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 楔子 楔子 “哗哗，哗……” 流水的声响遍布在密闭的浴室里，四壁的回声相互撞击，荡漾出新的余韵。温水升腾的薄薄雾气，将镜中的身影粉饰得朦胧。 水已经流了很久，满溢出浴缸的边缘，如海浪般一波一波泼出激荡的水花，碎裂在印有浅浅水纹的地砖上。水珠滚得老远，无力地停下，瘫软开来，变成死气沉沉的水渍，与那水纹交错的地砖混为一体，再无生气。 男人跪坐在浴缸边上，肩膀靠着浴缸的边缘，那一波一波溅出的水渍早已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浸湿，近乎透明的衬衫贴在男人的身上，勾勒出肩膀冷硬的线条，正如他唇边挂着的微笑，冷硬而绝望。 他十分专注地从那常备的刀片盒中取出了一片新的，浴室的白光里，轻微翻转手指就能看见刀刃上闪现的一银芒。这银芒乍现，男人的眼前仿佛掠过一双闪耀着银芒的眼，眸子也跟着闪亮了一下，接着又回复了绝望的枯寂，已经干涸发白的嘴唇轻启，沙哑的嗓音刺破了满室的哗啦回响，“琅琅，既然……你想让我死，就如你所愿吧……” 男人专注地看着自己右手中的刀片搁在自己左腕的脉搏上，缓缓闭上了干涩的双眼，浓密睫毛微微颤抖，投影盖住了眼下青黑的斑块，干裂的嘴唇微抿，手上同时用力，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温热的血液涌入温热的水中，一抹殷红瞬间深潜探底，在透明无色的世界中悬浮、翻滚、溶解，腾起一抹猩红的云纹，化开一池淡红的醴酪，有如洛神花在玻璃茶壶中起舞，最后浸润了一口一口微酸回甘的汁液，叫人望而生津。 水仍然哗哗地溢出，血却伴着压力喷涌而出。 纯白发亮的浴缸中，那一池血水越发浓郁，喉头耸动的腥甜被鼻尖惊悚的腥酸取代，玫红的血水一抔一抔溢出池外，有如暗夜中蔷薇拨弄着布满獠牙般毒刺的枝叶悄悄爬满四下，不紧不慢地染红了满地的水纹…… 男子伏在浴缸边缘紧闭双目如死去一般，流血的手臂无力地垂浸在温水里，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神智越发涣散，唯有雪白的嘴唇一扯一扯，侧耳倾听，竟是…… 琅琅……琅琅…… 第一章 方糖 第一章方糖 01，法国，巴黎。 嗒……砰腾！……咔！ 嗒……砰腾！……咔！ 静谧的街角，偌大的满月爬上了路灯近旁，银白的月光与古朴灯罩中淡黄色的灯光相伴着洒在石块铺就的古老街面，模糊了拐角处的一条明暗界线。经年打磨已然平滑的石面却越发明亮发白，反倒是石块的缝隙显得越发黝黑，界限分明，每一块石，都是如此孤单。街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安静的微光。 嗒……砰腾！……咔！ 嗒……砰腾！……咔！ 这样静谧的时间，这样孤寂的地方，是很容易产生幻听的，偏偏侧耳倾听，那窸窸窣窣之间几或清脆或沉闷的节拍，越发清晰，越发不能忽略。 街角的路灯，灯光清浅，照在近旁的玻璃橱窗上，只及半腰，淡黄的灯光叫人不好分辨木质窗格的色彩。行至橱窗近旁，才依稀可以分辨出那窗格端的木质招牌上烫金的花式字体，年月久远，烫金的部分有些剥落，流畅的字体略显断裂，那是咖啡店的招牌。 嗒……砰腾！……咔！ 嗒……砰腾！……咔！ 窸窸窣窣的声响仔细听来有些令人悚然，紧跟着的几重音则像是封住玻璃瓶的木塞，隔绝了空气，也隔绝了秘密。 咖啡店已经打烊，靠窗的座椅空着，却仿佛是有人不久前才离开。屋内并非漆黑一片，长长的木质吧台后，隐隐约约泛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分辨，居然能发现吧台后的墙壁上有个淡薄的人影不断晃动，人影掩蔽在四周的黑暗中，恍若鬼魅。 吧台后一灯如豆，一个长发的纤细身影趴在吧台后忙碌着。绸缎般的黑发垂在身后，直到腰际，一部分随着肩膀的倾斜垂下，落在吧台后的矮几上，橙黄的灯光在其上流转，勾勒出一条条蜿蜒的金丝。女孩额上的桃心刘海厚厚的，直将眉心安然掩护，两边垂下的黑发也掩住了双耳，只露出巴掌大的脸。 嗒……砰腾！……咔！ 嗒……砰腾！……咔！ 女孩纤细的手指提起一个纸包，纸包里白色晶莹的粉末悉悉索索倾斜而下，有几粒掠过灯前，瞬间绽放澄澈透明的蛋黄光芒。白色粉末倒入巧的方糖塑型器，女孩心地掰过压杆，双手握住用力向下，“砰腾！”待打开塑型器，一颗方方正正，雪白巧的方糖就出现在了眼前。 女子低下头仔细观赏，伸出手指捏起那颗新成形的方糖，灯光照清了她的手指，那纤细的双手居然戴着医疗手术用的塑胶手套，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乳白色的手套，却比在手术室的灯光下看起来还要悚然冰冷。女子抿起唇，高高勾起嘴角，弧度透着些恣意疯狂。灯光擦着厚实的刘海探入那双细窄飞扬的丹凤眼，瞬间银芒乍现，有如黑暗中映着月光的刀锋。 一块、两块、三块……十块…… 女孩将做好的方糖整齐排列在一只木质的盒中，又心翼翼地将盒安置在了吧台后的木格里…… ………我是分割线，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暮春的午后，晴朗且温暖。 纯黑古朴的路灯休着假，闲闲伫立在街角，地面青灰的石块闪着淡金的光芒，温暖的感觉自地面升腾直到人心。路上有一些行人，不多不少，都很闲适，没有什么事情赶着去做，唯有这阳光，这空气需要好好珍惜，片刻不能浪费。 林絮踩着自己最喜欢的鞋子，漫步在午后被阳光洒满的街巷，享受着片刻的安逸。异国他乡，黄色的容颜本不如家乡普遍，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高挑优雅，举止端庄的成熟美女。在商场叱咤经年，她总喜欢将长发盘在头，而此刻却任由它们披在身后，任由轻风穿梭其间。 抬头望见眼前墨绿色的橱窗，林絮笑了，随手拢了一下飘逸的卷发，裹紧身上的格子披肩，推门走进了那家咖啡店。 “米？”她调皮地探头四下望了望，叫了老板的名字，都已经五十出头，却觉得在这个神奇的地方，自己奇迹般地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咦？林姐，今天来得早。”吧台后的门里走出个女孩，桃心刘海，绸缎般的直发，丹凤眼微微眯起，望着林絮微笑，牵动左眼旁的一颗巧的黑痣，跳跃了一下，煞是可爱。 “嗯……”林絮了头，找到自己往常坐的那张临窗的位子，“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呢，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啊？”女孩的声音从吧台后传出，透出些失望，好似十分不舍的样子，“林姐，我还想听你给我讲中国的事情呢。”米从来没去过中国，对自己血统发源的地方相当地神往。 她纤细的手指扭开咖啡壶嘴，褐色的汁液流入彩色的瓷杯中，转身加了两块糖，才将杯子放在托盘上，往林絮这边走来。 “这次来法国就是为了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也该回去了。”林絮接过杯子，道了谢，缓缓道，也有些不舍，低头浅啜一口，了头，赞赏道，“这咖啡果然就是我最爱的味道。”林絮也觉得神奇，米做出的咖啡居然和自己身边秘书的手艺如出一辙。 被唤作米的女孩，将托盘握在身前，坐在了林絮的对面，“因为我和姐姐投缘呗，姐姐不是，我做的咖啡，和你在中国爱喝的一模一样？” “是啊。”林絮回应道，她也很喜欢活泼可爱的米，那双细窄的眼睛闪动着灵光，很是讨喜，纯黑的瞳仁、温暖阳光的笑容，更是叫人卸下所有防备。 “林姐……”米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我正在申请一个去中国学习的机会，如果到中国去，我可以去看你吗？” “当然可以啦，欢迎……”林絮笑道，橙黄的日光穿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风华容颜，一顾倾城。 女孩望着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这让林絮看在眼里很是受用，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笑容给迷住了，二十出头的女孩，羡慕成熟女人的风韵也是常有的，于是从随身的手包中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女孩，“这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到时候一定要联系我噢。” 女孩接过名片，有些生疏地念着上面的汉字，“b&y亚太区ceo？”女孩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叫了声“姐姐……” 女孩表情中难以掩藏的惊讶与羡慕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林絮的虚荣心，林絮记得以往的聊天，女孩曾经提过自己非常想进入b&y工作，于是笑着鼓励道，“我都四十几岁了才混上这个位置，只要不断地朝梦想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 女孩仿佛是接收到了她的正能量，狭长的黑眸闪了闪，狠狠了头，仿佛一瞬间充满了干劲。 林絮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她从没想过自己都到了这把年纪，已经被尔虞我诈千锤百炼过的心竟然会在遥远的国度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敞开，还与之成为了忘年交。也许是米的聪明单纯打动了她吧，与她聊天，总是很愉快，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也许，还有更加放心的原因，米是在法国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华裔女孩，她们之间的距离遥远到让她放心，又正巧碰到这么个需要放松的时节，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吧。 林絮听女孩有机会去中国，甚至不假思索地开始盘算也许有机会把女孩变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她是那么聪明，又那么年轻，一定会在b&y做得很好，帮助她稳住位置。 目送林絮走远，女孩转过身，面上纯真的微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唇角一抹嘲弄的弧度，她关上店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身上墨绿色的围裙已经被纤细的双手纠得起了褶皱。 女孩转头望着窗边林絮坐过的位置，杯子已空，却仿佛还是能看见那袅袅腾起的虚幻热气，她唇角勾了勾，走过去将杯子和调羹心收到吧台后面，又取出一个大一些的木箱，将林絮半个月来用过的所有杯子、调羹，做方糖用的机器，还有那装着方糖的盒子一并放进里面，当然也没忘了那塑胶手套和身上的围裙。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将木箱放进了汽车的后备箱，上锁，又换了身衣服，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是个乖孩子吧，你很喜欢我吧，你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我已经送给你了，等你发现的时候，会不会很欢喜？ 姐姐，不，应该是……妈妈…… 第二章 颁奖 平日里安静闲适的海滨城，因这一年一度的电影盛会终于喧闹起来。红毯两侧，高高的椰子树整齐排列，冷艳的白光照亮了会场。椰子树下的护栏外侧，无数记者端着摄影器材狂按快门，与这夜色中静立的景致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就像是雨前焦虑的蚂蚁，挣扎着将家搬到安全的地方，仿佛时间每流过一秒，他们的生命就失去一分保障。 “尹幽兰来了！”又一个电影团队登场了，刚刚才有些稳定了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尹幽兰，尹幽兰……金导演……！”在此起彼伏的外语中，这几声来自中国记者的喊声清晰地飘入尹幽兰的耳朵。她打起精神，回眸一笑，面对令人晕眩的闪光灯也不眨眼，眸中流转的动人银芒映入了冰冷的黑色长筒机器。 金语山导演赞赏地微笑道，“难为你第一次走红毯，也不紧张。”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尹幽兰，会是个前途无量的超级明星。 “其实我心里很紧张，也许是在t台上习惯了吧。”尹幽兰谦逊道，金导演力排众议选了她做女主角，对媒体称她就是缪斯的化身，如此极致的赞美让媒体对她有了许多好奇，之前她虽是圈子中知名的模特，但以如此的姿态步入电影圈，这是金导演无私地赠送给她的珍贵礼物。 “哈哈。”金导演笑了，他知道，今晚他一定会有所收获，而最大的赢家，非自己身边的这位年轻的姑娘莫属。 尹幽兰挽着金导演的手臂，高挑婀娜，优雅迈步，肉粉色的低胸晚礼，薄纱的波浪裙摆逶迤身后一米，礼服周身镶满水晶亮片，在闪光灯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彩，有如童话中月光映着回家路上的满地碎石。 栗色卷发只挽了个简单的髻低低地盘在脑后，峨眉淡扫，只突出那微微上翘的红唇。樱桃般的红唇微抿，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伴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眸，顾盼生辉。 而必然成为明日八卦焦的，正是挂在她天鹅般修长脖颈上的那串硕大的粉色宝石，无价的璀璨石头安放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学会了呼吸，有如空谷幽兰暗吐芳香般，如此诡异的和谐，如此低调的华丽。这串宝石背后，有个动人的传，这串宝石本身，也是个传，这串宝石的拥有者，从来都是个谜，今晚尹幽兰戴着它出场，必然引来诸多话题。 电影开拍的时候就有许多的猜疑环绕着她，也有人拍到她与陈栋梁一同逛街散步，而陈栋梁虽然是著名的富豪，却还不够拥有那条项链，是的，那是陈栋梁帮她借来的，为此花了大笔的银子。这又足够制造话题了，来吧，越多越好，这正是她想要的。 注定璀璨的夜晚独缺了一份如果的浪漫，当颁奖嘉宾举起手中的卡片宣读最佳女主角的名字是yolandayin，之后，尹幽兰娴熟地张大眼睛，抬起戴着玲珑粉钻的手捂住红颜的嘴唇，做惊讶状，然后轻盈起身，与左右邻座的来宾拥抱，提起裙摆，踩着一地细碎的掌声上台接过那尊金色的树形奖杯。 周围的景致如走马灯的幻影在身畔流转划过，轻轻握住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尹幽兰深呼吸了两次，适当让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但又不至于花妆，声情并茂地背诵起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那天她完全不记得是谁给她颁奖，背过的台词也在讲完之后忘了个干净，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微带喘息的声音，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对她来，这只是一场秀。 金导演她是天才，她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在演戏，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起原本的她，是个什么样子，没关系，她本来就讨厌那个自己，今夜的秀只为展现自己的市场价值，让那个古老又遥远的国度开始注意她。 颁奖仪式结束了，戏还没有演完，尹幽兰着一脸明艳动人的微笑，一路回了酒店，一直到了套房里才收起了笑容。 经纪人samy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仍然跟在她身后替她提着裙摆，顺便接住被她差踢到天花板上的高跟鞋，samy一路称赞着，“yolanda，今天的表现太完美了……你是最棒的……”手上一空，裙摆已经被扯了过去，samy刚来的及抬头就见房间的门，在自己鼻尖前一毫米的地方轰然关闭，关门带起的气流还是把他额头上卷曲的刘海拂动了一下。 接着，紧闭的门忽的一声又打开一条缝，samy眼疾手快地飞身接住那条被团成一团，随意丢出来的无价宝石，实木的门再一次在头关闭。samy双手捧着宝石趴在厚厚的地毯上，抬头望着那扇仿佛不曾开启的门，吃力地起身，转身离去。 心里暗暗想，这个骄傲的女王又回来了，只是每次看到她温驯可人的样子，都会忘记她冰冷高傲的一面。许多年了，他还是不太习惯她翻脸如翻书般的转变。 尹幽兰关上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又随手扯下颈上的项链丢了出去，同时单手扒下身上的礼服，光着脚走进了浴室。她并没有在宽敞的浴缸里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而是迅速卸了妆，取出塑颜用的胶带在自己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上大刀阔斧起来。 片刻之后，镜子中的双眼皮美人变成了现在单眼皮塌眼角的路人女孩，尹幽兰抿着嘴笑了笑，看着镜中陌生的一张脸回应了自己一个陌生的笑容，随即执起眉笔，将本来就浓密的眉毛描出英气的眉峰，再戴上假发，一个容貌丝毫也不会引人注意的瘦男孩就此诞生。 尹幽兰没有什么时间来欣赏自己的杰作，换了身衣服。十分钟以后，有个瘦瘦的，略微驼背的男孩，头上戴着棒球帽，粗棒针毛衣，破洞牛仔裤，帆布鞋，从黑洞洞的机器面前低调地飘过，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在大堂外打了辆车，直奔了机场。 手机响了，尹幽兰看了下屏幕，陈栋梁的名字有节奏地闪动，随手接起，听筒传来陈栋梁挺有磁性的嗓音，“我的女王……” “我，”尹幽兰不等他奉承完毕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陈栋梁，我们分手吧。”完就毫不犹豫地挂机，关机，取出手机卡，往窗外一丢，手机塞回口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后靠着椅背，专心欣赏车窗外的夜景。 陈栋梁听了一会儿嘟嘟的忙音，才想起重播号码，竟然已经关机了。他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红玫瑰，转眼望着挂满粉色气球的敞篷车，旁边的沙滩上，蜡烛排成的心形图案，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准备，帮尹幽兰庆祝的。 他一个人站在海边回想了好久，与尹幽兰保持固定的约会关系半年有余，自己偶尔出差半个月不联系也是有过的，以他并不稀薄的情场经验判断，尹幽兰是个一都不热情的女朋友，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在欲擒故纵，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觉得尹幽兰是爱他的，那么为什么，这次竟然毫无征兆的分手？ 真的是一征兆都没有啊，他看着沙滩上莹莹闪亮的烛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分手？这是什么情况？ 第三章 海岛 型飞机翱翔在海天一色的湛蓝世界中时，尹幽兰这才从舒适宽敞的床上幽幽转醒，这么快就天亮了，不，她睡着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尹幽兰望了眼窗外，按下床边的按钮，女佣贴心地送上了一杯清水。幽兰结果仰头灌下，随口问道，“他到了吗？” 女佣柔声答道，“三天前就等着您了。” “是吗。”幽兰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倒头躺回床面。 南太平洋的岛，镶嵌在海面上，有如端砚平滑的肌理中俏皮的。空气干净清新，远远地在高空就能分辨出淡黄的海滩，翠绿的植被，还有微微发白隐没在透明海面下的暗礁，大自然的景致从这个角度看竟是如此玲珑别致，难怪人们这么向往飞翔。 下午的时候，尹幽兰已经休息好了，淡绿色彩条纹的沙滩长裙随着海风掀起涟漪，栗色的头发随意披在身后。她哼着不知名的调，在细软的沙滩上搭起烤架，把夏博岚从海里捉起的鱼弄熟，好当晚饭。夏博岚从身后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身，柔软的发丝贴在她的颈项，弄得她有痒，往一边缩了缩。夏博岚很善良地饶了她，抬起头，把下巴摆在莹白的肩膀上，自短裤口袋中掏出那串无价的石头，举到她眼前，“陈栋梁已经把项链还回来了。” “噢？是吗？”尹幽兰拿着个扇子随手扇去灰白的烟雾，“租金到账了吗？”手并不去接项链，而是抬起手来去揉那团柔软的发丝，纤细的手指缓缓梳理海藻般的黑色短发，轻轻触碰到了那光洁饱满的额头，无意识流露出满脸的舒畅，头发的主人并不介意，只是乖乖靠在她肩膀上，任她“蹂躏”。 “财迷。”夏博岚抬起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漂亮的脸一笑倾城。 “哎呦……扇子都掉了。”尹幽兰捂着额头弯腰拾起扇子，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他想借，我刚好有，就借给他咯，闲来无事，赚零花钱也不行啊。”凡是认识尹幽兰的人都当她是个乖巧谦虚的女人，熟悉尹幽兰的人则当她是个冷傲可怕的冰山女王，而这世界上除了夏博岚，没有人见识过如此狡黠调皮的尹幽兰。 “以后打算拿陈栋梁怎么办？”语气中听不出酸醋的味道，夏博岚只是询问下，毕竟此人与尹幽兰交往半年有余，在她那或长或短，或明或暗的恋情中，算得上是最正式、最认真的一次。 “凉、拌、呗……”尹幽兰漂亮的眼皮也不抬一下，拉长声调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他敢对我不利，你自动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嗯……”夏博岚头，故意用下巴硌她，“这就叫……有恃无恐？” “是啊是啊……夏博岚大人的中文终于追上学水平啦。”尹幽兰又抬起手胡乱揉了揉他的脸，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嗯，真舒服，再揉一会儿。 “讲不过你，”夏博岚嘴角缓缓上翘，“我还是动手吧。” “啊……”悠长的尖叫响彻空无一人的海滩，尹幽兰扭动着身子拼命闪躲着，夏博岚则锲而不舍捉住她的纤腰不停咯吱。 “夏博岚……看我的厉害！”尹幽兰索性把手中的扇子一丢，反手抱住他的腰一阵猛掐。 远处的海平面上空，落日已然橘红，狭长的淡金色沙滩上，几棵椰子树倾斜伸向海面，一对疯癫的男女踩着柔软的沙子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只见女子脚下一绊，整个人跌在男人身上，男人敏捷一个翻身，又将女子压在沙滩上，直到女子求饶，才放手，自己也翻了个个儿，四肢展开与女子并排躺着，两个人继续笑，一直笑…… 悠扬的电话铃声响起，尹幽兰从一堆沙子中刨出差被活埋的电话，吹了吹，交到夏博岚手中，自己爬起来找到流落在身畔的人字拖，走到烤架旁边，大部分的海鲜都已经糊了，还好有一些生的还没放在火上。 等夏博岚挂了电话，二人堆起两个沙堆，靠在上面，中间摆着盛食物的盘子，手中端着香槟酒。 夏博岚问，“今天的夕阳很好吧？” 尹幽兰望了一眼就要触到海平面的硕大夕阳，了头，“嗯，很美呢……” “游戏已经开始了。”夏博岚举起酒杯道。 尹幽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酒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游戏不是一直都在进行吗？” 夏博岚抿着嘴笑了笑，“林絮在飞机上发作了，一个医生也没有，她一边吐血一边挨到了飞机降落，整整三十分钟……” “哼……”尹幽兰抿了一口酒，轻笑一声，“很快就要去中国做宣传，希望等我忙完了，还能赶在她临死前见上一面……”她的目光移向虚无的远方，渐渐转为幽冷。 第四章 琅琅 01，美国，纽约。 “亲爱的……”客厅里，女子娇声道，没有听到回音，又扬声喊道，“亲爱的？” “嗯？”汪煶推开半掩的书房门，探出半个身子，的单眼皮显出惺忪的疲倦.。 “过来……”女子的圆脸笑得像朵花，冲汪煶招手道。 “怎么了？”汪煶回书房把电脑关了，走到沙发旁坐下，顺着女友手指的方向看。 电视画面上，正是电影节红地毯秀。 “亲爱的你看，她脖子上的宝石好大好漂亮。”盛利指着画面中尹幽兰戴的项链兴奋道，同时偷眼瞥了瞥汪煶的反应，却见他两眼看直了。 “她是谁？”汪煶迟疑道，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尹幽兰啊，”盛利的语气分明表示，你不认识她你就是笨蛋，“金语山导演最新作品的女主角，以前是个模特，不知道怎么就演了大导演的电影，网上大家都，她八成是被潜了……还听她和那个富豪陈栋梁关系不一般……哼，这种人……”盛利滔滔不绝地着，越越是恨得牙痒痒，心想自己的身材脸蛋哪样不如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在演肥皂剧，而偏偏有人就这么“幸运”，一出道就有贵人相助，名利双收。 “尹幽兰……”汪煶口中轻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实际上盛利讲了那名字之后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见，心里就只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另一个名字？明明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人……还不等盛利完，他就拍了拍盛利的肩膀，“我还有事，你看完就自己回去吧，记得帮我把门锁好。”也不等盛利反应，自行转身进了书房。盛利觉得他反常，赶到书房门前发现已经落了锁，敲门也不应，这人是怎么了？ 汪煶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灯也没开，窗外透进的光线，逆光勾勒出他的身形，黑暗中望去，宛如泥塑木雕。他已经深深沉入自己的回忆中，那两个人，长相并不相同，乍一看上去却是那么像，那个背影，那个侧脸，那双颜色极浅的眸子，那眸子中不经意间流转的银芒，尹幽兰，为什么不是……那个禁忌的名字忽然涌现在脑海中，汪煶觉得心脏疼痛，抬起右手纠起了心口的衬衣，为什么不是……叶琅…… 叶琅…… 记忆深处，背景是纯白的欧式洋房，开满各种缤纷花朵的远远中，有个瘦的女生站在自己面前，柔软的头发扎起两个歪歪斜斜的辫子，水汪汪的双眼一笑起来就弯成两个月亮，贝壳般的牙齿露出来，仔细分辨能发现她居然有四颗虎牙，看起来就像是幼的猫咪，透着野性的可爱。他记得的，那女孩叫叶琅，一开始叫他“阿煶哥哥”，后来只叫他“阿煶”的叶琅。 那是15年前了吧，都有那么久了……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晴朗温暖的午后，爸爸领着他带着所有的行李，搬进了那间纯白的洋房，房子很大，客厅是挑高的，圆形的屋垂下硕大的水晶灯。他有些不自在，迟疑地喊了那女人一声妈妈。 那女人笑容可掬地握住他的手，指着远处角落里站着的一个身影对他亲切地，“她是你妹妹，叫叶琅。” 汪煶望着角落里的叶琅，忽然觉得她很可怜，远远地缩在角落，仿佛浑身的寒毛都竖着防备着什么。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愿望油然而生，他忽然觉得，作为她哥哥，有种使命感。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带妹妹出去玩吧。” 于是，汪煶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去了院子里。