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天下》 第一章 福大命大 大明弘光二年的初夏好象格外的炎热,才交四月中,天儿就热得叫人受不住。太阳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火球,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力,天地之间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半点活力。 官道两侧的柳叶都蔫了,行人们走起路来俱是扬尘带风,衣服鞋子连带着一张脸,都变成了一个色调。 不过这会子没人顾得上这些个身外之事,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忙,大伙儿加急脚力,向着扬州城的方向拼命赶去。 不少人都是全家老小赶着独轮小推车,车上一侧坐着老人和小孩,另外一侧放着些粗布包裹的行李堆积在上,俗话说穷家富路,眼下的这副光景,来往的行人是把身家性命尽数放在这小车之上了。 沿途之间,除了百姓,也有一些乱兵夹杂其中,三五成群灰头土脸呼啸而过。 这是白洋河之战败退下来的乱兵,沿途的众百姓颇想唾骂,却又是畏惧不敢。 东平伯刘泽清与山东总督王永吉、总督漕御史田仰一起逃往海上,广昌伯刘良佐降了,兴平伯高杰死了,部下提督李本深、总兵李成栋俱降。江北四镇,除了一个黄闯子黄得功,其余三镇二十三名总兵,四十七名副将,外带马步兵二十三万八千七百人,俱都降了大清。 诸部所有兵马,比建奴多铎、阿济格两王所部兵加起来,还要多上一倍。四镇驻防江北并山东、河南诸地时,祸害百姓,荼毒生灵,除了好事什么恶事也做的尽了,江北生民苦官兵久矣,而今日尚未一战,便已十停降了九停多,却叫百姓如何能瞧的起这些败兵? 官道一侧,还有一具路倒尸,也不知是逃下来的败兵还是有公文勾当的使者,众人路过时略描一眼,便可看到一个身形长大的军汉,头戴貂耳头盔,身着对襟大褂,外罩绵甲身背弓箭,看起来威武雄壮,这会子却是身歪体斜,就这么仰面朝天躺在路上,一身盔甲已经沾满了污尘。 这一身打扮,少说也是个百户或是千户军官的模样。换了平日里,身边三五亲兵,骑马振衣起居八面,此时此地,居然就这么仰面八叉的睡翻在路边。 看着这具路倒尸体,过往的百姓并不理会,往这路倒尸身上偷偷吐上两口唾沫的倒是大有人在。到了傍晚时分,远远的就听到马蹄声响,路上还有不少百姓俱是变了脸色,不少人吓的全身颤抖起来。 却也有心里明白的在暗自嘀咕:“按说,东虏兵来的没这般快吧?” 倒也确实,隔不多久,众人便看到几百骑飞奔而来,一看骑兵打的旗号,便可知道正是督镇史可法大人带着败兵从白洋河那边退过来了。 史可法满脸积郁之色,他以兵部尚书大学士的身份督师江北,又是东林泰斗左光斗的亲传弟子,人脉声望一时无两如日中天,而饷银钱粮都尽着江北四镇调拨,结果就养了一群猪狗都不如的白眼狼!建奴打破潼关之后便直扑南明小朝廷而来,江北四镇原本的几十万大军就这么滚汤泼雪般的消失不见了。他一个堂堂本兵督镇,现下身边剩下的人马不到千人,从白洋河前线败退下来后,史可法已经发檄诸镇速派援兵至扬州协助守城,不过结果却是不问可知,他心中郁结难开,倒也并不奇怪。 “这路边尸首就这么无人过问,成何体统?”带着败兵赶回扬州的史可法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倒在路边的那身形高大的军官,略一沉吟,史可法满脸悲悯之色,向着左右吩咐道:“去,将这员武将就地掩埋了,可怜他勤劳王事,终不能成路边枯骨。” 以时人的眼光来看,这路倒尸首生前倒的确是一员虎将,虽然倒在地上,模样仍是高大健壮,身长过人,脸庞上生得满脸的络腮胡须。可想而知,这军官持刀奋战怒吼冲锋时,势必要比常人来的更加威风骇人一些,称之为虎将,并不为过。 左右从骑虽怪督镇大人有些多事,仍是有几名兵丁跳下马去,几个拿了工具,先去挖坑,再有两人绕到那死尸肩后,一人一手拉住肩膀,就要把这“虎将”拉到坑边埋掉。 “哎……”随着两人的动作,那原本死状难看的“尸体”却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 两个兵丁面面相觑,将手一松,到得史可法马前,半跪禀报道:“督镇大人,那路倒尸并未死透,请大人示下。” “既然未死,那便要好生救治。”史可法面色不悦,随口又吩咐道:“带他上路好生看顾着,回到城里醒转了,让他来同我说话。” 说罢,扬起马鞭一抽,便又疾驰向前。 大队人马跟着史可法离去了,刚刚下马的几人自认晦气,一边紧张的看向身后来路,唯恐满兵随时会出现,一边有人取出牛皮水囊,给那个半死不活的军官掐人中,灌水拍脸,折腾半响过后,那军官却又哎呀几声,这一番却是当真醒了过来。 “几位,这是哪里?”这军官倒是满嘴的京片子,听起来悦而动听,与那恶形恶状的脸孔当真不协。 醒来的军官先是打量着四周的情形,那模样不说是鬼祟,却很有点贼眉鼠眼的味道,待看到大队的明军官兵和百姓络绎不绝的经过时,眼神深处,明显有一点黯淡与惶恐的感觉。 几个兵丁扎手扎脚的把那高大军官扶将起来,有眼尖的却是看到那军官腰间挂有腰牌,那兵丁竟然识得几个字,晓得这是位游击将军,当下便不敢再怠慢,陪着小心将那军官扶到马上,其余诸人或是骑马,或是步行小跑相扶,就这么向着扬州城方向急速赶去。 “将军,您真是福大命大……” “嗯,我也觉得是。” 夕阳西下,一小队明军的鸳鸯战袄被阳光映射的通红也似,行走之间,游击将军与几个小兵随口寒暄,倒也并不寂寞。 “那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还有,谁让你们救的我?” “嘿,将军,要不然说您福大命大呢!是史督镇他老人家下令救的您,回城之后,还让您见面说话儿。您想,这不是天下掉下来的福份?史督镇是何等人……那可是天下星宿下凡,不然,岂能又做大学士,又当兵部尚书,还来扬州带着咱们这些丘八打仗?” “说的是这个理儿,史督镇他老人家确是星宿下凡,这一回一定能挡住东虏。” “将爷,咱们这正是往扬州去,放心吧,东虏虽然打过来了,扬州城可高大的很,史督镇再传檄各部飞马来援,南京那边儿,怎么也不能看着扬州不保吧?” 天渐渐要黑下来了,几个兵丁的话语好象很近,又好象很远,只是怎么个听法,都象是在给自己个儿壮胆打气。 那将军昏头晕脑的,听着几个大兵胡咧咧,头却更加晕了。 待他想得明白,豁然直起胸膛,张大嘴巴,牙齿撞在一起咔吧咔吧作响时,跨下的坐骑却已经被一个兵丁拉着进了扬州城的城门。 那将军现下只有一个念头:“我日他大爷,还带这么玩儿人的吗!”(未完待续) 第二章 死守 这一小队人马是由西门入的城。都说扬州城高大险峻,西门这里却是地形低下城门矮小,城外是连成一片的高岗土山,山岗上郁郁葱葱的绿树成荫,向晚时分,阵阵凉风袭人而来。 刚刚还是路倒尸的高个军官昏昏沉沉的进了城,一张满是络腮胡的脸庞上满是震惊与惶恐之色,亏得是夜晚天黑,不然旁人若是见他如此神情举止,多半非起疑心不可。 倒也怪不得此人,也实在是遭际太过诡异迷离之故,令得当事人实在是心惊胆战,一时难得镇静。 做为一个失业在家的历史发烧友正在逛论坛,正和人因为明末的几段野史打笔仗的时候猛不丁的就晕了,迷迷糊糊时好象有人和他说了一句:小朋友,逛论坛骂人是不好的行为哟,既然你有好多想法,那么就自己去试试吧…… 等他醒来一睁开眼,打眼就是几个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兵。做为一个资深的历史爱好者,明军的标配打扮和衣着他再熟悉不过,开始还以为只是个玩笑,再仔细一瞅,这大队的明军和四周络绎不绝逃难的百姓都活灵活现的就在自己个眼前。 还没听说过国内哪个剧组有这么强悍的临时演员群体,要是临演都有他眼前那种逼真的演技,那些职业演员还都怎么混? 懵懵懂懂扯着闲篇进了城,这才突然想起来事情不妙。根据那几个兵丁的说法,现在自己的处境可是再倒霉不过了。这里就是弘光二年也就是顺治二年的扬州城,清军在年初打破了潼关后先放弃追击大顺军,转而由多铎和阿济格领着满蒙汉军绿营主力一起南下,攻打南明。 三月初五,多铎率军南征,四月初五日那天,多铎到达归德府南下,沿途官府兵丁尽数归降,文官降武将亦降,十三日清兵至泗州,成功渡过淮河。 到今天已经是十七日,淮安、徐州、盱眙等各地镇军已经全部归降,史可法已经失去对前方部队的控制,除了原扬州城内外驻军外,整个江北防线已经崩溃,而此时诺大的扬州城内,除了总兵刘肇基的本镇兵马外,还有何刚的忠贯营,其余原本的四镇兵,无一至此。 所以扬州城这里根本是个死局,城高而大,守兵极少,而且外无必救之兵,这样的城池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有念于此,刚刚穿越成明朝一个中层军官的曾志国,才会这般害怕惶恐。他不曾想到,莫名其妙的,就陷在这么一个死局之中。倒是他原本的这副身体是原江北四镇黄得功部下的游击将军,奉黄得功之命来见史可法,半途遇到了一股乱兵,杀出重围后与亲随失散,焦虑加上受了热气,倒在了半途之中。若不是有曾志国这么一个穿越客灵魂附体,就当真是成了一具路倒尸了。 说起来,倒是这原本的游击将军福大命大才是。 “将军,我们送您到此地,适才督镇说了,将军醒转就去请见,现下军情紧急,督镇大人便在西门城楼聚众议事,你去城楼下求见便是。” 把曾志国送到城里后,几个兵丁自然要归队报道,把曾志国引到西城的城楼附近,众人便各自散去。 天黑透了,加上军情紧张,城门附近有一个参将正在指挥士兵关闭城门,同时在城门附近准备了许多重物,预备情况紧张时,可以把城门整个堵死。 看到此情此景,曾志国的腿都软了……不要看他坐在电脑前可以指点江山,等现实的危险迫在眉睫时,还是觉得自己的小腹缩紧,双腿发软,忍不住浑身打起寒战来。 他眼睁睁看着城门轰然一声闭紧,只觉得自己屁股一沉,就这么坐在了城门附近。 “咦,这位将军,你怎么坐在此处?” 刚坐下不久,一个青年副将路过此处,看到两眼发直的曾志国,不觉发声询问起来。 不等曾志国回答,他便笑道:“原来是傍晚时那位昏迷在路边的将军,敢问将军姓名?” 曾志国虽然沮丧,还是站起身来弯腰行礼,然后拱手回答道:“不敢,末将是庐州游击曾志国。” 那个军官也随意一抱拳,温言笑道:“本将姓史名德威,既然曾将军是从庐州那边过来,必定是奉了靖南伯黄帅的派遣,这便请随我去见督镇大人吧。” “是,那末将这就随大人过去便是。”最基本的封建礼法曾志国还是懂得的,当下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的跟在史德威的身后。 寥寥数语,曾志国清楚的看到史德威的眉宇间布满忧色。但他也不好多说,扬州危急大伙全看在眼里,史可法都没有什么办法,更不必提这个年轻而无根基的副将了。 曾志国知道,史德威是史可法义子,军中上下都说此人是因此才坐到副将,平时也盛气凌人。不过此时看来,有时候传言未必是实。 到了城楼转角处,史德威突然转身,双眼盯着曾志国道:“曾将军,一会见了督镇大人,请务必言说黄伯爷已经在重新整束兵马,随时都会渡江而至,好吗?” 曾志国垂下眼帘,苦笑着答道:“好。” 史德威也是一声轻叹,曾志国看到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一摆手,低声道:“请进。” 夜风似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两人相携入内时,带动着两厢的烛火一摇一摆,待掀开布幔入内后,只见厅内正中史可法正愁眉端坐,两边四周站满了文官武将,众人都是红头涨脸,显然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 待曾国志俯首见礼过后,史可法一抬手,勉强笑道:“曾游击远来辛苦,你的事一会再说。” 曾志国依命退向一旁,却听史可法又向着众人沉声道:“弃守扬州一说,再不可提起,我将与本城誓共存亡。若有三心二意者,不必多言,趁着敌军未至,城围不紧,可以渡江南向,不过我有一言在此,切勿有弃父母家邦之国转向夷狄俯首之事,诸位,请慎之,再慎之。”(未完待续) 第三章 独撑危局 粉涮一新的城楼议事厅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知道,史可法也是有感而发,并不是虚言矫饰,故意做作。 几个月前,史可法刚刚巡视过淮安刘泽清部,当时大阅,东平伯刘泽清以七千精锐演示诸多操法阵法,在座众人中有不少相随同去的,当时史可法刚刚接到清国摄政王的复信,对方极尽恐吓之能事,而在淮安的一场大阅,使得人心士气大振,坚定了史可法领江北众将与东虏相抗的信心。 江北四镇二十三万多人,淮地劲旅,毕竟名不虚传,虽则悍卒与疲惫无用之师各半,而其中精锐比之当日秦军与关宁军相差不远,颇具战力,人数更是清兵两倍以上,若是一心抗敌,虽不能大破,成僵持之局应该不在话下。 谁知清兵一至,当时看起来还威风凛凛的刘泽清就这么降了……扬言要北伐的高杰高伯爷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冲突中死了,麾下精兵强将,也悉数降了。 伤心啊,这也怪不得阁部大人在这里心灰意冷,做这番说辞了。 谁知道这厅里刚刚还叫着要保存实力做战略性撤退的人,心底里到底是打的甚么鸟主意?没准,阁部大人刚刚出奔不远,就有几个军汉上前,捆成贼厮鸟也似,然后飞带奔到大清王爷们面前求一场大富贵,这又是何苦来哉! 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当事人的苦楚啊…… 史可法一言说毕,颇有些动了意气的感觉,原本清瘦的脸孔上涨起了一片红晕,定一定神,正打算接着说,外面儿却是画角声声,声声入耳。 原本嘹亮威武的画角声音这会子显的凄凉诡异,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枉死鬼,声声响响,诉说着生前的冤屈与不甘,呜呜咽咽,就在大伙儿的耳朵边上缠绕盘旋,半响过后,才借着一股乍起的夜风,飘然远去。 厅里众人一时都跌坐无语,面面相觑,十来个文人幕僚小脸涮白额角冒汗,看那脸色,不比地底鬼强多少。 不等史可法发问,外头已经有人乱哄哄传报过来:“快报督镇大人,东虏大兵犯境,就在城外约摸二十里外扎营立寨,巡城兵马与虏兵前锋交战,大有斩获。” 不知道怎么地,身处险境的曾志国颇有点儿想发笑的感觉……闹这么一出,怎么看也象是在唱戏,其实也怪不得他发笑,初来乍到,虽然人在险境,究竟还是觉得与这里的场景难以交融,总觉得象是隔了一层,只当是在看戏一般。 “嗯。”史可法并没有离开自己披着虎皮的浑银交椅上起来,只是略一沉吟,便向身边一位四品文官笑道:“老先生,巡兵与来敌交战,颇有斩获,不妨由贵府宣谕百姓晓得,以定民心,以振士气,如何?” “是,谨遵大人谕令,下官这便去办理。”知府任民育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起身答毕,就那么扬尘带风的去了。 “好了,这里的事就这样了,大伙都说西城这里低矮,那本阁部就在此守,如此总算可以了。” 众人纷作鸟兽散,唯有总兵刘肇基仍苦劝道:“督镇大人,东虏新至,不如趁敌立脚不稳出城背水一战啊,若失此良机,恐后悔莫及!” “不必多说,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 “这……” “公等且退,待敌来再做道理。” 诸将并文官们悉数退出,虽是初夏时节,一时间诺大的大厅内突然有点儿秋风萧瑟的感觉。 史可法终于站起身来,环顾左右,刚刚还有点儿激动的脸庞瞬时间就冷了下来。他到了窗前背手而视,曾志国离的近些,分明看到史阁部大人的双手,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颤抖…… “此吾死所矣……此吾死所矣!”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史督镇大人,就这么癔症了一样,喃喃自语。 留在厅里的除了一脸迷糊的曾志国,都是史可法的门生故旧心腹幕僚,没了那么多讲究,史可法的精神可算是有点小垮了下来。 除了史阁部,厅内诸多幕僚也都是张目四顾,怎么看也都是一群没了办法的无头苍蝇。 倒是寥寥无几的几个武将还撑的住,史德威上前几步,将史可法轻轻扶住,低声劝慰道:“督镇大人不必忧心,今日救回的军官正是黄镇麾下,今日前来就是要禀报大人,黄镇已经击退左逆,不日就会提兵北上,更好与大人合兵一处,将强敌击败于扬州坚城之下!” 史德威这话等于是痴人说梦,三岁小孩也知道是哄人的玩意,曾志国虽然愁肠百结,竟是忍不住噗嗤一乐。 “游击曾志国见过督镇大人。”被史德威狠狠瞪了一眼,曾志国也知道自己有点儿犯浑,当下上前一步,就要下跪行礼。 “曾游击,适才的话是否确实?” 明知道眼前的阁部大人只是寻找安慰,看到史可法充满希翼的眼神,曾志国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 他再一次垂下眼帘,答道:“是,确实如此。黄帅有令,让末将急速赶到扬州知会督镇大人,等左逆事了,黄帅将由庐州赶到,请督镇大人必放宽心,本镇上下数万虎贲,绝不会负朝廷,负督镇,负天下生民!” “好,很好!本阁部就知道黄镇不是辜恩负义的人。当初在仪真驻防,江北四镇之中,唯有黄镇能约束部下且勇悍能战,今日有此消息,当浮一大白!” 曾志国俯身听着史可法夸赞黄得功忠义可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中年高官显要的脸上,有那么一点病态的嫣红。 史可法,他也是难哪……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四个悍将各吹各的调各抬各的轿,加上一个混水摸鱼的左良玉,弘光那个皇帝不比一头猪的智商高上多少,马阮一党与东林一党的内耗也要史可法调停……史可法等于是一个人独撑江北危局! 有念于此,曾志国小瞧这位东林大佬江北督镇的心思,也稍许淡了那么几分…… 看完了的兄弟,请一定要顺手给几张推荐票,一点支持,作者就感激莫名,拜谢了。 ----------------(未完待续) 第四章 一夜无眠 结束了在城楼议事厅的表演,曾志国立刻就失去了价值。众人看的清爽,此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依仗着身形长大孔武有力混了些军功,居然也做到了游击! 虽说大明重文轻武,一个游击说是五品,在知县跟前也未必直得起腰,可五品到底是五品,乱世之中官帽和爵位,当真是变的忒也不值钱。 能留在史可法身边的文官武将,都是鼎鼎大名或效力多年。现下不在城中的候方域和冒辟疆都是东林复社才子,阎尔梅诗书画三绝,且颇富战略眼光。张家烈性格刚直,不惧权贵,史德威效力多年,干练稳重,是武将中难得的青年才俊。 在这帮文人武将面前,曾志国这样的“虎将”就有点儿上不得台面了……怎么看,也是个行伍里厮混的寻常丘八,那一米八五的身板和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也配在这一群大明精英身边厮混? 若不是史阁部他老人家心地善良体恤生民,这曾志国白天时那副路倒模样……有眼下这遭际,就暗地里偷笑吧。 有此见地,所以当史可法下令“摆饭”的时候,曾志国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这么悄没声响的溜了出来。倒是史德威为人厚道,眼见曾志国还没有着落,天黑又是打雷下雨的,也出不得城覆不得命,于是暗地里跟随了出来,悄悄向曾志国笑道:“曾游击,暂且离不得城了……”史德威眼里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又语气爽利的说道:“不过总不能教你陷在这儿,估摸着三五天的围城不紧,你且看吧,有机会就走,督镇大人……料想也不会为难你的!” “那你们哪,这扬州城可是必定守不住的?”还没习惯自己的身份,曾志国下意识的就把心里话给问出来的。 看着史威德铁青的脸庞,曾志国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刮子。 两人沉默良久,史威德终于干笑两声,道:“走着看吧……现在这光景,督镇大人是绝不会离开扬州的。他老人家奉命督镇淮扬,旬月前朝议还有北伐之议,谁料想现下北伐不成,反教人一直打到长江边。以他老人家的脾气秉性,断不会让城别走,只会与城同亡。不成,咱们就随着他老人家一起殉了算了,咱们大明天下,降官儿太多,降将太多……总得有几个与国同亡的,这才对得起大明这三百年的天下!千百年下,史书里还能少了咱们一笔不成?” 眼前这个不温不火,三十出头看起来还如俊秀少年的年轻副将,打的也是这种主意! 饶是曾志国一副局外人的心肠,这会子也忍不住肃然起敬。 这种局中人掏心窝子的话,就在这画角呜咽的扬州城内,对着肃杀的星空夜景,曾志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战,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儿是好。 “早点歇着吧,事情也未必就到绝望地步。”史德威反而又转脸安慰了曾志国几句,这才急匆匆赶了回去,侍奉史可法用晚饭。 一时间曾志国颇有点儿烟消云散的感觉,晃了晃头晕目眩的脑子,这一天下来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转来转去。 莫名其妙,就到了明朝,还附在了一个大明游击的身上。还不是盛世,正是明末清初最乱的这年头,大明完了,大顺正一路逃窜着呢……大清么,还不是史书上所云的煌煌盛世,剃发、逃人、圈地,诸多恶法行诸天下,汉人,猪狗牛羊一般。 四川杀人,陕西杀人,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三日……种种可怕的场景就在曾志国脑海里转来转去。 嗯,还有扬州十日……曾志国有点儿欲哭无泪的感觉了。刚刚史德威说的是漂亮,要走随意。可倒霉的是乱世之中人不如狗,外头又是明朝乱兵,又是清兵,他一个人要是能孤身上路且还能活着回到江南,那真是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况且,天下之大何处可去?弘光朝一完,有贤王之称的潞王在杭州降了,鲁监国扑腾不了几下也完了,隆武帝永历帝,折腾来折腾去,最终都是风吹鸡蛋壳……全完! 要不,降清? 曾志国摸一摸头顶的长发,再想想这时候清兵头上的金钱鼠尾,身上竟是一阵恶寒…… 算了,我煌煌大清的那些个老底儿后世的人谁不知道,为大清开国鼎定天下尽一分力,曾志国自忖自己还没有无耻到这种地步。 先走一步是一步吧……不行就和朱舜水老爷子偷渡到日本去吧,听说这时候小日本还没那么邪性…… 仰望着头顶的璀璨星空,耳朵里听着巡夜兵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嘴里嚼着从城角拔出来的草根,品味着那特殊的青涩味道,曾志国翻来覆去,竟是一夜不能成眠。 “轰……” 带着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曾志国下半夜才勉强睡了下去,正梦到自己在坛子上和人打笔仗的功夫,耳朵边雷鸣般的响了起来。 猛一睁眼,头顶的天空蓝的让人心碎…… 打雷的声音却是一直响个不停,曾志国迷迷瞪瞪站起身来,又傻了一小会儿,才又想起来自己个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头。歪着耳朵仔细再一听,却又是吓的小脸发白。 这鼓声,明显是在城头外头敲响起来的……再看四周,穿着战袍的大兵们提盾举刀,正没王蜂一般的往城头上拥,官兵们都与曾志国一样,满脸憔悴慌张的模样,甚至比曾志国还远有不如,有不少明军士兵,连自己个手里三五斤重的大刀片子也拿不稳了。 嘿,就看明军这队列这精气神这胆量,就知道扬州城还能守不能守了…… 倒也怪不得这城里头的明军,留在史可法手里直接指挥的,只有原本镇守扬州的四千来人,这原本就是地方杂牌二线部队,不然也落不到督镇大人手里头。除了这四千人,还有何刚指挥的两千人的忠贯营士兵,这两千人,还算勉强能打,不过与高杰、刘泽清等人的精锐相比,犹有差距。再有,就是刘肇基总兵手里头的四千多人,与扬州驻兵一样,这几千人也是标准的垫底鱼腩,只有大刀长枪,盾牌和铁甲都没有几具的地方部队…… 加起来一万来人守着这么大的城池,还没火器没援兵,这要是能有战斗力和士气才真是活见了鬼!(未完待续) 第五章 降是不降? 整个城头都是鸦雀无声,稀稀啦啦的明军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瞅着城头下头,不少人还在嘴巴里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曾志国远远看到,史可法和他那一群幕僚武将们也奔出了城楼,趴在城头砖墙上望下看着。 扬州西城在整个城防系统里算是最为低矮的,对面就是高高的山岗连绵成片,山岗上树林密布郁郁葱葱,承平时节原是普通百姓休闲纳凉的好去处,这会子西门外头连绵不绝的正是大队的建虏大军。 清军几万人的队伍就这么寂静无声的占据了城门外面的有利地形,比城墙还要高出一截的土岗上站满了蚂蚁一样的清兵,在夏日的阳光下,这些理着金钱鼠尾的清兵士卒们正在砍伐着山岗上的树木,以便打造攻城器械和建立防御和瞭望所用的工事,在城门正面里许外,数不清的旗帜下依着满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绿营分别站列了数不清的清军将士。 看到如斯场景,曾志国便忍不住也与其余的明军士兵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俗语说千人成列看不到边,而眼前的清兵少说也在三万人以上,一眼看起去,刀枪剑戟密布成林,枪尖刀光汇集成片如同一簇簇钢铁森林,无数头顶樱盔身披镔铁战甲的八旗骑兵在城外来回的奔驰,原本用于百姓进出的官道之上但见尘土飞扬,杀气凛然。 曾志国知道,这还是多铎南下大军的一小股部队而已,刘良佐与刘泽清、高杰等降镇大军刚刚收编没多久,八旗贵族还在给这些汉奸部队做最后的整编,再过几天之后,十几万明军就会绵延不绝的奔赴过来,参加对扬州城的围攻,同时在长江边上征调战船,准备渡江攻击南京。 这十几万明军,还会帮助清军攻打江阴,攻打江南浙东,其中原高杰部下李成栋部最为悍勇善战,很多关键的战役都是李成栋所部参与获胜,而李成栋一直攻到广东城下,为了大清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就是眼前的情景,都教这城头上的明军将士无法承受了……不少人面色青白,双手颤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有不少人,竟是已经站立不稳! 倒也怪不得这些普通的明军士兵们,大明和东虏打了几十年仗,除了偶尔守城战胜外,野战竟是没有一场可以拿得出手的胜利。 而剃着金钱尾鼠的八旗大军,似乎也就成了无敌的象征了…… 曾志国喉头鼓动,有心说几句鼓励士气的话语,不过嘴唇开张了几下,终究又把涌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清兵残暴啦,民族大义啦,三百年后的耻辱啦……现在说得着么! 