与管家之道。 最开始想必她也是知道苏家是什么样的家族,所以也认命了吧,只不过她肚皮不争气,袁雯萱很快有孕,生下苏家的长孙,有些别的想法也很正常。 姜皎月躺在床上,随她去。 摸了摸肚子,眼巴巴的说道:“阿易,我饿了。” 苏易端出一盘点心,吩咐婢女去榨一杯果汁。 姜皎月顿时眉开眼笑。 而二房,苏越与袁雯萱一进屋子,他挥退婢女,关上门。 “三弟是鳏夫,他能再娶,三弟妹为何不能再嫁?”苏越不悦的说道:“还有,三弟妹并不是寡妇,她的相公是逃兵,在外养了小的,已经被三弟逮住,两个人和离之后,三弟妹才嫁给三弟。” 袁雯萱还是头一回被苏越数落,心里有些委屈,“我从小到大,爹娘教导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嫁给你,就要对你从一而终。不论是寡妇,还是和离,都没有再嫁的道理。你若是休了我,我只会去做姑子。” 苏越听着头都是大的,“你爹就是顽固不化,十分迂腐的人。现在民风早已开放,他还守着旧派思想,咋就不让死了相公的跟着殉情表忠心?鑫儿可别给你爹教了,书读多了未必就是好的。” 袁雯萱最是崇敬自己的父亲,听苏越如此贬低,气红了面颊,“你若是有个好歹,你希望我带着鑫儿改嫁?” “你改嫁可以,鑫儿得留下,苏家又不是养不起他。”苏越这话说出口,意识到不妙,果然见袁雯萱气哭了,挠了挠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想改嫁,就是真心喜欢那个人,我既然不在你身边,夫妻一场,自然希望你幸福。” 袁雯萱气不顺,胸口闷得发痛,红着眼睛瞪他一眼,“我不想理你!” “你得先答应我,今后不许刺三弟妹。”苏越拽着袁雯萱的袖子。 袁雯萱甩开他的手,“我如果不呢?” “那你就好好反省。”苏越目光顿时冷下来。 袁雯萱心里一紧,苏越在她面前向来很体贴,从来不见脸红过。特别是她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在外行军打仗,没有陪在娘俩身边,心里很亏欠,对她更是好得不得了,她提出要求搬回侯府住,他犹豫了几天,到底是答应了。 可如今为了顾芸娘,他给她甩脸子。 袁雯萱抿紧唇角,扭头进屋。 苏越觉得是自己太纵着她,才会让她使性子,‘哐当’一声,将门重重甩上,震得袁雯萱浑身一颤,泪水也掉下来。 她不过嘴上说说,只要他哄一哄,她就顺他的心意。 可他不但甩脸子,还摔摔打打! 袁雯萱心里越想越委屈,去隔壁房间,带着乳母和孩子,就回了娘家。 苏越没有走远,就在书房里,听说袁雯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气怒道:“让她回去,回去就别回来了!” 随即,还吩咐人给袁雯萱套马车,拦都没有拦一下。 袁雯萱傻眼了,可到这个地步,她下不了台来,只能硬着头皮回娘家。 顾芸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叹息。 不过是二房的事情,不是她能管的,只怕她管,袁雯萱不一定领情,还会说她多管闲事。 苏景年让她不必多想,“二嫂父亲虽然迂腐,可家教却是最严格,你不用担心。” 顾芸娘对苏越有一定了解,这三兄弟很齐心,这一次只怕是袁雯萱的错,苏越不会先低头将人接回来。 两个人歇下,还没有起身,云暮匆匆来报,说有人状告苏景年,杀夫夺妻! 第四十六章 顾芸娘慌神了,她连忙起身,拿起一件外衫披在肩头。 苏景年面容冷肃沉静,穿好官袍,“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我让浣纱送你去大房,陪大嫂说说话。” 顾芸娘心里不安,可是朝堂的事情,不是她能涉及的。 上前给他整理好腰带,忧心忡忡道:“你先一步入宫找皇上陈情吗?” 苏景年摇头,消息既然传出来,说明已经捅到文宣帝面前,已经派人过来请他了。 果然如苏景年所料,两个人刚刚穿戴整齐,宫里便来人请苏景年。 顾芸娘送他到门口,苏景年让她快些回府,他家宴的时候就回来了。 顾芸娘没有动,看着他身姿矫健的翻身上马,与内侍进宫。 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不能帮任何的忙。 姜皎月也得到消息,她带着婢女过来,安抚顾芸娘,“你别担心,大不了就是褫夺官职,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说的这是最严重的结果,这样更好,三弟本就是回京辞官。阿易还担心皇帝不肯放人,三弟会惹怒皇帝。” 顾芸娘轻轻抿唇,她不希望苏景年被褫夺官职,这是他用鲜血和命换来的。 即便他要辞官,也不是被褫夺官职。这也是变相坐实他杀夫夺妻一事,会臭了名声。 他是多少百姓与将士心目中的英雄,她不希望因为这点破事,败坏他的声誉。 “阿易和阿越还有妹婿一同入宫,他们不会让三弟有事。”姜皎月挽着顾芸娘的手臂,拉着她进屋。 顾芸娘颔首,眼中一片坚定,“他不会有事的。” 姜皎月也得到袁雯萱回娘家的消息,心里对袁雯萱也有了意见,难免会猜想她是不是故意的! 再大的委屈,三弟与三弟妹新婚第一次回京,晚上还有家宴,她就这般不管不顾的跑回娘家,实在让她质疑她的气度与教养! 苏景年与顾芸娘两夫妻的事情,京城里的人全都盯着,袁雯萱这个做派,岂不是让外人揣测? 她不顾顾自自己的脸面,就连苏家的颜面也不顾了。 袁雯萱今日若是不回府,明天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 尤其是今日苏景年又生出杀夫夺妻的事情。 姜皎月不是心思重的人,可摆在眼前的问题,她也忍不住头疼,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心。即便是面上不和,家族里有人出事,也要拧成一股麻绳,一致对外。 姜皎月头次觉得袁雯萱不太懂事。 “二弟妹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她思想上有些古板,等她想通了,就会回来。”姜皎月之前与苏易谈话,知道苏越也是个明白人。 兄弟仨关系向来要好,不会出现兄弟阋墙的事情。袁雯萱若是有别的心思,苏越也不会由着她胡来。只怕苏越为着中午吃饭时,袁雯萱对待顾芸娘的态度与她有过谈话,显然是谈崩了。 她皱紧眉心,苏越很满意这个媳妇,又聚少离多,始终亏欠他们母子,如今回京对袁雯萱百依百顺,体贴入微,难免会纵容得袁雯萱心大,一点体面都不顾。 以姜皎月对苏越的了解,这次袁雯萱是踢到铁板了。 苏越在小事上,不会与她计较,由着袁雯萱去。一旦牵扯家族和睦的事情,不会退让。 想到这里,姜皎月倒是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袁雯萱走的干净利落,必定是灰溜溜的回来。 顾芸娘没有放在心上,她并不在京城长住,袁雯萱态度好,便亲近些,态度不行,便远着些。 “不说她的事情,我给你做几样点心。” 姜皎月中午都没有吃几口饭。 顾芸娘想做一点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暂时帮不上苏景年,做到不给他添乱。 姜皎月被苏易给喂饱了,听到顾芸娘的话,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眯眯地说道:“我和你一块去,给你搭把手!” “好。” 两个人一起去厨房。 —— 袁府。 袁雯萱抱着孩子一声招呼不打,突然回娘家,袁夫人很诧异,她连忙派身边的万妈妈将娘俩接进万福堂。 袁夫人瞧见爱女脸颊红润,气色极好,脸色却难看,眼睛微微发红,伸手将鑫哥儿接过来,坐在炕上,“夫妻两人斗嘴了?” 心里不禁犯嘀咕,袁雯萱等了苏越三年,成亲两年在一起的日子,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苏越对袁雯萱,好的没有话说,她想不到什么事情,能够让苏越动气。 自己的女儿,袁夫人心里有数。之前在闺中,举止修养,十分得体,在京城里也很出挑,真真正正的名门闺秀。她爹是国子监祭酒,身份不一般,见过不少的贵人,袁雯萱眼光有些高。 袁夫人却觉得选夫,门当户对即可,不需要大富大贵,要紧的是品行端正。 袁雯萱名声在外,苏家上门提亲,袁夫人暗中观察过苏越,之前虽然有些混不吝,他将亲妹妹找回来之后,秉性改了许多,变得很稳重。苏家又人口简单,商枝与秦玉霜都是个好相处的。而苏易又与兵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在议亲,她深思熟虑一番,便答应这门亲事。母女俩促膝长谈,袁雯萱也同意这门亲事,想要与苏越好好过日子。 可谁知姜家姑娘是个好性儿的人,肚皮不怎得争气,袁雯萱生下苏家长孙,又得苏越疼宠,这人难免会有私心,毕竟都是普通凡人。 她也曾经说教袁雯萱,她听没听进去,袁夫人不知道,却知道袁雯萱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 “我若没有记错,你三弟与三弟妹回京。你这个时候回来,太不妥当。越儿敬重你,你也要给男人留脸面。小事上你使使小性子,是夫妻间的乐趣。大事上,你若是拎不清,难免会失了体统,又让男人与你离心。”袁夫人看着鑫哥儿的睡颜,轮廓与苏越有六七分相似,“越儿是个重感情的人,家里只剩下几兄弟,都不是有二心的人,你们一条心好好将日子过好,你这辈子的日子滋润的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你。你如果仗着他对你的疼爱,将刀对准他的心口……”袁夫人叹息一声,“人心有了裂缝,就算修复了,伤疤也无法抹平。你是个聪明的,听娘一句劝,待会回去。” 袁雯萱心知这件事她做错了,可她就是受不住苏越为了别人教训她。 最后还在她面前摔门。 她闹着回娘家,他不但不挽留,还叫人套马车。 袁雯萱越想越委屈,听着母亲的指责与不赞同,泪水滚滚而下,“娘,这件事也怨不得我。您说京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三弟是什么身份?即便他是鳏夫,后院里没有别的女人,又没有儿女,想娶妻是多容易的事情?他娶一个乡野的妇人,还是一个寡妇,这段时间,京城里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我参加宴会,那些人没有少在我面前说闲话。今后他们在京城里,各府宴会都要将她带在身边,只怕连同我们也一并给轻视了。” 这一两个月参加宴会,不少人说酸话,明朝暗讽。 袁雯萱之前并不以为意,顾芸娘只是个平民,她做好面子情就好了。 可事情却愈演愈烈,之前与她走得近的人,都开始疏远她。 袁雯萱方才会忍不住刺了顾芸娘两句,苏越并没有体会她受了多少委屈,不问缘由数落她。 “他若想要妯娌和睦,就该阻止他三弟娶这么个媳妇。好女不侍二夫,她若是个好的,就该对相公从一而终。”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袁夫人戳着她的脑袋,“你呀,太心浮气躁。她再怎么不好,也不与你同住一屋,你实在不喜欢,便少写来往,面子上总要维系,你下了三弟妹的脸面,让越儿怎么面对他三弟?外面那些人,都是踩低捧高的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能为着你三弟妹的事情,远着你,也不值得去深交,更不必为她们而动怒,伤了自家人的情分。” 这些袁雯萱都懂,只是心中意难平。 在外面参加宴会,虽然人人对她都是笑脸相迎,对姜皎月的态度更热络。 因为她不是当家的主母,姜皎月是侯夫人。 可姜皎月的能力,却处处不如她,就连生孩子也是。 巨大的落差,让袁雯萱心里失衡。 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苏越做的太绝,一点台阶都不给她下,“他不哄我也就罢了,见我带着儿子回娘家,还命人套马车给我。我若是不回来,这件事传出去就成了笑话。” 袁雯萱不想被姜皎月看了笑话,气昏头,失去理智,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现在想想,心里有些后怕,不过是强撑着。 “这件事我也觉得是你的错,待会自己回去,给越儿好好赔不是。你和他做了两年夫妻,也知道他心中最看重什么。今日这件事,你就甭等着他来接你,等到明日你再自己回去,才是个更大的笑话。”袁夫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人有几分眼色,认准了苏越不会在这事儿低头。 袁雯萱有些心慌,可让她灰溜溜回去,像什么事? 她紧咬着唇瓣,死犟着,“他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了。” 袁夫人见她不听,也就不再多说。 袁雯萱坐如针毡,细如蚊呐,“娘,您派人请苏越过来,我亲自给他道歉。” 袁夫人撩开眼皮子瞥她一眼,“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袁雯萱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袁夫人嗔一句,“你就作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派万妈妈亲自去请苏越,寻的借口是家里得了两筐柑橘,让他带回去分给兄弟尝尝鲜。 只字不提是来接袁雯萱,虽然各自心里有数。 万妈妈扑空,苏越在宫中,并不在府里,还带来一个消息。 “说是顾芸娘没有的相公没有死,伤重回来了,但是顾芸娘与苏三爷情投意合,已经定下婚期,便将人给杀了,如今闹到御前大殿,姑爷进宫去了。”万妈妈怎么也想不通,凭着苏三爷的条件,怎么能干出杀人夺妻的事情? 袁夫人蹙紧眉心,不知在想什么。 袁雯萱坐不住了,心里对顾芸娘意见更大,“娘,我就说了,她不是个好的。小叔子是什么人?若不是她狐媚……” “行了!内情究竟如何,我们都不知情,别随意点评。”袁夫人想了想,叮嘱袁雯萱,“你去找你爹,带着他一同回侯府,看你爹能不能帮上忙。” 袁雯萱心里不乐意,却也知道她娘的用意。 苏家摊上这样的事情,苏越是不可能来接她了。她就这般回去,难免会被人笑话,如果她是回娘家求助呢? “女儿知道了。”袁雯萱便不打算多留,准备去国子监接她爹。 袁夫人将孩子递给她,语重心长道:“孩子谁都能生,你生下苏家的长孙并不能说明什么。女子的贵气,是家族、丈夫、还有自己给的。今后行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再像今日这般糊涂。” 袁雯萱点了点头,带着人又匆匆离开。 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处,重重叹息一声,只希望袁雯萱能想开。 万妈妈却说,“这事情也怨不得小姐,在闺中时,小姐与姜氏被人比较,小姐并不在意。可是造化弄人,这两个人成了妯娌,外人对两个人的态度不同,姜氏又不如传闻那般,小姐心里难免会觉得意难平。等姜氏生下子嗣之后,她就会心态平和。” 袁夫人摇了摇头,只希望袁雯萱别再犯傻。 她对苏越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越不过兄弟去。 今日之事,袁夫人便愈发笃定了。 “您说这苏三爷,怎得如此糊涂……”万妈妈将话题又转到苏景年身上。 袁夫人打断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感情的事情不是别人能够评头论足。这里面定有猫腻,苏景年不是如此不稳重的人。以他的身份,对付一个农夫还不简单?和离便了事了,何必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人诟病?萱儿是一时糊涂,才没有转过弯来,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想明白。若他只是贪图顾芸娘的美貌,京城里难道就缺美人?能够入苏景年的眼,还让他不顾女子的身份,执意迎娶她,说明此女有过人之处,不能因为她的出身便轻贱她。” 万妈妈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她没有在袁雯萱跟前乱说话。 袁雯萱去国子监接袁大人,她不敢将实话告诉袁大人,只说苏景年出事,请他去苏家帮忙。 袁大人不疑有他,便跟着袁雯萱一同去苏府。 姜皎月与顾芸娘两个人将点心做好,端到正厅,就听下人来报,袁大人与二夫人回来。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姜皎月连忙起身与迎客。 袁大人身高八尺,身着官袍,五官周正儒雅,严肃的面容,刻板严谨。 “伯父请里面做。”姜皎月将袁大人请进屋,吩咐婢女奉茶。 袁雯萱将鑫哥儿递给乳母带回后院,她留下来,坐在袁大人身边。 “爹,大伯与相公一起进宫为小叔子的事情奔走。您人脉广,能不能查一查,是谁在背后放冷箭?”袁雯萱当着顾芸娘的面,求她爹帮忙。 顾芸娘错愕的看向袁雯萱,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袁雯萱嘴角一扯,“我们都是苏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姜皎月意外的看向袁雯萱,转而对袁大人道:“伯父,我们并不知道内情,就是知道有人状告小叔子杀人夺妻。三弟妹的前夫是个农夫,又在外头养着个小的,为他生了孩子。三弟根本没有必要杀人,这里面定有误会。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事情如今进展到哪一步都不清楚,不如等他们回来之后,再一起商议?” 袁大人很赞同姜皎月的话,他们现在也无从下手。 “我先进宫去打探一下情况。”一屋子的女眷,袁大人不好留下来等人,不如进宫去打听情况。 “伯父,有劳您出手相助。”顾芸娘给袁大人行一个大礼。 袁大人虚扶一把,“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一行人将袁大人送出府。 袁雯萱看向顾芸娘,低声说道:“之前是我冒犯你,还望三弟妹莫要往心里去。” “二嫂有冒犯我吗?”顾芸娘茫然的看向袁雯萱。 袁雯萱心口一堵,她为此受了气,满腹委屈,折腾了一番,顾芸娘倒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抿着唇角,绷着脸,没有说话。 顾芸娘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也不会白白给人欺负。袁雯萱是一个爱计较,较真的性子。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别人没有放在心上,比任何形式上或者尖刻的话语,更让她憋屈。 何况袁雯萱已经低头,维系着面子情,不能闹得太难看。 “外头风大,我们先进去吧。”姜皎月自然而然的挽着顾芸娘的手臂,妯娌俩关系很亲近,转过身背对着袁雯萱时,她对顾芸娘竖着大拇指。 顾芸娘哑然一笑。 袁雯萱看着亲亲热热的两个人,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她抿了抿唇,“大嫂,我爹的权利不如你爹,不如请姜伯父周旋一番?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你说的对,今晚家宴我爹会过来。”姜皎月含笑道:“二弟妹怕是不知,三弟妹成亲时,我娘被请去做她的娘家人。三弟妹就是我的妹妹,她回京城来,我爹娘自然也要出席今晚的家宴。正好阿易他们回来,爷几个好商量。” 袁雯萱碰了个软钉子,面色如常,嫣然一笑道:“是我思虑不周,让我爹白跑一趟了。”她对顾芸娘歉疚的说道:“鑫哥儿睡了半大下午,怕是要醒了,我去给他准备一些吃的。” “二嫂,你去忙吧。” 袁雯萱略微颔首,挺直脊背离开。 姜皎月皱了皱眉鼻子,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止住了话头。 这一等,月上柳梢头。 苏家的男人们才踩着月色回来。 妯娌仨等在壁影处,只瞧见苏易与苏越、薛慎之、商枝,不禁愣住了。 “景年呢?”顾芸娘问。 “他还在宫中,等找到证据洗清罪名,再放出来。”苏易满面疲倦之色,宽慰顾芸娘道:“皇上很信任三弟,方才没有将他关押大牢,保全他的声誉,只要在三天内找到证据平反,他就能平安回来。” “平反?” 苏越气愤道:“那老贼递交了证据,状告三弟杀了余青山与他的母亲、妹妹,并且强占梨花村的土地,有村民在作证。” 顾芸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买下的那块的地?” “还有那块温泉山。” 顾芸娘变了脸色。 那些村民在她手里没有得到好处,被人许以重利,颠倒黑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全村的百姓作证,这子乌须有的罪名就死死扣在苏景年头上了。 姜皎月询问道:“我爹呢?” 苏易道:“夜色深了,我让岳丈家去,明日再登门拜访。” 姜皎月点了点头,侧头看向顾芸娘,只见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顾芸娘望着夜空,镰刀般的冷月映照地夜色颇为凄冷。 目光沉静下来,向他们告辞,折身回了三房。 坐在书案后,磨墨,提笔写一封信,唤来卫寅送出去。 紧接着,云暮出现在书房中,将一封信递给顾芸娘,“主子让您稍安勿躁。” 顾芸娘展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她将信烧为灰烬。 “他得罪了谁?” 云暮没有隐瞒,“主子当初在边关斩杀一个姓齐的副将,齐家怀恨在心,一直在等待机会报仇。主子去梨花村养伤,便从你这里入手。” 顾芸娘明白了。 她望着宫里的方向,勾了勾唇角,“你让他放心,我等他回家。” 云暮看着顾芸娘眼底闪过的幽光,有一种她要搞事情的错觉。 知道仇家是谁,也知道是用什么名义陷害苏景年,顾芸娘反倒安心了。 她安稳的睡一觉,第二天,卫寅将齐家的资料全都放在桌子上。 顾芸娘看完后,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唤来苏易与苏越,密谈了半个时辰。 她照常吃喝,还请戏班子来府上唱曲儿。 袁雯萱不知道顾芸娘要卖什么关子,看她这副做派,直皱眉心。 顾芸娘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第二天她描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正红色长裙,衬得人比花娇。 她去首饰铺子,绸缎庄子,逛了一上午,累断腿,买了一车的物件儿。 顾芸娘去茶馆歇着,茶馆虽小,却装潢的极为雅致,生意极好,她来的时候只剩下几张空桌,不一会儿便坐满了。 她好奇的问掌柜,今日生意咋这般好。 掌柜一听就知道她是外地人,又见她穿着打扮富贵,笑着说:“每个月十五,会有大师来讲经,来此的都是信徒。” 顾芸娘知道今日会有大师来讲经,而且齐家老太太最爱来此听经文,每个月十五都会来。 说话间,有两位年轻妇人,搀着一位老太太走来。 顾芸娘眸光一闪,来了! 第四十七章 齐老夫人是茶馆的常客。 掌柜见三人站在门前,四处搜寻位置。 他向顾芸娘说道:“夫人,您是一个人,能否让一位老夫人与您搭个桌?” “随意。”顾芸娘兴致勃勃的盯着讲解经文的大师,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浣纱,打赏给大师。” 掌柜看着银锭子,笑容僵了僵,“夫人,曾有大师言‘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常流五大洲’,方才入世弘扬佛教精神与思想,您莫要拿这阿堵物折辱大师。” 顾芸娘明媚一笑,“原来不是来化缘的啊。” 掌柜:…… 齐老夫人见顾芸娘一个人坐,已经朝着她走过来,将顾芸娘的话尽数听在耳中,她是佛教信徒,因此对顾芸娘十分不满。 “大师看破红尘,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哪有你这般俗气,眼中只有这些黄白之物。” 齐老夫人不悦地训斥顾芸娘。 顾芸娘不以为意,“出家人就不用吃东西?吃东西不就得要银子?银子有什么不好?这世间只有银子才是最好的东西!” “你!” 齐老夫人脸色青黑。 浣纱见顾芸娘如此爱财,俗气,觉得丢脸,拉拽着顾芸娘的袖子,小声提醒她收敛些,别给苏家抹黑。 齐老夫人一听苏家,眸光动了动。在年轻妇人搀扶下落座,打量顾芸娘。 生得一副狐媚子相,漂亮的过分,太招摇。 头上堆满金簪珠翠,品相都很贵重,是难得的珍品,独独拎出两样,更显雍容气度。她似乎恨不得旁人知道她家境富裕,将拿得出手的头饰全都堆叠在头上,不但俗气,看着就觉得压着脖子痛。 身上云锦长裙,织满金线,举手投足间,金光闪闪,刺得人眼睛疼。 即便如此俗气,仍是没有折损半分美貌。 齐老夫人嘴角微微抽动,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暴发户装扮的顾芸娘。 周围有人听见苏府两个字,忍不住熊熊八卦,与结伴好友说道:“苏三爷娶了一个乡野妇人,听说是杀了女子的相公,强娶回府。事情爆发出来,苏三爷摊上官司,只怕凶多吉少。你们猜他的夫人听到他身陷囹圄怎么着?” “当然是求人救苏三爷啊。” “非也非也!苏三夫人一点都不心急,反而十分贪图享受,昨日请了几个戏班子去府中唱曲给她听,出手很阔绰。我看她不是真心喜欢苏三爷,奔着苏三爷给的富贵。听说还带着一个外甥,苏三爷现在已经和她做夫妻,真的出事,苏家三房的东西,全都是她的。咋会为苏三爷忧心?巴不得苏三爷出事才好!” 浣纱听到身后之人的议论,紧紧握着拳头,眼中有隐忍与愤怒! 忍无可忍,浣纱想说那些人几句,被顾芸娘拉住。 “夫人,他们太过分……” 浣纱红着眼睛,压低了声音。 顾芸娘嘀咕一句。 “夫人,您说什么?”顾芸娘的声音太小,又有些含糊,浣纱没有听清。 顾芸娘冷笑一声,“何必与这些庸人计较?” 美目中尽显不屑。 齐老夫人从这几句谈话中得知顾芸娘的身份,这几日顾芸娘的动静,当然瞒不过齐家的耳目,这个女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每日早早的睡了,日上三竿方才起来。吃穿用度,十分铺张。 整个苏府因为苏景年被关在宫中,笼上一层阴霾。 偏生顾芸娘无事人一般,逍遥度日,没有人比她更滋润的。 她今日来迟,便是听人汇报,顾芸娘一大早带着奴仆出府,去京城里最有名的铺子扫货,一掷千金。 眼下又见她言行粗鄙,心里的那一丝疑窦打消。 顾芸娘倒是如传闻一般,为了富贵嫁给苏景年。 这会儿,顾芸娘在齐老夫人心目中,成了贪慕虚荣的女人。 她接着顾芸娘的话说,“他们只是平民,听来的消息都是谣言罢了。苏三爷喜欢美色,京城里的美人还少吗?他们夫妻之间,是有真感情的吧?”齐老夫人脸上显露出慈祥的笑,“苏三爷是大周国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平定东胡,战功赫赫,不会做那些小人之事,不惧被人陷害,苏三夫人方才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罢!” 顾芸娘紧拧着的眉心舒展,总算正眼看向齐老夫人,“都说越老越糊涂,没想到你是个明白人。他们用不入流的手段陷害苏三爷,苏三爷自然也有应对的手段,如果这点能力都没有,还算什么将军?”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知道几分内情?”齐老夫人眸光微微一闪。 顾芸娘看了她一眼,端着茶,目光看着讲经文的大师,没有理会齐老夫人。 齐老夫人并没有不悦,反而道:“是我糊涂了,太喜欢苏三爷这个孩子,担心他会被歹人给污蔑,才忍不住多问几句。”她从年轻妇人手中拿出一个长盒子,推到顾芸娘的面前,“这算是老身冒犯夫人的赔礼。” 顾芸娘瞥一眼盒子,兴致缺缺。 浣纱在她耳边道:“这是荟萃阁的东西,千金难求。” 顾芸娘听到千金难求,来了几分兴趣,她将盒子打开,黑色锦缎上卧着一支流光溢彩的琉璃钗,精致华美。 她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爱不释手的放在手中抚摸观赏。 “浣纱,你快给我戴上。”顾芸娘欣喜道。 浣纱在头上寻到一处空隙,将琉璃钗插进去。 齐老夫人眼皮子跳了跳,觉得苏景年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女人。 不过也得多亏他瞎眼,才给他们找到机会。 顾芸娘摸了摸发钗,问其中穿着绫罗的年轻妇人,“好看吗?” 年轻妇人是齐老夫人的孙媳金氏,看见顾芸娘暴殄天物,违心道:“夫人是好颜色,戴什么都好看。” 顾芸娘笑逐颜开,“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老夫人握紧了手心,默念了几句佛号,才没有被这粗鄙的女人气得吐血。 顾芸娘丢下银子,“今天你们的茶,我请了。”然后带着浣纱离开。 浣纱还在愣神,听到顾芸娘叫她一声,连忙追上去,“夫人,您现在回府吗?” “回去。我先睡一觉,曹氏傍晚才会进京,到时候有精神接待她。”顾芸娘抱怨了一句,“买东西可比下地干活累多了。” 齐老夫人:…… 金氏也很无语。 今天的经文听不进去,齐老夫人回府。 齐夫人见齐老夫人脸色阴沉,连忙将媳妇给赶开,搀扶着齐老夫人回荣禧堂,“母亲,身子不适吗?” 金氏告诉齐夫人:“今日在茶楼遇见顾芸娘,祖母给她气着了。真是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妇,眼皮子浅薄,俗不可耐!” “她认出你们了?”齐夫人讶异道。 金氏摇头,“祖母还想从她口中套话,送给她一支琉璃钗,话没有套到,还被她给轻视了。” 齐老夫人想到之前顾芸娘眼中的不屑,脸色发青,气得头昏脑涨。 晚晴是齐老夫人的婢女,一直沉默不语,忽而问道:“老夫人,奴婢听见她对丫鬟说曹氏会来。这个曹氏是谁?” 齐老夫人冷着脸,轻蔑道:“她娘家的人吧。” 齐夫人道:“余青山的大嫂姓曹。” 晚晴变了脸色,“老夫人,我们状告苏景年杀人夺妻,顾芸娘转头就将余青山的大嫂请进京做伪证,不就能替他们开脱了?” 齐老夫人眼底闪过狠厉,“莫要节外生枝。” 齐夫人心中凛然,“母亲放心,我们筹谋已久,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然后让婉晴送齐老夫人去荣禧堂,“儿媳这去找老爷,让他去安排人手。” “嗯。”齐老夫人堵在胸口的闷气通散了,那支钗总算没有白白浪费。 齐夫人去书房,齐老爷正在与幕僚商议,如何明日将苏景年彻底扳倒,让他无法翻身。 见齐夫人过来,齐老爷让幕僚下去,问道:“有事吗?” “老爷,苏景年他们找到余青山的大嫂,接她来京城作证。”齐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曹氏是什么样的人?” 齐老爷压根不将梨花村的人放进眼里,那些泥腿子,全都是贪婪愚昧的人。 打点银子,帮苏景年做伪证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是从哪里得知消息?” “娘在茶馆听经文,遇见顾芸娘,听到她和丫鬟说话,提到曹氏今天傍晚会来京城。” 齐老爷双眼一眯,觉得事情不简单。 “说说顾芸娘是什么样的人。” 齐夫人道:“粗鄙俗气,贪财无脑的妇人。”然后又将顾芸娘的做派,详细的说给齐老爷听。 齐老爷手指敲击桌面,“她逛街去最好的铺面,母亲听经文的茶馆,算得上雅致,却不是最好的茶馆,依着她的性子,若是在天香楼遇见母亲,我只当是巧合。”偏偏这般虚荣的顾芸娘没有去最好的天香楼,反而去了名不见正传的小茶楼,就不得不堤防她的用心了。 特地去听经文?齐老爷可不信。 “老爷怀疑她是有意为之?”齐夫人皱眉,顾芸娘有这等心机吗? 齐老爷良久不语,又怕是他多想了。心里也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对顾芸娘不是很了解。 “是不是,去查探一番便知。”齐老爷唤来侍卫,让他们去查曹氏,不可轻举妄动。 齐夫人抿唇,齐老爷是在怀疑顾芸娘故意说出曹氏,设下陷阱让他们跳。 “还是老爷想的周全。”齐夫人去荣禧堂。 —— 顾芸娘回到府中,坐在铜镜前,自己动手将金簪珠翠摘下来。 浣纱连忙上前帮忙。 头饰被摘干净,沉重的脑袋骤然轻松,她捏了捏脖子,“比凤冠还重。” 她居然顶着走了一天。 双腿酸痛,都要累断了。 看着金闪闪的衣裳,顾芸娘换下来,穿上月白罗裙。 整个人都干净清爽了,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浣纱,你给我敲敲腿。” 顾芸娘躺在小榻上,幸好今后不用再装模作样。 累得够呛。 浣纱今日是真的开了眼界,顾芸娘就像变了一个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几度噎的齐老夫人要吐血。 “夫人,您的名声只怕会不好听。”浣纱心里担忧,顾芸娘本就出身农家,身份让人诟病。如今又目中无人,穿着打扮辣眼睛,又很爱财,只怕没有人愿意与她为伍。 “我不这么做,他们就能接受我吗?”顾芸娘嘲讽道。 浣纱默然不语。 “所以我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我亲近的人,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为人,对我没有偏见就好。在意别人的看法,给自己套上枷锁,活得太累。这一辈子太短了,何必活在别人的眼中?我又不依附他们而活,他们喜欢或者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顾芸娘只想做自己,顺心而为,不辜负自己,活得肆意一些。 浣纱觉得有几分道理,就是在小小的县城阶层都有分明,何况是公卿门阀,权贵世族云集的京城? 凭着顾芸娘的身份,融入不进圈子里。 圈子里真心的没有几个人,人人脸上都是戴着面具。心里瞧不起你,因为你身后的夫家,可以与你做好姐妹,讨好你。一旦你失势,毫不留情的在背后捅你一刀,这样的例子随处可见。 “是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夫人不受委屈才是要紧的。” 顾芸娘挑眉,没有想到浣纱这么快觉悟过来。 浣纱给顾芸娘捶腿,见她昏昏欲睡,拉着毛毯盖上。 她在这边睡得昏天暗地,另一边,齐老爷派人去查曹氏。 果然,细查之下,发现端倪。 顾芸娘说曹氏会在傍晚进京。 而他们查到的消息,苏家傍晚进京的这辆马车上,载的不是曹氏,而是五六个暗卫。 真正的曹氏,明天晌午才会坐船在护城河小码头上岸,再乘坐骡车进京,掩人耳目。 侍卫立即去回禀齐老爷。 齐老爷冷笑一声,果然如他所料。 “大人,我们按兵不动?” “不!”齐老爷看着棋盘上的杀局,意味深长道:“我们今日若是不动手,他们以为我们不上钩,或者是已经发现了问题。所以不但要出手,还要吃个暗亏,让他们以为诡计得逞,手里拿着我们的把柄,明日曹氏那边才会疏于防范。” 而真正的把柄,是救命的,还是催命符,那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齐老爷因为轻敌,派出七八个人,全都折损了,并且还有一个活口落在顾芸娘手里。 顾芸娘得到消息,嘴角微微上翘,轻轻拍抚着袖子的折痕,领着浣纱去正厅吃饭。 她一落座,苏易道:“三弟妹,他们上钩了吗?” “明天有好戏看。”顾芸娘高深莫测道。 第四十八章 苏易挑眉,“需要帮忙,派人说一声。” 顾芸娘给余多味盛一碗饭,“好,相公的事情,有劳大伯兄、二伯兄费心了。” 苏越吞咽口中的饭菜,不甚在意的说道:“三弟妹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袁雯萱亲自给苏越挟一筷子菜,含笑地对顾芸娘说道:“我本来约秀坊里的人,今日来府中量尺寸做冬衣,寻思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三弟妹要早早的休息,改了时间,约到后日,你看能不能腾出时间?若是没有空闲,我们再另外择一个日子。” 顾芸娘喝一口汤,心里想着这几天她都是睡得很早,袁雯萱这个时候提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指责她苏景年还在宫中,她在府里潇洒度日,一点都不挂心吗? “明天早上吧。”顾芸娘客气道:“正好明早有空,辛苦二嫂派人跑一趟。” 袁雯萱诧异地问道:“明早你不进宫吗?” “我进宫又帮不上忙,反而还会让相公担心。”顾芸娘见余多味吃完了,掏出帕子给他擦嘴。 袁雯萱抿紧唇角。 苏越放下碗筷,冷冷瞥袁雯萱一眼,起身离开。 袁雯萱收紧了手指,垂着眼睫,不紧不慢地将晚饭吃完。 苏易在等姜皎月。 姜皎月见大家都吃完了,准备放下碗筷,不让苏易多等。 袁雯萱开口道:“大伯兄先走一步,大嫂还没有吃完,正好府中有些事要请教大嫂,待会我派人将大嫂送回去。”然后又开口留下顾芸娘。 苏易颔首,起身离开。 姜皎月今晚胃口好,苏易一走,她又添了一口饭,吃完了,方才问袁雯萱,“二弟妹,你有什么事要说?” 袁雯萱起身,坐在堂屋梨木椅中,丫鬟奉茶,她端着喝一口润喉,方才看向顾芸娘道:“三弟妹是三弟续弦,原来是要在家宴后的第二日,给文氏上一炷香,再将她的名字载入族谱。三弟出事,事情拖到今日还没有办好。明日三弟可能会回府,也要开始准备张罗。大嫂,你身子重,是你指点婢女来张罗,还是我代你做?” 姜皎月抚摸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这件事我亲自操持。” “也好。”袁雯萱问顾芸娘,“三弟妹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一并告诉大嫂,明日就要准备好。” 顾芸娘摇头。 袁雯萱起身道:“大嫂,我送你回去。” 姜皎月婉拒道:“不必了,有丫鬟在身边,你早些回去看鑫哥儿。”说罢,带着婢女去大房。 袁雯萱走在姜皎月身后,轻声说道:“大嫂,文氏与大伯兄关系亲近,两人青梅竹马,她的喜好大伯兄想必很清楚,你问一下大伯兄,好准备几样祭品。” 姜皎月脚步一顿,“你没有问二弟?” 袁雯萱道:“他与文氏并不熟悉,文氏与大伯兄和三弟关系好。三弟那时候名声并不好,文氏更亲近大伯兄。” 姜皎月抿紧唇,没有说话。 袁雯萱笑道:“真羡慕文氏,三弟对她感情深厚,我听说她过世后,三弟生无可恋,几乎要随她去了。后来因为东胡人俘虏小姑子,激起他的仇恨,方才去战场杀敌。若是我能遇见这般对我的男人,真是死而无憾了。” “二弟对你也很好。”姜皎月敷衍道。 袁雯萱脸颊微微泛红,佯怒道:“你没看见,刚才我多说一句话,他就对我甩脸子,到底是没有经历过女子,不懂得体贴。还是大伯兄好,会照顾人,对你无微不至。” 姜皎月听着袁雯萱看似抱怨的话,夸赞苏易,实则是话中带刺,嘴角的笑容敛去。 两个人走到路口,各自分开。 夜里很安静,只有晚风吹拂着枝叶的沙沙声,即便分开一段距离,袁雯萱主仆特地压低声音,对话依旧清晰的传入姜皎月耳中。 “小姐,您不该与二爷置气,回去后您哄哄他就好了。”红鸢劝着袁雯萱。 袁雯萱闷声道:“他有半点大伯兄的体贴,就不该当众给我甩脸子,让我在妯娌面前怎么抬起头?” 红鸢沉默了一会,方才对袁雯萱道:“小姐,您也说了,在您之前,二爷没有其他女人,您是他第一个女人,到底是不同的。二爷是在意您,才想要您变得越好。侯爷虽然体贴,心思却藏的深,你做的好,他对你和颜悦色,做错了,也不会管束你,说你几句重话。越是如此,才越是没有将人放在心上,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怜惜,不舍得说重话呢!” 袁雯萱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沉思。 红鸢继续说道:“奴婢听说侯爷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子,都住进府里来了。当初老夫人与尚书夫人议亲,没有立即定下亲事,反而先将您和二爷的亲事定下,据说是老夫人中意兰姑娘,后来兰姑娘为救侯爷死了,老夫人才将亲事定下来。幸好您是嫁给二爷,兰姑娘与侯爷有一段,又是为他死的,只怕再难忘掉了。” 袁雯萱呵斥红鸢,“不许胡说,三弟之前愿意为文氏舍命,如今才多久,他不也是喜欢上顾氏?” “您错了,奴婢听说三房仍是按照文氏的喜好摆设的,三爷若是真的疼惜三夫人,就该将前头夫人的东西给毁了。还有,奴婢听院子里原先伺候的人说三夫人的眼睛与前头的相似……” 姜皎月站在夜风中,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里,直到再也听不见。 “夫人……”琉璃见姜皎月脸色苍白,担忧的说道:“我们快些回去,小心受寒。” 姜皎月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小腿都僵了,双手放在嘴边吹气,搓着手臂往院子里走去。 她早就知道兰心的存在,也知道苏易并不喜欢她。 袁雯萱若是故意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那就失算了。 姜皎月摸着小腹:小宝啊,你可得好好的出来。说不定你爹看见你的情面上,会给娘一些疼爱啊。 琉璃也听见了那番对话,害怕姜皎月多想,“夫人,兰姑娘……” “我很感谢兰姑娘,若不是她,阿易就没有了。”姜皎月很坦然。 琉璃更心慌,“您不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阿易的妻子是我,陪在他身边到老的是我,百年之后与他同葬的也是我。兰姑娘再重要,也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我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他的荣辱我与他共享,所以我为何要与一个过世的人争风吃醋?与她相比,我幸运太多。”姜皎月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想着苏易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她。 姜皎月有些生气,她从来不招惹袁雯萱,袁雯萱处处戳她心口。 怀了孩子,不能生气,姜皎月深吸几口气,压下心里的烦乱。 回去之后,她盘腿坐在炕上,抱着一盒子点心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 几块点心吃下去,心情好了很多。 苏易沐浴出来,看着姜皎月在吃点心,皱眉,将点心盒从她手中拿过来。 姜皎月死命护着不给。 “你今日已经吃了一盒点心。”苏易提醒她。 姜皎月当着他的面,拿着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狠狠咬一口,挑衅着苏易。 “我是你妻子,不是小孩子,你不能把我当孩子管。” 苏易失笑,“你比我小八岁,和小孩子没有区别。” “我是女人,不是小孩!小孩会给你暖被窝,给你生孩子吗?”姜皎月瞪着苏易。 苏易脸上的笑容敛去,她白嫩的脸上,一片愤怒之色,“生气了?” 姜皎月摇头,她跪坐在炕上,将点心盒塞在他手里,一双大眼清澈纯净蕴含着祈求,“阿易,你喜欢我好不好?我用一辈子的零嘴来换,今后再也不吃这些点心和零嘴,好不好?”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苏易看着她明净的眼眸中,隐匿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脆弱,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似乎在同他商量。 “怎么突然说这个?” 苏易想着她的反常,难道是袁雯萱与她说了什么? “得不到丈夫喜欢的女子很可怜,我不要做小可怜,我想做幸福的女人。”姜皎月见他没有回答,反而是问她为何提出这般突兀的问题,眼中闪过失望,“我知道感情不是我求你喜欢,你就能喜欢上我。我们做夫妻好几年,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你很优秀,我喜欢你很容易。现在你在家里,不会再去边关,你多看看我,我有很多值得你喜欢的优点。” 苏易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希望得到男女之间的感情。 两个人成亲之前,见的并不多,接触不深,如何谈感情? 成亲之后,聚少离多,她是他的妻子,与她相处十分舒心,虽然经常让人头痛,可大多数相处的很愉悦。 他尽到丈夫的责任,她也做好妻子的份内事,相敬如宾。 还未往喜欢甚至爱那一方面去想,她今日突然提出来,苏易有些意外。 她纯粹简单,有时又很迷糊,看着很好欺负。 可你真正招惹到她头上,又占不了便宜。 两种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产生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若要喜欢她,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有什么优点?”苏易不禁问道。 姜皎月睁大了眼睛,张嘴想要细数自己的优点,好像和其他闺秀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见苏易神色认真,似乎很严谨的对待这个问题,急得要抓耳挠腮了,憋红了脸,小声说道:“我没有花花肠子,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我撒谎,算计你。你在外和人打交道就很不容易,回家又和一个精明的妻子相处,那得多累啊。” 苏易眼底带笑,“我已经有妻子,恰好她也不精明。” “哦。” 姜皎月低垂着脑袋,下炕,抱着衣服去沐浴。 —— 第二日一早,顾芸娘与苏易、苏越进宫。 袁雯萱很意外,因为顾芸娘昨晚在吃饭的时候,她说不会进宫。 还让她去绣坊请绣娘给她量尺寸! 眼下她要进宫,那绣娘不是白跑一趟? 顾芸娘歉疚的说道:“事出意外,我也是当事人,皇上让我进宫一趟。绣娘既然来了,就拿我以前的尺寸过去。” 袁雯萱笑道:“三弟的事情要紧。以往的尺寸,怕是会不合身。我待会给绣娘道歉,下次再约她过来。” “不用,我没有长高,身材与之前差不多。”顾芸娘道:“浣纱在屋子里等着,待会她将尺寸给绣娘,再拿我一件旧衣给她丈量,不会有出入。” 袁雯萱只好如此了。 一行人进宫。 文宣帝亲自审讯。 请裴首辅,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与大理寺卿。 顾芸娘与苏易、苏越进殿,她一眼看见齐老爷。 齐老爷见到顾芸娘很意外,他得到消息,顾芸娘今日不会进宫。 转念想着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顾芸娘在宫外还是在宫内,兴不起波澜,也就没有把心思再放在顾芸娘身上。 顾芸娘只看齐老爷一眼,视线落在苏景年身上。几日不见,他似乎都清减了,下巴上长出青茬,面容憔悴,一阵心疼。 苏景年自她进来,目光一直盯着她,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极佳,便知她这几日过得很好。 她在宫外的所作所为,文宣帝派人告诉他。 “皇上,苏景年杀人夺妻,强占土地,滥杀无辜,手段极其凶残,村民不堪忍受,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给他们主持公道。”齐老爷跪在地上,将全村联名写的状子,呈递给邓公公,“请皇上为百姓做主,还他们一个公道!” 文宣帝看向苏景年,“苏爱卿,三日期限已到,你可找到洗刷冤屈的证据?” 苏景年拱手作揖道:“微臣并未杀人夺妻,夫人与余青山和离后,微臣明媒正娶。” “你休要抵赖!有人亲眼看见你杀害余青山,并且用残忍的手段,将他剁成肉泥喂狗,毁尸灭迹!”齐老爷让人拿出一个包袱,“这里面装的就是余青山的尸骨,还有一身血衣。” “你如何证明尸骨就是余青山?”文宣帝问。 “微臣有人证!”齐老爷站起来,让人将人证请进来。 顾芸娘侧头望去,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来。顾芸娘一眼认出是明芷,她穿着素白的衣裳,乌黑的长发里,藏着一朵雪白的绢花。 第四十九章 明芷身形消瘦,弱不胜衣。 她目不斜视,目光始终落在脚下几寸,苍白的面皮紧张的绷着,跪在地上叩见文宣帝。 “民女明芷,拜见皇上。” 文宣帝身着龙袍,颇有上位者的威仪。 他睥睨着明芷,无形的威压扑面而去,令明芷捏紧了袖边,头皮紧紧绷着,不敢抬头。 “你能证明尸骨与血衣是余青山,你与他是何关系?” 文宣帝缓缓开口,每一个字似鼓槌敲击在明芷的心口。 她眼睫颤动,咬着下唇,硬着头皮道:“民女相公征兵在边关打仗,家乡闹饥荒,去边关投奔相公,在那儿开一家茶馆谋生。老天爷未曾眷顾民女,不过几个月,相公战死沙场。他生前与余大哥是挚友,经常带着他与赵大哥来茶馆吃酒,一来二回便认识了他。他与赵大哥怜惜民女丧夫,平日里多有照顾。 战事连连,他在战场上受重伤,一度性命垂危,其他的战友误以为他死了,将他与其他战亡的将士放在停尸庐中,民女在里面找到他,发现还有一线生机,便将他给拉出来,寻医问药,将他给救活了,养伤几年方才好利索。可那时候他已经被‘战亡’,又没有户籍,无法再回到战场上为皇上效命,我与他一起生活,将对方视若亲人。一起生活的几年,民女对他十分了解,他的衣裳都是民女缝补。”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目光哀伤的望着地上的包袱,“民女已经确认过,里面的血衣是余大哥的。他回到梨花村后,一条腿被苏将军给打折,里面的腿骨也有裂纹。” “你们做了半路夫妻?”顾芸娘突然开口问道。 明芷听到顾芸娘的声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孤男寡女在一起生活几年,你为他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任劳任怨的挣银子给他治病养伤,只是那几日照顾的恩情?”顾芸娘语气里透着讥诮。 明芷心里一紧。 “不知在座的可相信?”顾芸娘反问其他人,言外之意,她是不相信。“齐大人能找到明娘子,对她应该十分了解,你相信她与余青山是清白的?” 齐老爷皱眉说道:“明娘子是重情重义的人,一直将余青山当做兄长。” “是吗?”顾芸娘看着明芷的穿着打扮,忽的一笑,“明娘子早已为相公守节三年,何必穿的如此素净?还是说,你又在给谁守节?” 明芷脸色愈发苍白,转而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浑身血液上涌,气得纤细的身子颤抖,“顾娘子,不是谁都与你一般恬不知耻。如今是给余大哥讨一个公道,顾娘子何必紧揪着我不放?” 恬不知耻? 顾芸娘听到这句话,不禁给她气笑了,她从肩膀上取下一个包袱,众人这才发现她是带了东西进来的。 “明娘子,我原来不拆穿你,是看你殷勤的每日给我书信来往,给你留点脸面。可你并不是这么想的,那点微薄的情面我也无须顾及。”顾芸娘拿出几封书信,呈递给邓公公,“臣妇在镇上遇见明芷时,她怀有七个月身孕,她的亲笔书信里可以证明。最后一封书信,她告诉我,她的相公回家,她很高兴。而方才明芷的话中,她是独身一人,并没有改嫁,齐大人也确认了。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余青山的,你们为何要撒谎?” 明芷没有想到顾芸娘会将她的书信带在身上! 当初从镇上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明芷就是为了打消顾芸娘的嫌疑,没有想到她从来没有放心过她,而且显然是早就知道她和余青山的关系! 想到这种可能,明芷脸上的血色褪尽,原来她与余青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直被顾芸娘戏耍! 她没有点穿,便是等这一日。 齐老爷没有料到顾芸娘竟是早就知道明芷与余青山的关系,甚至一直在收集证据,就是等待时机,最后绝地反击? “明芷若是重情重义之人,会在没有给相公守节三年另嫁他人?你若与余青山没有半点关系,会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顾芸娘勾唇笑道:“这几年,你与余青山一直在侨乡,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大可请人去侨乡调查一番,便知道你与余青山究竟是什么身份。” 若是之前还能够狡辩,在顾芸娘说出侨乡两个字,明芷眼中的惊慌破碎,化成泪水滴坠而下,瘫坐在地上。 齐老爷脸色难看,“男子本就是三妻四妾,余青山收了明芷,也挑不出错处。而这些,并不是你伙同苏将军将他杀害的理由!” 苏景年嗤笑一声,抬了抬手,候在门外的云暮,拎着一个人丢进来。 看清楚摔在地上的人,齐老爷与明芷脸色大变。 “怎……怎么可能?”齐老爷错愕的看着余青山,他的人来报,顾芸娘捅伤余青山,苏景年将人灭口,剁碎了喂狗。 哪里知道,他竟没有死! 苏景年道:“夫人为余青山守节三年,微臣对她一见倾心,不顾她的意愿强娶她,说服她的夫家同意这一桩亲事。婚期定下,余青山突然归来,微臣觉得事情有蹊跷,让人调查一番,得来的消息的确如明芷所言,他伤重被救走,这几年一直在养伤。之后查到他与明芷关系匪浅,顺藤摸瓜,他们这几年定居在侨乡,侨乡百姓证明余青山全三年前全须全尾去的侨乡,并且早已与明芷拜堂做夫妻。” “皇上,微臣因此起疑,有人故意与微臣作对,方才在微臣与夫人大婚之前,安排余青山回来,利用权势为他善后,抹去余青山逃兵的罪名!为了引出背后之人,微臣用了手段,故意让余青山诈死。” 苏景年这番话,直至齐老爷是主谋,故意挑事。 而且反扣他一个罪名! 包庇逃兵,罪不可赦! 齐老爷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明鉴,微臣是被冤枉!就算苏将军没有杀人夺妻,强占百姓土地,滥杀无辜,绝不能姑息!” “齐大人,你何必如此污蔑他呢?你弟弟当初在边关,不听从主帅调遣,并且擅作主张,导致战事惨败,几万将士丧命。齐家世代为武将,该知晓军令如山,若有违背者,斩立决!相公公事公办,你却暗恨在心,寻机报复,不惜捏造事实。”顾芸娘满目愤怒,对他的所作所为很不赞同。 齐老爷冷笑一声,“苏景年杀人夺妻一事,是我偏听偏信,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之后的罪名全部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微臣愿告老还乡!” “你包庇逃兵,告老还乡就能抵消罪名吗?”顾芸娘似笑非笑道:“强占土地?相公强占了哪些土地?你又有何证据?温泉山下那一片土地,我花三十两银子买来,地契上有全村的百姓的签名……” 齐老爷打断顾芸娘的话,“你们以权压人,强买下这块土地。” 顾芸娘不禁失笑,“齐大人,那块土地荒废几十年,无人耕种,顶了天只值十五两,我最后花三十两买来,这是以权压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我被人逼迫,多出了一半的银子!” 齐老爷面色大变,他得到的消息是顾芸娘抢夺村里的良田,还有一片温泉山,怎么到顾芸娘口中是荒地了? 他看清楚顾芸娘展开的契书,眼前发黑,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他被人套进去了! “温泉山……” “你若真的铁证如山,应该知道温泉山根本不是我的。”顾芸娘冷嘲道:“齐大人,我若是你想要害一个人,便会派靠谱的人去调查,不会被表象给欺骗。梨花村的人,想要讹诈我,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诋毁我的名声。大约你的人听信谣言,才会误导你。” 齐老爷脸色发青,他意识到着了苏景年的道,沉声说道:“他将丁氏千刀万剐,余秀兰梳骨,此事并没有诬陷他!” 余青山这才有了反应,他被苏景年关押起来,日子过的很艰难,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饿得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说道:“皇上,请您为草民做主。苏景年杀害家母与小妹,杖责我大哥几十大板,瘫倒在床上。” 说到最后,他双目通红,怨恨的瞪着苏景年。 顾芸娘眼圈通红,泪水滚落而下,她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他们只知道相公杖责余青林,却不知道为何杖责他!余青林简直就是一个禽兽,点击自己的寡居在家中的弟媳,偷看她洗澡,被扭送去见官,族长为了护住村里的名声,出面阻拦,正好相公来梨花村养伤,我们堵住他的去路。云暮问清楚来龙去脉,相公秉公处置,方才勒令族长杖打他四十大板。这件事就算闹到县衙,县太爷也是如此处置!难道在齐大人眼中,大伯兄的做法是对的吗?” 齐老爷气噎,却无法辩驳。 原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有想到兵败如山倒。 他以为自己设计陷害苏景年,却没有想到反被苏景年设计,早就在这儿等着他,要将他给连根拔除! 想到这里,齐老爷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想到曹氏。 他脸色剧烈一变,心里祈求着曹氏能落在他的手中,成为他翻身的底牌! 可在顾芸娘开口的时候,一颗心沉入深渊,“皇上若不信,大可请余青林的媳妇曹氏进来问话。” 齐老爷猛地看向门口,果然看见一个妇人进来。 曹氏跪在地上。 文宣帝问话,“你如实交代,苏景年可有杀害丁氏、余氏?顾芸娘的话,是否属实?” 曹氏是一介村妇,没有多大的眼界,平生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里正,之后才是苏景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大臣,还有大周国的天子。 她紧张的牙齿都在打颤,文宣帝的话一出,她就乱了思绪,恨不得将知道的一股脑全都倒出来。 害怕她配合顾芸娘撒谎,会被文宣帝按个欺君之罪,将她脑袋给砍了! 可想到齐老爷半路上要对她灭口,她实话实说,肯定没有命回去! 曹氏心里后悔死了,就不该为了肚子里那块肉,答应顾芸娘做交易! “回……回皇上的话,顾芸娘的话属实,没有半句假话。相公……偷看她洗澡,村民全都看见了,这件事一查就知道。小姑给顾芸娘下毒,婆母为了保住小姑,她顶罪,自己碰死了。小姑被人玷污清白,怀……怀了野种,她没脸见人,一根麻绳给吊死,和贵人无关。” 曹氏紧咬着牙关,哆嗦着将这句话说出来。 “你撒谎!如果与苏景年无关,她们死了,为何你们瞒住了口风?”齐老爷眼睛通红,恨不得将曹氏给吃了! 曹氏吓得瑟瑟发抖。 苏景年面无表情道:“我迫不及待想娶芸娘,方才瞒住了丁氏与余秀兰的死讯。” “是……是贵人不想耽搁,才瞒住了死讯。后来小叔子回来,他和顾芸娘和离,婆母和小姑子的死讯方才泄露出来。”曹氏选择帮顾芸娘作证,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闷着头,咬着牙走下去! 齐老爷知道曹氏被顾芸娘买通,他切齿道:“你早已与苏景年狼狈为奸,被他买通做伪证!”转头跪在地上,激动道:“皇上,曹氏是余青林的妇人,苏景年这般对她的相公,她该心里含恨,怎么也不该出面为他们作证!一定是被他收买!请皇上彻查!” “你放屁!”曹氏恨不得啐齐老爷一口浓痰,“我是恨她!可我更恨管不住下半身的臭男人!如果不是他管不住裤裆二两肉,哪里会挨板子?他那是活该!顾芸娘是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我不该给她作证!但是她被人冤枉死,咱们村里就没有生路!村民全都知道她是冤枉的,才会派我进京给她作证,洗刷冤屈! 她心地善良,被族长狮子大开口,要她一百两买下山地,开的农庄给乡邻股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忍气吞声!如果以权压人,她一个铜板都可以不掏出来,最后还给了一倍的价钱,每家每户都分了一两银子。她还保证,今后农庄会买乡邻种的菜,雇乡邻干活,工钱比镇上给的还要高!你们这些当官的,只管坐在府里吃香喝辣,哪里管咱老百姓死活?上下嘴皮子一碰,喷人一脸屎尿!真正的好人,全都被你们给逼死了!” 顾芸娘嘴角抽了抽,没有想到曹氏在这里还能这么彪悍。 不过曹氏这番话,的确印证她是无辜的。 齐老爷脸色青白交错,被曹氏喷一脸口水。 他还想要狡辩,曹氏脸色通红道:“你这个老狗,怕我给顾芸娘作证,揭穿你们的阴谋,半路派人暗杀我!还好顾芸娘早就知道你的阴谋诡计,她早两天就把我带进京城,才没有让你们得逞!” “皇上,微臣冤枉啊!”齐老爷砰砰磕头,还想要说什么,御林军从外进来,捆绑着几个侍卫,跪在地上道:“皇上,微臣幸不辱命,在护城河码头抓捕刺客。”然后拿出证据,证明他们的确是齐府的人。 顾芸娘笑道:“皇上,臣妇没有骗您。我放出风声,曹氏今日会在码头上岸,坐骡车进京作证。齐大人会派人灭口,您的人亲自将刺客给逮住,这下该相信我们没有冤枉齐大人!” 齐老爷看到人被御林军给抓住,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如果是苏家的人抓住,他还能狡辩脱身,可那是文宣帝亲自出手了啊! 这一刻,他也算是看清楚了,文宣帝分明包庇苏景年! 若不是如此,哪里会派御林军去抓人? 苏景年分明杀了丁氏和余秀兰,他们死不认罪,又有曹氏作证,文宣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得不了了之。 齐老爷心中痛恨,恨自己找不到证据! 裴首辅知道这桩案件真真假假,苏景年准备充分,因此脱身而出。而齐老爷却是拿不出证据,反而落下把柄被苏景年给拿捏住。 丁氏与余秀兰的死,并不无辜,只是苏景年不该私底下动刑。 文宣帝眼一眯,问几位大臣,“你们如何看待?” 裴首辅与几位大人商议道:“皇上,齐大人包庇逃兵,构陷朝廷忠良,滥杀无辜,罪不可赦!请您降罪!” 第五十章 小产 文宣帝面容冷肃,沉声道:“逃兵立即逮捕就地处死,包庇收容者同罪论处。齐爱卿身为都督同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构陷忠良,欺上罔下,数罪并罚,褫夺官职,即刻处斩。然你亲属知情不报,三族在朝为官者不得升迁,三代内不允许参加科举。” 齐老爷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死也就死了罢,如今却是累及亲属。三族不得升迁,三代不能科举,齐家这是要衰败了! 御林军摘去他的乌纱帽,将人拖下去。 齐老爷回过神来,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冤枉啊……”似乎除了这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其他请求宽恕的话语。 凄厉的求饶声,冲入云霄,经久不散。 余青林、明芷、曹氏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文宣帝又下令,将余青山与明芷处斩。 因为曹氏出面作证揭发余青山,赦免她的罪行。 余青林被堵着嘴拖下去。 明芷陡然回过神来,泪水滚滚而下,她跪着朝顾芸娘走来,“芸娘,求求你救救我!让皇上饶恕我!我没有办法,被齐大人逼迫,才会出面作证。芸娘,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我日后结草衔环相报。” 顾芸娘看着她楚楚可怜的面容,不禁叹息一声,“明芷,我早就放过你一次,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你包庇逃兵,罪大恶极,若是赦免你,皇上威严何在?大周律例又如何叫人信服?下辈子,擦亮眼睛,好好做人。” “芸娘,芸娘,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明芷满面泪水,被人拖下去。 曹氏看着这一幕,脖子发凉,她不禁庆幸自己站在顾芸娘这一边,才有活命的机会! 如果她说出真相,却也难逃包庇逃兵一罪! 而后,她又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方才那泼辣的模样,可有冒犯天子? 想到此,曹氏脸色刷的惨白,“皇上饶命,民妇方才一时激动,口不择言,污言秽语冒犯天子君威,求求皇上饶过民妇这一回。” 文宣帝从未与见过村妇与人骂架的场景,方才曹氏的行为粗鄙,他愣住了,却又着实解气。 他大手一挥,赦免曹氏。 曹氏千恩万谢,冒出一身虚汗。 离开大殿时,双腿发软,强撑着离开。 几位大臣也一同离去。 只剩下苏家三兄弟与顾芸娘。 文宣帝目光在顾芸娘脸上流连,发现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胆子也不小。 可他不觉得苏景年是一个肤浅的人,并不是看重顾芸娘的美貌。 至于是何原因,让他与人夺妻,这是臣子的私事,他一个帝王也不好刺探。 苏景年问道:“皇上,您尽快安排人接手齐大人的职务。” 文宣帝最信任的便是秦家与苏家,苏景年被人构陷,知道齐大人利用余青山一事做筏子,他便已经派人暗中掌控齐大人的动向,并且挑选人接替他,杜绝意外。 “朕已经有安排。”文宣帝随后给顾芸娘赏赐,命人将顾芸娘送出宫。 留下苏家三兄弟议事。 顾芸娘坐在马车里等苏景年,并没有回府。 浣纱一直在宫外等着顾芸娘,见到她来,连忙问道:“夫人,三爷如何了?” “无碍。”顾芸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所以在曹氏找上门的时候,提出让她来一趟京城。 曹氏便去娘家请她娘回来照应余家的人,然后暗中随她来京城。 齐老爷的人调查,只调查出曹氏在坐小月子,根本没有怀疑,曹氏早已随她来京城,并且早她一日抵达京城。之后苏景年被检举,她便故意放出曹氏的消息,让文宣帝亲手逮住齐老爷的罪名,让齐老爷无可辩解! 如果用不上曹氏,她也没有损失,给曹氏一些银子打发她。 顾芸娘松一口气,幸好她谨慎。 半个时辰后,苏景年等人出宫。 