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院子里捉蚂蚁，不喜欢笑的叶琅，也被他给逗乐了。那时的他14岁，叶琅8岁，一瞬间，他发现叶琅的笑容是那么漂亮，那么……迷人。是的，她一也不像8岁的孩，水汪汪的眼睛里，复杂难名的神采，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 第五章 往昔 听那女人，叶琅的亲生母亲在她六岁时就去世了，亲生父亲也在一年前去世，汪煶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因为自己也知道没有母亲的孤单。 于是就加倍关心叶琅，有时间就给她辅导功课，带她出去玩，叶琅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粘他。但事情，一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一天是叶琅的生日，汪煶买了礼物想给她个惊喜，于是悄悄从花园进了家门，上楼的时候发现叶琅的房间有响动，就偷偷过去看。 房间里的景象却把他给惊呆了，平日里温和亲切，被他称作妈妈的女人，正举着一本厚厚的字典冲叶琅的头砸去。一下又一下，声音很大，他看不见叶琅的表情，只看着瘦的身体因着字典下落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的抽搐，半声也不吭。 他觉得自己应该阻止，脚却好像灌了铅，无法前进一步，懦弱地轻声飞奔到正门，按响了门铃。那个女人开心地出来迎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问他今天怎么回来得早，功课累不累。 然后，他见到了下楼来的叶琅，也许是因为被打得眩晕，她的脚下有些踉跄，却还是坚持迈着微颤的步子走到他面前，跟他要生日礼物。他故意问怎么了，叶琅回答刚才坐床上看电视，腿麻了。汪煶觉得心痛，觉得失望，为什么不告诉他事实，趴在他怀里哭哭也是好的啊。 渐渐地，汪煶留心发现那个女人使用各种办法虐待叶琅，每次都是趁家里没别人的时候，并且不会留下伤口甚至淤青，他却一次都不敢正面阻止，也不敢告诉爸爸，从此内疚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叶琅，都无法分辨是不是愧疚之心在作祟。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那天，她趁父母不在家，吞下了半瓶安眠药，在医院洗了胃送进病房。她就消失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他记得她分明对他过，“我喜欢你。”而她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句话都没有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他甚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这个世上。 汪煶梦见叶琅回来了，就穿着电视里那条闪着光的裙子，一下子就紧紧抱住他，嘤嘤哭泣着。 汪煶居然觉得特别幸福，紧紧抱住那瘦的身体，安慰道，“都过去了，不要哭了。” 叶琅不话，还是在哭。 “别哭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汪煶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劝慰。 叶琅还是只顾着哭，头也不抬。 “别哭了……”汪煶有些焦急，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他微微松开一些，却发现怀里抱着的是块石头。 “啊，”汪煶哼了一声，瞬间转醒，发现自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转了半圈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窗户没有关紧，轻盈的窗帘微微鼓起，仿佛有什么人来过，刚刚离去。 “阿嚏……！”汪煶一哆嗦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有流鼻涕。 电话铃响起，汪煶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文字，犹豫了好久，终于在电话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接起。一句话也不，只等着对面出声。 “阿煶……”那个声音比许多年前苍老许多，明显很是迟疑，“那个……你的……林絮病危，你能回来一趟吗？” “病危？为什么不是死了？”汪煶咬着牙，齿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那个女人，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阿煶……不要这样……无论有多不愉快，咱们还是一家人……”电话那头，苍老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又有些恼羞成怒，“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忘了我是你父亲啊……” “父亲？”汪煶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反问道，内心的伤口再次撕裂，他仿佛听到了刺耳的裂帛之声，回忆往事，恶毒的词语在脑海中闪现，禽兽……相比那个心理变态的后母，他真正想逃避的是这个被称作是父亲的人形怪物。 “我不会去的。”完这几个字就挂了电话，仿佛慢了一步就会死掉一般，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四个字，汪煶又出神了，林絮什么病呢？会很痛苦吗？如果是那样，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受尽折磨再死去。叶琅，你等这一天，也很久了吧。 报应终于来了，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第六章 旧恨 静心医院的楼是vip病房的所在，这里的医疗设备，人员配备，和保全措施都是最好的。林絮住进这里的时候，是满怀希望的，却没想到病情在一个月内急转直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确诊为胃癌晚期的时候，她还上网查过，明明至少还有个月的生命。 为什么？ 只过了三分之一时间而已，现在的自己竟是这样无力。剧烈的疼痛从胃部席卷而来，无数次的疼痛之后，她已经相当熟悉那个位置在什么地方，医生已经给她打了止痛针，而今晚，止痛针根本不起作用，她挣扎着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按了多次，等了许久，都不见医生和护士赶来。 她将手指一根根蜷起，握紧成拳，死死抵在疼痛的地方，嘴唇已经咬破，口中一片腥甜，这个味道也很熟悉了，因为从不久之前开始，吐血已经比吃饭还要频繁。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病床边的床头灯照不到那么远，反倒是走廊里的灯很亮，逆光勾勒出那一片纤瘦的剪影，看上去竟是那么熟悉。本来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林絮撑着床边的护栏徒劳地抬起身体，一个荒谬的想法掠过脑海，她试探地唤了一声，“米？” “是我……”那人跨进门内，背着身拉上了病房的门，笑了笑道，“又不是我……” 林絮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身着黑衣黑裤，鞋也是黑的，头上黑色鸭舌帽拉得很低，却不见印象中那熟悉的黑亮长发。 “米？”那声音分明就是米，林絮又唤了一声，“你听我生病，来看我了？我疼得厉害，你快去帮我叫医生……”林絮的语调已经转为哀求，她明明感觉到事有蹊跷，却又不出哪里不对，胃部的疼痛再次湮灭了她探寻的**，只想快些把医生叫来给她打一针，熬过一天是一天。 进来的这人明显没有打算帮她求助，更是明显对她忽略了自己的开场白而不爽，她迈着闲适的步伐往林絮近旁靠去，柔美的嗓音的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你当然疼得厉害，蒸馏水也能止痛的话，就可以改名字叫别的了……” “什么？”林絮已经疼得冷汗涔涔，听到这话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恐与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无法抑制地咆哮道，“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折磨你？”黑衣纤瘦的女子玩味着这个词语，显然是觉得口味还不够浓重，“我看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她笑着嘲弄道，“你看仔细，我是谁？” 她已经走到近前，林絮不用撑起身体也能看清那低低的帽檐下的容貌，那是一张和自己认识的米完全不同的容颜，那双眼睛，不是飞扬的丹凤眼，眼角的黑痣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尾稍稍上翘的一对杏眸，眸子的颜色极浅，仿佛澄净的琥珀，定睛细看恍若有水光粼粼，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却是莫名的熟悉。 “你是什么人？”林絮瑟缩了一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下意识地回避那个想法，也许是那个真相背后的恐惧是无法面对的。 “正如你猜的那样，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吧。”女子嘴角噙着戏谑的微笑，挑衅道，她看出林絮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害怕到了极，她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 “你……”林絮举起手指，指着那张靥笑如花的脸，恨不得扑过去将后者撕得粉碎。 “把你的止痛针换成了蒸馏水你就这么生气，不如我们再聊别的吧……”女子很是好心情的样子，抬起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来，一副打算彻夜长谈的样子，“想想看，你在法国的时候，怎么就会认识了我……” 林絮仿佛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猛得打了个寒颤，“你！是你！你给我下了毒？！那咖啡……那咖啡……”即使这么了出来，她还是不敢置信。 “下毒吗？”女子仿佛对她的智商很是失望，“林絮，那是你对我母亲用的伎俩，连你都玩剩的手段，我才不屑用。” 望着林絮再次扩大的瞳孔，女子仿佛更加舒坦，幽幽望了眼面前的虚无，缓缓道，“我六岁的时候，你往妈妈的牛奶里放了东西，妈妈喝了之后就倒下了，还吐了血，我看到了，而你却告诉我你放的是糖……”幽幽的目光渐渐转为幽冷狠绝，“你们大人都觉得孩不懂事，看到了也无妨，其实，我都明白的……” 林絮仿佛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地讨厌自己，总是想方设法和自己作对，不管自己怎么讨好也不买账，原来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就是谋杀她母亲的凶手。她也终于读懂了那幼女童的幽冷目光，原来，那是仇恨的目光。 “很想知道我给你吃了什么吧……”女子起身凑到她耳边，很是好心地道，“就是那件你最想要的东西啊……”女子云淡风轻地讲，一脸的微笑竟然纯真和善，“当年无论你和爸爸怎么哄骗，我都一口咬定不知道的那件东西……” 第七章 报应 “啊……！你什么？！”林絮听到这个答案，诧异了，甚至忘记了疼痛，仿佛安静地思考起来。 那眼神由疑惑，转为沉思，转为怀疑，又一一地染上了惊恐…… “你……”眼珠转了半天，视线终于颤巍巍凝结在了女子身上，然后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扩大，黑洞洞的，好像要吃人的魔窟。 女子脸上的笑容如沐浴在森林阳光下的花朵缓缓绽开，对她了头，这个女人，果然是个聪明的。 林絮的心里明明在叫嚣着“不会的……不会的……”，得到肯定后，顿时觉得整个脑壳都炸开了，下意识地尖叫，已经痛到麻痹的胃忽然剧烈翻滚起来，整具身体也在不住颤抖，“你，你……！” 她恐惧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努力抑制想要呕吐的**，另一只手震颤着举起，指着那张依然靥笑如花的脸，只觉得鬼魅也不过如此，唇边已经有鲜血溢出，她已经无暇再顾及身旁，收回手捂着胃部，无助地颤抖。 女子俯下身，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适时上来，轻轻帮她阖上下巴。不断涌出的鲜血无法吐出，加上身体的颤抖很快呛进肺里，林絮死命地抓住那只胳膊，她在那如平静水面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形容枯槁，双目圆睁，如此骇人。 原来她错了，自己才是个魔鬼，一个苦苦挣扎不肯下地狱去的魔鬼。 女子的手臂被濒死的林絮掐得生疼，林絮狰狞的表情更是令她心生畏惧，十七年了，她做梦都想杀了她，比这更加残忍血腥的场面都想象过，可是等这一切变为现实发生在眼前，就难免想要后退。稍稍一分心，就被林絮将胳膊甩了出去，女子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正在这时，女子的肩膀被人扶住，那人的双手沿着她的脊背向下，缓缓抱住了她的腰身，凑在她耳边轻轻道，“让我来吧……你到门外等我。”声音温和，如照着绿叶的暖阳。 女子定了定神，向身后靠了靠，倔强道，“我不要，我们都好的……”却是透着哽咽。 林絮圆睁的双眼终于看清了后来进来的这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今日还会再碰到更大的恐惧，“你……竟然是你……”青紫的容颜抽搐变形，腥甜的气息呛得她再也无法呼吸，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神也越来越涣散，她坠入了深海，海面的光亮就在眼前，却没有可能再回去。 原来死亡是如此匆忙，匆忙到都没有时间将自己的一生像放电影一般过一遍，直到四周的黑暗终于包住了苍穹的那一束光，最后消失在眼前的竟然是那女孩温暖纯洁毫无防备的笑脸。 像花儿一样的孩子，她曾经决定要好好疼爱的，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那样，她不甘心，不想离开，却无法停止离开的脚步。 林絮没有坚持很久，纠紧胸前衣襟的双手渐渐瘫软松弛，滑落在她身侧，猩红的血液自嘴角和鼻孔流出来，她死了。 女子目光无波，打量了片刻，转过身，伸手拥抱身后的人，纤细的身影有些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那人抬手将她拥得更紧，就那么任她靠着，什么也没。 ………我是分割线，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林絮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黑框照片里的她面带恍如隔世般的温暖笑容，雪白的菊花铺满了整面墙壁。汪煶坐在家属的位子上，静静地盯着那张遗照，他想看清楚一些，在心里告诉叶琅，那个女人死了。 他是接到猎头的电话回来面谈的，利用林絮的葬礼掩人耳目，顺便替琅琅见证林絮的报应。转眼瞥见正在努力表演悲伤的亲生父亲，目光又沉了下去，叶琅，还有这个人，他还活得好好的，没死呢…… “汪先生，请节哀……”有个年轻人上完香走过来对父亲表示安慰，汪煶也抬起头打量他，黑色笔挺的西装，身材清瘦，纯黑的头发有微微的卷，有些苍白的脸上架着黑色的墨镜，只能看到有些尖的下巴，和微抿的嘴唇。他微微侧着头，在原地站着，抬起手，做出握手的姿势，父亲赶紧握了上去。 “这位是b&y公司的董事长branthsia先生。”姜特助介绍，姜特助作为总公司的代表两天前就过来表示慰问，林絮作为b&y公司亚太区总经理，看来是为公司赚了不少钱，死后都如此受到优待。 “夏博岚。”那年轻人报出自己的中文名字，态度礼貌谦逊。 “夏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汪成林赞叹道，好像一瞬间忘记了亡妻之痛，其实就算林絮不死，他们年内也是会离婚的，这样一来打官司的钱省了，还一财产都不会损失，汪成林的内心早就笑开了花。 夏博岚唇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几个人走进了灵堂，亮出证件，“汪成林先生吗？我们是警察，现在怀疑你与林絮的案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当场就给汪成林带上了手铐，在亲友同事的众目睽睽之下带了出去。 汪成林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没有喊冤，很镇静地让秘书给律师打了电话，跟他们走了。汪煶并没有跟上去，他知道汪成林并不需要他。 林絮是怎么死的他不清楚，根本就懒得去打听，他知道此刻林絮死了汪成林就是最大的获益人，如此推断，怀疑到他头上也不算无理。 只是，汪成林怎么在s城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挑在这样的场合抓人，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汪煶想到这里，心中竟有些幸灾乐祸，只是今天林絮要下葬，也只能由他去了。 葬礼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墓地，一切都十分顺利，汪煶站在最近的地方，却像个路人一般看着眼前这一切，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另一座墓碑前，那个纤瘦的身影，她身着一袭黑衣，鼻梁上架着墨镜，回身望着不远处的幢幢人影，目光落在汪煶的身上又再次冷凝。 她纤细的手指握紧成拳，“汪煶，你的好妈妈死了，你难过吧。不要太伤心噢，过不了多久，你爸爸也会死，还有你，我保证，让你们一个一个都死得很难看。”樱桃般的嘴角翘起诡异的弧度，那一百分的妩媚妖娆。 完转过身面对着另一座熟悉的墓碑，那上面照片里的男子还冲着她慈祥地微笑，墓碑上的名讳是，叶启明。 她字口袋中掏出个精致巧的木盒，打开，白色晶莹的粉末随风飘散，“爸爸，当年你也看到林阿姨往妈妈的牛奶里下毒了吧，但是你没有出声。你也想得到那个吧，我把它送给林絮了，这里是剩下的，就给你吧……” 白色的粉末随风而散，转眼盒便空了，她将盒子揣回口袋里，转身离去。 专心致志盯着林絮骨灰的汪煶似有所觉，无意识地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只见到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渐渐远去，墓地中的风轻轻撩起她垂在身后的栗色长发。 汪煶皱了皱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于是他又转回视线，继续在心里向他的琅琅诉着林絮的报应。 第八章 埋葬 “节哀顺变，失陪了。”葬礼结束，夏博岚对汪煶告辞。 “招待不周，请见谅。”汪煶客气道。 这个时候汪煶才仔细观察夏博岚，黑色镜片下若隐若现的眼帘下垂，看不真切，话的时候微微侧头。 夏博岚笑着摇摇头，扶着姜特助的胳膊，下山去了，脚步迟疑。汪煶这才意识到，难道他的眼睛有什么毛病？ 夏博岚扶着姜特助的手臂走了老远，直到听不到人们的讲话声很久，才开口道，“林絮的办公室，处理好了？” 姜特助答道，“我亲自去处理的，万无一失。” 夏博岚了头，唇角勾起魅惑的弧度，“你办事，我放心的。”又接着问，“猎头公司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 姜笑了笑，“已经向我们推荐了汪煶，我约了他下周面谈。” 夏博岚沉吟了片刻，“面谈，我亲自去吧。” 姜疑惑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有些不赞同道，“这……” 夏博岚挥了挥手，打断他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既然葬礼都来参加了，只要没有在公共媒体上露面，风险不会很大的，这一块你帮我留意就是了。” “是。”姜特助头道，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裂痕，他的工作量啊，呈几何级数上升啊。 “兰呢？”夏博岚问到尹幽兰的情况，面上总算有了一些人气儿。 姜特助连忙答道，“今天搭飞机去青岛，出席一个宣传活动过后，将会有18时的空闲。” “好吧，告诉她我就在港口等她。”夏博岚笑得温存，好像是一个沉浸在如花初恋的纯情男孩，姜看这副表情嘴角抽了抽，每次都会被自己这样的错觉吓到，只有他最清楚，自家老板有多么的可怕。 人迹罕至的公海上，四周望去都是湛蓝的海与天，海风轻柔地吹拂，纯白的游艇停泊在海面上，随着路过的波浪起起伏伏。 轻纱长裙的女子坐在船舷，修长的双腿穿过银色的栏杆垂下，无意识地拍打着吹过的海风，裙摆一掀一掀，绽放着花瓣的形状。纤细白皙的手指开启膝上的木盒，里面摆着几件瓷杯和一些器具，她一件一件将它们取出来，毫不吝惜地一件一件丢进了茫茫大海。 “咚”的一声，丢出的东西戳破平静的海面沉入幽暗的海底，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件接着一件，连木箱也扔掉，最后还剩一把钥匙。那钥匙的，握在女子掌心，银色的光彩也不耀眼，一看就是普通的金属，这本身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尹幽兰也是在五年前才知道它的用途，那是自己六岁那年，妈妈死前不久给她的，放在她随身佩戴的平安符袋子里，一放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间，她只知道这把钥匙不能示人，却不知道它真正的用途，直到那天姜查出了，这是一家私人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而拿到保险柜里的东西，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那是一颗.5克拉的黄钻，那是外婆留给妈妈的，也是爸爸曾拿到银行作抵押换来事业启动资金的东西，也是后来妈妈不明不白死去的原因。 夏博岚坐在她身边，将她纤瘦的身体揽在怀里，二人靠坐在一起享受着阳光下的宁静。尹幽兰手臂一挥，手心的那颗钥匙在空中划了个凄美的弧线坠入大海，大概是抛得太远了，都听不见入水的扑通声。 尹幽兰收回双手，覆在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上，失笑道，“阿锺，你……咱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去筹划，你特意收购了林絮工作的公司，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她把那个一一吃进肚子……呵，结果，她居然突发心脏病死了……你，这是不是很讽刺？” 夏博岚从爷爷那里继承了遗产之后，就把家里保险库的钥匙送给了她，那保险库里陈列着许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它们中的任何一件都比这颗黄钻名贵，其中也不乏品相良好的钻石。再名贵的钻石，也不过是金刚石切割而成，而这种矿物有个显著的特性，便是避水亲油。 这种粉末一旦到了胃里，不容易与其他食物一起进入下一道消化器官，而是会黏着在胃壁表层，积少成多，随着胃部的运动，就会不断摩擦胃粘膜，久而久之，形成胃溃疡、胃穿孔，更严重的，形成胃癌…… 夏博岚抬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捉住原先覆住自己手背的柔弱手，安慰道，“咱们又不是单独为了她准备的，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尹幽兰深深叹了口气，胸口的闷气呼出体外消散于海面的阳光下，“阿锺，你，这一次，是不是老天故意放过我们的？” “她那是被我吓的吧，”夏博岚拍了拍她的头，头发在阳光下照得暖烘烘，“她总算是死了个明白。” 尹幽兰颓然靠后，后脑勺安放在夏博岚的肩膀上，“可是，她和我父亲为什么要杀了我妈妈，再也不可能知晓了，真的只是为了那一颗黄钻吗？” 海风浮动，衣袂飘飞，无人回应。 第九章 圈套 金语山导演的电影在国外的电影节获了奖之后又很快影响到了国内的电影节，尹幽兰最近都没有接其他的工作，主要陪着导演在国内参加颁奖典礼，并且辗转各个城市做宣传。 电影在中国各大城市上映，两天飞三个城市的节奏持续了一周，与床铺分离七十几个时之后，尹幽兰从来没有发现床铺是这么松软可亲。 一进套间，尹幽兰就迫不及待地将高跟鞋、首饰、礼服通通丢在客厅的地毯上，头也不回就关门落锁。samy帮她在国内找了个女助理，以便迎合她一进屋就恨不得立刻脱衣服的豪放作风。 浴缸里已经放好热水，尹幽兰滴了两滴精油就把自己淹没在水里，稍微解乏就拿起电话，拨出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来不存在手机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夏博岚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到哪儿了？” “宾馆房间……”尹幽兰有气无力地答道。 “呵呵，”夏博岚仿佛心情挺不错，“哪个城市？” 这句话问得尹幽兰脑袋一片空白，她记得三天前自己是在洛阳，两天前还到了南京，现在自己是在哪儿呢？“我也不知道。”尹幽兰沮丧地回答。 “呵呵。”夏博岚又笑了，心情怎么这样好的。 “你就知道笑我。”幽兰理性表达不满。 “好，我不笑你，你快泡个澡休息一下。”夏博岚最大的好处就是懂得适可而止，尹幽兰觉得他可爱死了。 “嗯，正泡着呢……”尹幽兰头应了，就告别挂了电话。 又泡了一会儿，觉得身体不再酸痛，就从浴缸里爬出来，爬上松软的床铺，就着半杯凉水吞下安眠药，睁着双眼等待睡眠自动降临。 …… “夏先生，到了。”坐在前座的特助姜，出声提醒道。 “汪煶呢？”夏博岚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并没有睁眼。 姜张望了一下，道，“已经到了。” “嗯，好，”夏博岚坐起来整了整衣服，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墨镜戴起来，“带我过去吧。” “是。”姜下车，帮夏博岚打开车门，领着他一路进了包厢。 汪煶见夏博岚左手扶着姜特助的手肘，右手握着一只纯黑的手杖，着地面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姜特助停下脚步之后，他才迟疑地停下来，在姜特助的引导下找到座椅。果然是个盲人，今天的他一身深绿色的双排扣休闲西装，无论怎么看还是很瘦弱。也许是因为这瘦弱，给人一种青涩的错觉。听姜特助提过，夏博岚还不到三十岁，这个岁数，拥有不可想象的地位与财富已经显得太过年轻，而他的样子怎么看都只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如此稚嫩羸弱的样子。反差太大了，透着一种可怕的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夏博岚已经友好地伸出了手，微笑道，“汪先生对在下，很好奇？呵呵，在下的眼睛先天失明，希望没有给你带来不便。” “夏先生多虑了。”