在扬州和嘉定并浙东诸城惨事之前,说什么也是白搭!只有等自称聪明人的睿亲王大大下了剃发令后,汉人的抵抗意志才会坚定起来,只有到那个时候,首鼠两端的会坚定意志,害怕死亡的会前仆后继,很多浙东的百姓烧了自家房子,把老婆孩子送上山之后就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抗清大业中去,至死不悔! 只有在剃发令下来之后,原本以兴亡更替来安慰自己,原本那些对明朝失望透顶反而期待着改朝换代的普通百姓们,才会真正理解到国家与民族之分!到那个时候,整个中华大地才会烽烟四起,搞的清朝政府焦头烂额,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抗争高潮,而因为民族大义所兴起的抵抗热潮在整个顺治年间都未曾完全消弥,甚至在整个清朝的统治期间,都并未真正的消失! “睿亲王大哥,您还是早点颁布剃发令吧……” 在曾志国的碎碎念声中,城下的清兵却开始了新的动作。 数百面旗帜在风中啪啪作响,也不知是谁下的号令,队伍正中的帅旗一展,突然,仿佛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雷声,清军队伍正中的数十面大鼓一起敲响起来。隆隆的鼓声雄壮的,充满威严的,如同奔雷一般在扬州城头呼啸而过,鼓声一直不停的敲响着,如果稍许眼尖一点的人,就可以看到敲鼓的都是清军中个头高大的健壮大汉,他们赤裸着上身,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敲打着身前的战鼓,把森严的杀气用这种质朴的,充满自信与霸气的鼓声用着简明的节奏传递开去。 开始时,这鼓声还没有什么不同,数挝之后,充满着威严的鼓声分明有一种震人心魄的力量,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油然而发,使得整个扬州城头的明军士兵变得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如果说在万历年间的建奴军队还只是辽东大地上一个缺少盔甲,缺乏武器,没有自己的铁匠,没有制造火器的能力,也不懂得什么高深的兵法,整个部族完全是一个强盗集团的话,数十年间,几百甚至是几千场大大小小的战事过后,整个八旗大军已经是一个严谨而残酷,暴虐而有组织,无往不前,充满了对胜利渴望的战争机器。 女真满万不可敌当然是神话,不过此时此刻站在曾志国眼前的这支八旗大军,在经过几十年的战火淬炼之后,确实可以拥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哪怕它是汉民族有史以来最为可怕也最为凶残的对手! 鼓声戛然而止,在数万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一个顶盔贯甲的八旗将军从中军阵中一马绝尘疾驰而下,向着扬州城头飞奔而来。 虽然只是一人一骑,这员八旗悍将居然冲出了一股强悍绝伦的气势! 随着这八旗悍将的越来越近,曾志国分明也听到了自己的小心肝在不争气的噗通噗通的跳动着…… “大清豫亲王谕令,问着城中明国史阁部并军民人等,尔等,降是不降!” “尔等,降是不降?!”随着这员悍将的叫声,身后数万八旗将士也是相随叫喊,几万人的叫喊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向着扬州城头,如潮水般的扑击而来! 求收藏,求推荐!(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不降! “降,还是不降?”数万人呐喊出来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乱云崩石一般,冲击着扬州城墙。 城头的明军官兵面色苍白,哑然无语,面对敌人如此挑衅,居然无一人敢出来做仗马鸣!便是史可法此时,亦是仰首摇头,默然无语。 纵是知道扬州未降,史可法尽节而死,文臣武将降者寥寥,多半死在了其后长达十日的屠杀之中,当着此情此景,犹是让曾志国这个穿越客黯然神伤,三千年来家国,祖宗英灵犹在,而后世子孙,其孱弱无能一至如此! 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感涌到了曾志国的心头,喉咙紧紧的往上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让曾志国差点儿就喘不上气儿来。凭什么,老子这个民族风光了几千年,到了未了,到这个最为关键的世界大势开始转折的时候,要被眼前的这些人形野兽们代表的落后强盗集团奴役三百年! “豫亲王晓谕城中军民人等知道,降者,免死!”声浪又为之一变,刚刚的霸气和蛮不讲理收敛了一些,语调中竟又是充满了诱惑与鼓励的味道。 来吧,投降免死,投降可以继续着美好的生命,可以享用荣华富贵,可以继续做人上人,可以接着锦衣华服,钟鸣鼎食! 不得不说,我煌煌大清在开国的时候,最高层的权贵在劝降这件事上继承了皇太极的优良传统,舍得拿孩子去套狼,舍得高官厚爵且绝不食言而肥,连祖大寿那样降了又叛,叛了再降,明知道祖大寿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祖大寿所掌握的在辽东将门中的潜势力,从皇太极到多尔衮居然都是忍了。 这么着一来,清季开国时诱劝文臣武将投降是出奇的顺利,在自身的荣华富贵面前,别的也当真算不得什么了。 史可法也好,马士英也罢,坚持不降的明朝大臣,几希?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当中,那奉命到城头下宣谕的八旗将领得意洋洋,又策马在城楼底下绕道而行,一边卖弄着自己潇洒的骑术,一边继续对着扬州城头的军民们进行着恐吓与诱惑。 “不降!” 死一样的寂静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怒吼一声。 众人沿着声音的源头一看,却正是鹤立鸡群的曾志国。身形高大健壮的曾志国站在明军队列之中当真是引人注目,而此时此刻,原本一脸平和,甚至有点儿事不关已味道的曾志国,居然是如怒目金刚一般,向着城外那得意洋洋的敌将怒吼着! “不降,老子不降,打死也不降!”随着一声声怒吼,曾志国心胸中的块垒油然而消,每扯着嗓子叫一声,就感觉痛快那么几分。 看着对面金钱鼠尾那张错愕的脸,曾志国没来由的好一阵痛快!在心里默默想了一回,曾志国还是没有忍住,用着倍儿标准的普通话又扯着嗓子叫道:“降,降你妈逼!” 这粗口一出,城头的明军将士,轰然大笑。原本紧张肃穆的气氛,为之一松。 这年头的大清权贵十有八九都不懂汉语,与汉人之间说话还需翻译,不过也有相当一部份满族同胞与时俱进,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汉语对话。 曾志国的话不那么复杂,底下来招降的清军将领立刻就明白了。 当时正经满族八旗那张特有的刀把儿长白脸瞬息间就涨的通红,满是阴沉之色的三角眼狠狠瞪了曾志国一眼,那个清军将领往后一仰,取出身后的弓箭迅速一搭,一支箭矢带着尖利的破空啸声,向着城头上的曾志国疾速飞来。 因为这将军是来招降,所以虽然隔着不过百步距离,城头倒是没有人向他放箭打炮,不曾料想,这人居然如此胆大,当着城头几千明军的面前,就这么向着曾志国一箭射将过来。 清军的箭头都极为沉重,三角箭头还带着放血用的血槽,若是一箭中了要害就准备荣登仙界吧……所谓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的说法,也应区别对待。八大王张献忠被一箭射中而死,黄得功也是被射死,赫赫有名的八大王和黄闯子尚且如此,曾志国这样的无名小辈肉体凡胎,若是一箭中了要害,当然也是绝无幸理。 好在曾志国也算见机的快,一见那建奴如此动作,下意识的便往地下一伏,饶是如此,那箭矢如电光火石般从他头顶掠过,堪堪就要碰到他的头发。 “当真是好险……” 在心里叫着侥幸,曾志国嘴上犹硬,向着城下戟指骂道:“该死的建奴,不是骑射无双么,暗箭偷袭都如此没用,啊呸!” 他如此惫懒模样,配合着适才那强势的一喝,城头明军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不少人随着曾志国一起笑骂,城头的高级军官也自发下令,一阵梆子乱响,城头不少射手开始向着那建奴将军射箭,还有不少帑手也在装填小帑,准备着敌军恼羞成怒立刻攻城时备用。 只可惜扬州是内镇,明朝自铸和购买的红衣大炮多用在边军身上,此时十有八九都免费赠给了城下的八旗大军使用,还有那佛郎机炮等诸多犀利火器,扬州这里也是没有配给,若不然,一古脑打将下去,那建奴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也走脱不得了。 明军的射术果然不行,劲力准头都是差劲的很,那建奴一箭不中也甚是气沮,此时左右支拙躲开城头射下的箭雨,一溜小跑,便又返回了阵中。 依稀之间,众人也好象听到了几句满语的叫骂,不过大伙儿不懂,自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城头上的史可法并淮扬总督卫胤文、总兵刘肇基、何刚等文武大员紧张起来,令旗挥舞招展,城头的明军开始布阵防御,城角下的民夫百姓也开始准备条石滚油,准备随时往城上搬运。 肇事者曾志国此时倒是轻松下来,半倚在城墙之上,看着众人忙碌紧张,曾志国好整以暇的笑道:“倒是不必紧张,建奴是不会攻城的。” “何以见得呢?” 史可法悄没声响的到了曾志国身后,听得这惹事的莽夫还有心说笑,便皱眉发问。 “督镇大人容禀……”曾志国并不慌张,抱拳一行礼后,直起腰身笑道:“大人放心,建奴的红衣大炮还留在徐州,由徐入淮一路多河流湿地,红衣大炮一尊三千斤有奇,想运到此处极为不易,所以末将以为,建奴今日此举,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晚上还有一章,请大家赏几张推荐票,在下一定竭力报效!(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上条陈 果然也不出曾志国预料之外。招降的建奴逃回去之后,大队的清兵虽然又擂鼓呐喊恐吓一番,究竟还是没有选择攻城。 扬州城怎么也是重镇,城墙方圆二十余里,城高险峻,除了西门地势稍低外,其余各门均是高大巍峨,绵延二十余里的城墙上每隔百十步就有一处专门射杀爬城敌军而建造的敌台,城头上虽无太多火器,不过强帑硬弓的数量足敷使用。 扬州毕竟是史可法驻节之所,军需物资由此地储存调拨,所以军械盔甲粮草弓箭等储备极其丰富,想用人命来耗光这些,实在是比较愚蠢的想法和行为。 其实曾志国是很希望历史记录有所变化,被激怒的多铎把自己的疯狂性子爆发一下,来个挥师直上,用全军玉碎的方法和扬州守城兵马来一次死嗑的……这样守住扬州的机会就会大上许多啊。 可惜,多铎不愧是建奴贵族中难得的帅才,疯狂偏执残酷好杀的外表下,其实是缜密而细致的大军统帅的冷酷心肠…… 对面的大军统帅显然是合格靠谱的,不过自己眼前这位,似乎就有点那么小悲剧了…… 史可法,说到底还是只是一个有那么一点小单纯和纯洁的读书人啊。 从他对马士英那个老狐狸的应对之策,再到对江北四镇的驾驭失控,然后再就是极其悲剧的守扬州一役,总之,在史督镇身上,曾志国看不到一点儿厚黑与权术的影子。 如果说史老先生只是一个教书匠,那当然再好不过,经他一调教,人品那肯定是涮涮的好。不过做为国家重臣一方总督,负责着华夏文明一脉的守护,这担子,对史可法来说,未免有些儿过于沉重了…… 就这样,史阁部还是东林一党里难得的干才,通世务晓军事,为人不算拘泥,有权变,也知道以大局为重,可以说,以东林党的眼光来看,史阁部算是一位无双国士了。 悲剧,真是太悲剧了。 史可法当然不懂自己眼前的这位“虎将”的阴微心思,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这个曾游击,似乎在守城做战上,有那么一把两把的涮子。 “曾将军,以你之见,建奴非得等红衣大炮前来,方能攻城?”史可法清瘦的脸庞上竟是泛起一抹红晕,又忍不住搓搓双手,呵呵笑道:“若是这样,扬州最少在一个月内,可保无事。有此时间,我可以檄调各镇兵马急速来援,如此,如此大明天下还有望啊!” 曾志国一时默然…有些人,心里的信念足以光耀天地,眼前的这位史公,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 “督镇大人,虽然建奴没有红衣大炮,不过再过三五日,他们还会攻城的。” “这又是为何?” “大人,别忘了他们还有江北降兵十余万人,足堪使用。扬州这样规模的大城池,没有三万以上的精兵是守不住的,守城兵力太过薄弱,经不起敌人强敌。” 史可法摇头苦笑:“城中士卒止有一万一千余人,且军心涣散,虽有今日,然士气终难恢复。若三五日内,再有几股强兵入城方可。而城中百姓,纵召集十万丁壮,也不过帮着递递砖石助守,经不起战阵的。” 这话倒是事实,丁壮临时召集,很多人连血都没见过,守城之战残酷而无退路,倚坚城而守可使敌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守城一方,则必定再无退路。 这样的战争,注定是无比残酷的。 曾志国心念一动,向着史可法试探着问:“督镇大人,可想守住此城?” 史可法咬着牙齿,涨红了脸道:“笑话,守江必守淮,没有扬州,南京也失,失东南半壁,大明天下想不亡者,几希!” 他看一眼城头下旌旗飘扬的八旗大军,脸色突然由通红变的铁青:“建奴小邦而临大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蒙元临中国百年,而中国元气历二百年方才恢复,若是再有蛮夷据中国之事,吾恐华夏将一跌不振矣。” 就凭史可法的这一番见识,就够资格给他老人家死后修个祠堂啦…… 曾志国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脸上却是一副恭敬之极的表情:“督镇大人请放宽心,以末将之见,数日之内大军云集来援自无可能,不过附近还有甘肃镇一部兵马距离极近,应当来援,留此数千人,守城当添几分把握,若是守城兵马能够同城敌忾,新附降军战意不坚,当不会为建奴当真卖力,蚁附攻城折损过大,建奴未必肯如此强攻。岂不见当年宁远一事?末将料定,只要坚守超过半月,扬州城必定无恙!” “李栖凤此人……”史可法略一沉吟,语气森然道:“此人心志不坚,纵是入城也打的是卖城邀功的主意,本阁部原本不欲让他入城,随他去留,不过既然守城有望,那就由不得他了。” “若是大人依末将之言,末将敢保守城有七成的把握。纵是最终守不住,也拖得时间!” 曾志国傲然放话,虽还是一副愚鲁无敌的虎将样儿,不过怎么说,话里也是蕴藏着强大的自信与人格魅力,不由得史可法不霍然动容。 史可法倒也不是轻信无能到这种地步儿,不过一个溺水无望之人,眼前突然出现那么一点儿希望,就算是一根稻草,也非得抓住不可。 当下便向着曾志国动容道:“喔,曾游击若有善策,但说不妨!” “选将立责,分门而守,督镇您坐镇此处,提调从容。檄调扬州城外兵马,趁着合围不密,速速入城。入城后,心意不轨者,或斩或囚,要有雷霆霹雳手段!此其一。” “哦,还有其二,请说?” “其二,当使城中军民百姓知建奴残暴凶横,屠戮生民,且又有剃发、圈地、逃人、投充诸法,若是降了,将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圈地等说,倒是确有其事。不过剃发一说,建奴的摄政王不是说了,满汉各异,并不勉强,在京师有人剃发邀功,反而斥责,此事江南已经知道,拿来说,怕是无用啊。” “这件事若是督镇大人能放心,就请交给末将去做。” “好,然后呢?” 曾志国微微一笑,道:“严防奸细,谨防降军助建奴诈城,城下多备器械,激励城中军民百姓士气,挑选壮士发给军械,上城备守。虽然壮丁不能与精锐相比,不过多备旌旗鼓号,用来虚张声势,不使建奴知道城防虚实,还是有些用处的。除此,督镇大人应该多去巡城,慰问军兵百姓,杜绝谣传,安官心军心民心,督镇大人纵有死守之意,也需要让军民百姓知道,这样才能同仇敌忾,使城池不失。” 史可法沉吟道:“这个,倒是有人拟过一个公告,说明此次守城是我一人的主张,不会连累百姓,如此这般,也能安心民心吧?” “不可!”曾志国身形一震,怒吼道:“督镇您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他这般反应,史可法倒是不怒,只是奇道:“这话是怎么说?” “城中军民都有侥幸的心思,如果督镇这样一说,还有谁愿意殊死抵抗,还有谁愿意竭力助督镇守城,反正这是督镇一个人的事,如果是这样,末将敢说,三天之内扬州会被攻克,督镇您到时身边最多有几十骑相随逃走,然后不免被执,要么降,要么死!”(未完待续) 第八章 大人有赏 “你这么着一说,我可算是明白了……昔日张巡守城,就是与阖城百姓共存亡,其实不论百姓是否愿意,共存亡这一条是绝不能改的。”史可法虽然在大局上有点儿迷迷糊糊糊,而且有妇人之仁缺乏雷霆手段,所以驭下无方。不过好处就是从谏如流,而且智商也绝不低下。 曾志国一说,他便已经算是全明白了。 怎么说,史可法能凭着考试混进大明帝国高级公务员队伍,而且在当时最拉风的党派东林党zhan有重要地位的人,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蠢蛋。 “阿弥陀佛,督镇您这么一说,满天的云彩都散开了!”曾志国笑咪咪一合掌,脸上布满了贼兮兮的微笑,这副形容儿可跟他的长相完全不搭。 “曾游击,本阁部断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人才,条理清晰,说话儿也干练。怎么,以前读过书罢?” “末将小时候是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兵慌马乱的,又长这么大块头,索性便从了军。” 曾志国说起谎话来眼皮也不带眨一下,其实原本这副身体,连笔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倒是身大力不亏,从小学武,所以武艺还颇不差。 在大明武官中,不识字的占九成九,能认几个大字的都是高等精英人才,如果读过几年私塾的话,那可当得起“儒将”这两字了。 “好,很好。”史可法笑的见牙不见眼,如果不是曾志国比他高一个头,怕是就要连连拍肩,表示嘉许了。 事实上,曾志国敢吹这种牛皮也是有底子的,前世做为一个无业游民的他,闲暇时唯一的乐趣和爱好就是看看史书,练练大字,所以旧学底子和明朝的秀才肯定是没得比,不过吹牛念过几年私塾的本钱还是有的。 “曾游击,你的表字是什么?” 如果曾志国是一个普通士兵,史可法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可以了,现在以曾志国的官职来说,要么史可法直呼他的姓名,要么就叫他的表字,或是别号,不然老是称呼官衔,史可法觉得很是别扭。 而不问别号直接询问表字,就说明史阁部是要把眼前的这位五品游击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 这一点区别曾志国还是懂得的,当下就在史阁部的王者之气面前纳头便拜:“禀督镇大人,末将表字一成。蒙大人昨日救得性命,当以结草衔环而报!” 这一番话,倒是有一半以上出自真心,究竟是救命之恩,还是眼前这东林党里难得能做事,又能趋国赴死的人感动了他,倒也不必细究。 史可法也是满脸的感慨,亲手把曾志国扶起,就手儿还拍拍他宽厚的后背…… “一成啊,你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懂得知恩必报这一条,眼下这世道算是难得了。你说的话算是上的条陈,我这里先给你记上一功吧,若是守住扬州,就算你的首功!” 有这一句话,曾志国算是从黄得功的部下,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史可法的嫡系。 “这末将当不起啊,大人。” “当得起!”史可法满脸于思:“能给我出主意的人太少了,今日之下,才知道身边尽多虚言矫饰而实则草包的人物,从建奴犯境时起,他们,打的就是想要投降的主意!有几个有良心的,也只抱定了心思和我殉死了事,可这无济于事啊。” 说到这儿,史可法严重不符合自己身份和气度的砸吧砸吧嘴,又向着曾志国吩咐道:“一成啊,你是游击,调拨六百兵丁归你统属,再给你五十匹军马,今日骂敌壮胆也算一功,再赏一百两银子,好生去做事吧……” 曾志国今天的表现,倒也算是出了一下风头,不过也确实当不起史可法如此厚赐的。乱世时,什么官衔都是假的,手里有了兵才是实在的。再有军马,也是难得之物,百两白银,以明朝的物价来说,更是厚赐。 倒不是史可法老糊涂了,实在是这个时候的明朝,当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多少朝廷大吏积年宿将要么死了要么降了,留在江南江北的原本都是些二流货色,一流的人才极少,更不要说有那种敢在敌人大军围城时,叫骂敌军将领的胆色了。再加上曾志国之后的献策也给史可法留下了深刻的映象,曾志国的说法有老生常谈的部份,大多却是守城时急需注意和小心的。而对敌军动态的判断,仅凭红衣大炮路远难至,新附军要几天的调整收编才能使用这两点,就够让史可法刮目相看了。 不管在哪一个世纪,缺乏的始终是人才啊…… -------- 城外的清兵乱了半天,终于意兴阑珊的退去了。 果然不出曾志国所料,清军虽然占据了有利地形,城外还有不少树木可供砍伐,不过在有了红衣大炮的今天,让清军主力来一次蚁附攻城的残酷战法,那些建奴权贵却是显不得下这种血本。 破潼关就是用的红衣大炮,两千年雄关抵不上大炮几颗炮子儿,这会子再来血战攻城,建奴的旗丁再不是人,当官的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吧…… 况且,满洲八旗现在一共才五六万左右的可用的男丁,一场攻城战要是死个几千,全族都得骂娘,多铎他再疯也疯不到这个地步儿。 有李成栋、金声恒他们呢,好歹让这些新附汉军也有机会上场表现不是? 清军一退走,满城头站着的明军将士先是欢呼起来,城头摆放的鼓被打的山响,打鼓的明军将士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兴奋而又杂乱的鼓点儿,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气氛就在这城头蔓延开来,接着,又传向了扬州城内。 随着军人的欢呼声,底下的民夫百姓也奔走相告,满脸欢喜,接着,就是阖城打鼓放炮,热闹的不成模样。 只是以曾志国这个局外的人眼光来看,这眼前的欢娱,总有着那么一点点别扭劲儿…… 就好象,走着夜路的人点着灯笼说着笑话儿,声音大的吓鬼,也吓人……眼前这情形,不过是阖城军民百姓去了眼前的大难,而前途未知,只是借着这一点理由尽情的欢腾一会儿,而再过几天,终究还是要见真章,扬州城,能否逃脱来日大难? 谁心里也没底…… “走一路看一步吧……”领了印信号牌的曾志国在接受了史可法当着文武大僚们的夸赞之后,步下城头,看着一股股烟花爆竹燃烧而起的烟雾,却是没来由的摇头叹息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章 世事洞明皆学问 扬州城喧闹到了傍晚时分就彻底的消停了下来。 清军只是暂时退却,而不是当真撤退,所以狂欢只是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整个城池便又陷入了一种气氛微妙的沉寂之中。 城池仍然在东虏的包围之下,隔着一道城墙,仍然可以依稀听到城外八旗兵丁的说笑与驰马射箭的声音,清军队中还有俘获的三眼枪或佛郎机等火器,虽然满兵不用,不过汉军旗中配有不少,到了傍晚时分,一方面是闲着无事,一方面是将领授意,用来恐吓城中军民,不少汉军旗兵开始打枪打炮,发出的浓烈的硝烟硫磺味道一直飘到了城里。 消息传开后,城里就显的更加沉寂了。 哪怕是汉军旗,只要剃掉了脑袋上大半的头发,只在后脑勺留下一小串老鼠尾巴后,就好象变的份外可怕骇人,不论是明军还是百姓,对这种海东建奴的标准打扮都显的极为忌惮和恐惧。 这是几十年战争屡败不胜留下来的后遗症啊…… 曾志国在城内没有住所,昨儿他还是个流窜来的军官,没有人理会,就这么将就了半宿,熬到天光大亮时,就被清军的鼓声惊醒。 到了今天总算是有了着落,不管他以前是跟着谁混的,现在总算是正牌的史阁部心腹麾下,境遇与昨天就当然不同起来。 到得城下不远处,早就有划拨到他麾下听命的六百兵丁齐集在城门附近的广场上,一见曾志国来到,一群军官带头,其余明军士兵一起半跪,齐声道:“见过大人!” “起来,都起来。”虽然在睡梦中百转千折辗转反侧梦想过有这样小人得志的场景,不过当真有几百人齐涮涮跪倒在自己身前时,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就当上官了?还领导这么多人……?”曾志国偷偷用右手掐了自己的大腿肉一下,疼! 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快感袭上了曾志国的心头。 怪不得啊……从古到今,这么多人想当官,这当官的滋味……还真是美。 “末将淮扬镇千总张威,见过大人。” “末将淮扬镇千总杨英明,见过大人。” 虽然曾志国宣布免礼,不过由两个千总带头,再有十一个把总一起上前,到底行了个礼,曾志国也还了个半礼,大家又执手寒暄了一阵,这才算是彼此见过了。 以大明军队的传统,客兵和客将其实是不受欢迎的。不过眼前这几百人算是史可法格外照顾,他们原本也就是黄得功的部下。 当初史可法刚到江北时算是一穷二白,身边只有几百亲兵护卫,现有的一切都是到了江北后搭起了架子重新发展的。至于直属于他淮扬总督部下的兵马,有些是从江南带过来的,也有的是过江后重新招募的,大部分,还是当时的四镇将领报效赠给的。 眼前的这一些军官和士兵,就是当年黄得功送给史可法以壮军威,扩大总督威权时用的。不过起到的效果如何,那大家自然就心照不宣啦。 “大人,咱们离开黄帅也有大半年了,可着实想念他老人家,现今大帅还在庐州?唉,也不知道大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提兵来救扬州啊?” “正是正是,爵帅一生勇猛无敌,当年在辽东时就是赫赫有名的虎将,现在更是提镇一方的诸侯大帅,若是他老人家来了,区区几万鞑子算得什么!” “说的没错,左良玉多狂妄,还不是卖屁股混到今天?威风了一辈子,和咱大帅一见真章就不成了吧?老贼一败再败,就这么病死了……也算他运气好,要不然还不被咱大帅拿了,送到南京吃上千刀万剐么。” “曾大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帅慧眼识英才,如此虎威上将,威风凛凛,身形壮硕孔武有力,不问即知,曾大人在大帅身边,一定是极受赏识啊。大人,末将等就跟定你啦!” 这一伙丘八当真是老江湖,一下子就看出来曾志国并不擅长眼前的这种场面,官威和官场老油条的气质,还有军中丘八将领特有的磁场不是寻常人能冒充得来的。 