苏景年掀开帘子,跨上马车,坐在顾芸娘的身边。 浣纱连忙出来,坐在车辕上。 顾芸娘一头扎进苏景年的怀中,抱着他精瘦的腰,闻着他的身上的气息,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余青山没有死?我担心死了!”顾芸娘知道明芷会被齐老爷请进京作证。而在镇上与明芷最后一面,她虽然极力的隐藏,依旧有一丝怨憎显露出来。所以她早已将书信给准备好,一起带进京城。正是因为有明芷,苏景年被指控杀人夺妻,她心里还能够稳住,却没有想到余青山压根没有死! 苏景年看着顾芸娘控诉的眼睛,不由得失笑,“那一日,余青山准备对你动手。除了两个黑衣人之外,屋顶上还有一个。那时候我便打算将计就计,亲自给他送上把柄。” 齐老爷并没有让苏景年失望,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顾芸娘虽然有把握脱身,可到底有些事情,苏景年是真的做了。 他们敢这般颠倒黑白,那是苏景年善后干净,不会被人抓到把柄,因此顾芸娘有恃无恐! 而真正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文宣帝的态度。 文宣帝是一把双刃剑,宠信你们的时候,给你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当他猜忌时,这份宠信便是灾难。 苏景年似乎知道顾芸娘心中所想,抚着她鬓角的碎发,“不用担心,我们手中并未掌握兵权。” 顾芸娘趴伏在他的腿上,手指抚摸着袍子上的暗纹,“你辞官了吗?” “嗯。”苏景年握着她的手,“皇上还未批复。” 顾芸娘叹息一声,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 “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处理好。”苏景年心里有了成算。 顾芸娘‘唔’一声,阖上眼,小憩片刻。 这几日是为了做戏,每天早早上床睡觉,实际上,根本睡不着。 现在将隐患除掉,顾芸娘有些犯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府中得到消息,姜皎月命人准备火盆,摆在府门前,让苏景年跨过去,去去晦气。 小厮派人说他们回来了,姜皎月与袁雯萱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苏易、苏越打马而来,马车缓缓在他们身后驶来。 苏易与苏越跨下马,等着苏景年与顾芸娘。 不一会儿,苏景年抱着顾芸娘从马车上下来。 袁雯萱立即迎上来,站在苏越的身侧,对苏景年道:“小叔子,门前准备了火盆,水房里在煮柚子水,待会你跨过火盆,再用柚子水洗澡,去去晦气。” 苏景年颔首,道谢。 袁雯萱抿唇道:“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目光略过顾芸娘,袁雯萱皱了皱眉,又看向身侧的苏越,感叹道:“小叔子对三弟妹真好。” 苏越脸色猛地沉下来,“东西是你准备的?” 袁雯萱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苏越,挽着他的手臂,“是我和大嫂一起准备的。” 苏越脸色稍霁,没有拂开她的手。 袁雯萱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在苏越耳边说道:“大嫂怀有身孕,她的孕期反应大,三弟妹要给文氏上香,我打算代她操劳,她生怕我会夺她的权,说她自己可以操办……阿越……” 苏越拍开她的手,脸色青黑,几步跨进府,转眼就消失在府内。 袁雯萱脸色变了变,紧紧拧着帕子,忍气吞声的进府。 苏越直接去往正厅,看见苏易与姜皎月在商议祭品的事情,他笑道:“大嫂,辛苦你为三弟张罗火盆和柚子水。” 姜皎月想到在外面袁雯萱的表现,她眸光微微一闪,“二弟,这些都是小事,吩咐下去,全是婢女做的。” 苏越心往下沉,面上不变道:“大嫂,难得的是一片真心。” 然后,转身去三房。 苏易看着苏越离去的身影,心下明白怎么一回事。 袁雯萱不是第一次,抢夺功劳。 她不做事,却几句话间,让人以为是她一手操办。 姜皎月并非不争不抢,她是怕自己夹在中间难为,所以才没有去计较,维护着兄弟间的关系。 “委屈你了。”苏易握着她的手,一同去往大房。 姜皎月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笑弯了眼睛。 “我不委屈,只求问心无愧。” 姜皎月心想,袁雯萱将人都当做傻子糊弄,认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又得苏越宠爱,可她却没有想过,苏越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他最是护短,在意亲人的和睦,而袁雯萱是犯了苏越的忌讳,一个男人心凉了,给的宠爱也能够收回。等她失去苏越的宠爱,她又拿什么在府中立足? 袁雯萱是被苏越的好性儿给麻痹了。 只有跌一个大跟头,才会醒悟过来。 “不到迫不得已,二弟是不会做到绝情的那一步,我希望二弟妹能够体谅二弟。”姜皎月说的是一句真心话,袁雯萱但凡心里顾念着苏越,心疼苏越的不易,便不会做出这些挑拨离间的事情。 “二弟会收服她。”苏易想着苏越收敛性情前的性子,觉得袁雯萱想要拿捏苏越,利用苏越夺权,只怕要失望了。 果然,苏越从姜皎月这里问话回去后,就知道这件事袁雯萱根本没有参与。 姜皎月的性子软和,处事公道,如果真的有袁雯萱的功劳,她一定会点出来。 苏越心里气闷,他想不明白,袁雯萱怎么会变成这么不安分的一个人。 婚前的性子,落落大方,无欲无求。新婚时,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生下孩子后,便像换了一个人。 他是真的喜欢袁雯萱,想与她好好过日子,没有打算纳妾。因为之前行军打仗,没有在她身边,整个孕期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他心怀愧疚,将自己所有的温柔全都给了她和孩子,只要要求不过分,有求必应。 袁雯萱的所作所为,有点让苏越心凉,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就是这几个亲人,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而她却仗着他的纵容,成了一个搅家精。 苏越按揉着胀痛的脑袋,在书房里住下,在袁雯萱意识到自己错误并且改正之前,他不打算去正房。 袁雯萱满腹委屈的回到正房,不见苏越,问起身边的丫鬟。 香橼回道:“二爷在书房。” 袁雯萱见香橼欲言又止,心烦意乱道:“有话便说。” 香橼惊慌道:“二夫人,二爷派小厮将他的日常用品搬去了书房。” 袁雯萱变了脸色,“什么时候?” “刚才!” 袁雯萱拧紧手绢,她不知道哪里惹的苏越不满,她明明没有再为难顾芸娘,他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还是说他因为门前的火盆和柚子水不是她准备的,她骗了他,才与她生气? 如果是这样,那气性儿也太小了! 香橼却是隐约知道一些内情,她在一旁劝说道:“二夫人,奴婢觉得二爷不是因为您的欺骗才与您冷战,可能是因为您意图让家中主子不睦,他……他才与您置气。您去哄一哄二爷,二爷就会搬回来住。” 袁雯萱沉默不语。 她心里有打算,姜皎月与顾芸娘亲近,可苏越与苏易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苏景年到底隔了一层,但是苏易与苏越却不在意,当做亲兄弟没有介意这一层隔膜。 如今姜皎月有孕在身,袁雯萱担心姜皎月月份大后,精力不足,将管家权给顾芸娘,所以才会动一些小心思,预备挑拨她们两个的关系,这样姜皎月才不会越过她去,放权给顾芸娘。 等掌家权到她的手里,姜皎月一时半会,也从她手里拿不走,她也有时间安放自己的人进去。 袁雯萱苦笑一声,“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就算苏易与苏景年没有二心,姜皎月与顾芸娘就没有存别的心思?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鑫哥儿。阿越若是能够体谅我,就不该如此对待我。” “夫人,您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二爷听。二爷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若是对的,他一定会听。”香橼不觉得袁雯萱对,却知道如果苏越知道袁雯萱是为了鑫哥儿,一定会原谅袁雯萱。 袁雯萱沉吟片刻,决定退一步,放下身段去求和。 苏越住在书房与她分房住的消息传出去,太丢脸面。 袁雯萱特地换上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衣裳颜色粉嫩,看似普通却另有乾坤,收了腰,腰帛一束,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她记得苏越第一次看她穿这件衣裳,眼前一亮,对她十分疼宠。 苏越在生气,她穿上这一身衣裳,他一定会知道她的用意。 袁雯萱敲开书房的门,苏越看见她粉面桃腮,笑眼盈盈,便知她的来意。 视线在她腰间停顿几秒,便立即转开视线,落在公文上。 袁雯萱见苏越无动于衷,抿紧了唇,她站在苏越的身边,柔声问道:“相公,我做错了,你可以与我说。你一声不吭住在书房,旁人该如何看我?” 苏越见她到现在还是顾及自己的脸面,脸色越发冷沉,心里的那一丝希翼破碎。 袁雯萱见他浑身气息不对,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在气我与妯娌不和睦,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鑫哥儿。你们兄弟齐心,可大嫂和三弟妹呢?女子都是以相公为天,一旦生下孩子后,就会为孩子着想,这是一种本能,希望为他争取更多,给他更好的东西。” “你是在怪我无能?不能给你们母子优渥的生活,让你去与大嫂和三弟妹去争?”苏越的语气,犹如淬了冰。 袁雯萱心里一紧,她从未见过苏越如此动怒过。 “阿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府里的一切是你们三兄弟挣来的,本来就是有你的一份,我只不过是……” “嘭——”苏越猛地将书册摔在桌子上。 他霍然站起身,眼睛里幽幽跳跃着怒火,低吼道:“袁雯萱,我看你就是闲的!日子太安逸舒坦,你心里不得劲,就想要闹的家宅不宁!我告诉你,平阳候府大哥是侯爷,大嫂是侯夫人,他们的孩子会是世子!你只是一个闲散的二夫人,管着自己的内宅小院。如果这些满足不了你,想要当掌家夫人,只要你跟着我一天,你就将这份心思收一收!若是你觉得委屈了,大可与我和离!” 袁雯萱被苏越劈头盖脸的呵斥,顿时懵了。 想到他说和离,泪珠子掉落下来,“苏越,你别欺负人!我如果嫌弃你,当初就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给你生儿子!你现在是嫌弃我了,才借题发挥,想要和我和离!” “随你怎么想!”苏越觉得心累,他自问没有亏待过袁雯萱,却没有想到养大她的野心,“我还是那句话,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你嫌我没有本事,不能给你掌家,你要离就离,我不会阻拦你!” 袁雯萱泪水潸然而下,她是真的被苏越无情的话给伤到了。 苏越冷眼看着哭成泪人的袁雯萱,没有半点心软。 “兄弟只有他们两个,女人却不是只有你一个,想给我生儿子的也不止有你。袁雯萱,念在鑫哥儿的情面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苏越满面冷霜,冷声道:“高福,请二夫人出去。” 袁雯萱摇摇欲坠,原来在苏越心里,不是非她不可。 双手手指绞拧的发白,她看着苏越冷酷无情的模样,不等高福将她赶出去,扭头自己跑出去。 回到屋子里,她趴在床上痛哭。 满腹委屈。 她给苏越生一个儿子,到最后没有换来半点夫妻情分,得到的是他的狠心绝情的话。 袁雯萱心里又怨又恨,怨苏越的不理解,恨他的冷血无情。 之前对她百般疼宠,在兄弟面前,她却不值一提。 袁雯萱气得胸口疼,她想要抱着孩子回家,可想到之前她离开,苏越没有去接她,是母亲劝着她回来。这次她走了,说不定让苏越称心如意! 袁雯萱咬紧牙根,觉得男人果然靠不住,靠的还是自己! 她是无权无势,依附着苏越,他才会轻而易举的说和离。 如果她手里掌着苏家的权,苏越敢这么轻易的说休离吗? 香橼看着袁雯萱眼里的怨恨,变成了偏执。 心里不禁发寒,她低声劝道:“夫人,您想太多了。二爷想要维护府中的和睦,侯爷与三爷也是如此,不会纵着她们胡来。该是您的那一份,她们不会将您的给强占了。您何必为了这些,与二爷离心呢?假使有这么一日,二爷也不会忍让,会给您和小少爷一个公道!” 袁雯萱对苏越失望透顶,冷笑道:“他哪里会给我和鑫哥儿讨公道?只怕还会帮着他的弟兄劝我将自己的那一份给让出来!” 这一刻,袁雯萱后悔了! 她就不该劝说苏越搬进侯府,这样住在铜雀街,她一个人说了算。 可那时候她生下鑫哥儿,姜皎月肚子没有动静,她想到侯爷的爵位,一时糊涂劝说苏越搬进来。 如今全部的封赏,全都入了侯府的库房,她现在又闹着要分出去,只怕苏越不会同意! “你也不必劝了,我心里有数!”袁雯萱一脸冷淡。 香橼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袁雯萱被苏越伤透心,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她出去打水,给袁雯萱净面。 袁雯萱让香橼去将孩子抱过来。 看着鑫哥儿粉嫩的睡颜,心头酸涩,又想要落泪。 她是真的沉溺在苏越给的宠爱中,得意忘形了。 才会以为苏越爱她,离不开她。 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手指轻轻抚摸着鑫哥儿的面颊,她咬紧唇瓣,对乳母说道:“今晚孩子跟我睡,给你放一日假回去探望孩子。” 乳母想问孩子吃奶的事情,被袁雯萱不耐烦的打发,“饿了,我喂他喝羊乳。” 闻言,乳母退下去。 半夜里,府中一片沉寂。 被婴孩的哭声打破。 袁雯萱抱着孩子哄,无论怎么哄,鑫哥儿扯着嗓子哭,小脸儿哭得通红。 隔壁书房里,辗转反侧的苏越,听到孩子的哭声,披着衣裳出来,看着正房里亮着灯,他唤来守夜的人问,“怎么回事?” 守夜人并不清楚什么情况,这个时候,香橼手忙脚乱的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苏越,愣住了。 “二爷。” “小少爷为何啼哭不止?”苏越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孩子夜里特别乖巧,并不哭闹。除非受凉,身子不适,他才会夜里啼哭。“受凉了?” 香橼按照袁雯萱的交代道:“乳母家中有事,今日告假家去,小少爷跟着孩子二夫人住,大约是不习惯,便哭闹不止。” 苏越皱紧眉头。 香橼小心翼翼觑他一眼,询问道:“二爷,您不进去看一下小少爷?” 苏越沉默片刻,迈步进正房。 站在珠帘处,脚步一顿,昏黄的烛光下,袁雯萱抱着哭得脸颊通红的孩子,无声的落泪。 袁雯萱听到动静,看到苏越站在门口,她脆弱的唤一声,“二爷,鑫哥儿哭了,我如何哄,他都止不住哭声,我害怕他不舒服。” 苏越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紧了紧拳头,走进去,从她手中抱着孩子。 鑫哥儿嗓子哭哑了。 苏越心疼道:“喂奶了吗?” “我喂他不肯喝。”袁雯萱无措的说道。 苏越命人将羊乳温好,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笨拙的拿着勺子给鑫哥儿喂羊乳。 鑫哥儿被爹抱在怀中,哭声渐渐止住,哼哼唧唧的抽噎。 如今羊乳喂到口中,张口迫不及待的吞咽。 苏越见他这副模样,陷入是饿极了,一勺接着一勺喂。 鑫哥儿嫌这样吃太慢了,喝的空隙又嚎两嗓子。 苏越耐着性子,轻哄着鑫哥儿将一碗羊乳喝完。 吃饱喝足,鑫哥儿哭得累了,在苏越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过去,长长的眼睫上还坠着泪珠儿,白嫩的脸蛋儿透着粉,像个小可怜。 袁雯萱看着苏越将孩子哄睡,怕大声说话会吵醒孩子,她站在苏越身后,折腰凑到他耳边道:“阿越,将孩子放在床上。”略一停顿,她轻柔地说道:“鑫哥儿依赖你,今晚你留下来?” 苏越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袁雯萱,看得袁雯萱心里一颤,仿佛她的小心思被他给看穿。低垂着眼睫,柔软的身子轻轻蹭着苏越,细柔的嗓音透着一丝哀求,“阿越,留下来好吗?” 苏越指腹拭去眼底的泪痕,抱着孩子放在床里面。 袁雯萱立即将他的外袍脱下,见苏越躺在床上,不由得松一口气。熄灭油灯,放下帐子,她躺在外侧。听着苏越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身抱住苏越,手指去解他的衣裳。 苏越按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在如水的夜色中,令袁雯萱心惊胆颤。 “萱儿,你是鑫哥儿的娘,对他的疼爱比我只多不少。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你。你心中若有我半分,就不会让我去为难。这府中没有傻子,也没有一直吃亏的人。愿意维系和平,是不想要闹得太难看,心疼自己的身边人。你若能够想通,我们还能够和以前一样。” 袁雯萱在他低柔的嗓音中,忆起苏越为她做的一切,鼻子一酸,眼角滚落一滴泪水。 “睡吧,我累了。” 苏越将她的手拿开,放在一旁。 两个人各怀心事,注定今夜睡不着。 —— 翌日一早,苏景年没有先带着顾芸娘去给文氏的牌位上香。 而是带着他去三房重新辟出来的一个小宅院。 苏元翰带着继室与一双儿女就住在这小宅院里。 从三房一道拱门进来,就另有一番天地。 宅子不大,两间上房,三间厢房,一间杂房,一排下人房,厨房就建在下人房旁边。 一双儿女住在东西厢房,苏元翰则是和继室住在上房。 苏景年出事,苏元翰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他表面没有动静,除了去官署,就是在家中教幼子念书,心里却暗自着急,派人去打听。 到底他人微言轻,外放多年,在京城里早已没有根基,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只得去找苏易,苏易也未多说,请他心安。 昨日得知苏景年回来,苏元翰特地告假一日,休沐在家中。 天蒙蒙亮就起身了,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董氏跟在苏元翰身边多年,早已摸清苏元翰的性子,如何不知道他心里牵挂着苏景年? 只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抹不开面主动过去找苏景年。 昨日听见苏景年回府,就翘首期盼着,神思不属等着苏景年上门。 哪里知道苏景年抱着新娶的媳妇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看着苏元翰黑着脸,书都不教了,关在书房里,她就忍不住偷笑。 今日苏景年若是再不上门,估摸着苏元翰就坐不住了。 一家四人坐在偏厅里用早膳。 董氏给小女儿卷一张蛋饼,放在她的碗里,随后又给苏元翰卷一张,“老爷,咱们回来好些时日,一直闷在这小宅里。俪姐儿想去后花园里走一走,你好不容易在家歇一日,用完早膳我们过去走一走?” 苏元翰心中气闷,恼苏景年那臭崽子不上门看望他。 听见董氏的话,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哪有做老子的亲自上门去看儿子的? “不去!” 董氏心知苏元翰是犟上了,给俪姐儿递一个眼色。 俪姐儿咽下嘴里的蛋卷儿,对苏元翰娇声道:“爹爹,我想去后花园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爹爹要教你哥哥念书,你娘陪你去。”苏元翰铁了心不去。 俪姐儿噘着嘴儿,跳下凳子,去磨苏元翰。 苏元翰将碗一放,准备去书房,看着闺女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心里一软。 “好了,爹爹陪你去。” 俪姐儿破涕为笑,得意的朝她娘扬眉,将蛋卷吃完,她就将两个香囊塞进袖子里,缠着苏元翰要去后花园。 去后花园,必须要经过三房,就会碰上苏景年。 苏元翰脸色有些不太好。 架不住闺女撒娇,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远远地看见苏景年与顾芸娘相携而来。 苏元翰脚步顿住,目光紧紧盯着苏景年,记忆中的他张扬肆意,断腿后阴戾充满煞气,而今经过风雨吹打,高大挺拔的身形宛如峭壁上的青松,沉稳内敛。眼中的阴戾,如今被温柔取代,不再充满攻击,十分的平和。 心中百味杂陈,看着不服管教,最令他头疼的孩子,如今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苏元翰眼眶湿潮。 这是他梦转千回,希望见到的一幕。 苏元靖觉察到一道视线盯着他打量,顿足望去,便见苏元翰穿着深色锦袍,手里牵着六七岁的小姑娘,立在廊檐下,眼眶微微发红。 两鬓发丝霜白,那张俊美的面容,刻下岁月的痕迹。 苏景年这时才意识到他的父亲老了。 “父亲,儿子带芸娘给你请安。” 苏景年牵着顾芸娘走到苏元翰的面前,撩开袍子,跪在地上。 苏元翰袖中的手中握紧成拳,想到这个不孝子,狠心十几年不与他联络,深深压下去搀扶他起身的冲动。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父亲?”苏元翰原想摆一摆谱,方才一开口,嗓音沙哑也就算了,还有些酸气,那句话倒是像与儿子置气的气话,一点气势也没有。 董氏在一旁忍俊不禁。 苏元翰瞪她一眼。 俪姐儿脆声道:“三哥哥,爹爹早就盼着您过来。从您进京开始,就一直盯着隔壁的动静。听到您昨日回府,他就坐不住了,想见您,又拉不下脸。您今儿再不过来,爹爹就要过去见您了。” 说着,俪姐儿知道自家爹爹的别扭性子,松开苏元翰的手,跑到苏景年身旁,拉着他起身,又扶着顾芸娘站起来。 “三嫂嫂。”俪姐儿甜甜的喊一声。 顾芸娘将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递给俪姐儿。 俪姐儿抱着盒子,甜笑道:“谢谢嫂嫂。” 顾芸娘看向一旁的苏景廷,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眉眼与苏景年有三四分相似,性子却很稳重。 “三哥,三嫂。”苏景廷生的唇红齿白,他悄悄看一眼苏景年,拱手问安。 顾芸娘给苏景廷准备的是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大家写的孤本。 苏景廷收到礼物眼睛亮了,很欣喜,腼腆的道谢,“谢谢三哥、三嫂。”又忍不住瞟一眼苏景年。 顾芸娘看着偷看苏景年的小少年,他眼中有一种光,十分崇敬苏景年,却又有一种敬畏。 她拉拽着苏景年,苏景年这才发现小少年的心思,“四弟。” 苏景廷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随即耳根通红。 他小时候听娘身边的婢女说夫人很讨厌娘,也很讨厌爹除她之外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 他在江南听到三个哥哥的英雄事迹,心里很为他们骄傲,立志要成为他们一样的男儿,心有凌云之志。 可随着父亲来到京城,他心里即兴奋又紧张、忧心,害怕三哥与夫人一般,对小妾生的子嗣感到不喜。 这一刻,听到苏景年唤他四弟,他压不住心里翻涌如潮的欢喜。 这是对他的认可吧? 苏景年看着小少年眼中的雀跃,唇角上扬,也有一些笑容。 “老夫人。”苏景年唤董氏一声,认可她的身份。 董氏连忙应声。 苏元翰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心里却松一口气。 他也担心苏景年不忍继母与两个弟妹。 董氏连忙招待两人,“你们快些进屋坐,用完早饭了吗?” 苏景年与顾芸娘走进屋子,苏景年道:“用过了。” 董氏让婢女奉茶。 她带着一双儿女,对顾芸娘道:“我收到安远侯府的帖子,芸娘你随我来,为我挑选一身衣裳。” 顾芸娘心知董氏是刻意支开她,让苏元翰与苏景年父子私聊。 “好。” 顾芸娘起身与董氏离开。 董氏对顾芸娘道:“他们父子俩有心结,如今是一个好时机,让他们俩私底下聊。”领着顾芸娘去上房,她从内室里捧出一个匣子,放在顾芸娘的手边,“老爷并不是不愿意出席你们的婚宴,而是他得知景年要成亲,他心知疏忽景年良多,夫人又去了,他便走动关系,调来京城。京城里不是想来便来,还要等合适的缺位,恰好有人犯事,腾出一个缺位,京城里下了文书,着令老爷立即回京述职,才会没有去参加你们的婚宴。其次就是老爷也拉不下脸给景年示弱,他在书信里写的话有些让人心凉,幸好景年不与他计较。” 顾芸娘摇了摇头,“相公明白爹的用心。” 董氏很欣慰,她拍了拍顾芸娘的手,“老爷该开心了。” 顾芸娘抿唇一笑,“父子间没有隔夜仇,将话说开了就好。” 董氏点头,“这是老爷给你们准备的新婚贺礼,没有派人给你们送去,是想要亲手给你们。” 顾芸娘将匣子收下。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苏景年与苏元翰一同走来。 苏元翰神色轻松,目光慈爱,眼睛有些发红。 一进来,他就让董氏准备中饭,“一家人一起吃一餐饭。” 苏景年应下。 苏元翰愈发自在起来,心中颇多感慨。 与长子解开心结,握手言好,苏元翰了却一桩心事,觉得很圆满。 俪姐儿回京之后,没有什么玩伴,见她娘没有与顾芸娘说话,便缠着顾芸娘去碧纱橱,拿着针线篮子,请顾芸娘教她描花样。 顾芸娘心灵手巧,女红很出众,与俪姐儿聊得来。 苏景廷见小妹拉走三嫂,他有些坐不住了,看着三哥坐在那儿喝茶,“三哥,过两日书院开课,你能送我去书院吗?” 苏景年挑眉,有些意外的看向亲弟弟。 苏景廷红着脸,小声说道:“我和他们说威武大将军是我亲哥哥,他们不相信,我……我就……”请你去撑场面。 最后一句话,在苏景年的注视下,说不出口。 苏景年摩挲着杯子,看着苏景廷涨红了脸颊,想着方才初次见面的印象,觉得他并非是虚荣心很高的孩子。 “在书院被人欺负了?”苏景年如何不知书院里的情况?当年他也在书院上学过,排挤很严重,尤其欺负外来又老实的学生。 苏景廷的性子,只怕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即便说出来,他又是小妾生的,虽然被扶正,身份上还是有些水份。但是被欺负很了,又不堪其扰。 而今见自己并不排斥他,他便提出这个要求,但凡长眼睛的人,见了他便明白苏景廷的身份,并且破了兄弟关系不亲近的传言,他的处境便会破解了。 倒是有几分机灵。 苏景年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欣然应允,“我正好得空。” 苏景廷激动的不行,连忙道谢。 他很想告诉别人,他的哥哥是大将军,不止是给他解围,还有炫耀的成分! 苏景廷到底是个少年心性,他的哥哥就像一个珍宝,他想要告诉同窗,让他们知道他的哥哥有多出色,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 苏景年看着他像偷吃到糖的窃喜模样,不禁失笑。 苏元翰也叹气,觉得这不是他教出的稳重孩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晚饭,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去给文氏上香。 袁雯萱与姜皎月也在,袁雯萱劝姜皎月,“大嫂,你准备祭品花了不少心思,里面就交给我,你先去正厅歇着。” 若只是单纯的上香,姜皎月就听袁雯萱的话去歇着。可顾芸娘的名字要上族谱,这是大事儿,她身为侯府女主人,自然不能缺席。 “二弟妹,多谢你的好意。等下三弟妹要上族谱,我不能离开。” 袁雯萱见姜皎月不听劝,也便没有再多说。 苏越看着两个人在交谈,回头看袁雯萱一眼。 袁雯萱朝苏越笑了一下。 苏越蹙眉,没有理会袁雯萱。 姜皎月知道袁雯萱与苏越在闹矛盾,昨夜鑫哥儿哭,吵醒了姜皎月,今日听到二房那边传来的消息,姜皎月顿时清楚袁雯萱的伎俩。 只怕她故意饿着鑫哥儿,让他哭闹,哄着苏越回正房。 鑫哥儿是很好喂养的孩子,吃饱了,身上干爽,不哭也不闹。一岁多了,米饭与米粥都吃,并不挑食。明眼人,一听袁雯萱的说词,就知道她的动机。 苏越想必也清楚,只不过没有揭穿她而已,想给她一个机会。 只不过,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利用,姜皎月觉得袁雯萱不会消停。 吉时到了,一行人进祠堂。 顾芸娘祭拜祖宗,给文氏磕头上香后。又经过一番仪式,将她的名字正式载入族谱。 仪式虽然简单,也耗费不少时间。 姜皎月站久了,腰酸背痛,等走出祠堂,她浑身发软的靠在苏易身上。 “不舒服?”苏易问。 姜皎月点了点头,小腹有些坠痛,小腿发酸,像是灌铅了般走不动路。 苏易拦腰将她抱起来,对苏越和苏景年道:“你们大嫂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屋子休息。” 袁雯萱目光在姜皎月肚子上打转,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苏越松一口气,他是真的怕袁雯萱这个时候开口讨嫌。 “你忙了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苏越和颜悦色道。 袁雯萱受宠若惊。 苏越握着她的手回屋。 袁雯萱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这几日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向来心高气傲,认真的学规矩,学管家,就是为了做掌家夫人。后来母亲相中苏越,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后来见了苏越一面,她心里喜欢苏越,又听母亲说苏家不纳妾,她便动心,点头答应嫁给苏越。苏越对她很好,她是想要和苏越好好过日子。 可后来…… 袁雯萱眸光一暗。 两个人闹矛盾,她怨苏越对她的不理解,冷战的这几日,她心里也难受。 如今苏越与她冰释前嫌,心里高兴。 苏越看着她面露娇羞,嘴角浅浅流露出笑意,心里叹息一声,希望她真的改了。 毕竟她是鑫哥儿的母亲。 没有袁雯萱带刺的话,一家人很和睦,气氛融洽。 晚饭的时候,苏元翰与董氏也出席。 用完晚饭,苏景年与顾芸娘回屋。 顾芸娘坐在炕上,将董氏送给她的匣子拿出来,里面装着地契。 “苏哥哥,爹给我们地契干什么?”顾芸娘数了一下,里面有几个庄子,两座宅子,还有铺子与良田山地。“这都是爹攒下来的?” “祖母过世之前将她的嫁妆分成两份,爹外任就是带走这些。”苏景年看着里面的东西,就知道全都给了他。 顾芸娘心里叹息一声,苏元翰是一个好爹,幸好父子俩的矛盾解除了。 不然白白错失一段亲情。 “我们不能全都收下,明天还回去,指不定爹会多想,估摸着也不会收下。但是咱们这一房,不止你一个,还有廷哥儿和俪姐儿。我将这里面的东西,分成三份相等的,等他们出嫁娶亲时,与我们添妆的东西一起给他们。”顾芸娘心领苏元翰的心意。经过董氏的手给他们,必然是和董氏通过气的。只是董氏性子好,没有异议,做不得苏元翰的主,但是她的两个孩子也是苏元翰的。今后苏元翰是靠身边人照顾,不能寒了董氏的心。 董氏若是真心实意,不争不抢,他们做小辈的,就该多为他们想一想。 苏景年捏了捏她的鼻尖,轻笑道:“你看着处置。” “嗯!”两个人商议好,顾芸娘就将东西收起来。 两个人准备洗漱睡下,这个时候,浣纱慌忙进来说道:“夫人,大夫人肚子不舒服,去请姑奶奶了!” 第五十一章 姜皎月从祠堂回去的时候,身子就开始不舒服,她一直没有留意,以为是累着了,躺在床上歇息,也不见好转。 晚上姜皎月没有什么胃口,还有轻微的头疼,不想要出席。可苏元翰带着一家人过来齐聚,姜皎月不好卧床歇着,她强撑着出去用饭。 用完晚膳,小腹坠痛难忍。 姜皎月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她也意识到不对劲,脸色惨白,慌张的喊苏易去请商枝。 苏易在净房沐浴,听到姜皎月的叫喊声,仓促裹上衣裳出来,看见姜皎月疼得咬紧唇瓣,湿漉漉的眸子里盈满恐慌,他懵了一瞬,心里腾起慌乱,连忙派人去请商枝。 “肚子很疼?”苏易脱掉鞋上床,将姜皎月搂进怀中,不敢动她的肚子,就怕伤着孩子,让琉璃去倒一杯温水,“喝一口水缓一缓。” 姜皎月什么也喝不下去,她紧紧拽着苏易的袖子,“阿易,孩子……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对不对?” 这是她盼了几年的孩子,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会磕着碰着,结果她还是没有保护好! “阿易,孩子是不是在惩罚我乱吃东西?我……我没有乱吃零嘴,都是府中自己做的点心。三弟妹来之后,我跟着她学做点心,没有沾过外头的东西。”姜皎月泪水滚落下来,腹部的疼痛不如即将要失去孩子的打击,让她更难以承受,“我害怕,阿易,我害怕……” 苏易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心里升起怜惜,低声哄道:“枝枝很快就来了,孩子不会有事,今日你累着了。” 姜皎月心里很后悔,她当时听袁雯萱的劝,不去祠堂,虽然失礼,但是她的孩子不会出事。 “不要害怕,我陪在你身边。孩子知道你疼爱他,很喜欢他,不会舍得离开我们。”苏易心里焦急,却是半点没有显露出来,安抚着姜皎月。 这时,顾芸娘与袁雯萱进来,苏越与苏景年等在外屋。 顾芸娘看着姜皎月脸上的血色尽褪,虚弱的躺在苏易怀中,担忧地询问道:“可有好一些?” 姜皎月闭着眼睛,泪水涟涟,疼得没有说话的力气。 听到顾芸娘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泪眼濛濛,摇了摇头。 孩子好不好,还得商枝看过之后再说。 顾芸娘也不太懂这些,她还没有生过孩子,见识的也不多,瞧着姜皎月痛苦的模样,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袁雯萱站在顾芸娘身后,她看一眼姜皎月,忧心忡忡道:“大嫂,好端端的,今儿个怎么会肚子疼起来?是吃坏肚子了吗?你想一想,这两日吃了哪些,用了哪些,可有忌讳的东西?叫人盘查一番,如果是这些脏污东西坏了肚子,全都清理出来,以绝后患。” 姜皎月担心受怕,害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听闻袁雯萱的话,她也忍不住往这一方面去想。 如果真的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清理出去,今后也住的安心,不会再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拧紧眉心,唇色苍白的说道:“我每日吃一盒点心,都是三弟妹和身边婢女做的。饭菜和你们在前厅一起吃,厨娘都是府中的老人,没有任何的问题。许是我身边的东西有问题,琉璃你仔细检查一番。” 琉璃心都提起来了,也担心姜皎月肚子里的孩子护不住。 更害怕点心里检查出问题,因为姜皎月只吃她做的点心,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愈发小心谨慎,细致的检查内室与姜皎月用的东西。 片刻之后,商枝风尘仆仆赶来。 她看着姜皎月脸色不太好,双手捂着腹部,脸色顿时冷沉下来,她想到了秦玉霜那个孩子。 苏易拿出姜皎月一条手臂,递向商枝,“你给月儿检查一番,是怎么一回事。” 商枝坐在床榻边,拿出脉枕,手指搭上姜皎月的手腕,神情不善。 “吃了堕胎的东西。”商枝收回手,将脉枕放回药箱,摸着姜皎月的腹部,而后又询问她的症状,她胃口不好,恶心等症状,的确对得上。 苏易脸色阴寒,眼底喷薄着怒火,他下令让人彻查! 姜皎月脸色刷的惨白。 吃了堕胎药?! 府中的人全都是苏易用过的老人,很放心,不会被人收买。 她的饮食也很小心,只有几个人经过手。 放眼府中想要害她的人,只有与她别苗头的袁雯萱。 但是她不想将袁雯萱想的这般恶毒! 而且她的饮食,袁雯萱也没有机会接触。 姜皎月生出一丝侥幸,“枝枝,会不会是我用了能堕胎的东西,影响到孩子?”她抓着商枝的手,希翼道:“枝枝,你能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吗?我盼了几年,好不容易怀上,我不想失去他……” 商枝叹息一声,给姜皎月开了保胎药,吩咐秋水抓药去煎,转而对姜皎月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你接触的东西导致你堕胎,必定是你每日都在用,不然起不到这个效果。” 而每天都在接触,没有被察觉,显然不太可能。 商枝没有说,因为姜皎月的模样,大抵心里有怀疑的人,只是不愿去相信。 她宁愿是下人粗心,遗留的后患。 姜皎月内急,苏易抱着她去净室。 顾芸娘询问道:“枝枝,大嫂的孩子没事吧?” 商枝蹙紧眉心道:“有流产的征兆,好在不是特别严重。先吃两副药,观察一番。” 话里的意思是商枝也不敢保证,姜皎月的孩子没有脱离危险期。 “不能保住吗?”袁雯萱满面关切之色。 “我会尽力。” 不一会儿,姜皎月满面泪水的出来,眼底布满恐惧,她双手紧紧握着商枝的手,双腿发软的往地上跪去,“枝枝,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救他……我……我流血了……” 姜皎月彻底的慌了,眼底浮现绝望。 她娘当初怀着弟弟的时候,就是流血了,没有保住,最后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子嗣。 姜皎月很爱肚子里的孩子,她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的生下来,这是她和苏易两人第一个孩子。更怕失去这个孩子后,她会子嗣艰难,这样她还有什么脸要求苏易喜欢她? 她都要断了他的香火。 姜皎月滑坐在地上,崩溃的痛哭。 袁雯萱不忍看她,别开了头。 顾芸娘心里焦灼,除了祈祷,不能帮上任何的忙。 苏易将姜皎月抱在床上,他红着眼睛问商枝,“没有办法吗?” “我试一试。” 艾叶是止血保胎的,她已经开了一副药保胎药,便拿出艾灸给姜皎月灸穴位保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商枝艾灸之后,姜皎月觉得腹中翻涌的疼痛缓解许多。 秋水端着一碗药进来,姜皎月喝下去。 “你睡一会。”商枝柔声道。 姜皎月睡不着,她摇了摇头,看向琉璃忙碌的身影,咬紧牙根道:“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害了我!” 商枝语气和缓,“别担心,我帮你找出来。” 琉璃不懂医理,哪些妨碍胎儿,她也不清楚。 商枝便亲自搜找。 她目光环顾内室一圈,平日里姜皎月经常接触的东西,只有每日穿在身上的衣裳,被褥,熏香。 商枝走向衣柜,拉开柜门,一股清雅香气扑鼻,乍一闻,是苏合香。凝神细细辨认,其中有麝香,冰片,樟脑,一概是开窍醒神用的药物,芳香走窜,易伤元胎,孕妇禁用! 只不过这些大多是内服,而在姜皎月这儿,却是当做香丸熏衣裳用。 商枝脸色阴沉,苏易继承爵位之后,府中的魑魅魍魉尽数拔除,早已是风平浪静。如今出现这种事,不难想是有人做幺蛾子! 她目光冰冷的看向顾芸娘与袁雯萱。 顾芸娘懂了商枝的眼神,瞳孔一紧,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嗓子里却像堵着一团棉絮,说不出半个字。 掌心压着小腹,眼中一片落寞,她不能生,又与姜皎月走得近,难免会有嫌疑。 袁雯萱被商枝的眼神刺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枝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三弟妹会害大嫂不成?我都有了鑫哥儿,她的孩子也碍不着我的事情,我为何要多此一举?” 商枝唇边浮现一抹笑意,笑意却是不及眼底,“我没有别的意思,大嫂待人向来宽厚,将府里打点的井然有条,上至母亲,下至奴仆,没有不称赞服气的,那起子下人也没有胆子动大嫂。我和几位哥哥,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们任何一个,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还请嫂嫂们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我们都希望府中和睦,大嫂的孩子如果是人为,足见此人有二心。妄想搅弄得家宅不宁的人,苏府是容不下的。” 袁雯萱心里一突,问道:“那是什么原因引起大嫂动了胎气?枝枝能够查出来,想必是找到了根源?” 顾芸娘发现商枝检查衣柜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题出在衣裳上。 “枝枝,衣服有问题?” 商枝不禁看向顾芸娘,颔首道:“香丸里面有麝香等物,有堕胎的功效。” 琉璃面色发白道:“大夫人有孕嗜睡,她掌管着侯府的庶务,需要提神管事,对账。大夫人在别处闻到苏合香,说这种香很好闻,闻着有一些精神,奴婢便去药房领苏合香给大夫人点上,又将香丸熏衣裳。奴婢不懂这些,以为只有苏合香,不知道里面有麝香……” 商枝抿唇道:“麝香的成分少,容易被苏合香与樟脑的气味掩盖,如果衣柜的衣裳不是刚刚熏制,对气味不敏感的话,闻不出来。” 她最近这段时候没有来苏府,来了苏府也没有与姜皎月近身在一起,才没有发现她身上的气息不对劲。 今日姜皎月又去祠堂里待了许久,身上又染了檀香,熏染的苏合香反而淡去了。 商枝皱了皱鼻子,“屋子里不是苏合香,点的是沉香。”如果真的有问题,只怕姜皎月在别处闻到的苏合香也是一个引子,“你们在何处闻的苏合香?” “时日太久,奴婢记不清了。”琉璃道:“昨日正好用完了,奴婢去药房领,也没有苏合香,便用了剩下的沉香。昨日夫人吩咐奴婢去准备祭品,衣柜里的衣裳没有来得及用沉香熏。” 袁雯萱袖中的手握紧了。 商枝眼睫一颤,突然想到什么,她快步去往祠堂。 祠堂里已经被打扫干净,檀香袅袅,分辨不出其他的气味。 而往日不会这么早将祠堂收拾干净,并且特地打开窗子透气。透什么气?显然是将不该存留的气息给冲淡,毁灭证据! “香灰呢?”商枝问看守祠堂的婢女。 婢女吓一跳,磕磕巴巴道:“倒……倒了……” “倒在哪里了?”商枝觉得不可能是意外,怎么会那么巧,苏合香用完了,姜皎月就发作了? 而且也不会在今日就发作,一定是在其他的地方下了一剂猛药! 只不过背后的人太心急了,如果再缓上几天,等姜皎月的衣服全都用沉香熏,彻底掩盖住苏合香里的麝香气味,或许真的能瞒天过海! 商枝心中冷笑一声,只怕暗地里的人没有想到,昨日姜皎月那儿没有苏合香,房间里是被沉香替代,衣裳还来不及熏,所以留下了痕迹,让她有迹可循。否则等香味全都淡去,即便盘问起来,琉璃只知道是苏合香。 苏合香单用没有堕胎的功效。 找不到证据,只能当做是意外,让背后之人逍遥法外! 若是要动手,手伸不到大房里面去,今日顾芸娘要祭拜苏家列祖列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商枝猜测动手的地方在祠堂,她看着打扫纤尘不染的祠堂,就知道一定有问题! 婢女战战兢兢道:“香……香灰可以……可以做肥料,奴……奴婢倒进粪坑了……” 商枝目光冰冷的盯着婢女,良久将她扔在地上,满面寒霜去往大房。 府里的东西全都是姜皎月一手操办,她不可能会害自己。商枝想要抓起婢女来问祠堂有谁进来过,可证据已经被毁灭,他们抵死不认,撬不开嘴。她放弃往这里去查,只能从苏合香那边查找线索。 婢女双腿发软,跌坐在上,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顾芸娘在拱门外遇见商枝,问道:“枝枝,发现什么了吗?” “大哥查到了吗?”商枝怒气沉沉的问。 “捆了药房的郎中问话,郎中说香丸是大嫂采买的,大嫂办事稳妥,向来没有出事过,郎中听说要提神的苏合香,也没有细看,将一盒香全给了琉璃,想必在府外就被人动手了。大伯兄派人去买香丸的地方盘查,暂时还没有那么快有消息。”顾芸娘见商枝脸色难看,心里叹息一声,不由说道:“大嫂腹部不痛了,这是好征兆。” 商枝神色淡淡的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大房,姜皎月已经睡了,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一行人坐在外屋。 商枝将她怀疑祠堂里的事情说出来。 屋子里气氛冷凝,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谁都没有说话。 袁雯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心里愈发的不安。 祠堂的事情属实,就确定是府里的人动的手。 而琉璃交代,苏合香用了有一个月。 苏景年与顾芸娘回京半个月都没有,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嫌疑。 苏易克制着怒火,等着他的人传来消息。 苏越双手紧紧握着扶椅,指骨发白,姜皎月生不出孩子,得利最大的是袁雯萱。 时间段来说,顾芸娘根本没有机会。 而之前袁雯萱的种种言行,都指向她是凶手。 苏越颓然的靠在椅背上,狠狠闭上眼睛。 他最不希望是袁雯萱干的。 可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因为除了她,其他人没有动机。 她到底是没有听他的劝,苏越难掩心中失望。 真相揭露出来,罪魁祸首是他的妻子,鑫哥儿的娘亲,苏越没有脸见大哥大嫂。 而就在这个时候,暗卫回来,跪在地上道:“回侯爷的话,当初卖香丸的伙计,意识到拿错香了,准备告诉采买的管事,后来听说侯夫人有孕,担忧苏合香用在她的屋子里出事,心知闯了祸事,连夜潜逃,不知去向。” 商枝垂下眼睫,暗道背地里的人真的是好本事,如果不是心急一步,然后琉璃又因为事情耽误了,留下证据让她觉察到端倪,只怕真的就是一场‘误会’!一场因为伙计疏忽,闯下的祸事! 正是因为有祠堂的粉饰太平,商枝才认定这并非是一场意外! 顾芸娘排除嫌疑,商枝的目光在袁雯萱身上打转,这个二嫂近来不太安份。 苏易知道事情暂时没有一个结果,他心里也知道是谁,看了一眼苏越,“都下去吧。” “大哥……”商枝想说什么,苏易摆了摆手,“折腾半日,都累了。夜色深沉,我让人送你回去。” 商枝知道大哥的用心,他也怀疑是袁雯萱,但是手里没有证据,他才没有捅破,担心会妨碍兄弟感情。而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只不过是缺少证据。所以苏越若是在意兄弟情分,就该有所表示。 她想通了苏易的用意,商枝便离开了。 苏景年带着顾芸娘离开。 苏越坐着没有动,他睁开眼睛,眼底布满血丝,冷冷盯着袁雯萱。 “你不打算说什么?” 袁雯萱头皮发麻,脸上勉强维持笑意,“我们先回去,不打扰大嫂休息。” 苏越一颗心坠进冰窟。 苏易疲惫道:“你们也回去。” 苏越一拳狠狠砸在扶手上,扶手龟裂,吓得袁雯萱脸色苍白。 他满面怒火,凶狠的瞪袁雯萱一眼,大步离开。 袁雯萱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眼都不敢看苏易,紧跟着仓促离开。 苏易望着苏越与袁雯萱离开的身影,眼底闪过厉色。回到内室,就看见姜皎月盯着帐顶,他坐在床榻边,哑声问道:“好些了吗?” “是二弟妹吗?”姜皎月侧头看向苏易。 苏易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没有证据。” “就是她,对吗?”姜皎月固执认定是袁雯萱要害她,除了袁雯萱,她想不出还有谁!并且能够号令府中的下人! 苏易沉默不语。 姜皎月眼底积蓄着水汽,喉口哽咽,“我处处忍让她,她都已经是为人母,为何处处针对我?就因为我是侯夫人?即便我生不出孩子,她也越不过我去!我就算在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世子的封号也轮不到她的孩子!她怎么那么狠心?谁给她的权利,剥夺我孩子的性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二弟对她还不够好吗?她若瞧不上二弟,当初就不答应这门亲事,我们谁逼迫她了?” 想到她差一点点就痛失孩子,姜皎月没法冷静,心里对袁雯萱生出恨意! 这上京谁家女儿不想嫁进苏家,偏她袁雯萱好命嫁进来,却不知满足! 苏易将情绪激动的姜皎月拢进怀中,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你别生气,小心动了胎气,孩子还没有过危险期。”见姜皎月眼底浮现担忧,又因为他没有做主,给她和孩子一个公道,埋怨的瞪着他,长叹一声道:“二弟心里是明白人,只是差了明面上的证据而已。他若是要护着袁雯萱,明日我就让他们搬出侯府。正好母亲年事已高,独自居住在铜雀街我也不放心,他们住过去有个照应。” 姜皎月不甘心她受这么大的罪,还要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就这么让他们搬出去住。 可苏易这么做,不是为了袁雯萱,而是为了苏越。 在他的心里,兄弟情胜过一切吗? 姜皎月有些委屈,压下心里的酸楚,希望苏越别辜负了苏易兄弟情深的心意。 第五十二章 休书 从长房到二房,要跨过半个后院,脚程快要走几刻钟。 袁雯萱站在院门口,仿佛才从长房跨出来,瞬息间就到了二房院门前。 望着笼罩在夜幕中的院子,袁雯萱将手中的帕子绞拧成麻花,有一些怯步。 苏越裹挟着怒火离开,所有的人,在没有证据之下,将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等回到屋子里,面对苏越的审问。 “夫人,我们不进去吗?”香橼心知袁雯萱在害怕面临什么处境,低声说道:“您已经主动给二爷服软,回心转意,今儿您和二爷夫妻和睦,不能因为之前的过错,府中出了差错便全怪在您的头上。二爷心里有您,他在意这个家,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怪罪您。就算闹到衙门去,没有证据官老爷不会定罪,这不是冤枉人吗?” 袁雯萱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神色怔忡道:“你说的对,不能因为我以前做错事,府里出事就怪我。这偌大的府中,除了几个正经主子,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香橼搀扶着袁雯萱进院门,推开正房的门,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空无一人。 袁雯萱看着静悄悄的屋子,无端松一口气,至少她现在没有做好面对苏越的心理准备。 下午才和好如初,夜里他目露凶光,宛如盯着仇人。 她不禁苦笑一声。 “我累了,你让水房送浴汤过来,我要沐浴。” 袁雯萱吩咐香橼,一边拔下发簪,坐在梳妆台前,将发簪放入匣子里,不经意间抬眼,看见铜镜里的影子,心口猛地一跳,她面色骤变。 “阿越。” 袁雯萱面色苍白的盯着铜镜,看着苏越从杌子上起身,缓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尖上,心脏阵阵紧缩,呼吸都屏住了。 苏越在她的身后站定,袁雯萱在镜子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容,心里直打鼓。他若是勃然大怒的指控她,袁雯萱反倒会松一口气,如今这模样她窥探不出他的心思。只从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幽幽暗火,痛苦,挣扎,失望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最后化为一团火光,那双暗沉沉的眸子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却愈发令袁雯萱心惊。 “阿越……” 袁雯萱不安的唤一声。 苏越目光紧锁住袁雯萱的面容,她的脸色变幻无常,强作镇定,眼中却仍是显露出一丝慌张。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变得有些陌生。 新婚时,她温柔体贴,极少与他提要求,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操持着家宅,不用他多费心神。并且与姜皎月关系很亲近,每一次家书,都会提到姜皎月,两个人相互扶持,亲如姐妹。他站在寒风萧瑟的边塞,看着心中的一字一句,心里一片熨贴。 而今,她说话带刺,每一句关切都别有用意,甚至能够下毒手,暗害姜皎月腹中的孩子。 “你没有话要与我说?”苏越嗓音因克制而变得份外低沉。 袁雯萱眼睫狠狠一颤,她转开视线,拿着梳子梳着发丝,“我以前糊涂,被猪油蒙心,想要掌家里的权,挑唆妯娌之间的关系,让你夹在中间很为难。你和我闹过一场,我知道错了,比起掌家权,我更在意你和孩子。今日我们两个关系才和好,晚上出了大嫂的事情,没有将凶手揪出来,我内心惶然不安,害怕自己做的前科,会让你们误会是我做的!” 袁雯萱眼眶发红,泪水朦胧,她抬起头,与苏越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泪水坠落下来,“你从长房离开时,那种恨不得剐了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误会了!我们夫妻两年,虽然相处不久,我天真的以为你是懂我的。我自己身为人母,若是谁伤着鑫哥儿半分,我都要与她拼命,哪里会心毒手辣的伤害大嫂的孩子?我若是真敢这么做,你回头就能将我休回娘家。” 苏越一瞬不瞬盯着袁雯萱,看着她满面委屈的模样,不禁冷笑出声。 “我也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从娶你开始,就想要与你好好过日子,我厌憎平阳候府,甚至立誓不会再住进来,你提出要搬进来,我答应你。你之后显露出自己的野心,我一次次给你机会,不希望鑫哥儿没有娘亲。可我错了,我一次次的退让与心软,将你的野心喂养大,纵容你变得面目全非。若是这一次,我原谅你,大嫂的孩子没有保住,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她的性命? 萱儿,你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太多,就这一件事,与兄嫂、弟妹互敬互爱。你是如何做的?你不是在害大嫂,是在我心口捅刀子。我若是就此放了你,我有何颜面面对大哥?” 商枝说出祠堂一事时,他就知道,袁雯萱不是只手遮天,将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 商枝之所以没有用手段逼问,是她的身份不合适。她是出嫁女,虽然是为大嫂讨公道,但是难免事情平息之后,嫂嫂会多想,她才没有自己动手。选择在大家面前说出来,提供一条线索,他们想要真相,必定会去将看守祠堂的人绑起来审问。 苏易没有这么去做,他甚至没有追究,挥退了众人,是为了不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兄弟撕破脸,给他保留脸面。 而他却不得不领这份情,若是什么都不做,必定会寒了大哥的心,兄弟之间的情谊会生分。 他们是一母同胞,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最不愿伤害的就是自己的亲人,可袁雯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今晚夜色深沉,你好好休息,明日吩咐下人将箱笼收拾好,清点嫁妆,全都弄好之后,你找高福,他给你安排马车送你回去。”苏越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袁雯萱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出现耳鸣了,才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直到苏越走到门口,她嘶声喊道:“你站住!” 苏越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离开。 袁雯萱扔下梳子,冲上去抓住苏越的手,“阿越,你好狠的心肠!证据都没有,你就把脏水泼在我身上,还要将我休了!我等你三年,嫁给你两年多,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数的过来。我一个人怀着孩子,孕吐吃不下饭,夜里双腿抽筋,都是我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对你报喜不报忧。其中的心酸谁能懂?你打胜仗回来了,我以为终于将苦日子熬过去,今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可我等来的是你的不信任,你的一纸休书!我做错了什么?你要逼死我?” “如果是我做的,今日就不会劝大嫂回房休息!只怕我的一片好心,在你们的眼中,也是为了争权夺利!”袁雯萱涕泪横流,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苏越顾惜着夫妻的情分,想要散的体面。 袁雯萱死不认错,彻底的激怒苏越。 猛然将袁雯萱推开,双目赤红,“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袁雯萱看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苏越,心里隐隐有着不安,都顾不上摔痛屁股。 苏越朝屋外喊一声,“高福!” 高福提着一个婢女进来,将人丢在地上。 “啊!”袁雯萱吓得尖叫一声,看着满身鲜血的婢女,脸色苍白如纸,唇瓣颤抖,“阿越……你听我说……”袁雯萱认出是看守祠堂的婢女,她彻底慌了,爬起来,跪在苏越的脚边,拽着他的袍子,“我错了!我之前鬼迷心窍,收买了香铺的伙计,将有问题的苏合香充当苏合香给采买的管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落了大嫂的孩子。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也很害怕,我后悔了,可是大嫂已经在用,我如果坦白的话,你们一定会将我赶出去。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听到大嫂出事。” “祠堂……祠堂里的麝香,我早就让人洒在香灰盆子里,我让婢女给倒了,她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若是平白无故去祠堂,一定会让你们起疑,才不敢去检查。” 事到如今,袁雯萱不敢再隐瞒,坦白从宽,苏越或许能够再原谅她一次。 “我担心没有销毁,劝了大嫂,大嫂不听我的,她不肯听我的,处处防着我……” 袁雯萱见识到苏越的冷酷无情,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阿越,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休了我。鑫哥儿不能没有娘亲,求求你看在鑫哥儿的情面上,原谅我这一次。大嫂的孩子没有大碍,我给她请罪,我们一家搬出去住,我再也不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安守本分,做一个贤妻良母,好不好?” 袁雯萱哀求着苏越。 苏越看着她满面泪痕的模样,心里难受。他将袁雯萱当做相守到老的妻子看待,想要疼惜他们母子。事与愿违,走到如今这一步。 事情是她做的,也已经发生。究竟有没有后悔过,苏越不想去追究。 “萱儿,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在大哥面前,你交代出来,我会给大哥请罪。刚才我又问你一遍,你若坦白,明日我们两个人去给兄嫂赔罪,搬出侯府去铜雀街,你也没有说实话。我要与你和离,给你最后的体面,你仍是在给自己辩解。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信任过我?权利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 “不,不是的……”袁雯萱摇头,想说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苏越不将她休离。 “我没有能力,不能给你想要的,即便再在一起,你也不会幸福,终会成为一对怨偶。我们彼此放手,各自安好。”苏越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头也不回的离开。 高福将婢女给带走,屋子里的血腥味挥之不散。 袁雯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缓缓的蹲下来,捂着脸呜咽痛哭。 香橼站在门口,将对话尽数听在耳中,心里慌乱不已,跌跌撞撞的进来,看着袁雯萱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夫人,二爷他……”香橼连忙转了话头,“夫人,您去给大夫人请罪,只要她肯原谅你,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二爷看在小少爷的份上,一定会给您一次机会。奴婢瞧着,二爷对您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要给侯爷一个交代。” 袁雯萱倏然抬起头来,紧紧抓着香橼的手臂,像是抓着最后一线希望,“会吗?” 香橼迟疑一瞬,触及袁雯萱红肿的眼睛,她点了点头。 袁雯萱从未想过苏越会和她和离,他之前太好了,好的几乎没有脾气。 她使小性子的时候,就算打了他的脸,他也会凑过来哄她。 就是这样的苏越,让她以为无论她做错什么,他都会毫无底线的原谅她。 时到今日,她醒悟过来,错得太离谱了! 袁雯萱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才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因为袁雯萱清楚的知道,没有人会比苏越对她更好。 她站起来,冲出屋子,看见乳母从隔壁厢房里出来,立即驻足。 “鑫哥儿怎么了?”袁雯萱担忧的询问,这一刻,她希望鑫哥儿昨日与她睡一晚,今日囔着要娘,苏越念在孩子的份上,收回他之前的话。“他在找我吗?” 屋子并不隔音,正房里的吵闹声,乳母全都听在耳中。 她目光复杂,觉得袁雯萱太不懂得珍惜。好好的二夫人不做,要争这掌家权有何用? 外头的掌家夫人,有几个是得到相公疼爱的? 只有没有相公的疼爱,才会紧紧握着权势。 若是给这些夫人选择,大多愿意舍下权势,换取夫妻恩爱。 可她舍本逐末,最后落得一场空。 “没有。二爷在屋里陪小少爷。” 乳母觉得太可惜了,苏越对袁雯萱的好,他们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里。 袁雯萱愣住了,怔怔地望着昏暗的厢房,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她已经丢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权势,难道连最后的尊严也要丢弃吗? 最后,袁雯萱在院子里站了半夜,被香橼扶着回了屋子,一夜没有睡。 第二日一早,高福送来苏越亲笔写的休书。 第五十三章 磕头, 哀求 袁雯萱拿到休书的一刹那,积累一夜的情绪,终于崩塌。 苏越昨夜态度坚决,让她明白毫无转圜的余地。 她以为自己能够接受,纵然心里会难受,只要缓一缓,她一定能够挺过来,坦然接受。 然而真正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洒脱。 真正到这一刻,方才知晓难以割舍。 只要一想从今往后苏越不再是她的丈夫,他所有的爱与好,全都给另一个女人。她的孩子今后唤其他女人娘,亲近别的女人,视她如陌路,心口漫上一阵窒息的痛楚。 香橼在一旁看着袁雯萱哭成一个泪人,心里也不好受。 想要劝,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 高福敲门,从外走进来,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屋子里压抑的气氛,公事公办道:“袁小姐,二爷让属下送您回去。”而后望一眼屋子,袁雯萱的东西并没有收拾,“属下在外候着,收拾好了,派人能通知一声。” 袁小姐? 这一个称呼,将她与苏越的关系彻底割裂。 袁雯萱紧紧攥着休书,手指骨泛白。 竭力的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情绪,眼睛红肿,想问一问,唤她袁小姐是不是苏越的吩咐。 话到了嘴边,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便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香橼垂着眼皮子,恭敬道:“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不多,当初除了嫁妆,带来的只有一些首饰和衣裳,只有几个箱笼。