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赖药儿》 第一章密云不雨 天空布满了密云,一卷又一卷,一层又一层,堆叠到大边。时过春分不久,天气还是很寒的,此刻又近晚了,昏冥问有一种阴郁的气象,但始终欲雨未雨,欲雪未雪。 该到哪里去投宿呢?卜者背着包袱,撑着白布的旗杆,在这看来正蕴着一场大雨雪的荒地里,稍有些踌躇。 这时候,他便看到暮色灰蒙蒙处,有一点暖黄的火光。尽管火光很远,也很微弱,他心头也似被火光分沾得那点温暖了:晤,是旅人吧…… 他往火光处觅去,看见一座残旧的破庙,火光的暖意更浓了。忽然问,他站住,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语也元从躲藏的杀气。他看了看天色,空气中有一些雨丝已透进他脖子里来。他伸出手掌,看了看掌心,露出深思的神情。 “要来的,总是躲不掉的。他想,假使这荒地里旅人的每人,引他进入了命定的破庙,那么,这阴迢密布的雷雨,就狠狠地下它一场吧。 他大步走进了破庙。 破庙里有几个人,或坐或卧。他才走到庙前石阶,占卜的旗杆上缠的铜铃,轻轻的摇了几下,一个样貌和气器字轩昂的中年人起身招呼道:“响,老乡,打哪儿来的,一起进来暖和暖和吧……”遂而看见来人的衣着打扮与那白布旗杆,怔了一怔,遂笑道:“原来是算命的先生……写什么……是布衣神相……,啊哈哈,占卜的先生请进来凑合吧。 卜者走到庙门侧边,拍拍衣服上尘沙,笑道:“如蒙不嫌,便打扰了。” 那中年人身边有一位妇人,低俯蛾眉,没有说话,她身边一个孩童,却以骨溜溜的眼睛打量他,旁边还有个老汉。 那中年人说:“什么话嘛?这庙又不是咱家的……这年头盗贼四起,饥民匪结,多几个人一起,结伴是最好不过的事。 卜者笑笑,把旗杆靠墙角放置了,这时,那妇人稍用眼尾瞥了一下,又垂下了头,就这样一瞥间,卜者心里也暗叹:这妇人好美;却还是没有把她容貌看清楚。 中年人笑道:“这是荆内。那妇人没有抬头,只是把衣袖福了福,算是行礼。 中年人用手拍了拍妇人身边的孩子,“这是小儿.叫石头儿。很皮。”然后指了一指那老汉,说:“泰伯,我当他是长辈。 那老人慌忙道:“我只是奴才,主人一直待我好。 卜者笑笑,将包袱担放下,整理东西,中年人谈话的兴致倒是颇好,问道:“你一人出来郧阳么?……“举目见卜者布旗杆上写“神相李布衣”,也没看下联,就笑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相卜者,听说灵应异常,直如神仙转世,丈才武功都很不凡,就叫做李布衣,哈哈……一下子,各地都出了数不清的‘布衣神相’。人人都叫李布衣,也不知哪个是真,到底有没有真的……”中年男子越说越开心,抚腹长笑,那少妇用手碰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悦,也提醒她丈夫顾虑到人家。 那中年男子也觉得自己未免无礼,稍微收敛了一下,笑问:“先生尊姓? 卜者笑笑:“姓李。”他正找到一块较无尘垢处傍火盘膝坐下。卸下行囊。 那中年男人眉开眼笑:“果真姓李?又想笑下去,并想逗妻子一齐笑,可是妻子不笑,还白了他一眼,他也笑不下去了,说:“我姓项,叫项笑影,就是喜欢嘻嘻哈哈,一辈子无所谓,也不知死里逃生了几次,也挺快活的,只要小意对我好,三口子在一起。其乐也融融……”说到这里,他生怕卜者不知,补充说:“小意就是荆内。 少妇薄嗅含羞地横了她丈夫一眼,似怪他多事,把什么东西都向外人说出来,又似有些不安。卜者笑道:“项兄妻贤子孝,自当欢喜。 项笑影笑着摸摸肚子:“是啊,”映着水光端详卜者,微讶道:“兄台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当起跑江湖看相的来了?是真的姓李吗?” 卜者微微笑道:“不仅姓李,恰巧也叫布衣。 项笑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李兄弟的金字招牌。我不该问的,真是该骂,你知道,我这天生下来命福两大,凭一口气挣回来的,不大相信命运这回事。……不过李兄前来躲这场雨,倒让我这饶舌的人舒快多了。 那小孩子瞪起回溜的眼睛,跑到他面前,问:“你是谁?怎么上街带铃挡?”众人都笑了。 卜者李布衣笑着用手拧一拧孩子的脸,道:“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红扑扑着脸。天真可爱:“刚才都说了。叫石头儿呀。”李布衣笑着拍拍他腮儿,眼光骤然触及小孩的额上,凹陷了一大块,还发出青黑的颜色,脸色一沉,问:“这儿,是不是摔伤的?” 石头儿把嘴儿一撇,摔开他的手说:“我可没顽皮,也没到处跑,你说石头摔伤,娘就不给石头儿玩去了。”一面说一面偷看母亲,看来他倒不怕父亲。 李布衣微微“哦”一声,正待有话要说,忽听背侧庙宇梁柱的地方,一人漫吟道:“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李布衣随声望去,只见一个剑眉星目、荷叶唇片的公子模样的人,倚在柱边,一副忧伤感怀的样子,眉宇间又很倔傲。李布衣知他吟的是钱瑞文的《未展芭蕉》,如“东风”指的是自己,不悦之意已甚为明显,只见那公子身侧,有个童稚女,梳了四条小辫子,一直望着自己,眼睛活像水里的游鱼般,很是可爱。只听背后那少妇骂小孩子道:“小石头,怎么没规没矩的,可没有理睬你。 小孩无端受了骂,有些委屈,嘴一撇便想撒声哭,项笑影笑着拍抚着他道:“算了,算了,小孩子家乱说话,就别气拧。 李布衣笑问:“那位相公敢情是跟你们一道的?… 项笑影很高兴地道:”是啊,这两天才一道的。我们在山路上偶遇,您看,他一个人带一个小女孩,咱们夫妇也有一家人家、一个小孩,不恰好结伴而行么?天造地设哪里找啊?” 李布衣微笑向那公子:“公子怎么不过来一起焙烘?不是嫌我这个乡野粗人坏了公子清兴吧? 那公子淡淡地道:“浊世洪流何处去?世上粗俗人,何处没有?我都习以为常,你这算命哪里扰得了我?我会武功,要冷就冷,要热就热,不用烤火。说着神志十分傲慢。 项笑影将串着的烤鸡转一转,笑道:“这位公子叫湛若飞,武功也真好,年少艺高的,我小时也会两下子,就还不如他,所以那就乖乖的靠火边坐。 李布衣也微笑道:“那小姑娘呢?是湛公子妹妹吧?湛公子内力高,不必烤暖,小姑娘总要吧?” 项笑影笑道:“是吁,我也这般说。”回首向那小女孩招手道:“来啊,小姑娘,一起来烤火啊。”石头儿跟那小女孩较熟络,便想过去拖她的手过来,那小女孩固执地摇头,有些畏怯的望向湛若飞。 湛若飞神色冷淡,也不说话。 那少妇即是项夫人看不过眼,喃喃地道:“自己冻死不要紧。教小孩子也连累了,算什么才子英雄?” 湛若飞一听,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向小女孩道:“阿珠,去吧。”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就欢天喜地凑过来了。李布衣微感诧异。发觉湛若飞从来就没望过项夫人一眼。 项笑影笑着说:“不过,这阿珠小姑娘不是湛公子的妹妹。 李布衣有询问之色:“哦?……” 项笑影果然自动说下去:“我们听湛公子说,这小姑娘是一月前在一处被屠的村落中救得的,据说那村子里的人,因为朝廷来了个不知名的大官,对府里的娘儿厌了,役啥意思,竟到民间来恣意胡为,奸淫烧杀,边防军官江彬在那大官儿所过之处,将该地的人们杀尽,取其金银,一方面中饱私囊,一方面避免风声外泄,对朝廷有不良影响……” 说到达里。项笑影可有些激动起来了。摇着肚皮道:“我说,这些狗官,也未免大过分了……” 项夫人将柔荑搭在她丈夫肩上,悠悠地道:“今日咱们逢的是什么乱世?你说这些话,从不体会我,也为小石头儿想想……” 项笑影对他夫人的话似无不依从,眼光仍有愤色,但向夫人歉意一笑。改个话题:“……湛公子好心,路过将这弱小无依的孩子救出来。” 李布衣微微笑道:“而……你们又恰巧碰见……”忽觉背后一阵寒意,直如芒刺,回头却见那叫阿珠的小女孩子转开了眸子。 项笑影哈哈笑道:“湛公子文武全才……李兄。如果不嫌我等负累,不妨一道结伴而行,在这险恶处里倒一路平安哩……”说着又摸摸肚子。 李布衣微怔而问:“请恕冒昧问一句:项兄的肚子是否不适?” 项笑影怔了一怔,大笑道:“哦……不是的!李兄误会了……”讲到肚子,他又要长篇大论起来:“想当年,不怕李兄见笑,我也舞过刀,弄过枪,自觉肌肉贪张,腹肌绷紧,这几年来;有了小意……一开心,就发辟了,真是……”说着又去摸肚子。 李布衣含笑道:“哦,是这样的……” 那项夫人含薄嗅向丈夫道:“你这是说我害你发胖了是不是?”项笑影忙说不是,项夫人向李布衣微含羞道:“他现在呀,最伯发胖,才叫先生见笑了,以前他呀,还爱漂亮,拿着面铜镜照呀照,天天修他那把胡于,后来我不许,他才狠起心把胡子剪了……先生你拨个空暇,还是跟他这种人看看相吧,免得他这般顾影自怜,现在最担心便是肚子发胖哩……” 项笑影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你还说我把什么事都乱说出去。现在是谁把这些说的?李兄李兄,她呀,觉得我照镜子时比看她多,才不许我看的,我也依她了,可是这肚子……哎呀中年男子哪个不怕发胖哪……她还要说我,李兄,你说,这……” 李布衣看这两夫妇,觉得火光很温暖,便说:“两位情深,令人欲羡。”忽听一声冷笑,是从那书生处传来的。 庙外已近暮落,密云未雨。(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偏来这一阵风 李布衣这才看清楚了那女子项夫人。这项夫人身上无一处是特别美的,但配合起来,有一种高洁的气质,而又隐透一种沁人的喧媚,在火光映照下,李布衣也终于忍不住问:“项兄和尊夫人……只怕都是家世非凡的人,怎么在这偏山荒野里行脚,不怕歹人么?” 项笑影笑道:“怕是怕,但不得不走……?”项夫人截道:“他好游山玩水,我劝不住。 李布衣笑笑,这时候官逼民反,宦官当路,民不聊生,像前朝的一个皇帝身边家奴,给他诬在迫害致死的人就逾万人。而因他相护窜起的人也有近千,这近千口人不择手段去害人,这些官官相护自成一个系的宦官尽情搜刮伐异,其危乱可想而知。项笑影这时候出来“游山玩水”,李布衣也不说破其意,改口问道:“那两位在神桌上躺着的老哥,怎么不一块儿来取暖?” 原来大殿深暗处有两个村夫,一个坐,一个卧.也没作声,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问了这一声,静默了好一阵子。只听一个人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们在神桌上,有没碍着你算命的?” 李布衣微微笑道:“兄台言重了。 那人就说:“那你就别管我们。” 项笑影笑道:“我来时,他们两位也都在了,想必也是躲这场风雨,来打尖的吧?……我请过他们下来一道烤烤火,他们就是没答应……”扬了扬眉,这回算是抑制得住,没往下说。 忽听那公子湛若飞叹了一声,吟道:“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合**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其声哀切,吟罢,又叹了一声。 刚才那首词,“冷烛”和“绿蜡”,是说芭蕉叶还卷着怕寒,不敢舒展。只待东风一吹,一方面是暗示男女之情,但也可以说是对李布衣表示不欢迎之意,但这一首诗,明显地表示了要倾诉衷心,只怕架上的鹦哥学舌,诗意本是宫女心事,给湛若飞吟来,却似对梦中情人暗示心思。 项夫人脸色一沉,眉梢、眼尾、嘴角那好看的情态都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股英风。 项笑影却很开心,抚掌道:“湛公子真是好才学。有湛公子在这儿,今晚荒山破庙,风凄雨迟,也都不怕了。”湛若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只听那在幽黯里两人中的一人道:“不怕?听说内厂在这儿新设的一位检校萧铁唐,最恨的就是舞文弄墨的人,路上见了,路上杀,市中见了,抓回去,慢慢整洁,再杀。”他的声音阴阴森森,自内殿传来,十分诡异。 “哇”地一声,阿珠小姑娘禁不住哭了出来,阿珠这一哭,吓着小石头,也扑到他妈怀里去,那老仆人泰伯,双手藏在袖里,双脚还是抖个不停。 项夫人冷笑说:“吓唬小孩,算什么好汉?”一面用手抚自己孩子的后发,一面将阿珠也搂了过来。虽是这样说着,但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原来当时贪官污吏,纠结成党,迫害忠良,大凡有志澄清天下,有所作为的大小清官,尽被诛杀,皇帝除了贪花好色外,奇怪的还喜好对他而言最没有用的钱财,宦官自然乐得大事搜刮,这叫“借题发挥”,大半落入自己口袋里,于是在每个地方强征暴敛,还从锦衣卫。东、西厂及镇抚司外,新加了一个“内厂”的机构,去监视每一处行省,稍有为民执言的好官,就密告上去,堂而皇之加制重罪处死。如果找不出罪名来,就暗加杀害算了。这些“检校”,卖则是“探子”,所过之处,都是鲜血铺的道路。 其中也有几个特别厉害,能文能武的,喜私下行动,无须呈报,稍见着不顺眼的,就带几员兵马动手抓回去施用“外刑”,这外刑又何止斩。绞、砍、割、刮、剁,死的人被凌迟割三千三百七十五刀,每一刀一停,让受刑者从第一刀割起;至最后一刀致命要三天时间,其问撒盐涂蜜,无不受苦到极限,才能死去。“还有一种刑法,将人脱光身子置于铁床上浇沸腾滚水于全身,直到皮肉烫熟,再以铁刷钉子刷其全身肉尽落而后己,还说这种刑法为了犯人能重投胎做个“一新”的人。还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规定的。而受这种刑者,绝大部分,都是善良严正,不肯在浊世中与小人朋比为好的人。 “萧铁唐”据说曾是皇帝老子的近身锦衣卫之一,因书读得不多,有次说话用错典故,开罪了太监张永,几乎丧命,但有另一太监罗祥保他,便到这儿来“避避风头”。在这一带的百姓来说。可就苦透了。“萧铁唐”手下“一猫两鼠”,专替他抓人杀人,小孩子听见他的名字,都要躲起来哭,大人听了,都要直抖索。 这时外面的风渐渐紧了,一卷一卷的涌进来,喀喇一声,不知是神像还是木梁断落了,发出一些声响,那暗里的两人,也吓了一跳,左边那个三白眼的汉子低骂了一声:“别现孬,给人瞧出来就唬不着人。”另一个压低声音回骂道:“你也不是一样给吓一跳.谁知道偏来这一阵风!忽听外面一声驴叫.两人都住口没骂下去。原来又到了一对穷苦的老夫妇,说是采药误了时间,项笑影十分“好客”,照样要他们过来烤火聊天,那老汉说:“我们倒是常因采药留宿这庙宇,都有准备,不必客气。 聊了一阵子,都熟络起来,项夫人抬眸笑道:“反正夜长,如果先生不嫌烦扰,就请替他看看相吧。”“他”指的是项笑影。 项笑影愣了愣,随即笑道:“也好,这个……有扰清神的小意思,一定不会少给先生的。看得出来他对相命没什么兴趣。不过不愿逆他夫人之意。敷衍一下而已。李布衣笑道:“其实也不必看相,我也不缺盘缠。”他缓缀他说:“项兄临难避祸,但以兄台身手,郧县一带,只怕也难逢对手,想必是对头极不易惹。容小弟冗言一句:‘王臣奏奏,匪躬之故’,辅佐君主,身当国难,不计自身凶吉,当然是好;或不与好党朋比,宁遁世以避灾,不属于自己发挥的时势里,退避一下,也是好的。不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项笑影笑容也有些勉强:“不错,先生好眼光。不知先生能否告诉我等如何避凶趋吉?” 李布衣道:“阁下骨清貌敦,眼神有力,积善必多,不是短夭之相。令夫人虽……不过也带贵气,不致身逢大难,不过,两位的小公子额上……” 项夫人关心孩子的情形,将石头儿推前问:“他……他怎么了?求先生明示。 李布衣双眉一沉,又扬了开来,道:“给手掌我看看。” 石头儿对陌生人有畏惧,不知道这人要怎生对待自己,甩头嘟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我不要。” 项夫人劝着她的儿子道:“乖,乖,石头儿乖,给叔叔看看手掌,天天平平安安。” 石头儿笑着撒娇:“我不要平安,我不要平安……”项夫人秀眉一整。“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忽外面“隆”地一声雷响。劈哩啪啪,风力吹得枝叶折坠的声音。 石头儿怕他母亲要他给那人看手掌,因而想起幼时教书先生打他的手板,便躲到他父亲怀里,项笑影见夫人秀眉一剔,倒真有几分愤怒,便陪笑说:“算了,算了,小孩子嘛……” 那叫阿珠的小姑娘年纪显然比石头儿长,便说:“石头儿,不要给他看。 李布衣向她笑道:“那你伸手掌儿给我看看。” 阿珠别过脸去:“我也不要给你看。”石头儿走过去,跟她手牵在一起。一副敌代同仇的样子,大声说:“是啊,我们都不要给你看,你不要打她,要打就打我。” 李布衣摇摇手,笑道:“小小年纪。也懂护人。难得。 项夫人寒着脸说:“就是太不听话,可以看出来她嘴角是有用爱的笑意的。项笑影说:“小孩子嘛。那书生湛若飞叹了一声,又想吟诗。项夫人说:“来,这儿有前镇买的卤肉分了吃吧。一向较平和亲切的项笑影也大声笑道:“大家过来吃吧。掏出镶宝石的小刀割切,分子大家,笑声中,那湛若飞也吟不下去了。 这时忽听“呼”地一声,一人大力在桌于上一拍。大声道:“死到临头,还吃什么?怕做饿死鬼么!那两个本在幽黯处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映着火光一照。只见两人。一个狭长三角脸,一个四白眼,长满络胡子,高大粗壮,长脸的拉长了脸。四白眼的翻着白眼,在如此暮昏黯瞑中看来甚是可畏。 那三角脸的汉子刷地抽出了大刀,在桌子上一放,右脚一抬,踩在桌上,膝微屈,时抵其上,手托下巴,自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江湖中有道,要命要钱,只捡一件,这里有把刀。有种拿去宰了我俩,没这胆量就自下买路钱来。 那两个孩子,吓得忘了哭。那对老夫妇更吓得面元人色。躲在项笑影背后颤抖不已。那三角脸自鼻孔里“嗤”地一笑,阴阴森森地道:“刚才你们也提过萧铁唐手下‘一猫两鼠’的手段……别说我没提醒道出字号,咱家两人,就是‘飞鼠’黄九‘瘟鼠’秦七。凭我两人走遍大江南北,要杀你们,再抢钱财,易如反掌而已,拆庙打泥胎,顺手杀一刀,不过……要是你们知机听话,那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钱,不要命!说着又敞咧着他那排黄牙,像要择人而吞噬的样子。 那四白眼的汉子紧接一句:“你们安分点。不要靴子帽子留着钱,我们可是尖利的眼,礁着了,哼哼,一律杀无效——”说着大喝一声:“统统把衣服脱光! 那老家人泰伯忍不住颤声说了一句:“不可以,我们夫人——” 四白眼的汉子听有人胆敢驳他的话,大怒起来,反手一巴掌括了过去,泰伯挨了一掌。仰天摔倒。 项夫人柳眉一竖,叱道:“你——”忽见那三角脸汉子,反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四白眼汉子的脸上。 那四白眼的汉子吃了一巴掌。也不敢声张,只是捂着脸闷声说:“我……我只想下马威,没想到出手,那么……那么重……” 三角脸的汉子斥道:“下马威也不是拿老人出手呀。” 四白眼的汉子垂首道:“是。也反手括了自己一巴掌。 三角脸的汉子俯首过去,在四白眼的汉子耳边低声说:“我看亮出瘟鼠飞鼠的招牌。他们早给吓住了。你过去取银子来吧.那肚子凸凸的家伙,定有大把银两。 四白眼的说:“叫他们把衣服通通除下,不就行了么?”三角脸又用握刀的手重重地在他头上击了一下,低声骂道:“有娘儿们在这儿。你没脑袋的吗! 三角脸这么一说。四白眼就自己括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骂道:“是呀,咱们劫财不劫色,抢钱不害命的。 三角脸的低声道:“这才是。 众人映着火光见二人呢咬着。项笑影便徐徐站了起来,三角脸的叱喝道:“坐下,坐下,否则一刀杀了你,留下孤儿寡妇,你不忍心吧?”他生怕这人不听话,真个动起手来,伤了可不好,忙提醒他是有妻有儿的人。 项笑影笑道:“若是坐着,又如何掏钱给两位呢?两人都是一愣,细想大有道理,正想答话,却听那相命的微笑问:“听说这里一带,出了一双义盗,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一位叫冯京,一位叫马凉,不知哪位是冯兄?哪位是马兄?” 四白眼的汉子一听很高兴的说:“我叫马凉,他——”三角脸的给他头上一凿,骂道:“胡说!我们要说自己是秦七黄九啊! 李布衣笑道:“两位义士,怎是那两只害人鼠辈能比?“ 四白眼的脱口道:“是啊——”三角脸气不过,又括他一击,口首向李布衣问:“看不出你这算命的八成真有两下子,怎么知道我们叫冯京马凉?——”这次轮到那四白眼的汉子给他一记,大声道:“我们叫黄九秦七,谁说我们叫冯京马凉!三角脸的汉子挨了一记.向四白眼吼道:“好名声,不怕认啊。 四白眼的汉子没好气道:“又是你叫我不要认的。”(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冯京马凉的冒充 原来这两人,真的一个叫冯京,一个叫马凉,因为当时暴政,贪官为用巨款贿赂权臣以取高位,不惜用最残暴的手段压榨良民。可谓民不聊生,若稍有违逆,下场渗不堪言。这两人原是边防兵戍,镇守蓟门.但见官兵同胞都趁火打劫,抢夺淫虐,每“平”一处“乱”.良民血流成河,被洗劫一空,两人便宁愿做强盗,至少可少害几个人。他们没读过什么书,改名换姓,便将“错把冯京作马凉”来充作二人的名字。 两人几年打劫下来,仗着几下身手,本有不少钱财,但都拿下济了贫民,所以还是初一吃十五的饭;两人打劫的多,怕官府又借口清剿,便赖说是这一带令人间名丧胆的“校役”萧铁唐的手下二鼠干的。果然官府便不敢理了。冯京马凉当然也**逛窑,大吃大饮,但不无故伤害人,更不敢淫辱良家妇女,两人见项夫人生得端丽,便一直迟疑着,不敢下手,便装腔作势,躲在暗里,制造声威,从来故作莫恻高深状而下烤火充饥,腹饥难耐,又见项笑影亮出嵌钻石的小刀,终于动了贼心,便要洗劫一番。 却还是被李布衣叫破。 项笑影笑道:”两位即是义侠,那就好办,我这儿有些银两,烦两人拿去助人吧.”说着打开其中一个包袱,亮花花都是银子。不知多少,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冯京、马凉虽常打劫,但几时见过那么多银两。他俩胆子不大。人多的不敢挑。劫得的多是小角色,哪有今日耀开了眼的银子?那叫马凉的见银子便走过去拿,冯京却一粑拖住,项笑影温和地道:“来拿呀,劫富济贫,不要紧的。” 那湛若飞却打从鼻子里哼一声,低声骂:“拿几个臭钱来压人。项夫人横了他一眼,脸有怒色,只见她生气的时候,稍收春腮,更是俏丽。李布衣看着,摹骂自己:“李布衣啊李布衣,你命带桃花。这习性要是不改,艳红之劫难逃了! 这时马凉问冯京:“他要给,于吗咱们不拿?冯京挺胸大声道:“他既肯拿钱出来济穷人,一定是好人,好人的钱财咱们不劫,才不坏了咱们冯京马凉的名声。” 马凉想想也点头道:“是啊,不能坏了冯京马凉的名声。 马凉这回可摇首了:“是马凉冯京,我比你大一岁。 冯京怒道:“明明是冯京马凉,天下哪有倒转来说的话?何况我功夫比你好,人也比你侠义。” 马凉冷笑道:“是么?上次你给官兵追,不是我救你,不早也死翘翘了。 冯京还想再说,项笑影笑道:“好了好了,两位都一样高明,一般仁义、这些银子由我交出来,敦请两位救苦民,不算是两位劫的,因我此地下熟,故交由两位哥哥分发,麻烦两位高抬贵手,拿去分了。 冯京摸摸下巴,道:“有道理,我们是帮人忙盛情难却,何乐而不为?” 马凉也说:“我早就说要拿了。走过去向项笑影道:“那我们高抬贵手了,你可不要肉痛哦! 项笑影第一次吹了一口气,说:“两位肯帮我忙,自是求之不得,这样……也好减轻我对这儿的人一份负疚。” 忽听一人冷笑着问:“你们冒充二鼠,可知黄九秦七二人将人怎样整治么?”” 马凉不加思索便答道:“他们用的是锦衣卫那些要命的玩意儿。叫‘制肠刑’,将人吊起,铁钧从屁眼钩进去,希哩哗啦,小肠大肠统统出来,妇人更惨……” 他本滔滔不绝他说下去,但想起有妇人孩童,这才住了口。 只听那人紧接着问:“这刑用什么刑具干的? 这次是冯京抢着回答:“当然是钩子啊……”,这才想起,惊而反问:“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那人冷笑着给他看一样东西,问:“这是什么?”冯京答:“钧子!冲口答了之后,脸都吓青了。 只见那对采药的夫妇缓缓站了出来,映着火光一站,火光从下颔的阴影凹凸隆陷的映在脸上,令人猜不透他们年龄神态,那老汉说:“我叫黄九公,她叫秦七婆。 那老妇说:“你们真幸运,没有几个人在死的时候,能看见自己肚子里的大肠小肠。”乒乓一声,两人都亮出了银钩,在火光中烟烙生寒,像血焰在钧身上游走,很诡异。 马凉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迅速伸手拿回桌上放的大刀,不料银光一闪,大刀已被黄九钧去,交到空着的手上。马凉气得跺脚,冯京骂道:“是不是!我都说,江湖有道是刀不离手,你怎么如此大意! 马凉百忙间不忘回骂道:“我怎知道那对活上八真窝在这儿?他虎地跳到桌上,扎马提拳,大声向众人道:“你们快走,我们挡这对妖怪一阵。黄九。秦七齐发出一声冷笑。 其实冯京马凉何尝不知自己绝非这对煞星的对手,听得这冷笑,背上都冒了汗。 忽闻项笑影悠悠地道:“两位高义,我等心领。只是秦七黄九,并非为两位而来,如果区区没料错,是冲着在下来的。”语音清正悠长,每字清晰入耳。 马凉听了,大感丢脸,便道:“谁说的——”这时黄九阴阴笑道:“项公子,难怪内厂派出去追杀你的几个杀手,一个都没回来了。 项笑影比较严肃了说:“我也设想到,会劳动到两位大驾的。” 黄九鼻子哼一声,算是冷笑:“其实,项公子这等大案又岂止我们夫妇出于而已? 这时项夫人也缓缓站起,秦七瞧在眼里,见项夫人站来的姿势,堪称无暇可击,秦七紧握钩柄,却一直攻不出去。项夫人冷冷地道:“双鼠既出,九命猫也不远了吧?” 秦七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萧铁唐大人和九命猫唐骨唐副检校,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替你们送终。” 项笑影微微一笑:“刚才递干粮二位吃的时候,也差些儿教二位送了终。 黄九道:“可惜阁下全无破绽,教我十三道杀手无处出手。 项笑影笑着说:“是十四道。 黄九寒着脸道:“一点也不错。”遂而厉声道:“项笑影,茹小意,跟我返京,念你们一身武艺,当从轻发落,只要实活实说,清楚了便放你们回去。 项笑影脸上抹过一丝悲辛的笑容,说:“人诏狱能安然出来。就不叫诏狱了。 黄九变色喝道:“姓项的,你想灭九族是不是?别以为你老子是项忠,便可以口出狂言,辱及朝廷! 项笑影冷笑道:“好人的罪名!你少给我扣官腔,我爹爹助宦官为虐,确是作了不少恶事,战乱时更滥杀无辜,但也教你们害得他躯体不全,我们逃亡天涯,你们如此苦苦追缠不休,是何道理! 黄九哈哈笑道:“昔年项家出逆子,反对乃父所为,离家出走。哪个不知?我们忌于项忠声威,才没敢真的动你,而今你老子早已在诏狱变成张人皮,正要你做儿子的回去瞻仰! 项笑影的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项夫人上前一步,碰了碰他手臂,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激动。项笑影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事是我和内厂朋友的事,与他们无关,两位高抬贵手,生死一人事了。 黄九阴阴一笑道:“哪有斩草不除根的可笑道理?”秦七接道:“在这里,人人都得给锁起来,带回去,否则瞧瞧自己肝脏是啥颜色。 项夫人茹小意侧身向李布衣及老汉泰伯道:“孩子要麻烦二位看顾了。”这一句话,显然对这一战并无十分把握才说的,李布衣点点头:“夫人放心。“泰伯激动起来。“夫人……老身一定把石棺儿照顾好……” 项夫人微微颔首,石头却蹦跳了出来,扑红着脸鼓起了涨卜卜的腮,瞪着黄九秦七大声骂道:“你想对爹爹。娘亲怎么样?我石头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说着扬起手来,真像他家里教书先生要打人板子的模样。 项夫人一伸手,把石头儿拖回去,黄九忽将手中的刀交给秦七,冷哼一声说:“好,我就先拿小的开钧!冲天而起,一钩照准石头劈下! 项笑影身形一长,已拦在石头儿身前,别看他身形嫌胖矮,动起身形十分悠闲好看,只见他锌地掣出一剑,与银钩交击一下,星花四溅,地上火焰为之失色。 只听黄九沉嗓喝了一声好,身形不沉反升,已到了项笑影头上,银光馏烟。 钧芒陡落,项笑影又一闪身,避了开去:如此钩芒在半空疾闪了十二、三下,项笑影一一避了开去,黄九在半空,力已衰尽,不得不落下来了。 这黄九外号“飞鼠”,确有过人之能,在半空出袭十数招一直采取居高临下之势,若飞项笑影身形修忽,轻功极佳,早已丧生。但“飞鼠”黄九一落地面,脚尖未沾地,项笑影便发动攻击了。 项笑影长身发了三剑,又急又快,黄九也非同等用之辈,回钩接了,发出叮叮叮三声。项笑影竭力杀击,黄九又挥钩来攻,项笑影剑势一沉,哨地格在钧上,将钧震了开去,又接连攻了三剑。 寅九急忙回钩去接,又发了三下急响,停得一住,黄九立时反攻,又教项笑影接了过去,紧接着又向他刺出了三剑,黄九再硬接了三剑,发出三下轻响。只见项笑影的人影疾闪,身形灵动如鹏鸟一般,在旁人听来,三下清音一下重响,周而复始,十分好听,宣似两人在合奏一百乐曲一般。 只是在黄九心里,却暗暗叫苦,原来他的出手,已为项笑影的身法所感,不得已配合了三剑一钩的套套,如此一来,旁人看来他似还有还手之能,其实招式如扣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久之必为对手所趁,只要一剑接不好,便有生命之虞。 只听“叮叮叮哟”、“叮叮叮呜”、“叮叮叮——陷”、·“叮叮叮……陷”的声音不住传来,悦耳曼妙,但那一声黄九回钩反击之“哟”响,却是愈来愈沉重。 秦七见丈夫危殆,银钩一闪,疾撩项笑影背门。 项夫人将孩子牵拖在一起,交到泰伯、李布衣处,早已准备。一见秦七出手暗算,她“挣”地抬剑格住。 项笑影对背后来这一剑,似早已料到爱妻定必要援,故不加理会,并没有因之分心,一把剑仍是和着节拍,把黄九笼罩天网一样密。 可是秦七十分狡猾,她一钩递出,便知项夫人定必来援,另一手的刀却仍出去,直飞项笑影背门!” 这下项夫人挡得住秦七的银钩,却挡不住秦七脱手飞出的单刀,当下叫道:“当心!”她自然是叫项笑影“当心”.那书生湛若飞听到了又叹了一声。别人在舍命拼生死的时候,这人却自顾怨艾叹气,就连李布衣也觉得难以忍受。(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铁骑神骏蜡烛焰 项笑影身手灵便,反应敏捷,听得妻一声呼唤,便立即回身一挡,将刀格飞,那马凉骂冯京:“你把大刀放在桌子上,给人夺了。可害苦人了。 冯京十分懊丧:“你有刀,怎不过去打?” 马凉一挺胸,道:“大丈夫有难不当,难道缩在这儿做窝囊。打就打厂挺刀而出。 冯京呆了一呆,也道:“你有刀能打,我无刀也能打,哪有两兄弟一个打要一个看的?”也擂拳而出。 这时两对人马战得剑影纵横,钩飞连天,两人不知从何插手好。李布衣劝道:“两位义勇过人,但如护着这两个小孩,使他们父母专心御敌,来得更好。 项笑影格了那一刀,情形遂转,黄九全力反攻,东一钩,西一钧,都是狠劈横押的,项笑影连使三剑,到了第二剑,便给截了下来,与对方兵器硬接,黄九腕力沉猛,震得项笑影手臂发麻。 又战得一会,项笑影的节奏全给打乱,剑法便不如先前灵动。而身法也不如前畅舒了。黄九抓住时势,全力反击,一面以钩之便来拗折对方长剑,一面在激战中发出沉声断喝,来扰乱项笑影剑中节奏的精髓。 项笑影沉着应战,黄九的断喝声不时传来,确分了他的心,但最主要的,他是忧心爱妻茹小意的战况尤甚于己,所以功力大打折扣,不过他的剑法越使到后来。越是精彩,越能发挥出其精华所在,正如音乐大合奏中的一线笛音,奏到酣处,可以忘神,自成夭地,不暇外给了。 黄九钧法虽然凌厉,却取之下下。 项夫人茹小意的剑法,却是跟岷山派剑法显然不同,只见她风姿曼妙,直似天女一般,十剑中有七剑是在半空出袭的,而其他三剑姿势如鹤临风。如鸳凌空。如鹏回峰,每一剑却似舞在山巅,暮然向凡间挑出一剑一般。秦七跟她打了三十多个日合,变成披头散发的夜叉。 原来秦七衣发都挨了剑挑,只是她应敌经验极富,机变百出。每遇险招,都能及时逸去,但身上衣服、发饰,不免被切开割破。 湛若飞拍手叫了一声:“好!欣喜爱慕之怀,倾现脸上,只听他忍不住道:“好一套‘天女剑法’;师妹进步了!” 他这样一声呼唤,只见项笑影的背影一颤,如同被什么东西在前胸击了一下,但黄九并没有击重他,可是在他一颤之际,黄九趁机出招,“嗤”地一声,在项笑影手臂划了一道血口。 项夫人茹小意眼观六路,见丈夫受伤,出手稍慢,秦七钩陡地一搭,扣住了他的长剑。 要知道钩这种兵器,也可以说是兵器中的克垦,**给它钧着,自然皮开肉绽,但苦教兵器被它钧着,也可能被劈手夺去或折为二段,这茹小意自然知道,一心抽剑挣腰,开脱钧扣,但犹听“乒“地一声,给秦七银钩锁崩了一个多大的缺口! 小意不觉“唆”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项笑影听他爱妻叫声,心里一急,左腿又着了一钩,但两人的背,又贴在一起,这一刹那,项笑影扬起了眉,挺剑反攻,一气呵成,迫得黄九手忙脚乱,又发出片好听的兵器交击声来。 小意就着这片兵器声中,曳跃轻挪,接连出剑,只见项氏夫妇在这一片音节样和中,剑若飞凤游龙,得心应手;而秦七黄九却左支右拙,狼狈异常。 项笑影夫妇二人,在剑影游光中丰神俊朗,好匹配的一对人儿,湛若飞这时却不叫好也不拍手,只叹了三声:“罢,罢,罢。 冯京禁不住骂道:“你叫爸爸的,待会儿项大侠又给你分了心。看老子不撂了你!马凉也没好气,可要补骂几句,却见湛若飞怔怔地望着项夫人袅娜闪腰的背影,整个人似给袖去了生命,眼球里都是血丝,直似淌到脸上来。 马凉见这人如此伤心,便骂不下去了。 眼见项笑影夫妇大占上风之际,忽然之间,从外面刮进来一阵风,带着几点雨丝:夹杂在风声残云之卷中,还有一阵密骤的微响。 项笑影、茹小意、黄九、秦七都停了手。 那声音形成巨响,迅速接近。秦七。黄九脸上浮了诡奇的笑意。 那湛若飞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些杀了! 项笑影、茹小意一声断喝、一声清叱,双剑齐出,黄九、秦七奋力接下二人杀着,那股旋风,已掠过丛林,越过高空,扫过庙前的灌木尘沙,“呼”地入庙里来! 一时之间,尘沙弥漫,陈旧古庙中梁柱泥石籁簌而下,沙粒吹得人张不开眼,尘垢罩得人一身都是,两个小孩都躲到泰伯背后,算命先生的怀里。 就在这时,随着劲凤,卷人一骑! 铁骑神骏,直驰人庙,只见马上的人绿的披风像一张蛛网一般,背凤闯入,倒是免了飞沙扑面。就趁大家机线模糊的刹那,那人腰际陡地掠起一道红光,红光是一点黑厉芒,同时斩向项笑影。刺向小意! 这时巨风扑面,不是人力所能抗拒,那人背风而入占尽地利。一招双杀,端的是十一大门派中未见之杀着,就在这时,一人飘起,“的”地一响,一根轻若薄纸的竹竿。敲在那红影白芒的兵器上,一来一往,交了五招,红影白芒始终摆脱不了竹竿,“呼”的一声,使竹竿者倒飞去,依然护着两个小孩的李布衣微笑端坐。宛似未动过一般。 绿披风骑士猛地勒住缰绳,烈马长嘶,叹然而止,马上的人用兵器指着李布衣,厉声问:“你是谁!?” 这时风已止歇,项氏夫妇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那人用的兵器,可谓奇特已极:原来是一只幼儿臂粗比剑稍长的红蜡烛。形状酷似,只是上下两面,不是弧圆而是平扁,上雕一只三不似的怪兽。下刻一只四不像的飞曹,“蜡烛”前头,还有“火焰”,不过这火焰是一极锋锐的尖刃,色泽如同火焰一般。 当然这“蜡烛”并非蜡制的,不知由什么所造,“烛身”平扁。口角都极其锐利,所以那过招问,可直戳横斩,一下手,便要连杀二人。 项夫人茹小意冷着脸孔,问:“是萧铁唐?” 那人在马上哈哈大笑,却不答她。 项笑影向李布衣一拱手道:”今日的事,全是小弟惹起,要被人杀是姓项的,要杀人也是姓项的,与大家无关,请不要插手此事。 他知道来的是劲敌,,而且要是真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也不过是躲避官府,大不了一死了之,但而今是出动了东厂。西厂、内厂。禁军。锦衣卫,就算为了一点芝麻绿豆的鸡毛蒜皮小事。天涯海角也无处遁身,死也落得个重罪,刮心剁肺,难免九族七族都赔了上去,故此,他并不希望任何人踩人这趟浑水。 那萧铁唐在马上斡指下来,向项笑影斥喝道:“你横也死,坚也死,还不快些自己了决,要我好了你老婆将你儿子大卸八块才瞑目吗——” 项笑影身形一闪,“刷”地刺出一剑,身形又一晃。再刺一剑。马凉听那官儿说完了那句话,抽了一口凉气,说:“妈巴羔子的。咱们做强盗的,说话也不够这些皇帝身边的人狠! 冯京苦笑道:“比起他们来,咱们只算尾巴上绑盏花,假充大公鸡罢了。 两人说了这句话,只见那萧铁唐马前马后,马左马右,尽是排山倒海,如万壑排涛的剑影。项笑影一直温文可亲,此刻显然是因为萧铁唐所说的事令他恨绝,是故全力出手,不留余地。 氓山派的剑法,节奏一连变化,明快利落,但使到酣时,只见项笑影手中剑芒一吞一吐,时如长蛇出洞,时如猛虎出山,待到狂时,仿佛龙在天,长空击下,又如亢龙有梅。 萧铁唐招架了十几招,只觉对方招法甚奇,越打越妙,便不想对下去,但他毕竟是一流高手,乍然一醒,但身前四恻,已伏满剑网杀着,萧铁唐只觉一不配合对方出手跌宕速律。胸口即生起一阵烦恶。 这萧铁唐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强定心情,一沉时,“哆”地一声,“蜡烛“顶上“火焰”疾射而出,“滋”地自剑网中穿了进去,项笑影急闪不及,白芒没入左肩! 项夫人茹小意挺剑要来救,但秦七黄九二人两柄钧子。早缠住了她。秦七哈哈笑道:“你那汉子先死也好,省得看你受活罪。 黄九怪笑道:“正是。我这口子不会吃快死的人的醋。 茹小意气得脸色惨白,剑式大乱。黄九秦七正是要她如此。 湛若飞站起来,握拳喊道:“师妹,师妹。不要分心……”冯京。马凉这时早已一个抄起地上的刀,一个已一刀向那马上萧铁唐劈了出去。 萧铁唐冷喝一声:“找死!“蜡烛”一抡,砸开了马凉的刀,一脚将他喘飞出去,策马过来要将项笑影活活踏死。 项笑影虽受了伤,但身法依然灵敏,萧铁唐几次没有踩着他。只听李布衣扬声道:“攻他马脚!项笑影闻声顿悟,萧铁唐一直高踞马上,披风扬动,自己根本认不准部位刺他,不如先把他坐骑刺倒的好,所以招式一变,一剑一剑地尽向那骏马刺去。 那马甚有灵性,跳跃腾起,项笑影剑法快奇,萧铁唐策马走避,居然在小小的庙宇之内,勒马上抡。绕梁。回首。吊蹄,跃上跳落地将项笑影的刺击一一闪躲过去,一面自马上向项笑影猛下杀于。, 虽则如此,因萧铁唐爱惜坐骑,一时反而在这碍塞处处的窄庙里杀不了项笑影。 但茹小意那边可不同了,黄九,秦七可全力出手,茹小意被前后夹攻,轻身功夫无法施展,冯京扰到秦七背后就要一刀,砍到一半,大声喊道:“臭婆娘,别说我没有先打招呼!便一刀砍去。 砍到一半,猛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向女人下手,总是不好。便硬硬生生停住,忽觉腰间**辣地一疼,原来已着了一钩,正想破口大骂:“臭婆娘……“那秦七微嚏一声,已无暇向他出手,虎尾脚一撑,将他撑飞出去了事。 其实冯京幸好砍到一半自恃好汉不杀女人而陡然住手,否则奏七本早等他这一刀迎来,回钩将他裂肠破肚,但冯京改变主意,及时收招,反幸保性命。(全本小说网 ) 第一章闯关 天样高大魅山不过数十里,大魅山脚便是青玎谷。 青玎谷便是武林中三年一度决战前闯五关之所在。 大魅山山势宏伟,笋石参天,时有怪石横空壁立,峻峭惊人。山道上,有三匹快马,二前一后的四蹄翻动,全力奔驰着。 前面是李布衣和张布衣,后面急起直追的是傅晚飞。 张布衣的身体。紧贴在马背上,以至这骏马的速度,像一支箭一般射出去。只听他提气道:“赖神医的医术,真是扁鹊重生,华陀再世。” 李布衣接道:“他的择马眼光也恁高明。”他的声音忽低沉了下去:“只是……要赶到青玎谷,只怕……“ 张布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劝道:“一切自有命定,你已尽了人事了。 忽听后面马蹄密集,两人口首只见尘埃扬沸,一骑渐渐追近。傅晚飞也回头看去,只见一匹白马神骏非凡,马上白底红花巾飘荡着,正是邵阿凤。 李、张二人慌忙勒马了邵阿凤在马大叫道:“等等我。不一会便来到三人身前。 张布衣问:“赖神医有什么事?” 邵阿凤支吾了一阵。咬着红唇,终于道:“我……我瞒着爹爹来的。 张布衣“唉呀”一声。道:“你怎能如此!”邵阿凤扑了傅晚飞一眼,扁着嘴像要哭出来似的。 傅晚飞忙道:“她……她想……” 李布衣截道:“别说了。救人如救人,我们先赶去青玎谷再说。 邵阿凤和傅晚飞相望一眼,喜悦无限,并辔随着李、张二骑,直驱青灯谷! 到得了青可谷,已近申时,只见苍穹乌云密集,燕子低飞,云卷作金黑色,分明雷暴将至。 青可谷里。静悄悄的;但一转入谷底,两壁山崖横拦,只容一人可侧身而过,这“一线天”之后,赫然竟是一个米零一般百余丈的台子。台上,青草细细,连一颗杂石也没有。 而平台上,或站或坐,足有三、四百个人,分侍左右两边,鸦雀无声,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平台之后,就是深凹下去数十百丈的一块盆地,平台上有一条小径,斜通下去,在小径前,摆了五张蒲团。 五张蒲团上,坐了五个人。 五个人都面向盆地,通往盆地的小径上,有一面牌子,写着“一战分明”四个字。 李布衣心下一沉,这两边黑自两道的武林人物,自然是屏息静待战果。而在蒲团上的五个人,当然就是当今武林五个最有威望的人: 少林派惊梦大师。 武当派天激上人。 刀柄会张雪眠, 天欲宫俞振兰。 绿林领袖樊大先生。 有这五个人作公证,不管黑道上的人,还是白道上的人,没有人士不服,也没有人敢不服气。 而今这五个人都坐在蒲团上,向着“一战分明”的小径。 小径通往盆地。 盆地里当然就是五遁阵所在。 这也就是说:闯阵已经开始了。 李布衣等人,已经来迟了。 胜负虽然还没有揭晓一一但瞧各人脸上紧张的神色就可以断定:战果马上就要揭晓了! 李布衣心中转念,他立刻发现在人群中有一个眉清目秀的胖子——项笑影。 他曾在一次古庙聚会中,凑巧搭救了项笑影一家人,格杀了东庙高手萧铁唐。 他迅速地到了项笑影身边,项笑影一见到他,大喜过望,李布衣低声而迅疾的问:”战况怎样了?” 项笑影答:“还没有分晓。 “不知怎的。飞鱼塘本来是六人闯五阵,现在却只剩下白青衣、枯木道人、飞鸟和尚和一位姓叶的姑娘闯关。”项笑影继续道:“他们自未牌时分入关,迄今尚无动静。”。 其实纵在阵内有翻天掀地的变化,在外面的人是一点都着不出征兆的,这点李布衣是深知的。 “四人怎么闯五关?” “所以人人都说刀柄会、飞鱼塘这次是输定了。” 李布衣飘然掠到小径前,长揖道:“拜见五位前辈。 以武林身份而论,李布衣名声决不在张雪眠。俞振兰、樊大先生之下,但这五人是闯关公证,李布衣便执后辈拜见之礼。 樊大先生哈哈一笑:“原来是布衣神相。” 俞振兰冷哼一声,张雪眠却眼神一亮,道:“你也来了。 武当天激上人道:“施主有何指教? 惊梦大师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一点神柔也没有,张开了口说话,声音一点力量也没有,他整个人都犹在梦中。一点生气也没有,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一句击中了李布衣的心事。 “你想要闯关是不是? 众皆哗然。樊大先生即道:“按照规矩,外人闯关,不能作数。 张雪眠道:“你们设有五关,我们只有四人闯关,尚欠一人,为何不能加派人手?” 樊大先生摇手笑道:“不关我事,我无意见,只多口谬说了几句罢了。 俞振兰斜瞟着眼睛道:“雪眠兄,怕输么? 张雪眠强抑心中忿恼,道:“胜负未知,只是据理力争而已,至于怕不怕。张某从未想过。 樊大夫生插口道:“我只是要说一句公道话,规定上标明:延误作败论,若刀柄会可加派好手闯关,那么天欲宫一样可以增加好手来守关,那么,这一战岂不是停不了的战争吗?” 俞振兰道:“樊大先生的话,十分公道,言之有理。” 樊大先生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张雪眠道:“樊大先生的话,太过公道,言之无理。” 樊大夫生笑道:“张兄,这不是人身攻击么?” 张雪眠道:“樊大先生与俞兄黑道、绿林本一家,托肩膊。拍马屁,当无避忌了。” 俞振兰道:“看不出张兄如此小气。 天激上人忽道:“李神相,你既非飞鱼塘成员。事先闯关者也未列你的名字。你因何要闯关?” 李布衣答:“这一战干系武林正邪命脉,凡是江湖中人,人人都有理由一尽己力。 天激上人又道:“你凭什么闯关? 李布衣解下身上一红一白双剑,道:“这是藏剑老人谷风晚信物,他因受人暗算不能来,我代他来。 众人一愕。大激上人道:“你既要代人前来,因何迟到?难道不知规定有明文:延误作负论么?” 李布衣看看自己双手,双腿上包扎的伤口,道:“我实在无心延迟。 张雪眠接口道:“延误算输,但我们有四人已经准时闯关。 天激上人冷冷地道:“规矩不可乱订,既订不可乱为。你既已受伤不轻,还来闯关,可有考虑清楚么? 李布衣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关是我自己要闯,怨不得人。 无微上人怒叱道:“糊涂!” 李布衣垂首道:“是。 俞振兰道:“我不赞成他闯关,是想留他一条性命。 樊大先生看看李布衣的伤势,心中了然,更想趁此除去此大敌,便道:“我倒没什么意见。 无激上人道:“去吧。 众人都一愣,本以为无激上人会反对,不料在他疾言厉色一阵喝问后,倒是赞成李布衣闯关。 独有少林惊梦大师,仍对场中不闻不同,仿佛已人了定,连眼度子也不稍抬一抬。 这一来,张雪眠和天激上人主张李布衣闯关,樊大先生不表立场,只有俞振兰一人反对,自然无效了。 无激上人道:“何道里主持‘土阵’,农又鸟持‘木阵’.殷情怯主持‘水阵’,年不饶主持‘火阵’,柳无烟主持‘金阵’,你清楚了?” 李布衣点头,道:“清楚了。 天激上人又道:”叶梦色闯的是金阵,飞鸟闯的是火阵,白青衣闯的是水阵,枯木闯的木阵,现在只剩下土阵还没有闯关者。 李布衣即道:“我先闯土阵。” 天激上人颔首道:“你懂得就好。阵以闯出为胜,困者为败,能不伤人,切勿伤人。” 李布衣答:“是。 惊梦大师忽低唤了一声:“李神相。”声音犹似在千重梦魔浮沉中气若游丝地传来。 李布衣征了一怔,正要相应,惊梦大师忽一举袖,李布衣只觉眉心印堂间有一服力量像要把他双眉撕裂一般,刹那间掌心向外,拦在额前。 “波”的一声,惊梦大师这一指,击在李布衣手心。 众人大感意外,坐着的不禁站了起来,站着的也引颈张望,不了解德高望重的惊梦大师为何要对李布农发招。 只见惊梦大师挥出那一指之后,又缓缓闭起了双目,疲弱的道:“如你接不下老袖这一指,那闯关就可免了。他说完了这句话,整个人就像一株突然枯奏了的朽木一般,再不言语。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要一试李布衣的作战能力。 只有李布衣才知道,那二指虽被他手掌挡过,但一股热流仍自掌背迅速侵入眉心,奇怪的是他并不觉暖,反而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 寒颤之后,身体如常,也没有什么特别,李布衣心里纳闷,仍道:“谢谢大师。” 惊梦大师垂坐蒲团上,颈项似折断了一般垂挂在脖子上,对李布衣全不理会。(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炭和霜 李布衣望望天色,天际的卷状云一团一团的堆叠着,但阳光依然金亮,风暴前的大往山,特别令人间热不安。 李布衣走到傅晚飞身边,傅晚飞涩声道:“大哥……“ 李布衣提起了包袱,细细地检查里面的东西,抽出了绿玉翠杖,呼呼地斜削两下,微微笑道:“张兄,小飞,我去了。” 傅晚飞一向深情,不禁眼圈儿也红了。张布衣故意大声笑道:“片刻之别,待李兄闯阵凯旋时,咱们再杯酒论快事!” 李布衣一笑,道:”谢谢你给我讨个好意头。 忽听一苍老的声音说:“快穿上这件衣服。 李布衣、傅晚飞。张布衣三十俱一怔,只见赖药儿不知何时。已在三人身后,双手捧着一袭衣袍,不耐烦地道:“快脱下身上的衣风。把这穿上。 邵阿凤吃了一惊,掩唇呼了半声:“爹——。” 赖药儿道:“我当然要来。” 赖药儿隐居木栅里泳和巷后,谢绝武林,不同江湖中事,而今却因李布衣而赶来青玎谷,两人见了面,都没有说什么。只见赖药儿身侧那匹马,口里吐着白泡,可见赖药儿一路赶来,奔行何等之急。 沉默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李布衣道:“这衣服……”只见那衣服是由各种不同的草干,诸如山草、芳草、湿草、毒草、蔓草。石草。苔草、杂草编织而成的,状似镶衣,甚是奇特。 赖药儿道:“快穿上。 李布衣不明其意,但依言披上,赖药儿不耐地道:“身上的衣服还穿着干嘛?尽都除下。 李布衣在张布衣、傅晚飞遮拦的身躯之后,卸去长抱,把草衣披上,赖药儿又问:“为何不连内衫也脱了。 李布衣沉声道:”不。 赖药儿见他脸上神情出奇的坚决。而身上所穿的长衫只十分干净洁白,也没什么特别处,不明其故,但也不多问。 其实李布衣身上所穿的内衫,是当年“雪魂珠”米纤巧手为他织就的,另外还有张头布,李布衣常收于包袱中;去哪里都带着它,而这白衣衫,李布衣也常穿着。这里面有着一连串的伤心往事,缠绵的记忆。 这些当然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李布衣披上草衣;向盆地小径大步行去。 ——李布衣这二战如何? ——五遁关他闯不闯得过? ——叶梦色、白青衣、枯木、飞鸟闯关。战况又如何? ——这些战果,不仅关系着武林间道消魔长的胜负,同时也决定了未来岁月武林间的气运大局。 叶梦色进入的是“金阵”。 叶梦色、枯木道人、飞鸟大师、白青衣一齐来闯“五遁阵”。