曾志国能忽悠史可法,还当真忽悠不了这些看起来五大三粗傻不拉及,其实精细的能在石头里榨出油来,拿着蚊子腿烤肉吃的大明军官们。 这年头,能在底层带兵并厮混到现在安然无事的,几希? 十几年的战火啊,大浪淘沙,再无能的军队,也该出一些能打仗又能贪污,有时能勇敢杀敌,有时也勇敢祸害百姓的个性和经历都复杂到极点的混蛋军官了。 就听着这些看似奉承的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海了去了…… 可怜曾志国哪见过这么牛逼哄哄的阵仗,当场便犯了晕。 “大人看来是乏累了,也是,昨儿听说大人贵体抱恙,还是督镇大人亲自施喂汤药才使大人痊愈的,大人当真是福大命大,今儿索性不谈军务了,咱们几个凑了点银子,在城中一户人家摆了席酒,还请大人赏个薄面,如何?” 这会子出来打圆场的是那个名叫张威的千总军官,看起来三十来岁年纪,个头比一米八五的曾志国还要高些,可惜身形有点瘦弱,也就少了几分威风杀气,脸上的胡子也长的不甚美观,稀稀拉拉的,说话却是正经的北京腔,更加添了几分猥琐的味道。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曾志国脸上的那满脸的络腮胡子当真是给他加了不少分,任是谁见了,总得伸一下大拇哥,叫一声:“好一员虎将!” 这也算是上天给穿越的曾志国小小的开了一下金手指吧……不然,曾志国难以想象,自己原本那副小身板和小白脸儿,混在眼下这个时代怎么样才能避免饿死沟渠…… 张威苦劝,另外一个千总杨英明也是把臂相邀,曾志国到此时才有点醒悟过来。 敢情,这两位带着大票的军官和士兵巴巴儿的赶过来,一是看看自己是哪颗葱,看看这新任上司值不值得跟随,二来,是打探消息,这里面又是两层意思,第一,看自己与黄得功的关系如何,第二,打听一下,扬州救兵的消息。 “嘿,这伙丘八,当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啊!” =------------ 我现在人品真不好啊。。。没几个人投推荐票了。 请大家再相信我一回,这本,一定好好搞!(未完待续) 第十章 大人请上座 “大人请!” “诸位将军请!” 曾志国与张威、杨英明等人把臂而行,相谈甚欢,一起向着西城某处行去。 六百多官兵,就剩下十来个把总两个千户,再加上曾志国这个游击,一共前去把酒言欢。其余的官兵早就四散而去,因为城墙附近没有军营,也不能教士兵们住在野地里,所以曾游击所部统辖官兵,都是在西城附近的百姓人家里居住,取城头一有情况方便快速集合之意。 当然,这样也方便官兵们化装成百姓潜伏,或是逃跑……事实上,扬州城被轻巧攻破后,这些官兵们也正是这样干的。 不过是否从后来的十天屠城内逃脱出性命来,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天色向晚,两个把总乖巧的从怀里掏出了火石等物,啪嗒啪嗒打了一阵火,点燃了两盏灯笼,飘飘荡荡的在前头引路。其余诸把总与两个千总一起,一边奉承着曾志国,一边高一脚低一脚的赶路。 这年头军队里的官职也不值钱了,大明开国之初,总兵官并不常设,数量极少,而且非公侯伯不能当之,后来多设九边与各省总兵坐镇,也并不泛滥。到了现在,总兵官满地走,副将多如狗,到了参将游击守备这个档次,已经算不得什么高级军官了。 至于千总把总之流,原本就不算品级,只有加上世袭千户或是百户,才算是有了军衔待遇。而现今大明天下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世袭的军衔已经吸引不了人了。 比如江北四镇连军饷也无法正常发放,令四镇自筹。于是军纪荡然无存,四镇官兵比盗贼更加令百姓痛恨,军队军阀化并且没有了任何大明官兵的荣誉感和自觉,战斗力低下还是小问题,对明朝缺乏认同感,使得四镇军队大量降敌,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原因。 比如现在的这一票军官,在几年前可能是军户,也可能是城镇无赖,更加可能的是犯罪充军的亡命徒。 在这个年头,老实人是做不到大明军官的位置上的……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市政工程,街道自然是高低不平,天色全黑了下来更是难走,再加上前头的两盏灯笼飘忽不定鬼火也似,就这么凉风徐徐袭来的初夏之夜里,刚刚拥有了大票属下的大明游击曾志国将军,额头的汗珠就这么一滴又一滴的滴落了下来…… “大人,到了。” 走的昏头晕脑的曾志国精神一振,急忙定神一看,原来前方十来步远就有一处宅院,青砖石砌的院墙平整高大,一溜三开门的青砖飞檐,门口还有几个人影提着灯笼等待,再看四周,也是大致相同的青砖小院,一家挨着一家,每家门口,都有灯笼照明。 比起刚刚行走时的黑暗小巷,这里大概就算是扬州西城附近的富人和下层官员的居所了。 站在院门外等候的正是这小院的家主和下人,远远的看见大票的军官过来的,那头戴方巾的中年主人皱一皱眉,转瞬之间,又在脸上堆满了笑容,远远的就向着军官们作揖行礼,大声笑道:“张将军杨将军今儿贵脚踏贱地,光临寒舍,王某幸何如之啊,快请,快请!” 主人如此好客,一伙丘八爷们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打着灯笼带路的两个把总让开到一边,张威与杨英明两个千总仍然夹在曾志国左右,一边说笑话凑趣逗乐儿,一边漫不经心的慢悠悠的向前而行,并不把一揖到地的主人放在眼里。 到是曾志国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忒不把人当人了吧? 况且说,曾志国眼也不瞎,这主人带的方巾是四方平定巾,少说也有一个秀才的功名或者就是官绅,若是在二十年前,这几个丘八想和人说话,人还不理呢! 他既然过意不去,当即就摆脱了两个千总的纠缠,大步向前,到了那主人面前,伸手轻轻一搭,便把那还在弯着腰的瘦弱中年书生给搀扶了起来。 “是咱们叨扰了,先生也太过客气了。” 那中年人被曾志国一把扶起,自己倒是吃了一惊,再看看曾志国的凶恶长相,更又是大吃一惊。 倒也难怪,两人之间的个头也相差太大了一些。 看到曾志国如此做法,两个千总相视一笑,眼光里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出来。 “这位将军如此虎威……这个,真是我扬州城之福啊。敢问将军尊姓台甫,也好称呼?” 被曾志国搀小鸡一样拎起来的中年主人倒也见机的快,一小会儿功夫,就已经镇定下来,一边殷勤的引领着众人进院子,一边打听着曾志国底细。 “呵呵,本将姓曾。” 杨英明上前接话道:“王先生,这位是我们的游击大人,今天算你好彩头,说是请我喝酒,却请到了咱们的游击大人。” 一语既出,那正做好客状的主人却是一呆。 曾志国呵呵一乐,一边和大惊失色的主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答着话儿,一边叉着腰看着这典型的明朝南方建筑风格的小院。 一水的青砖铺地,院子四周都种得有海棠与石榴,一个大瓷缸子摆在院落正中,几个穿着青衣的仆人有的正在帮着进来的军官们掸着身上的浮土,其余几个捧着毛巾和黄铜盆,帮着军官们净脸擦干。 至于堂房正中黄杨木门雕花,暗处看不清楚,不过也算是看的过眼,现下正四门大开,连窗户也全部打了开来,两张席面上摆放着满满当当一桌的菜肴,几个青衣小厮正捧着酒壶,站在席面之后,等着伺候。 房门的石阶上,七八个身着绸缎,戴着四方平定巾和东坡巾的士绅们,正都弯腰躬身,老老实实的给这一群兵大爷们行着礼作着揖。 一看如此情形,曾志国再鲁钝也看出情形不对来:“看这模样儿,这家人算是殷实之家,交往的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不过我现在过来,他们应该没有事先接到消息,闹腾这么一出,却又是为什么?” 思量着的功夫,一群军官已经一起说笑着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连同两个千户在内,各人都是一楞。 “来来,诸位将军请,都请上座。”主人颠前跑后,却不知道是忙的,还是吓的,现下已经是满头大汗,弯腰延请着客人们进入房内。(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请托 虽然有点儿不明就里,不过曾志国在前,两个千总并众把总在后,十来人就这么腆着肚子昂然直入。 曾志国上座,主人打横相陪,两个千总并诸士绅略微谦让片刻,便都各自落座。 天气热,菜是刚刚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和香气,众人一落座儿,几个小厮便执壶上前,给各人面前的青花小瓷杯满满斟满了酒。这酒,明显是上等好酒,酒一入杯就是香气四溢,而色泽清亮透明,令人一见而心喜,就是曾志国这种不大讲究的人,也知道自己眼前这酒杯里的酒不是凡品。 其实除了这好酒外,菜是精工细馔,杯具与碗盘无一不是官窑出品,精致光洁,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嗯……这个装鱼的青花盘,大概得值个二三百万人民币吧……想到这个价格和自己前世混的很不如意的遭遇,曾志国颇有唏嘘之感,这眼一闭一睁,使的菜盘子都值好几千万啦,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其实刚刚入门时,两个千总还颇有点瞧不起新任上司的做派。 一个戴方巾的文士,现在算得什么?不要说给大爷们多弯一会腰,就算跪迎又算得什么?眼前的这乱世光景,谁不知道有刀有兵才是草头王?拿笔杆子的文官压了武人二百多年,也该吃点苦头了不是……咱们这新任上司,似乎从一开始时就看得出来,是一个官场菜鸟啊,估摸着,也就是身大力不亏,在黄得功大帅那里颇受器重,又不知道怎么投了史督镇的缘法,一下子就扶摇直上了。 没准,前仨月这曾某人还是个大头兵哪。 这么着一想,众人对曾志国未免有些个不那么服气了,若不是曾志国一副虎虎生威的“虎将”模样,这些老油条丘八们还真敢不甩他的军令,生生就敢摞他的脸子。 倒是这会子,众人不知道曾志国心中正在唏嘘感慨,眼见得酒菜流水价上来,曾志国却是面色沉静淡然,不为所动,这么一来,和那些甩开腮帮子胡喝海喝的军官们就明显看出来了高下,便是请客的主人和相陪的那些士绅们,也是暗中吃惊,不知道这形态勇武的军官,是何来路。 酒过三巡,主人先是陪笑敬了曾志国和两位千总,然后将笑脸儿一收,换过了一副正经面孔出来。 “来了。”在座的却也都不傻,知道这主人这一次如此大费周章,必有要事相求。 清兵围城,城内正是兵慌马乱的光景,不要说寻常百姓了,富户官绅也不敢随便糟蹋钱财银子,身外物也还罢了,吃食是最为要紧的。眼下的城中,原本十两银能办的上等席面,二十两也未必置办得下来了。 谁知道围城多久……当年开封的事儿,近在眼前呢。李自成三打开封,最后一次围城几近一年,城中百姓十停饿死了七八停,剩下的又被挖掘开来的黄河水全部冲走喂了鱼虾,阖城几十万军民,逃出生天的怕是一万也没有。 开封的惨况在前,也怪不得扬州满城的军民百姓,都很害怕建奴犯境围城了。 而眼前这中年士绅,在这城池被包围的时候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当然不会是一位对军民共建活动特别有兴趣的爱国热心人士了…… 果然,待众人一静下来,那主人便先纳头一拜,向着在座诸军官道:“几位将军,扬州被建奴大兵犯境,阖城百姓无不盼督镇大人能领军却敌,凡有差使支应,无不竭诚报效。不过,本宅内有几位军爷入住,需索太多,委实难以支应,还请曾将军并诸位将军稍加节制,如能安静家宅,学生必有所报。” 这家主说罢,先自饮一杯,以示对自己这一番言辞的赔罪,其余作陪的陪客也一起站起身来,向着座中的明军将军们求情赔罪,并且饮酒致意。 这些士绅看起来也是被明军士兵们苦害的受不了了,这才想起这斧底抽薪的妙招。 哪怕这些小兵们再凶横,也不能和自己的上官们顶牛吧? 说起来,这些富户都距离城门附近,坐在这客厅里隔着窗子,正好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城门,所以必定就会有大量的士兵在这一带就近住宿,而住进各家的士兵,自然吃住都由家主负责,而当时明军士兵是什么德性,人近皆知。只怕除了吃喝之外,还要索取钱财,不然,肯定搅得你家宅不宁,痛苦无比。 其实眼前这些士绅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是这样,也经不起明军官兵的骚扰,曾志国到了此时,倒是有些理解在剃发令下之前,为什么从徐州到扬州再到南京,官兵降百姓也降,甚至有的百姓盼着异族兵前来救命的事情发生了。 实在是,官兵猛于虎啊。 如果曾志国没有在这里,这里的士绅请了如此一席,再送上一些钱财,或是召来一个成名的歌妓来助一下兴,杨英明和张威两人碍于对方也并不是寻常百姓,必定就会卖了这个面子了事。反正城门附近人家很多,再去祸害别的人家就是了。 只是现在新任上司就在眼前,杨英明千户当先便怒上心头,这也忒没有眼力价了! “王秀楚,不要以为你跟过督镇大人几天,就敢在我等面前充大?”杨千总一怒,虽然没有血流飘杵,却也是抽刀相向,一下子便架在了那家主的脖子上。 眼见千总官动怒,原本在一边吃喝的众把总们一起上前,也各自抽刀,俱都架在了那些士绅的头顶。 大刀片子晃来晃去的,刚刚还强撑着的众士绅们全部草鸡了。由王秀楚带着头,各人全部原地跪下,一个个叩头如捣蒜,只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王秀楚更是涕泪交加:“请将军看在督镇大人份上,饶恕则个。” “呸。”杨英明怒唾出口:“督镇大人哪还记得你这等微末小吏,不要想拿督镇来吓唬咱们。” 他与张威两人打了个眼色,张威会意,知道这一次倒是有了借口,可以狠狠的勒索一票,杨千总在这里威逼恐吓,自己带几个人去后宅搜索财宝,如果遇到美貌家眷,还可以享乐一番。(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传承和发扬 杨英明和张威两位千总不愧是配合多年的老搭挡,事实上,他们原本就是来自蓟镇边军中的匪类。当年抢蒙古人那些骚鞑子,两位千总就配合默契,经常嗷嗷叫唤着骑着高头大马去抢劫那些裤子都穿不上的蒙古牧民,顺手也抢一些边境的汉人百姓。然后建奴屡次犯境,两位千总大爷虽然不敢正面对敌,不过在建奴扫荡山东回军的后期,也曾经跟在建奴身后打打秋风,倒也捡了不少洋捞。 后来追赶伏击大贝勒阿敏一役,秉持着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当时还只是小旗官的两位千总并肩携手做战,一直到把凶残的大贝勒阿敏打跑为止,收复了永宁和遵化之后,两人自然也捞取了不少的好处。 很多日子之后,当曾志国大帅知道这两个属下的光辉过去后,不觉感慨道:“谁说当年明军畏怯不敢战的……看看张老哥和杨老哥,当年那是何等英雄!” 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这两位英雄的老哥正挥舞着大刀片子,恐吓着一群头戴方巾的儒林士绅,看那威风劲儿,似乎也不比当年追击阿敏大贝勒稍逊半筹。 曾志国彻底楞神了,从今儿见到这群兵痞开头起,他就楞是没有找着自己该有的状态。 这也不怪他,换了您,能成吗? 一个其实也是读死书的现代二百五搁到明朝,就算是满腹经纶一肚子超越时代的知识,可眼跟前就是在战场上厮混了十来年的老兵油子,曾志国若是开头就能降得住他们,倒还真算是活见了鬼了。 其实,杨英明和张威闹这么一出,一则是嫌眼前这些士绅老财们没有半点眼力价,当着自己新任上司的面楞是不给面儿。二则,也是顺捎手的给曾志国这个二楞子上司来个下马威,且来瞧瞧,这上司该会怎么处置。 这曾游击呢是和大伙儿同流合污呢,还是怎么着个说法?要是不识趣……嘿嘿,那就且再说了。 反正这扬州城现下兵荒马乱的,老实说哥几个还真不怎么把督镇大人放在眼里了。若是换了几年前,还真有点儿不敢,现在么,阴奉阳违大面儿上过的去,谁还能拿咱哥几个开刀不成! 眼看着自己的麾下虎贲就这么如狼似虎的往人家后院杀过去了,可曾游击如堕梦中,就这么直眉瞪眼的坐在那儿干看着,一张大嘴张的瓢儿也似,却是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就在曾游击楞神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张威千总已经一路踹门踢户的冲进了后院,就听见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声响出来,有大兵们得意的狞笑声,还有砸东西的脆响,偶尔一声两声的,就是后院女眷们的惊叫和哭喊声了。 间或还似乎有张威千总那京味儿十足的淫笑声…… “大人饶命,大人请恕罪啊!”惹事的也正是这家的苦主,现在一张脸当真是比苦瓜还苦,眼见曾志国还在发呆,当下也顾不得架在自己头顶的大刀片子,顺势一扑,趴在了曾志国的脚边,拽着他的裤角哭泣求告,请求游击大人看在自己给督镇大人效过力的情份上,宽恕一回。 王秀楚一跪下,其余一起陪同宴客的众陪客也一起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求曾志国给他们做主,饶恕不恭之过。 说起来,这王秀楚倒是当真给史可法做过幕僚,他也算是扬州城内的知名士绅,所以史可法刚到扬州时曾经召他做过幕宾。不过,这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收买人心用的,史可法真正得用的还是他那一伙来自东林的同党么,王秀楚这样的平常士绅,估摸着史可法现在已经彻底给忘了。 要不然,那俩明军千总也不能如此嚣张,再怎么说,也是督镇阁部大人的幕僚啊。 “这,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曾志国憋了半天,总算出来一句囫囵话儿。 “噗嗤……”眼瞅着他急着脸红脖子粗的杨千总立时就笑出了声来,声音一出来又觉着不对,连忙又憋了回去,倒是把自己的黑脸膛也憋的通红。 其余几个把总也是如此,个个似笑非笑,看着懵懵懂懂的曾志国。 便是一帮求情的士绅,也是迷迷瞪瞪的看着曾志国,心道:“您这又是哪一出?” 倒也怪不得别人,曾志国一个堂堂的游击将军,换在几十年前也是统领几千兵马管镇一方的威风人物,一个寻常军户,花个四十年时间奋斗,有身板有智略再加上有运气,不能在战场上早早就死了,才能混个千总或守备啥的,想当游击?成,你祖上最少也得是个千户或是百户吧? 曾志国这位游击大人,可也算是活宝独一份儿了。 “这,这……”曾志国闹了一个大红脸,又见眼前闹的鸡飞狗跳不成体统,心里冷不丁的窜上来一股子正义感,红赤白脸的喝道:“这也闹的太不成话,都给我住手!” 一语既出,按理来说部下们应该诺然听命,不过眼下的曾志国没有半点儿威严可言,话音一落,杨英明便洒笑道:“大人,您没跟过黄帅他老人家征过饷不成?咱们征饷比这厉害的还有哪,这王秀楚太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也还罢了,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那可就宽贷不得了啊。” 这兵油子说话当真是一套接着一套,给自己开脱的理由居然是帮着游击大人撑面子,同时又点了曾志国一下,怎么着,咱哥几个当年跟着黄得功黄大帅时,就是这么着的,您看怎么办吧? 确实也是如此,明军四镇在江北甚至是早在崇祯年间就没了官饷,小兵们不能饿肚皮打仗,将军们当然也不能白给皇上卖命,于是征饷的花样恶毒残酷,花样百出,今儿这一出,算是极其文明,也是看在对方是士绅的面子上了,若是不然,先杀了干净,再慢慢儿寻找财物,比现在鸡飞狗跳的要轻松随意多了。 再或者,把家里的女人孩子一古脑的全带走,您带人来赎买,要是没钱,那后果可就难说的紧了。 所以在曾志国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明军多年积习,杨英明与张威这两个千总,所做的事情,也只是他们的前辈教授下来,而他两人有样学样,或是发扬光大罢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拳头就是道理 听着杨英明这么忽悠,曾志国明知道不对,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怎么驳斥是好。 如果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二楞子,倒也还好。不论怎么的先喝停了众人的动作再说,可偏生他对当时的明军上下情形也略知一二,而原本的这副躯体的主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鸟…… 前任曾志国自幼家贫,所以没学过好儿,从小就偷鸡摸狗,待爹娘死后干脆仗着身大力不亏干起了土匪,黄得功从京营到江北后剿匪时,曾志国见机不对就降了官兵,从此就青云直上。 他原本就是江北人,又干过贼匪,算是明军中的多面手型的人才,地形熟人面熟,干一些不法勾当时更加的得心应手。可以说,黄得功一镇军兵在江北的壮大发展,曾志国游击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由当初一个总旗官,一路扶摇直上,干到了游击这个可以专任一方的官位上。 总的来说,黄得功虽然算是爱民,也肯打清兵,不过对曾志国游击这种干绑票和抢劫非常拿手的人才,还是异常的欣赏啊…… 这其中,有多少血泪多少悲欢离合,怕是一本书也说不完了…… 有了这种记忆,现在的曾游击,对眼前的这种场景似乎也没有什么底气和资格来阻止了……事实上,也是张威和杨英明早早儿被调拨给了史可法麾下听用,若是不然,对曾志国游击的鼎鼎大名肯定会有所听闻,而且也必定会一见如故的。 眼前的情景一刺激,前世身体里的种种记忆纷至沓来,曾志国就有点儿臊眉搭眼的……自己似乎也不是啥好鸟,况且法还不责众呢,眼前这情形,叫自己怎么是好呢…… 眼睁睁看着,似乎不妥……上去帮把手吧,似乎更不妥啊…… 要不然再阻止一下?看一眼龇牙咧嘴怪笑着的杨英明,似乎也不是什么英明的选择啊。就算是史可法再欣赏自己,眼前这些丘八爷也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现在不是明朝国力强盛的时候儿了,要是换在几十年前,自己一句话就能摘了这姓扬的千总吃饭的家伙,不过现在,搞不好要出兵变的啊! 扬州还守不守了,一个普通士绅的身家性命重要,还是扬州城重要,扬州重要,还是汉家江山重要?还有,……总不能刚刚履新上任,就把自己的麾下大将并诸多底层军官全给砍了脑袋吧?不要说底下士兵是否心服,就是史可法那里,也是交待不过去啊。 他在这里沉吟,脚跟前的王秀楚已经嗑头如捣蒜了,而曾志国的没有反应,在杨英明的眼里看来,也是被自己的话儿给堵踏实了,想想也是,一个二楞子游击,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模样,就凭他也能和咱哥几个顶牛? 杨千总倒是厚道人,一见曾游击服了软儿,当即便上前笑道:“大人勿恼,咱们也就是给这些穷酸些教训罢了,又不会怎么地。”压一压声音,又接着道:“张千总若有所获,必定不会薄了大人的那一份,这点子规矩,咱们还是懂的!” 好象与他的话语映证,一小会功夫过后,张威兴冲冲的带着众属下出来,与适才进去的时候,每个人的身上都多了一个大大的行囊包裹,看大家伙满脸红光的模样,似乎都是收获颇丰。 而张千总身后,还有两个军官拉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白皙干净的瓜子脸上满是惊惶,嘴角边还有着细细的茸毛,黑色的头发梳着的是没出阁的大姑娘的发型,怎么看,也是一个小美人。 “大人,这是卑职的一点点小心意,这王家的丫头生的这般水灵,今晚就归大人享用了。” 张威倒也不避人,就这么走到曾志国身边,大大咧咧的禀报着。 见他如此,杨英明与众军官都是点头,杨英明虽然恋恋不舍的盯了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一眼,还是用着赞同的口吻道:“不错,大人刚到,咱们就用这小丫头给大人接风便是。” “呃,这样不好吧……” 曾志国已经彻底石化了:“我只是来吃顿饭而已啊……这样我好没有心理准备的……” 跪在曾志国脚下的王秀楚已经彻底崩溃了,虽然这丫头并不是他的闺女,不过也是他的亲侄女,若是今天这么被人带走,王家整个家族的脸就全丢光了。 “大人,请稍存体面啊大人!” 王秀楚嗑头如捣蒜,拉着曾志国的腿不肯放松,鼻涕和眼泪更是抹了曾志国一腿都是。 此时曾志国倒也回过味来,如此这般,自己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和不同之处? 一股邪火冲了上来,再也顾不得那小美人有多漂亮,曾志国猛然站起身来,一脚把自己身前的桌子踢翻。只听得砰砰砰一阵脆响,整个席面上的杯碗碟盘向着半空中飞舞起来,菜肴和酒水洒的身边的王秀楚和张威等人全身皆是。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嫌这小妞不顺眼?” 张威倒是满脸的无辜样,凑上来询问红头涨脸的曾志国。不提防曾志国大手一伸,已经将这兵痞的脖子抓住,不待旁人反应,曾志国另外一只手又是一伸,双手猛一用力,已经把高出自己半头的张千总就这么拎了起来。 “哎,大人,哎……”不等张千总哎上几声,曾志国猛一发力,一条硕大的人影撞过了雕花木窗,直挺挺的摔在了外头的院子里。 “大人,这未免太过份了吧。” 杨千总上前一步,与曾志国质辩,岂料曾志国将牛眼一瞪,又是如法炮制,于是又一条矮小壮实的身影就那么飞了出去。 “哎,大人您这是……”又一个把总飞了出去。 “大人不要啊……”还是一个把总…… 整个客厅里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杯儿碟儿摔的到处都是,跪在地上求情的士绅们就听得耳边一阵阵风声呼啸,一条条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飞了出去,而外头院子里的惨叫声响,也迭次响起。 再到后来,各人只见得曾游击大步而出,站到了厅前阶上,在房檐气死风灯烛火的映射之下,曾志国的身影显的格外高大挺拔。 “本将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为非作歹,不过本将现在就要告诉你们,什么叫尊重上官,还有懂得什么叫做军纪国法!” 在高声宣布了自己的决断之后,在摇曳的灯火之下,曾志国大步踏到院中,拳脚相加,十余个军官先是不敢,再后来被打的发急,却也是一起还手,怎奈诸人的武力在高大健壮的曾志国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在高潮起伏一浪接着一浪的惨叫声中,曾志国的身影在众人的眼中,似乎格外的高大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曾志国终于意犹未尽的收了手,看着满院子鼻青脸肿的军官们,曾游击语重心长的教育道:“既然谁的拳头大谁有理,那么从现在开始,本将说的所有话,就是不容质疑的道理,如果有谁对本将的这个手段和说法都不满意,那么本将会再用拳头和他好好谈一谈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权衡利弊 狠狠揍了麾下军官一顿之后,曾志国又沿街扫荡,把住在百姓家里的士兵都集中了起来,连夜教育,一直到日上三竿时,才打着哈欠结束了这一场由自己拳头主导的准军事政变。 