嫁妆小姐都是收在库房里,清点带走,也要经过大夫人的手。如今大夫人身体欠安,嫁妆便先搁置在这儿,等大夫人身体好全了,我们再派人来府上清点。” “这……”高福想说要去通知二爷一声。 香橼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止是嫁妆,这些年夫人收到的东西,也会清点归还。另外小姐如果没有生育子嗣,嫁妆自然要抬回袁府。如今小姐生下小少爷,嫁妆该留给小少爷,才会请侯夫人做一个见证人。” 袁雯萱眸光一闪,她顿时明白香橼的用意,“我的东西放在这儿拖一日,阿越就会回心转意吗?” 高福没有吭声。 “不会,他不会的。”袁雯萱苦涩一笑,“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去告诉他一声。” 高福转身去厢房,苏越正拿着拨浪鼓逗弄儿子,听闻高福转述的话,手微微一顿,看着儿子从他手里抓走拨浪鼓,左右晃两下,捶着床褥,咯咯的笑,嘴角流下口水。 轻柔的将他下巴上的口水擦拭干净,鑫哥儿将拨浪鼓往后一扔,飞快的爬到苏越的身上。 “爹……抱……” 苏越抱着鑫哥儿,眼中满是疼爱。 “随她去。” 高福回去,同意香橼的话。 袁雯萱也不再做纠缠,陪嫁丫鬟抬着箱笼从侧门离开。 她则是去了长房,没有要见姜皎月,屈膝在屋外跪下,给姜皎月磕三个头赔罪。 思绪纷乱的想了一夜,站在姜皎月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姜皎月害她的孩子,她会同姜皎月拼命! 苏越顾惜兄弟情谊,将事情压下来,她明面上会大度原谅,私底下会找姜皎月将这笔账讨回来! 她是真的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般的恶毒的事情。 当初与姜皎月关系亲密宛如闺中密友,她善良宽容,不会斤斤计较。有一个毫无心机城府的大嫂,爱重弟弟的大伯兄。事事依顺疼爱她的相公,乖巧可爱的儿子,这般幸福和睦的生活,是多少人艳羡的?却被她亲手给毁灭! 袁雯萱知道错了,她欠姜皎月一个道歉。 磕完头,她准备离开。 琉璃从屋子里出来,将袁雯萱的做派全都看在眼里,她心中是厌憎袁雯萱,今日一早就听说二爷休了她,临了还记得给大夫人磕头赔罪,说明还有一点良知。 “二夫人,不进去坐一坐?” 琉璃客气的询问。 袁雯萱摇了摇头,她暂时没有脸见姜皎月。 姜皎月只怕也不愿意见她。 琉璃舒一口气,幸好袁雯萱拒绝了。如果进去,大夫人看见她情绪激动动胎气可不好了! “奴婢送您。”琉璃说着往院外走去。 袁雯萱与香橼离开侯府。 琉璃看着主仆两往侧门而去,转身进屋,姜皎月躺在床上,气色不太好,脸色微微苍白,尚书夫人得到消息过来,正守在床边,喂姜皎月喝汤药。 “袁雯萱来了?”姜皎月听见琉璃说的话。 “她来做什么?”尚书夫人脸色冷下来,想着女儿好不容易怀上的外孙差点没了,再好的性儿都稳不住,咬紧牙根道:“亏她出身书香门第,人人赞誉她贤良淑德,这副做派让我开了眼。” 琉璃回道:“大夫人,二夫人在外给您跪下磕三个头,然后离开侯府。奴婢今早听说二爷休了她,不知道她是来做戏,还是真的受到打击知道悔改了。” 尚书夫人冷笑一声,“磕三个头就能抹去她干的好事儿了?月儿还在床上躺着,肚子里的孩子情况如何还不知道。这样的妇人休了也好,留在府中除了作恶,孩子也会给她养歪了!” 姜皎月知道母亲是气狠了,方才说话这般尖锐。 “娘,您别生气。袁雯萱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您也没有必要为此气坏身子。”姜皎月松一口气,她是真的怕了袁雯萱,袁雯萱不在府中,她也能够好好养胎。不必提心吊胆,忧心她哪天心血来潮,又给她下绊子。 肚子今日没有再疼,流的血只有零星一点,她看见了希望,心里有莫大的信心,这个孩子与她有深厚的缘分,不会轻易的舍她而去。 尚书夫人心疼姜皎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的确没有必要再提。 反复提及,不过徒惹姜皎月伤心罢了。 “好,娘不提。你就是脾性太好,太软和,旁人以为你好欺负。” 顾芸娘提着食盒进来,姜皎月的气色比起昨日稍好一些,“身子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姜皎月目光落在食盒上,眼睛一亮,摸着自己的小腹,嘴角的笑容凝滞住,眸光黯然。“你又辛苦下厨了,这些事情给厨娘做就好。我这几日没有什么胃口,不太想吃东西。” 顾芸娘如何不知道姜皎月经历过那一遭,心里起了防备,对谁都不太信任。她心里明白,没有点破。 “我看伯母过来,特地做几样吃的,让她尝一尝我的手艺。”顾芸娘将几样糕点,一碟子切成片的酱肉,两碗乌骨鸡羹汤。 姜皎月垂着眼睫,点心都是她爱吃的,从祠堂回来她提过一嘴,说想要吃酱肉,只不过厨娘做的不好吃,她特别馋卤味铺子的酱肉,担心外头做的不干净,央着顾芸娘改日得空教她做酱肉。顾芸娘一直放在心上,今日给她做了送来,浓郁的肉香并没有刺的她想吐,反而勾起她的食欲。剩下的乌骨鸡鸡汤,鲜香扑鼻,汤色金黄,散着一些油星,看着并不油腻,可见顾芸娘是用心在准备。 她咬着下唇,心里有些自责与懊恼,顾芸娘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不该防备她,她根本不会害自己。 可姜皎月是真的怕了,当初与袁雯萱也是那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可袁雯萱下起狠手,不留半点情面。 尚书夫人知道顾芸娘是个好的,与袁雯萱不同,她看出女儿的顾虑,放下药碗,递给她一杯水,“不想吃就不吃,待会想吃的时候,再叫琉璃温一下吃。” 顾全了顾芸娘的颜面。 尚书夫人净手,挟一片酱肉放入口中,味道鲜美,口感浓厚,滋味很不错,不禁又挟了一片。 “你的手艺是真的好。”尚书夫人端着一碗汤浅尝一口,和蔼道:“我听说你在梨花村开饭馆?” “是啊,已经在筹备,等我回去的时候,大概可以开张了。”顾芸娘提起农庄,眼中有星光转动,兴致勃勃道:“我还是第一次做生意,不知道效益会如何。以后伯母得空,可以与伯父去梨花村玩,我与景年好好招待您与伯父。” 尚书夫人应下来,心里的不愉快消散。 姜皎月听着顾芸娘与母亲的谈话,她默了默,看着小几上的食物,心里的拉锯战最终败在了顾芸娘的笑容里。 她拿着筷子挟一块酱肉放入口中,舌尖的美味,让她眼睛弯起来。 “芸娘,你做的酱肉真好吃!明日你教教我,好不好?” 顾芸娘怔愣住。 尚书夫人不由得失笑,“她呀,迟早要在这张嘴上吃亏!” 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件事与顾芸娘无关,姜皎月才没有抵触她。 姜皎月红了面颊,又羞又懊恼。她和顾芸娘相处的这几日,莫名的相信她不会害自己。顾芸娘特地为她准备食物,她方才还婉拒顾芸娘的一片心意,也不见顾芸娘生气,反倒是她肚量小了。 “芸娘,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太担心孩子,才会那般对你。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短,我知道你是磊落的人,不该防备你。”姜皎月拉着顾芸娘的手,顾芸娘回府,不时给她做吃的,全都是迎合她的胃口,可见她是一片真心。若是要害她,早就害了,何必在这种节骨眼上再贸然动手呢?“很抱歉。” “大嫂,你没有做错,换我是你,也会防备身边的人。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顾芸娘见姜皎月吃她的酱肉,她是真的很开心。 姜皎月松一口气,一连吃了几片酱肉,喝了半碗汤。 尚书夫人见姜皎月好歹用了一些吃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眼见天色不早了,她唤顾芸娘送她。 顾芸娘跟在尚书夫人身后走出来,两个人一同往院外走去。尚书夫人对顾芸娘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因为我给你主婚,你对月儿很真诚。她有你这样的妯娌,我很放心。经历过这一件事情,虽然令人心痛,却也能让她长一个心眼。伯母有一个不情之请,这几日她情绪低落,胃口并不好,这几日的饭菜由你给她准备?算我欠你的一个恩情。” 尚书夫人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为难人,毕竟顾芸娘也是府里的夫人,这些事情都是有下人做。 顾芸娘摇头,“您不必这般客气,大嫂对我颇多照顾,她如今出事,我给她做几顿饭也是应该的。反正我平常也给景年做,顺便将两人的一起给做了,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尚书夫人上前一步,抱住顾芸娘,“芸娘,是伯母唐突了。” 温热馨香的怀抱包裹住她,顾芸娘愣住了,她怔怔的望着前方的枯枝,轻轻抱住尚书夫人,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尚书夫人的怀抱中,顾芸娘仿佛偎进娘亲的怀里,那般的温暖。 她娘还活着,就在清河镇,可这辈子无法相见。 尚书夫人将要松开她,顾芸娘嘴里的话快过自己的理智,“伯母,您能再抱我一会儿吗?” 这一点不多的温暖,令她贪恋。 尚书夫人想起顾芸娘的出身,还有她之前的处境,眼底一片慈爱。像搂住自己的女儿一般,亲密的抱住她。 “你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月儿一般,唤我娘。” 顾芸娘摇了摇头,从尚书夫人的怀中退出来,“谢谢您,我有娘亲。”就是想她了。 尚书夫人心里愈发的怜惜顾芸娘,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那般狠心的爹娘。 换做是她有这般温顺懂事的女儿,捧在手心千般宠,万般疼,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可顾芸娘遭受的委屈,全部都是来自她的爹娘。 “你是个好孩子,不懂得珍惜你的,是他们的损失。” 顾芸娘心知尚书夫人误会了,她没有解释,将人送出府。 她回到屋子里,余多味坐在窗边看书。不禁一愣,走近了,方才发现余多味在看医书。 “你喜欢看医书吗?”顾芸娘不由得想起商枝之前说过的话。 余多味对医书的兴趣一般,上面写的太晦涩,对于初识字的他来说,简直就和天书一样,压根看不懂。 之前他的理想是读书科考,出人头地。但是他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他的爹是逃兵,牵连三族的重罪,是因为顾芸娘的缘故,才赦免了连坐之罪,也断了他科举之路。 不能做官,他想要学一门手艺。之前他看才几岁的李香薷,都能认草药救余宝音,他对学医术有兴趣,打算回去的时候,请顾芸娘帮忙,让他留在镇上的杏林医馆跟着郎中学医术。 “姨母,我想学医术。”余多味合上医书,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不能科举,我想学一门手艺活,姨母您帮帮我。” “你可以考科举……” “姨母,夫子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科考才是正道。我觉得学医就很好,能够救死扶伤,还能养家糊口。”余多味深思熟虑过,才做下这个决定。 顾芸娘没有义务养着他,让他衣食无忧,心里已经万分感激。 他不想成为顾芸娘的累赘,拖她的后腿。 余多味很清楚,苏景年能帮他摆平,但是无法改变他生父的身份,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他若在科举有一席之地,早晚会传出闲话,说不定还会牵连苏家。 学医没有什么不好,不能成为商枝这种传奇的人物。他将技艺学精了,不比做官差。 “小小年纪,还养家糊口呢?你知道啥叫养家糊口?”顾芸娘觑他一眼,看着余多味涨红的脸颊,忍不住捏了捏,“正好枝枝也提过让你跟着她学医,那时候我以为你要科举,婉拒了她。如今你诚心想学,便留在京城跟在她身边学医。” 余多味睁圆了眼睛,跟……跟在商枝身边学? 这……这是亲传弟子? 余多味之前以为能跟着医馆郎中学就很不错了,突然迎面一个惊喜,几乎要把他给砸晕了! 可他来不及高兴,因为他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要分开吗?”小手紧紧拽着顾芸娘的袖子。 “多味,你只是在京城求学。每年你可以回去探望我们两次,或者我与你姨夫来京城探望你。”顾芸娘还告诉余多味,是跟着李商陆与李香薷一块学,有两个玩伴。 余多味闷闷地说道:“我再想一想。” 他舍不得离开顾芸娘。 顾芸娘见他如此,心里也不舍,心想着不如留在身边几年,等他大一点再送进京城? —— 袁雯萱回到袁府。 袁夫人得知袁雯萱做错事情,被苏越休回来,气得双眼发黑,险些昏过去。 她情绪激动,抖着手指指着袁雯萱,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如今你被休回来,你爹知道,得给你气死!” 袁雯萱不说话,捂着脸一个劲的哭。 袁夫人哪里知道袁雯萱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事! 若是知道的话,说什么也要劝着苏越别纵着她,早些搬去铜雀街,或者还能阻止袁雯萱! “嫁妆抬回来了?”袁夫人板着脸,扫着院子里孤零零的几个箱笼,眼睛一眯,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嫁妆留在苏家没有弄回来,是不想与越儿和离?准备让我和你爹豁下这张老脸上门去给你说情?我说的你不听,嫌弃我啰嗦。你自己心里有主意,犯了错,就该承担代价!” “娘,我错了!我是昏了头,才做这混账事!我现在已经醒悟过来,还请娘亲出面给我说情,求阿越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袁雯萱满面泪痕,跪在袁夫人面前苦苦哀求。 第五十四章 不孕症治好了? 袁夫人惊怒,苛责之后,只剩下满身疲惫之色。 她坐在炕上,后背塞着两个大迎枕,扶着昏胀的额头。 耳边是袁雯萱呜咽哭泣声与她心碎的哀求。 她与袁大人都是出自书香世家,对后辈的要求甚高,严于律己,清风傲骨,虚心劲节,却又不失贤良宽厚气度。 袁雯萱却半点没有学到,养成心高气傲,利欲熏心。 是袁雯萱不学好,还是她与袁大人用错了法子,没有教好她? 纵然再疼爱不舍袁雯萱面临的这种境地,她也没有脸去求苏越的原谅。 袁雯萱一点气节都没有,行的是小人行径。 苏越对袁雯萱的好,她全都看在眼里。 哪次出去宴会,旁人不艳羡袁雯萱嫁的好? 兄弟仨人出生入死,不像其他后宅兄弟阋墙,争夺权势。娶的都是明理识大体的媳妇,人口简单,人心更不复杂,从未闹过脸红,日子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她一颗心完全放下来,知道这门亲事选得好。 可袁夫人万万想不到,包藏祸心的是她亲闺女! 苏家人向来护短,只是休了她,已经是顾惜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了! “香橼,你带着小姐回去好好休息,让她脑子清醒清醒。” 袁夫人容色憔悴,心里纷乱,毫无头绪。 心疼外孙没有娘,日后苏越再娶,该有多可怜? 袁雯萱走到这一步,怨不了任何的人。 被休回来,她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袁夫人越想心里越恨! 袁雯萱看着袁夫人射向她的恨色,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 她知道母亲恨她不知足,闯祸留下这一对烂摊子。 害怕惹怒母亲不愿意帮她,不敢再求情,顺从地跟着香橼离开。 万妈妈也没有想到苏越会这么狠,一出手就将人给休了。 “夫人,小姐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在一众堂姐妹中算是出众的,从未犯过错。年轻人难免会犯糊涂,她年纪还小,如今知道错了,我们不能一竿子把她给打死了,总要给她一次机会。您就算不看在小姐的情面上,也要想着小表少爷,那也是您嫡亲的外孙,心肝肉儿,就忍心他不知事的年纪就没了娘疼爱?” 万妈妈一句话,直接扎到袁夫人的心窝里。 她怎么会舍得呢? 孩子还那样小,他什么也不懂。 怨谁呢? 怨他有个不争气的娘! “夫人,姑爷这样好的人,您就舍得他成为别家的女婿?依老奴看,小姐这回栽了狠跟头,知道错在哪里了。您是她的亲娘,都不帮助她,还有谁会帮助她?您也知道老爷素来注重颜面,小姐被休回来,倒叫外人瞧了咱们袁家的闲话。”万妈妈是看着袁雯萱长大,她走错路了,就要将她引回正道。若是放弃她,这辈子就真的毁了,“小姐才不到二十啊。” 袁夫人阖着眼,没有开口说话。 万妈妈知道袁夫人心里有数,过犹不及,她也就收声,没有再为袁雯萱说话。 袁大人也听到风声,推了饭局,直接从国子监回府。 “那不孝女呢?” 袁大人中气十足,震得万妈妈大气不敢出。 袁大人生的一张国字脸,因为职务的原因,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可却极少动怒,而一旦动怒,气势十足,极具威慑。 袁夫人唉声叹气,将袁雯萱的打算告诉袁大人,“她留了一个心眼,嫁妆放在苏家,人回娘家求助。她不是不知苏越看重什么,她偏在苏越心口剜肉,苏越怎么能容忍她?你说她自己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能对一个孕妇下手,她怎么就下得了手?” 她怎么也不通,好端端的女儿,怎么会变成心狠手辣的人。只要一想,她便心中胆寒。 袁大人脸色铁青,满面盛怒。 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在官场上兢兢业业。在孩子面前做一个严父,言传身教,从未行差踏错。无论是在同僚面前,还是在学生眼中,除了古板顽固,挑不出其他的错处,人人都敬重他。 可他的名声如今却毁在袁雯萱的手中! 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他又如何去育人? “无须管她死活,她若闹腾,将她送庵里去!” 袁大人自问没有对不住袁雯萱的地方,无论是养育、教导,还是给她挑选婆家,他们已经尽到为人父母的职责。出嫁之后,过得好与坏,全是她自身的造化。 他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 袁夫人大吃一惊,“老爷……” “去庵里也好,修身养性。苏越才与她和离,不会这么快找继室。她是真的知道悔改,还是只是嘴上说一说,在庵里住一两年就知道了。”袁大人希望妻子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袁夫人听袁大人语重心长的话,眼底闪过了然。 袁雯萱要害苏易的子嗣,苏越只是将人休回来,如果他们上门求苏越宽恕袁雯萱给她一次机会,对姜皎月来说有失公允。何况也不知道袁雯萱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若只是表面功夫,他们将小两口说和,袁雯萱再犯的话,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分开一两年,各自冷静,等姜皎月生下孩子。苏越没有再娶,袁雯萱改过自新,或许他们会看在夫妻一场,鑫哥儿的份上,再给袁雯萱一次机会。 袁夫人点了点头,“也好。” 傍晚,袁夫人听说袁雯萱不肯吃喝,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她亲自去厨房煮一碗面,送去给袁雯萱。 母女俩促膝长谈到半夜,袁夫人从房中出来,眼睛微微红肿。 第二日,袁雯萱没有哭闹,戴着帷帽,平静的坐上马车去清水庵。 袁夫人收拾一番,与袁大人备上厚礼,亲自登门给姜皎月道歉。 姜皎月听说将袁雯萱送去庵庙,心中讶异,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袁夫人从长房出来,袁大人还与苏越在书房中,她折身去厢房见外孙。 鑫哥儿经常见袁夫人,虽然人是个小不点儿,没啥记性,见着满面怜惜的袁夫人,仍是还有些面善,便咿咿呀呀往她怀里钻。 袁夫人心里软成水,看着被万妈妈逗得咯咯大笑的外孙儿,红了眼圈。 摸着他柔嫩的脸颊,袁夫人泪水滚下来。 不知是庆幸他的懵懂不知事,还不知道没了娘,还是该可怜他,这么小就没有娘。 乳母在一旁悄悄道:“小少爷大概还是能够感知,夜里吵闹起来,囔着阿娘。如何哄也哄不住,还是二爷听到声儿敲开门进来,哄了大半宿。奴婢瞧着二爷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袁夫人说了句:“造孽啊。” 越发舍不下怀里的雪团儿。 鑫哥儿玩得累了,歪在袁夫人怀中睡了。 袁夫人舍不得放下,还是外头婢女在催促,万分不舍的递给乳母,收整一下情绪,走出厢房,一眼看见翁婿俩站在院子里,两人面色平静,瞧不出任何的波澜。 “老爷……” 袁大人手背在身后,瞧见袁夫人出来,淡声道:“走吧。” 袁夫人心里有了谱。 果然,苏越送二老坐上马车,帘子垂下来,袁大人压低声音道:“鑫哥儿是萱儿的亲儿子,她的嫁妆留给鑫哥儿无可厚非,我今儿将钥匙给苏越,他不肯收。说既然与萱儿休离,要断就断得干净一些,他给儿子挣的聘礼,总是够用的。这辈子与萱儿没有夫妻缘分,到底是他辜负了誓约,这一份嫁妆仍是给萱儿拉回来傍身。” 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傍身?傍什么身? 无非是说袁雯萱改嫁,这笔嫁妆给她傍身。 苏越是真的不打算要袁雯萱了。 袁大人沉默良久,叹息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是做爹娘的人,我们管不了啦!” 这是打算撒手不管的意思。 袁夫人盯着软毯的纹路,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香橼没有跟着一起去,听从袁雯萱的吩咐,在等消息。 等看见袁大人将嫁妆拉回来之后,香橼脸色惨白,当即收拾箱笼去清水庵。 袁雯萱听到苏越是真的与她一刀两断,方知苏越是对她心灰意冷。 她双手摸脸,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心想苏越不相信她是真心悔过,她便潜心修行,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 袁雯萱写一封信,嘱咐香橼给苏越送去。 却是注定没有得到回音,直至半个月后,香橼带来一个让她心碎的消息。 京城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她与苏越和离,不少人家主动有与苏越结亲的意向。 毕竟苏家门第不低,家风清正,没有后宅的腌臜事情。 苏越虽然有一个儿子,可儿子还小,养在膝下也能够喂养熟,倒也没有多少人介意。 不知苏越是不是也考虑上这一层,趁着鑫哥儿小给他找个娘,还是为了断绝袁雯萱的念头,竟也真的在相看。 顾芸娘与姜皎月坐在暖阁里,天气已经寒冷,两个人围着火炉子喝茶吃点心做针线活,倒也十分惬意。 只是想着二房的事情,姜皎月有些心不在焉。 苏越的做法,让她解气了,可苏越的家散了,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 如今他刚刚和离,又与人相看,姜皎月担心他意气用事。即便娶回府,他也没能那么快从袁雯萱那段感情里走出来,对别的女子不公,继室又会生出怨气。 “芸娘,我自己是要做娘的人,想着鑫哥儿没有娘,今后后娘进门,到底不如亲娘好。二弟如果缓个一年半载,再相看一个好姑娘成亲,我也安心。他处理这件事情,我也看到他的心意,比起相伴一生的妻子,更看重兄弟情义,当然袁雯萱是当不起他的那一腔厚爱。但若是因此而影响他一生的幸福,我心里会愧疚难安。” “我身为大嫂,就该要有大嫂的胸襟气度,为弟妹们考量。如果他新结的亲事不顺心,夫妻失和,我倒宁愿他与袁雯萱重新在一起。至少二弟对她是真心,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难忘,何况她也是鑫哥儿的娘。只要他们搬出去,我与袁雯萱互不往来,也不怕她再使坏。” 姜皎月摸着腹部,她的孩子还在,想着粉嫩可爱的鑫哥儿,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苏越的态度,让她不禁有些动摇,不知这样下去是对还是错。 顾芸娘也不知该如何发表意见,姜皎月提起鑫哥儿的时候,她想到余多味。 没有亲娘的孩子,敏感而脆弱,性格上容易有缺陷。 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苏越再娶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成亲时是好的,后来因为种种,心中生怨,直接受到伤害的就会是鑫哥儿。 “二伯兄心里自有主张。”顾芸娘沉吟良久道,“你可以向大伯兄表明自己的想法,让他去与二伯兄谈。” 姜皎月点头,她透露出自己的态度就行。 顾芸娘叹息一声,没有想到回一趟京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捧着茶杯喝一口茶,身体里暖融融的,又泛起一阵懒意。顾芸娘靠在椅背上,后面垫着软枕,竟有些睡意。 “枝枝今日还没有过来给你施针,是被事情给绊住了吗?”姜皎月一双大眼骨碌碌的望着窗外,坐久了,腰椎有些酸胀,她索性抱着软枕,懒洋洋的躺在小榻上。“待会吩咐厨房,给枝枝那一份晚饭给做了。” 琉璃连忙拿着薄毯盖在她身上。 顾芸娘愣住了,她都忘了这一回事。 仔细算一算,商枝隔五日扎一次针,今日正好是第五日。 只不过上一次,她说今日有事情,要推迟两日才过来,叫她自己用艾粒灸穴位。 顾芸娘跟着商枝学过如何用艾粒,倒是不麻烦。 这样一想,她放下茶杯道:“她今日有事不会过来,我先回去艾灸。” 姜皎月连忙坐起身,将顾芸娘送出门外。 外头冷,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般,生疼。 顾芸娘拢紧了浣纱披在她肩头上的大氅,半张小脸缩在雪白的绒毛中,脚步匆匆回到屋子里。 许是一路上受寒,或者是在暖阁里一时疏忽,吃得有些多了,肚子隐隐作疼。 浣纱拿出艾粒,顾芸娘躺在榻上,然后指点浣纱给她灸穴位。 艾粒全都放上去之后,顾芸娘肚子里沉沉坠痛,又酸又胀,十分难受。 “三夫人,您身子不舒服吗?还要艾灸吗?奴婢给您去请郎中?”浣纱见顾芸娘脸色煞白,也不禁吓一大跳。 顾芸娘隐忍着疼痛,摇了摇头,她还能忍得住。 艾粒散发出的热度,让她酸胀的小腹似乎有一些微的缓解。 “还好,没有什么大碍。”药房里的郎中是男人,这一方面难以启齿。 浣纱不放心,知道顾芸娘的顾虑,连忙道:“奴婢这就出府去请医女。” 她正要婉拒,蓦地下体涌出一股热流。 ------题外话------ 今天小宝生日,小绫子早些更新,明天上午见,么~ 好友【桑非白】《农门秀色:医女当家》 一朝穿越农家女,父死母弱奶奶恶。 季菀认了。 好歹姑娘我是中医教授,还会一手好厨艺,总不会饿死。 采灵芝,卖人参,收山货,盖房子,救死扶伤得美名,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不小心,被一个妖孽缠上。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季菀翻白眼,“我救了你的命,你还要赖上我一辈子,这叫碰瓷,懂吗!” “何为碰瓷?” “就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天地不容…” “身为大夫,本着悬壶济世之心,姑娘就更应该收容我这个已无立足之地之人了。” “…” 季菀看着某人祸国殃民的脸,痛心疾首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未免你这妖孽再祸害他人,我就委屈点,收了你吧。” 第五十五章 顾芸娘僵住了,不敢动。 “浣纱,快将艾粒拿开。” 顾芸娘神情激动,一种猜测,令她心生欢喜。 一时顾不上烫手,顾自将艾粒给取走。 浣纱心惊肉跳,“夫人,奴婢来!小心烫着手!” 顾芸娘微笑道:“不烫。” 浣纱手忙脚乱的取走最后一粒,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顾芸娘翻身下榻,趿着绣鞋去往净房。 “夫人……” 浣纱惊讶的看着顾芸娘裙摆上暗红色的血迹,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连忙吩咐外头的瑞冬,让她去水房打热水过来,然后慌手慌脚去给顾芸娘准备换洗的衣物与月事带。 顾芸娘确定是来了月事,压在心口沉甸甸的大石骤然一空,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她这是快要好了! 可以给苏景年生孩子。 顾芸娘眼眶微微湿润,得知服用了绝育汤,她都已经相信这辈子没有生育孩子的机会。 虽然商枝的医术出神入化,却依然没有多少信心。 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她没有任何起色,心里压力很大。 越到后面越焦虑,甚至想要放弃。 可她有一个理由放弃,却有千百个让她坚持下来的理由。 而今她的坚持让她看见希望。 顾芸娘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苏景年分享。 “夫人,奴婢打来热水,您先泡一泡,换身衣裳?”瑞冬与水房的婢女打来热水,站在净室门口。 顾芸娘回过神来,“进来。” 瑞冬与婢女将几桶热水倒进浴桶,退出去。 浣纱服侍顾芸娘泡澡更衣。 顾芸娘不敢受凉,她穿着厚袄,裹上大氅,去往书房。 云暮瞧着顾芸娘几乎要裹成一个蚕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顾芸娘斜睨他一眼,“景年一直在书房里?” “主子刚才回府。”云暮轻咳一声,正色道:“夫人,您受凉了?” 顾芸娘默了默,看着云暮穿着单薄,两相对比,两个人仿若活在两个季节。 她身子弱,常年手脚冰凉。商枝提醒她注意保暖,而今天气寒冷,却也不至于裹着大氅,单薄的披风就够了。饶是如此,她也只是觉得厚度刚好适宜。 以往她大抵会顾及旁人的眼光,忍耐寒凉,如今她只想顾着自己的身体。 “我预防受凉不行吗?”顾芸娘丢下这句话,敲门进去。 云暮摸了摸鼻子,夫人有点凶了。 屋子里并没有烧火炉,也没有地龙,里面清清冷冷。 苏景年穿着常服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 他听见顾芸娘与云暮的谈话,她一进来,苏景年抬头望来,就看见顾芸娘裹成一个粽子,笑意自眼底溢出。 “我这里有一些上好的狐皮,明日你找绣娘多做几件大氅。”苏景年看着她小巧白润的脸埋在雪白的毛发中,一双眼睛宛如山泉般清澈明亮,笑眼弯弯,掩不住的喜色。 他心中一动,放下公文,起身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指,一片冰冷。 “穿这么多还冷吗?”苏景年拢着她的手指揉搓,“下回出门,捧着手炉。” 顾芸娘摇头,她不觉得冷,却也没有挣开手。 他的手宽厚温暖,比捧着手炉舒服多了。 两人坐在小榻上,顾芸娘额头抵靠在他的肩头,笑容明媚,“手炉太麻烦了。” 苏景年侧头低垂眼眸望着她宛若朝霞映雪的面容,容颜昳丽,仙姿玉色。此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眉目婉约,亲昵依赖着他。 “我平常不出府,家中有火炉,用不着手炉。我来找你,你会给我暖手。” 顾芸娘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酥麻痒意,直窜心底。 苏景年喉结微微滑动,胸腔血潮涌动。 “我着人在书房里烧火炉。” 苏景年嗓音低沉微哑,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头。 顾芸娘含笑不语。 苏景年将她的手指焐热,看着她穿着绣鞋的双足,“脚趾冷不冷?”不等顾芸娘回话,吩咐云暮去送个火炉过来。 顾芸娘腰腹酸胀着疼,应该躺在床上缓一缓,可她想要快点告诉他,她能为他生孩子,想看他高兴的模样。 “冷,肚子也疼。” 顾芸娘原来不觉得如何,被他这么一问,便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伏在他的双腿上,握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细润的嗓音娇软地说道:“苏哥哥,我为你生个孩子吧。” 苏景年一怔,望着她白润的面颊透出盈盈粉色,娇俏羞涩,清澈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向往。 他转瞬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心绪激荡,手指轻轻触摸着她的面颊,目光温柔而宠溺。 “好。” 将她圈进怀中,力道适中的按揉着她的腹部。 “身子不适,不许乱跑,躺着休息。想要见我,派人过来请我即可。”苏景年而后又问,“请郎中请脉了吗?” 顾芸娘摇头,“枝枝过两日得空过来。” 苏景年不放心,让卫冥去请太医。 顾芸娘阻止道:“不是多大的问题,我这个情况很正常。”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她许久没有来月事,显然是还没有通畅,疼痛是难免的。 事关她的身体,苏景年却格外坚持,没有听从顾芸娘的话。 屋子里阴凉,苏景年抱着她回房,脱掉大氅与厚袄,将她放在床上。 浣纱知道顾芸娘畏寒,床上放了汤婆子。顾芸娘躺在床上,被窝里很暖和。她想要苏景年陪着她躺一会,牵着苏景年的衣袖,“苏哥哥。” 苏景年见她眼巴巴的望着他,便知她的心思,低笑一声,“太医很快就来了。” 顾芸娘脸颊通红,埋在被窝里。 不一会儿,太医过来,给顾芸娘请脉,身子并无大碍,再温养调补半年,方才能要孩子。 得了一句准话,顾芸娘松一口气。 太医开的药,顾芸娘没有吃,不知道与商枝开的有没有冲突。 过两日,商枝过来给顾芸娘请脉,与太医说的别无二致。 顾芸娘感激道:“枝枝,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景年只怕没有自己的孩子。” 商枝含笑道:“真想报答我,就好好养着身子,给我三哥生两个孩子。” 顾芸娘白皙的脸上漫上一层绯色,宛如枝头盛绽的山桃花,艳丽动人。 转瞬,她敛去唇边的笑容,拉着商枝的手坐在小榻上,抬手给她倒一杯茶水。“二伯兄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商枝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家累得倒在床上就睡了,没有听到苏越的消息。 “出什么事情了?” “二伯兄与二嫂和离之后,二嫂被送去庵庙里,她似乎诚心要改,想与二伯兄重修旧好。二伯兄的如今的身份地位,倒是个香饽饽,好几家送来帖子邀他参加饭局,实际上是在试探口风。二伯兄也有意找一个女子成亲,大嫂却觉得二伯兄太心急了,挑拣不出好的,就算找着一个好的,只怕也会因为二伯兄的状态,俩人没法磨合,会成为一对怨偶。与其这样,不如给二嫂一个机会,毕竟她是鑫哥儿的亲娘。再将他们给分出去,她如果真的知道错了,倒是一桩好事。就算不知道错,手也伸不进侯府里来。” 顾芸娘思来想去,觉得袁雯萱是最稳妥的,“至少袁大人与袁夫人是明事理的。如果另找的娘家人……”是个不想好想与的,还有得纠缠。 感情的事情,商枝做不了主。 “二哥怎么说?” 既然姜皎月愿意放下芥蒂,商枝觉得主要还是看苏越。 顾芸娘摇头,“二伯兄今日又出去了。” 商枝沉吟道:“这件事咱们还是别管了,二哥既然已经知道咱们的想法,他心里应该有主意。” 顾芸娘点了点头,提起余多味的事情,“这个孩子想要学医术,我打算先将他让他读几年书,再放在镇上学,你给他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等他十二岁了,再送到你这儿来。” 商枝并不意外,应下顾芸娘的请求,给她换一张药方,然后回府去了。 顾芸娘只有第一日腹部疼痛,后面两日倒是和平日一样。 寻思着明日要参加宴会,她带着浣纱去京城里转一转,买一些配饰与礼物。 顾芸娘来京城还没有出来走动过,除了那一日坑齐老夫人,出了一趟门,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并未仔细看过。 她直接吩咐卫寅去珍宝阁。 明日的宴会是裴老夫人的寿宴,挑中一套紫砂壶,给苏景年挑了一根玉骨簪。 浣纱提议道:“夫人,奴婢听说同福酒楼的火锅很美味,今日我们能在外面吃吗?”话一出口,浣纱便懊悔的抿唇,她是一个下人。顾芸娘平素待她们很宽厚,可她的提议到底是逾越了。 顾芸娘倒是没有介意,反正苏景年没有一起出来。 商枝也说火锅得人多吃才热闹。 “好,我们去同福酒楼。” 顾芸娘领着浣纱与卫寅去同福酒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招呼浣纱与卫寅一起坐下吃,不得违抗她的命令。 见卫寅与浣纱迟疑半晌,最终坐下来,顾芸娘心情愉悦,她推开窗子,能够看到远处的园林与湖泊,而楼下则是一条小巷子,通向另一条街道。 只看一眼,顾芸娘收回视线。蓦地,她又望去,看见牛车上坐着几个熟悉的人。 齐老夫人、齐夫人、金氏,还有一个戴着斗笠,从身形上能够看出是女子。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 第五十六章 齐老爷出事,嫡系这一脉在朝为官的全都被刷下来。 宅子被封,家产被抄,除了几身换洗的衣裳,一贫如洗。 别说伺候的人,就连住处和温饱都成问题。 还是齐夫人听见消息,让贴身的婢女与陪嫁马氏抱着一匣子金银珠宝率先逃出府,保住了一些银子。 婢女起了二心,趁着马氏解手,将一匣子珠宝偷走。 齐家落魄,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追拿婢女,忍气吞声。只剩下冯氏身上几百两银票。 买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又买了一个粗使丫鬟,添置日常用品,日子过得还算一般。她们过惯富裕的日子,如今的生活在他们眼中简陋而清贫,花钱大手大脚,与在齐家差不多,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只剩下十几两银子。 一家子心急了,将家中的马车卖了,换成一辆牛车。 一路上遮遮掩掩,生怕遇见熟人。 熟人没有遇见,倒是碰见同仇敌忾的人。 齐老夫人出身名门,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几乎没有看过谁的脸色。从未想过人到暮年,竟过得如此落魄。家里值钱的,用不着的,全都当掉,精打细算,抠搜着用,银子仍是如流水花销出去。 手中还有四五十两,撑不了多久。一家子全是女眷,男丁只有金氏生的六岁孙儿。三代内不能科举,想要讨生活,也得给他学一门手艺,还得使银子。 齐老夫人愁啊,婆媳几人找亲戚借银子,人人对他们避之不及,仿若瘟神。 之前高高在上,被人巴结,如今风水轮流转,遭尽白眼。 齐老夫人心里恨出血,如果不是苏家,他们齐家如何会沦落至此? “这位姑娘,我们齐家落魄,只剩下几个女眷,想要安安稳稳的讨生活。你今儿个找错人了,我们帮不了你。”齐老夫人年纪虽大,人不但没有老糊涂,反而很清明。透过女子撩开的薄纱,一眼认出她是苏景年身边的婢女。 心里不由生出警惕,害怕苏景年要斩草除根,方才派个细作过来谋害他们。 齐夫人眼珠子一转,倒是有别的盘算。 迟曦对苏景年来说有些特别,因为她是被文曲颜救下来的人,苏景年对她比旁的下人要宽容。寻常的婢女,十八九岁就会被主子给婚配了。迟曦过了二十,仍是留在苏景年的身边。最后在梨花村,不知犯什么事情,被打了板子仓促婚配给一个侍卫。 齐夫人觉得这件事,多多少少与顾芸娘有关。 大抵是因爱生恨了? 迟曦将做好的疤痕重新覆盖在整张脸上,辨不清她原来的真面目,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我没有去处,能不能在你们府上借住几日?” 齐老夫人被她拿出来的五两银子,气得脸都青了。 齐夫人却是收下来,“我们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你想要住下,这五两银子算是住宿费。你想在我们那儿吃饭,就得下厨。” 没有银子,养不起丫鬟,买来的粗使丫头,又给卖了。 马氏拿着遣散的银子回乡带孙子。 他们身边没有伺候的下人。 迟曦爽快的答应。 暂时在齐家住下来。 卫寅跟着牛车去了齐家,看着一行人进府,他回同福酒楼回禀顾芸娘。 “戴斗笠的女子,脸上被烧毁,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卫寅一路跟踪,风吹开斗笠薄纱,一张脸被狰狞的伤疤给覆盖。至始至终,那人低垂着眼帘,也无法从眼神去分辨。 顾芸娘挑眉,难道是因为烧毁脸颊,才会戴着斗笠? 这齐家让人心里不安,“卫寅,你让人盯着齐家。他们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又不太懂事理。如今在咱们手里栽了狠跟头,日子穷苦落魄,会更加怨恨上我们,怕他们又生出害人的心思。” “是。”卫寅应下,打算回去之后回禀主子,调遣人手监视齐家。 顾芸娘紧蹙着眉心,望着汤锅冒泡沸腾,端着一盘子羊肉片下锅,看着不过片刻,便烫熟的肉片,心里拿定主意。 “我们不能总是防范着敌人,等人上门找茬了再动手,在小人面前不必要维持君子的风度。你想个办法,将齐家老小逼出京城。” 顾芸娘认定齐家是个隐患。 卫寅诧异的看向顾芸娘,她眼底闪现锐利的冷芒,心知她并不是温顺无害的绵羊。 “是。” “吃吧。”顾芸娘点的是鸳鸯汤锅,她没有吃辛辣的汤底,用的清淡那一边。 卫寅与浣纱顾及着尊卑,没有碰清淡的汤底。 一顿饭,吃的畅快。 主仆几人回府。 马车慢悠悠在角门巷子口停下来,从这儿入府,离三房近。 浣纱掀开帘子,看一眼前面的情况,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顾芸娘疑惑的问道。 浣纱抿着唇,小声说道:“二爷在外面,二夫人……袁小姐也在。” 顾芸娘心想:袁雯萱不是在清水庵吗?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她掀开窗帘子,看见袁雯萱跪在地上,落泪抽泣。 不禁庆幸卫寅有眼力见,在巷子口停下来,若是停在门口那得多尴尬啊? “调转马车,停在前门。”顾芸娘放下帘子。 卫寅驱赶马车往前门驶去。 苏越神色冷淡,回头看见顾芸娘的马车缓缓驶离,愈发的不耐烦。 “你不是在清水庵清修?拿出诚意证明你是真的悔改?今日又是闹得哪一出?”苏越讽刺道。 袁雯萱脸色发白,幽怨地看着苏越。 若不是听见他要定亲的消息,她又怎么会偷偷跑回来求他? “阿越,你要定亲了吗?”袁雯萱不等他开口,泪水扑籁籁往下落,“阿越,我等了你五年。因为我的过错,你将我休了,我没有怨言。我愿意在清水庵里清修一年,你等我一年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苏越怔住,上扬的唇角透着冷嘲。 觉得他定亲的消息太荒唐。 他还没有这么饥渴离不得女人。 如果是为了孩子,婚事更不应该草率。 特别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挑选度过一生的伴侣,更应该慎之又慎!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送来帖子,变相相亲,可邀请他的都是男眷,并不是以相亲的名目,有些不能推辞,他只得去赴约。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苏越睇着袁雯萱,眉头拧成结,思虑着有人在背后掇撺袁雯萱,借用她的手做些什么。 袁雯萱见他没有否认,一颗心泡在冰水中,透骨的冷浸入骨髓。 她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踉跄一下。 苏越手指一动,克制住没有去搀扶她。 香橼连忙搀扶住袁雯萱。 袁雯萱膝盖又痛又麻,靠在香橼身上,方才支起自己的身子。 “这是我给孩子做的衣裳。”袁雯萱面色苍白,眼睛浮肿,将香橼手臂上的包袱取下来,递给苏越,“我们两个人就算不能重归于好,也改变不了我是鑫哥儿母亲的事实。给他做衣裳是我这个做娘的心意……” 苏越低眸望着包袱,考虑一下,让高福收下。 袁雯萱说得对,无论她做得多过份,她都是鑫哥儿的母亲。 袁雯萱见苏越收下,苦笑一声。望着苏越冷漠疏离的面容,这一份苦蔓延进心底。 满肚子的话,全都冻结在他冰冷的眼神中。 最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任由香橼搀扶离开。 她已经向苏越低头,而他的态度很坚定,即便她放低姿态去恳求,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该做的努力她已经做了,尽自己所能去挽救。 望着十里长巷,宽阔空荡,单薄的身影纤细清瘦。寒冷的风吹刮在她的脸上,眼中却是一片干涩。 “夫人,您……” 袁雯萱站在巷口,转头望去,角门空无一人。 她低笑一声,双手却紧握成拳,“香橼,唤我小姐吧。” 从今往后,除了孩子这一点牵系,她已经彻底从苏越的生活中驱逐出来。 他即将要定亲,只怕孩子她也不能常去探望。 这是最后一次给鑫哥儿送衣裳。 同为女人,他的继室会不希望她还与孩子来往。 她若是三番两次与孩子联系,他的继室哪里敢对鑫哥儿好? “回去吧。”袁雯萱收回视线。 权势让她迷失了自我,失去真正待她好的男人。 而今从泥潭中爬出来,她要重新做好自己。 袁雯萱准备坐上马车,忽而身后传来恭敬的称呼声,“二夫人。” 阔别半个多月,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她回头望去,就见穿着粗布衣裳的迟曦,福身给她行一礼。 袁雯萱从记忆中搜刮出来有关迟曦的消息,文曲颜去世之后,三房没有主子,三房上下由迟曦做主,俨然半个主子,威风极了。 后来跟着苏景年去梨花村,她针对顾芸娘,被苏景年给赶走。 平息心底的嗔痴怨恨,用平常心去看待,她在迟曦身上看见当初的自己,都是被宽容厚爱给迷失了本心,喂养大心中的欲望。 这样一想,似乎能够明白迟曦为何找上她。 两人算是‘同病相怜’。 不同的是她已经放下,而迟曦却仍在泥潭中挣扎,不断的下沉。 “我已经不是二夫人,你唤我袁小姐吧。”袁雯萱面容平静,清冷倨傲,用气势来掩饰住自己的失意。 迟曦看穿她的心思,浑不在意,她出身本来就低微,袁雯萱看不上她很正常。 “二爷向来疼您,在外也不近女色,只有您一个妻子。您又给二爷生下一个儿子,在二爷心中地位更加稳固。京城里不管是未嫁,还是已婚的女子,没有不羡慕您的。您已经潜心悔过,二爷不肯接纳您,是不相信您一心向善,害怕与您复合之后,您又……”迟曦顾及袁雯萱的身份,迟疑着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各自心里都有数。她浅浅笑道:“二爷心中有您,您就甘心将他拱手相让给别的女人吗?” 袁雯萱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紧抿着唇角。 迟曦从袁雯萱的反应中得出答复,不禁劝说道:“您别在二爷面前放低身段,在他面前哭求,只会让男人厌烦。男人喜欢安静柔媚的女子,得不到的就越勾人,越忘不了。您换一身打扮,与过去划清界限,洗心革面。在其他地方遇见二爷,也不必多看他一眼。您到底是贵女,身份不一般,就算没有二爷也可以过得很好。他见您对他爱答不理,彻底放下过去生活,一定会舍不下您的。” “真的?”袁雯萱将信将疑。 “奴婢骗您做什么?反正您和二爷没有复合的可能,这个方法对您有利无害。如果不是念着当初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信您仔细想一想,方才的提议对奴婢有什么好处?对您又有什么妨碍的地方?”迟曦见袁雯萱陷入沉思,没有动怒和质疑,放缓了语气。“您不信就算了,就当奴婢今日没有遇见过您,当初的恩情只怕您也瞧不上眼,对您来说举手之劳。您和二爷离开彼此都能活的很好,奴婢可怜小少爷,若是遇见一个面白心黑的后娘,要遭不少的罪。” 迟曦留下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慢着!” 袁雯萱仔细想一想,对她利大于弊。 而且她是真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迟曦的提议正中下怀,至少让苏越看见她的态度。就算苏越没有被她的转变勾引,对她来说也没有损失。 迟曦完全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对苏越不闻不问,打扮贞静柔美,对迟曦没有半点好处。 毕竟她没有怂恿自己去做坏事。 “你有什么目的?”袁雯萱不相信迟曦只是为了报恩,是想要自己欠她一个恩情? 迟曦脸色苍白,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摇头道:“奴婢没有目的。” 袁雯萱嘴角上扬,透着讥诮。 迟曦不堪的说道:“顾芸娘没有安好心,她是看重三爷的身份,又不能生孩子,奴婢是被夫人舍命救下,自然要为夫人守护住三爷,让他找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子。可三爷对她感情至深,为了维护她将奴婢赶出府,派人追杀奴婢。奴婢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二夫人达成心愿之后,保住奴婢一条贱命。”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 她为了保命,才找上袁雯萱。 “三爷对两个兄长的请求没有不答应的,侯爷对大夫人并未交心,说的话没有份量。奴婢方才找上您!”迟曦不轻不重的拍一个马屁,也点出袁雯萱在苏越心中的份量不一般。 袁雯萱黯淡的眸子里燃起一点光亮,似乎被迟曦给说动了。 “我不一定能保下你。你也看见了,为了给姜皎月一个交代,他不顾夫妻情分将我给休了。我哪敢给他开这个口?闹得夫妻不愉快?”袁雯萱实话实说。 迟曦笑道:“奴婢相信二夫人有能力保下奴婢的。” 袁雯萱冷傲的瞥她一眼,没有再理会迟曦,扶着香橼的手臂坐进马车。 “回袁府。” “小姐?”香橼大吃一惊,“您不回清水庵?” 袁雯萱幽幽地说道:“迟曦说的有道理,我就算在清水庵清修,为自己做下的错事赎罪,苏越未必能看得见。我还不如换个姿态,恣意的活着。就算苏越不为我折腰,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姻缘,反正不吃亏。” 香橼的脑子跟不上袁雯萱的思路,转不过弯来。 袁雯萱一会一个主意,香橼真的看不透她是怎么想的。 “小姐,您之前还和二爷说要在清水庵清修一年,转头就回袁家,日子过得潇洒滋润,叫他如何信您的话?” 袁雯萱就像被迟曦下了降头,九头牛都拉不回,“他不信就不信,说明我和他没有缘分。我难道过着清贫的日子,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在他娶别的女人之前,我也可以重新再找。” 香橼听着袁雯萱赌气的话,心里怨上迟曦。 袁雯萱一改之前的抑郁,身上笼罩的阴霾,仿似被春风给吹散,眉眼笑意生辉,艳若山桃。 “驱车回府。” 车夫驱动马车朝袁府而去。 袁雯萱颇有些闲情逸致,挑开车窗帘子,看着迟曦的身影变成一个点,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她低垂着眼帘,靠在车壁上,状是不经意的问道:“你在哪儿打听到阿越要定亲的消息?” “奴婢听香客闲谈说的。” 袁雯萱颔首。 知道是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她。 谁不知道她被爹娘送去清水庵? 回去袁府,不顾袁夫人的惊诧,袁雯萱命人熬一锅艾叶水去晦气。 将屋子里的旧衣裳全都扔了,派人请绣坊的绣娘给她重新做衣裳。不再是素净的颜色,挑的都是鲜艳有生气的颜色。 她向来喜欢玉饰,亲自去珍宝阁打了几套金饰。 她这一番动静,瞬间传遍京城。 被休还不安分,如此招摇,丢人现眼。 气得袁大人罚她跪祠堂。 —— 苏越提着袁雯萱送来的包袱,去了东厢房。 乳母从内室出来,轻声说道:“二爷,小少爷睡了。” 苏越颔首,指着小榻上的包袱,“这是鑫哥儿的衣裳。” 乳母惊讶的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小衣用细棉布缝制,料子柔软,做工细致并不粗糙。外面的小棉袄,用大红的云锦,绣着憨态可掬的福娃,并两双虎头鞋。 乳母看着针脚细密的绣工,失言道:“二爷请绣娘做的衣裳,针线功夫和二夫人一样好。小少爷穿的衣裳,全都是二夫人自己做的。” 苏越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走进内室。 鑫哥儿趴在床上睡觉,双手握着拳头举在脑袋两侧,脸对着床边,小嘴微微张开,晶莹的口水滴落下来。 苏越内心一片宁静,掏出锦帕给他擦拭口水。 鑫哥儿不安的动了动脑袋,蹬着脚往床顶爬,脑袋顶着床架才又安静下来。 苏越拉着被子盖在他身上,鑫哥儿踢蹬着被子。 “娘……” 苏越手一顿,鑫哥儿的脚给被子压住,皱着脸大哭。 他连忙躺在一侧,手忙脚乱的哄着鑫哥儿。 鑫哥儿抽噎着,翻身面对苏越,小手臂搭在他脖子上,用力圈紧,两人脸紧挨着脸。 苏越一动,鑫哥儿的手臂又收紧一点。 他放松身体躺在鑫哥儿的身侧,鑫哥儿脸上的泪珠沾在苏越的脸上,一片湿润。 好一会儿,鑫哥儿沉沉睡去,苏越松开他的手,放入被子里。 鑫哥儿眼角挂着泪珠,令人心里柔软。 苏越手指轻轻揩掉泪珠,看着放在床边的小衣,心情有些沉闷。 走出内室,他问乳母,“鑫哥儿晚上还找娘吗?” 乳母眉眼柔和,她将鑫哥儿当做自己的孩子,“最开始几天闹得厉害,最近两晚没有找了。” 苏越点头,离开厢房。 高福道:“二爷,袁小姐回了袁府,闹了一番大动静,被袁大人罚去跪祠堂。” 他将袁雯萱回府做的事情,全都告诉苏越。 苏越面色平静,并没有多诧异。 似乎在意料之中。 “她的事情不必告诉我。”苏越回头看一眼东厢房,转身去了书房。 —— 袁雯萱根本没有收敛,算得上大张旗鼓。 迟曦回到齐家,就得知了她的所作所为,不禁勾了勾唇。 没有等她多得意,宫里又下了旨意,齐家的人不得在京城逗留,被遣返回祖籍。 齐老夫人气病了,动动脚指头就知道是谁搞的鬼! 心里再怨再恨,也奈何不得苏家。 齐夫人想求人通融,宽限几日,等齐老夫人病养好了再走。 那头只给了一天时间。 齐夫人急于脱手,宅子价钱被压得很低,贱卖给当铺,一家老小离开京城,住在京郊的一间小客栈,打算等齐老夫人病好之后再回祖籍。 金氏带着孩子与齐夫人住一间,两个人灰头灰脸,坐在条凳上。 “娘,我们咋办?”金氏觉得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 齐夫人咬牙切齿道:“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她之前还打算安置下来,再徐徐图之,找苏景年报仇! 没有等她行动,苏景年就动用关系,将他们一家子赶出京城。 如今再想要入京,太难了! 婆媳俩低声说了几句,纷纷落泪,心知她们好日子到头了。 金氏两眼发黑,她看不见希望,从未吃过苦头,这段时间过的日子,几乎要将她给逼疯了。 穷! 以后还会更穷! 只要一想,她就充满绝望。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 金氏擦干泪水,将门拉开。 迟曦进来,将门合上,“我来向你们辞行。” 齐夫人眸光变了变,态度亲切许多,“你一个人能去哪里?不如与我们一同回祖籍?” “不用,我的根在京城。之前在苏府当值,认识别府几个小姐妹。明日裴老夫人大寿,府中短缺人手,正好托人帮忙,我签了五年短工,明日就要去报道当值。”迟曦目光掠过金氏,看着她眼底的羡慕,皱了皱眉。 金枝玉叶的少奶奶,如今落魄得还羡慕起她这个下人? 转念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金氏是羡慕她落魄了,还有姐妹帮忙吧? 齐家倒了,旁人都落井下石。 齐夫人不好挽留迟曦,反而给了迟曦二两银子。 迟曦千恩万谢,在关闭城门前进京。 —— 翌日,裴老夫人寿辰。 顾芸娘早早的起身,精心打扮一番,叮嘱浣纱将准备好的贺礼放入马车。 苏景年看着四方盒子,询问道:“挑的什么贺礼?” “裴老夫人爱茶,我准备一套紫砂壶。” 苏景年不记得库房有紫砂壶,“外面买的?”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她手里,“库房有不少好东西,你需要什么,自己去库房挑。” “好。”顾芸娘将钥匙收下。 两个人用完早膳,便一同去正厅。 董氏与姜皎月也是刚刚到,三个女眷坐在一辆马车上。 姜皎月亲昵的挽着顾芸娘的手臂,拧着眉心道:“弟妹,你说袁雯萱想做什么?她不想和二弟好了吗?” 顾芸娘也被袁雯萱这一套乱拳打来,弄懵了。 “到时候就知道了。”顾芸娘猜不透,也便不去想。 袁雯萱有目的,总会露出端倪。 姜皎月深以为然。 马车停在裴府门前,琉璃下马车,摆好木梯,搀扶着姜皎月下车。 顾芸娘紧随其后。 忽而,姜皎月握紧了顾芸娘的手,目光警惕的盯着对面的袁雯萱,“她被休了,怎么还参加宴会?” 第五十八章 并不是姜皎月有偏见,而是京城里刚刚被休的女儿都是被藏在府里,不许参加任何的宴会。 即便再放出来,也是等事情平息之后,免得被人指点瞧了笑话。 这也是受宠的女儿,若是不受宠的,不是给一根白绫,就是送去庵里绞发做姑子。 顾芸娘眸光冷清,看着袁雯萱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面裹着织锦镶毛斗篷,乌黑如墨的青丝绾成髻,点缀着金步摇,衬得她柔美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 外头传袁雯萱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她承受不了打击,才会变了一个人。 袁雯萱发现姜皎月与顾芸娘,嫣然一笑,朝她们走过来。 姜皎月收紧手指,弄疼了顾芸娘。 顾芸娘轻轻安抚她,“别怕,她不会再伤害你。” 姜皎月红润的面庞失去血色,如果袁雯萱一心想与苏越和好,她倒不怕袁雯萱会伤害她。 可如今袁雯萱性情大变,她琢磨不透袁雯萱心里如何想的。就怕袁雯萱怪罪她,是因为她的缘故,苏越方才休了袁雯萱。 “大夫人,三夫人。”袁雯萱上前打招呼,神态如常,态度友好,仿佛几人间并没有产生过不愉快的矛盾。 姜皎月淡淡的颔首,“袁小姐。” 顾芸娘低声问道:“你今日怎会来参加宴会?” 袁雯萱很讶异顾芸娘会同她说话,扬眉道:“我为何不能来?就是因为被休了?” 顾芸娘没有说话。 袁雯萱忽而笑道:“我自艾自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原谅,苏越更不会与我复合。别人也不会因为我关在府里,就会忘了我是被休的女人,不会因此停止说我的闲话。既然如此,我何不洒脱一些?至少自己过得开心了。” 顾芸娘想说什么,袁雯萱转身就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先进去了。” 顾芸娘看着袁雯萱掉落在地上的锦帕,弯腰捡起来,追上去道:“你等一下,帕子掉了。” 袁雯萱回头看一眼顾芸娘手中的帕子,嘴角往下一压,从她手里将帕子拿过来。 “多谢。” 袁雯萱走进裴府,将帕子团一团,随手给扔了。 迟曦隐在暗处,将袁雯萱与顾芸娘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知在思索什么。看见袁雯萱将锦帕嫌恶的给丢了,嘴角不禁上扬,快速的闪身离开。 顾芸娘望着袁雯萱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前,目光沉敛,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皎月被袁雯萱的做派给惊住了,“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芸娘摇头,她的掌心被袁雯萱塞了一张纸。 “我们先进去。”董氏上前说道。 一行人入府。 裴府的丫鬟领着董氏与顾芸娘、姜皎月去裴老夫人的院子里,给裴老夫人祝寿,送上贺礼。 董氏留在裴老夫人的院子里,顾芸娘与姜皎月则是被领着去暖阁,那儿坐着的都是未出嫁的名门贵女,与年轻的少夫人。 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顾芸娘与姜皎月一来,里面的欢笑声骤然停顿。 兵部侍郎的小女儿与吏部尚书的嫡长女,朝姜皎月招了招手,“月儿,你可算来了,我们正好提起你。” 姜皎月与这二人是闺中密友,立即拉着顾芸娘坐在她们身侧。 兵部侍郎的小女儿名叫冯静安,还未出嫁,待字闺中。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名叫汪玲玉,是武平侯的嫡长媳。 二人齐齐与顾芸娘问好,并不在意她的出身。 汪玲玉热络的与顾芸娘攀谈,“你就是月儿的苏三夫人吧?我们久仰你许久,一直没有见到你,今日总算见到你了。月儿常与我们炫耀,你的厨艺很好,做的点心也是一绝。改日我们去苏府拜访,可得好好尝一尝你的厨艺。” 顾芸娘应下来,“那我得拿出看家手艺招待你们。” 有人冷嗤一声,看着顾芸娘的目光,轻蔑、鄙夷,“乡下人谁不会下厨?请不起下人,只得自己做。” 暗讽汪玲玉与冯静安大惊小怪,捧顾芸娘的臭脚。 “婉婉,你少说一点。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苏三夫人出身不好,但是她命好啊,嫁给苏三爷这样的人,野鸡变凤凰。实话总是不中听的,当心招祸,可别忘了文氏身边的那个丫头,还有袁雯萱的下场。” 话虽这么说,话中仍是充满尖锐的讽刺。 “我还以为你们只会酸言酸语,埋汰人。倒是没有想到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懂得英雄不问出处。你们有什么瞧不起人的,往上数三代,你们祖宗不都是泥腿子出身?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一身红衣似火的女子,从外面踏进来。容貌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双眸漆亮,目射寒江,大约十七八岁,腰间插着一把匕首,似笑非笑的扫过方才说话的两个女子,“现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谁还拼爹啊。你们就是拼爹,还不如别人没有爹的人,丢不丢人啊。还有脸在说酸话,我都替你们脸疼。” 刘婉与江悦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又得罪不起她。忍下一口恶气,给她行一礼,“信阳郡主,您听错了,我们没有瞧不起苏三夫人。只是说下厨是下人干的事情,苏三夫人的身份,又怎么能自贬身份做这种粗鄙的事情?” 信阳郡主坐在椅子里,眼皮子懒懒一掀,“你们可别给我行大礼,说起来,我也是乡野出身。我娘生我哥哥的时候,还在乡下种地。生我的时候,我爹还是小兵蛋子,哪里当得起你们这些贵女的大礼?” 武平侯被封侯,正是因为这一战,方才从一个副将提拔为将军,最后斩下一国主帅的项上人头,攻破敌国帝都,战功赫赫,班师回朝后被封侯。 武平侯当兵的时候,信阳郡主还在地里玩泥巴。 如今一朝翻身成为新贵,许多人不以为意。可谁知近来皇上十分器重新贵,有意无意打压世家。世家人一边鄙夷泥腿子出身的武平侯,又不得不巴结他们。 信阳郡主最讨厌他们这副做派。 刘婉和江悦十分难堪。 信阳郡主笑嘻嘻的看向汪玲玉与姜皎月,“大嫂,月儿姐。” 汪玲玉十分无奈,嗔道:“不可妄自菲薄。爹虽然是泥腿子出身,身份摆在这儿,谁见你不得行礼?这是规矩。” “我可没学过规矩。”信阳郡主友好的对顾芸娘眨了眨眼,“但是我们可不像一些人,自持身份高贵端庄,背地里行小人之事,编排人是非。” 顾芸娘含笑接了信阳郡主一句话,“教养和出身无关。” 信阳郡主见顾芸娘不是泥和的,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隐忍,对她很有好感,至少她真实不做作。 刘婉被激怒,忍无可忍道:“信阳郡主请慎言,世家在您心里如此不堪,您嫁的难道不是世家子?” 顾芸娘皱眉,从始至终信阳郡主就没有贬低过世家,不过是瞧不起表里不一的贵女而已。 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事情就全都变了味。 信阳郡主皱眉。 江悦道:“婉婉,你别说了,当初信阳郡主就说了,世家是皇上养的一条狗。她嫁进世家,因为政治原因,逼不得已的。如果信阳郡主选,哪里能忍得下每天和狗睡啊。” 汪玲玉脸骤然沉下来,她们刻意曲解信阳的话。 当初有人提及先帝在世时的张家,映射武平侯。 信阳郡主当时说这张家不过先帝养的一条疯狗,指哪咬哪。 用此来获得帝宠。 哪里能与武平侯相提并论。 而今却被她们用来大做文章! 信阳郡主面若寒霜,广袖一扬,一柄寒气凛然的匕首飞射而出,擦过江悦的脸颊,钉在柱子里,入木三分。 江悦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恐惧的盯着地上飘散的一缕发丝,吓懵了,脸上的伤口也没有觉察到疼痛。 “下次就是你的舌头!”信阳郡主目光冷戾,拔下柱子上的匕首,刀刃上沾了血迹,在江悦的肩膀上两面擦拭干净。 江悦瑟瑟发抖,吓得魂飞魄散。 信阳勾唇,讽刺一笑。抬头间,目光扫过门口,面色骤然大变。 顾沉舟脸色青黑的站在门口,眼中是隐忍的磅礴怒气。 信阳紧紧握着匕首,她后悔了,就该将江悦的舌头给割了! 