汪煶觉得内心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顿时又觉得这个人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呵呵，没什么，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没有见过初恋女友的样子，一直有些遗憾。”夏博岚今天心情很好，开玩笑道。 “噢？那一定是个美女，才让夏先生念念不忘。”汪煶跟着附和道。 “呵呵，大概是吧。”夏博岚侧了侧头，大概想象了一下，才答道。 一个时过去了，二人相谈甚欢。甚欢的也许只有夏博岚一个人，因为汪煶再一次抑郁了，一个时里，夏博岚什么都了，却又什么都没，倒是把他的履历背景各种情况打听了个透彻。而他得到的信息也就只有夏博岚的真实年龄是6岁而已，6岁，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在是个青涩的实习生呢。 “汪先生既然到了这里，想必是有兴趣加盟b&y的，而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原来林絮女士就是你的母亲。”夏博岚终于结束了绕圈，转到了正题。 “夏先生的意思是……”夏博岚这样问，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个岗位，但在这个时候试探，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所以还是不要正面回答。至于他误会林絮与自己关系的问题，家务事，不足与外人道。 “在下留意汪先生已经很久了，汪先生在hn公司的业绩是有目共睹的，猎头公司对汪先生的评价也是相当高，而您明知道自己的到来将抢走母亲的工作，不仅没有提前通知你的母亲，还过回国参加面试，我不明白汪先生的做法。”夏博岚开玩笑道。 “我相信公私应该分明。”汪煶找不到其他借口，实际上，当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抢走林絮的事业，本打算想借此报复一下林絮，只是没想到，林絮这么快就遭了天谴。 “好吧，”他夏博岚对他刚才的话不置可否，“我相信汪先生会从公司的角度考虑，”他明显没有完全相信汪湜的话，却还是给了他机会。嘴角些微的弧度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即使汪煶有别的心思，他还是可以操控一切。实在的，在夏博岚这样的人手下做事，并不会太愉快，因为自尊心很容易就被打击了。 “谢谢夏先生。”汪煶盘算了一圈，也没想起自己与这位法国来的夏先生有过什么过节，虽然整件事太像一个天上掉馅饼的事件，他还是决定接受，毕竟b&y，这个诱惑太大了。 第十章 意外 阳光透过酒店落地窗照在床上，尹幽兰本来想骗自己还没醒，再睡一会儿，无奈阳光太刺眼，只好翻了个身爬起来。冲了个澡，打开房门，发现助理玲正坐在沙发里对着手机玩游戏，她听到门的响动，吓得从沙发里跳起来。尹幽兰微眯着眼望见玲的脖子上，正戴着那条被她上午丢在地毯上的项链。 “请帮我叫下samy，让他来楼下spa见我。”尹幽兰完，就自己下楼去了，留下玲一个人惊魂不定地站在客厅里。 尹幽兰从spa出来，samy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samy了解幽兰是个懒散至极的人，他自己会的事情幽兰是不会发问的，于是乖巧地开口，“国内有实力的经纪公司几乎全部都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去好莱坞发展，那边的电影工业更加成熟，不如……” 尹幽兰摆了摆手，无情打断，“不去好莱坞，只中国的公司就行。” “但是……”samy有些不甘心。 “那边电影工业成熟，经济人更成熟……”尹幽兰仍然搅动杯中的咖啡，美丽的双眼盯着杯子中心的漩涡，幽幽道。 samy立刻会意，他认为去好莱坞对自己来也是机遇，但幽兰去了好莱坞就会有更多的选择，为什么还要和他绑在一起。现在面前只有两条路，听幽兰的，不然滚蛋。 “国内最具实力的有星辰、映辉两家公司，我已经对比了他们开出的条件，还是星辰比较适合。”samy立刻识趣地转移了话锋，看到尹幽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满意地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的眼光我是知道的，可以和他们谈了，除了要你帮我打理之外，我没有别的要求，他们不同意就算了。”尹幽兰完起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差忘了，帮我把玲换掉，另找一个助理。” samy心想这新助理又不是立刻就能找来的，于是硬着头皮道，“我都听玲了，她偷戴那项链是不对……” “戴一戴那项链没有错，她错在不该早上八拿到项链，下午三还不去还，这么做的风险你明白的。”完又想了想，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我的收入也涨了，就给你换辆跑车吧。”完，转身回房了。和她不熟的人，很容易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而samy明白的，尹幽兰就是这么简练……额，跳跃。 冰山女王穿着宽大的针织衫，牛仔裤，迈着优雅的步伐消失在门口，她本就骨瘦如柴，穿着宽大的衣服就更难显出曲线，他多次提醒都被她冷眼瞪回去。 samy觉得心里挺温暖，他的生日自己都不怎么记得，难为这位冰冷孤傲的姑奶奶每年都记得。她出手的大方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对他的信任。 玲几乎立刻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尹幽兰相当佩服samy的效率。不巧的是晚上还有个活动，samy晚上计划要与前妻和女儿团聚，好不容易安排的，让他改变计划就太没人性，只是她必须自己拎着化妆箱了。尹幽兰向来是这样的，只要她决定让什么人离开，就算之后遇到多大的麻烦也绝不容忍一分钟。 好在造型师都是联系好的，合作多年了，约好在会场的化妆室等候。看时间差不多了，尹幽兰就穿着低调的衣服，洗了把脸，戴上眼镜框、鸭舌帽，自己打车去了会场，路程也不远，就在隔壁酒店的宴会厅。 一路畅通，没有路人或记者认出她，尹幽兰顺利进入了电梯，按下0楼的按钮，低着头靠在电梯的角落，电梯逐级爬升，渐渐只剩她一个人，到了0楼的时候，终于进来一个男人，看了一眼按钮板，直接按了关门，看来他也是去0楼的。 电梯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尹幽兰和那男人各自占据了电梯一角，盯着地面，不过在他进来的时候，尹幽兰已经将他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视了一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尹幽兰目测了一下，自己的头堪堪碰到他的耳垂，他足有一米九那么高，身材也很壮实，不似一般瘦高型男人会给人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错觉。 身上穿的烟灰暗纹西装是高级定制的款式，因为设计师是尹幽兰相熟的，这款布料尹幽兰在他店里看过，那暗纹她也很喜欢，本想给夏博岚做一件，结果因为夏博岚并不适合烟灰色只好作罢。不过是一眼罢了，所以他腕上露出半截的手表和那白金袖口是什么牌子的，她也就没有费心去研究。 直到尹幽兰觉得脖子有酸不经意地抬头，撞进视线的男子面容竟然与记忆里厚厚一叠上的是同一个人。她又再次低下头去，长长的鸭舌帽檐掩住了尹幽兰上翘的嘴角。竟然是他？她本还迟疑着今天见到他要怎么制造邂逅，现在不正是个好时机吗？瞄了一眼楼层，还有几秒时间，足够了。 尹幽兰装作随意地脱下鸭舌帽和眼镜，手腕翻转之间却处处流露婀娜风情，在这电梯里有如白昼的灯光下，那露出的一节纤瘦的白看上去更是欺霜赛雪。 电梯的四面都是镜子，尹幽兰的动作在无形间得到了放大的效果，果然，等她佯装着对着电梯镜面般的墙壁整理头发的时候，那男人的目光已经跟了上来。 尹幽兰正考虑着下一步动作，电梯忽然剧烈晃动了两下停了下来，显示板上的数字也停在8不动了。怎么回事？还没等这个心思转完，电梯的照明灯忽然闪烁几下，熄灭了。电梯内瞬间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头脑因为这一片黑暗而空白了。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好疼……不要…… 不好的回忆伴随着极度的恐惧席卷而来，争先恐后地钻进尹幽兰的身体里，她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剧烈颤抖着，就要散架了似的，“啊……不要啊……”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仿佛又回到了那里，让她觉得比死更可怕的地方。 电梯里卡片大的亮微弱地闪着冰蓝的光，“姐，你没事吧……”仿佛听到了有人这么。 冰蓝的光映照在一张模糊的脸上，高大的陌生男子正俯身望着蜷缩在电梯一角的她，“啊……！” 恐怖的情景占据了她的头脑，根本没办法冷静，没办法思考，尹幽兰只顾睁着失神的双眼将头尽量埋进膝盖里，“不要……我错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她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得越用力就越是难过，只好更努力呼吸，耳边充斥着剧烈的呼吸声，无法停歇。 “姐……”又是迟疑的一声，冰蓝的在瞳孔扩张的尹幽兰看来分外的刺眼。 “走开……！”她仿佛用尽了生命嘶吼着，猛地抬手一挡，手机被打飞出去撞在电梯的墙壁，又掉在地上。 她害怕有人试图靠近自己，拼命挥舞双手仿佛在驱散什么，“对不起，对不起……走开！” 剧烈的喘息，她已经不出话来，只顾着蜷缩身体，一遍遍念着，“对不起……”直到力竭倒下。 就这么死了吧，神，我求你…… 第十一章 初遇 尹幽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房间里，房间里灯光昏暗，她立刻蜷缩起来，方才激荡的心情仿佛沉淀一些，尹幽兰这才想起，刚才是发作了啊，这么多年一直很心，还是逃不过意外。 她伸手打开了房里所有的灯，这才发现床边的沙发上端坐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西装搭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灯光照在那白色袖口上，尹幽兰这才知道他就是电梯里那个男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难为她为了接近他想过那么多极化，都不及这次意外，又自然又能让人印象深刻。 尹幽兰面上露出些尴尬，别过头去，抬眼望见身边的落地窗帘低垂，迟疑地从床上爬下去，拉开了窗帘，路过梳妆镜前，镜子里的景象把她吓了一大跳，自己身上白色针织衫的领口上竟沾满斑斑血迹。 尹幽兰下意识地去摸脖子，耳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脖子没事，是你的手受伤了。”他走到幽兰身边，伸开手掌，“被耳钉扎的。”果然，五颗钻石耳钉在他掌心闪耀，带着猩红的血迹。 尹幽兰干笑两声，抬起贴了许多创可贴的手接过了那几颗耳钉。仿佛猛然想起了什么，“现在几？” 男人对她思维的跳跃性明显无法适应，却很快恢复了正常，看了一眼腕上名贵的手表，答道，“七五十。” “哈……？”尹幽兰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跳下床，“谢谢你我得走了！”话还没完，人已经冲到了门外。 尹幽兰出去后，有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人提了一套新衣服进来，“宫先生，您的衣服。” “谢谢。”男人温和表示感谢，掏出费。 …… 这边尹幽兰赶在七五十五分冲进了化妆室，感动得她眼泪都流下来了，造型师还在那里等着她，只是，只有五分钟了。不愧是合作多年的造型师，只用两分钟就给她画好了眼妆，头发也不做了，只低低束在脑后，礼服是谈青色的绸缎材质，刚好适合朴素的妆容，口红也不用画。她平日里砸了大把的银子保养，全身的肌肤都莹白平滑，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在这种时候不画底妆也没什么问题。她本就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所以不用束腰，任何礼服给她穿上都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拉链一拉到头。于是，奇迹一般，只用了7分钟，造型就打造完毕，出场晚了几分钟，但这一类的活动，一般情况下都难以准时。 一个时以后，尹幽兰终于明白自己参加的这个活动是个时尚论坛，记者们只是在外围拍拍照片也不怎么采访，整体看来比较轻松。一整晚，就只端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并且关注自己的视线，一眼都不要再看那个男人，但是她感觉得到，一整晚，有一道清冷视线一直黏着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更不能回视，他们以后注定会认识，这次意外如此珍贵，丝毫也不能让她怀疑是她自己故意安排的。宴会结束回到化妆室卸妆的时候，造型师递给她一个购物袋，是有位先生送的，还附上一张名片。 尹幽兰看了一眼那张名片，浅色双眸中银芒乍现，面上还是淡淡的，随手将名片丢进购物袋，掏出里面的两件衣服，那是一件长袖t恤和一件薄外套，风格与自己原先穿的一致。此人，倒是挺有心。 一整盒化妆工具丢失在了电梯里，回去的时候倒是一身轻松，这一次尹幽兰没敢坐电梯，走了0层楼梯下到一楼，只觉得脚要断了还是其次，头已经完全转晕了。 推开酒店的门，清新的风吹拂在脸上，总算是清醒了许多，四肢百骸为之一畅。 一个人踱步在夜晚的街道，路上的行人并没有认出她来，就像samy的，她穿上华服就是女王，穿上牛仔裤就是路人，一也没错啊。只不过，这对于她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嘟嘟……”身边一辆黑色跑车亮起车灯，就停在她身旁，有个男人从敞篷的车子里探出头，“尹姐，我送你吧。” 尹幽兰定睛望去，就是送她衣服的那个男人，也是在电梯里救了她的那个男人，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只是脸颊上贴着一块巧的创可贴。 难道？女子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凶器，右手中指的指甲断掉一半，上面还粘着一凝固的血迹。方才太匆忙，之后又忙于装端庄，完全没有发现。 不过，流血就想让姑奶奶乖乖跟你上车吗？ 没、门儿！ 尹幽兰，面无表情抬脚绕过男人的车子，在他的注视下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宫凌曦含笑望着这个有些脾气的娘子，摇了摇头，掏出手机，在号码簿里翻了半天，选了个号码拨通，“还玲……睡了吗？我现在去接你。” 第十二章 相逢 尹幽兰一直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香港，十五年来亚洲地区只去过日本，这一个月来的国内之旅彻底把她给搞糊涂了。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在候机楼接到了samy的电话，是前一天的那场活动，她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已经接到许多商家打来的电话询问代言意向。 尹幽兰倒是没有太过兴奋，因为她最近没打算接什么工作，只是问samy，“昨天和家人团聚，怎么样？” “还好吧……”听声音，samy的状态还是不错，到这件事就没有预想的开心。 “samy，有没有想过和前妻复婚？”尹幽兰从来都不废话。 “哎……”平日里状态比较癫狂，常常让人联想起太监的samy破天荒叹了口气，“她下个月订婚。” “就是还没结婚的意思，”尹幽兰讲话从来都是慢悠悠又咄咄逼人，“samy，我与你的合同年底就到期了，如果你愿意回中国发展，不如一起进星辰，谈判的时候加上这个条款就行，你自己考虑吧，这个星期把签约的事情搞定，他们不答应我们就不签。” samy有些发愣，在国内发展，就算不复婚也可以常常和女儿在一起，他在法国的发展也不会再有什么更好的机会，在国内搞不好会有更好的局面。这个诱惑是巨大的。 “星辰明年就会上市……”尹幽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又补了一句，她很清楚samy的野心，不只给人打工这么简单。 “好的……谢谢。”samy答应了。 放下电话，尹幽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用谢”她默默。她早就料到samy没办法拒绝自己开出的条件，人们做选择的时候，往往会更多关注好的预期，而忽略可能遇到的困难。samy人是够机灵，了解她的习惯，而即使再优秀的人也无法跨越一个问题，隔行如隔山，samy在模特界混得风生水起，而接下来她将在演艺界面临的各种危机公关他不一定有经验，samy的能力可以应付，却难免力不从心。在国内缺乏人脉也是个重要的问题，许多的困难正是签约星辰可以弥补的。 没关系，这正是她想要的，在未来的两三年内，samy只能依附于她才能生存。不用担心付出的代价，只要买到自己想要的，就是值得的。金钱、亲情、机遇、未来，这一切，只是想换samy这一两年内的死心塌地。 尹幽兰含笑按下了挂机键，无意识地一抬头，一张脸孔猛然撞进了她的视线。尹幽兰只觉得一瞬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瞳孔一缩，时间也跟着凝固。17年前，拼上性命才逃离的人，此刻竟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里注视着自己，显然，他早就发现她了。周身的事物仿佛被投入一个压缩的空间，高速旋转起来。 呼吸，呼吸……呼吸啊！尹幽兰心里呐喊着，半晌之后，终于勉强垂下了眼帘，别开了视线，她望了一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想端起来喝一口掩饰掩饰，无奈缩在口袋里的双手已经颤抖得不行，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她不敢再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那人，却分明感觉到他的视线有如实质，胶着在自己脸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许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尹幽兰却如坐针毡，觉得比一年还要难熬。怎么办？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亲爱的……”娇嗲的喊声突兀地出现，打乱了两人之间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身体仿佛就在这个瞬间恢复了自由，尹幽兰立刻起身去了洗手间，颤抖着，锁上了隔间的门，她一边喘息一边回忆刚才，仍然觉得自己这几步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浑身还是在颤抖，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偷偷看过他的背影，如此面对面撞上，还是无法克制吗？当年的恨意，还有愤怒，竟有这么深吗？ 尹幽兰抬手纠起胸口的衣服，心脏竟然咚咚直跳，真的是他，汪煶，他也注意到她了…… 他不是应该一辈子都深深自责，像烂泥一样苟活在人世的吗？为什么他看起来整齐干净，还坐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看报纸？他不是应该孤独一生，死也无法得到爱吗？为什么他身边有个女人用那么恶心的声音叫他亲爱的？ 尹幽兰咬紧嘴唇，握紧拳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她，所有人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林絮那个贱人一死百了，临死都没想到是她回来报复的？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把她忘了？ 广播开始反复播放她的名字，尹幽兰却无法挪动一步，半个时之后，飞机早已起飞，身体终于不再颤抖，恢复了平静，尹幽兰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从来不储存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夏博岚的声音犹如和煦的暖阳，透着无条件的宠溺，听到声音的刹那，尹幽兰无法克制地开始哭泣，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牛仔裤上，晕开一朵又一朵梅花似的斑。夏博岚并没有慌乱，以他的聪明，以对她的了解，八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听着，在电话的那头默默陪伴着她，等她再也没有力气，唯有抽泣的时候，夏博岚才开口，“是不是见到那个人了？” “嗯……”尹幽兰使劲头，眼泪又留出不少。 “兰，我送你的镜子带在身边吗？”夏博岚温暖的声音谆谆善诱。 “嗯……”幽兰用力头，理智一恢复，取出镜子，看到了两只眼睛红肿的自己。 “看着镜子里的你，还想得起以前的样子吗？”夏博岚的话让她瞬间觉得安全了不少，仿佛拥有了可以躲藏的屏障。 幽兰认真观察镜子里的自己，抚摸着淡施脂粉的脸颊，十七年来，她已经从一个弱的女孩，变成了今天明艳照人的样子，原先有些圆圆胖胖的脸，已经赶走了婴儿肥，长成标准的鹅蛋脸，150不到的身体，趁着青春期长到了178那么高。回想十七年前的自己，只是一团虚幻的影子，仿佛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的她，是尹幽兰，yolandayin，超级名模，初涉演艺圈的超级明星……那个懦弱的女孩，早就不存在了…… “嗯……我明白了。”尹幽兰觉得松了口气，现在的自己，只怕汪煶看到也认不出了吧，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惆怅，明明认不出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却还是很不甘心。 “那么，晚上见？”夏博岚知道她没事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嗯。”尹幽兰收线，扶着隔间的墙壁站起身，甩了甩麻木的双脚。她抬手打开了隔间的门。 还没来得及抬腿，手臂就被一只手拽住，她抬起头，辨认出那男人的相貌。 汪煶！ 他竟一直站在隔间外等着她！ 他什么时候来的…… 第十三章 逃遁 汪煶竟无声无息地站在隔间外面等着她！尹幽兰刚刚充满自信的心瞬间空虚了大半，他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什么，是不是已经认出她了…… 这些心思还没有转完，手臂上一阵疼痛，身体已被踉跄地拽出了隔间。尹幽兰吓得连呼救都忘了，满脑子都充斥着恐惧的情绪，屏息瞪眼，惊恐地看着他，而汪煶也狠狠盯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看穿。 洗手间的灯发出有些刺眼的亮光，映在镜子中刚好反射到了尹幽兰眼睛里，幽兰转眼瞥见镜子中的自己：栗色卷发梳成马尾，头上戴着军绿色的鸭舌帽，眼镜掉到鼻尖，还是掩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长款军绿色运动外套，这个人，是尹幽兰。 尹幽兰是在法国长大的华裔名模，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也从来没有见过汪煶，一个女人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卫生间的隔间里拽出来，不会是她这样的反应。 谢天谢地，她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尹幽兰迅速摘下头上的脑子冲汪煶的脸砸去，汪煶下意识地闪躲，抓住她胳膊的手稍微松了一些，尹幽兰趁机把手抽出来，抬脚就冲汪煶的肚子踹了一脚，也许是因为太害怕，太愤怒，她觉得自己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汪煶应声倒下，捂着肚子闷哼两声，半天爬不起来。 “变态……”尹幽兰冒险捡起帽子，闪身飞奔而出，声音其实有些发颤。 “琅琅……”跑到门口，尹幽兰分明听见身后的汪煶叫着这个名字，她甩甩头，仿佛要把这两个字从耳朵里摔出去，闷着头一路跑出好远。 飞机错过了，尹幽兰只好订了最近一班的票，因为害怕再碰到汪煶，换了登机牌就找个角落躲起来，一直到广播叫她的名字才飞奔上了飞机。 汪煶，十七年来，偶尔会想起的名字，每次想起都心情不大好，很想诅咒一番又不想再费心思的名字。 多年不见，猛然面对面，竟然是这么激动吗？那些感情，还没有消除吗？ 那个初秋的下午，放学的路上，落日的余晖浸染着街道上的一草一木，连墙壁也给映成橙黄色，有些温暖，有些晕眩。11岁的叶琅身上穿着嫩黄毛衣，格子背带裙，红色的皮鞋踩在地面的青砖上，肩上背着大红色的方形书包，远远望去，像个樱桃丸子。一个11岁的女孩，举手投足都是稚嫩的，当时却偏偏觉得自己走路的样子风情万种，把自己幻想成一个长胳膊长腿的优雅女人。她尽量扭动腰肢，尽量走稳每一步，因为阿煶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阿煶”，多想当面这样叫他，心里练习了很多遍，还是不敢，只觉得的心脏咚咚咚如鹿乱撞，脸上一个没忍住就会笑出声。身后的脚步声稳健闲适，仿佛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 停下来！叶琅尝试了n次，身体终于听话地停下脚步，转身看见那双熟悉的球鞋就在眼前。她不敢抬头，耳边绒绒的垂发挡住些许视线。她紧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阿煶，你不许和那个李丽话，以后要和我结婚！我，我喜欢你！” 世界上的所有声音，在那一刻寂静了，叶琅缓缓睁开眼，看见那双球鞋还是在原地没有丝毫动静。一种羞愤的情绪由脚底席卷至头，哼，要不是这几天看见他班里的那个校花总在校门口等他，她也不用这么着急出来。叶琅只觉得脸上涨得火热，就要爆炸了，低着头转身，一溜烟跑回了家。 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再想起的情景，今天尹幽兰斜靠在经济舱窄的座位里，出神望着窗外蓝天云海的时候，居然就想起来了。本以为这段记忆已经随着黑暗的抹杀和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鲜活，她甚至能想起那双球鞋上鞋带的颜色。 那天下午的夕阳是那么美好，想起这一切是好还是不好呢？尹幽兰拢了拢头发，嘴角又挂起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管是好还是不好，结局都不会改变，操心这件事，太没意义了。 心情又平静了许多，方才充斥着内心的痛苦与不甘也减轻了，也许是之前没有准备吧，以后，她会准备好的。 第十四章 安宁 尹幽兰按照地址找到了自己在s城的家，实际上，这并不困难，只要在机场排队坐上出租车，然后把写着地址的字条交给司机先生，到了地方再下车就行了。 司机先生认出了她，想帮孩子要个签名，尹幽兰很高兴地答应了，下车的时候，尹幽兰想，要快把签约的事情搞定，这样很多事情就会方便很多的，起码可以解决出门用车问题。签约之前，就尽量呆在家里吧。 