从这暴风骤雨般的一夜过来,整个曾志国所谓的明军官兵们十有八九都是鼻青脸肿,被殴打的不成人形。 中间也不是没有士兵或军官不想反抗,不过曾志国毕竟是直管上司,明军的军纪说起来又是很严,军中喧哗都可以割掉鼻子或是插箭游营,甚至可以砍掉脑袋,而被上司殴打一顿,在军中似乎是小儿科般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曾志国所做的,不过是把惩罚部属的规模严重的扩大化了一些罢了…… 到了清晨时分,朝阳初起,曾志国游击却是捶打着自己的腰部,连声打着呵欠……他累的不能行了。 一夜之间连御六百壮男,饶是曾游击身大力不亏,自幼习武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可还是严重的消耗掉了曾游击大半的体力与精力,如果不是昨晚的酒菜垫底,怕是曾志国就得趴在地上了。 “大人……这是怎么话说的,学生真是杀身以报了!” 看着曾志国的模样儿,一晚上一直跟在身后的士绅百姓却是越聚越多了,而事情闹腾的这么大,肇事者王秀楚的情绪却是复杂多了。 如果没有曾游击此举,王家昨晚失财兼丢人,家里的女人只要被官兵带走一夜,名声就是全毁了,不死家里也断然不能收留了,只能打发出去了事。而王家这个士绅人家的体面,可也就一丁点儿也没有了。 这恩德,不光是救命,还挽回了王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在明季这个时候儿,这是比救命还大的恩德! 可这场喧闹,也着实让王秀楚捏了一把汗。痛打军官动静小还且罢了,这大半夜的闹腾下来,曾游击所部的官兵全变成了熊猫眼,被痛殴的士兵们并不心服,当面对着曾游击这个上官都嚷嚷着要兵变,要找史督镇说话申冤,这事情眼见得闹腾大发了,如果曾游击被斥责贬官之后,这些丘八再来找王家报仇,到时候可就没昨晚那么简单了。 所以眼瞅着人越聚越多,而围观的百姓都远远跟随,不敢上来趟这浑水,王秀楚想想来日大难,当真是寻死的心也有了。 不过曾志国的大恩,总归还要他这个苦主出来表示,于是在曾游击打着呵欠的时候,王秀楚一撩衣袍下摆,就这么当街给曾志国跪下谢恩。 家主一跪下,王家跟出来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几十口子,也就这么着在大街上给曾志国跪下了。 “这……”曾志国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场面。 低头想了一回,曾志国将王秀楚先行扶起,然后又劝起了其余诸人,这才爽朗一笑,向着众人道:“本将现在做的,只是份内中事,当不得王先生和诸位父老的跪谢。建奴入寇,我辈正是报国杀敌之时,若是先滋扰百姓,又与建奴有什么区别呢?” 王秀楚既然做过史可法的幕僚,曾志国便以先生相称了。 看到王秀楚还是惶恐不安的表情,曾志国干脆打包票道:“今天的事情,本将会亲自和督镇大人解释的,请诸位放心好了。” 有了曾志国这样的表示,王秀楚才又再三道谢,带着家人返回家中收拾残局,而临行之际,看一眼鼻青脸肿的两位千总,这个看起来窝囊怕事胆小如鼠的中年读书人的面部表情终于又有了一点变化,再也不象刚刚那样畏惧和害怕了。 被曾志国救下来的小美女低头带着一缕香风踩着碎步走了,不能不说,曾志国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的…… “张千总,杨千总,本将现在就和你们一起去求见督镇大人,对本将的行为你们可以尽情的向督镇大人申诉,本将是绝不会阻挡的。” 打发了看热闹的人群后,曾志国便带着一伙面部表情怪异的部下,向着史可法平时召见诸将的地方行去。 到了这个时候,走在扬州街头的曾志国才有心思仔细的打量一下这个千年名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座汇集了八十万百姓,历经两千年辉煌的历史,拥有着大量古迹和人文景观的历史名城,将在几天后面临它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 在多铎的授意和允许下,大队的八旗兵入城,到处烧杀抢掠,一场冷兵器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就在这座名城内上演,城中的百姓被如同猪狗一样的杀掉,女人则被侮辱和强奸,财富被抢光,建筑被烧掉,而这场屠杀后来又被掩盖掉,直到两百多年后,世人方知道有这种灭绝人性的悲剧先于南京之前上演。 如果曾志国的行为不被史可法谅解,他可能就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惨剧上演,而无能为力。 不过在这之前,他对自己昨晚的行为,并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有些事,就算明知道错误,也是要做的。 如果因为昨晚的事他失掉了眼前这六百人的敬畏和爱戴,曾志国自己认为,那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一直没有兽性的军队打不了胜仗,一直全部是兽性的军队,同样也打不了胜仗。 抱着这样的念头,曾志国自觉问心无愧。而于是在曾志国的身后,很多明军将士看到了自己的游击大人前行的步伐越发坚定与坦然起来。 “末将见过督镇大人。” “唉,一成,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如此这般不稳重!” 已经接到了消息的史可法虽然没有气急败坏,不过清瘦的脸庞上也尽是失望之色。 曾志国倒是坦然:“回禀督镇大人,如果昨天的事让末将仔细想想再做权衡考虑,末将一样会采取同样的处理办法,而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的。” “还有……”曾志国又补充道:“我建议督镇大人下令,各部一定要严明军法,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扬州还是一样守不住的。”(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进言 “这是什么话,曾将军你是在威胁本阁部吗?” 史可法毕竟是督镇一方的要员,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淮扬总督,声望实权都是顶尖的人物,不要说曾志国这样的寻常中层武官,就是当初四镇跋扈,刘泽清这样的悍将在封伯爵后谁的帐也敢不买,当着他史可法的面,还是要弯一弯腰,叫一声阁部大人的! 现下一个小小的游击,居然就敢在他面前放肆,当真是让阁部大人忍无可忍了。 “不是,大人误会了。” 曾志国并不慌乱:“请大人听一下末将的解释。” “好的,本阁部就听你的解释。不过,曾将军,本阁部要提醒你,不要说些没用的昏话。杀伐决断和军法制约之道,本阁部比之尔还是要多懂得一些的。” “是的,阁部大人确实比末将懂得的多。所以兴平伯高将军和靖南伯黄帅之间的厮杀只是意外,而且刘泽清与刘良佐二贼,阁部大人当然是节制的很好,二贼从来听军令行事,也不会淫掠百姓,杀良冒功,对朝廷有敬谨之心,对阁部大人的军令,也是依命从事,当真是难得的忠良。” “……” “砰!”史可法在曾志国的讽刺面前,终于失去了相臣度量,很没有风度的把手边的小盖碗砸了个粉碎。 “你讽刺的好,很好!” 失去了镇静养气功夫的史阁部开始暴走了,整个面部都扭曲的史可法颤抖着双手,指着曾志国开始了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斥骂,从他与马士英争夺拥立的斗争开始,然后就是节制江北四镇的辛苦与为难。 事实上,后世对史可法的很多指责都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多半是揣测之辞,并没有真正理解到他的难处。 当初在拥立福王和潞王的争执上,史可法并不是没有坚持,而是在狂热的反福王的东林势力与政治投机势力的总代表马士英之间,史可法试图寻求一条互相妥协的道路。在当面,马士英也答应了史可法拥立桂王的请求,而对东林党来说,只要不是福王的后代登上帝位,任何一位藩王的人选都是可以接受的。 在这一件事上,指责史可法是没有意义的。马士英要的是拥立之功,而东林党则要的是福王后裔不能继位,两边的矛盾根本就是不可调和的,而史可法的错误在于,他过于天真的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政治调处的作用。 没有实力的调处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的,这一点,从马士英勾结了四镇之后立刻拥立福王就能看的出来。而东林党被打了闷棍后,也不可能再接受史可法的调停,于是暗中勾结左良玉,借助左镇兵马来威胁四镇。双方的矛盾,终于在弘光二年,也就是顺治二年的时候爆发出来,就是在这个清兵犯境的关键时刻,左良玉部与黄得功部还因为内部矛盾在自相残杀。 至于节制四镇,史可法已经意识到了实力才是制衡一切的基石,所以到了江北后他拼命的扩充自己的实力,对朝廷的内斗总是持保守的平衡主义,而此时留给他的时间又过少了,距离他赶到江北到四镇崩溃只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且,同时上层的腐败也影响到了四镇将士效忠明朝的心理,朝廷失去了存在的道义基石之后,一切所谓节制四镇的手段都只能是笑谈了。 “曾志国你这个混帐,如此年纪就敢质疑本阁部的决断,你的胆子也未免过大了!” 在喘着粗气吐着白沫把自己的过失辩解一通后,史可法又愤恨难平的补充了一句:“曾将军,看来你还是局外人,等过上几年你有机会专镇一方的时候……到时候,你会知道本官的艰难之处的。还有,不要和我们东林复社的人学,他们除了放炮别的什么也不会,候世兄和冒世兄他们……嗯,还有张世兄和黄世兄,他们连一个小兵的作用也不如。” 说到这里,史可法摇头晃脑,发自内心的油然道:“真的连一个小兵也不如啊,曾将军,如果你不是一个武夫,本官根本懒得和你多说的。” 面对如此坦诚的史可法,曾志国却还是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他仍然很冷静的向着史可法说道:“或者督镇大人确实有为难之处,不过末将以为,节制江北的时候,督镇大人还是要以大义出发,不要用更多的手段来调和,忍让,不然,现在的效果会好很多。” 看着不以为然的史可法,曾志国又尖锐的指责道:“大人对犯错的将领从不责罚,对四镇的为非作歹没有任何措施可言。这样,原本四镇就军法荡然,而连您一个朝廷重臣,堂堂的宰相都对国家的法纪没有了坚持,那么,谁还愿意为这个国家尽忠呢?纲常伦理虽然是老生常谈,而且迂腐无用,不过处在相当的位置上的时候,就必须要为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来付出代价。大人您总是试图在各方势力中用权术手段来制造平衡而忽视了法理,结果最终的下场就是四镇将士最终对您也失去了信心,放眼江北,除了扬州城内的这些官兵,谁还愿意为这个连基石都失去了的大明来效忠卖命?” 史可法已经被曾志国的这番言论说的目瞪口呆,很难想象,这样一针见血又充满了真知灼见的话,是来自自己麾下一个普通的大明军官的口中。 “这么说,本官是有些优柔寡断,使得将士过份骄纵,然后失去军心?” “是的。”曾志国异常诚恳的回答道:“确实是这样的啊大人,这一点看法,末将一直想陈情给大人,不过以末将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在督镇大人面前说这些的。” 想想也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在此危城之内,曾志国在此前又有优异的表现,史可法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 “那么……”史可法犹豫道:“以你的意思,是要本官严肃军法,可是建奴攻城在即,如果乱了军心就糟糕了。” “大人,您以前一直有这种想法,那么事实的结果又是怎么样的呢?现在建奴在外,而城中军心散乱军纪荡然,这种军纪败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成为大明军队的痼疾!而因为军纪不好,所以百姓也人心不附,末将斗胆再说一句,这样下去,军中的弟兄们没有战斗下去的意志,而百姓也没有支持督镇和大明军兵的觉悟,凭现在这种情况,大人您觉得守住城池的希望有多大?”(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厉行军法 看到陷入沉思的史可法,曾志国知道话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再说只能激怒史可法,所以乖觉的站在一边侍立,不再多嘴。 而看到满脸沉吟之色的史可法,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旁听的史德威,却是忍不住向着曾志国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曾志国还以微笑……看来,与自己看法相同的人也是有的,只是在史书上默默无闻,以至于后人都不知道此时在扬州城内究竟有多少愿意为国死难,而且又有真知灼见的好汉子罢了。 就在厅内一时沉寂的时候,外面的叫唤声却一声声的传了进来。 被曾志国狠狠教训了一通的部下们,现在开始喧哗吵闹,估计还有些更为激进的举动……因为史可法的卫队已经很紧张,他们就在厅外戒备,不少人已经抽刀搭箭,如果这六百人的将士真的兵变的话,就一定要在事态扩大前,把兵变给镇压下去,不然,后果将可能是灾难性的。 史德威顾不上再和曾志国挤眉弄眼了,请示了史可法一句后,这位中军副将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如果一定要弹压的话,外面的士兵需要他的指挥。 因为曾志国的坚持,整个房间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史德威侍立保护,现在史德威一走,就只剩下曾志国与史可法两个人了。 这种举措和态度,是对曾志国这个外来将领的莫大信任。 “一成啊,本官是老了……” 没来由的,史可法幽幽一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曾志国看一眼史可法,怎么看,这位大叔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模样儿,相信跑个十里八里,再吃上三碗饭也没有什么问题,这就称老,早了点吧? 对这种话是不必回答的,所以曾志国还是很笃定的叉手站在一边,仰着脸儿等史可法的下文。 果然,史可法话锋一转,又道:“就是老了,锐气不足,比如你今日此举,本官是肯定做不出来,也是不敢做的。” “呵呵。”曾志国傻笑一声,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史可法瞟他一眼,噗嗤一笑,乐道:“一成,你果然有根傻筋啊!本官直说吧,今天你干的这种事情,其实换了本官年轻的时候,一样还是不敢干的……本官年轻的时候,在地方为官,素有清要之名,不过对地方上的豪门和官绅,还是以规避为能事,并不敢直触其锋。所以一成你在操守上,实在是比本官还要强很多,嗯,确实是强很多啊!” 曾志国此时倒是有些汗颜……眼前这位东林清流的领袖,似乎有点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些。 “大人,末将其实只是为人孟浪莽撞,不计后果。其实……末将也是很害怕的!” “哈哈。” 听了曾志国的话,史可法开心的大笑起来。不过,他还是坚决的认为曾志国是一位忠忱之士,而正是因为有一股忠义之气,所以让这位年轻的将领变的胆大无比,这种养气功夫,其实是很多读书人一直追求着的。 而且史可法也很痛苦的指出,东林党向来是以曾志国目前的表现做为人生的目标来训练的,不过目前看来,整个东林党在这一方面的成果,实在是有限的很啊…… 其实倒也怪不得史可法感慨,曾志国今日此举确实大胆无比,不畏惧下属的兵变,不害怕上官责骂斥责,而后的进言更是刚猛无比,所以史可法自问就算是自己年轻气盛时,也绝对没有眼前这位莽撞武夫的胆子大。 而在史可法的理解里,不顾自己的功名富贵甚至是性命,而所为之事都是国事,这样的人是高尚而且纯洁的,也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忠臣义士”这四个字。深受儒家传统教育的史可法不但不愤怒曾志国对他的态度,反而内心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操守似乎还不如眼前这个武夫,而如果自己屈服于乱兵的压力而责罚曾志国,甚至免除曾志国的军职,那就是自己与乱兵合起手来,一起打压一位活生生的忠臣了…… 身为东林党大佬和最有政治觉悟的史阁部,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的。 “好了,今天这件事情本官会支持你到底。” “多谢大人!” “这是公事,谢本官做什么?还有,既然你说维持军纪是当务之急,那么本官授你为督司,这个维持军纪的事情,也交给曾将军去做好了。” 史可法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听说曾将军可以以一敌六百,如此勇将,本官一定会知人善任的。” 对史可法的这个任命,曾志国略做考虑,就表示接受。事实上,他也看出来史可法身边能用的武将人选实在是少的可怜,一群副将参将都是碌碌无为之辈,不要说智略双全公忠体国了,就是他这样的“勇将”也没有几个。 想来也不奇怪,如果是有名有能力的将领,当初谁会放给史可法这个文臣来使用?现在已经不比是崇祯年间,文臣督师是朝廷传统,随便一个督臣麾下都有大批的得力将领的年代了。 所以他一进入史可法的视野后就被重视,也就并不需要特别的奇怪了。 外面的吵闹声越发响亮起来了,显然史德威的威望与手段都并不特别的高明,所以外头的乱兵叫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而曾志国清楚的听到,有不少士兵叫嚷着请求督镇大人将曾志国绳之以法,处以重罪。 听到这种声音,史可法冷笑一声:“这在国朝二十年前,外面的人为首的最少也要擒斩二十人以上,其余的全部贬为辅兵或是敢死队中,今日之下,不行雷霆手段来重新竖立起军纪来,大明天下不亡才怪。” 两人一起往外走,曾志国弯腰躬身,走在史可法的身后,而推门出去的史可法轻声感慨了一句什么,曾志国却是没有听清楚。 多年以后,曾志国才领悟到自己当初的少年意气……如果在他批评的时间段里史可法就对四镇采取强硬的手段,除了引发叛乱之外,是得不到任何好结果的。 而此时的史阁部威风凛凛的走到城头上,看着底下乱纷纷的几百名官兵,他身上的大红官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曾志国清楚的听到,史可法向着乱兵们大声喊道:“曾将军做法就是本阁部的意思,如果再有人喧哗不满,那么本阁部就会调动大军,将作乱者一律处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绝境求生 史可法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眼睛要喷火的史阁部,不少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 理论上来说,史可法的话就是代表着朝廷的法度,也代表着整个大明王朝对眼前这件事的最终决定。就算是弘光皇帝也不会干预一方督镇对一小股乱兵的处置,如果有人对史可法的决定不满,也只能采取弹劾和告御状的方式,请求皇帝撤换史可法,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言。 换一种说法就是,眼前的这一小股乱兵除了立刻公然叛乱之外,就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张威与杨英明等人显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在他们以往的认识里,史可法是不可能采取极端的办法来处理此事的,所以最大的风险也不过就是被斥责一顿,而身为肇事者的曾志国显然就会受到更严厉的训斥,甚至是免掉曾志国的职务来解决此事。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史可法继续咆哮道:“尔等胆敢以身试法,本阁部也不惧大开杀戒,现已下令诸军戒备,尔等若叛,吾剿灭尔等不过一翻掌间事耳!现在本官已经下令,命曾将军为扬州提刑督司,专司严肃军法一事,如果有人再胆敢以身试法,三尺青锋,正为尔辈所设!” “……” 六百来人的乱兵,很迅速的认清了眼前的形势,由千总和把总们带头,在史阁部失去耐心当真调集大军之前就全部跪下请罪了。 惹事的曾志国此时才露面,史可法对眼前的情形非常满意,同时也间接的证明了曾志国的说法,乱兵们如果没有事先仔细的谋划和拼死一搏的决心,是断然不敢冒犯史可法的权威的,而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就算是大明要灭亡的话,史可法只要愿意投降,地位还是远在这些普通的明军官兵之上,根据曾志国的记忆,还没有哪个朝廷大员死在乱兵手里的……没有人愿意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曾将军,你知道为什么这六百人才有两个千总和十来个把总吗?” 看到曾一成过来,史可法便压低声音,向着曾志国轻声道:“这一营兵是黄镇送过来的,军官逃散死掉的不少,本营兵不好提拔,外营将领也不好安置,所以军官如此稀少。这一次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倒是更方便重新整编了。所以一成你要任命新的千总和把总……不过这些不要急,先挑选好自己的亲兵,如果合适的话可以收一些家丁,这样你手头的实力就会大大增加,不需要自己全部亲自动手了。” 说到这里,史可法用很好奇的口吻问道:“一成啊,你一夜之间揍了六百多将士,你是怎么办到的?” “末将只是分而击之,其实也是因为末将是他们的上官,所以这些人不敢当真反抗。如果是真的拼命,十几个人拿刀砍末将,末将就只能等死了。” 史可法面露一丝遗憾之色,看来,他对曾志国的个人武力曾经有一种不切实际的高估…… 在史可法严厉的弹压和训诫之后,所有的明军官兵都垂头丧气,等到曾志国走到自己眼前时,张威与杨英明两人努力的把自己的脑袋扭到一边,不去正视曾志国的脸庞。 “两位请起。” 与想像中的不同,眼前的曾志国倒没有一点小人得志的模样。 看着自己眼前的六百官兵,曾志国语气平和的向着众人道:“昨天夜里我和两位千总谈了一下,杨千总在蓟镇有高堂父母,还有妻子和两个儿子,张千总在通州有老父和一个女儿,他们都是我们大明的百姓,建奴几次入寇淫掠,两位千总的家人都幸免于难,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黄得功原本是辽东和京营的悍将,所以他的部下有不少都来自辽东和直隶等地,这些将士对建奴的残暴都有着直观的认识,所以听到曾志国的话时,很多士兵都露出了庆幸的笑容,同时,也有不少士兵的脸庞上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所以,两位千总是幸运的,不过……”曾志国话锋一转,又道:“还有很多弟兄的家小是在建奴入侵时被抢到了辽东,要么为奴种地,要么可能就死在了辽东,至于妻女,很可能被某个建奴将领赏给了底下的包衣奴才使唤。” 听到曾志国这样的话,不少明军将士都低下了头,有的人还啜泣起来。在一旁围观的大批明军将士虽然未必是北方人,不过看到如此情形,却都是感同身受,不少人在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所以……”曾志国的话音转为高亢:“所以杨千总和张千总是幸运的,家人平安,躲过了建奴这一劫。不过,我现在要问两位千总,如果两位的家人现在扬州城内,却被咱们的弟兄给抢了,或是伤了,家中的妻女被自己的弟兄给侮辱了,如果是这样,两位弟兄会怎么想?” 不等两个千总回答,曾志国又转身向着所有的将士,喝问道:“回答我,如果你们的家人妻女被自己的兄弟给侮辱伤害了,你们会怎么样?” ……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不过曾志国注意到,刚刚还用极端仇视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士兵们,他们眼睛里那种野蛮与冷漠的东西终于消融了一些,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低声嘟囔着什么,不过公然与曾志国抗辩和不服的声音,终于是令人欣慰的没有出现。 对这样的结果曾志国已经满足了,明军的军纪败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负责任的说,黄得功一部的江北四镇中的评价已经算是极高,在百姓和官员的眼里,这一支军队的军纪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了。 “曾将军,你的讲话精采极了。” 靠过来的史德威满脸钦佩的表情,向着曾志国赞美道:“一语能却百万兵,曾将军真是文武双全也。” “哪里。”曾志国惭愧道:“末将是个粗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既然督镇大人命末将为提刑督司,那么末将总要以法理服人,而不是不由分说的打人。不然,再激起满城的兵变,那可不是耍的。” 史德威过来也确实有提醒的意思,曾志国昨晚的举动确实太过莽撞了一些,不论史可法怎么支持他,如果在全城的军队中都来这么一手,激起兵变的责任却是谁也挡当不起的。 “不过……”曾志国话音一转,又道:“为了守住扬州,必要的牺牲是完且有必要的,如果为了维护军纪而得罪人,末将宁愿同僚指责也不愿有半点退缩。” “好吧……” 在态度坚决的曾志国面前,史德威也觉得有了一点惭愧,无论是在决心和忘我无私这几个方面,他都感觉到自己与曾志国有着莫大的差距。 看着神情尴尬的史德威,曾志国却是没有半点得意的感觉。 