顾沉舟动了动唇,顾及着身份,没有说什么,冷冷瞥一眼信阳,转头离开。 信阳看懂他的唇语,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将匕首插入鞘,冷冷一笑。 顾家是百年世家,从来不与人争斗,懂得收敛锋芒。向来是中立派,即便换了几届的帝王,地位仍是坚若磐石。 顾家子弟向来清高傲慢,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从不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就如刚才,即便顾沉舟听到江悦那般恶劣的话,他仍是隐忍下来,没有苛责她,只让她注重自己身为顾家儿媳的身份。 她爹虽然是侯爷,与顾家深厚底蕴比起来,却是差之千里。 顾家唯一的污点,只怕是娶了她这不贤的儿媳吧。 顾芸娘看着信阳郡主的脸色,隐约猜出门口男子的身份。 只不过顾家向来低调,不惹人注目,顾芸娘没有见过几次顾家的子弟。 江悦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显然是因为顾沉舟,故意说出来,添油加醋,挑拨夫妻间的感情。 姜皎月在顾芸娘耳边说道:“顾家子弟年满十六都会离家游学,顾沉舟是这一代顾家的嫡长子,信阳就是在顾沉舟游学的时候遇见他。他隐瞒了身份,信阳对他生出感情。后来顾沉舟回京,与信阳断了联系。直到三年前武平侯封为将军,妻女搬进京城,信阳再次遇见顾沉舟。” 顾芸娘有些好奇,“这个时候武平侯是将军了,顾沉舟就娶了信阳?” 姜皎月摇头,“皇上赐婚。” 顾芸娘心中了然,顾家家风严谨,清贵自矜,格外注重身份与门楣。 而信阳的言行,与顾家显然格格不入。 只是刚才的一个照面,顾芸娘就看出顾沉舟对信阳不喜。 姜皎月也看见顾沉舟的态度,心下不悦,“我觉得信阳很好啊,她是真性情。” 敢说,敢做,敢当。 顾芸娘觉得信阳在顾沉舟面前,只怕是自卑的。 即便信阳在其他人面前,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问题。但是在深爱的人面前,就难免会生出比较。尤其是这个人很优秀,身份高贵。 饶是如此,信阳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汪玲玉劝说信阳,让她去给顾沉舟解释。 信阳哂笑,“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粗鄙又轻狂的人,说出这种话并不意外,从一开始就给我判了死刑。巴巴的上前去解释,他又要给我定下巧言善辩,不知悔改的罪名。” 总而言之,信阳端着一副顾沉舟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态度。 屋子里的贵女窃窃私语,闹哄哄的吵得信阳心烦,大步离开,寻一处清净的地方。 顾芸娘瞥一眼自成一个圈子的贵女,对姜皎月说道:“我想去外面散散心,天气凉,你就在这儿待着,等会我们在宴席上见。” 姜皎月怕冷,外头风霜大,她不适合在外头走动,受凉就不太好。 “你让人跟着。”姜皎月不放心的说道。 顾芸娘笑道:“卫寅在暗中护着我。” 姜皎月这才放心。 顾芸娘托汪玲玉与冯静安照顾姜皎月,她披上斗篷去往后院。 后院里栽种数株寒梅,假山林立,旁边则是一方荷塘。 顾芸娘见四周没有人,从袖中掏出袁雯萱给她的纸条,看完里面的内容。眉心微蹙,她遣散身边的浣纱,“你去给我拿一个手炉过来。” 浣纱踌躇,不放心顾芸娘一个人留在这儿。可见顾芸娘冻得缩起来,脸色发白,想劝她回去。 “有卫寅在呢,别担心。”顾芸娘指着一个地方。 浣纱这才离开。 顾芸娘望着枝桠上含苞待放的梅花,心情总算放轻松一些。 忽而,她看着荷塘边有一只受伤的小猫,通身雪白,毛茸茸的耳朵和眼睛四周是灰色的。粉嫩的舌头舔着流血的后腿,发出微弱的叫声。 顾芸娘不禁走过去,双手托着小猫,它冻得瑟瑟发抖。 小心翼翼给小猫检查伤口,发现小猫的后腿断了,是被人砸断的。 小猫喵喵地叫唤,没有在顾芸娘身上发现危险的气息,舌头舔着顾芸娘的手心,十分亲近她。 顾芸娘看着毛绒绒一团的小猫,生出爱怜。心疼它的伤,顾不上去思量袁雯萱传递的话,准备去找商枝给它包扎。 说时迟,那时快,她起身的一瞬,一道人影快速从假山里蹿出来,伸手用力推顾芸娘的后背,想将她推进荷塘里。 顾芸娘被那一推,重心不稳,往荷塘里扑下去。 顾芸娘心里大惊,这种天气掉进荷塘里,她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荷塘边结着薄薄一层冰,她根本没法自救。 一道红影飞掠而来,抱着顾芸娘的腰肢,落在岸边。 信阳手里一枚玉棋飞射而出,转身要逃的女子腿上一痛,跪在地上。 第五十九章 卫寅见信阳出手,又退回去,准备找苏景年,意外看见往这边而来的苏越。 他避开苏越,去往前院。 顾芸娘站稳,信阳松开手,顾芸娘方才看到推她的人,熟悉的背影让她面色骤然一变。 刹那间,理智回笼。 她看出端倪。 眼前的人穿着打扮与袁雯萱一样,可仔细观察,还是有一些差别。 信阳上前,将女人头顶戴的帷帽给摘下来。 这张脸,隐约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顾芸娘见到迟曦,并没有觉得意外。 袁雯萱给她的纸条,告诉她迟曦回京城,在裴府当值。 顾芸娘心知迟曦心中怨恨她,一定会找机会报复。 她是来客,身份上本就被人瞧不起,若是派人大张旗鼓的找迟曦,一定会惹得主人不满,所以顾芸娘将浣纱支开。 因为迟曦是为了寻仇,一定会藏在暗中密切关注她,找到合适的时机动手。 她以身做饵,将迟曦引出来,被卫寅给逮住。 虽然卫寅没有出现,信阳郡主出手救了她。 顾芸娘抚摸着怀中的小猫,抿紧唇角,怀疑迟曦知道她往这边走来,故意将小猫的腿给打断,丢在荷塘边,为的是引起她的恻隐之心,解救小猫的时候,从后面将她给推下去。 她看着迟曦身上穿着与袁雯萱一模一样的衣裳,如果没有卫寅和信阳在,她被推下去,慌乱间即便发现推她的人,也只来得及看到背影。 心中冷笑一声,迟曦是打算拉袁雯萱做替死鬼。所以暗中是见了袁雯萱,却没有想到袁雯萱并没有因为被休的事情而记恨苏家的人,没有被迟曦给蛊惑。 “迟曦,好久不见。” 顾芸娘站在迟曦的面前,神态如常,并没有因此而神情愤怒。 迟曦面如菜色,眼底被恐惧充斥,她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信阳郡主给搅黄了她的好事! 她狠狠瞪了信阳郡主一眼。 顾芸娘万万想不到迟曦变成这般模样。 当初她与苏景年成婚的时候,迟曦还在两人面前避嫌。 如今为了苏景年,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内心变得恶毒、丑陋。 “文曲颜如果知道她救你,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应该会失望,甚至是后悔。” 这一句话,戳到迟曦的痛脚,她怒吼道:“你最没有资格提文曲颜!你的出身比我又好到哪里去?比起你这残花败柳,我比你更有资格做主子的女人。我陪在他身边将近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不是你,他早晚会是我的!” 迟曦眼睛里拉满血丝,憎恨道:“每个人都说是文曲颜救我,她才会死。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是联系不上主子,才会让我带着消息离开,传递消息给主子。这么说起来,我不但不欠她一条命,还有恩于他们。” 顾芸娘看着面色狰狞的迟曦,掩不住心底的失望,“你是知道如何联系上景年,文曲颜同样可以从你嘴里问出联系方式,大可将你抛下来应付何氏。以你那时对景年的忠心,不但会告诉文曲颜,还会绞尽脑汁的拖住何氏,让文曲颜顺利逃走。她之所以让你逃跑,因为你留下来必死无疑,而她还有一线生机。” 那时候的她高估了何氏,没有想到她会是狠心肠,真的要她的命! 迟曦呆住了,旋即,她冷笑一声,“你又不是她,如何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现在已经嫁给主子,何必抬举文曲颜,为她说话?” 事到如今,迟曦知道她难逃一死,反倒没有顾虑了。 顾芸娘叹息一声,不愿再与迟曦多说。 等卫寅与浣纱过来,将迟曦带回去交给苏景年处置。 迟曦似乎也看出顾芸娘的心思,她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给顾芸娘磕头求饶,“你已经成为三夫人,念在我伺候过主子一场,对他忠心耿耿的情面上,你饶过这一回。你如果不肯高抬贵手,执意要置我于死地,你就痛快的杀了我!” 迟曦跪走到顾芸娘的面前,满面泪水,伸手抓着顾芸娘的裙摆。 “如果早知道会是今时今日的下场,我希望死的是我,不要文曲颜救我,让我活在她的阴影之中,让我滋生出妄念……” 迟曦泣不成声,她猛地站起来,头顶向顾芸娘的腹部,想拉着顾芸娘一起跳进荷塘里淹死。 信阳早就盯着迟曦,心知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哪里会轻易知道悔改? 她一出手,立即钳住迟曦的脖子,将她往荷塘里一推。 扑通—— 迟曦掉落荷塘。 信阳冷笑一声,“她既然这么喜欢荷塘,就让她下去玩一玩。” 迟曦被水没顶,扑凌着往下沉,冰冷冻骨的水冻得骨头都发疼,张开嘴想要求救,水灌进嘴里。 信阳从袖袋里抓出一把玉棋,蹲在石头上,迟曦冒出头来,她就扔一枚,将她砸下去。 初冬的天气寒冷,身上穿着厚袄,浸水之后就会变得很重。 迟曦没有挣扎几下,就沉进池底,水面上冒出几个泡泡。 “信阳!” 宛如寒冬凛雪的声音,骤然在信阳身后响起,裹挟着磅礴的怒火。 “你又在干什么?” 顾沉舟从假山后的小径走出来,就看见信阳一枚玉棋扔下去,砸在池塘里扑凌的女子身上,整个人瞬间沉入水底,脸色铁青。 他随行的常随跳进去,将迟曦给解救上来。 “你爹是侯爷,是备受帝宠的新贵,这不是你可以恣意妄为的资本。平素我道你是不服管教,却也没有做出格的大错。今日裴老夫人八十寿宴,你在宴会上杀人,你爹娘就是如此教养你的?” 顾沉舟看着奄奄一息的迟曦,眸子里压着沉沉怒焰。 顾芸娘被顾沉舟不问青红皂白呵斥信阳给挑起怒火,她冷声说道:“顾公子,这件事情你误会了。迟曦是景年身边的婢女,她想要害我,信阳出手相救,是我要给迟曦一个惩罚。” 顾沉舟认识顾芸娘,方才在暖阁,她与信阳交好。 “你不必为她解释,我亲眼看见她将人推进荷塘。” 顾芸娘没有见过这般固执己见的人,“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的……” 信阳拽住顾芸娘,不许她再向顾沉舟做任何的解释。 她早已习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在顾沉舟眼里,她都是过错的一方! 成见太深,即便是真相摆在眼前,他也会认为是她平素作风太轻狂,目下无尘,招人记恨方才会被人报复。 若是在以前,她还会向顾沉舟解释,他不相信,她会极力的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今她觉得累了,懒得和他解释。 信阳抱着手臂,挑眉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爹拼出今日的这个地位,就是让我为非作歹,不受人委屈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怎么还这么不淡定?不就是一条贱命,有什么大惊小怪?” 顾沉舟脸色愈发沉郁,可自身的修养,却让他说不出难听的话。 “你若想做好顾家的儿媳,将你这脾气给收敛好。这京城不是武平侯说了算,比他身份高贵的比比皆是,你若不知悔改,早晚会吃亏,到时候没有人能保得了你!” 信阳勾了勾唇,目光炯炯地望着顾沉舟,“你总是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又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我信阳的丈夫,可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外人!废话少说,你将人给我,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题外话------ 还有一更,会很晚,么么~ 第六十章 二更 顾沉舟样貌生得极好,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的一丝不苟,戴着精致的玉冠。穿着朱色内袍,外面一件银灰的袍子。极其素净的装扮,单薄却笔挺的身姿如同修竹一般风姿卓越,又有世家子弟的清贵自矜。 信阳很多次问自己,当初怎么就对顾沉舟死心眼。 或许是因为他通身不凡的气度,还有这一张好看的面皮,和她在乡下见过的男人不一样,渐渐对他上心了。 时隔多年再看这一张脸,仍然让她心动,可却再也生不出贪欲,想和他亲近的心思。而是恨不得给他两拳,再踹上去一脚。 他的心能装下很多人,他的温柔和煦也能给所有人。独独装不下她,也没有多余的温柔给她,给她的是他坚硬和石头一样的心,怎么也焐不热。 她想自己可能是肤浅的,只看上他这张脸,没有必要死皮赖脸的热脸贴冷屁股。 找一个比他更好看的,将他从心里挤出去。 比他长得好看的很多,却没有脸红心跳的悸动。 反而一张圣旨将她和顾沉舟绑的牢固。 信阳顾不上她那一句话,让顾沉舟对她更加心生厌烦,出手从常随手中将迟曦抢来。 顾沉舟陡然出手,信阳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顾沉舟会动手。她在气头上,出手并没有留情,眼见顾沉舟挡在迟曦面前,她卸了力道,手臂剧烈一痛,她瞳孔一紧,错愕的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信阳,眼中也有些愕然,没有想到她会收回攻击。还以为她会胡搅蛮缠,心知信阳的战斗力,他也未手下留情。 信阳的手垂在身侧,半条手臂都没有知觉。 他可真狠心啊。 早知道他对她没有任何夫妻情面,信阳心窝里仍是抽搐着痛。 她眼若寒冰,语气里却透着疲惫,“我不想同你吵,也不想同你闹。不管你信不信,这个女人死不足惜。我不插手,你将她给芸娘。这是她与芸娘之间的恩怨,你护着她也不合适。” 顾沉舟哪里会信信阳的话? 顾芸娘与她是一伙的,把人给顾芸娘,与直接给信阳有何区别? 眼见有人朝这边赶来,顾沉舟眼底的厌弃愈发浓烈,愈发不堪忍受信阳刁蛮与狠辣。 “不许任性。” 信阳执意要迟曦,顾沉舟偏要护住迟曦。 顾芸娘看出信阳的手无力的垂着,就知道顾沉舟那一下没有留情。 她冷声说道:“顾公子,迟曦是苏家的人,你将她带走不合适吧?你不相信我与信阳的话,大可派人去请景年过来。” 顾沉舟被信阳的嘲讽的眼神刺痛,心里憋着一口气,在与信阳较劲。即便迟曦是顾芸娘的人,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把人交出来。 迟曦知道顾沉舟是她的救命稻草,如果顾沉舟将她给顾芸娘,她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顾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瞧着三夫人救一只断腿的猫,上前来帮忙。地上结着一层冰,奴婢不小心脚滑,撞上了三夫人,害得她险些掉进水里。正巧被郡主看见,她对奴婢生出误会,认为奴婢奴大欺主,给奴婢一个教训。咳咳……咳……顾公子,求求您救奴婢一命。” 迟曦被丢下水,冰冷的池水将她淹没,濒临死亡的绝望席卷着她,激发出巨大的求生欲。 顾沉舟看着她身上湿透了,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浑身发颤,已经开始咳嗽,显然是要受凉的征兆。 “苏夫人,她是你的丫鬟,信阳推她落水,我将她救上来,今日不可能把人给你,等她病好了,我再派人送她去苏府。”顾沉舟冰冷的瞥信阳一眼,不愿叫她称心如意。 信阳读懂顾沉舟的眼神,他等她低头,服软。 才会将迟曦给交出来。 她嘴角一扯,嗤笑一声,扭头离开。 手臂的疼痛,实在让她没有心情同顾沉舟僵持下去。 顾沉舟望着信阳的背影,唇角抿成一线,看着地上落下的几粒玉棋,目光复杂。 “回府。” 经过信阳这一闹,顾沉舟没有心情参加宴会。 “顾公子将人留下。”顾芸娘冷声说道:“京城世家大多以顾家马首是瞻,拿你们做为典范,受人追崇。今日一见,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顾公子的言行气度让我这乡野女子开了眼。就为与妻子置气,强行扣留别人府上的婢女吗?” 顾沉舟默然。 顾芸娘使出杀手锏,“顾公子执意将人带走,我也不拦你,明日一早,我便给顾府送拜帖,亲自上门拜访,问顾夫人要人。” 顾沉舟自然听出顾芸娘话中的威胁,她去要人,只怕是大张旗鼓的去,闹得人尽皆知。 只是因为一个婢女,闹得满城风雨,顾家的确丢不起这个人。 他并不驽钝,之前他是先入为主,认定是信阳仗势欺人。 后面觉察出端倪,是他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误会信阳。 最后闹到这个地步,是被信阳针锋相对的话刺得他昏了头。 苏越走到顾芸娘身侧,目光扫过迟曦,看着她身上的衣裳不禁一顿,想起他之前在院子里看见袁雯萱的衣裳她是一样的,眼底闪过深思。 “沉舟,这是我三弟身边的婢女。心术不正,几次陷害三弟妹。信阳的话你信不过,我还会骗你?” 顾沉舟心下为难。 方才信阳负气离开,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她不会回府,定会去娘家住。 明日祖母回府,信阳若不在顾家,又会让祖母动怒。 他看着卫寅领着苏景年阔步走来,心里有了主意。 顾沉舟拱手对苏景年道:“苏兄,你上奏辞官,皇上留中不发。我听家父说平定的陈国内乱,皇上有意将你派遣过去镇压。你的婢女我带回府两日,你辞官一事,我为你办下来。” 苏景年拢高眉峰,他在裴首辅那儿听到消息。 他若去陈国,不知与顾芸娘要分离多久。 顾沉舟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比起辞官与去陈国一事,迟曦微不足道,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顾沉舟看向顾芸娘道:“你若不放心,让信阳散宴后回府将人带走。” 这才是顾沉舟留下迟曦的目的。 若非如此,信阳不会回顾家。 苏景年看着顾沉舟将人带走,没有阻拦。 顾家也有武将,若是顾家不出面,他不去陈国,就会挑上苏易与苏越。 苏越与袁雯萱和离,一个人带着儿子。姜皎月有孕,苏易也不好去陈国。 顾沉舟能说服顾家出面是最好的局面。 顾芸娘也想到这一层,心里对顾沉舟愈发不喜。 她不希望苏景年去陈国,这一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归来。 顾沉舟以此事做交易,顾芸娘没有吭声。信阳救她一次,她看出顾沉舟与信阳之间的矛盾。本就是顾沉舟的错,凭什么要信阳折腰去求他?顾芸娘知道信阳有她的骄傲,不能因为一个迟曦而让她受委屈。她也没有这么大的脸,求着信阳帮她要人。 苏景年承诺顾芸娘道:“你放心,等事情处理好,我会将迟曦绑来,给你亲手处置。” “不着急,他说两日送过来。若是那时候不见迟曦,我会问顾夫人要人。”顾芸娘知道迟曦在哪儿倒是不怕,就担心迟曦藏在暗处,防不胜防。“你抱着猫咪去找郎中,我看见顾沉舟伤了信阳的手,我过去看一看,她好歹救了我的命。” 顾芸娘将手里的猫咪给苏景年。 然后带走了卫寅,她将一个瓷瓶递给卫寅:“你去追顾沉舟,将这药给迟曦吃下去。顾沉舟如果阻拦,你就告诉他明日休想见到信阳。” 顾沉舟大费周章的带走迟曦,是见信阳十分想要迟曦,才会带回去做引子,目的让信阳回府。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信阳明天回府,她这么一说顾沉舟绝对不会阻拦。 果然,卫寅在门口将人拦下来,顾沉舟为顾芸娘的防备感到不悦,听了卫寅的话,倒是没有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得罪了顾芸娘。 迟曦昏昏沉沉的趴在常随身上,被卫寅掐着下巴喂下一颗药才如梦初醒。想要吐出来已经来不及,眼底积蓄着泪水,惊恐万分。 “顾公子,他们欺负人!我之前是苏家的奴婢,因为苏三爷救我一命,留在他身边为奴为婢的报答他,我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他将户籍给了我,让我嫁人,早就除掉奴籍,我现在是裴家的奴婢,签了五年的卖身契,与苏家没有半点关系!”迟曦真的要哭死过去,顾芸娘给她吃的东西能是好东西吗?一定是为了制住她,免得她逃跑的东西! “你之前为何不说?” “奴婢之前说了,您会将我给裴家。裴家今日办寿宴,事情闹大了,奴婢就怕活命的机会也没有!谁知道三夫人这般狠心肠,铁了心要除掉我!”迟曦心里一片绝望,哀求顾沉舟不要将她送去苏家,“他们明知道我不是苏家的人,还拿我和您做交易,分明是故意为之,您可千万别上当受骗。” 迟曦巴不得让苏景年去陈国! 顾沉舟若有所思,没有再搭理迟曦。 而顾芸娘在水榭找到信阳,她横躺在美人靠上,手臂垂悬在半空。寒风吹着幔帐飘飞,阵阵冷气灌进来,可信阳丝毫不觉得冷。 顾芸娘走进来,信阳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她叹息一声,蹲在信阳身边:“信阳,是我。”然后握着她的手腕,将袖子掀上去,雪白的手臂红肿,甚至青了一块。 “伤着骨头了吗?” 信阳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混不在意道:“小伤。” 那就是没有骨折。 顾芸娘掏出药膏,给信阳涂抹在手上:“很疼吧?” 信阳愣了一下,除了爹娘哥嫂,没有人问她疼不疼。 在所有人眼里,只有她欺负人,没有人欺负她的份。事实也是如此,可并不是只有看得见的伤口才疼,看不见的心伤才最痛,最难忘怀。 “我皮糙肉厚,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时候皮实,没少挨我娘揍。”信阳打着哈哈,不愿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顾芸娘问:“你散宴后去哪里?” “回我家。”信阳瞥一眼手臂上的伤,眼底一片冷嘲。 “也好。”顾芸娘拉着信阳起来,“我们去宴会。” 信阳点了点头。 站起身,玉棋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信阳看着地上黑白两色的棋子,用玉石打磨出来,颗颗玉泽润滑,是她特地为顾沉舟找来的。 一阵心烦意乱,她将袖袋里沉甸甸的玉棋全都掏出来撒进池塘里。 顾芸娘默默看着,与信阳一块去宴会。 正巧在院子里见到袁雯萱,顾芸娘与信阳打了招呼,她转向袁雯萱。 “我有话要问你。”顾芸娘指着角落里,两个人走过去,她问:“迟曦找上你了?” “嗯,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清楚她与你有仇。我和她并不熟悉,无缘无故她找上我献殷勤,谁信她没有不轨之心?”袁雯萱能滴水不漏的害姜皎月的孩子,就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怎么会轻易被迟曦煽动? 所以她在迟曦找上来的时候,觉得有趣,配合迟曦的演出。特地闹出动静给迟曦知道,然后还在绣楼定制今日要穿的衣裳,为的就是不动声色引迟曦上钩。她还真的没有猜错,迟曦真的是想要拉她下水背黑锅。因为她有这个动机害顾芸娘! “我以为她还有帮手,才没有提前将她抓起来。”袁雯萱不禁庆幸她诚心悔改,坚定决心,没有被迟曦三言两语给动摇,否则她真自寻死路了。 “迟曦真的是好歹毒的心思,嫁祸你推我下水,让苏袁两家结仇,又分化兄弟之间的感情。”顾芸娘心里觉得怪异,迟曦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她死这么简单吗? 如果是这样,她完全没有必要混进裴府来做丫鬟。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而且苏景年将她婚配给属下之后,迟曦也怨恨上苏景年。迟曦知道就算她死了,迟曦也没有机会做苏景年的人。 顾芸娘脑海中闪过灵光,她看见和齐家人在一起戴着斗笠的女人,觉得她的身影很熟悉。突然间和在荷塘边迟曦的身影重叠。 如果迟曦和齐家人接触,是为了煽动齐家报仇,可齐家至始至终都没有动静。 迟曦不会做无用功,她接近齐家一定别有用心。 “迟曦来裴家做丫鬟,必定是非她这个身份不可,方便行事。”顾芸娘觉得迟曦能靠着关系进裴府,也可以浑水摸鱼的混进来,这样一来就接触不了裴家的事务。“袁小姐,你与裴家有交好的人。你去查一查,她进府是分在哪一块做什么。” 袁雯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去找裴家小姐去找来管事盘查,最后得到消息,迟曦负责端送食物,酒水,整理宾客歇息的厢房。 第六十章 终身不娶 顾芸娘一听迟曦接触食物与酒水,心里不安。 这个时候,众人已经陆续来宴会厅。 想要逐个盘查一下是不可能。 她若是有这个提议,只怕会将她当做闹事的。 迟曦只是针对他们,想要化解的话,只要不去碰食物与酒水,就不会出事。 顾芸娘告诉袁雯萱,让她托人去男眷的席面,叮嘱苏家三兄弟。 她则是告诉姜皎月,回府之后再进食。 姜皎月与袁雯萱反目,面对面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反倒是袁雯萱很坦然自在,她心里虽然有愧,可事情已经做了,时光不能逆转,回到没有发生之前。她若是与姜皎月一般躲避,两个人的关系无法修复。 她知道要循序渐进,派她堂弟给苏景年递话后,另坐其他的席面。 姜皎月松了一口气,摸着肚子道:“芸娘,马车里有点心吗?”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不能吃,别提多折磨。 “有,我准备了两色点心。”顾芸娘知道姜皎月有时胃口好,有时胃口不佳。来裴府时间长,担心她看见一桌子大鱼大肉,倒了胃口,在马车里备着点心,免得回去后她肚子饿。 姜皎月眼睛都亮了,盼着早点散席。 裴老夫人入席,裴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便开始动筷。 董氏见顾芸娘与姜皎月没有动,低声道:“身子不适吗?” 顾芸娘含笑道:“等长辈先动筷后,我再动。大嫂之前饿了,在暖阁吃了不少茶点,现在没有胃口。” 姜皎月是孕妇,没有胃口说的过去,顾芸娘若是不动筷子,有心人瞧见了,只怕会嚼舌根。 宾客都是挟自己面前的菜,她拿着筷子,用锦帕仔细擦拭一遍,她面前的菜被人动了,就跟着挟几筷子,食物没有过碗。 动了几筷子,顾芸娘没有再动。 其他人也吃得少,顾芸娘倒也没有多显眼。 应付过去,身体没有异样,顾芸娘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就盼着散席,看见苏家三兄弟无碍,她才能彻底心安。 董氏在一旁问道:“月儿不舒服,需要去厢房休息吗?” “不用,等下我们就回去了。”顾芸娘连忙拒绝。 董氏笑了笑,不再多说。 这时,有人匆匆进来,凑到裴夫人耳侧嘀咕了一句话。 裴夫人大惊失色,很快镇定下来,“母亲,男眷那边出了一点小事,儿媳过去看一看。” 裴老夫人见到裴夫人失态,连忙问道:“很严重?” “不是多大的问题,老爷已经控制住。” 闻言,裴老夫人安下心来,示意她快过去。 顾芸娘看着裴夫人匆匆离席,眼皮子一跳,几乎想随着裴夫人一块过去。 有去厢房换衣裳回来的女客,恰好坐在顾芸娘不远处,刻意压低的声线,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中。 “男眷那边有人饮酒后不适,回厢房休息,走错了地方,混进给女眷准备的厢房。大约是酒气上头,拉着整理厢房的婢女颠鸾倒凤。听说是男客强迫,婢女不从叫的很惨烈,将人引过去撞破了。” “真的?裴老夫人寿宴出这种丑事,想要压下来,必定要给一个名分将人给带走。随意处死了,不说见血晦气,更是将裴家的脸面往地上踩,毕竟这是裴家的婢女。”那人略一停顿,意味深长道:“那婢女只怕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反抗求救,若是悄无声息的被强占了,找谁伸冤去?” “若是婢女倒好处置。” 那位女客神秘地说了一个人名。 席间刹那间鸦雀无声。 顾芸娘隐约听到一个金字。 姜皎月也听见了,双手紧紧绞拧在一起。 她也担心是苏易他们出事了。 “别担心,如果是他们有事,一定会派人送消息过来。”顾芸娘手搭在姜皎月的手背上安抚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听到女客提到一个金字,她不由想起金氏。 如果是金氏,一切都说得通。 迟曦心知她如果出面,苏景年抓住她不会轻饶,若是个聪明的,必定会断了对苏景年的念头。而自己是导致迟曦如今处境的罪魁祸首,迟曦不会放过她,暗中报复,对苏景年的无情,只怕也会因爱生恨。 接近齐家,说动了金氏爬上苏家兄弟的床,不管如何,都恶心了苏家的人。 金氏如今落魄,她想要过好日子,怎么会放弃这一次机会? 苏家与齐家不共戴天的血仇,也有可能与迟曦一拍即合,借这机会报仇。 毕竟金家也因为齐家的缘故受到牵连。 只是苏家兄弟与金氏有一层肉体关系,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必定会让苏家身败名裂。 顾芸娘坐不住了,“大嫂,你方才身子不舒服,我扶你去厢房休息。” 姜皎月心领神会,她皱着眉心,隐忍着疼痛,让顾芸娘搀着她离席。 席间的人并无意外,姜皎月都不曾动筷子,自主的认为她是身体不适。 顾芸娘请裴府的婢女在前面领路。 女眷的厢房在东院,如今出事,婢女领着姜皎月去西院,临时准备的厢房。 走出宴会厅,顾芸娘觉察一道视线盯着她,太过强烈,她转头望去,与一个二十多的少夫人目光短促相接,很快对方收回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的看一眼。顾芸娘并不认识,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婢女顺着顾芸娘的视线望去,看见顾芸娘皱紧眉心,以为她被少夫人轻慢而感到不悦,不禁对她解释道:“方才那位是顾家五夫人。” 顾芸娘心里有些意外,顾五是顾老太爷最小的幼子,很受顾老夫人与顾老太爷的宠爱,年近三十,能力不及其他几个哥哥,但是这顾五夫人是他的继室,并不得顾老夫人的喜欢,嫁进来好几年,身边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这个女儿并没有为她讨得顾老夫人的欢心,因为顾老夫人喜欢顾五前妻生下的嫡长子。 因为顾沉舟的缘故,顾芸娘对顾家人感官不太好,这件事抛在脑后。 回到西院厢房,等婢女守在门外,顾芸娘唤来卫寅,“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吗?” 卫寅听到风声,“是裴家少爷裴焦出事。” “裴焦?” 顾芸娘很吃惊,裴焦当初是探花郎,与薛慎之一届,很有才华,向来洁身自好,没有不好的传闻。 “在裴家,金氏怎么算计他的?” 卫寅摇头,再多的他不得而知。 顾芸娘抿唇,不再多问,只要不是苏景年他们出事就好。 大约是裴焦出事,惊动了裴老夫人,宴会早早散了。 顾芸娘与姜皎月坐上马车回府。 苏景年早就在府门前等候,怀中抱着包扎好的小猫咪。 顾芸娘见他把小猫咪带回来,又惊又喜,“枝枝给它包扎的?” 苏景年脸色微微变幻,“枝枝有事,请裴府郎中包扎。” 顾芸娘捕捉到他神色变化,门前人多,压下话头没有问。 苏景年将小猫咪放在顾芸娘的怀中,两个人与董氏道别,便回屋子里。 “裴家究竟发生什么事?”顾芸娘将小猫给浣纱,解开斗篷挂在木架上,净手,给苏景年倒一杯水,坐在杌子上,心下很好奇。 因为在她的想法中,金氏不该动裴家的人,最大的可能性是苏家,或者是踩着这次机会攀上其他的贵人翻身。 裴焦是裴家着力培养的后辈,金氏是齐家的人,又是一个寡妇,如何会让她毁了裴焦? 她只有死路一条。 苏景年神色淡淡道:“金氏全都交代清楚,迟曦借着与裴家管事嬷嬷交好的关系,贿赂她将金氏扮作婢女混进裴家。迟曦是在我们的吃食里动手,的确想要算计我。只是金氏是个聪明人,她并不想为齐家的血仇报复我们,这样她也活不了。她阳奉阴违,没有按照迟曦的交代去办,盯着李明礼,阴差阳错,招惹到裴焦。” 顾芸娘愣住了,迟曦利用金氏,却没有想到金氏也利用她翻身。 李明礼年纪轻轻,又没有娶妻,身居要职,还是裴首辅的关门弟子,重要的是没有爹娘,自己辟府而居。 他在裴老夫人与金氏厮混,事情闹出来,必定要给金氏一个交代。 “她野心不小。”顾芸娘冷嘲道。 金氏想要活命,过好日子,并不在意男人对她好不好。 李明礼的确是一个好人选。 “我听枝枝说李明礼打算终生不娶?” 苏景年颔首,“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姜姬的遭遇,给李明礼带来阴影。 顾莺莺也是一部分原因,导致他对女子有很不好的印象。 顾芸娘倒是觉得可惜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日子过得顺心就好。 知道金氏的下场,还有迟曦的计划落空,一颗心完全放下来。 顾芸娘将自己的手放入苏景年的掌心,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苏哥哥,我将小猫养在屋子里好不好?” 猫会掉毛,顾芸娘担心苏景年会嫌弃。 “养在厢房。” “不能养在我们的屋子里?”顾芸娘有些失望。 苏景年想说养在隔壁,可以随时去看,她两条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温软唇瓣贴在他嘴唇上,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这句话瞬间卡在喉间。 顾芸娘脸颊绯红,火烧火燎,她想到自己撒娇的话,他就会心软答应她的请求。 思来想去,顾芸娘主动亲他,啃咬两下,舔一口,红着脸颊,在他耳侧软声说道:“养在我们屋子里可有吗?我会打扫干净,不会让它的毛发乱掉。” 苏景年双手掐着她的细腰,提着她坐在腿间,就见她那双明净的眼眸蕴着一汪春水,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顾芸娘见他目光灼灼,掐着她腰的手力道有些大,盯着她没有说话,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屋子很大,我们不养在内室。”顾芸娘亲昵的碰了碰他的唇瓣,两个人的呼吸缠绵,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了。 苏景年只觉得被她含住的唇瓣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且火势正在往下蔓延,不得纾解。 他转过身来,将顾芸娘抵在桌子上。目光从她红润的唇瓣上移开,体内的汹涌并不如表面平静,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很喜欢它?” 顾芸娘点头,背被桌沿铬的疼,动了动身子。 苏景年的手从腰间抹上她的背,不轻不重的揉捏。顾芸娘全身的骨头都要被他给捏得酥软了,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涌动,空空落落的想要抱紧他,又受不住更多酥麻的感觉,想挣开他的手,见他还没有松口,手指揪着他的衣裳。 “苏哥哥……” 苏景年在她脖子上咬住一片软肉,牙齿磨辗啃噬,仿佛能感觉到血管里血液流动,令他愈发的亢奋。松开她,白皙的脖子上一块红痕,眸光幽邃,克制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不许放在床上。” 苏景年的手从她衣裳里退出来,摩挲着她的脖子,而后将她放下来。 顾芸娘知道苏景年想要她,顾惜着她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握着他的手,难以启齿道:“其实……可……可以的。” 她许久没有来月事,这一次只有两天,第三天基本没有了。 苏景年眸光温柔,“再养几日。” 顾芸娘羞臊的从他身上下来,进了内室,果然在铜镜里看到她被血色涨红的面皮,不禁捂住自己的脸,搓了搓。 想到苏景年松口,心中雀跃,从内室找出一个不用的木盆,翻出薄毛毯放在垫在里面,暂时让小猫住在这里面。明日再重新给它缝制被褥,做一个窝。 一切弄好了,苏景年也从净室里沐浴出来,顾芸娘想到方才的事情,脸颊又烧起来,拿着布巾给他裹住滴水的长发。 “多味该要下课了,我早上给他煮了两个鸡蛋,待会应该会过来。”顾芸娘昨日见余多味很失落,问照顾他的婢女,方才知道学堂里的小朋友,带了娘亲做的早饭,他心里羡慕。 顾芸娘这才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下厨给余多味做饭。 今日起来的时候,余多味已经吃完早饭,她只好煮两个鸡蛋放在他的包里。虽然是简单的水煮蛋,但是对他来说算得上小小的惊喜。 “娘!娘!” 余多味还在院子外,就扬声喊顾芸娘。 冲进屋子里来,见顾芸娘给苏景年绞发,脸上的笑容灿烂,眼睛乌黑发亮,很兴奋,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喊错了。 “娘,鸡蛋是你给我煮的吗?” 余多味在心里认定顾芸娘是他的娘,一高兴,他就忘记要喊姨母。 顾芸娘将布巾放在苏景年手里,走向余多味,“你吃了吗?明天早上给你做蛋饼,你带去学堂给小朋友分享?” “真的吗?”余多味咧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鸡蛋我分给弟弟和妹妹。” 顾芸娘摸着他的发顶,浅笑道:“多味是一个好哥哥。” 他脸颊通红,“我告诉他们,这是我姨母做的。他们很羡慕我,因为他们的姨母没有给他们准备过早饭。” 顾芸娘为他的童言童语失笑,又有些心酸。 因为他没有娘,才会轮到姨母做这些。 只是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想不到这一些。 余多味恭恭敬敬的对苏景年喊一声,“姨夫。”敬畏中,又有孺慕之情。 苏景年从书案后拿出一个盒子给他,“我听夫子说你学习很认真,进步很大,这是给你的奖励。” 余多味很惊喜,他抱着盒子,清脆的说道:“我会更努力的学习!” “加油!”苏景年摸了一下他的头顶。 余多味眷念的蹭了蹭。 苏景年面部冷硬的线条柔和下来。 顾芸娘将这温情的一幕看在眼里,她对余多味再好,只是充当一个母亲,他也是向往着有一个父亲的角色。 苏景年关照他,学业上,武术上,都会提点他。 在他内心里,苏景年就是一个类似父亲的存在,他的形象在余多味心里很高大,十分亲近苏景年。 得到苏景年的夸奖,胜过她的十句。 余多味看着手里的礼物,突然想起什么,他解下挎在肩膀上鼓鼓囊囊的布包,从里面掏出全新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个鲁班锁,玉石材质造的巧环。 “不知道是谁放在我布包里,问了学堂里的人,都说不是他们的。我交给夫子,夫子没有让我收下。告诉我每张桌子上都写着名字,不会放错了地方,一定是有人送给我的礼物。我想到包里的两个鸡蛋,想问一问,是不是您放在我布包里的。” 顾芸娘皱眉,鲁班锁和巧环都是小孩玩的东西,而且巧环用的玉石都是上等玉石,笔墨纸砚皆是上等的,可见送礼的人,家境殷实。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蜜饯、丝糖、动物形状的点心,都是迎合小孩子的口味与喜好。 “你有没有见到陌生的面孔?”顾芸娘猜不出是谁会瞒着给余多味送东西,就怕此人别有用心。 ------题外话------ 嘤嘤,今天更新迟了,亲亲们很抱歉!明天小绫子零点更新,么么~ 第六十二章 余多味仔细回顾当时的情景,学堂里除了小朋友的爹娘,他都差不多认识。并没有陌生人出现过,或许是他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不认识的人。”余多味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他无措的看向顾芸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明天带到学堂交给夫子?” 顾芸娘摇头,将盒子放下,“东西我们留着不用,如果对方有目的,肯定还会出现给你送东西。如果有陌生的人接触你,你不要同他们搭话,更不要跟他们走。让姨夫给你安排一个人保护你的安危,可以吗?” 余多味想到那些欺负他们的坏人,小脸板着,很严肃的说道:“好,我不会乱跑!” 顾芸娘对苏景年说道:“我担心那些人对付不了我们,从多味这儿下手,你安排一个靠谱的人暗中保护多味,顺便监视将人揪出来。” 苏景年颔首,“我安排一个书童给他。” 第二天,云暮领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过来。 余多味早早的过来,顾芸娘给他做早饭,重要的是为这书童而来。 他看见一个瘦高的大哥哥,挠了挠后脑勺,“姨夫,小哥哥以后保护我吗?” “你别看他年纪小,武功很好,他能保护好你。” “谢谢姨夫!” “卫勉叩见小主子。”卫勉单膝跪地。 余多味吓一跳,不安的看向苏景年。 “今后他是你的人。”苏景年神色淡淡,并不给余多味解围,让他自己去适应处理。 余多味吞了吞口水,有丫鬟伺候他,但是没有会武功的小哥哥跪他。 他对会武功的人心怀崇敬。 可他是苏府的表少爷,算是半个小主子,苏景年将人给他,怎么着也要稳住,不能给苏景年丢脸。 他像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不必多礼,“余多味。”一开口,就泄底了。看着顾芸娘与苏景年温和的笑容,涨红了脸。 索性也就不装了,他笑着朝卫勉挥着小手,“小哥哥,你用早饭了吗?” 云暮道:“我们这就去用早饭,等下在府门前等小主子。” “好。”余多味说,“我两刻钟后去府门前。”免得他们快速吃完去府门前干等着。 云暮与卫勉离开。 苏景年对顾芸娘说道:“他年纪小,能够让人放松戒备,不必隐在暗处。” 这样有突发的事故,也能及时护住余多味。 顾芸娘没有任何的异议,抿唇笑道:“你做的事情我放心。” 苏景年扬眉,似乎被她这句话取悦,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柔情自然流露。眉眼间萦绕的阴邪气息散尽,钟灵毓秀的面孔,神情如清风明月,自有一种洒脱气度。 顾芸娘望着他流于自然的宠溺神色,仿佛无论她提多么过分的要求,都会纵容她。 拿着公筷,给余多味与苏景年一人挟一个汤包。 用完早饭,顾芸娘将她切成块的蛋饼装在食盒里,递给婢女。 “姨母、姨夫再见!”余多味挥挥小手,蹬蹬蹬的冲去府门前。 顾芸娘不禁失笑,旋即想着送礼的人,脸色冷沉下来。 “金氏如何处理了?齐老夫人她们还在京郊客栈住着吗?”顾芸娘担心这些人还会阴魂不散。 苏景年捏了捏她圆润的耳珠,细腻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不禁松了手,捻着指腹道:“事情已经压下来,随便寻了一个罪名将她给处置了。金氏交代是迟曦的主意,与迟曦接触的婆子与婢女一应处置。裴家不会留有隐患,昨夜里将齐家的人逼走,一路上有人在盯梢。” 顾芸娘松一口气,只怕裴家不全信金氏的话,担忧金氏受齐老夫人的指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人赶走。 一旦回到祖籍,给当地知县打一声招呼,齐家的人甭想再离开分寸之地。 三代内不能科举,就是平民,不必担心卷土重来。 —— 信阳虽然不想见顾沉舟,她却记得顾老夫人从皇家寺庙里吃斋礼佛回来。 顾老夫人向来极重规矩,府中很看重孝义。 她在外礼佛半年,一朝归府,府中子孙必定要齐聚相迎。 毕竟是孙长媳,第二日天蒙蒙亮她就回了顾家。 顾家子嗣兴旺,老夫人回府时,乌泱泱全都站在府门前。 顾大老爷与顾大夫人、顾沉舟、信阳站在最前面,依次排列开。 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看见顾老夫人的马车缓缓驶来。 婢女从马车上下来,摆好木梯,一左一右搀扶着头发霜白的老太太下马车。 众人一一问候。 顾大夫人给信阳第一个眼色,两人上前搀住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舟车劳顿,面带疲色,久别回府,精神极佳。笑意盈盈,一派和蔼慈祥的神态。触及身旁的信阳,眼底的笑意淡了两分。 这个孙媳她不太满意,却是圣上赐婚,也不好做得太过,维系着面子情分。 信阳心里敞亮,平时也不往顾老夫人跟前凑,招人嫌。 只想着快些将人送进屋子里,她功成身退。 顾老夫人却是收回手,发话道:“天寒地冻的,你们在外头等久了。我和质儿舟马劳顿,先收整休息一番,你们明日早上再来请安。” 护卫抱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从马车上下来,还在酣睡中。 顾老夫人忙让人仔细裹着顾文质,招了顾大老爷夫妇,顾二老爷夫妇,单独顾五老爷与顾沉舟去福寿堂。 这三位是顾老夫人所出,而顾三老爷与顾四老爷是妾室所出,顾老夫人不喜,因此不叫在跟前。 这个时候能去福寿堂的,都是得顾老夫人喜欢的。 信阳求之不得,目光掠过顾五夫人,看着她低眉敛目,一派恭顺的模样,在顾五兴匆匆抱着顾文质的时候,眼神黯淡,见顾五俨然忘记她的存在,带着婢女往后退了几步,等一行人离开,她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信阳心想,这顾五夫人,比她还不如。 如果不是顾五前妻难产而亡,又是一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她身为顾家的远房表亲,没有多么出众的身世,压根进不了顾家的门。顾五娶她进来的时候,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顾五闹得险些与顾老夫人离心。 顾老夫人是个厉害的人物,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让她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与她生分,松口让顾五夫人进门。更是因为如此,顾老夫人极为厌恶顾五夫人,这份心思从未在顾五面前表露出来,甚至在顾五面前对她嘘寒问暖,顾五一直认为婆媳相处得好。 顾五夫人之前并不知道这份心思,曾在顾五面前吐露顾老夫人不喜欢她,顾五自然是不信的,甚至冷落她几日,顾五夫人方才醒悟过来,再也不在顾五面前提顾老夫人半句不是。她有孕之后,顾老夫人往顾五房里塞了两个美妾,夫妻情分更淡了,顾老夫人连最表面的功夫也不再做。甚至有时在顾五面前为难她,顾五也当做没有看见。 “五婶。”信阳见顾五夫人望过来,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 云萝点了点头,从乳母手中将两岁的女儿抱过来。寂寥的目光落在远处,看着顾文质趴在顾五的肩膀,睡眼惺忪,顾五笑吟吟的颠了颠,吓得顾文质抱紧他的脖子,愉快的笑声远远传过来。 云萝抿了抿唇,不顾孩子闹着要爹爹,步履匆匆的回院子。 信阳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药香,想着云萝的脸色难看,不由问道:“她病了?不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郡主,奴婢听闻她在喝求子的药。” 信阳记起来了,云萝生这一胎,伤了身子不能有孕。 “真是疯了。” 信阳觉得不可理喻,顾五已经有嫡子,云萝生个女儿没什么不好。就算她生个儿子下来,也不能改变她在府里的地位,何必折腾自己呢? 不说顾老夫人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就是当初顾五为了她伤透顾老夫人的心,早已注定她在府里的地位。 “吃了一年没有怀上,听说已经放弃了,这个月开始没有再吃。” 信阳摆了摆手,表示她知道了。 回到屋子里,婢女问安,信阳直接问道:“顾沉舟昨天带来的人呢?” 婢女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信阳冷笑一声,躺在美人榻上睡觉。 这一睡,日上三竿,醒来时,顾沉舟已经回来,坐在书案后看书。 婢女扶着信阳起身,打热水来伺候她洗漱。 坐在桌前,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摆在面前。 顾沉舟不冷不热道:“醒了?” 信阳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他这句废话。 顾沉舟脸色沉了沉,放下书卷,坐在美人榻,等着信阳吃完面再谈。 信阳心气不顺,知道他最注重涵养,故意将面条吸得滋溜响。 顾沉舟额角青筋跳了跳,正欲呵斥她几句,看着她用左手执筷,抿紧唇角,目光落在她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伤势很严重?” “你觉得呢?” 顾沉舟默然,去掀信阳的衣袖。 信阳不躲不闪,由着他掀开,一大片乌青极为吓人。 顾沉舟手指紧了一下,唇角动了动,“下次不可莽撞。” 呵呵! 信阳简直想将这碗面扣在他头上。 胃口败尽,却仍是将一碗面扫尽,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你说我回来,将人给我带走。我给你面子,回来迎接老夫人回府,你现在把人给我。” 顾沉舟说,“迟曦不是苏府的婢女,她是裴府的人,我待会将人送去裴府。” 信阳这暴脾气立即上来,拽着顾沉舟的衣襟,“你给我再说一遍?” 顾沉舟不动于山,皱着眉,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将人从裴府带回来,送去裴府有何问题?苏景年要人,他去裴家将人给带走。我答应帮他出面解决陈国一事,不会因为他们骗我而食言。” 信阳恶狠狠瞪着他,几乎要暴走。 “我再问你一遍,人在哪里?” 顾沉舟垂着眼眸,神情并没有因为信阳动怒而有波动,“你手受伤了,我给你擦药。” 信阳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给他两拳头。 她简直对牛弹琴,和他说话比她扎一个时辰马扎还要累。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这点伤死不了人。你把迟曦给我,明天我按时出现给老夫人请安。”言外之意,如果不将人给她,她就会缺席。 “信阳,你是顾家的儿媳,整日往娘家跑像话吗?你能不能好好听我的话,不要像仇人一般敌视我,与我唱反调?母亲昨日问我们何时要个孩子,我认真考虑过,我们成亲两年,可以要一个孩子。或许你为人母之后,性情会稳重。这段时间你搬回来住,我给你安排几个婢女。”顾沉舟顾自安排下来。 信阳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沉舟,她认为生孩子讲究缘分,而在顾沉舟眼里却像是一个任务,按部就班。 并且一点都不尊重她,单方面做了决定。 “你安排人监视我?” 顾沉舟对她这个用词感到不满意,“去年你有孕,因为自己的疏忽小产。我如今安排几个人给你,只是更好的照顾你。” 信阳脸色发白,听出他话中的苛责,手不禁抚向腹部。 顾沉舟见她眼底似有水光闪动,皱了皱眉,他在陈述事实,并非有意中伤她。 “人在后院排房。” 信阳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快步离开屋子。 外面寒风一吹,泪水似乎冻结在眼眶里,她面无表情,去往后院排房,将关押在里面的迟曦拎出来。 迟曦见到信阳,高热烧得通红的脸瞬间惨白,“怎么会是你?” 顾沉舟分明答应她,明天送她去裴家! “你盼着谁?顾沉舟?” 信阳冷笑一声,看着扭头要逃跑的迟曦,一脚踹去,迟曦狠狠摔在地上,啃一嘴的泥,牙齿也磕断一颗。 迟曦痛得脸颊抽搐。 信阳嫌迟曦脏,让人将她送去苏府。 望着乌沉沉的天空,心情也随之沉闷。 到底没有回娘家,去了顾大夫人的屋子尽孝。 顺便给顾大夫人看到她被顾沉舟伤到的手臂,还是为了裴府一个丫鬟。 顾大夫人一听还了得,生怕顾沉舟学顾五什么阿猫阿狗的女人往府里抬,将顾沉舟喊去训话。 堵在信阳胸口的郁气,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无端生出疲累感。 —— 顾芸娘看着狼狈不堪的迟曦,心里毫无波动。 迟曦嘴里的泥土混着血水,恶心得她直干呕。 跪在顾芸娘面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涌上来,她知道回京找顾芸娘报仇,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她知道求饶也不会放过她,只求顾芸娘给她一个痛快。 “夫人,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不得善终。求求你看在我伺候主子十年的情分上,给我死个痛快。”迟曦怕面临生不如死的折磨,痛快的承认自己的罪行。“我是不甘心,我陪着主子度过他最痛苦的日子,他好不容易走出来,我以为自己有希望。可你不过与他认识多长时间?就迷得主子非你不可,叫我怎么不嫉妒你?现在你已经得到主子,我已经不是你的威胁,你就发发慈悲,让我死得体面一点,我好下去给文氏赔罪。” “感情不是配不配,而是相互是否衷情。如果是比时间长久,没有人比我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顾芸娘叹息一声,“你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即便是赔罪,也不是诚心,她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迟曦猛地抬头,一片惊乱之色,“你……” 顾芸娘将帕子堵在她嘴里,“卫寅,将她拖下去。” 迟曦死死盯着顾芸娘,心里还在琢磨她的话,做梦也不会想到顾芸娘就是文曲颜。 顾芸娘给迟曦吃的是毒药,顾沉舟反悔不将人送来,迟曦也会毒发身亡。到底是在眼皮底下处置了,才能够真正心安。 傍晚,余多味回来,他的布包里没有被人放礼物。 只不过他吃的中饭,似乎与学堂里的不一样。 余多味将这件事告诉顾芸娘,“学堂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可我饭碗里有红烧肉,虾球,烧排骨,还有点心。问起夫子的时候,他说我表现好,才会与他们不同。” 顾芸娘皱紧眉心,这是收买了夫子。 她准备派人去学堂找夫子问话。 这时,门房送来一封邀请帖。 浣纱送进来给顾芸娘,“三夫人,这是顾家送来的帖子。” 顾芸娘心中疑惑,不知道向来不与苏家有交集的顾家,为何突然给她送帖子。 将邀请帖打开,见是顾五夫人邀约,心下的疑团更重了。 第六十三章 苏景年正好从军营回来,解下身上的斗篷,浣纱接过来,挂在一旁的木架上。 他去净手,顾芸娘递给他一方绢布。 “顾五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顾芸娘离开五年,对京城里的新人物,并不太了解。 苏景年对内宅事物与女人,关注并不多,云暮也不会拿这些小事烦扰他。 因此,他比顾芸娘知道的并不多。 “为何突然问起顾五夫人?”苏景年将手擦干净,顾芸娘递上一杯热茶,他嘴角微扬,“你与她有交集?” “昨日在裴府的时候,她在观察我,当时神情很淡,并没有发觉端倪,我以为是自己的出身缘故,才让她心生好奇,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今日她突然给我送来邀请帖,邀我去天香阁一叙。”顾芸娘从各方面分析,都与顾五夫人没有任何的交际,就连两家政治上也没有利益结合或者冲突。 顾芸娘自出生起,一直在广郡府的小镇上,哪里认识顾五夫人这般身份尊贵的人? 只是顾家儿郎都会去游学,顾芸娘就不知道原身有没有与顾家儿郎有过交集,才会惹得顾五夫人注目。 然后又将余多味在学堂遇见的事情说给苏景年,蹙着眉心道:“对方能够买通夫子,就是不怕被我们知晓,应该没有谋害多味的心思。” 她想到今日收到的邀请帖,眉心跳了跳,“你说会不会与顾五夫人有关?” 苏景年隐约听过顾家的事情,事不关己,便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顾五夫人莫名邀约顾芸娘,便要查一查了。 苏景年将云暮唤进来,询问顾五夫人的事情。 云暮知道一些,不与苏景年有多大的交集,因而他了解的也是表面。 “顾五老爷的前妻是世家门阀出身,顾老夫人亲自挑选的儿媳,过门一年半难产而亡,顾老夫人将孩子抱养在膝下亲自教养。顾五老爷为妻守孝三个月,便出门远游。两年后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顾五夫人云萝。据说她是顾老太爷妹妹那边的表亲,无父无母。” 顾芸娘点头,心里有一个可笑的念头,难道是云萝以为她们出身家世平凡,不受京城贵族接受,所以与她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情? 带着这种心情,顾芸娘去天香阁赴约。 她早两刻钟带着浣纱与卫寅来的时候,顾五夫人已经到了雅间。 顾五夫人身着深兰色织锦长裙,细腰以腰帛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艳丽雍容。 一双嫩如葱白的手指,端着一壶茶,亲自给顾芸娘斟茶,“苏三夫人请坐。” 顾芸娘从容入座,坐近了,方才发觉两个人的容貌似乎都是浓艳的的类型。云萝举手投足都有大家做派,浑身散发出贵气,丝毫看不出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不知顾五夫人今日邀我过来,有何要事?”顾芸娘并不认识云萝,坐在一起有些无趣,直奔主题。 云萝将婢女挥退,抿唇笑道:“这里的茶不错,你尝一尝。” 顾芸娘垂眸望着蒸腾着袅袅白雾的茶杯,端着浅抿一口,略微皱眉,茶是好茶,不过…… “水老了。” “什么口味都瞒不过你的舌头。”云萝嗔道,言语间透着亲昵。 顾芸娘愣住了。 云萝仿佛没有觉察到,自顾说道:“我与你是一样的出身,不受顾家的人喜爱接纳,在外好在有顾家的名头庇护,她们言语不敢在我面前太无状,背地里谁又知道是如何唾弃鄙夷我的呢?因而极力的学习世家的礼仪,注重自己的言行,整整一年的时间,旁人再也在我身上看不见平民的气息。” “我看见你,就像看见当日的我,对你觉得格外的亲近。”云萝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清愁,水眸望着顾芸娘,见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不禁有些讶异。 顾芸娘微微浅笑,“顾五夫人,你是你,我是我。我嫁给景年,不是嫁给他的身份,而是他这个人。我只要在意他的想法就足够了,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若是我变成世家夫人眼中得体的人,被打磨掉自己本身的特质,那将不再是我,也不再是我丈夫心里喜欢的我。” 云萝呆愣的看着顾芸娘,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自己都说了,他们在意的是出身,并不是你本身得体的规矩与礼仪,就算你变得再完美,没有良好身世背景,仍是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可。除非你有一个让你仗持的丈夫,旁人不敢随意在你面前嚼舌根。前者的身世我没有,恰好我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能够为我遮风避雨,披荆斩棘。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我们不一样。” 心态不同,追求不同,又如何会是同类人? 云萝良久无言,怔怔地望着顾芸娘,眼睛里透着哀伤。 难道是因为她失去原本的质朴,所以顾五才日渐对她冷淡吗? 可顾老夫人嫌弃她出身乡野,上不得台面。 为了得到顾老夫人的认可,她拼命的学习,努力融入贵族圈子,可她却变得不再是她。 没有想到见过多年世面的她,竟是还不如顾芸娘透彻。 云萝目光复杂至极,苦涩的笑道:“你说的很对,不管我变得多完美,多优秀,没有一个好的家世,也没有一个疼我入骨丈夫。而这丈夫,不过靠着家族蒙荫,只有尺寸之柄的小官,谁会因为我顶着顾氏儿媳的身份,高看我一眼呢?” 顾芸娘没有说话,她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云萝,她不可怜,不需要同情。 云萝捧着茶杯喝一口茶,茶水已经凉了,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进心里,哭得她眼角泛着泪花,手指轻轻拭去。 “让你见笑了。”云萝目光落在顾芸娘身上,穿着打扮十分简单素净,清雅灵动,却别有一股天然之丽,灼灼生辉。她眸光闪了闪,稳住心神问道:“你的父母同意这门亲事吗?” 顾芸娘神情微妙,不由得细致打量云萝,总觉得她很奇怪,尤其是她进来时,云萝眼中隐隐含着愧疚,自责,惊喜,而后听闻她那一番后,变成释然。如今又是一副关切的神情,仿佛她们是至亲。 想到这个词,顾芸娘嘴角淡淡笑意敛去,“顾五夫人应该听说过,我是一个寡妇,婚事是由夫家做主,我的父母同意不同意,并不重要。” 云萝收紧了手指,眼中的愧疚几乎要满溢而出,忍了忍,终是握住顾芸娘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顾芸娘神色淡淡的看着云萝泪水流淌而下,听她泣不成声的说道:“祖父向来很疼爱你,说我不够你有灵气,不如你聪慧,我向来是不信的,时至今日,我不得不相信自己不如你,才会过得如此糟糕。” 这一番话,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顾芸娘之前隐约有这个荒诞的猜测,没有想到还不等她试探,云萝就顾自交代了。 她将手抽了回来,看着痛苦不堪的云萝,抿紧了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无人能够指责。但是云萝千不该万不该,抛夫弃子,最后让原主为她善后。 “你的人生很精彩,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野鸡变凤凰,变成贵妇人。怎么能说糟糕?韩氏如果知道的话,不知道替你感到多高兴,她之前的心血并没有白费,不是吗?”顾芸娘隐忍着怒火,却忍不住讽刺出声。 云萝脸色刷的惨白,听到顾芸娘并未唤韩氏母亲,心里知道顾芸娘是怨恨韩氏逼着她嫁给余青山。 “我不是故意的,并不知道爹娘会那么做。当初我与五爷相识,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会娶我为妻,我和他做了夫妻。一直等着他娶我,带我回京城。可他却告诉我,因为身份缘故不能娶我,家里送来了家书,给他定下一门亲事,让他回京成亲。我备受打击,才会跳河,被余青山救上来,嫁给了他。”云萝泪水涟涟,内心十分苦闷,她没有想到顾五的原配会命薄,熬不住生产没有了。而顾五还念着她,来镇上找她。 可她那时候已经嫁给余青山,并且生下余宝音。曾经也拒绝过顾五,最终没有抵过他的热情,做了糊涂的事情。她心里痛苦纠结,一边是丈夫与女儿,一边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上天最后为她做了选择,那一次之后,她怀上了余多味。顾五心中欢喜,让她随他走,他辜负过她一次,不会再辜负她,会给她名份。 她被说动了,生下余多味之后,吃了顾五给的药方,身子看着日渐虚弱,最后诈死了,改名换姓跟着顾五回京。因为是死遁了,她没有办法将余多味给带走。等着他长大之后,再寻一个契机将他给接回来。 没有想到,顾芸娘最后回家给苏景年,并且带着余多味回京城。 顾芸娘没有想到这前面还有这种内情,可她仍是看不起云萝,她若是放不下顾五,为何不与余青山和离之后,再嫁给顾五呢?这样就不会坑害了原主,让原主掉进火坑代她受过,丢了一条性命! 过错已经酿造,再来翻旧账,指责对方的过错,毫无意义。 顾芸娘联想到余多味收到的东西,心里已经有了数,她神情如常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冰冷的望着她,“你今日找我来,只是为了与我相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免了。以免被顾老夫人觉察到端倪,挖出你真正的身世,让顾五将你给休了。” 云萝神色讪讪,面对身份同样变得尊贵的顾芸娘,心里多少有些难堪。 她抛夫弃子,原以为会过得很好,结果会不尽人意。 “不……你不会告诉他们的。”云萝不知道为何,就是相信顾芸娘不会将她的身份给说出去,可看到顾芸娘讥诮的笑容,心里突然又没有底了。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云萝看了顾芸娘一眼,心知她对余多味十分疼爱,在京城这段时间,云萝看得很分明。心里忐忑地说道:“我……我找你来,是为了多味。” 顾芸娘冷笑一声,果然是如此! “你既然那么舍不得他,当初就该在怀孕的时候死遁了,如今也就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他要回去。有这么一个儿子傍身,你当初进顾家也就不会如此艰难。” 云萝嘴角翕动,没有开口,因为那时候她带走余多味,或者怀孕进顾家,会让顾家成为一个笑话。 顾老夫人只怕会铁了心不许顾五娶她,不是养在外头,就是做小妾了。 只是这个理由,并不是她可以抛弃孩子的借口,归根究底,是她太自私了! “我听说你一直在吃求子的药,是生不出来了,所以将多味要回去?”顾芸娘面若冷霜,不论云萝是什么目的,她都不会让余多味回顾家。 