她的武功为最弱。心绪也最乱。 一一哥哥的伤势,委实大重,失去一手一足,纵是神医赖药儿,也无法使之再生,这一阵,本来是她跟哥哥合闯的,而今…… ——李大哥为什么不来?虽然这一战突然提早了一天,但李布衣可能还没有赶到天样跟他们会集的。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叶梦色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吐月镇,她等了他一个晚上,可是他没有来,以及在当天清晨,她遇见那轻愁惹人怜的少妇,她指引了少妇如何才找得着李布衣,李布衣当晚就失约了。 而那天晚上……。她又想到那些桃花,仿佛只为春风而开,春去后,花落纷飞,没有惜顾,也无人爱怜……叶梦色就这样想着,所以她心中已萌生了一种决裂但又淡然的死志。 四人到了盆地的尽头,尽头处有五道人口,人口处十分狭隘,但五处状况,截然不同,一处火光熊熊,一处水声激荡,一处上质奇特,一处林木蔽天,还有一处则金光门闪。 四人工看一眼,伸出了手,紧紧地、牢牢地握在一起,又一只一只手指慢慢松开。四人的眼光开始是炽烈的、关注的,后来变成坚决的、无惧的。 就连平素好玩喜反的飞鸟大师,神情木然的枯木道人,也庄穆地激动起来。 ——这一战,纵藏剑老人、叶楚甚都在,也不易取胜,更何况现在只剩下四个人。 一一但这一仗却是非打不可。 枯木本来一开始不想参与这场仗,他是给飞鸟硬拖去的,到了这种地步,枯木不但一丝迟意也没有,而且比任何人都坚决。 一有些人在于时一副义愤填膺、奋不顾身的样子,一遇事则噤若寒蝉,甚至不惜倒戈,有些人平常爱理不理,看来自私自利,一旦危难当头,不惜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前者在患难时迟上,是雪上加霜,后者在危急时辽着,是雪中送炭。 大家心里都知道,可是没有说出来:枯木是炭。 可是李布衣呢?藏剑老人呢? ——他们在这生死关头失了约! ——难道他们是霜? 这些他们心里也想到了,可是也没有说出来,同时心里都安慰着自己:李布衣他们不会是这种人,一定有什么事,把他们耽搁住了,位他们不能来了。 世间正有一种人,宁可相信朋友的好处,也不肯承认朋友的缺失,这种人员然也许聪明绝顶,但也难免欺骗自己。 只是人世问着没有这种信任,还要朋友来做什么? 四人放开了紧握的手。各自往他们选择的“归宿”走去。 枯木道人选“木阵”,除了他跟农叉乌本有私仇外,以个性。武功论,他也非选木阵不可。 飞鸟道人选“火阵”.他本来选的交手对象是王蚤。可是王蛋已死,以他火爆脾气,他还是拣上了火阵,对抗年不饶。 白青衣则选上”水阵”.虽然他并不知晓水阵主持是谁,但“水阵”之前,却写上了“白青衣”三字。 这分明是摆明了的挑战。 叶梦色自度自己未必闯得过五遁阵,所以她选了第一阵:金阵。 金阵是柳无烟主持的,柳无烟是一个巧夺天工的金匠,也是一个武林中打造兵器与暗器的名家,可是这些对叶梦色而言,已并不重要。 一个人把生死都不放在服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她走人金阵。也没在意些什么,只觉得四周金光灿灿,也没理会。 可是首先映人她眼帘的,不是金,而是水。 金属般的地上,有一滩水,水质甚清。 叶梦色走近去,忽觉强光眩目,定眼一看,竟然看见了自己。 她吓了一大跳,敛定心神,知道看见的原来是地上水影照出了她的轮廓。 但令叶梦色惊怕的是:她的脸颜是金色的。 叶梦色是个极美丽的女子,有做艳寒霜之绝色,她此刻虽已怀求死之志,但她心里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响着:李大哥会不会来看我呢?李大哥赶不赶得及在我未咽气前看我呢?我死了李大哥会不会伤心呢? 叶梦色心里既有这种隐约的念头,她就极不希望自己死得难看:其实一个人临死前照理对自己的容貌不会太注重,但美丽的女子例外。叶梦色是美丽女子。 她从水影里照见自己的容颜竟然是金色的,这在她心中所生成的冲击之大,是莫可言喻的。 金色映在她的花容月貌上,变作一种极其凄厉的形象。 就在她一惊的刹那,水中的映象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灿亮强烈的白光,射人叶梦色的眼帘里。 叶梦色一双明眸,一时无法睁开。 同时间,三支长矛,闪着金光灿烂的奇光,直射叶梦色背后。 叶梦色的身于忽如燕子掠空,斜掠而起,剑向一座储红土质小丘刺去。 她虽闭上双眼,但听风辨影,知晓三支长矛,是发自这矿质的丘陵里。 叶梦色这一剑刺入丘陵,“哨”地一声,似刺中了什么,但叶梦色已无暇理会。 因为那三柄长矛,竟似飞蛇一般,兜转回来,追击叶梦色! 叶梦色长剑迅速抽出,瞬息三闪,在三柄金矛上拍了三下。 金矛被叶梦色拍落地上,但三柄长矛矛尖,“呼、呼、呼“三声,脱离矛柄,急射叶梦色! 这种情形,就像是壁虎掉了尾巴吸引住敌人的注意而趁机溜走一样。 这下变起邃然,叶梦色已不及回剑封招,足尖一点,人已倒后飞起,三柄矛尖仍然贴胸急射,叶梦色倏然乌发一沉,身子在空中成横一字形,像一片柳叶飞到水平的弧度,三点矛尖,贴着叶梦色的发丝、鼻尖射过,直没人半空,尖嘶这才响起。 叶梦色在半空轻俏的身子一弹,飘然落地,一甩长发,才舒一口气,忽听尖响又近,原来三点矛尖,已脱离矛柄,陡炸起火花。又射了过来。 这次叶梦色已及时出剑。 她掌中忽然闪起三朵剑花。 三点矛尖被拨落,刚掉到地上,忽听“噗、噗、噗”三声,矛尖裂开,竟射出六枚钢梭,叶梦色一振长剑,剑花六现。又击落六枚钢梭。 不料钢棱一落,又裂为十二支长针,火花眩目中,射向叶梦色。 叶梦色忽然变作一朵花。 剑花。 阳光。水光映在她剑上,亮光更甚,而她的容颜在强光中更加俏煞。 剑花大盛,所有长针被击落。 长针落地,针管裂开,铁砂射出,发出紫青色的火焰,雨点般打向叶梦色。 叶梦色从未料到三根长矛,可以化作如许多复的兵器与暗器。铁砂虽然密得猛烈,但是叶梦色手上的剑,发出白得似五一般的渗渗寒气,这一种至寒的剑气,竟使所有的硝百,都在叶梦色身周三尺外.元力垂掉于地。 叶梦色在剑芒中,寒意把她脸容映得更白,她自己也像受不拄剑气之森寒,微微颤抖起来,肤色起了一种令人疼的白皙。 白芒更盛,叶梦色看到自己。 她看到几个自己。 在她身前身后身侧,有几滩水,照出她自己。 水光竖起,原来是镜子。 镜子映着剑光,灿眩了叶梦色的眼睛。 叶梦色一甩头发,发丝披在脸上,她以皓齿咬着发丝,透过发丝看出去,就像过滤了激光,使得眩目的白光不再眩目。 她清清楚楚看见二个一大一小的金色轮子,咕噜咕噜的向她滚沿过来。 叶梦色在发丝里的明眸。定定望着轮子。她不知道这一大一小的金轮是做什么用的。 ——难道金轮里会跃出一个怪人? 大轮于是纯金属打造的,有毅、辐和揉,即是车轮中心有窟窿可插轴的地方,也有从轮边向轴心集中的直条以及轮子周围的框子。小轮上的揉是齿轮,如锯齿叶状一般,滚动的时候,两轮间连着曲柄的掉枝,从一个运于传勒到一个滑块,像两只圆形的。一大一小的辘辘,呼哈哈的滚至叶梦色身边。 叶梦色没有出手,以下变应万变。 不料这一大一小两个轮子,直似被她手上剑光所吸,迅疾滚了过来。 这滚动发出巨力,巨力推动大小双轮,使速度加快,又再产生大力,叶梦色不敢樱其锋锐,忙飞身而起。 这时大轮揉周。忽然弹出弧形的利刃,而小轮锯状齿轮。也突出黑突突的尖棱,叶梦色才飞落丈外,双轮似被剑光所吸引一般,又疾滚去叶梦色处,叶梦色又再闪避,如此数次,大小双轮滚动后愈来愈快,所带起的力道也愈来意大,叶梦色白皙的秀额上已冒起了细小的汗珠。 ——再这样下去,轮子借物理上的力量,无穷无尽,自己的气力可要耗光。 ——不行! 叶梦色骤然出剑。 她决定要以凌厉的剑气先摧毁这大小双轮。 不料她一剑,刺入轮辐,但这打铸的金属甚是诡异,叶梦色只觉剑上斩着硬物的感觉,反而双轮所带起滚动时的大力,一遏阻碍,竟顿时产生了十倍以上的巨力,这股大力,几乎立即令叶梦色手上的长剑折断。 叶梦色十分珍爱这手中剑,情急之下,连忙松手,长剑登时被大小轮夺在揉下,而这一对奇诡的轮子这才止息了滚动。(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水和火 叶梦色长剑已失。 她看着这一对匪夷所思的轮子,忽然想起南北朝时代的祖冲之,慕三国请葛亮制造木牛流马对阵,因而制造了一辆车子,里面装了机械,不靠风力、水力,亦不需人力,就能发动自如。 这一对轮子,似乎正是利用她手上东海万年寒铁所炼的剑上寒光,与镜子反射的银芒金光相辉映而转发,她的剑一旦脱手,轮子也不动了。 这时,“隆”地一声,仿佛地动山摇,土震丘撼,其时晴白无风,这一震之响,玉金飞南,键挣难鸣。 叶梦色在发丝里望去,金光银光璀璨闪耀中,一个身着胄甲全身金澄澄的古武士,每一步似一记金鼓雷鸣,巍巍颤颤地向叶梦色追近。 叶梦色叱道:“什么东西?”她手上已无剑,而她的武功,八成都在剑上,仓皇回顾之间,见此异物,纵抱必死之心,也难免慌惶。 那金甲武士全身被厚胄裹着,看去十分沉重,在裹甲里传出的声音也十分闷嘎难听:“我是柳无烟。” 叶梦色从来没有想到柳无烟会这样出现。 ——一个那么轻的名字;一个那么重的人! 那声音自盔甲里闷郁地道:“你已经败了。” 叶梦色冷冷道:“失了剑不一定就败。” 柳无烟的声音轰轰发发地道:“你不止是败了。 他大步上前,加了一句:“而且是死了。 他一步跨出,足有半丈阔,叶梦色轻巧地闪躲。出招反击,但指掌击在盔甲上,震得手臂发麻,对方犹似未觉,这样才闪了七八次,忽觉去路都已被塞死,退路也被一座了质的小丘拦着,刹那间,叶梦色的四面都是金光,映照在她寒玉一般的脸上。 她瞥见柳无烟的盔甲有一个小小的裂缝、是在腰间,敢情是刚才自己骤然对丘中出剑,以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剑把盔甲划破一小缝,可惜现在自己剑已失去,无法对身着盔甲的柳无烟作出攻击。这时金闪闪万芒电射,耀目难睁,柳无烟道:“你认命吧。金手大力击下。 叶梦色及时一低头,金手击在丘上,登时矿石推断散裂,金凤激荡,吹扬起叶梦色脸上如瀑的发丝。柳无烟金手成拳,正待击下,忽见眼前的人容貌美丽惊人,眉若横黛,艳容清绝,神色间凄婉之意,偏又带着俏煞冷做,柳无烟万料不到来闯关的是如许一个女子,心中忽起一种平生未有的激情,手是举了起来,但却打不下去。 叶梦色这时自度必死,正闭起了双目,脑中忽然掠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不知道白青衣。飞鸟、枯木那儿怎样了? 她却不知道,正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在“木阵”的枯木。在“火阵”的飞乌,在“水阵”的白青衣,三个人都在三种不同的环境与处境下,闪过同样的一个念头一一他们不知怎样了? 枯木闯木阵。 枯木之所以选上农叉乌,是固为农叉乌在还没有成名之前,也没有投入天欲宫之时,他所作的恶事,全推到枯木的身上。 这是江湖人最顾忌的事情之一。 大丈夫敢作敢当,嫁祸他人。是一般江湖好汉所不屑为的。 枯木走人一片荡郁的树林里,沉声道:“农叉乌,出来。” 只听有一种声音阴阴地道:”我早已出来了,你没看见吗?”这声音仿佛在每一株树木里传来。 枯木冷笑道:“这种下三流的玩意,拿来对付我,不也太不知己亦不知彼了么?” 树木里的声音忽呈尖锐:“我就在你后面。枯木霍然回身,一棵原本就立在他面前的枯树就在他近身的刹那.树干里突出一截古鞘,无声无息地刺向枯木背后。 枯木头也不回,枯瘦的五指一把抓住古鞘,另一只手找出了发上的玉答,王答一划,格勒勒一阵连响,枯材折为二截,轰然倒下,只见枯村里被创空,除了鞘柄,并无一人。 枯木冷冷地道:“你使出来的仍只是这些第三十九流的玩意。我可要出关去了。 那声音阴滋滋地道:”你就请出关吧。 枯木纵步而出,跃了四五丈,眼前仍是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突然间,只有落叶的沙沙声响,前、后、左、右都是树木,一蓬又一蓬的落叶纷纷飘落,树林外仍是幽昏一片。没有天光。只有一种蒙蒙的黯光。 枯木在这瞬息间不由生起了一种迷失的感觉。 他向坎位走了三步,拔下一根头发,向风一吹,便急步向发飘向之处追去,俟发丝落地,再往粪位退了七步,定神望去,树林仍是幽突实的,隐约有狼晦兽呜的声音传来。 枯木把小眼一掀,道:“五行木阵,果有些门道,可惜遇上我。 他说完了这句话,突然拳打脚踢。 凡是给他拳脚触及的树木,如同推枯拉朽,纷纷溃倒,一下子给他开出一大片空地来。 枯木冷哼道:“农又鸟,你又奈我何! 忽听农叉乌的声音在前道:“是谁奈何不了谁!”这声音似簧片敲在木框里,只见树上忽落下一个木偶,五官绘似人形,拿着一支木刀,居然十字形的向他迟来。 枯木哼道:“好,我就先把这木头劈碎,再来治你! 不料身后刀风急起,枯木一同,往左掠起,左边刀风又起,枯木沉身急滚,但后面刀风急追,枯木用玉答一架,硬生生架住一刀。整个身子直挺挺地自地上如旗杆一般竖起,只见左、右、前、后,各有一个木偶,提刀逼近,表情木然,阵势却十分森严。 枯木这时脑中意念电转,猛然省起,三国时候,有一个机械工程大家马钧,不但发明过西蹑棱机,更发明过指南车与翻车,而且曾为魏国创造过一些自动演戏的怪异木偶,其后少林寺用其原理,制造出木人巷能动手会武的木偶,使不少少林弟子,断绝或打消了出寺下山的奢望,而今这四具木人,看来也似是在同一原理下所制造的。 他心里意念闪逝,既知来源,便度破法,袍袖闪动,向四具木倡抢攻过去。 但是四具木偶刀法十分严密有度,凌厉有致,而且打法全不要命。也全不要脸,枯木抢攻一阵,居然闯不出木人阵,而且险些为木偶手中木刀所中。 枯木突然左足往地上用力一顿。 这一顿之力,令他瘦长的身子如一支笔杆般直冲天而起,人到了半空,左手拔出量头,右手抽出量尾,双手一合,两量接上,成为一量,两头又各弹出二尺长量尖量尾,四下接成,他的身子,已降近四具木人头顶三尺开外。 四具木头人一齐举刀,准备把他骤降的身子上扎几个窟窿。 可是枯木道人的长量,啪啪啪啪,分别刺在木人脑门上,几下裂柴般的声响,四具本人头部木壳裂开,里面散落出了许多铜线,还有轮、橛子与曲横杆等,四具木人,其中一具隆然倒下,兀自翻滚着,一具全然不动,另外面具竟自挥刀彼此乱打起来。 枯木在飞身冲天的刹那间,认准了木人机枢所在,以长量攻破了木人的总枢。 枯木像一根本栓似地钉在地上,一捆又一捆的巨木,向他滚压了过来,声势如万雷齐发,枯木心中一凛。 他想向树林子里退,不知怎的,原未击倒树木所空出来的丈余之地,无论怎样运气急跃,始终都越不过这丈余之地。 枯木立即想提气上跃,但是一阵狂风剖来,四周树木的叶子。都往这儿落下,每一片叶子,叶沿都闪着蓝晶晶的异光,分明是淬毒的暗器! 然而万木齐压之力,纵使枯木武功再高十倍,也难以抵御。 枯木在这风吹电逝的瞬间,立时作了一个决定,他掠上了一捆巨木上,贴身其上,随着木头一齐滚动着。 他所处之地本来是在小丘之底部,故此木头方才可以由上滚下来,他的人贴在木上,就像一截枯枝,这下子万木齐滚,他也成为其中一株木头,而且口肢深深嵌进了木垛之中,沿路一直滚下来,巨木都堆叠在一起,可是他人在这截木头里,并没有受到损伤。 农叉乌眼见枯木被其中一根本头抖倒,随而枯木就消失了影踪。他不知道枯木死了没有,直至木头全堆压在谷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只好耐心等下去。 可是仍然没有动静。 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一一难道枯木也懂得“木遁法”? 农叉乌终于忍耐不住,要跑出看看。 枯木正是要等农又鸟出来。 他一直耐心等着,他整个人,连肤色、呼息、形态,都变得跟木头融合无间。 他终于等到了农叉鸟。 一个脸色惨青,身体发黄的人,一闪面过。 枯木把握住这雷驰飚逝的刹那,长量破空刺出,刺中农叉乌。 在这刹那间,他心下一沉,忽然反手一掌,自拍天灵盖。 同时间,他背心已被击中! 他猛喝一声。自击天门.封宫闭穴,枯木神功及时发挥,挨了一击。只格、格、格地踏前三步,霍然回身,叱道:“滚出来!玉答脱手向一堆落叶射去!只见地上一大蓬叶子迎空飞起,农叉乌就藏身叶下。 而他所刺杀的“农叉乌”不过是一具更似人形的木偶而已…… 农叉鸟见枯木道人一击不倒,也甚惊讶。 两人相对峙。不过片刻,突然空中响起噗噗之声,一只大鸟。盘旋而下,铁翎铜羽,啄向枯木! 枯本人吃一惊,挥舞王答,反击过去,但在这怪鸟猛烈对门顶攻击下,连举手自拍天灵盖的闭气功夫也不及施展。 枯木与怪鸟交手数招,使知这头怪鸟,只是一只木鸟,传闻鲁国公输般曾用竹木做了一只木鸟,“成而飞之,三日不下”,简直神乎其技,后来墨子也做了一只,三年才造成,只飞了一天,但也非常骇人听闻了。 枯木没料到竟在此时此境遇上了这样一只“木鸟”。 更难应付的是,除了木鸟之外,竟还有数十只黄蜂,蛰虫般的木造的飞行物体,露着尖刺,不断的趁隙攻击。 这些都已足够令枯木疲于应付,但更可怕的是,农叉乌迄今未动手。 他是在等待致命的一击。 枯木知道自己已占尽下风,危在旦夕,在此刻间,他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飞鸟、白青衣、叶梦色他们不知怎样了? 因为深厚的友情,枯木心里最悬念的是常常和他相骂的飞鸟大师。 飞鸟闯的是“火阵”。 ——不知飞鸟怎样了? 这时木制的飞鸟对他作出了更猛烈的攻击。 飞鸟正在火的煎熬中。 他闯的是火阵。 他热情如火,体内流着的是一腔热血。 可是他最怕热。 他一进入火阵,就觉得热烘烘的,他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直着嗓子大叫:“年不饶,我来了,你滚出来吧。 尽管他叫他的,火焰仍在不知什么的土质上燃烧着,只听地底轰隆毕剥之声,时如迅雷初起,烈火熔山,惊涛急涌,狂风怒号。但就是没有半个人出来。 飞鸟实在受不了。 他脱下僧袍,大叫:“年不饶,你再不出来,看我饶不饶你! 话未说完,突然在火光里喷出一丛又一丛的烟花,五光十色。光霞璀璨,彩芒腾辉,奇丽无比! 飞鸟瞧得十分人神,烟花时作壮丽万灯齐明。时如千点碧萤飞舞,声如万雷始震,光霞强烈,声势骇人,耀目难睁。 飞鸟喃喃地道:“他***,年不饶原来请洒家来看烟花来着。 不料千霞万彩的烟花中,其中数点,快若飚轮电旋。带着一溜烟的青焰,直射飞鸟,待飞鸟发现此焰光向自己飞来时,相距不过七尺之遥! 飞鸟怪嘶一声,身形腾挪,避过火箭,这时烟花朵朵盛放。先一排有十支火箭,齐向他射来,继而有一排四十九支火箭,箭上火筒急燃,以热力增加速度,向他射来! 飞鸟怪叫道:”火晋流星箭! 这种火箭加上热力,威力与速度远比普通飞箭大,而且命中率又高,飞鸟大师身形痴肥,身法可丝毫不慢,避了七、八百支火箭,不禁也气喘如牛,全身是油汗淋漓。 飞鸟大师哇哇叫,一按肚皮,双手拔出双斧,双斧一架,斧上两道银枪似的白瓦,疾射而出,强光所至,火箭中途纷纷青焰爆起,自动坠毁!(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柔情似水 飞鸟双斧一出手,火箭的攻击形同虚设,不是半途被强光所焚,便是为利斧所斩,或射在斧面上,无功坠地。 谁知道火箭无功,换成了火鸟,一只一只燃烧的火鸟,俯冲攻击,迂回周折,这火鸟不似飞箭直线射击,而能乘火力拍动火翅。把飞鸟击得手忙脚乱。 飞鸟一面挥斧一面怒骂道:“年不饶,快把这些讨厌的火鸟儿收回去,咱们一决雌雄! 年不饶阴森森地笑道:“飞鸟?这就是‘神火飞鸦’,可要把你烤成火鸟才是。 飞鸟咆哮道:“好,你以为我怕了你么?”双斧脱手,破空飞旋而出! 这一双飞斧,半空回旋,追截“神火飞鸦”,凡是给飞斧碰着的飞鸟,莫不斩为数片,或震毁落地。 飞鸟趁此,一跃三丈,抢人火围,一掌劈去,轰地一声。火舌反卷过来,飞鸟紧急中就地一滚,险些给火焰的伤。 他一滚而起,却觉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也有点黑涂涂、油腻腻的东西,他用手一探,放到鼻端一嗅,不知是什么,却见现在他所站的地上,旧泅渗出大量这种黑油,只听年不饶桀桀笑道:“今日就要尝尝油浸飞鸟烤熟来吃的滋味。 火舌一卷,燃及飞乌立足这一带,火头一沾着黑油,登时皆变作熊熊大火,烈焰烧空,连珠霹雳之声震天价响,烛耀云冲。比先时的威力又增长了百十倍! 飞鸟发觉足下全是烈焰,已无立脚之地。 他立即想向外掠去,但四周已被烈火切断,而他身上所沾的黑油,只要一点着火,就难以扑灭,这一下子寻思,不禁心慌起来。 飞鸟只觉地上全是火焰,想往外冲又冲不出去,只好往上跃。不料空中竟有一个大螺旋桨似的架子,浮悬半空,架上有数十根形同利刃的长刀,不住旋转着,发出尖利的呼啸,却没有人操纵,但只要有人一往上跃,即要被斩个身首异处。 飞岛此惊非同小可,心忖:难道见鬼不成!殊不知这空中浮刀,只是利用火的热力,摧动刀的旋转,发挥极大的杀伤力。跟民间走马灯的原理完全一致。 只是此刻飞鸟既上不得,又下不得,处境狼狈而又尴尬。 突然“呼”地一声,射来一只两边镶着蜡翼的黑球,球后闪烁着火花,飞鸟不知是什么,正要用手接过。 其实那正是“震天雷”,相当于一个雏形的飞弹,如果飞鸟接在手里,就算铜皮铁骨,也得被炸成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奇怪的是飞鸟也是在这一刹那间,念及白青衣、枯木和叶梦色。 以感情论,他当然最悬念深刻的应是枯木道人,可是因为此刻实在热如烤焙,使他不由自主想起白青衣,白青衣闯的是“水阵”。水阵至少比这儿清凉爽快得多了。 水阵是不是真的比火阵凉快得多呢? ——是的。 白青衣现在心都凉了。 连四肢都是冰寒的,那种感觉,就象是水里悠游自在的鱼儿。突然发觉河水结成了冰,而他则嵌在冰霜里。 白青衣向不怕水。在“叶梦色”的故事里,他曾以轻功把“千里不留情”方化我追杀于江心。所以他对水阵极有信心。 他一走进水阵。几乎就被那明媚的风光迷住。这一带傍近溪涧,两岩深绿,隐透清寒,涧水尤其急流激湍,在峭壁棱崖边形成天险,涧水排山倒海似的撞击着岩壁,声势如殷殷雷鸣,动人心魄。 这儿只有一条路,就是在沿峭壁而下,在涧水上浮出的小截岩石跳过去,只是涧水时急时缓,一旦没有算准水涨水退时间,以及跳不过这等距离。气力下继,甚至滑倒,便难逃坠落急涧灭顶之厄运。 时隐时现的岩块对开来时上峭壁,书着“陡崖跳浪”几个活飞如灵蛇般的大字。 白青衣微微地笑开了。 他吟道:“万顷江田一鸥飞;他三几下飞跃,已到涧中,一足立于滑岩上。又笑吟道:“亦欲举向风,独唱无人和。”上一句是自譬,以他的轻功,也着实没把这“陡崖跳浪”看在眼里,后面两句、听来雅致,但在此时此地吟来,已隐含挑战之意。 这时,一个非常低沉,但低沉中十分柔媚,听去十分舒服的女音道:“一别一百日.无书直至今。几回成衣梦,独自废秋吟。小雪衣犹络,荒年米似全。知音人亦有,孰若尔知心? 白青衣一听,宛似脑门受雷霆一震,又似冰水浇头,骛然一醒,几失足滑落深潭急流中。 他的脸色全白了,只喃喃地道:“小雪衣……你是……小殷?小殷!那低柔的声音道:“你还记得我?” 白青衣几乎喜极而位:“小殷!情怯!怎会是你,怎会是你。 只见前面一处三丈余宽阔的石台上,冉冉升起一个女子,衣白如雪,发黑如夜,白青衣一震再震,脱口道:“情怯,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那女子蛾眉含颦,星目流波,两腮间有一股淡抹如醉红,柔肌媚骨,玉态珠辉,柔媚的眼神和丰腴的体态,不是叫人动怜,不是叫人心碎。而是叫人禁不住欲和爱。 白青衣长叹道:“我以为……再也不会见着你了。” 那女子幽幽的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不是不见更好么? 白青衣一口气跃过三座岩石,说:“情怯,不是的,你,不同的。 那女子忽然低低抽泣起来,但抽泣间说话的声音仍是这般低柔好听,”我以为公子已忘了……忘了苦命女子殷情怯了……” 白青衣又踏过数块岩石,只差三块石岩,就到殷情怯立足之地,“情怯,再见你时,真的有些情怯……… 殷情怯噗嗤一笑。用袖端捂唇,娇柔说道:”公子,我是苦命女子……你结识过的红颜里,当以我最笨,不会纺织,不会唱歌,和着拍子跳舞时踩着你的脚,画眉时常把眉画得太租……与你相识的女子中,我的出身最寒微,你怎么还要记住我? 白青衣道:“红粉知音遍,我对你用情景深。” 殷情怯垂下了袖,美目含泪.朱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 白青衣一闪身,已到了殷情怯身前。 殷情怯不高,只及白青衣胸际之上,她害上的发丝,因风吹而微拂在白青衣颈上,白青衣情怀激荡,双手用力握在殷情怯双肩上,由于过于用力,殷情怯脸上有微微的痛楚,却更显得朝霞和雪。令白青衣生起神为之夺的心动。 白青衣虽比她高,但在她成熟而柔美的眼波中,却像一个妇人在看一个少年,有一种荡魄融心的风情。 白青衣的嘴唇微擦着她的额发,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殷情怯垂下了眼.但眼睛依然明亮,咬着唇,但嘴唇依然红彤:“什么为什么?” “当初……你为什么离开了我?” 白青衣诗酒风流,拈花惹草,艳遇极多,已不以为奇,但是,他看到殷情怯的时候,她正在一个风月场所里,喝得大醉,哭着、闹着。笑着,洁白的胸襟敞开着,一群无行的公子哥儿,正在调笑着、猜着拳;在争谁先占她的便宜。 白青衣当时在场,很容易就打发了那一干浪子。 他把她揪到客栈房中,以冷水来浇醒这女子的醉意。 白青衣不是君子,也不是柳下惠,不过,他不是趁人醉中占便宜的人,而且,他已从一个她的婢仆中探知,这女人是给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遗弃了。 他决心要她清醒,要她清醒后反省醉的代价有多可怕。 可是当她衣襟被水湿透的时候,他的心跳得比水花声还乱,她醉意未醒。倚身板墙上,颔微仰着,唇微启着,醉眼里有一种妇人看少年男子的融骨消魂。 白青衣立刻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定力,所以他立即要退离房中。 他退出去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抗力,他觉得他自己会终生后悔这个决定的。 但他还是决定退出去。 可是他在出房门之前,禁不住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这一眼望去,只见殷情怯粉滴酥揉,神倦欲眠,艳丽绝伦,玉骨冰肌,但双颊焚焚欲烧,春思欲活,发上还滴着水珠,白青衣也是欢场中人,立刻便知,刚才那班登徒子对她下了春药。 白青衣重骂了一句:“该死!但他这多望几眼,心拄微荡,只见殷情怯透湿的衣襟里,隐透着玉峰上两双暗红,接下去的事,白青衣已在狂乱里、迷乱中疏狂着,纵腾着,浑忘了一切。 他只记得殷情怯推他、抓他、骂他,娇喘微微,呻吟细细,推着他的肩膀一直哀吟般的说:”你怎能对我这样,你怎能对我这样……”这样一直说着,白青衣没有理她,也没有停下来。 等他能停下来的时候,殷情怯已梳好了妆,只见她容色丽都,雪肤花貌、俨然莫可侵犯,她梳了妆,望也没望他一眼,就端然走出去。白青衣叫住了她。她神色冷然的回顾。 白青衣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他昨天发生这种狂乱的事来,心中懊恼至极,只想待她醒后,百般解释,自己色令智昏。万般不是,又伯对方苦苦相缠。自己摆脱不了。 却没料到殷情怯寒着脸,冷然而去。 跟他发生关系的女子,莫有不情愿的,也莫有不顾恋的,只有生怕他不来,也有生怕他不负责任。 殷情怯却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昨夜只是春梦一场。 白青衣叫住了殷情怯,期期艾艾说完了昨天事情的始未,还未道歉,殷情怯就问他:“你说完了没?”便要离去。 白青衣见她容光照人,仪态不可方物,跟昨天一席恩情,千娇百媚,玉艳香温,微致风情;遇然不同,心中顿生爱慕之情,便与她说:“我是真的,你留下来。 殷情怯神色平然,只是道:“我留下来作什么?” 白青衣道:”你难道忘了一夜之情么?” 殷情怯淡淡地道:“那是醉后,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人生本就醉醒不分,你不必当真。 白青衣跳起来,大声道:”不行,不行!决不行的!” 殷情怯神色木然地道:“有什么不行?你爱过的女子,都照顾她一辈子么? 白青衣愤怒地踱步,气道:“你……不同的! 殷情怯冷笑道:“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一晌留情,醉里贪欢。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而已。 白青衣怒不可遏,“啪”地一掌,竟掴了殷情怯一个巴掌,在她上颊上留下红印,自青衣瞧在眼里,一阵心疼,孰指叱道:“你这贱女子……枉费我真心一片! 殷情怯举目望着他,眼眶里有一层蒙蒙的水意:“我是被人遗弃的女人……” 白青衣截断道:“我又是好男子么! 殷情怯垂了头,幽幽地道:“我出身贫寒……” 白青衣怒道:“把我白青衣当什么人了! 殷情法抬头,眼眶里的水影已挂到青腮边,说:“你说的是真?” 白青衣气得不得了,指着殷情怯骂道:“你你你,你当我说了一天假话么! 殷情怯忽然搭住了他的手,水汪汪的明眸瞟着他,把他的手放近唇边,亲了一亲,又放到嘴里,轻轻道:“你要是真的,我也是真的。”说着咬了他小指一口,用水一般的眼色望着他,问:“很痛吧! “很痛吧?”她幽幽的问,“不会忘记我吧?白青衣反手握住她玉指春葱,人握欲融的手,只见她媚目流波,瓤犀微露,白青衣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的日子里,白青衣有着三天的融骨消魂,笔莫能宣的快活。他替殷情怯画眉、赋诗、温存,殷情怯更对他温柔备至,情深款款,百般依顺,令白青衣与她衣鬓厮磨,过着比神仙还快活的日子。 可是这般浓情蜜意后的第四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就失去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却没想到,在陡崖跳浪上,竟会遇见了她,殷情怯!(全本小说网 ) 第五章水和上 殷情怯的声音低柔,但一种怕人的风情更浓更烈:“我不走。你就会……厌了我。 白青衣双手发力,抱起了她,逼过去问:“你为什么这样傻?说!你为什么这样傻! 殷情怯被他挟得透不过气来,娇喘细细,柔眉微磨,但靥伤有一股浪荡的风采,吃吃笑道:“你才傻! 白青衣只见浪花溅衣,朱唇微露,忽然生起了一种极其疼爱之意,殷情怯也感觉到了,腰肢动了动,似要挣脱,呼息急促了起来。 白青衣当下不理一切,凑嘴封住了殷情怯的朱唇。 殷情怯用粉拳捶着他,捶着,一面咿咿唔晤的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能对我这样……” 白青衣忽然松了口,让殷情法透了一口气,一面笑说:“这句后,你三年前就说过了。殷情怯的双颊忽然红了,红得令人荡逸飞扬,白青衣又一把拥紧了她,说:“你猜我那时候怎么样?” 浪花哗地一声,冲击在岩石上。 白青衣亲吻着她,全身为体内一股崩不可遏的热气所激动,“我不要理你,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 因为一腔热情。被寒若冰之刃切断。 一把雪寒的长刃,已插入他腹中。 白青衣不敢相信。 他仍没有出手,戟指道:“你——”殷情怯衣袖一褪。一把寒光闪闪的青剑在乎,一挥之下,白青衣双腿齐断。 白青衣眶毗欲裂,殷情怯淡淡地道:“你知道你在闯水阵吗?来到水阵,还能如此大意?你自命风流,都是滥情害了你。水阵以柔制刚,孙子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加脱兔,敌不及拒’,进水阵,我还未曾发动,但你心里的水阵,已毁了你的战志。白青衣最强的是轻功。 但此刻一双脚己断。 殷情怯冷冷地道:“你在外面勾三搭四,快活够了,而今,就毁在这德性里! 自青衣艰辛地问:“你为何当时……不下手?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飞乌、枯木、叶梦色他们不知怎么了? 殷情怯笑了一笑,柔媚的眼神转而狠毒:“三年前杀你。没有价值可言,又何必我‘花掠唇’来动手?我索来的作风都是……先伏下因,再待来日结果! 白青衣惨笑道:“你就是……‘花掠唇’……” 殷情怯冷笑道:“我就是‘天欲宫’中的‘吸阳姹女’,武林中英雄好汉人人怕我的‘花掠唇’……其实,除了你们这些自大好色又自以为聪明的笨人外,只要稍加明辨,早该知道我是谁了!在你轻功无双,却派不上用场! 白青衣恨声道:“你好……狠! 殷情怯只说:“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白青衣大吼,“我要你死——” 他衣袖激扬。一大蓬树叶形状的暗器洒出! 就在这时,水花冲天而起,惊涛裂岸,直涌上岩石,把断腿的白青衣卷人浪涛里去,转眼消失不见。 浪涛过后,殷情怯仍在岩石上。她伏倒在岩石上。 水沾湿了她的衣衫,她臂上和腿上的自衣衫。各浸散出鲜血的痕迹。 两片树叶形的暗器,嵌在肌里。 白青衣濒死全力施放的暗器,仍是非同小可,可惜那已是他最后一击。 如果他还有暗器。而又来得及施放的活,殷情怯不一定能接得下。 殷情怯目送被巨涛吞灭的白青衣,眼眶里忽又落下几颗泪珠,自语地道:;‘青衣,你为情所累,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所演的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而你所饰的是个自命风流的笨男子,如此而已……“她说着说着。竟饮泣起来。 浪花湍湍,涧水急流,如斯远逝,不分昼夜。 日已西移,黄昏将近。 李布衣望望仍有余威、照在身上犹隐隐感觉到痛的夕阳。 ——要快! 李布衣对自己心里如斯催促着:按照情势,何道里逐走纤月苍龙轩.所主持的“五遁阵”是融合东流与中土的五行阵法而立,单凭何道里、农叉乌、柳无烟、殷情怯、年不饶五人及阵中所发挥的威力,只怕叶梦色、飞鸟、桔木、白青衣四人是断难以抵挡的。 ——能不能支撑到现在,还是个问题。 李布衣心中不禁有些躁急了起来,但他一进入士阵,登时心气平和,脑中尽量去想一些古圣贤者的话,大诗词人的句子,使得内心情明,心无杂念。 ——对付何道里这样的高手,若不神宁气定,必死无疑! 他一踏进了土阵,全神贯注在阵中。 李布衣注意的不仅是双脚所踏之处,而是对阵中每一寸地,每一草、一木、一石、一兵、一动、一静,都留上下心。 ——火阵当然以火为主力,水阵亦以水为主力,金阵也以金为主力,木阵以木为主力。但是,土阵不一定只以土为攻击的力量,即是因为何道里精通“五遁术”与“五行法”,不为任何一行所间限。 土阵什么也没有。 土阵当然有土,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处。 李布衣觉得心头沉重,就如脚下踏似殷实的泥土一样。 他没料到土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 但他立时感觉到这土地上的杀气——这肃杀之气足以使任何蛾蚁蚂蝗,一近此地即毙命,而鸟飞掠空亦为之坠地,萧艾延及为之枯萎。 所以李布衣一人阵,立即揉身夺取坐地。 所谓“坐地”,是一处地方里的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人在那儿会感觉到特别舒适。这些特定的地方,当然没有任何特征,而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特定之所,譬如,一些人会到远处一个市镇,会感觉万事不如意,身体无缘无故感到不适,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万事如意,精神舒畅。 人们把这种不舒适,称做“水土不服”,其实这种情形,不仅限于地域的迁移,就算是登上一座楼阁,或者走人一栋房间,都会有这种情形,只看感觉强不强烈而已。有一些地方,会令某人精神特别愉快,但对另一人来说,可能并不如是。同样的另一个地方,某人坐下去无端端心跳加速,但在别人来说,就全无感觉,而别处也无这种情形。 这地方并无固定,拿一问房子来说,可能是在床底,可能是在柜里,有人老在半夜听到院子井底有异响,有人却连屋顶的老鼠在啃木头也没听见。 在风水上的情形,往往被人称为“煞气过盛”.但“坐地”的形成,是在于元神对某一时序、地位敌对或适宜,当然,绝大部分的位置都属于中性的,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在一个阵势中抢得“坐地”,就像一把刀是否取得刀柄一样重要。 但是“坐地”不像“刀柄”那般容易断定。古代夺取“坐地”陷对方人“绝地”再致敌于“死地”.都是兵法上的大事。 李布衣情知陷入阵中,必须先夺得坐地。 他一个箭步跃过去,却发现地上有一块小小的石头。 这块石子其实并不碍眼,但以地势论,却使得李布衣夺得“坐地”的形势完全逆转,就像画龙忘了点睛,又似鱼失了水,一颗甜荔里藏着一条虫一般,优点尽失无遗。 李布衣一脚喘去,要踢走这颗小石。 这颗石头体积不大,但重逾千斤,坚硬万分,李布衣这一脚。竟踢之不去。 李布衣俯身要拾起石头,五指紧扣,但石头犹似生了钢茎一般粘在土中,仿佛要把整座地皮掀起来才拔得掉一样。 李布衣正蓄力一技,忽“嗤”地一声,石头激喷出水花。 水花在阳光照射中闪烁着七色金花。 李布衣在水花喷起的同时,半空一个翻身,落在丈外。 他足尖一点,又向一处掠去。 那地方是“胜地“。”胜地”的优势,仅次于“坐地”,就像有些人在酒楼饮食之时,都要面向门口而坐,那是因为这个位置和方向,足以取得先机,足以应变这然! 只是这阵的“胜地”.已有一人在那里。 那个人咳嗽着,喘着气,又大声咳嗽着,再用力喘着气。咳嗽一声比一声严重,喘息急促得像随时噎了气。 李布衣疾飞的身形,骤然停止。 他知道那人便是何道里。 何道里趁着咳嗽和喘息之间隙,艰辛笑道:“刚才那块小石头。是粘在你脚下的土中,浮力全依属你身,效力篇有谓:古之多力音,身能负荷千钧,子能决角伸钩。使之自举,不能离地。你内力高深,但要拔掉那枚石头,仍是有所不能。 李布衣道:“王充有谓,力重不能自称,须人乃举……所以我的坐地。已给阁下封死,胜地也给阁下占去了。” 何道里笑道:“我留下一块地给你。” 李布衣笑道:“那不是死地就是绝地了。 何道里摇首嗽道:“都不是。 李布衣问:“那是什么地?” 何道里道:“墓地。 一说完他就自襟袍里掏出一件东西。 一块石头。 李布衣一见这块石头;脸上的神色,就似同时看见三只狮子头上有四头恐龙一般。 那一块小石,小如樱珠,呈六棱形,光彩微茫,五色果然,透明可喜。 李布衣讶然道:“是泰山狼牙岩,还是上饶水晶? 何道里道:“是峨嵋山上的‘菩萨石’。李布衣清楚记得寇宗爽的《本草衍义》有提到:‘菩萨石出于峨嵋山中,如水晶明澈,日中照出五色光,如峨嵋普贤菩萨圆光,因以名之,今医家鲜用。’并有称之‘放光石’:放光石如水晶,大者径三四分,就日照之,成五色虹霓……”。 但在何道里手中的“菩萨石”.透明晶亮中又散布着诡异的颜色,显然经特别磨硕过来。只见何道里把石子水晶迎着阳光一映。虹光反射。光霞强烈,暴长激照,金星齐亮,射在李布衣身上。 李布衣只感到身上有一道比被刀刺更剧痛的光线,耀目难睁。忙纵身跳避。 只见地上被这一道强光,割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李布衣此惊非同小可,想掩扑向何道里,但何道里只须把子腕一击,强光立移,继续如刀刺射在李布衣身上,无论李布衣怎样飞闪腾挪,纵跃退避,那道七色光花,精芒万丈,辉耀天中,附贴在李布衣身上,如蛆附骨。 李布衣感觉到自己肌肤如同割裂,比尖戟割入还要苦痛不堪。 这土阵里只有二处因角度之故,强光照射不着,一处就是“坐地”,已为奇石所据,另一处便是“胜地”,亦为何道里所占。 李布衣情知身子只要一被强光所定照,便像土地一样被割裂。他的身子忽然一弓,一弓之后,是一个大舒展,何道里认准这一下,以内力借菩萨石为媒,借阳光热力射向李布衣。 只是李布衣这时手上已多了一物。 透过菩萨石强光,射在李布衣手的事物里,突然更强烈五、六倍,折射回来,射在何道里身上。 何道里身上立即冒起一阵白烟。 他反应何等之快,立即捏碎了手上的石英! 饶是如此,他身上也被的焦了一条如蜈蚣躯体一般的黑纹。 何道里边才定睛乍看清楚,李布衣手上拿着的是一面凹镜。 凹镜聚阳,热力可以生火,菩萨石把太阳的热力射在凹镜上。便以数倍热力,反射回来,要不是何道里见机得早,捏碎水晶,只怕此刻已变成了个火球。 李布衣立刻趁此反攻。 他掠向何道里足有一十六丈之遥,李布衣一掠五丈,足尖一点,准确借力再纵,不料不但没有跃起反而下沉。 原来地上不是实地。而是浮沙。 他运力正图拔起。但反而加速下沉的速度。 浮沙转眼已过膝。 李布衣深知一旦被这浮沙埋入。就算武功高如昔日立燕秆徒、李沉舟、萧秋水,也一样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何道里一面咳一面笑道:“怎样?” 李布衣冷冷地道:“什么怎样?” 何道里道:“下面的滋咪怎么样?我真羡慕你,马上便可以体验到。 李布衣道:“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看人死。 何道里笑道:“人说美女的样子最好看,殊不知人死的样子最有意思,一千个女子中,总有一、两个姿色不错,就算青春易逝,起码也有一、二十年的光景可瞧的,但死的样子,只有在濒死前的一刹那最好看而且一人只能死一次,所以说,美女易看,死人难求。 他咳着说:“我是说,布衣神相被泥淹过口鼻时的一刹那,到没顶为止,是天下难得的奇景,五千两一次我也要看。” 李布衣淡淡地道:“没想到我生前没人注意,临死才有人欣赏。他说这话时,泥泞已及腰身。 何道里看着泥泽的高度,嗽笑道:“所以我能算是李神相的知音。 说着他突然扬手一掌,劈空打去,一面笑说:“一个知音要杀一个知己,从来都不会给对方再有机会对付自己,只怕他死得慢而已。(全本小说网 ) 第六章金和火 这一掌破空劈至,李布衣无可闪躲,只好发掌迎击,这一击。何道里只微微一晃,李布衣却身隐泥淖,已及胸部。 何道里颇为满意地道:“看来再多两三掌,那难得一睹的光景就快来临。 李布衣心里何尝不急?他因急于反攻何道里,失足隐于泥沼。愈是用力,愈发速下沉,除非轻功高如白青衣,否则纵有盖世功力也一样无法自拔。 何道里笑道:“人不面对死亡,死亡不算什么;人炔要死才怕死,我让你快点死。你就不会怕了。 说着又凌空发出一掌。 他出掌的时候,手呈淡银色,像一柄磨得锋利光滑的钢刀,出掌的时候,隐隐带着刀风。 李布衣再接一掌。 他这一掌接上,泥淖已隐至他的颈部。 何道里却“咦”了一声,道:“李神相的内力,怎么如许不济!一定是伤重未愈,就来闯关了。啧,啧,啧,可惜,可惜。” 说着又扬起了手。发出了第三击。 李布衣只好竭力抵挡,相以掌力回去,突然之间,眉心穴一阵**辣的冰寒,自玄关冰寒直沉任脉,而照流连接督脉,两股异流迅速周折一大周天后,在带脉合流为一,在冲脉化流为劲,李布衣本来一掌拍出,竟两掌这易为指,“吱”的一声,指风破空而出,射向何道里如同刃风的掌劲。 指风本来甚为轻微,一旦遇上凌厉的掌风,骤改为锐劲,“波”地一声,戳破掌风而入,何道里在先前第一掌里,试出李布衣内力不过尔尔,心中有些惊奇,在第二掌的时候,使探出李布衣负伤非轻,故无法聚全力以抗,眼见要大获全胜,没料到在第三掌里,李布衣的掌风忽易为指,而且这纯存、深宏、寂穆、敌强愈强、参透禅机,妙悟自然的指风,与李布衣的掌功,大不相近,何道里一怔之下,指风已破掌风,直逼聚门。 何道里应变奇速,左掌叠在右掌之后,右掌掌心外吐,左掌掌背格在额前,“啪”的一声,指风射人他掌心内。 何道里右掌已运聚全力,抗拒指风,左掌又加以支撑,但那一缕指风,连闯三关,所发的破空之声一次比一次更烈,何道里接下一,指,只说了一句话: “一禅指!掉头就走。 “一样指”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为天下武林圭桌;少林一门之中,也仅有三人能使。 李布衣当然也听过一样指这种武功,但他不单不会使,甚至连见也没有见过。 但他却发出了那一指。 李布衣到现在才明白:惊梦大师为什么在他人阵闯关之前给了他一指,而在发出那一指之后又似全身虚脱、枯萎了一般。 因为惊梦大师旨意不在考验他有无能力闯关,而且借考较之掩饰,给予他闯关的力量,原因当然是他看出李布衣身上重伤未愈。所以一旦遇险,李布衣运聚全力之际,那”一禅指”的功力破空而出,替代了李布衣本身的力量,击退了敌手。 何道里虽然接下了这一指,但是“一禅指”之指力,还是透他手心再转达他掌背然后击在额上,何道里一时天旋地转,惶然败退。 何道里只求先退。他算准了李布衣还要逐一闯木、水、金、火四关,就算他闯得过,自己那时已恢复原状,仍然可以跟李布衣再决一死战。 何道里却不知道李布衣只有那么一指。 李布衣那一指。把惊梦大师贮蓄在他眉心穴的一禅指内劲全都舒发无遗之后,要他再多发一指,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他仍在沼泽里。 何道里仓皇败走,李布衣刷地自腰畔抽出竹杖,再自背上包袱取出一条麻绳,用绳子在竹竿尾梢打了一个死结。 这几下功夫做得甚为迅疾,但这几下移动,同时也使他身下迅速下沉,泥沼己近下颔。李布衣也在此时“唆“地投出竹竿。 竹竿挟着尖锐的急啸。“呼”地插在丈远实地上,没土四尺。 李布衣用力一扯。 这发力一扯,使得他身子速然下沉,几及口部,但同时间,相反相成的力道自竹竿传达了回来,李布衣像只泥鸟般破泽而起,落到丈外。 李布衣几乎变成了一个泥人,不过他这时才能舒一口大气:差点儿没变成一个泥鬼! 他抬头一看,太阳发出澄黑色,已接近山头那边,天空布满着红边的云朵,很是奇怖,这时申时已过,酉时将至。 酉时已至。叶梦色睁开眼睛,就看到夕阳,她忽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每次夕阳落山的时候,她有时候在海边看到,有时在深山看到,有等候在繁华闹市看到。她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觉得都要夕阳西下了,人生那么凄楚,一切都不必留痕,所以她的感觉,还是迷惘的。 她奇怪自己为何没有死。 柳无烟没有杀她。 他只是跟她说:“你认输吧,认输我就不杀你。 柳无烟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竟用穿截金属铁壳的双手抓紧她的双肩,热烈地道:“如果你要赢,那也行,只要,只要你肯嫁给我。他的声音非常诚恳。 叶梦色茫然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柳无烟道:“我是说真的。 叶梦色道:“你只看到我,就说要娶我,就说要娶我,你有没有看清楚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性格是怎样的吗?我喜不喜欢你呢?“ 柳无烟语气恳切:“这些都不重要。他说:“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是突然的,初见的,全无条件的,一旦爱上了。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我一直以为只有人为我如此,我才不会为她如此,但今天……” 柳无烟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为你这样做。 叶梦色摇首道:“你不该威胁我,胜和败,只要公平,我无怨意。何况就算我败了。不见得我的朋友也闯不过五遁阵。 柳无烟急道:“我不是威胁你……” 叶梦色仍是不能置信:“你只是看见我样子,也许喜欢这样子……你所说的。以后会后悔的。 柳无烟激动的一反时。“螳”地一一声震夭价响。竟一拳打在自己胸膛上,盔甲都瘪了下去,叶梦色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柳无烟的性于竟是这样直烈。 柳无烟恨声道:“我是个被人冤枉不得的人……” 叶梦色忙道:“我冤枉你什么了?” 柳无烟厉声道:“我不会后悔的,我永远不会后悔的!我会为你做一切。 叶梦色脸色白皙,道:“可以退出天欲宫?” 柳无烟在盔甲里沉默半晌.终于沉声道:“可以。 叶梦色皓齿咬下唇:“可以不再为恶江湖?” 柳无烟道:“可以。 叶梦色闪亮着美眸:“可以弃暗投明,为飞鱼塘效力?” 柳无烟即答:“可以。 叶梦色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道:“但是……你答应了这许多,我却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柳元烟坚决地道:“你什么都不用答应,只要——” 叶梦色咬着唇,垂下了眼睛,柳无烟终于把话说下去:“……只要——你当我是朋友……” 叶梦色道:”我当你是朋友……你能不能去帮我的朋友破阵。 柳无烟高兴得连同笨重的盔甲一起跳起来,又重重的“砰“地落在地上,兴奋的道:“真的?” 叶梦色微微笑着:“可是……”她柔声道:“我总应该知道我朋友的样子吧?” 柳无烟却突然缩了一缩,这一缩,似是怕别人瞧见自己的佯子,其实在厚重密封的盔甲里,谁也不会看见柳无烟的样子。 但是柳无烟仍是怕人瞧见。 叶梦色一见这种情形。心中疑云大起,但也升起不忍之意,即道:“当然,日后再看也不迟。 柳无烟似乎这才比较平静下来。他道:“我们去救你的朋友去。 这时候飞鸟已快要变成一只燃烧的火鸟。 四周都是火焰,地上喷着火油,天上罩着火刀,最糟糕的是,他手里接了一个炸弹。 而他却不知道那是炸弹。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火光中忽然出现一人,这个人一出现就抓起飞鸟刚才脱掉丢到远处的僧袍,一卷一带,就把轰无雷裹住抛飞出去! “轰”地一声,震天雷在远处爆炸,雷火满布,光焰万道,狂风突起,骇飓怒呜,飞鸟险些站立不住,这时地上火势更烈,那人忽然双袖卷起,地上滚沸的黑油,被狂风卷起,投向丙火之位。 