不论是史可法,还是史德威,还是那些文武大吏们,他们都不知道,如果不尽一切可能整顿城内的守备力量,用尽全力来做好先期的准备工作,扬州的陷落只是弹指间事。 曾志国知道史可法没有出逃,不过他并不愿意跟随这个民族英雄一起殉国,如果说非要牺牲的话,他宁愿自己死的有价值一些。不论死在哪里,也不要死在被屠戮的扬州城内,他的大胆,他的看起来异常乖张的行事作风,其实都只是这种潜意识里的焦虑与害怕造成的…… 他的所作所为和一切的举动,其实只有一个目地:绝境求生!(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挑亲兵 刚刚在史可法的帮助下收服了部下的曾志国开始挑选自己的亲兵。 将领身边的亲兵总是最优先的提拔对象,与将领的家丁一样,都是最受照顾的一群,平时吃的饱穿的暖,任何有油水的差使都是由亲兵和家丁们去做,将领家主爷不但不会阻止亲兵和家将们在外面勒索索要好处,反而会很关心自己的心腹部下们是否捞取到了足够的好处。 如果家丁和亲兵们吃了亏,做为主将和家主的将领是绝对要为属下找回场子来的,不然就不合规矩。而亲兵和家丁犯了军法,也不会交给军队的军法官执行军法,只是由将领们自己行家法来责罚。 赫赫有名的李成梁就养活过两个更加赫赫有名的家丁……一个名叫奴儿哈赤,一个名叫毛文龙。 现在看到威风凛凛的曾督司就要挑选自己的第一批亲兵,所有的士兵都昂首挺胸,站的标枪一样笔直,用着极其热切的眼光看向曾志国。 虽然不知道曾将军以前是否有过亲兵,不过现在的曾督司显然是一个光杆司令,最少在扬州这里得到曾志国的赏识成为他的亲兵后,一个普通的士兵就可以立刻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军队中的一个准基层军官。 以曾志国的军衔身份,他的亲兵最少也可以冀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有担任把总的机会……不管局势如何紧张急迫,人的本能yu望是不可能改变的,虽然城外的清军时刻都可以展开进攻,不过城内的明军在荣华富贵面前,仍然是无法拒绝诱惑的。 杨英明与张威神情复杂的站在两边,默默的跟随在曾志国的身后。昨天他们俩被曾志国狠狠教训了一通,做为一个军官这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而他们策动的兵变又被消弥于无形之中,现在在曾志国身边,做为一个还稍微讲究脸面的大明军官,他们也只能对曾志国表示效忠了。 而等曾志国挑好亲兵,然后任命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军官后,这两位千总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就彻底转交到了曾志国手中了。 “你叫什么什么?”曾志国没有理会自己身后表情复杂的两位千总老哥,而是站到了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士兵面前。 “回禀大人,属下名叫王晓!”被点名的士兵并不慌张,精神抖擞的回答了曾志国的询问后,还主动又接着笑道:“属下是江阴人,今年三十二岁。” “不错,你出列吧。” “谢大人!” 被第一个挑中的王晓显的非常欢喜,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失态的行为,向着曾志国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后,这个幸运儿就率先跑到了一边,开始向着其余的弟兄们挤眉弄眼。 其余没被挑中的士兵都用一种艳羡的眼神看向王晓,第一个被挑中的家伙,很可能就是亲兵队长了。这种身份际遇,将来极有可能担任曾志国任命的第一个千总的职位,很多人低声咒骂,诅咒这个该死的兔崽子最好一会就扭了自己的脚才好。 接着曾志国又挑选了十来个亲兵,有的身形高大健壮,有的看起来非常普通,几轮挑选下来,原本感觉揣摩到大人心思的士兵们又变的迷茫了。 曾志国挑选亲兵人选的标准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在注视对方的时候,观察一下对方眼神与自己对视的反应就是了。倒是个头与外表这一些别的将领挑选亲兵时会很注意的东西,曾志国则根本没有考虑过。 挑选完亲兵后,曾志国对着所有的部下做了一次简单的讲话:“诸君听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诸君的主将,在本将眼里,诸君与我的亲兵一样,本将绝对会一视同仁。还有,本将已经请示过督镇大人,就在西城这里集中征调地方,由本将统管诸君驻防,本将这里银子不多,不过今晚将会给本营将士加餐……” 曾志国笑了一笑,又大声道:“好好吃吧混账小子们!本将昨天痛打了你们,今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好,属下们遵命!” 六百余人先是哄然大笑,然后一起暴诺一声,在曾志国的身边,一伙亲兵和军官们的叫声此起彼伏,特别的响亮。 把召集来的部队又解散之后,曾志国把晚上安营和吃饭的事情交待给两个千总,同时把史可法赏给自己的一百两白银全部先主动充了公。 看到曾志国如此的豪爽,两个千总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其实曾将军只是还不明白这些银子的价值罢了……正常来说,一个月七八钱到一两的银子就能募集到普通的军汉参加行伍卖命了,而如果给到了二两银子每月,曾志国完全能组织起一支精锐的家丁队伍了。 就算是后来的满洲大兵以全国的财富来供养,每月的俸银也没有超过三两银子。 所以曾志国这么一出手,就是一支亲兵队一年的俸禄还有富裕,对于那些真正的权贵来说这笔钱不算什么,不过对于一个普通军户出身的中下层军官来说,这种花钱的手笔还是特别的豪爽。 做为曾志国刚刚任命的亲兵队长,王晓很想提醒主将注意点花钱,不过看到欢声雷动的兄弟们,王晓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从年后开始,史可法直接指挥的官兵就没有领到足够的饷银了,南京那边乱成了一锅粥,连督镇大人的严令也不放在心上了,兵无饷不行,所以在军纪上自然也没办法讲究了。 把自己的私房全部交出来后,曾志国的形象在新部下的眼里立刻高大了起来。最少,这个主将并不是个守财奴,这就让普通的大明官兵们欣喜不已了。 到了晚间,曾志国将自己部下的所有军官都召集到了一起,在房屋外头,一群新挑好的亲兵手按腰刀,在议事的房屋外面来回巡逻着,曾志国人生中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在一盏昏黄的油灯前召开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天佑 “诸君,本将的脾气直爽,并不喜欢藏头露尾的……所以诸君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本将对着岳王发誓,绝不会以言罪人。” 房内一灯如豆,在这个初夏的夜晚里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偏厢房里说话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曾志国一边说话,一边用自己的大帽扇风,不过豆粒大的汗珠还是一直不停的掉落下来。 屋外突然一阵闪亮,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厢房外照的雪亮也似。 没有人对曾志国的开场白进行反应,大多数的军官都持谨慎的态度,只有少数几个把总在脸上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阁部大人已经把提刑军法的重任交给了本将,诸君的看法如何?” 对这种危险性极高的问题没有人回答,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曾志国不为所动,仍然不紧不慢的摇动着自己的帽子,半天过后,才突然又道:“如果下雨的话,那么这两三天内,建奴连试探性的进攻也不会有了。” “不错,大人真是英明。” “大人英明。” “大人真是英明!” “大人好英明啊……” 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在雨天是肯定打不起来的,守城方还有居高临下的地利和条石檑木可用,攻城的一方则面临着湿滑的城墙和完全无法使用弓箭的窘迫,所以曾志国的话在老行伍听来,就是一句完全没有价值的废话。 不过曾志国并没有理会这些没有营养的无聊吹捧,只是接着又道:“所以,要维护军纪的话,这几天将是一个最好的机会。错过这几天,就算建奴没有红衣大炮也会攻城的。如果城中的军纪散乱,那么必定是士气不振,民心不附,如果被敌人一战破城,那么我们必定绝无幸理。” 既然曾志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由年纪最大的杨英明站起身来,向着曾志国拱手道:“大人,属下等人认为,就算大人严明军纪,不顾同僚情意铁面无私的执法,最终扬州城还是守不住的。” “那么,城破之后,你们是什么打算?” “如果我们要降建奴的话,也不会和黄帅一路从北方到南方来了。城破那天,我们会扔掉武器脱掉盔甲,装成百姓避难,将来再做打算就是了。” “回禀大人,属下的打算是破城时直接往城外跑,建奴和汉军旗和绿营兵都会抢着入城立功,他们要抢粮抢女人抢金银财宝,不会有人追击属下的。” “属下的打算是先假装投降,不过趁着建奴在城里抢掠的时候再逃走,然后到江南去投奔黄帅他老人家。” 既然曾志国有话在先言者无罪,这些部下们又被勾起了话头,终于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的想法一古脑的全说了出来。 …… 曾志国瞠目无言,这样一支士气低下到一心只想着逃跑的军队,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怪不得清军根本没有拿红衣大炮来攻城,也没有经历过一场象样的血战就能攻破很多城池,实在是军队已经没有一点战斗意志了。 这也难怪,有着名册上超过百万大军的南明一年间就土崩瓦解,最终让清兵很顺利的得到了东南半壁江山,成为清朝顺治年间赋税来源的一块重地,而在其后清军讨伐大西军和郑成功等部的战斗中,来自江南等省的白银和粮食成为清军最得力的助手,江南诸省,也成为清朝赋税漕运最稳定的后方。 这实在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曾志国现在就在这场悲剧的漩涡中心,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正当他很沮丧的时候,张威又索性补充道:“大人,军无饷不行,大人今天用自己的银子来劳军,使得本营军士的士气为之一振,不过全城一万多将士,大人您有多少钱来补贴呢?所以想维持军纪,仅凭棍棒是肯定不行的,如果大人一意孤行,属下害怕不等建奴杀进来,本城的弟兄们就要先自相残杀了。” “督镇大人手里也没有军饷了?” “是的,朝廷那边根本不管扬州的死活,以属下看来,那些郧臣和文官们都在一心想着投降,他们还不如我们哪。” 原本想和部下来一场交心深谈来鼓励士气的曾志国赫然发觉,原来谈到最后,被严重打击士气和决心的,却是自己…… 如果他不是深知历史的走向,只怕现在曾志国要和部下们商量的,也是将来的逃跑或是投降事宜了。 “诸君不想投降建奴么?” “不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这一条属下实在受不了。” “建奴与属下有血海深仇,无论如何属下不会当真投降的。如果实在天亡大明江山,属下会躲起来,或是削发出家算了。” “夷狄凭什么做华夏之主?” “如果属下要投降的话,十年前投降比现在强多了,要是十年前降属下就在汉军旗了,现在怎么说也能做个军官了,如果现在降,最多是编进绿营里给人家做奴才,奴才还做三等的?我呸!” “既然诸君都不愿投降建奴,那么本将可以负责任的说,如果诸君一心只想逃跑的话,底下只能是一条死路。” 对曾志国的论断众人虽然并不直接反驳,不过表情却是不屑一顾,根本并不理会。 曾志国也不动怒,只是接着道:“就算在扬州逃得性命,不过如果天下都让建奴得了去,诸位又能逃到哪里呢?建奴一定还会过江的,打南京,湖南湖北,然后一直到两广,普天之下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曾志国的语气已经满含悲怆:“等建奴得到全天下,再把汉人降为四等,猪狗不如,且还要剃发背弃父母祖宗,等我辈军人在床上老死后,有什么面目见列祖列宗呢?” …… 打发走了满怀无奈和悲愤的部下,曾志国连夜提笔向史可法上书,他建议史可法一定要严密关防,小心敌人诈城,如果有来投的各镇将士,则要查清来意,分化整编,不能把战力白白放走。 同时,曾志国指出如果要守住城池,就一定要激发城中军民的同仇敌忾之气,并且要发动城中的富户与官绅助捐守城,这样才能有充足的兵饷和军费来进行长期的守城。 最后,曾志国请求史可法早点查明城中的存粮储量,早做打算,如果幸运的顶住了敌军的先期进攻的话,扬州可能将迎来一场长期的坚苦而又残酷的围城战。 当满满十几页纸的条陈被新任亲兵队长王晓连夜送走之后,曾志国颓然掷笔,决心把一切都寄托在运气上了。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到现在我才明白历史与现实的残酷,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如果事情的发展还是与原本的轨迹相同,那只能说明我华夏当有此劫……” 跪在地上的曾志国抬起头来,用含满了泪水的双眼看向天空……天空中金蛇乱舞,冥冥中他看不到任何能听到他祈祷的神灵所在,不过他还是叩下头去,用诚挚的语气最终祈祷道:“愿天佑中华,天佑我扬州军民!”(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巡城 第二天天还没亮曾志国就起来了,满怀心事的他没有办法安睡。等全营将士一起用过了早饭后不久,史可法的回信已经送到了。 和信一起回来的是两颗刚刻好的铜印,史可法把提刑督司的印信交给曾志国的同时,又多给了他一颗劝捐督司的印信,同时史可法复信说,有关于整个城防的工作他已经会同幕僚和身边的将领们正在展开,他让曾志国不要操心太多,专心把劝捐和整顿军纪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史可法给的五百两白银,送银子来的是一个把总,此人态度隐晦的向曾志国说明,督镇大人手头也没有什么钱了,如果想用赏银来安定军心,就只能靠曾志国下一步的募捐工作了。 对此曾志国也表示有绝对的信心,待那个把总走后,曾志国叫来自己的亲兵,问道:“昨天我挑了一个本地人做亲兵,是谁?” 一个壮硕军汉站了出来,向着曾志国小心道:“回禀大人,是属下。”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马红俊……”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回大人,属下以前是做厨子的。” “很好,非常好,现在就由你带队,我们到城里去转悠一圈。” 对曾志国的这个命令众亲兵无可不可,于是由亲兵队长王晓带队,十来个亲兵握刀团团围住了曾志国,一行人由西城出发,在整个扬州城里骑马漫步而行。 扬州现在已经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像,很多百姓如果没有必要已经不出门了,就是偶尔看到出来的,也是那些家无余粮的穷人抱着一些破烂,到当铺把最后一点家产当当,然后再去换上粮食,做为储备————如果不早做准备的话,第一批被饿死的肯定是这些家无余粮的穷人。 不过在这种时候,当铺也不会把铺子里的银子用来换一堆没用的破烂……所以在一路上曾志国看到很多衣着破烂而又愁眉苦脸的穷人,他们抱着一些被子或是衣服匆匆出门,现在又满怀失望的回家。而在家里则是饿着肚子的老婆和孩子……天知道他们要怎么向家人解释,为什么当铺会把他们拒之门外。 富户们都是重门深锁深墙大院,偶尔有开门露户的,一看到有明军路过,立刻就是一阵关门上锁的声响。 隐隐约约之间,曾志国还看到有不少人家在准备香案和写着“顺民”两字的小旗……看来,他们是要打算好要在清兵入城后摆好香案,跪在路旁装顺民了…… 沿途中也看到不少乱兵踹门踢户的勒索抢劫百姓,看到曾志国一行,乱兵们并不慌张,法不责众,很多乱兵都是几十人一伙,根本就不把曾志国这一小队人马放在眼里,而且扬州驻军原本也有不少就是在将领的允许下住进百姓家中的,这样一来,士兵不勒索和抢劫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好在没有看到伤人或是强奸的,不然打定主意先容忍一天的曾志国肯定是忍不了的…… 在城中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半天后,百姓没见着几个,倒是先后与不少军官照面,曾志国一个外来的游击,现下却被史可法火线提拔做了督司,城内的将领吃干醋的自然不少,看到曾志国的脸色都是不善,匆匆一揖便即离去,根本不把曾志国这个新任督司看在眼里。 “啊,这不是曾将军么。” 正当曾志国的亲兵们郁闷的时候,两个将领穿着盔甲骑马过来,远远看到曾志国便打起了招呼。 “大人,这两位一位是副将胡尚友,还有一位是参将韩尚良。” 身为曾志国的亲兵队长,王晓急忙趴在曾志国的耳朵边,向他低声介绍这两个将军的来历。一路上,这种介绍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不过每次都让王晓非常的沮丧……因为那些被介绍的将领都不把曾志国放在眼里。 自己的主将被人轻视,被同僚排挤对亲兵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自己的主将人缘不好,在军中肯定会混的很不得意。而他们身为将领的亲兵,在将军们的亲兵群里也会被轻视和排挤。 “哈哈,曾将军,前天匆忙一会,只见督镇大人夸你了,咱们想上前搭话也凑不上去,今儿既然有缘一聚,不如找个地方痛饮一回,如何?” 说话的是副将胡尚友,与普通的将领不同,胡尚友一身精致漂亮的山文铠被擦的熠熠生辉,身后披着大红斗篷,腰间的宝剑在剑鞘上镶嵌着几块宝石,显的非常名贵,韩尚良也是一样的大红斗篷,只是铠甲和宝剑比胡尚友稍逊一筹,两人身后的几十个亲兵也都有镶嵌着铁片的棉甲,一个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用一种倨傲的眼神看向曾志国一伙。 确实,与他们相比,曾志国一伙实在是有点寒酸,只有曾志国这个将军穿着普通的铁甲,其余的随从亲兵都只有普通的战袄,而一个将领连自己的亲兵都没有配甲,只能说明这个将军实在是太穷了。 如果不是史可法赏了曾志国马匹,只怕他们要仰着头和别人说话了。 “实在抱歉啊胡将军,本将受督镇大人的委派,巡查全城是否有官兵违犯军纪,公务在身,不能相陪了。” 虽然对方热情相邀,不过曾志国并没有接受的打算,如果现在和将领们搞好关系,那么等他申明军纪的时候仍然把之前的努力归零了,况且,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两个将军鲜衣怒马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也不把扬州的受困放在心上,而连自己这样一个刚受提拔的将军也刻意的敷衍,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事实上,曾志国宁愿相信,这两个人已经打好了投降的主意,现在在城里四处活动,只是在找寻暗地里潜伏的志同道合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与这两人一起饮酒的时候,就会受到言语上的试探。在没有绝对把握阻止或是能逮捕对方之前,他不敢接受这样的邀约。 对曾志国的生硬的态度两个将军也不以为意,或者他们认为曾志国只是想摆明态度,以便这几天多捞几票,这种想法倒是受到了两个老兵油子暗地里的赞赏,胡尚友和韩尚良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笑着与曾志国寒暄了一阵,就这么满面春风的离开了。(未完待续) 更新公告 很不幸。今早去医院检查,不出意料,身为宅男和写手加胖子的我有高血压,高血脂,重度脂肪肝等等。 不过,最倒霉的就是还有高血糖!血糖指数十六,超出常人几倍,已经是糖尿病了。 医生当时就开了住院单,我说我还要做事,他说,你啥事也做不了,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把血糖降下来,把身体调理好。 …… 所以,身体要紧。这边的更新不能保证正常更新了,可能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不是我不敬业,这本书从开始写到现在,断更的日子寥寥无已,这一点身为读者的诸君一定了然于心。最近这十来天身体不适,不过我仍然坚持在写,但是当确诊有疾病在身之后,确实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所以,我无法保证更新的连贯性了,但我会坚持写完的。 这样也好,可以慢慢写,可以思索和沉淀自己,不必在乎成绩与订阅,只在乎质量。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七十八章 行若龙蛇 “战事一完,农事也很堪忧啊。” 张云龙与陈昱两人骑在马上,两人都是冻的满脸乌青,只是看向四周的农田时,两人却又是满面忧色。 两人一个是辽东巡抚之子,一个也是书香官宦世家出身,相同而类似的出身使得两个统兵大将比常人走的略近一些,原本这自然是一件招忌的事。不过,现在军中派别分明,各有所属,两人相交起来反而少了一些忌讳,更多从容。 经历出身相同,见解自然也是类似。张云龙话一出口,陈昱便点头赞同,道:“不错,这一场大战过后,江南再富庶,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怕是也恢复不来。” “那又有什么法子,人家要打,咱们也只能奉陪。”华远山跟了过来,听到两人的话,便大大咧咧的接嘴道。 “诚然。”陈昱呵着白气,道:“我们是军人,大帅常说,军人当有责任、荣誉,忠诚,而最为重者,便是责任。什么是军人之责?守土护民,便是最重之事。服从军纪,也是最重之责么。” “说的是,哈。”华远山与陈昱还能搭伙计,与张云龙却是味道不对,打了个哈哈,道:“我去找王朔将军他们去!” 陈昱看着他背影,苦笑道:“远山其实没有什么,他是个粗人罢了。” 张云龙微笑道:“能做到一军主将统领天雄军一团三千战兵,你倒说他粗?不过,他的性子是很率直,我与他虽然不投缘,不过并没有什么恶感。” 话题说到这里也很无味,两人一时无语,一面看着四周的农天冬景,欣赏着漫天纯白,一面看着自己身前身后的天雄军将士们行军。 战兵空手而行,不少人已经走的热气蒸腾,红色的脸膛上满是汗水。在战兵的队列一侧,则是赶着大车和骡马行军的辅兵们,大车上满满当当的是战兵的铠甲与兵器,还有粮食等军需物资,平时行军,当然是战兵轻松,不过到了战场之上,辅兵幸存的机会当然又远大于上战场拼命的战兵,平日里,自然也有艳羡战兵而愿意拼力表现以调入战兵队中的,自然,也有甘愿吃碗安生饭,按月领饷养活一家老小的。 不过不论战兵辅兵,江南本地人很少,而江北人犹多。特别是淮扬一带最多,总是清兵南下时超过百万以上的江北百姓以各种渠道由北而南下逃难,待在江南各地安下身来后,清兵虽然被挡在了江北,不过这些逃到江南的百姓们生计却是成了问题。 江南虽然较常年水患灾害的江北富庶出来不少,不过想一下子养活这些逃来的江北人却是极为困难。而时间久了,自然两边冲突极大,历来江北水忠,兵灾等事逃入江南之事不少,几百年后,两边百姓感情犹然不能恢复,同属一省,却如敌国。 这自然可以不必详提,不过当时这种情形却也给曾志国扩大他的天雄军极大的便利,当初他的心腹嫡系不过千多人,不过把这些老兵打磨成老底子,然后张榜招兵,连续三次,十万大军就是这么轻松得来。 渡江南下避难的江北百姓中,官员富户士绅当然不少,不过,更多的就是这些衣食无着的百姓。而且,愿意毁家与国同难,数百里奔波逃至江南的,也多是心志坚强,不愿剃发易服侍建奴的汉家好男儿。这么着一来,天雄军的战兵和辅兵的素质,真的是尽可放心了。 纵是有好兵,却也得好生训练,才堪得用。天雄军的战兵训练自有章程办法。从天雄营渡江之后就开始有现成的规矩条例,一切照办就是。其中当然有些许微调,不过,基本的套路和精神,还是从曾志国草创而来。 重体力,三十分钟内战兵要带甲持兵十里路。当然,道路九成以上是平坦官道,如果是攀山越岭,时间当然放松,根据条件不同来定。 以前,战兵的佩刀是标准的明军制式腰刀,重三斤,武器负重很轻。长枪手和弓箭手当然要重一些,不过,也就是加一杆长枪或是盾牌,要么就是撒袋和三十支箭,负担很轻,在壮年的小伙子来说,这个负重极轻的了。 真格重的是铠甲。以前天雄军铠甲不全,除了老兵雄卒之外,不论战兵辅兵多半穿的只是镶嵌着铁柳钉的皮甲,防护能力有限,穿上之后转动不便,稍远一些的弓箭就能贯穿,实在是大明中后期国力下降后所粗制褴造之物,用之似乎作用有限,弃之却是可惜,只能将就着使罢了。 后来得了南京赏赐,银子铠甲流水般送到镇江这里来。有了铠甲,当然就发放下去,不足的,自己开工制作,后来又建方阵,长矛、铁戟,盾牌,多半是自己雇佣工匠打造。 南京工部原本当然也有不少工匠,其中能手巧匠却多半被挖到镇江这里来了。朝廷官员视这些匠人为奴隶贱役,虐待克扣盘剥,既没有流水作业,也没有质量监督,南京府库里的东西没有一百年以上就出不了好东西……不过铠甲放了百年之后,连牛筋都朽烂不堪,武器涂了油,不过刀拿出来,连鸡也杀不死。 这还是国朝盛世所出,毕竟是正格的腰刀铁甲,现在能这样的竟也不能得了。 回想国初时,大明有胜过蒙古人的骑兵骑兵,有朵颜三卫,有五十万能征善战的京营兵,有完整的官僚与国防体系,也有渐渐发达的工商业与发达的农业,以大明强大的国力,制作铠甲兵器当然不是问题,也在质量上自然也不是后世可比。 而且说起来,不要说是兵器,便是瓷器香炉这样的物品,也是早年宣德成化年间做的好。这真是尴尬极了,也是中国三百年一次轮回兴替所特有之事。 战兵铠甲,先前有重有薄,有的重重叠叠,防护能力却是有限,而且笨重。而军官所着的铁甲,厚薄适中,牛筋穿束,甲叶层层叠叠,穿着轻便,护身的能力却是不弱。自从有了银子之后,便以大明百户、千总一级军官的标准铁甲来打造铁甲,如果是长戟手的话,身上的铠甲还要更沉重一些。 自弘光二年十月之后,天雄军大致成军,而天雄军换装的事,也大约全部完成。铠甲,武器,甚至是后勤部与辅兵所用的车马并器械都全部换过。自此,战兵身上着甲重三十斤,长戟手重四十斤,这样成为统一的规例,便是甲叶大小也是依着规例统一打造,一有破损,则可以从容替换,各人身上的铠甲等于是可以通用换穿,平时尚且看不出什么来,到了战时,自然就能看出便利的地方来。 