第六十四章 认祖归宗? 云萝不得顾老夫人喜欢,她所出的女儿也不曾得顾老夫人喜欢。顾五原配很合顾老夫人心意,又因为生产而亡,因此顾老夫人格外怜惜疼爱顾文质。就是为了顾文质,也不会喜欢余多味。 何况余多味是云萝在那样的情况生出来,即便认回去,在顾家也没有良好的环境,甚至顾老夫人都不会认同他的身世。一旦承认了余多味,那就是承认余多味是非婚生子,对家风严谨的顾家来说,无法接受。 云萝与余多味的处境会愈发艰难。 顾芸娘心疼余多味小小年纪,吃太多的苦,两人相依为命一段时间,她早已将余多味视若亲子。 云萝虽然是余多味的亲生母亲,若是认他回去,不能给他轻松欢乐的成长环境,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松口答应! 云萝脸色苍白,她从未想过自己在顾芸娘心中这般不堪,将孩子当做固宠的工具。 她不得已放弃两个孩子,却从未想过要抛弃他们。 原来打算等余宝音长成之后,她给余宝音相看一户殷实的好人家。 余多味也会寻个时机认回来,给他安排好今后的路。 云萝深深吸一口气,平定起伏的情绪,酸涩道:“芸娘,我是多味的娘亲,他是我的孩子。我会疼宠他,将过去的亏欠弥补给他。你固然对他好,可你却不能替代他真正的娘亲。我之前太怯懦,自私,不够坚强,给他们安排好生活,连累了你。你如今嫁给苏景年,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必然能够体会到作为母亲对待孩子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够成全我,将多味让我带回去,给他一个良好的出身,这对他今后有极大的裨益。你不得不承认,余青山若是他的父亲,他今后不能走仕途。我问过夫子,他很聪慧,学业很好,你想断了他的未来吗?” 顾芸娘简直被气笑了,当初为了嫁入高门,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一双儿女说抛弃就抛弃。若是心里惦记着孩子,这几年她在顾家虽然不得顾老夫人喜欢,与顾五夫妻感情疏淡,但是她的物质生活却不曾亏待她半分。她有能力去探望孩子,甚至给孩子安排更好的生活,可她却是不闻不问。 如今余多味回京,她只给顾五生一个女儿,云萝来她的面前谈母子感情,不觉得可笑吗? “景年有能力给多味换一个身份,即便他不回顾家,他也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我们会给他支持。”顾芸娘眼中一片冷漠,讥诮道:“顾老夫人不喜欢你,连同你生的孩子也不喜欢,甚至因为你对顾文质更为疼爱。你现在生一个女儿,与顾文质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顾老夫人方才不闻不问。你确定将余多味接回去,对顾文质构成威胁之后,她还会放任不管?” 云萝摇头,张嘴想说不会的,余多味也是顾五的亲生孩子。可她不再是当初单纯无知的女子,身居后宅,听闻过太多后宅腌臜的事迹。她与余多味不争不抢,不会成为顾文质的威胁,可顾老夫人相信吗? 或许还会因为余多味的到来,担心她会对顾文质有二心。 云萝泪盈于眶,她只是想要孩子认祖归宗,回到她和顾五的身边而已。 “妹妹,你说的很对,但是每个孩子都期望着跟着父母生活,即便是过穷苦日子,何况顾家是簪缨世家。他现在已经五岁,有自己的想法,你何不安排他与我见一面,我亲自过问他的意见。”云萝不肯放弃,她听说顾芸娘要回梨花村,她的儿子聪敏好学,在京城有名师,能够给他更好的学习环境和物质生活。 顾芸娘沉默不语。 她固然舍不得余多味,可云萝这句话却是没有错,云萝再自私无情,也无法抹去她是余多味母亲的事实。 而血脉亲情,是她无法取代。 顾芸娘想起余多味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袖子,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丛林中迷路的幼鹿般无措,让她不要放弃他,他会乖乖听话,会给财主放牛挣银子给她,祈求她将他养在身边。 这段时间,余多味不再拘谨,适应了他们的生活中多了一个苏景年,并且也开朗活泼许多。 可他心底还是会想念自己的娘亲吧? 她靠在椅背上凝思。 云萝见她在认真的考虑,也没有出声打扰。 顾芸娘将余多味照顾的很好,与亲生的也没有差别。 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顾芸娘没有将余宝音带在身边。 良久,顾芸娘冷声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顾文质欺负多味,看上余多味手里的东西,你会如何处理?” 云萝唇角紧紧抿成一线,没有说话。 继母难为这句话并不假,余多味是她亲生儿子,如果与顾文质起冲突,她不能教训顾文质,给余多味讨公道。如果她给余多味一个公道,顾老夫人不会饶了她,也不会让余多味好过。 顾芸娘从她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她冷笑一声,倏然站起身道:“多味并不适合回顾家。你如果坚持要回多味,我建议你先调查他之前在梨花村的生活。如果只是想要弥补之前的亏欠,你可以将余宝音带回顾家,她毕竟也是你的女儿。回到你的身边,她这一辈子或许会迷途知返。” 云萝心惊,“宝音怎么了?” 顾芸娘讽笑道:“你派人调查他们这几年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余多味性子内向,在感情上敏感脆弱。 他回到云萝的身边,顾文质若是敌视他,云萝不能很好的保护他,那样会摧毁了他,所以顾芸娘根本不会考虑让余多味回去。 顾家能给余多味的,她同样可以给。 她和苏景年不是他亲生的爹娘,却能给他足够的爱。 浣纱见顾芸娘从天香阁出来,脸色冰冷阴沉,不由看一眼二楼,不知顾五夫人做了什么,竟将好性儿的顾芸娘给惹怒了。 “回府。” 顾芸娘坐上马车,靠在车壁上,浑身透着疲惫。 “去杏林馆。” 顾芸娘改变了主意,她虽然回绝了云萝,心里却没有底,想同商枝商量一番,拿一个主意。 “是。” 浣纱见顾芸娘心事重重,想问,又觉得逾越,低声吩咐车夫去杏林馆。 马车停在杏林馆,顾芸娘见商枝正好从杏林馆出来,准备去隔壁的慈善铺子。 商枝见到顾芸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去杏林慈善,含笑道:“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遇见难处了?” “你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吗?”顾芸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外面冷,进来说话。” 商枝领着顾芸娘进铺子,高映月在算账,两个人没有打扰高映月,去了后屋,里面烧了火炉子,热气铺面,顾芸娘灌了冷风的身子暖和了不少。 顾芸娘接过商枝泡的花茶,喝一口,面带笑容,“还是你的手艺好。” “你的手艺才是真的好,我是投机取巧,胜在新鲜花样。”商枝并不是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顾芸娘腼腆一笑,转而想到一桩心事,笑容淡了几分,“枝枝,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孩子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利益,抛下孩子,又有人收养了孩子,视若己出,孩子也适应了眼下的生活。孩子的亲生母亲突然出现,想将他领回去亲自教养,但是她的处境并不好,不受婆母待见,又还有一个继子,孩子跟着她回去,会受不少的委屈,不能轻松快活的成长。你说孩子的养母,要不要答应将孩子还回去?” 她问商枝,是因为商枝也遇见过类似的情况,顾芸娘想听一听商枝的想法。 商枝皱眉,“你的意思是孩子亲生母亲,重新改嫁了?” 顾芸娘点头,“孩子是她与现任丈夫生的,只是孩子并不知情,以为是她和前任丈夫的血脉,甚至以为她死了。” 商枝诧异的看向顾芸娘,瞬间明白过来,顾芸娘指的是谁。 如果真的是她所想,几乎要同情顾芸娘,姐姐为了富贵,将她推进火坑,惹了一身腥。 而今顾芸娘与孩子处出感情,姐姐又跳出来要回孩子。 “三嫂,养恩大于生恩,有的孩子爱重养母,不愿回亲生爹娘身边。仍是有一些孩子无论养母待他多好,心里总有自己爹娘一席之地,盼着回到亲生爹娘身边。我个人的想法,不能代表其他孩子的想法。”商枝轻叹一声,“养母是为了孩子着想,想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但是也不能为孩子擅自做主,日后他得知真相,有的通情达理,会感念养母的恩情。有的则会怨养母,剥夺他回到母亲身边的机缘。这种情况,谁也给不了答案,只有问孩子的意见。无论过得好与坏,路都是孩子自己选的。” 顾芸娘知道问余多味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心里逃避,不愿去面临。 来问商枝,其实就是想要给她一个不同的答案。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面临许多的选择,你不能替他做所有的选择。”商枝语重心长道。 顾芸娘吁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枝枝,多谢你开导我。” 商枝莞尔,“这只是一件小事。” 心知商枝猜到了真相,顾芸娘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为我保密?在多味做出选择之前,我不想他的身世传出来。” 商枝颔首。 顾芸娘小坐了片刻,方才乘坐马车回府。 书房里没有地龙,苏景年将公务搬到主屋里,免得顾芸娘去书房寻他会挨冻。 顾芸娘进屋,一眼看见苏景年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 浣纱解下顾芸娘的斗篷,递给她一块热帕子擦手。 顾芸娘整理一番,将婢女挥退出去,坐到苏景年的身边,心里纠结一番,最后终是实话实说,“苏哥哥,顾五夫人是顾十娘,我的姐姐。多味是她与顾五生的孩子。今日她邀我去茶馆,道出身份,想认多味认祖归宗。” 苏景年挑眉,同样诧异。 顾芸娘抿了抿唇,将云萝与顾五的恩怨纠葛重述给苏景年,道出心中的顾虑,“云萝隐瞒自己的身世,顾五为了娶她,给她捏造一个身份。如今她要带余多味回去,她的身世只怕瞒不住。毕竟京城里不少人见过多味,我的身份并没有遮掩。她抛夫弃子的事情被抖出来,就算不将她给休了,在顾家也没有容身之处。还有一种情况,他们私底下与顾老夫人坦白,为了顾家的名声,顾老夫人将余多味的身份瞒下来,当做养子,或者是在外与小妾的私生子。若是如此,多味长成前不会出现在人前。” 余多味长大了,他的相貌会有改变,京城里的人早已将他给忘记。 苏景年眉头紧锁,最后与商枝的想法一致,“我们不能给他做主,待他回来之后,问他心中如何想的。” 顾芸娘颔首。 等待的过程,内心煎熬。 在顾芸娘不知道多少次去看沙漏与窗外乌沉沉的天空时,余多味背着小布包回来。 “姨母,姨夫,我回来了!”余多味兴冲冲的跑进来,眼睛亮晶晶,宛如夜空中的星子,闪烁着亮眼的光芒,“今日在课堂上夫子夸奖我,我能将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背出来。还有,我们今日学完了幼林琼学。姨母,您考一考我!” “好啊,那我就考一考你!”顾芸娘沉吟片刻,从千字文里挑了一句,“景行维贤,克念作圣。下一句是什么?”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何谓五伦?”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 “何谓九族?” “高、曾、祖、考、己身、子、孙、曾、玄。始祖曰鼻祖,远孙曰耳孙。父子创造,曰肯构肯堂。父子俱贤,曰是父是子……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得亲顺亲,方可为人为子。”余多味将顾芸娘考核的卷二祖孙父子倒背如流。 顾芸娘听到‘得亲顺亲,方可为人为子’,神色怔忪。 余多味见顾芸娘神色有异,眼中的光亮暗下来,“姨母,多味没有背好吗?” “多味很厉害,上学没有多久,就能全都将课文背出来。”顾芸娘怔怔回神,抚摸着他的发顶,将他拥进怀中,“多味,如果你爹娘还活着,想要接你回到他们身边,你愿意吗?” 第六十五章 余多味不知顾芸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一番话。 因为他爹已经被处斩,他娘早已作古。 下意识认为,顾芸娘不想要他了。 他紧紧抓着顾芸娘的衣袖,漆黑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他假装将顾芸娘的话,当成是假设问他,“姨母要多味吗?” 顾芸娘看着他委屈的模样,语气低柔,“要。多味愿意留下来,姨母就要你。” 余多味一颗心放下一半,神情怏怏道:“我没有爹娘了,姨母今后别再问多味这个问题。如果我娘还活着,姨母就不会嫁给我爹,她会在我的身边。”所以这个问题,不存在! 顾芸娘抚摸着他的发丝,百味杂陈,他的思维太敏捷,年纪虽小,却已经懂得人情冷暖。 或许他爹和娘就是他心中认定的模样,已经逝世,也比如今现实里的情景要好。 他的爹娘还活着,却将他给抛弃,他心里应该会很难过。 可再如何的不忍,有的事情必须要面对。 “多味,你娘还活着,你爹也另有其人,他们想把你接到身边去抚养。” 余多味脸色发白,他听不懂顾芸娘的话,什么叫他娘还活着,他爹另有其人? 大大的眼睛里,泪水晃动,小嘴紧紧抿直。 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顾芸娘的神情,想看她是在骗他,还是不想养着他,所以特地给他安排一户人家,可他看见顾芸娘眼中的不舍与怜惜。 余多味被顾芸娘难过的神情给击溃,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下来,他将脸埋进顾芸娘的怀中,“姨母,我不懂,我就知道爹娘死了,我谁都不要,我就要姨母!” 紧紧攥着顾芸娘衣袖的手指发白,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着,就无法将他与顾芸娘给分离。 顾芸娘心里酸涩,心知不将事情说明白,余多味会听不懂,甚至会胡思乱想。 她拿着帕子擦拭余多味的眼泪,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轻声说道:“你娘心里有喜欢的人,有很多原因,让她嫁给余青山,生下了余宝音。后来你娘喜欢的人,又回到梨花村找你娘,因此才有了你。将你和余宝音留在梨花村没有带走,是她有自己的苦衷,想等你们长大之后,再回来认亲。这次突然出现想与你相认,是姨母将你带回京城,她见到你,不舍得你,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将你认回去。” 顾芸娘心中有许多的顾虑,之前并不想将真相原原本本告诉余多味,让他知道他娘做的事情。可看见他天真纯粹的眼睛,她突然不想将他蒙在鼓里,这样他对云萝会有期待,将云萝当做会为自己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然而事实上,云萝并不能为了他不顾一切,相反会让他忍受太多不必要的委屈。那时他会伤心失望,更为痛苦。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云萝是什么样的为人,即便最后他跟着云萝回去,也知道在心里如何给云萝定位,不会因为现实与想象中的落差,将他给击溃。 余多味再聪慧,也只是一个孩子,他理解不了男女之间更深层的关系。却不妨碍他从顾芸娘的话中领会,他的亲娘为了喜欢的人,抛弃他和姐姐,跟着喜欢的人去过富足的生活。 这一刻,他也清楚的知道,给他布包里塞东西的就是他素昧蒙面的亲娘。 而那些东西精致贵重,价值不菲,由此推测出她生活富足。 他不禁想到村里的闲言碎语,骂顾芸娘攀高枝。 余多味不禁想,他娘就是为了嫁进富贵人家,他和姐姐是累赘,才会毫不犹豫将他们给抛弃。 “姨母,我从生下来没有娘,以后也不会有娘。您别将我送走,我不要离开您!”余多味抱着顾芸娘,抽泣道:“她之前为了自己的苦衷,能够抛下我和姐姐,把我认回去,也会是她的累赘,以后再有苦衷,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抛弃我们。” “我从知事起,就是您在我身边,我开口唤的娘亲,只有您一个人。您虽然不是我的亲娘,可我在心里将您当做亲娘。我的亲娘她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若是真的心里有我,早就该出现在我的面前。您也说了,她之前是想等我们长大,再将我们认回去。那我们就保持现状,等多味长大了,再报答她的生恩。” 余多味迫切地表达他心中的想法,生怕顾芸娘会将他送走。 他的生母对他而言太陌生,令他心里不安。 一旦想到离开顾芸娘回到生母身边,他生出莫大的恐慌。 顾芸娘微微笑了,为余多味的选择,为余多味的话。 他对生母并无怨言,甚至惦念着生恩,可见他心里是善良的。 “好,姨母尊重多味的选择。”顾芸娘心里松一口气,等他长大回云萝身边,她也不必担心,那时候他有自保的能力,不必担忧受委屈。 余多味眼泪流淌的更汹涌。 顾芸娘温柔的安抚他,等他平息之后,看着他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不由得取笑道:“明日顶着这桃子眼去学堂,小朋友定会笑话你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呢。” 余多味愣愣的摸着自己的眼睛,一阵刺痛,他嘶了一声,捂着脸,合拢的手指开了缝隙,闷闷地说道:“回去我让小桃姐姐拿冰敷消肿。” 顾芸娘不禁失笑,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消散,暖意融融。 “不用冰敷,用帕子浸井水敷一下,抹上药膏明日就能消肿。” 余多味呆呆地点头,“姨母,她再来找您,您就让她将姐姐带回去抚养。姐姐不喜欢您,给奶教养的不太懂事,如果她能接回去,姐姐会改好的。” 顾芸娘笑了一下,“多味回去叫小桃给你敷眼睛,功课不能懈怠,知道了吗?” “知道了!”余多味给苏景年和顾芸娘行一礼,跟着小桃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顾芸娘深深叹息一声,只希望云萝尊重余多味的选择,不要胡搅蛮缠。 “这下该放心了?”苏景年握着她的手,包裹在粗糙干燥的掌心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柔软的手仿若无骨。 顾芸娘担忧地说道:“我担心云萝不肯罢休。” “多味不愿,即便她是生母,也无法将多味从你身边夺走。”苏景年声音低沉,眼中满是冷肃。 顾芸娘嘴角翘了翘,仍是有些郁郁不快。 余多味若是懵懂不知事也罢,他心里敞亮,一点就通。 苏景年在,云萝无法将余多味给夺走。 真正闹起来,余多味知道了,他为了不给他们增添麻烦,或许会跟着云萝走。 这才是顾芸娘担心的。 “我们尽快回梨花村吧。”只要回去了,云萝会收敛。 “好。” 苏景年已经在暗中转移自己的权柄,只等文宣帝松口,便能立即离京。 接下来几天,云萝都没有动静,顾芸娘也便当做没有发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余多味每日腻在她身边的时间变长了。 学业愈发的认真。 顾芸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默默数着离京的日子。 兴许只要走了,余多味才能放下心。 姜皎月见顾芸娘这几日心事重重,精神怏怏,眼瞅着天气放晴,邀约她一起上街,挑选几匹丝绢锦帛,给孩子做新衣。 顾芸娘应约,用完早饭,便与姜皎月乘坐马车去锦绣阁。 “三弟妹,还有一个多月便要过新年。你和三弟年后再离京,咱们一家人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顾芸娘是新妇,头年按理说是在苏府,可京城里待久了,总是易生是非。 “我们在梨花村新宅成亲,新宅乔迁也还没有一年呢。新居要住满三年,方才能在外过年,不拘着眼前,日后我们总会聚在一起。”顾芸娘目光落在姜皎月的腹部,“待你生产,我和景年再回京。” “好吧。”姜皎月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息道:“今年苏府只有我一个女主人,往年还有二弟妹……” 提到袁雯萱,顾芸娘想到之前裴府发生的事情。 “二哥有何打算?” 姜皎月抱着手炉,手指摩挲着精美的花纹,“二弟回来后说有人引他去院子里,见到袁雯萱也在,他转身离开,又听人说你在荷塘出事,他赶过去就看见和袁雯萱穿一模一样衣裳的迟曦推你被抓住,是迟曦想要让苏越误会袁雯萱对你动手。幸好抓住了凶手,才没有让奸计得逞。” 姜皎月停顿一下,又道:“事后袁雯萱找到二弟解释,二弟三言两语便别过了袁雯萱。” 顾芸娘心里叹息一声,这显然是不打算与袁雯萱重归旧好。 “算了,不说他们了。”姜皎月觉得夫妻之间的事情,别人是插不了手。如果苏越有心与袁雯萱和好,只是心里有顾虑,她们还能推波助澜,可她们压根不知道苏越心里如何想的,贸然行事只会弄巧成拙。 马车停在锦绣阁,顾芸娘下马车,扶着姜皎月下来,两个人一同入内。 锦绣阁里,已经有几个人在。 顾芸娘一眼看见人群中穿着一身素净衣裳的袁雯萱。 袁夫人手里拿着一块霞色织锦往她身上比划,袁雯萱神色淡淡,兴致缺缺,似乎拒绝了,袁夫人无奈的放下那匹布。 “快要过年了,你自己挑两身衣裳过年穿。”袁夫人甩手不管,给袁雯萱自己挑选。 袁雯萱看一眼,随手指着一匹月白布料,还有一匹青色暗纹布料。 袁夫人叹气,“大过年的,你穿这般素净作甚么?” 袁雯萱做了最后的努力,试探过苏越,郎心似铁,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 她一个被休离的女人,穿着光鲜亮丽,不过被人笑话。 “娘,我想去清水庵清修定定性,穿着太亮丽不合适。”袁雯萱不想留在京城,太多回忆令她心中翻绞,每每夜梦中醒来,心里空荡荡的,氐惆怅惘。 袁夫人摇头,原是带着她出来散心,被袁雯萱这一说,自己也败了兴。到嘴苛责的话,又无法再说出口。 “罢了,回去吧。” 袁夫人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顾芸娘与姜皎月。 “你们也来裁新衣?”袁夫人脸上牵起淡淡的笑,目光落在姜皎月的小腹上,“身子可好?” “一切都安好。”姜皎月将她们的话听在耳中,心中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的问候,让她心中窘然,抿唇道:“伯母,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你们也不要为此愧疚。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难能可贵的是知错悔改。我希望你们也能放下,重新开始生活。” 袁夫人心里愈发难受,袁雯萱险些害了姜皎月的孩子,她都能大度的原谅,只这一份胸襟,便是袁雯萱不能及的。她若不是糊涂,做下错事,这般好相处的妯娌,她的日子不知多舒坦。 一切都是自作孽。 袁夫人眼睛湿润道:“会的。” 袁雯萱低垂着头,心里同样不是滋味,悔恨如同藤蔓紧紧攀附上她的心脏,令她心生窒闷。 姜皎月越是大度不计较,她越是备受折磨,相衬之下,只剩一片狼狈。 袁雯萱匆匆点头,擦肩而过时,顾芸娘挽留道:“裴府的事情,我还未向你道谢,正好无事,待会一起用膳?” 袁雯萱抿紧唇,目光掠过姜皎月,见她进屋挑选布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袁夫人替她应下,“去吧,整日闷在府里都要发霉了。”而后与顾芸娘道别,在婢女搀扶下离开。 “你们快过来给我挑选布匹呀!”姜皎月面前摆了四五匹,她心中纠结,不知道选哪一匹,每一匹都很喜欢。 顾芸娘对袁雯萱道:“你是做娘的人,最会给孩子挑选东西,你上去指点大嫂。” 袁雯萱不知如何面对姜皎月,驻足不前。 顾芸娘推了她一下,袁雯萱咬着下唇,上前摸着料子,给姜皎月挑了一匹出来,又让掌柜新拿出两匹给选了。 “小孩子容易出汗,衣裳要柔软贴肤,清爽吸汗。”袁雯萱给了姜皎月几个建议。 姜皎月欣喜的让掌柜将布匹给包好,让掌柜送去平阳候府。 买好布匹,天气还早,商量着去同福酒楼喝茶。 袁雯萱很拘谨,姜皎月仿佛忘记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并且一点都不介怀,可两个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亲密无间。 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终究伤透姜皎月,她心底仍是留有伤痕。 姜皎月大度不介怀,并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苏越与鑫哥儿。 顾芸娘看着与姜皎月离得有一段距离的袁雯萱,心知袁雯萱良心受到谴责,如果姜皎月表现得很在意,对袁雯萱抱有敌视,或许袁雯萱还会自在一些。 马车停在同福酒楼。 时辰还早,不到饭点,酒楼里的人稀稀落落。 一行人跨进酒楼,掌柜见到姜皎月,立即迎出来。 “大夫人,给您安排三楼。” “有劳了。”姜皎月颔首。 掌柜亲自领她们上楼,忽而,门口传来马蹄声,他转头望去,就见苏越翻身下马。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他走到马车旁,灰布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穿着白色布衣的少女从马车里钻出来,肩膀上挎着一个包袱。 “苏越哥哥,到了吗?”少女望着同福酒楼的牌匾,愣住了,“今日住酒楼吗?” “不是,给你安排了宅子。你下船后还没有用早饭,先在这里吃点饭食再回去。”苏越站在一旁,耐心的向少女解释。似乎觉察到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回头望去,见到袁雯萱等人,他怔住了,慢慢地,眉头皱了起来。 袁雯萱怔愣地看着苏越与少女低语,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身上清爽干净,只着素白的衣裳,并无一点配饰,一头青丝三分挽起,七分散落在腰后。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仿若迎风绽放的琼花,安静美好。此刻,她那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正好奇的顺着苏越的目光望来。 袁雯萱手指紧紧攥成拳头,眼中似有薄雾萦绕。她以为自己真的放下,可看到他神色温和的与少女站在一起,她心脏翻绞,酸水在肚子里咕噜噜冒着泡,可她只能看着,半句话不能言,甚至是询问起少女的身份也不够格。 在触及苏越视线的那一刻,她躲避的低垂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促催道:“我们快些上楼。” 第六十六章 袁雯萱绷不住,率先转头往楼上而去,细看之下,脚步匆忙而有些凌乱。 以往她常与姜皎月来同福酒楼,一听说是三楼雅间,她便知道地方。 一口气上了三楼,推开雅间的门入内,背脊靠在门板上,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才不至于涩痛的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滚落下来。 一张憔悴的脸苍白的可怕,仰着头几个深呼吸,用尽了力气才压下不断往上冒的酸气,心窝里阵阵的抽痛,似有钝刀子一下一下往里戳。不见血,却钻心的痛。 她娘说的对,男人绝情起来,比女人更狠心无情。 而楼下,苏越望着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蹙紧的眉展开。 “大嫂,三弟妹。” 苏越唤一声。 顾芸娘的目光在苏越与少女间穿梭,只见少女好奇的望这边看了一眼,见到袁雯萱失态的情绪,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缩回目光,盯着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往后退了一步,将鞋尖遮在裙面下。 “二伯兄,我们陪同大嫂出来上街,你有事先忙。”顾芸娘道。 姜皎月虽然对袁雯萱有成见,可瞧见苏越真的有女人了,又觉得袁雯萱可怜。 “是啊,我们先上去了,外面冷,你们进来吧。” 苏越颔首,侧头对少女道:“进去吧,这是枝枝开的酒楼,口味不错。” 少女听到商枝的名字,仿似两丸泉眼般清澈的眼睛,流转着夺目的光华。 “苏越哥哥,我们进去尝一尝。” 苏越大步迈进酒楼,随意在一楼寻个位置坐下。 少女将包袱放在马车里,踩着小碎步跟上。 两个人落座,苏越将菜单递给她。 少女点了清淡的菜色,小二退下去,她盯着桌面,手指刮着衣袖。 “有话要问?”苏越看着陡然安静的少女,眉尾一扬。 少女望着楼梯,脑海中是袁雯萱苍白隐忍的脸,轻声说道:“苏越哥哥,方才先上楼的是二嫂嫂吗?我看见她方才要哭了,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你可要上去解释?” 苏越面色如常,问,“肚子不饿?” 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饿。”而后想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腾的红了。 苏越修长的手指将一碟花生米推到她面前,“先垫垫肚子。” 少女望着一碟盐焗花生米,抿了抿唇,没有动筷子。 见苏越一双黑目望来,少女咬着唇,细若蚊呐道:“我娘说女子不能吃会发出声响的东西,不雅。” 苏越骤然想起,似乎袁雯萱吃饭向来细嚼慢咽,只专注面前的一碟菜,安安静静地用完饭,从不曾发出声响。 少女惯会观颜察色,见苏越不愿提及袁雯萱,便不再开口。 而楼上,顾芸娘与姜皎月进入雅间,袁雯萱坐在窗前,落寞地望着窗外拴着的一匹骏马。 姜皎月吩咐小二上几盘点心,一壶茶。 雅间里安静无声,原来打算好好谈一谈,如今撞见苏越带来一个女子,袁雯萱伤心失落的模样,让她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袁雯萱觉察到有人进来,看见顾芸娘和姜皎月静静坐在一边,扯着唇角淡笑,“我让你们扫兴了。昨夜没有睡好,脑袋有些昏重,我先回府。改日得空再约你们出来小聚,向你们赔礼道歉。” 顾芸娘站起身道:“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袁雯萱面对顾芸娘与姜皎月的宽容,唇瓣颤抖,几乎绷不住泪流。 苏越要定亲的消息,每日都听见有人说,如今看见他身边有一位女子,终于相信这个传闻。 “多谢。” 袁雯萱嗓音干涩,转身离开。 无论她走得多么缓慢,骤然间,便站在一楼的楼梯间,她一眼看见坐在大厅的苏越,脚步一顿。 她想装作没有看见,镇定自若从他身边离开。 可只是看到他一个侧影,袁雯萱的脚定住一般,挪动不了半分。 苏越若有所觉,侧头望来。 四目相对,袁雯萱眸子一紧,心尖颤了颤,她敛目,艰难的提步下楼,从苏越身侧离开。 苏越不咸不淡地收回目光,端着桌子上一杯酒水喝下去。 少女连忙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嗯。”苏越没有立即起身,透过窗户看见袁雯萱上马车,他方才领着少女离开。 不一会儿,顾芸娘也与姜皎月一同回府。 她们回府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安置好少女回来的苏越。 姜皎月唤住苏越,“二弟,方才那位女子是哪家姑娘?” 苏越脚步停驻,回道:“她哥哥是我手下的副将,军演断了几根肋骨,如今在杏林医馆,无人照看,去信让她过来照顾。” 姜皎月与顾芸娘对望一眼,有些不信苏越的话。 因为他与少女的相处,并不是第一次相见,十分熟稔。 苏越并不解释,对姜皎月吐出一个人名,“她是素衣。” 姜皎月眼中有一丝疑惑,随后记起这位女子是谁,不由地笑了。 顾芸娘好奇的看向姜皎月,她似乎也认识。 姜皎月简单的解释素衣的身份,她的家乡被东胡人烧杀劫掠,素衣与她母亲去外祖母家贺寿,因此躲过一劫,整个家族只剩下母女俩,跟着剩下的流民逃难,却被东胡人给抓捕。秦景凌帐下磨砺出的童子军,已经成为一支精兵,几十个人挑了百来个人的东胡军队,将人解救出来,而素衣的哥哥当初在苏越营帐下,栓子便派兵将母女俩护送去扎营的城池,那时候姜皎月正好在边关,因此认识了母女俩。 “如今见了,变化很大,有些不敢认了。”姜皎月寻思着素衣还未及笄,就是一个小姑娘。 顾芸娘若有所思,随即抿唇笑了一下。 “女大十八变,不认识也很正常。” “也是哦。” 妯娌俩各自回房。 顾芸娘回到院子,就看见卫冥神色阴沉的离开。 紧接着,云暮从屋子里出来,脸色也有些不快。 顾芸娘停下步子,将云暮唤来,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云暮目光幽幽地望着顾芸娘,想说什么,又记起苏景年的警告,仍是语气愤怒道:“顾四爷带兵去陈国,皇上昨日都松口,准许主子辞官。今日一早,顾四爷旧疾犯了,不能带兵去陈国,皇上今日找主子密谈,希望主子半月后出使陈国。” 顾芸娘脸色一变,“顾家出尔反尔?”不等云暮开口,顾芸娘想到一件事,他冷声问道:“顾家有人找景年谈话了吗?” 云暮点头,“前两日顾五找了主子。” 商谈余多味的事情,被主子给拒绝,顾五恼羞成怒,以此逼迫苏景年将人交出来。 顾芸娘咬紧了牙根,顾五就不是个好东西,当初不能娶顾十娘,他骗了顾十娘的身子。顾十娘嫁人,还未与人和离,他还叫顾十娘给余青山戴了绿帽子!叫人白白给他养儿子!做出这般卑鄙的事情,并不意外。 顾芸娘将云萝给怨上了,定是她告诉顾五,让顾五找苏景年将孩子要回去! “我知道了。”顾芸娘冷着脸,去了书房。 苏景年坐在书案后,书案上摊放着陈国的地图。 顾芸娘握紧了手指,心不住的往下沉。 “你要去吗?” 顾芸娘站在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落在地图上。 她娇软的身子偎在他的肩膀上,一缕长发落在他的颈侧,泛着微微痒意。他微微侧头,一截细白的脖子映入眼帘,鼻端是她身上撩人的清甜香味。 苏景年目光深幽,喉结微微滑动,嗯了一声。 君命不可违。 顾芸娘放在他肩头的手指紧了紧,想说让给其他人去。可其他的人同样有妻有子,她想自私的留下苏景年,却开不了这个口。他是大周国的大将军,威名远扬,备受百姓敬重。 身在其位谋其事,她懂。 苏景年将地图合拢,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 看着她含泪的双目,苏景年双臂收紧,低头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鼻尖,轻轻碰触着她的唇瓣。 “对不……” 顾芸娘抱着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瓣,闭上了眼睛,慢慢的亲吻他的嘴唇。 苏景年被她生涩笨拙的亲吻,娇艳的红唇仿若裹着蜜粉的花骨朵,充满诱惑,甜蜜的滋味沁入口中,彻底的失去理智。 顾芸娘柔软湿滑的舌尖舔过他的齿舌,令他尾椎陡然升起强烈的酥麻感,整个人抖了一下,化被动为主动,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瓣磨辗翻搅,一只手解开她的衣带。 苏景年将桌子上的东西往一旁推开,她身上的大氅铺展在桌面上,将她抵在桌子上,全然忘了书房内并没有地龙。 顾芸娘紧紧的攀附着苏景年,从未见过如此急切的他,就连洞房花烛,他也未曾如此失态。仿佛一匹饿狼,恨不得将她立即拆吃入腹。 屋子中间烧着火炉子,空气中仍是有一些冷意,肌/肤暴露出来,泛起一层毛栗子,她抖了抖。意志回笼,脸颊涌上一层血色,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苏景年。想要将他推开,可想着两人不久便要分离,她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苏景年的手臂。 她被推送着,一头钗环乱颤,面颊上泛着红潮,攀上了充满欢乐的顶峰。 苏景年收拾干净,抱着她回房。 顾芸娘并没有冷,被他灼热的体温蕴烫着,身上出了细细的汗水,着人去水房提来热水洗澡。 浑身被发烫的热水泡得暖融融的,躺在被窝里,整个人慵懒起来,昏昏欲睡。 半个月后,苏景年要去陈国,他们即将要分离。 她偎进苏景年的怀中,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温存,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 “疼吗?”苏景年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腰背,掌心粗糙,揉着她被硌疼的腰肢。 顾芸娘酸软在他的怀中,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双眼含着春水,氤氲着缱倦情意,软声说道:“苏哥哥,你给我一个孩子吧。” 苏景年眸光幽暗,高大的身躯沉沉压住她,双目炯炯,紧盯着她。 顾芸娘双手插入他的墨发中,微微仰着头,轻咬着他的耳朵,“这样在我生产前,你回来好不好?” 苏景年并未回话,低头含住她那张动人心魄的唇瓣,发狠的要她,最后在她腰后塞了一个枕头。 卧室里安静下来,已经到了夜幕。 顾芸娘醒过来,难得的看见苏景年还在床上陪伴着她。 他手里拿着一卷兵书,靠在床柱上。 见她醒来,放下兵书,将她从被子里扶坐起来,取来衣裳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饿了?” 苏景年手指将她脸颊边的青丝拂开,眼中笑意浅淡,心情很好。“你先洗漱,我让浣纱去将饭菜端进来。” 顾芸娘这才意识到他们胡闹了一天,羞的没脸见人。若是在卧室里用房,便是佐证了两人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可她身子是有些软,不大想动。 出去用饭,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她脸埋在枕头里,破罐子破摔,闷声道:“随你。” 苏景年揉搓着她红得滴血的耳珠,拉开门,唤浣纱将饭食端进来。 两个人用完饭,云暮找来,苏景年去了书房。 顾芸娘睡饱了,还不困,她去库房挑了布匹,给苏景年裁做内衫。 她想多给苏景年做几身,让他带在身边。 又不想多做,仿佛这样他便能尽快回来。 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哪一刻,有这般强烈的渴望,希望尽快怀上孩子。 第二日。 信阳来信,请顾芸娘去顾府。 顾芸娘对顾府的印象本就不好,因为顾五的事情,更是心生厌恶。 可信阳帮助她几回,顾芸娘喜欢信阳的性子,她送来邀请帖,不忍拒绝,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去了顾府赴约。 婢女早早等在门外,将顾芸娘领进屋子里,方才跨过院门,就听见一道男子的声音传出来。 “沉舟,侄媳妇儿这是何意?分明知晓我与苏景年有矛盾,她今日特地将苏景年的夫人邀请进府,是想要与我对着干吗?” 第六十七章 顾芸娘脚步一顿,未见其人,从话语中可知说话之人是顾五。 婢女心生尴尬,同样驻足,心下焦急,担忧顾五老爷说出更过火的话来。 以至于得罪顾芸娘。 “五叔,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明白。难道我交友,还得顺着你的心意来?怎不见你,顺从祖母的心意娶妻呢?”信阳可不管顾五是何身份,谁刺到她面前,给她不痛快,就甭想从她这儿讨到好。 他与苏景年的矛盾,是他的事儿,与她有何关系? 顾五脸色涨红,气哼哼地看向顾沉舟,“你不管一管?她这是什么态度?怎么与长辈说话的?” 云萝的事情,如今过去好几年,再提起,仍是戳中顾五的肺管子。 之前觉得云萝百般好,不顾与顾老夫人闹着断绝关系,也要将人给娶进府,毕竟得不到的心里总惦记,更别说云萝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能再负了她。 将人娶进府之后,就觉得云萝变了一个人,失去那股鲜活气息,与京城里的闺秀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起她们更让人败兴。 他不禁想,云萝是嫁给他这个人,还是嫁给顾家这个身份? 根本不用顾老夫人挑拨夫妻二人的关系,顾五对循规蹈矩云萝,一言一行都似经过丈量与百般思量,失去了兴致,还不如顾老夫人送去后院的两个小妾合心意。 看着木头似的云萝,整日郁郁寡欢,仿佛欠她几百万两银子。 再看看愈渐老态的慈母,后悔鬼迷心窍将云萝娶进府。 如今苏景年养着他的儿子不肯归还,顾五对云萝更是怨念深重。 甚至在想云萝不守妇道,为人妇时还敢与他私通,才会留下余多味这祸根,让他难为又气恨。 顾五将在苏景年那儿受的气,一股脑加诸在云萝身上,云萝在他心中便愈发的不堪。 怀疑云萝是为了富贵生活,刻意勾引他生下余多味,嫁进高门。如果真的对他一片痴情,又怎么会在他离开后,嫁给别的男人? 顾沉舟是顾家这一辈最看重的子孙,顾五与苏景年之间的事情,他隐约知道一些内情。 五叔如此激烈,反对信阳与顾芸娘往来,怕的是信阳会说动武平侯出使陈国,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威胁苏景年。 顾沉舟看向信阳,只见信阳斜倚在美人榻上,吊着一双脚,神情惬意的吃着橘子。 他眉心紧蹙,不等开口,婢女在外说道:“郡主,苏三夫人来了。” 顾五瞪了信阳一眼,又气又怒,恼信阳不给他半分面子,无端叫顾芸娘看了笑话。 “五叔,侄儿要去探望四叔,可要一起?” 顾沉舟给顾五一个台阶。 顾五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走出屋子,正巧与顾芸娘打一个照面。 顾五扫顾芸娘一眼,目光就定在她的脸上。 顾芸娘与云萝是姐妹,轮廓只有几分相似,身上截然不同的气质,使得这几分相似之处愈发的削弱。若不是知晓两人是姐妹,只几个照面,压根就瞧不出来。 顾五看着顾芸娘,素衣淡妆,月眉星目,眼中的神采别有一种动人的气韵。若非她神情淡漠,气息冰冷疏离,他仿佛见着了初遇时的云萝。 顾芸娘目视前方,脚步并未停留,在婢女的引领下进屋。 顾五望着她腰肢款款,细若无骨,想着她明艳照人的脸庞,手指搓动一下,“我今早去看过四哥,现在去找你五婶,你自个去吧。” 信阳从榻上站起来,招呼顾芸娘坐在身边。 “顾沉舟说动顾四叔出使陈国,顾五叔从中作梗,让顾四叔装作旧疾复发,要休养一个月,皇上派太医给他医治旧疾,并没有请商枝给他诊病,心中似乎并不怎么中意顾四叔去陈国。我听我爹说,皇上只对秦家与苏家抱有八九成的信任,其他的武将并不十分得他的心。” 信阳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皇恩深重,苏秦两家若是功高震主,文宣帝能忍,今后新帝上位,势必会对两家心生忌惮。 顾芸娘深以为然,“相公想要退下来。” 帝心难测,未免引起猜忌,苏秦两家班师回朝后,便将兵权上交。 每个人都有私心,信阳的哥哥在边关,父亲年纪大了,因此回了京城休养生息。她可开不了口,请她的父亲替苏景年去陈国。 不过,并不妨碍她出谋划策。 “秦将军名下有一支精兵,虽然年纪最大的方才二十岁,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他们隶属秦家,若是让他们去陈国,皇上或许会答应。”信阳听说是前朝余孽引发内乱暴动,不止是需要武将,还要文官一同前往,“你的妹婿有意磨砺栽培他的二弟,听闻此人是裴首辅得意门生,可以让他同行。” 顾芸娘惊讶的看向信阳,“你说李明礼?” 这就是个锯嘴葫芦,他去合适吗? “他无妻无子,有望继承裴首辅的衣钵,只是缺乏时机,若是做出斐然的政绩,于他有极大的裨益。而陈国内乱,若是不费一兵一卒,给他平定下来,这对他来说就是登云梯。”信阳心里恼顾沉舟出尔反尔,答应苏景年的事情,办得并不漂亮。她心中有愧顾芸娘,特地去请教她爹,了解朝中局势,一致认为李明礼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芸娘抿唇不语,信阳能看明白的事情,薛慎之等人同样也清楚。 他们不动,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相公半个月后去陈国。”顾芸娘并不插手苏景年的事情,一心记得,皇上答应了,他从陈国回来,便准许他辞官荣归故里。 未免节外生枝,顾芸娘便不会再横插一脚,打乱苏景年的计划。 信阳叹了一声,她自己的事情都乱七八糟,又怎么管得了别人的事情? “不说这些,我今日主要是告诉你,我昨日去福寿堂请安时,听见顾五向顾老夫人坦白,你与苏景年养着的孩子,是他在外游学与人有一段露水姻缘,产下的私生子,想要将人接回来。顾老夫人气坏了,可到底是顾家的血脉,虽然来历不正,却也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又听说孩子十分聪慧好学,顾老夫人心下也有些接受现实,想让云萝当做养子,养在身边。” 云萝养在身边最合适不过,她求子多年,肚皮已经没有动静,收养一个儿子合乎常理,不会惹人非议。 顾芸娘脸色难看,眼中隐有怒色。 果然与她猜想一般,当做养子。 余多味在顾府,还能有好日子过? 顾芸娘愈发坚定,将余多味留在身边。 “顾五是个混不吝的小人,你可得小心谨慎,他会使一些下作手段。”信阳觉得顾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为了一层光鲜的外皮,就连血脉都要往后靠。扒开这层光亮的皮囊,内里也不过是散发着腐臭的烂肉。 顾芸娘颔首,她知道,回去后得多派一些人保护余多味。 —— 顾五回了院子。 云萝见到他,很欢喜。 这是半年来,顾五第一次踏进她的屋子。 “爷,你回来了?用饭了吗?”云萝连忙将孩子递给乳母,眉梢含笑,将人全都挥退下去。 顾五目光落在她千娇百媚的脸蛋上,抱着她入了销魂帐。 云萝娇呼一声,面色绯红,没有挣扎,紧紧抱着顾五。 云消雨歇,顾五侧躺着,目光落在云萝娇养得一身雪白的肤色,手指轻轻拂过,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他眯着眼睛,想到顾芸娘站在日光下,面颊上的皮肤白腻如脂膏,嫩滑亮泽,仿若能掐出水来。云萝的与之相比,稍微逊色一些。 他手指发痒,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皱了皱眉,一手的胭脂。 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我走后,你妹妹嫁给你前夫?” 提起云萝的前夫,顾五心里不得劲,眉头蹙得更紧了,只觉得云萝就是一盘给人吃剩的菜,味道还行,却又因为旁人染指过而膈应,恶心的下不了嘴。今日动她,实在是瞧见顾芸娘后,记起初见云萝时的美好,一时兴起倒也忘了这一茬。 云萝面色潮红,尚在余韵之中,见顾五没有起身,留在身边与她温存,甚至问起她过去的事情,心中欢喜。 娇羞的偎进顾五的怀中,“她嫁过去,还没来得及洞房,余青山便被征兵,芸娘守了几年寡,遇见了苏三,两个人喜结连理。”而后感叹一声,“她是个有福的。” “他的确是个有福的。”顾五啧了一声,顾芸娘跟苏景年的时候还是个雏。抬手将云萝推开,迈下床,“苏景年还有半个月去陈国,你在京城没有别的亲人,只有顾芸娘这一个妹妹,到时候你请她多来府里陪你。” 云萝一怔,心里顿觉有些古怪,瞧着顾五神色如常,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见顾五怜惜她,心里喜悦,“爷与往日有些不同,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与家人来往。” 顾五笑道:“你是顾家夫人,你妹妹是苏家夫人,身份相当,走得近母亲瞧见了也高兴。再说他们不肯让多味认祖归宗,你和她关系亲近了,说不定就答应了。” 云萝心下释然,顾五是为了多味,才叫她与顾芸娘亲近。 想着顾芸娘秾艳的面容,心知顾五是贪花好色之人,暗暗想着,即便要见顾芸娘,也会避开顾五。 —— 顾芸娘并不知道顾五与云萝的谈话。 别过信阳回府。 苏景年恰好从宫中回来。 “我今日去了顾府,顾五对我们有很大的成见,我担心他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不如留多味在府中,给他单独请西席?”顾芸娘想着顾五看她的眼神,心里不适,顾五并非君子,所以要多加堤防。 苏景年打横抱着她入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上,脱掉绣鞋与罗袜。 “我已经安排好,多味想留在学堂,尊重他的意见。” 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的足底,泛起一阵痒。 顾芸娘缩回脚,踢蹬着苏景年,“你别胡来,我刚刚回府,还没有洗漱呢!” “我也没有。”苏景年目光深暗的盯着她雪白的玉足,玲珑小巧,一手便能将一只包裹住。细腻温润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握着她的双足一拽,顾芸娘往里躲藏的身子拽出来,苏景年高大的身躯覆上去,“不勤快犁地播种,再好的地和种子,也发不了芽。” 顾芸娘微张着嘴,错愕的看着苏景年,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苏景年看着她呆愣的模样,手掌揉搓着她的脸。 顾芸娘叫囔道:“你方才握了我的脚,不许碰我的脸……” 苏景年不应,不但碰她的脸,将她通身给碰了个遍。 顾芸娘玉白的皮肤上布满红痕,他身上的汗水滴落在她的胸口,他卷舌将汗珠舔过,她胸口滚烫,灵魂仿若都被灼烫,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他布满欲/色的双目,那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想着两人分离几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又将要面临离别,她的理智被情绪给吞噬,不由抱紧苏景年的脖子,“苏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不想和他分开。 苏景年并不停顿,反而愈发的凶猛。 顾芸娘咬着唇瓣,“大哥在外征战,大嫂也陪在身边。我不会乱跑,会听你的话,只要每日能见到你就好。” 苏景年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眼中饱含着祈求,他草草结束,翻身下来。 顾芸娘心里一慌,他没有出声,就是这事儿没得谈。眼见他要下床走了,爬坐起来,从后面抱着他,“你明天送我回梨花村,我带多味离开。你不在京城,护不住我们两个,不如我们在村子里安全。” 第六十八章 顾芸娘向来识大体,不让人为难。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个时候开口,请求苏景年带她一同去陈国,让苏景年头一回丢下她。 细长的双臂紧紧抱着苏景年的腰,她是真的不想与他分开。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才会没有提出来。只是方才的气氛太好,一时冲动,她没有忍住。 “你就当我方才在胡说,不必理会我无理的要求。你马上要走了,送我和多味回去,这样你能静心陪伴我几天,将一应事情给安排好,能够安心去陈国。” 顾芸娘眼中水光闪烁,之所以开口,是她得知姜皎月也曾经去过边关。 她问过姜皎月,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危险。 家属会安置在安全的城池。 顾芸娘心知他为何去梨花村,战场上受伤中毒,若是不在他身边,牵肠挂肚,担心他是否安好,可有受伤? 苏景年将她的手拿开,穿上衣袍,拿着被子盖住她的身子,拉开门吩咐浣纱准备浴汤。 顾芸娘怔怔地坐在床上,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半边肩膀,上面还有他热情留下的红痕。 苏景年转身目光落在顾芸娘身上,她屈着双腿,双手环着双腿,下巴压着被子抵在膝头上,难过失意的模样,令他心头微微发紧,迈步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陈国是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贸然带你过去,你若是遇见危险,叫我如何原谅自己?” 苏景年宁愿顾芸娘怨他,两人分离一年,甚至两年,也不愿将她置身在危险之地。 失而复得,是对他的恩赐。 他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她。 苏景年不知如何拒绝她,态度坚定,又顾虑顾芸娘会继续劝说,因此能想到的便是逃避她,同样表明了态度给她。 “我待会叫浣纱收拾箱笼,明日送你与多味回梨花村,之后我会很忙,并无多少时间陪在你身边。” 苏景年沉吟半晌,同意她后面的请求。 顾芸娘倏然抬头看向苏景年,水润盈亮的眼睛,布满错愕。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微微开启的红唇,紧紧抿直,微微低垂着头,红润的唇瓣咬得发白。 她心中是如此想,可苏景年顺着她的心意,并不觉得好受,反而胸口堵着一口闷气。 顾芸娘躺下,拉着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他。 浣纱与婢女打来热水,一眼看见苏景年穿着内衫,坐在床边,顾芸娘留给他一个背影,敏锐的觉察到室内气氛不对。 快手快脚将热水注满浴桶,带着婢女退下去。 苏景年沉默地抱着她去净室,细致的为她搓澡,更衣,重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草草洗完澡,换上一身常服,去了书房。 卫寅进来,将加急的信件放在书案上。 苏景年拆开信,信中交代陈国如今的形式。 卫寅见苏景年放下信,心思全然不在上面,不禁想到他进来前,隔壁的动静。 “主子,明天送主母回去吗?” “她与你说了?”苏景年抬头看向卫寅,卫寅是留在顾芸娘身边的人。 “属下进来的时候,听见主母唤瑞冬与浣纱收拾箱笼。” 苏景年蹙眉,无奈的叹息。 她提出去梨花村,不论是赌气,还是心中本来所想,苏景年都觉得是送她回去的好时机。 只是她方才不愿理他,显然是在生气。 气他不肯答应她同去陈国吗? “主子,您和主母吵架了?”卫寅惯会观颜察色,他提及顾芸娘之后,苏景年似有心事。“主母性子好,您去哄一哄,她就气消了。” 苏景年沉默不语,半晌,他展开奏折,提笔道:“没有吵架。” 卫寅其实是听浣纱在说苏景年与顾芸娘似乎闹矛盾了,顾芸娘在生气,没有搭理苏景年。如今叫浣纱收拾箱笼,可见是气得不轻,方才说了一嘴。 苏景年似乎不打算将夫妻之间的矛盾闹到属下面前,他也就干笑两声,转身要退下。 忽而,苏景年问道:“怎么哄?” 卫寅一个趔趄,他一个万年老光棍,怎么会知道哄女人? 搜肠刮肚,他想到一个办法,“顺着主母的心意,气就消了。”不等苏景年再问,他急急说道:“属下还有事情找云大人商量,这就先去了。” 顺从心意? 苏景年抿唇,这显然是不成。 思来想去,最后苏景年取下弓箭,离府。 顾芸娘听到书房的门关上,云暮询问苏景年出府的声音传来,眼睑垂下来。 她就是觉得委屈了,那种情况下他将她丢下,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 最后一口答应送她回梨花村! 她都道歉松口。 他一句软话都没有! 大猪蹄子! 顾芸娘心知苏景年是什么性子,叹息一声,取出针线篓子,给他缝做内衫。 冬日里的天气黑得早,酉时初便已经天黑。 苏景年还没有回府。 浣纱点燃油灯,问道:“夫人,要上饭食吗?” 顾芸娘摇头,“再等一等。” 做一下午的针线,眼睛发酸,放下针线,按揉着眼睛。 这时,门口传来瑞冬的声音,“主子,您回来了。” 顾芸娘连忙将针线篓子收起来,想要起身,记起自己同苏景年在置气,她弯腰将脚边的猫抱在怀中,手指揉着它的小脑袋,小猫舒服的趴在顾芸娘腿上。 苏景年推开门进来,顾芸娘端坐在榻上,并未看他一眼。 顾芸娘其实在他进来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去看他,瞧见他怀里裹着一团雪白的皮毛,怯怯地从他怀里探出头,露出两点豆大的红眼睛,是一只兔子。她忘记自己在偷看,惊讶的看向苏景年,想问他上哪儿弄来的兔子。却见苏景年满脸笑意,这才记起自己还在与苏景年闹别扭,抿紧唇,低头去梳理小猫的柔软的皮毛。 小猫听到动静,眯着眼睛看向进门的苏景年,慵懒的打哈欠,陡然见苏景年从怀中掏出雪白的兔子,立即从顾芸娘的腿间站起来,充满敌意的盯着兔子。 顾芸娘拍了拍喵喵叫的小猫,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危机感。 苏景年记得顾芸娘小时候喜欢毛茸茸的兔子,不知如何哄她,便去山上猎一只兔子,讨顾芸娘欢心。 眼下的情景看来,顾芸娘更喜欢怀里的猫。 “我捡来一只兔子,和你小时候养着的那只很像。这只猫太孤单,兔子养着给它作伴。”苏景年走到顾芸娘的身边,将兔子递过来。 小猫抬起前爪子就去挠兔子。 兔子缩成一团,在苏景年怀中瑟瑟发抖。 顾芸娘绷着脸道:“你看,它不需要兔子,会攻击伤害兔子。”顿了顿,又道:“我早就不喜欢养兔子,养不好它们,它们活不长久。” 苏景年也不勉强,不知想到什么,他一言不发,抱着兔子离开。 顾芸娘瞪了瞪眼,这样就放弃了? “浣纱,我饿了,上饭食。” 顾芸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她将猫放下来,取来罐子,里面是炸得酥香的小鱼干,放了几条在它的碗里,净手准备吃饭。 顾芸娘没有胃口,心里惦记着苏景年,吃了几口饭,喝半碗汤,吩咐浣纱给苏景年做一份饭菜送去书房。 这个点,他除了书房,还能去哪里? “奴婢这就去准备。”浣纱收拾饭菜出去。 顾芸娘寻思着内衫还有一个袖子没有做好,今晚熬一熬,便能够做好一套,重新将针线篓子取出来。 袖子做好之后,她拿着剪刀将线头剪断,展开衣裳,有人推门而入,顾芸娘柔声问道:“浣纱,你来看一看,衣这衣裳合身吗?” “合身。”苏景年站在门口,目光炯炯,望着她手里的衣裳,笑容满面。“浣纱说你没有吃多少,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顾芸娘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香辣气味,将衣裳折叠好,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食盒。 苏景年提着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端出碟子,一只烤兔子。 顾芸娘:…… 万万没有想到,兔子还有两用! 不养,就吃了?! 苏景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给顾芸娘一块块切好,将碟子放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 “你尝一尝,我许久没有烤过,不知手艺可还在。”苏景年见她不接筷子,挟一块兔肉,递到她唇边,“我尝了一下,觉得还行。” 顾芸娘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她,观察她的神色转变,小心翼翼的讨好她。 心里一软,张口咬住兔肉,已经冷了,滋味一般,顾芸娘将骨头吐出来。 苏景年又喂她一块。 顾芸娘吞咽下去,按住他的手,“我吃饱了,浣纱给你准备了晚饭,你趁热吃。” 苏景年挟一块放入口中,凉了口感大打折扣,他放在一旁,没有再喂顾芸娘吃。 “气消了吗?” 顾芸娘想说:我就这般好哄?一只兔子就顶事了? 实际上,的确如此。 “我有生气吗?不是你生气,将我留在屋子里反省?” 苏景年沉默不语。 顾芸娘瞥他一眼,唤来瑞冬,服侍她梳洗。 从净室出来,顾芸娘身着内衫,披散着长发,掀开被子爬上床,便见苏景年从屏风后出来,身上穿着方才做好的内衫。 “很合身。”苏景年站在顾芸娘的身边,“你没有量我的尺寸。” 顾芸娘见他没话找话,用这样的方式哄她消气,真是个呆头鹅。 不过看见他穿上这件新衣裳,心里有些高兴。 她却没有表露出来,仍是给他一个后背。 苏景年从后面抱住顾芸娘,低声耳语道:“你的农庄已经步上正轨,随我去陈国,不说安全问题,农庄你就顾及不了,岂不是与你之前的愿望相悖?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李兄也会同行,最快半年便会回来。”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那片肌肤,泛起一阵痒意,耳朵动了动。 苏景年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我勤奋一点,最迟在你生产前回来。” 顾芸娘踹他一脚。 苏景年低笑一声,知道她这是气消了。 顾芸娘默了片刻,转身抱着苏景年,“我只是担心你。” 苏景年拂开她额前碎发,落下一吻,“我知道。” “那你还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苏景年不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只怕她又会生气,索性吻住她的唇瓣。 第二日,苏景年一早被请进宫。 姜皎月来找顾芸娘。 “我听说你今日要回梨花村,三弟要去陈国,你带着多味住在梨花村,我觉得不安全。顾五对多味势在必得,我担心他会对你出手,三弟留下来的人手不够,我们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住在苏府,他也要顾念着苏家,不敢轻举妄动。” 姜皎月想留下顾芸娘,日子太枯燥无趣,两个人还能做个伴。 顾芸娘看着屋子里收拾好的箱笼,心知苏景年是没有时间送她回梨花村。 “他将云暮和卫寅留下来,不妨事。”顾芸娘觉得苏景年说得对,她的农庄已经开起来,在等着她回去经营。等苏景年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将农庄经营得风生水起。“我的农庄要建好了,我还得回去主持大局!” “三弟与皇上去军营,在操练士兵,为去陈国做准备。暂时抽不出空来,我听阿易说要出发前才能抽出空。你就先在这儿住着,等三弟出发时,让阿易送你去梨花村。”姜皎月又道:“母亲还有两日寿辰,阿易说这几年没有好好在母亲跟前尽孝,今年打算请亲属简单办两桌。” 苏景年送她回去,又匆匆赶回来,的确很劳累。 顾芸娘同意姜皓月的请求。 左右要离开,箱笼收拾好,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再动。 姜皎月欢喜的握着顾芸娘的手,“母亲不肯来苏府,我们去铜雀街。枝枝请同福酒楼的厨子掌勺,她一手操办。这原来是我的事情,劳烦她抽空张罗。” “你之前动了胎气,人容易疲累,枝枝体恤你,你好好养胎,生个健康白胖的孩子。”顾芸娘手指抚过小腹,心里想着,小豆芽有在肚子里扎根发芽吗? 姜皎月望着顾芸娘眉眼间的愁绪,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苏景年要去陈国,顾芸娘想要怀上孩子留作念想。只不过她的身体如何,心中都有数,如今已经来月事,但是能不能在这段时间怀上还未知。 何况商枝说她的身子太虚,并不适合有孕,得调理半年。 姜皎月不知该如何宽慰顾芸娘,她一心盼着怀孕,自己若是说出这些话,只会让她扫兴。 “让厨房每日给你做药膳,枝枝的药膳一绝,她前段时间从杏林馆调来一个善药膳的在厨房里。你的身子调理好,容易受孕。” “我前几日开始在吃药膳。”顾芸娘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大补,需要慢慢温补滋养。 两个人将事情谈妥之后,姜皎月离开。 顾芸娘这两日都没有出去,在屋子里给苏景年缝做衣裳。 秦玉霜生辰这一日,顾芸娘与姜皎月一大早便去了铜雀街。 商枝昨晚宿在铜雀街,见到顾芸娘与姜皎月过来,她低声说道:“娘邀请了袁夫人。” 姜皎月不介意道:“我与袁雯萱冰释前嫌。” 商枝松了一口气,“这几日鑫哥儿放在娘这边带着,比起上回见着瘦了一些,听乳母说鑫哥儿闹着要娘亲,不太肯吃东西。娘心疼鑫哥儿,又见袁小姐真心悔改,想给她一次机会。” 实际上秦玉霜知道苏越心里有袁雯萱,因为袁雯萱一念之差,酿造的恶果,将一个家给拆散了,可怜的是孩子。 姜皎月不再计较,看在孩子的份上,秦玉霜愿意原谅袁雯萱一次。 她才会将鑫哥儿给接回来,连同鑫哥儿的东西都搬过来,苏越心里挂念着儿子,这些天几乎也住在铜雀街。若是袁雯萱与苏越和好,将会彻底从平阳候府搬出来。 秦玉霜表态,顾芸娘与姜皎月自然没有话说。 两个人去见秦玉霜。 秦玉霜面貌并无多大的改变,她被岁月给善待,除了眼角增添一丝细纹,肌肤白皙光滑,丝毫看不出已经四十多岁。 今日生辰,她穿着绛红色牡丹缠枝袄裙,繁丽雍容。 坐在主位上,李香薷与李商陆分别坐在她两边,抱着鑫哥儿坐在膝头,儿孙绕膝。李商陆拿着点心喂鑫哥儿,李香薷跪在炕上,胖嘟嘟的小手拿着帕子给鑫哥儿擦嘴。和乐融融的画面,十分温馨。 意外的是素衣也来了。 “你们来了?快些坐。”秦玉霜招手,让婢女上茶。 素衣从秦玉霜手中抱走鑫哥儿。 鑫哥儿似乎喜欢素衣,裂开嘴朝素衣笑,露出仅有的几颗牙齿。 