只见怪吼一声,一个胡须皆赤,筋骨尽露的壮汉皇仓而出,身上也沾了好些黑油。 只听他声音焦烈,大吼道:“你是谁?” 那人道:“年不饶,你的火遁快收了吧,否则我就用庚金戊土癸乙木来破你。 年不饶咆哮道:“这里乙木斩尽,癸水隔绝,庚金全无,戊上不动,你凭什么来制我! 飞鸟这才看清楚来人,喜唤:“李神相! 年不饶一扬手、数点冒着蓝烟青焰的小石,尖啸着射向李布衣和飞鸟大师。 飞鸟正要接过,李布衣阻止道:“不可,那是硝石。”僧袍呼呼地舞扬开来,把漫大硝石裹住,连袍一齐扔出。 只听一连**数声,僧衣炸得个稀烂,李布衣侧耳一听,道:“焰硝、火硝、芒硝、生硝你都有了。 年不饶一扬手,又打出数十枚色白而飞行时发出紫青火焰的事物,一面道:“还有蓝硝、水硝、马牙硝和皮硝,教你见识! 李布衣突然一掌击在前面土上。 土扬起,激喷而罩住石硝,发出连串的爆声,在尘溅泥散中。李布衣掏出一件东西,是一面凹面的镜子,李布衣把它映在火焰与阳光之间,也没进一步的行动。 飞鸟大师奇道:“你——” 李布衣摇摇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果然年不饶一俟尘埃落地,立即挥舞手上兵器攻了过来。 他的武器是一根火把。 在这布满火焰、石油、硝石的环境里,只要一沾着火头,只伯立即就要烧成炭灰。 年不饶挥舞火把冲来,倏地,发觉李布衣手上的事物,映着阳光然后透过火把,再折射到年不饶的脸上某一点,突然之间,年不饶在颊上的石油,刷地焚烧起来。 跟着下来,他身上火焰迅速蔓延,身上数处都着了火,端的成为一个火人。 年不饶狂嚎怪吼,突然盘膝而坐,紧合双目,念念有词,火在他身上炽热地焚烧着;仿佛与他全然无关似的。 那火虽熊熊地燃烧着,但似烧的不是他的身躯一般,李布衣突然掠去,一葫芦药酒淋洒下去,火势登时更炽烈数偌,年不饶定力再高,也忍不住张口叱道:“你一~” 一字未完,李布衣手上的葫芦,飞出一道酒泉,射人年不饶口里。 年不饶收口已不及,一股酒泉。灌入喉里,他勃然大怒。须发根根竖起,就指怒道:“看你烧不烧得死我! 不料这句一出,年不饶自己已脸色大变。 原来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嘴里的口气竟串成一条火龙。一时间,他身体内外皆焚,终于无法抵受,犹如身置烘炉,转眼间就要焙成一块炭。 这下他真的五脏齐焚、通身着火,绝望地呼号起来:“救命。救我……”才呼得这两声,口所喷火焰更烈,周遭红焰轰发,烈火飞扬,罡飓怒号,年不饶掩脸尖嘶打滚起来。 李布衣见状,忙向飞鸟道:“不行,他受不了!一掌向年不饶头顶拍去,飞鸟以为李布衣要年不饶免多受苦,一掌拍死了他,不料李布衣连拍几掌,竟把年不饶逐渐拍入坚硬的泥土里去。 最后,年不饶整个身于被拍得埋人士中。 飞乌搔搔光头,不禁问道:“你干什么?” 李布衣道:“替他灭火啊!“ 飞鸟奇道:“五行中火化上,乃是相生,怎么可以灭火? 李布衣道:“五行常胜是指某一行必胜一行,例如金定胜木。土定胜水,水定胜火,火定胜金,但墨翟认为五行无常胜,即某行胜某行是相对的而无纪对的,在不同的条件下,例如水虽可以把火扑灭,但火也可以把水烧干,火可以把金熔化,金属也可以把火压熄,事情是可以倒反过来的,只要让这一行存在的条件较利于另一行,故此土重亦可克火。 他说着再“嘿”地一声,双掌用力拍地,“噗”地一声。竟把年不饶自上中以内力激飞出来。 年不饶周身上下,已为火烧伤,但因脸部最迟入土,是故脸孔的伤最重。 他溃烂的眼皮艰辛的翻着。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你以火制火,用的镜子是不是阳燧?” 李布衣答:“是。”阳燧是一种精炼玉石所铸造的玻璃,一说是由铜锦各半的青铜合金制成的.据《淮南子》记载:“阳燧见日则燃为火”.是一种古老的取火用的镜片。 飞鸟仍是不解:“火怎能制火?” 李布衣道:“以柴枝之燃丢人山火之中,柴枝之火顿失其威力。这是以火制火的一例,火不但能制火,同时也能引人,把星星之火点燃震天雷。便是以小火引出大火的例子。 年不饶惨笑道:“我便是被你引出了五味真火以**。 李布衣道:“惭愧,我除了激起你的恼怒,再以溜刺、鲤鱼肉、石胆。丹砂、五芝掺和配制的烈酒,射人你喉里,才引出了你五味真火,使你无法自制而**。 年不饶哑着声音道:“我……服了你……你不杀我……我也再无能力阻……拦……你……这一阵……就算我输了。……” 李布衣在包袱里掏出一瓶药物,抱拳匆匆道:“这是‘百火玉函膏’,请敷上,可止烧的之伤……你的伤应无大碍,承蒙相让,我还要再去闯阵。 他侥幸能靠“一禅指”击退土阵何道里,按照五阵秩序,倒转逆行,从土移火,恰好救了飞乌大师。 他急于去闯水阵。 而他最情急的是金阵。 金阵原本是“五遁阵”的第一关,现在成了李布衣的最后一关。 ——叶梦色。她怎样了?(全本小说网 ) 第七章水和木 李布衣和飞鸟和尚到了“陡崖跳浪”,视野为之一阔,心境也顿为开朗,凉风徐疾倏忽,天色奇幻。飞鸟刚才差点没给火阵烤成焦炭,现在看到水澈清凉,真恨不得跃下去象鱼一般快乐自在。 李布衣却道:“飞鸟,游不得。 飞鸟道:“我知道,这是水阵,”他不在意地笑道:“水阵里做一条翻肚的鱼,总比在火阵里变成烤鸡的好。 李布衣道:“不见得。 他拔起岩缝里的一根草,在水里浸了一浸,交到飞鸟手上。飞乌呆了一呆,道:“给我吃? 李布衣游目四顾,摇首。 飞鸟仍不明所以:“给我种?” 李布衣仍是摇了摇头,皱着眉,似在估量形势。 飞鸟有些光火了:“给我纪念?你故作神秘什么? 李布衣仍是摇头,向飞鸟手中的草指了指,微笑道:“都不是。给你看的。 飞鸟一看,手指间的草叶,已变得一根发丝似的。又黑又售。吓得他忙丢了草叶,咋舌道:“看来到了水里,还是变成烤鱼。 又为之瞠目道:“这……这么多的涧水,全下了毒,不是毒害了不少鱼虾吗? 李布衣沉声道:“这倒不会,只我们驻足这一带的水才有毒。别处倒没有,这才是水阵殷情怯的厉害之处。他是从武当天激上人口中才知道“水阵”乃由殷情怯主掌,“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鸟突喜道:“白青衣! 只见一处象帆船一般的石上,有一人青衣飘飘,甚是儒雅,却不是白青衣是谁? 飞鸟笑道:“白青衣一定打赢了,过关了!他还受了伤哩!飞掠过去。 白青衣却一直对他微笑着,臂上、腿上都有血迹,岩石上冲激着浪花,端丽无比。变化万千。 飞鸟掠上帆船石,正要向白青衣掠去,忽然,背膀被人搭住。只听李布衣沉声道:“慢着。” 飞鸟一愣:“什么? 李布衣对白青衣冷冷地道:“人不是白青衣。 飞鸟几乎要飞起来:“他是白青衣啊!你有没有发烧……” 李布衣道:“白青衣的暗器,断不会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飞乌一看,果然“白青衣”腿、臂上都嵌着白青衣那叶子形状的独门暗器,这一来,再看过去,就越看越不像白青衣了。 “白青衣”笑道:“来的敢情是李布衣?他这一笑,声音竟是低沉。柔靡好听的女音,甚有风韵。 李布衣尚未答话,飞鸟即抢着道:“我早知道你不是白青衣。过来一试,果然是冒牌货! 这“白青衣”笑道:“若不是李神相。只怕你此刻已是一只水里的死鸟了。 飞鸟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你看走眼了,我特地穿过来。让你来不及借水遁或投水自尽。 殷情怯伸手抹去脸上的易容药物,冷笑道:“就凭你? 李布衣忽问:“白青衣呢? 殷情怯道:“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飞鸟怒道:“你杀了他?” 殷情怯道:“也杀了你。她手上忽然多了一个水晶盒子,盒子里盛满着水,小小的空间里有各种各式的鱼类在游,珊瑚,海草,随水势飘晃,气泡像一串串珍珠一般亮丽,整个水晶盒子剔透可爱,飞鸟不禁为之神往,道:“嘿,可真好看——… 忽见气泡“薄“地碎了一个,眼前忽然都是柔漫的水,滇树琼花,珊瑚鱼虾、贝宫珠闭,尽在其中,飞鸟几曾见过这般美景,忽见自己身边有几串水泡冒起,迷糊中,只觉得可能是自己吐出去的气,可是他又怎样能活在水中?这些,他迷迷糊糊中,都不理了,只觉得纵葬身在如此宛似太虚的仙境中,生又何妨?几又何妨? 突听一声叱喝,把飞鸟喝得猛然一省。 飞鸟这才发现,在帆船石上,李布衣已经与殷情怯动起手来,两人还打得十分激烈,“乒”地一声,水晶盒在岩上摔破了,显然是李布衣夺得了上风。 飞鸟想过去助战,突然眼前一黑,气为之间,竟“咕哆”一声,在石上摔了个仰八叉,差点没卷人浪潮里去… 飞鸟这时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竟喝了一肚子水,胃胀卜卜的,很不好受。十分辛苦。 李布衣一见飞鸟仆倒,立即放弃战斗,向飞鸟处惊了过来。 飞鸟气呈呈地道:“这妖……女,施的……是什么……魔法、他只觉鼻子口腔全涨满了水,很不好受。 李布衣道:“那是魔家的‘寸地存身法’。 飞鸟更气,向殷情怯乾指道:“这……算什么‘水阵’! 殷情怯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相当惊震,“微未的水阵是以洪流灭顶,高深的水阵以柔水攻心,你又算是什么闯关者?她口里虽是这样讥刺,但心里也着实惊讶于飞鸟和尚在灌了那么多涧水后,竟能在如此极短的时间内真气系已调复,说话也一气呵成得多了。 就在这时,通向李布衣与殷情怯之间的距离的帆船石上,突然轧轧作声,裂成两片,向下沉去。 而在殷情怯脚下所踩的那一片岩石,真像一艘帆船,顺水流去,李布衣目瞳收缩,道:“覆舟之计?” 飞鸟眼见岩石已快被水淹没,心中大慌,急叫道:“我不口渴,我不想再喝一次水……” 李布衣突然自包袱里掏出一个锦囊,锦囊的皮质十分特别.但绣上一层极好看的图案,锦囊突起一浑圆的事物,李布衣把锦囊取出来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珍爱、不舍、缅怀之色。 他终于把锦囊的丝缎收口一放,里面倒出一物,迅即落人水中,飞鸟眼快,也只不过瞥见一颗橙大的珠子,骨地没入水,但忽觉自上一阵凉浸浸的。眼睛有些刺痛,忙用手指试,竟在眼眶里抹出一些薄薄的碎冰。 飞鸟大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李布衣的眼睛全未离开过珠子掉落的地方:“雪魔珠。 飞鸟一楞:“米纤的‘雪魔珠’。米纤外号就叫“雪魔珠”.在江湖上倒无人不识、无人不晓的,他当然不知道李布衣和米纤那一段情。 这时候。水势随着岩石的沉落,已及脚踵,飞鸟只觉这涧水十分冰寒刺骨,苦着脸道:“想不到飞鸟飞不成,成了水鸟,还要变冰鸟。 李布衣道:“鸟是飞不成,但冰是做成了。 飞鸟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涧水忽然都不汹涌,柔静了下来,上面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李布衣道:“你轻功行不行?” 飞鸟仍是给这奇景吓呆了:“什么行不行? 李布衣道:”米姑娘的‘雪魔珠’.治水辟火,还克邪降魔,我们收了珠。只有片刻时间。冰就要融了。 飞鸟抖擞精神,道:“我的轻功?没问题。, 李布衣一笑,甩手向锦翼一收,唆地明珠夹带耀目华彩,吞入囊里,寒意一瞬间,已重收回锦囊。 李布衣叱道:“走! 两人跳着水面上的薄冰借力,飞跃急掠,纵过数十丈,在寒涛、伏流上飞驰。薄冰也时有碎裂涣散处。所以下足非常小心,这时地势忽然一隐。四面土堰堤丘,虽十分枯干,滴水全无,地面已出现又深又阔的龟裂痕迹。 飞鸟走到来了.冰已融解,“格”地一声,他下脚重了,踩碎薄冰,一足隐人涧水里,全身就要下沉,李布衣闻声出手,闪电间已把他偌大的身子抛飞出去,自己也紧跟着提气急纵,飘然落在干地上,回头望去,薄冰己全融化为水,微微细响着碎冰的声音,很是好听,奇的是涧水盈而不溢,并不向土堰下流去,满满的盈注成一道透明的水墙,煞是好看。 飞鸟结舌地道:“那……那妖女会使邪术。幸好……达到了安全地。 李布衣突然伏耳于地。听了半晌,脸色一变,疾道:“这里也非可留之地。 飞鸟诧然问:”为什么?” 李布衣道:“这里地势低。水势不可不能往下流,只要她把上游沙囊毁去,水疾冲下,以激水之疾,避高而趋下,避实而击虚,我们难有活命之路。说着正要退走,飞鸟却好整以暇。 这回轮到李布衣奇道:“你想做只淹死的鸟?” 飞鸟悠然道:“我才不怕,你有雪魔珠,水都成了冰,哪里淹得死了。 李布衣跺足道:“现在我们不是在水上,而是在水下,就算水结成冰。那么我们在水底只有变成了冰鱼/ 飞鸟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光头:“是啊!正要走时,水声澎湃,高浪如山,暴雨密雪般迎头罩落,转瞬间,堰下的凹地已被洪水填满! 堰上有一个女子,水珠溅在她身上,她仰着雪白脖子,来承受水意轻蒙。 她脸上的表情,似是笑,也像在哭。 在水声哗然中,她喃喃自语:“又两条性命……又两条性命 忽听背后一人沉声道:“‘又’是什么意思?白青衣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殷情法人在风中,突然像冻结了一般,她没有立即回头。只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出来的?” 背后的李布衣道:“凹地上有深阔的裂纹,这裂纹直通往高地内层……当然,我也用了一点‘土遁法’。” 殷情怯一笑道:“我忘了,土止水,你不是用遁法,而是用五行相生相克来破阵。 说到这里,她霍然回身。 李布衣大喝:“出手!”喝声甫起,殷情怯双袖暴长一丈。如水挥出,飞鸟听后一震,如虹惊电掣,两道板斧闪两道白电急光,凭空切断双袖,同时间,李布衣如雁贴地而掠,疾如电飞,青竹竿已向殷情怯攻了一招。 殷情怯倏然掠起,半空身子一扭,水蛇一般疾投入水里,激起的白浪隐带血色,而李布衣立在堰上,杖尖也有血迹。 飞鸟犹有余悸地道:“她死了没有? 李布衣道:“她命不该绝。”只有他心里才知道,刚才那一刺,在出手的时候已震动了他的伏伤,压力也有所不足,所以这一刺之速度,力道已大打折扣,否则殷情怯决逃不掉。 但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自问:“若他这一击真能把殷情怯杀死,他会不会真的狠下心,去杀死一个女子? ——除非她先杀了白青衣……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目前最紧急的是先闯金、木二阵,如果白青衣已遭不测,那么这种不测决不能重演。 枯木在木阵中,在木制飞鸟、黄蜂、蛰虫的攻击之下.本来就难以幸免于难。 何况农叉乌也已经出了手。 农叉乌的兵器是一根木忤,长达九尺九,枯木的武器只是半尺不到的王管,但农叉乌却不能把枯木攻杀。 枯木虽然占尽上风。但每到危急,遇木鸟猛袭或木虫蜇噬之际,总是先一步在大灵盖一拍,然后硬掌一击,总能安然无事。 枯木虽败,但不倒,更不能置他于死地。 他一面奋战,一面冷沉地道:“农叉乌,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枯木冷然道:“我迟早会把你的树木一把火烧光。 农叉鸟阴笑道:“烧!烧呀,你不烧,我自己来烧。 只见他袖中一点星炎飞溜而出,沾着树身。立即蔓延。顷刻形成万木齐焚,烈焰冲天,酿致大灾。 只见火焰熊熊中,万木齐吟,飞灰浓烟,和着焚枝燃木,不断塌下,时传毕剥爆发之声,枯木神色中已没先前镇定如恒。额上汗珠不断淌下。 农叉乌怪笑道:“怎么?你本性属木,而今我反以火焚木,先毁木阵,可烧着你的本命元神了吧?” 枯木怒道:“你……你这不是木阵! 农叉乌嘿声道:“谁说木阵不能有火,本成火正是相生,我以火制木,是我的聪明、你的愚笨。 枯木叱道:“你——”忽被木鸟啄向肩膊,他急反拍天灵盖。但全无效用,肩膊被扯下一大块肉,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那些木蜂木虫,全飞袭向枯木道人,农叉鸟也全力反扑,却在这时,着火的巨木纷纷坍倒,只见一金盔甲人伏滚火头上,所过之处。火势大受阻碍。 农又乌怒叱道:“柳无烟,你要反了! 柳无烟在盔甲里沉声道:“金能削木灭火。你还是降了吧。农叉乌气得脸色都绿了,手一挥,木鸟木虫都向柳无烟袭去,们柳无烟在层层盔甲护罩之下,这些攻击对他而言,根本不生效用,反而一一被他击毁。 农叉乌突然向枯木虚击几招,人影一闪,闪入一株带火的茂叶巨木之中,蓦然之间,火势大盛,火舌向柳无烟卷来,只听树里农叉乌道:“火可熔金,我先熔了你这个叛徒! 柳无烟虽有金甲护身,但在火势熔焚之中,既难呼吸,而盔甲渐热。出手也困难了起来。 忽见一柄如寒玉浸泉般的剑影,破木而入,登时把火焰压挫,一个如同寒玉般清艳的女子,在木影火摇中间人,一剑刺人巨木。 只听树内惨哼一声,一人捂胸踉跄闪出,枯木玉管一样,衣叉鸟急闪得快,但右脸鲜血长流,一目己被挑出,柳无烟急长身拦在农叉乌之前,道:“两位住手,请赏我薄面,不要杀他。” 枯木颓然住手,道:“我命是你救的,你说不杀,便不杀。” 农叉乌掩脸低吼道:“我道你为啥转了性,原来是为了女色……”他看到叶梦色和柳无烟一齐出来,便作如此推断。“我早知道你这小子吃碗面,翻碗底,不是什么东西,但宫主还是派了你守金阵。给你来这个阵前倒戈……” 柳无烟怒喝道:“住口!显然因为十分恙怒,这一声暴喝震得铠甲键然回响。 却在这时,地上忽裂了一个洞,柳无烟隆然而倒,掉了进去。(全本小说网 ) 第八章五行破五遁 柳无烟刚掉下洞里,奋力想以金坚之力破土层跃出,不料土地四合,紧紧压住了柳无烟,只冒出一个盔甲的头来。 柳无烟向叶梦色大叫道:“何道里来厂,快走! 枯木四顾道:“他在哪里? 叶梦色断然道:“我不走。”持剑前来,柳无烟暴喝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只听地底里传来几下干咳,隐隐有个声音道:“柳无烟,你果真是重色轻友。 “蓬”的一声。自地底里弹出一人,泥土自他身上籁籁而下,柳无烟拼力挣扎,要震开土层,那人突抛出一物,也没怎样使力,那物件“唆”地向柳无烟露出地面来的销盔迅速射去,宛似被一股大力吸去似的,枯木用王管一抖,“叮“地一声,那事物去势不休,仍投向柳无烟,”咋”地粘在盔甲上。 那事物附在甲上,柳无烟登时全身犹如被八爪鱼的吸盘吸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枯木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一具顿牟,所谓”顿牟掇芥,磁石引针”柳无烟此刻全身销甲为之所吸,哪里还能作寸移? 这边叶梦色已与何道里交起手来。 何道里扔出顿牟后,一直激烈咳呛着,但却从容应付叶梦色的攻击。 枯木本来不拟参加闯“五遁阵”,其主要原因便是畏忌这个何道里,但而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挥舞王簪叱喝:“我跟你拼了! 何道里忽用手一指,道:“跟你拼命的事物还多哩! 枯木一看,脸如死灰,目瞪口呆。 原来在万树着火焚焰之旁的土地上,烟雾蒸腾,热焰幢幢,然而在腾辉耀彩之中,只见宫室,台观、城垛、车马、冠盖飞驰而至,而且尚有千百十人,全都黑皮红睛,白布披头,手执弯刀,威猛高壮,钢发铁器,向他冲杀而来。 莫说这一干事物凶神恶煞,莫可抵挡,单凭这种声势,枯木自度武功再高十倍,也同样生不了作用。 就在此时,他双足“涌泉穴”突然一痛。 他发现时已迟,只见上里伸出两只淡银色的手指。 枯木的自拍天灵盖的武功,可刀枪不入。气功不侵,但足底“涌泉穴”为其罩门,如今失神于眼前,底下竟为何道里所趁。 叶梦色本来全力对付何道里,眼前一闪,何道里身形往下沉去,叶梦色横剑抱持,以防何道里来袭,不料枯木已中暗算伏地。 何道里破土而起,咳着笑道:“只剩下你一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忽听背后有人道:“何道里,若我不发声就出手,你必然输得不服。 何道里目光闪动,道:“李布衣是背后暗算的宵小之徒么?” 他返身过去,就看到身上仍满是泥污的李布衣,道:“你脱困得好快。” 李布衣道:“你复原得也不慢。 这时大局已非常分明,李布衣闯过土阵,但何道里仍能作战。火阵年不饶已无作战能力,水阵闯关音白青衣与守关者殷情怯,相继失踪,木阵枯木和农叉乌俱受伤,金阵柳无烟倒戈,但亦被围。现在是何道里独自对抗李布衣、飞鸟和叶梦色三人。 以武力、道行论,飞鸟和叶梦色自然难以取胜何道里。 李布衣却能。 不过,叶梦色、飞鸟。枯本和柳无烟都不知道李布衣还患着伤,而他身上的伤是极不适宜动武,甚至可以说是不能动武的。 叶梦色一见到李布衣自火焰中走出来,就怔住了,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但一直有一个意念很明确,那就是:李布衣已经来了,可是只要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李布衣了。 李布衣见着叶梦色,心就安了。 但他没有多想,也没有多看叶梦色。 他全神沉浸在这一战之中。 这一战无疑是决定道高还是魔长的一战。 何道里似一下子看穿他心中所思:“这一战,你若败了,白道就要垂头丧气三年,如果胜了,半月之后,还要在飞来峰来一场金印之战,所以,你不可以输,我可以败。 孪布衣淡淡笑道:“你是想增强我心头负担,让你可以从容地使五遁阵法,而我却不能专心施展五行破法?” 何道里重咳了几声,道:“五遁么?我早已使出来了。他用手一指。 李布衣望向刚枯木刚才望去的地方,只见千军万马,黑海飞云,犹如凶魂恶魄,展布开来,李布衣却看得眼也不眨。道:“这是海市蜃楼,是光线经过蒸气忻射所致,今日所见,大概跟欧阳文忠出使河朔,经过高唐县客舍中所见略同吧。 他淡淡地道:“这只是虚幻映象的蚊蜃,既不能助你,也无法伤我” 李布衣笑笑又道:”你利用阳光折射来制人心,确不仅精通。上阵而已,火遁也一样高明,佩服.佩服。 何道里忽然一掌击在上上,轰然声中,地上裂了一个酒杯大小的洞,李布衣知这个洞口早已掘通,只是上面还结着实土。现今何道里一掌击破,不知此击是何用意? 却见土洞裂开不过转瞬时间,“哗”地一声,自地上冒出一股清澈的水泉,直喷至半空,再斜斜无力地撒洒开来。 飞鸟一见惊道:“石油……” 李布衣道:“不是一一、”他知道那只是地底一股无毒的温泉。在地壳冥气的压力下,一旦开了穴口,立即涌喷,尚未开口道破。只见一道七色虹桥,愈渐明显,奇彩流辉,彩气缤纷,霞光澈舵。而这七道颜色又各自纵腾缠绕,化成彩凤飞龙一般,只不过盏茶光景,只见彩虹上下飞舞,左右起伏,目迷七色,金光祥霞、令李布衣、叶梦色,飞鸟、桔木。柳无烟皆目为之眩,神为之夺,意为之乱,心为之迷。 现刻他们眼中所见之美色,为平生未见之景,所谓“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何况七色互转,流辉闪彩,飞舞往来,又化作鱼龙曼衍,千形百态,彩姿异艳,奇丽无祷,煞是奇观。 枯木和柳无烟却受制于人,恨不得投身人那幻丽的色彩里,但也苦于无法行动;叶梦色和飞鸟则已先后举步,心中在想:这样一个美丽仙境,纵为它而生为它而死也不在此生了! 其实李布衣也是这种想法,不过他心里同时还萌生了一个警告的意念:那是何道里摆布的诡计。 他想闭上眼睛,但眼皮却不听使唤,那六色幻彩何其之美,绝景幻异,旋灭旋生,李布衣实在无法闭上眼睛。 但是他却做了一件事。他对喷泉口旁一截木干发了一掌。 木干震起,滚塞住喷泉口,喷泉口水力甚壮,依然把木干冲击托起三尺余高,但水气已不似先前弥漫天空。 登时那道芒彩千寻,祥光万道的彩虹消失不见。 叶梦色和飞鸟如大梦初醒。 “砰”地一声,李布衣背后己着了何道里一击。 原来何道里借夕照之光,背日喷泉,造成虹霓,即是以“回墙”作用造五色,这也是东流五术中“日遁”之法——即日。月、火、木、金。土中之“日遁”——但因忍者不分昼夜,一般只称五遁,此以水火同使,用色迷众人,再施杀手,但李布衣危机瞬息之际堵塞泉口,破了水势,便等于解决了目迷于色之险。 但是何道里亦己欺近李布衣,一掌击出,李市衣一破阵即闪躲,依然被掌风扫中,咯出一口血,突然发觉,原本四肢强持之力完全消散。 何道里喘息笑道:“你四肢伤势本重、大概是用了什么药物把它锁住,我这一掌,虽然打不死你,但足可以叫你打回原状,旧伤复发,无法作战,只有等死了! 飞鸟和叶梦色纷纷怒喝,攻向何道里。 李布衣汗淋淋下,紧皱眉头,在勘察地形。 等到他双眉重新舒展开来,不过是片刻功大,飞鸟和叶梦色已险象环生,李布衣因伤痛而颤抖的手,拾起地上枯木遗下的长处。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嘿”地一声,长曼刺出,“波”地,响,刺人一处土中,然后喝道:“何道里。 何道里应声回身。 李布衣忽用力一抽,拔出长量,霎时间,何道里只见溺泉喷溅,心里暗叫不好,只见光霞由淡而现,彩烟笼罩,雅丽万方。光华缤纷,汇为奇景,何道里竟无法掉首不看。 转眼问紫雾出霞,彩气氛氢,霞飞电舞,上烛云脑下临遍地。光幢绝色,何道里、叶梦色、飞鸟三人都被这霞光迷住了。 原来这种水火合并眩目吸神之法,只是唐代张致和写的《玄真子》一朽里,“背日喷水本成虹霓之状”的一种活用而已,所谓“背日喷水”,即是喷水和光线进行方向相同,才能见虹霓。孙彦先有谓:“虹乃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 先时何道里向阳而立,喷泉顺阳光线进行方向而射,背阳之李布衣、叶梦色、鸟等眩惑于虹,但何道里却因阳光直折而看不见,因而可以制人。 之后他揉身向前,击倒李布衣,方向已然倒错,但他以为大患已伏,并不为意,不料李布衣对堪舆风水之学甚熟,地底既有热流,喷口必不止一处。故此觅着一处向阳所在,刺破泉穴,泉激喷半空,因风雨前的夕照和青玎谷地理环境,林火余映的关系,造成霞光闪变,幻丽万端,只引住何道里的视线,同时间,“卜”的一声,地底温泉因多了一道出气口,压力顿消,水力立减,先前的那一处被何道里震穿的穴口,木干落下,塞住泉口。 这一来,李布衣用了同样的方法,以水火并施,金木上同行,反制住何道里。 只是叶梦色和飞鸟与何道里始终在同一方向,令李布衣受伤之余,无把握之前不敢出手。 合当何道里这次命不该绝。自地底之热泉喷溅中,有几滴落在何道里脸上。 何道里陡觉疼痛。斗然一省。 李布衣知时机稍纵即逝,立尽全力纵去,长量刺出。 何道里一省之时。乍见长量已近前,他一双发出淡银色如同金属的手,及时一合,挟住量。 李布衣此时四肢难以运力。久持下下,李布衣决非何道里之敌。但李布衣始终向阳而立,占着有利之地势,何道里神志始终为五色所眩,亦已无法运聚全力以抗。 正在此时,残阳如血,突然之间地壳震动,万木齐摇,李布衣。何道里二人为之怔住。不过是片刻之间,地动山晃,土为之裂,银泉迸溅,虹彩顿灭,泉水各分数十穴隙喷出;此激波撞,徘荡回旋,流走如龙,在半空交织飞舞。 这一来,日掩芒移,反而下见了彩虹,只见天空云飞飓闪,雷声爆散,一记比一记响,宛似地底山壑里,炸起一个又一个大霹雷,而天时狂风卷雪,急浪漩花,电光时见,如火耀天,鸟云布合,插天如角,大木尽拔,悉卷入云,加上雷声、电光、花火、地动、山摇、岳移、土裂、石崩,令李布衣和何道里不由自觉都放下长量。失声叫道:“地震! 这刹那间,两人只觉风云色变的大地之威,才是无对无匹的,什么五行五遁,与之一比,实在连施展的余地也没有。 大魅山青玎谷本来就是人山常爆之地,所以才有金、木、水。火、土的奇异地形。而地底热泉奔流个息,这时地浆熔岩。适时涌出,地壳移动,如浪滚涛分,扬沙拔木、天呜地叱、海啸山崩,四山八方一齐袭来,真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只闻震天价的霹雷重叠往复,星山火海声势猛烈令人震怖,这各大武林高手都匍伏地下,只觉耳鸣心悸,目眩神昏,莫可抵御。都自度必亡。 这时一颗带大雷石轰隆滚落,虽没压着任何人,但声势惊人。飞鸟连跌带爬,奔向枯木。相拥一起,而地面裂开,反使得柳无烟得以复出,不过他金甲仍为磁石所制,难以移动,他一直看着叶梦色,一直喊着几句话,但在万木呻吟迅雷轰隆声中,他喊的是什么,谁也没有听到。 叶梦色在这山摇地陷之时,仍是站着,她两道明澈的眼眸,望向李布衣。 那一道彩虹幻象,仍留在她的心里,忽然问,彩霓消失,换作是风啸海吼,她看见了李布衣。 她正要想说些什么,可是狂风骇浪,掀天覆地的掩盖了她的声音,这时,林里的大火大部分被风刮断吹灭,其中一截木炭,带着火焰飞撞向叶梦色背后。 叶梦色却没有警觉。 柳无烟和李布衣同时惊觉,一齐大呼,可是声音被呼啸切断。柳无烟被磁石所制无法上前,李布衣不顾一切,在地上一路滚了过去。 这一阵翻滚,总算是顺风就势,撞在叶梦色双腿上.叶梦色本就在走石飞沙,林木断裂中站不甚稳,这一撞之下,叶梦色便跌倒于地。 她刚一摔下,着火木炭刷地闪过,钉落在泥地上,直没入半尺,木炭上的火头仍是闪烁着焰影幢幢。 这时折木飞沙,凌空散坠。仿佛山陷天崩,不少带着火头的断木。裂石,纷纷飞坠,叶梦色惊叫一声,李布衣一手环护她肩臂,身子伏在她身上。免她被飞星流火所伤。 洪涛骇浪般的震荡依然进行,无数木石自两人身上、身侧飞过,也有些打在身上,李布衣在想,天意难测,天威难犯,大家生死存亡。在山崩地裂的情形下,惟有各安天命了……忽听时梦色道:“大哥,没想到……我们要死了。 李布衣微吃一惊,按理说,在这大霹雷夹着百万金鼓之声自云霄地底齐鸣之际,叶梦色低微的语音是不可能听闻的,微一寻思,发觉自己左耳正贴近叶梦色唇边,她的乌发柔柔,全拂在他的脸上,叶梦色是在他耳边说话的。 李布衣忙想退开,但知叶梦色害怕,不敢离开她,便想温言安慰几句,不料叶梦色又说:“大哥……跟你一起死,我很快活,我很快活。她语音在飓急风旋之中虽然低微,但安详如故。(全本小说网 ) 第一章过关衣 李布衣怔了一怔,只听叶梦色梦呓似的道:“大哥,你看……这像不像红紫山下的夜晚?” 李布衣顺着她清亮的明眸望去,只见几截燃木,被风吹得火舌忽隐忽现,炭焦处也暗红一阵,金亮一阵,远近断柯裂石,宛似宇宙洪荒,李布衣不由得想起荒山之难,两人对篝火弹唱.虽然当其时荒山寂寂,全不似而今风云飞.但由于伏首平视,眼前所见,恍错问有置身当日红紫山之感。 叶梦色唱:“……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咽,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李布衣听见这微微细细的歌声,夹在风啸中传来,更为动听,这首歌是荒山之夜,叶梦色曾对他唱过,他击环节相和,一念及此,便想拍地击节,这才省觉所处身之地,是在危殆之中。自己贴近在叶梦色身畔。悚然一省,忙道:“小叶,你不要怕……”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慰好。 叶梦色却欣然一笑说:“我哪是怕,我是……”下面的话,因风涌急证,也淹没了语音,李布衣听不清楚,但这时叶梦色离他极近,这一笑间美不可方物,风怨雨翻只增加她一种冷的艳的愁思的美! 李布衣在风中听叶梦色说些什么,可是看见她的明眸,隐蓄幽怨。唇吸动着,李布衣忽然明白了。 他震了一震,心里只有一个意念:不可以的,那是不可以的……他本来陡地想避开去,但是看到叶梦色翠黛,在幸福安详的容颜透露一种不胜凄楚的哀幽,李布衣实在不能那么做! 此刻.他的心乱得就像风。 叶梦色只觉大地欲裂,自分必死,再也矜恃不住,双手拥抱李布衣的腰身,哭倒在他的怀中。 李布衣本能地想推开她,但又不忍,正想温言安慰几句,这时天际星光疾闪,一个接一个大霹雷劈了下来,昏沉的地面闪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光,李布衣刚才低首,第一道电光,看到乌发布散下白皙秀细的玉颈。第二道电光。叶梦色刚好抬起头来,反光照见她白生生艳脸上泪痕未干,第二道电光,照进她的明眸里,李布衣忽然之间。觉得满心柔情密意斩不断,而山移岳接天崩地灭,他再也无法自持,双手紧紧地抱住叶梦色的娇躯,两人都在说着一连串的话,但谁也没听到对方的说什么,只觉得对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却不是为了惧怕天诛地灭。而是忽然间,都那么地不想死;那么希望活在一起。 很久后,大地风雷逐渐平息。 地底熔岩终未能冲破地壳,洪涛骇浪的岩浆重新归人地底,致令河翻海转的地震也化作苍龙止歇。 李布衣和叶梦色仍相拥着,这刹那,没有应该或不应该,没有可以或不可以,没有害怕世故和禁忌。 就在此时.李布衣和叶梦色忽被一声哀号惊醒,两人迅速的离开了对方。 一络发丝还粘在叶梦色的唇边。 那一声低吼是柳无烟发出来。 他这一声自盔甲内发出来,充满了绝望、哀伤、愤怒与悲痛。 这一声惊醒了大家。 ——暴风雨,地震已过去了! 一一:我们没有死! 叶梦色微惊似的匆匆抬眼望了李布衣一眼。 李布衣自腰畔拔出竹杖,霍然一回身,就看到何道里。 飞鸟正自地上巍巍颤颤的爬起来,何道里已疾如电掣般对他下了手。 李布衣全力赶去,但因脚伤,待挣扎到时,飞i鸟肋下中了何道里一掌,血流了一肚子,他挥舞双斧,劈向何道里,何道里一闪竟然一失足,“哆”地一声,滑落到土堰下的涧水里去了。 飞鸟倒没想到自己可以两记板斧把何道里边下河涧,在欢喜间,旁里人影一闪,正要出斧,但已给人一脚勾跌,直坠水涧。 原先掉下涧里的当然不是何道里,那只是一根本头而已。 不过。这块骗到飞鸟的木头同时也救了飞鸟,飞鸟不诸水性,但却紧紧抓住了这截木头。 何道里打下了飞鸟,李布衣已至。 他们拼斗,只有三招。 在大地震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用五行法或五遁阵对付对方。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一点“法力”,在天威之下,显得太渺小,太不足道了。 他们同时都没有勇气再用。 他们对搏了三招,胜负立判。 第一招,李布衣刺中何道里。 何道里血溅,但李布衣自己手脚无劲,出招不灵便,无法重创对方。所以在何道里第二招还击中,李布衣手中的竹杖便为其所夺。 第三招,何道里被打跌地上。 这时何道里手上的银光大盛,一出手就震飞掠来的叶梦色,眉心尽赤,双颊火红,目中杀意大盛,一掌就向李布衣劈了下去。 李布衣避无可避,只得双掌一托,硬接那一掌。 若换作平时,李布衣的内力绝对不在何道里之下,但而今苦干臂筋受创.无法聚力。顿时只觉得双掌中犹有两柄刀子。一直锥割人心肺里去。 何道里咳着。笑着。双眼布满血丝,另一只手,又发出银浸浸的光芒,加在李布衣双掌上。 这一刻间,李布人只觉对方内力如狂涛暴涌,不下如刀割裂人体,苦撑之下,身上竟冒起袅袅白烟。 何道里这种武功叫道”元磁神刀”,是以丙丁真人练就反五行真金,用阴磁御掌刀,无坚不摧,可折百金。这下他要把李布衣以淬厉无匹的刀意击杀。 两人这时站得极近,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何道里脸色突然一变,本来赤色的变成墨色。本来红色的变成灰色,一时间,他脸上尽是乌黑一片。 “元磁神刀”之力急邃锐灭。 何道里双目睁得瞪毗欲裂,陡声道:“你的衣服……”陡松了一只手。捏住自己的咽喉。这时他喉头正发出一种沙哑难听的古怪声音,连目光也呆滞起来,状貌十分可怖。 这时。李布衣身上的白烟,愈来愈浓。何道里连另外一只手也放了,反抓住自己的咽喉,舌头伸出了长长的一截,不住的淌着血。 李布衣艰辛的挣扎起来。叶梦色忙搀扶着他,李布衣吃力地把身上的草稷脱去,撩起一大撮泥土,盖在冒烟的攘衣上,白烟才告稍淡,渐又由淡而隐。 但何道里舌已肿胀,变成灰色,五官都溢出了鲜血。 叶梦色骇然道:“怎么会这……样的呢? 李布衣运气调息,道:“原来……‘神医’赖药儿在我入阵之前,赠我这件草服,一定要我披上……看来他是算准我能破‘五遁阵’.却未必能在何道里掌下超生,他又知道何道里患‘飞尸’病,这是一种肺脏出血的病症,使用蒸晒的药草编织成此衣,一旦遇看真元绣发之反五行两火的‘元磁神刀’,便等于煎迫出药味,平常人吸着倒没什么,但何道里已病入膏盲,一旦症候被诱发,便只有……”他以上灭草衣烟气,为的是保住何道里一条性命,但而今看来,何道里全身抽挛,目光散涣,眼白尽灰,眼看难以活命了。 赖药儿赠衣李布衣,目的确如其所测,何道里的“飞尸症”日益严重,咳出血、呼息难,一半是因为耗尽体内庚金两火练就“元磁神刀”,以致肾血气亏,罹患肺炎,已至末期,赖药儿用了十四种药草,只要对方一施掌力,草药便被蒸发,何道里体内潜伏之病症必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这药应该在何道里第一次使用“示磁神刀”时便已诱发。何致于生死一发生问才发挥作用?原来李布衣曾身陷浮沙之中,草衣尽湿,所以何道里数用“元磁神刀”都不能诱发药力,直至后来,药衣已被狂飓烈焰烘干,何道里又欺李布衣无法聚力。逼近以掌力毁其心魄,才蒸发药力,终致何道里死命。 这些转折,何道里当然意想不到.李布衣先时也没想到。只觉赖药儿本身,也没想到药力几不能发作,在送了李布衣一条性命。不过,到头来,死于非命的仍是何道里。 这难道是冥冥天意,自有安徘? 李布衣长嘘了一口气。道:“过关了。 叶梦色嫣然一笑。她刚才把脸埋在李布衣身上,玉颊上沾了些草衣上的泥块,她自己不觉,看去更美得清艳凄迷。 李布衣怔了一怔,呆了一呆,想到刚才大变色时的相偎相依,心里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思所念,心底缠恻的,一直都是米纤,米纤之前,他也曾喜欢过女子,但如下是没有好结果,就是未曾表达、相忘大涯,米纤一直是他系念至深的。 只是在大崩地裂的刹那,他竞紧紧相拥着一直当地是妹妹、女儿的叶梦色,心里被狂热的爱念所溢满,甚至无视于生命。 一旦天翻地覆的惊变过去后,李布衣痴了一阵,不知道何以解释那种忌去忌来的情感而充满了内疚。 可是叶梦色看来像是浑忘了刚才的事,道:“李大哥,你去解柳大侠身上的禁制之物。说着,她过去搀扶飞鸟和尚和枯木道人。只有极细心的人才会发现她美丽的唇边,正展着一丝微美丽的弧度,洋溢着神秘的幸福。 李布衣过去,以竹竿扳掉柳无烟金甲上的牟顿。 柳无烟耸然而立,在盔销里仍可以感受到他以一双受伤野兽的怒目.焚烧似的瞪着李布衣。 李布衣不明所以。道:“柳兄,这次若没有你仗义相助……” 柳无烟低沉地咆哮了一声。大步走向叶梦色,就这样对着她。瞪视了一会。 飞鸟忍不住道:“你要怎样? 柳无烟没有答他.叶梦色却感觉到那看不见的眼神里有更多说不尽的意思,她仿佛捉得着,但又分辨不出,柳无烟这时已阔步而去,每一步地面都震动一下。 叶梦色叫道:“柳大侠一一:” 柳无烟魁梧的身躯并没有回头,只是沉浊地道:“我不是大侠。 叶梦色急道:“可是……你救了我们。 柳无烟沉重地道:“我只是要救你。 叶梦色道:“可是……你是我的朋友……… 柳无烟没有再说话,但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叶梦色道:“你这样走。天欲宫必定不放过你……你是我们的朋友,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柳无烟声音微颤着。似很激动:“你……你真的当我是朋友? 时梦色道:“这句话。我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柳无烟道:“我……” 叶梦色向李布衣道:“李大哥,你帮我劝柳大侠留下来吧。” 柳无烟忽然道:“我,我不能跟你们一道。说罢,飞步奔去,如大鼓重击一般,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仍可听到他沉重的步伐声响。 李布衣微唱道:“这个人。似有很多难言之隐……” 叶梦色一笑道:“人人都有很多苦衷。 李布衣、叶梦色、飞鸟和尚。枯木道人相互搀扶,走出一米家小径。一弯红月升了上来。只见山谷里。满目疮瘦。断树残枝。百碎土掀,原先留在此地看热闹的武林人物,早在地震之前,狼奔泵逃,走得一个不剩,其中相践踏致死或掉落壑谷者,不知凡几,谷中只剩下五个蒲团,四个人。 一个足少林惊梦大师,看来他梦犹未醒。脸上、眉上、发上、衣上,沾满了碎石、泥尘,似是在大地震之时被岩土击中,但他依然如同朽木,又似睡了千年的老树,全无所觉,众人近前,亦连眼皮也没睁翻半下。 李布衣却对他长揖及地。 没有惊梦大师舍耗功力传给他的一指,只怕他早在第一阵时已丧在何道里手中了。第二个留着的人是武当天激上人。 天激上人样子看来,很是激动,石屑、尘土也是沾满了他衣衫,他脸上、臂上各有几处伤痕,衣袍也有数处被划破,他显出等得已不甚耐烦的样子,而未去余悸仍或多或少残留在他的神色中。 他一见到四人出,才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第三张蒲团是空的。 绿林领袖樊大先生,早在地震之时,不知去向。 第四、第五张蒲团上端坐的是刀柄会的张雪眠和天欲宫的俞振兰。 张雪眠脸上现出了喜色:“你们来了。 张雪眠的辈份,在“飞鱼塘”里是“老人”.比叶梦色、飞鸟、枯木都高出了许多,三人按照礼数向他行礼。 俞振兰淡淡地道:“你们赢了。 他紧接又道:“不过,半个月后,飞来峰金印之战,你们若也胜利了,才是真胜。 飞鸟道:“我们一定会胜。 俞振兰一笑,离开蒲团,道:“我去看看我们活着的还剩几人。”走罢飘然向米了小径而去。 张雪眠道:“四位辛苦了.白兄他……” 李布衣道:“白兄只怕已……” 张雪眠叹了口气,道:“他的遗体在阵里么?” 飞鸟道:“还没有发现他尸首,倒不一定死了。 张雪眠道:”无论如何,找白兄是我份内的事……庄主和四位辛苦了,有请四位返飞鱼塘庆功,并且共商金印之战大计。 李布衣只觉无限疲乏,道:“元伤未愈,答应过赖神医,这事过后先回到天祥。 叶梦色也道:“家兄被暗算重创.现在赖神医处治疗。我须先探他才赴飞鱼塘。 飞鸟道:“我也去。 枯木冷冷地道:“什么东西都有你的份儿! 飞鸟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就你不要去好了。我可要去。 枯木没好气地道:“我是怕赖神医以为我们要找他治伤,我才不要求他。 飞乌哈哈笑了一声道:“这一点小伤,算得什么?昔日我在试剑山庄之役,大伤九十二,小伤六十三;也不三几天就不药而愈了么?到时候他认定我们求他的医治,我们硬是不求,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不也好看?” 叶梦色笑碎道:“赖神医哪有胡子。 飞鸟改口道:“那么吹白发也是一样。 枯木冷冷地道:“昔年试剑山庄之役,你不过伤了七处,都是皮外之伤,你痛得妈妈叫,伤处还长了脓疮,治了两个半月才好,你胡吹什么牛皮! 飞鸟被人揭了疮疤,怒道:“就是吹你这张棺材脸皮! 张雪眠见两人恶言相骂,忙道:“四位身上都带伤。何况叶小侠还在天祥,先去找赖神医一趟,也是好的。 飞鸟道:“我就想去找那文抄公、文抄婆闹一闹,我看他两公婆跟我倒挺对调儿的,而且又是老相识,你不敢去,就不要吵!他这句活是冲着枯木说的。 枯木道:“好,去就去,我怕你么?到时候,去到天祥,谁给赖医儿医治的,谁就自打嘴巴三百下! 飞鸟也光火了:“好,谁——” 张雪眠见二人人气大,忙陪笑道:“听说赖神医一下治江湖中人,二不治小伤……两位身上这些伤,凭二位高深功力,不消一、二天当能复元。想必赖神医也不会治。 李布衣亦岔开话题问:“是了,赖神医和那两位与我同来的朋友,到那儿去了?(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红色的月亮 只听一人笑道:“李大哥。我们还在这儿哩。 李布衣转头望去。只见谷口一张大岩块旁,出现了三个人。便是浓眉大眼一副跃跃欲试的傅晚飞,娇美可喜的邵阿凤,还有谨存平实的张布衣。 三人也是衣衫破碎多处,脸额上都沾着烟伤、泥尘,张布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地震的时候,我掉下地隙去了,被岩块夹着腰身,幸亏他们二人协力替我掘松了岩层,解了危。 李布衣望向有点狼狈的三人,道:“地震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先离开?”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望来望去,似都不解李布衣何有此一问,还是傅晚飞先反问:”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邵阿凤道:“你们还在阵里啊。 李布衣双眼有些湿润,道:“可是,这一干来看热闹的武林人,早就逃个光了。 张布衣笑道:“我们不同,我们不是来看热闹的。” 傅晚飞伸伸舌头,道:“他们四位做公证人的,都不定,我们怎能走哇。其实五位公证人,毕竟也溜了一人,“还有……那一位姓项的胖公子……是他夫人先找着他,似发生了事情,急急忙忙去了。倒走在地震之前。 邵阿凤怕李布衣误会,忙道:“爹爹他在你一进阵的时候,抛下一句话:‘他赢定了,叫他回天祥治伤。’就走了,可也不是地震之后才走的……” 李布衣笑道:“我知道,以他的脾气,若是早知有地震,打死也下去走,只怕还要加入闯阵哩。 邵阿凤笑道:“李布衣真好。” 只见她唇如朱润,耳似瑶轮,目若曙星,实在娇美绝伦。在娇美之中,又带一种活泼可亲的青春,叶梦色看着可爱,但她素来都不善表达心中喜欢,走上前去,笑问:“我们都跟你返天祥好不好?” 邵阿风一喜欢,竟雀跃三尺,上前握着叶梦色的手说:“好姊姊,你们要是能一道来,大祥就不冷清清了,爹爹一高兴,说不定就不罚我啦。”原来她偷偷地跟傅晚飞出来,赖神医没说什么,但她总是心里记着,怕回去后要罚,已不得大伙儿都给她请到天祥去,赖药儿总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时日一过,事就忘了。 叶梦色见邵阿凤那么欣喜,便不忍拂逆其意,附和道:“好。我们都一道儿去。 张雪眠本来想部分的人留下,赴赴飞鱼塘的,听叶梦色这一说,他正待说儿句以公事为要的话,但见叶梦色跟邵阿凤站在一起,有一种凌寒独秀,暗香疏影,清绝人间,媚波莹活的艳姿,跟邵阿凤如朝霞和雪,娇容可亲全然不同,不知怎的,他的身份高出叶梦色许多,武功、阅历自也非凡,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反而不自觉的说了几句:“是,是,好,好。然后省起似的才补充道:“天祥事情一了,就请快回飞鱼塘来。 邵阿凤恨不得有一大群人来天祥热闹热闹,便抓着叶梦色,喜说:”那还等什么……”这时月亮照见叶梦色的轮廓楚楚,柔莫纤纤,不禁看得痴了:“姊姊,你好美……… 叶梦色红了脸,笑着在她脸上拧了拧,嗅道:“小东西,你才好看。 众人拜别惊梦大师、天激上人、张雪眠、俞振兰,惊梦大师依然瞑目端坐,全不理会,天激上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俞振兰谈笑 两人边走边笑骂,李布衣、张布衣通气识趣,故意走慢一些。飞鸟倒听得乐乎乐乎的,不过就是没他插口的份儿.否则准插上一脚。枯木拍着一张死人脸,总是有理没理的。傅晚飞笑着指向前面走着的叶梦色,道:“叶姐脸上也有泥巴,你这不是也骂她丑八怪! 邵阿风一出手击下去,傅晚飞速次早有准备,缩手极快,但邵阿凤出手疾逾电掣,仍然击中了他的手背,这次出手要重,“啪”的一声闷响.傅晚飞“哎晴”一声,张开口对被击的手背呵气,嗅怒地道:”我又不是指月亮,你也打人!看样子要想跟邵阿风理论清楚。 邵阿凤仍在生气,道:“不许你指叶姊姊,月亮和叶姊姊都不许指,谁指,我就一一:” 傅晚飞不甘示弱:“怎样? 邵阿凤又扬起了葱葱玉指,气红了脸:“我就打他——” 叶梦色听得心里感动,怕小两口真的骂凶了不好收拾,便过去柔声道:“好妹子,男子粗手粗脚,指天骂地,犯不着跟他们认真。 飞鸟正闲着找不到活题搭上,而今听到叶梦色骂到男子,可找到了天大理由似的,赶忙启口道:“你说男子粗手粗脚,女子又 忽听张布衣道:“你们看。 原来前面一处旷地,沿路两边都平坦宽阔,景色也佳,但左面有一幢房舍,屋顶架得很低,木质很新,有儿个脚夫,在店前聊大,有的正在打吨,门口摆着几顶竹轿,一看便知道是雇租“滑竿”的驿站。 这种”滑竿“通常是两根长竹,顶着一张竹椅,客人就坐在椅上,脚夫一前一后,把竹竿放肩上,快则日可行百里,便下山也不难,不象木轿诸多限制。 在山间道边。这类雇租“滑竿”的店头时或可见。多在日间做生意,晚上比较少见,但也并不稀奇。 张布衣这一说,众人皆会意,傅晚飞一路跟邵阿凤谈笑风生。心想:坐滑竿可没那么好玩,忙道:“我不坐。坐着谈不是更好吗? 邵阿凤呼道:“你啊!谁给你坐。说着白了他一眼。 傅晚运给这一提点,马上明白了过来,枯木、飞鸟伤得都不轻,李布衣伤得尤重,这一路走来,颠簸处显得吃力,震动伤口。只怕更难复原,不如叫脚夫抬着走,更好一些。 傅晚飞伸了伸舌头,忙不迭地道:“要的,要的.要三顶。 这时众人已经走近驿店,那店里的脚夫约有七八人,纷纷招来生意:“客官,来,未,未,坐我们的滑竿,省得走路辛苦。 “客官身娇肉贵,这山道路凹凸不平,不如小人们代劳。岂不是好! “各位客官,进来喝杯茶润喉再说!不租滑竿也不要紧。过门是客嘛,客官经过,蓬筚生辉啦!李布衣微笑地向张布衣。傅晚飞说了几句话,傅晚飞拍拍心口道:“好。看看价钱再说。 张布衣微笑道:“可真会招呼人。 枯木冷冷地道:“会兜榄生意! 飞鸟听到喝茶,伸出粗舌舔了舔干唇,大声道:“来来来,先沏来七碗茶解渴再说! 脚夫们让出位子,服侍七人生下,飞鸟见店门上了木栅,便道:“里面没位子么?” 一个脚夫更陪笑道:“晚上少客人经过。便没开店,还是外面凉快些。 飞鸟笑骂道:“咄.没开店又会兜生意!脚夫们陪笑不迭。 叶梦色问:“诸位老哥。可抬不抬去天样的? 脚夫们稍犹豫了一下,七嘴八舌的道:“抬,抬,不知要多少顶滑竿?“ 这时七碗清茶。已端了一桌子。众人不是激战了一天,也疲于赶路,恨不得一口喝完,叶梦色捧了茶碗,一面问道:“一顶算多少钱?”正要往喉里灌去,忽听李布衣沉声道:“喝不得。若喝下去,人命就不值钱了。 飞鸟、枯木、叶梦色、邵阿凤都端起碗,还没喝第一口,便听到李布衣这一句话,张布衣、傅晚飞本来早就要喝了,但先扶李布衣坐下,反而连碗都未沾着。 只听“轰隆”连声,木板倒塌,二十余人分作三排.各伏、蹲、站,七人一队,弯弓搭箭、一发三矢,亮闪闪的箭簇。对准诸侠,只待一声令下,箭矢便将众人射成刺谓。其他的“脚夫”.纷纷拔出兵刃,包围众人。 