而板甲的打造,也正在议程之中,只是,板甲非得冲压不可,当时的中国尽管在财力物力上仍然是全球之冠,在技术上却已经失传,只能从泰西学来,而板甲贵且费,虽然防护能力比锁子铁甲更强一些,不过在破损之后的修复能力又比锁子甲差的远了。 在当前的技术与财力之下,造板甲怕就是葡萄牙那几个军官怂恿着曾帅,而曾帅又一时半会的动了心罢了。 说起来,当真要造的话,自然是造大口径的火铳最为合算。技术上,从耶苏会请来技师教导,连葡萄牙与西班牙这样的欧洲二流国家都能装备的武器,堂堂大明,只要给曾志国地盘和银子,制造起来当然更加不是问题。 只要给他地盘和时间,让他由瑞士方阵发展到西班牙方阵,扫平建奴,不过是谈笑间事罢了。 不过,时间由何而来,却仍然是要眼前这些战兵和辅兵的手中而来。 别的团,三十分钟的时间可能久了,而在刚锋和选锋这两个团中,三十分钟轻装十里路,不过是勉强合格罢了。轻装前行,二十来分钟跑到的,在这两个团中是极为正常的事。 原因也很简单,这两个团中当初天雄营中的老兵最多,他们做为中下级军官,却是把曾志国的能跑善跑贯彻的极为彻底,天天跑月月跑,从成军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轻装跑步,越野距,负重越野,攀山,半夜急行军,这些日常训练都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回。天雄军中力气不大,不善于肉搏或是不善弓箭的战兵和辅兵可能都有,不过,不善跑的士兵,却是极少。 现在一眼看过去,七个团五万人的战兵与辅兵,再加上从苏州及松江等地撤回来的文武军司,浩浩荡荡犹如一条灰黑色的长蛇奔腾在一片洁白的江南大地之上。这条长蛇发出了除脚步起落时的沙沙声响之外,再无一点声息,如果人在半空自上而下的看,却只见数万人如同一人般起落有序,动作富有韵律而整齐一致,数百日锤炼之功,这一支强军在急行军之际便已经先得到了最直观的体验。 善战之师,首先全是军纪森严,然后,部勒一致,再接着,能打之前先能走,能如天雄军这般行军的,已经当得起天雄精锐这几个字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七十九章 攻其一路 从弘光二年十二月中十七日动身,到十二月二十日傍晚,经过几天艰苦的跋涉之后,这几万天雄军的主力便赶到了镇江城角之下。 早就等候在城门处的后勤部的军官们早就望眼欲穿,看到大队过来,不少冻的满脸乌青的后勤官员们竟是双手合什,齐生生一声:“阿迷陀佛!” 华远山性格憨直,见众人如此,不觉问道:“怎么?镇江这边很吃紧么?” “华将军,岂止是吃紧!” 一个看着眼熟的后勤校官铁青着脸道:“黄帅从芜湖过来,听说这三两天内就到南京,操江、京营、黄帅的芜湖镇,这几路兵加起来可有数十万人。现在不论浙东兵和左营,光是这一路就很吃紧。诸位将军,镇江这里已经戒严,请诸位快些进城去禀见大帅。” “是,这就去。” 大局险峻到了这样的地步,前几天还在苏州城里准备开拔,多多少少还没有意识到局势严峻的诸位统兵上将们立时就感觉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几乎所有人都立刻动了起来,进城的事交给自己的副手去做,七个团的主将只带着少量卫队,立刻先行进城,赶往曾志国的帅府。 帅府附近,却也不是承平时节的模样了。张云龙几人在一个多月前还一起来过镇江,当时的市面还很平静,虽然风声不好,不过总还没有到如今这副田地。现在纵骑在镇江最大最宽也是帅府与各部司所在的大道上,放眼看去,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看到百姓经过,却也是神色仓惶,来往之时就如同过街的老鼠一般,看到他们,更是加急脚步缩头缩脑的一闪而过,那副模样神情,就如同是贼一般。 “看来,咱们天雄军的名声不佳啊。” 华远山倒真是无愧于他话篓子的名声,就算是在这样急切的赶路途中,他还是忍不住大发感慨。 张云龙与陈昱等人相视一笑,却都是默然无语。 天雄军今天的一切都是大帅弄出来的,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大帅一语而决,身为属下,既然已经跟随大帅,那么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一会功夫,七团参将全部聚齐,由老资格的张威参将带队,各人一起到帅府门前求见。几个月没回来,镇江这里的情形却也与各人记忆中的不同了。 亲军营的甲胃已经全部换过了,虽然头盔还是圆顶的步兵头盔,身上的铁甲却是镇江城外的铁匠新打造的,铠甲是国之利器,以往江南虽然富庶,供应的江北四镇的铠甲也没有超过千副。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那种在棉布上镶嵌着铁片的棉铁甲或是皮甲,而是不折不扣的以生牛筋勒成,带着护心镜与护胫、护臂的副百户以上军官才有资格穿戴的铁甲。 天雄军虽然掏空了大明在南京的工部与户部、兵部等中央各部所有的库藏,不过想把所有的三万多战兵全部装备上这种规格的铁甲也是不可能的。 只有在这些工匠与拥有大量生铁的前提条件下,经过几个月不停的锻打建造,才总算是把重步兵长戟手的铁甲全部换装完毕,至于普通的长矛手,还是有不少穿着以前的铠甲,所谓的全部换装,只怕最少还得半年到一年功夫,而且还得保障种种战略物资的供应才可以。 至于亲兵团是大帅的近卫,虽然并不全部是重戟手,不过一样全部换上了这种以前大明军官才有资格穿戴的铁甲,天气虽然寒冷,寒气逼人,天空中黑云密布,保不准又是一场大雪转瞬之间就会从半空落下,不过在帅府四周若明若暗的甲士们却都是精神抖擞,持戟的重甲步兵和一队队刀牌手、弓箭手、矛手、长枪手、火铳手们层层叠叠,把帅府围的水泄不通。 在帅府西侧的转角处,甚至有一队两百人的骑兵队全副武装的在戒备着,在各人进府的时候,战马的嘶鸣在寒冷的冬日倍显凄凉。 出来迎接的是亲兵团的参将李天柱,眼前的这些参将他都很熟悉,不过,现在也不是寒暄说话的时候,在简短的致意之后,李天柱用简明明快的语气道:“请大家进去吧,大帅正在等着。” 就是连话篓子华远山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于是,众人肃容正色,各自整理衣襟,连张威这样的老油条也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如果要说的更准确一些,是有点战战兢兢。 不管怎么样,曾志国现在威权在手,信望日增。不管江南各地的百姓对他和天雄军的观感如何,他手握十万重兵,掌江南财赋之地,国家政权受其挟持,便是建奴也在他手中吃过大亏。种种事迹已经渐渐沾染了一些传奇的色彩,就算是张威这种老部下,要见曾志国的面时也会紧张,害怕,惶恐。 “末将见过大人!” 帅府正堂是一座三明两暗的高大建筑,这座府邸原本是史可法在镇江设的临时的经略府邸,再往之前,则是巡抚衙门或是知府衙门,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几百年前兴建的煌煌府邸,从大门到仪门到内宅门,一水的清砖漫地,月白色的白墙上砌着乌色的黑瓦,进了内宅门后就是这座正堂,原本是内宅居处,现在改成了帅府内议事的所在,好在这里原本就兼有议事会客的功能,所以房间高大轩敞,现在改成了议事厅后也很简单,去掉了铁梨贡桌,把原本的地方悬挂上了木图,然后还制了沙盘,左侧的两间房用来让军情司和参谋部的人处理情报和推演军情,并且协助曾志国处理紧急军务,其余的地方,就全部放上了座椅,用来召集军议所用。 天雄军草创不久,很多东西并没有外地军镇那么讲究,节堂和虎皮银交椅之类的东西,不管是曾志国想不起来也好,还是故意不要也罢,总之还没有出现在天雄军府帅府的节堂之内。 在李天柱将众人引入之后,众人一一见礼,曾志国微笑抬手,向着诸位心腹爱将笑着说道:“大伙儿这阵子都辛苦了,刚回来就叫来议事,不要说我不近人情。” 这种话当然是得由恰当的人选来接话,于是张威自忖一下,只得自己赔笑上前,道:“大人这话叫末将等怎么当得起,军情紧急,这一点子辛苦算什么。” 曾志国笑道:“看你们一个个脸色乌黑,手也青紫了,冬天里赶路,哪有那么轻松。”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个是军人本份,不必多说了。” 众人知道闲话也就是这两句了,于是肃然答了,然后依次在曾志国身边左右手排次坐下。 李天柱虽然是一团参将,不过这种议事的场合反而没有他的事,只管按剑站立在曾志国身后伺候就是。 当下军情,诸团参将已经知道,于是曾志国也不多说,轻咳一声,正色道:“你们赶路这几天,又有消息传来,杨副将那里已经快收尾,他们带着粮食,日夜兼程往镇江赶。刚刚我已经叫参谋部下发命令,选锋和鹰扬、虎翼三个团和辅兵戒备我们的后方……诸君,黄帅已经带兵出了芜湖、太平一带,整个战线几同虚设,军镇全部已经移师上船赶至南京,京营,文武操江,再加上黄帅一镇,还有浙东数镇,朝廷兵马极盛,京营的前锋哨探已经潜入丹阳境内!” “丹阳!” 张云龙吃惊道:“那不是紧迫镇江了?” 从南京东城出发,到丹阳也不过几十里路,距离镇江也是极近的路程,不过,兵锋迫至丹阳只说明一件事,就是朝廷在得到黄得功和黄斐、黄斌卿等几部军镇援兵之后底气大增,原本朝廷只敢与十几万京营兵一起缩在城墙内,反正城墙是大明太祖所修,当时国家初建,财力人力充裕,南京城墙周长几十里,城砖都是用糯米包浆,比起水泥也不遑多让,城墙高大巍峨,都用巨大的条石为底青砖为面,不要说现在的攻城水平,就是几百年后太平军与清军南京攻防战时,大炮也轰不开宽厚高大的南京城墙,后来还是湘军决死,用炸药炸开城墙冲入城内,这才把打了一年多的南京围城一战给打完。 所以京营与朝中诸官,包括弘光皇帝在内都知道天雄军不好惹,不管是内阁还是东林诸君,又或是勋旧所领的京营和操江人马,在黄得功等人没有到南京之前,他们是绝对不敢也不可能深入到天雄军的防区之内来触怒天雄军的逆鳞! 华远山攘臂怒道:“好大狗胆,京营那些王八蛋,不要说号称二十万,实际战兵辅兵在数的只有五六万人,就算真有二十万,也吃不起咱们天雄军十团之内一荡!请大帅下令,末将的前锋团愿为前锋!” 京营不吃打,其实不必他说,在场的人都明白。甚至,远在南京的朝中诸公也明白,不然,也不会被天雄军欺负也不敢说话了,不过,黄得功却是江北四镇中的悍将,麾下敢战敢死之士很多。 不过这个也不很重要,就算是黄得功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天雄军一样能打败他。 曾志国一笑起身,道:“叫你们回来,当然就是要打。我已经决定,暂且不必理左营,冰天雪地,年关将近,左梦庚连他老子也不如,左营里骄兵悍将多,马宝之辈,不是这小子能驾驭得了的。所以,咱们回师,趁着京营与黄帅所部会师上下骄横的时候,先破一路,打掉这一路再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章 誓师 曾志国的话,就是所谓的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思路了。 其实大明对建奴的萨尔浒之战时,明军由哪个城门出城,多少人马,分做几路,主力是哪一路,统兵将帅是谁,朝鲜和海西女真的援兵什么时候到,奴儿哈赤都是清楚的很。 正因为清楚,所以好应对。明军分做四路,还有朝鲜两万兵,海西女真两千兵,加上六万战兵为主的辽东镇和关内兵马被奴儿哈赤统领八旗全部披甲一一击破,四路明军全军覆灭,八旗的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奴儿哈赤为什么会知道?这倒也简单,原因就是当时的明军经略兵部左侍郎杨镐大人派人把兵力部署的详细情况写成了文书,然后送给了奴儿哈赤。 杨先生大约以为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所以有此蠢举。不过,黄得功和京营里的刘孔昭等人怕是没有这么蠢,天雄军的所有情报,都是由参谋部和军情司这两个部门用着各自的手段得到的。 从明军动员到采取真正的行动,每一步曾志国都看在眼里,南京那边的部署虽然他没有亲至,不过,恐怕也和黄得功这样的局中人差不多。 华远山神情振奋道:“末将等,愿为大帅披坚执锐,百死不回!” “大帅……”张云龙提醒道:“破其一路不难,不过,破南京之敌后,再回身破浙东敌,我天雄军全是步卒,虽然甲坚兵利,不过难在转运调度极难,请大帅明鉴。” 打仗不是过家家,敌人也不可能全被牵着鼻子走。 天雄军这里除了留下少量兵马之外,主力全部向南。能不能打败南京方向的敌军先不说,左营和浙东兵也不会干坐着看,江南就这么大,战略回旋有多大?三个团才一万战兵能守多少地方? 怕是主力齐聚南京方向之后,选锋团这几个团就得战略收缩,只能保护住苏州往镇江一带的粮道就算不错了。 所谓的打游戏和迂回战术要看部队的素质。以当时的道路条件和部队建制训练和交通通信医疗后勤等诸多条件来看,天雄军能在短时间内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完成收缩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事奇迹。 要知道,八旗军第一次由喜峰口入关攻入京师近畿后,每天快则三十里,慢则十里,这样的行军速度,还算是迅速! 天雄军在江南行军,有辅兵车马,还有沿途的军司和专职的后勤部门负责补给,就算这样,主力也绝没有可能在集结突破南京方向的敌军后,再在大雪严寒的天气之下再来个大迂回,去与从浙东方向突入松江华亭一带的浙军和左营交手。 这样的话,不是军事行动,是神话。 适才曾志国所说的杨英明等人的行动已经渐渐收尾,在主力于镇江一带集结备战的同时,吕承志的选锋团也只能掩护着粮道,从苏松一带撤回常镇,这样的话,等于是天雄军将苏松甚至是常镇一带拱手让人,这种以主力破敌,不顾根本的打法,根本就是孤掷一注的打法。 这样的打法很对华远山或是吕承志这种将领的胃口,不过张云龙如果不出来说话,那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张云龙的话后,曾志国也是罕有的在脸上露出一点犹疑之色,不过,很快的他就转为自信昂扬:“南京有黄帅,苏松有左营,还有京营,浙兵,楚兵,朝廷连九江也不要了,大军一动,建奴必定尾随而至,现在这时候不是可以四平八稳的时候了!诸君,随我去打南京吧!” “是的,大帅!” ———— 第二天的上午,天雄军于镇江城中的城西校场誓师出征。当然,现在还不能说昏君无道之类的话,大明这杆旗帜在军人和百姓的心中仍然有着无可取代的正统性。所以不论天雄军如何的忠诚如何,不论它是属就是曾志国的私军,也不论它是否就要向着朝廷和皇帝所在的南京城挥动军刀,不过不管怎么说,让这些淮泗子弟立刻就扯旗造反,就算能让全军跟随,恐怕也会有不小的波折。 所以虽然老套加俗套,曾志国还是把罪名推到了马士英和阉党身上。反正马阁老贪婪无耻也算是出了名,找马老买官的人排队都能排到南京城墙外了,没有重金连马府的门也进不了,马士英加上刘孔昭等人在东林党有效而不懈的宣传下形象已经坏到不能再坏……当然,曾志国的形象要更加恶劣和残暴一些。 除了宣布讨伐马士英和阉党之外,曾志国也很不客气的把东林党给陪了绑。除了以往的老罪名外,曾志国还加上了上榜的东林党人贪污腐化的罪名。江南这里又是杀又是抄,所得的财产当然不在少数。曾志国一边砍了人脑袋,一边还抄了人家,拿了银子和大量的田产之后,现在又要拿这些死鬼的名声来做文章了。 除了寥寥无已的一些人外,比如几社的陈子龙和吴易之外,被擒杀的江南东林党人哪一家一户不是地方大户?不管是做官来的还是豪取强夺来的,总之这些人的家财都不在少数。 别的不说,就是在南京的礼部侍郎钱谦益,有名的东林宗师,钱府的家产在整个江南也算是小有薄名,园子田地加上早年的海船,钱侍郎一次拿出几万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当时的购买力来说,十两银子就是普通的百姓一家好几年才能积攒出来的巨额财富了,给一个内阁阁老,也就是后世总理级的高官贿赂,一次出手千两白银也是大手笔了。钱谦益这样的财富原本就是足可让人眼红,而东林党人中,比钱谦益只强不差的,怕也不在少数。 钱谦益现在躲在南京城中,不过这并不妨碍曾志国公示他的家产,除了钱谦益外,在南京城内的大量东林党人一样被公示财产,曾志国宣布他们是国家蠹虫和贪污犯,在宣布要清理掉阉党和马士英、刘孔昭等人之后,东林党一样也跑不了。 除了上面的两派人外,曾志国对黄得功等大军头只是点了一点,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是黄得功的部下,不好对旧上司太过份。二则,现在这个时候,对明军原本的大军头并不能如东林党那种书生一样对待。不管是拉拢还是分化,最少也要做点表面功夫。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引起现在已经投效天雄军的各路军头们的反弹。 曾志国当然不在意,不过现在并不是时候。 天空中一如既往的黑云压境,朔风之下,曾字帅旗被吹的啪啪做响,曾志国身着山文铁甲,头盔上飘动着纯白色的孔雀翎毛,大红斗篷直垂到地,脚上的乌靴,腰间的虎头腰带都束扎穿戴的整整齐齐。 看着校场上两万多持矛立戟的铁甲甲士,曾志国按剑而立,环顾全军。 两万甲士身后,还有四万辅兵,这是天雄军七成的兵力,不论是战兵辅兵,一年精华,耗朝廷百年储蓄和江南膏润之地的收入,纯粹用银子打造出来的三万带甲有七成在这里了。 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有十万带甲! 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把江南吃下去,用江南的粮食和白银还有铜矿铁矿织机来打造出一支无敌雄师来。 是的,我会变的越来越冷血和残暴。在我的军靴之下是浸入大地的鲜血,有人该死,有人却是无辜,不过哪怕千年之后,我也无愧于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自己,也向着所有人大吼道:“天道有常,必惩不法!今奉圣上密诏,天雄军奉诏讨贼,诛马士英并阉党、东林,以肃不法,以振朝纲。诸君,愿往否?” 亲兵团长李天柱上前一步,挥拳大喝:“讨逆,杀贼!” 数万甲士紧随其后,持矛柱地,一起高喝:“杀贼!” 冬风凛洌,而镇江城中,如冬雷震震。 片刻之后,曾志国用左手虚按,数万将士立刻鸦雀无声。曾志国猛提口气,吼道:“今日出阵,有胜无败!此战过后,必将诸君的荣名勒石记碑,永垂于天地之间,必分田土,必令尔等富贵尊荣,太平之时,亦永不忘今日,若违此誓,则天地不容!” 说罢,他振臂高呼:“威武!” 数万甲士齐声应和:“我天雄军——威武!” 嘹亮的军歌声中,张云龙参将率领着自己的部曲先行开拔,然后就是华远山的破军团,张威的万户团,再之后,便是曾志国的中军亲兵团。 此役,有胜无败,至此,曾志国的部署已经完全明白。 放弃苏州、松江、常州、必要时甚至放弃镇江,整个江南拱手让人,打下南京,就以南京为根基,,打不下,就全盘都困难了。 如果仅是明军,他还不必如此。仅是现在留镇苏松常镇的三个团就能与左营和浙东明军打上一打,虽然明军数十万,不过,曾志国觉得一支没有必胜信念与军纪,也没有一个主心骨主帅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 可虑的就是必定会随之而来的江北和驻守在湖北的建奴。与历史不同,阿济格没有回北京,而江北的清军实力也被大大的加强了,以天雄军现在的实力与建奴在江南周旋是不够的……无论如何也是不够的。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一章 前夜 天雄军的大战略就是在曾志国方寸之间决定的。与左营和浙东兵相比,芜湖的黄得功一镇与京营兵要好对付的多。 论起战力,当然是黄镇比左营强的多,论起忠义之心,也是黄得功远远超过左营上下。不过,曾志国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决定先击破黄得功一镇和京营,在南京方向寻取突破。 以江南来说,不论是镇江还是苏州都不适合做为抵抗建奴的大本营。这个大本营放眼东南,放眼全国,只有南京最合适,也只能是南京! 狂澜之下,天降大任于南京! 原本,按着大明成祖皇帝的规划,地处燕地的北京将负有抵御胡尘的重任。在北京之西是天下雄关,一面临水,三面环山,和宁远一起,雄关劲兵成为北京的一道屏障,关宁防线,如果不是吴三桂打开关门,建奴绝无可能正面叩关而入。 绝无可能! 北京北面,则是蓟镇防线。建奴也好,北虏也罢,想入寇京师,都得从蓟镇防线通过,而蓟镇防线则是建立在大山与长城协同的防线之上,无数的敌楼锋火台和险峻的大山构建成了无可潜越的边防重镇。 至于京师,古之燕国国都,唐幽州,中国之人失去它长达四百多年才又收回,大明成祖将国都迁至于此,定下以天子守国门的策略,二百多年,以京师制九边重镇,哪怕是也先兵临城下,大明也是稳若磐石,皆是此国策之功。 现在却是说不得了,京师已经丢失,放眼天下,能在战略上影响大势,然后推动国运,转变国运的,唯有南京这座六朝古都金陵形胜之地了。 这就是曾志国早就盘算好的计划。除了他自己之外,在一开始决断之时,甚至连吕承志和张广仁这样的心腹也不知道他的打算。而在曾志国后来向他们说出自己的打算之时,这些心腹们也是竭力反对。 毕竟,让出江南战略纵深,把原有的地盘全部拱手让人,甚至连镇江也不守,国门大开,地盘尽失,这样的话,天雄军原本的地盘和势力等于全部白费了功夫去经营,如果失了大势,以曾志国得罪了整个大明文官阶层和在江南士绅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想再把这个地盘拿回来,却是难了。 曾志国却不以为然。究竟是存人失地,夺回失地,还是人地两失?放眼整个江南,不论是在地形或城防上,仓储物资,还有天下郡望上,不论是苏松还是常镇,甚至是杭州、长沙、九江、武昌、襄阳,又或是广州,桂林、昆明,把当时的天下重镇挨个过一遍,再看看北地名城,唯一在战略层面上,战术层面上,经济、文化、地理人文和天下民心士气上能与北京相抗衡的,也唯有南京了。 得南京,保而守之,拖过弘光二年到三年这一段关键的时间,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屯甲士和粮草于坚城之内,坐待人心时局变化,这,是唯一自保和翻转大局的希望所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皆在方寸之间,大约说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形了。 与拥有几十万人和骄兵悍将的左营相比,额兵三万的黄得功无疑来说更好对付。虽然黄得功向来忠义,不过他的忠义也就成为更好对付的弱点。对朝廷的调度黄得功一定会言听计从,等黄得功一来,南京侧翼唯一一支忠于明朝,而且还有相当战斗力的部队也就没有了。 只要让敌人大势运成,然后信心爆涨,接着天雄军挑逗邀击,在南京城下把黄得功一镇击跨,这一路的威胁就彻底消失,接着,就是和左营周旋的事了。 先并不会弃守镇江沿线,扼住长江对岸扬州一带建奴的喉咙,使其不能轻易渡江,这样的话,大局上天雄军就游刃有余,轻松的多了。 “对不起了,黄帅。虽然你秉持忠义之心,是难得的豪杰好汉子,不过也只能对不起了。” 曾志国对黄得功当然没有真正的故主之情,不过,当清兵南下之时,江北四镇高杰先死,余镇皆降,然后左营降,京营降,文武操江降,杭州降,湖北江西降,当此之时,汉人之中能有一个黄得功力战不降,不肯辱没自己的先人,不肯出卖自己的良心,曾志国认为不管如何,对黄得功这样的人应该保有一点尊重才是。 “不过到了战场上,我也并不会因此而心软。” 黄得功所部的实力曾志国清楚的很,虽然黄得功在四镇中以忠义闻名,虽然黄得功在四镇将领中以武艺高强闻名,虽然黄得功在四镇中以胆大敢战闻名……虽然是这样,黄镇所部的实力还是太弱了一点。 当初立江北四镇,史可法上疏为四镇请饷,人员和饷银都是固定,请饷六十万,每镇按额兵三万来算。 数字当然有出入。四镇中,刘良佐和黄得功实力稍弱些,真正的兵员与朝廷定额差不多少。倒是刘泽清与高杰所部,其部下则绝对不止朝廷愿意下发军饷的这三万人。 仅以高杰一部来说,他的部下总兵就有八个,副将十三人,其余差遣将官无数,他与刘泽清不对付,几次大战,甚至在开始时还把史可法关在自己的军营里不放,后来还是史可法用大义感召,这个实力强劲桀骜不驯的镇将总算幡然悔悟,一心抗敌。 高杰实力强,对清兵也并不放在眼里,军神阿巴泰镇山东,当时清兵也对镇守徐州的高杰极为忌惮,为了怕触怒高杰,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特别下令,有南明官员将佐来投,暂且不受,以免得触怒高杰,引起兵端。 可以说,当时在宿迁的史可法,还有在徐州的高杰如果能排除内斗,一心北上的话,河南山东两省的清军加起来不到一万人,就是清军解决了李自成的主力,派多铎南下的时候,高杰还判断建奴的主力不过几千人而已,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可惜,高杰死了,刘泽清和刘良佐无耻一对,下流成双,两人一个只会残民以逞,一个早早就管多铎叫干爹……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良佐还成为攻打江阴城的主帅,他和原本江北的明军一起投降,其中还有赫赫有名的李成栋等总兵,南下之后,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类的大屠杀中也少不了这些原本明军将士矫健的身影。 是谁在叛卖?是谁在吞噬着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血肉?又是谁明知绝望,却依然坚守着心中的信念? 黄得功与这些人比起来,当然也曾经有过让江北百姓“助饷”的不光彩的过去,不过,在华夷之防与国家民族大防的大事大非面前,黄得功在个人品德上就是一个高尚的完全没有瑕疵的高尚君子,和刘泽清等人比起来,他就是一个完美无暇的圣徒。 不过虽然是这样,还是没有办法啊。 距离年关只有十几天了,往年在这种时候哪怕是穷凶极恶的建奴也没有发起过进攻。不过在礼崩乐坏国家法统都荡然无存的今天,一切约定俗成的旧日传统与思维都被抛到了一边。 就在阴沉沉的黑云之下,天雄军誓师出征,喊出了清君侧,诛奸逆的口号。 “清君侧”意味着什么,就连普通的大头兵和小老百姓们都知道。活见了鬼,不成想,大明几百年了,临了临了,皇上身边已经被人清了几回君侧了。 上回是弘光元年的时候,左营的左帅左良玉带着几十万大军从武昌出发,号称要到南京清君侧,那会子南京城内大乱,那些皇亲贵戚达官贵人们不知道左良玉和左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是清君侧,说是和东林合作,其实左营腐败不能战已经到了连大顺军的余部也打不过的地步了。所以所谓的清君侧不过是一场闹剧,京营和黄帅一出兵,左营大溃,威风了几十年的左良玉也一命呜呼一病不起了。 