姜皎月与顾芸娘给秦玉霜拜寿,送上贺礼,两个人坐在右侧。 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话,袁夫人带着袁雯萱进来。 袁雯萱见到苏越身边有个女人之后,她不想来,可又听到母亲说秦玉霜邀她们过去,必定是给她一次机会,终究是抵不住心中的妄念,她过来了。 掀开帘子进来,袁雯萱跟在袁夫人身后,微微抬头,看见抱着鑫哥儿的素衣,脸色苍白,手指紧紧绞拧。 袁夫人也看见了,不动声色,给秦玉霜道贺,坐在秦玉霜的身边。 “今日我带着不孝女过来给你贺寿,你做过她几年的母亲,给你磕个头也是应该的。”袁夫人斜睨袁雯萱一眼。 袁雯萱低声道:“萱儿给夫人祝寿,愿您幸福喜乐。” 秦玉霜含笑道:“你许久不曾见鑫哥儿,鑫哥儿从未离开过母亲,夜里闹着要见你,吃不好,睡不安,瘦了一圈。” 袁雯萱手指拧得发白,鑫哥儿是她一手带大,如何不想念? 只是苏越当初态度坚决,与她断个彻底,并不愿意她与鑫哥儿有牵连。 害怕她经常见鑫哥儿,让他新娶的妻子无法与鑫哥儿相处出感情。 每每想到此,她便伤心欲绝。 而今看着鑫哥儿窝在素衣怀中,小手紧紧握着素衣的手指头,心中酸涩难忍。 孩子虽然想念娘亲,可却没有记忆,待素衣与他熟了之后,鑫哥儿便会忘了她是谁,将素衣认作娘亲。 心里不禁苦笑一声,娘以为是秦玉霜给她一次机会,又如何不是让她看清现实,斩断不该有的念头。 鑫哥儿没有她,今后也会很好。 素衣看着袁雯萱一滴泪珠落在袖摆中,慌忙擦去眼角的泪水,深深低垂着头,害怕旁人看出异样。她动了动被鑫哥儿抓紧的手指,鑫哥儿往她怀中蹭了蹭,眼皮子耸拉着,昏昏欲睡。 “你要抱抱孩子吗?”素衣询问袁雯萱。 袁雯萱看着鑫哥儿阖上眼睛睡了,克制住想抱的冲动,“他喜欢睡床上,不爱抱在身上睡。你若是方便,现在可以抱着他放在床上……我看他一会就好。” 素衣担心将孩子给乳母,会惊醒他,便抱着孩子去隔壁的屋子。 这是鑫哥儿住的房间,屋子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 素衣解开鑫哥儿的衣裳,将他放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盖好被子。 袁雯萱站在床边,看着鑫哥儿的睡颜,鼻子发酸,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是她对不起孩子,让他小小年纪就与娘分离。 手指轻轻拂过鑫哥儿粉嫩的面颊,泪水成串掉落下来。 “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遇上宽厚大度,至纯至善的妯娌,并没有觉得知足,反而养大了野心,生出不该有的念头,险些害了大嫂腹中的孩子。我是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活该被苏越给休离,母子分离。”袁雯萱拿着帕子按住眼角滚落的泪水,喉口哽咽道:“我诚心悔过,想要挽回苏越,可有的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心知他是怨我不懂他,不体谅他,不会与我和好如初。你的性情好,鑫哥儿喜欢你,你安心嫁给他,我不会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求你善待我的鑫哥儿。” 素衣呆愣地站在一旁,错愕的看着袁雯萱,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今日我过来,就是想要再看看鑫哥儿一眼,等会我会离开,不会见苏越。”袁雯萱哀求着素衣,希望她能给自己一句话,不会亏待鑫哥儿。 素衣回过神来,心知袁雯萱误会了。看着她心死如灰,想要放弃苏越。心思翻转,她叹息一声,“你也知道,人心易变。以后的事情,我也不能给你保证。就如你说的,之前想要和苏越哥哥好好过日子,因为他们的好,而壮大了野心,贪念更多。每个深爱丈夫的女子,都是善妒的,就算前面能好好善待前妻留下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会自私,想要将更好的东西,全都留给自己的孩子。我时常听我娘说,有了后娘的孩子,便有了后爹。继妻吹一吹枕边风,说着孩子的坏话,惹的丈夫对前妻留下的孩子生厌,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袁雯萱脸色大变。 “我不能给你任何的保证。”因为我不会嫁给苏越啊! 素衣脸上带笑,“再无私的人,也有自己的小私心,我也不例外。” 袁雯萱面色发白,怔怔地望着素衣。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心不是石头做的,苏越哥哥还没有娶妻,你们做了几年的夫妻,你的机会总比旁人多。”素衣言尽于此,起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传来,袁雯萱才回过神来。 她用尽了办法,甚至在苏越的面前跪下,都无法取得他的原谅,她不知道如何挽回。 袁雯萱心生疲累,解开外衣,躺在鑫哥儿的身边。 这一刻,她只想偷得片刻的安宁,陪伴着鑫哥儿。 一切,顺其自然。 鑫哥儿似乎感应到母亲,他动了动,翻身靠在袁雯萱的怀中,小手贴着她的脸颊。 袁雯萱嘴角微微一扬,所有的伤心事都抛在脑后,拥着软软的,浑身奶香味的鑫哥儿,全身放松,倦意涌上来,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门扉打开,苏越踏进来,走进内室,看到床上睡着一个女人,下意识往后退,目光落在木架上的衣裳,辨出床上的人是袁雯萱,脚步一顿,想离开,却看见鑫哥儿翻个身坐起来,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袁雯萱,趴在她的身上,小手拍着袁雯萱的脸,张开嘴笑呵呵的去亲袁雯萱,糊了她一脸口水。 “醒醒……”鑫哥儿手去掀袁雯萱的眼皮,说话还不太利索。“娘……醒……醒……” 袁雯萱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今日的被窝很温暖,孩子的气息令她很心安。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忘了在何处。她如往常一般,双手托着鑫哥儿的腋下,将他圈进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宝宝自己玩一会,娘再睡一会抱你起来吃奶。” 鑫哥儿是个乖孩子,床上枕头边有他的玩具,他拿着拨浪鼓,扯着珠子塞进嘴里吃着玩。 苏越看着这一幕,心口微微发热,一股异样升起来,他强行压下去。走过来,看着袁雯萱眼底的青影,眸光微微动了一下,将鑫哥儿从被窝里抱出来,动作放得很轻,鑫哥儿离开被窝的一瞬,依旧惊醒了袁雯萱。 “鑫哥儿……”袁雯萱心一沉,翻身坐起来,慌张的喊一声。 她以为自己是做梦,又有一种真实感,她在给秦玉霜贺寿,来到苏家陪着孩子睡觉。怀中的孩子被抱走,她猛地受惊,心慌的眼神触及到床边的苏越,她整个人僵住。 想开口,又不知说些什么,反而心里愈发的慌乱,害怕面临苏越嫌恶的眼神,不耐烦的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苏府! 这样一想,她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下来,珠钗歪斜,衣领散乱,趿着绣鞋,解释:“我……是夫人邀我来给她贺寿。我很想念鑫哥儿,没有忍住……” 苏越淡淡看她一眼,抱着鑫哥儿坐在一旁,取来他的小袄给他穿上。 鑫哥儿摇着拨浪鼓,咚、咚、咚作响。 如同袁雯萱此刻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越跳越快。 原来害怕苏越会出口伤人,可他将她视若无睹,方才觉得被言语更伤人。 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取来衣裳穿上,仓惶而逃。 “等一下。” 苏越的嗓音传来。 袁雯萱脚步倏然停住,她眼中闪烁着光亮。 “你整理好仪容,别让人误会。”苏越抬头看向袁雯萱,眼中并无波澜。 屋子里烧着地龙,即便穿着单衣都不觉得冷。袁雯萱穿着厚袄裙,如同置身三九严寒,寒冷彻骨,冻得脸色发青。 苏越抱着鑫哥儿出去,找乳母喂食。 袁雯萱颤声道:“苏越,如果有一日,你厌弃鑫哥儿的时候,请将他还给我。” 苏越一言不发的离开。 鑫哥儿是他的儿子,不会有那么一日。 袁雯萱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浑身发软,整个人靠在屏风上,方才没有滑坐在地上。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对着铜镜,倒映出她的狼狈。 涂抹着脂粉的脸上被泪水弄花了妆,发髻散乱,一支珠钗颤颤欲坠,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仿佛遭遇了凌辱。难怪不屑理会她的苏越,开了尊口提醒她。 门被敲响,翠柳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 “袁小姐,奴婢服侍您净面。” 翠柳放下铜盆,将袁雯萱搀扶起来,打湿帕子绞干,卸去她脸上的妆容。 从袖中掏出几盒脂粉与脂膏,重新为袁雯萱给梳妆。 翠柳是苏越的人,袁雯萱被她瞧见狼狈的模样,并没有脸热觉得丢脸。更没有自作多情,误以为苏越对她仍然有心,不过是顾及苏家的颜面。不管如何,她曾是苏家的儿媳。 收整好仪容,袁雯萱朝翠柳道谢,离开厢房。 她没有勇气再留在苏府,害怕面对其他的亲友,听见他们窃窃私语的非议她,那种异样的眼神,她承受不住。 “翠柳,你帮我一个忙,给我母亲捎句话,我身子不适,先回府去。待宴席散后,你再为我向夫人告罪。” 袁雯萱将一个荷包塞进翠柳手中。 翠柳不肯收,脚步匆匆离开。 袁雯萱攥着荷包,见翠柳是去秦玉霜的屋子,朝府外走去。 转出回廊,袁雯萱看见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拽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藏在芭蕉树后。 “爷,我们实话实话,如果我说是芸娘的结拜姐妹,被芸娘当场戳破,事情传出去,老夫人不会饶了我。”云萝心里不安,“我们如实说自己的身份便是,来者是客,秦夫人自然要给顾家三分脸面。” 顾五气急败坏,昨晚就对了口供,临门一脚,云萝反悔了! “芸娘不敢闹出来,如果将你是她姐姐的事情抖出来,对她也没有好处。她就是吃准了我们不敢揭露,才不肯将人给我们,她又如何会蠢的自己说出来?” 云萝总觉得顾芸娘不是好拿捏的,她看着柔柔弱弱好欺负,可云萝与顾芸娘短暂的接触,她是有脾气的人。 “你想不想要儿子?今日是见儿子最好的机会。”顾五失去耐心,“你若是怕,现在给我滚回去。”说罢,抛下云萝,顾自从芭蕉树后走出来,遇见回廊里的袁雯萱,看了一眼,擦肩而过。 云萝就怕顾五生气,急忙追上去。 这回袁雯萱认出来人,是顾五夫妻,想起方才听到的话,皱紧了眉心,云萝与顾芸娘是姐妹? 只不过这是苏顾两家的事情,虽然疑惑顾家与苏家没有交情,不知为何顾五想要与顾芸娘攀关系,这些都与她无关。 袁雯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离开苏府。 那一边,顾五带着云萝给秦玉霜祝寿,送上一份贺礼。 秦玉霜心下疑惑,不知今日是刮什么风,将顾五夫妇给刮来了。 苏易、苏越与商枝拟的名单,她有过目,并没有邀请顾家的人。 顾五笑道:“我与苏三爷是好友,您是他的长辈,晚辈不请自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五姿态放得低,又是顾家的人,秦玉霜万万不会将人给轰出去。 “景年这孩子忙,现在还没有过来,你们是他的好友,今后可以常来。”秦玉霜客套一句,而后让人领着他们去宴厅。 “伯母给别嫌我们烦。”顾五斜睨云萝一眼。 云萝心里紧张,她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顾芸娘身上,触及她冰冷的目光,云萝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与芸娘是好姐妹,我能和她坐在一起吗?”云萝询问秦玉霜。 秦玉霜有些意外,顾芸娘的身份她很清楚,来京城没有多久,就与顾五夫人结交了? 顾芸娘如何不知云萝打什么主意? 她只怕是因为自己不肯给她见孩子,所以来参加宴会,借机见余多味。 卫寅已经去接余多味,待会余多味会过来,现在她派人通知只怕来不及。 “伯母,我听说您在府里种了几株梅树,我带着顾五夫人去院子里转一转。”顾芸娘起身,打算支开云萝。 云萝无措的看向顾五。 顾五颔首。 云萝笑道:“好啊,我喜欢梅花。” 顾芸娘讽笑,领着云萝出去,在门口给浣纱打了一个手势,防着顾五。 顾五被小厮领去宴厅。 路上,顾五与小厮套话,“秦夫人真是有福气的人,儿女都极为有出息,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小厮奉承一句,“顾老夫人更有福气,多子多福。” “还行吧。”顾五四处打量苏府的格局,“这一路走来,都不曾看见府里的小少爷,听闻你们府上的姑奶奶,生的一个儿子,天纵奇才,蒙着眼睛能辨香识药?我的长子比他年长几岁,如今什么都不懂。若不是他染了风寒,便领着他来与你们表少爷结交,看看能否近朱者赤。” 小厮听他如此赞誉李商陆,仿佛是夸奖他的孩子一般,与有荣焉道:“表少爷自小聪慧过人,却也离不开姑奶奶的教导。他如今在倒座房,等余少爷。” 顾五眸光闪了闪,余多味还没有过来。 倒是没有想到没有问余多味,小厮就自己说出来。他漫不经心道:“是啊,母亲疼惜他年幼丧母,格外宠溺他,疏于学业,如今只勉强背三字经。” 小厮讪讪地说一声,“顾少爷还小。” 顾五倒是没有介意,进了宴厅,摆了摆手,自来熟的在角落里找一个位置坐下。 喝了一壶茶,顾五捂着肚子,问门口的婢女,茅厕在哪儿。 婢女红着脸,伸手给顾五指路。 顾五捂着肚子溜去倒座房,说来也巧,卫寅正好将余多味从学堂领回来,李商陆和李香薷一左一右像两条小尾巴跟在余多味身后。 顾五藏身在桂花树后面,一眼看见站在中间的余多味,他的脸肉嘟嘟的,还没有长开,模子看不出像谁,轮廓反而与顾芸娘有两分相似,或许是在她身边养着的缘故。 他的年纪与李商陆差不多大,却像一个小哥哥,牵着两个人的手,认真的听李商陆叽叽喳喳的说话。学问还没有考过,也还未正面交流过,所以顾五不知道余多味是不是如同夫子说的那边聪敏过人,只看他如今的做派,便比他的长子要沉稳。 卫寅手里拿着几串糖葫芦出来,分别递给几个孩子,似乎觉察到有人注视这边,目光冰冷的射来。 顾五撩开袍子,扯开裤头假装要放水。不是他怕卫寅,而是担心被卫寅发现后,对余多味严防死守,他没有办法将余多味给弄走。一旦余多味进了顾家,苏景年还能带人闯入顾家抢人不成? 卫寅蹙紧眉头,挡在几个孩子身侧。 几个人消失在月亮门后,顾五重新回了宴厅。 而另一边,顾芸娘领着云萝在院子里吹冷风,绕了一圈之后,站在寒梅树下,朵朵淡粉色梅花娇艳绽放。 “云萝,你是不打算放弃多味?将他以养子的身份进顾家?让他受尽委屈?” 云萝想说有她照顾,不会让余多味受委屈。 顾芸娘嗤笑道:“你不受顾五宠爱,余多味是你的养子,你说下人会不会看菜下碟,私下里虐待他?” 云萝面色一白,张口想要否认,却消了声一般,半个字吐不出来。 顾芸娘语气稍微缓和,“只要能给他一个正常轻松的环境氛围长大,是在我这里也好,在你那儿也罢,不都一样吗?你依然是他的母亲。你若疼惜他,就尊重他的意愿,留在我身边,毕竟我不会让他受委屈。” 云萝紧咬着下唇不语。 “他说长大了会报答你的生育之恩。”顾芸娘这一句话,戳进云萝的心窝,眼睛里泪水打转。 云萝心里动摇,可想到顾五的态度,她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就见浣纱脸色发白的跑过来,喘着粗气道;“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第六十九章 顾芸娘目光冰冷地瞪云萝一眼,冷静地吩咐浣纱派人满府搜找,守住苏府的几个出口。 “人你们从哪里带走的!” 云萝心底一颤,脸色愈发苍白不见血色。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他说今日只是见多味一眼,不会将他抢走。” 云萝在顾芸娘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顾五什么脾性,她与顾五夫妻多年,如何不知? 只怕顾五在防备她,一时不防,被顾芸娘套话,因此连她也一同隐瞒! 难怪,一进府,顾五便将带来的两个眼生的小厮给打发。 避免苏府的人瞧见小厮与顾五同来,对他们生出防备,如此一来,苏府认不得顾五带来的人,让人放松戒备,顺利将人偷走。 “我再问你一遍,人你们藏哪里去了?” 顾芸娘想要快点找到余多味,还得逼问云萝。 顾五他们带走余多味,必然不会带到顾府去。 云萝眼底闪过惊慌,话到了咽喉,她又咽下去。 “我不知道。”云萝重复道:“他没有告诉我。” 顾芸娘冷笑一声,顾五是用云萝绊住她,他再将余多味给弄走,是吃准了她不敢将顾家五夫人如何! “瑞冬,外面天寒地冻,将顾五夫人请去暖阁,别让她受寒了!” 这是变相在软禁云萝。 云萝大惊失色,“你疯了?” “真替多味感到悲哀,有你这种愚蠢至极,自私自利的母亲!你还不清楚,顾五是将你给舍弃了?因为余多味的事情,闹起来,你的身份捅出来,顾老夫人无法接受你,有各种手段将你送出顾家。余多味不同,他身上流淌着顾家的血脉,顾老夫人再厌恶,也会养在府中。那时你自身难保,还能够护他周全?”顾芸娘眼中透着冷嘲,顾老夫人如今能容忍,是因为没有传出来,姑且放云萝一马。 云萝浑身一颤,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在顾芸娘咄咄逼人的目光中,颤声说道:“我……我真的不知情,他没有告诉我,身边带着的小厮,不是平日里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我瞧着眼生,他进来的时候将人给打发了,可能是这两个小厮将孩子给带走了。” 顾芸娘疾步离开。 卫寅在满府找人,遇见顾芸娘,将当时的情况告诉她,“小少爷与小姐们在园子里玩,表少爷从假山上摔下来,磕破头,属下去派人去请姑奶奶。恰好之前小少爷吃了几块点心,肚子疼去茅厕,属下照看表少爷,没有想到有人会明目张胆在苏府将人劫掠。” 卫寅懊悔不已,若知疏忽大意,会让人将余多味给带走,无论如何也会派人跟着余多味。 顾芸娘将余多味给他照看,他没有保护好,便是失职。 顾芸娘看见卫寅衣服上有血迹,脸色十分难看,只怕李商陆摔下来也是有隐情。 “其他保护他的人,全都不在?” 顾芸娘想到卫勉,与余多味形影不离。 她又问,“顾五还在不在?” “今日秦夫人过寿,他们没有跟着来。”卫寅声音又低了几度,“出事之后,属下第一时间去宴厅找人,顾五还在。” 顾芸娘不再追究谁疏忽职守,冷静地说道:“多味这么大的孩子,悄无声息的弄出去,一定会惊动人。他们敢在寿宴上将人给劫走,做了万全的准备,你盯着运货或者府外形迹可疑的人。由其是出府的几道门,格外注意。” 一旦顾五将人弄走藏起来,她就没办法将余多味要回来。 她答应不会抛弃余多味,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在身边。 “顾五带走孩子,目标太显眼,是他身边带来的两个人下的手。如果没有找到孩子,你注意盯着顾五的行踪。” “是。”卫寅领命继续搜找。 顾芸娘带着人去往宴厅。 顾五坐在宴厅角落里,身后站着两个小厮,在旁边给他斟酒。 他闲情逸致的端着酒杯,一杯杯酒往口中送。 远远地见顾芸娘寻来,他嘴角一扬,又是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顾五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哟,小姨子来了?我儿子找着了吗?如果被你们的仇家给绑走了,他还有命在吗?我还没有见过多味,一想到他遇难,这里刀割着难受,在这借酒浇愁。” 顾芸娘冷声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带走他?”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一没有见过多味,二没有在府中乱走动,从进来开始,给秦老夫人拜寿后,便一直在宴厅,身边带来的两个小厮,去马车给我取来一坛酒之外,也在这儿没有离开过,哪有能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劫走?”顾五脸上的愁苦敛起来,整理宽大的袖子,沉声说道:“再说多味是我的儿子,我的人将他带走,我早就离开了,何必等着你来审问?” 顾芸娘目光扫过小厮,云萝说顾五只带来两个小厮,如今都在这儿没有离开,难道真的不是他? 还是顾五早就收买府里的人了? 想到这里,顾芸娘冷着脸,立即去找管家。 顾五眯着眼,望着顾芸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离开,舔了一下嘴唇,看向身后的小厮。 小厮打了一个手势,让顾五放心。 顾五哼着小曲儿,软了骨头般靠在椅背里,打个响指,让小厮斟酒。 —— 府中大肆搜找的时候,一道人影从柴房出来,穿着粗布衣裳的大汉,头上戴着草帽,脸上蒙着一块粗布,隐隐露出眼角一道疤痕。柴房门外停着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两个箩筐,装满了烂菜叶子。 他推着手推车,不紧不慢地往后门走去。 路上遇见的小厮与婆子,与他很熟,打着招呼道:“哑巴,今天又送柴来了?” 大汉点了点头,从推车上放着的麻布袋里,掏出几个冬笋,塞给婆子。 管事婆子喜笑颜开,并不客气,“你挖的冬笋炖肉吃,别提有多鲜,这笋儿又脆又甜。你有这本事,挖些好笋卖给主家,主家心肠好,会收你的竹笋。弄成酸笋,姑奶奶最好这一口。” 大汉摇了摇头,手指比划几下。 婆子看不懂,却知道哑巴的意思,这笋不卖。 搜查的护卫原来看见大汉推着车过来要搜查,见厨房里管事的婆子与大汉很熟稔,放慢了脚步。 管事婆子听见府里遇到贼了,看见人过来搜,她拿了大汉的冬笋,替他说几句话,“这哑巴大伙都认识,住在凤形山脚下,家里有一个寡母,这几年都是他打柴卖给咱们。这筐里装的烂菜叶子,送给他的,挑挑拣拣,还能凑活几顿吃。” “主子下命令,都要搜查一下。” 护卫见大汉与苏府又买卖来往,倒是放松了警惕。拿着剑鞘插进筐里随意检查,突然刀鞘不动了,只刺进筐的四分之二,他看一眼大汉,只见他神色不变,静静站在一旁。护卫往前走几步,站在推车旁,用剑鞘挑起烂菜叶子,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护卫被这钻鼻的臭味冲得要作恶。 管事婆子捏着鼻子往后退几步,“厨房里放臭的鸡蛋和骨头,哑巴每次十个铜板买走。” 许是捅烂了臭鸡蛋,护卫脸色扭曲的往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你走吧。” 大汉朝管事婆子点了点头,推着板车离开。 —— 袁雯萱从府中出来,站在府门前等。 香橼去唤车夫赶马车过来,香橼扶着袁雯萱坐上马车。 “小姐,您不等宴席散了再与夫人一起回去吗?”香橼没有跟着袁雯萱,不知道袁雯萱为何突然离席。而且重新梳妆,若不是见袁雯萱脸色不太好,还以为她与苏越重修旧好。 袁雯萱抿唇不语。 香橼心里恼苏越铁石心肠,惹得袁雯萱伤心难过。便捡着苏家的笑话,说给袁雯萱听,让她解解气。 “奴婢听说顾家五爷与苏三爷有过节,据说苏三夫人养着的孩子,是顾五爷的孩子,苏三爷不肯归还,他想要回孩子,因此与苏三爷起了冲突,结下梁子。” 袁雯萱睁开眼睛,皱眉道:“道听途说罢了。” 顾五如果与苏景年有过节,秦玉霜过寿,他怎么会过来参加? 香橼言之凿凿,“小姐,奴婢哪敢说假话?我有一个小姐妹在顾家,顾老夫人听到顾五爷有个私生子在外头,气得病倒了,到底心疼幼子,同意接纳顾五爷的私生子。这对顾家来说是一桩丑闻,顾老夫人压下来。若不是苏二爷欺负您,奴我也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担心提及苏家的事情让您伤心。” 袁雯萱闻言一阵头疼,弄不清楚余多味到底是谁的孩子。 当初顾芸娘嫁进来的时候,她还是苏家二夫人,对她的事情很清楚。余多味是顾芸娘姐姐的孩子,怎得突然就变成顾五爷的了? “糟糕!” 袁雯萱猛地想着顾五与云萝在芭蕉树后说的话,与香橼的话串联起来,面色大变。 云萝就是顾芸娘的姐姐,余多味是云萝和顾五生的孩子! 顾五与苏景年不和,这个节骨眼上来祝寿,必定是不安好心! “往回走!去苏府!”袁雯萱掀开帘子,催促车夫调头去铜雀街。“去后门!” 车夫立即驱车往铜雀街而去。 “小姐,您落了东西吗?咱们为何不从前门进?”香橼掀开帘子,离铜雀街苏府有一段距离,“您若落下东西,告诉奴婢,我去给您找来。” 袁雯萱没有理会香橼。 她让翠柳知会母亲,先回府。如今为了顾五的事情再回去,不能打草惊蛇。 之前在回廊,顾五见到她了。 马车停在后门,袁雯萱不等香橼搀扶,匆匆跳下来,就要往敲门。门没有关紧,留着一条缝,看门的两个婆子一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说起府里的闲话。 “今儿个大好的喜事,三夫人的外甥不见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着人。” “是啊,老夫人只怕也闹心,出这种事,宾客有怨不敢言,谁还能高高兴兴的给寿星贺寿?” “哎,我俩被盘问了几遍,看着护卫手里的剑,吓得我这老婆子快要尿裤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咱们当做犯人审。” “别说了,来人了。” 袁雯萱心里一震,余多味不见了,是被顾五给带走了吗? 她想进府,只见大汉推着板车出来,袁雯萱闻到一股臭味,连忙侧身避开。 大汉抬头看一眼袁雯萱,只见她拿着帕子捂住脸,低垂着头,从穿着辨出是贵女,低垂着头,从袁雯萱身边走过去。 袁雯萱却认出大汉,是给苏府送柴的哑巴。 她跨过门槛入内,陡然觉察出异样。 哑巴都是每月逢五逢十给苏府送柴,今日秦玉霜过寿,农历十二,这样大的事情,应该会提前知会哑巴,让他在十号十一号时就该将柴准备充足送过来,怎么会在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送柴? 她觉察出异样,立即询问一旁看门的婆子,“哑巴今日怎得来送柴?” 婆子见到袁雯萱脸色都变了,寻思着袁雯萱来了多久,可有听见她们说的闲话?惴惴不安道:“他家中寡母病倒,十号那日送来的柴不够。厨房里的管事可怜他讨生活不容易,便答应宽限他两日,今日一早便将柴给送来。” 一番话,合情合理。 只不过,人一旦起疑心,再正常的事情,仍是觉得怪异。 她也曾经听闻哑巴的寡母身体不好,即便如此,他都按时送足够的柴过来。 今日倒是例外。 若是平时,袁雯萱倒不会想太多,反而会给他多结几个钱。 可今日孩子不见了,她忍不住多心。 顾芸娘看孩子看得很紧,顾五若是想要将孩子顺利带走,一定会找让人不会起疑的人。 哑巴算是合适的人选。 他家穷,有寡母要养,顾五能够轻易用钱收买。 哑巴与苏府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可没有忠心。 这般一想,袁雯萱对香橼道:“我的珠钗落在芸娘那儿,你替我去取。我还有事求她帮忙,让她过来见我一面。” 香橼意识到事情并非袁雯萱说的这般简单,她没有多问,连忙点头,脚步匆匆要往屋子里去。 袁雯萱道:“我在马车上等你们。” 香橼一愣,袁雯萱与她擦肩而过时,快速在她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香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敢表露出来,低着头快速离开。 婆子问道:“您不进去吗?” 袁雯萱苦笑一声,“我身份尴尬,不进去了,免得让人扫兴。” 婆子讪笑,干巴巴地说道:“您慢走。” 袁雯萱出府,她上马车,询问车夫,“方才推板车的大汉往哪儿去了?” 车夫指着一条路。 袁雯萱道:“跟上。” 车夫驱车跟上。 “别让他发现了。” “是。” 车夫赶着马车,跟着哑巴出城。 袁雯萱心里焦急,她也不确定余多味是不是被哑巴给劫走的。掀开帘子,看见已经出城,心里打鼓,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力气敌不过哑巴,被发现了,别说救出余多味,估计自己也给交代在荒郊野岭。 后面还有马车和牛车,哑巴倒不会起疑自己跟着他。远远地瞧见哑巴推着板车驶进岔路,那条路通往山脚,山路泥泞,并不好走,哑巴走的慢了。 若是再跟上去,不说马车进不去,而且还会让哑巴发现。 “我们回去。” 袁雯萱放弃了,若是确认余多味就在板车上,她咬咬牙也就跟着去,见机行事,如今只是猜疑她就胆大的跟过来,真是疯了! “诶!”车夫应一声,挥着马鞭就要调头。 哑巴的车轮陷进泥坑里,他咬着腮帮子,弓着身子用力将板车往前推。 哐当。 车上的筐子滚落下来,烂菜叶子撒一地,还有一团黑影滚下旱田里。 车夫挥鞭子的手一顿,他没有看错,那是个人从筐子里摔出来? “小……小姐,筐子里有个小孩掉进旱田里。” 袁雯萱面色一变,语气急切道:“你没有看错?” 车夫将车往前赶,余光见哑巴抬头观望四周,更是不敢往那边看。只见哑巴发现没有人看见,将筐拾起来,抱着用绳子捆起来的小孩,重新放进筐子里,又将菜叶子盖起来。 他吞了吞口水,“看清楚了。” 袁雯萱心里有了主意,她听说哑巴就住在凤形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凤形山,看来哑巴将余多味带回家,顾五再找机会将孩子弄回顾家。 “你回去找苏景年,告诉他余多味被哑巴给带走了,我在这儿等你们。” “小姐,危险。” “现在不是晚上,青天白日,我不找上门去,哑巴也不敢对我如何。你快去快回,我不会有事!”袁雯萱从马车里拿出一个长木盒,里面是一支人参。 她等会肯定是要进去,在这儿守着,如果顾五的人在哑巴那儿等着,从别的路离开,她就白跑一趟。 有这根参在手里,她正好有借口,探望哑巴在病中的寡母。 这个借口会让哑巴起疑,正好她的身份可以利用,故意装出对苏越怀恨在心,出银子找哑巴帮她给苏越一个教训。 车夫在袁雯萱催促中离开。 袁雯萱见车夫一走,她在原地站了半刻钟,往凤形山脚下走去。 她从未走过这般远的路,山路也并不好走,原本两刻钟的脚程,她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气喘吁吁,眼见前方若隐若现的小茅屋,手背擦一擦汗,吐出一口气。 忽而,袁雯萱手忙脚乱,跳下小坡,泥巴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她一口气上不来。 听见脚步声,她往冬茅草下藏了藏。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方才松一口气,慢慢坐起来,身上沾满了泥巴,她看着掌心的污泥,深深吸一口气,在枯草上蹭掉泥巴,抽出帕子擦干净,眼见哑巴下山离开,她抓着冬茅草爬上去。 哑巴不在屋子里,袁雯萱轻松不少,来到茅草屋前,三间茅屋,板车停在小杂屋旁边。 袁雯萱蹑手蹑脚,走到小杂物前,透过破烂的窗子,看见余多味堵着嘴扔在草垛上。 余多味发现袁雯萱,拼命的眨眼间。 袁雯萱原来还想等苏景年带人来了后,将余多味救走。眼下哑巴不再,不知他是给寡母请郎中抓药,还是去通知顾五。若是通知顾五,就怕苏景年在他们后面过来,袁雯萱立即有了决定,她趁着哑巴不在,将余多味救出来。 推开门,袁雯萱蹲在余多味身边给他解绑,“你别出声,我救你出去,咱们绕山路离开。” 从原路返回,撞上哑巴就惨了! 余多味点头。 两个人从杂房出来,隔壁传来咳嗽声,老妇人苍老的声音传来,“力儿?你回来了?” 袁雯萱收紧手指,余多味的手发痛,没有发出声音。 “快走。”袁雯萱无声道。 两个人快速往一旁狭窄的山路逃窜。 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哑巴领着顾家两个护卫过来,看见杂房前有一串秀气小巧的泥脚印,面色一变,快步上前推开门,余多味不见了,绳索扔在一旁。 目光陡然阴沉,带着护卫往袁雯萱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袁雯萱一双腿灌了铅,又酸又沉,压根跑不动了。 她靠在树干上,喘着粗气。 “我们等着他们找过来。”这荒郊野岭,他们也没法安全逃下山。 余多味只有几岁,被哑巴给抓来,受到惊吓,十分依赖袁雯萱,很听袁雯萱的话。 袁雯萱准备盘腿坐下歇一会,听见脚步声,她脸色大变,抓起余多味的手就往湿滑的山路下跑。 “啊——” 袁雯萱脚下一滑,和余多味往下滚,掉进坑里。 余多味砸在袁雯萱身上,袁雯萱差点被他砸断气。 余多味缓过神来,连忙爬起来,看着动弹不得的袁雯萱,眼底浮上泪水,“您伤到哪儿了?” “我没事,磕着头了,脑袋很晕,你别晃我。”袁雯萱手指一抹,后脑勺磕破了,渗出鲜血。 她动了动双脚,右脚脚踝扭伤。 袁雯萱叹息一声,希望她能熬到苏景年他们找来。 “这是猎户挖来狩猎的坑,现在荒废了,他们应该找不到。”袁雯萱说话都吃力,眼前阵阵发黑,让余多味将她往里面拖,免得被哑巴他们在上面看见。 余多味费力推着她靠在土壁旁,他缩在袁雯萱身边,盯着地上的鲜血,他脸色发白,学着李香薷,掏出干净的帕子捂着袁雯萱的伤口。 “你别死。” 袁雯萱眉头紧紧拧着,胸口泛着恶心,想吐。 余多味害怕极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观察着土坑,看如何爬出去。 土坑太深了,他爬不上去。 脚步声停在土坑上面,护卫的声音传来,“会不会掉在坑里?” “这坑太深,掉下去估摸着也动不了,咱们在上面能瞧见。” “如果能爬呢?给一个人下去找找。如果小少爷真的在坑里,摔死了,五爷饶不了我们。” 他们都没有带绳索,谁也不想下去。 余多味听到这话,脸色血色褪尽,紧紧挨着袁雯萱,浑身颤颤发抖。 他见袁雯萱闭上眼睛,手里的帕子被鲜血染红,上面的人是他亲生父亲的人。 他们走了的话,还不知道姨夫姨母何时找过来,他害怕袁雯萱变成余宝音那样,醒不过来。 余多味松开手,想说他在下面。 袁雯萱似乎觉察到他的动机,拽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余多味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剧烈的挣扎。 袁雯萱将余多味拉下来,他的小脑袋靠在她嘴边,气短的说道:“你别出声,跟他们走了,你姨母多伤心?我这一跤白摔了。” “你会死。”余多味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我是个坏人,还没有赎清罪孽,阎王爷不会收我。”袁雯萱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听话,你姨夫很快就来了。” “坏人都早死。”余多味想到丁氏,余青山,余秀兰。 他们做了恶事,早早的死了。 袁雯萱没摔死,差点被余多味给噎死。 上面的护卫商量,给一个人跟着哑巴回去,拿绳子过来,再下坑找人。 一个人留在这儿守着。 而这时,苏景年与顾芸娘赶过来,茅屋里只有哑巴的寡母。 顾芸娘询问车夫,“袁小姐留了别的话吗?” “她说在这儿等着,不过我看见小姐手里拿着一根参,肯定会找过来,可能被哑巴发现了,她逃进山里去了?”车夫给袁雯萱赶了十几年的车,对她的脾性有几分了解,不会老实的等他们过来。 苏景年道:“进山搜。找不到的话,再问枝枝借狗,让旺财来找。” 顾芸娘点头。 一行人准备进山,撞见护卫与哑巴,两人见到苏景年等人,调头就跑。 苏景年疾掠而去,长剑出鞘,剑刃横抵在哑巴的脖子上,哑巴顿时不敢动。 “人在哪里?”苏景年眼底闪过戾气,“你被顾五收买,是收下银子给你寡母治病。你交代人在哪里,我请郎中治好你的寡母。”随即,话音一转,“你不交代,便送你寡母下去与你团聚。” 哑巴被苏景年身上暴戾的气息骇住,他看着寡母落在苏景年的手里,闭了闭眼,妥协。 他推开长剑,指着山路,给苏景年带路。 护卫脸色一沉,还未开口,被苏景年劈晕。 卫冥将人捆起来,吊在树上。 一行人来到土坑前,另一个看守的护卫,听到动静,早就开溜了。 苏景年望着黑魆魆的土坑,“多味?” 袁雯萱昏昏沉沉,浑身发冷,快要昏过去,她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不由得紧张,担心是顾五的人过来。 她和顾五对着干,顾五将余多味救出去,虽然不敢对她怎么样,就怕这人不会将她一起带出去,让她死在这坑里头。 袁雯萱心里权衡,要不要让余多味吱声,让顾五给带走。 毕竟是山林里,苏景年未必能找着他们。天寒地冻,山里温度低,余多味会冻坏。 只要活着出去,还怕顾芸娘要不走余多味。 乍然听见苏景年唤多味,袁雯萱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姨夫,我在坑里!” 余多味已经惊喜的跳起来,扯着嗓子回应。 苏景年听见余多味的声音,紧绷的肌肉放松,他跳进坑,就看见余多味站在袁雯萱的身边。 袁雯萱松一口气,笑了一下,就昏过去了。 余多味吓一跳,他拽着苏景年的袖子,“姨夫,她救我掉进坑里,当我的肉垫子,脑袋出了好多血,和姐姐一样,你救救她!”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苏景年拍拍余多味的脑袋,检查袁雯萱的伤势,后脑磕在石头上豁出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止住,究竟情况如何,他不是郎中,并不知道。 他让上面扔绳子下来,绑着余多味,卫冥将余多味拉上去。 又将绳子放下来,苏景年扛着袁雯萱,拽着绳索在手腕上绕几圈,借力爬出去。 顾芸娘看见袁雯萱受伤昏迷,心急道:“快回去,马车上有伤药。” 苏景年嗯一声,扛着袁雯萱快速离开。 顾芸娘检查余多味,他身上没有伤,只有脸上蹭破皮,她松一口气。 一行人去往杏林医馆。 卫冥去苏府报喜。 商枝听到袁雯萱受伤昏迷,没有告诉秦玉霜,她将在给宾客敬酒的苏越唤来。 “袁小姐救多味掉进坑里受伤,现在昏迷不醒,你要去看一下吗?我现在过去看看她的情况,你和我一起?”商枝说是询问苏越,却是不容他拒绝,擅自为他做决定,“带上鑫哥儿。” 苏越听到袁雯萱受伤,眸光一紧,商枝让他将鑫哥儿带上,心脏紧缩。 伤势这般严重? 见最后一面? 那点上头的酒气顿时消散,整个人清明无比,“我去抱鑫哥儿。” 话音一落,快步离开。 商枝看着他脚步凌乱,挑了挑眉,叮嘱薛慎之,让他招待宾客,便去马车等苏越。 李商陆跟在商枝屁股头面,脑袋上抱着一圈细棉布。 商枝将他抱在怀里,问他脑袋还疼不疼。 李商陆摇了摇头,他是看见假山上有一个风筝,爬上去捡,石头上刷了一层蜡,又倒了油,他踩上去滑倒,一头栽下来,额头上破了相。 “下回不许调皮,如果卫寅不是看着你,多味就不会被坏人给抓走。”商枝要治一治李商陆,若是不管着他,成天像蹿天猴,只差上天了。 李商陆似霜打的茄子,耸拉着脑袋。 苏越抱着鑫哥儿进来。 车夫驱车去杏林医馆。 郎中已经给袁雯萱包扎好伤口,扭伤的脚还未处理。 商枝洗手,挽着袖子给袁雯萱处理扭伤的脚踝,亲自号脉后,出来告诉等在外面的苏越。 “摔伤脑袋,不用多久会醒过来,脚扭伤了,要卧床休养。” 苏越没有进去,心里害怕面对一脸死气的袁雯萱。他按捺住内心的焦灼,等待着商枝进去查探袁雯萱的情况。见她只是轻伤,提着的心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通知袁夫人了吗?” “啪——” 焦急赶来的秦玉霜,听到苏越没良心的话,抬手一巴掌拍他后背上。 苏越回头,看着气哼哼地秦玉霜,“娘,您怎么来了?” “萱儿是我请来府中做客,你将她气哭跑了,我还没找你兴师问罪。她如今为了景年家里小的受伤,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过来看一看。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在你与她和离时一笔勾销。如今是咱们苏家欠她一个人情,她又是鑫哥儿的娘,于情于理,你照顾她都说得过去。”秦玉霜看出这傻小子在意袁雯萱,之所以没有迈出那一步,原谅袁雯萱,是因为他担心袁雯萱只是一时知错,今后还会重蹈覆辙。另外一个则是袁雯萱伤害的是易儿的子嗣,易儿将人给他处理,他并未惩罚袁雯萱,只是将她给休了,袁雯萱只是哭着赔罪,嘴里囔着知错,转眼他原谅袁雯萱,会令苏易寒心。 袁雯萱为了替顾芸娘护住余多味,差点送了一条命,如果她并不知悔改,做不到这一步。 利益至上的人,必然是内心十分自私的人,每做一件事,都会计较自身的得失。 余多味不值得袁雯萱如此冒险。 可袁雯萱依旧这般做了,她仍是心怀良知。 姜皎月腹中胎儿幸而保住了,她对袁雯萱做的事情也表示释怀。 秦玉霜认为苏越应该给袁雯萱一次机会,鑫哥儿这般小,不能没有娘在身边照顾。 苏越沉默不语。 秦玉霜疲惫地说道:“娘这把年纪,还要为你们的事情操心,你为鑫哥儿想一想。若是顾虑你大哥大嫂,你大可与他们深谈一次,今后你若与袁雯萱和好,从侯府搬出来。她如果还有野心,必然不会答应这件事,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再劝。” 苏越哪里开得了这个口? 只要他开口,即便大哥与大嫂心底介怀,也会大度的表示不在意。 “每个人都会糊涂犯错,难能可贵的是知错能改。你当初为了苏锦瑟的事情,如果不是星辰,你妹妹命都葬送在你手里。你诚心悔悟,她念在血脉至亲的情面上,原谅了你。你大哥也是如此,如何能见你毁了幸福?你若担心她不是诚心悔过,日后莫要事事顺着她,纵着她心变大,也便绝了她的念头。”秦玉霜归根究底是埋怨苏越,答应袁雯萱搬进侯府。 当初他信誓旦旦,不会搬回侯府,袁雯萱吹吹枕边风,他便耳根软的答应。正是他毫无底线与原则的纵容,方才酿造成大错。 若是一直住在铜雀街,便会相安无事。 并非袁雯萱一个人的错,苏越同样有错。 顾芸娘从里面出来,对秦玉霜道:“伯母,袁小姐醒了。” 秦玉霜看向苏越,“你带着鑫哥儿去见一见她。” 苏越被秦玉霜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动,他垂眸望着怀中的鑫哥儿,他手里拿着点心,掐着碎屑掉落得到处都是,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然后,将手心里的糕点,一巴掌全都糊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吞咽不下去,舌头一抵,全都吐出来。 见苏越望着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要,要!” 苏越望着他那双与袁雯萱如出一辙的眼睛,将他吐出来的糕点收拾干净,扔进桶镂里。 秦玉霜掏出帕子,擦干净他噘着的小嘴,慈祥地问道:“要见娘吗?” “娘,娘,娘!”鑫哥儿撅着屁股,往苏越怀里拱,闹着要见娘。 苏越无可奈何又温柔宠溺,十分纵容鑫哥儿,拍着他的小屁股,抱着他入内。 袁雯萱脑袋现在还晕着,土坑很深,她仰头摔下来,摔得七晕八素,忍了很久,等苏景年来了才昏过去,舌头现在又痛又麻,估摸着都咬伤了。 医女扶着她坐起来,端着一杯热水喂她喝下去。 她低垂着头,听见秦玉霜训斥苏越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抿紧了唇瓣。 外面脚步声传来,袁雯萱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是苏越。 手指揪住床褥,几息间,调整好心态,她缓缓抬头,嘴角带着一丝笑,“你来了。” 苏越颔首,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脑袋上套着网兜,包扎住后脑勺的伤口,虚弱的靠在软枕上,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心里不必愧疚,不用听秦老夫人的话。我差点害了大嫂的孩子,如今救了三弟妹的孩子,算是功过相抵,咱们谁也不欠谁。” 袁雯萱眼底闪过黯然,压抑得难以喘息的胸口,在这句话说出口时,骤然轻松。 她和苏家,互不相欠了。 第七十章 袁雯萱怕死,她死了,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伤心? 被哑巴发现追来,她与余多味掉进土坑里,她脑袋很痛,眼前有片刻的黑暗,看不见光亮,那一刻她害怕极了,生怕自己会摔死在土坑里。 护卫站在土坑上商议下来找人,她提心吊胆,思绪纷杂,想过许多,最乐观的结果,护卫将她抛在这里不管,只带走余多味。最坏的结果,护卫将她灭口,将杀她的罪名扣在哑巴头上。哑巴无法狡辩,她爹娘即便猜出是顾五所做,又能如何?为她与顾家抗衡,弄得两败俱伤吗? 等待的过程中,内心备受煎熬,好在这两种情况都未发生,苏景年赶来将他们救出去。 昏过去那一瞬,她在想,生死面前,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渺小。 她要好好活着,孝敬爹娘,至于感情一事,不必强求。 醒来时,耳边是秦玉霜呵责苏越的话。 那一刻,她心底释然了。 套在身上沉重的枷锁,蓦地解下来,她浑身轻松。 犯一次错,得来的教训,够她铭记一辈子。 所有的事情不再计较,也不再执着。 袁雯萱能够坦然面对苏越,神情如常,笑容嫣然,“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或许是我们修炼得不够,夫妻缘分不足,方不能白头偕老。人生短短数十载,哪里能事事顺遂?总会遇见坎坷波折,只要熬过去,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我已经看淡了,万事不能强求,命中有,谁也不能夺走。只要好好活着,乐观向善,日子不会太差。”说到最后,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开解苏越。 苏越目光变幻,复杂地注视袁雯萱,她眉宇间缠绕的郁色已经消散,苍白的面容显出一丝红润,衬得她双目格外有神采。 他也在想,是不是都需要经历过悔恨,才会顿悟,找到本心? 他是如此,袁雯萱亦是如此。 苏越没有答话,托着鑫哥儿的屁股,将他放在袁雯萱身边。 “娘……娘……” 鑫哥儿认得袁雯萱,手脚并用,往袁雯萱身上爬。 袁雯萱心中柔软,双手托着鑫哥儿的腋窝,将他抱着坐在腿上。 “你的脚……” “我伤着脚踝,腿没有事,他又不重,坐着不疼。” 袁雯萱唇角淡淡含笑,他愿意让鑫哥儿亲近她,已经很知足了。 苏越没有再开口,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望着鑫哥儿。 袁雯萱强迫自己不去看苏越,忽略他的存在,逗弄着鑫哥儿。鑫哥儿抓着她的手指,塞进嘴巴里。 手指一屈,拎着他小小的一根拇指,眸光温柔如水,“娘的手很脏,吃肚子里面,会长虫虫,肚子会痛痛。” 鑫哥儿听不太懂,他以为袁雯萱在与他闹着玩,将手指塞袁雯萱的口中。 袁雯萱扭头避开,动作太急,脑袋一阵眩晕,伤口发疼,‘啊’一声,倒抽一口气。 “你受伤别与他闹着玩,他什么都不懂,没个轻重。”苏越皱紧眉头,将鑫哥儿抱进怀中。 袁雯萱的确很难受,她没有逞强,侧躺在床上,拉着被子盖在脖子上。 “鑫哥儿还小,别带来医馆,你抱他回去。” 袁雯萱说话的时候,她闭上眼睛,手也塞进被子里,下逐客令。 苏越扫过她疲倦的面色,失去过多,是要多休息,便抱着鑫哥儿离开,不再打扰袁雯萱。 掀开帘子出来,他脚步微微一顿,侧头望向床上的人。捕捉到她轻轻颤动的眼睫,蜷缩在狭窄的竹榻上,黯然神伤。 袁雯萱见他离开,心中失落,却并无意外。睁开一条眼缝,望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鑫哥儿趴在苏越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也不闹着要她抱。 袁雯萱手指微微一紧,若是在以往,鑫哥儿在她的身边,苏越独自抱不走。 而今鑫哥儿不再黏腻着她。 即将要消失在屋子里的男人,倏然间转过头来,袁雯萱连忙闭上眼睛。 紧张地眼皮颤动,她以为苏越会说什么,回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秦玉霜坐在外面等候,袁夫人也到了,苏越出来,两个人站起来。 “萱儿如何了?”袁夫人慌忙问道。 “需要静养。” 袁夫人迫不及待进去看袁雯萱。 秦玉霜问苏越,“你们谈得如何?” “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必操心。今日是您生辰,我送你回去。”苏越不等秦玉霜拒绝,继续说道:“鑫哥儿不便在医馆,他中午未吃多少饭食,肚子该饿了,送他去乳母身边。” 秦玉霜佯怒地瞪他一眼,却并无多少威慑力,无可奈何道:“你们都长大了,不需要我操心,我说的话你们也不爱听,嫌我年纪大,说话太啰嗦。” 没好气的从苏越手中抱过鑫哥儿,带着箜篌离开。 苏越回头看一眼袁雯萱所在的屋子,往医馆外走去。 顾芸娘从门外进来,迎头撞上苏越,“二伯兄,你这就回去?” “今日告假半天,还有事要处理。”苏越唇角微微扯动,想托顾芸娘用心照顾袁雯萱。转念记起袁雯萱为余多味的事情受伤,不用他开口,顾芸娘也会用心照顾她,何况袁夫人也在,这儿用不上他张罗。 顾芸娘站在原处,目送苏越毫不留恋的离开,长叹一声。 商枝在柜台里面给袁雯萱配药,一直观察这边的动静,见顾芸娘满面忧色,意味深长道:“你别瞎操心,紧要的是处理好多味的事情。顾五也是胆肥,找人将多味给掳走。这次没有得逞,下次估计会更火,得多加堤防。” 提起顾五,顾芸娘眼底一片冷意。 如果不是袁雯萱,顾五就得逞了,他将余多味带去顾家。 “多味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他。就算他将多味带去顾家,我也有的是法子要回来,除非顾老夫人不要顾家的脸面。”顾五忌惮顾老夫人,顾芸娘打算这件事从顾老夫人入手。只要顾老夫人不肯松口答应让余多味认祖归宗,顾五也不敢将人带回去。 他本来就有一个儿子,不缺余多味。顾五不懂得计较得失,顾老夫人、顾家几个兄弟会替他计较。 商枝是聪明人,立即知道顾芸娘打的如意算盘。 “宜快不宜迟。” “我有打算。” 顾芸娘去后院,余多味坐在长板凳上一口一口吃粥。 苏景年陪在一旁,修长的执着筷子,给余多味挟菜。一道阴影投来,苏景年抬头望去,眉梢冰融雪化,眼中蕴含着温情,“二哥回去了?” “是啊。”顾芸娘坐在苏景年身边,见余多味将粥喝完,递给他一杯水喝下去,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唇边的水渍,关切的询问余多味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余多味受到惊吓,他想要窝在顾芸娘的怀中,可他也知道自己被顾五绑走,眼下救回来,顾芸娘有话与苏景年商量,他回完顾芸娘的话,乖顺的离开。 顾芸娘望着他小小的身子消失在屏风后,从投照在屏风白纱上的影子,看到余多味的一举一动,他脱掉鞋袜,躺在为他准备的床上。 她起身站在珠帘处,见余多味缩进被子里,只露出脑袋,被子盖得严实,折身坐回苏景年的身旁。 “我想明日约见顾老夫人,将这件事情做一个了断。我们虽然在防范着顾五,防不住有心人,总会有疏漏之处。顾老夫人是顾五的死穴,他不敢不听顾老夫人的话。顾老夫人看重血脉,却更重颜面。她不喜欢云萝,对余多味也不会太重视,我有七成的把握说服她。” 顾芸娘脸色凝重,今日的事情,她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不说她提心吊胆,也会造成余多味心理创伤。 苏景年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一点胭脂,“你将邀请帖写好,我给你送去。” 顾芸娘眉开眼笑,仿若春风吹拂桃李花开,秾艳的容颜堪比花娇。 “我现在就去写!”顾芸娘提着裙子起身,小跑着去找商枝问邀请帖,她借笔墨写了邀请帖,递给苏景年,“苏哥哥,交给你了!” 苏景年捏着她的鼻尖,“你啊。” 顾芸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丢下一句话,“今晚我陪着多味睡。”留给苏景年一个背影,进了内室。 余多味将小脑袋埋进被子里,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顾芸娘微微一怔,坐在床边,将被子掀开。 余多味受惊绷直了背脊,双手紧紧拽着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多味,是我。脑袋蒙在被窝里,对身体不好。”顾芸娘轻轻拉扯着被子,这一回,一拉便将被子给掀开,她不禁怔愣住,一阵心疼,将满面泪痕的余多味从被子里挖出来,“今晚姨母陪你睡?” 余多味再也忍不住,扑进顾芸娘的怀里。 他真的吓坏了。 再也不敢乱吃东西。 贪嘴吃了两块糕点,吃坏肚子去茅厕,被人被绑走。 他不知道是谁将他绑走,惶恐无助。 幸好他又重新回到顾芸娘的身边。 “姨母,我不要回顾家!”余多味瘦小的身子缩在顾芸娘的怀中,还未从惊悸中缓过来,微微颤抖。“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不想回去!” 他分不清善恶,却能辨认出谁是真心对待他。 亲生爹娘若是真的疼爱他,不会吩咐人将他捆走,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与惊吓。该拿出真诚的心意,说服姨夫、姨母。 他们只顾及自己的想法,从未想过他的感受。 余多味对亲生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期盼,有的只是回忆今日遭遇的恐惧。 “好,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顾芸娘轻轻拍抚着余多味的后背,温柔的低哄。 余多味抽噎着,顾芸娘温暖的怀抱,像娘亲的怀抱,让他沉浮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屋子里暗沉,光亮从窗缝里渗入,照在他的脸上。 顾芸娘低头望去,余多味已经哭着睡过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偶尔还抽噎一下,十分委屈。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将他的小脸擦干净,放回被窝里,准备打水来给他洗脸。 余多味紧紧捏着她的裙裾。 顾芸娘莞尔,神色愈发的柔和,侧身躺在他身旁。 苏景年站在屏风处,将他们的互动尽收在眼中,她若是自己做了母亲,必然会是一个好母亲。想到两个人的孩子,苏景年眉眼柔和,静谧无波的眸子泛起涟漪。 他走进来,脱掉顾芸娘的鞋袜,拉高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拿着邀请帖离开。 顾芸娘嘴角微微上扬,抬手给余多味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 顾五见事成,哑巴办事利索,将余多味带出府,且没有被苏景年逮着人,心中很得意,一连喝几壶酒。开宴后,苏家只有秦玉霜与苏易、苏越、姜皎月出面,苏景年与顾芸娘没有露面,他心知是去搜找余多味。 他也沉得住气,想看看苏景年与顾芸娘将苏府掘地三尺,仍是没有找到余多味的挫败。 注定失望了,将要散宴时,有人找商枝,商枝将苏越请走。 顾五右眼皮跳得厉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坐不住了,苏越与商枝离开后,他也匆匆告辞。 行色匆匆上马车,便遇见逃命回来的护卫,将凤形山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袁雯萱救走余多味,并且给苏景年送口信,苏景年找过去,将哑巴与另一个护卫给抓住,他逃回来通风报信。 顾五气急败坏,将袁雯萱给憎恨上。 若不是这臭娘们多管闲事,他的人已经将余多味接回顾家! 现在再去抢人不太现实,就怕惹怒顾芸娘,她不管不顾,将事情闹大。让顾家丢尽脸面,就算母亲再疼爱他,也会对他失望。 他气冲冲的回府,云萝手里拿着一双虎头鞋,坐在炕上出神。 顾五见她一天到晚哭丧着脸,瞧着心里晦气,愈发的不耐烦道:“你明天约顾芸娘来府里做客。” 云萝面色惊变,“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我要做什么?她自己下不了蛋,才不肯将孩子还给我!苏景年既然无能,我送她一个自己生的孩子,她还会在意余多味?到时候她就将孩子还回来。”顾五眼底闪过狠厉,他想要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 他要回自己的亲儿子,难道有错? 云萝吓坏了,她颤声道:“你……你不能这么做!她是我妹妹!” 顾五冷笑一声,手掐着云萝的下颔,迫使她仰视他,“明天我在府中若是见不到她,你就收拾东西滚蛋!” 云萝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顾五。夫妻一场,他如此狠心无情。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顾五手背上,拧紧眉头,嫌恶的将她松开,“我说到做到,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说罢,甩袖而去。 云萝下颔掐出几道指印,隐隐作痛。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如今地步。 若是早知因为余多味的抚养问题,令顾五无法容忍她,动了要休妻的念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余多味回京的事情告诉顾五,让他想办法将孩子要回来。 云萝忍不住想:余多味与她没有结母子缘,怀他的时候胎位不正,生他的时候很艰难,遭了不少的罪,若不是顾五不放心请了两个老练的稳婆,以余家的情况,她未必就能顺利将余多味生出来。这几年虽然不太顺心,却也比在梨花村好过不知道多少倍,她心中也知足。时隔几年,余多味再次出现,顾五因为碰壁厌恶她,甚至要抛弃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过惯了贵夫人的日子,早已成了攀附顾五方能赖以生存的菟丝花,离开顾家她又如何活下去? 云萝对余多味的母子情,抛弃他的愧疚,因为顾五的话烟消云散。 她的确不能给余多味更好的生活,甚至自身难保。 将余多味接到身边的念头,也不再那般强烈。 云萝浑噩混沌的大脑,被顾五的话占据,挥之不去。 婢女不由劝说云萝,“夫人,您为了五爷抛下一切,将过去的自己也一同放弃。顾芸娘不是您的妹妹,她是顾十娘的妹妹。难道要为了这无关紧要的人,被五爷赶出顾家吗?到时候,您就真正的一无所有。您舍得小姐吗?老夫人不喜欢您,连同也不待见小姐,您若不再府中,惯会踩低捧高的贱婢,会欺负小姐。” 云萝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六神无主,完全没有主意。 她已经害过顾芸娘一次,不能再害她一次。 “夫人,小姐是您一手带大的孩子。您已经亏欠两个孩子,难道还要再抛下小姐吗?”婢女跪在地上,焦急地说道:“夫人,奴婢知道这些话逾越了,不是我一个婢女说的话。但是您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已经放弃梨花村的一切,难道又要为了他们,放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当初您做的决定,值得吗?” 这一句话,像一柄利刃,挑断云萝紧绷的那根弦。 她动摇了。 “我……我再想一想。” 云萝又慌又怕,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夫人……” “住口,你别在逼我!我再想想,我还要再想一想……” 云萝双手颤抖,呆滞的望着玉瓶中插着的一朵梅花,不禁想起顾芸娘站在繁花锦簇中,绝艳无双的面容上展露出仿若春风般轻柔的笑容,那一双乌亮的眼睛却如同蒙上一层坚冰,寒冽冻骨。 画面一变,昏暗无光的厨房里,她蒙着一双眼睛,手中的菜刀飞舞,只见残影。厨房里,唯有她切菜的笃笃声。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看着顾芸娘将一筐萝卜都切成细丝。她就是睁着眼睛,刀工也没有顾芸娘好。 顾芸娘全都切完了,将绑在眼睛上的布取下来,看着她手里端着一筐萝卜,腼腆地笑一下,“姐姐,你刚刚从母亲那儿练功回来吗?” 她点了点头,看着自己养得白嫩细长的手指,“我待会还要去绣花,如果将爷爷布置的任务完成,绣不完花,娘会骂我。” 顾芸娘想了想,将她怀里的筐拿过去,“姐姐,你去绣花吧,我帮你把萝卜给切了。” 她一脸为难,没有离开,难为情地请求顾芸娘,“我答应娘,要给她做晚饭,芸娘,你帮帮我。祖父也教我做菜,娘说我的手是用来绣花写字作画的,不是用来做饭。做饭的手艺,我没有学好,你再帮我这一次?” 顾芸娘没有立即答应,因为知道今日是韩氏的生辰,她打算给韩氏做饭菜尽孝,也更想得到韩氏的夸奖。最后经不住顾十娘的纠缠,她答应晚上帮顾十娘做饭。 这一次,顾芸娘以为韩氏不会邀请她过去,才会留小心思,给韩氏做饭送过去,就能亲口给韩氏祝寿。如今答应帮顾十娘,自然没有借口过去。谁知当天晚上,韩氏派人请顾芸娘过去。 顾芸娘高兴坏了,她收拾干净过去,就看见顾十娘偎进韩氏怀中撒娇,央着韩氏快点尝一尝饭菜,是她特地给韩氏做的。韩氏眼底满是疼爱,虽然责怪顾十娘下厨,眼中却是一片欣慰,并不是真的呵责顾十娘。 顾十娘瞧见顾芸娘过来,高兴的招手,“妹妹,今日娘生辰,我让娘请你一起过来,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顾芸娘眼中揉进了沙子般胀痛难忍,泪水几乎要掉下来,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心想原来不是母亲请她过来的。 韩氏果然看见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悦的皱眉,数落她不如顾十娘懂事孝顺。顾十娘课业繁重,还能腾出空闲给她准备一桌子饭菜,而她就连母亲的生辰都记不住,还要人去请才过来。 她听见娘语气严厉的苛责顾芸娘,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可让她说出这桌子菜是顾芸娘做的,她又说不出口。甚至很害怕顾芸娘会拆穿,道出真相,她惊慌的看向顾芸娘,顾芸娘眼中蓄满泪水,眼中的悲伤几乎满溢而出,最后入一潭死水般沉寂,顾芸娘慢慢垂下头,一句话没有说。 这一顿饭,韩氏从头到尾都在夸赞她,心疼她,而顾芸娘像一个隐形人,全都视而不见。这是第一次,她心里觉得愧疚,此后不敢再见顾芸娘。之后,她便遇见了顾五。 顾芸娘怯弱寡言的面孔,眼若寒星洞若观火的面孔,不断在她脑海中交替。 云萝不知顾芸娘经历什么,才会脱胎换骨。 饶是顾芸娘如今的气势再逼人,让她不敢直视,可那一日晚餐顾芸娘孤零零站在门口挨训的模样,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她鼓不起勇气再伤害顾芸娘。 可她又该怎么办? —— 福寿堂。 顾老夫人满面慈祥地坐在炕上,笑盈盈地看着顾文质描红。 “质儿的字有长进,再练一段时间,便能有自己的风格了。” 顾文质将最后一笔写完,搁下笔,吹干墨汁,自己仔细检查一遍,比起在皇觉寺时有精益,一笔一画写的很稳,没有再歪斜,算不得好,他心里并不太满意。 顾老夫人虽然疼爱顾文质,却不纵容他,学业上的事情,半点不含糊。 顾文质对自己也很有要求,他从小没有娘,比起几个伯伯,爹是最没有出息的人,他靠不住。 祖母疼爱他,花费心思教育他,他便不敢懈怠,因为他知道顾老夫人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他长成。所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希望自己能够如大堂兄那般出息。 尤其是祖母在耳边说他还有一个异母弟弟,聪明非常,夫子以他为榜样激励其他开蒙的学生,他就更有压力,不愿祖母对他失望。 顾文质准备重新再练一页。 “孙儿在祖母眼中,就没有不好的。” 顾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莫要急功近利,练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方能够将事情做好。”她从婢女手中将一碗温热的鸡汤端来,放在桌子上,“先歇一歇,喝一碗鸡汤再练字,让眼睛放松一下。” 顾老夫人给婢女使一个眼色,婢女将笔墨纸砚撤下去。 顾文质伸出手,婢女拿着热绢布给他擦干净手,顾文质乖巧地喝鸡汤。 顾老夫人目光愈发和蔼,格外疼惜这般懂事的孩子。 想着在苏家的那个私生子,顾老夫人目光沉下来,脸上的笑意隐去,神情严肃,并不好相处。 这时,婢女打起帘子进来,将邀请帖送到顾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这是苏府送来的。” 顾老夫人眉心一皱,将邀请帖接过来,顾芸娘邀她明日去同福酒楼。 顾五的私生子就在顾芸娘手中,这个女人此刻约她出去,是准备拿余多味谈条件吗? 她不禁冷笑一声,余多味身体里有一息血脉是顾家的,可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如果不是顾五求情,她如何准许余多味回顾家,让他今后与顾文质成为对手呢? 顾芸娘若是个识趣的,最好别动旁的心思。 顾老夫人神色不悦,顾文质连忙拿出一块饴糖,放入顾老夫人的口中。 “祖母,您吃一块糖,心情也会如这糖一般清甜。” “祖母老咯,牙口不好,吃这糖,这口牙更容易坏。”顾老夫人嘴上虽这般说,却是将这块糖含入口中。“质儿心疼祖母,不妄祖母疼爱你。