走进公寓的大门，刷卡，密码就是那个日子，进电梯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前几天的那次惊吓，还是有些后怕，眼前忽然闪现那个脸上贴着创可贴的男人，他的眼神，风轻云淡的，和夏博岚有像呢。 这个房子是夏博岚帮她准备的，自己是第一次来，电梯打开就是玄关，地板和墙面都很平滑，纯白的基调，柔和的灯光，墙上没有任何装饰，低柜上也没有任何摆件。尹幽兰脱下外衣坐在沙发上，纯白沙发和羊毛地毯的触感都是最舒服的，她满意地靠在椅背上，抚摸着沙发靠背平整厚实的皮面，这一定是夏博岚亲自挑选的。 在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冲走了浑身的疲惫，尹幽兰穿起丝质的长袖睡衣，披了件毛茸茸的外套，推开露台的门。虽然已经到了初夏，这座城市的夜晚还是有冰凉。 露台对面的那道门就是另一户人家，十五步见方的地方灯火通明，方块石砖的缝隙间有嫩绿的草钻出来，勾勒出格子的花纹。中央只有一棵树，看不清是什么品种，树枝上缠绕着橘色的灯珠，一闪一闪，好似圣诞树一般。从这里，就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全黑的天色是绝好的幕布，近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远处看来也就变成一片白或者橙黄的，车子流淌在公路上变成一条河的样子，速度看上去特别慢。只是每到这个时候，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加清新。 尹幽兰欣赏了一会儿夜景，转身打开对面一户的露台门，畅通无阻地走进去。这一边的屋子也是纯白的，客厅中间的沙发则是纯黑，所有的灯都亮着。尹幽兰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卧室，这间房子与自己的那间布局上是对称的，一也不难找。 卧室里的灯也全都亮着，浴室的方向有水流的声响。尹幽兰轻轻推开浴室的门，浴室里水汽氤氲，淋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一抹人影。尹幽兰看着那抹人影调皮地微笑起来，安静地带上了门，脱下毛绒外套，搭在床对面的躺椅上，走到床前，掀起被角，躺了进去。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整齐摆着墨镜、手表和折叠手杖，右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尹幽兰打量了一眼，将被子拉到鼻尖，静静等待，忍不住偷笑。 流水的哗啦声停止了，尹幽兰抿嘴噤声，竖着耳朵辨别着那脚步声。浴室的门打开，只在腰间裹着一条白色浴巾的男人走进了卧室，皮肤很白，可以看到不太明显的肌肉线条，有些偏瘦，湿润的黑发仍然滴着水。他向床边走过来，尹幽兰憋着笑，往自己这边缩了缩。男人抬起单脚跪在床面左侧，抬手往尹幽兰这边摸索过来，忽然“啪”的一声，准确拍在尹幽兰的肩膀上，“哈哈……抓住你了。” “哎呦……”尹幽兰抚着肩膀坐起来，“好痛啊，都红了。” “是吗？”夏博岚抬起手，往她这边探了探，准确摸到刚才自己打的地方，冰冷的手指触在光滑的丝质面料上。 “恩啊……”尹幽兰扁着嘴继续装可怜。 夏博岚嘴角一扯，胳膊一缩，把面前纤瘦的身体搂紧在怀中，“根本没红对吧，你骗我，你欺负我……” “谁叫你不肯配合的啊，”尹幽兰反手抱紧他结实的腰，“就不能装一下很惊喜的样子吗？” “遵命！”夏博岚抬手敬了个礼，“下次一定演像一。” “呵呵。”幽兰乐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啊。” 夏博岚细长的手指穿过幽兰蓬松的栗色卷发，低下头埋在那颈窝，深地吸了口气，“味道。” “哎……服了你，锺锺狗……”抬手抚摸他头的湿发，坐直身体，回过头，“锺锺狗，洗过头发要吹干再睡噢，不然会头痛的。” 吹风机的嗡嗡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吹在指尖和头上，都暖暖的。夏博岚坐在床角，面带微笑，乖乖任人摆弄，平日里的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仿佛不曾存在，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趴在主人怀里的可卡。尹幽兰跪坐在他身后的床面上，一手拿着浴巾，一手举着吹风机，很是仔细地打理着眼前这一头细黑卷曲的短发，在外面冷若冰霜的女王大人仿佛脱下了骄傲的外衣，在夏博岚面前，她就是一只一脸幸福的毛绒兔子。 “汪成林已经放出来了。”嗡嗡的吹风声中，夏博岚的声音也沾染上暖暖的气息。 “嗯……”尹幽兰应了一声，仿佛在听着无关的事情。 “一切顺利，应该很快就会上钩了。” “嗯……”尹幽兰明白，一击致命不是夏博岚一贯的风格，他喜欢每次都给人留条又细又窄的活路，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慢慢弄死，就像将老鼠玩弄于鼓掌的猫。 “今天……你碰见他了？”夏博岚开口问，嗡嗡的机器声，掩去了他声音里的担忧。 “嗯，”尹幽兰头，手上的动作轻柔，“面对面碰上呢，好险。” “对不起……”夏博岚抿了下嘴唇，抬起手扶在她手肘，“当时没能在你身边。” 尹幽兰手中的动作一停，俯下身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在我心里，我们一直在一起，如果没有branthsia，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yolandayin。” 夏博岚轻轻拽着她的胳膊，把纤瘦的她拉近自己怀里，“我也是，所以，下次不要再害怕了，我们永远都是在一起的。” “嗯……”尹幽兰手指摩挲着那有些消瘦的脸颊，了头。 第十五章 黑暗 “关灯了吗？”夏博岚问。 两人相对而卧，轻软的薄被盖在身上。 “嗯，关上了。”尹幽兰缩在被子里瞥了一眼卧室里一片大亮的灯光，睁着眼睛瞎话。 夏博岚睁着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双眼仿佛已经将尹幽兰躲闪的眼光看穿，嘴角噙着微笑，坐起来伸手去摸台灯的灯管。 尹幽兰急了，赶紧起来捉住他的手，“你干嘛，一不心触电怎么办。” 夏博岚并没有真的伸手过去，而是顺势反握住幽兰手，“谁叫你欺负我……” 拆穿了尹幽兰的谎话，他仿佛很是得意，顺着幽兰的手臂找到了她的额头，蜷起手指一弹。“哎呦……”尹幽兰呼着痛捂着额头后仰，“你……” “把灯关了吧，一直开着灯影响睡眠的，我就在这陪你。”着执起尹幽兰的左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好吧……”幽兰听话地拿起遥控器，在夏博岚身边躺下，头就枕在他肩膀旁边，夏博岚则将握住的那只手贴在自己胸前。尹幽兰这才放下心来，按下按钮熄了灯，把脸贴在夏博岚肩膀上。 “今天别吃安眠药了。”夏博岚提醒道。 “嗯……有你在我就不用吃……”尹幽兰乖巧地答道。 夏博岚另一条手臂将尹幽兰纤瘦的身体整个拢进自己怀里，“不怕，有我在。” “嗯……”尹幽兰的呼吸舒展绵长。黑暗中，两个人都安然勾起嘴角。 这还是离开法国之后，尹幽兰最完整的一次睡眠。 白色的窗帘低垂在落地窗前，将早晨的阳光过滤得温暖柔和。尹幽兰平静地睁开眼睛，终于没有因为阳光刺眼，也不是做了噩梦，发现夏博岚还躺在自己身边，漂亮的双眼仿佛正望着自己。 夏博岚很快就发现尹幽兰醒了，“睡得好吧？” 幽兰应了一声，“嗯……窗帘是你关的？” “嗯，”夏博岚手指卷着她的长发道，“你已经是公众人物了，以后还是记得关窗帘比较好，这样安全些。” “嗯，你在的时候我就关……”尹幽兰答应着，“白色的窗帘很漂亮，阳光照在上面变成粉色的了。” “粉色吗？”夏博岚翻了个身仰卧，左手枕在脑后，右手仍然握着尹幽兰的手，“粉色是什么样子来着？有发白……” 尹幽兰提起自己睡衣的袖角放在夏博岚的手心，“我的睡衣就是粉色的呀，我觉得粉色就应该是这样的，平滑柔软的颜色。” “平滑……柔软……”夏博岚手指摩挲着那一角不料，嘴角上翘，露出洁白的牙齿。 “怎么还不起床啊？”幽兰在床头柜上找到被夏博岚关掉的手机，开机，发现已经下午一。 “你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不忍心。”夏博岚摸着床沿进了衣帽间。 手机里还有samy的7个电话和一条短信，内容是，后天早上十，在星辰总部举行签约的新闻发布会。 尹幽兰抓狂地吼叫了一声，“这个samy，让我多休息两天都不行。” “怎么了？”夏博岚的声音从衣帽间里飘出来。 “samy已经谈好了，后天就和星辰娱乐签约。”尹幽兰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走到躺椅旁，穿上绒毛外套。 “干得好……”夏博岚走出衣帽间，赞赏道，身上穿着深灰毛衣和烟灰家居裤。 “嗯，我也要加快脚步了。”尹幽兰走到他面前，帮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夏博岚抬手碰到尹幽兰的外套，摩挲着，温和地微笑，“毛茸茸的，是什么颜色？” “灰色的，毛茸茸的，有温暖的味道。”尹幽兰想象了一下，描述道。 “呵呵，”夏博岚捉住她的手，“咱们去你那边，这里下午四到六会有人来打扫，这房子不是我的名义，不能让打扫的人看到我，你以后也要记得，那段时间不要过来。” “好的，我记住了。给我做早饭吧，我想吃煎蛋和三明治。”二人拉着手，穿过尹幽兰过来时走的露台，去了尹幽兰的屋子。 厨房中，平底锅遇到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夏博岚熟练地将鸡蛋打在锅子中央，手里执着锅铲轻巧地将煎蛋翻了个身，右耳带着蓝牙耳机通话中。 “今天已经来上班了吗？那你就带着他熟悉一下公司里的情况，明天开会的时候正式任命吧。”锅铲轻轻压在煎蛋中央，滋滋的声音变响了一些，“嗯，晚上叫上各部门经理聚个餐，具体的事情你决定吧，我今天不去公司……好的，辛苦了姜。” 收了线，尹幽兰已经坐在餐厅纯白的椅子上等着开饭，夏博岚端着盘子搁在餐桌上，“果酱在冰箱里，冷藏室，拉门上从上数第三排第……” “找到了……”尹幽兰已经拿着果酱放在了他面前。 夏博岚翘起嘴角笑了笑，下定决心迷死人不偿命，“晚上换你做饭了。” 第十六章 签约 星辰楼的宴会厅，是一座挑高两米的空间，金字塔般的穹都是玻璃结构，白天晴朗的时候抬头望去，就可以看见被窗棂分割成三角形的湛蓝天空，仿佛是切工精良的蓝宝石。四周的墙面上，纯白的墙壁裹着金边，透出些许金碧辉煌的味道。华丽的实木门从里面打开，视线穿过如暴风般袭面而来的闪光灯，尹幽兰就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幸好是白天，日光削弱了闪光灯的效果，幸好她涂了防晒霜，如此光天化日的，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才能防止皮肤老化。 星辰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娱乐公司，除了做艺人经纪，还常常有投资电影电视剧的项目，手下也有自己的院线，还参股了电视台，如此产销一条龙的公司，自然可以吸引大批艺人前来签约，旗下自然不乏在国内有着一流影响力的大明星。 尹幽兰身着一袭宝蓝色短款礼服，栗色的发髻盘在头，脚下踩着镶满水钻的11寸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走到台上落座，像是个童话中的公主，舞台的背景正是她的巨幅照片，照片里的她身着白纱，近乎透明的妆容让人联想到暗吐芳香的空谷幽兰。 尹幽兰面对着一片不停闪烁的白光，和簇拥在自己面前的人群，抿着嘴端庄地笑，心想，真是暴发户啊暴发户，这么大的阵仗。她也就是个才出演一部电影的新人，这次要不是金语山导演，她绝对得不到如此的待遇。 主持人站立在台子一边宣布签约仪式正式开始，绘声绘色地介绍了一下尹幽兰的生平，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放映着她过去做模特或者拍电影时的照片，有的是美妆大片，有的则是在现场抓拍的，为了表示她台上台下都是认真刻苦、相当敬业的艺人。尹幽兰微微侧头，做倾听状，谦逊地微笑，不能否认，这vcr的确做得很好，每张照片都选得很漂亮，看来samy很上心，尹幽兰觉得很满意。 接下来则是播放星辰旗下几个主要艺人祝贺新成员加入的vcr，还有两个男艺人带着花束现场祝贺，尹幽兰惊喜地接过花束捧在怀里，保持着微笑站在他们中间合影，半天才想起来，其中一个就是电影节的时候在红毯上走在她们前面的那个，当时就因为他走得太慢，害他们也不能加快脚步，所以印象深刻些，而另一个就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有什么渊源了。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星辰娱乐总裁宫凌曦先生。”掌声响起，刚才尹幽兰进来的双扇门再次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领边，银白的袖口。闪光灯瞬间追了过去，又追随着他来到了尹幽兰身边。仿佛和她很熟悉似的，与尹幽兰握手，然后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 “欢迎尹幽兰姐加入我们星辰大家庭……”又是一番洋溢着华丽辞藻的恭维客套。 幽兰乖巧地站在他身边听完了一大串叫人想要打瞌睡的话，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微笑，放松，自然…… “我代表星辰特别赠送尹幽兰姐一份礼物……” 幽兰想，这样子就是快要结束了吧，看着身着白绒长袖旗袍的礼仪姐推着个金属质手推车由远及近，手推车上的东西用黑色的丝绒覆盖着。手推车被安放在宫凌曦和尹幽兰中间，宫凌曦嘴角噙着从容的微笑拽下了蒙在手推车上的黑色丝绒，那份礼物，黑色丝绒的托盘上，安放着一只三指宽的臂钏，镂空织花设计，蜿蜒的银丝上缀着大不一的珍珠、钻石和蓝宝石。 尹幽兰一年前见过这款臂钏，是法国知名设计师的手笔，这上面大大的缀共有999颗，价值嘛……尹幽兰深深的怀疑，娘诶，不是要从她的签约金里出吧。 主持人已经介绍了，这款臂钏的名字就叫做“星辰”，额……星辰娱乐的老板在她签约的日子将这款名为“星辰”的臂钏送给她当见面礼，这个意义，有耐人寻味啊。 尹幽兰仍然保持着微笑，仿佛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令这和煦的微笑出现丝毫裂痕，心里悄悄过了一遍明天娱乐版可能出现的新闻标题，一定够劲爆，够杀伤力。 这些心思转动的时候，宫凌曦已经双手托起那只臂钏走到她的近前，尹幽兰只好乖乖伸出手臂，让他帮自己带上。宛若星辰的臂钏在她白皙修长的手臂上熠熠生辉，二人站在一起，面对闪光灯的轮番轰炸。 “尹姐能否赏光，一起用顿便饭？”宫凌曦的声音悄悄在头响起，被黑色机器的咔嚓声剪得支离破碎。 “什么叫便饭？”尹幽兰眼皮也不抬，对着眼前黑洞洞的机器保持微笑，不慌不忙地装傻。 头那人沉默许久，尹幽兰转过身换姿势的时候，明显看见那人微微下垂的嘴角抽了抽。 “我想请尹姐吃饭，稍后有时间吗？”这人还是不慌不忙又把自己的话用通俗的用语翻译了一遍，尹幽兰见识到了什么叫锲而不舍。 “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记者朋友们请留步，一楼餐厅已经为大家准备了自助餐，请大家享用之后再离开，报道材料也会在稍后发给大家。”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他们之间暧昧的躲闪游戏。 尹幽兰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正期盼他回答的男子，轻声道，“我没时间。” 然后转身出了门去了隔壁的厅，还有个网站采访等着她。 第十七章 冲突 做完访问已经下午两钟，采访的记者不是很有经验，常常要停下来看稿，尹幽兰耐心地等着，没有什么。只是快结束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叫。 想吃饭啊，这种感觉真的挺不错，比好不容易吃了还想吐好太多了。 尹幽兰迅速换好衣服卸了妆，到了楼下停车场，公司的车没有停在这里，samy也不见了，尹幽兰觉得奇怪，刚掏出手机，面前的刹车声引得她好奇地抬头。 于是，便看见宫凌曦潇洒得意地斜靠在敞篷跑车的座椅上，阴暗的车库里却仿佛能看见阳光恣意挥洒在他灿烂的笑脸上,“尹姐，现在有空了吗？” 尹幽兰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 宫凌曦熄了火，撑着车座跳出车子，几步追上尹幽兰，抬手挡住她的去路，“怎么又生气了？” 幽兰觉得莫名其妙，干笑了一声，“我没生气。” 脚下不停，绕过他往继续前走。 “是我不对还不行吗？”宫凌曦又追了几步，挡在她面前道。 “嗯，”尹幽兰停下脚步，抬起头望着他，“你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别再这样了。”完继续向前走，已经到了停车场门口。 宫凌曦心里着急，一把拽住尹幽兰斜跨的包，直拽得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宫凌曦情急之下伸手一捞，紧紧地将尹幽兰瘦弱的身体抱紧怀里，总算是扶住了她。 靠得太近了，宫凌曦身上散发的男性气息燃了尹幽兰心中的怒火，心底的厌恶一瞬间流窜全身。 “放开我！”尹幽兰下意识地怒吼一声，挣扎着推开了他，用力过猛，宫凌曦后退两步才站稳，也没来得及拉住向后倒去的尹幽兰。 等幽兰反应过来已经没办法站稳，脚下穿的高跟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摔倒坐在停车场出口中央。 “兹……！”尖利的急刹车声仿佛要划破耳膜…… 尹幽兰单手撑着地面将将稳住平衡，一抬头就见一辆陌生车子的保险杠冲面而来，伴着刺耳的声响在自己鼻尖前堪堪停住，车身还在抖动，尘土飞扬，鼻尖的味道叫人想咳又咳不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只有上下抖动的保险杠。 开车的人，坐在驾驶座里松了一口气，缓过劲儿之后不由怒从中来，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冲坐在地上的尹幽兰破口大骂，“想死啊！”一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人，眼神瞬间直了，“总……总裁……” 尹幽兰将帽檐拉低，双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停车场，宫凌曦没有理睬下车道歉的人，只是望着尹幽兰踉跄的背影，抿紧了薄薄的嘴唇。 一边走路一边找出纸巾把手上的灰尘擦干净，尹幽兰觉得怒火无处发泄，掏出手机，拨通了samy的电话，这家伙接起电话来声音居然还那么开心。 尹幽兰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怒道，“车是你叫人开走的？下次再敢背着我自作主张，你就死、定、了！”完收线，望了一眼面前川流不息的车流，抬手打了辆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尹幽兰只觉得又渴又饿，肚子咕咕叫却又懒得动。一个箭步冲到沙发里瘫软着躺下，不愧是阿锺亲自挑的，躺在这里，就好像躺在阿锺的怀抱里一样，温暖舒适。 厨房中传来响动，仔细分辨竟是炉灶火苗窜动的声响，米饭的香味从开放式的厨房飘过来。尹幽兰乐了，满足地闭上眼睛尽情休息，一会儿准有好吃的。 再次睁开眼，屋内的光线已经相当昏暗，尹幽兰心里无法控制地一紧，猛地起身，发现左手被人握着，是夏博岚的手，心安了许多。 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她看见夏博岚坐在地毯上，趴在她身边睡得正香，竹枝般的手指穿过她的指间，交握在一起。 略微卷曲的细细黑发垂在眼前，挡住了半张漂亮的脸，尹幽兰伸出手指，轻轻挑开垂下的黑发，夏博岚闭上的双眼就呈现在她眼前，眉毛浓黑，睫毛很长，像羽扇。 那内眼角稍长下垂，好似丛林生灵的眼睛，看不出是梅花鹿，还是东北虎。 她单手取下身上覆盖的毛毯，轻轻盖在他肩膀上，自己往他眼前挪了挪，躺下，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片刻之后，夏博岚醒转，尹幽兰终于有机会抓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 “怎么不叫醒我？该饿了吧。”夏博岚问，转身回厨房去，准备把饭热一热。 “嗯，真的饿了。”尹幽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瞥见茶几上还放着药箱，抬起手才发现受伤擦破的地方已经消了毒，上好药。 尹幽兰在饭厅的桌前抽出椅子做好，夏博岚自动把饭锅端上了桌，揭开了锅盖。 “好香啊……”尹幽兰赞叹道，“是海鲜粥……连虾壳都剥好了。”盛了一晚放在夏博岚面前。 夏博岚摸索两下接过碗和勺子，道，“冰箱里有菜。” 尹幽兰听话地从冰箱里取出菜，装在碟子里，“1方向。”扶着夏博岚的手，触到了碟子。 “今天怎么了？手都受伤了。”夏博岚吃下两口粥，抬头问。 “不心摔了一跤，”尹幽兰回答，并没有细刚才发生的事情，“膝盖上估计也青了，一会儿帮我擦药油。” “嗯，”夏博岚皱了下眉，答道，“药油我那边有，等会儿拿过来。” 尹幽兰愣了片刻，头，“嗯”了一声，看着夏博岚漂亮双眼中虚无空洞的眼神，心尖上轻轻痛了一下。 十七年了，自己心里的伤痛偶尔可以忽略，而夏博岚的伤痛却始终笼罩在眼前那一片黑暗中，挥之不去，无处可逃…… 第十八章 冤家 签约那天并不愉快，所以尹幽兰想一直躲着，尽量不去公司，无奈第二天就有躲不了的事情。公司投资的新片邀请几位签约演员参加试镜，只好来露个脸。传中烧钱导演的作品，尹幽兰并不感兴趣，公司里还有几位常常拍大片的一线女演员争奇斗艳，估计也轮不到她，今天来做个陪客，她也并不计较。 星辰总部的大楼是一座0层的独栋建筑，并没有与其他的公司合用一座办公楼，楼下还有不的花园广场，从外面看，大楼的玻璃表面在这座城市的朝阳中闪耀着妖娆的光彩，叫人很自然联想到一句成语——财大气粗，不错，太准确了，尹幽兰仰望着那反射着橙红光芒的不规则玻璃尖这么想。 尹幽兰下了出租车，拾级而上，推开旋转门进入了不知挑高多少米的广阔大厅，这里阳光充足，到处还种植着绿色植物，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宫凌曦品位不赖，只可惜这些惬意的装潢都是给宫凌曦一个人看的，打工的还是惬意不起来，全体对这阳光，这绿色视若无睹，不变一头一脸的行色匆匆。 和samy约好在这里碰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人影，尹幽兰撇了撇嘴，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百无聊赖地任眼前川流不息的人影映在自己的镜片上。 “啪！”清脆的耳光之声险些湮灭在了人潮涌动的大厅，却成功引起了尹幽兰的注意，她顺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身，看见两人相对站在大厅门边的角落里。 那一声有穿透力，已经引得三两人驻足观看，尹幽兰上前几步顺着人影之间的缝隙望见了争执的两人，不，确切，是找事的人和默默承受的人。 打人的女子仿佛还没有察觉，还是自顾自逞这口舌之快，“昨天死到哪里去了？”眉眼间除了痛苦竟然还能看出一丝愉悦，她很享受此刻当中羞辱他人的快感。 尹幽兰忽然觉得这嘴脸有些眼熟，另一张脸孔猛地撞进她的脑海，就是那天和汪煶一起出现在机场的女人，哼，看着就叫人讨厌。 “我……我……”被打的是个个子矮的女孩，长长的头发垂下，掩住了脸，双手还拎着化妆盒和手提包，都没办法腾出一直手来抚慰一下火辣辣的半边脸颊。那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她一定咬住嘴唇忍着眼泪，话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地无助，“昨天尹姐的签约会需要人手，崔姐让我去帮忙……” “尹幽兰？”盛利仰起脸呵呵笑了两声，很是目中无人的样子，故意无视围观的路人，凑近了女孩却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响轻蔑道，“你是我的助理……管别人干什么？崔姐让你去你就去？怎么不来问问我？” 尹幽兰抿了抿嘴唇，很是困惑，汪煶，记忆里是那么阳光般温和的少年，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汪煶啊，你真是让我惊讶。 驻足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女孩抬眼穿过低垂的头发扫视了一眼四周，又将头埋得更低，脚趾在鞋子里狠狠蜷缩起来，嘴唇都要咬破了，她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却又没有办法为了钞票不对自己的尊严有个交代，她仍然忍耐着，无望地忍耐着，她知道，就只有等盛利出了气，她才能跟在她身后走出人群，否则，只会招来她更加猛烈的报复。 女孩的一举一动都被尹幽兰看在眼里，这个女孩不简单，看她的反应，这明显不是盛利第一次这么对待她，她明显也是为了什么而不得已忍耐，而就凭这忍耐的功夫，她也是个人才，越看越有趣了。 盛利看着女孩这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死自己了，却偏偏忍着什么也不，又扫了一眼周边驻足的人群，他们的眼神分明很看不起她，又一阵怒火燃烧起来，扬起手臂，巴掌再次瞄准那已经印着鲜红指印的脸蛋上招呼。 女孩紧紧闭上了双眼，盛利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围观的群众瞳孔集体扩大……预料的声响并没有传来，等大家眨了下眼，已然是另一番景象，不可置信的景象。 尹幽兰抬手架住了盛利的手腕，将女孩拨到自己身后，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不经意地瞄了盛利一眼，这看着轻蔑的一眼再次燃了盛利的怒火。 在盛利的眼里，尹幽兰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幸好她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些年，没有将这个词当众出口，只是道，“尹幽兰！我管教我的人，你少管闲事！” 尹幽兰眼皮也没抬一下，当盛利是空气一般转过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懵，讷讷地回答，“雷雨……” “好，雨，”尹幽兰温和道，“愿意来做我的助理吗？” “啊？”雨彻底懵了，看了看盛利，又看了看尹幽兰，眼神里都是怀疑。 “你敢！”盛利听了她这句话，竟敢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抢人，这样子她还有什么颜面在圈儿里混啊，无奈手腕被尹幽兰攥得死死的，晃动了几下都无法抽出来，她从没想过，瘦得像干柴一般的尹幽兰竟然这么有力气。 尹幽兰也发觉了她感到意外又不甘心的情绪，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她从十三岁开始就拜了师父习武，别她一个矮的女人，就是高大结实的男人也不在话下。 “幽兰，你怎么在这儿啊，”samy在如此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以他惯用的太监口吻回过头又朝盛利打招呼，“哈哈，盛姐也在啊。” 尹幽兰谁也没理，只看着雨道，“我只问你一遍，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简单的话语，却很是坚定认真，没有看玩笑的意思。 “我愿意……”雨抬起半边红肿的笑脸，郑重了头，这个情势，也不容得她不愿意了，没有丢了工作，也可以趁机报复盛利，只是今后如何，她愿意赌一把。 “你！”盛利气极了，扬起另一只手就想抓尹幽兰的头发，及时地被刚刚哄散人群的samy冲过来给抓住了，“盛姐，你想干嘛？”samy厉害起来，也是有威慑力的，盛利势单力薄，一时不敢动弹了。 “剩下的和samy谈吧，时间不早，我先上去了。”