那场乱子时隔不远,好象就在昨天一样,结果没隔多久,又有人来清君侧了。 说起来也真是尴尬,镇江这里已经早就坚壁清野,稍远点的地方军司已经撤了回来,军队又没有到,地方官府早就失去统治效能,一时间,就立刻形成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消息一传过来,当时情形,原本是北方是教门地盘,南方统治靠士绅。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儿士绅的力量已经被曾志国和天雄军荡涤的差不多了。 在几次大扫荡和无数次清算中侥幸没事保有身家财产和首级的,必定也是滑不留手两面逢迎之辈,甭看现在天雄军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甭看现在朝廷势大,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这些士绅却是再也不敢出来多事。 如此一来,从南京到镇江一边相隔,一边是几十万的大军,磨刀霍霍,黄镇前锋与京营一部一万多人的前锋已经进入丹阳,另外一边,也是全军誓师,要与南京来敌决一死战,而夹在两边的丹阳与京口等地的百姓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天雄军是主动放弃,朝廷大军却也是得不到什么支持,地方百姓和缙绅们一起当了缩头乌龟,不管你们打生打死,百姓与士绅却都是作鸟兽散,原本指望的百姓箪壶以奉迎王师的场面,却是没有出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二章 黄闯子 “这么说,天雄军出兵了?” 在距离丹阳十几里的一个小镇子上,靖南侯黄得功的中军就驻扎于此。与当年不同了,黄得功已经封侯,地位已经在普通的文官武将之上,南明建立后又自成一镇,麾下算一算已经有八个总兵,实力比起当年的高杰和刘泽清也不遑多让,而且论起精锐程度来,恐怕比当年的高杰和刘泽清还要强的多。 扬州之变,高杰布置下精兵强将埋伏,黄得功只有三百精骑在左右护卫,结果伏兵四起之时,黄得功挥铁鞭奋战,四周虽然箭如雨下,三百铁骑却都是他的精锐护卫,个个都是百人敌,结果硬是让黄得功冲杀而出,得脱大难。 经此一役,高杰虽然被史可法感化,后来到徐州前线抗敌,不过黄得功平生最恨暗地里动刀子的小人,虽然史可法责以大义,他还是不能与高杰和刘泽清这样的小人共事了,于是黄镇移动防线,从江北移兵到江南,黄得功自己镇守芜湖,他的一镇防线却不仅如此,江北的太平府和庐州、桐城等地,也是他的防线。 地盘大了,饷银充足,这个在崇祯末年还只是一个普通总兵的镇将实力立刻飞涨。短短两年功夫,先是在弘光元年受封为靖南伯,后来击败左营,加封为靖南侯,麾下也由额兵三万变成了地盘广大,帐前八总兵听令的一方强镇。 回想一下,当初在辽东跟随的熊经略,似乎在威风专断上,也比黄某人要差的远了。 曾志国给黄得功的信写的很简单,也很直白,他先是恭敬的向黄得功问好,然后回顾了一下当年情谊,不过信在最后,还是明确的表示,自己要与黄帅会猎于南,在信的最后,曾志国表示说丈夫不计成功失败,一展胸中报负,便足了平生。 而黄帅已经封侯,处于武人巅峰,此时正是应该奋然振作,肃清朝中奸臣,一扫妖氛,然后两军合流以抗建奴,挽狂澜于未倒,岂不是千古留芳的大事业? 黄得功用一种轻蔑的态度当着天雄军来使的面看完了曾志国的手书,在他观看的过程中还不停的用自己手中的马鞭无意识的挥打着信封落款,送信的是天雄军亲兵团的内卫,在黄得功这么做的过程中这个内卫把咬都咬碎了,不过却仍然一语不发。 “小曾带的兵不错。” 看完了信,黄得功站起身来,突然在那个内卫肩头上重重一捶,看到那个内卫动也不动,黄得功生硬的面部线条终于变的柔和了一些。 他微笑了一下,看着那个发征的内卫又道:“不过,小曾虽然是我手里使出来的人,对我的志向还是不太了解啊。 那个天雄军内卫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那么,请黄帅垂示。” 黄得功无声的笑了一笑,道:“我十二岁偷喝酒,母亲责打,我说,这点钱算什么?要钱还不容易?大丈夫还能为钱为难吗?后来辽东战事起,我还未满十六,不过一样持刀杂立队中,后来一战斩首两级,都是真鞑子,所以拿了五十两赏银,奉于母亲。”说到这,黄得功的笑容更加得意起来,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又接着道:“当时,我对母亲说,这是儿子偿还的酒钱,看着母亲先是吃惊,然后担心害怕,最终却又高兴的模样,我就觉得,男儿汉持刀横行,如果能保家卫国,再让家人开心,那就是不枉此生了。后来,我做经略亲后,然后因功至游击,参将,副将,直到总兵官,现在陛下还封为我侯爵……不过,我的母亲却早就去世了,再也不会因为这些开心了。” 天雄军内卫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抱拳躬身道:“大帅果然是好汉子。” “好汉子也未必带的好兵。”黄得功的脸色已经转为严厉,他向着天雄军内卫厉声道:“当初初为四镇,手中乏钱,虽然本镇军纪森严,不过有时候也不得不想办法,小曾不过是淮扬无赖,某以其熟知地方情形而用之,一个游击,在我军中算什么人物?既然蒙史阁部青眼,守扬州也立了功,就该好生为国效力,一个流氓无赖也做到大将军,封伯建衙,就应该好生报国,上报圣上,中报史阁部,下报天下苍生,结果如何?” 说到这儿,黄得功神情严峻,挥手道:“你们这些为人效力的人,我不为难。这就回去,上复你家大帅,就说我黄某人一生从北至南还没怕过谁,既然他执迷不悟,那么也不消说得,大家用刀枪说话,胜者为尊罢了。” 那天雄军内卫神色黯然,嘴唇上下动了几下,最终一无所出,只是躬身一礼,然后转头去了。 黄得功看他背景,突然笑道:“曾某也有趣,临战之前,还派个大将来看看我的虚实,能谈,他就用心和我谈上一谈了。” 中军田雄凑上前道:“既然大帅看出来此人身份,为什么不留下他?” 黄得功横他一眼,道:“大军相向,一个将军抵得什么用?把你小田宰了,咱们就打不了仗了?” 他向来御下很严,麾下将领不论是总兵大将还是普通的小卒,一旦犯法从不姑贷,所以当初江北四镇之中黄得功所部的军纪最好,从不随意扰民。 这田雄也是他的中军副将,自然是极被信任重用的,不过一旦说错了话,一样被劈头盖脸的痛骂,被骂之后,田雄也不着恼,只是脸上有些讪讪然,显然并不怎么服气就是。 黄得功也不理会,一把拉开账门,只看见外面青灰色的天空上布满黑云,大帐内生着五六个火盆,呆在里面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这帐门一掀,尽管中军牛皮大帐足有三层,不过还是有一阵阵的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猝不及防之下,这些身着铁甲的将军们被吹的猛打寒战。 “冷啊,贼娘的老天。” 黄得功冲着外面骂了一句,还吐了一口唾沫,大帐四周的甲士持枪而立,还有一队刀牌手来回的巡逻,大帅的这种做派大家倒也不是头一回看到了,只有几个新兵忍不住瞄了两眼,别人却是视若不见。 “冷!” 黄得功转回头来,又对着帐中诸人喝了一声,不过他紧接着又笑道:“不过,和咱辽东比起来,这点小风算个鸟儿。” “哈哈,大帅这话说的极是。” “就是有点阴冷,贼老天,还不如咱辽东干冷的好,虽然一脚下去半脚脖子的雪,不过只要把手脸护好了,身上也爽利。这里他娘的贼冷贼冷,这风就象往骨头缝里钻一样。” 黄得功的部下十成有九成都是辽东子弟,建奴势大时,辽东汉人要么做了包衣奴才,要么就离开辽东,或是奋然投军。黄得功是开原人,因功至京营副总兵后就把自己的老乡拉拔了不少出来,先做小兵,几年之后就是游击参将,反正大明已经没有了章法,带兵镇将等于是一方诸侯,黄得功官越做越大,其核心的部曲和手足却都是辽东开原、铁岭一带的老乡。 这也是当时特有的中国特色,并不足以为奇。 现在听着众人讨论着辽东与江南冬天,黄得功斜倚在自己的虎皮交椅之上,一手捧着热茶,慢慢喝着。 待各人说到最后,黄得功才笑着打断道:“再冷还能和咱辽东比?咱们这里,老兵和将官不少都是辽东子弟,将抗冷,南边的人和咱怎么比?小曾要来打,好的很哪,就在这里等他来,咱们看看,他小曾的手下也全是辽东人不?” 这个想法当真是妙极。一则是年关将近,黄得功从南京那里得了不少赏赐,他对麾下军士从不吝啬,有了银子就发下去,买酒买肉,所以在这个时候调动开拔也没有闹出兵变来。 不过,要是勉强进击交战,只怕士气还是不可能高昂。这年头,能在这种天气把军队拉出来,就已经是难得的良将了,要是进退如一,士气高昂,那就是千古名将。 黄得功虽然自视极高,不过,让他来演一出雪夜袭镇江,他倒是没有信心能在自己的部下里挑出能夜奔百里的九千将士出来。 现在左营那里其实比这里要暖和的多,左营几十万人一样呆着不动,一天十里路也走不了,这就是良将与庸将之分了。 黄得功的想法就是与天雄军拖,既然对方誓师要来决战,自己却是背倚坚城,整个镇五万来人已经全部铺了开来,已经与京营互成犄角之势,坦白的说,黄得功也并不认为自己能一战破天雄军,他是武将不是文官,南京城里的文官叫嚣着一战而破敌,斩曾志国于阵前,黄得功心里清楚,这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真正老成的办法,就是前锋环列于南京之外,遇警则数路兵马合击并进,利则追击,不利则互保而退至城墙之下,背倚坚城而战。 这样的话,就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和小曾比一比耐性也好。”手中热茶的雾霭之中,黄得功悠然是想。他虽然叫黄闯子,不过把他当成一勇之夫的人,也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三章 斥候 黄得功没有料错。那个天雄军的内卫并不是一般的小兵,而是亲兵团的参将统领李天柱。原本,这样危险的事情当然不会派一个参将出来,就是一个把总也用不着。不过李天柱也是辽人出身,对黄得功也是久仰大名。当初投军时,如果不是曾志国的天雄营暴得大名,不少有志之士都选择了天雄营的话,恐怕李天柱就会选择去投奔在黄得功麾下了。 毕竟黄得功是辽东人,在黄得功的军镇里也有不少慕名而投奔他的关辽子弟,大家声气相连,习性相同,沟通起来也方便些。 不过这些只是后话了,李天柱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黄得功虽然也是勇将大帅,似乎比曾志国还要差了一些。而且,黄镇中讲究资历,排挤新锐等不公平的情况也一样存在。在天雄军中却是不同了,军功计算严苛的很,不论资历只论具体的功过,有功必赏而有过也必罚。这一年多来,李天柱等人的功劳已经不小,按勋转来算,在爵位上已经超过了杨英明副将。 就算是按照实际职务来说,在预料中将来必定会改革的新军制里,李天柱等新锐军官的实际职务也会与他们的功劳所匹配的。 短短一年不到,由亲兵升到参将,这在别的军镇中是不可想象的越次超迁,在天雄军中,这种情况却又似乎被大家视为平常。 从黄得功的大营中出来之后,李天柱披上了自己的红色斗篷,在系上斗篷之后,他还仔细的把斗篷从头部在脖子间紧紧的勒住,在这里他又加上了一块兔毛皮子,这样可以有效的防寒。 他看到跟随自己的亲兵们并不以为意,于是厉声喝斥,下令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的装备好,看到那几个兔崽子都老老实实的系好斗篷之后,李天柱才与自己的副手,一样来自关外的一个老兵相视一笑,然后挥鞭打马,向着已方阵营的中军打马赶去。 在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次黄镇的探马,在出示了使者证件之后,这些探马虽然态度很不友好,不过还是挥手让他们通过,在李天柱等人经过的时候,这些探马故意的在这一小队天雄军将士面前展露自己的骑术,有些调皮的还用宽口阔刃或是标枪来干扰这些天雄军将士的行进,几次飞刀都堪堪贴着天雄军将士的头皮飞过,把将士们气的面色发白。 能被选为斥候的最重要的当然是骑术,骑术不好,再机灵的小伙子也只能老实做步兵去。骑术好是根本,然后眼力要好,脑子要活,要有股机灵劲。一只军队,不论是行军还是扎营,斥候都会远远放出去,轻骑四散,一则哨探,二则限制敌人的侦察,有时会从简单的战术侦察变成大规模的骑兵对杀。 很多战役,就是从斥候之间的小规模战斗,然后是两军骑兵的对战,接着就是全军的对战,斥候一事,关系到全军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一个将军是否能占着先手,所谓料敌先机,战前的情报了解,分析,战时的斥候探查,都是关键中的关键。 因为这般重要,所以军中的斥候都是精心挑选的好小伙子,骑术好,武艺好,箭术高强,而且头脑眼力都好的掐尖子的棒小伙。 能力高,心气自然也不低。看着这伙天雄军过来,斥候探子们当然要在强敌面前露上一手,虽然两面相争不诛来使,不过,也不能教这些天雄军的人就那么趾高气扬的回去。 黄镇的斥候这么着闹法,这一队天雄军骑兵个个气白了脸。他们被选出来做使者和护卫,当然也并非弱者,有不少人已经下意识的手按腰刀,还有人挺起马槊,看着领队主意,如果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动手。 “都踏实了,不要理会他们就是了。”李天柱先头也是有些气恼,后来却是心气渐平,对方斥候这么着玩马戏一般的在自己身前身后的绕,他却是浑然不以为意。 看着众人脸色,李天柱微笑道:“要是他们的人派到咱们那儿,咱们的猴子们也会这么对他们的人,有什么好气的?” 这话说的很是,原本气鼓鼓的众人一时也平了气,反正四周黄得功的人来回奔驰玩耍,大伙儿平了心气,索性好整以暇的在马上观看着敌人行止,看到精彩处也于自己一方的斥候比较,天雄军的斥候营就在参谋部管辖之下,这一次到敌营来送书了,除了亲兵团的人,就是斥候营的好手。 “好!”看到有人在马背上来了个漂亮的空翻,李天柱先赞一声,其余的天雄军将士也一起叫起好来。原本这样不要命的行止,在军中人看来,这样的好汉子也是值当这么一声吆喝。 虽然黄镇的斥候们对天雄军的叫好也极为得意,不过对方如此大方,他们却也是再不好意思做的过份,两边就这么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之下,凛洌北风之中,一返一送,纵马奔驰了一个多时辰之外,天雄军的控制地盘已经到了,远方隐约也有马蹄声响,显然是天雄营的巡逻马队听到了明显的动静,前来查探。 因为骑兵不多,所以天雄军中的骑兵多半在张云龙将军的刚锋团,这里有大队的骑兵过来,显然也就是到了刚锋团驻扎的营地了。 听到骑兵的动静,一直护送着的对方斥候头领做了一个鬼脸,向着李天柱大声道:“小子,你倒也是个人物,不过到了战场上,钢刀不相饶!” “我也不会饶你,小子!”听着对方熟悉的辽东口音,李天柱也大叫着回应,两边一边叫骂着,一边互相打马脱离对方的伤害范围。 从这一刻开始,两边算是正经的进入了战争状态,再见的时候,就是白刃相加了。 李天柱心里感慨着,却不敢耽搁一分钟的行程,在被一队刚锋团的骑兵迎入营地之后,有一队同卫迎接上来,把他一路引到了张云龙的中军营盘。 天雄军的营地与普通的明军截然不同,进入军营核心区域之后就等于是一个崭新的小型城镇,夯土的外墙,有箭楼和炮台,由耶苏会的那群教士们在镇江铸成的六磅和九磅炮静静的安放在炮台之上。 因为铁铸炮在技术上的不成熟,所以天雄营只能用银子购买来铜,然后用铜来铸炮,从开始建设熔炉到购买来铜条,再用来熔化铸炮,这一系列的流程花费了大量的白银。虽然军中效率很高,也没有大明官场的那些贪污和浪费的诸多弊端……尽管如此,每门炮的成本还是在千两白银之上。 李天柱记得大帅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神情非常的忧郁……因为大炮的成本导致大口径火铳的制造变的遥遥无期,至于其余的各种机械和科技上的举措也无法着手进行。想想看,天雄军又是招兵买马,又是买铜铸炮,然后还要打造铠甲和兵器,怪不得大帅把南京的各部府库都掏的连老鼠也会被饿死还不够用。 现在天雄军也只能是维持现状了,用大规模的精锐步兵辅助以少量的炮兵做远程打击支持力量,想再提高军队的火器配置构成的话,那只能会引起天雄军财政上的崩溃了。 就算是维持现状,恐怕也得采取措施,提高效率和收入,不然的话,只会每况愈下。毕竟,可没有第二个大明户部让曾志国去搜括了。 进入中军营盘之后,一座座牛皮军帐整齐划一的排列在硕大的营盘之内,刚锋团与华远山的破军团搭挡惯了,所以两团的营盘也连接在一起,六千来人的大营看起来极为壮观,虽然天气极为寒冷,不过营盘中间还是有大校场用来让士卒操练,等李天柱等人进来的时候,正好一队队的士卒在校场上操练,虽然出使的时间很短,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不过再一次看到这熟悉的队例和操练的场景,听着熟悉的口令声音,看着熟悉的营盘,李天柱等人还是在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久在军中的汉子,很久没有把营盘当真自己的家的。到了中军大帐前,看到一队内卫正在帐外巡逻,李天柱知道必定是曾志国也在这里,不然,张云龙也不会邀请他到刚锋团这里来。 下马之后,到了帐前刚要叫人通报,里头曾志国已经大笑发话,道:“外头是李天柱吧?听着甲叶这么响,除非是他,不然别人断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李天柱自己听的也是一笑,当下不等人召唤,自己一掀帐门便即进去。到了里面,一般的铜盆炭火,皮帐压风,外面的冷风一丝也吹不进来,里面红色的炭火烧的噼里啪啦做响,从冰天雪地的野外乍一进来,李天柱只觉得一股暖气扑在脸上,立时舒服无比。 “好的很,咱们的大使回来了。”曾志国与张云龙、华远山等人正在看着木图说话,听得李天柱走到身前,也不回转过身子,只向着李天柱问道:“怎么样,黄帅不肯相让吧?” “是的。”李天柱坦然答道:“黄帅直接就拒绝了,末将临出帐前,黄帅说,愿与大帅会猎于此,还说,封侯非吾愿,但愿海波平。所以,末将以为,咱们准备与黄帅认真的打一场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四章 静候 “是的,也只能这样了。” 曾志国在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能让他选择和决定,他当然不会选择与黄得功在战场上见个高下,不过事到如今,一切也说不得了。 在场的人都在脸上露出了无奈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当年的江北四镇和京营、文武操江、左营,南明的军事力量在纸面上足过百万,实际可用的军镇却只是这么几个,高杰和刘良佐等人就不必说了,军纪荡然,当初在江北时祸害百姓不轻,不要说抢劫了,军队绑票的事也干了不少。高杰部下的李成栋总兵所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杀人绑票,强奸淫掠,真是无恶不作。降了清兵之后,江阴屠城,嘉定屠城,李成栋都是打头的急先锋。至于左营,军纪就更差了,还是在崇祯年间左营就没有军纪可言,反正上面没军饷,左营就索性自己抢,等到了弘光年间虽然有了军饷,不过抢劫的毛病却是改不了了。一旦抢开了头,再改也确实是难了。 四镇一年拿六十万银子,米粮也是相应数字,南明七成以上的财力都用在京营和四镇、左营身上,所得者,却是土崩瓦解,应风而降。而且军纪败坏,惨害百姓,过兵处比遇到土匪还要凄惨的多,何腾蛟在湖南纵兵抢劫,苦害湘人,结果清兵来而明军溃败,湘人不顾民族之防,竟是支持清兵而仇视明军,后来李定国重新攻入湖南,仍然得不到百姓支持,这就是当年军纪败坏的恶果。 黄镇在四镇之中,军纪最佳,虽然也不免得有些违纪所在,比如曾大将军当初就是在黄帅手下专司抢劫绑票的行家里手,不过比起其余军镇来,黄得功所部不仅很有战斗力,而且比较听从指挥,在驻军之处的军纪也算是好得了。 况且,黄镇之中也有不少辽东 ,天雄军中的普通士兵九成以上是淮泗子弟,不过,高级的军官中却有不少是当年辽东镇的子弟,这么一来,却是有点香火之情了。 曾志国在张云龙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除了吕承志外,天雄军中来自辽东镇的便是张云龙与李天柱等人,既然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阻碍可言,全军上下也就算是一心对敌了。 这等心思,也算是驭下之道中的一种,曾志国已经给足了辽东旧人面子,张云龙等人也是心知肚明,当下张云龙略一躬身,接话道:“大义当前,乡党旧情算得什么。末将所部,必会戮力向前,杀敌报国。” 曾志国笑道:“都是报国,都是为了君上,谁对谁错?现在谁明白?” 张云龙心中一凛,曾志国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思,不过这等心思不要说宣诸于口,就是在脑海里想上一想,自己都觉得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不料想,就在自己这中军大帐之中,这等隐藏在心底最隐秘的心思,却是被曾帅一语道破。 当下他显的极为茫然,先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是啊。”然后便是醒悟过来,当即虽然是寒冬腊月,却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额头已经是有冷汗沁出,看一看曾志国的脸色,当即恨不得就要夺门而逃。 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两眼看着曾志国,又道:“不过大帅之心,可昭日月。” 曾志国笑道:“哦,我却不知道我是什么心,你倒是说来听听?” 张云龙苦笑道:“此人近皆知也。大帅有太祖之志,说出来,不过是四个字耳。”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驱逐鞑虏!” “哈哈,云龙可谓知我。”曾志国这一次倒是真的笑的很开心。不管怎么样,张云龙现在所说的可是发自内心的真话,不论如何,说的也并不算错。 他拍了拍张云龙的肩膀,笑而不语,却又向着侍立在一边的李天柱问起黄得功大营见闻情形,李天柱此行任务倒不是为这些,这类事,一个把总就能做的很好了。他只是对黄得功这个同乡好奇,一个是开原人,一个铁岭,辽东让建奴占了后,黄得功从辽南到辽西,然后到京营,一路颠簸到镇帅的位置上,李天柱却是从家人逃到辽南,然后投入东江镇,熬了好多年后,毛文龙一死,东江镇内乱,这些辽东子弟失去了反攻回家乡的希望,人心一乱,东江那种苦地方就再也呆不住了,有人降了建奴,有人逃入辽西,也有人从海路到山东登莱,然后辗转到淮扬,清兵南下,再辗转过江。 李天柱等人的经历,就好比是一本大书,其中满是苦难与血泪。 在李天柱的讲述声中,曾志国与张云龙等人凝神细听,良久过后,曾志国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抽打着地面,沉思道:“这么说起来,黄帅的布置是要用一个拖字决,看起来,黄帅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李天柱道:“必然不是。末将在黄帅帐中虽然不久,不过末将以为,黄帅虽然武勇,不过并不莽撞,现在天寒地冻,黄帅只要与咱们相持就是,等再过两三个月,天气回暖,江南这里暖的早,过了年两个月就没这么冷了,到时候左营和浙江兵最少有五万战兵三十万以上,再加上京营兵和黄帅一镇并其余各总兵,两路一夹击,可比现在和咱们决战要强多了。” 曾志国笑道:“如意算盘打的不坏。嘿,黄帅麾下可是有八总兵,从额兵三万到现在号称有十万众,约摸算来,小两万战兵是实打实有的。麾下大将中,能打一打的人也不少,再加上背倚南京坚城,城内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士气也高,补给也足,倒是真能和咱们打一打。” 历史上黄得功在江北诸镇悉降之后还坚持抗敌,多铎打下镇江后,由镇江扑南京,南京文武官员在召开会议后决定投降,掌握京营兵和操江兵的赵之龙和刘孔昭一个是侯爵,一个是伯爵,两人带着二十三万京营和操江兵投降,钱谦益等东林党官员冒着大雨跪在道路两边跪降表,阖城都降,弘光皇帝只带着几个小宦官逃出南京,一路直奔在芜湖的黄得功。 黄得功将帝迎入营中,悲泣感奋,虽然明知事无可为,大势已去人心思降,结果还是奉弘光而奋战,刘泽清等人召降,黄得功坚持不降,带兵奋战,后来箭矢射中喉咙,黄得功战死。 此役之所以打的这么窝囊,还是因为当时南明小朝廷实在是失了民心,士气崩坏已经不可挽回,党内派别甚多而且内斗,皇帝无能庸懦,遇事无主见,南京一失,东南半壁也不可保有,所以军队完全没有战斗意志了。 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黄得功虽然个人勇武让人敬佩,不过在大势已去的前提之下,他个人的武勇在历史大潮之下是没有意义的。 不过现在却是不同,清兵虽然随时可能过江,而且必定会过江。不过,在南明小朝廷看来却是未必,在当时,虽然东虏已经占了中华半壁,不过在士大夫心中,蛮夷毕竟是蛮夷,所谓胡人无百年运的说法深入人心,又有辽、金、西夏,甚至是元朝的先例在,所以哪怕是建奴已经在饮马长江了,江南的官员士大夫却并不把局势看的如何严重。 在他们看来,江南水网密布,北人善骑而不善舟楫,建奴虽然一时势大,想过江来一统江山,怕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就如清兵南下,局势严重史可法发出警报后,马士英却说是史可法请饷故意夸大其辞。这倒不是马士英愚蠢,实在是当时士大夫心中的主流定见是如此。所以现在这会子,南明上下从南京到广州倒是同仇敌忾,大伙儿一起卯起了劲想要曾志国的项上人头。这股力量强大的很,不止东林党,还有阉党、勋戚、普通的文官和士大夫,如此这般,倒是凝聚起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有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还有大义名份,天下人心支持,这样的话,各路兵马还是有点干劲的。 老实说,这股子力量要是用来抗清,就凭多铎手里的一万多披甲和几万汉军,能不能打下徐州都是问题,更加不必提淮、扬,或是过江了。 想到这里,曾志国苦笑一声,颇有点无奈的感觉。华夏历史上绝不乏此类的记载,对外时畏敌如虎,对内倒是士气如虹,要是把这种精神用来打建奴,他又何必与东林党过不去。 不过,如果不是他把东林党打的这么惨,甚至让同为士绅阶层的马士英和其背后的势力,还有很多无党无派的读书人出身的士绅都联手来对付他,怕是江南这里这一次也不会惹起这么大的风潮来。 多想无益,曾志国微微一笑,目视诸人,油然道:“黄帅以为这么布置,就能把我们挡在南京之外,我却以为不然。” 