你爹若有你这般听话,也就不会闹出糟心事。” “能得祖母疼爱,是质儿前世修来的福气。质儿如今还小,不能为祖母分忧解劳,能做的就是不给祖母添麻烦。等长大之后,好好孝顺祖母。”顾文质起身,站在顾老夫人身后,给她捶背。 顾老夫人心里柔软一片,这般懂事的孩子,怎么不惹人怜爱? 她将顾文质抱进怀中,对素昧蒙面的余多味,生出几分厌烦。 “你放心,该是你的,祖母不会让别人抢走分毫。” 顾文质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 用晚饭时,顾芸娘接到顾家派人送来消息,顾老夫人应约。 顾芸娘心里松一口气,她端一碗汤,送去给袁雯萱。 袁雯萱头昏胸闷想吐,没有半点胃口。 整个人恹恹的躺在床上,勉强喝下两口汤,胃里翻涌,吐了出来。 顾芸娘收拾干净,喂袁雯萱喝水漱口。 “你这情况与枝枝说了吗?”顾芸娘揪心,余宝音也是摔着脑袋,昏迷不醒。“你若有个不适,莫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枝枝。” “枝枝说是正常的,养几日会好。” 袁雯萱从小大到,没有遭过这般罪,就算生病,喝两副药见效。 生鑫哥儿,第二天她便下床走动,自己带着孩子。 顾芸娘松一口气,商枝官方证明,就不会有大问题。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都吃不下,不利于你伤势恢复。可能这汤腻了,败了你的胃口。” 袁雯萱想吃糕点铺子的枣泥山药糕和山楂糕,这两样点心是苏越买给她吃的,她很喜欢吃。只不过糕点铺子这个时辰,已经关门了。 “我想睡觉。” 顾芸娘也便不勉强袁雯萱,寻思着给她做一盘红枣山药糕,走出屋子,便见苏越拎着两包点心进来。她心思微微一动,笑着朝苏越颔首,声儿都不出,等着苏越给袁雯萱一个惊喜,脚步轻快的离开。 苏越看出顾芸娘的用意,勾着点心细绳的手指动了动,掀开帘子进屋。 “芸娘,我吃不下……”袁雯萱以为顾芸娘去而复返,重新给她送食物过来,话说了一半,看见来人,戛然而止,剩下的半截话咽进去,呐呐道:“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吃的。” 苏越将两包点心放在小桌上,拆开纸包,正是山楂糕与枣泥山药糕。 袁雯萱愣住了,怔怔的望着点心,心潮涌动,她闭了闭眼,“我不想吃。” 苏越坐在椅子上,闻言,喉结耸动,低声说道:“枣泥馅的山药糕味道清甜,红枣补气血,山药健脾胃。你胃口不好,又失血过多,对你这种在病中的人正好合适。” 袁雯萱捂着耳朵。 苏越握着她的手腕,将手放进被窝里,“你说山药糕滑冻似的,口感不好,最适合胃口不好时吃。” 袁雯萱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想不去听苏越字字关切的话,可又没有出息,他一出现,全副心思被他吸引去,耳边除了他的嗓音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苏越望着山楂糕,色泽红润且透着丝丝金黄,是袁雯萱最喜欢的点心,她能一次吃两包,曾经分出一块塞进他口中,他尝了,爽滑细腻,酸甜可口。 “糕点铺子的老夫妻,今日是最后一天,便歇业回老家。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摊子。他们认得我,听说你受伤念着他们做的点心,别的都吃不下,好心的重新准备食材,做了这两样点心。你若是不想吃,怪可惜的。” 苏越拿起一块点心,不客气的放入口中。 “我还未吃饭,正好不会浪费。” 袁雯萱从床上坐起来,气恼的瞪着苏越。 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你想吃?”苏越靠在椅背上,手里的点心递到袁雯萱面前。 袁雯萱盯着苏越手中的糕点,抿了抿唇,伸手拿过来,看一眼神色如常的苏越,心里又喜悦,又难过。 喜悦苏越还记得给她带喜欢吃的糕点,并且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难过的是这么好的男人,今后不知道会属于谁。 再喜爱吃,再美味的点心,也变得食难下咽。 可这是苏越特地为她带来的点心,袁雯萱咬一小口,受不住屋子里沉默的气氛。 “那对老夫妻不再做糕点了吗?” 袁雯萱吃了两块,吃不下去,手里捧着苏越递来的一杯水,低头喝一口。 热水冒着袅袅水雾,熏染着她一双杏眼蒙上一层湿润,格外明亮。目光确有一些躲闪,不肯看向他。 苏越视线下移,落在她捧着水杯的手指,一下一下抠着瓷杯的花纹。她紧张时,便会有这个小动作。 “不是,儿媳要生产,又临近过年,他们回乡看望孙子,年后再回来。” 袁雯萱惊觉受骗了,想说什么,又念及两个人的关系,她放下杯子,重新躺在床上,背对着苏景年。 苏景年看她气呼呼的躺下,没有再开口,安静地坐了一会,见袁雯萱呼吸均匀,起身朝外走去。 袁雯萱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你要走了吗?” “素衣在马车上,我送她回去。” 袁雯萱紧咬着唇瓣,不期然想起素衣说的话。不能保证会善待她的孩子,甚至会因为素衣与苏越有了孩子,她的鑫哥儿会成为碍脚石。 “我害怕。”袁雯萱双手紧紧攥着床褥,一瞬不瞬地望着苏越。她想自己放开了,可苏越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体贴一点,又会沦陷进来。所以趁着苏越对她有一点怜惜之心,利用她的脆弱将他留下来,不希望他和素衣独处,“我……我一个人害怕。” 苏越挑眉,“我不来你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岳……袁夫人会留人照顾你……” 袁雯萱瞪他一眼,苏越立即住嘴。 袁雯萱快被他气昏过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挽留他,他……他说的什么话? 脸都丢干净了! 涨红着脸,躺在床上,忘记后脑勺有伤,痛得她脸颊抽搐,面色愈发苍白,泪珠子滚了出来。 苏越两步上前,扶着她侧身,检查她的后脑勺,细棉布染着一块鲜血,“这般不小心,又出血了。” “还不是给你气的?”袁雯萱含着泪,心里委屈。“素衣在外面等着,你还不快送她回去。” 苏越噗嗤笑出声,“她哥哥也在杏林医馆养伤,她一个小姑娘,晚上回去不安全。” “是啊,所以你赶紧去。”袁雯萱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伸手推开苏越。 苏越握着她的手,随意的坐在椅子里,“你不是害怕吗?” “我……” “外面天黑,的确挺可怕。被你这一吓,我都不敢走夜路。” 袁雯萱克制住自己的脾气,闭着眼睛,不理苏越。 苏越笑了笑,起身出去。 袁雯萱眼睫颤了颤,没有挽留。 不一会儿,苏越重新进来。 袁雯萱也未睁开眼睛,只不过抿着的嘴角翘了翘,精神不济,与苏越闹腾一会,困倦的睡过去。 —— 顾芸娘得知苏越守了袁雯萱一晚上,心里琢磨过来,商枝昨日说的那句话。 她的确是瞎操心了。 “你们男人心里怎么想的?明明喜欢对方,仍是将对方往外推。若是遇见一个对对方一片痴情的男子,你们追悔莫及了。”顾芸娘心塞的想起她与苏景年新婚的那一年,这个男人无缘无故,给她一封休书,成全她与苏易,亏他做的出来。 苏景年疑惑,“我们男人?” “你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顾芸娘睨他一眼。 苏景年神色不自然,强行转移话题,“你今日与顾老夫人有约。” 顾芸娘没和他翻旧账,陪苏景年用完早饭,出门去同福酒楼。 等了一个时辰,顾老夫人姗姗迟来。 初次见面,顾老夫人便给顾芸娘一个下马威。 第七十一章 顾芸娘约定午时初相见,若是相谈甚欢,还能够一起共进午餐。 虽然顾老夫人未必吃得下去。 顾老夫人对顾文质疼爱入骨,亲力亲为,一日三餐都与顾文质共用。派来丫鬟告诉顾芸娘她会赴约,赴约时间更改在辰时末,那时候她陪伴顾文质早读完。 顾老夫人身为顾家说一不二当家作主的人,儿子儿媳全都听从她的命令,从来不敢忤逆她,她的身份代表着绝对的权威,旁人都知道她在顾家有绝对话语权,不少名门贵妇人阿谀奉承她。然而一个从乡野来的女人,给她送邀请贴,若是寻常顾老夫人直接回绝。可顾芸娘手里有顾家私生子,顾芸娘找上她就有些微妙,顾老夫人揣测顾芸娘别有用心,若是没有心机,自该将孩子奉还给顾家,她却没有这么做,显然是想与自己“讨价还价”,顾老夫人特地巳时才过来,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也同样敲打顾芸娘。 小二领着顾老夫人上二楼,推开蓬莱仙境雅间的门,请顾老夫人进去。 婢女搀扶着顾老夫人入内,脸色顿时一变。 小二仿若没有眼力见,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三夫人与您约在辰时末,您超过一刻钟没有来,三夫人以为您不会再来,在厨房做酱菜,还有两刻钟出锅,您若是那时再来,三夫人说不定回去了,您就白跑一趟。” 顾老夫人脸色阴沉,她原来给顾芸娘一个下马威,却没有想到给顾芸娘摆一道。她让顾芸娘等一个时辰,顾芸娘倒好,直接去厨房忙活,怡然自得,压根没有空等在这儿。反而让她等顾芸娘两刻钟! 顾老夫人何时遭遇过这般对待?寻常人要见她,都要讨好奉承,谁敢像顾芸娘给这般给她难堪? 顾老夫人气得不轻,手都在发抖! 果然是乡下来的妇人,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老夫人,既然苏三夫人没有空闲,咱们便回去,改日三夫人得闲,再约个时间。”婢女也来气,觉得顾芸娘不识趣!她以为谁都能见顾老夫人吗?答应赴约都是给苏景年面子!她倒好,将顾老夫人的脸踩在脚底板下! 顾老夫人站起身,面色如常道:“老身不叨扰苏三夫人。” 顾芸娘推门进来,满面笑容道:“您来了?我还以为有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假传老夫人的话作弄我。顾家家风严谨,清风傲骨,家学渊源,是世家的楷模。若是答应赴约,必定会准时到达。刚才听见有人说您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放下手里的活上来看一看,还真的是您。看来这中间有误会,路上有事情给耽误了。” 好的,坏的,全给顾芸娘给说完了。 顾芸娘没有错,错的是顾老夫人不守时,而顾芸娘又大度的不计较,甚至善解人意的给顾老夫人找了一个借口。 她越是如此通情达理,便越显得顾老夫人失了大家气度。 顾老夫人脸色铁青,无从辩解,她不守时,授了话柄在顾芸娘手中,主导权也落在顾芸娘手中。 她倒是小看了这妇人,也是,她若没有两把刷子,凭她的出身又如何攀上苏景年? 顾老夫人嘴角微微上扬,慈眉善目道:“给质儿请的西席到了,夫子考查他的学问,老身耽误了片刻,让你生出误会。苏家如今也是一等候,在京城颇有名望,谁敢不长眼的戏弄苏家的夫人?” 顾芸娘笑容柔和,听不出顾老夫人话中的弦外之音,刻意曲解:“是啊,谁敢戏弄大嫂?我不一样,出身低微,被人不放在眼里很正常。伯母寿宴的时候,才会有人当着我的面挑衅我,将我外甥给掳走。我哪里还敢托大?” 顾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从顾芸娘话中觉察出一丝微妙,似乎这才是顾芸娘邀她过来的目的。 果然,顾芸娘拨弄着茶杯道:“相公抓到在苏府送柴的哑巴,说来也巧,在找到人的地方,看见顾家五爷的护卫与哑巴站在一起。二嫂为了保护多味,伤着脑袋和脚,还在医馆住着。” 顾老夫人眼皮子一跳,这个孽障竟瞒着他们去劫走余多味? 一个私生子如何要这般兴师动众? 他是余多味的亲爹,苏景年不愿意给,上奏皇上,请皇上做主,他还能抗旨? 如今顾五带走余多味就算了,偏偏伤着袁雯萱,这件事就说不清楚,轻重全由袁雯萱那张嘴。 好好一手牌全给顾五打得稀烂。 “是吗?这里面有误会,多味是他的儿子,出事情当然得派人去找。幸好是有惊无险。这欺主的哑巴,就该交给官衙去处置。”顾老夫人不等顾芸娘开口,端着一杯茶,脸上带笑,“多味辛苦你照顾他几年,这几年的开销与辛苦费我会让人加倍给你。质儿一个人太孤单,听说有个弟弟高兴极了,一直念叨着要弟弟。府里将多味的房间收拾出来,就等他回去住。我明日派人去接,今日你们俩说说体己话。” 顾芸娘被顾老夫人反将一军,她并不生气,缓缓说道:“多味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他就是我的孩子。当年顾五将他抛弃,如今想认就要带回去,哪有这般好的事情?如果多味答应,愿意和爹娘一起生活,我不会阻拦,如今多味与我生活在一起他很快乐,保持现状我觉得很不错,您觉得如何?比较顾文质还小,多出一个弟弟只怕他也会打乱平静,若是贪玩,耽误学业可不好。” 顾老夫人如何没有听出顾芸娘话中的深意,暗指余多味的到来会给顾文质造成很大影响,无法专心学习。 “这是顾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顾老夫人失去耐心。 顾芸娘已经将话摆在明面上,不再和她打机锋,冷声说道:“我以为老夫人很和蔼可亲,不会为难小辈,才会与您讲道理。如今看来并不是,我也便只好将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将多味给你们作践,好好的顾家嫡孙成为一个养子。你们不知道心疼,我来心疼他。若是执意用下作的手段将他给带回顾家,大不了鱼死网破。相信顾老夫人不会愿意听见顾五爷诱/奸良家女子,并与有夫之妇婚内通/奸的事情。” 顾老夫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未曾想过顾五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 这个消息一出,顾五就毁了! 一个令人不喜,甚至厌恶,从未见过的私生子。一个是从小疼宠长大的幼子。两相比较,余多味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顾老夫人根本不用去思考就已经有了取舍。 只不过她不甘于被一个丫头片子被拿捏在手里,冷笑道:“余多味就是婚内私通下来的孽种,你揭露五儿的丑事,余多味也会一并毁了。你心里很清楚利弊,所以不是公布顾五的丑闻掣肘他,而是坐在我的面前。只怕让你失望了,顾家的血脉不会流落在外,即便他血脉不纯,很脏。我也不会让别人养顾家的人。” 顾芸娘心中凛然,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顾老夫人心思敏锐,很快联想这上面来。只不过,她能赌,顾老夫人不能赌! “余多味不是我亲生的,说到底还是你们顾家的孩子。我脾气不太好,将我惹急了,留不住余多味,不如将他给毁了。”顾芸娘一双带笑的眼睛,一片冷然,不带丝毫的感情。 顾老夫人被顾芸娘的态度震住了。 她实在想不通,如果顾芸娘不在意余多味,便不会如此维护他。害怕余多味回顾家受委屈,才不愿意将余多味送回顾家。 可她一副鱼死网破的态度,毫不顾忌余多味的态度,实在看不出她对余多味有感情。 既然没有感情为何强留余多味? 很矛盾。 顾老夫人不由猜测,顾芸娘故意如此威胁她? 这个理由更有说服力。 “你大可一试。”顾老夫人若是轻易受顾芸娘威胁,她便不会受顾家上下尊崇。 她为了表明态度,从椅子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顾芸娘眼底毫无波澜起伏,她不紧不慢地饮一口茶,声音轻缓低柔,却成功令顾老夫人停下脚步。 “顾老夫人应该知道我和云萝是姐妹。我爹娘为了她,给我喝下绝育汤,不能生养。” 短短一句话,告诉顾老夫人她为何执意留下余多味,因为她不能生。 顾老夫人慢慢地皱眉,似乎在思量顾芸娘话中的真实性。 “你的意思是不能生育,才将多味留在身边当作亲子抚养,今后给你养老送终?顾家强行将他认回去,你为此报复云萝和五儿,将他们之间隐秘的事情揭露?”顾老夫人心中是震惊的,从顾芸娘简短的几句话中推测出事情的真相,顾五没有对她说实话! 心中掩不住失望。 “您心里明白,何必多此一问?” 顾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给婢女睇一个眼色。 婢女折身出去,与另一个婢女领着余多味进来。 顾老夫人慈眉善目,语气亲和:“多味,你听见我们的谈话。心里是如何选择的?” 顾芸娘见到余多味时,怔住了。 万万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会套话,而她说的那些迷惑顾老夫人的话,余多味根本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 他会如何选? 对她失望?然后与顾老夫人回去? ------题外话------ 推荐《女帝归来:暴君榻上宠》作者顾轻狂,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一朝穿越,她成了残暴好色的一国女帝,附带三千美男供她享用。 黄真真以为,她走了桃花运。 不曾想,人生如戏,全特么的靠演技,这些美男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主儿。 “陛下,这是您今晚翻的牌子。”太监双腿颤抖。 “靠,怎么又变成他了。” 一个风华绝代,俊美绝伦的男子推门而进,勾唇一笑,“我翻的。” “……” 人前,他杀伐果断,残忍冷血,人人战栗。 人后,他宠妻如魔,护短专情,不容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白天,他温润如玉,谪仙出尘,一本正经。 夜晚,他化身为狼,一遍遍索取,不知疲惫。 黄真真怒吼,“你到底要怎样?” 男子长臂一揽,宠溺道,“要你。” 第七十二章 顾老夫人与婢女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商枝带着三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 她原来没有放在心上,听见李商陆唤一声‘多味哥哥’,方才站住回头望去,三个孩子手牵手,走在商枝的前面。她见过李商陆,因此一眼能够认出余多味。 刹那间,她心里便有了打算,留下一个婢女,见机行事。 顾芸娘说出顾五丑事的时候,婢女带着余多味站在门外,糊纸上倒映出婢女的身影,她便知道事情办成了,因此顺着顾芸娘的话,将她的话套出来。 顾老夫人想快刀斩乱麻,不想再将这件事拖下去,很快就要新年,不愿因为这件小事引起府中的气氛。 “多味,家中已经给你收拾好房间,明日回家来住好吗?质儿哥哥很想念你,回去之后,你们俩能有个伴。”顾老夫人并不喜欢余多味,也未曾预料到会遇见余多味,手里没有给小孩的东西。 余多味垂着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小手紧紧握着拳头。听闻顾老夫人的话,他眨巴两下眼睛,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顾老夫人,布满皱褶的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让人想要亲近。 顾老夫人见状,眼底隐隐有些笑。 顾芸娘心都提起来,害怕余多味真的相信她的话,跟顾老夫人回顾家。 余多味似乎没有觉察到古怪的气氛,抿了抿嘴唇,目光转向顾芸娘,“姨母,酱菜好了,小林叔叔让我喊你下去看看。” 余多味和李商陆在一个学堂,今日下课早,商枝正好从医学院出来,带着李香薷去将俩小孩接过来。 商枝在调整菜谱,余多味带着李商陆与李香薷在后院里玩耍,他闻见阵阵飘香的酱菜,和他在梨花村顾芸娘做的酱菜味道一样,他就跑到厨房问,小林说是他姨母做的。 余多味听见姨母在楼上,兴匆匆的往楼上跑,正好遇见站在门口的婢女,她说姨母在与他的祖母在二楼谈话,祖母想见他。 余多味心中警惕,婢女问掌柜,掌柜确认婢女的话属实,余多味将信将疑跟着上楼,就听见姨母与顾老夫人的对话。 他听见姨母说将他养在身边,是因为她不能生,眼泪下意识就要掉下来,心里很难过。 转念,他想到姨母已经治好病,可以给他生弟弟妹妹,才不那么难受。 姨夫曾经告诉他,耳听为虚,眼见未必为实,要用心去感受。 他感受到姨母是用心对待他,一定是骗顾老夫人的! “我早饭没有吃饱,酱菜气味可香了,我闻着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姨母你快快下去看看,我饿了!”余多味走到顾芸娘身边,小手捏着顾芸娘的食指,另一只手比着两个手指头,“我要吃两碗饭!” 顾芸娘垂眸望着余多味,他见她看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她心中松一口气,动作又轻又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好,还可以吃一块糖。” 听到有糖吃,余多味舔了舔唇瓣,迫不及待拉着顾芸娘往外走,完全无视了顾老夫人。 被顾五绑架之后,余多味对顾家人有很深的抵触和排斥。 顾老夫人不喜欢他,他能感受出来,却依旧能对他笑得很和蔼,他从心里害怕,比起丁氏流于表面的恶意,他更怕明明不喜欢他,却装作很喜欢他的顾老夫人。 顾芸娘拉住余多味,站定,侧头对顾老夫人道:“您也看见了,多味对我很依赖,就算你强制将他给带回去,若是不能给他恢复应有的身份,我作为他的姨母,必定会给他讨一个公道。相信顾老夫人也不愿意看见多味这个顾家‘养子’,其实是顾五的亲生儿子的消息传出来吧?您快八十,而顾文质如今才八岁,您能护顾文质一辈子吗?” “顾家几位老爷很有能耐,顾文质是他们的侄儿,会多多照拂。您也别忘了,多味同样是他们的侄儿。若是多味比顾文质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您说他们在这两人之间,更偏袒谁?”顾芸娘微微浅笑道:“无论多味是在苏家,还是顾家,我们都是他的后盾。” 不再等顾老夫人回话,顾芸娘带着余多味下楼。 顾老夫人站在原地,眸光明暗不定,仔细思索顾芸娘的话。 她就是怕等不及顾文质长大,方才格外的惜命,爱惜自己的身体。尽管如此,她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儿起身时头脑昏重,要缓一缓才好。 余多味回到顾家,云萝是他的亲娘,而顾文质因为她在的缘故,特地培养顾五与他之间的父子亲情,关系亲厚。若是她不在了,没有她的压制,云萝又重新收服顾五的真心,几个伯父,到底隔一层,顾文质还能守住他的东西吗? 只怕那时候顾芸娘因为夺孩子一事,对她含恨,等她去了后,会帮着余多味打压顾文质。 这般一想,顾老夫人歇了心思。 左右余多味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方才一个照面,无视她这个长辈,可见毫无教养。 顾老夫人立即下了决定。 “回去吧。” 婢女心里也有了数,顾老夫人怕是为了顾文质放弃余多味。 顾文质是老太太的心尖肉,哪里是余多味能比的? 主仆几人离开酒楼。 顾芸娘站在大堂,望着离开的马车,若有所思。 商枝坐在角落里,将新菜谱敲定好,伸一个懒腰,瞧见顾芸娘在发呆。她拿着菜谱过来,在她面前晃一晃,“你约见顾老夫人,是为了多味的事情?搞定了吗?” “成了吧?”顾芸娘在等。 等顾家那边的动静。 商枝看着几个孩子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手里捧着饭碗,桌子上摆着几盘菜,却是纷纷抢着那一盘酱肉。 李香薷人小手短,筷子拿不太好,抢不过余多味与李商陆。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酱肉,是从李香薷筷子上掉下来,余多味挟起来,准备放在李香薷碗里,李商陆眼疾手快,握着余多味的筷子,往嘴里一松,‘啊呜’吃掉最后一块酱肉。 李香薷瘪了瘪嘴,一副委屈得要哭的表情。 李商陆拍了拍李香薷的脑袋,哈哈笑道:“妹妹,你还是三岁,所以只能吃三块肉,吃多了会肚子疼。” “你五岁,吃的可不止五块肉!” “哥哥这是疼你呢,宁愿自己肚子疼,都舍不得让你受痛。”在李商陆字典里,妹妹就是被欺负的,歉让那是不存在的! 尤其是李香薷害他受罚,鑫哥儿比她可爱多了! 他心里想,如果李香薷有鑫哥儿那么软萌可爱,不和他抢爹娘,不在爹娘面前陷害他,他就会对她好。 余多味看他们兄妹一眼,默默地捧着碗吃自己的。 李香薷撇撇嘴,不和李商陆这二货哥哥计较。 “顾家不适合多味。”商枝赞成顾芸娘的做法。 顾芸娘的角度能看见余多味碗里还有一块酱肉,他看见李香薷委屈的要哭,又看着李商陆得意扬扬地诓骗李香薷,默默地盯着碗里还没有吃的酱肉,似乎挣扎了一下,最后在兄妹两没有反应过来,端着碗三两口将酱肉给吃了。 这小家伙! 平日里颇为照顾李商陆兄妹俩,今儿个倒是没有迁就。 “是啊,我不会让他们带走。”顾芸娘语气坚定。 等孩子吃完饭,顾芸娘将余多味带回家。 路上,顾芸娘询问他,为何不将碗里的肉分享给李商陆与李香薷。 余多味惊讶地看向顾芸娘,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宛如小鹿,尴尬又害羞地挠了挠头。 “我喜欢吃酱肉。” 余多味没有说害怕顾芸娘今后不会再做酱肉,即便再做,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做。 那一盘酱肉本就没有多少,顾芸娘防止孩子吃多了胃里油腻,不好消食,控制了量。他才吃了两三块,大多进了李商陆的肚子里。 他已经帮李香薷挟最后一片肉,虽然被李商陆最后劫走。 厨房里还有酱肉,李香薷真的喜欢吃,商枝会给李香薷盛。 他不想谦让出去。 “李商陆说她吃多了,会拉肚子。” 余多味想他也有不想让出去的东西,其实也是自私的,但是他害怕因为这件事,顾芸娘讨厌他。 “小孩子就该是这个模样。”顾芸娘很高兴余多味没有因为寄人篱下,而处处委屈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看着他因为撒谎憋得红彤彤的脸蛋,眼睛因为害怕蒙上一层水雾,显得有一些可怜。 “我明天给他们带干果。”余多味想了想,弥补道。 顾芸娘含笑道:“你自己安排。” 余多味看见顾芸娘脸上展露出的笑颜,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云萝送来一张邀请帖,请顾芸娘去一趟顾府,与顾老夫人一同商量余多味的去留问题。 顾芸娘拿着邀请帖,良久无言。 浣纱道:“夫人,您要去吗?奴婢觉得顾家就是面子功夫做得好,这顾老夫人可不像个好人。” 规矩总是压不住人心,顾家的四个老爷,满了四岁就会搬去前院,顾老太爷亲自教养,并且去族学念书,人品都比较端正。而顾五就是顾家的另类,顾老夫人四十多岁的高龄生下来,护得和命根子似的,在身边养到了十岁,才被顾老太爷强制性的将他赶到前院,那个时候,已经被顾老夫人给宠坏了,才会那般荒唐。 “顾家是吃人的老虎吗?瞧把你给吓的。”顾芸娘拿着邀请帖敲了敲浣纱的脑袋。 浣纱摸了摸敲得发痒的脑门,嘀咕道:“他们那种人家,比老虎还可怕,吃人不吐骨。” 顾芸娘失笑道:“如果我不是人呢?” 浣纱瞪圆了眼睛。 “你这丫头,可不禁吓,我如果是鬼,你该高兴,没有人能害得了我。”顾芸娘看着地上的影子,死让人太痛苦,还是活着好,她会好好爱惜这条命。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躲不开,壁不得,那就只能迎难而上,将危难化解了,就能高枕无忧。 如果顾家的事情不解决掉,回到梨花村,他们也会追过去,闹得她不安宁,也会给余多味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下午过去。” 顾芸娘将邀请帖随手扔在桌子上,靠在软枕上,心里想着事。 浣纱安静地退出去,没有打扰顾芸娘。 而顾府,顾五被顾老夫人训了一顿,请出家法,抽了十鞭子。 底下的人,知道顾老夫人是气坏了,心知她心疼顾五,私底下放水,鞭子看着摔得气势汹汹,落在身上,皮肉疼而已,并没有皮开肉绽。 顾老夫人真正后悔了,拼着命生下的儿子,怎么能不娇宠着长大? 若早知会将他养得胡作非为,宁愿狠心将他送去前院,好生教导,也不会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一直以为余多味是他在外面游学,与青楼里的女人,或者是身份低微的良家女孩生的。若不是她去赴约,还被顾五瞎编乱造的话蒙在鼓里。 与良家妇人私/通,那是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老太爷若是知道,只怕会气活过来,严令顾五不许再去打扰余多味,也不准再提将余多味接回顾家的事情,她不会动云萝。 顾五恨极了顾芸娘,如果不是她告诉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如何知道云萝的身世? 忍着一身鞭伤回来,逼迫云萝将顾芸娘请过来商量孩子的事情。 云萝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白着一张脸说今日时间太晚,明日一早给顾芸娘送帖子,顾五这才罢休。 第二日一早,急急催促云萝将帖子送去,便躺在云萝床上,跷着脚等顾芸娘上门。 ------题外话------ 嘤嘤,希望小绫子月底能完结,捂脸~ 第七十三章 云萝坐在屋外,眼睛瞥向内室的方向,屏风遮挡住,她看不见顾五在里面做什么。 “夫人,苏三夫人真真是不知礼数,撇去您是顾家五夫人的身份,就拿您是她姐姐的身份,她来不来,都该派人给您送句话。”婢女瞧不上云萝,更打心底瞧不上顾芸娘。 “闭嘴!”云萝紧紧揪扯帕子的手指发白,她瞪了婢女一眼,“苏家是一等侯,家世不比顾家低。苏景年更是威震八方的将军,单论他的身份,五爷比不上,她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也正常!” 婢女撇了撇嘴,心里不以为然。 苏家再受皇恩浩荡,与顾家相比,家底到底薄了。 云萝低声说道:“五爷只有一个闲职,手里没有实权,不过一个六品官,还是顾家蒙荫得来的。大伯兄在朝中身居二品,在苏景年面前也要礼遇三分。” 婢女微微变了脸色,想顶嘴。 云萝已经起身,去往厨房。 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午饭。 她做了几年贵夫人,嫁给余青山练出来的手艺,早已丢了,生疏不少。 只得帮忙切菜,由厨娘掌勺。 云萝看着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神情恍惚,当初她给顾五做饭,他感动不已,握着她纤细白腻的手指,说她这双手是用来写诗作画的,即便要做粗活,也该给他做衣裳,不该下厨。 顾五喜欢她这双手,她每日都保养得很好,可保养得再好,他也不再看一眼。 将饭菜装入食盒中,亲自提去屋子里。 顾五等得不耐烦,见云萝回来,在桌子上摆碗筷,从她手里抢过菜碟子嘭地放在桌子上,“你按照我说的办了吗?过去大半天,她怎得还未过来?” 他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云萝。 云萝手指发颤,她强作镇定的稳住身子。 笑容有些苍白,“爷,我按照你的意思给她送了帖子,可能是要晚一些才过来。”云萝拿起一双筷子放在顾五的座位旁边,“先吃饭吧?这是我亲手做的。” 顾五想甩手走人,又寻思着等了半天,这么走了,顾芸娘回头过来,他给错过太可惜! 下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请顾芸娘过来。 顾五坐下,拿着筷子吃饭。 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 饭吃一半,顾芸娘过来,顾五碗筷一扔,云萝给他倒一杯茶。 顾五喝完一杯茶,擦干净嘴唇,冷冷瞥云萝一眼,让她赶紧将饭菜撤下去。 云萝低眉顺目,轻声吩咐婢女撤下去。 婢女心里对云萝不屑极了,顾五还在一旁,她顺从的将桌子收拾干净。 顾芸娘进屋,云萝招待她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准备她倒茶。 “茶冷了,你快去煮一壶热茶过来。”顾五从炕边柜子里翻出一罐今年的新茶,扔给云萝。 云萝手忙脚乱的接住茶罐子,不禁愣住了,这是他从顾老夫人手里要回来的新茶,自己也舍不得吃,放在主屋里面,用来招待贵客。 他对顾芸娘心怀敌意,却肯将茶叶给拿出来,云萝不由多看他一眼。 “还不快去!” 顾五呵斥一声。 云萝抿了抿唇,掀帘出去。 顾五给婢女第一个眼色,让人撤下去。 屋子里的人都清空,只剩下顾芸娘与顾五两个人。 顾芸娘不动声色的将顾五的异样看进眼里,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出来,“你们请我过来谈论多味的事情,我已经与顾老夫人谈过了,她和我的意见一致。想必顾老夫人已经与你说过,我请人将契书写好,你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下面按手印。” 顾五坐在顾芸娘的对面,目光从她花容月貌的面容上一寸寸往下移动,天气寒冷,顾芸娘穿着高领袄裙,领口镶上一圈白狐毛,露出一小截细腻的脖子白如脂膏,他暗暗吞咽一口口水,不禁暗暗可惜,若是在天气炎热时,衣裳包裹下的玲珑身段,得多勾人? “这件事不急,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亲戚,等你姐姐回来再谈。”顾五目光落在她拿着薄薄契书的手指,修长纤细,白嫩无骨,视线来回的扫过,内心一片火热,仿佛他的手已经来回抚摸了好几遍。 他有些渴,端着一旁的茶杯,灌了一杯冷茶,心里的燥热被压下去。 顾芸娘别他赤/裸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舒服,心里不禁冷笑一声,云萝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抛夫弃子,受尽委屈,不知她可有后悔过? 放下契书,将手指缩回宽大的袖子里,顾芸娘嘴角微扬道:“五夫人能够做你的主?” 顾五呵呵笑道:“她一个妇人,怎可能爬到我的头上?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那不就得了?你在下边签个名字,只要你答应的事情,她有意见,你会顺从她?” 顾五笑眯眯,没有回话,手拇指刮着杯沿,盯着顾芸娘看。 越看越觉得带劲,比她姐姐好太多,他当初怎么就不知道云萝有这么水灵的妹妹? 不一会儿,婢女将泡好的茶给端进来。 云萝已经被顾五的人支开了。 顾五亲自给顾芸娘倒一杯茶,“这是新得的茶,你尝一尝,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几两,待会给你全带回去。” 顾芸娘伸手来接,顾五将茶杯放在顾芸娘的面前,状是不经意的去摸顾芸娘的手背。 婢女瞧见了,连忙退出去,神色有些惊慌。 云萝甩开顾五的人,急匆匆跑过来,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传出闷哼声。 云萝瞳孔一缩,她立即要进去,被婢女给拦住,可不能给云萝坏了爷的好事。 屋子里传出顾芸娘的哭声,乒乒乓乓一阵响声。 云萝费力推开婢女,婢女还想要拦着,她冷声说道:“贱婢,我是你的主子,你敢奴大欺主,小心吃板子!将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婢女咬着唇,还是没有动。 云萝冷笑一声,“我虽然不得宠,发卖一个不听话的奴才,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她用力推开婢女,掀开帘子进去,就看见顾芸娘抱着膝盖缩在炕上角落里,发髻散乱,领口的一圈白狐毛都被扯下来,哭得眼睛通红。 顾五趴倒在地上,额头上青筋几欲爆裂,脸颊肌肉抽搐,似乎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顾芸娘嘶声道:“他想要强占我!这件事没有完!” 顾五青筋狰狞,目光凶狠地瞪着顾芸娘,想说她放屁,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上她,就被跳下来的卫寅给揍了一顿,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了! ------题外话------ 今天有事,小绫子少更了,明天多更一点,么么~ 第七十四章 云萝逃回来,顾五的人在后面追,顾家的人全都是住在这一期,动静引来不少人。 顾家各房都没有利益冲突,也算和睦。 眼见云萝这儿遇着事,便跟着过来看一看。 哪里知道,云萝推开门,里头会是发生这么一幕荒唐事。 二夫人不禁牙疼,顾五这胆儿也忒大了,顾芸娘出身贫寒,可她嫁的男人有本事。 顾芸娘被欺负成这样,苏景年能善罢甘休? 二夫人看着顾芸娘泪珠子不断往下掉,默默无声的哭泣,眼中的愤怒与绝望,令人心颤。 心里打退堂鼓,不想插手管这桩破事,可她到底是做嫂子的,撞破了,想抽身——难! “你去请老夫人过来!” 二夫人心里拿定主意,指使丫鬟去请能做主。 云萝浑身在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给顾五气狠了。 紧紧咬着牙关,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顾五说要给顾芸娘送一个孩子,她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向来贪花好色,云萝忍了好些年,即便被冷落,心里有怨言却也不敢说。 顾芸娘是她的妹妹,顾五这禽兽竟也起了龌龊心思。 云萝恨上顾五,她知道就算事事顺从顾五,夫妻俩之间的关系,也无法修复。 在顾五说要将她休掉的时候,云萝就动了心思,给顾五泡的茶里下了药,吃了会不举。 顾五没有那能力,还敢休了她吗? 云萝看着躺在地上隐忍痛苦的顾五,端起那壶冷掉的茶泼在他脸上。 “你清醒一点,看看你干了什么混账事!” 云萝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她下的药起药效。只是郎中没有说,会出现疼痛。 顾五满腔怒火‘嗞’地被一壶冷茶给浇灭。 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芸娘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泣,眼中的恨意,显露出她不敢罢休的决心! 是啊!这本来就是顾芸娘将计就计设的局,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为了余多味,她算是豁出去了,赔上自己的清誉。 正是因为顾芸娘对自己心狠,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清白,被顾芸娘诬陷! 顾五隐约猜到一点顾芸娘的动机,她真正想要做的目的,顾五甚至不敢去想。 云萝放下茶壶,掏出一块帕子给顾芸娘擦眼泪。 “芸娘,是我对不住你。” 云萝以为她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事,哪里知道顾五色心上头,不管不顾动起手来,脸面都不要! 顾芸娘双手环膝,将脸往里面扭开,不理云萝。 云萝收紧手指,拿着薄毯盖在她身上。 “你去请景年过来。”顾芸娘微微侧过头,手指蹭过眼角的泪水。 云萝嘴角微微动了动,心软了。 “我这就让你的丫鬟去请。”云萝知道,这府里的丫鬟,她使唤不动。 顾芸娘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顾老夫人过来,目光凌厉的扫视屋子一圈,视线在顾五身上停顿。他头发湿透,躺在地上,狼狈极了。 “怎么回事?”顾老夫人沉声说道。 云萝上前福身行礼道:“母亲,五爷欺负芸娘。芸娘不说是嫁人的身份,她的相公还是朝廷重臣。这件事瞒不住,如今人苏将军还未过来,您赶紧想个办法,让苏将军息怒。” “他算个什么东西?这女人本就是寡妇,清高到哪儿去?你们姐妹俩一路货色,真拿自己是贞洁烈妇?不说我没有碰她,就算碰了又如何?顾家还会怕了苏家不成?” 顾老夫人来了,顾五底气足,心里微末的不安已经平息,气焰十足。 顾芸娘被羞辱,脸色煞白,她倏然站起来,“我与余青山和平和离,是相公明媒正娶的夫人,岂能容你如此轻贱我?若是我就此回去,还不知你们这门风清正的世家如何含血喷人,往我身上泼脏水。与其如此苟活,不如一死,证明我的清白!” 话音一落,顾芸娘就冲下来,往墙壁上撞过去。 “快!拦住她!” 顾老夫人吓一大跳。 苏景年那煞星真的招惹不得,那可是连亲母都杀的人。 顾芸娘若是死在这儿,苏景年不得发疯,要顾五填命? 婢女眼疾手快,将顾芸娘拦下来。 顾芸娘捂着脸呜咽哭泣。 顾老夫人头都是大的,这件事看样子是不能善了了! 她恨铁不成钢,这京城要什么女人没有?在云萝身上栽一个跟头,如今还要再跌一跤狠的! “此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会善罢甘休!” 顾芸娘狠狠瞪顾五一眼。 顾老夫人疲倦地说道:“你想要如何?” “母亲!”顾五难以置信,他母亲就这般妥协了? “你住口!” 顾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在顾五后背上,痛得他龇牙。 无论今日是顾五真的想要占顾芸娘便宜,还是顾芸娘设局算计顾五,这件事儿都得认下来! 顾五是她的儿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他为人如何,无人比她更清楚。 只怕也是动了心思,顾芸娘借题发挥。 心里来气,又是几拐杖。 顾五痛得嚎叫。 “余多味的事情,老身答应,就不会反悔。”顾老夫人喜欢顾芸娘念在她爽快的份上,别太为难顾五。 顾芸娘冷笑,“你答应了,可顾五爷却是没有答应,不肯签契书,还对我……”说到这里,顾芸娘别开头。“如顾五爷所说,苏家在顾家面前,算什么东西?今朝答应了,明儿还能反悔。顾五爷仗势欺人,不是一回两回,府上四爷的旧疾,快要大好了吧?” 顾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记起这桩旧事,剜了顾五一眼。 “这件事顾五有错在先,我代他向你道歉,你……” 顾芸娘打断她的话,“顾老夫人,你也知道我相公的暴脾气。我原谅顾五,他知道顾五对我做的事情,能大事化了吗?我不能保证,他哪天在街上遇见顾五爷,记起今日之辱,收不住脾气动了手。到时还清顾老夫人别与我相公计较。” 话说到这里,顾老夫人明白顾芸娘的动机。 她想要顾五被放逐出顾府,并且不再对余多味横加干预。若是他再打余多味的主意,苏景年下手,顾五就得吃了这哑巴亏。 何况,顾老夫人知道苏景年做事不计后果,就算顾芸娘没有这个要求,听了顾芸娘的威胁,顾老夫人也不敢将顾五留在京城。 这件事原来是顾家占理,最后演变到如今无法收场的地步。 顾老夫人心知这事传出去,顾家脸上无关。 两权相害取其轻,目光一沉,冷厉道:“孽子,还不给苏夫人赔罪!” 顾五不肯认错,他根本就没有错,可他到底畏惧顾老夫人,忍下心里的不甘,一句话从牙缝中磨出来。 “苏夫人,对不起,今日我冒犯了你。” 顾芸娘仍是没有回话。 “孽子得了失心疯,唐突苏夫人,还请你大度原谅他这一次。为了表明顾家的诚意,今日便命人将他送去祖籍养病。”顾老夫人叹息道:“多味跟在你身边,我是很放心,日后若是得空,大可带他来府中玩耍。” 她给云萝使一个眼色。 云萝愧疚道:“芸娘,我们离开京城,回去祖籍,再不会回京,你大可安心。” 顾府中的人接连发声,希望顾芸娘顾及自身的名声,就此平息此事。 顾芸娘勉强松口道:“顾五爷这病得好好养着,我相公很记仇的,顾五爷今日的举动,但凡是个真男人,都无法忍受。寻常小事他都能记着四五年不能忘怀,这等辱妻之恨,只怕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不能忘了。”顿了顿,看着顾老夫人难看的脸色,顾芸娘继续说道:“老夫人一片慈母心,不是谁都能够体谅,念在你诚心赔罪,云萝又是我姐姐的份上,我善意的给你一句提醒,派人护着顾五爷的安危,我怕相公不放心顾五爷是个老实的人,会安排人盯着他,免得他卷土重来,记恨今日一事报复我们。到时候让相公生出误会,我求情也无用。” 顾老夫人脸色铁青,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顾芸娘方才寻死觅活,眼下伶牙俐齿,头头是道。 明着为他们思量谋算,暗中之意却是在威胁她! 让她找人盯着顾五,不许顾五擅自离开祖籍。 如若不然,苏景年将他当做回来寻仇,先下手为强,到时候顾府就别怪她没有率先提醒! 顾老夫人咬牙切齿,还未开口,婢女慌张的进来说道:“老夫人,苏将军来了!” 顾老夫人想不了其他,连忙说道:“快!快将五儿从后门抬上马车,即刻去祖籍!” “老夫人,箱笼还未收拾……” “我自有安排!”顾老夫人生怕慢了,苏景年冲进来,二话不说对顾五下手。“明日将箱笼收拾好,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去。” 侍从立即抬着顾五离开。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上去伺候五儿!”顾老夫人憋着一肚子火气,朝云萝发作。 云萝垂着眼睫道:“母亲,冤有头,债有主,将军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姐儿还小,匆忙赶路,对她身体不好。就由爷先去祖籍,下人将老宅收拾干净,我们去的时候,正好可以入住。” 顾五八成是废了,去了祖籍,没有人能够压住她,顾老夫人还指望她伺候顾五,不会想着将她休了。因此,云萝头一回硬气,没有遵从顾老夫人的话行事。 顾老夫人脸色阴沉,到底没有说什么,对顾芸娘道:“苏夫人,还请你记得方才的话。” “只要顾老夫人按照我说的做,顾五爷不会有性命之忧。” 顾芸娘说完这句话,略微颔首,便跨门而出。今日的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果然,顾老夫人注重颜面,无论她话中真假,只要顾五动了这份心思,她都不敢声张。 闹大了,对顾家没有好处。 而且顾老夫人须得顾虑她是不是有备而来,若是有备而来,只怕还会有致命的东西,让顾五无法定罪! 所以顾老夫人查都不查,便顺了她的心意。 顾芸娘皱紧眉心,只怕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便是她身体怕是不行了,对顾五太过失望,担心他行事太荒唐,等她故去,家中兄长不会全力护他,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顾五送出京城。 顾家的祖籍在云阳,与梨花村一南一北,不必担心顾五能兴风作浪。 何况,她不止是图谋这一桩事。 “等一等!” 云萝追出来。 顾芸娘停驻脚步,率先开口道:“我们之间无话可说,我已经与爹娘断绝关系,余宝音被丁氏养坏根子,几次要害余多味,最后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在她的外祖家中养病。你若觉得愧对我,派人将余宝音接到身边养着,好好教导她,等她大了,在云阳给她议亲,别回来了。” 一南一北,余宝音是好是坏,都妨碍不了她。 顾芸娘很放心。 否则,以余宝音的性子,即便在韩氏那儿,日子过得清贫,只怕还会找上门来,就是一个隐患。 “我会把她接走。”云萝已经知道梨花村的事情,涩然道:“对不起。” “太迟了。” 顾芸娘抬步走出院子,正好遇见浑身散发出戾气的苏景年。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顾芸娘灿然笑开,泪痕绷着皮肤,干巴巴的,不等苏景年责问,将自己的手塞在他的掌心,“我眼睛哭疼了,你给我敷一敷,不然明日得肿了。” 顾府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苏景年早已从浣纱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心里又惊又怒,气顾五好大的狗胆,敢觊觎他的女人。又气顾芸娘不爱惜自己,明知有陷阱,仍是去赴约。 看着她眼圈、鼻尖发红,眼睫上仍是有些湿意,颇有些可怜。没心没肺朝他嫣然一笑,柔软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娇声指使他为她敷眼睛,似乎想起明日眼睛会肿的情形,有些郁闷的噘起嘴。 所有纷杂的情绪与未出口的严厉言词,全都揉碎成一团,塞回了肚子里。 “该!” 苏景年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出府,坐上马车,揽着她躺在腿上,宽厚的手掌交握搓热,捂在他的眼睛上。 顾芸娘安静地枕在他腿上,任由他一次次搓热自己的手,给她敷着眼睛。 静静地享受两个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相处。 可她再如何珍惜,再如何祈求着时间慢一点走,分别的这一日转眼便到了。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一) 临行前一日。 苏景年特地进宫,将他辞官的奏折,放在文宣帝面前。 文宣帝看一眼,便合上。 “苏爱卿,朕金口玉言,待你此番从陈国回来,便准了你的请求。” 文宣帝抬眸看向苏景年,岁月并未将他凌厉的棱角磨平,反而打磨成一柄最锋利趁手的宝剑,为他开疆拓土。 秦景凌已经老了,秦家与苏家儿郎,苏景年最为出众。 可惜他志不在此。 “朕可信,能用之人并不多。” 文宣帝叹息一声,仍是想要挽留。 苏景年无波无澜道:“武平侯可用。” 文宣帝又是重重一叹。 “皇上,你在上面盖章,写一个准字,成全微臣。陈国事情一了,我不再回京。手中的势力已经移交给苏越,待事情平息之后,手中的兵符会交由副将带回来,代臣复命。”苏景年担心事情有变,拿到文宣帝批复的辞官奏折,他方才能安心。 文宣帝见苏景年去意已决,提起朱砂笔批阅,而后盖上一个戳,扔在他的身上。 “滚罢!朕准了!” “微臣叩谢皇恩!。” 苏景年收好奏折,行一个大礼。 文宣帝甩袖而去。 他这一届皇帝做的太艰难,给臣子宠信,臣子不感恩戴德,为他鞠躬尽瘁,竟是一个个要回乡种地! 种地有什么好的? 辛辛苦苦得的粮食,还得缴税! 文宣帝又不禁感慨,他是一个好皇帝。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所以一个个臣子都要回乡种地! 苏景年心事一了,回府收拾行装。 顾芸娘已经替他将东西收拾好。 苏景年准备将辞官一事告诉顾芸娘,转而又将话咽回去,准备给顾芸娘一个惊喜。 顾芸娘目光盈盈望向苏景年,他这一张脸还未看够,两个人的感情正浓,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可他身为大周国的将军,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眼下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放下家国大事。 她身为苏景年的妻子,该为他感到骄傲。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必牵挂。” 顾芸娘微微一笑,将她求来的护身符,放在他的手里。 “你明天早起点兵离京,我们两个只怕没有时间说体己话,我现在将它给你。” 顾芸娘又从一旁取出一块开光的玉佩,戴在他的脖子上。 苏景年望着胸口上的一块刻着佛文的玉牌,握紧了她的双手。 “不必担心,只是宵小之辈,我会尽快回来。”苏景年揽着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栓子会与我一同去,他是秦将军最得意的徒弟。” 栓子的战绩,顾芸娘有所耳闻,商枝在耳边说过两回,她很得意。 当年栓子是被许氏养歪了的,被她改造过后,如今取得如此成就,她很骄傲自豪。 顾芸娘心中稍安,“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枝枝邀请我们今日去她府中用饭。” 原来是要来苏府为苏景年践行,因为栓子同行的缘故,商枝为栓子办践行宴,因此将苏家的几个兄嫂邀请过去。 苏景年应下。 天色不早了,顾芸娘与姜皎月一同乘坐马车去李宅。 苏景年与苏易骑马过去。 苏越并不在府里,袁雯萱前几日从医馆搬回袁府,袁夫人说家中不太平,袁雯萱被休,如今又身受重伤,她便去寺庙里吃斋礼佛,求菩萨保佑,无法照顾袁雯萱。 秦玉霜做主将袁雯萱接到铜雀街养伤,苏越被唤去帮忙。 在医馆几日相处,苏越的态度渐渐软化。 秦玉霜看在眼里,才敢松口让袁雯萱搬回来。 鑫哥儿已经断奶,秦玉霜给乳母放三个月假,将鑫哥儿给袁雯萱带在身边。 袁雯萱脚行动不便,带着鑫哥儿颇有不便,白日还有丫鬟照顾,夜里鑫哥儿认人,不肯要丫鬟。 苏越只得留下来照顾鑫哥儿。 秦玉霜预防苏越带着鑫哥儿住在其他房间,其他客房都没有烧火炉子和地龙。 苏越歇了心思,在榻上开了一铺床。 鑫哥儿与袁雯萱睡在床上,若是哭闹不安,会是饿了,便由苏越哄着喂他吃羊乳。 两个人朝夕相处,袁雯萱的性子平和许多,除了名份没有恢复,倒也与之前一般有说有笑。 秦玉霜算是松一口气,解决好儿女的婚姻大事,她也便跟着去国寺进香,打算在哪儿住上一段时间,为儿女们祈福。 苏越只怕要迟一些从铜雀街去李宅。 顾芸娘却是猜错了,她们到的时候苏越已经到了,袁雯萱也一并带过来。 姜皎月瞧见了,胳膊肘顶了顾芸娘的手臂一下,示意她去看。 “这两人离复合不远了。” 姜皎月心里最后一丝芥蒂,随着袁雯萱救余多味伤重,消散了。 顾芸娘心里很感激袁雯萱,若不是她,说不定余多味不在她身边。 “伤好些了吗?” 顾芸娘上前询问。 袁雯萱摸了一下后脑勺,含笑道:“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这脚还得一段时间不能下地,只能躺在床上,都快要发霉了。” “天气好的时候,让二伯兄推着你去院子里晒一晒太阳。”顾芸娘看向苏越。 苏越耳朵动了动,没有望过来,在与栓子、苏景年谈陈国一事。 顾芸娘笑意渐深,苏越分明是听见了。 他没有冷下脸,心里应该是答应的。 “几位婶婶安好。”素衣端着两盘点心进来,摆在袁雯萱与姜皎月的面前,“这是商枝婶婶亲手做的。” 袁雯萱听见素衣对她们的称呼,惊讶地看向她。 姜皎月见状,笑弯了腰,“素衣虽然只比咱们小几岁,可她是枝枝侄子的小未婚妻,辈分自然是随了栓子。” 袁雯萱已经反应过来,细细琢磨素衣当时说的话,她似乎没有明确说过要嫁给苏越。不过是顺着她的话在假设而已,刺激她争取苏越。 这小丫头! 袁雯萱又好气又好笑,她竟着了小丫头的道。 不过也得多亏她,若非是素衣,她也不会在医馆里豁出去挽留苏越。说不定,就真的放弃了。 如今两个人还未复合,苏越待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却也无法与两人是夫妻时相比。 袁雯萱心里仍是满足,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她会化解苏越心底的疙瘩。 “开饭了,明日二哥和栓子就要离开,今日说些别的,军营里的事儿就别拿在饭桌上说。” 商枝从门外进来,身后婢女端着一盘盘菜摆在桌子上。 栓子如今十七岁,常年在军营的缘故,皮肤呈蜜色,身量修长,五官端正,已经脱去稚气。 素衣羞答答的站在栓子身边,低垂着头,安静地听着栓子在她耳边说话。 “有话回去再说,先吃饭。” 商枝拽一下栓子的袖子。 素衣羞红脸颊,甜甜一笑,颊边梨涡深陷。 栓子手指发痒,想戳一戳她的梨涡,可一桌子长辈,他忍下了。 “婶娘,衣儿就劳您多照看一二。”栓子这些年在沙场出生入死,性格变得沉稳许多。但是提起素衣,少年耳根微微发红。 商枝调侃,“好,你放心,等你回来,养得白白胖胖交给你。” 栓子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端着酒杯敬商枝一杯,用来掩饰尴尬,大约喝得太急了,呛进气管里,直咳嗽! 素衣拍着他的后背,“慢点儿喝。” 栓子更羞窘了。 商枝心里很欣慰,栓子成为她期望的那般,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枉她用心教导一番。 栓子与素衣相互钟情,感情至纯,素衣的性格软和,文文静静的一个姑娘,没有别的乌七八糟的心思,令她很放心。 这次栓子去陈国,于他来说是磨砺的机会,对他很有裨益。 她担心的是苏景年,好不容易与顾芸娘有情,这才多久,两个人便要面临分离。 商枝看着顾芸娘安静地坐在苏景年身边,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席间的喧闹丝毫没有分走她的注意力,全副心思都在苏景年身上,心底那点担忧也散了。 “我与嫂嫂备下战捷酒,等你们归来饮下。” 商枝举起酒杯,朝苏景年与栓子遥遥一敬,一口饮下。 众人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一顿饭,只是略饮几杯,商枝便挥手散宴。 留下时间给苏景年与栓子跟身边人说一些心里话。 苏景年与顾芸娘该说的都说了,两个人回府之后,便极尽热情的缠绵在一起。 顾芸娘十分主动,她希望能怀上孩子。 第二日,天色乌蒙蒙,云暮敲响门,苏景年轻手轻脚起身。 穿上盔甲,望一眼床榻上累得沉睡的顾芸娘,目光温柔隐含不舍。手指轻轻刮过她的红唇,算是吻了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门合上。 顾芸娘睁开眼睛,望着帐顶,没有动。 ------题外话------ 推荐缥瑶《田园医后》: 现代军医穿越乱世为农,虐贱人斗将军,发家致富变皇后。 “将军夫人不够尊贵,你还是当我的王后好了。” “不好,这职业招灾!” “不好?职业?” 他邪肆一笑,她三天没下床…… 23号~26号pk,活动多多,欢迎入坑。 第七十六章 大结局(二) 苏景年步伐沉而稳,身上厚重的铁甲,随着他走动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顾芸娘听见哐哐哐地声音远去,翻身坐起来,抓起一旁的衣裳穿上,不等浣纱打来热水,就着铜盆里昨夜留下的冷水草草洗漱,随意梳一个发式,唤来卫寅一同去城门口。 去的太迟,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启程。 顾芸娘掏出苏景年留给她的牌子,递给守城门的士兵,而后又往他手里塞了银子,让他通融一番,上去城楼给苏景年送行。 士兵见顾芸娘是苏景年的妻子,心中犹豫不决,又见大人在此,便过去请示。恰好刘大人与苏景年有一些私情,让他放行。 顾芸娘万分感谢,她爬上城楼,遥遥望着在最前面的那道高大威武的身影,她说:“我等你回来。” 苏景年的身影渐渐要离开顾芸娘的视线,城门外是重甲撞击声与马蹄奔腾地声音,将她的声音埋没。 顾芸娘眼见苏景年缩成一个小点,她双手放在唇边,高声喊道:“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送行的百姓望向顾芸娘,纷纷暗想这姑娘胆大,却并不见她唤出名字,恐怕她的相公在这队伍中。 顾芸娘放下手,看着最前端那个人若有所感一般,勒马侧头回望,两人于万千人之中遥遥相对望,顾芸娘的泪水瞬间决堤。 只见那人定定望她一眼,做一个手势,便头也不回驾马离开,顾芸娘怔怔地看着队伍在她眼中越走越远。 寒冷的风吹刮在脸上,却是如刀子般扎进心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卫寅看着如蜿蜒连绵的军队不见踪迹,顾芸娘仍是伫立在原处,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仿若要越过重叠起伏的山峦,落在她心中牵挂所思之人身上。 “夫人,该下去了。” 卫寅垂眼看着站在城楼下不断往上张望的士兵,他们留的太久,有心要催促,又担心惹得顾芸娘不快,踌躇不前。 顾芸娘回过神来,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饶是裹着厚重的狐裘,仍是冻得四肢僵冷。 他身上穿着冰冷的盔甲,日夜风餐露宿,日子太艰苦。 顾芸娘心疼极了。 后悔没有赶制出一件棉衣给他御寒。 她回去之后,便找上商枝,要了上等的棉花,压缩在棉布中,用来缝制棉衣。 棉花压缩得很厚实,拎在手中十分有重量。 商枝拿着这块夹棉布披裹在她的身上,瞬间压弯顾芸娘的背脊。 “三哥在外出差,这般厚重的棉衣会是累赘。” 顾芸娘摇摇头,“我拿过他的铠甲,比这棉衣重许多。他要在外巡视,可以穿着这棉衣,我不做盘扣,只缝两条带子,到时候遇见事儿,他将带子一拉,便能将这衣裳给脱下来。若是要动刀动枪,他可以将棉衣留在屋子里。那边不像咱们在府中,日子过得粗糙,只怕不会生火炉子。” “还是你想的周全。”商枝帮着顾芸娘一起将棉衣制好,只花了一天的工夫。 离苏景年离开有三天,顾芸娘讲棉衣给卫寅,让他快马追上苏景年。 顾芸娘留了块他用的帕子放在棉衣口袋中,这是商枝提议的,在衣裳外面腹部位置缝一块布,方便放东西,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新奇,然后发现口袋那块手帕呢? 明明只是分别几天,顾芸娘却是格外思念苏景年。 浣纱端着午饭进来,余多味跟在浣纱身后,坐在顾芸娘的身边。 “姨母,您想姨夫了吗?想他的话,就给他写一封信。” 苏景年离开之后,余多味每顿饭都陪在顾芸娘身边。 顾芸娘一愣,“我怎么没有想到?” 早早想起来,也能写一封书信放在包袱里让卫寅一并带去。 “先吃饭吧。” 顾芸娘兴致低落。 余多味抿着嘴唇甜笑:“我给姨夫写信,告诉他您都瘦了。姨夫心里牵挂您,一定不能心安。姨母,您好好吃饭,姨夫才会放心。” 余多味给顾芸娘盛一碗饭,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是时候挑起照顾女子的重任了! “我答应姨夫要照顾好您。” 余多味给顾芸娘挟菜,菜都冒尖了,他才给自己盛饭。 顾芸娘见余多味像模像样的照顾她,微微一笑,摸着他的脑袋,“吃吧。” 顾芸娘动筷,余多味方才提筷子。 两个人用完饭,浣纱将碗碟撤下去。瑞冬进来说,“夫人,箱笼准备好了,何时启程?” “今日启程。”顾芸娘吩咐瑞冬将箱笼搬上马车,然后牵着余多味去给苏二老爷辞行。 苏二老爷早就知道苏景年与顾芸娘不会留在京城。如今苏景年不在,还预备留顾芸娘一同过年。 顾芸娘去意已决,拜别顾二老爷,上马车离京。 她没有知会商枝与姜皎月和袁雯萱,分别留下几封信。 顾芸娘明白苏景年的用意,为何没有唤醒她好好道别,分别的情景最是感伤,所以这次安静离开,没有让他们相送。 马车驶出京城,顾芸娘掀开帘子,回头望向经过岁月冲刷庄重威严的城墙,阻隔了内里繁华。望着路边两旁,枯草萋萋,陡然增添了离愁。 “姨母,我们以后还会回来。”余多味看着顾芸娘严重的伤怀,出声安慰。 顾芸娘不禁失笑,摸着他的小脑袋,“等你大伯娘生产,我们会回来。” 余多味点头,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块糖。 顾芸娘拿起糖块,分成两半,两人一人一块。 清甜的果香味道在舌尖蔓延,伤感的情绪散去,她靠在车壁上,拿起一本书,考校余多味的功课。 一路上并没有急着赶路,走走停停,顾芸娘尝遍途径各地的美食。十分有特色的小吃,她便会潜心钻研,留在老板娘身边帮忙,请求她传授技巧给她。 走走停停,直到新年前,顾芸娘方才回到梨花村。 梨花村与她离开时变化极大,村子里去镇上的路修好,栽种许多果树,最令她惊喜的是农庄已经建好。一进村口,便远远看见极具特色的农庄,屋顶上是一架风车造型。 “姨母,您快看!” 余多味指着商枝设计的游乐场,兴奋的跳起来,恨不得立即跑过去玩耍。 顾芸娘眼底的光名为惊叹! 当初看见图纸她就觉得很不错,原以为会造不出来,却没有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先回去洗漱,用完午饭再去玩!” 顾芸娘心痒想过去看看,但是想着早饭只吃两个包子,现在肚子饿了,先回家一趟比较好。 余多味依然兴奋不已。 回府就飞奔着回屋,大声喊着丫鬟打水,他要洗澡! 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就来到上房催着要饭吃。 顾芸娘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孩子气的余多味,拿着一块布巾盖在他头上。心里踏实许多,余多味这般稳重的孩子斗喜欢,别的孩子自然不会例外。爱玩是孩子的天性。 用完饭,顾芸娘带着余多味去农庄。 村民之前听见风声,顾芸娘回来了,只不过一路上她都在马车里,大家不敢上前打招呼,生怕招惹到苏景年。 曹氏已经回来,唾沫横风的吹牛看见皇帝,苏景年很得皇帝信任,招惹他的都没有好下场。在京城里很牛的一个大官,污蔑苏景年都被砍头,一家老小被赶出京城。 原来看着农庄建好有些小心思的地方,瞬间打消了念头。 决定本本份份做人! 村民热情的与顾芸娘打招呼,问她关于京城里的事情,好让他们开开眼界。 曹氏吹的天花乱坠,实际上也没有如何见识过京城的繁华,村民想从顾芸娘口中听到她的版本。 顾芸娘笑道:“京城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商铺多,官儿多,其他都差不多。太喧闹了,还是咱们村好,更适合生活。” 众人想一想,结合曹氏说的那般,得罪人就得掉脑袋,顿时不觉得京城有多么令人向往。 顶多就是大一点的皇城。 告别村民,来到农庄,一眼望不到头,一边是游乐场,一边是民居,一边搭着架子,种着几棵葡萄藤。 民居一楼用作泡温泉,后面是一块山,全都种上果树,成了果园,而果园下面是一方鱼塘。 余多味撒丫子跑到滑滑梯,踩上木梯,坐上去滋溜滑下去,仰躺在地上。 “哈哈哈!” 余骁瞧见了捧腹大笑。 顾芸娘走过来,看见笑出眼泪的余骁,“辛苦你了,费不少功夫吧?” 余骁听见顾芸娘的声音,笑声卡住了,颇有些滑稽。 “年后挑个好日子开张。” 顾芸娘心知余骁是费了不少心思,桃树梨树都有几个年头,栽种活了,来年春天会开花,那时必然美极。 “我也是东家,你不用和我道谢。”余骁看向顾芸娘,眸光微微一闪,她在京城里过得很好,身量都长了一些,面色红润,肤色细腻柔滑,眉眼间平添几分妩媚风韵,令她更为迷人。