在这三排内厂侍卫之后,轮轴“咕鸣”轧地之声传来,一个少年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卫土,缓缓滑了出来。 少年正是土豆子姚到,坐在轮椅上的人自然就是“算命杀手”鲁布衣。 鲁布衣满脸笑容,土豆子仍是一副坚忍壮烈的表情。 张布衣道:“原来是鲁史调动人班人马来了。 鲁布衣笑道:“却还是教李神相识穿了:却不知李兄如何看出来的?是不是‘脚夫’露出了口风? 李布衣淡淡地道:“这倒没有,只是这爿店子开错了方向。 鲁布衣不明白:“哦? 李布衣笑道:“你看那月亮。 鲁布衣抬眼一看,只见月亮十分幽异凄怕,道:“地震过后。月色自然有些不同一一这与店子何关? 李布衣提醒地道:“但这栋店于,是向着月光的,也就是说。它在白天的时候,也向着太阳,以角度来论,这店子十分宽敞,故此,从早上到下午,都是阳光直射的。 他笑了笑接道:“试问这种招待顾客歇脚。供游客休息租滑竿的店面,又怎么会连这个情形都不考虑到?大概你是北方人吧?南方“天热房顶高,北方御寒房顶低,这店子屋顶起得很不应时季。何况……” 他指了指对面空地,“那儿地方更宽阔,景色展望也佳。如果真要在这儿开店做生意,没理由不选对面面选此处,再说,这儿也不是官地,能开得起这种店面的自不愁买不着地。除非……” 鲁布衣笑接道:“除非是我这种例外,既开白店,也开黑店! 他呵呵笑道:“白店赚钱,黑店杀人,我开黑店,先杀了人。再拿钱。 张布衣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带来的几张弓。几支箭、几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李布衣、飞鸟、枯木、叶梦色吗?… 鲁布衣正色道:“对付不了。 他啧啧叹道:”可惜,可惜。 张布衣温问:”可惜什么?” 鲁布衣道:“我现在只需对付李布衣和你。” 张布衣冷笑道:“他们都没有喝茶。” 鲁布衣道:“不错,我在寿眉里下了‘湘妃怨’,他们没喝,可惜他们还是拿起了茶碗也算名不虚传了。 飞鸟怒叱:“你!“乒”的一声,茶碗摔得个破碎。 鲁布衣神色自若地道:“我在茶碗上也涂了‘三阳软骨琼浆’。这几位能支持到现在,还算名不虚传了。 “乒、乓”二声,”叶梦色和枯木的茶碗也都摔破,两个身子部摇晃起来。 鲁布衣又咕哝地道:“可惜哪,可惜。 鲁布衣笑道:“我不是为他们惋惜,而是替你们惋惜,沾着‘三阳软骨琼浆’的人,渗入血脉,从肌肤到血液、五脏,都是甜的,只四肢酥麻无力,只要把你们弃置荒山,蚂蝗、蝼蚁、蜂蝶都会在你们五官挤进去,甜死了.可舒服多了。 傅晚飞骂道:“还有我在,你少想得逞! 鲁布衣嘿了一声道:“你算是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吊桥上,你至多只能算是个箭靶罢了! 张布衣挺身道:“可是你少算了我。 鲁布衣眯着眼睛笑道:“你?你什么都不能算……” 他拍了一下手掌,店后走出三个内厂高手,三把朴刀架在痛哭流涕的三个颈上:一女人,两个孩子。 张布衣脸色倏然大变,失声欲呼,脸肌像一条蚕虫似的蠕动起来,双拳紧握着,像强忍愤怒痛苦。 鲁布衣回望了一眼,倏然笑道:“这次只请了你老婆子女来。我看,也就够了。, 张布衣厉声道:“姓鲁的!这是你和我的事,讲点江湖义气! 鲁布衣脸色一沉道:“我是官,你也是捕役,现在是上司对下属的处置,论什么江湖义气!(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眉山秀 张布衣汗淋淋滚落,惨然道:“这……这毕竟是你和我的事……你要杀要剐,我无怨言,你放了我家人就是。 鲁布衣嘿嘿笑道:“哪,哪,哪,我刚才不是少算你一一个吗?现在就只剩李布衣了。 李布衣突道:“有一次,一只兀鹰要啄吃一头老虎的尸体,却没有吃着,你猜为什么? 鲁布衣眯着眼睛,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防范着李布衣会淬然出手,问:“为什么?” 他这句话一说完,突然之间,叶梦色寒玉似的剑,飞鸟电光的斧,枯木霹雳似的长曼,一齐在空中闪耀,只见青虹电舞,银练横空,转眼间,弓折,弦断、箭落,用刀架在张布衣三个家小颈上的内厂高手,已倒在血泊中。 叶梦色冷峻地道:“降者不杀。” 他们在电光石火问,制住了先机,破箭阵而救了三人,鲁布衣没料这三大高手,全未中毒,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布衣、张布衣身上,待惊觉时大势已去,否则,从叶梦色和枯木飞鸟未曾中毒,他们伤势未愈,也未必能一击得手,毫无损伤。 鲁布衣的笑脸马上绷紧了,双手也搭在扶手上,李布衣道:“我也替你可惜。 鲁布衣心下飞快盘算,却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你杀人胁持的计划,不是不好,而是总有漏洞。” 鲁布衣故作镇定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张布衣这时走到家人身前,眼中充满歉疚和激动,李布衣问:“不知你想的是什么? 鲁布衣道:“我想不出有什么?”鲁布衣着:“我想不出有什么人能中了‘三阳软骨琼浆’而下倒. 枯木冷冷地道:“那你可以不用想了。” 叶梦色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沾着茶碗。”她笑托起桌上茶壶,只见她玉指春葱一般,但指尖离壶身尚有一分半厘。壶身宛如手持,稳稳托住,若不仔细分辨,则易被瞒过。 “我们用内力托住茶碗,那又怎能毒倒我们?” 飞鸟拍肚皮大笑道:“哈!哈!再说,那区区小毒,也毒不倒我飞鸟! 枯木冷然道:“你多喝点蜂蜜拉肚子,多啃几条辣椒也舌头生疮,毒不倒,才怪呢! 飞鸟怒道:“你吃里扒外! 枯木小眼一翻:“谁吃你的! 飞鸟大怒:“你少拆我的台! 鲁布衣道:“杀! 飞鸟以为是枯木说话,便一句顶了回去:“杀你个头——”忽见内厂箭手,“脚夫”全都红着眼睛,掩杀过来。 李布衣怒道:“你别把别人性命来轻贱——”话未说完。鲁布衣已催动轮椅,疾冲出去! 鲁布衣趁叶梦色、枯木、飞鸟忙于应敌之时,只求逃命,眼看就要冲出店门,忽人影一闪,拦在店前,腋下红伞伞尖“叮”地露出一截尖刃当胸刺到! 鲁布衣轮椅去势何等之快,张布衣这一刺,无疑是等于两下撞合,迅疾无涛,鲁布衣怪叫一声,一时间,轮倚中不知射出了多少暗器,呼啸旋着激射向张布衣。 暗器射势甚疾,张布衣心知自己伞尖未刺人鲁布衣胸膛,只怕身上已钉了三四十件各类各式的暗器,当下伞势一顿,陡张开伞,伞骨疾旋,护着身子,将袭来暗器四下荡开。 这下大家出手都是极快,鲁布衣轮椅去势依然,眼看要撞上张布衣旋转的伞上,霍然之间,鲁布衣双袖打出数个颗橄榄形的暗器,不是射向张布衣,而是射向在一旁张布衣的一家三口。 张布衣听声辨影,怒吼声中。长身而起。红伞半空兜截,硬生生把鲁布衣射出的橄榄形暗器全兜入伞里。 可是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高手当前,张布衣又怎能舍身掠上。不理鲁布衣这等大敌?张布衣身形甫掠,因胸伤未愈,破绽顿现,鲁布衣一低首,后领飞出一柄银刀,“噗”地正中张布衣心窝,直没人柄。 张布衣也没哼出半声,”砰”地倒地面逝,他手上想发出的铃档,也“叮铃铃”的自手中滚落地上。 李布衣大喝一声,“截住他! 鲁布衣一击得手,椅背又射出一蓬橄榄镖,直打李布衣脸门。 李布衣百忙中用袖一遮,力贯于衣,袖坚如铁,暗器尽被反震落地,但李布衣因手足伤痛,行动大打折扣,这一阻碍,眼看鲁布衣已催椅车飞驰而去。 却不料刚出得店门,婀娜的身形一闪,娇叱一声,“啪”地鲁布衣脸上被刮了一记耳光,宣把他括得金星直冒。 鲁布衣定眼一看,只见一个美娇娘气呼呼地站在身前,便是鄂阿凤,鲁布衣一直不知邵阿凤如此身手,所以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而今一出手即叫自己吃了亏,鲁布衣心里直叫苦:怎么在这关头来了这个煞星! 邵阿凤气的两颊出现了红云:“卑鄙! 鲁布衣佯作昏眩,忽一出手,双手直推邵阿风胸前。 邵阿风几时见过如许无赖的打法,吓了一大跳,退了一步,一反手,“啪“地又括了鲁布衣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刮得鲁布衣飞出椅外。 鲁布衣的手本就比邵阿风长,明明看见邵阿凤退了一步,正要乘机逃逸之际,不知怎的,邵阿凤一出掌,还是打中了自己,还打得飞离了椅子,直跌出去。 鲁布衣一身暗器,多在轮椅之中,而个人离了椅。自比鱼缺了水,脑中乱哄哄的,抱着双腿大声呻吟了起来。 邵阿凤本来不想对一个残废的人下此重手,但见他出手卑鄙无耻,才下手不容情,而今见鲁布衣跌得晕七八素。抱腿哀吟,见他双腿自膝之下空荡荡的,心中不忍,趋前道:“你怎么了?” 李布衣大喝道:“不可——” 话口未完,鲁布衣双掌又陡地击出! 这下邵阿凤退闪不及,但她武功已至收发随心之境界,心头稍着警示,双掌一抬,“啪啪”跟鲁布衣对了两掌。 不料鲁布衣双手袖间,“啸、啸”射出两枚橄榄镖,射向邵阿凤双肋。 李布衣在发声示警的同时,已抓桌上两支筷子在于,“嗤、嗤”二声,后发先至,筷子射中橄榄镖,橄榄镖再“哧、哧”斜斜激飞出去,夺的嵌入柱中。 可是鲁布衣暗器。尚不只此。 他一双断腿,腿断处嵌着两根本头,木端骤然射出两叶细薄的银刀,闪电一般射向邵阿凤。 傅晚飞这时已经扑至。 以他的武功,闪身过去接下双刀自是不能.所以他惟一能做的,便是虎地飞扑而下,迎面抱住邵阿凤,脸贴脸、唇贴唇、身贴身的压跌下去,以他壮硕的身躯.来挡这两柄夺命银刀! 这些变化,都不过是交错收发瞬息之间事,而危机之间何啻一发一微。 在这片刻光景,叶梦色、枯木、飞鸟已把出手的内厂高手全制住了:有的杀了,有的封了穴道。 但等他们想抽身回救时.局面已经来不及了,李布衣也同样鞭长莫及。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人,傅晚飞就死定了。 这个人就是浓眉少年土豆子。 土豆子早已抬起铃档捡起了红伞。 他的铃裆及时发出,以一砸二,震飞了机括里发出来的银川。 鲁布衣猛然回首,又惊又怒,但土豆子就在他惊怒方起之际。伞尖利刃全送人他张大的口里。 然后土豆子以一种冷漠得近乎没有感情,坚忍得几乎失去表情的姿态屹立着,问:”我是不是救了你们的人?” 他是问李布衣。 李布衣点头。 这时,鲁布衣还未断气,他拼力挣起了脖子,张大了口,只咯着血,却发不出声来,一手抓住土豆子的腿,五指深深的嵌进股里,另一只手指颤抖着指向土豆子,似有很多话要说,不过鲜血已溢满了他的咽喉。 土豆子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痛楚,他只是举起了脚,往地上滞留一口气的师父胸膛上踩下去,又问李布衣:“我有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一人?” 李布衣摇头。 接着。他听到土豆子用力施踏着脚跟在鲁布衣胸骨。上发出清脆碎裂的声音。 不止李布衣听到,其余在场人人都听到,那恐怖的骨骼折裂声,发自鲁布衣的胸骨,虽然人人都想杀鲁布衣而甘心,但此刻俱生了不忍之意。 土豆了脸无表情的道:“我还替你们杀了你们要杀的人。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那近乎憨直的脸。竟有些个寒而栗,道:“你要怎样?” 士豆子淡淡地道:”三件事,我都不要报答,只要你们答应一句话。 李布衣静下来,他知道土豆子会说下去。 土豆子果然说下去,“放我走。 土豆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杀他,难道能在你们合击之下逃得了? 他那冷淡的目光宛不似人间的眼睛,淡淡地道:“既然他已失败,又杀了人,难免一死.不如由我来杀了他,来换我不死。 飞鸟这则抑不住吼道:“你——… 土豆了只截了一句话:“你们想反悔,赶尽杀绝? 枯木也气灰了鼻子:“像你这种人,杀了又怎样——” 李布衣忽道:“你走吧。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们没有理由杀他的。 士豆子看也没看地上死去的鲁布衣一眼,谢也没谢,返身就走出去。 李布衣忽扬声道:“慢着”。 土豆子像突被点了穴似的定住。然后缓缓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杀人灭口。” 李布衣淡淡笑道:“我们要放你.便一定放,你不必用激将计,你年纪太轻,太工心计.只怕难免反遭所累……” 土豆子等他语气稍稍一顿,即道:“我听到了,还有什么? 李布衣暗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土豆子似没料他有这一问,顿了一顿,才道:“在天祥普渡吊桥前,我不是答过了吗? 李布衣平心静气地道:“那是小飞问的。我没听清楚,你再答一次。 土豆子顿了半晌.轻轻地道:“姚到。说完了就跨步走,刚好踢着了地上的铃裆,在路面格琅格琅的滚过去,在暗红的月色下也清脆也幽异。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的背影远去,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地道:“这人的名字在日后的江湖上,一定会响起来。” 但是土豆子姚到的作风使他情怀大受激荡,一个人不择手段。凡对他有利之事皆全力以赴,无疑是较易取得成功,过于重温情守信义的往往难以跨越自己造成的障碍,不过,要是日后武林里的年轻一代,都像士豆子,杀师跨尸,扬长而去,江湖还成什么江湖 李布衣思潮澎湃,一时无法回复,耳中只听哀泣之声,张布衣的妻儿都在他遗体旁哭倒,心头就更压有千斤重担,举不起,挥不去,忽听有人细细唤他一声,原来是叶梦色。 叶梦色说:“李大哥,张家妻小,已不宜再返大同,不如先跟我们赴天祥,再回飞鱼塘定居。你看好吗?” 李布衣心里感激叶梦色心细,想唤傅晚飞帮忙劝慰张家嫂子,却见傅晚飞和邵阿凤各站一边,一个捏着指骨,一个搓揉衣角,都不敢相望,脸儿都红得像天边的月亮,李布衣想起傅晚飞刚才情急中救邵阿凤的情景,心情这才舒朗一些,眼光瞥处,只见叶梦色的明眸也看着他们两人,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秀眉却像远山般微微皱着,也不知是快乐,抑或是轻愁。(全本小说网 ) 第一章卖娘救祖 “神医”赖药儿带着傅晚飞和唐果,到了江苏句容一带的须脚城。 赖药儿是为采几种极珍罕的草药一路寻来的,唐果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机警精灵,一向都是由他随师远行,照料起居饮食。 傅晚飞则是给李布衣“赶”了过来的:李布衣仍在天祥养伤,他要傅晚飞趁这段期间跟赖药儿学点“济世救民“的本领。 赖药儿、傅晚飞和店果这一路来到须脚城,正是午牌时分,时近仲秋,天气凉爽,行人往来熙攘,一派繁忙景象。 忽见城楼下,有一个衣服破烂、满面泥污的孩子,双手里拿着两支竹竿,竿上横晾着一面白布,白布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卖娘救祖。 傅晚飞和唐果脸上都闪过一片狐疑之色:卖儿救父倒还听说过,这孩子却卖亲娘?亲娘是怎么个卖法?卖了亲娘又何以救祖这倒是闻所未闻的事。 赖药儿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只见那孩子比唐果年纪还小一点,泥污的脸上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鼻孔挂着两行鼻涕。 唐果“啊”了一声;道:“他是青龙帮的。” 傅晚飞常常搞不懂这刁钻的伙伴说话的意思,便问:“什么青龙帮的?” 唐果指指自己的鼻子,“呼”的一声的把两条自鼻孔垂挂下来的“青龙”又吸了回去:“我就是青龙帮的帮主。“青龙”指的就是他捍不完、拧不掉的“鼻涕”。 傅晚飞登时不再理他,俯身问那小孩:“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可怜兮兮的抬起头,两只乌灵灵的眼珠眨了眨,却摇了摇头。 傅晚飞又问:“你家住在哪里? 小孩还是摇头。 傅晚飞简直没有办法,只好问:“是谁叫你这样做? 小孩子眨了眨眼睛,好似听不懂他说什么。 唐果用拇指往左鼻翼部位一捏,”唆”地把右边“青龙”全吸了进去,走过去,没好气的向那小孩子喝道:“叫你爹爹来见我! 小孩震了一震,嗫懦道:“我爹……早死了。 唐果没等他哭出来,又老气愤秋的道:“刘老板我昨天还见到他,他欠我四文钱,怎会死了! 小孩子慌张地道:“我爹姓闵……不是姓刘……” 唐果即截道:“哦,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闵……叫闵财福的 小孩忙分辨道:“我不是闵财福。我叫闵小牛” 唐果转向傅晚飞,用一很大拇指在右边鼻孔上一捏。“呼”地又把左鼻孔的“青龙”吸了回去,摆出一副看到一个蠢材练写了十天“一”字还不会写一样的神情对傅晚飞说:“他叫闵小牛,你还要问什么?我替你问,包管有问必答。 傅晚飞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浓眉大眼,除了壮得像头牛外,他向来都以为自己聪明得像头狐狸。 可是在这个比他还小五、六岁的大孩子唐果面前,他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事好像海龟在沙滩严严地埋好了刚生下来的卵,却是全给人看在眼里一般笨拙。 赖药儿这时走了过来,他极高,所以蹲了下来,但蹲下来还比站着的小孩子闵小牛高上两个头。 赖药儿柔声低沉的问:“闵小牛?” 闵小牛有些畏缩的眨了眨眼睛。 赖药儿温和地道:“为什么你要卖掉妈妈?没料到赖药儿一问这句话,闵小牛的眼泪.就往脸上淌,使得泥污的小脸,淌出两道干净的白痕。 赖药儿立刻就说:“我要买你妈妈,快带我去。 闵小牛收起竹竿就走,赖药儿、傅晚飞、唐果跟着闵小牛瘦小伶仃的身影,转过许多街许多巷,转入了一处布满污枫、破漏龌龊的贫民窟。 这贫民窟聚居之所,破烂不堪,有的仅是几块破木板遮挡着便算是“屋子”.有的只有几堆干草,从草堆的裂缝望去可以看见谁家姑娘在洗澡,屋角巷尾零星坐着些蓬头垢脸双眼发呆的人,屋里层外倒是挂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大部从街头巷尾拾回来,在这贫民家里仍大有用途;打骂孩子声音不断传了出来,四周弥漫着一股霉味,贫民住的地方,是有钱人蹲在茅坑里也想像不出的情形。 傅晚飞不小心踩了一脚大便。 他“吐”了一声,赖药儿的眉心一皱,正想开口,那小孩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在一间木板屋前。 这间木板屋在这贫民窟里,算是较“完整”的一家。至少没有什么缝隙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形,不过,那茅草铺的“屋顶”。早已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只怕比一张席子盖在上面的用处还要少。 木板门.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歪歪斜斜写着“五十文”三个字。闵小牛也在此时伸出了手掌。 赖药儿怔了怔,立刻就明白“卖娘”是怎么一回事。 他立刻掏出一角碎银,放在小孩子手心里,这小孩子仿佛没有见过真银,侧了头在看,赖药儿道:“这里不止十个五十文钱了。 然后对唐果与傅晚飞说:“你们在此等一等。 唐果大声说是,傅晚飞却不明白。 赖药儿转身推开了木门,不料门是要向外拉的,这一拉开,便撞到对面那家木屋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响,两屋之隔,至多仅容一人,狭厌情形可想而知。 傅晚飞搔搔头问:“我们为什么不跟赖神医进去? 唐果叉着腰,斜瞪着他好一会,才问:“你是人还是裤子?” 如果唐果间他“是人还是猪”或其他动物,傅晚飞情知对方旨在讽刺自己,一定不会相答,但如今唐果这一问来得古怪。傅晚飞只好答:“当然不是裤子。 唐果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道:“通常这种地方这样子的情形。连身上穿的裤子也不能带进去,你是人,又怎么能跟着进去!” 傅晚飞还是不明白,所以吓了一跳道:“难道里面的人不是人? “就因为是人;”唐果叹了一口气道:“是女人。 傅晚飞这才开始有些明白了。 赖药儿推开门,走了进去,鼻子皱了皱,因为他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穿着白色宽松的袍子,背向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受惊似的震了震。 赖药儿忽然觉得好静。 其实在这贫民窟附近,狗吠猫叫孩子哭破樽烂罐在敲得登冬响,绝对不会有“静”的感觉。 可是赖药儿一见那女子,便有“柔静”的感觉。 许是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吧,当赖药儿的眼光落在那女子藏在宽松的袍子里柔美的曲线时,视线一直没有转移。 只听那女子极力用一种冷漠的语音道:“钱给了?” 赖药儿不作声,走前去,默默的脱下鞋子,那女子忽道:“这里还不及你鞋底干净。 赖药儿望着那女子黑绒丝缎一般的乌发,心中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奇怪的是连这冲动的感觉都是“柔静”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女子似乎又微微一震。半晌才道:“我不能这样做。又能做什么?” 贫穷能使人变节,能令志士变市侩、好人变好恶、君子变小人。烈女变荡妇;赖药儿叹了一口气:“你不像。 女子幽幽道:“又有谁一生下来就像了?” 赖药儿道:“外面是你的孩子?” 女子点了点头,赖药儿看见她柔美的侧面,瓜子脸。长长的睫毛。 赖药儿又道:“你卖身救父?” 女子低声道:“不,救我公公。 赖药儿盘膝而坐。长长舒了一口气:“哦。是公公?“ 女子的肩膊像两座雪丘,滑腻柔和,道:“你……你还等什么? 赖药儿徐徐跪起。却没有上前。女子忽颤声道:“你……你嫌我不美么?”说完这句话,她就幽幽转过身来,赖药儿登时顿住了呼吸。 这女子已经是妇人了,但是妇人都没有她充满处于般的清芬纯美,同时少女也没有她那成熟的风韵,她嘴角带着一股仿似讽嘲但却是少女含颦的笑意。这位她看来更慧黠可人。令人一想起她的“职业”.会打从心里惋惜起来。 赖药儿觉得心口一疼。他用手捂住了胸口。 女子也微喧一声。她被赖药儿年轻英俊的脸容吸引.同时也被他满头白眉白发震住。“你究竟……多大年纪?” 赖药儿脸上痛苦神色一闪面没,道:“未老白头。” 女子乏血色的唇轻启:“你不……喜欢我? 赖药儿的眼光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从这女子身上离开过,他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他只是上前一步,用双手轻轻搭在女子的玉肩上,轻得就像在触摸一瓣脆弱的花朵一般。 但就在他双手触摸到她双肩衣上的时候,女子微微一抖,发出一声轻吟,这弱不胜衣的感觉让赖药儿双手顿住,他的嘴凑近她玉坠一般的耳边,轻轻问了一句:“隔板后那两人是不是你的亲戚朋友? 女子的身子蓦然问绷紧了,本能地摇了摇头。 同时间,隔板骤然破了,碎了、四分五裂,一个人双手八剑,另一人一手拿着六件兵器,在刹那间向他下了十二道杀手。 一个人怎能双手八剑? 那是因为他在每一道指缝问夹了一把银光馏烟的薄剑,双手一齐旋舞开来,快得发出尖锐的风声。就像手里绽放着两朵银花一般。 另一个人一手拿着六件兵器,那是因为他拿的是一支丈余长忤,杆端分外六个分叉,镶着:判官笔。阎王挝、天上铜、蛇形剑、破甲链,蜈蚣钩等六样兵器,可怕的是他一招使出,六件兵器一齐发出最大的威力,他一连使了七招杀手,攻向赖药儿。 赖药儿才一站起来。又盘膝坐了下去。 他站起来的时候十分高大,满头白发,状甚威严,但他未站起便又舒然坐下,温和地向那女子说:“不碍事了。他的眼神仍没有离开过女子。 “砰,砰”二声,那两个杀手破板而出,原来就在站起来的刹那间,赖药儿一对袖了陡地卷出,飞击中他们的身子。他们半声未哼便已倒飞而去,破壁而出。 那女子又垂下了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像清晨的露水滴在牵牛花上一般,是美的颤动,奇异的是她似笑非笑的嗅腮仍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慧鳖。 赖药儿道:“那是‘鬼医’诸葛半里的手下,他们怎会在这里? 女子忽一咬嘴唇,突从怀里抽出小剑,闪电一般往赖药儿心窝刺去。 赖药儿似料不到女子会有此举,不及闪躲,他的袖子极长,陡然一收横胸一格,女子觉得自己的怀剑仍是直刺了进去。 在这剃那间,女子也不知道这一剑有没有刺中赖药儿 傅晚飞在木屋外面等得很尴尬,他搔头抓腮。走去走来,终于忍个住道:”赖神医他……他真的就在里面……? 唐果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上睬他。反而好像侧耳细听着什么东西。 傅晚飞忍不住大声道:“不管他是准,这孩子的妈是因贫为娼。他怎能——” 唐果从木栅上忽地跳了下来,用手指在鼻梁上一捺,把两条青龙又同时吸了进去,道:“你以为爹是什么人?… 傅晚飞道:“他——… 唐果道:“爹从来不好色、不好酒、不赌钱,他决不会为了……那个嘛才进屋里去的。 傅晚飞看着这个“小大人”,凸着眼珠子问:“那他是为了什么? 唐果道:“我不知道。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少年人的崇佩:“但我知道他一定为了某些事——” 话未说完,“砰砰”二声,二人倒廷了出来,阳光在他们手上漾起一蓬银光。 唐果兴奋的大叫道:“爹送两个人礼给我们。”叫着飞身跃去,一拳打在刚跌在地上双手八剑的大汉左颊上。 那大汉正跌得荤七八素,不及抵抗,已挨了一举,唐果拳头虽小,但拳劲非同小可,大汉挨了一拳,更加金星直冒,“啊呀”一声坐倒,唐果也不理会,七拳八拳如密雨般擂了下去,一面呼道:“你不打么?” 傅晚飞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怎么打?” 唐果气道:“这两人手上兵器,你不认得么? 傅晚飞一怔,道:“不认得。只见那一手六把兵器的大汉已挣扎站起。 唐果这时已把双手八剑的大汉打得昏厥过去,跳过来傍傅晚飞而站,道:“总之两个都是恶人,我们扳倒他之后。再跟你说。 傅晚飞道:“不行。他刚摔倒,我这去打他,岂不趁人之危?” 唐果顿足道:“哎呀你这傻子——”许未说完,“呼”地一声。夹着“唆唆唆唆唆唆唆唆唆”之响,一招六件兵器,三件攻向唐果,三件攻向傅晚飞。 傅晚飞倏地拔出钢刀,奋力挡开,刀势一卷,反攻过去。 唐果却足尖在木栏上借力一点,翻了出去,双手一扳,身子呼地荡出,落在对面木板屋前,笑道:”喂,傅哥哥,我已放倒了一个,这个留给你,不干我的事。 傅晚飞怒道:“你这——”对方的六道兵器已发出极其凌厉的攻势,傅晚飞登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唐果笑道:“你才应付一个,我独力应付四个哩。”说着双脚。双子齐齐打出,击在木板上。 这下可谓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之至。 只有极其细心而视力又极好的人可以觉察得到:这木板墙上有四个小孔。 本未,贫民窟的木板屋有孔缝,当然不是出奇的事,奇的只是这四个小孔里都露了一截妖蓝色的箭簇。 这四点箭簇,只有箭尖处露出了比米粒大的小截。 唐果这四下,刚好就拍在这四支箭簇上。 在木板屋内的四名大汉,两箭瞄准傅晚飞,两箭瞄准唐果,一触即发之时,突然间,四箭倒飞疾射,箭尾重重撞在四人脸上。 这回个人粹不及防,一个吐血,一个晕倒,一个被撞断了两条肋骨,一个被箭尾嵌入胸部,痛得路地不起。(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医神医 唐果一脚踢倒木板,笑骂道:“你们四个兔崽子,设想得倒妙,只要引我爹一开对面那木屋的门,便会撞得你们这板屋‘砰’地一声,你们只要等第二声响,便知道爹爹出来,就想从箭孔暗算爹爹,可惜小爷我的鼻子比狗管用,你们箭上喂的毒药昧太浓。而小爷的耳朵又比兔子还灵,一听便知道有四只小老鼠躲着啦。 傅晚飞一刀拼六件兵器,他江湖格斗经验十分有限,又不知对方是淮,出手留有余地,这一来,以对方凌厉攻势下。更加左支官级。 唐果摇头叹道:“我已做掉五个,这个无论如何归你解决。 傅晚飞道:“我……”却给对方一轮急攻,逼得下面的话说不下去。 唐果倏然道:“江湖中,有黑道白道,白道以‘刀柄会’为首。‘刀柄会’又以‘飞鱼塘’为主。黑道上最无恶不作、势力浩大的、便是‘天欲宫’.你总知道吧?” 傅晚飞那里分得出心神来应他。 唐果径自说下去:“武林中,有三大名医,一个是我爹爹,一个已经失踪,剩下一个便是‘鬼医人’诸葛半里。唐果问:“诸葛半里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傅晚飞哪能答他。 唐果自顾自的说下去:”鬼医医人,是害人。不是救人,而是害人,要人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肯出手医治,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武林人来求医,他便先要对方作下十恶不赦的事,治好之后,要挟对方为他继续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便把丑事公诸于世,令其身败名裂,这样的鬼医,亏他还有面子跟我爹并称。 唐果自说自话:“鬼医又好为人师,收了一大班无赖流氓。美名是学医,其实是学害人;我听爹说,鬼医说要教弟子认识产妇。胎儿.于是这干流氓自作聪明,四出抓了不知多少无辜孕妇。剖腹取胎;鬼医又说要研究人体心肝五脏,于是那一干丧心病狂的东西。又把武林中侠烈之士抓来,活生生解剖分割,据说五脏都挖出来后,人还没死绝,手指还会动哩。 唐果滔滔不绝。再说下去:“这个一手拿六件兵器的家伙,叫做‘六面叱咤’人屠屠。那被我放倒的一手八剑的王八。叫‘八方风雨’敬不惊,都是鬼医门徒,那四个暗箭伤人的,就叫‘桐城四神箭’干氏兄弟,这些人,都是鬼医手下。 唐果终于说到了结语:“这班家伙,作恶多端,怕给武林中人群起而攻,鬼医便挟技投奔‘天欲宫’,所以更有恃无恐。无恶不作,这火屠屠和敬不惊,还替阉党做那抄家的事,他们自己扬言,在斩杀‘叛党’之时,还作过比赛。一个杀了一百零五人。一个杀了也是一百零五人,后来,是这个人屠屠,一脚踩死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终于赢了这场——” 唐果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火屠屠已经死了。 火屠屠是“突然间“被祈成两截的。 他本来一直占尽上风,可是傅晚飞打着打着。忽然红了眼。 红了眼以后的傅晚飞,简直不要命了。 他已经不要命了,所以每一刀尽是拼命。 “飞鱼刀法”本来在江湖上就极有地位。“飞鱼山庄”庄主沈星南是白道武林一大天柱,傅晚飞虽是他最不成材的徒弟,但是武功在江湖上已有一定的分量,何况傅晚飞近日还得李布衣“猫蝶杖法”的真传。 火屠屠杀别人的时候,心情非常愉快,可是他现今第一次领悟到被人屠杀的滋味。 傅晚飞简直是个疯子。 当他眼睛发红的时候,衣衫开始也染红。 那是火屠屠飞溅的血。 所以唐果已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傅晚飞杀了火屠屠,返过身去,挺刀奔向正在渐渐苏醒的敬不惊。 唐果吃了一惊,忙问:“你要干什么?” 傅晚飞拼红了眼:“这种人还能留在世上! 唐果从未见过傅晚飞如此,悚然道:“他,他,他已晕了,不必……不必杀他……” 傅晚飞朝指怒骂:“这种当人不是人的东西,留他干什么!留着,他就会感恩改过么?要是放了他,让他活着再害多少人,才遭报应?在你知道那么多,却不会当诛立诛,为民除害,学功夫来干什么! 唐果结结巴巴地道:“我只……只会打人……不会杀人……” 傅晚飞怒道:“不会杀么?我杀给你看!手起刀落,把正挣扎欲起的敬不惊一刀两段,一面余怒未消:“我也不会杀人。但对这种禽兽,我杀三十个当是十五双! 唐果只看得悚然。他断未想到告诉傅晚飞那些,会激起他那么大的杀性。 傅晚飞又持刀冲人木屋中,四处去找“桐城四箭手”.那四人早已吓得夹尾直逃,不知藏匿到哪里去了。 傅晚飞犹恨声道:“不要给我碰着,不要给我见着……” 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同样是人,那么残忍……”他那里想到,其实这世界上,有些人比火屠屠、敬不惊等更可怕十倍、残忍百倍、无理千倍,这些人当人不是人,用最卑鄙的手段抢掳好杀,又用最下流的方式折磨摧残,然后用最无耻的把戏来隐瞒遮掩,这些人,多得数也数不清,只是傅晚飞不知道罢了。 女子在那一刹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刺中赖药儿。 赖药儿望着她,摇摇头道:“没有。” 他慢慢舒开袖于,怀剑被他衣袖一层又一层、一折又一折地卷在其中,连袖子也未曾刺破半个洞。 女于脸色一变,失声道::‘白发俊貌,怀袖收容……你,你是 赖药儿和气地道:“你要杀我,又焉能不知我是赖药儿? 女子姣好的脸上也不知是惊是喜,只颤声道:“你真……真的是神医赖药儿?” 赖药儿微笑道:“世上能冒充得了赖药儿的,还不算多。“ 女子欲言又止:“我……” 赖药儿正色道:“府上有谁患了鬼痉病?” 女子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赖药儿道:“这房间有根浓的药味,一定有病人在此卧病过,药味有紫苑、麦冬、阿胶、川贝、茯苓、五味子。桔梗。灵草的味道,人服用此药,多为了治鬼痉病症。”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病大分为二十六类,细分九十九种。这病人造留下来的病气,已经非同寻常,不发作则如常,一旦发作,神智全失,寒热交加,昏沉交替,是最严重的一种。” 他望定女子。一字一顿地道:“你要及早给他医治。 女子哭泣道:“他……他便是贱妇的家翁……”赖药儿能从药味与病气里分辨出病症。更勾起她的伤心怀抱。 赖药儿道:“那病人呢?” 女子咽位道:“交给鬼医了。 赖药儿道:“你求鬼医为你公公治病,鬼医便要你假扮卖身女子,来杀我了?” 女子已经坚强起来,道:“那孩子……小牛确是我的孩子。 赖药儿道:“鬼医扣住你公公,就算他不肯医,你也非如他所示杀找不可了?” 女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但我……我个知道你就是赖神医 赖药儿忽问:“你公公会不会武功?” 女子低声道:“他……他不是武林人,他……待我很好……” 赖药儿道:“你为什么下交给我医? 女子一怔道:“可是……江湖上都传你不肯医……” 赖药儿道:“你公公又不会武功、我不愁把他治好了之后会作恶害人,为什么不医? 女子的明眸一下子充满了泪光。可是她紧抿着无血的唇,不让泪儿落下:“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赖药儿淡淡一笑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女子颤了一颤,赖药儿把一张银票塞人她手心,一字一句清清晰晰他说:“我只要你告诉你的孩子,你拿了我五十两银子是替我缝补袖子,如此而已。 女子忍不住一笑,这一笑,泪珠便籁簌落到袍子上,晶莹而美,那慧黠而轻淡的笑容又浮现上面庞来:“哪有……哪有缝袖子要五十两……那么多的?” 赖药儿望着她,正色道:“因为他娘的手势,天下无双,本来值得五十两金子以上,但算便宜给我,只收五十两银子。 女子含泪的眸子微微瞟了他一眼.忽又忧愁了起来:“可是……公公还落在鬼医手上……“ 赖药儿问道:“鬼医在哪里?” 女子道:“在古亭山萝丝富贵小庄。 赖药儿脸色有些沉重:“好,我去会会诸葛半里——” 忽向女子笑道:“‘玉芙蓉’姑娘,还不肯让我知道你尊姓芳名吗? 女子红了脸,垂下了头,绯红之色直透上鹅卵一般匀滑而细长的脖子:“原来你早知道我是谁了……“ 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道:”我就是‘玉芙蓉’嫣夜来。 武林中出名的女子很多,她们大部有文才出众或武艺超群的丈夫,通常都比她们本身更有名。 相反的有名的丈夫不一定会有个出名的老婆。 “玉芙蓉”嫣夜来可以说是一个例外。 嫣夜来是个女飞贼,当然是劫富济贫同时也济自己的贫那种好的女贼。 嫣夜来的丈夫闵良却一点武功也不会。 闵良也没有文名。 他只会做陶器。 闵良的父亲闵济辉是个一流的烧制陶器好手,闵良的手艺颇有骚浸然青出于蓝犹胜于蓝之势。 闵氏父子都没有名,那是因为他们精心制造的陶器都给一些名闻京府的人陶器家以贱价买夫,变成了他们的成品。 闵氏父子也并不想那么出名,他们只想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烧制一些陶器的猜品便就够了。 闵老爹是个好人,他把他的好德性也正如制陶手艺一般遗传给他独子。 所以闵良也像他爹爹一样穷困。 闵老爹是个好人,平生做过不少好事,其中一件就是在嫣夜来母亲贫病交迫时收留了她,所以嫣夜来的母亲也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女儿许给闵老爹的儿子。 那时候嫣夜来不过十岁。 嫣夜来是在十一岁的时候,才遇上女剑侠方兰君,教了她三年武艺。 这三年使得嫣夜来变成了武林中出色的女剑手,直至她嫁人闵家前,嫣夜来凭着她淬厉又潇洒的剑法,很少吃过大亏。 不过,她除了报恩之外,也是真心喜欢闵良。 闵良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丈夫。 她自从在二十二岁下嫁闵良后,便没有再动过剑,这武林中外号“玉芙蓉”的女飞贼,便悄然退出了江湖,洗衣下厨,侍奉公公和丈夫。 她觉得很幸福,因为公公既疼惜她,丈夫也很爱她,他们惟一的要求,就只是不希望她再“抛头露面去作无本买卖”.嫣夜来自然顺从。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也挺愉快。自从生下闵小牛后,一家四口更乐也融融。 只恨上天没保佑这一家子,闵良身体赢弱,染上了当时闻风色变的恶疾:鬼洼,病榻缠绵了足足三年,从咳嗽到咯血,终于一命归西,还把病传染到父亲身上。 三年来嫣夜来废寝忘食的照料翁婿;结果还是教病魔夺去了夫婿之命,幸而嫣夜来有武功底子,才没也染上恶疾,她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怕公公亦步人夫婿后尘,只好地动了求武林中最惹不得的“鬼医”诸葛半里之念。 诸葛半里扣押住闵济辉闵老爹,医好与否,不得而知,首先要她以“卖身救父”的陷饼来杀掉一个“午牌时分会经过须脚城门的蓝袍白发、年轻英俊的高长个子”。(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松鼠是不会骗人的 赖药儿带嫣夜来出来的时候,傅晚飞和店果都吓了一大跳.他们断未料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女子会那么美,美得连太阳照在她身上,都温柔了起来,美得连这邋遢的贫民窑,都干净了起来。美得连傅晚飞看了她慧黠的笑意,也都觉得自己聪明起来。 他脑中有点胡混混的:沈绎红俏丽可爱,叶梦色清秀艳绝,邵阿凤爱娇可人,嫣夜来温柔慧黠,他也不知道究竟谁最漂亮,个个都那么美,他都喜欢过,至少都喜欢看,但只有邵阿凤,使他最近打一个喷嚏、打一个哈欠、睡觉前醒来后,第一件事都会想起她。 赖药儿不知道傅晚飞这愣小子又在想些什么。他只是简单地吩咐道: “这位是闵夫人,你们叫嫣姐姐。”他补充道:“唐果,你负责看顾闵小牛。 “我!唐果抗议地叫了起来。 “我们这就去。赖药儿不理会他的反应。 “去哪里?”唐果禁不住好奇的问。 “到萝丝富贵小庄去。 “去干什么?”这次轮到傅晚飞忍不住问:“萝丝富贵小庄名字虽好听,但在江湖上名声实在不好。 “去找鬼医,算算阎王账。因为傅晚飞的问话,赖药儿才答:傅晚飞至少还算是“半个”客人。 唐果一听到这句话,几乎足足跳了三丈高。 “找鬼医算账,”是大样人所有拥戴赖神医多年来的宏愿,一直为“爹爹”赖药儿所阻,而今不知怎的,赖药儿还上动去找鬼医的晦气。 唐果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躬逢其盛”.日后回到天祥。可以大大有说头了。 他生性本就喜欢闹事,武功得天祥里文抄公、文抄婆。张汉子所传,三人的好斗天性也同时传给了这孩子。 他不知道这趟赴古亭山萝丝富贵小庄找鬼医霉气是不是这位“嫣姐姐”促使的,要是,唐果愿意叫她一千句一万句“姐姐”。 古亭山。 萝丝富贵小庄。 这个小小山庄真的很“富贵”.那是因为它出产各种各类珍奇罕见的草药。 培植这些药草的人,叫作“妙手回春”余忘我,他种植这些药草为的是济世救人,可是现刻这些药草全要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能求得。 那是因为萝丝富贵小庄已经换了主人。 现在的主人是“鬼医”诸葛半里。 这更换的过程很简单:诸葛半里囚禁或者杀了余忘我,占据了他的产业,这些药草便待价而沽,这地方也成了诸葛半里六处居所行宫之一。 这地方无疑已成为近半年来正道中人最不想提起的一个地方:因为那儿住着鬼医和他七八十个人见头痛鬼见愁的弟子,为了帮忙守护这批药材,天欲宫还派了俞振兰屯兵驻守,而且鬼医杀余忘我侵占地盘的事,江湖上也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一~一对明知其非不敢相斥的事,白道中人更不愿提起这颗长在见不得人部位上的恶疮。 赖药儿今天的行动,便是要除掉这颗恶疮。 赖药儿一路上了古亭山,对山路两旁的药材药草,正眼不望,那是因为他自己天祥本栅里的药物,要比这儿培植的珍贵得多了。 学医跟学其他许多东西一样,首先要天分,接着要有兴趣,然后才是努力、机会与经验。 赖药儿并没有把他医人的方诀传授给唐果,但唐果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孩子,他一路上对着于医药一窍不通的傅晚飞炫耀自己在这方面的认识: “哪,那披着黄色柔毛,花叶的小乔木,它的果核便叫鸦胆子。它的叶子部是奇数羽状披针形,花朵成圆锥形,核果长卵形,颜色黑乎乎的,很容易辨别;它的用处可大着哩,能治痢抗疟,还能外敷赘疣,鸡眼,用时去壳取仁,以服囊或桂圆肉冲食,也可以用馒头皮包裹吞服,不过万万不能将仁敲破,一旦敲破,嘿嘿,苦死了。 他得意地笑两声,又见另一块蛇纹的石块,忙不迭地道:“快认准了,这便是花蕊石,很容易辨认的,形偏斜多异棱角,对光照之有闪星状的亮光,可好看得很,最合你我练武的人使用,专治淤血,咯血、觑血、外伤出血,只要研细服便行,是金创药的必备成分。 说罢转头向赖药儿咧嘴嘻地一笑:“爹爹,我说的对不对啊? 赖药儿当然不是他生父,只是天祥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对他以“爹爹”尊称。 赖药儿淡淡地道:“花蕊石先要以火烤,冉研成细未,宜用阳火焙烘,功效更大。“ 转首向轿中的嫣夜来扬声道:”闵夫人。 嫣夜来和闵小牛都坐在轿中,抬轿的是两名从须脚城雇来的脚夫。赖药儿这一呼唤,嫣夜来便拨开轿帘,露出了半张脸儿.问:“赖父吩咐。 赖药儿道:“萝丝富贵小庄到了。 就在这时,一只小松鼠,自药草畦地上蹿跳过来,到众人左侧不远,忽然不走动了。众人看到,只见松鼠后脚染红了一片,似受了伤。 唐果一直都是老气横秋的。 可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他一看见小松鼠,眼睛就发着亮光,先说了一句:“可怜。 又说了一句:“它受伤了。 再说了一句:“我去看看。 抛下一句话:“我去替它医治。”不待赖药儿同意便蹦跳着过去,小松鼠见生人走来,也不达避,只乖乖蹲着,眼球乌溜溜的。看似受伤颇重。 唐果小心翼翼地蹑步走过去,想以双手捧起松鼠,孩童的稚气在他脸上弥漫,两颗大门牙特别可爱。 小松鼠的尾巴蓬松而弯弯地勾在后面,夕阳斜晖照在毛丝上。象一撒金光,晶莹夺目。 在轿里的闵小牛看了,忍不住想从轿里溜出来,想摸一摸松鼠那可傲的尾巴才逞心:“唐哥哥,等等我。 赖药儿忽袖袍一卷,稳住了闵小牛,一面沉声喝道:“慢着。 唐果立时顿住。 赖药儿说得很慢,可是非常清晰:“松鼠要是腿部受伤。刚才跳出来的姿势不会这样,现在蹲下去的姿势也不会这样。 他冷冷地道:“所以这血不是它淌的,是别人涂上去的,松鼠没有受伤。 他顿了一顿接道:“松鼠是不会骗人的。 唐果狐疑地道:“可是……” 赖药儿接道:“人是骗人的,松鼠尾部沾有毒粉,你一碰它,它自己尾巴一扬,毒粉就会撒出,既害了你,也送了它的性命,你万万妄动不得。 唐果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道:“我怎么办?” 赖药儿即道:“要保它性命,则以快刀斩断它尾巴,埋入鬼针草地里一同三分,日久毒自消散,再用我的‘大蓟十灰散’涂敷,不会有碍。 只听一人道:“好个赖神医。 说话的是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背负双手,一脸病气,傅晚飞敕指怒骂道:“鬼医,你好卑鄙,竟训练小动物来害人! 秀才笑了。 “你错了。赖药儿道:“这等善良的动物,再训练也不会害人。 “你说对了。秀才笑道:“我只是把药粉撒在它尾后,训练它一见陌生人就匍伏不动罢了。 唐果怒道:“鬼医,你真不是人! 秀才笑道:“又说错了,鬼医本来就不是人,而我也不是鬼医。 赖药儿道:“他是人。他就是当年我错救活了的‘穷酸杀手’茅雨人。 秀才笑道:“十一年前你救了我,我现在想来,你的确救得很错。 赖药儿道:“实在错得很笨。” 茅雨人道:“都是你救了我,害得我在这十一年里,不过害死了三四百个人,只是日后到阎王殿里,更多仇家,实在是害苦了我。 赖药儿惨笑道:“害死了三四百人。” 茅雨人笑道:“要是能害死你,少害一两百人我也甘心。你是神医,所谓医者父母心,你总不忍心见我害死无辜的人,所以,最好成全我吧,给我害死吧。” 赖药儿冷冷地道:“要取我性命,尽管出手。“ 茅雨人一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既暗算你不着,也不会是你对手。 他斜包着一对病眼道:“我知道你的个性:你生平只救人,未曾杀过人,只要我不先动你,你可不会杀我。 傅晚飞喝道:”赖神医不杀你,我…杀得了你! 茅雨人摇手笑道:“要是杀了我。谁带你们去见鬼医? 山路愈来愈陡。看来就算是萝丝富贵小庄的主人,住在这样的山崖上。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夕阳也渐沉渐低。 一行人越爬越高。 唐果在轻抚掌中破切断尾巴的松鼠,低声道:“小断小断。你别怕痛,咱们在追太阳,不给太阳公公下山去,你看好不好玩?原来他已给小松鼠取了十名字叫“小断”。 茅雨人大笑道:“你如果真想追太阳,就该从崖上直接跳下去,就可以接着太阳了。 他的笑声在荒山中惊起一树黑鸦。 乌鸦叭叭乱叫.在斜阳残照中惊飞四起。 其中一只乌鸦,飞掠过嫣夜来的头。 赖药儿生怕累及轿夫,早早扫发二人口去,嫣夜来是抱着小牛跟在赖药儿身旁走着的。可是突然之间,赖药儿的袖子似瀑布倒冲天而起,实实地拂中正要飞掠婿夜来头上的黑鸦。 黑鸦“叭”地一声,斜落崖下。 嫣夜来一怔道:“怎么……” 赖药儿沉声道:“那乌鸦是给人用透明丝线缚住,扯放到我们头上,它翅翼布满毒粉,可不能让它撒下。 只听山阴暗处一人冷冷地道:“好眼力,乌鸦是真乌鸡,却不知如何给瞧破?” 赖药儿道:“你以为家里养的狗和山上曝的狼叫声会一样的么?一只被控制飞行的乌鸦,翅翼扑打时候的不自然,只要对飞禽走兽曾稍加留心观察的人,都不难察觉。 那人冷笑道:“我倒明知是毒不倒赖药儿.只是想毒倒他身边的人,好在帅父跟前有个交代,没想到还是不成。 赖药儿也冷笑道:“你几时拜厂鬼医为师? 那人冷然道:“自从你救我转活后。” 赖药儿冷笑道:“我救得好。 那人冷冷道:“可惜你只是把我人救活,没把我五官表情问复原状,我还是一样恨你一辈子。 原来这人便是“恶人磨子”沙蛋蛋,七年前,沙蛋蛋因为杀人太毒,手段过于残酷而方法又过于下流,被黑白二道的六名高手围攻,终于被“离合神光”击中脸门,以致五官创毁,仓皇逃脱后。已奄奄一息,适给赖药儿路过救活,虽保住性命,但五官阶肌。已完全失去表情,肌肉已经僵死。 赖药儿救他的时候,只本着父母心的救治,却不知此人就是沙蛋蛋。 沙蛋蛋复元之后,偷偷离开天祥,找那六名高手暗施偷袭,逐个击破,用尽残酷办法,把仇人凌辱折磨致死,还把仇人一家老幼,肢解分尸,这件事令武林人为之发指,沙蛋蛋怕又被人围剿。便投入“天欲宫”,取得靠山,继续胡作非为。 赖药儿也就是因为救错了“恶人磨子”沙蛋蛋。“夜鹰”乌啼离、“穷酸杀干”茅雨人这等败类,以致痛下誓言,再也不愿医治武林中人。 赖药儿道:“你最好恨得过来杀了我。 沙蛋蛋道:“我杀不了你。 唐果忽道:“鬼医也医下好你死绷绷的眼耳口鼻,为何你又不去杀他。 沙蛋蛋道:“因为我欺善怕恶。 赖药儿扬声道:“在树上那一个,也该出来了。 只见昏暮中一截树干忽然会“动”了起来,原来那不是树,而是一个人。 这人在暮色里看不清楚,但见他轮廓在昏暗中峥嵘分明,竟如鹰骛一般。 