前半句是对雨的，后半句是对samy的，完就放开盛利的手，拨开再次聚集的稀疏人群，扬长而去。从头至尾，都没有搭理盛利，她是故意的，看见盛利就想起汪煶，想起汪煶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几个巴掌上去才能稍平心中怒火，今天这样子，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第十九章 锺仪 上了二楼就看见试镜会的指示牌，samy追上来还是自己跟着比较好，尹幽兰笑笑让他先带着雨整理一下。 这次试镜她并没有报多大希望，走个过场罢了。而samy则是希望她出演这部电影，这就是为什么他那次会配合着宫凌曦把车子开走了。 所谓试镜，也挺简单的，就是即兴演一段戏，这倒也难不倒尹幽兰，虽然自己只是陪考，尹幽兰也没打算敷衍过去。 拿到了那一张纸的明，尹幽兰迅速扫视了一遍，心里想，这导演口味好重，试镜竟然用强0暴戏。 想到这里，耳边听见有人唤她，“尹姐……” 尹幽兰抬头，眼前是一张清丽脱俗的鹅蛋脸，纯黑的发丝垂在肩上，正眯着眼睛冲着她笑，“您好，请问你是……” “我叫沈锺仪，也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刚才我看见尹姐在大厅里教训盛利，真是痛快极了。”一边着还一边拍起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尹幽兰也陪着笑道，“我只是看那个女孩子可怜。” “呵呵，姐姐就别谦虚了，”沈锺仪亲昵地坐在尹幽兰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我可以叫你幽兰姐吗？我今年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应该比姐姐。” “好啊。”尹幽兰欣然答道，只是不太习惯别人拽着自己的手臂，急切地思考用什么动作可以摆脱这双爪子又不至于太刻意。 “哎呀……这个戏怎么演啊……”沈锺仪往椅子里靠去，将那一张a4纸盖在头上，双脚气垒地在地面蹬了蹬。 尹幽兰转过脸，眯着眼睛望着身边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子，趁她低下头去的时候，目光转冷，仿佛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是啊，她对她，很熟悉…… 用来试镜的房间灯光稍暗，平日里作为会议室，放下百叶窗挡住了窗外的光线，尹幽兰反手关上门走到会议室的中央，扫视了一眼长桌之后一字排开的评审，阵仗不啊。 导演自然是在的，还有制片人，竟然还有这间公司的老板——宫凌曦。难怪刚才沈锺仪试镜之后出来时，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 …… 一整个上午，宫凌曦都觉得百无聊赖，并不是进来试镜的女演员不好，而是因为他手里的那份名单，上面有三个字异常清晰，尹幽兰。 他相信尹幽兰会故意躲他，毕竟上次是有尴尬，不，应该是很尴尬。 他只不过是看着这女人漂亮，想一起吃顿饭，至于以后有个什么，暂且不谈，而这个女人，反应是不是，大了，严肃了？ 昨晚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等他察觉到自己对这个女人过于关注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宫凌曦从没有看见过尹幽兰演戏，他对电影电视剧的内容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的，他是个商人，只关心投入和产出，只会计算每个演员的价值而已。 而当尹幽兰入戏的时候，他确是第一次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个什么地方，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牵扯着，一会儿松，一会儿紧。 这场戏很短，只不过是演女主角被强暴之后，从地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服，无助地哭泣。他本以为刚才进来的孟华已经演得够好了，把无助的情绪发展到了，而看了尹幽兰的表演，他竟然发觉自己被深深感染…… 她关上门的刹那就已经入戏了，昏暗的室内没有一丝声响，尹幽兰并没有将头发弄乱，只是静默地一步一步走到房间中央，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仿佛是扫视了一眼周遭，干涩的双眼没有一丝生气。 双腿一软，整个人结结实实跌坐在地板上，她一手护着胸前，身体仿佛瑟瑟发抖，即使穿着整齐，也能感受到，她此刻应该是衣不蔽体的。 另一只手伸向身畔的虚无，又无力地收回来，动作的节奏，竟然把握得那么精准，一举一动，都最大程度调动了观众的怜悯之心，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痛恨，失望与厌倦，而最让人揪心的，竟是藏在那枯寂眼底的自厌，间或一轮，闪动着自我毁灭的危险。别这样，不是你的错，看她表演的人都有想要上前安慰的冲动。 宫凌曦看着眼前的表演，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见的那个电梯里，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女人在那一刻是那样的无助，蜷缩在电梯的角落不断着“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尹幽兰一开始吸引他的就不是美貌，而是在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下，被她心保护的那颗脆弱的心…… “好，你可以回去了，下一个……”导演叼着烟卷头，副导演很是镇定地出这句话，宫凌曦忽然觉得有些愤怒，因为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感动了一回，却被这句如此平淡的话语无情地拉回了现实。他深深吸了口气，笑着对导演和制片自己出去一下，就追逐着尹幽兰的身影走出了会议室，本来这次试镜他就是来打酱油的，巡视一下而已。 而走出会议室的他却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谜一样的尹幽兰再次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那个瞬间，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空空如也。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试镜会后第二天，尹幽兰接到导演的电话，夸奖了一番她的表演，并表示很愿意与她合作，同时隐晦地表示了一下，如果要合作的话，她需要付出一代价。 尹幽兰勾起嘴角直接挂机，打电话给samy这次试镜没希望了，她一开始就对这电影不感兴趣，这个导演除了爱烧钱，每一部戏都逃脱不了至少一段的激烈床戏，尹幽兰觉得自己还是闪开为妙。 她也一不怕得罪这导演，一是，她的目标，才不是一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么简单。再有就是，夏博岚暗中撑腰，只要她愿意，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两天之后，宫凌曦得知了试镜的结果，女主角定了公司的一姐孟华，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孟华与这位钱导演已经合作过许多次了，再有就是孟华的票房号召力很好。 只是尹幽兰的表演明显比较感动人心，再联想到钱导演的为人，也就猜出了其中的一些门道。他能够想象尹幽兰拒绝时冷若冰霜的模样，忽然觉得挺痛快，她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了。 第二十章 再逢 作为一个电影界新人，签约星辰本身是很容易被淹没的新闻，却因为宫凌曦送出的那只臂钏，故事被渲染得特别了起来，竟然成为近几日各路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臂钏的来历也被挖掘出来，众人品评，专家估价，人人都将视线凝聚在那臂钏的价值上。 而尹幽兰和星辰老板宫凌曦的关系也在众人的想象中变得越来越蹊跷，也越来越叫人佩服人类的创造能力。 而尹幽兰日前与盛利的争执却在**里被炒得很热，舆论却一边倒支持尹幽兰，大概能猜出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尹幽兰不禁握着报纸哈哈大笑，宫凌曦这个人，果真闲着没事呢。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夏博岚站在她身后问道，尹幽兰回头望去，深蓝格子衬衫，外罩烟灰色对开针织衫，背靠着露台的玻璃门，手里还端着杯咖啡，很是洋洋自得的样子。 “呵呵，一个笑话。”尹幽兰笑了笑，还是没有，放下平板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胳膊走到沙发边坐下，顺手端过他手里的咖啡。刚要凑到嘴边，却被夏博岚阻止住，“不要喝这个，又该睡不着觉了。” “好吧，”尹幽兰把杯子塞回他手里，凑到他身边道，“我该走了，今晚慈善拍卖会，雨已经到楼下了。” “嗯，早去早回。”夏博岚摸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起来，打开了电视机。 尹幽兰走到门口的时候，夏博岚才开口道，“今晚汪煶也会代表b&y去参加。” 沉默片刻，尹幽兰答道，“噢。” “叮……”清脆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尹幽兰走了进去，按下电钮关上了门。 阿锺，你担心我吗？不用担心，我和他之间，只有仇恨，没有牵绊…… 到了楼下，却见助理雨缠着保安想上楼去，这里的保安都非常专业，没有业主的允许，自然是礼貌地拒绝。 尹幽兰走过去，雨看见她，还是一脸委屈，“姐……时间来不及了，我想上去找你，他就是不让。” 尹幽兰微笑着冲保安了头，拉着雨的胳膊走出了公寓，一路走到车上，拉上车门。这才板起脸来，对雨道，“我就一次，请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以后就算天塌下来，都只能在大厅里等我，这里的保安也不会让你上去的。” 雨一脸的不置信，“为什么？”仿佛尹幽兰是在“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什么为什么？”尹幽兰舒服地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道。 “我是你的助理，我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一起战斗，一起面对一切。”雨热血沸腾地到，却被尹幽兰的视线冷若冰霜地一扫，吓得缩了缩脖子。 尹幽兰冷冷开口，“我付你薪水是让你做助理，没打算和你做朋友……还有，请叫我尹姐。”完话，冷冷地回过头，瞥一眼车前窗上的后视镜，雨低着头忍着眼泪。 幽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的路面，呆呆地望着什么，雨是个热情的姑娘，而尹幽兰看中的却是她的隐忍，有的时候，热情反倒会造成疏忽，只有保持距离，才会如履薄冰，她尹幽兰正在做的事情，容不得半差错。 今晚的慈善晚宴是为了西北干旱地区的人们修建水窖募集善款，今年主办方将地定在了s城郊外的一家废弃厂房改建的艺术餐厅，考虑到参与拍卖的物品所具有的价值，还特别加强了安保措施。 尹幽兰是新人，不需要和大姐们争奇斗艳，简约清新才好吸引眼球又不至于遭人诟病。 她今日依然是没画底妆，头发用水钻发簪松松挽在脑后，晶莹的白光自发丝间若隐若现，朦胧优美，身上一件纯白曳地长裙，腰部以上都镶着晶莹的珠光片，裙摆则是卷曲的木耳边，远远望去仿佛是人鱼公主踏浪而来。手臂上则是戴着宫凌曦送的那只价值不菲的臂钏，相比她的妆容穿着，倒是更加吸引人们好奇的目光。 不得不戴这个臂钏，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因为，今晚，尹幽兰是作为宫凌曦的女伴出席的。此刻她正挽着宫凌曦的手臂，微笑着走入会场，宫凌曦身上穿着宝石蓝光面西装，莹莹流转的亮痕与那臂钏闪耀的光芒相映成趣，两个人一起走着，气氛甚是和谐，看到的人都大呼般配。 尹幽兰都快无聊得睡着了，宫凌曦却一副得意的样子，逢人就打招呼，仿佛这大厅里的人他都认识似的。 “凌曦。”背后有人呼宫凌曦的名字，这声音……尹幽兰猛然觉得背后一凉，随着宫凌曦转身，果然看到了那张常常出现在噩梦中的脸。 “噢，是你啊……”宫凌曦热络地与那人打招呼，又嬉皮笑脸地对汪煶身边的人道，“煶嫂也在啊。”引得刚才还瞪着大眼盯着尹幽兰看恨不得浑身的寒毛都跟着竖起来的盛利，周身气氛乍然一松，笑着要打他。 宫凌曦这才对尹幽兰道，“幽兰，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的校友，汪煶，现在在b&y担任亚太区总裁，这位是煶嫂，著名演员盛利姐，也是咱们公司的。”他得轻松，仿佛一也不知道她们早就认识。 “汪先生好，盛姐好。”尹幽兰头示意，当做初次见面，故意不去在意一碰面就胶着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汪煶，这位是尹幽兰姐，前阵子作品在法国得了奖的。”宫凌曦这又不紧不慢地介绍，尹幽兰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麻了，手心有些冒汗，险些就没听到盛利用鼻子哼了一声。 “尹姐吗？久仰大名，尹姐是哪里人？”汪煶仿佛是终于等到了盘问她的时机，仗着这场合尹幽兰跑不了，装作随意地问了起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死早超生，尹幽兰紧抿的嘴唇，微微翘起完美的弧度，微笑着抬起头，“我是在巴黎出生的，父亲是中国福建人，那我也算是福建人吧。” “福建人？”汪煶仿佛是对她很感兴趣，竟然继续笑着问，“那你会福建话吗？” 第二十一章 打量 “福建人？”汪煶仿佛是对她很感兴趣，竟然继续笑着问，“那你会福建话吗？” 尹幽兰反应快，国外长大的能把国语好就不错了，手上力气又不自觉收紧，“我不会。”面上却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神色却坦坦荡荡。 “你怎么了？”宫凌曦低头见她挽着自己的那只手，正揪着自己袖子，很是奇怪，这时候盛利和汪煶也发现了，顺着宫凌曦的视线看到了尹幽兰纠紧的拳头。 尹幽兰这才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暗骂自己太没出息，眼波微微一动，低头凑近宫凌曦道，“鞋跟太高了，站不稳。” 宫凌曦没有怀疑，反而很高兴地样子，低头望了望她备受委屈的脚，很贴心地问，“那你扶着我吧，咱们去找个地方坐着。”向汪煶他们道，“失陪了。”心扶着尹幽兰转身。 尹幽兰索性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放在宫凌曦的胳膊上，跟着他的步伐慢慢走，宫凌曦低下头在她耳边体贴道，“要不要抱着你走。” “不用！”才给他好脸，他就立刻顺杆爬，反应倒挺快。 “那……要不就用背的？”宫凌曦早料到她不用，厚着脸皮继续调侃她。 尹幽兰扭头不理他，收回重心，稳当地加快脚步，要不是这里四下都是人，宫凌曦肯定要笑出声了，冰山一般的尹幽兰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狐媚子，有什么好嚣张的，装什么亲密，秀什么恩爱啊！”盛利看着二人亲密的背影，一张拉长的脸又冷了三分，咬牙道，扭头望着身边的汪煶，竟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已经走远的背影，一动也不动，那双深沉的眼，竟流露出那么沉痛的眼神。 满堂宾客都已经落座，宫凌曦竟还惦记着尹幽兰的脚，“这桌布比较长，你要是脚上不舒服，就稍微把鞋褪下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倒是细心。”尹幽兰头也没抬，拿起拍卖手册，随手翻着上面的图片，又恢复了一张扑克脸。她做了这么多年模特，多高的鞋都穿过，怎么可能会站不稳呢。 “细心的男人，才会有女人喜欢啊。”宫凌曦见她接话，赶紧接过话茬。 “这么，你这个细心的男人有不少女人喜欢喽？”尹幽兰今天仿佛心情很好，抬起头，好像对他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那是自然，不过本大爷不贪心，溺水三千，每次只取一瓢饮。”宫凌曦觉得，对尹幽兰这种女人，不能表现得太专情。 “什么溺水？什么三千？还能喝的啊？”尹幽兰也来了兴致，睁着那双迷人的大眼果断装傻，稍觉不够，又补了一句，“好喝吗？”心里却骂道，“每次？你也好意思……” 宫凌曦的嘴角连着抽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用拍卖手册掩着低声笑了起来。 尹幽兰看着他这副样子，挺有成就感的，也跟着笑起来，斜眼一瞥却撞见隔着一张圆桌的角落里，汪煶正拿眼盯着她，立刻就没了笑意。 “这个汪煶，是你的校友？”尹幽兰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他人很好，就是不爱话。”宫凌曦随口答道，“我们大学时是一个社团的，他总是一个人闷闷的，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也不上什么话……噢，”宫凌曦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也不是，他认识盛利的时候就不一样，天天去等人家下课，可能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是吗？”尹幽兰的目光在无意识地停在圆桌中央的烛光上，随口应道。 宫凌曦口中的汪煶怎么和她记忆中那个相差那么多呢？记忆中的汪煶是个充满阳光的人，每天都呼朋引伴打好久的篮球，气得她都要吃篮球的醋。 还有，对盛利一见钟情？尹幽兰一直以为，是盛利硬赖上汪煶的，原来不是这样啊，原来他就这么忘了她，然后爱上了别人。 “你怎么了？好像要哭似的。”宫凌曦发现尹幽兰双眸竟有些氤氲，凑近细看。 “烛光晃的。”尹幽兰撇过头，望向桌角。宫凌曦本没那么轻易放过她，恰巧这时台上主持人宣布拍卖会开始，他才作罢。 远处汪煶一直盯着尹幽兰看，刚才她与宫凌曦你一来我一往话的样子也都落在他眼里。 他的叶琅是个胖乎乎的姑娘，白净的脸上的而下巴若隐若现，像一只可爱的猪，而眼前的这个尹幽兰，骨瘦如柴，举手投足，性感优雅，如孤傲的孔雀难以亲近。 从理智上来讲，她们两个怎么看都是两个人，只是汪煶无法忽视那个眼神，极浅的眸子，如梦似幻的银芒，还有那眼底的隐忍、孤寂与绝望…… 拍品大部分都很正常，也不乏千奇百怪的，比如某个明星开演唱会的时候戴的手套，比如某明星的头发，等等。这些偶尔出现的奇怪拍品，是让尹幽兰坚持信念绝不睡着的提神剂。 终于到轮到了b&y公司，亚太区新上任的总经理带来了当晚体积最庞大的拍品，一架织布机，据是董事长在东南亚找到的，雕工精细，用料考究。 实际上，这台织布机是几年前她和夏博岚一起在东南亚旅行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这还是尹幽兰第一次在这样的角度审视这台织布机，蔚蓝的灯光笼罩着整个会场，冰冷神秘的气氛将这台本来看上去金碧辉煌的织布机烘托得真的很像从历史中穿越而来。这让尹幽兰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在一间废弃皇宫的房间里，布满白色蛛网的巨大织布机安静停留在那里，仿佛等着什么人回来。 在那个国度，新娘出嫁的时候都要披上自己织的布作为嫁衣，而那个织布机的主人，却只织了一半，就气绝身亡了。那时候一时喜欢千方百计买下了它，这次拿出来拍卖却是因为嫌它太占地方，现在，她在远处静静望着它，觉得它怎么那么孤独。 “喜欢？”宫凌曦很是好奇地望着眼前谜一样的女人，一整晚她都是百无聊赖地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定睛观察一件拍品，脑子也没多想，就，“我买下送给你吧。” 只见尹幽兰转过眼，蓝色灯光照不进她的眼底，反倒映得那眼神有些忧伤，“你要是能把它还给t国，那真是大功一件。” 宫凌曦不明白她的是什么意思，好像她比台上的汪煶更懂得这件拍品的来历似的，但是他照着她的话做了，真的把织布机拍了下来。 轮到星辰娱乐的时候，宫凌曦却是牵着尹幽兰的手走上了台，尹幽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好乖乖跟着。却听他宣布道，“今晚星辰娱乐将要拿出的拍品，就是与尹幽兰姐共舞一曲的机会。” 第二十二章 反击 尹幽兰闻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宫凌曦，尽量收敛眼神不要被发现她已经动怒，什么情况？宫凌曦是想为前几天的事情报仇吗？ 时间不容她思考，只听他道，“底价是……” “等一等，”尹幽兰打断了他，微笑礼貌地含胸一鞠躬，对大家抱歉道，“对不起各位，我不会跳舞，宫先生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今晚星辰真正的拍品就是……”幽兰取下手臂上的臂钏，“这只臂钏，底价……” 她有些得意地瞥了宫凌曦一眼，只觉得充满抱负的快感，“底价是1000元。”她出1000元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右手边宫凌曦站立的位置，空气冷凝下来，于是也不敢回头，只是忽略主持人狐疑的目光，手握臂钏向台下众人头致意。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响起低低的嗡嗡声，在座的人们明显不晓得什么情况，忍不住八卦起来，时间一秒又一秒过去，还是没人喊价，尹幽兰都觉得有些冒汗，直到有个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100万！”角落里17号桌有个男人举手喊道，尹幽兰有些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不可能，这个人，此刻怎么会在国内？ “150万！”身边就快冷成冰的这人居然也跟着喊价，尹幽兰又忍不住认真地望了他一眼，此人不正常了吗？自己送出的东西自己还要拍到手，转念又平静下来，好吧，就看你们能把这臂钏喊道个什么价钱。 “00万！”还是第一次喊价的那人，这个价钱是不是喊得太快了，完全没必要啊，尹幽兰望着那人，他目光正灼灼地盯着她。 “00万！”宫凌曦的怒气已然升腾起来，喊价的时候，尹幽兰在他身边都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响。 “400万！”自从那人喊了100万，就再没人加入战局，仿佛生怕变成炮灰一般，尹幽兰深深地感到诱惑，他是来报复她的吗？陈栋梁？ …… “700万！”尹幽兰觉得宫凌曦叫出这个价格的时候，面上的平静肯定都出现了裂痕，这个臂钏是他买的，他一定知道，这个价钱已经是臂钏本身价值的两倍了。 陈栋梁端坐在灯火阑珊的地方，微微笑着，没有再喊价，拍卖主持开始确认无人再参加竞价，“700万第一次，700万第二次……700万第三次……”环视四周，一锤定音，“成交！” 居然还很不怕死地添上了一句，“恭喜宫先生又把钻石臂钏买了回去！”全场仿佛旋转着灌入了雷鸣般的掌声，这如雷贯耳的掌声将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声湮灭了。 宫凌曦面带微笑结果尹幽兰手中的臂钏，再次戴在了尹幽兰的手臂上，然后二人牵手，向台下众人行礼，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已经商量好的一个娱性节目。 拍卖会已近尾声，再也没有掀起什么**可以盖过这一件，那只钻石臂钏成为了当晚价格最高的拍品。 挽着宫凌曦走出会场，已经没什么人在身边了，尹幽兰立刻收起微笑，放下宫凌曦的手臂，把手臂上的臂钏取下来塞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进了化妆室。 她没有看宫凌曦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关上化妆室的门，尹幽兰抿起唇微微翘起嘴角…… 愤怒是好事，还要感谢他，给了自己激怒他的机会。 卸了妆，又特意多待了一会儿，尹幽兰才从化妆室出来，雨走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东西，还是一副受到惊吓心翼翼的样子，尹幽兰觉得挺满意。 走到车前，发现旁别还有一辆车，车门打开，开车的人走下来，是陈栋梁。 尹幽兰知道今天不得不处理这件事，否则后患无穷，于是对雨让她先回公司，然后就可以下班了。自己则上了陈栋梁的车，陈栋梁今晚火气也不，发动车子，引擎怒吼一声，飞速驶出了停车场。 雨看他们走远，也转身上了车。谁也没有发现，停在对面的车子里，有个人一清二楚地看到了这一切，车子里没有开灯，经过的车灯照在挡风玻璃上，灯光掠过他的脸，汪煶。 从前琅琅只是他一个人的，眼睛从来只能看到他，而眼前的那个妖娆的女人，却是看着别处，有那么多男人为她挥金如土，她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乐于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觉得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没有再犹豫，汪煶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新，能不能托人帮我查一下，一个叫尹幽兰的女人的底细……” 第二十三章 旧识 陈栋梁默默开着车，尹幽兰也不话，两人沉寂在平静地假像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橙红的灯光映照在二人脸上，陈栋梁温和地微笑，尹幽兰还是冷着一张脸。 路上的车子渐渐稀少，尹幽兰没打算再浪费时间，“有什么话，就吧，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陈栋梁没有回头看她，还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别闹了，我都没有问你那白脸是谁，你以后想在中国或是法国都随着你，你想要拍电影也好，继续做模特也好，都随你高兴，消消气，啊……” “停车……”尹幽兰望着窗外，冷冷道。 “yolanda……”陈栋梁仍然试图粉饰太平。 “停车！”尹幽兰提高声音，抬手拉着车门的把手启开一条缝，车内警报声急促响起，“不然我这就跳下去！” “你……！”陈栋梁终于笑不出来，一脚踩了刹车，以他对尹幽兰的了解，她向来是得出做得到的。 尹幽兰转身下了车，绕到车尾想拦辆出租回城里。陈栋梁追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分手……你的轻巧！”他咬牙道，呼吸不是很顺畅，“起码告诉我为什么吧！” 尹幽兰冰冷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很是好奇地望着他，仿佛他不知道为什么分手是个大笑话。陈栋梁顿时觉得有些心虚，缓缓松开了手，有些呆愣地望着尹幽兰。 此刻她心情仿佛是不错，很愿意多两句话的样子，“既然，咱们曾经相处得不错，我还是给你个明白吧，”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个女人，你认识吧。”手机的屏幕上有一个女人的照片，不，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女的衣衫不整，一手提着男式衬衣的领子裹住胸口，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之类的东西拍下了这张照片，照片的另半边，有个男人裸着上身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照片里的女人得意地微笑着，表情甚是嚣张的样子，一般女人看到这张照片肯定要气得把手机给摔了，而看尹幽兰的样子明显相当淡定，一都没有吃醋，愤怒都很少。 “看你的样子，都不记得她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她叫lily，四个月前走秀的时候故意踩了我一脚，被我当场打了两巴掌的那个模特。在我打了她的第三天，她就发了这张照片给我，要不是这张照片，连我也要忘了她是谁……” 陈栋梁觉得心虚，双手扶着尹幽兰的肩膀，想让她看着自己，“亲爱的，我错了，对不起，那天我真的喝醉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 尹幽兰甩开他的手，又翻到下一张照片，“你、、谎……”照片里，陈栋梁搂着一个红衣女子从宾馆走出来，那红衣女子，正是lily。尹幽兰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栋梁的脸，他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尹幽兰悠然欣赏着，仿佛是人家在上演捉奸在床的闹剧，她只是在看热闹而已。 尹幽兰丝毫不在意的态度让陈栋梁心中的愧疚被愤怒掩盖，他压抑着怒火，仍旧不死心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质问我，竟然像没事一样忍了这么久？” “呵，”尹幽兰两手一摊，笑了，“我想什么时候分手，就什么时候分手，”抱着手臂，往他耳边凑了凑，继续笑道，“与你没什么关系，你没有在我提出分手之前甩掉我，很不甘心吧。” 她果然是不在乎他的，明明是六月初夏，陈栋梁却觉得从脚底冷到了头，“你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是吧，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尹幽兰听到他这么问，终于呆愣了半晌，随后笑道，“爱？你配这个字吗？那你告诉我，你躺在lily的床上时，心里在想什么？” “我……”陈栋梁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犹豫了半晌，还是了出来，“yolanda，我毕竟是个男人，你……” “噢……这样啊。”尹幽兰头道，“那我就当做你是同意分手了。”然后举起手机到他眼前，“这些照片我只存在手机里，没有备份，你看，我都删掉了，放心，我以后不会用这个威胁你的。倒是那个lily，你要心了，这些照片都是她发给我的。” 尹幽兰删了照片，将手机揣回上衣口袋，抬脚就要离开，陈栋梁还是不死心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yolanda，我错了，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犯错了……” 尹幽兰并没有急着甩开他，抬起头，真诚体贴道，“栋梁，别再浪费时间了，去找个好女人结婚，或者找一些愿意的玩玩，不是都很好吗？” “yolanda，yolanda别这样，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好的回忆，相信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忘记……”陈栋梁握着尹幽兰的手腕一提，将幽兰拉进怀里，“我们一起努力，忘掉那些阴影……” 第二十四章 救美 尹幽兰身体被他的手臂箍住，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得想吐，“你放开！”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她拼命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出去，陈栋梁却把手臂收得更紧，还拖着她走了几步，腾出一只手拉开了后座的门，向下摁她的肩膀想把她塞进汽车后座。 尹幽兰觉得喘不过气来，挣脱了一条手臂在空中挥舞着，连着打了陈栋梁几个耳光，趁他松懈猛地低头，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还没跑出几步另一只手又被他抓住，扯了回来，恐惧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不停地大叫着，“放开我。”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激烈的挣扎，她觉得极度地缺氧，身体剧烈颤抖，胸口闷得要命。 黑暗，恐惧，恶心……席卷着尹幽兰的脑海，要死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抱着自己的陈栋梁骤然松开了手臂，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摔到两米开外。尹幽兰看不清是谁救了她，下意识地蹲下，缩在车轮旁边，剧烈地颤抖，剧烈地喘息，她只觉得整条气管都被牵引地生疼生疼，可是她停不下来，仿佛不这样做会死掉一样。宫凌曦教训了陈栋梁转过身就看到了缩成一团的尹幽兰，无意识圆睁的双眼，浅色的眸子中仿佛有冰凌碎裂。没来由地，他觉得心脏猛地撞向胸膛，有那么一瞬间窒息的感觉。 冰冷的身体忽然间一暖，一件西装外套罩在尹幽兰的肩膀上，她吓得又是一哆嗦，眼前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还有宝石蓝色的西装裤脚，皮鞋的主人在她面前蹲下来，距离不远也不近，她睁着惊恐的双眼辨别了许久，才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上车吧。” 宫凌曦耐心等待着，直到尹幽兰颤抖着了下头，才轻轻扶她起来，不敢太接近，生怕再吓着她。尹幽兰弓着身子双手纠紧了肩上披的西装外套，哆哆嗦嗦转身上了宫凌曦的车。宫凌曦见她蜷缩在座位上，关上了车门，自己也坐进车子，发动，开走。 陈栋梁还坐在路边，望着远去的车子，腰上的疼痛让他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只是有些愤怒，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有没有与别的女人有染，她都会想办法和他分手，而且，她一也不吃醋。还有一他是明白的，他这一辈子，再也别想进入yolandayin的人生了。 尹幽兰上了车子还是止不住哭泣，靠在车窗边不住地颤抖，往日冷若冰霜的脸上泪痕纵横。忽然砸着车门叫他停车，宫凌曦不敢怠慢，赶快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尹幽兰迅速打开车门，探出身子就开始呕吐，她没吃晚饭，胃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却止不住肠胃的抽搐，过了半晌，才缩回身子，仍旧靠在车窗上喘粗气，面前出现一张洁白的纸巾，尹幽兰抬手接过，没有抬头，另一只手还是仅仅攥着胸前的衣襟。宫凌曦没有打扰她，重新发动车子，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 车子一直到了尹幽兰的公寓楼下才停下来，她已经不哭了，呼吸也平静下来。刚才挣扎的时候，头发已经散乱，掉下的碎发掩盖了尹幽兰的眼神，宫凌曦没有注意到，栗色发丝掩盖之下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又渐渐转为幽冷。 本以为不会出声的尹幽兰，苦笑了一声，宫凌曦侧头望着她，她就像暴风雨中蜷缩在屋檐墙角的狗，浑身绒绒的皮毛都被打湿了，瑟瑟发抖，非常无助，非常可怜。 宫凌曦觉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开关一瞬间开启了，强大的保护**喷薄而出，如果这个女人，可以因为他的存在而不再颤抖，那该有多好。宫凌曦听见她沙哑着嗓音，“今晚，我不想回家了……” “你什么！”因为身家背景和自身条件的关系，宫凌曦经历过的女人不少，已经三十出头的他早已忘记了最初的紧张好奇的情绪，而今天乍一听到这句话，他只觉得自己心脏都漏跳两拍，又惊又喜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在这女人面前表现出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 尹幽兰幽幽转过脸，还是有些涣散的眼眸把他望在眼里，宫凌曦顿觉得浑身都麻了，“去酒店吧……”她竟然这么平静地这样。 “去我家吧……”宫凌曦听到自己这么回答的时候已经发动了车子。 第二十五章 缠绵 在尹幽兰的坚持下，还是去了酒店。 宫凌曦很反常地没有带她去自己经常光顾的那家，而是去了较远的一家，本来就已经很晚了，再经过这一夜奔波，他们拿了房卡进入房间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能看出半边蒙蒙亮。 尹幽兰进了房间第一件事自然是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弄得宫凌曦很不习惯，还没来得及些甚么，尹幽兰已经关上了浴室的门。 薄薄的一道门板，隔绝了宫凌曦的视线，在没有尹幽兰的空间里，他再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未几，浴室里水声响起，宫凌曦难以抑制地浮想联翩，他隐约记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也许是以前的那些女人太容易得到，或者总能找到方法得到她们，而这一个，完全没有章法，当你觉得她很容易得到时，她却狠狠把你踹开，当你觉得她遥远得没有希望时，她却偏偏把自己送上门。 这一簇一簇的念头在宫凌曦的脑海里飞速盘旋，而且越来越快，翻江倒海起来，无法，只好拿起房间的电话叫瓶酒镇定一下。 尹幽兰很快就出来了，见宫凌曦正倚在落地窗的沙发上端着酒杯，茶几上还放着些吃的。 宫凌曦本来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听到门的响声不经意地转过眼，正好撞见身上只披着酒店浴袍的尹幽兰，她站在浴室门口，毛茸茸的纯白浴袍未及膝盖，露出大半截雪白的长腿，平日里泼墨般的栗色卷发，此刻纠结成一簇，缓缓滴着水，肩膀上一片濡湿，浴袍的腰带松松系着，领口敞开细细长长的一条，雪白刺目。 在宫凌曦的记忆里，他从没仔细打量过哪个女人，也从没犹豫过要怎样开始，而此刻，他确实有懵，大概是这场艳遇太出乎意料了。 “我已经好了，你去吧。”尹幽兰平静道，平静得没有丝毫涟漪，犹豫、忐忑更是没有。 “噢。”宫凌曦放下手中的酒杯，与她擦肩而过，进了浴室，走近她身边的时候，竟连眼睛也不敢抬。 宫凌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尹幽兰正坐在窗边自己方才坐着的位子对面饮酒，褐色的酒液自透明的杯中滑入她樱桃般丰腴的嘴唇中，濡湿的长发挡住了大半视线。 窗帘敞开着，这里是楼，也不必担心偷拍，窗外的夜色将落地窗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黑镜，尹幽兰许是从玻璃窗反射的影子看见了宫凌曦，欠身放下酒杯站起旋身，二人对视。 尹幽兰冰冷的面孔忽然莞尔一笑，在宫凌曦惊诧的眼神中缓缓抬起手，缓缓扯开腰带松松挽起的活扣，纯白柔软的浴袍顺着晶莹平滑的肌肤滑下，簌地一声落在地毯上，她抬起眼望着宫凌曦，站在原处不动，那妩媚的笑容却明显是在邀请。 “你确定吗？”从来不曾思考责任为何物的宫凌曦，在这一天破天荒负责任地问了这么一句。 尹幽兰却是轻笑一声，戏谑道，“问这么没水准的话，装什么纯啊？” 语罢，抬步靠近宫凌曦，纤细的身体扭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抬手勾上他的脖颈，向着床的方向缓缓后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流光飞舞，仿佛倒映进无数璀璨星子，樱桃般的嘴唇微微嘟起，仿佛摸了蜜一般甜腻滑润。 脚下轻轻一绊，二人一起跌进了松软的被衾，尹幽兰竟然一个翻身压在了宫凌曦的身上，俯视着他，眼神中竟然能看出一些志得意满，回首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魅惑无比的笑容伴着有些放肆的笑声绽放在咫尺的眼前。 她这一巴掌用了大力，宫凌曦下意识地捂着半边火辣辣的脸，只觉得连同脑子一齐麻痹了，尹幽兰却扯了他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胸前， 下身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被抽走，身体里却已经有火烧起来，肩膀上又被狠狠挠了一爪子，火辣辣的疼痛再次淹没了理智…… 宫凌曦进入化境之前，脑袋里最后一丝念头竟然是……她看起来干巴巴的，却也不是穿着衣服看起来的，那么……干瘪……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宫凌曦醒转，靠着床头坐起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室内的灯和台灯却还亮着。他忽然想起昨夜，不，是几个时前，在这张床上的缠绵，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尹幽兰已经不再身边，他伸手往身边感受了一下，床单还有些温暖，终于可以证实，那不是一场梦。 浴室有水声在响，宫凌曦起身打开了浴室的门，正巧撞见尹幽兰手里拿着水杯，手边，还放这个药瓶。尹幽兰见他进来就迅速将药瓶塞进包里，眼神冰冷，昨夜温暖娇媚的女子已经消失了。 在宫凌曦的众多知己中，尹幽兰的身材实在不算太好，过于瘦，一把骨头似的，而令人疑惑的是，她就是有种奇异的魅力。或者，这不是什么天生的魅力，而是技巧，对，也许是丰富的经验练就的技巧。这个女人，她究竟有过多少个男人。 一整晚，宫凌曦都是在浓浓醋意中，度过，此刻又见她在浴室里偷偷吃药片，立刻联想到，她竟然还随身携带这种药！心里有些不适滋味，道，“不用这么谨慎吧。” 尹幽兰端着杯子喝下水，见宫凌曦这话时，眼睛下意识瞥了一下洗脸台旁架子上放着的东西，心里明白他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没有打算解释什么，索性将错就错，还了句成语，“心使得万年船。” 什么？！宫凌曦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怒从心起，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想万年船！这个女人，她就这么……开放么！ 尹幽兰则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裙，拿起包包与腰间只围了件浴巾的宫凌曦擦肩而过。 “你要去哪里？”宫凌曦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没出息地拉住她的胳膊，偏偏语气还那么幽怨。 尹幽兰则是一张冷脸丝毫也不见裂痕，低头直视他腰间，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轻轻一弹，“心掉下来。” 纯白的浴巾应声滑下，宫凌曦下意识地去抓滑下的浴巾，也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尹幽兰的手。尹幽兰则抓住这个机会闪身而过，跑着打开房门出去了。 房门弹回自动落锁，宫凌曦被独自留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堪堪缓过神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方才尹幽兰从他的手心逃脱之时，他耳边竟响起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第二十六章 牵绊 “叮……”清脆的一声响，电梯的门应声而开，已经有些瞌睡的夏博岚猛地清醒，抬手摸了摸手表的表面，才发现已经是早上了。他从昨晚就开着灯，等着尹幽兰已经很久了，现在可以把灯关上了。 许久，电梯那边半天也没有脚步声传来，夏博岚试探着喊尹幽兰的名字，“兰……兰？你回来了吗？” 从这个电梯上来的，不会有别人，夏博岚数着步子走向电梯的方向，电梯的门已经再次关闭停留在这一层，他摸索着找到按钮，打开了电梯的门。电梯里分明有人，就是尹幽兰，仿佛是蜷缩在哪个角落，安静得吓人。 “兰……你在哪儿？”夏博岚贴着电梯的墙壁仔细摸索，“兰……你出声啊，我找不到你……” 尹幽兰只是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就蹲下身休息一下，听到唤声抬起头，看见近在咫尺的夏博岚笨拙地伸着手臂摸索，身体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作…… 夏博岚，每到这个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痛苦吧，夏博岚，不要再痛了…… 尹幽兰抓紧了夏博岚伸在自己头只有寸许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居然那么冰冷，她向前爬了两步抱紧了夏博岚的腿，轻轻，“我在这儿，阿锺，对不起，我不该藏起来……” 夏博岚缓缓蹲下身体，缓缓抱紧她，闻到她脖颈间沐浴露的清香，眉头一皱，却也没有多问，只，“不要离开我，兰，这个世界对我来，只有你才是真实的……” “嗯……”尹幽兰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全的避风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用力了头，在她的世界里，也是一片可怕的黑暗，而夏博岚，就是唯一的那一盏明灯。 夏博岚将尹幽兰抱起来，心翼翼走出了电梯。尹幽兰靠在他肩膀上，“阿锺……对不起，这些年，你很辛苦吧……”尹幽兰叹着气，缓缓道，“本来，是应该我来好好照顾你，报答你救了我的命……结果，你还要帮我擦药，饭做得也比我好……” 夏博岚把尹幽兰轻轻放在沙发上躺好，手指摩挲着那花藤般的发梢，静静听她继续讲…… “刚到法国的时候，爷爷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你就是不肯，每天拉着我的手，吃饭、睡觉都不放开，我发疯的时候把你抓伤了你也不放开……”这也是为什么，尹幽兰唯独不排斥夏博岚的拥抱，十七年的时间，他们几乎变成一个人了。 “当时，我也害怕啊，”夏博岚找到尹幽兰的手，十指相扣，“我看不见，一旦放开你的手，想去找你都找不到方向，你知道身处黑暗的恐惧……” 尹幽兰闭上眼睛，猛然想起那黑暗的感觉，赶紧睁开，“嗯……我知道，阿锺，你害怕的时候就抓住我，我陪着你……” “嗯……”夏博岚直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我炖了鸡汤，给你热热煮碗面吧，换好衣服就出来……”起身去了厨房。 尹幽兰望着夏博岚轻轻合上门，动作有些迟疑，看了叫人心疼，每一件简单的事情，他都必须做得心翼翼，还常常会跌倒受伤。那些害阿锺变成这样的人……尹幽兰想，我要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不得好死…… 宫凌曦，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多么卑劣的女人，连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都会毫不犹豫拿来利用，等到，你死在我手里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这一切的…… 第二十七章 从前一天晚上，胃里就一直空空的，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面，终于恢复了一元气，尹幽兰满足地拍拍肚子，幸福地叫道，“饱了。” …… 没有回应，尹幽兰觉得有奇怪，坐在桌子对面一直“注视”着她的夏博岚，居然在发呆，“阿锺，你怎么了？” “呃？”夏博岚仿佛睡着了忽然被她叫醒一般，“噢，没什么。” “吃饱了忽然觉得很困，我去补个觉，阿锺你也去吧。”尹幽兰将碗碟收好放在水池里，又去了抹布将饭桌擦干净。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要出门。”夏博岚回答道，语气有些冰冷，也丝毫听不出平日里的宠溺，扶着桌子站起来，扶着沿路的家具墙壁，走回了自己那边。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尹幽兰心里觉得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惹他不高兴了。从相识之日起，他们一直亲密无间，但是近几年，夏博岚时常有不对劲。 电话响起，尹幽兰抓起沙发上的包，取出电话，是samy，“samy，什么事？”尹幽兰接起电话，有些无精打采。 “幽兰，试镜的结果出来了，孟华出演主角，让你饰演男主角的妹妹。”samy的语气有些不屑，尹幽兰也就知道他并不看好这个角色，正好，她也一样。 而且，上次那个导演那么婉转地对她提出要求却被她无情地拒绝了，理应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如今又给了她一个角色，显然是有某人在其中起了作用。 而尹幽兰一也不想领他的情。 “samy，你怎么看？”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还是samy来挑明了比较好，不然，要他也就没用了。 “你虽然是新人，却有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头衔，那个孟华虽然资历比你深，但还不够格让你去衬托她，而且最新修改的剧本我已经看过了，给你的这个角色戏份少，也不容易有突破。所以我希望你拒绝，我听胡导演正在筹备一个新戏，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咱们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samy详细地分析道。 “好的，就按你的做吧。”尹幽兰对samy的眼光从不怀疑，胡导演她也听过，是圈内知名的女导演，虽然制作成本和票房上都不好奢望，但作品的口碑都很好。 尹幽兰挂了电话，想着夏博岚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穿过庭院去隔壁找他，手抓住门把，却转不开，尹幽兰怀疑是自己弄错了，试了几次，直到把门弄得咔咔响，还是不行。这道门从来不锁，夏博岚今天这是怎么了？ 电梯到达一楼，夏博岚展开手杖扶着电梯的门边正要走出电梯，忽然有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溜烟冲击电梯里，孩手里还拿这个大黄蜂变形金刚挥舞着，不心抽在夏博岚手背上，突如起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松了手，手中握着的手杖滑到地上。 他伸开脚踩了踩身边的地面，没有收获，嘴角无奈地一撇，扶着电梯门边缓缓蹲下，伸手在地面细细摩挲着。 “夏先生。”姜的声音适时响起，“夏先生，我扶你起来。” 话音刚落，夏博岚就感觉到手臂被人托起，他顺着姜的力道站起身，感觉到姜扶着自己的手肘弯下腰，在身畔捡什么东西。 “夏先生，给你。”姜握住夏博岚的手，将手杖的手柄放在他掌心，夏博岚握住，顺便将手柄上的带子套在自己手腕上。 “谢谢。”夏博岚望着自己面前一片虚无，口气是无奈的，甚至有些烦躁。 姜跟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会偶尔波动一下，也没有多问，“夏先生，琅声集团的情报已经确认了，他们目前有几个项目都在亏损状态，负债比例也比较危险，应该是在短时间内无法筹集足够的资金，我们不用像计划中那么困难，就可以让琅声破产。” “不用那么快，”夏博岚抿着嘴笑着，和煦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吩咐姜道，“帮我找间酒店搬进去，另外让richard找个人来。” “这……”姜一听这话，知道他要做什么，很不赞同道，“上次有个叫孟华的女演员想要和您认识一下，还是不要找richard介绍吧。” 夏博岚正在下台阶，听到姜这么，轻笑了一声，回头道，“明星？你调查盛利的时候不是也见识过？还是richard介绍的人懂分寸，拿了钱就不会纠缠。”今天他似乎很有倾诉的**，只是尹幽兰也是明星，他这么，不是将尹幽兰也放在一起给骂了。 “噢，对了，”夏博岚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兰那里，什么也不要。” “是。”姜正色道。 第二十八章 尹幽兰睡醒的时候，看到手机里有0多个未接来电，正犹豫要不要打过去，未接电话的主人的名字就再次亮在了屏幕上，尹幽兰看了看，接起。 电话那头却传来宫凌曦气急败坏的声音，“尹幽兰，你有本事一辈子不要接电话！” 尹幽兰只觉得他这个气生得莫名其妙，笑着沉默半晌，回答，“好啊。” “你……”宫凌曦词穷。 尹幽兰却没给他继续发火的机会，“我要是不想接你电话干嘛还接这一个？刚才睡了一觉，刚醒。” “困了吧，早上也不睡醒了再走，那么着急干嘛？”宫凌曦仿佛误会了什么，也许是把她陈述的事实当做了挑逗，语气婉转地迎合她。 “额……”这下轮到尹幽兰无语，轻咳了一声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宫凌曦仿佛也是忽然想起来，“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出演那部电影？”他本来听尹幽兰辞演，想找个由头给尹幽兰打电话而已，结果第一个电话没打通，不知不觉多久打了许多个，而且越来越生气。 “噢，不为什么，”尹幽兰很无所谓地答道，没等宫凌曦反应，又补了一句，“我，我记得你只是投资人之一，不是制片人吧，怎么制片人和导演都没管，你却打电话给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请和我的经纪人联系。”完，“咵”，就把电话给挂了。 宫凌曦手里的电话还举在耳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等再拨回去，就是关机状态。他再次怀疑早上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春梦，为什么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呢。 尹幽兰将电话往床上一丢，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心里并没有畅快多少，她想起早上夏博岚起立转身的样子，那么绝然，仿佛就要离开她似的。 过去的十七年中，他事事都顺着她，生怕她不高兴，尹幽兰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会这样永远在一起，从来都没想过夏博岚会离开她。她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夏博岚的日子了。 窗外夜色渐渐浮了上来，尹幽兰赶紧打开了灯，又冲出卧室将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从酒柜里拿出瓶红酒就着瓶子灌了两口，转身望着庭院对面一片漆黑的玻璃门，缓缓靠着自己这边的门框滑坐在地面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两天后一大早，samy的电话催命般响起，尹幽兰从歪斜一地的酒瓶中找到了手机，听到samy兴奋的声音，“幽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还没有联系胡导演，她的助理就打电话过来了，胡导演看到你在上部电影中的表现，想尽快和你见一面。” 