“你之前说去一个月,如今一起好几个月,还有几日过年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顾芸娘笑了笑。 “不走了!” “嗯。我的家在这儿。”顾芸娘望着苏府的位置,神色柔和。 余骁心里莫名的高兴,“这里挺好,京城里的人心眼多,还是梨花村住的舒心。” “是啊。” 顾芸娘与余骁干巴巴的聊了一会,由着余骁带着绕农庄走一圈,回来后,余多味已经在等着。 告别余骁,顾芸娘带着余多味回府。 余骁打听到苏景年没有回来,每日来苏府蹭饭,早上一大早过来,吃完晚饭方才回去。 顾芸娘不想搭理他,但他的确是带着正事过来,不好不见。 转眼间,到了除夕。 顾芸娘收到苏景年送来的一封信。 第七十七章 大结局(三) 信中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沿途的景致,在信中描述得如诗如画,顾芸娘仿若身临其境。 或者是遇见有趣的事情,娓娓道来,从轻松的字眼中,能看出他写这封信时的心情,她嘴角弯弯,眼中的笑容流泻而出,被他轻快的情绪渲染。后面便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生活起居规律,莫要太过劳累。 薄薄的几张宣纸,承载着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分享与她,她细细读了几遍,仿若也参与其中。关切之意字里行间流淌而出,心里十分熨贴。 这算是新年最好的一份礼物。 两个人重聚后第一个新年,不能团聚,心中很失落。 他这一封书信来的及时,顾芸娘心头的郁闷纾解。 指尖轻轻抚过末尾那句话,他说来年开春,村中的桃树梨树鲜花盛开时,便是归期。 顾芸娘将书信折叠放回信封中,压在枕头底下。 余多味从屋外跑进来,手里拿着福字,欢快地喊道:“姨母,我们快来贴对联!” 顾芸娘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去,余多味将手里的福字放在顾芸娘手中。 “姨母,我们两个一起把福字贴在窗户上。” “好。” 顾芸娘从浣纱手中接过米浆,将毛刷递给余多味,抱着他站在凳子上,拿着他的手在一扇窗中间刷上米浆,两个人将福字倒着贴在窗户上。 浣纱又递来一张,对整齐贴好。 小厮已经将对联贴好。 余多味拧着眉毛,兴致上来,还没有尽兴,“管家伯伯,府中还有没有贴对联的地方吗?” 管家送银裸子过来,闻言,笑道:“小少爷,都贴好了,待会天黑了,咱们得吃年夜饭、守岁。” 顾芸娘抬头望向廊檐,上面挂着鲜艳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摆动。 她微微一笑,指着红灯笼道:“多味,你上了半年学堂,便由你在灯笼上提字。” 余多味愣住了,眼中光芒闪烁,可又有些胆怯,“我……我真的可以吗?” 他的字太丑了! “不用害怕,今后对联也交给你可好?”顾芸娘看出余多味心中的不安,鼓励道:“灯笼就挂在我院子里的屋檐下,不会给人瞧见了。你的字在同龄中算出众,旁人瞧见了也不会笑话你,必然会鼓励你。” 余多味很想尝试,被顾芸娘鼓励,他连忙让婢女去准备笔墨,取来红灯笼,跪在圆凳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八个字,写在八个灯笼上。 他人还太小,手腕力道不够,字写得很粗糙,却胜在端正。 顾芸娘亲自将灯笼挂上去。 屋檐下一字排开的火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夹杂着几片雪花。 “瑞雪兆丰年。”顾芸娘眉眼弯弯,“这是一个好兆头。” “呀!真的下雪了!” 浣纱抬头,方才还明亮的天空一片灰暗,细绒雪花斜斜飘落,不过片刻,地面便是铺上一层浅白。 “夫人,上年夜饭了吗?” 瑞冬从院外匆匆跑过来,拍了拍落在发间的雪花。 “摆饭。” 顾芸娘吩咐管家买了炮竹与焰火,待会与余多味一起放。 他还没有玩过呢! 瑞冬与浣纱一同去厨房,与厨娘一起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府中下人并不多,恰逢过年,顾芸娘让摆了两桌,供下人吃年夜饭。 她屋子里摆两桌,正院里伺候的人一桌,她与余多味两个人一桌。 两个主子坐一张桌子太冷清,原想让卫寅、浣纱与瑞冬坐在一起,凑个热闹。 几个人死活不肯,顾芸娘也便没有强求。 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饭,足足有八道菜,四道热菜,四道凉菜。 浣纱给顾芸娘与余多味盛一碗老母鸡汤,从午饭后开始煲,汤色金黄,鲜香四溢。 “今日除夕,你不必在身边伺候,快去与他们一同吃年夜饭。”顾芸娘又问她,“银裸子装好了吗?” “全都装好了。” “待会用完饭,你与瑞冬去派发给他们。”顾芸娘让管家准备一两一个的银裸子,每个荷包装两个银裸子,成双成对。而管事的便是四两银子,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与管事的银子一样。 余多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芸娘,见顾芸娘在喝汤,没有话要与他说,他低着头抿着汤,还是忍不住问,“姨母,我有压岁钱吗?” 他还没有拿过压岁钱呢! 顾芸娘眸中含笑,“有,早给你备着呢!” 余多味龇牙傻乎乎地笑开了,三两口将汤喝完,准备快将饭吃完,等着顾芸娘给他发压岁钱。 “你慢点儿吃。” 顾芸娘失笑,鸡汤很鲜,很美味,只有零星几点油花,她却觉得胃里发腻,汤汁仿佛要顺着喉管逆流而出。 她捂着胸口,皱紧眉心,这几日都是如此,没甚胃口,即便饿了,吃两口,胃里便腻得慌。 “姨母,您怎么了?”余多味发现顾芸娘的异样。 顾芸娘摇头,从京城回到梨花村,她一路上吃了不少美食,蒸煎炸煮,冷热不忌,只怕吃坏肠胃。 前面几日这种情况,她以为是水土不服,一路舟车劳顿,回家肠胃受凉,只喝了两碗姜汤,又忙着与余骁周旋,她倒忘了请郎中请平安脉。 如今这大过年的,请郎中来总归不好。 “今日在外挂灯笼,我忘了穿斗篷,大约受凉了,没有胃口。”顾芸娘放下碗筷,端着一杯淡茶饮两口,压一压味儿。 这时,管家领着一个人进来,脸色有些为难。 顾芸娘看见来人,眼皮子跳了跳,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余骁,今儿是除夕,你不在家中吃年夜饭守岁,来这儿做什么?” 余骁穿着簇新的宝蓝色锦袍,外头裹着石青刻丝灰鼠大氅,嬉皮笑脸地坐在顾芸娘身边,神态悠然,招招手,示意浣纱给他摆一副碗筷。 “我爹和我娘大过年的在吵架,桌子也给掀了,我肚子饿得紧,上你这儿蹭饭吃。” 余骁提起他家的破事,眉心皱着两道褶子。 顾芸娘想说什么,见他如此抿着红唇,两道细眉轻蹙起来。 余骁眼角余光瞥向顾芸娘,见她没有不耐烦将他赶出去的心思,端着碗大口吃饭。 “你一个人过年多冷清啊,咱俩凑合着一块儿守岁,来年农庄生意兴盛啊!” 顾芸娘看着眉飞色舞的余骁,畅谈着农庄今后的发展,眉心舒展。 “食不言。” 余骁瞪圆了眼睛,吧嗒吧嗒的吃饭。 顾芸娘见他故意放出声响,起身回内室,将给余多味准备的压岁钱放入袖中,坐在床榻边,重新拿出那封信,细细品一遍,而后提着笔,就着昏黄的烛光,给他去一封信。 他与诸位将士在一起,烘烤着篝火,烤全牛羊,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将士们高唱着热血沸腾的战歌,围着篝火跳舞,必定是极热闹的。 她在脑中细细想着,苏景年是神色淡漠地坐在首位,慵懒散漫地看着将士们混作一堆,还是他也参与其中? 他那般外冷内热的人,想来是要端着的,只会在一旁观看吧? 顾芸娘轻轻笑一声,眉眼间皆是浓情蜜意。 即便没有陪伴在身边,只是想念着他一举一动,心里都是欢喜甜蜜的。 写完信,大家都已经用完晚膳,顾芸娘收起来,走出内室。 余骁正在与余多味猜谜,余多味猜中一个,便给他一个银裸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下一句?” “没安好心。” “猫哭耗子?” “假慈悲。” 不一会儿,余多味手边的银子堆成一座小山。 顾芸娘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个人,简直没眼看,“余骁,大过年的,你会说些别的吗?” 余骁掀开眼皮子,瞅顾芸娘,“能啊,我考问你一句。关公降曹操,下一句是啥?” “身在曹营心在汉。”顾芸娘不明就里的看他一眼。 余骁将一颗银裸子扔向她,“说的就是你。” 顾芸娘急急忙忙接住银裸子,听见他的话,不禁愣了愣。 “这话你说错了。我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 余骁看着浣纱拿着荷包在派发,动了动眉头,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在顾芸娘怀中。 顾芸娘将荷包递还给余骁,“你一不是我的长辈,二不是我的兄长,无亲无故,你给我不合适。” 她还有私心呢,从出嫁之后,无人给她压岁钱。 就算要收,那也是收苏景年给的。 这样一想,顾芸娘拧紧眉心,他都在除夕送信来,就没有给她准备新年礼物吗? 之前新婚第一年,夫妻感情不合,两人并未心意相通,他不送也就罢了。 “饭你也吃了,赶紧回去吧。”顾芸娘撵余骁。 余多味将桌子上的银裸子还给余骁,“余叔叔,我还没有开蒙,就会这些歇后语,胜之不武,这银子不能收你的。” 胜?之?不?武? 余骁胸口中了一箭。 顾芸娘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用动作夸奖他做得好。 余多味露齿一笑,朝顾芸娘眨了眨眼:姨母,我等您给压岁钱! 顾芸娘捏一捏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坐在椅子里,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余多味眉开眼笑的接过去,也不打开,塞进袖子里。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心里美滋滋的,等年后去学堂,他终于可以向小朋友炫耀,过年也收到了压岁钱! 从盘子里拿着一块肉松饼,递在顾芸娘的唇边,很狗腿的说道:“姨母,您吃。” 顾芸娘无奈,张口咬一口,细嚼慢咽,一股气味冲得她胃里翻涌,捂着嘴干呕。 第七十八章 大结局(四) 余多味吓坏了。 “姨母,您怎么了?” 余多味手足无措,急得红了眼圈,手忙脚乱的给顾芸娘倒一杯水。 “受凉了吗?”余骁瞧见顾芸娘身上穿着单薄,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一顿晚饭的功夫,俨然是银装素裹。他扔一个银裸子给小厮,让他去镇上请郎中。“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人带过来,诊金随他开。” 大过年,下着大雪,寻常郎中是请不动。 顾芸娘将肉松饼搁下,唤住小厮,“大过年的,郎中好不容易在家歇着吃个团圆饭,不必去打扰。只是受凉而已,待会吃些药就好了。” “生病就得看郎中,若是加重了,这年就过不好。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得想想多味,他能安心过个好年?”余骁轻哼一声,“苏景年知道你病着,他能心安?你可别说他看不见,你身边的一举一动,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我真的没事儿,不必小题大做。”顾芸娘听余骁嘴里这般说苏景年,心里不高兴,微微蹙眉道:“天儿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不会耽误农庄的进程。” 随后,请小厮将他送出府。 余骁脸色骤变,他瞪着眼睛,几乎要气得七窍生烟。 他只是作为朋友关心她的身体,这个女人竟误解他是为了怕农庄的进度,才让她顾惜身体! 顾芸娘神色淡然,捧着余多味端来的茶满饮,一眼都没有多看快要气到爆炸的余骁。 她是有夫之妇,余骁的态度,太过亲近,跨越了朋友的那条线,已经越界。 无论他是什么心思,或者她多想,都要防患末然。 将两个人的位置,扭转到正常的距离。 余骁青黑着脸,甩袖离开。 余多味拽着顾芸娘的袖子,小声说道:“姨母,咱们村里有赤脚郎中。只是受凉,请他过来看,也能放心。” 他眼底晕着一汪泪水,泫然欲坠,仿若她不点头答应,他就要哭出来。 顾芸娘架不住余多味这股倔强的劲头,拿着帕子擦拭他的眼角,“你乖乖的,别掉眼泪,新年就该高兴,我让卫寅去请赤脚郎中,这下可以了吧?” 余多味高兴的跳起来,跑出去前厅,让卫寅去请赤脚郎中。 顾芸娘看着婢女匆匆提着一盏灯笼,跟在余多味身后,唤着让他慢一些走,唇边不禁微微上扬,目光愈发温柔。 放下手中的茶杯,方才见浣纱站在身侧,盯着她的腹部若有所思。 “夫人,您会不会是有了?奴婢一直记着您的小日子。之前日子不规律,但也不会超过十天,这一次有二十多天。奴婢的娘怀上弟弟的时候,毫无胃口,便是饿了,吃两口再吃不下。气味重一些的食物,她会呕吐。您的症状,倒是对上了。”浣纱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了。 说这话时,一直观察顾芸娘的面色,小心翼翼,若是顾芸娘有不快,她便立即住口。 无人比她更清楚,顾芸娘有多盼望着孩子。 尤其是与三爷分开之后。 好在从京城回来,她忙着向人求教美食的做法,倒也分散心思。 顾芸娘呆愣地垂眸盯着自己的小腹,久久回不过神来。 纵然她期盼着有孕,却并未抱多大的期望。 她身体底子心中有数,微乎其微。 经浣纱一提点,顾芸娘忍不住往这边想。 念头如何也止不住。 很快,卫寅领着赤脚郎中过来。 赤脚郎中脸色不忿,大过年被强制请过来,谁心中会高兴? 若不是急症,这种时候,大多为了避讳,会忍下强撑着,等除夕与初一过了再请郎中。 赤脚郎中瞅着顾芸娘面色红润,根本就没有病,更是气呼呼。却又不敢说什么,‘嘭’将药箱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 翻出脉枕,放在小几上,示意顾芸娘将手腕搁上去。 顾芸娘掀开手腕,浣纱拿着一块锦帕盖在腕间。 郎中号脉,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抖了抖,小眼睛微微一睁,凝神继续号脉。 顾芸娘见状,吞咽唾沫,心脏紧张的扑通扑通跳动。 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 搁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手心紧张的都冒出一层汗渍。 “行了,看在是一桩喜事的份上,我便不和你们计较。”郎中收回手,将脉枕放在药箱里,方才叮嘱顾芸娘,“你身子虚,看你的气色,这段时间该是在调理。如今有孕,月份尚浅,不足两个月,不宜大补,你与杏林医馆的东家是亲戚,她十分精通药膳疗法,改日你去镇上请郎中过来,给你换成食补。” 顾芸娘虽然有渺茫的希望是怀孕,真正听见郎中宣布,她仍是浑身一震,激动地不能自己,巨大的惊喜在心中炸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头脑发晕,喜极而泣。 从最开始的绝望,到希望渺茫,没日没夜的期盼,直至如今当场所愿。 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顾芸娘心怀感恩,上天仍是眷顾她,在这种时候,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郎中,真的很抱歉,除夕团圆夜,将您请过来给我号脉。谢谢!真的很感谢!” 顾芸娘说着鼻子发红,喉口哽咽。 浣纱机灵的拿出一个荷包,塞进郎中的手中。 这是喜钱,郎中并不客气,将荷包塞进袖中,心里最后的不虞消失无踪。 “病来如山倒,谁也不希望大过年的生病,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何况你这是大喜事,我也算沾沾喜气儿。就是让你家的下人,下回请人办事的时候,态度客气,放尊重一点。”郎中对卫寅吹胡子瞪眼,想到这混账干的事儿,仍是气怒难平。 卫寅摸了摸鼻子,扭头看着门板。 顾芸娘被郎中这么一说,心中如潮涌般激荡的情绪平息下来,眉眼温柔含笑,“是,待会我说一说他。” 郎中给顾芸娘拜年,说几句吉祥喜庆的话。 顾芸娘给郎中包一个红封,这个红封算作诊金。而后请卫寅送郎中回去。 浣纱欢喜地说道:“夫人,小主子来的真是时候,大过年的这般大的喜事,来年一定红红火火,可见您是一个福泽深厚的人。” 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很惊奇,里面孕育着和她血脉相连的宝宝。 听见浣纱说的话,噗嗤笑道:“你今儿吃糖了?这嘴真甜!” “奴婢说的实话。”浣纱脸色通红。 顾芸娘心中高兴,让浣纱给府中当值的人一人再赏一两银子。加几道菜,几壶酒。 正厅里摆的两桌还没有散,浣纱又来派发喜钱,听闻夫人传出喜事儿,给他们加酒加菜,纷纷道贺,说着喜庆的话儿。 转头,浣纱鹦鹉学舌般,将下人夸顾芸娘的话说给她听。 顾芸娘心情畅快,准备陪着余多味放焰火。 浣纱与瑞冬阻止下来,她们两个人陪着余多味放焰火。 顾芸娘穿着斗篷,手中捧着手炉,推开窗户,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嬉笑打闹的身影。 橘色的焰火如莲绽放,转瞬即逝。院子里的欢笑声,阵阵传至顾芸娘的耳边,她嘴角微微一勾,望着夜空中清泠泠的残月,想起了苏景年,心里蓦地空空荡荡。 明月千里寄相思,他可有望着天际冷月,记挂着她? 耳边的欢笑声渐渐远去,仿佛庭院与屋子形成一道天堑,方才发现他不在身边,冷清寂寞。 顾芸娘关上窗户,坐在桌案前,提笔想将她有孕一事告诉苏景年。 写下两行,字里行间似乎无法传递她十分之一的情绪,将宣纸揉成一团,扔进桶镂里。 顾芸娘打算不告诉苏景年,寻思着等他回来之后,再亲口告诉他,而不是这薄薄一张纸,会让惊喜大打折扣。 她在脑海中幻想苏景年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却又觉得无法想象出来,却一定会如她一般呆掉的! 想到此,顾芸娘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吩咐浣纱待余多味放完焰火,带他回房去睡觉。而后洗漱一番,躺在被子里入睡。 第二日一早,府中迎来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韩氏与顾传宗两夫妻过来。 顾芸娘坐在铜镜前,浣纱为她梳妆,自铜镜中看不清楚顾芸娘的神色,嘀咕道:“夫人,您都和他们断绝关系,这大年初一,大清早的过来做啥?”何况也不符合规矩,就算要上门拜年,也该时顾芸娘给他们去拜年。 顾芸娘神色平静,韩氏与顾传宗夫妻俩和原主的事情,早已做了了断,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 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待会会一会就知道了。 顾芸娘并不心急,她肚子里揣了一个,便让韩氏与顾传宗等着,她与余多味用完早饭过去。 韩氏与顾传宗坐在暖阁,神情严肃,细看下,却有些不安。 当初顾芸娘与他们断绝关系,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前两日听见顾芸娘回村,他们来找过顾芸娘,被人给挡回去。才会特地今日过来,大年初一,其他人再没有眼色,也不敢撵人,会给通传一句话。 只要顾芸娘得了消息,必定会见他们的。 眼下被顾芸娘晾了小半个时辰,坐立不安。 余宝音安静地坐在他们身侧,有些呆呆地。 韩氏推一推顾传宗的手肘,张口欲言,眼角余光瞧见顾芸娘牵着余多味走过来,她倏然站起来,不等她开口,一直安静得仿若没有存在感的余宝音,‘嗖’蹿到顾芸娘面前。 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给她磕三个响头。 ------题外话------ 啦啦啦,亲爱的们,小绫子开新文啦,女主技能是玉雕师,带着全家脱贫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虐渣苏爽文。喜欢的亲亲们可以收藏一个,支持小绫子。 文名:《农家悍妻:冲喜相公宠上天》/广绫 简介:沈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娶妻,还是倒插门给人冲喜的女婿。 小娇妻相貌普通,举止豪放毫不端庄。 与他喜欢的类型相差甚远! “白薇,在人前不能露脚!” 女人举起白嫩的小脚丫,在他腿上蹭了蹭,“你帮我穿鞋?” “白薇,在人前不能抱着我的手臂!” 女人扑进他怀里,抬头亲亲他的下巴,“那这样呢?” “白薇,在我面前不能袒胸露臂!” 女人推倒他,跨坐在他身上,解开清凉的罗衫,“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遇:……真香! 小绫子简介无能,大家戳戳正文,么么~ 第七十九章 大结局(五) 顾芸娘皱紧眉心,垂眸注视着余宝音。 余宝音磕完头,也不说话,站起来,一双有些呆的眼睛,定定地凝视顾芸娘好一会儿,她又低眸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顾芸娘抬了抬眉,心中明悟,知晓韩氏与顾传宗过来是为了何故。 “芸娘,我们对不住你,不知道你姐姐这般混账!我苦心教导她,恪守礼规,可她做的时候,离经叛道,哪里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儿做得出来?难怪她的婆家看不起她,她自己作践自己,将我们蒙在鼓里,害苦了你。” 韩氏之前只是醒悟,意识到自己身为人母,对顾芸娘多有亏欠。 掌心掌背都是肉,可也有肉薄与肉厚之分。 她对顾芸娘恐怕是母女缘分浅薄,才会不将她放在心底。 也只是惆怅感伤罢了。 当顾十娘回来,向他们磕头请罪,要带走余宝音。 韩氏震惊了。 她死去多年的女儿,又活过来,而且还嫁进京城世家做贵夫人。放在以往,她也不敢想,顾十娘能够嫁进那种人家。 简直做梦似的。 顾十娘娓娓道来,如何假死,金蝉脱壳,改名换姓进入顾家。 韩氏眼泪当即流下来,按住顾十娘打了几下。 她盼着顾十娘好,却不是抛却道德人伦。 且不说同姓不婚。 单单只说顾十娘未婚与顾五私相授受,嫁为人妇与顾五有私情,且生下不是丈夫的孩子。 这种女人韩氏十分唾弃,之前她笑话别人的闺女,如此不要脸皮。可她自己的闺女,也是这般不检点的女人。 如果不是丁氏死了,事情捅出来,顾十娘得浸猪笼! 韩氏当即将顾十娘赶出去,只当自己的闺女已经死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顾十娘不敢住在客栈,租了一间屋子,等着余宝音回话。 余宝音知道自己的娘贪慕虚荣,背叛她爹,抛弃她和弟弟,完完全全颠覆了她心中美好娘亲的形象,颇有些无法接受。 昏睡这段时间,她无法醒过来,却能够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余宝音想了很多,她之前怨恨顾芸娘,是心中有娘亲的记忆,顾芸娘嫁给爹,奶和大伯娘说了许多顾芸娘不中听的话,她是后娘会虐待她和弟弟,现在对他们好,是为了讨爹和奶的欢心,等她生下自己的孩子,就会抢走他们的一切,他们就是没有家人爱的野孩子。为此,她对顾芸娘充满敌意,顾芸娘对他们好,那是应该的,她从未想过顾芸娘也是受害者。 直到她亲娘回来,才发现真相这么不堪。 自己的亲生娘亲都能为了更好的生活抛弃他们,那么不是生母的顾芸娘,对他们好是良心,即便不对他们好,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 余宝音将所有的怨恨,转嫁在顾十娘身上。 所以,顾十娘要带她走,她会跟着顾十娘走。因为顾十娘是她的娘,抚养她天经地义。抛弃她和弟弟这么些年,让他们受尽苦楚,她一定要讨回来。 她还没有走,就是欠顾芸娘一句道歉,回去之后,她就跟顾十娘离开广郡府。 “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已了结,我不恨你们,今后各安天涯,互不打扰,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到最后只剩下满腔悔恨。” 顾芸娘从未说过一句原谅他们的话。 原身已经死了,再多的悔恨,他们铸下的大错,无法弥补。 而她占据原身的身体,却没有资格替她说一句原谅。 韩氏与顾传宗希望得到她的谅解,消减心中的愧疚与罪恶。 顾芸娘不会成全他们,等他们百年归寿后,亲自到地底下给原身赔罪。 “你们若无事,请回吧。新年开始的一天,我不想坏了心情。” 顾芸娘微微抬下巴,示意浣纱送客。 韩氏隐忍着眼泪,嘴唇颤抖,眼泪要滑落下来,她拿着帕子按住眼睛。 顾传宗叹息,拉着韩氏离开。 上次顾芸娘与他们断绝关系,态度坚决,他不打算让韩氏再来打扰顾芸娘,可韩氏执意要来给顾芸娘道歉,想要修复母女之间的感情,看顾芸娘的态度,根本就没有想过与他们相认,甚至对他们的到来感到不喜。 大过年的,韩氏又是哭又是满身怨气,的确是晦气。 韩氏与顾传宗离开,余宝音紧跟着起身,她拉着余多味站在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他的手里。 “这是那个女人给我的,你跟在……姨母身边,得留着一点体己的银子,我只有这么一点,再多就没有了。以前的事情,姐对不住你。你放心,在你长大前,咱们姐弟不会再见面。我明天跟那个女人离开,是你的东西,我会给你守着,不会让别人给抢去!” 余宝音说罢,不等余多味开口,她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多味见余宝音眨眼间消失在冰天雪地里,他捏紧手里的荷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对她的恨与怨,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他认为余宝音一直活得不明白,这样的人既可悲又可怜。 她放不下,看不开,已经能够预料到她今后的结局。 “姨母,放过自己,真的很难吗?”余多味想劝余宝音,将前程往事全都放下,好好跟在顾十娘身边。 顾十娘对她有愧,不会亏待她半分,今后的日子会很舒坦。 可显而易见,余宝音并不是这么想。 替他守着? 守着什么东西? 那些都是他不要的。 顾芸娘笑道:“人一生的最终结局,从他一开始的性格,就早已有了定论。” 余宝音依旧是那个余宝音,她从头到尾,活在自己的思想中,不愿跳出来。她跟在顾十娘身边,顾十娘能忍她,却会对她失望,早将这份情给磨灭。待将她嫁出去,只怕这份亲缘也将断了。以她的性格,若是不改变,在婆家也难熬。 余多味点了点头,默默地腻在顾芸娘的身边,“姨夫何时回来?他知道您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顾芸娘一愣,突然记起来,她忘记告诉卫寅,不许告诉苏景年! 第八十章大结局(六) 顾芸娘还未去找卫寅问话,曹氏带着余青林上门。 管家领着曹氏与余青林进来。 曹氏手里提着一块熏腊肉,见到顾芸娘,不由自主的吞咽一口吐沫,下意识的紧张。 浣纱想了一会,给俩人倒茶。 曹氏将腊肉塞浣纱手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倒茶,我们就是来拜年,等下就走。” 浣纱也就不动了,提着腊肉看向顾芸娘。 曹氏干笑两声,谄媚道:“芸娘,这是我自个熏的腊肉,用它焖饭吃,别提多香了,又很爽口。你不信试一试,我在村里是熏腊肉的一把好手。镇上的酒楼就是看中我这门手艺,青林才能顺利的当上掌柜。” 余青林见到顾芸娘下腹一紧,脊背上渗出冷汗,屋子里烧着火炉子,他仍是觉得骨头里打颤。 他对顾芸娘的恐惧,刻进骨头里,对着她这张美艳的脸,生不出半点非分之想。 脸色僵硬地抽了抽,“是……是这样。” 顾芸娘看一眼曹氏手里的熏腊肉,颜色黑,熏得干,隐隐有一股烟火味。 熏的还行。 “谢谢你特地走这一趟。”顾芸娘朝浣纱颔首,让她收下,然后包两包点心,一个荷包给余多宝,里面银钱不多,六个铜板。 “使不得使不得。”曹氏嘴里这么说着,手里却是将东西给收下,沾着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出顾芸娘逐客的意思。搓着手,“芸娘,你这开年之后,农庄要开张做生意,人还没有请好吧?你看咱们都是熟人,一个村里的,之前还做过亲戚……青林之前做了糊涂事,他也得到报应,现在知错悔改,他在镇上做了好些年的掌柜,你看你这农庄……” 顾芸娘早在她开腔时,就猜到她是为这事而来。 余青林这人不靠谱,掌柜不会交他手里,她亲自管事。 “你也知道,咱们村开农庄,客人还没有呢,哪能像镇上酒楼一样请管事?这掌柜,我自己做。如果来做伙计,我能雇佣你们。” 曹氏今儿一早给族长拜年,听说顾芸娘的农庄初六就开张,这才拎着一块腊肉火急火燎赶来,想要这管事的位置。而今没能如愿,那一块将近一斤的腊肉搭进去,只换来几个铜板儿,曹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 顾芸娘笑道:“农庄里干活的人,我是优先考虑你们。你这腊肉熏的好,可以在厨房里做熏肉。” 曹氏一听眼睛亮了,“芸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熏好肉,给你招揽客人!” 她能得这个好差事,着实出乎意外,全然忘了要给余青林谋差事。 “你忙,我就不叨扰你。”曹氏拉着余青林的袖子匆匆走了。 浣纱跺着脚道:“夫人,曹氏肯定没安好心,你咋能答应她呢?” 如果曹氏在腊肉里下毒,坏农庄生意咋办? 顾芸娘摇头,“她不敢。” 她看一眼腊肉,也想吃腊肉饭,“同福酒楼年前送了年货过来,有几条腊肉,今日中午让厨房做一碗腊肉。”说着顾芸娘蠢蠢欲动,她起身道:“我自己做。” 浣纱连忙搀扶着顾芸娘去厨房。 厨娘将腊肉给切好了,顾芸娘挽着袖子,找出豆豉放锅里稍微炒香,加一点辣椒粉炒匀,平铺在盘子里,撒上一点姜丝。顾芸娘将腊肉片铺在豆豉上面,盖住豆豉,放在锅里蒸上。 蒸了一刻钟,香味随着雾气蒸腾而出,顾芸娘咽了咽口水,特别想吃腊肉。 商枝熏制的腊肉她吃过一回,新鲜猪肉用花椒、干辣椒、料酒腌制,再用清香的柏树枝小火温熏。这样熏制出来的腊肉,放锅里蒸出来醇香扑鼻,肥而不腻,瘦而不僵,入口回味无穷。 腊肉与豆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香味浓郁延绵,揭开锅盖,这股味窜入顾芸娘鼻息,她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拿着干净的布端着盘子出来,顾芸娘拿一双筷子,挟一片腊肉卷着豆豉稍微吹两口气放入口中,烫得她张开嘴哈气,吃了一个囫囵吞枣,舔了舔唇,细长妩媚的眼睛微微眯着,享受美味中又透着一丝满足。 浣纱瞧了,忍不住偷笑,“夫人比起以往食欲要好了。” 从未见顾芸娘这般饿过。 顾芸娘面皮发烫,摸着自己的肚子,可能是因为有孕,别人提什么,或者拿着什么,她就格外垂涎,吃进嘴里竟会有一种幸福感。 吃了几片腊肉,顾芸娘又不太想吃,大约是过了瘾。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农庄开张。 余骁认识不少狐朋狗友,将人喊来捧场。 他本来就是个浑人,又与他爹对着干,特地在他家要倒闭的酒楼拉客人过来。 但凡来农庄用饭食的,全都用马车接送。 一时间,这新鲜花样,倒是招揽不少人。 原来是好奇图新鲜,当瞅见农庄的模样,心生惊奇。 小孩子跳下马车,撒丫子去游乐场玩。 顾芸娘为了防雨,游乐场搭了一个大大的草棚子,地上铺垫了竹篾编织的大竹席子,免得小孩子弄脏衣裳。 食客们尝到农庄的饭菜,被美食给折服。 因为他们的宣传,引来不少的客人。 物美价廉,风景宜人,又有不少娱乐消遣的活动。 因此,顾芸娘的农庄,花费半年时间,名气彻底打出来,不少人在广郡府城慕名而来。 想要参观她的农庄,向顾芸娘取经,而后回去后复制。 顾芸娘也不介意,外观可以复制,可真正的手艺却是无法偷师。 生意越来越忙碌,她赚得盆钵满,躺在床上沾枕头就睡过去,根本没有空闲去想苏景年,因此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她有自己的生意经,学着商枝,生意做得好,年终会给干活的奖金。 村民工钱也随着生意火爆上调,又因为顾芸娘性子好,全都真心实意给她干活。 村民为了奖金,干劲十足,倒是十分和谐,欣欣向荣。 在外无不炫耀有一个人美性儿好的老板娘,能跟着她,是他们梨花村的福气。 如今梨花村因为农庄,带动许多产业,是个富庶的小村庄。 家家户户开始造新房子。 曹氏对顾芸娘更是视做自己的亲人,比亲娘还亲。 她欢天喜地的进来,“芸娘,刘勇又猎到一头野猪,两三百斤,你快出来看看!” 顾芸娘已经有九个多月身孕,她数着日子,就这几天快要生了。 她将手里的活移交给余骁,她生产坐月子的时候,就由余骁管理农庄。 顾芸娘将账本收拾好,见曹氏咋咋呼呼,“让余青林去过称,然后给刘大哥结账。” 曹氏激动的吐沫横飞,拉着顾芸娘往外走,看似很急躁,步子倒是迁就顾芸娘走的很慢,“芸娘,这回不一样。刘勇设了陷阱逮着的这头野猪肚子里揣着小猪崽,他没有弄伤野猪,和村里的青壮年一起将野猪给抬回来,打算圈养起来,生下野猪崽子养大,今后咱们弄个猪圈,专门养野猪,这样又能吸引不少客人。刘勇知道如何养这玩意,就交给他养,至于如何分利益,你自个和他聊。” 顾芸娘挺着大肚子,眼下八月底,天气炎热,她身上穿着薄薄的棉裙,仍是热的汗水直淌。 她拿着帕子擦一擦汗,走出屋子,就看见村民围着野猪议论纷纷。 顾芸娘瞅一眼肥硕的野猪,鼓着大肚子,面对许多人,嘴里在叫唤。 “刘大哥,就按照你说的,这野猪放进猪圈里养着,该怎么喂养全由你来操办,需要银子你在账上支出来,至于怎么分配利益,你有什么想法尽可和我说。”顾芸娘没有靠近,看着大汗淋漓的刘勇,“不如你养这野猪供货给我。” 刘勇憨厚地说道:“我一个人养不过来,和你一起合伙,咱们对半。” 这野猪是刘勇猎到的,顾芸娘平白得五成的利是捡了便宜,而且平时都是刘勇照顾野猪。 顾芸娘便不将养野猪平摊进农庄,她私人掏钱与刘勇干。 这野猪也只供货给农庄,卖给农庄后得来的银子,与刘勇分利。 “你七我三。” 刘勇点头。 事情商议好了,顾芸娘在这儿看账本坐了半天,腰酸背痛,眼见天色不早了,她便打算回去休息。 曹氏不放心顾芸娘一个人回去,跟在顾芸娘身后送她。 “稳婆都找好了吗?你这眼见就要临盆,你家男人咋还不回来?” 曹氏安分守己跟着顾芸娘干,顾芸娘不计前嫌,并没有亏待她,她家里造了新房子,也一心一意对顾芸娘。 顾芸娘一个人大着肚子干农庄,刚刚开始忙起来的时候,都是顾芸娘自己掌厨,从来不假手他人。 是后面肚子大了,为了后面考虑,她请了厨师,亲自传授手艺给厨师,保证美食的口感。 因为太劳累,她人愈发清瘦,只见一个硕大的肚子,仿佛不堪承受这大大的孕肚。晚上腿脚抽筋厉害,白天不下厨,她就趴在柜台里面打瞌睡。 府里农庄全都一手抓,身边没有一个知冷暖的男人,太辛苦。 曹氏有些心疼顾芸娘。 “我生过娃儿,到时候伺候你坐月子。” 顾芸娘摆摆手,“农庄里要紧,我身边有浣纱照顾。” 提起苏景年,顾芸娘眼里的光亮黯淡下来,嘴角微微抿着。 这半年多以来,他只来过两封信,最近一封信也是四个月前。 她很久没有苏景年的消息,他是好,是坏,她全都一无所知。问起卫寅,卫寅也联络不上他。 只有让自己过得更忙碌,更充实,才没有精力去想他,日子才不会太难熬。 浣纱怕她胡思乱想,也不曾在她耳边提起。 如今乍然听到他的名字,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宝宝似乎也感受到娘亲起伏的心情,小脚丫踹了踹她的掌心。 “快了。”顾芸娘神色柔和,“我要给他生孩子了,他也该回来了。” 其实心里没有底,只能这么想。 整个孕期,他缺席,顾芸娘不想他错过孩子的成长。 更何况,她头次生孩子,心里到底是害怕的。 随着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夜里睡觉不安稳,做梦梦见她生孩子难产。 她希望苏景年在她生产时回来,给她勇气。 只要苏景年在身边,无论经历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曹氏愣了愣,想说他来口信了? 可看着顾芸娘眼底的落寞,到嘴的话咽进去。 “行,浣纱照顾你,我们都能放心。别请乳母,我看你这胸该有奶,你自己奶孩子,孩子也和你更亲。” 曹氏侧头与顾芸娘说着话,看见顾芸娘停下来不动,眼睛望着前方,那双比冷月明亮,清风干净的眸子里,慢慢沁出水雾,她顺着顾芸娘的目光望去,不禁愣住了。 顾芸娘耳边是曹氏的叮咛声,陡然听见马蹄声疾奔而来。 她心口一跳,捏紧掌心,缓缓抬头望去,当看见马背上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她站在原地,温热的液体浮上眼眶。 第八十一章 大结局(七) 陈国内战爆发,藩王联合前朝余孽意欲反抗朝廷,自立为皇。 战事吃紧,苏景年斩杀几个潜伏出陈国的探子。不与顾芸娘联络,担忧给她带去危险。 苏景年挂念顾芸娘,预备速战速决,与栓子拟定作战方针,原以为能够一举获胜,军队里出现叛徒,那一战中了埋伏,幸而全身而退,可却失去最好的良机。 因此,这一场战事到如今才结束。 栓子还留在陈国善后,云暮在陈国协助栓子,他则是快速赶来。 苏景年并未声张,打算给顾芸娘一个惊喜。 可如今,顾芸娘却给他更猛烈的冲击。 他跨坐在骏马上,双手紧紧拉拽着缰绳,目光惊愕的落在她硕大的肚子上。 一颗心狠狠地震颤。 顾芸娘的消息,卫寅都会告诉他,可唯独她有孕一事,不曾透露风声。 苏景年毫无心理准备,打得他措手不及,一时回不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顾芸娘,失了言语。 “回来了!你男人回来了!芸娘,你傻愣着干啥?还不快过去!” 曹氏真心替顾芸娘高兴,她男人能在临盆前赶回来。 不论多么坚强的女人,都喜欢在生孩子时,男人留在身边。 她在后面轻轻推了顾芸娘一下,嘿嘿笑着往农庄跑。 顾芸娘被曹氏轻轻一推,她脚下意识往前迈几步。 她身子纤细清瘦,硕大的肚子搁在她肚子上,看着极吃力。 “小心!” 苏景年看着她往前走几步,身子晃了晃,仿若被风一刮就能倒下。 心脏骤然紧缩,他疾掠而来,将顾芸娘搂进怀中,忽然记起她现在是个大肚子,小心地用手贴着她的肚子避开,掌心被一拳击中,心口狠狠一震,翻涌着一股热潮。 他颇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注视着她的肚子,轻薄的棉裙贴着肚子,能够看着肚皮上鼓着几个包。 苏景年下意识地伸手摸着隆起的小包,傻愣地问道:“疼吗?” 顾芸娘‘噗嗤’笑出声,两个人重复,看见他的一刹那,喜悦升腾而起的一瞬,心里紧接着冒出酸涩,激动地情绪被心酸冲击,只剩下一片委屈。 可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肚子,呆呆傻傻地问她疼不疼,这些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可名状的欢喜,心里一片柔软。 “不疼。”顾芸娘握着他宽厚粗粝的手掌,贴在她的肚皮上,“宝宝在和你打招呼呢。” 苏景年喉结微微滑动,感受着强而有力的拳头和小脚丫的踢踹,心口满满胀胀,被感动与幸福充盈。深邃的眸子望着她柔和带笑的面庞,手指拂开她脸颊旁的头发别至耳后,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按在他的胸膛上,薄唇轻轻吻着她的耳廓,哑声道:“谢谢你。” 顾芸娘被鼻息间被他的气息充斥,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怀抱,那种不真实感令她仍有些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抚,双手抱着他的腰,泪水侵染他的衣裳,喉口发哽道:“这是送给你陈国大捷的贺礼,喜欢吗?” “喜欢。”苏景年点头,更多的是心疼。 他一路走来,经过广郡府,耳闻她将农庄经营得风生水起。 其中的辛苦无法想象,何况她还有孕在身,怀孕本就辛苦,她不但要打点苏家,还要管理农庄,莫怪如此削瘦。 “你受苦了。” 苏景年震撼,激动,喜悦过后,只剩下愧疚。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未能陪伴在她的身边。 顾芸娘很满足,原以为她生产,他也不会回来。 “不辛苦,能够怀上我们的孩子,我很幸福。”顾芸娘从苏景年怀中抬起头,望进他的瞳仁中,向来深邃暗沉不透光的眸子,此刻里面充满了光彩,容纳着阳光与她。“我很高兴,你能及时回来,陪在我身边,一起迎接我们的宝宝来到这个世间。”她眸中水光转动,“我很需要你。” 苏景年握紧了她的手,忽而,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农庄里听闻苏景年回来了,干活的人赶过来,就看见苏景年抱着顾芸娘,爆发出口哨声。 顾芸娘听见他们起哄,面皮发烫,却没有闹着要下来,她一点不想与苏景年分开,只想与他亲近亲近更亲近一点,慰藉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 就算会有闲言碎语流传,她也不想去管,只想要享受当下两个人的温情。 村民们却并没有觉得伤风败俗,全都替顾芸娘高兴。她一个人大着肚子管着农庄,她的辛苦疲累全都看在他们眼中,即便生意火爆,也生不出半点嫉妒,反而很同情顾芸娘。 他们虽然不够富足,却也衣食无忧,男人婆娘都在身边,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回到屋子里,顾芸娘将苏景年推开,“你身上有有汗味,快去洗澡。” 苏景年低笑一声,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确味道重。 他取出干净的衣裳,去内室洗澡。 顾芸娘想着他赶路过来,一定还未吃饭,她便去厨房亲手给他做两个菜。 厨娘瞧见顾芸娘要下厨,心里十分紧张,赶忙将她需要的菜给准备好,然后刷干净锅子,给顾芸娘掌勺,却也不敢离太远,站在一旁紧盯着她,生怕她会出事。 顾芸娘莞尔,他们将她想的太脆弱了。 手脚麻利做了两道菜,装进食盒里,提去院子里。 苏景年从净室出来,便见顾芸娘提着食盒进来,一只手扶着腰。 “这些事给下面的人做,你现在歇着,别太劳累。” 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揽着她的腰,轻重有度的按揉。 顾芸娘笑道:“没事,我随便给你做两道菜,你很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郎中说我这几日该生产,腰容易酸,这两日肚子有些坠痛,我猜想就这两日了。” 苏景年眸子一紧,“稳婆郎中乳娘都安排好了?” “全在府中住下,只等着孩子发动了。”顾芸娘话音一落,一股热流自下体涌出,她面色一白,手指紧紧抓着苏景年的手臂,“我……我羊水破了,好……好像要生了!” 第八十二章 大结局(终章) 顾芸娘破水,肚子阵痛还不规律,只是隐隐地痛一会,间隔时间有长有短,还在顾芸娘忍耐范围。 苏景年被稳婆请出去,医女也跟着进来。 浣纱通知水房烧水。 苏景年站在门外,一颗心似架在火上烘烤。 卫寅心里也很紧张,他将这么大的事情给瞒下来,主子还没未来得及找他兴师问罪。撞上主母生产,他祈祷着主母少遭点罪,小主子顺溜的爬出来,主子心情好的份儿上,从轻处罚。 顾芸娘先破水,再发作,产程比先阵痛要快一点,饶是如此,苏景年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苏景年假装的平静彻底瓦解。 他想要推门进去,被卫寅给拦下来。 苏景年目光凌厉如刀,卫寅硬着头皮没有动,目光飘到门框上,苏景年搁手的地方深深陷进去几个指洞。他吞咽一口唾沫,“夫人说让属下拦住您,她生孩子的模样很丑,不愿给您看了去。” 顾芸娘是担心苏景年会吓着,她听过村里的妇人说生产的过程挺吓人的。提前叮嘱了卫寅,不许苏景年进去。 卫寅顶着苏景年施加的压力,艰难的说道:“我听卫冥说他媳妇生孩子,痛苦的叫声把屋顶要给掀了。生了一天一夜,孩子才生出来。他说叫得越厉害,离孩子出来就越近了。当时他听着,屋子都要给拆了。您看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可能是还没有开始?” 苏景年不懂,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作为一个父亲需要做什么,如何照顾孕妇,统统都来不及去了解,直接就给做爹了! 他完全两眼抹黑,对生孩子一事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就是生产很痛苦。 此刻的内心焦灼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听到卫寅的话,将信将疑,终究无法放心。 “还没有生,我进去陪她,等她要生了,我再出来。” 苏景年已经几个时辰没有见到顾芸娘,她在里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她越是如此安静,苏景年便越觉得煎熬,心中无比担忧,生怕她会有一个好歹。 生孩子十分凶险,对女人来说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苏景年满脑子都是顾芸娘纤细瘦弱的身子骨,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 她能将肚子里的崽子平安生下来吗? 不必去想,也知晓她要遭受多大的罪! 尤其是卫冥媳妇生了一天一夜,如今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她一个人在里面受痛,必定会害怕! 她那般的娇气爱哭,又十分怕痛,苏景年只要想着她被疼痛折磨得掉眼泪,便心如刀割。 不顾卫寅的阻拦,他推开门进去。 顾芸娘躺在床上,嘴里咬着一块绢布,双手紧紧抓着床头绑着的两根红绸,下体仿若有一柄利剑劈开,痛得她想要尖叫。又害怕她痛苦的叫声,会让苏景年失去冷静,生生隐忍着。 两个医女一人拖着顾芸娘一条腿,配合着顾芸娘用力往上推,让她深呼吸,憋着一口气往下用力。 稳婆道:“夫人,就是这样用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您再攒着一股劲往下使。” 顾芸娘深吸一口气,憋着一股劲往下沉。 那股疼痛仿佛要将她给撕裂,几乎受不住要泄气,听着稳婆在耳边打气的话,咬牙隐忍着。她实在不想要继续遭罪,只想要快快将孩子给生下来,继续用力。 骤然,门被推开。 浣纱反应过来,连忙堵在门口。 “三爷,夫人在生产,您不能进去。” 苏景年往内室望去,屋子里有血腥气,屏风挡住他的视线,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如何。 “我问过了,芸娘还未开始生,我先陪着她,等她要生了就出去。” 苏景年忍下心底的焦灼,尽量的心平气和。 浣纱愣了一下,想说夫人已经在生了。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千金!” 稳婆欣喜的话传出来。 苏景年直接懵了,就生出来了? 不是说要生一天一夜? 苏景年反应不过来,他大步迈进去,屋子里的人在忙碌,也顾不上将苏景年请出去。空闲下来的医女要将人给请出去,触及苏景年的神情,不敢吱声。 苏景年入内,看着一盆血水,眸光一紧,双手握成拳头。目光落在顾芸娘的身上,她面色苍白,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大步过去,握着她的手,“辛苦了。” 一开口,方才发现嗓子发哽。 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动作轻柔,十分怜惜。 顾芸娘摇了摇头,能为他生儿育女,这点痛不算什么。 于她来说,这一切很值得。 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裹着无限的柔情,令人望而深陷无法自拔,亦是她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深情中,被他放在心尖上。 顾芸娘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进来了?” 苏景年没有回话,只是在她含着泪花的眼角轻轻亲吻。 “你还没有看孩子,我给你生个闺女,你不欢喜吗?”顾芸娘轻声询问。 苏景年哑声道:“你生的,我都喜欢。闺女更好,像你一样好看。” “你看都没有看,怎么知道像我?如果像你呢?” 苏景年抿着唇角,看向孩子。 稳婆用剪刀麻利的剪断脐带,提着孩子轻轻拍着屁股,等着孩子啼哭。 孩子却是没有哭,一点动静也没有。 稳婆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她又轻轻拍着孩子的小脚丫,仍是没有哭出声音来。 “孩子不哭,咋办?” 稳婆急了,急忙询问医女。 医女跟在商枝身边学过产科,新生儿出生剪断脐带后,需要孩子自主呼吸才行。孩子出生后的啼哭尤为重要,可以帮助孩子闭锁的肺泡张开,曲缩着的胸廓得到伸张,肺叶也跟着张开,促使孩子自主呼吸。 医女将孩子接过去,她的手脚能动,偏就是没有啼哭。 顾芸娘是因为个子高,身体条件好,又因为孕期一直在走动,所以产程很快。即便如此,将孩子生下来仍是精疲力尽。 她听见稳婆与医女焦急的交流,心往下一沉,“孩子有什么问题?”顾芸娘心提起来,推着苏景年,“你去看看孩子。” 苏景年起身走过来,稳婆面色凝重道:“寻常孩子生下来,拍屁股和脚丫就会哭。这个孩子看着很正常,就是没有哭……” 医女道:“孩子不啼哭,她无法自己呼吸,怕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清楚。 “我来看看。” 苏景年神色凝重,面容肃穆。他站在医女身边,她手里抱着红彤彤,小小一只的孩子。这就是他和芸娘的孩子,她千辛万苦为他生下来的孩子。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从心口四周蔓延开。 “我是爹。” 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握着孩子细嫩的手指,能够清晰的看见她薄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孩子似乎有所感应,她收拢手指握紧苏景年的手。 “哇”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医女与稳婆一脸惊喜。 “哭了哭了!都说闺女是爹爹的掌心宝,这话果然不假。爹爹打一声招呼,她就哭了,这孩子是和你们前世修来的缘分!”稳婆连忙说几句讨喜的话,搅散之前凝重的气氛。 医女赶忙将孩子抱走,包裹在襁褓中。 苏景年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食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余温,化作一股暖流从指尖蹿向心口,心底一片柔软。 这一刻,苏景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血脉相连带来的悸动。 苏景年望着躺在床上的顾芸娘,医女将襁褓放在她身边。窗外的暖阳洒在她的身上,苍白的脸上漾着温柔地笑容,顾芸娘亲吻着孩子的额头。这副温馨的画面,令他心里生出满涨的感动。 此后,他的人生无比圆满。 大结局(六) 陈国内战爆发,藩王联合前朝余孽意欲反抗朝廷,自立为皇。 战事吃紧,苏景年斩杀几个潜伏出陈国的探子。不与顾芸娘联络,担忧给她带去危险。 苏景年挂念顾芸娘,预备速战速决,与栓子拟定作战方针,原以为能够一举获胜,军队里出现叛徒,那一战中了埋伏,幸而全身而退,可却失去最好的良机。 因此,这一场战事到如今才结束。 栓子还留在陈国善后,云暮在陈国协助栓子,他则是快速赶来。 苏景年并未声张,打算给顾芸娘一个惊喜。 可如今,顾芸娘却给他更猛烈的冲击。 他跨坐在骏马上,双手紧紧拉拽着缰绳,目光惊愕的落在她硕大的肚子上。 一颗心狠狠地震颤。 顾芸娘的消息,卫寅都会告诉他,可唯独她有孕一事,不曾透露风声。 苏景年毫无心理准备,打得他措手不及,一时回不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顾芸娘,失了言语。 “回来了!你男人回来了!芸娘,你傻愣着干啥?还不快过去!” 曹氏真心替顾芸娘高兴,她男人能在临盆前赶回来。 不论多么坚强的女人,都喜欢在生孩子时,男人留在身边。 她在后面轻轻推了顾芸娘一下,嘿嘿笑着往农庄跑。 顾芸娘被曹氏轻轻一推,她脚下意识往前迈几步。 她身子纤细清瘦,硕大的肚子搁在她肚子上,看着极吃力。 “小心!” 苏景年看着她往前走几步,身子晃了晃,仿若被风一刮就能倒下。 心脏骤然紧缩,他疾掠而来,将顾芸娘搂进怀中,忽然记起她现在是个大肚子,小心地用手贴着她的肚子避开,却被下脚丫踢蹬一下,他心中狠狠一震! 他颇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注视着她的肚子,能够看着肚皮上被孩子踢打的鼓着几个包。 苏景年傻愣地问道:“疼吗?” 顾芸娘‘噗嗤’笑出声,两个人重复,看见他的一刹那,喜悦升腾而起的一瞬,心里紧接着冒出酸涩,激动地情绪被心酸冲击,只剩下一片委屈。 可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肚子,呆呆傻傻地问她疼不疼,这些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可名状的欢喜,心里一片柔软。 “不疼。”顾芸娘握着他宽厚粗粝的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宝宝在和你打招呼呢。” 苏景年感受着强而有力的拳头和小脚丫的踢踹,心口满满胀胀,被感动与幸福充盈。深邃的眸子望着她柔和带笑的面庞,手指拂开她脸颊旁的头发别至耳后,哑声道:“谢谢你。” 顾芸娘被鼻息间被他的气息充斥,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怀抱,那种不真实感令她仍有些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抚,双手抱着他的腰,泪水侵染他的衣裳,喉口发哽道:“这是送给你陈国大捷的贺礼,喜欢吗?” “喜欢。”苏景年点头,更多的是心疼。 他一路走来,经过广郡府,耳闻她将农庄经营得风生水起。 其中的辛苦无法想象,何况她还有孕在身,怀孕本就辛苦,她不但要打点苏家,还要管理农庄,莫怪如此削瘦。 “你受苦了。” 苏景年震撼,激动,喜悦过后,只剩下愧疚。 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未能陪伴在她的身边。 顾芸娘很满足,原以为她生产,他也不会回来。 “不辛苦,能够怀上我们的孩子,我很幸福。”顾芸娘从苏景年怀中抬起头,望进他的瞳仁中,向来深邃暗沉不透光的眸子,此刻里面充满了光彩,容纳着阳光与她。“我很高兴,你能及时回来,陪在我身边,一起迎接我们的宝宝来到这个世间。”她眸中水光转动,“我很需要你。” 苏景年握紧了她的手,无法抑制心中的感动。 农庄里听闻苏景年回来了,干活的人赶过来,就看见苏景年抱着顾芸娘,爆发出口哨声。 顾芸娘听见他们起哄,面皮发烫,却没有闹着要下来,她一点不想与苏景年分开,只想与他亲近亲近更亲近一点,慰藉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 就算会有闲言碎语流传,她也不想去管,只想要享受当下两个人的温情。 村民们却并没有觉得伤风败俗,全都替顾芸娘高兴。她一个人大着肚子管着农庄,她的辛苦疲累全都看在他们眼中,即便生意火爆,也生不出半点嫉妒,反而很同情顾芸娘。 他们虽然不够富足,却也衣食无忧,男人婆娘都在身边,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回到屋子里,顾芸娘将苏景年推开,“你身上有有汗味,快去洗澡。” 苏景年低笑一声,一路风尘仆仆,身上的确味道重。 他取出干净的衣裳,去内室洗澡。 顾芸娘想着他赶路过来,一定还未吃饭,她便去厨房亲手给他做两个菜。 厨娘瞧见顾芸娘要下厨,心里十分紧张,赶忙将她需要的菜给准备好,然后刷干净锅子,给顾芸娘掌勺,却也不敢离太远,站在一旁紧盯着她,生怕她会出事。 顾芸娘莞尔,他们将她想的太脆弱了。 手脚麻利做了两道菜,装进食盒里,提去院子里。 苏景年从净室出来,便见顾芸娘提着食盒进来,一只手扶着腰。 “这些事给下面的人做,你现在歇着,别太劳累。” 顾芸娘笑道:“没事,我随便给你做两道菜,你很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郎中说我这几日该生产,腰容易酸,这两日肚子有些坠痛,我猜想就这两日了。” 苏景年眸子一紧,“稳婆郎中乳娘都安排好了?” “全在府中住下,只等着孩子发动了。”顾芸娘话音一落,羊水便破了,她面色一白,手指紧紧抓着苏景年的手臂,“我……我羊水破了,好……好像要生了!” 大结局(终章) 顾芸娘破水,肚子阵痛还不规律,只是隐隐地痛一会,间隔时间有长有短,还在顾芸娘忍耐范围。 苏景年被稳婆请出去,医女也跟着进来。 浣纱通知水房烧水。 苏景年站在门外,一颗心似架在火上烘烤。 卫寅心里也很紧张,他将这么大的事情给瞒下来,主子还没未来得及找他兴师问罪。撞上主母生产,他祈祷着主母少遭点罪,小主子顺溜的爬出来,主子心情好的份儿上,从轻处罚。 顾芸娘先破水,再发作,产程比先阵痛要快一点,饶是如此,苏景年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苏景年假装的平静彻底瓦解。 他想要推门进去,被卫寅给拦下来。 苏景年目光凌厉如刀,卫寅硬着头皮没有动,目光飘到门框上,苏景年搁手的地方深深陷进去几个指洞。他吞咽一口唾沫,“夫人说让属下拦住您,她生孩子的模样很丑,不愿给您看了去。” 顾芸娘是担心苏景年会吓着,她听过村里的妇人说生产的过程挺吓人的。提前叮嘱了卫寅,不许苏景年进去。 卫寅顶着苏景年施加的压力,艰难的说道:“我听卫冥说他媳妇生孩子,痛苦的叫声把屋顶要给掀了。生了一天一夜,孩子才生出来。他说叫得越厉害,离孩子出来就越近了。当时他听着,屋子都要给拆了。您看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可能是还没有开始?” 苏景年不懂,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作为一个父亲需要做什么,如何照顾孕妇,统统都来不及去了解,直接就给做爹了! 他完全两眼抹黑,对生孩子一事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就是生产很痛苦。 此刻的内心焦灼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听到卫寅的话,将信将疑,终究无法放心。 “还没有生,我进去陪她,等她要生了,我再出来。” 苏景年已经几个时辰没有见到顾芸娘,她在里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她越是如此安静,苏景年便越觉得煎熬,心中无比担忧,生怕她会有一个好歹。 生孩子十分凶险,对女人来说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苏景年满脑子都是顾芸娘纤细瘦弱的身子骨,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 她能将肚子里的崽子平安生下来吗? 不必去想,也知晓她要遭受多大的罪! 尤其是卫冥媳妇生了一天一夜,如今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她一个人在里面受痛,必定会害怕! 她那般的娇气爱哭,又十分怕痛,苏景年只要想着她被疼痛折磨得掉眼泪,便心如刀割。 不顾卫寅的阻拦,他推开门进去。 顾芸娘躺在床上,嘴里咬着一块绢布,生生隐忍着痛苦。 两个医女让她深呼吸,憋着一口气往下用力。 稳婆道:“夫人,就是这样用力,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您再攒着一股劲往下使。” 顾芸娘深吸一口气,憋着一股劲往下沉。 疼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几乎受不住要泄气,听着稳婆在耳边打气的话,咬牙隐忍着。她实在不想要继续遭罪,只想要快快将孩子给生下来,继续用力。 骤然,门被推开。 浣纱反应过来,连忙堵在门口。 “三爷,夫人在生产,您不能进去。” 苏景年往内室望去,屋子里有血腥气,屏风挡住他的视线,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如何。 “我问过了,芸娘还未开始生,我先陪着她,等她要生了就出去。” 苏景年忍下心底的焦灼,尽量的心平气和。 浣纱愣了一下,想说夫人已经在生了。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千金!” 稳婆欣喜的话传出来。 苏景年直接懵了,就生出来了? 不是说要生一天一夜? 苏景年反应不过来,他大步迈进去,屋子里的人在忙碌,也顾不上将苏景年请出去。空闲下来的医女要将人给请出去,触及苏景年的神情,不敢吱声。 苏景年入内,看着一盆血水,眸光一紧,双手握成拳头。目光落在顾芸娘的身上,她面色苍白,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他大步过去,握着她的手,“辛苦了。” 一开口,方才发现嗓子发哽。 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动作轻柔,十分怜惜。 顾芸娘摇了摇头,能为他生儿育女,这点痛不算什么。 于她来说,这一切很值得。 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裹着无限的柔情,令人望而深陷无法自拔,亦是她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深情中,被他放在心尖上。 顾芸娘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进来了?” 苏景年没有回话,只是在她含着泪花的眼角轻轻亲一下。 “你还没有看孩子,我给你生个闺女,你不欢喜吗?”顾芸娘轻声询问。 苏景年哑声道:“你生的,我都喜欢。闺女更好,像你一样好看。” “你看都没有看,怎么知道像我?如果像你呢?” 苏景年抿着唇角,看向孩子。 稳婆用剪刀麻利的剪断脐带,提着孩子轻轻拍着屁股,等着孩子啼哭。 孩子却是没有哭,一点动静也没有。 稳婆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她又轻轻拍着孩子的小脚丫,仍是没有哭出声音来。 “孩子不哭,咋办?” 稳婆急了,急忙询问医女。 医女跟在商枝身边学过产科,新生儿出生剪断脐带后,需要孩子自主呼吸才行。孩子出生后的啼哭尤为重要,可以帮助孩子闭锁的肺泡张开,曲缩着的胸廓得到伸张,肺叶也跟着张开,促使孩子自主呼吸。 医女将孩子接过去,她的手脚能动,偏就是没有啼哭。 顾芸娘是因为个子高,身体条件好,又因为孕期一直在走动,所以产程很快。即便如此,将孩子生下来仍是精疲力尽。 她听见稳婆与医女焦急的交流,心往下一沉,“孩子有什么问题?”顾芸娘心提起来,推着苏景年,“你去看看孩子。” 苏景年起身走过来,稳婆面色凝重道:“寻常孩子生下来,拍屁股和脚丫就会哭。这个孩子看着很正常,就是没有哭……” 医女道:“孩子不啼哭,她无法自己呼吸,怕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清楚。 “我来看看。” 苏景年神色凝重,面容肃穆。他站在医女身边,她手里抱着红彤彤,小小一只的孩子。这就是他和芸娘的孩子,她千辛万苦为他生下来的孩子。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他的心脏,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从心口四周蔓延开。 “我是爹。” 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握着孩子细嫩的手指,能够清晰的看见她薄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孩子似乎有所感应,她收拢手指握紧苏景年的手。 “哇”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医女与稳婆一脸惊喜。 “哭了哭了!都说闺女是爹爹的掌心宝,这话果然不假。爹爹打一声招呼,她就哭了,这孩子是和你们前世修来的缘分!”稳婆连忙说几句讨喜的话,搅散之前凝重的气氛。 医女赶忙将孩子抱走,包裹在襁褓中。 苏景年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食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余温,化作一股暖流从指尖蹿向心口,心底一片柔软。 这一刻,苏景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血脉相连带来的悸动。 苏景年望着躺在床上的顾芸娘,医女将襁褓放在她身边。窗外的暖阳洒在她的身上,苍白的脸上漾着温柔地笑容,顾芸娘亲吻着孩子的额头。这副温馨的画面,令他心里生出满涨的感动。 此后,他的人生无比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