他背负双手,身躯一瞬间变的异常高大起来,一时之间,诸人莫敢仰视:“虽然黄帅是个劲敌,不过朝中的事我太清楚了,他想和我们对峙,只怕他在这里,背后打他主意的人就多了,让我们静候变化吧……哈哈,朝中的那些人,我太了解了,真的太了解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五章 兴亡之间 大军压境,一战而破静守待敌的黄得功黄帅,这么一来,南京倒确实是一鼓而下了。 其间详情,倒也不必赘述。大约在南京城中的弘光君臣没有想到,曾志国敢冒如此奇险,数路大军压境,不仅不退缩守镇江或是苏常,反而把所有的七个团的战兵收拢,预先打粮,然后调集民夫运粮,从镇江到南京,快马不过一天功夫,而七个团的步兵战军就这么迅如奔雷的向南京涌了过来! 锦帽貂裘,千骑万军卷平岗! 先破黄得功,黄镇五万大军,几乎不是一合之敌,半天功夫,全镇崩溃,黄得功被将佐们簇拥着,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当时的南京城,方圆如此之大,而城中守备兵马说有二三十万,能持戈柱戟上城守备的,一万人也没有。 中华门,水西门,太平、朝阳、神策诸门悉下,华远山领部在钟山之下摇动着“曾”字大旗时,阖城上下,皆知大事去矣。 “我便知道,这曾某人不好惹!” 钱谦益已经换上了青衣小帽,随身布囊中还携有珠玉黄金,十来斤重,用布包裹了,小小巧巧,正为合适。 当着家人的面,他还强自镇定:“不过也不必慌,我想,他此番也不过是找马阁老算帐,横竖我曾经放交情给他,总不会不顾脸面,来动我的手。但是我也不必留在府里,先避一避,大局一定,到时候就好转圆说话了。” 平时他说话,腔调神情都威严极了,底下的人不胆不敢插话,连一点咳声也不敢有。今天到了这种地步,却也没有什么人理他,底下黑压压几百人,虽不敢公然驳他,却也是在低声议论,一片的嗡嗡声响。 钱谦益知道再耽搁下去,准得坏事。 他向正室丁氏夫人连连示意,夫人无法,只得出来弹压安抚,她向来是滥好人,底下人向来不伏她,几句话说过,反而更乱了。 “我说,”柳如是向来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对曾志国又向来欣赏,这半年来,用河东君的名义还通了几番书信,所以她心里并不慌,这会子这么乱,她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喝道:“什么体统,当着老爷的面,这么乱法,难道曾军入城,大明就没有王法了不成!” 这倒是提醒了大家,不论是哪个大人当朝,或是换皇帝,大约主奴之分是没法更改的。大家已经在钱府多年,就算是改投别家,如果没有家主的书信,别人家里也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奴仆,到那时,就只能活活饿死。 柳如是如此杀伐决断,钱谦益对这个如夫人更添欣赏与畏惧之情。但眼下不是倾诉衷肠的场合,他自己心乱如麻,也是经柳如是一喝才镇定了些。 “河东君,我看,你同我一块走吧?” “倒是当真不必,曾帅与我亦非素不相识,我想,他那样英雄人物,总归不会来为难一个妇人。” “唉,也好,但是,要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丧乱之时,能亲睹此状,我只觉痛快。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消息传来,钱谦益只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奔,这会柳如是一问,他真有盲然失措之感。 他嗫嚅着道:“我打算化装,经太平门混出城去。” 柳如是摇头道:“那里虽偏一些,但亦不是没有兵,你堂堂国家柱石大臣,如果就这么青衣小帽的死在乱军之中,后世史书,怎么评你?” 如此一说,真的大有干系。以钱谦益一生来说,大抵功业就是这样了。如今后世之名,也必须要考虑到。如果真的被人当逃难的百姓,当头一刀砍死在沟渠里,史笔如铁,记述下来,还真的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 他原本是打算从太平门混出去,然后投奔左镇,当时城中文武,持这种打算的人并不少。因为左镇号称有五十万人,南明残余势力中较强,投到他军中,就算将来不是降清就是降曾,躲在大军里面,总好过被几个小兵在路上杀死的好。 钱谦益对柳如是已经极为佩服,到此时,不能不问计了:“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两条路:第一,到宫中寻天子下落,随天子同进止,果真有不幸的话,将来也是忠臣传世,钱家亦要沾夫君的光了。” “我看,这会天子也出奔了,兵慌马乱的,万一找不到,凭白抓瞎。” “那,你去找马士英,他有三百贵州兵,是打不散的子弟兵。这会刚刚破城不久,他应该还没有走。” 钱谦益霍然醒悟,果然,找马士英是一条好路子! 眼前情形,要么在府里坐以待毙。虽然和曾志国有那么一点小交情,但曾军讨伐过来,可是公然说要查抄点捡他的家财,此事不得不防,还是出奔为上。 跟着弘光皇帝,他并不愿意。平时大伙儿把皇帝当抹布,脏的臭的全往上面抹,从心底里面就从来没有把福藩当成过天子,不然的话,也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流言安在弘光皇帝头上了。 到了这会,离乱末世,大约是钱谦益心底残留的一点天良发作,感觉出了此事去投奔皇帝并不适宜,有点内愧于心。 况且,明朝士大夫对小明王的故事烂熟于心,既然太祖爷能沉小明王于江中,曾志国为什么不能一把火烧了内城? 到时候玉石俱焚,说是从龙殉国的大忠臣,但钱谦益自忖,自己对弘光皇帝的忠诚实在还够不上陪他自焚的地步。 那么,就只有投马瑶草去了。此老做事向来缜密多虑,在城中虽多依靠着诚意伯刘孔昭的操江兵马,但他自己也早就想过办法,从贵州调了三百义勇过来,环伺左右,披重甲,持利刃,任务就是保卫他一个人。 有这三百精兵在手里,马士英在城中才如鱼得水,对各方势力都取利用的态度,而不是受制于人。 象东林党,嘴炮放的震天响,但实在都是文官出身。武将府里总有三五十能骑马的家丁,这些文官有几个书僮罢了,一见刀光,身子便软了半截。和马士英斗了一年多,除了鼓动左良玉造反外,就什么正事也没干成。 秀才造成,三百年也不成! 念及于此,钱谦益算是醒悟,对眼前的这位如夫人着实感激。投马士英,他决意再带几个人,免得太过寒酸。 耳听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厮杀声,钱谦益有些腿软,不敢再耽搁下去。 “唉,真是何苦来!”洒下几滴泪后,他带着几个小僮仓皇而去。 在钱谦益走后不久,大约只一两个时辰,曾兵已经到钱府门前。一个列长带着五十人,持枪矛长戟,把钱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问来意,询问曾帅所在,通通不答,只说奉上命,围拢钱府,不准任何人进出。 到了此时,就是柳如是也有惊慌失措之感。平时看诗词歌赋可以觉得心胸一快,豪气顿生,什么醉里挑灯看剑,马作的卢飞快。到了此时,长戟在前,却是诺诺不能置一词退敌,心胸之中,唯有无力之感。 唯有看着城中四起的火光,登楼远眺,只见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影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城破之时,守兵不能守城,但四处放火抢劫,却是拿手好戏。 坊中无赖流氓,此时当然也大发其财,抢夺财物,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柳如是看了半响,唯有两行泪下,钱府有兵围着,也等于是有兵在保护。曾军到来之前,已经有乱兵无赖叩门,好赖她调度得宜,派健仆把大门堵死,乱兵一直不得入,刀砍大门泄愤而走。 巨室富户可以如此,而普通的百姓不过一门掩户,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成群结队的乱兵!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是时,似乎也只有这八个字能略表心胸中的郁闷烦恶之感了。 柳如是登楼叹兴亡,而钱谦益倒确实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出门之时,觉得筹划得宜,凡事总可以依计划来行,出奔之后,大可从容再想办法。不过,不曾想到街面上已经乱的一锅粥也似,出门没走二里地,已经遇着四五股乱兵。到这时候,可没有办法摆礼部尚书的身份,到处躲藏不及,僮仆也失散了,离太平门还有好远路程又被乱兵砍了几刀,所幸一刀砍中随中的包裹,珠玉黄金滚滚落地,乱兵们欢呼雀跃,一起去抢,总算是放了他一条性命出来。 身处如此危城之中,四处烟火,到处是持刀抢劫杀人奸淫女人的乱兵和城中无赖,到处是哀哭与鲜血。 国破家亡,国破家亡! 马士英早就走了,天雄军未曾下钟山,他就已经带着贵州兵打开了空空荡荡的太平门,绕道走了,在他之后,也有不少文官武将从各门逃走,但十停里最多走了一两停,多数人被难民和乱兵阻在城中,到现在就是钱谦益也明白过味道来,想再出城,不要说城头可能已经有天雄军在布防,就算是没有,他一个半老将死的糟老头子,也是不要想跑到城外去了。 而且,身边无人兼无钱,如何到得左梦庚的军中亦大成问题。 到此时,也只有顿一顿脚,下了狠心,还是折返回身,往着内城,也就是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读者诸君鉴:一年多前,我生病请假,仅是如此还能勉力报效,然幼子尚在襁褓,每日洗尿布不缀,这码字一道,是委实继续不得了。现在儿子已经过周岁,我算是养病兼当奶爸,一切辛苦,也算有了回报。 本书一定写完,个人私事,不想多说,只求读者诸君知我谅我便是。 又:更新尽快,但不能保证不断更,一年多无有收入,压力倍增,只能先为五斗米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六章 忠臣 从城内往城外的道路拥挤难行,充满危险。往宫城的道路却是畅通无阻,除了满地的杂物之外,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钱谦益边行边笑,只觉人生如浮华一梦,平时争来夺去,到这时候,才知道什么东林党,阉党,全是些空话屁话,人家屠刀临头之时,真是什么党也没用了。 到端门时,往常都有锦衣卫的校尉把守,今天却是空空荡荡,扔了满地的铠甲兵杖。大约这些大明的走狗鹰犬嗅觉灵敏,要么上街去抢劫杀人,要么就去抢着投降,在新主面前抢个头筹。 “钱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到午门的时候,总算看见一些锦衣校尉和大汉将军在守门,不过,稀稀拉拉的,最多也不到百人。 带队的倒也是老熟人,怀远侯常延龄。 “学生前来护驾。”钱谦益狼狈极了。身上被砍了几刀,所幸大半砍空,或是砍在衣服上,只有一刀划破了胳膊,只割破一层皮,伤的极轻,但也是血染青袍,看着当真可怜。 到这时,常延龄也无心问他为什么易装换服,他极欣慰:“好,满朝文武大臣,肯来宫门护驾的,只有钱大人你一个人。” “马士英这厮,早就跑了。” 钱谦益也极愤恨,不过,他奇怪道:“刘总宪呢,他也走了?” 常延龄冷笑道:“刘宗周这等人,怎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乱兵从中。他要死,也得沐浴更衣,焚香赋诗,总得教天下人知道他老人家要死了,这才死的不算便宜。听说,他是和马士英一拨走的,他的弟子架着他,赶了一辆车,还有复社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都一道跑了。” 南京的公侯之中,常延龄是鄂国公常遇春的后人,品性高洁,素怀忠义。崇祯年间请求出来带兵,但被峻拒,然后便不理世事,唯在家中谨守本份,南京公侯中的那些龌龊事从来与怀远侯府无关。 这么一个人物,因为是勋臣,东林党和复社中人对他当然也不赞一词。其实论起品行来,一个常延龄就是东林与复社人物无法比拟的了。 只是文人有笔有党,互相吹捧,而公侯之家虽享富贵,但想邀清名存世,却是千难万难了。 钱谦益心中感慨极了! 这么多人逃的踪影不见,国难之时,倒是向来不被清流所重视的勋戚中还有人前来宫门护卫,相比之下,自己真是惭愧极了。 他问:“老先生,除我二人之外,再无别人了吗?” “没有。”常延龄道:“忻城伯、诚意伯、魏国公等城中勋戚会议,聚集了一起到中华门迎曾帅去了。” “可耻!” “马士英与刘宗周等逃走,其余各阁老,尚书等,要么藏匿家中,要么四散而逃。吾来此处时,未曾见一大臣一并前来。” “为何不去见圣上?” “圣上刚刚带着几个阉人欲出宫而走,我告诉他,出城之路已经断绝,需防乱兵做乱,圣上哭泣不止,适才刚刚进去了。” 说到这,常延龄自觉有话要说,他带着一点薄怒,道:“钱大人,不是我说,你们待圣上亦太刻薄!” 钱谦益心乱如麻,现在哪有心情和他论政说道,不过,也无法躲避,只得带着一点畏怯道:“老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并不重!”常延龄稍解怒色,道:“圣上虽不是冲龄即位,然则亦不过是懵懂少年耳。七不可立一说,就是你们东林君子污蔑圣上的胡说八道。圣上虽不是英主,亦不如东林所言那般不堪,中人之主还是够的。再有,蛤蟆天子一说,更是丧尽天良。宫中捉蛤蟆已经二百多年,逢日子一到就自然去捉,圣上怎么能闻此等小事?说蛤蟆皮壮阳,编什么蛤蟆天子,真是混帐极了!” 这些话,在东林和复社威风八面的时候,常延龄没有办法说,说了也无人来听。今天逮到钱谦益这个东林党,还真是骂的痛快极了。 钱谦益面若死灰,一面担心自己,一面担心家里,心里原本一点忠君报国的心思也是没有,哪有心思听常延龄在这里唠叨! 尽管当初的七不可立也有他的功劳在里头,现在的钱谦益无力也无心辩解,只有诺诺连声,随常延龄说去好了。 “唉,罢了,我们去见圣上吧。”常延龄也很心灰意冷。大明天命已尽,再说这些没用的也无益于事了,北京已经陷落,南京亦不保,两都皆失,两位天子一位已经上吊煤山,一位坐困愁城,紫金山上,太祖孝陵在望,不知道大明太祖在陵中得见此惨景,却又做如何是想! 钱谦益快天明时赶到宫门,待入见弘光帝,君臣三人加上一群内侍,相对垂泪而已。到了快午时的时候,城中嘈杂声响已经渐渐停歇,诸人都是面若死灰,大伙心里都明白,曾军已经控制全城,眼看就要杀到宫中来了! 弘光原本就是个庸才,无有急智和办法,原本的历史上他是在南京投降时带着几个亲信,连夜跑到了黄得功军中避难,结果黄得功垂泪道:“陛下怎可轻易出奔,陛下在城中,臣在外头奔走,国事尚有可为,今如此,臣亦没有办法了。” 果然是没有办法,黄得功的副将在黄得功战死后,挟持着弘光投降,多铎把弘光当奇货把玩了一番,接着就送到北京,然后九王多尔衮下令将弘光并后来在杭州监国又投降的潞王一道开刀问斩,一国之君,就这么惨死刀下。 可以说,历朝开国,心胸最小,器宇最小,最为无耻的,莫过于满清。 而此时此刻,弘光的下场仍然不大乐观。曾志国以藩镇做乱,是奉弘光这面大旗清君侧,还是直接就闯宫弑帝,现在都是很难说的事。 以曾志国在江南杀的人头滚滚的经历,似乎这位曾帅是不大怕杀人的。 有念于此,在场诸人就算是一心要殉国的常延龄亦是紧张起来,越是平静,则说明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果然,到了午正三刻,宫中处守门的校尉来报,午门之外,开来了大队兵马,领头的将军说要进宫面圣。 “告诉他们,”事到临头,弘光反而镇定的多,他道:“叫曾志国来,朕是一国之君,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小卒之手。” “是,皇爷!” 现在留守的锦衣校尉都是世受国恩而不忍弃皇帝而去的忠良之士,弘光的话语也是大义凛然,那校尉答应了,原本有点低垂的头又抬的老高,就这么昂然而去。 听了皇帝这话,便是一直惴惴不安的钱谦益也偷偷正了正衣冠,坐的更端正了一些。 常延龄心中感动极了!有弘光这一席话,便是为国死难,也很值得了。常家始祖为大明征战而殁,他这个不肖子孙,既然不能在疆场上为国效力,那么,为国死难总是做的到的。 他站起身来,向弘光帝奏道:“圣上,臣请到午门处,候曾帅前来。” 言下之义,若是来的不是曾志国,那么就是在午门抗敌,以宫中守备的力量和天雄军相抗,也只有唯死而已了。 弘光心中感动,低泣道:“怀远侯,朕封你为公爵!” “不必,”常延龄正了正冠,在殿中叩了头,正色道:“如果事难挽回,还望陛下死的象个天子。” “朕答应你就是了。” “那么臣告退了。” 等常延龄从乾清宫出来,再度赶到午门的时候,却是见了一大堆的熟人。 几个阁老,六部尚书除了钱谦益外,都到齐了。还有,魏国公、忻城伯、诚意伯等勋侯外戚。各人看到他,都是将头低垂,一脸惭愧。 “一群无耻之徒!”比起钱谦益来,常延龄骂的到是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不错,原就是无耻之徒!” 常延龄话音犹未落,曾志国已经大笑而至。他一来,除了天雄军的将士外,在场的诸人无不色变。 曾志国也是刚刚入城不久。 他去找黄得功去了。镇江丹阳一战,黄得功部主力全没,是夜大雨,黄得功趁雨而逃,收拢残兵,也只有千人出头。 毕生辛苦,还有天子门生的情意,一下子就全部风吹雨打去了。 激愤之下,曾经呕血,以致元气大伤,后来重病难起,而且部下皆知事不可为,于是簇拥着黄得功退走,打算远走浙东,和浙兵会合之后,再做打算。 他毕竟是曾志国以前的上司,曾志国敬他忠义,不愿他陷的太深,于是自己带着几百轻骑猛追,在江浙边境,将黄得功残部追住,团团围住。 黄得功坚不投降,后来倒是曾志国记得历史故事,暗中买通了黄得功的部将田雄和马得功,两个叛奴将病中的黄得功背了,连夜出营,送给了曾志国。 黄得功醒后,第一句话便是:“曾帅,什么也不必说,留得圣上性命,再活坑了这两个畜生,老夫这条残命就是你的!” 如此一说,还有什么不好做的?当下就挖坑埋人,不理会田马二人的苦苦哀求,当真挖了个大坑,把这两个叛主的败类给活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南方 第八十七章 决心 杀了两个叛将,黄得功的残军立刻归心。曾志国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比当初,江南一带,已经叫他杀的人头滚滚。 乱世之中,越是这般越是教人敬重。现在的曾帅,已经不是当年在黄得功军中的那个小小千总军官了。 曾志国笼络了黄得功,带着残军回转,正好又赶上打开了南京城,入城之时,南京城中的禁军官兵跪了一地,手中铠甲兵器丢的到处都是,其实天雄军攻城,不过就在中华门一带打了一场,由传教士中铸出来的六磅炮放了几炮,城头的守军就四散而去,根本不做抵抗了。 其余各门,有的有人放了几箭,更多的就是直接没有人把守,直接就开城门进去了。 倒是入城之后,南京城里不少乱兵无赖流氓到处做乱杀人,清理乱兵流民用了很长时间,就算如此,这座朱元璋手里修起来的雄伟大城也不过一天一夜功夫就彻底落到了曾志国的手中。 大明的气数,当真是尽了啊…… 到这会儿,曾志国倒是理解赵之龙等人了。史书记录,清军一过江,南京城中就决定投降了。到多铎顶风冒雨的入城时,城中文武官员奉上地图户册,就这么跪在雨中乞降。 江南还有几十万兵,京营吃饷的六万加上各镇总兵,文武操江,二十三万,就这么不战而降了。 事情到了这会儿,倒也是不必多说了。 他挥一挥手,一群持戟甲士挺身上前,每两人拉起一个。 诚意伯刘孔昭性格坚毅,是勋戚里唯一敢和文官们对着干的,所以名声也极坏。此时此刻,他吓的全身瘫软,甲士一至,他就趴伏在地不肯起来,他向着曾志国叫道:“曾帅,我等拥立你为皇帝,拥立你为皇帝啊!” “是的,我等拥立,拥立!” 在刘孔昭之后,无数的公侯伯爵一起开声,王铎这个阁老,各部尚书,詹翰科道,行人通政,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过千人跪在地上,哀声求饶。 唯一站立不动的,唯有常延龄一人,便是尾随他出来的钱谦益亦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下,不敢抬头。 那点和曾志国叙旧的心思,早就飞到九宵云外去了。 常延龄仰天长笑,眼角却已经是泪水滚滚,涕泪交加。 天气很冷,然而天空竟有隐隐约约的雷鸣声,没过一会,天空就下起雨来。 “好,我大明也当得老天一哭。” 常延龄止住笑声,伸手去拔腰间佩剑。 他今天戴的是貂蝉笼巾,穿的是红罗纱,佩玉带,腰间悬剑,此时抽剑而出,寒光耀眼,四周的人见了,各人都是心里一跳,连忙又把头给扭开了。 “怀远伯,”见他如此,曾志国眉头一皱,道:“你可以不必如此。” “曾帅要是招纳我,可反到教我小瞧了。” “不是招纳,”曾志国道:“只是觉得似乎不必如此。我此来,不过是清君侧,倒不是要谋反篡位。大明还是大明,我还是臣子,那么,尊驾又何必如此呢?”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立刻都放了下来。 钱谦益差点就跳起来! 太好了,原来只是清君侧,好在他自己做人喜欢留一线,东林党和阉党联起手来对付曾志国时,他可是隐忍不发,不要说做事,就是一句话也没有。 有这种态度在,想来曾志国就算要杀一批人,杀来杀去,也杀不着他吧? 这么一来,命可以保住,没准凭着两边过往的那点交情,还能继续做官? “啪!”趁人不注意,他偷偷扇了自己一小耳光,这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 倒是没有人看他,曾志国和常延龄的对答关系到大伙儿的生死存亡,在场的人已经有不少人在骂常延龄是二百五了,曾帅是什么人,刀下可曾饶过人! 常延龄亦知此点,但丝毫不怕,他微微冷笑,道:“曾帅,知道你钢刀不饶人。但我原本就是求死之人,死得其所也便是了。倒是你,刀下那么多亡魂,你睡的安吗?” 曾志国亦是一笑,洒然道:“安的很,不仅如此,还要杀更多的人才睡的更香!” 在江南,曾帅刀下可是杀了太多人了,复社那些人,东林那些人,还有那些豪绅地主富户们,大明的皇帝他们都不放在眼里,而偏偏皇帝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可曾志国屠刀一挥,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江南历史上那些抗税的百姓岂能是真百姓?江南商业发达,农业亦发达,神宗皇帝派矿监税监过来,史书上那些文官都说宦官扰民,导致百姓暴乱,杀死打死矿监税监,可事实如何呢? 真正吃了哑巴亏还没办法还手,而且身后还落了个骂名的反而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官员和士绅们照样大发其财,国家大量白银流入朝廷却连九边的军饷都发不出来,一边是穷奢极欲,一边是抗敌入侵的边军要饿肚子,而普通的百姓只能多交田赋,遇到灾年时,朝廷连赈灾的银子也没有,水利,道路,更加不必提起。于是小灾变大灾,到了陕西流民起义的时候,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西北和河南的百姓饿殍满地,卖儿卖女吃观音土的时候,江南的文人却流连花街柳巷,河房里演着风流佳话,笔记小说里还骂着皇帝不修德行以致天下大乱,这天下,却又哪有这样的道理! 曾志国从来就没有后悔过杀人,既然他们有笔,那么,就把他们全杀光,笔全烧掉,书全毁掉。 历史,从来就应该是由胜利者和上位者来书写! 有此回答,常延龄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虽然曾志国已经表明不会篡位,但熟知历史的都知道,君臣之势已经成眼下这模样,篡不篡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中国历史上,从王莽到曹操,再到杨坚,宋太祖,人臣而手握大权者,不篡夺者,几稀? 他以死明志之意甚是坚决,曾志国知道劝不回来,只是苦笑摇头,道:“其实伯爷你倒是真不必死的。我敬你是条汉子,绝不会为难你。” 常延龄嘿嘿一笑,道:“大明享国近三百年,历朝得国之正,无过我皇明太祖。今国势将尽,勋戚与国同休,若是一个殉国而死的也没有,太祖于孝陵中,将做何想?” 说一说完,他已经伸剑在脖中一抹,利剑锋锐异常,一拉之下,喉咙已经喷溅鲜血,几息过后,鲜血狂涌,常延龄咯咯几声,颓然倒地,已经身亡。 “好,好的很。”曾志国点头而赞,道:“王朝倾覆,也是得有这等人的鲜血来殉,才能叫人感觉到一点痛楚。” 他目光冷峻,看着四周跪地的人群,道:“不然的话,杀尽在场猪狗,又有何伤?” 说罢,拂衣而行,向着宫中直趋而入,在他身后,数千甲士持斧列戟,将数千勋戚将军文官宦官都逮捕看管了起来。 待曾志国入宫之后,弘光事前答应的嘴响,到曾志国领甲士而入之时,这位福藩世子,大明万历皇帝之孙,人称蛤蟆天子的皇帝还是吓的软瘫在地上。 “曾帅,曾帅……” 弘光喃喃而语,却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唉!”对他,曾志国倒是有点深切的同情。老子是猪,他自己也长于深宫,对人间险恶哪里知道半点?洛阳被破,一路逃到南京,惊魂未定,没过多久,北京失陷,他在南京陷入了储位之争,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其实他不是什么杰出的皇帝,但也不是被人骂的那么不堪。究竟来说,他其实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将皇帝扶起来,”曾志国吩咐道:“李天柱,交待下去,按我的吩咐去办。这里留下人好生伺候着皇上,不要让他出了什么事。” 李天柱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出门办事去了。 南京的内阁,勋戚,六部九卿,还有宦官,抓大部,留用小部,比如一些名声不错,而且确实清廉还能办事的官员,除此之外,全部暂且看管,并不杀一人。 这一次,倒不是他心软,南明残军甚多,而且地方上还有强大的实力,现在把中枢一扫而空,将来再想重建就复费更多的心力物力。 暂且留着,用他们来办事,这样只要打退尾随左梦表庚前来的清军,江南与整个南方,大约就可以传檄而定了。 至于后帐,那么可以以后慢慢来算。 最少,他不用立刻担心没有粮食和银子,以江南一地就能供养他的军队了,将来再扩军时,裁撤其余兵马,赶郑芝龙下海,收他的海权,五年之后,他就能用南方的财力物力建起一支拥有火铳和火炮的二十万人的主力部队。 八旗已经在迅速腐化下去,北方的灾荒还要持续很久,那是个烂摊子,不但养活不了八旗,建奴还需要给北方几个省输血,没有江南财赋之地,他们是玩不起的! 现在关键的关键,就是收拾南京人心,安定大局,调动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南京城防,安炮位,设防区,准备迎接来日大敌! 他下决心,就在南京,胜则华夏重生,败则与国同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