这人走出来后,就在厌径上来回逸巡地走了几口,并不作声。 赖药儿道:“夜鹰?” 那人这才停下,一旦静立不动,又似一截奇异的枯树一般。 赖药儿一向平和清澈的眼睛忽然发出厉烈的光芒:“乌啼鸟。你别装蒜了,你化了灰我都认得你! 唐果跳起来道:“他。他就是夜鹰!” “夜鹰”乌啼鸟可能是赖药儿救活的人中最无耻的一个,六年前,他假以悔过饮位打动赖药儿出手相救,一旦康复,窥赖药儿和天祥高手不在的当儿,强奸了一位天祥女子,还杀掉两个企图阻止的农民,天祥中高手张一人奋勇抵抗,打跑了他,但也壮烈牺牲。 天样人无不恨这“夜鹰”乌蹄鸟人骨。 赖药儿也从此才真正下了决心,绝不替武林中人治病。 乌啼鸟微一欠身,道:“想找鬼医,跟我来吧。领先而行,沙蛋蛋和茅而人却留在后头,看来是要押后监视。 傅晚飞握紧拳头道:“来就来,怕了么?唐果羚羊般弹跳着。紧蹑乌啼鸟背后,似生怕给他溜了。 赖药儿忽然将长袖如水流般撒去。 袖子在半空卷住唐果。 唐果不明所以,却听赖药儿道:“绕道过去。 然后转身向乌啼鸟沉声道:“你在鞋底撒下‘灭绝迎风粉’,故意踩在地上,只要一有人走过带起风势,毒粉自然扬起,沾着皮肤即入毛孔,你自己却先服下解药,这等害人技俩,是诸葛半里教的了?” 只听山上自黑夜里传来一人哑声笑道:“不错,除了我,谁还能想出那么精彩的毒人办法?(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鬼医人 在昏灰的暮色里望去,山腰上有一列城墙,城墙破败斑剥,一路婉蜒而上,不知是哪个朝代遗留下来的故迹。 储红色的残霞乱飞,把这个古城点缀得更加沧桑。 城头上,有一个人,侧面向着众人,可是因为天色太昏暗而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有鼻梁上映着斜阳残照,令人生起一种凭吊古人的感觉。 赖药儿劈口就问:“你去过天祥? 鬼医反问:“你怎么知道?” 赖药儿道:“我赴须脚城寻药,只有天祥的父老兄弟们知道。 鬼医道:“他们告诉我的。 赖药儿冷笑道:“他们决不会告诉你的。 鬼医道:“我是让其中一个人吃了一点苦头,他才告诉我的。 赖药儿怒道:“人呢?” 鬼医笑道:“你不必担心,他还在。”他拍拍手,就有两个人扶着一个黑衣人出来。 与其说这个人是被“扶”出来,不如说是被“背”出来,因为这个人看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左手骨骼,全被捏碎,指头俱被利针刺人,尤其中指,被利针正直捅了进去,穿骨逆上,直达臂时,双脚也是软垂于地,看去似没了骨骼。 赖药儿一看,便知道是天样本栅里的谷秀夫,这人武功不错。九年前因伤遁入天祥为赖药儿所救,看来他是在这着酷刑下倒不由 谷秀夫一见赖药儿,登时泪涕交零,哭道:“爹爹,我……我对不起你……” 赖药儿过去抱住谷秀夫,拍着他右臂肩膀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说了我的去处,也不怎么,是我连累了你。 把残伤的谷秀夫小心地交结唐果搀扶,眼中的怒火像森林里焚烧的红花,迫视鬼医请葛半里:“你趁我不在,掩杀天祥本栅里。枉你与我齐名天下! 鬼医居然笑道:“我是以为你在,才到天样突施暗袭,没料撞在李布衣。桔木、飞鸟,叶梦色。文抄公,文抄婆。张汉子、邵阿凤等人手上,害得我损兵折将。 李布衣等正在天祥养伤,文抄公等又是天祥的一流高手,看来这次鬼医击空,着实讨不了什么好。 果然他道:“我有八十九个徒儿前去,死的擒的变节的,有八十一人,我们只抓了这个倒媚家伙回来,总算探到了你的去处。 他颇为惋惜的说:“我们身上难免沾了点邪气,暗算你怕不成功,这个闵寡妇‘玉芙蓉’送上门来求医,我想利用她来杀你,就算杀不着,你好管闲事,也必找上庄来,省得我要下山找你。” 赖药儿冷冷地道:“找我做什么?” 鬼医道:“宫主的公子爷病了.要你看看。 赖药儿冷笑道:“你治不好吗?” 鬼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可是他即道:”这病不易治,集你我二人之力,或许可治。 赖药儿道:“你治不了,怕宫主治罪,找我顶罪?” 鬼医道:“这倒不是。而是副官主多年来一直钦佩赖兄,一直在宫主面前推崇你。 赖药儿冷哼道:”救哥舒天,是我生平最错的一次。 赖药儿道:“日前‘勾漏三妖’潜入天样本栅里,一定要我去天欲宫一趟,你知道结果如何? 鬼医笑道:“听说就像他们名字一样:‘横冲、自撞、逃走! 赖药儿道:“勾漏三妖跟你在天欲宫里,看来是不同派系吧?”一个较大组织里,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总难免有分派系,明争暗斗,黑道第一大重镇天欲宫更不例外。 鬼医笑道:“这个当然,我是天欲宫里‘艾系’的,他们是‘哥舒门’的,根本是两回事。 赖药儿淡淡地道:“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 鬼医道:“哦?”转过脸来,众人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最令人注目的是脸、额、颊上深深的皱纹,像折成一团的衣服一样,笑起来一脸邪相,象一肚子都是坏水。满脑子都是害人的计划。 赖药儿道:“你也一样无法教我去天欲宫。 鬼医挑起一边眉毛笑嘻嘻地道:“这句话若早一见到我就说。或许我还会信,可是现在——” 赖药儿截道:“现在也一样。你在谷秀夫身上撒布的‘无心毒’.已给我破解了。你看我像中了毒吗?” 鬼医震了一震,半晌才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可连……连那家伙也不知道被我下了毒啊! 赖药儿道:“‘无心粉’无色无味,我自然闻不出来,看不出来,可是我在药堆里浸淫了那么多年,总可以‘感觉’得出来。 鬼医冷笑道:“你要不去,可以,先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怔了一怔,忽然大笑。 他笑声中只见鬼医身上青袍起了一阵震动,就似密雨打在水面上所引起的波动一般。 鬼医的一张皱纹脸,也涨的赤红。 待赖药儿笑完了之后,又过半晌,鬼医才道:“三声笑断肠。果然厉害。 赖药儿淡谈地道:“不过也笑不断阁下的肠,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笑断。 鬼医咳了一声,又吭了一声,用手抚了一抚颔下的鼠髯,道:“厉害的是‘三声笑断肠’的内力,你是当众笑。却只有我感受到。 赖药儿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鬼医道:“可惜你笑尽归笑,天欲宫你若不去,就得替我治好三个人。 赖药儿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治好三个人?” 鬼医又好又鬼地笑起来,道:“因为不是替我治。而是替你自己治。 只见他一拍手掌,立时有四个大汉押了三个神色木然,不知生死的人上来,傅晚飞和唐果一看,便认得那四名大汉正是“桐城四箭手”,而那被扣押的三十人,衣衫褴褛,是农工商装扮,却不认得。 赖药儿注目向那三个“活死人”,过一会,才道:“我不认识他们。 鬼医诸葛半里道:“我知道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我在攻打天祥途中抓来的,试了一试,我最近发明的新手段,他们犯的是人造的奇难杂症,你若能治得好,天欲宫就不必去了。 赖药儿白发苍苍,随风微扬:“你是考较我来了。 鬼医所有的皱纹又折叠了起来。笑得既好又滑:“考较不敢当。只是你我齐名,总要增进了解一番……何况,嫣女侠的家翁尚在我处,你要救他。先得看看洽不治得好这三人。 赖药儿略一沉恩,道:“好,我看看。 他说罢这句话的时候,在城墙上的风,陡然急了起来,除了西天际一点咯血似的残红外,天地昏沉一片。 鬼医一扬手,四鬼子各点起了四盏极大的孔明灯,凄白的烛光,照得人人脸色微微发寒,照得赖药儿的白发更银白如霜。 赖药儿他细察看第一个病人,只见他脸色紫涨,瘦骨伶汀,皮肤下隐透着一种麻紫色,紧闭双目,全身在发者颤抖。 赖药儿的手指很快地在他身上要穴上推拿了一遍。那人仍是一样发着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来。 鬼医笑的时候皱纹似海波般掀翻开来:“可诊断出来他所患何症?” 赖药儿道:“他没有病。 鬼医“哦”了一声,道:“他像没有病的样子么?” 赖药儿道:”我拿过他的穴位。他的足太阳膀胱经受阻,而起自于内毗。”他说着用手掀开病者的眼帘,指出眼皮内侧和眉头上方面处经点:“你替他在此处下针,在‘攒竹穴’上刺入六分,在‘睛明穴’里针身捻转,这二穴取位不能逾四分,亦不可捻转针身。你这两下,等于截断了督脉交汇于巅顶的流注。 鬼医见赖药儿能在片刻间找出病症与病源,更从此推断出他血针伤血的手法,令请葛半里内心人为震讶。 赖药儿说着摸出一枚金针,伸人灯笼在烛焰上一抹,然后迅快在病者眼下“承位”、眼侧“瞳子”。眉上“丝竹空”取穴,不一会病人颤栗尽去,眼睛自明。 鬼医闷哼道:“好。你再看看这个病人。 这第二个病人脸色青白,已是出气多。人气少。 赖药儿观察一会,翻开他眼皮,听他心跳,再验他汗与唾液。忽陷入了沉思。 在沉思中他的头发都是苍苍。 鬼医看了很高兴地道:“这人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就是无法呼吸,肺喉也没有什么病患,但却吸不进空气,你再想下去,只怕他已经窒息了,你想出治疗之法也没有用啦。 赖药儿突然抬头,几络银发,垂挂在他脸上。 然而他眼睛却烁烁生光,炯炯有神。 他的手在病人下颚一捏,病人就张开了口,他对病人呼出微弱的气息闻了一同,遂回头向鬼医怫然道:“你好卑鄙。 伸手到病人“迎香”,“水沟”,“素突”穴上一扣,“突”的一声,一颗乌黑带赤的珠子,自病人鼻孔里滚滚掉下来,落在赖药几手心。赖药儿一看珠了,愠道:“你用‘四赤’、‘止息草’、‘辛辣子’、‘尤羞草’炼制成此丹丸,封在他鼻内,当然只能呼而难于吸了。难怪我验不出毒,也诊不出病,原来他无病无患,也没有中毒,只是给药物封住了呼吸。 鬼医冷笑道:”好!我取针在细微处,给你找出来了;我在体内用药物禁制,你也一样能找出根源;那你再看看第三个。有本事再找出他何病症受什么钳制! 第三个病人气色红润,似什么病也没有,但目光发赤。全身早瘫痪十。 谁知赖药儿什么也没有看,一把脉,即道:“他肠胃破了,无可药救了。 那病人吃了一惊,就指鬼医颤声道:“他……他说的是……真的?” 鬼医恼怒起来:“真的又怎样?” 病人口光散发,红若生缨:“你说我们三人装病,难倒姓赖的……你却先后用针刺、丹丸,使阿伟、阿龙失去知觉……我不肯。你就对我说,绝不会用手段对我……” 鬼医冷笑道:“我只是叫你吃得饱饱胀胀的,从高处跳下来而已。 赖药儿叹道:“所以他肠胃破裂,诊治大迟,难以救治了。病人狂怒道:“你……你好毒,害……害我性……命……”发狠冲前。要杀鬼医,冲到一半,呕血不止,萎然仆倒,血咯了一地。 赖药儿拔上了银发,道:“这就是替你卖命者的下场吗?” 鬼医不回答他,径自道:”三人病源,都给你识破。可是。你可以走,却不能要回闵老儿。 赖药儿怒道:“诸葛半里,你守不守信?” 鬼医好以整暇地道:“赖神医,你先别气恼,是你不守信在先。怨不得我。 唐果忍不住抢道:“我爹爹哪里不守信了? 鬼医道:“他不是说过不替有武功的人治病吗? 赖药儿道:“我是不替武林人治病的。他补充了一句:“除非我欠了他的情。 唐果大声道:“爹爹可不欠你的情。 鬼医脸上皱纹又海波般漾桃起来:“他是没有欠我的情,不过。他说过的话,也没有守信约,我又何必守信。 赖药儿道:“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 鬼医道:“可惜这次没有算数。 他紧接着道:“你刚才救了两人,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而是武林中人,一个是天欲宫青龙堂香主‘西昆仑一剑’黄逸展和我的结义十九弟‘北钉单钩’廖新文。 他的皱纹都曲折起来的笑道:”你已毁了约,我不能把闵老头给你。 嫣夜来气变了色,叱道:“你说这三人是攻打天祥途中抓来的。而今又说他们会武功,在你还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说话不算话。 鬼医眯着眼冷笑道:“第一,我诸葛半里向来说话不算话,但我可没有像赖大侠一样处处自诩一言九鼎也似的;“ “第二,”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刚才只说他们三人乃半途抓来,可没说他们不会武功,不算出尔反尔,是你们没听清楚;” “第三,”他说到了主题:“赖神医如果一定要救闵老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喝我三杯酒?” 赖药儿即问:“三杯酒。 鬼医笑道:“三杯我自制的酒。酒里当然有毒,你能喝,就喝下去,喝之前可以先服敷任何你认为能破解之药物,当然,那三杯旧的毒并非沾唇即腐肤烂舌的那种,它只能引发你体内三种病症。不过一发不可收拾,你若不敢喝,认输算了,闵老头是不能给你。 赖药儿道:“我先看看那三杯酒。 嫣夜来惊道:“赖神医,你不能喝,你不要喝。 傅晚飞也变色道:“喝不得的。 赖药儿道:“我先看看,又没真的喝了……喝不得我自然不喝。 唐果大声道:“如果爹爹一定要喝,先赏我们一人一杯。”他想和傅晚飞一人各一杯,来减轻赖药儿的毒力。 鬼医碟碟笑道:“我这三杯酒,两位小朋友只怕拿着杯子。已经咽了气,可再不能这般豪情了。 赖药儿忽大声道:“拿来!(全本小说网 ) 第五章三杯酒 众人均是一怔。 半晌,鬼医又堆起了笑脸和皱纹,竖起大拇指道:“好!赖神医果然有种!挥手令茅雨人、沙蛋蛋。乌啼鸟把三杯毒酒端来。 傅晚飞忍不住阻止道:“赖神医,我们要救闵老爹。也不一定要喝那三杯毒酒啊! 嫣夜来也不说话,水流一般瞬间已近茅雨人身前,一掌击出。茅雨人吃了一惊,侧身一闪,一拳反击,不料嫣夜来只是虚晃一招,一伸手。已抓住酒盅。 她抓住酒盅,却夺不过来。 茅雨人的眉心突然赤红一片,他掌托于盅底,嫣夜来五指纤纤抓住盅身,那盅里的酒突然问沸腾了,冒出烟来。 赖药儿突然一闪身,已夹在两人之间。 两人之间本来是酒盅,可是此刻盅子已到了赖药儿子上。 嫣夜来只觉自己肩膊给一股极之柔和但又无以匹对的力道微微一震,五指一松,盅子已落在赖药儿手上,她又惊又急。掠了过去,五指疾抓了出去,一面叫道:“你不要喝——” 她因为情急,这一抓已用全力。 正在这时,茅雨人双手骤然多了两柄蝴蝶刀,急刺了出来。 赖药儿双子不动,双袖却似急风鼓袖般打了出去! 茅而人的刀,刺人赖药儿双袖里。 刹那间,茅雨人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仿佛凭空消失了,那处境就象一根羽毛在飓风里根本无法依凭一般。 他怪叫.全力抽回双手。 他双手是收回来了,但双刀成为两张扭曲得不成形状的废铁。 这时候茅雨人惊恐之余只有一个想法:他刚才好像把手伸进了鲨口。 他只庆幸刚才伸进去的不是自己的头! 赖药儿一招惊退了茅雨人,再回来闪躲嫣夜来的一抓,却已是迟了一些。 他本为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以击退嫣夜来的,但他却不想那么做。 所以他在突然之间,整个身子,仆倒了下去。 他仆倒是向左侧的,却在左边肩膀触地尚有半尺,硬生生顿住,全身力量依寄在左脚脚侧上,却能维持不倒,右手仍托着酒 他这一闪虽快,但嫣夜来那一抓也非同小可,疾如飞星,“刷”地在赖药儿右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嫣夜来惊呼一一声,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指头,她绝未想到贸然出招夺杯却伤了赖药儿。 赖药儿呼地又似打秋千一般荡了回来,站得十分从容,温和地道:“你们不要阻止我。 嫣夜来差点哭了出来,她情怀激动,只说了一个字:“你……… 赖药儿笑笑道:“我喝这三杯酒,不是因为鬼医的威胁,我要救闵老先生,凭我一对袖子,不一定要喝这三杯酒……诸葛半里。你说是不是? 诸葛半里沉默半晌,终于道:”是。 赖药儿又道:“我知道这三杯是毒酒……不过,要是今日换作了你,你也会试尝这三杯毒酒吧?” 诸葛半里这次过了良久,似思虑什么极重大的问题,鬓边微微渗出了汗珠,终于咬牙道:“是! 赖药儿向嫣夜来、傅晚飞及唐果和气的说:“所以,这是我们做药师的通病:神农尝百草,考察药物,自所难免,何况,这三盅酒,是三剂奇方,我若分辨不出,破解不得,心中也难安,他日若是遇上有人患这种病症,又怎么治?” 他说着把杯中酒一干而尽。诸葛半里目光似针一般地望着他。说了一句:“好! 赖药儿又接了乌啼鸟手上的酒,道:“我嗅出你这三盅特制的药酒成分,刚才那一杯,喝下去,十天内会为‘骨蒸痨’所困而殁。现在这一杯嘛。 他说着又喝个干净,诸葛半里脸上,服中己变成崇拜、敬慕的神色,大声喝道:“好! 赖药儿神色不变他说了下去:“这盅药酒却是植疟毒于体内。”他手上已接过第三杯酒,道:“这盅却是麻疯毒药。”又是一口干尽,这时,连鸟蹄鸟,沙蛋蛋、茅雨人等也直了眼睛,傅晚飞和唐果都禁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赖药儿的几络白发,又垂挂在脸上,这才让人感觉出,原来他颊上微微有汗。 他迅速在自己身上点了七八处穴道,连吞数粒药丸,又运功调息一阵,诸葛半里等只是目不转睛的紧盯着他,也没趁此出手。 过得半盏茶时光,赖药儿天灵盖上白烟袅袅冒出。 乌蹄鸟,茅雨入、沙蛋蛋三人互观一眼,忽然各亮兵刃,揉身倏前! 嫣夜来、唐果、傅晚飞弧形散开,拦住三人,却无法再阻挡另一处空缺鬼医诸葛半里的攻击。 不料诸葛半里倏地一声沉喝:“退下! 茅雨人、乌蹄鸟,沙蛋蛋一时怔住,不知该退下好,还是出手好。 茅雨人道:“师父——” 忽听赖药儿舒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毒!却见他全身都湿透了,宛似刚下过一场迅雨。 唐果喜叫道:”爹爹你没事吧? 赖药儿道:“这三种毒素,也不易收集,总算今天叫我亲验了。” 诸葛半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喃喃地重复遭:“你怎么 赖药儿道:“凭我个人验毒能力,也拒抗不了这三种毒力同时发作,以我功力及药丸解救,断也不能在一时三刻间在这三种恶疾并发下治痊……” 诸葛半里更是不解:“可是你……” 赖药儿道:”我已解不了。但是,你的手下乌蹄鸟,他怕毒我不死,在疟毒的酒中,又撤下了红信,这一来,信石砒霜截疟。反而破解了这杯毒酒。 诸葛半里怒瞪了乌蹄鸟一眼,乌蹄鸟垂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赖药儿道:“另外两杯酒,一杯乃‘风蒸痨’之毒,一杯及‘麻疯’之毒,但‘风蒸痨’之毒含有大风干、白莲葵和白花蛇等毒物,刚好可以克制大部分的‘麻疯之毒’.而我的‘霜红发丹’足可治‘痨毒’,所以,我只须把这几种毒的质调和,止它们互相克制,顺调入经,转口出脉,便可以瓦解毒力了。 诸葛半里脸如死灰,汗如而下,嗫嗫道:“我……该死……怎么我没想出来……” 赖药儿淡谈地道:“你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你从没有想过以身试毒,一个药师若不能把人疾当作己患,这样又怎会切身体验到这数种药物的互调相克之处?” 诸葛半里这才恍悟,整个人呆如木鸡。 赖药儿道:“你要我喝三杯酒,我已喝了,闵老先生可交出来了吧?” 诸葛半里脸上的狡诈之色全成了惶恐,如梦初醒。慌惶地道:“是,是——”向“桐城四箭手”一样手,“四箭手”中二人往墙内隐去,墙上灯影为之一暗,诸葛半里又半吞半吐的问:“天下有没有不能治的病?” 赖药儿反问:“世人谁能不死的?” 诸葛半里脸上突现懊丧之色:“若病不能治,学医为何? 赖药儿道:“世上有一疾病,即有一疗法,有一药治,不过。疾患未必全可治,但学医可以替人除病救命。 诸葛半里眼睛一亮,忽又一黯,道:“论医理,我总不如你。 赖药儿道:“那是因为你学医为害人,为医己,我学医为救人。不为己。 诸葛半里听了如受雷击,喃喃自语,脸色时喜时悲,又手舞足蹈,忽又呆呆出神。 却见烛光挑起,自黑暗中走来,二鬼押着一名老者走近,其中四箭手之一叫道:“师父——”诸葛半里却不相应。 嫣夜来不管那许多,身子轻巧的掠了出去,二箭手不知放人好还是不放,忽见剑光一闪,两人急急后退,嫣夜来已扶闵老爹回到阵中,吓地跪下,嘎咽道:”公公,媳妇不孝,累你老人家受苦了 不料却在这时,“闵老爹”骤然出手。 这下出手极炔,嫣夜来的退身也极快。 嫣夜来在惊变中,双膝跪地,却流水一般向后滑了三尺。 那人一击不中,手中多了一截木件,约莫三尺长忤尖急刺嫣夜来! 嫣夜来应变可谓极快,足踩发力,一仰而向后翻去,眼看忤尖刺空,但忤尾突又暴长三尺,追刺而出。 嫣夜来这时已来得及出剑。 她剑身一掣,格住忤尖。 没料忤尖又暴长三尺,终于点戳在她咽喉上,雪白的粉颈,在白烛笼映照下,立即现出一点触目惊心的血。 出手的人一手持柠,一手掀开了木制的面具。 那是一个脸色惨绿,看去象一截枯枝,却少了一目的汉子,由于他身上衣衫都是阈老爹,逆目而自黑暗里行出来,就算不戴面具,嫣夜来在情急之下也无法认出他不是闵老爹。 这下变生时腋,宛似电逝星飞,赖药儿正要出手相救,但乌、沙、茅三人都对他出了招,待他以双袖破解之后,嫣夜来已然受制于人。 傅晚飞和唐果也要相助,但“桐城四箭手”的冷箭使他们顿了一顿。 这顿了一顿,时间虽是极短,但要再救嫣夜来,已然不可能了。 赖药儿脸色大变,叱道:“诸葛半里,你讲不讲信义。 诸葛半里也恍似这才惊觉,叱道:“农叉乌,把人放了。 农叉乌阴阴一笑,道:“诸葛,我可真自服了你了,这明明是遂你心愿,你却装得比吃炭犀还光明磊落。 赖药儿怫然道:“你——” 农叉乌把忤一挺,嫣夜来下颔玉颈上的血珠更加鲜明:”你别乱动。”。 赖药儿登时像被一口大钉子从头钉人士里去了。他长吸一口气,问:“你要怎样?” 农叉乌道:“我们大欲宫要你去医少宫主,如果你一定不去。便杀了,免留着祸害。” 傅晚飞突大声叫:“农叉鸟! 农叉乌一怔,别过头去瞪了他一眼,见是个精悍小伙子。心里有气:”你是什么东西,敢直呼大爷名字。 傅晚飞道:“我认得你,你是在青盯谷‘五遁阵’中主持‘木阵’的农又乌,你输了那一仗,想在这里讨点功回去,好不受罚是不是! 傅晚飞这一句可说中了农叉乌的心事。农叉鸟温怒道:“放屁!那一仗,我没有输,是柳无烟窝里反,加上叶梦色、枯木三人战我一个,我才以退为进,这是战略上的转进。 傅晚飞闭起了一只眼睛道:“哦,先放下一只眼睛留守,另外一只眼睛退走,这真是分身有术,佩服佩服! 农叉乌怒不可遏,这可是他痛心疾首的奇耻大辱,正待发作。傅晚飞忽道:“对不起。 农叉乌倒没料到傅晚飞会忽然道歉,呆了一呆,脱口问:“对不起什么?” 傅晚飞一脸歉意的说:”我叫错你的大名了! 农叉乌一时无法明白:“什么?” 傅晚飞道:“世界上有一种鸟,飞也飞不高,叫也叫得难听。它到哪里,那里的人便认为不祥,提棍子赶走它,不许它叫.这种鸟,便叫做乌鸦。 农叉乌仍不知道这浓眉大眼的小子在说什么。 傅晚飞还是把话说下去:“这种鸟,在东北一带,又叫农叉,意思是农人看到就要又死它,就是农叉鸟。你的大名应多加一划。叫做农叉鸟。”说完又向农叉乌瞄了瞄一只有眼。 农叉乌这才听懂傅晚飞嘲椰他,一时恨极,正待破口大骂,蓦然之间,“叶叶叶叶”四声连响,灯火全黑。 一时之间,农又乌的眼帘仍约映着那四盏灯光,但眼前已什么都看不到,他心中暗道:不好!百忙中长忤疾刺了出去。 不料这一刺,却给一物卷住,农叉乌急忙全力抽回本杆,但木忤似被象鼻吸住似的,全收不回来。 农又乌此惊非同小可,乍地发出一声厉啸,长仲一折为二,右手柠虽未收回,但左杆已攻了出去。 只是左件又似被一条极具柔力的水龙吸住一般,动弹不得。 这时,灯火忽又亮了起来。 农叉鸟这才看清楚,他的双杆是被那高大白发的赖药儿一双蓝袖卷住,嫣夜来早已跟赖药儿易位而处,唐果一直握着小拳头。守在她身边,而傅晚飞也护着阂小牛,金刀大马的跟沙、茅、乌三人对峙。 原来适才傅晚飞用语言相激,吸引农叉鸟的注意力,趁他激动之余,唐果早已手扣四枚“铁松果”,以唐家暗器手法,射灭四烛。赖药儿在农叉乌一怔间抢救了嫣夜来;制住敌人双柞,局势大变… 但这灯光重亮,却不是诸侠心中所料未及的。 灯亮了,比四盏大灯笼还亮。 那是两排四十余盏的红色圆灯笼,在一声低沉的号今后,一起点燃,同时挑起,利落得像高手拔剑。 这四十多人同时行动,却几乎是全无产息的逼近。 四十二人分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通道上有一顶古轿,轿前垂帘,轿角有四盏红灯笼。 ——轿里的是什么人? 农叉乌却一见这顶轿子,神色大喜,本来惊俱的脸色,变得比知道有菩萨来打救更为镇定。 傅晚飞忽道:“我知道了。, 唐果立即问:“知道什么? 傅晚飞道:“我知道轿子里是谁了。 唐果马上知机地问:”是谁?” 傅晚飞道:”新娘。 唐果故意问:“新娘?” 傅晚飞笑嘻嘻地道:“你看,这轿子画龙绣凤的,又穿金缨络银流苏,加上红灯笼花布帘的,不是娘儿.难道是人妖?”其实。他从这些人额上所系的红中上书“天欲宫”三字。便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而从那一声低沉的号令中,已知道轿中的是个男子。 不过无论来的是谁,傅晚飞都决定骂了再说。 果然他骂了这句话,四十二个额系红中、身着二四十排密扣黑衣鲨皮劲装的汉子,脸上一齐变色。 连农叉乌也变了脸色。 谁知傅晚飞却忽地对他说起来: “告诉你,东北人叫乌鸦还是乌鸦,黑鸦儿的,不叫农叉鸟。刚才我骗你的。 农叉乌一时间连鼻子都祉歪了。 傅晚飞不在乎。 傅晚飞是个聪明、机警、重义气喜交朋友的年轻人,但经验、武功、学问都不足,人有时也过于老实,硬直了些,只是他自从被“心魔”追杀,脱离了“飞鱼塘”而跟随李布衣之后,无时不刻不与天欲宫作生死存亡的斗争,所以对付起天欲宫的人,他的老实也不太老实起来,而且更硬、更直、又机智利落。 有些人因为心地善良,礼让谦和,所以看来比较鲁钝木呐。如果有人敢欺负上他们,那么才深刻地体会到“看走眼”的后果。(全本小说网 ) 第六章火轿 轿子里的人道:“赖神医,我既已来,你走一趟天欲宫吧。 赖药儿的一双袖子,倏然一收,农叉乌连跌出几步,才把稳脚步。只见赖药儿一个纵步,有意无意的拦在傅晚飞身前,淡淡地道:“你是谁?你来了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去? 轿中人道:“因为我来了。 赖药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带得了我走!全神贯注那顶古怪已极的轿子! 突然之间,长空飞起一条长索,起自残垣内,霎时间已套住闵小牛;同小牛哭叫半声,傅晚飞大叫一声,双手及时提住飞索。 飞索变异地一抖;连化数圈,已然索系傅晚飞双手,长空抽拔而起。 唐果飞蹿过去,拖住傅晚飞双腿。 不料飞索又是一抖,竟又卷出两个索圈,套住唐果双手,同时间。阂小牛、傅晚飞、唐果被扯得凌空而起。 嫣夜来飞飘而起,怀剑飞掠,疾斩飞索。 只见红影一闪,来人突如其来,已到了嫣夜来身前。 嫣夜来乍见眼前多了一个眉如剑、目光如水、唇绊红,但脸色极其苍白的青年,震了一震,那人也似震了一震,不过这电光石火的朝面之间,那人已把嫣夜来手上怀剑套了过来。 但是这时赖药儿已经到了。 他的右手袖子卷了出去。 红衣青年右手一抖,飞索卷起三人,左手的剑陡地发出丈余剑气,切向袖风。 精锐厉烈的剑气遏上了蓝色的袍袖。 袍袖像蛇舌吸蝇一般,看似毫不着力,只是剑芒一遇上袖子。厉芒立敛,短剑已到了赖药儿袖中,同时“嗤”地袖口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红衣青年怪啸一声,破空而起,像一头红鹤在烛火中冲天长狼。 赖药儿一招夺下短剑,也似怔了一怔,左手袍袖又待发出,忽听红衣青年长空喝道:“你最好不要出手。 他一共说了七个字。 他说完这七个字之后,人已回到了四十二劲装高手之后,轿予之前,而问小牛、傅晚飞、唐果三人已被同一条长索捆住,在地上动弹不得。 赖药儿的左袖子并没有发出去。 就算没有红衣青年那一声断喝,他也不会发出这一击。 就因为他看清楚了局面。 那四十二名劲装大汉,在这刹那间全解了挑灯笼的器具,左手仍用拇食二指执着灯笼的布绳,但另一只手,却已举至鬓边,作投物的姿态。 本来串着灯笼的杆子,居然是矛! 四十二很在红烛光中间晃着紫芒的长矛,只待一声令下。全都向一人投来。 不是向赖药儿.而是向嫣夜来! 赖药儿知道自己这一袖若发出去,也许可以救得了傅、民唐,但嫣夜来必死无疑。 他以一只袖子,不一定能接下四十二根有毒的长矛! 嫣夜来一颗心,有大半急于要救闵小牛,这四十二柄隐伏极大杀着的长矛,嫣夜来断断避不过去。 赖药儿本来像吃饱风的帆一般的鼓涨的袖子,忽又垂松下来。 嫣夜来叫道:“小牛卜就想不顾一切冲去相救,赖药儿轻轻在她肩膊一按,凝声道:“不可以。 嫣夜来也立刻发现自己的急切莽动反而造成赖药儿的负累,立即静了下来。 赖药儿长吸一口气,背负双乎,微微挺脸,鬓上的银发又拂扬了起来:“好功夫。 红衣青年仿佛一直在看着嫣夜来,这时才把目光收回来,萧洒地笑道:“赖神医只要再攻出第二袖,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赖药儿淡淡地道:“可惜我连多出半袖也不可能。 红衣青年故意咋舌道:“要是算不准这一点,我也就不敢出手了。 赖药儿道:“一条飞索一招卷走三人,除了天欲宫‘红衣使者’俞振兰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红衣青年微微笑道:”在下跟神医那无在大魅山青汀谷也朝过相,只是神医贵人事忙,不记得有在下这个小角色了。”当日大魅山、青汀谷里,天欲宫摆下“五遁阵”要飞鱼塘高手去闯关,李布衣负伤赶赴出手相援,而赖药儿也追到阵前赠衣,结果李布衣以这一件“过关衣”击败天欲宫重要智囊高手何道里,当时,阵前五大公证人,天欲宫的代表便是这位“红衣巡使”俞振兰,此人年纪虽轻,但在天崩地裂大地震之后。依然固守岗位而不退,败而即退,极有风度。 要知道黑道总舵“天欲宫”除宫主项飞梦及副官主哥舒天外。便是以军师艾千略、智囊何道里、鬼医诸葛半里、总管风怀愁。大将军裴二。小宫主项晚真及琴、棋、诗、书、画、酒、色、财、气的“九大鬼”群治式的“幕僚集团”主领,另由“十二都天神煞”和“五方巡使”执行,一主内务、一掌外事,互不干涉,而“白虎”、“朱雀”,“青龙”三堂负责备分堂事宜,至于坛主、香主、旗主。舵主那只是天欲宫微未的角色。 后来智囊何道里死于“五遁阵”内,“十二都天神煞”中的“剑痴”。“剑迷”也被揭破身份,死于落神岭,,而殷情怯在“五遁阵”被攻破时负伤失踪、柳无烟倒戈相向、农叉乌和年不饶伤而不死。 “五方巡使”在“天欲宫”中,实在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要不然,在闯五遁阵的时候,天欲宫也不会派“红衣巡使”俞振兰来作见怔。 然而俞振兰却非常年轻。 赖药儿看着这个眼前的年轻人,苦笑道:“难得你已学会‘移音遁形’的内力,人躲在墙垛后,声音却自轿内响起。 俞振兰笑道:“轿子里实在没有人。 赖药儿道:“有时候充充样子要比真材实学更难对付。逾振兰道:”不过样我这不学无术、学无所长的人,又如何敢在神医面前出手?” 赖药儿苦笑:“看来我只好跟你去一趟了。 俞振兰即刻笑道:“对了,去一趟,什么都好办了。”没想到他才说完这句话,骤变陡生。 俞振兰是面向着赖药儿的。荡 两人相隔,足有三丈余远,中间相隔有两排四十二名执矛挑灯的劲装大汉。, 赖药儿只要稍有异动,俞振兰随时可以杀掉唐果,闵小牛、傅晚飞的。 赖药儿武功再高,也决做不到在俞振兰未及下手前救走三人。 因为俞振兰的武功也极高。 所以赖药儿并没有出于。 俞振兰也一直盯着赖药儿,只要赖药儿一动手,他就立即出手。 ——杀了再说。 他这次的任务,副官主的旨意是把赖药儿请回天欲宫,可是军师艾千略吩咐下来的意思仿佛也知道要赖药儿来并不易,所以也下了决杀令。 俞振兰当然希望能取得首功,但在情形不太有利的情形下,俞振兰宁可杀人。 ——死人总比活人让人放心。 可是赖药儿明明没有动。 突然之间,一根长竹竿,闪电般穿过二十一盏红灯笼,跟着在一挑之间,二十一盏着火焚烧的灯笼不偏不倚飞向另外二十一名汉子。 那二十一名汉子下意识的便用手上长矛一格,这只不过是眨眼问的事,着火灯笼一齐飞舞,那一格穿过二十一盏灯笼的竹竿,已射到俞振兰身上。 俞振兰及时一偏,“叶”地竹竿穿俞振兰衣袂,直射入轿中。把俞振兰衣诀钉在木轿上,竹竿儿自震动。 俞振兰知道来了高手。 可是他那一偏,离傅晚飞等已经比较远。 同时间,赖药儿双袖也撒了出去。 赖药儿的双袖卷起了极巨的狂飓,这一股旋风,使得四十二口灯笼一齐燃烧,烈焰似火龙一般扑向俞振兰。 俞振兰忽觉跟前火光大盛,热气扑脸,大叫一声,砰地倒撞入轿中! 火焰卷到了轿上,立时燃烧起来,变成了一顶火轿,火光将轿影投在古城墙上,影子似会跳动一般。 另外一个影子,走近轿前,在逼人火光中这人影流露着一种洒脱的沧桑。 那四十二人一下子阵脚大乱,见俞振兰投入轿中,而入焰又笼罩了轿子,不敢再战,咆哨一声,退得竟比来时还疾。 赖药儿却道:“你来了。 那人抚着三络短髯,笑道:“我欠你一件衣服,天涯海角,都得还回给你。 只听傅晚飞喜而叫道:“李大哥! 来的正是神相李布衣。 这场局面,如果没有李布衣的突然出现,情形会是对赖药儿极端不利。 李布衣一出来就以一根竹竿破了俞振兰的优势与阵势,把俞振兰逼人轿中,赖药儿则以袖风焚轿。 那一顶轿子,仍在古城墙前炽炽烈烈地焚烧着,倒不像烧着一顶轿于。而是烧着一头前古的怪兽什么的。 赖药儿倏抢身掠向焚烧中的轿子。 李布衣道:“什么事?” 赖药儿答:“救火。袖子就要卷出。 李布衣叹道:“难怪人说神医赖药儿,生平只救人,不杀一人,真是一点也没有夸张。他顿了一顿道:“那轿中本来另外藏了个人。 赖药儿立刻止步,道:“哦?“ 李布衣道:“年不饶在里面。他精干‘火遁法’.俞振兰退入轿中.是伏好了退路,此刻他早已溜走,这火,只烧了一顶轿子。” 赖药儿鼻子一皱,忽道:“只怕轿子不是全空的。” 他这句话一说,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他闪电般掠了过去,执住竹竿,用力一抡,整座带烈火的轿子竟给他抡了起来。 李布衣吐气扬声,“呼”地竟把轿子凌空甩了出去,竹竿仍在他子中,那顶火轿越过古城墙之际,陡然之间,轰的一响,那团烈火顿时炸成白芒耀眼,热浪逼人,无数碎片、木块和波及城墙的飞石、尘土激射飞溅,李布衣早已伏倒子地,赖药儿水袖曳出,左覆嫣夜来,右覆傅、唐、闵等三人,贴地紧伏。 这强烈的爆炸和强光,一闪即灭,但所引爆的碎石、飞木,好一会才告止息。 嫣夜来道:“轿里……有炸药……”却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变了。 李布衣拨去身上、头上的尘沙。恨恨地道:“年不饶那小子逃遁之前还放了炸药,幸亏赖神医闻出了火药和硫磺的味道……”只见原来轿子所处泥地上有一个大洞,恰好被原先轿子所遮;想来年不饶和俞振兰便是由此借火遁去。 这时,古城墙炸得垣崩土裂。那一干“桐城四箭”、沙蛋蛋、乌啼乌。茅雨人。农叉鸟等早已在俞振兰退却的时候,遁走一空。只剩下一个鬼医诸葛半里,被尘沙碎石打罩得满头满脸,却依然神色木然的姑在那边。 李布衣奇道:“你为什么不走?” 鬼医道:“我跟赖神医打赌,治好予个人,他治好了;我跟他立约,喝下三杯毒酒,他也喝了。” 李布衣道:“难道你在这里还准备请他吃三碗毒饭。 鬼医道:“不是。我要他做的,他全做到了,我答应要放的人。却还没放。 李布衣颇为意外的道:“哦?” 鬼医苦笑道:“我平生无恶不作,但对方守信,我也守信约。” 李布衣回首向赖药儿笑道:“没想到他……”却见赖药儿竟一手搂住嫣夜来,在黑暗中虽瞧不清楚,但李布衣目力极好,依然可以看得出赖药儿正在亲吻嫣夜来的玉颈,一时间,李布衣不知气好、还是怒好,登时怔住了。 鬼医却谈淡地道:“他不是在做苟且的事。而是在救人。 傅晚飞、唐果回力都不如李布衣。反倒没看到什么。只知赖药儿和嫣夜来离得极近。闵小牛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只听鬼医又说:“适才农叉乌的木杆,忡尖有毒,赖药儿听嫣女侠声音变了,马上察觉,要叹吮出毒血来。 其实赖药儿倒不是在嫣夜来说话的时候发现,而是轿子被李布衣挑飞在半空爆炸的时候,强光一闪,赖药儿瞥见嫣夜来白玉似的颈上,伤口的一滴珠血已呈紫色,知道伤口有毒,而未能及早治理,情况甚危,当下不顾礼俗,救人为先,只说一声“得罪了”。便凑唇过去,把剧毒吸吮出来。 嫣夜来一开始不知赖药儿此举是何用意,便待抗拒,但挣扎得两下,却软弱了下来,心里羞愤欲死,只想:“他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境……”随后才乍然省悟,赖药儿是在为自己吸吮毒血。 这片刻间,嫣夜来只觉脑中混混饨饨的,也不知是因为毒性发作,还是赖药儿沉厚而干净的鼻息,她眼中莹莹泻泪。 不过在黑暗里,谁也不知她流泪。(全本小说网 ) 第一章吕凤子 赖药儿替她吸了一大口毒血,吐了出来,又吮了一口,再吐出来,吐得第三口,忽然界际闻到一股幽兰似的芳香,猛发觉自己手上所沾的是软若无骨。令人色香心动的嗣体,心头一热,一口毒血。差点没往喉里吞。 他连忙缩离了身子,把毒血吐掉,说:“因为怕毒性发作……·”他生平光明磊落,既不杀生亦无淫行,向不怕人民会,但此刻不知怎的,一开口便想解释,却越解释越不自然起来。 黑暗里只见嫣夜来婉约的轮廓微微垂着首,鬓髻微乱,却没有答话。 赖药儿还想说些什么,忽觉心房里一阵刺痛,他连忙运功调息,十指指甲却神奇般渐长了起来,但是这种变化别人没有发觉,他自己也不曾感觉到。 李布衣愣了一楞,此刻总该说一些话,引开旁人对赖药儿的注意。便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么? 鬼医的皱纹又皱又深,对他的话题仿佛不感兴趣,可是傅晚飞倒追问下去:“是啊,你不是还在养伤吗?” 李布衣笑道:“人给扎得螃蟹似的,嘴还开个不停。”竹竿一伸,比手指还灵巧,瞬即将傅晚飞、闵小牛、唐果三人身上绳索解除。 唐果一面舒筋活络,一面仍不忘问道:“对呀,李叔叔是怎么晓得咱们在这儿呢?” 李布衣用竹竿在唐果头上轻轻拍了拍,笑骂道:“难怪赖神医一定要带你和小飞一起,你们两人这舌头比白无常还长。一路上嘈叨个不停,便不愁寂寞。 他笑笑又道:“鬼医率人去攻打天祥,没讨着便宜,仓皇承逃。我想他偷鸡不着蚀把米,还是会找上赖神医的,便一路跟了过来。恰逢今夜该当有事……” 唐果道:“你的伤……” 李布衣傲然笑道:“我的伤要是好全了,今晚俞振兰还走得了么? 傅晚飞拍手道:“原来李大哥说话也那么爽快直接的! 李布衣笑阵道:“你是在骂我从前说话不坦白爽快是不是?” 傅晚飞楞了一愣,搔搔头皮:“暖,你不说,我倒没注意。 李布衣佯作生气道:“我那是谦虚有札,有容乃大,你懂什么?” 博晚飞嘻嘻笑道:“管它有容乃大,还是你这样好玩一点。 李布衣故意瞪起了眼,吹胡子道:“你这小痢皮——” 忽听赖药儿道:“李神相,请诸葛半里先把闵老爹放出来吧。 李布衣笑道:“早放出来了,文抄公和文抄婆镇守天祥,梦色和枯木道人绕道枯木崖要抢救沈绛红……” 傅晚飞马上紧张了起来:“怎么?沈师妹她……… 李布衣叹道:“听说她没有摔死,却遭遇到很大的困境,沈星南沈庄主正在召众图谋迎救。 傅晚飞听了情怀激荡,登时激动得脸色发紫,李布衣道:“你放心,飞鱼塘高手云集第九峰,你去了,也没多大用处……”傅晚飞仍然作声不得,李布衣心知傅晚飞重情,心中微叹,也不再劝。 忽听一人呵呵笑道:“你说来说去,就说漏了一个大和尚我。 只见一人光头袒肚,在残垣上健步如飞,瞬即近前,正是飞鸟和尚,他腋下挟了一人,本身又臃肿过人,但施展起轻功来却似全无负累。 李布衣伸手一晃,刷地亮了一只火折子,问:“闵老先生的腿骨……” 飞鸟和尚笑道:“早接好了,我用云南‘接骨草’敷上,不会有问题的。”云南接骨草是一种奇药,发现的人息于林间,见被析断如蛇虫、蜈蚣,衔了一片叶子在断口处,不久伤断处竟然痊合接驳,因此名之“接骨草”。 嫣夜来这时可看清楚了,一掠而起,道:“公公……”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那老头儿不住点头,安慰道:“我没有事……多得这位大师和那位大侠……相救……”忽然噎了声,像强忍痛楚。 鬼医怒吼道:“蠢材!你把小腿骨驳反了! 飞鸟怒道:“你骂谁蠢材?” 鬼医冷笑道:“我没骂谁!谁连骨都不会接就是蠢材! 飞鸟挺胸又腰瞪目,这几个“动作”算是一气呵气,只是他肚子比胸膛凸出大多,这一挺胸,变作挺腹:“谁说我接错!骨对着臼,臼对着骼,咪嚎一声,不就接上下? 鬼医气得脸上皱纹都抖动了起来,冷笑道:“拿你的头。接接看。”不去理他,径自走向闵老爹处,似要替他驳骨,飞鸟把身一拦,肚子几乎顶着鬼医身子,一副挑战似的口吻道:“你想干什么? 鬼医冷冷地道:“给你看看什么才叫驳骨。 飞鸟牛目圆睁:“笑话,我没驳错,你是想去害人。 赖药儿忽插口道:“你是接错了骨节。”他顿了一顿道:“驳骨之术看来简单,但外表不易看出来,但有稍微错失则影响患者甚大! 飞鸟哇地一声,一拍光头道:“你,你也这样说,”他强忍一口气道:“好,好,你替我疗过伤,我不跟你吵,我让你。这样说着自己便伟大了起来了:“我飞鸟大仁大义,谁对我有些微之恩,我也不惜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明明有理,假装理屈,唉!唉! 鬼医向闵老爹指了指,对赖药儿投以询求的眼色。 赖药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鬼医诸葛半里徐步走向闵老爹。 嫣夜来霍地立起,怒叱:“你又要怎样?”鬼医顿住脚步。 赖药儿道:”让他去。他也是个好医师。” 鬼医向赖药儿深注一眼,微一欠身,说了一个字:“谢。” 闵老爹对鬼医似乎甚为畏俱,但鬼医的出手如电,他的五只手指各捏住阂老爹腿上一处穴道,闵老爹“呀”地叫道:“痛啊,好痛啊——”鬼医一退丈余,垂手而立。 嫣夜来急急档在闵老爹前面,乾指鬼医道:“你,你做什么——”又凑近闵老爹耳际,问:“公公,你怎么了?哪里痛?要不要紧?” 闵老爹双手直摇,一叠声道:“我怕、怕痛,这腿骨,还是,还是由它吧.不必接驳了……” 赖药儿忽道:“腿骨已经接好了。” 闵老爹一怔,摸摸自己小腿,果然一点都不疼,而且转动自如了。 赖药儿淡淡地道:“诸葛兄,果然神手无误,出手如电。” 鬼医忽然干涩地向赖药儿叫了一声:“赖兄。”蓦地向赖药儿跪了下来。,这下不但大家都吃了一惊,连赖药儿也绝没想到。 赖药儿震动地伸手扶道:“诸葛兄,有事请说,快勿如此。” 鬼医涩声道:“小弟服了赖兄。” 赖药儿扶道:“大家都是学医,有什么服不服的,我对诸葛兄的调剂药物、洗罨、经脉、滋阴极有见地,我也很心仪。 曳医苦笑反问:“学医乃是为除疾祛病,你可曾听过调配毒药客人的药师也值得佩服。 赖药儿道:“诸葛兄对医药占有贡献,解决了不少疑难杂说,别太自谦。 鬼医道:“刚才,那三个恶者你一下子就诊断出病源,我做不到;另外三杯毒酒,我半杯也喝不下,但你却轻易化解。 赖药儿苦笑道:“也不轻易。 鬼医道:”我这下相跪,也不瞒赖兄,实在是有事相求。 赖药儿道:“诸葛兄不妨把事情说出来,只要不违原则.当量力而为。 鬼医道:“当然是要借重赖兄的医术,去救一个人, 赖药儿即道:“诸葛兄既然坦诚相告,我也不想借故推倭,只是,诸葛兄的为人,弟甚不苟同,诸葛兄的朋友,我更不想救,也不愿救。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何况,我已许下诺言,除非欠人深恩。否则,会武的人我是不救的;而且……”他笑笑又补充道:“连诸葛兄也束手的病我也毫无把握可治。 鬼医一脸羞惭之色,道:“我之所以行恶江湖,全尤医德,都是这人遭遇令我改变学医初衷的,若赖兄能治好他,要我自绝谢罪也无怨言,若能给予我反躬自省、将功赎罪的机会,我也愿凭我一点浅薄医术,好好为世人做点事。语音十分诚恳。 赖药儿闻之动容,毕竟以“鬼医”诸葛半里的医术才华,若肯改邪归正,那真是可以活人无数、善莫大焉。 赖药儿不禁道:”诸葛兄若肯弃暗投明。悬壶济世,那自是最好不过……却不知诸葛兄要救的是什么人?竟对诸葛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患的又是什么病? 鬼医满脸愁容的说:“赖神医,别的人,你可以不救,但是这个人,你一定非救不可。 赖药儿的兴趣倒是大增:“未知……” 鬼医脸上浮现悲痛之色:“便是家慈。 赖药儿问:“令堂大人是……?” 鬼医道:“吕凤子。 赖药儿一听,为之震动,与李布衣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黄泉路塌、奈河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死人复活’吕凤子吕仙姑?” 原来武林中现存三大名医,一个是正派的“医神医”赖药儿。一个是邪派的“鬼医”诸葛半里,另外一个,也是江湖上视为生观音,武林中称之为活菩萨。民间奉之为再世华陀的“死人复活”吕凤子。 吕风子出道,算起来要比赖药儿与诸葛半里都早上几十年,因为她医术着实高明,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人们给了她很多绰号,刚才李布衣和赖药儿同时道出的“黄泉路塌、奈何桥断、十皇殿前传金牌”等,全是民间给吕凤子取的外号。 可是吕风子在二十二年前。突然销声灭迹。谁也没有再看到她出现过。 那时候,赖药儿和诸葛半里才刚刚在医学上有了点名声。赖药儿愈来愈正,而诸葛半里却越来越邪。 谁也没有想到,诸葛半里居然和当年名动医坛的吕风子,竟是母子关系! 赖药儿怔了一怔,道:“没想到……我在医理上,尤其解毒、蒸、洗、熨、烙以至推拿、打稽、行气、消水、引涎、豁痰等法。都受吕老前辈影响非浅。她老人家今还健在,实在是太好了。 李布衣也道:“吕老前辈兼研易理,我在望气、打卦上。也在吕老前辈手著《枢灵医案》中得到启发,没想到……” 鬼医苦笑道:“没想到作恶多端,毫无医德的诸葛,竟是吕仙医之后。” 李布衣也坦然道:“这点令在下好生不解。 鬼医现出了悲愤之色,恨声道:“你们可知家母为何沉疴不起。病榻缠绵二十二年么?” 他厉声道:“那是因为她仁心仁术,甘冒大不违,救了三十不该救的人,这三个所谓侠义中人、国家栋梁,一个打了她一掌,一个用毒镖伤了她,一个迫她服下剧毒,这三种任何一样,都比刚才那三杯酒加起来还毒。 他满眼都是不平的忿恨:“你说、做一个侠骨仁心的医师,下场竟是如此,我能不能服气?她甘不甘心?” 傅晚飞虽然年少,不知道吕凤子的名头,但此刻也气愤填膺,大声怒问:“三个忘恩负义的工人是谁? 鬼医修笑道:“三个我们都惹不起的人。 傅晚飞直着嗓子怒道:“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谁作了恶事,谁就可以教人尝尝报应!” 鬼医双眼眯了起来。盯住他道:“三人里其中一人;使是你师父沈星南,你又能怎样?” 傅晚飞脑袋里宛似给人狠狠地图了一脚,大声道:“我……我不信!我不信! 鬼医愤疾地道:“你信不信,与我何关!只是家母一病二十二年后,心智衰退,日渐愈甚,至近几年已濒油尽灯枯,我遍尝各法,采尽名药;仍束手无策,可惜家母一生医人,但息重伤不能自疗。病榻二十二年,宛似废人。近几天病情恶化,奄奄一息……造成她如此的,其中便有沈星南那老匹夫的背后一掌。 赖药儿道:“令堂既然病危,我们快别说这些了,带我们探看再从详计议。” 鬼医大喜忙道:“凭我医术,仍药石罔效,今日与神医一会。深知医术远在我之上,有你出手,家母复原可望。” 赖药儿不以为然道:“也不如此乐观。” 鬼医忽道:“如我没有看错,赖兄未老白头,敢情是患着未老先衰先天病疾?” 赖药儿神色稍为一变,当即恢复,道:“诸葛兄目光如神,不过区区小疾,不足挂齿!” 鬼医道:“不过我倒知道赖兄这些年来正四出寻访一些极其罕见的药物……若赖兄肯为家母垂顾诊治,弟有一神药相赠……” 赖药儿截道:“我替令堂看病,全因我对吕前辈一向钛服,以尽后学之力而已,若是贪图药物,那诸葛兄未免错看在下了。 鬼医却道:“赖兄七出天祥,足遍九州十四省,远赴边回。历时九岁,为的是搜集七种药材,现已收集到了四种了吧,另外三种,其一是‘龙睛沙参’,我却有一株,珍藏已久,愿赠赖兄,以报赖兄出手之恩,及不弃之情,决无他意,请赖兄不要误会。 鬼医道出“龙睛沙参”的时候,不但赖药儿也为之动容,就是连唐果也忍不住则道:“原来你有龙睛沙参!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却不知“龙睛沙参”是什么,推想大概是极力珍罕之药材吧。(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七大恨 谁知赖药儿容色虽动,但仍坚决地道:”我医人非求有报,诸葛兄不必强弟所难,接纳厚礼! 唐果急道:“爹爹,你别的可以不受,这……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怎可以……不要呢? 赖药儿向鬼医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收集那七种药物呢? 鬼医道:”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位名医,叫做扁鹊,他的医术高明,据说可以把死人医活,排斥巫神,救死扶伤,一经诊断,犹似能透视五脏,邯郸,咸阳活人无算,著有《难经》.创有望、闻、问、切的诊断法,民间奉为‘药王’。 赖药儿道:“我们这些医理皮毛,比起药王,恰如沧海一粟。实是惭愧。 鬼医道:“后来扁鹊到了秦国,被当时太医令李硫所忌,派出高手暗杀扁鹊,当时那凶徒还夺走了扁鹊刚完成的一条方子,后来为了争夺这一条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方子,不知死了多少人。