尹幽兰我着手机也不怎么兴奋，回头望了半天夏博岚那边的露台门，才失望地确认他一夜未归。胡导演那边不好耽误，尹幽兰只好着黑眼圈上了车去公司。 雨看见尹幽兰这个样子，忙从车载冰箱里取出冰块给尹幽兰敷眼，尹幽兰偏头了一声感谢，向后一靠又睡着了。 再醒来，就已经到了公司的停车场，samy又打电话来催，胡导演下午就要打飞机去日本，让她赶快上去。 尹幽兰只好豁出去了，素着颜就去见了胡导演，胡导演长得很和善，有像电视剧里的知心大姐，一个时的会面，samy的话更多一些，尹幽兰一个人无精打采地缩在角落里，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胡导演临走的时候居然拉着尹幽兰的手，“尹啊，别难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尹幽兰片刻怔忪，自己看起来，真的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她不相信，因为没有了夏博岚，尹幽兰就不存在了。 “幽兰……幽兰……”samy有些焦急，走出电梯的时候晃了晃尹幽兰的肩膀，雨提着东西跟在后面，也是一脸担忧。 “我没事……”幽兰摆摆手，仍旧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直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撞上了面前的人。 尹幽兰抬起头，盯着乌黑眼圈的双眼迷迷糊糊地望见一个人，这个人，让她一惊之下往后蹦了一米远，险些撞上雨。 汪煶却很淡定地，双手插在休闲长裤的口袋里，蹙着眉望着她，“尹姐，如果没记错的话，每次见到你，都把你吓一跳，请问我长得像鬼吗？” 尹幽兰整个身体终于苏醒了，死机状态的大脑也在重启中，愤怒从心中窜出来奏响了主旋律，愤怒也让她重启中的大脑显得清醒了一些。 “哪有啊，汪先生。”尹幽兰尽量保持着微笑道，双手攥成拳头，掌心一片生疼。 “尹姐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汪煶诚心邀请。 尹幽兰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地刺向他道，“我现在就有空，汪先生呢？” 汪煶听到她这么回答，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拒绝，沉吟片刻，答道，“我也刚好有空。”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答案吗？那就快面对吧。 尹幽兰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挎着汪煶的胳膊，笑道，“不如去博宇大酒店，那里的羊排很好。” 于是，尹幽兰就在samy和雨的注视下，扭着汪煶上了车。而不远处的车子里，有两个女人坐在驾驶座里目睹了这一幕。 “诶？盛姐，那不是你男朋友吗？”沈锺仪无视盛利差把手提包抓出窟窿的手，天真地道。 “是吗？”盛利努力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在哪儿啊？” “可不就是哪儿？”沈锺仪指着已经驶出车位，亮着尾灯的车子，仿佛一都不怕盛利下一秒会把她掐死在车里泄愤。 “哼！”盛利终于装不下去，狠狠甩上了车门，高跟鞋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敲出的巨响。 第二十九章 已经是盛夏，餐厅里冷气柔和，灯光也柔和，正午，落地窗的卷帘垂下，给室内营造了一些清凉的感觉。尹幽兰和汪煶相对而坐，一个盯着对方领口上第二颗扣子，一个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对方的脸。 尹幽兰没有她喜欢的羊排，只了一盘蔬菜沙拉，手中的叉子来回搅拌那各色菜叶，半晌一口也没动。汪煶望着这样的尹幽兰，自己盘子里的东西，连刀都没下。 他的记忆中，那个叫做叶琅的姑娘什么都爱吃，尤其爱吃肉，胖得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二下巴。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乍一看很瘦，坐在对面仔细观察，更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头，手腕还不如盛利的粗，脸色也不健康，除了那对眸子，半没有叶琅的影子。连汪煶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为什么，在看见她第一眼时，觉得她就是叶琅呢？ “尹姐没有胃口吗？”汪煶看着对面那盘沙拉都快被尹幽兰搅成蔬菜泥，有些不忍。 “噢，没有。”尹幽兰抬头应了一声，挑起几片菜叶往嘴里塞，手肘好像不心碰到手边的水杯，水杯滚落在地面，应声而碎。 尹幽兰仿佛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想把碎玻璃捡起来。 “不要动！”汪煶提醒得太晚，眼见着玻璃的碎片割破了尹幽兰白皙纤长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滴在乳白的地砖上，异常刺目。 “叫你不要动！”汪煶下意识地责备了一声，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是把她当成叶琅了。 “……”尹幽兰抬起氤氲的眸子看着他，仿佛也很是差异，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受伤的手指一不心弄脏了他的袖口。 “哎呀，对不起，这可怎么办？”尹幽兰眸中银芒乍现，又迅速收敛，声歉意道。 “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汪煶无暇顾及自己，急掏出自己的手帕帮她包住了伤口。 “不用了，伤口又不深，只是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不好意思。”尹幽兰接过手帕捂住伤口，继续道歉，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等我一下。”转身就往餐厅外的酒店大堂走去。 片刻之后回来，手里拿了张房卡，“汪先生，去房间里先把衣服换下来吧，我问了一下，这里洗衣服务速度很快的。”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就转身去按电梯，汪煶也就只好付了账跟了上去，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有办法抗拒自然向前的脚步。 进了房间，汪煶就把上衣换下来，穿上酒店的浴袍，叫了客房服务，让服务员上楼来取衣服。服务员按门铃的时候，汪煶刚好换了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尹幽兰则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捂着伤口，手绢上已经沾了不少血迹。 服务员收了衣服，将一个托盘放在茶几上，托盘里是个纸袋，里面有消毒用的酒精棉球和纱布。 送走服务员，汪煶在尹幽兰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接过那受伤的手，心移开血迹斑斑的手帕，“还疼吗？”他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受了惊吓，那是对叶琅的思念还是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关心，根本分不清楚。 “疼……”尹幽兰诚实答道，樱桃般的嘴唇微微翘起，像清晨朝霞里初绽的喇叭花，倒是引得汪煶一笑，心里纠结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汪煶低下头仔细检查伤口，伤口有长，好在并不深，已经不再往外涌血，他终于放下了心，取了酒精棉球帮她擦拭伤口。酒精碰到伤口的刹那，尹幽兰白皙的手一缩一缩，像极了某个人怕疼的样子，对啊，那个人那么怕疼，当时自己是怎么忍心站在门外不去救她？想到这里，不由得蹙紧了眉头，移开目光。 他的一笑一蹙眉，都被尹幽兰看在眼里，久远的记忆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很久以前，自己每次磕破了皮，无论多疼都死撑着不处理，一定要跑到他面前先装可怜。那时他总是无奈地笑，就如刚才那一笑。汪煶，别在我面前假好心！ 想到那很久以前，尹幽兰觉得胃里立刻就一阵抽搐，什么都来不及，一手捂着嘴，软着身子，向洗手间冲去。 尹幽兰知道自己的胃早就空了，最近两天，只喝了酒而已，她扶在洗手台边干呕了很久，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好洗洗脸，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她扶着墙一抬头撞见汪煶正站在门外，关切地望着她，“你没事吧？”汪煶见她出来，本来苍白地像墙壁一般的脸，又苍白了几分，有担心地伸手想要扶她。 “我没事……”尹幽兰依靠着墙壁，虚弱地摆了摆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汪煶的胳膊上，顺势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盈盈浅笑，琥珀色的眸子里银芒一闪，娇羞无限，“我只是很寂寞……” 纤柔的喘息就响在耳畔，汪煶手足无措，下意识推开了她，“你做什么？” 胃里的绞痛连同作呕的冲动，再次激起冲天的怒气。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为什么我要如此悲惨，而你却好好站在这里，功名利禄，花好月圆。 汪煶，你一直在打量我吧，你都认不出我了吧？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好好站在这里？！我就是不要让你好过！ “做什么？”尹幽兰扶着墙直起身子，双手再次攀上汪煶的肩膀，娇声反问道，“不就是做你想的那些？每次见面，你都像要吃了我似的盯着我，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想法吗？”抬起一根手指，指尖闲闲挑逗着汪煶的嘴唇，含笑踮起脚，自己的朱唇缓缓贴上去…… 第三十章 “你……”汪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双手一推，尹幽兰就结结实实倒在了床上，他心里有些羞恼，没想到自己的眼神被她误读至此。 尹幽兰却不依不饶，胳膊一缩，撑起一，任长发散落在纯白的床单上，无论是目光还是姿势都甚是撩人，“谁不知道您是琅声集团的大少，等来日帮我一把，也不枉我们今天好过一场。”对汪煶来，这绝对是最后一根稻草。 汪煶，你是琅声的唯一继承人了，没有了我，你们一家都活得很好吧？ 汪煶终于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尹幽兰，眼神不再如那般炽热，他心里想，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怎么会是叶琅？真正叶琅，又怎么会想和琅声扯上关系？ 尹幽兰没有改变姿势，依然保持着无限娇羞的眼神，眼睁睁看着汪煶的目光由平淡，转为冰冷，最终逃也似的转身离去。视野里长长的一段路，他就这么穿着酒店的浴袍冲了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脚步凌乱却丝毫也不迟疑。 尹幽兰手臂一松，仰起脖子躺在床上大笑起来，“你，你为什么不进来，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走了？！”眼角流出了一行清泪，很快沾湿了一片床单。 外间关门的声音响起，尹幽兰缓缓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脸埋进膝盖里，平静的床单纠起涟漪，“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 汪煶啊，你最终还是没认出我吗？汪煶啊，你怎么不再好好看看？我就是叶琅啊，我就是你的琅琅啊……回来啊……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叮……”电梯应声而开，最终还是回去了那间屋子。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沙发，沙发里安详地睡着一个人……是夏博岚！ 猛然见到他，尹幽兰手中下意识一松，手包“咚！”的一声再砸木质地板上。 “兰？是你吗？”夏博岚醒转，没有抬头，只是睁着迷茫的双眼，望着上空一片虚无道。 “阿锺，你回来了……”尹幽兰轻声道，生怕自己是在做梦，要是将自己吵醒了，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男孩就会消失不见。 “嗯，刚才被你的酒瓶子绊倒了，头有疼……”夏博岚修长的指尖抚上额角，微微蹙着眉。 “什么？有没有受伤哪？”尹幽兰听到他这么，立刻飞奔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有那里不舒服？都怪我不好……” “我没事，就是头疼，你帮我揉揉……”夏博岚撒娇道。 尹幽兰稍稍松了口气，扶着他的脑袋移到自己腿上枕着，双手帮他按摩太阳穴。 夏博岚渐渐舒展了额头，嘴角微微上扬，就像一个正做着美梦的孩子，忽然，有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他脸颊，他用手指蘸了一下，竟是咸的。顷刻间，豆大的水滴噼噼啪啪落在他的脸颊上，额头上，夏博岚抬手去触碰尹幽兰的脸颊，果然**的，仿佛刚刚用水洗了脸，她的身体也有些颤抖，仿佛还在极力地压抑着。 “兰……怎么了？”他翻身坐起来，将瑟瑟发抖的瘦弱身体揽进怀里，一收紧双臂。 尹幽兰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双手反抱住夏博岚精壮的腰，狠狠加紧了力道，“阿锺！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啊！” “兰，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怕你会离开我……”夏博岚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轻哄道。 “你骗人！”尹幽兰今天似乎没有那么好哄，扯开夏博岚的领口狠狠往那细嫩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直疼得夏博岚龇牙咧嘴，“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为什么锁了露台的门！都是你，你不要我了！”哭声更响，简直到了排山倒海的境界。 “我错了，我错了兰，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夏博岚听她这么，只觉得心尖绞痛，又紧了紧手臂，不断地道歉，等她哭累了开始抽泣，才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低声道，“兰，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离开我，这个世界没有你，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阿锺……”尹幽兰仿佛终于恢复了神智，撇撇脑袋，用夏博岚的上衣擦了擦眼泪，无意识地出那句已成习惯的诺言，“阿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嗯。”夏博岚应了一声，“我也是，永远也不离开你。” 尹幽兰又闹了一会儿，就伏在夏博岚的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猫，终于找到了家。夏博岚听着耳边均匀祥和的呼吸声，也放下了心。 原来，她还是在乎我的…… 第三十一章 晨光 在对n个人发了脾气，最后又趴在夏博岚怀里大哭一场之后，尹幽兰终于消停了，一觉睡得出奇甜美，于是心情也就好了很多，即使前一天那么折腾，今天也不至于太过兴奋。 当她在自己蜜桃黄色的卧室里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浅橙色的窗帘，夏博岚的手臂仍然被她枕在脑后，仿佛能看见她睁开眼睛似的，第一时间冲她微笑道，“早上好，姐……” 嘴角上翘着露出贝齿，涣散的眼光反倒让人觉得更加接近，一切都过去了吗？看来他们真的是和好如初了，尹幽兰高兴地觉得整个卧室的空气都是暖洋洋的。 “早上好……”尹幽兰翻了个身爬起来，顺手帮他揉了揉胳膊，“胳膊被我枕酸了吧……”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夏博岚也坐起来，胳膊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劲，“我十六岁就开始健身了，为的就是可以一直坚持到你睡醒。” “额……”尹幽兰觉得自己额角冒汗，这个孩子，偶尔也是个实诚的孩子啊。 “今天我做早饭，你再歇会儿，中午不是要飞北京吗？”尹幽兰已经下了床，披上外套就进了洗手间。 “那我洗漱了就回来吃早饭……”夏博岚也下床，摸着墙壁回到了他的屋子。 “这次去北京，是为了见那几个银行的朋友吗？”早饭后，尹幽兰过去夏博岚的衣帽间帮他挑衣服，“昨天不是还头疼吗，不如叫姜去吧。” “不行……”夏博岚坐在衣帽间中间圆形的座位上，“姜去不合适。这次的目的是为了让汪成林把手上的不动产全数拿出来，还是我来拿捏分寸比较好。” “噢？这些不动产虽然不好套现，但也有可能成为他日后的活路，先把这条后路给断了？”尹幽兰赞赏地笑了，夏博岚做事情从来都是选择最狠毒的招数，却偏偏又能杀人不见血。 “我就是要先从外围把他的道路一堵死……”夏博岚勾起嘴角，“等最后被逼到死角，他就任我们拿捏了……”其实，汪成林手中众多的不动产里，有一样他想要尽快拿到的东西…… 尹幽兰懂了，夏博岚做任何事情都志在必得，汪成林被他盯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间问题只取决于夏博岚的兴致与慈悲。 “公司……”夏博岚犹豫片刻，还是问，“打算怎么办？那毕竟是你爸爸创立的企业……” 尹幽兰沉吟道，“他为了那破公司，甚至不顾妈妈的性命，默许了林絮的谋杀，这样的公司……不用拿回来了，让它和汪成林一起毁灭算了。” “好吧……我会看着办的。”夏博岚同意了，尹幽兰的心结，他都懂，也明白，幽兰一都不想提起过去。 尹幽兰躺在夏博岚的腿上看电视的时候，夏博岚拍拍她的脑袋道，“手机一直在响……” “噢……”尹幽兰暂且坐起来，跑回自己房间，又不放心喊了一声，“我去去就来，不送你不许走啊……”手机果然在响，屏幕上是宫凌曦的名字，这个时间打什么电话？好像没什么可的。 “你好？”尹幽兰接起电话，因为她没想起什么不接电话的理由。 “尹、幽、兰……”宫凌曦咬着牙一字一顿，尹幽兰听在耳朵里觉得自己若是在他面前，早就被他给咬死了。 这大清早的，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他好像心情好像与这天气丝毫不符，万里阴霾，这是什么情况？ “宫先生啊，你好啊……”尹幽兰客套着，不知道他气什么，也不着急，将电话换了一遍，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静静等待。 “尹幽兰，你给我来公司一趟，立刻！马上！”宫凌曦仿佛是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完这一句，“啪”得一声把电话给挂了，震得尹幽兰耳朵里直嗡嗡，这才觉得，他不是按了挂机键，而是直接把手机给摔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无论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宫凌曦气成这副德行，一定有看头，要是能面对面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就好了。尹幽兰幸灾乐祸地想。 “我不在的时候要心汪煶……”姜已经上楼来提着行李到楼下等候，夏博岚站在玄关，尹幽兰蹲下帮他换鞋，“最近他好像是在暗中调查你……” “调查我？”尹幽兰皱皱眉，心想他也应该会这么做，只不过昨日在酒店那一次，汪煶恐怕已经打消怀疑了。 “你自己心就好。”夏博岚伸手扶在尹幽兰头上，把玩着那绸缎般的发丝，“等我收拾好汪成林，就轮到他了。” “……”尹幽兰整理裤脚的手一顿，“不要……” “兰……”夏博岚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有些紧张地侧了侧头。在法国的时候，尹幽兰虽然不常提起，但每次起汪煶，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样子，怎么现在，难道她见到汪煶之后，内心有了变化？难道，她对汪煶仍然有感情？ “不，我不是心软想放过他，”尹幽兰赶快把裤脚整理好，站起来抱住夏博岚的腰，生怕他误会，又几天不着家。 “我不想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就死掉，一刀杀了他也不过片刻就结束了，我要在精神上折磨他，让他在无比愧疚，无比后悔中死掉……”她不甘心啊，一想到他和盛利一起牵着手出现，还有有笑的就相当生气，他就应该一辈子活在地狱里，怎么还能笑？ 还有他头也不回消失掉的背影，他竟然认不出她了，这本应该是再好也不过的情况，可是为什么，当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 第三十二章 家人 宫凌曦这两天心情本来不错的，因为得到猎物了嘛。 那个本以为超级难啃的硬骨头尹幽兰姐，居然对自己投怀送抱，他这两天一直沉浸在证明了自己无敌魅力的成就感中，与之前被尹幽兰无视的那段怀疑自己魅力的时间里，郁闷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时的那些恍惚的感觉也渐渐被淡忘，只剩下了胜利的喜悦，他这两天还故意按捺住自己的手指没有打电话给尹幽兰，想抻抻她，观望下她的态度。 宫凌曦盘算着这些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秘书陈送了一份快递进来，宫凌曦含着笑拆开快递的大信封，倒出一叠照片，面带微笑看清楚那些照片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俊朗不凡的脸上，微笑裂开，又收不回去，让陈看了直吓了一跳，如此诡异的表情，就像是被门缝给挤了。 照片的日期就在昨天，正是自己拿着手机左看右看最后费了好大力气管住自己的手指没有拨出那串号码的时候，正是自己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想是高尔夫好还是骑马好的时候。 她，尹幽兰，居然和别的男人一起走进了酒店的房间！ 这么快就给他带了绿帽子！ 而照片里那个男人，仔细一看竟然也是个老熟人！ 而他，明明被戴了绿帽子还是不得不买下这个新闻！ 宫凌曦只觉得自己被人来回扇了几个嘴巴子，又懵，又疼，又屈辱。 什么也想不起来，拿起电话就拨给了尹幽兰。 “尹幽兰，你给我来公司一趟，立刻！马上！”完，奋力甩臂一丢，手机脱手而出，重重砸落了墙壁上的画框。仿佛用尽了力气，宫凌曦跌坐在位子里喘粗气，散落一桌的照片再次进入他的眼帘，气得他双手一扫，照片夹杂在各色文件夹里，簌簌落地，如秋日里的五彩落叶。 尹幽兰，你以为本大爷是这么好惹的吗？ 等你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冷静下来，等到完完全全没脾气了，眼见着表盘上的指针转了半圈，也没见尹幽兰的踪影。 办公室的门吱呀开了半扇，一个脑袋从门缝探进来，沈锺仪调皮地眨着眼。这女孩子的长相很是讨人喜欢，一身碎花裙子，让人想起隔壁人家的天真姑娘。 “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来！”宫凌曦没抬头，抄起桌上的笔筒，往门口砸去。 笔筒啪一声砸在门框上，哗啦啦里面的笔散落一地。 “你有病啊！是我诶！”门口传来女子恼怒惊恐的喊声，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唉……”宫凌曦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脑袋往椅背上一仰，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谁气着我哥了？陈秘书一整天都没人敢进来打扰。”女孩跑两步，蹲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看，“果然，这里冷得像冰箱似的。” “找我有什么事啊？”宫凌曦神色不豫，很不耐烦道，看着地上一片零落眼里发晕，索性站起来，坐回位子上，打算让陈进屋来收拾。 “哥……”沈锺仪绕到宫凌曦身后，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娇声叫道，双手抱得紧紧的不让他有逃跑的可能，“我妈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怎么了？”宫凌曦随口问道。 “什么怎么了？”沈锺仪反问道，“做儿子的不回家吃饭，去哪里吃饭？” 宫凌曦并没有答应，沉吟道，“是爸的意思？” 沈锺仪发现露馅儿了，有不好意思，干咳两下掩饰道，“不要告诉爸爸是我的啊，听我妈，爸爸特别邀请了许伯伯一家，许伯伯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据需要嫁人……” “需要嫁人？”宫凌曦听到沈锺仪这么不着调地法，不豫的神色终于和缓许多，“她需要嫁人，可惜我不需要娶人，你回去跟爸，就我忙，我出差了。” “开什么玩笑！”沈锺仪双手扶着宫凌曦的肩膀，重重推了一把，“爸爸了，这任务完成得好，就给我买辆车，你可不要一念之差，坏了我的大事。” “好好好，车我给你买，你可以出去了吧？”宫凌曦无奈地摆摆手，想快打发了她，语调却是温柔宠溺。 “定了啊，”沈锺仪拍了拍手，一脸欢快，凑在宫凌曦耳边道，“那我先走啦，今晚，我先帮你看看那位需要嫁人的姐，要是好的话，我再告诉你。” “行，回去告诉阿姨，我改天再回家吃饭。”终于可以打发走这个妹妹，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有人敲门。 陈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进来，沈锺仪刚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的人，偷偷吐了吐舌头，幽怨地瞥了宫凌曦一眼。 “宫先生，夫人来了。”陈开门请一位端庄优雅的中年女人进了门，自己退出去把门带上。 “妈……”沈锺仪一个箭步窜到这贵妇人面前，撒娇道，“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贵妇人温婉一笑，道，“你爸爸怕你哥哥逃跑，所以特地让我过来看着，”回头对宫凌曦道，“快到下班时间了吧，咱们一起回家吧？” “我？”宫凌曦顿觉哑口无言，果然是他家老爷子的风格，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斜眼瞄了一眼沈锺仪，意思是，“不是好给你买车吗？快帮我脱身！” 沈锺仪看见了他的眼色，却丝毫也不积极主动完成约定，反而含笑望着他，摇摇头，意思是，爸爸也了，完成任务就给我买车，反正我这辆车跑不了，妈妈还在这里呢，临阵倒戈是多么不明智啊。 宫凌曦暗中叹了口气，决定认命了，取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肘上，一马当先走出了办公室。 沈锺仪居然在这个时刻不知死活地欢呼雀跃，宫凌曦冲她咬咬牙，暗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总要把今天这笔账讨回来！ 