但经历了数百年,这一条方子才得以公开,原来是用世上绝难寻获的七种性质不同的奇珍罕药配制,不但药物绝难找到,方子主治的仅是一种怪病,而且无此病者根本不能服用,跟‘死能复生,寿比南山’毫无瓜葛,所以江湖中人都失望而去。 赖药儿冷冷地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鬼医道:“这条用七种性质迎异的奇珍奇药配制成的方子,就叫做‘七大恨’。 傅晚飞怔了一怔,不禁问道:“怎么救人的方子叫做‘七大恨’呢?” 鬼医道:“因为这道方子是用至寒、至阴、至复、至阳、至燥、至湿、至毒的七种药材制成的,而天下间要收集这七种药何其不易,故名‘七大恨’。 鬼医又道:“不过,这一种病,天下间患者也总算不多,设想到赖兄医中王道,悉心收集这一批药物,用以济世救人。” 他笑笑又道:“我可没有赖兄仁心仁术,对偏方异症,也元深研,不过我对药物也算下过苦功,知道在七年前赖兄自天山采下‘独活雪莲’.又在昆仑山掘得‘万年石打穿’.又在五年前在滇池里捞获‘珊瑚马蹄金’.我见这三种药都给赖兄搜去,心中已明了七分,待得赖兄在两年前又在大咎山取得‘飞喜树’.便知道我的猜测准没错儿……目下赖兄只欠的,便是‘龙睛沙参’、‘燃脂头陀’和太行山的‘孟仲季’三种药物了。 赖药儿仰天喃喃地道:“七大恨,七大恨,可真不易寻……” 鬼医笑道:“不然又何以叫‘七大恨’?连扁鹊都引以为恨,药物里有些是百年开花一次,有的世间绝无仅有,有的可遇不可求。有的有名而未知是否有其物,有的……赖兄若肯医治家母,我奉赠‘龙睛沙参’.至少可消赖兄心怀一恨。” 赖药儿道:“既是可遇不可求,且看机缘吧……一切到时再说。 鬼医道:“那么……烦请诸位到萝丝富贵小庄一叙。 赖药儿、李布衣、嫣夜来、傅晚飞、唐果、飞鸟和尚等人在萝丝富贵小庄见到大吃一惊的人,倒不是吕凤干,而是余忘我。 ——余忘我就是原来萝丝富贵小庄的主人,他同时也是一位被人称为“妙手回春”的名医。 可是江湖上人人都盛传自从“鬼医”诸葛半里入侵萝丝富贵小庄之后,余忘我被诸葛半里所杀,可是眼前所见,余忘我并没有死。 “我的命是吕神仙救的,我的医学也是吕神仙传我的,吕神仙还救了我全家,但是吕神仙现在病了,我用尽方法,都治不好,这些日子都躲在这里想法子;”又老又瘦又秃顶驼背的余忘我这样对他们说:“我实在很蠢,很对不起吕神仙。 “吕神仙”当然就是吕风子。 吕凤子正卧病床上。 众人一见到吕凤子,都心里往下沉,几乎沉到了底。 因为吕凤子就像一个死人。 像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 就算拿刀把她砍成了十六八截,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死人。 可是赖药儿一见,先是愁,后是喜,最后很高兴他说了三个字:“有希望。 当赖药儿仔细替吕凤子把了脉之后,又加了一句:“但希望并不太高。 诸葛半里一喜一愁,无法自己,忧急地道:“我跟家母把过脉。她脉搏细、软、弱、虚、散。促、弦、紧、沉不定,令我无从对症下药。 赖药儿脸色凝重,道:“其实你若仔细把脉,便发现还有伏、革、实。微,内隐啬。缓、迟、结。代。动诸象,只怕——·, 诸葛半里惊道:“只怕什么? 赖药儿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令堂被暗算受伤之后。是否仍有服药。 诸葛半里道:“是。她虽受重伤,但仍能调配药方,余四叔为她金针度穴,艾条灸患,她亦能运气调息,但无奈伤势太重、掌力、伤势、毒药一齐发作,到了第三天,她便人事不省,我们用尽药物,也只能保住一息之存……”说到这里,悲不能抑。 赖药儿肃然起敬道:“你们做对了。令堂果真当世一代医仙。她受此重创,换作旁人,早死了**次,但她用药力及医理,几将伤势毒力逼出……只惜在紧要关头,因精神体力耗尽而不省人事。这一旦失去知觉,毒力便沉滞不去,转入膏育,你们的药物针灸。总算也能制住毒力不发,只是——”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一齐问:“只是什么——” 赖药儿叹了一声道:“只是也将毒力逼上了‘百会穴’。 众人一听,全变了脸色。 要知道“百会穴”乃人生重要穴位,在头顶部分,督脉会聚之所,可容指陷,要是别的穴位倒好办,在“百会穴”简直无从下手。 三人沉吟良久,神色凝重。 唐果、傅晚飞、飞鸟三人见状,也吗啊细语起来。 唐果道:“这怎么办哪?” 傅晚飞道:“要是我懂得怎么办,我早就是‘人医’小飞了。 飞鸟凑过大脸,问:“什么‘人医’小飞? 傅晚飞道:”这你都不懂,如果我精通医学,能想出法子救吕神仙的话,虽然还是不能跟赖神医、诸葛鬼医相比,但我至少也是‘人医’了。 唐果道:“呸!什么‘人医’,你是‘没人医’才对! 飞鸟却认真地寻思道:“要是我能治,那我就是‘兽医’了。 唐果哈了一声道:”你会医,你医医看! 飞鸟主平最气人看不起他,大声道:“有什么难医,劈开她的脑袋瓜子,把毒取出来便行了! 余忘我跳起来怒道:“不要吵!你们这样吵闹,叫我们怎么才想到法子! 赖药儿眼神一亮,平静地道:“他说得对! 余忘我一怔,道:“谁对?赖药儿一字一句地道:”劈开脑袋。取出毒质。 这回是飞鸟和诸葛半里一起跳了起来。 飞鸟脸上变色,嗫懦道:“我……我说着玩的……你别当……当真……” 赖药儿道:“当真。 诸葛半里大声道:“这……怎么……怎么能……” 赖药儿冷冷地道:“怎么不能?” 诸葛半里忽然想到华伦要替曹操劈脑医治的故事,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当堂。 余忘我试探地道:“也许……可以试用药力催汗和下、吐、泻之法,逼走毒力……” 赖药儿自发更是银亮:“吕仙医已失排泄机能,下、吐、泻之法不可行,若以药物化汗,她已濒临闭气。来不及了。 诸葛半里拼命想出法子地道:“不如……安全一点……”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安全之法! 诸葛半里颤声道:“就算用‘以毒攻毒’,也强胜剖脑……”说到这里,深深打了一个冷颤,但再也说不下去了。 赖药儿摇头道:“不行,吕仙医弥留二十二年,昏睡如死,身体状况为至虚赢弱,怎受得了任何细微的毒力?,, 他长叹道:“如果有不开刀法毒力之法……”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的眼睛一起亮了。 赖药儿又叹了长长的一声道:“那除非是吕仙医复活,自己来医了。 诸葛半里和余忘我的眼神都黯了不去。 赖药儿断然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开脑……还须仗二位大力。 诸葛半里的声音颤抖更剧,几乎像哭泣一般:“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赖药儿用于搭在诸葛半里肩上,深注道:“如果治不好吕仙医。我也自绝谢罪好了。要救人,得冒险,怕也要试试。 余忘我忍不住道:“若是失败,吕仙医岂不……你有几成把握.……?” 赖药儿长吸一口气,身上蓝袍鼓胀起来,好半晌才竖起两只手指,道:“二成。 诸葛半里脸都灰了。 赖药儿忽道:“我们应不应该开脑,开脑成不成功,只怕要先问过一人……” 诸葛半里。余忘我、飞鸟一齐问道:“谁?其中还是以飞鸟和尚问得最大声。 赖药儿缓缓回身,缓缓地道:“神相李布衣。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李布衣的身上。 李布衣的脸色也很沉重,一直专注在躺在床上的吕凤子,吕风子的手腕因赖药儿把脉之故往外翻,李布衣的视线就落在吕凤子掌心。 他目光如刀。 刀是冷冽的。 李布衣的眼神却温煦的。 任何人都能从李布衣眼里感受到温暖、希望和感情……可是现在李布衣的眼神也充满迷惑与不定。 待众人都望向他的时候,他干咳一声,慢慢的道:“我学的是相理,对医术……” 赖药儿即道:“晋朝抱朴子葛真人《肘后方》开医学之先,他也一样精通占卜、望气,这点却非吾等所长……李神相,你看……吕仙医……”竟踌躇着问不下去。 享布衣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吕仙医高寿?” 诸葛半里战战兢兢地答:“六十一。 李布衣沉吟道:“可是……吕仙医的掌纹,生命纹已然中断。全无再续迹象,而感情、理智二纹也在中间淡去一段后再续……… 诸葛半里失声道:“那岂不是……” 李布衣道:“不过,吕仙医的下颔饱满,眉有寿毫。六十一承浆部位极好,水星不陷,地阁厚,与中岳气贯相连有势。耳珠厚长,理应寿高才是……” 余忘我反问道:“那么,吕仙医的手相与面相是全然不同了。 李布衣隔了一会,才答了一个字:“是。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飞鸟忍不住问:“怎会如此?” 李布衣苦笑道:“这……我也是平生首遇……也许,我学有未逮……根据面相,吕仙医寿年甚高,若据掌相,则是不能全寿,或许,这也是相术之不足,无法自圆其说处……” 赖药儿沉声道:“一般来说,掌相可靠还是面相为准?” 李布衣道:“相人当参照二者,只是面相变化较微,手相纹理转变较快,人多以面相看全面,手相看局部。 闵老爹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我们乡里人,都说手相较灵验。 众人都望向李布衣。李布衣微微一叹,道:“相由心生,心由相转,掌相确较应验。 余忘我悚然道:“这……”赖药儿道:“你也全无把握? 李布衣道:“有。 赖药儿精神一振道:“什么把握?” 李布衣道:“你。 他深深的望向赖药儿、诸葛半里。余忘我道:“这种生死不知的情形,只好听凭大命,惟一可依仗的,那只有一样——” 他一个字一个字他说:“那就是你们的医术。 赖药儿把嫣夜来。闵老爹。傅晚飞,唐果等人都请了出去,担忧中的赖药儿道:“针刀可都准备好了?”请葛半里张开了口,却答不出,只有点头。 赖药儿又问余忘我:“药物都齐备了么?”余忘我大声答:“齐备了。”声音也微微发抖。 赖药儿向李布衣道:“棉花。吸布就交你了,一旦开脑,血涌不止,要劳吸去。” 李布衣道:“是。 诸葛半里忍不住扯了扯李布衣衣袖,低声问:“你看……你看这脑该不该……开?” 李布衣握紧他发冰的手,有力地道:“老人死前,印堂是呈黄金之色,而命门发黑,眉额反白,你看,令堂的气色不是都好得很么?” 诸葛半里努力去分辨,但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听赖药儿拿起了利刀,刀在烛火上烫着,在灯花里炸起一两点蓝火,沉声道:“多说什么!开始吧!说着用剃刀替吕风子刮去后脑上的毛发。 李布衣忽然“啊”了一声。(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透明的刀 傅晚飞、唐果、飞鸟、嫣夜来、闵老爹在外面苦候。 过了约莫一顿饭时间,房门“哑”地打了开来,飞鸟性急,再也禁不住气。一把揪起刚自房内出来的诸葛半里喝问:“你***。究竟怎么了?! 诸葛半里脸色灰败,一阵惚恍,迷糊地道:”怎么……” 嫣夜来等一见诸葛半里的神情,心往下沉,嫣夜来柔声道:“诸葛兄,令堂大人……” 诸葛半里忽闭双目,两行眼泪滴下脸颊来,飞鸟大吃一惊,没料到一个平素好似鬼的“鬼医”居然有此一哭,忙松了手,一叠声地道:“不关我事,我没打他,不关我事……“ 众人见诸葛半里边一哭,更加不存希望。 却听诸葛半里抽抽噎噎地道:“情形……如何……尚未得知……李布衣见家母脑后玉枕上有‘双龙骨’.主能寿考,应能度劫 众人才吁一口气,唐果忍不住骂道:“那你又哭什么哭!我还以为……” 诸葛半里苦笑道:“我……我本来在旁协助,但手发抖,不能开刀……我……赖神医把我赶了出来……” 嫣夜来道:“还是出来休息一下好些,既有赖神医主持,你也勿用过虑了……” 傅晚飞道:“今番你救的是自己亲人,心中何等珍惜,想先前你毒杀他人时,可有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诸葛半里垂下了头,傅晚飞知他仍心系母亲安危上,也不忍深责。 就在这时,有一阵低微战鼓之声,自地底传来,由远而近。 诸葛半里倏然变色道:“红衣巡使俞振兰又来了! 飞鸟庞大身躯往房门口一挡,粗声道:“有我在,怕什么! 诸葛半里道:“房里正在开脑疗毒,决不能给人进去骚扰。 傅晚飞道:“我们先挡一阵再说。 唐果瘦小的身躯也忽地溜了下来,鼻子用力一吸,两道“青龙”又吸回鼻孔里去了:“要是里面开脑那个是你,你叩一千个响头我也不理,不过……” 他“唆”地掠上大堂的一道横匾上,瘦小身形一闪面没,诸葛半里见这小孩身手居然那未敏捷,心中稍宽,忽听战鼓之声又变。一阵急剧,一阵沉缓,不由失声道:“白衣巡使展抄也来了。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砖土裂开,一条红衣人影暴射而出。扑向诸葛半里,闪电般已交手七、八招;两人脚尖倒踩,一退三丈,鬼医喘息道:“你……” 红衣人俞振兰苍白脸上泛红,唇边淌下一条血丝:“你竟勾结外党,背叛神宫……” 鬼医怒道:“你别逼我,我无叛意,只是——” 一语未毕,“喀喇”一声,屋顶穿裂,破瓦缓坠,一条白影电射而入,眨眼问又与鬼医交手八、九招,“蓬”地一声,两人一齐后翻,鬼医人才落定,胸膛仆地溅射出一蓬鲜血。 来人飘然落地,脸无表情,身着白衣,手上是空的。 可是这人的脸目五宫,几乎等于什么也没有,没有眉,没有唇色,眼睛白多黑少,鼻子像一条塌麦粉,如果硬要说有,那只是如一个鸡蛋壳上点上四点而已。 这样一张脸谱,令人不寒而悚。 最可怕的是:“这人手上居然是空的——他用什么来伤“鬼医”诸葛半里?! 诸葛半里手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掏出一口小瓶,在伤口上敷上一些淡紫色的药未,说也奇怪,伤口上的血竟然渐渐凝固了。诸葛半里脸色淡金,道:“展巡使的刀法进步神速,老夫佩服。 白衣人淡淡地道:“据说你勾结外好,在庄内密谋叛乱,可有此事? 鬼医苦笑道:“我对宫主一向忠心耿耿……” 展抄无色的唇似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笑容,看出什么诡怖:“你当然不是背叛宫主。你不是在外人面前说,你是‘艾系’的,不是‘哥舒门’的,副官主的命令,看来你是不在意的了。 鬼医心里一寒,天欲宫里分派系,派系主要以哥舒天与艾千略二人为主,这是人所皆知的事,自己就曾对赖药儿等提起,但是如今白衣巡使硬要提出来清算,敢情天欲宫里某方失势,或有人事上大变动,故意借题发挥,整饬此事?当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支吾道:“……副官主威德双全,义重如山,卑职仰之弥高,如有所遣,赴汤蹈火,莫有不从。 展抄即道:“那好,你让路。 鬼医一惊道:“不可。 展抄冷冷地道:“你还在维护敌人? 展抄语音一寒,道:“哦,你不是上报吕凤子死去多年?这时他翻白的眼珠突然全黑,发出令人断断意想不到的厉芒,盯住诸葛半里。 傅晚飞忍不住叱喝道:“你这团麦粉,凶什么凶! 这一句喝出去,全场静到了极点,连破顶上尘埃落地之声几清晰可闻。 展抄是“白衣巡使”,天欲宫的划分是“金。黑、白、绿、红”,他的身份,武功,自然比“红衣巡使”俞振兰还高出许多。今日他和俞振兰一齐来对付诸葛半里,那是因为鬼医在天欲宫中权力虽不大,但地位极高,实力虽不强,但甚为重要——那当然是自力诸葛半里的独门医学之故。 可是展抄出道迄今,从未被人如此责叱过:一团麦粉! 刹那间,展抄只想到:怎么让这人死前觉得后悔妈妈生他出来的时候,居然听到有人吃力地忍笑终于忍不住哇哈地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你……你……这个皮小子怎么能想得出……这么贴切的形容词! 笑的是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肚子很大,可是还是笑弯了腰。 展抄的怒火急剧上升,但他的理智迅速冷静。 一一越愤怒的时候就越要冷静,否则.一个人不能再活第二次,这是展抄对敌时的态度。 他眼光锐利,冷冷地道:“飞鸟? 飞鸟学着他的口吻,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展抄?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摹仿那行尸走肉式的说话方法实在太惟妙惟肖了,忍不住又“哇“地笑得扶墙躇地。 展抄向鬼医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鬼医看了飞鸟,叹了一口气:知道飞鸟和尚是“飞鱼塘”的高手,这件事已无法解释,也不能辩白了。所以他道:“没有了。 这三个字一说完。他就出了手。 这次是他先出手。 ——既然出手,决不留情。 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这无疑也是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金科玉律。 可是鬼医的出手落了空。 他未出手展抄也出了手。 展抄是向飞鸟出手。他已看定情形:不论众人怎么言笑交手。身形总是封锁着房门。 所以他先攻房门。 要攻房门.必须先杀飞乌。 飞鸟“哇呀”一声,双斧夹带两道电光,劈了下来。 突然之间,飞鸟右助突然溅起一道血泉。 展抄手上没有刀,但飞鸟却有中刀的感觉。 不过飞鸟这一双板斧之力,也教展抄不能抵挡,他只有急迟。 他一招伤了飞鸟,但仍闯不进房。 这时候只听鬼医大叫道:“小心他的刀!他惶急地补加了一句:“透明的刀! 展抄的手上真的有刀。 不过他的刀竟是透明的、看不见的。 所以鬼医和飞鸟都先后挨了他一刀。 透明的刀。 鬼医一面叫着,他本身也没闲着。 他正在应付“红衣巡使”俞振兰的飞索。 展抄微微一顿。第二次再闯。 飞鸟仍然看不见他下上的刀。 可是飞鸟甩着头吼道:“我不怕你,我不给你过去,就不给你过去厂说着肩上又多了一处血泉,但展抄又给他气势慑人的板斧逼退,不能越雷池半步! 嫣夜来、傅晚飞都掠了过去,要去协助飞鸟坚守房门。 只是他们中途被人截住。 农叉乌截住嫣夜来、年不饶截击傅晚飞。农又鸟的木柱三次刺击嫣夜来,都给她险险避过,到了第四次,杆尖挑散了嫣夜来的发髻,乌发哗地披散在肩上,嫣夜采也还了他一剑,几乎把农叉乌的鼻子削下来。 傅晚飞的情形,可就不如嫣夜来了。 傅晚飞生平不勤练武,他是沈星南四大弟子武功最差的一个,如今对上年不饶,实在是连抵挡一下子的办法都没有。 年不饶的兵器居然是一对“水火流星”。 “水火流星”是左右手各一条金属链子,系有八个棱刺的小铜盆,盆内盛水,水上布油,油上点火,舞动飞击,火焰如虹,但油不溅出,水亦不倾翻,波及范围极广,耀目难睁,简直无法抵挡。只好狼奔永走的闪避腾躲。 年不饶飞舞“水火流星”,他也有意要把这个人胆小子活话烧死,这样也好在“白衣巡使”手上立一个功,替他杀掉出言相辱的人,自然不愁没有甜头。这下傅晚飞可吃尽了苦头。 他闪躲过几下险招,给火烫伤了几处,眼看逃不过去,他就绕着住子走,年不饶一招失着,呼地一声,火流星链子缠住柱子反烫过来,烧着了他自己的衣衫,年不饶精研火遁经验,在“以火制火”自是不难,但这一失手,更觉连一个小子前取之不下,更是大大的没脸,故此攻得更狠更急。他原本在众人之中选取傅晚飞作攻杀对象,是以为此人武功最低,二两下手脚格杀了他,既可讨好于展巡使,也可以一马当先攻人房间,连立二功;不料这小子机伶敏捷,满屋蹦跳,就是杀他不着,心中恼怒至极,大喝一声,二人一十六枚火流星中,竟脱链飞出两枚,飞袭傅晚飞! 傅晚飞眼看躲不过去。突然窜人桌下。 两枚火流星击空,在大堂上燃烧起,来,片刻酿成熊烈迫人的火势。 年不饶气得忍无可忍。又射出二枚火流星! 傅晚飞避无可避,情急生智,脱下外衣,甩手一兜,接住两枚火流星。 衣服登时燃烧。 傅晚飞也给两枚流星隔着衣服一掸。如受重击,倒飞半丈,天爬不起来。 年不饶见是杀他的大好时机。狞笑声中。舞动剩下的十二枚火流星逼近。 突然之间,头上的横匾掉落下来。 年不饶吃亏在乎上所持是软式兵器,不能以火封架,只有展臂一托。 就在这时,乍觉有微风袭至,已不及应变,双腋如被针螫所刺一般辣辣的痛,随即凉沁沁地一阵奇怪冰源。 只见横匾后翻出一个脏兮兮又机伶的大孩子,对他嘻嘻一笑。年不饶怒不可抑,正要把他一起杀了,那孩子道:“你已中了我的‘冰魂雪魄子午镖’,再动一动,就没有命了! 年不饶吓得脸色都白了。他情知中镖,但双手在腋下摸来摸去,不但摸不到暗器,连血也没流一滴,伤口也摸不着,心忖:“这是什么暗器,竟然这般厉害,展巡使手上那把‘透明刀’虽然犀利,但毕竟伤人见血,这小子的暗器不但看不见,而且伤了人后还钻人体内,岂不更可怕十倍百倍。 这下只唬得魂飞魄散,下巴打颤地道:“……这……这是什么……暗器?……解药呢……? 唐果一本正经地道:“你要解药可以,但要先做一件事。 年不饶慌忙道:“你尽吩咐,别说一件,千件百件也答应。 唐果心想:怎么这等成名人物,竟然如此信口雌黄,贪生怕死?当下道:“你刚才逼得我哥哥满地爬,现在至少也得给他踢上一脚,否则,我肯告诉你,我哥哥也不允许!” 傅晚飞给烧得焦头烂额。正是冤气无处发,怪叫一声跳起来道:“好哇!一脚朝年不饶屁股踢去。年不饶皱了皱眉头;却不敢闪避,生怕唐果不肯给予解药,这下“砰”地一脚,重重踢在臀部之上! 这一下可把年不饶踢得怪叫起来。 傅晚飞踢得性起,抬脚又想再踢。 年不饶尖声叫道:“不行!不行!只一脚!说好只一脚——” 唐果大刺刺他说:“我们正派人物,说过的话可算真话,一定作准——”。 年不饶猛点首道:“是,是。他只巴望唐果快把解药给他,再把这两个臭小子剁成红碎、烧成炭火。 唐果优哉游哉的道:“你中的是‘冰魂雪魄子午杓’,毒力甚巨,所谓‘子不过午,午不过于’,中镖者若不得解法,全身化为冰水而死。” 年不饶胆战心惊地道:“是,是。” 唐果道:“但是这个解法嘛……却也不难,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免得人人都晓得我这独门暗器的破解之法,知不知道?“ 年不饶忙道:“是,是。”只望他快说下去。 唐果道:“你回去。找一斤老姜,用炭火偎熟,再找半斤辣椒,记住,要指天椒,不辣无效,加七十五颗开花胡椒,三钱辛夷,十二枚葱白头,七碗水煮成一碗,一口气吞服,不可分服,亦不可呼气急促,三个时辰内不得喝水,听清楚了没有?!” 年不饶心里牢牢记住,给唐果一喝,忙不迭道:“是,是。觉得唐果所列之药全是爆热辛辣,如此煎熬强灌,又不能饮水,岂不辣了?当下道:“这,这……” 唐果叱道:“这什么!这在医学上叫‘以热驱寒,以辛导元’,否则我那冰魂雪魄子午镖要你化冰而死!还有,你伤痊后三天内不能动武,动武必致虚亏而殁,明白了没有?! 年不饶心中早信服了**分,纵还有一成不信,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险,不住道:“是,是。” 唐果骂道:“我问你明白了没有,不是问你是不是! 年不饶心中恨极,却不敢不应:”明白了、明白了。”再也不敢理会场中格斗,狼狈而去。(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刀风、暗器 这边唐果用暗器伤了年不饶,再一番陈词弄得他六神无主,亡命逸去,但其他几处战况,对鬼医这边是相当失势不利的。 鬼医和俞振兰的交手、两人都拼出了真火,这时四周火舌直冒,火头四起,浓烟呛人,鬼医心中大急:在这种情形下,不知会不会影响房里的赖药儿在救治过程分心? 这一急之下,他身形慢得一慢,右足己被俞振兰的飞索卷住。 俞振兰手腕一抖,鬼医摔在地上,俞振兰狞笑道:“这就是背叛哥舒副官主的下场!正待运劲把鬼医撕裂,突然双目一阵刺痛,忙用手去揩,岂知愈揩愈痛。眼睛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 俞振兰乍然一惊,将飞索抽回,飞舞自保,厉声叫道:“这是什么……鬼烟……?! 只听在地上的鬼医叹道:“是你逼我如此的……我在火中下毒。你眼睛……” 俞振兰听到这里,怒吼一声,飞索疯狂旋舞,变成一个又一个滚龙一般的环结,半空中劈啪闷响不停,他的人也在索影狂卷之中,破瓦逃逸而去。 那边“乒“的一声。嫣夜来手中短剑掌握不住,给农叉乌震飞出去,幸好傅晚飞及时赶到,持刀拼命敌住农叉乌。 这边飞鸟身形一晃,对展抄无形刀的攻势眼看就要抵御不住。 鬼医见情形不妙,立即就要赶去援助飞乌,这时忽听有人道:“师父”“让我们来,””师父只要坐镇房门,这些小事让我们料理! 说话的是三个人。 “夜鹰”乌啼鸟…… “穷酸秀才”茅雨人。 “恶人磨子”沙蛋蛋。 鬼医微一踌躇,心知道三个“带艺投师”的徒弟武功都非常不弱,自己还是护守房门至为要紧,便道:“好。 没料他“好”字刚出口,后心、左右肋同时一疼,三柄尖刀。同时刺人心房…… 鬼医大吼二声,左右手同时推出,沙蛋蛋。茅雨人同时飞跌了出去,他回身想劈击身后偷袭他的人,但才转身,乌啼鸟已拔出刀来,再刺人他的前胸。鬼医脸上的皱纹全都交结、扭曲、抽搐起来,嘶声道:“你们……“乌啼鸟忙撒刀后退,慌张地道:“你可怨我们不得,跟你一起背叛,不如在哥舒宫主身边领功……” 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己不必说完。 因为鬼医诸葛半里已倒了下去。 他虽然精通医术,但在刹那间心房挨了四刀,他也只有立即身亡。 他最后一个动作,是在衣襟里掏出一样东西:他伸进去的手是干净的,掏出来时却是红的。 他最后一句活,是茫然地叫了一声:“娘……” 他临死都记挂着:他的母亲会不会被医好,这是他最大也是最后的遗憾。 乌啼乌待弄清楚鬼医真的死了,大喜呼道:“我们杀了他了。我们杀了他了! 沙蛋蛋也兴奋地叫道:“鬼医给我们杀了——”忽然喉头一甜。一股热流往喉上直冲,他的嘴也几乎是决堤而崩的一张口,喷出一蓬血树。 原来诸葛半里濒死前的一掌,力虽近竭,但却巧妙地震断他五脏六腑里的血脉,他只觉掌力不重,未曾运功调息,因杀死鬼医而心头一喜,登时血气资腾,自震裂处决涌而出,血流了一地。 沙蛋蛋嘴里吐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地上,但他的脸色比纸还自。 茅雨人一见,脸色也跟死人差不多。 因为他也中了鬼医一掌。 本来他以为鬼医是强弩之未。挨他一掌也不过一时闭气目眩,谅下致如何;而今眼见沙蛋蛋吐血身亡,他的喜悦兴奋全化作魂飞天外! 他立即动功调息,除了发现气息有些不调匀之外,倒没有其他不适。这才放下心来。 乌啼鸟见这个“老拍档”忽然变了脸色,瞑目运气,奇道:“你做什么……”话未说完,骤然觉得刀风扑面,暗器纵横,但又什么兵器、武器都看不见,要躲、也无从躲起! 要是刀锋暗器都是向他身上招呼,乌啼鸟是决躲不开去的。 不过刀锋。暗器,是互攻,而不是攻向他。 使刀的人是展抄。 他的刀是透明的。 飞鸟因闪躲强烈的刀风,己撞破了房门,退入房间。 唐果在地上一连串翻滚。已到了展抄背后,人还未站起来,暗器已经出手! 他的暗器也是透明的。 展抄看不见唐果所发的暗器,他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发出那么可怕的暗器,但是他听见暗器微弱的破空之声。 他已来不及闪躲,回刀出刀,砍向唐果。 他的刀唐果也无法闪躲。 所以在这电闪星逝的刹那.展抄中了暗器,唐果中了刀。 唐果中了刀,跳起,又跌倒。 展抄中了暗器,举刀,再砍。 唐果已无法闪躲。 飞鸟大喝一声,双斧劈向展抄背门。 展抄的姿势突然变了,砍向唐果的刀已在飞鸟肚子上扎了一刀。 这一刀任何人受了也得肚破肠流。 可惜这一刀是扎在飞鸟的肚皮上。 飞鸟的肚皮是他一生功力所在,展抄这一刀,只能在他肚皮上增添一道白痕。却没有令他受伤流血。 展抄一刀命中,见飞鸟不伤,震了一震。 如果飞鸟能把握这个时机反击,展抄只怕难以抵挡。 可是飞鸟瞥见倒在血泊中的唐果,他知道唐果是因为要解他困境而被展抄所伤的,但他忘了自己把守的要阵,扑向唐果。 展抄大喜。冲入房门。 正在这时,一个蓝衣高瘦人影正好掠了出来。· 展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横扫。 蓝袍人冷哼一声,一扬左袖,把他连刀带头,罩在袖中,右袖水云般舒卷而出,把正占尽上风的农叉乌拦腰卷住,双袖同时甩出,“呼、呼”两声,展抄、农叉乌一起被摔飞出去,撞破石墙,跌出屋外。 这蓝袍人正是满头银发的赖药儿。 乌啼鸟一见对方举芋间连挫已方二大高手。心知不妙。不敢恋战,拔足就跑。 茅雨人一见乌啼鸟撤腿就走。他也跟着就溜。 不料他才提气开步,忽觉喉头一塞,眼前金星直冒,脚步跄踉,赖药儿一见即道:”你不要跑——”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茅雨人以为赖药儿要来抓他。死命提气掠出。这一掠丈余,丈余之后,“叭”地栽下地来,双眼突凸,脸色紫涨,已然咽了气。 赖药儿叹道:“你的气脉已全给人封断,若静下来好好养气。一、两个月可复原状,你这一跑——”他却不知道那是“鬼医”诸葛半里被暗杀前濒死反击所致。 这时,敌人已尽皆退去。赖药儿也马上发现倒地不起的唐果和气绝的鬼医,以及受伤的飞乌及傅晚飞。 赖药儿一下了便分辨出唐果受伤最重,立即替唐果治伤,神色凝重,嫣夜来见赖药儿,白发散乱,脸上又增添皱纹沧桑,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心里一疼。 赖药儿道:“这些人,手段也真卑鄙……刚才替吕仙医开脑救治之时,若给他们冲进来,可真不堪设想。 飞鸟大声问:“吕仙医怎么了? 只听背后一人道:“放心。吕仙医就要来了。语调虽然高兴。但也颇为疲倦。 众人回首,只见是神情颓顿的李布衣、他汗湿重衣,医疗对他而言,远不及赖药儿来得从容。 嫣夜来喜道:“这就好了。 赖药儿道:“毒质已然取出,吕仙医正由余忘我料理,一会便无碍了……这都是布衣神相的功劳…… 李布衣呆了一呆,笑道:“我有什么功劳?刚才只把我直吓得子忙脚乱,吸血、止血、输血等工作都没做到,赖兄是揶揄我来啦。 赖药儿道:“非也。若不是你在开刀前指出吕神医脑后有主高寿的‘双龙骨’.我可对这次没那未有信心,这……影响颇大。 李布衣微微一笑道:“其实,后来因手术所需,要支起吕仙医的上身,近前一看,我才发现吕仙医脸部中亭之上和中亭以下,宛似两张不同的脸接驳而成,这样的脸型,通常是要历一次大难,或经一场九死一生的风险,或瘫痪在床上、长期昏迷、长时间囚禁之颓的经历,而又重获新生,……我发现的时候,手术已大致无碍,这都是事后孔明,贻笑大方了……” 李布衣自嘲地道:“所以说相学这一门.还是有根多未确立之处。并非万能的,而且很容易受害观存在事实影响,甚至受假象蒙蔽,所以说,要在一个人贫病时看出富贵,何其不易,但在一个富人身上测出富贵,却是容易不过。事后说先知,其实自欺欺人,强不知以为知而已。 赖药儿道:“李兄客气。在未动手术之前,李兄以脑后有神骨作出评断,这点已是难能可贵,绝非讹言。” 李布衣笑道:“多蒙赞励;”语音一顿,道:“唐小兄弟怎样了尸 赖药儿道:“他失血过多,伤了筋脉,不碍事的,二、三十大内不能动武,大致不会有问题。说到未句。语音突然沙哑了。赖药儿想清清喉咙,却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鲜血,忙运气调息。强自咽下。 李布衣瞧出赖药儿神色不对,忙道:“你怎么了?可不要太累……”他也忽然发觉,赖药儿竟在片刻间”老”了许多。 赖药儿的功力何等高深,在这片刻之间,他已经运功一转,咽下血气,长吸一口气,目光一落,向嫣夜来注问道:“闵老爹和小牛呢?” 嫣夜来听得心里一阵亲切,道:“在战斗之前,傅兄弟己把公公和小牛移到南厢了。这时火势早已被傅晚飞嫣夜来扑打熄灭。只余浓烟。 赖药儿道:“可别吓着他们了。 傅晚飞俯首向唐果关注地问:“你怎么啦? 唐果无力地翻翻眼睛。嘴唇袁动了一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傅晚飞激动地道:“唐小兄弟,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刚才的战局,如果没有你我们都……” 飞鸟也大声地道:“我的命,还是这小鬼救的,小鬼小鬼,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唐果像要讲些什么,但软弱无力,发不出声音,飞鸟和傅晚飞看在眼里,更是急切。 赖药儿笑斥道:“唐果,别装死了,那一刀,还要不了你的小命,也没那未严重……”说着音调也渐和缓,隐透欣慰之意:“你今天干得不错,救人而不必杀人。 只听唐果“嘻”地一笑道:“爹爹不赞,我自是无精打采,不能回话啦。飞鸟和傅晚飞这才明白原来唐果佯装伤重使赖药儿夸他几句,当下自是好气又好笑。 李布衣替飞鸟包扎伤口,一面道:“这儿烟火太稠,不如移去别处,也省得吕仙医出来看见伤心……” 只听后面一个沙哑中带威严的女音道:“谢谢好意……只是,该伤心的,总要伤心,不争迟早。 众人口首望去,只见吕仙医吕凤子在余忘我搀扶之下,缓缓踱了出来,她的眼耳鼻眉,跟下颔口颜,的确像两张不同的脸长在一人头上,而头发因开刀之故被剃光,众人见吕凤子恢复得如此之快,心中既喜,但见吕风干泪眼涌眶,垂目在诸葛半里的尸首上。不禁又忧虑了起来。(全本小说网 ) 第五章孟仲季 赖药儿忙向吕风干道:“吕前辈,这儿浓烟呛人,不如……” 吕凤子截道:“不必了。我既然已给你们医活,这一点烟也不会把我熏死……我想留在这里。“余忘我把巍巍颤颤的吕凤子扶近诸葛半里尸身处。 她说着眼泪往干瘪的颊上淌落,道:“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再睁眼看这世间。竟先看到吾儿之死……” 余忘我道:“诸葛兄一直惦挂着你老的病,这二十年来,他耗尽心血,费尽心机,为的就是给你老治病!……” 吕风子悲声道:“也累了你了。 余忘我悲声道:“我的命,我的家人都是前辈悉心救的,前辈这样说,折煞我了。” 吕风子长叹道:“如果说我对你有恩,这个恩,你已报了二十年了,现在轮到我欠你了……只是,不知道……半里在这二十年来,有没有做过不好的事?医好过多少人?有没有恃技为恶、祸害江湖?” 众人面面相觑。赖药儿率先道:“诸葛兄仁心济世,扶病救难。这二十年来除了悉心专神于替前辈治病,就是萍精竭虑于救百姓贫病之中,赢得世人一致推崇……在下医理,也受请葛兄启发颇多。” 吕凤子泪流满腔,道:“这……这就好了……我也对得起他……他死去的爹爹了……只是……苦……苦了这孩子……” 傅晚飞大声道:“他……诸葛神医是为维护前辈,所以才战死的,他……”声音也嘎住了。 唐果也挣扎道:“我们的命,也是……他救的,哎唷!国为用力讲话,触痛了伤口,赖药儿立即替他搓揉,唐果心里,比什么都舒服。 飞鸟砰地一拳,捶破了一张烧得半焦的桌子。厉声道:“我们要为他报仇! 吕风干强抑哀伤,问:“是谁杀害吾儿?“ 傅晚飞道:“都是天欲宫那干狗贼! 吕凤子道:“这就是了。若立心行医。难免会与天欲宫为敌。二十年前,我也开罪过天欲宫的人。只是他们的势力,大概不比现在强大……以项梦飞、哥舒天这等人材,天欲宫也势必浩壮,只望能改邪归正,造福百姓就好了……却不知凶手是谁?” 飞鸟大声道:“乌啼鸟、沙蛋蛋、茅雨人……只不过其中两人。也……死了……”他用手向地上茅雨人。沙蛋蛋的尸旨指了指,兀自气忿地道:“我会替诸葛兄报仇! 吕凤子道:“如果他们也要替死去的同党报仇呢?” 飞鸟一怔,吕凤子才又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吾儿已死。凶手三人,亦亡其二,清诸位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众人一听,全都羞愧的低下头来,平日在江湖中难免厮杀寻仇,跟吕凤子胸襟态度一比,全都心里有愧,唐果虽顽皮,但因受赖药儿熏陶,从未杀过一人,他眨着乌溜的眼珠瞧着吕风子,心中大受感悟。赖药儿一生只救人不杀人,就算大好大恶之徒他也常予一条生路,跟一般武林中人体风大相径庭,颇感寂寞,听吕凤子这番语言,忽然之间觉得胸襟大畅,愉快无比。 吕凤干忽向他道:“阁下能替老身开脑除毒,医理高明只怕还胜老身,不过……”她用一双慈和的眼光不住端详赖药几。众人不禁都向赖药儿望去。只见他白发散披,有些头发落在衣上。肩上、襟上,神态略为疲惫。 唐果失声道:“爹爹,你怎么老了那么多……”自知失言,忙噤口不说。 赖药儿疲乏地一笑道:“我是很老了。天祥人因感赖药儿恩德,都尊称“爹爹”而不名之,唐果对赖药儿更有犹胜父子之情。 吕风子眼中优色更盛:“老身有一疑团,冒昧相同,尚请阁下不要见怪。吕风子医名誉满天下之际;赖药儿尚未出道,吕凤子手著医学要方对赖药儿影响甚大,赖药儿近年来已青出于蓝,“医神医”的名头更是家喻户晓,但吕凤子一病二十二年,故未有所闻。 赖药儿微微笑道:“前辈别客气。 吕凤子道:“你今年贵庚?” 赖药儿道:“二十四。 这句活一出,众皆愕然,出为以赖药儿的容貌来看,至少也该近四十岁或更长才对,如以白发来推测.自然六十岁都不止,加上赖药儿所精研的医术又必须以阅历、经验为主,加上名声鼎盛,天祥人心悦诚服的称呼他为“爹爹”,寻常百姓也当作扁鹊复生,在未见过赖药儿的人来说。更会想像他是年近八十的老翁。 吕凤子点头道:“这就是了,你患上的是先大过早衰老症,这种病例不算多见。你的属于较严重的一种,比平常人衰老得快三倍……”欲言又止。 赖药儿神色泰然道:“也就是说,别人活一天,我等于活了三天,别人活一个月,我已活了三十月,别人过了一年,我就老了三岁。 这一番话下来,各人心头,难过得不知怎么说是好。好友如李布衣,虽看出赖药儿特别易老早衰,也不知道竟如此严重,至于其他人包括唐果。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乍听心里十分难受。 赖药儿笑笑又道:“所以我今年实龄虽才二十四,但在体能心智上,已经是超过六十岁了。 吕风子眼中悲悯之色更重:“你能那样豁达,自是最好,不过,你比别人老得快,生命自然也比别人短促一些……” 赖药儿洒然道:“也死得快一些。我已六十多岁,自然已没有几年好活。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多救一些人,也算没有白来世间走这一转了。 唐果听到此处,不禁抽泣起来,赖药儿拍拍他肩膀笑道:“人生自古谁元死?我快乐得很,你又何必伤心?万一引动伤口,一两个月内复原不了,可不把你闷着了?” 吕凤子喃喃地道:“古来能医不自医,也不只你一人……你的病,也绝非不能医治的。 嫣夜来。唐果、傅晚飞同时抢着问:“怎么医?” 飞鸟本也抢问,但他反应较钝,迟了一步,反手抓抓头皮,粗声道:“他***,怎么医嘛! 吕凤子道:“诸位可曾听闻过扁鹊的‘七大恨’方子! 众人因听诸葛半里提起过,都说知道,赖药儿苦笑道:“实不相瞒前辈,在下也珍惜性命,近年来苦心收集,但七样药物之中。仍缺其三……” 吕风子道:“是哪三件? 赖药儿道:“孟仲季、龙睛沙参、燃脂头陀。 吕凤子道:“我儿死前,手里捏着这个盒子……”她自诸葛半里僵硬的五指里取下锦盒。拇指一弹,盒盖“外”地打开,只一阵清芬的参味,袭人诸入鼻端,众从顿觉脑里软暖舒泰,倦倦欲眠。又十分迷醉,如饮醇醒。吕凤子“啪”地把盒子关上,道:“这龙睛沙参,滋阳养血,补力至强,如元气本盛,反受其冲,不可久闻。 众人隐隐约约只见盒内有一株人首珊瑚菜梗似的药物,花茎作伞形,果梗倒卵形,极像两颗龙目,淡黄色幼毛,因气味十分好闻,迷醉之余,未加细看,都觉遗憾。 吕风子把锦盒递给赖药儿.道:“半里死前紧握此盒。想来他也看出你的病情,要把这两颗‘龙睛沙参’给你……你就收了吧。 众人虽把诸葛半里因吕凤子中暗算事而性情大变,一事隐瞒不说。但诸葛半里死前的确是要把“龙睛沙参”相赠赖药儿,这点可猜得丝毫不错。 诸葛半里要将这罕世奇药相赠,倒是十分真诚的。 赖药儿沉默半晌,双手接过,还未道谢,吕凤子道:“太行山奇珍‘孟仲季’,恰巧我有留着一份,一并都给了你吧。” 傅晚飞拍手笑道:“好哇,那七样药物全了六样……” 赖药儿道:“太行山‘孟仲季’是药中绝品,三百六十五年开花一次,一开即谢,花籽结在根部,花落时蒂即熟,为地底热流所吸。钻地而去,可谓稍纵即逝,前辈得之想来不易,现在前辈正需强血药物,怎可——” 吕凤子道:“我既昏迷二十二年不死,今大梦方觉,就白头人造黑头人,大意如此,吾复何言?我死不了的……但是这药你却非要不可。” 赖药儿仍是不同意:“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晚辈罹疾已非一口,一时三刻还死不了,还是前辈留用。” 吕凤子正色道:“正因事有轻重缓急,你必须马上收下。” 李布衣听出语气不对;问:“前辈,难道……?” 吕风子凝重地细察赖药儿的脸色,道:“你近日是不是喝下三种极毒的药物?” 赖药儿想起为救闵老爹时所喝下的三杯毒酒,颔首道:“是。是三杯毒酒。 吕凤子惋惜叹道:“以你的武功,有人逼你喝下三杯毒药,并非易事;若要骗你喝下,以你医术高明,更无可能。想必是你自恃艺高胆大,喝下毒酒……不错,这三杯酒毒性互相克制,你又服下解药,制住毒性,只是……这毒力虽不当时发作,却破坏了你身体构造,现下你先天性易衰老疾,已由潜在被转为剧烈,你活一天,等于别人活上半年,而且还会加剧老化,你再不急治,控制病况,还剩几天可活?”吕凤子却不知道那三杯毒酒,是她儿子诸葛半里逼使赖药儿喝下去的。 这时人人脸上,尽皆变色。 吕风干又问:“你这一、两天是否常有昏眩、呛血、脱发、易倦的情形。 赖药儿道:“是。 吕风干点头,又点点头,肯定地道:“这就是了,若无‘七大恨’,你已没有几天好活。 嫣夜来急道:“那么其他四种已搜得的药材呢?” 唐果道:“珊瑚马廊金。万年石打穿、飞喜树、独活雪莲……全在我背上药箱里。 嫣夜来道:“那么加上‘龙睛沙参’及大行山‘孟仲季’.一共是六味,还有一味……” 吕凤干忽道:“慢。 众人一愣,吕风干苦思道:“二十四年前,我在大行山掘药。无意中得到‘孟仲季’种籽五枚,把它研化成粉未,再制成丸,只有一颗……只是,我把它放在哪里呢?半里他……有没有服用或丢弃呢,这……我就……”她苦思的脸容渐呈痛苦之色。 赖药儿知道吕凤子是因为刚动手术后就伤心于儿子之死,费神于自己之病所致,忙道:“前辈不用担心,生死乃安天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前辈请先休息,晚辈的事,可容后再费神……” 吕风干忽道:“我记起来了。 唐果急问:“在哪里呢?”吕凤子道:“就在辰字排药柜最上一格左边一只抽屉里……我把半里他爹的书信,也放在那里。把“孟仲季”的丸泥与丈夫书信放在同一格抽屉里,可见她对这药品有多么重视。 余忘我道:“却不知诸葛兄有没有取出、服用?” 吕凤子摇首道:“不会的。这‘孟仲季’药性奇特,半里只怕验不出来,他验不出性质的药品又怎能胡乱处理呢?” 众人都觉有理。诸葛半里虽是个恶医,但绝不是庸医,这样的一位高明药师断断不会胡乱处理药物的。诸葛半里分明不知其母已收获得“盂仲季”.所以只献“龙睛沙参”,没提及“孟仲季”一字半言。 傅晚飞道:“辰字药柜在哪里?我替前辈拿去。 吕凤子用手指道:“在——”整个人都怔住了。 众人也都愣住。 因为吕凤子手指处,的确是药柜,但是已给火头烧焦七七八八.本来是白漆髯上的“辰”字,也只剩下半个焦影,上面几排药格,早已烧成炭灰。 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傅晚飞道:“我们赶去大行山,再锄一株‘孟仲季’回来。” 李布衣道:“来不及了。 吕凤干道:“没有用的。 赖药儿道:“不要紧的。 余忘我忽道:“咦。 吕凤子吃力地偏首,问:“什么事? 余忘我道:“前辈刚才是说,那‘孟仲季’药丸是和书信放在同一处吗?” 吕凤子道:“是。那是半里他过世的爹的书信。言下无尽啼嘘。 余忘我却道:“有一次,诸葛兄找出一批书信,说是诸葛老先生的遗物。他说放在药柜上怕不安全,便移到别处去了……” 他的眼睛和别人一样,发出兴奋的光彩:“——不知‘孟仲季’丸有没有同时移去? 吕风干即道:“他把书信放在哪里?” 余忘我道:“书房铁箱里。他大声道:“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身形掠出,忽见一人与他并肩前掠,原来是李布衣。李布衣道:“我跟你一起去……这有关赖兄性命的药物。不能有任何闪失。 众人都焦灼而又情急的等待着。 吕凤子道:“要是‘孟仲季’的药丸尚在,那么‘七大恨’中,你只欠一味燃脂头陀了。” 傅晚飞问:“不知这一道药,哪里可以找到?” 吕风干摇首道:“可遇不可求。 唐果试探地问:“要是缺了这一道药,其他六道还不足够吗? 吕风干道:“这‘七大恨’药方,性子奇特,是利用各种性质为特异的药性,掺合一起,相克相生,正好医治‘先天衰老病症,……燃脂头陀,是这七种药性里最重要的一味,至寒至凉,人肝经,几可起死回生,惟常人服食反受阴寒之害而致命,功力高深的人服食,也难抵受,故‘七大恨’中以此药来**调和其它至阳、至燥。至毒的药物,不可或缺。 飞鸟道:“若找不到达种药,那六种岂不全都——”一时说不下去。 吕凤子道:“二十多年前,我因要救治半里他爹六阳真火夹攻的伤势,必须‘燃脂头陀’救治,一样徒劳于功。 赖药儿忽道:“我知道哪里有这种药。 众人不禁一起问出声来:“哪里?!” 赖药儿长叹一声,缓缓地道:“天欲宫副官主,哥舒天的‘海市蜃楼’里。(全本小说网 ) 第六章燃脂头陀 只听有人喜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是余忘我利率布衣掠了进来,手把一个长形铁箱,交到吕风子面前。 吕凤子呆了一呆,道:“烦替我打开来。”原来吕凤子昏睡二十二年。医理犹存记忆之中,但一身武功,因缺乏锻炼早已退化得所剩无几。 余忘我道:“是。”双手一振,“啥”的一响,铁锁登时震断。 铁锁开启,吕凤子的十指颤抖,轻抚那一大叠发黄的信束,楞了一会,才拈出一个蜡封的药丸,道:“是这颗了。”递给赖药儿。“里面有五枚丸子。 众皆又喜又愁,飞鸟忿忿地道:“‘燃脂头陀’怎么东不生,西不长,偏偏种在哥舒天那厮的行宫里!” 吕风子截道:”如果你找着燃脂头陀,可千万不得如此恶言相骂,那植物极具灵性,若对它言骂,它长燃不绝的火花便告熄灭,那时药性便全无作用了。” 飞鸟伸了伸舌头,偷偷说了一句:“那不是比女人还小气。” 赖药儿道:“‘燃脂头陀’不是长在哥舒天行宫里,而是哥舒天移植过去的。 李布衣笑道:“莫非哥舒大要养性恰情,把‘燃脂头陀’收养着,收心养性,用以戒出口恶言,变得彬彬有礼?” 赖药儿笑道:“哥舒天的武功,最可怕的是他的‘六阳神火鉴’及‘摘发搜身神功’。‘摘发搜身神功’令他立于不败之境‘六阳神火鉴’却无人能敌;稍挨上了无有不死。无药可救——” 他顿了一顿接道:“偏就是这至寒的‘燃脂头陀’.专治‘六阳神火鉴,之伤,所以哥舒天把它移植在他行宫里。因为他要杀的人,也许对方能活。 飞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赖药儿沉声道:“因为我曾替他治过病。 飞鸟“哇”地一声,又侍问下去,李布衣和傅晚飞忙制止了他,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赖药几救活哥舒天是抱愧终生的事情。 嫣夜来道:“我看事不宜迟,先赴哥舒天的‘海市蜃楼’取药去。 众人神色凝重,都知道哥舒天是“天欲宫”的首要分子,武功。才智、实力都非同小可,要去取药,谈何容易?众人虽然心头沉重,却并不畏惧。 赖药儿沉吟道:“可是……吕前辈的病,还需看顾……” 吕风干呻道:“我虽迷迷惚惚过了二十二载,但既已苏醒,这一点小调理,还难不倒我。 余忘我皱眉沉恩,道:“我……愿在此地服侍吕神仙。 李布衣断然道:“好,那未由我去‘海市蜃楼,探探再说。 飞鸟抗声道:“什么探探再说,又不是把脉,要去,大伙儿一起去! 唐果生怕赖药儿不允他去,先叫道:“对!一起去! 傅晚飞也道:“赖神医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我也去! 嫣夜来咬了咬唇,道:“我……”她忽想起公公和孩子,一时说不出口。 赖药儿向唐果板起脸孔道:“你受伤那么重,还去什么?凑热闹么?不许去! 唐果哭道:“如果爹不给我去,我这伤,也不要治好了! 赖药儿喝道:“胡说什么!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傅晚飞偷偷地拉拉唐果的衣袂,道:“赖神医既然为你好,不要你去,你就乖乖的先把伤医好,这次不一道去吧。 唐果不情不愿的噘起嘴,听到最后一句,精神一振,一吸鼻涕。爽快地道:“好,这次就不一道去。 赖药儿这才有点笑容。 却听吕凤子道:“千急万急,都得先吃过饭,好有精力救急。” 在饭桌上,吕风子一见问老爹,即道:“这个人留下来,他有鬼症症,我替他治好,暂不能让他出去,会传染别人的。” 饭后李布衣和赖药儿商量大计: “‘海市蜃楼’是‘天欲宫’在江湖上的总指挥部‘五方巡使’都会驻扎那儿.不易攻人。 “最可怕的是哥舒天……” “你上次跟他治病……“ “我也没有看觅他的脸容,他只在帐慢里伸出了手,应该是个老人……””他武功……” 赖药儿长叹一口气,道:“恐怕远在你我二人之上。” 李布衣沉吟良久,道:“此去‘海市蜃楼’,会经过‘天欲宫’三个要塞……” “这三十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好过。” “李兄,你——” “你是不是要劝我不要去?”李布衣冷冷地问:“如果要‘燃脂头陀’的是我,我叫你不要去,你会不会不去?” 赖药儿没有回答他的话,但眼睛里像两盏在寒夜里点亮的灯。 那边傅晚飞、唐果、飞鸟,也在密议着。 唐果很不开心:“我怎能不去?” 傅晚飞道:“你不能不去。 他转而道:“正如这种大事我也不能不去一样。” 唐果奇道:“可是,李大哥没有不准你去。 傅晚飞道:“那是因为他不想我先伤心一晚,他会在明天出发之前,才用理由使开我,总之是一定不让我去。 飞鸟瞪大双眼问道:“为什么?” “他们对此战没有把握嘛! “赖神医和李大哥不想我们冒险嘛! 飞鸟奇道:“要是没有把握,那更需人手啊,要是你们是我儿子,我一定把十个人个全叫了去,老爸有难,龟儿子还不打先锋,养来有个屁用! 傅晚飞为之头大:“幸亏你没有儿子。 唐果接道:“也不会有儿子。飞鸟瞪眼道:“谁说我不去有儿子?我是和尚,又不是太监。 唐果这才悟:“我一直以为和尚跟太监……那个没有什么两样。 傅晚飞拍额道:“那将来当你儿子的可惨咯! 唐果黯然道:“总比我不能忧戚与共的好……” 飞鸟“哈哈”一笑。道:“我可去定了! 傅晚飞向他“嘘”了一声道:“这么大声干吗?要让紫禁城里的太监都听到?!你也少开心,明天,李大哥也下一定让你去。 飞鸟一拍光头道:“我管他!他又不是我儿子! 傅晚飞道:“你的命是李大哥救的,伤是赖神医治好的,他们叫你回去,你就抗命,你想忘恩负义?” 飞鸟搔搔头皮,道:“这……” 傅晚飞胸有成竹的道:“所以说。我们在他们未勒令我们不准去之前。先自动提出不去,然后……” 唐果的眼睛也亮了:“然后——” 两个人一起古古怪怪的笑将起来,只有飞鸟莫名其妙,一直追问:”然后怎样,喂,然后怎样?” 傅晚飞笑同他:“大和尚。你轻功行吧?” 飞乌顿时自豪地道:“行,当然行。” 傅晚飞、唐果一齐笑道:“那就要靠你喽——” 忽听有人轻敲了两下窗棂。傅晚飞和唐果以为是李布衣或赖药儿听到,脸色都变了,只有飞鸟直着嗓门问:“谁呀——?” 只听一个小小的、怯生生的声音道:“我啊,傅哥哥——” 傅晚飞道:“是小牛。 开门出去。只见个子瘦细的闵小牛小小声的说:“爷爷请你们去一趟。 傅晚飞、唐果、飞鸟都一怔。 他们实在不明白阂老爹叫他们去做什么?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闵老爹咳嗽着。喘息着,说几句话要歇一歇,但意思还是表达得非常明白。 首先他真以为唐果是赖药儿的儿子。所以详问他有关“爹爹”的事,主要是问赖药儿的妻房还在不在?为人如何?有几个孩子?家里有什么人? 他们虽然还没有明白,但一一照实答话,讲到赖药儿为人,更是说得大花乱坠,听得阂老爹不住颔首、点头。 闵老爹听完之后。说:“赖神医为了救我贱命。竟然喝下毒酒。实在是九死难报,赖神医心善人好,多造福缘,定必长命百岁,富贵终身。他却是不知道赖药儿患上先天衰老症一事。 “我那媳妇儿.很孝顺,对我这老骨头已经没别一句好说的了。要说,只有这几年来闵家累了她、欠了她的,阿良病了几年,她苦了几年,阿良死后,轮到服侍我这个老骨头病,更没有好日子过 老人家说得老泪纵横,傅晚飞和唐果也听得眼眶湿湿的,没料先哭出声来的反倒是飞鸟和尚。 “我那媳妇儿模样儿.怎么都不算俗品啦,她又有一身很高的本领,哪愁不亨富贵荣华?但是为了我们爷儿孙,什么苦没受过?我看她洗衣服唱小调儿,总是唱高山白云路又长什么的,但她还是替我这病老骨头煎药熬夜,真是她不欠咱阂家的,是咱闵家欠了她 他断断续续地道:“我那儿子过世之前,一再叮嘱她趁青春貌美嫁出去,不要守寡,她就是不肯听;儿子捉住我这老骨头的子。要我劝媳妇她……哎,这些年来,劝她改嫁,劝好多次啦,她就只这柱没听我的话! “不过……”闵老爹又说:“媳妇儿的性子烈,我是明白不过的,只是今日她……变了模样了。 傅晚飞、唐果、飞鸟为之一奇:“变了模样儿了?” 闵老爹说:“你们是小孩子,不晓得——”飞鸟截道:“什么?我是小孩子?!傅晚飞也连忙道:“我也不是。唐果也不甘后人地道:“我更不是了。”闵老爹笑道:“那算我是小孩子吧。媳妇儿子时不施脂粉,终日里眉心打个结,眼球子统日罩了层纱,忧忧愁愁……今日,她自己不经意会笑,会倒翻了瓷盅,会低低哼以前阿良在的时候的曲子…·总之,不同了……” 飞鸟搔着光头,问:“哪里不同了?他这句问话说出了三人的心思。 闵老爹吃力地道:”这孩子啊……她动心了。 飞鸟道:“动心了?” 唐果与傅晚飞对望一眼,齐道:“动心了?对谁动心?两人都觉不明所指。 闵老爹道:“她看赖神医的眼神,呵呵呵,我这老骨头还瞧得出来……” 唐果和傅晚飞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两人都笑弯了腰,唐果因大笑过剧,还触动了伤口,“哎晴”一声,飞鸟瞪大双眼,莫名其妙的感觉已到极致,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常人到了白痴家园一样。 闵老爹道:“你们先别开心……你们赖神医的为人挺好,只是头发白了些,我也喜欢……我更不想误了媳妇青春,对不起她丈夫我儿子临终托咐……只是夜来性子拗执,我与她提,她说不定反而避忌起来,这样一段好姻缘岂不是给我这老头儿搞吹了?……” 傅晚飞笑道:“老爹,我知道你叫我们来做什么了。”他和唐果那一双惟恐天下不乱的眼珠子都闪啊闪的,洋溢着兴奋喜悦。 飞鸟又问:“做什么?” 傅晚飞和唐果笑道:“做男红娘啊!两人又笑了起来。 “可是。唐果后来忧虑地道:“爹爹那么严肃,如何跟他提起呢?” “何况,赖神医的病未治好,他定不屈牵累他人……所以,只能制造机会,不能向他提。”傅晚飞仿佛很有经验的说,“这样会自然一些。 “说到撮合人家婚事,我最在行了;”飞鸟居然也插上一句:“我未出家前,这方面最有经验,人人都叫我‘月下大师’……” “哦?傅晚飞和唐果都不甚相信。 “你们不信?”飞鸟如数家珍:“想当年,王二村的王三麻子和沈肥姑是我拉的线,玉里的张拐子跟成功镇的花心娇是我搭的门路,文抄公和文抄婆当年也是由我介绍才相识的……” 傅晚飞和唐果听到大祥的那一对“怨偶活宝”文抄公和文抄婆也是飞鸟的撮合,不禁都忍俊不住,笑了一会,唐果道:“我们好不好把闵老爹的意思,转达给嫣姐姐知道,好教她没有顾虑。” 傅晚飞忽道:“糟了! 唐果急问:“什么糟了? 傅晚飞道:“要是赖神医不让嫣姐姐一道去,那……那这条红线,可怎么牵得上呢?” 两人都忧愁了起来。飞鸟却哈哈笑道:“这你们可有所不知了,刚才在餐宴上,你们两个小鬼溜出去叽哩咕嗜的时候,吕仙医跟赖神医说,要采那什么头陀的,很麻烦,一定要斯斯文文的女子采撷,那朵什么火花要不会熄灭,药性方才得以保留,所在李神相当席就要求嫣夜来同去,嫣夜来当场红了脸呢,哼,不是我夸口,我当时就一眼看出来了。他们……” 傅晚飞和唐果笑嘻嘻地道:“看来,这场热闹,我们想不凑都不可以了,这趟可是公务在身啊——”他们的心都放在开心的事情上,浑不在意前路其实布满荆棘重重。(全本小说网 ) 第一章梅山月 三日后,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来向北推进,已近梅山。 梅山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由于位处山腰,凉而下寒,微风送爽,在皮肤上掠起清凉的快意,这地方,绿的山。黄的树、红的梅。蓝的夭,四种颜色凑在一起,使得这幽寂的山上,更添一份美绝人责的意境。 李布衣叹道:“好一座山. 赖药儿指梅道:“好一株梅.梅花花蕊忽飞出一只蜜蜂,嗡嗡飞出,竟飞向正俯首探看红梅的嫣夜来。 嫣夜来忙放了手,双指一夹,夹住蜜峰,蜂翼犹自震动着,梅枝却忽地弹了回去,簌籁落下几朵梅瓣。 嫣夜来笑道:“好一只蜜蜂。 赖药儿看见嫣夜来如英蓉出水的脸上,与梅花比照,一红一白,红的艳傲,白的清丽,而这两种气质又可互易而存,不禁看得痴”了。 赖药儿在医学上有着惊人的成就,但在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上,却完全没有经验,由于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甚是超脱,所以对嫣阿凤、叶梦色都是以一种对待妹妹、后辈之心。从不涉人其 他自己也因衰老症而不愿牵累他人。 他此刻心头泛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但是强把这种感觉抑住。回头看李布衣,李布衣却不知何时溜到那七株红梅处赏梅去了。只见梅花下的李布衣。像一个曾叱咤沙场、又闻名遇逸的寂寞高手,曾经血染江湖的风波路,而今梅花映红了他的布衣。 赖药儿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多想就此隐在这世外幽谷,不问江湖事。而有一红粉知音相伴明月清风之下…… 他立即不往下想。 却听嫣夜来幽幽地道:“破了。 赖药儿怔了一怔,不明所指。 嫣夜来用纤纤玉指向他蓝衣袖上指了指:“我欠你的,现在破了。我替你缝。 赖药儿忆起跟嫣夜来初遇的时候,曾给她五十两银子解决生活危机,因怕嫣夜来不受,便说是缝衣服的酬金,而今,右袖子在古亭山上被俞振兰划破,嫣夜来便提出要替他缝补,在赖药儿心中牵起一线温暖的回缠。 空山幽谷,有说不尽的宁溢意趣。 嫣夜来说完了那句话,头低低的垂着,眼睫毛长长地轻颤,两颊胀卜卜地像婴儿的粉拳,在轻灵美丽的脸上,更令人心中爱煞。 赖药儿和嫣夜来去看。赏着梅。像仙境中两个忘忧的人,浑忘了赶路的事。 “你喜不喜欢小牛?”嫣夜来忽然低低声的问。 “当然喜欢呀。赖药儿侧着看她。 嫣夜来嫣然一笑。 “你喜不喜欢梅花?” “也喜欢。 “最喜欢的是……什么花?” “都喜欢,各有各的美。赖药儿不加思索地答。 “哦。嫣夜来的语音里似乎带着些微的失望。 沉默良久。嫣夜来忽又问:“你……你喜欢海棠花吧尸 “喜欢呀。”赖药儿不明白。 “喜欢……芙蓉……吗?” 赖药儿猛然省悟,自己怎么那么愚蠢呀!嫣夜来往江湖上的外号不是叫做“玉芙蓉”吗?自己怎么……他一急,反而着了意。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忽听悠悠走在前面的李布衣道:“梅山没有客栈,只有山庄,我们就在梅山山庄搭一铺吧。 赖药儿扬声答:“好。回身想跟嫣夜来说什么,但嫣夜来驻足在一技老梅旁,美得像一尊碾玉观音在看人世间最凄楚惭:点艳。赖药儿离她只有三步之遥,但竟无法打破这一种寂意的距离。 他也没有勇气去打破。 在一盏微灯下吃过晚饭,李布衣舒舒身于,道:“我还要卜一课,今晚月明风清,如此幽境,两位何不出去走一走?” 赖药儿多想相邀,但说不出口。 一灯如豆,微光中的嫣夜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低声道:”不了。 三人备返房间,赖药儿却心潮起伏,本要打坐,旋又立起。本想上床早寝,但又起身在房内踱步不已。 这时他心中,宛似万马奔腾,意敛不定。 房里一灯寂寂,灯下仿佛有一个慧黠而柔静的倩影。 他定了定神,烛还是烛,除了自己的影子,没有别的身影。 他跌足忖道:嫣夜来那么美,他跟她在一起,比发见治绝症的药物还要关心,而且甜滋滋,深心心的,他为什么不去找她去? ——只要他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一、二、三……不到五十步。就可以轻叩嫣夜来的房门,听到嫣夜来那清脆好听的声音了…… ——可是……如果嫣夜来问:“谁呀?他该怎么答?“是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回答呢? 想到这里,他又跌坐下来,一拍头顶,自责道:“赖药儿呀赖药儿,人家可是有过丈夫的贞烈女子,怎会看得上你来……” 这样想着,却又不甘心: ——要是她无意,为何她要间我喜不喜欢笑蓉花?要是自己答了“喜欢”呢? 赖药儿心中恼恨起自己来,觉得没好好地把握机会。旋又回心一想:说不定,她那一问,也是不经意、甚至是无意的呢? ——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赖药儿解嘲地想。便和衣上了床,但不知怎么,一睁眼,就出现嫣夜来购脸容,直比芙蓉还美,只好合上双眼,不料嫣夜来的玉容更真切的遏近眼前。 赖药儿翻身下床,不顾一切,披上衣服,心里盘问:用什么借口好呢?说是烛火给风吹灭了,借火来的……可是出行的人又怎会不随身携带火折子?借火,可以到李神相那儿借啊! 便说是听到有异响,赶过来看看吧?……可是,这样子说假话,不是大无耻了吗,不如……他瞥见身上刚披上的蓝袍,心里倒有了分晓:就是说来请她缝袖口的…… 赖药儿满怀奋悦,正待走出去,忽然在桌上的铜镜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一一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发白如霜。 他登时顿住。 这样怔愣愣的过了一会,他缓缓卸下蓝袍,塞回包袱里。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千遍百遍:赖药儿啊赖药儿.你实在不是人! 还剩下有多少寿命,这样牵累人家贞洁好女子……心里生这种恶念,真不是人! 他心灰意冷的坐在床沿,本待和衣躺下,忽又杖一个剧烈而从未曾有过的念头所占据: ——我既然已没有多少天的性命了,取“燃脂头陀”成算极小,我一生都在医人,救人,为何不能在死之前,好好享受一下。管它什么礼教。道德! ——只要是你情我愿,而无强逼成分,有什么不可以! 赖药儿想到初见嫣夜来的时候,她在白袍下的侗体,心中一股热流,冲击得奋亢起来,从未如此强烈爱慕**,使他屏弃一切心中的束缚,他一步到了门口,推开了门.剧烈起伏的胸膛迎面吸了一口劲风。 凉凤。 山中的风,无比清凉。 这风犹似冷水。把赖药儿浇背一醒。 ——下行! ——不是不敢做,而是有所不为。道德、礼教只存于人心中,自己要是真心对待这女子,就更不能因一晌贪欢,而让人痛苦一辈子! ——不可以……而且,嫣夜来是个好女子,她不一定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赖药儿心里头仿似给一条绳子绞缚着,强烈地疼痛起来。 嫣夜来、嫣夜来、嫣夜来。他反复着轻呼这个名字。心里也堆叠着嫣夜来清美的容姿。 他坐在床沿上,对着烛光怔怔出神,瞥见一只又大又黑的蟑螂,自包袱里爬出来。 他觉得那只蟑螂,必定在包袱里很多时了,因为他刚才把长袍塞回包袱里,才把它惊动了,等静下来之后便溜出来,赖药儿觉得它已咬破了不少自己心爱的衣服。 赖药儿是有洁癣的,他最讨厌老鼠、蟑螂。虱子。毛虫之类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特意去杀死任何一只微小的生物:他觉得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珍惜生命,没有任何生命可以有理由去结束另一种生命。 可是他此刻心情极为躁烦。 他看见在灯光下,那黑蟀螂正晃动两条又黑又长的触须,仿佛在瞪视自己、挑衅自己。 不料蟑螂竟飞了起来,绕火光转了两转,似乎是因为黑棕色的翅翼上给火烫了。“叶”的一声,直飞到床边的赖药儿额上来。 赖药儿心中厌恶,微微一闪,算是避过,不意蟑螂兜了一个转,又向赖药儿脸上扑飞过来。 这下离得极近,赖药儿可以清楚看见蟑螂又扁又胖的肚子,一节一节如毒虫般的腹纹还有带着勾刺般的脚爪,赖药儿心头烦躁,“讨厌!一仰首。又闪了过去。 那蟑螂落在蚊帐上,黑棕色的一点在发白的蚊帐上,很是刺目.那只蟑回居然还支着脚在嘴上叼磨着,一付大刺刺的样子,赖药儿真恨不得一掌将之拍死。 那蟑螂却再飞起来,落在赖药儿胸襟之上,赖药儿忍无可忍,啪的一掌,打中蟑螂。 赖药儿只觉有点湿腻腻的。也有些刺手,只见手掌中戮戮糊糊的,尽似脑般的白浆,渗了些蟀螂棕色的残脚碎翼,不由得一阵恶心。 却见在胸口的蟑螂,兀自未死,拖着肠肚在胸衣滴溜溜的仓皇乱走,把胸衣染湿了一大片,有一种难闻刺鼻的气味。 赖药儿既觉难过,又觉厌恶,见蟑螂未死;又一掌拍落;这一下蟑螂的头部都掉了大半,可是仍然未死,在胸膛上挣着。转着、翼发着吱吱的响。 赖药儿见一只如此小的动物,尚且不肯死去,心中又悔又难受,他从来未曾杀过人;连动物也未杀过。但见这蟀螂已断元生理,著给它缓死,只是更添痛苦,狠着心把它一拨,拨落地上。用鞋子一连击了几下。 只见蟑螂脚躯不全。乳白色的肠子拖了一拖,羽翼也断折于地,但一根触须和嘴仍赐动着,爪子也挣动两下,竟然仍未死绝。 赖药儿生平只医人,不杀人,这一看,真有魂飞魄散之感,早知蟑螂生命力如此顽强,也就不加后来几下,也许这蟑螂还有一线生机,能活下去。 当下在他心惊胆战之下,债了心一连七上、八下,终于把蟑螂拍成肉浆,这才惊魂初定,心想:如果自己还有命在,一定要仅记蟑螂求生之意志,不可以再杀生,而且,要把今晚所悟的告诉后人 这时他忽想念起唐果。唐果的伤该开始痊合了吧? 他刚想到唐果,“啪”地一声,纸窗裂了一个洞,一颗石子飞弹了进来。 石子当然击不中赖药儿。 赖药儿已到了窗外。 窗外山风掠过老梅,再惊动崖边草丛。 月下无人。 赖药儿心念电转,掠至李布衣的房前,叩了两下门,叫:“李兄。 房里没有人应。 赖药儿深知李布衣的反应机敏,再不犹豫,一掌展开大门,房内并无一人。 赖药儿心中一沉,身形三纵三伏,已到嫣夜来房前,他知有敌来犯,情势紧急,再也不敲门.只叫了一声“嫣女侠”。砰地闯入房里去。 不料嫣夜来正匆匆起床,身上穿着白色匣衫裤,见有人闯入,吃了一惊,忙抄被中短剑以抗,一见是赖药儿,不觉怔住了。 赖药儿见嫣夜来平安无事,也都怔往。嫣夜来本已上床人睡,桌上油灯亦已吹熄,房里漆黑一片,赖药儿借门口筛进来的月色,看见柔和的轮廓,知是嫣夜来;娟夜来看见月色在门前高大身影镀上一层银边,银须尤为清亮,知是赖药儿。 两人一在门口,一在房内,他知道是她,她知道是他,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月亮清冷地照着。 赖药儿道:“刚才……你这儿没事吧?” 嫣夜来摇了摇头。刹那间,她只觉得跟对面的男子已经面对了很久,面对很久很久了,从亲切,到熟悉,又转而陌生,仿佛又漠漠不识,象这月光一样,千年百年地照着,月色已经老了,但还是凄艳着。 赖药儿觉得这时不便人屋,便道:“李神相不见了,我找他去。”话毕身形已在门口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门口。远处几株老梅,一地的月色。(全本小说网 ) 第二章点石成全 赖药儿离开了嫣夜未的房间,心中一阵怅然,忽听一人道:“不必找了,我在这儿。正是李布衣的声音。赖药儿自是一喜。 只见李布衣自数株老梅后踱出。微微笑着,赖药儿问:“李兄可发现敌踪?” 李布衣似有笑意:“敌人倒不曾见……”赖药儿听出李布衣语调有异。诧问道:“怎么。 李布衣道:“捣蛋鬼倒抓了几双! 只听荒山草丛一阵悉索响,有人叫道:“爹爹!有人叫:“赖神医!赖药儿转过身去,恰好看见飞鸟张开血盆大口,亮着白森森的牙齿向他半尴尬半腼腆的招手道:“赖兄你好!手上居然还抱了个闵小牛。 赖药儿几为之气结,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都来了。 赖药儿转向脸色苍白的唐果,生气转为怒火:“好啊,你们都来了,连你也来了,伤得那么重,还来凄热闹,看来,你不想好得大快,非要丢掉一条胳臂,一条腿膀子,也不愿在床上养伤了! 唐果自然心虚。不敢拾头。李布衣道:“他们这一来。倒作了要紧的事。 傅晚飞知道李布衣替他们圆场。忙道:“我们把‘桐城四箭’擒住了。 赖药儿冷哼道:“桐城四箭这点微未武功,算得了什么!” 李布衣道:“这倒不然。这山庄也是天欲宫所操纵的。地底下有一条通道,直通嫣女侠床底,这回人潜入床下,四箭向床上齐发,但给飞鸟大师诸位制住了,否则,嫣女侠难免受惊。” 赖药儿一想,这可防不胜防,何止受惊,只怕还要受伤,当下重哼一声,心里也自谴自己大意,众人来得合时。 这时,嫣夜来也闻声赶了出来,看见诸小侠把阂小牛也带了,少不免又惊又喜,在闵小牛脸颊上亲了又亲。 闵小牛说:“娘。我好想你,便央三位哥哥带我来了,您不气吧?” 嫣夜来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不气?气了又怎样?难道把你这不听话的小调皮赶回去么?” 傅晚飞道:“我们擒住‘桐城四箭’,把他们抛落山边去了,同时还救了一个人。 赖药儿白眉一杨。问:“谁?” 唐果讨好地道:“谷秀夫。 谷秀夫是前文所提被鬼医在天祥抓回来逼供的人质,他本是武林中人,因伤遁人天祥,为赖药儿所治愈,后来鬼医诸葛半里领八十九名徒弟攻天样,在文抄公、文抄婆诸大高手抵御之下,只擒了这个谷秀夫回来,此人可以说是霉运至极。 之后鬼医和赖药儿前嫌尽弃,上萝丝富贵小庄替吕风干治病,这谷秀夫已不知去向。赖药儿也好生惦念,现下才知道,原来此人亦为“天欲宫”高手再度扫获,这“桐城四箭”把他带上梅山,想来是要作为人质来施加要挟。 赖药儿自然关心,问:“他在哪里? 傅晚飞道:“他还在床底通道下,穴道被制的手法很怪,我们都解不开。” 赖药儿闻语便往嫣夜来房里走去。嫣夜来会意领先开了房门,到了床边,掀开床被,一阵淡淡的枕畔温香,使赖药儿心神微微一荡,嫣夜来很快地摸索到床板暗格,发力一掀,果然揭开了一层木板。 里面有条通道、躺了一个人,身着玄衣,睁大双眼、却动弹不得。左臂僵直,使是谷秀夫。 赖药儿长叹道:“你受苦了……”伸手疾戳了数下,但谷秀夫依然全无反应。 李布衣在一边道:“这封穴道的手法。很是怪异……“ 赖药儿额上渗了一些汗珠,他发现近日自己聚力运动,常感不足,身体有明显老化的征兆.便道:“李兄,可能要劳你帮我一帮,我替他在督脉上拿捏,你在他带脉上推揉。 李布衣道:“好。 两人把谷秀夫扶卧床上,运动推拿,突然之间,谷秀夫一跃而起,在迅雷不及掩耳,疾电不及眨目的刹那间,右手一连点了赖药儿身上五处大穴,双脚连环踢中李布衣七处要穴。 本来要封赖药儿和李布衣身上的穴道,以两人功力之精深,谈何容易,但二人一因全无防备,二因正将功力输向对方处,对方忽施暗袭,两人同时被击倒。 两人一倒,谷秀夫哈哈一笑。 赖药儿怒道:“你难道……不是谷秀夫?” 谷秀夫道:“我是谷秀夫。‘黑衣巡使’,谷秀夫。”赖药儿气极:“你是到大洋来做卧底的?谷秀夫道:“那一次被‘绿慈散人’温风雪追杀重伤,要不是赖神医,在下也话不到今天……那时我灵机一动暗底里向大欲宫请命,干脆卧底在天祥,今日才能成事! 这时,傅晚飞、飞乌、嫣夜来全拦在路地的赖药儿与李布衣身前,全神相护,恨不得一口把谷秀夫吞了。 赖药儿恨声道:“你要怎样?” 谷秀夫哈哈笑道:“很简单。带你回天欲官,替小宫主治病。我可升一级;李布衣是天欲官眼中钉,生擒回去,再升一级;这女人,实在美,我要了,其他的人,全部杀了! 飞鸟双斧一掣,道:“你办得到? 谷秀夫忽在地猛跺足三下,道:“我一个人,也能办成,何况还有勾漏山三位师兄来助!” 只听地上“卜、卜。咋”三声,弹跳出一瘦,一矮、一肥三十怪人来。 众人一见,登时头为之痛,这三个人正是先前潜入天祥要挟持赖药儿回天欲宫“十二都天神煞”之三,这三人武功高,脾气怪,若赖药儿与李布衣不倒,自然轻易可制胜,但是,眼前情形,能动武的只剩下飞鸟。嫣夜来和傅晚飞,断非其敌。 李布衣低沉地喝了一声:“快带庸果小牛,走!” 傅晚飞大声道:“我不走!” 谷秀夫斜眼着眼睛,阴阴笑道:“你们本想故意问我活。拖延时间,好运功冲破穴道,但是任你们怎么运气,也冲不破我‘点石成金神仙指’的封穴手法! 赖药儿变色道:“原来你使的是‘点石成金神仙指’……”原来“点石成金神仙指”是武林中七大点穴名家之六,给他所封的穴道,除非他用独门手法亲解,就算功力极深厚的人也非要一个对时以上的时间,运功才有望冲开穴位,这个指法高手却自小因小儿麻痹症一手风瘫,故此他诈着被“鬼医”所掳,用极残酷的方法几乎把左手毁掉,令赖药儿对他深为歉疚,也深信不疑全无防备下才遭了他的暗算。 李布衣和赖药儿一听谷秀夫道出封穴的手法,情知无望,不觉颓然。 谷秀夫骄傲地道:“世人都以为我剩下达一只手封穴手法厉害。却不知道我飞足赐穴脚法同样盖世无双!” 傅晚飞忽道:“的确是盖世无双。 唐果问:“哪样盖世元双?” 傅晚飞道:“吹牛,这人吹牛,可以把牛吹成牛皮,所以盖世无双。 唐果道:“我看他盖世无双的还有一样。” 傅晚飞故意问:“哪一样? 唐果道:“该死。这人的该死,真可以称得上是‘该死无双’! 谷秀夫怫然变了脸色,左脚在地上猛踏了一下。 只听“胖鬼”桓冲道:“你要我们三仙杀掉这两个小孩?” “瘦鬼”席壮摇首道:“不行,不行,我们不杀小孩子的! “矮仙”陶早接道:“我们宁可杀那胖和尚! 傅晚飞大声道:“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 唐果也挺胸道:“我是年轻人,不是小孩子!” 飞鸟双斧高举于顶;交叉一击,怒道:“我身材魁梧硕壮,哪是胖!他最恨人家说他胖,正如傅晚飞怕人说他未经世故,唐果怕人当他是小孩一样。 胖、瘦。矮三鬼不理那么多,三人各掣一旦,攻向飞鸟和尚。 飞乌双斧每一挥听,就如同震起一个大霹雳,斧面上电光疾闪,声势逼人,三鬼窜高伏低,各选取角度,攻向飞鸟。 飞鸟杀得性起,双斧带动雷震之声,滚滚轰轰,无比声威,三鬼三支长短不一的银受,又似一柱又一柱电光,在殷殷雷鸣里投去,炸起光芒耀目难睁。 傅晚飞一见,心里大急。 房里有四个毫无抵抗力的人,那是重伤未愈的唐果,不会武功的小孩闵小牛,穴道被制的李布衣和赖药儿。 这双斧三受大所大杀的格斗,只要一个不小心.波及一个不能抵抗的人,那就像在代未时把树上的鸟卵摔破一般随时都可能发生。 傅晚飞大叫:“飞鸟,出房打去! 飞鸟双斧像手提看两个炸放雷轰的霆厄,劈啪轰隆,连声炸响。但始终攻不下肥、瘦、矮三鬼,更妄论要冲出房门了。 傅晚飞情急生智,叫道:“你们三只鬼,欺人屋里转动不便。哪个有种,跟我出去斗斗!说罢破窗率先跃了出去。 三鬼极要面子,胖鬼道:“出去就出去!提量向傅晚飞追去! 瘦鬼道:“我们也出去! 飞鸟双斧旋舞得足可以开山辟道:“我们不出去! 矮鬼道:“你不出也得出!二鬼攻势加强,似连串密雷中投掷一道又一道闪电,骤亮了几下,已把庞大的飞鸟硬生生逼出房间,五人在外面空地激战起来。 房里只剩下了谷秀夫和嫣夜来,以及不能动武的李布衣、赖药儿、唐果和问小牛。 谷秀夫摇头道:“没希望了。 嫣夜来道:“你要是怕,逃走还来得及。 谷秀夫笑道:“我是说你们没希望了。”他微微一顿,补充道:“那和尚和那小子,决不是‘勾漏三仙’的对手。一对二嘛,还差不多。……可惜现在是三对二。”他说着用手指比划。 李布衣忽叫道:“小心——! 婿夜来要发觉谷秀夫手指向着她遥指,及时一问、“嗤”地一道箭矢似的急风掠颊而过,谷秀夫眼睛闪着邪恶的异光,道:“好!扬手又要凌空发指。 嫣夜来“刷”地拔出怀剑,全神以待。 不料谷秀夫凌空一弹,“扑”地指风戳在李布衣“哑穴”.李布衣登时作声不得。嫣夜来又急又恨,凌空飞刺谷秀夫,她出剑的时候,黑发随着进退如舞步一样的姿势一洒一洒的起伏,明利的眼神映着明利的剑锋,嘴边更因拼命的情急拗出一种美丽而慧黠的弧度,在前面十招中,这美姿使得谷秀夫忘了反攻。 可是谷秀夫毕竟是“天欲宫”的“黑衣巡使”。 他虽然着迷于嫣夜来的姿色,但却不入迷。 他一面招架,一面调笑:“小娘子,你长得可真标致。”嫣夜来气白了脸,谷秀夫已开始运指成风,反守为攻,“跟你一夕风流。死又何妨,小娘子,你就遂了我的心愿吧。”嫣夜来紧咬着唇力守,谷秀夫已占尽了上风。“小娘子,那是你的孩子吧,有他在,多碍事呀,我替你杀了吧。”嫣夜来又着急,真是难以招某,左支右凶。谷秀夫下面的语言更是不堪。 忽听赖药儿沉声道:“别听他的活,专注作战。” 嫣夜来要然一醒,不理对方说什么,剑光做做,死守不退,谷秀夫也一时取之不下。 只听赖药儿继续道:“攻他左边身子……别退!后面是门槛……不要抢攻,那是诱敌之策!……进男位,刺他左颧!……小心厂 嫣夜来照赖药儿的指示,居然勉强把局面扳了过来,战成平手。 唐果虽伤重乏力,不能动武,但他何等机伶,潜过去要替赖药儿解开穴道禁制,却听谷秀夫狂笑道:“我封的穴道,不到时候,谁也解不了! 唐果因跟从赖药儿已久,多少懂得一些医理,对人体血气流注亦有心得,谷秀夫的点穴法虽然指法诡妙,劲力深沉,禁制繁复,却并非无可解,只是唐果全身乏力,又怎有法子破去这特异的封宫闭血手法? 唐果一连试了几次,反而震动了伤口,很感痛楚,气喘琳淋。 赖药儿低声喝道:“你快带着小牛,走!”话刚说完,忽然没了声息,原来谷秀夫边打边走,早已逼近赖药儿,抽罅发出指风,封了赖药儿的“哑穴”。 这一来,连赖药儿也无法说话。 嫣夜来心里一急,怀剑竟被指风射落。 唐果偷偷地把怀剑拿在乎中,想过去助嫣夜来,甫站起来,伤处剧痛,同时发作顿时又全身乏力,重又坐倒于地。(全本小说网 ) 第三章杀人者 唐果眼见情形大是不利,却又无法可施,李布衣。赖药儿两人眼神充满焦切、关注,但又连话都不能说,连徒呼奈何也没有办法,外面格斗风声仍紧,呼喝之声下绝于耳,飞鸟的厉啸之声更是惶急。 唐果忽然灵机一动。 他匍伏过去,自赖药儿衣襟之内,掏出一物,然后,他跌跌撞撞的走向床边。 李布衣、赖药儿眼中充满狐疑之色。 但这狐疑之色很快又变成了惊惧与担忧。 因为局面已完全无可挽救。 谷秀夫明明已取得优势,但他却突然射出两缕指风,攻向在一旁无邪的闵小牛。 嫣夜来在震动中掠扑,抱住阂小牛,闵小牛中了一指,她也中了一指,闵小牛嘴角渗出了血丝,闭上了莹活的眸子。嫣夜来流下泪便咽得连些声也无法发出。 谷秀夫已点了她的“哑穴”。 谷秀夫对这全面控制的场面显得非常满意:“我说过,要跟你好。只好先除掉碍手碍眼的。其他的人,都是哑巴活王八,看着倒无妨!走着便向嫣夜来走了过去。 突听一人压低声音地道:“快接着,别让那煞星夺了! 要是有人叫谷秀夫现在“停下来”。“住手”或者其他责斥喝令的话,谷秀夫只有两种方式去回应,一是根本不理不睬,径自作他那禽兽行径;二是回头反手,杀了说话的人。 可是这一句话,显然不是对谷秀夫说的,甚至是不愿谷秀夫听到的。 谷秀夫还是听到了。 他霍然回身,就见到一个小孩。 尽管这小孩装出一副视死如归,很勇敢的大人样子,但神情间还是流露出稚气与纯真。 这小孩果然不是对他说话,而是看着屋顶:一一难道屋顶上有人? 谷秀夫心里立刻提高了警惕,很容易便发现那小孩右手放在背后,像在极力藏匿着一样东西。 谷秀夫的眼睛像有根无形的线,迅速地把上下的眼度一眯,眯成一条线,又迅疾地回复原状,这表情让人感觉他是一只老狐狸。他最希望人家以为他是一只老狐狸,最好像小龟子一样的怕他。“拿出来! 唐果似大大吃了一惊,向上急叫:“快收好!手中事物,往屋顶一抛,无奈出于无力,“卜”地一声,那事物落在蚊帐上。弹了一弹掉在床上。 那事物是一个小锦盒。 锦盒落在棉被上,盒盖震脱,一物掉了出来,清芬扑鼻,乍闻舒泰已极,再嗅如饮醇臼,谷秀夫眼睛像被点着了的蜡烛亮了一亮,失声道:“龙睛沙参?!” “龙睛沙参”是武林中人视为至宝,药中之圣,谷秀夫见识广博,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下他一个飞掠,落在床上,只求先夺“龙睛沙参”再说。 只见唐果仰百叫道:“快、快出手,别给人夺去——” 谷秀夫知道屋顶上来了敌人,暗运指力,五指凝力待发;左足刚落床上,右脚即先踩住“龙睛沙参”,免得被人抢去。 就在这时,谷秀夫只觉脚心一阵刺痛。 谷秀夫此惊非同小可,猛一提足,鲜血喷溅在棉被上,形成一个怵目惊心渐散染的血花,他一面仍在戒备屋顶上的突击,一面瞥见棉被里沙参旁露出一截剑尖,心中大乱之际,忽然左脚一空,整个人翻倒下去。 谷秀夫的右足,是踏在剑上。 那剑自然是嫣夜来的怀剑。 嫣夜来的怀剑,摆置在棉被里,剑尖朝上。就等谷秀夫这一踏,都是店果的设计,他同时旋开了床上的机括。 床板一翻,谷秀夫立时就摔了进去。 这床下暗格原是谷秀夫等人用来暗袭嫣夜来等而布置的。 谷秀夫一掉了进去,只觉眼前一黑,立即就要运功破板冲出。 唐果知道这是自己和大家的生死存亡之际。当下不顾一切,挣上床去,只见隔板一动,他尖叫一声。伏身上去,一剑扎了下去。 这一剑刺了下去,隔板内一声闷哼,登时静止。 唐果拔出了剑,“嗤”地自剑孔中,激溅出一股血泉,溅洒在唐果的脸上。 唐果整个人惊得愣住了,紧紧地抓紧剑柄,全身发着抖,这处境,谁也无法帮他,谁也帮他不了,就像他一个人在深山里骑了一头老虎,他不杀它,它就要杀他。 而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在萝丝富贵山庄射伤“白衣巡使”展抄及年不饶的“透明暗器”,当然也是无毒的,他所开的方子,不过是故意把年不饶好好的整治一下。 就在这时,他按住的床板义隆然挣动起来,仿佛有喘息着的千年僵尸就要破土面出! 唐果大叫。他一面大叫着。一面用小剑狠狠刺下去,刺下去。拨起来,又刺下去,再拔起来,如此一连五、六下,他自己的伤口曳迸裂了,气力也耗尽了,才住了手,床板也不动了,他伏在床板上喘息。 这时,床板上有七、八个小窟窿,每个窟窿都泅涓倘若血。 唐果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力,用眼睛贴近一个剑孔去,想看看谷秀夫死了没有? 淬然间,床板砰地四分五裂,唐果像给食人花吞食了似的掉落了下去。 他一落下,就给人箍住。 那人全身喷溅着湿漉漉、腥腻腻的液体,箍住了他,不住地喘气,像在池塘里一尾垂死的鳄鱼。 外面的烛光透进来一点微茫,谷秀夫全身都是血,其中有一剑。在他双眼之间,开了一个洞,使得他的眼睛无法睁开来。 所以,他虽然抓住了唐果,却没有扣住他的穴道。 唐果被这炼狱血囚一般的景象吓得大叫着、死力挣动着,可谷秀夫牢牢抓住他,像要生生把他捏死。 唐果与谷秀夫几乎是面对面、身贴身的纠缠在一起,唐果被这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他百忙中用了擒拿手。点穴法、拳脚交加,但因全乏气力,完全不能生效,相反谷秀夫五指已握住他的咽喉,使他一口气喘不过来。 唐果再也不理那么多,一剑又一剑刺去,刺入谷秀夫身体里。 他被刺两三剑,谷秀夫发出野兽濒死前的厉哼,五指几乎嵌入唐果的颈肌里。 刺得四、五剑之后,谷秀大的手指才松脱了,唐果刺到第六。七剑,才能挣脱谷秀夫的掌握,“碰”地头上顶着碎板,连跌带爬的滚了出去,回到了床上,也不知谷秀夫死了没有。 他刚爬回床上;已变成了一个血人似的,手里明晃晃的紧执一把血剑,重复地叫:”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不料床底下巍颤颤地伸出了一只血手,抓住他的脚,硬把他拖回暗格里去! 唐果尖叫.抓住蚊帐,蚊帐塌落下来,罩在床上,唐果的身子仍往暗格里拉去。 唐果极力用手抓住床沿,“剥”地一声,床沿木板扯裂,唐果猛往后臼,掀起染得一朵朵大红花似的棉被,直落了下去。 唐果往下直跌,压在谷秀夫的身上。 他吓得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时棉被盖在暗格之上,使得漆黑一片,一点烛光也透不进来,唐果只觉得自己压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该死的,但是昏定是已经中了十多剑,活不了的了。 唐果哭着。叫着,他不屈死,只有杀人,他双手紧握剑柄,一剑又一剑的猛刺下去,在黝黑里只听到利刃戳割**之声。 在外面的赖药儿、李布衣、嫣夜来全不能动,他们刚才看见唐果变成了个血人儿.爬了出来,以为他已必死,后又见他被拖人暗格,随即蚊帐、棉被粑一切都罩住了,什么都着不见了。 只见棉被一起一伏,不久,棉被上的血迹像浸了水的棉花,愈渐散扩,慢慢地,连覆罩其上的蚊帐也染红了,使得密格花纹的蚊帐,每一小格里都网住了一方鲜血。 过了一阵子。连外面的格斗、呼喝声也静下来了。 床上一切,全都静止,只有血腥在扩散。 又过了一会,棉被挪挪地移动。 只见棉被凸出一个头颅的形状,渐渐支撑了起来,显出上身的形状,然后棉被从里中掀开,现出了棉被里的人。 李布衣等这才舒了一口气。 挣扎起来的是唐果,双手沾满鲜血,犹紧执短剑,喃喃地道:“我杀死你,我杀死你……”好像已丧失了意识。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粘了好一些人的碎肌、残骨、以及汤肚内脏,粘在他身上,唐果恐惧已极,但又挥不去、抹不掉,他也不敢去碰触。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弃剑,号啕大哭起来,李布衣等听着,反而放心,只听他抽抽噎噎地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了……” 武林好汉、江湖豪侠杀人如砍瓜切菜,视为等闲事,唐果本性良善,人虽机伶,喜促狭人,但自幼受不杀生只救命的神医赖药儿耳儒目染,自然也向善发展,今日却因特殊环境之下,求保卫自己和亲友性命而把一个人杀了又杀,开始是怕杀他不死对方杀了自己,后来是怕杀他不死留着残喘更痛苦,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知道如何杀人,只知道赖药儿怎样把垂死的人一个一个地救活过来的赏心悦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第一次尝到杀人的滋味。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杀人。 杀人的滋味竟如此可怕——真不明白在世间还有些人尽是杀人,而且以杀人为乐,被杀者的滋味他始此真切地领略到,可是杀人者的滋昧又好受么? ——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唐果不明白。一头牛不会为了活着而去杀别一头牛,一只老虎也下会以杀另一只老虎为乐。这次杀人,使他下定决心.这一生里永不再杀人! 唐果越想越恨。也越想越伤心,他真恨不得砍掉自己一双杀人的手,他一面想一面哭,直至“砰”地一声,有人破窗闯了进来。 破窗闯入的人是谁,比什么都重要,如果闯入的人是“勾漏三鬼”.那未唐果再机智,也抵挡不住,房内诸人的命运可以说是任听摆布了。 众人都希望进来的不是“勾漏三鬼”——但以敌优己劣的情况来看。进来的不可能会是飞鸟和傅晚飞。 飞鸟和傅晚飞不可能胜。 傅晚飞把胖鬼引了出去,“勾漏三鬼”一向“三人同心,三心一体”的,于是瘦鬼和矮鬼,把飞鸟硬生生重迫了出去。 在月下的飞鸟力敌瘦、矮二鬼,虽落下风,但也一时取之不下,只是那边的傅晚飞苦战胖鬼,已经险象环生了。 傅晚飞开始是用“沉鱼刀法”以抗。 胖鬼在七招之内击飞了他手中的刀。 傅晚飞只好用“游鱼拳法”力战。 这次辟鬼只用五招,就把他一脚喘飞。 傅晚飞仆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胖鬼似根本没把他瞧在眼里,不想杀他,而赶去与瘦鬼、矮鬼,合击飞鸟。 这一来,飞鸟可就修了。 他刚招架住胖鬼的长量,就要闪躲瘦鬼的中义,刚避过瘦鬼的中受,就碰上矮鬼的短受,好不容易硬接了矮鬼的短丑,胖鬼的长量又已攻到。 这三人的攻势好似是一口风车轮。飞鸟就像缚在上面。转呀转的转个没完。 飞鸟急得头壳上铺了层油似的发光,怒吼不已。 胖鬼道:”大和尚,你要是服了,趴在地上叫三声服了,就放你一条生路!” 瘦鬼道:“还要叫三声:爹爹。 矮鬼接道:”再叫三声,爷爷。 忽听有人千咳一声:“晤,乖孙子。” 矮鬼几乎跳了起来,看是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怒骂道:“谁叫你来着?!” 傅晚飞嘻嘻一笑:“他叫。用手一指瘦鬼。 瘦鬼给他一指,莫名其妙,道:“没有哇。 傅晚飞又向矮鬼指了一指。道:“他骂你爹爹。” 瘦鬼向矮鬼怒问:“你骂我爹爹作甚?” 矮鬼道:“没有啊,我爹爹就是你爹爹,我骂你爹爹作甚。” 傅晚飞道:“是他骂你们的爹爹。他这次指的是胖鬼。 瘦鬼、矮鬼对望一眼,一齐道:“我们爹爹也就是他爹爹,他骂我们爹爹作甚?” 傅晚飞忍笑道:“你们既是同一父所生,为何姓氏却全不相同?” 瘦鬼大刺刺道:“爹爹同了,娘可不同。 矮鬼道:”我们可是跟娘亲姓氏的。 傅晚飞跟瘦鬼和矮鬼几句对话,全无章法,引得瘦、矮二鬼回答,这二鬼一回答,自然分神,几乎停下手来,胖鬼又给飞鸟双斧逼得说不出话来,急得什么似的。 原来这三鬼武功虽然相当不错,但生性奇特,胸无城府,当日闯入天祥,便因三人务必要轮流着说话,傅晚飞出语把他们说话的次序全都打破,搞得他们头昏脑涨,棵羽而归。 现下三鬼只瘦、矮二鬼讲话,胖鬼又半句话都说不出,在他而言,艰辛至极,武功出手也大打折扣,急得直瞪眼。 瘦鬼道:“老人好像不对劲。 矮鬼道:“我们去助他去。 三人再度联手合击,局面又登时扳了过来,不料一人窜入,提刀对着瘦鬼就砍。 瘦鬼忙举量架住,反攻一招,傅晚飞让飞鸟替他挡过一量,又挥刀所向胖鬼。 胖鬼连忙招架,一面道:“不是轮到我,到他、到他……”他指的是矮鬼。 矮鬼见没有出手的机会,短量猛攻飞鸟,飞鸟正要回斧来救。傅晚飞却一刀所向瘦鬼,向飞鸟叫道:“砍那胖的!” 换作常人,自然不听,怎能不自救而去攻击未出手的人?但飞鸟也是个怪人,见傅晚飞一上来局面就搅了个稀和,心想这小子也真不赖,他忘了傅晚飞的武功远不及他,竟遵从他的意思去做,一斧二斧,就往胖鬼身上砍。 胖鬼怪叫:“他攻你,你怎攻我……?手忙脚乱的招架。 那边瘦鬼架了两刀,搠量回刺,眼着宴刺中傅晚飞,不料傅晚飞这时却向矮鬼攻去,矮鬼短量抢攻中锋,修忽枪到,瘦鬼那一量,变得是刺向矮鬼。 矮鬼及时一架,“叮”地星火四溅,矮鬼怒骂道:“你要反了! 瘦鬼一呆,道:“什么?” 傅晚飞一面抢攻,一面道:“他骂你是要饭的! 瘦鬼怒道:“他骂我是要饭!臭老三,你是叫化子! 矮鬼也怒道:“你骂我是叫化子,老三是叫化,老二也不是好东西! 胖充喝道:“不要骂一一” 傅晚飞截道:”老二叫老三做叫化,老三骂老二是要饭的,你知道你做老大的是什么?” 胖鬼不禁问了一句:“什么? 傅晚飞答:“乞丐。” 这一来,局面乱得什么似的,胖。瘦。矮三鬼合攻秩序大乱,而又互言署骂,无法作战,都气得什么似的,反而对飞鸟,傅晚飞的攻击不那么在意,如此打了一阵,三鬼倒先挂了彩。 胖鬼骂道:“都是你们.要不然,老大我怎会受伤! 瘦鬼回骂:“都是你,一个小子都收拾不了,累我们相骂分了心。他虽然明知是因为骂架分心,但还是恶言骂下去。 傅晚飞截道:“你们同父异母,不够齐心,自然要败啦! 矮鬼大叫:“到我说,我说!傅晚飞的插话切掉了本来轮到他说话的机会。 胖鬼没好气地骂道:“说就说,叫什么?别丢人! 矮鬼怒道:“你说我丢人?! 瘦鬼叫道:“该轮到我说话!该轮到我说话……” 三人再不能合作无间。出手破绽百出,首先是矮鬼给飞马研了一斧,吃痛而逃,瘦鬼也给傅晚飞搠了一刀,落荒而遁,剩下一个胖鬼,少了两鬼,反而能专心作战,以一敌二,足足支撑了七十多招;眼见情形不妙,一连几下狠着,逼退飞鸟和傅晚飞,狼狈退走。 飞鸟开心地道:”赢了!赢了!咱们赢了! 傅晚飞笑道:“咱们‘刀斧双飞,天下元敌’,焉有不赢之理?”飞鸟道:“对呀,刀斧双飞,天下无敌,好名字!好名字!咱哥儿俩就在月下结义如何?”于是两人乘兴击掌为盟,撮士为香。当天拜了九拜。 傅晚飞道:“李大哥是我大哥,你是我二哥,如何? 飞鸟笑道:“这你不用担心,见着李布衣,我也心服,叫声大哥又何妨。 傅晚飞叫道:”哎哟不好。” 飞鸟道:“又怎么了?” 傅晚飞道:“里面……”刚才他引“勾漏三鬼”出去决战,房里大局仍为“黑衣巡使”谷秀夫所制。此刻情况只怕甚是不妙,于是两人,分别自两扇窗棂穿破而入……(全本小说网 ) 第四章桧谷雾 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来等见来人居然是飞鸟和尚和傅晚飞。心中惊喜莫已,两人想替众人解穴,却是不能,只好先去搀扶唐果,再看闵小牛,只见他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呼吸时缓时速。 众人最怕的是此际又有敌来犯,不过,直至李布衣和赖药儿复原,都不见敌踪。 赖药儿起床后,即替问小牛救治。 李布衣则替嫣夜来推宫过血,不一会,嫣夜来身上穴道禁制也自解开,过去跪在赖药儿高大的身躯旁,在看赖药儿为闵小牛治伤,谁都看见她眼眶晶莹地孕着泪水,谁都知道她的泪就像早晨玫瑰在瓣上的露珠,一触,就会掉落下来。 李布衣遂而用内力助唐果调息。他赞赏地道:“你智谋很好。这次救了大家。 唐果的声音仿佛像哭:“可是……我杀了人……” 李布衣安慰道:“你杀人,是为了救许多人。”李布衣内力深厚,唐果本身并非受伤,只是触动了旧伤,加上心情激动,耗力过度,一时不能恢复罢了。过了一会,也就没事,赶忙道:“爹的‘龙睛沙参’……还在床上……”他自己却不敢过去拿。 李布衣知他心意,便过去床下暗格取回“龙睛沙参”,眼见床上血迹斑斑,谷秀夫惨死之状,也不觉怵目心惊。暗忖:这孩子亲手杀了人,只怕对他心灵会造成难以磨灭之影响,心中暗叹一声。 回首只见赖药儿银发都湿着汗水粘在脸颊上,蓝袍也像给泼了一盘水似的湿透了,他心中一凛,想警劝赖药儿不适宜如此耗神过劳,却听赖药儿这时开口说话了: “谷秀夫的‘点石成金’指劲。端的是厉害! 嫣夜来几乎要哭出来:“小牛……怎样了? 赖药儿道:“无碍。我已用定穴法把指劲逼出原穴,等这两天再行针得气,将沉潜暗劲导出十五络穴,便不会有害。” 嫣夜来的两颗泪珠,这才挂落下来。 赖药儿轻舒了口气道:“幸亏她扑救得快,谷秀夫的指风没有正中小牛的穴位。 嫣夜来仍是忧心怔忡:“小牛……会不会……” 赖药儿沉声道:“你放心。纵舍去性命,我也会把小牛医好的。 嫣夜来和着泪眼抬头。瞥见赖药儿深刻的脸容和银亮的白发,那白发像茫茫雪地上的狗尾草,跟那英伟的脸容何其不对衬。嫣夜来也不知是因为喜。见小牛无恙还是心中感动,忽然生起一种凄绝的感觉。 她丈夫过世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她也有这种感觉。 众人知道小牛大致无碍,都放了心头大石,从傅晚飞和唐果等计划以飞石击破赖药儿窗口,引他到嫣夜来房间,后来点倒了“桐城四鬼”却中了谷秀夫之计,发生了一大堆事情到现在,也折腾了大半夜了,李布衣道:“这只不过是第一关。” 众人心头又沉重了起来。 要找到“七大恨”最后一“恨”:燃脂头陀,就得到‘“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是“天欲宫”副官主哥舒天的行官。 要到“海市蜃楼”.必须经梅山。桧谷。大关山三大重地。 傅晚飞、唐果、飞鸟不约而同地想到:桧谷是什么地方。? ——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等他们的是雾。 不是清晨,也不是深暮,雾气已把山壁悬崖遮掩得像一幅云深不知处的画,只添上几苇,那就是若隐若现;奇形怪状湿了水似的松桧,在各处不可能的峭壁上展示它们峥嵘的姿态。 李布衣走过许多名山大川,但觉雾气都不如此处深寒,有时候,云朵激烈地移动起来,形成兵刃攻伐的卷涌,人在其中,觉得天移地动的惊心。 他和李布衣商议过,不宜在黄昏越过雾墙。而在桧谷山庄落脚。 桧谷山庄有庄而没有人。 山庄里一切齐备,包括没有毒的饭菜。但就是没有人。 李布衣、赖药儿等也“既来之,则安之”,仔细地检查过山庄前后上下左右周遭一遍后,便分派房间,互道小心:在这等浸在乳河一般的雾影里,随时可现敌踪,防范又有何用?只有各自警惕了。 闵小牛的伤势,有显著的好转。 赖药儿还在为他摩穴导经,李布衣见唐果和傅晚飞、飞鸟一个眼色瞟来一个眼色送去似的,便道:“去,去,去,大伙儿回房里去,别碍着神医治病。 傅晚飞、唐果、飞鸟都给李布农赶出房门.三人吱吱咕咕,好不愿意,待回到自己房中,喀喇一声,李布衣也开门走了进来,眼睛一扫诸人不情愿的脸色,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做系铃人。可是你们在场,硬要系铃,反而坏事,大家走了,有风吹来,铃声自然叮当响,这不是更好吗?” 三人这寸知道李布衣也想撮合这件享,登时大乐,李布衣也跳上炕去,四人聚首一起,像四只啄食的小雀,快乐地讨论起来。 然而赖药儿和嫣夜来却是恬静的。 房里仿佛只剩下小孩低微的呼吸声。 赖药儿把金针放在艾绒上烘热,用手指按摩小孩嫩柔的皮肤。缓缓注入,再轻轻捻转。 嫣夜来在灯下静静的坐着,她长长睫毛在一段平静的时间后轻眨一下,已剪落了许多烛光,剪弃了许多时间。 过了好久,屋外传来山鸟喳喳叫了两声。 嫣夜来似被惊醒,一刹那迷茫间有幸福被惊碎了山意更沁寒的感觉。 赖药儿徐徐站起,道:“小孩快好了。 嫣夜来不知说什么好,又不知拣哪一句先说好,也站了起来。 赖药儿徐步向系闩的木门走去,一面低沉他说:“总希望能快些治好小牛,才耽搁了些时候……你也该睡了。 婿夜来忽然感到害怕。 她害怕那门打开来的时候,那悲惨的雾色,以及那凄凉的寒意。 她的岁月里,曾长伴这种深心的寂寒。 她终于说:“你……”赖药儿回身,就看见她雪白的脸颊。紧咬着淡色的唇。 “……替你缝……袖子……” 赖药儿看了自己左袖,笑道:“不必了。 嫣夜来道:“你给了钱,要缝的。 赖药儿静了一会,这片刻,嫣夜来从手里冷到心里。 赖药儿终于道:“我去换了给你。血液一下子好像又从凝结成冰的心房里绽放出来似的,嫣夜来坚持道:“就这样缝好了,很快的。 于是两人又坐了下来。 赖药儿的袖子很长。 他坐在嫣夜来的对面,隔着烛火,他的袖子递过去,嫣夜来用手掌细巧地捧着,穿了针,引了线,皓雪般贝齿轻轻一咬,绷地断了线,嫣夜来专心地缝起来。 庄外有些夜枭在叫.幽谷必然根深,赖药儿想。 嫣夜来雪玉似的肌肤,和动人的风姿,映着蓝色的袍子,就像山上的积雪。令人有一种不可迟视的柔美。 两入都没有说话,只有孩子平静细柔的呼吸。 嫣夜来低垂着头,那慧黠的嘴角微微漾开……赖药儿不禁问:“你笑什么。 嫣夜来把线尾放到口里一含,绷地又咬断了,道:“缝好了。声音令人想起无由的快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些微声响。 赖药儿白眉一扬。 他用一种平稳的声调道:“你护着孩子,我去去,就回来。 他起身,信步走到门前,手未碰触到门闩,就感觉到门外的杀气。 这杀气像寒冬的雨,落下袒裸的皮肤上,掠起一阵颤栗。 他在门前稍停了一停,才开门.昂然走出去。 嫣夜来看着他走出去,回头走到床上,用臂护着小牛,心里头,全力赖药儿走出去前的那句话占据:“你护着孩子,我去去。就回来。 这句话就像夫妇的平常话。嫣夜来只觉一阵温柔,泪籁簌而下,她赶快用衣袖抹去,怕滴落在孩子熟睡的甜脸上。 赖药儿一走出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雾何等之浓,以致有点像在昏冥之间,既不是白天,也不像晚上。 前面有一个人。 凭赖药儿锐利的眼力,如果那人不是穿着一件金色的衣服。根本就难以分辨那是一个人。 那就像一个幽魂、或浮游无定的东西。 那人背断崖而立。 他背后有数株在危崖上迎风而立的老松,反衬出壮丽的山容。 赖药儿先看见了那人,再看了山,然后回头来看那人,杀气已经不存在了。 赖药儿双手揣在袖中,神态从容如常。 那人也立即感觉到了。 对方不为自己杀气所慑——这感觉使那人感到失败的耻辱。 他亮出钩犬戈。 钩戈戈是一种奇门兵器,他身上的服饰无疑也很奇异,赖药儿用一种平常的语调道:“‘金衣巡使’孙虎波?” 金衣人点头。 他只说了一句:“我杀你结谷老二抵命。 他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再也没有说后,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大欲宫”的“五方巡使”以“金衣巡使”武功最高。其次是黑、白,再次为红、绿。 孙虎波就要出手的时候,赖药儿瞥见雾中李布衣人影一闪:他也正跟几个来犯者动手。 世上任何动手,轻则定胜负,重则分生死,问题只是:谁死?谁生? 嫣夜来半倚在床上,护着问小牛,耳朵敏感如白兔倾听逼近的步声,她在细聆外面的声音。 山枭在远处哭叫,像一些没埋葬的幽魂在哭自己的遗骸。 她就这样等了好久。 外面有雾。 她心好冷。 突然,门“咦呀”推了开来,门外的沁寒,一下了全涌入室内,门旋又被关上,被孤立的寒意只有扑击向最暖的烛火。烛光。闪一晃的。 嫣夜来看见赖药儿的银发,看见赖药儿的蓝袍,觉得像丈夫死去三天里同样做一个他带者风霜回来的梦,然而这分明不是梦。 赖药儿回来了。 他还笑着说:“我右边袖子,也扯破了。“他说的时候,有些腼腆,他希望能再跟她相对一阵子。最好的借口就是缝衣服。 没料这一句话,触动了嫣夜来所有的情绪,她缺堤的水,一下子,她的脸容是哭的,然后流着泪,扑人赖药儿怀中,把脸首埋在他襟在里,赖药儿感觉到她双肩一起一伏抽动着,一股温香,袭入鼻端;她一直来来回回在说着一个字:“啊。”赖药儿不知那是一句呻吟还是一声悲叹,可是这哀弱的呼唤,让他觉得怀里是一朵脆弱的花,大力,会捏碎,不撷,会凋谢。 一股强烈的怜惜使他拥紧了她。(全本小说网 ) 第五章兵不血刃 赖药儿决战孙虎波的时候,李布衣也跟人在交手。 来的人是“勾漏三鬼”。 这次三鬼再来,可是为雪前耻的。 他们指明要我的是傅晚飞。 他们找傅晚飞的原因很简单,在天祥上,他们给傅晚飞没头没脑的抢截了他们的话头,以致阵容大乱,不战自败;昨晚在梅山上,变本加厉,既在傅晚飞胡言妄语中变得个鬼打鬼,又让傅晚飞的乱砍乱劈中捣翻了阵脚,挂彩而逃,三人聚首商议,心怀不忿。决定这次先把那臭小子抓下再说。 于是这番三人决定遇上傅晚飞,再不听这小子胡诌,一拥而上,把他宰了再说,而且决不再临阵倒戈,免得日后遭江湖中人讥刺,说他们三人各怀异心而落败。 他们三人兴致勃勃,决定要好好教训那臭小子一番再说。 这三人脾气古怪透顶,但武功本有过人之能,这次指名向傅晚飞叫阵,傅晚飞当然不是他们之敌。 李布衣当然不让傅晚飞出战。 他要傅晚飞和飞鸟留在房内照顾唐果,他顺手取了竹竿。走出门外,就看见大雾弥漫,以及门前瘦、肥、矮三个怪人。 李布衣道:“你们回去吧。 胖鬼道:“我们不回。 瘦鬼道:“叫那个大眼小子出来! 矮鬼道:“我们要好好揍他一顿! 李布衣耐心地等他们说完之后,才道:“你们三个人。童年时候过得很苦,少年情形也坏,性格难免怪一点,不过,只要多行善,以后的日子,倒挺有福气的。 瘦鬼道:“怎么他知道我们的事? 矮鬼道:“不对!不对!他一定是我们的亲友! 李布衣笑道:“我不是你们的亲戚朋友,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往,只是你们面相告诉了我这些罢了。 他笑矢道:“你们三人,耳小歪斜,下尖无珠,轮紧缩露骨,是谓‘鼠耳’,耳相主一至十四岁运,这段时候,三位只怕流离颠簸,额相卞十五至三十岁运程。三位额窄而陷,印堂天中都有伤疤,这十五年运也不会好。所幸三位虽说大恶。时亦行善,及长中年,反而有福。 三鬼脸色阵青阵白,直听到最后,才露喜意,胖鬼道:“你的相准不准的呀?” 瘦鬼道:“他讲我们过去的,倒挺准的。 矮鬼道:“管他,过去我们怀才不遇,只是知道以后好,信他总比不信好! 李布衣笑道:“三位虽然形状……这个嘛……特别一点,但你们三人,一个五短,一个五长,另一水形人格,日后自有富贵荣华,不过三位五行带克,若不检点,只柏福祸未卜.还是多行好事吧。 胖鬼突然一副受骗的样子道:“你说我们耳相不好。尖削无垂珠,这样怎会有好报?” 李布衣道:“但你们耳朵紧贴脑侧,正面望去,几乎不见耳朵,算是十荡一清,仍有福气。 瘦鬼道:“但是……我法令纹入口,很多相师都说我定必饿死。这——” 李布衣笑道:“你少担忧,我见你说话时舌上有一颗红痣,法令人口,分必饿穷,但舌尖有痞,反成‘二龙争珠’之局,怎会有饿死的事!饿不死的、饿不死的……“ 矮鬼蹑懦道:“可是……人家说南人北相,才有出头,我又那么矮……” 李布衣哈哈笑谊:“曹孟德不矮么?相学最忌以偏概全,以讹传讹,眉毛少的便没有兄弟么?嘴巴小便无权么?如以管窥全豹、盲人摸象,不整个地看,全个地相,是作不得准的。 胖鬼终于喜形于色地道:“看来咱们兄弟还大有希望!这“勾漏三鬼”本性不坏,只是因为幼年际遇太坏,少年受尽欺凌,三人吃过请般苦头,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行事也邪妄偏激了起来,就像给狗咬过的人一转而成见狗就踢打,他们倒先欺负起别人来了,最后还投入了“天欲宫”,成为“十二都天神煞”中其中三名… 瘦鬼也大为奋悦,可是迟疑道:“我们今天是来……总不能 矮鬼接道:“相师,我们不杀你,但那小子,我们非得要教训不可。 李布衣淡淡地道:“三位如果一定要教训,那就教训我吧! 胖鬼首道:“多蒙大师点醒,我们不想伤你。” 李布衣道:“那请高抬贵手,也不找那小兄弟的麻烦。 瘦鬼执意道:“不行,你是你,他是他……何况,我们负‘天欲宫’之命,执赖神医回去。 李布衣道:“赖神医这不是去找哥舒天的道上吗?天欲宫多行不义,你们也别粘上了,我这里代小兄弟接你们三招,我不避、不躲、不闪,若接不下,只好怨自己技未精纯,若接得下,就请三位退三尺地,放过小兄弟,退出天欲宫。多为善天下。 矮鬼断然说了一个字:“好! 李布衣缓缓吸进了一口气:“请。 矮鬼道:“你若接不下,不要勉强接。说着扬起了一手掌。 李布衣神色凝重,只点了点头。 矮鬼大喝一声,一掌击在李布衣胸膛上。 李布衣微微一晃,矮鬼一张脸,涨得赤红,沉声道:“好……内力! 李布衣道:“多谢。 这次由于矮鬼先说了一句后,所以次序倒反,由瘦鬼问:“谢什么?” 李布衣道:“陶三哥适才那一掌,留了五成功力。他用手指在衣襟轻轻一弹,胸襟一片衣衫,碎如蝶衣,纷飞飘落。 胖鬼问:“你……没有事吧? 李布衣微微笑道:“还挺得住/ 瘦鬼挥了挥拳头,道:“到我了,小心着。 李布衣点头,又长吸了一口气,神定气足的屹立在雾中。 这一拳正正中中的打在李布衣脸门上。 李布衣连动都没有动。 只是他身边的雾气,好像突然遇上热气一般,幽魂雪衣般散开,好久都不曾围绕在李布衣身衅。 李布衣又缓缓睁开双眼。 矮鬼问:“怎样了?” 李布衣道:“还受得了。 胖鬼道:“佩服。 李布衣道:“席二哥也留了四分力。 瘦鬼叹道:“就算用十成功力又如何?我当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布衣笑道:“这世间本就一山还比一山高,我这不算什么。 矮鬼关切地道:“小心,我大哥武功可不比我们。 李布衣承情地微笑,望向胖鬼。 胖鬼考虑了很久,好像要剁掉他一只手指那未负担地道:“我知道你内力高深。但我们不能虚晃了事,总要尽力而为,无惭于心。我用兵器了。 李布衣道:“你若留情,我反而不要。 胖鬼挺起了长量,曼尖对准李布衣右肩。 李布衣忽道:“你著不用全力,对一切都不好交代,刺这里吧。他用手指一指自己的心房。 辟鬼肥厚的脸肌突然绷紧,露出一种大义灭亲,毗眶欲裂的表情,大喝一声:“得罪了!一量刺出。 量风破空,夜臭在枝头掠起。 “叶”地一声,量尖刺人李布衣胸内。 胖鬼倏然变色,瘦鬼叫:“看相的!矮鬼掠过去喊:“你怎么了?” 却见李布衣身子一挺,又弹了上来,恢复原来的姿态,道:“承让,我没有事。” 胖鬼这才看清楚量头上没有染血。吃惊地问:“你怎样……做得到?”他明明感觉到运用数十年的长量已刺入对方的身躯,可是只一刹间,这感觉又完全不存在了。 李布衣道:“桓大哥若用十成力。我便一点也做不到了。 瘦鬼咋舌道:“我服了。 矮鬼道:“怎到我们不服?” 辟鬼沉吟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们和那位小兄弟的恩怨。一笔勾消,那位小兄弟既是李神相的小兄弟,也等于是我们的小兄弟一样! 瘦鬼道:“天欲宫咱们也一刀两段,恩尽情绝。” 矮鬼道:”咱们就是多积德去吧。 三人哈哈一笑,仿佛在这未昏未暮的雾里做了一场梦一般,向李布衣各自一揖,自雾中隐去。 李布衣待他们消失后,微微一笑,捂心皱眉,印堂上挤出几条辛苦的悬针纹,终于咯了几滴鲜血。 他用袖子揩去,然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傅晚飞、唐果。飞鸟三人立时自宫边围拢上李布衣身边,傅晚飞看着李布衣袖上的两点血。比看到自己的伤口还难过:“大哥。你受伤啦?” 李布衣道:“没什么,这勾漏派三位仁兄的武功,着实不赖. 飞鸟喃喃地道:“我现在才知道,谁赖、谁不赖。 李布衣一时没听懂。问:“嗯?” 飞鸟大声道:“你不赖,赖神医也下赖,赖的是我这个大光头! 李布衣笑道:“你的双飞斧,雷霆电击,是武林中用斧的第一高手。 飞鸟道:“你别安慰我了。单论武功高,我也不见得服得这三人五体投地。只是,你连一招却没动过……他们三人已……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改邪归正去了。 李布衣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他们三人品性本好。……人在江湖,能不杀人,又何苦多造杀戮?” 唐果听得人了神,鼻端淌下两条“青龙”也忘了吸,李布衣又笑道:“赖神医才厉害。 傅晚飞兴趣来了:“怎么?” 李布衣道:“袭击他那边的是‘五方巡使’之首‘金衣巡使’孙虎波,孙虎波的金戈戈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奇门之奇’,他的武功在江湖上也被称为‘怪中之怪’.可是……”李布衣在雾中与“勾漏三鬼”对峙之际,也留意看雾中另一处赖药儿与孙虎波的对决。 “赖神医在孙虎波出击第一招的时候。他用一只袖子来对抗。另一只袖子,卷住了松干,使整棵树弯下来,再弹出去,孙虎波的金大戈还插在树上,人已不知震飞到悬崖哪一方去……孙虎波虽然仍是划破了赖神医一只袖子,但他总共只用一招,一招便击败孙虎波。 傅晚飞听得悠然神往:“几时,几时我的武功才能练得那么好?“ 李布衣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你永远不会练得那么好:因为你懒,懒人功大从来都不会大好。 他看见傅晚飞脸上掠过失望的神色,继续说下去:“‘勾漏三鬼’武功人人都比你高,但仍是给你作弄得一点办法也没有;鲁布衣出手比你狠,一样对付不了你,可见要取得胜利,不一定要武功 他向唐果笑道:“就说小唐吧,昨天在梅山,要不是他,我和赖神医,一样得死翘翘。 傅晚飞这才张大了嘴,下颔掉了块衔接的骨骷似的一时没能合上。叫是唐果一听昨晚的事就想起那一滩溅喷个不停的鲜血,心慌岔开去问:“哥舒天很厉害?” 李布衣长叹一声,用衣袖擦擦嘴角。 窗外雾更浓,浸入屋内的雾仿佛有重量,使人觉得沉重。 傅晚飞以为李布衣没听冗唐果的问话,而唐果所问的又正是他最有兴趣要知道的,于是再问:“大欲宫那个副官主哥舒大。武功不知怎样呢y 李布衣提壶呷了一口茶,又用衣袖抹拭唇边,然后才说:“看那雾。 众人都看那仿佛白衣鬼魅一般变化无常的雾,却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布衣沉声道:“如雾是敌人,我们谁都躲不开去,只有等明天的太阳……” 他把一口气一分一分地舒出来后,悠然说道:“睡吧.明天还有大关山呢。 太阳的光芒像一根根长脚的针,刺在章鱼一般的雾爪上,刺到那里,它就退缩到比较深寒的地方,直到深寒的地方也焙烘着阳光,雾便彻底消散了。 众人趁雾散时赶上了大关山。 大关山,没有住宿的地方。 大关山有一条长约三里的隧道。 这一条隧道在极其坚硬的花岗岩底开辟的,傍依高峰绝俪,这一手笔可谓鬼斧神工,也不知开辟者熬尽了多少心血,洒遍了多少鲜血。 赖药儿,李布衣等谁都不希望今天有人会流血。 可是只怕难免流血。 大关山隧道之后,便是大关山的尽头。 大关山的尽头以后是什么? 有人说是“海市蜃楼”,可是这么多年来,谁也没有自大关山尽头进出过,纵然有进出过的人,也没有人说出他所见的一切,而且,他们通常都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赖药儿需要“七大恨”,才能活下去。 “七大恨”已全六恨,还缺“燃脂头陀”。 赖药儿从前到过“海市蜃楼”,替哥舒天治好了病,那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不过,他因此知道“海市蜃楼”里保有一株“燃脂头陀”。 他要取”燃脂头陀”,不必要经大关山隧道。 这一路并没有所预期的出现敌踪。 李布衣等甚至觉得,自从梅山那一战过后,不能算是真正的有敌人出现过,桧谷的袭击看来不像来自“天欲宫”的安排,而是天欲宫座下高手的私自行动。 隧道幽深而长,山泉不住自阴滑的石缝淌下,初入隧道还是背着一团朦胧的亮光,走了一段路以后,前面看不见光,后面也没有了光,他们就像几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闻着彼此的呼息,相依为命的走进了地狱。 众人手握着手,提防着无可防备的晴算,彼此都感觉到手心冒汗。 赖药儿背着闵小牛,他右手握住嫣夜来的手。赖药儿的手掌又宽又大,嫣夜来的手掌像给他揣起一朵柔垂的花苞一般轻柔的握着。 在黑暗里,仿佛她的血液流迸他的血液,他的血液流进她的血液,他突然感到不寒而栗:因为他感觉到嫣夜来正在感受到一种极端的近乎壮烈的幸福,仿佛在脉腕的搏动里这样深逮地喊着: ——如果你不能活,我就舍下小牛,跟你一起死! 赖药儿感到震栗的是,一个为人母亲作出这样决然的抉择,有一种凌空跃下的贞烈。 他迷茫了一下,抬头望见前面一点微芒。那是大关山隧道的出口。 ——快到尽头了。 ——沿路没有伏击。 ——然而大关山的尽头。是什么?(全本小说网 ) 第六章大关山的尽头 大关山的尽头是残霜和雪。 残雪像节日过后的炮仗衣,满地都是,有一种繁花落尽过后的刺骨悲凉…… 地上的冰屑,问隔着湿漉的黑泥,远处山巅皑皑白雪,仰脸一照;映得逼人的寒。 除了深山的松树,便是无尽止的坚冰和松雪。 山意寂寞。 偶尔松针上掉落串冰屑,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碰响。 在关山腰际有一带薄雾似的浮云飘过,仿佛一涧雾溪。瀑瀑横空游离出来一般。 李布衣道:“听说,哥舒大不让人进‘海市蜃楼’,便谁也看不见‘海市蜃楼’。” 赖药儿道:“幸好,只要看见,楼也不会远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看见了人。 “金衣巡使”孙虎波、“白衣巡使“展抄、“红衣巡使”俞振兰、“绿衣巡使”周断秦,以及农叉乌、年不饶和乌啼鸟。 站在七人之前,有一个脸红似鸡冠,结得一个又一个瘸子,眼光深沉锐利的老人。” 老人沉嘎的声音道:“你们来了。 李布衣道:“你也来了。 老人道:“我们等你们好久了。 李布衣道:“你们见我们上梅山,还不确定,待进入桧谷,便知道我们是往‘海市蜃楼’来的,所以在关山隧道口等着,准不会错。 老人道:“赖神医李神相既然愿意光临。天欲宫上下欢迎之至。在下等在此恭迎大驾。 李布衣道:“难怪,大关山隧道伸手不见五指,是绝佳暗袭之地,你们不出手,直是错失良机。 老人道:“在桧谷的大雾,我们也不算是出手,只是几位年轻朋友,禁不住报仇心切,来找二位切磋讨教。 他笑了一下,脸上如鸡皮般的瘤肉却因大沉重,笑不起来,只有嘴巴展一展算是笑容:“你们既来‘海市蜃楼’.除非副官主点头,否则,谁也回不去,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施加暗算呢?… 傅晚飞一步跳出来敦指骂道:“哥舒天——” 李布衣截道:“他不是哥舒天。 傅晚飞一怔,道:“他是……?” 李布衣道:“‘飞砂狂魔’蕉心碎,天欲宫的十二大神煞之一。傅晚飞呆了一呆,他倒闻过沈星南提起蕉心碎的名字。失声道:“你……你不是给赶回苗疆了吗? 蕉心碎脸上又红又粗的厚皮像针刺不入:“承哥舒副宫主的厚爱,我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嫣夜来忽然“啊”了一声。 众人口过头,只见嫣夜来神色苍白,用手颤指前方。众人循她所指看去,只见一抹轻纱般的雾带,已绕过那逼人森寒的山巅,在微鹰的阳光映照之下,竟现了七色光彩,矗立了一座雪雕冰砌的宫殿,一条长长的雪玉石阶,正自上卷铺而下,也不知是幻是真。 蕉心碎在众人讶异中道:“副官主让你们看见‘海市蜃楼’.你们才见得到,要是副宫主不肯,你们谁也别想看得见。 李布衣这时却瞥见在雪光迫人中的赖药儿。 从大关山隧道出来后,赖药儿又似苍老了许多,雪光映得他眉发俱银,但皱纹竟在这几日里,结蛛网一般但满了他的脸上,鼻口问的呼息微微呵着白烟,竟因森寒而微起颤栗。 李布衣瞧得心里担忧,却发现另一双更担忧的眼眸,正深情款注赖药儿,同时也发现李布衣的关注,两人无声地交换了忧虑和了解的一眼。 蕉心碎道:“副官主知道赖神医肯为小宫主治病,专程而来,很是高兴,请我们接赖神医上去喝杯水酒洗尘,李神相若有心屈就,天欲宫定必委于重任,亦可留下,其他的人,送到此地,可以回去了。 赖药儿摇首道:“我不是为医小宫主而来的。 蕉心碎居然神色不变:”哦?” 赖药儿道:“我要见哥舒天。” 蕉心碎脸上的肉瘤抖动一下,望向李布衣:“阁下呢?” 这时梯阶已缓缓卷铺至地面。李布衣笑道:“我也要见哥舒天。 蕉心碎道:“阁下无心加入‘天欲宫’,那请自便:宫主吩咐过,只见赖神医。” 李布衣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蕉心碎也笑道:“那只怕你见到的不是副官主。” 傅晚飞奇道:“还有三宫主么?” 蕉心碎像毒蜂盯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是说阎罗王。” 傅晚飞大叫一声道:“三宫主是阎罗王?! 蕉心碎觉得自己讲了一句很机智风趣的笑话,结果给一个傻愣愣的无名小卒当作是自打嘴巴的蠢话来办,顿觉忍无可忍,忽然移了一步。 傅晚飞只觉脸上寒了一寒,忽见山窒上的冰雪虎地向他迟来似的,震了一震,只来得及用手一遮。 但就在他用手遮挡的刹那间,蕉心碎至少有十次以上的机会可以轻易取他性命。 不过蕉心碎并没有下手。 不是因为他不想杀傅晚飞,而是在傅晚飞身前,多了一根竹竿。 如果他贸然出手杀了这小子,这竹竿也至少可以在他身上刺出十个窟窿来。 竹竿的另一端,是握在一个人的手上。 当然是李布衣的手上。 蕉心碎的脸涨得跟发怒的雄鸡一样红,但他并没有发怒,“赖神医可以进楼,其他人请回。 傅晚飞大声道:”我们一起来,就一定要一起进。” 唐果也道:“非进不可。 飞乌也说:“不可不进。 蕉心碎怒道:“是谁在说话?” 李布衣道:”我。 蕉心碎道:“哦。李神相的嘴巴是长在别人脸上么? 李布衣笑道:“不,那是因为我们人人的心都一样。” 蕉心碎向后打了一个手势,然后道:“要是这样,大关山的尽头便是你们人的尽头了。 李布衣正待说话,赖药儿对李布衣低声道:”我进,你们不必进去。” 李布衣道:“那我们上梅山,人桧谷,过大关山,算是送君千里终于一别来着?” 赖药儿微唱道:“求药是我个人的事,大伙儿一起进去,又有何用?” 李布衣即道:“赖兄没把我这根竹竿瞧在眼里?” 赖药儿长叹一声道:“我实在有事,要托李兄。 李布衣道:“你说吧。” 赖药儿道:“如果万一我有什么不测,嫣女侠、闵氏祖孙、天样的朋友,唐果……都要你照顾……” 他用手紧握李布衣的手,李布衣感觉到他手似冷冰,只听他声音有一点点颤抖:“你就答应我这些事。 李布衣瞧着他,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冷然道:“我不答应。 他看见错愕与失望在赖药儿脸上绽开,继续把话坚定他说下去:“我决不答应,因为,你一定会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嫣女侠、闵氏祖孙、天祥人、唐果。病人……全由你自己看顾。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要死,死了,那些人,不会有人代你照顾。 赖药儿茫然了一会,忽然苦涩地笑了:”我知道。他点头。又老了许多,“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布衣看到他衰老的神情,语音:一时哽住了,一闪烁,已长身而出。 蕉心碎张手一拦。 李布衣一闪身,到了蕉心碎背后。 不料眼前蓝影一闪,赖药儿的背影已在他前面。 李布衣再腾身,到了赖药儿身前。 赖药儿一抢身,又到了李布衣前面。 李布衣脚跟一转,再拦在赖药儿之面。 赖药儿道:“我先上……” 李布衣道:“要上一起上。 赖药儿道:“你这又何苦?” 李布衣道:“你上你的,我上我的,你又何必拦我! 蕉心碎沉声喝道:“李布衣留下,赖药儿由他! 赖药儿纵身腾上,足尖已落在长长的阶梯。上。 李布衣也要掠上,眼前“呼、呼、呼、呼”四道人影倏地落下,分东,南、西、北四个角度。包围了他。 李布衣身形甫动,四人身形也动…… 李布衣再落地时,仍是在四人包围之下。 李布衣没有再跃起。 在刚才他掠起之际,发现在对方所摆下的阵势操纵之下。有三次机会可以置自己于死地。不过因为他身法极快,时机稍纵即逝。四人不及把握时机杀他而已。 这四个人正是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和周断秦。 这四人合组起来的阵势,使得他们原有的武功仿佛还高上一倍,李布衣知道自己若果再稍大意,那可真要应了蕉心碎的活去见阎罗王会了。 赖药儿这时已登。上云玉似的石阶…… 他在霜雪中回望。 嫣夜来不知道他在望谁。可是因为一阵可以令寒冰也起颤粟的寒风吹来,赖药儿仿佛在梯阶上晃了一晃,他的回首如同一个老人般苍老,白发蓬飞,蓝衫似化作片云飞去。 嫣夜来只觉得无限哀愉,她不顾一切,左手抱着小牛,右手挥着怀剑,疾掠了过去。 赖药儿已经往似在云端的宫殿昂然踏去。 嫣夜来倏然掠出,农又乌、年不饶、乌啼鸟抢身拦住。 傅晚飞和飞乌,分别截住农叉乌和年不饶,可是嫣夜来仍给“夜鹰”乌啼鸟拦住。 在这短短的顷刻间,李布衣已变换了八种方法,想不伤人而冲出全、白。红、绿四巡使的包围。 可是他的八次冲阵,结果仍留在阵内,甚至连脚步也不能寸进。 李布衣突然陷入了沉恩。 然后他道:“这就是‘已寅九冲、小辰多宝’**?” 展抄冷哼道:“可惜谷老二死了,不然,这阵势还要你大开眼界。 李布衣只好伤人。 他决意伤人而出阵。 随即他发现他不但伤不了人,也出不了阵。 甚至是杀人也闯不出这“已寅九冲、小辰多宝”的绝妙阵式。 他突然顿悟”天欲宫”为什么安排这五人为“五方巡使”,因为他们的武功。出手、身法,配合在一起足能把“已寅”、“小辰”的阵式绝妙处发挥无遗。 可是他知道,现在这个阵,仍有缺憾。 因为它少了一个人。 这阵是有破绽的,但破绽在哪里呢?——李布衣仿佛在猜一则灯谜,谜底呼之欲出,却终无法破阵。 要是这谜再不破,李布衣的头颅只柏就要给孙虎波的金大戈、展抄的无影刀、俞振兰的飞索、周断秦的大砍刀击破。 乌啼鸟用的是刀。 他的刀是黑色的。 嫣夜来银亮的小剑碰上去,仿佛渐渐也被染黑。 何况乌啼鸟的刀,尽往嫣夜来手里所抱的孩子身上招呼。 乌啼鸟深知道他无需击败嫣夜来。只要认准闵小牛攻去,嫣夜来戚只有守的份儿。 乌啼鸟素来都很卑鄙,他若不卑鄙,当日赖药儿医好了他。他还色心大发奸淫了一名天祥少女,后来诸葛半里收留了他,也给他暗算身亡。 他要是不卑鄙,也不会由茅雨人、沙蛋蛋先刺第一刀、第二刀,他才来刺第三刀。 所以茅雨人、沙蛋蛋都死了,他还活着。 他常常认为不想自己死得那么快,就非要手段卑鄙一些不可。他偶尔也向阂小牛出手。 只是他攻向嫣夜来的时候,招式比攻向闵小牛还要卑鄙:任何一个武林人,也不屑用这种招式,可是乌啼鸟都用上了。(全本小说网 ) 第七章哥舒天 就在这时候,战况有了极大的变动。 李布衣虽冲不出四大巡使所布之阵,但他的竹杖,突然发出了至大的力量。 展抄的武功,在四人中不算是最高,但他的刀是透明的,只能从他手势中领会刀向,李布衣的竹杖,迅蛇一般刺向展抄。 展抄回刀一格,蓦然发现,李布衣手上这根细细长长的竹竿,竟有极大的吸力,吸住了他手上的刀。 周断秦的武功是这回人中最弱的。 但是他的反应比谁都快。 他一眼就看出了展抄的刀被人牵制,所以他一刀就所了过来。 他的名字叫“断秦”,“周”当然是他的姓。 他叫:‘断秦,’,是因为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一刀析断“擎大一柱”秦客的“伏魔金刚杆”和他的头。 他这一刀要忻的是李布衣的手。 可是不知怎的,他这一刀只砍中了李布衣手上的竹竿。 他只觉手臂一震,接着下来,这只手臂就像完全不属于他的了,随着竹杖、透明刀一齐往上边荡去,刚好迎上了孙虎波的金戈戈。 孙虎波怒叱一声:“混帐!” 他叱喝的是展抄和周断秦,怎么碍手碍脚,把兵器往自己金戈戈上递。 但是在他喝出那一声之后,他立即发觉这也等于把自己骂了进去,因为从手上传来那一股莫可抵御的大力,使得他的金戈戈,也随着青竹杖,大所刀一齐往俞振兰刺去! 俞振兰眼睛因受鬼医毒伤,仍未能视物,他听风辨影,飞索一勾,卷住来袭的兵器,却在同一刹那间,他的身子飞起,同时看见展抄、周断秦、孙虎波的身子也飘了起来,然而手上的兵器仍粘在李布衣的竹杖卜。别说抽回,连放弃兵器也无能为力。 李布衣正运用一种绝大的内力。硬生生带起四人。正要破阵而出。 守在阶梯第一级的蕉心碎突然动了。 他就像一只愤怒的公鸡,突然全身胀满了气,怪叫一声,双脚往下一蹲,猛吸一口气,双掌发白,猛推了出去。随着他双掌推出,断柯、残雪一齐飞起,失去魂魄般寒雨一样地卷向李布衣。蕉心碎自己仿佛也在这飞霜狂跄里离地欲起,但双脚却像种人了地心,始终粘在地上。 李布衣生平跟无数高手对敌过。 这些高手里,武功比蕉心碎好的,绝不是少数目,但是,一个人士掌会引起雪崩冰裂云卷风飞仿佛片刻可以埋自己在雪坟里的掌力,李布衣却从未遇过。 这刹那里,他不知如何对付这一掌。 所以他全身化作一片薄云——比雪花还元力,随狂飓一摧,推出三丈外.飘然落地。 由于他只能算是一片雪花。烈飓寒风并不能伤害他。 他这一散功泄地,让过对方一掌,但展抄、孙虎波。周断秦。俞振兰也得以各自收回兵器,滚身而去,李布衣足尖落地之际,他们又已依各囱方位,包围了李布衣。 李布衣知道:自己要冲出这阵式,只有两条路:那是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击倒四大巡使,再全力对付蕉心碎;否则,便是出奇不意击倒蕉心碎,再力图冲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阵。 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四大巡使缺一人仍摆下此阵:那是因为有“飞砂狂魔”蕉心碎在,以他的武功,比谷秀夫更有能发挥围杀的力量! 李布衣以“舒袖功”的一杖之力带起四人,却仍给蕉心碎掌力迫回,他破阵虽未成功,现在整个战局却起了扭转乾坤的转变。 蕉心碎的”飞砂掌”可以激起周遭一切事物卷击投掷对手。掌功波及范围极广,但掌力袭击只限于一个特定的中心,这掌力所发出的风力由于十分集中,定可把敌人撕裂,对掌力攻击范畴以外却于构成伤害,故此,狂风漫吹,四大巡使井无损伤。 狂雪漫吹,同时也吹袭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身于。 嫣夜来捂住闵小牛的眼,她自己也如疾风中一朵白花,茬弱地飘零,但并不凋谢。 乌啼鸟以黑刀护脸,勉强拿住步桩。 不料,一个瘦小的身形借风吹起,向他扬厂扬手。 乌啼鸟勉力运刀挥接了几下,只是,唐果虽然扬了手,却什么都没有发出来,乌啼鸟以为是虚招,也没怎么在意。 就在这时,他左眼剧烈地一痛。 随即.右眼也一阵刺痛。 他怪吼一声,黑刀舞得像在他上下四周的雪地上泼了一桶墨汁似的,待他再睁开眼睛,只见左眼一片黑、右眼一片红。 他左眼看不到东西,那是因为左眼已被打瞎了。 他右眼看到一片红,那是因为暗器打在他右服眼皮上,眼膜受了创伤,淌出了血,遮掩了视线。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在他眼睛里,可是他现在几乎突然失去双目。 他在惊恐中,黑刀狂舞,呼着、叫着、嘶着、吼着,因为恐惧,所以往记忆中“海市蜃楼”的阶梯直闯。 他慌惧中的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逃! 一~一离副官主越近,越能得到庇护。 这个求安全的意念使他疯狂也似的往上闯,而没有听到蕉心碎那一声怒喝:“谁也不许往上闯! 乌啼鸟怪叫着,见有人挡着,以为是敌人,便一刀往对方析去。 蕉心碎怒骂一声:“你干什么?”避过一刀,一出手。破刀网而入,抓住乌啼鸟的肩膀。 乌啼鸟以为敌人抓住了自己,更是心慌,一刀便所了下去,蕉心碎鸡冠也似的脸突然比鸡冠花蕊还红。 就在这瞬霎间,他的手却白似霜雕。 他抓在乌啼鸟肩膀的手,倏变成千掌。 跟着在乌啼乌身子前后四周的残冰碎雪骤然被龙卷风似的刮旋起来,梭子般密集击缚在乌啼鸟身躯上,在他惨呼喷飞出去堕下山崖之前,乌啼鸟像在麦粉堆里打滚过一样,通体遍白。惨呼声久久不绝。 唐果借蕉心碎的掌风而起,居裔临下,以透明的暗器夹杂在霜雪之中,伤了鸟啼乌的眼睛。 他一面向嫣夜来叫道:“快去看爹!另一方面已向农叉乌出了手。 农叉乌的木样本来已将傅晚飞迫至崖边,但唐果一扬手就是看不见的暗器,令他颇多顾忌,一时也取二人不下。 飞鸟和年不饶第二次相斗,正斗得个旗鼓相当。 蕉心碎杀了疯狂的乌啼鸟,但就在一刹那间,嫣夜来已抱着阂小牛冲上阶梯。 蕉心碎大喝一声,正要出掌,乍听背后四声示警,李布衣的青竹杖尖,竟隔空激射出一缕剑气也似的杖凤。直袭自己的背心。 蕉心碎猛回身,双脚一蹲,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与破空杖劲互相一激,轰地一声,像雪球给一箭射散,各自一晃。 李布衣身子一晃,仍陷阵中。 蕉心碎身形一晃,待回身时,只见嫣夜来已闪人宫殿虚掩的大门里。 蕉心碎心忖:谅这娘儿潜入“海市蜃楼”,在副官主面前,也无多大作为;但这李布衣,可万万不能给他突围,当下全神贯注,对付李布衣。 嫣夜来冲上阶梯,心中是惶急的。 她正担心着:赖药儿怎么了?他跟哥舒天有没有打起来?他有没有取到“燃脂头陀”? 她觉得脚下所踏的石阶。很是奇特,甚至可以说,那不是石阶,而像是把云朵固定成一个方块的“云阶”。 可是嫣夜来心有所系,已无心理会。 她掠入大门,立刻发现,这大门里有一座院落,院落里长着奇花异草,她一样也不识得。 院落后是大殿。 大殿石墙上。有着很多座石雕,大部分都雕着神佛菩萨,或低眉冥坐,或怒目俯视;栩栩如生。 大殿正中。有一张紫色的布幔。 赖药儿那高大、温厚而带衰老的背影,令嫣夜来心里只觉那儿是一盏灯,有他在就有温暖。 只听赖药儿对布幔里的人道:“我不是来治项晚真的病的。” 布幔里的人道:“那你来干什么? 赖药儿道:“我是来找哥舒天的。 布幔里的人道:“我就是。” 赖药儿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味”地一笑,道:“你好像比哥舒天还知道哥天舒似的,竟敢说我不是哥舒天?“ 赖药儿沉声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赖药儿道:“我替哥舒天治过病,他是一位老人家,绝不是你。 布馒里传来的声音,正像是琴弦稍为放松一些儿的调于,用指头绷几下,就有那未好听的出来,这样一个比出谷黄营还黄鸳的语音,分明是年轻娇媚的女子,决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那声音道:“你焉知道我现在的声音不是装出来的? 赖药儿望着布慢里映着一个挽宫髻苗条婀娜的身影,道:“这是你的声音。 布慢里的人沉吟了一下,又道:“上次见你,你又岂知我有没有先经过易容?” 赖药儿肯定地摇首:“易容只可以假以乱真,但决不可能假以作真。”他当初替哥舒天治过病,当然是在距离极近的情形下诊治。以赖药儿的眼力,如果那哥舒天化妆易容。他没有理由会瞧不出来。 布慢里的人沉寂了半晌,终于道:“你错了,我就是哥舒天。” 赖药儿冷笑道:“难道我救活的就是你?” 布馒里的居然道:“就是我。 赖药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这无聊的话题辩下去。便道:“如果你是哥舒天,我要向你讨一件东西。 哥舒天道:“原来你既不是来医人,也不是来见人,而是来讨东西的。 赖药儿冷冷地道:“我决不会再替‘天欲宫’的人治病。 哥舒天道:“好,你讨的是什么东西? 赖药儿道:“这里院前普贤菩萨神像旁第五台花盆所植的药物。 布馒里的人似是一怔,良久才道:“燃脂头陀? 赖药儿答:“燃脂头陀。 嫣夜来趁这个机会据赖药儿所示望去,只见那儿果真有一株奇异的植物。 这株小树,当然是种在上里,可是乍见之下,会以为这株“燃脂头陀”是在水里一样,因为它没有叶子,只有红色的茎须,像珊瑚树一般以各种形态散开,而这植物竟是稍为蠕动的,给人有一种在水波上飘浮的感觉。 这株小树,剔透玲珑、紫红可爱,让人看了第一眼想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便想看第三眼,看完第三眼又想看第四眼,如此一路看下去,直至入迷废寝忘食。 当真仔细看去,这小树的红还分千百种,从浅至深,又由深到浅,浅得淡淡一抹,像雪结在杨花蕊上,深的似深到海里的余晖。红得近黑,有些红色,竟似血管一样,细飞花动,妙的是上面绽放三至五朵似有若无的金花,不细瞧只以为几点星火,不知道是闪动的花。 嫣夜来知道这花是这棵小树的精华所在,就像蜡烛不能抽出了灯蕊,不过,灯火熄了可重燃,这“火花”灭了,这世间惟一为人所知的“燃脂头陀”,可失去效用了。 只听布慢后那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咤异地道:“你别的都不要。光要‘燃脂头陀’来干什么? 赖药儿道:“治病。 哥舒天问:”治谁的病? 赖药儿哼道:“我的。 布慢后又寂然无产。 外面隐约传来残风残雪和叱咤呼喝之声。 只听布慢里的人又道:“我要是不给呢。 赖药儿本想答话,可是嫣夜来己倏地探出,掠向“燃脂头陀”。 她只想撷下这颗小树,让赖药儿可以把“七大恨”找全,她就虽死无恨了。 她身子哺一动,布馒里摹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的五指,尖细得像一支无暇的白玉笋,笋尖五点凤仙花计的艳红,手掌白得像腊月的雪,而掌心的啡红比春未夏初的落瓣还令人心动。皓皓王腕何等纤秀,腕上缠了三个锷子,一个翠玉。一个靛蓝,一个闪金。这手腕尽头是金丝织成的边,衬着翠绿欲滴的小袖,美得像梦里一个不出现的女子,招招手就令人害怕梦醒后再也见不到。 这手自布幔伸了出来。 立即,有一只锷子。离腕而去,破空飞出,袭向嫣夜来。 嫣夜来正在专注发掘红色的小树:燃脂头陀。 她专心地为赖药儿乎摘这棵小树,就像一个多情女子,为心爱情郎一句赞美而专心画眉,一个善舞的女子为知心舞过生舞过死舞过了舞姿的极限,一个操琴女子为知音弹断了弦一样。 “燃脂头陀”的火花不但不熄灭。反而更珍珠可喜,看来如果不是一棵小树而真的是一位头陀。也是一位至为多情的头陀。 翠锷破空而至,嫣夜来根本没有注意。 她已忘了自己的生死。 就算她注意到、也避不过去。 这小小剔巧的一臼翠王锷子,角度与速度都不容人闪躲。 就在这时,赖药儿白发振起,衣袖舒卷。 衣袖迎空罩住锷子。 那玉手一招,“波”地一响,翠锷破蓝袖而出,口落在皓腕之上。 翠玉、蓝石、金锷互击,在纤纤手腕上发出极清脆的“叮”地一响。 只听她比手腕上的轻响更清脆地道:“好一双怀袖收容的水云袖。 她说完这句话,腕上三个锷子,又离玉指飞去。 赖药儿岂容锷子再攻婿夜来?当下双袖翻飞,像天地间黄昏时淡蓝色的霭网,翩翩,那手腕翻覆几次,锷子仍是落回皓腕上。 那女声冷哼道:“是你惹我,怨不得我!”玉腕一掣,突然伸出一截手臂来。 由于手腕是向上的,衣袖也就稍微掀起,可以看到一截藕臂。柔得像鹅的脖子,嫩得像刚孵出来的小鸡。 可是这玉手在电光石火间,已向赖药儿下了三道杀手。 围绕着手上的五指,有五点若隐若现的金芒,和掌心外的一点深红,这五金一红的光芒,看去并不怎么刺眼,但就像火焰最烈是淡青色的火焰一样,比火更火的火反而是不猛烈的。(全本小说网 ) 第八章 海市蜃楼 赖药儿接下了三招。 他接第一招之后,只觉一股热火自袖上焚到了手臂上,**辣地烧痛着;他咬牙接下了第二招,那火焰烧到了心口,然后又火油似的迸涌到四肢百骸里去;他拼命接下第三招。全身都像焚着了。就跟一只飞蛾投入火中的感觉一样。 对方的手忽缩了回去。 赖药儿肯定对方也没讨着便宜,只是,他想运功压下心头烦躁,但觉气血滞虚,无处着力,浑身飘荡荡地,像一片刚脱离树枝的枯叶。 他吃力地道:“‘六阳神火鉴’.好……掌……力……” 对方却似纱慢的缝里看见他,比他还要吃惊地道:“你……原来你犯的是……早衰症……”她隔着纱条儿.还可以看见赖药儿脸上的皱纹,像雨水打在池上,开始细微,后来密集,到得未了,他面的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她从没有想像过,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得那么老。 赖药儿勉强提气道:“我要医的……正是……这个病。他发现自己的语音如同一声尖叫之未,只剩下一缕残气,追悼这然消失的生命力。 嫣夜来这时已撷下“燃脂头陀”,仿佛见到赖药儿不再为病魔所缠的容光焕发,转头过去,却见赖药儿的侧脸。 赖药儿背过身去,嘎声道:“你们先走……”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已经走到最后又最高的一级,上面没有扶依,再走,只有往下掉。 “慢着。布慢里的声音道:“你医活过哥舒天,这‘燃脂头陀’,可以给你。” 嫣夜来喜出望外.赖药儿竭力使自己在剧烈的颤抖中站得挺直一些,“你……要有什么条件……… 女子道:“入海市蜃楼,从来没有不伤一人,全身而退的事,规矩不可废,你自己杀同来一人,然后去吧。 她自觉今天已是太过仁慈,所以附加道:“你救活过哥舒天,这回哥舒天也救了你,两下扯平,你可不要再给我遇上。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不。 哥舒天道:“你不忍杀那女子吧?你一路来的事,我都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念在当日活命之恩,你杀了那小孩便算数,这小孩可不是你的骨肉。 嫣夜来左手抱住了闵小牛,右手紧执“燃脂头陀”,任何一样,都比她生命更重要。 赖药儿艰辛地道:“我不能杀任何一人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他只党内息岔走,已经无法敛定。 哥舒天道:“你的病害,已给我三掌引发,身体机能迅速萎谢,你此刻还不自救,使命毙当堂,你不忍下手,我替你杀吧。 赖药儿踉跄跌步,长袖扬起,喘息道:“哥舒天,我不许你下手——” 忽听一人朗笑道:“谁能不许哥舒天出手?我哥舒天偏要出王;” “呼”地人影一闪,不知从殿上哪一个角落闪出来。快得连赖药儿都不及应变之前,己在间小牛背心印了一掌。 嫣夜来哀叫一声,感觉到手里犹抱了一块火炭,她比自己被击中还悲渤百十倍。 赖药儿掠到嫣夜来身旁,嫣夜来哭着把孩子交给他看,赖药儿的医术是嫣夜来日下惟一可依。 赖药儿只看了一眼,眼睛像喷出了火,看着来人,自齿缝里边出五个字:“六阳神火鉴?” 来人肤色红润得像高山上金风玉露培植的仙桃一样,眉目清朗已极,眼睛白多黑少,笑起来女子看了觉得七分纯真,妇人看了知道还另带有三分邪气,国字口脸,嘴角像过年时弄的鸡蛋饼卷在折角上捺了捺,特别薄削,又有美丽弧角,话说是个英俊男子,只稍嫌矮胖一点。 青年男于笑答:“正是我哥舒天。” 赖药儿瞳孔收缩:“哥舒天?那她是谁?”无论是他或她,赖药儿都知道不是他从前治过病的哥舒天。 男子哥舒天笑道:“她么!也是哥舒天。” 女子哥舒大娇笑道:“我们都是哥舒天。” 赖药儿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一个极大隐蔽的疑团,他已摸到袋里的物件和轮廓,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何况他已无时间再去分辨,他体内连呼吸都在老化,闵小牛被谷秀夫指伤未痊,再中一掌,只剩下泡沫般的一口气七 男子哥舒天道:“人,我已替你杀了,拿了‘燃脂头陀’,走得远远的,下次遇上,可不饶你! 女子哥舒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自着一条命,多医几个人,也是好的。” 李布衣七次都冲不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妙阵。 这个阵势原本不能算是一个阵势,到后来甚至渐渐沦落成为民间小儿的游戏,但在哥舒天的重新布置之下,连通晓天文地理,涉猎五行生克,熟知历史文武的李布衣,都无法一举同时制伏蕉心碎“飞砂掌”和四大巡使的围攻。 李布衣突然一扬手,向观战的蕉心碎淬射出两件交子。 蕉心碎一呆。他仓卒间无及施“飞砂掌”,狂吼一声,全身一蹲,扬手抓出,抓住一对交子。 那一对交子,虽给他接住,但所涌起的潜力,足令他倒飞而起。一连退上十六、八个石阶才能把得住桩子。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蕉心碎接下交子,十指震痛,但已一口气掠落石阶。 一刹那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可是在一刹那间谁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周断秦! 李布衣却居然做到了。 李布衣不完全是凭武功做到了。 他的武功虽然高,但全凭武功在比眨眼多一点的时间里击败这回人,仍是件不可能的事,纵赖药儿与他联手对敌,也未必可以做到。 李布衣乍然向孙虎波喝道:“你还想坐牢么?” 孙虎波给这一喝,整个人像脚上给敲人了一口钉子,震住了。 李布衣的竹杖斜飞,点倒了他。 展抄挺刀而上,李布衣霍地回身,斥道:“你取我明堂,我勾你膝痒,你怎么退?你回刀自守,用‘狮子回头’抵不往我攻你京门.使‘开门渡世’躲不过我刺你右足太冲!” 这几句话说得极快,展抄忽觉自己像碰到石子堆上的陀螺,左转不灵,右转也不便,愣得半愣,李布衣的竹杖也点倒了地。 这刹那间两人倒下,俞振兰眼睛不能视物,因疑虑而怔了一怔。 周断秦一跃而至,大刀所下;有开山裂石之势。 李布衣大喝一声:“丧门刀法,忌腾空出击!” 周断秦一征。千斤坠,迅速下沉,刀势拦腰扫出! 李布衣叱道:“拦门寨刀。怎可一气不呵成!” 周断秦如同霹雳在头顶上轰响了一下,李布衣叉戳中了他。 李布衣霍然回身,只剩下了一个俞振兰。 俞振兰一脸惊惧之色,摇舞着蟒蛇一般的飞索,左手平推以拒。 李布衣只说了一句后:“他们三人都倒了。你印堂发黑,致有目伤,而今命门黯淡,又无眼神助威,如再逞能,难逃血灾!” 俞振兰一听,颓然放下了飞索,拧身逸去无踪。 这时,蕉心碎已回到场中。 可是四大巡使已倒了三人,一人也放弃了战斗,“已寅九冲。小辰多宝”早已不成阵。 蕉心碎实在想像不出,何以李布衣能在绝对不可能的时间里毁碎了这四大高手所造成的阵势。 其实李布衣虽数次破阵而出,早已盘算破阵之法,他首先一语喝破孙虎波坐牢的事,那是因为孙虎波印堂侧鼻梁边的“刑狱”部位,有一颗灰痣之故。 “刑狱长痣,难免官煞”,孙虎波没有理由是刑部官吏,那么他一定被收监过,李布衣这一喝,对当年武功不高时当窃贼而被捕送人黑牢长期受苦尝尽煎熬的孙虎波而言,简直是动魄惊心,恍熄问错觉李布衣就是那个用铁链殴打他的牢头。 这一怔之下,便被李布衣点倒。 展抄来救的时候,李布衣一口气把他进退出手全部道破,而巨说出破法。展抄自恃刀法好,不料全给他瞧出了门路,心中大震,手下一慢,又给李布衣点倒。 其实李布衣虽觑出他的招法进退,不过,在众人合击之下,不一定来得及攻向对方破绽,而且展抄的刀是看不见的,更不易招架,他能道破对方杀着并不等于也能击中要害。 到了周断秦时,李布衣两次道出他刀法的弱点,使他气势全消,也给李布衣点倒,剩下的俞振兰,自也不战而败了。 他连挫四人,还未喘得一口气,蕉心碎已至! 李布衣竹杖脱手飞出。 蕉心碎大喝一声,身子一的,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盖向李布衣。 李布衣身子一舒,长舒一口气,也是双掌推出。 两人四掌交击,李布衣被残霜卷得如隆冬雪时的毡帐,蕉心碎身子往后一仰,倒射了十六八个阶梯,才兔去后仆之势。 他的人方站定,李布衣又已及前。 蕉心碎牙缝里发出一声尖嘶,双腿一矮,双掌又夹带漫天冰雪推出。 李布衣深吸一口气,身子像懒腰般舒展,双牢也拍了出去。 “波,波”二声响,李布衣发上中束散了,但蕉心碎倒飞出去;一直倒飞了二十分石阶,一张鸡皮红脸,涨得比五月的石榴还红。 他才站定,李布衣又在他眼前。 他怪嘶一声,双脚都不及屈蹲,双掌已平推出去。 李布衣再长吸一口气。 他吸气之声,连在阶下的唐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啪、啪”两声闷响,雪飚激扬中李布衣的背影只晃了晃,蕉心碎却倒飞上去,背部“蓬”地撞开殿门.跌了进去,李布衣回首,向阶下说了一声:“你们在下面等。”就掠人“海市蜃楼”,消失不见。 他最后那一句话,当然是对傅晚飞。飞鸟和唐果说的。 下面的战局也因李布衣的胜利而完全改观。 农叉乌本来已稳操胜券,但李布衣在点倒孙虎波、展抄、周断秦,吓退俞振兰后,竹杖脱手而出,“味”地自农叉乌左脚穿人,斜直钉入士中。 农叉乌惨叫一声;登时不能进,不能退,狠命要人命的勇气变成了拼命保住性命的畏惧。 傅晚飞和唐果也不落井下石的去攻他,而是联手攻向年不饶。 年不饶曾在“五遁阵”里跟飞鸟大战过,仗着阵势之便,年不饶是占了上风,但此刻不是在青圩谷里,年不饶的水火流星渐渐不如飞鸟双斧来得声厉势烈。 何况再加上傅晚飞和唐果? 年不饶也算是知机人,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义,虚晃几招,身前炸起一道急火,遁人大关山隧道。 众人打跑年不饶,再看去地上只剩一截青竹,上面血迹斑斑,农叉乌也已借木遁走。 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望向“海市蜃楼”,只见仿佛在云端的楼阁,虚无飘渺,鸟飞到了上面,只怕也迷了路,人到了上面,还能不能活看走出来了 ——赖神医拿到“燃脂头陀”了没有? 一一李大哥怎样了? 飞鸟。唐果。傅晚飞都这样想着,可是皑皑雪山,寂寂群峰。仿佛以沉默来讥笑一切没有答案的疑问。 人,终于自云端,走了下来。 人毕竟不能长居于天云之上,嫦娥在月宫也耐不住广寒逸深。人是要回到凡尘的。 唐果。傅晚飞。飞乌都抑住一颗几乎跃到舌尖的心跳来算计: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未。闵小牛……一共四个,一个也没少!这时候他们三人才敢欢呼起来。 人生里只有失败才能领略团聚的欢悦! 可是他们三人也随即发现,四人之中,其中一个是全伏搭着李布衣下来的。 如果不是那高大温厚的身形,和那一袭白任蓝袍,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失去生命白发苍苍脸上有岁月忧伤皱纹的人,竟是赖药儿! 飞鸟、唐果。傅晚飞被这沉重的打击一时忘了哀恼,却比哀励更悲愤。 千山鸟飞。 万岭寒寂。 赖药儿却已死了。 他不是为任何人所杀,这一位当代神医,是为疾病所击倒。 他把惟一的解药“燃脂头陀”.和着其余“六大恨”.以最后的内功真元交熬掺和,给同小牛服下,“燃脂头陀”是哥舒天“六阳神火鉴”掌力的克星,故此哥舒天把这株奇药移植“海市蜃楼”内。 闵小牛的性命是保住了,然而赖药儿已油尽灯枯。 他的一切做法,只使人生命力加速残毁。 他对两个哥舒天这样说:“进入‘海市蜃楼’,你们必须要杀一人,那就杀我吧。”说到这里,赖药儿的声音已因苍老而嘶哑。 两个“哥舒天”都在极大的震诧中。 他们都不明白赖药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女哥舒天道:“虽然我们不懂,可是你放心去吧。” 男子哥舒天道:“我们不会再杀你们这一趟来人的。” 说完之后。这两人也就消失了。 殿里又只剩下了奇花异石,还有数百十尊栩栩如生的雕象。 赖药儿集最后一点精力,解开了他所封嫣夜来的穴道。 嫣夜来抱住他,她的泪不敢流下来,她双手和胸怀,完全可以感受到赖药儿迅速衰老下来的悸动,她怕泪眼增加了这无可挽救的衰老更无以挽救。 赖药儿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医好小牛的病……”嫣夜来没有哭,她一直在等赖药儿把话说下去。她深信这样虏诚的、专心的耐心等下去。无可怜见。赖药儿会把话再接下去的。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手更像冰。她吃了一惊,不知是自己死了还是他死了,要抬目看一下阳世还留恋的人和事的时候,李布衣已把蕉心碎从石墙迫飞出去,到了她身前。 她从未见过这个素来淡定、温情。处变不惊的布衣神相,全身颤抖得像个贫寒的小孩,当他看了赖药儿第一眼的时候。 这时闵小牛正悠悠转醒,叫了一声:“娘……”他却不知道他的性命是他人的生命换过来的。 四人走下云气飘绕的楼阁,拾步下了阶梯,一阵高山上的寒风吹过,云气变动,阳光忽明忽黑,“海市蜃楼”忽不复见。 李布衣双手抱着赖药儿,看到一阵微风,掠过他高挺的鼻子。又掠过他的银发,他真希望这阵风能唤醒了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赖药儿身上还有些微温,心房还有些轻跃,但有什么办法呢?赖药儿就算未死,也没有另一个赖药儿来医好他;世上懂杀人的人一向太多,懂救人的人总是太少。(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