三人一行欢声笑语字办公室走出，走廊里刚好与尹幽兰擦肩而过，她脸上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宫凌曦故意目不斜视不看她。尹幽兰，本大爷不是非你不可！ 等三人走过去，尹幽兰停下脚步，转身目送着三人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阿锺，他们也把你给忘了呢。 十七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尘埃落定，将丑陋的罪恶掩埋了痕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忘记了我们，平静幸福地生活着，而只留下我们，还在夜夜舔舐那些伤疤流出的脓血？ 好恨…… 第三十三章 怜悯 这几天，夏博岚出差了，去了北京之后，紧接着又去了国外，很忙的样子，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姜接的。 尹幽兰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即便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为夏博岚找了那么多的借口，也还是无法掩盖那一丝不寻常，原来，他们并没有和好如初，本以为坚强如一人的牵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出现了裂痕，尹幽兰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夏博岚的生命会是什么样子，她也不敢想。 还是有不错的事情发生，暂时牵制了一些尹幽兰的注意，samy告诉她，胡导演的试镜通过了，要让她来饰演女主角，剧本已经拿到手，下个月就进组，还胡导演找这个女主角已经大半年了，第一眼看见尹幽兰，就觉得是她。 尹幽兰回想了一下试镜那天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当天失魂落魄的，一副几天没吃饭还宿醉刚醒的样子，怎么就能选上呢？看了剧本才了解，原来女主角是厌食症患者。本来是冲着胡导演的名头去面试，完全没考虑剧本，而此刻，尹幽兰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剧本未免太……量身定做了吧 178公分的身高，完全不用减肥就已经达到了厌食症主角的标准。胡导演也许是觉得找她来演比较省事吧。 家里一个活物都没有，尹幽兰也不想回去，很是害怕一个人呆在属于他们两个的密闭空间里会胡思乱想。最近的工作，就只有一支广告而已，所以其他的时间，尹幽兰就每天揣着剧本去黎会所打发时间。这里本地的一座马场，尹幽兰对骑马的兴趣一般，却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这里的城市太拥挤，唯有这里还算空旷，坐在包厢的落地窗前，仿佛回到了夏家庄园，往年每到夏天他们都要去那里呆上一段时间，今年夏天都要过去了，他们都没抽出空来。 日光渐渐晦暗，碧色的草场映着半空中橘色的落日，尹幽兰合上剧本，决定回城里去找个好地方吃晚饭。 有一句古话叫冤家路窄，尹幽兰今天算是见识了，她手里提着个背包一甩一甩，闲适地踱到门口，竟迎面撞上了宫凌曦。 今日，他一身休闲西装，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今日，他身上还多了个时尚外挂——一个时尚的，浑身散发着blingbling气息的大美女，正被他揽在臂弯里，两个人远远看去，像是被焊在一起似的。 尹幽兰抿唇一笑，想起那天在公司走廊里宫凌曦目不斜视，暗自判断了一下，今天恐怕是不需要打招呼了，索性放空视线，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走过宫凌曦身旁的时候，尹幽兰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温明显下降，刚想抬脚加速，胳膊被向后一扯，尹幽兰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险险站稳。一抬眼，竟然撞上宫凌曦的目光，那目光，很复杂，似是愤怒，又似是喜悦。 宫凌曦揽着饭局上刚认识的女人进了会所大门，就像往常一样。而今日有些不同，因为他刚进了大厅就看见了尹幽兰，一时还不敢确定，随着她的走近，仔细打量，才敢确定是她. 她此刻身穿粉白色连衣裙，粉白色缎面平底鞋，外罩一件薄款嫩黄针织开衫，栗色卷发随意披在身后。这是宫凌曦没有见过的装扮，不同于第一次遇见时的邋遢，也不同与后来几次的华丽，他没有想到，从来都是冰雕一座，着一张扑克脸的尹幽兰也可以有这样柔美的一面。 而她只将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一瞬间，就快速别开了眼，加快脚步往门口行去。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醋了？这个猜想冒出的时候，宫凌曦只觉得胸口开出好几枝鲜花，转眼又一想，尹幽兰也会吃醋的吗？心里又有了些不确定。 这一切心思还没转完，就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刹那，宫凌曦下意识地一把逮住了她的胳膊，她栗色的长发，飘然扬起，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面颊，清香温暖。 “你干嘛？”她险些摔倒，站稳之后，怒道，淡眉轻蹙，琥珀色的眸子好像很浅，又好像很深。 “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宫凌曦含着笑意存心逗她。 尹幽兰望着他仿佛很开心的样子，有些不确定，来回打量了他几眼，生怕自己看错，或是他疯了。 “你没毛病吧？”尹幽兰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不耻下问，虚心求证。 “什么毛病？”宫凌曦不知道她问什么，也是一头雾水。 尹幽兰只好轻轻挣开他的手掌，侧了侧身望了望被宫凌曦甩在身后的美女，双眸中亮光闪了又闪，一脸都是对八卦的渴望。 宫凌曦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回头平静地对那大美女道，“你先回去吧。” 那美女也要面子，听他这么一，咬了咬嘴唇，皱了皱眉，又顾及到宫凌曦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只好忍下这口气，转而冲尹幽兰瞪了瞪眼，踩着高跟旋风般消失在大厅里。 尹幽兰目送了那窈窕的背影一会儿，转回头，面上淡淡的道，“那我也走了。” “诶……”宫凌曦见她又是这副德行，有些恼怒，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你上哪里去？” 尹幽兰趁他没抓紧，猛地甩开，淡笑着看着他道，“宫先生，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想上哪儿上哪儿。” “你……”宫凌曦被她气得不出话，刚要发火，忽然想起尹幽兰这个人是遇强则强的，只好强忍下怒气缓声道，“时间刚好，一起吃饭吧。” “吃饭？”尹幽兰重复了一句，好像思考了一会儿，很是感激地笑道，“不用了，我不饿。”转身抬腿就要出了大厅。 尹幽兰的手指刚刚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却听到宫凌曦急道，“你站住！”声音里仿佛存在压抑的愤怒。 “怎么了？宫先生？”尹幽兰转过身，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尹幽兰，你是在耍我吗？”宫凌曦仿佛终于被尹幽兰给逼急了，就算是欲迎还拒的游戏，也玩得过头了。 “耍你？”尹幽兰仍然似笑非笑地望定了宫凌曦，他的额角已经有些微的颤抖，仿佛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暴怒就要来临了，她等待着，尽情地发怒吧，于是幽幽补了一句，“宫先生你太自恋了吧。我有什么理由，放弃宝贵的休闲时间，跑这么远来耍你？耍你是件好玩的事情吗？你常常被人耍吗？” 宫凌曦败下阵来，本以为这一回合就这么败了，没想到尹幽兰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认真女人，她望着他，无比认真地又补了一句，“宫先生不会是还介意那晚的事情吧？” 这句话问得很露骨，很不矜持，不等宫凌曦开口就又追加了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了，怎么你这个男人比我这个女人还要幽怨呢？” 还不够，尹幽兰又打量了宫凌曦几眼，嘴角嘲讽地翘起，仿佛是在打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一个情窦初开的时候终于交代了自己第一次的纯情少年。 宫凌曦此刻真的幽怨了，他早该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经验也许比他都丰富，她从头到尾，只把那当成是和吃饭睡觉一般的平常事，或者，只是自己的事，和谁在一起，她也根本不在乎。 可是为什么？当他看见这样满不在乎的尹幽兰，心中翻腾得最厉害的不是愤怒，更不是嫉妒，而是刀割一般的心疼。 第三十四章 逃离 尹幽兰是个神秘的女人，她的神秘来自于她的过去，她的过去隐匿在一片黑暗中不得见。无畏如冷硬的冰山，也可以不安如受惊的孩子，无情如精致的木偶，也可以彷徨如迷失的兽。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想着想着，宫凌曦的目光渐渐沉下去，仿佛玻璃门外的那一轮落日，渐渐隐没在远处错落的楼群阴影后。 尹幽兰也感受到了宫凌曦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中那两抹自己的身影，竟然笼罩着柔和晦暗的光晕，时儿冰冷，时儿炽热。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安，这样的目光，分明透着怜悯。 尹幽兰猛地退后一步，仿佛是要逃离他的势力范围，看着他的目光也变得警惕。没等宫凌曦做出任何反应，转身奔出了大门。没有办法再留在他怜悯的目光里，那目光太过柔和，足以瞬间催动她内心自毁的冲动，仿佛此刻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就活不成了。 宫凌曦追到门外停车场，却见尹幽兰已经急慌慌跳上一辆suv，堪堪关上车门就忙着一脚猛踩油门，转眼消失在了远处刚刚落下的夜幕里。宫凌曦望着尹幽兰逃离的方向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掏出电话，打给刚才那个大美女，“你回来吧，快。” …… “尹姐，尹姐……”尹幽兰坐在车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许是车子开得太平稳，也许是昨晚失眠太严重，她记得自己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天色变亮才受不了睡了一会儿。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车厢里飘着咖啡的香气，雨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尹姐，喝咖啡提提神吧，马上就要进去拍了。” “噢，”尹幽兰坐起来，并没有接过那个保温杯，而是轻轻推到一旁，“谢谢，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只喝牛奶和矿泉水，下次麻烦你记得帮我准备。” “噢，好的……”雨一副很挫败的样子。 尹幽兰看在眼里却没有安慰，只了声，“谢谢。” 广告拍摄地是在写字楼里的一间办公室，尹幽兰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准备，导演热情地起身表示欢迎。这是尹幽兰第一次见到导演，谨慎礼貌地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化妆间，造型师已经准备就绪。并不需要太多讨论，因为前期开会samy都已经充分帮她考虑过了，她相信samy的品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新人，好在业界留个好口碑。平日里就是这样，samy负责鸡蛋里挑骨头，尹幽兰则是在人前装三好学生，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其实尹幽兰的黑脸全都甩给samy看了。 造型师是第一次合作，做完了造型直夸尹幽兰脾气好，尹幽兰道了谢走出化妆间，终于见到了这次广告的配角，也是同公司的同事，盛利。这次在这个护肤品广告是微电影的形式，盛利则是来客串其中一个章节。 与盛利一起出现的还有汪煶，尹幽兰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又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想起上次分别与盛利和汪煶的相见，觉得这次可以当做没看见走过去，正打算转身就走，却听盛利装作很是熟络地对她打招呼，“幽兰，早啊。”双手轻轻一拽，拉着汪煶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尹幽兰探究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准确地捕捉到了盛利眼底深深的恨意，面上明明笑得那么灿烂，像朵花似的，装得这么辛苦，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吧。 好，你想装，我就陪着你，咱们看谁的演技好。 “早啊，盛姐。”尹幽兰也是靥笑如花，仿佛真的是遇见了好久不见的姐妹。 盛利皱了皱眉，又紧紧握住汪煶的胳膊，扯开笑容对尹幽兰道，“幽兰，这位是汪煶，上次在慈善晚宴上见过的，我的……”到这里，她稍显犹豫，又仿佛很快下了什么决心，咬了下唇道，“我未婚夫。” 是吗？尹幽兰本就上翘的嘴角又挑高了几分，琥珀色的眸子里银芒乍现，挑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汪煶，不出意料，汪煶一脸震惊。 从打照面开始，尹幽兰就感觉到汪煶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此刻的汪煶正惊讶地看向盛利，靠近盛利的半边身子明显僵硬。尹幽兰靠的近，当然看得见汪煶眼眸中的抗拒与犹豫。而盛利则又是担忧，又是愤怒地回望着他。 气氛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变得尴尬，尹幽兰却没什么看戏的心情，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闪人，耳边适时响起雨的声音，“尹姐，导演让你过去一下。” “好的，我这就过去。”尹幽兰会心笑着，转身对盛利汪煶二人谦和道，“失陪了。”压制着自己恨不得以光速消失在他们面前的冲动，优雅地转身，留给他们一个完美的背影。 盛利与汪煶二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她不知道，也一也不想知道。 第三十五章 针对 广告的剧情并不考验演技，尹幽兰扮演的是职场新鲜人，盛利扮演职场里打压新人的女上司，擦了这个牌子的护肤品，马上就容光焕发完全压制了女上司的气势，有类似最近流行的一部电影里的情节，只是把护肤品的功用夸张到了一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地步，好吧，广告不都是这样的，尹幽兰安慰自己。 尹幽兰是电影圈新人，虽然已经7岁，在上一部电影里的清纯形象还是赢得了超高人气，这个职场新人类的角色容易引起广大年轻女性的共鸣，对她来也是个不错的品牌维护。 尹幽兰认真地跟着导演走位，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盛利，目光却狠狠沉了下去。 盛利双手紧握成拳，在脑海中一搜索尹幽兰的身影。 第一次是在机场，那天汪煶就在她面前不顾一切地抓住尹幽兰的手，把她这个女朋友甩在一边。 第二次则是在慈善拍卖会，她整晚都站在汪煶身边，当然不会不知道汪煶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尹幽兰，拍卖会结束让她一个人先走，自己则坐在车里等着直到看见尹幽兰上了陈栋梁的车才落寞离开。 第三次，尹幽兰故意抢走雨，羞辱她。还有昨天晚上，盛利有意对汪煶提起自己今天要和尹幽兰一起拍广告，汪煶就可以整整一晚都魂不守舍，最后竟然要来探班。 还有，还有她无意间发现的那件事……这个狐狸精，运气好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她仅有的汪煶也要夺走。又想起刚才打招呼时尹幽兰那嚣张的样子，暗暗握紧了拳头，决定今天一定不让她好过。 …… “重做！”盛利一声暴喝，将手中的文件夹丢了出去，重重砸在尹幽兰齐刘海的脑门上，“啪！”得一声脆响，全场寂静，大家都有些惊讶，齐刷刷停止了手头的动作，屏着呼吸静待下文。 按照剧本上的情节，盛利扮演的女上司对尹幽兰扮演的新人做的计划不满意，将文件夹丢回去命令后者重做。文件夹本应该是从尹幽兰脸颊旁边飞旋而过，而且拍摄这个镜头借位就好，并不需要扔得太近。而盛利刚才直接将文件夹砸到尹幽兰脸上，即使她此刻双手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拍摄场地里也没几个人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尹幽兰躲闪不及，直挺挺挨了这一下，也没有如大家料想的一般跳起来喊疼，而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纹丝不动定在原地，面色苍白，睁着眼睛望向面前的虚无，傻了似的。 “咔！那个谁，怎么搞的？”导演暴怒的咆哮传遍了全场，现场的气氛终于从冰有所回升。 “对不起，导演，我手不心滑了一下……”盛利可怜巴巴地，作为专业演员，表演无辜还是信手拈来的。 “尹幽兰，你没事吧？”导演对着幽兰喊了两声，终于把她叫醒了一般。 尹幽兰呆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神采，琥珀色的眸子中银光流转，她抬眼瞥了一下面前的盛利，眼神中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满是疑惑，然后垂下眼帘再转身看向导演，笑道，“我没事，谢谢导演关心。” 化妆师立刻上前帮她梳好乱掉的刘海，补了补粉。 导演再次喊了开始。 “重做！”盛利再次起台词，这一次较上一次更加情绪饱满，手上的力道也更加狠戾，这次文件夹是旋转着过来没错，却偏偏贴着尹幽兰的面颊擦过，突如起来的疼痛害她脸一偏，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去，雨冲上去扶着她，拿开她的手发现颧骨的地方竟然有个细的口子已经往外渗出血珠。她吓得声音都变了，“导演，尹姐受伤了，都流血了！”雨扶着幽兰直起身子，颤声喊道。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过去之后，尹幽兰觉得很是好笑地抬起头，望着盛利，还是什么都没，然后对导演道，“导演，我没事，继续拍吧。” 轻轻拍了拍雨扶着自己的手，垂下眼帘，什么也没。 雨双手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尹幽兰，“尹姐，他们……” 尹幽兰没有什么表情，“听话，到边上等我。” 雨不敢违抗尹幽兰的意思，只好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化妆师给尹幽兰脸上那道鲜嫩的血痕上面敷上厚厚的粉底液。尹幽兰半边脸颊已经肿起，只好转换机位拍另外一边。 “准备，开始！”导演的语气相当地不豫，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观看下面的剧情发展。 “重……”盛利仿佛还搞不清状况，一副正玩到兴头上的样子，咬着牙正打算将手里的文件夹丢出去，却听见有人叫了一声，“盛利！”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有尹幽兰没有回头，她仅听到这一声，就知道是谁，瞳孔瞬间冷凝收缩，垂在身旁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压抑着怒气。 盛利神色大变，仿佛很是担心刚才他看到了什么画面。 汪湜没有看盛利一眼，而是盯着尹幽兰的背影道，“你没事吧……” 尹幽兰勉强转身，扯动嘴角做出个微笑道，“我还好，谢谢汪先生关心。”抬起头才发现，就在汪煶身后不远，暗处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是宫凌曦，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重来！”导演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出声，仿佛对这个不速之客很是不爽，看他的样子又不好将他赶出去，只好和自己的嗓子过不去，“重来！” 第三十六章 援手 盛利明显因为汪煶受了影响，没有酝酿好情绪，这一次动作软绵绵的，只好再拍一遍，不过这一次就没有再动歪脑筋。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导演的耐心也被磨到了极限，喊开始的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咆哮了。 终于，盛利乖乖地，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一点就是他们单独的镜头了。当然是尹幽兰先拍，盛利在一边候场。 化妆室……只有两个人在…… “你为什么针对她！”汪煶性子是有些闷，平日里对她说话语气冷漠一点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竟提高声音愤怒地质问她，把盛利吓了一大跳。 看着他愤怒的样子，盛利怒从心起，在一起许多年，她从没有见他发过火，而今天，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为什么？”盛利上前一步，仰头盯着他的眼睛，阴测测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盛利又问道，汪煶听在耳里有些心慌，他在脑中飞快地回忆了一遍，叶琅这个名字，他是从来都没提过，连做梦都不敢讲。盛利是怎么知道的？ 他抬手掐住盛利的肩膀，有些惊恐地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放开我!”盛利扭开他的钳制，退后一步怒道，“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找那个狐媚子做b&y的代言人！汪煶，你安的什么心？” 汪煶望着她沉默片刻，暗暗松了口气，转了视线，柔声哄到，“你多心了，这是公司的决定……” “公司的决定？”盛利干笑了两声，斜睨他道，“骗谁呢你！” 汪煶却无心恋战，只是看着她道，“信不信随你。” 连哄她都懒得吗？盛利再次火冒三丈，又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丢进冰水里，冷得透心凉。 “盛利，到你了。”有人推门通知，这场本来就吵不起来的架，只好在盛利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不了了之。盛利不甘心地狠狠甩上门，在走廊里与回到化妆室的尹幽兰擦肩而过，恼怒地她努力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志得意满地等着尹幽兰，而后者根本没有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仿佛刚才那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盛利得意地翘起嘴角，心想，果然是个好欺负的。 尹幽兰推开化妆室的门，抬头就见汪煶倚着梳妆的台面看着她，西装整洁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意气风发的光鲜。尹幽兰没有想到他会在化妆室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几日前他落荒而逃，今天又出现在她面前，他想干什么？ 枉费了她想要出卖色相来打消他的疑虑，不过，既然上次效果那么显著，这次再试一试又何妨？ “汪先生可以回避一下吗？我们尹小姐要卸妆。”小雨在这个恰当的关头，替尹幽兰说了她不方便讲的话。尹幽兰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小雨果然是个得力的助理，省得她费那么大力气了。 汪煶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步一步走到幽兰进前，抬手想要碰一碰尹幽兰脸颊上受伤的地方，却被尹幽兰推开，“汪先生……”尹幽兰提醒道。 汪煶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手指一根一根蜷起收回，仿佛很是吃力的样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做出什么尹幽兰担心的事情，只是道，“我替盛利向你道歉，对不起，尹、小、姐……”最后那几个字，仿佛是格外艰难。 一直目光低垂的尹幽兰，暗暗吸了口气，直视着汪煶有些闪烁的眼睛道，“没关系，我相信盛姐不是故意的。”抬手就抓住了汪煶的手。 汪煶却被她这突如起来的主动给弄懵了，抬眼又看见尹幽兰做作的假笑，不自在地垂下眼帘，甩开尹幽兰的手，再次落荒而逃。 小雨不了解两人之间的渊源，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是盛利的男友而讨厌他，还有他刚才的举动，更是将他视为色狼，早已经打开了门，等汪煶一迈出就砰地关上了门。 隔了几秒钟，又响起敲门的声响，小雨也是有的脾气的，开门就骂道，“我说你这人……”睁眼一看，瞬间蔫儿了，怯怯地叫了一声，“宫，宫先生……”宫凌曦不喜欢别人叫他别的称谓，所以公司上下一律都称呼他为宫先生。 宫凌曦抬脚刚要迈进房门，就听屋里尹幽兰道，“小雨，关门，我要换衣服。” “啊……这，尹小姐……”小雨犹豫道，她也看过报道，隐隐觉得这俩人之间的事儿是真的，看着眼前这阵仗，她觉得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关门！”尹幽兰声音虽不大，态度确实她一如既往的无法动摇。 “幽兰，我只是关心你……”宫凌曦知道尹幽兰会有怒气，却没想到她会如此无理取闹。厚着脸皮进了门，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创可贴递给尹幽兰。 尹幽兰仿佛听到了个大笑话，“关心？宫先生你现在想起来了……刚才是在干什么？看电视剧吗？”抬手夺过他手里拿着的纸袋，又立刻反手丢到宫凌曦脸上。 宫凌曦没料到她会这么做，躲闪不及，迎面挨了一下，捂着脸道，“幽兰，你要明白，盛利也是公司的签约艺人，我作为公司的老板也不好在那么多人出面说什么的……”宫凌曦解释道。 “噢，”尹幽兰面色缓和，仿佛对他的解释很认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对着镜子道，“小雨，关门。” 小雨答应着，一脸乞求地看着宫凌曦，宫凌曦无奈，只好出了门，后脚跟刚刚过了线，身后一声闷响。 宫凌曦只觉得门轰然关闭的刹那，自己脑袋像是被雷给劈了，他从没见过哪个女艺人这么大牌，竟敢和经纪公司老板耍脾气。她看起来是个挺聪明的女人，那些都是假象吗？不识大体，脾气还不好，当初怎么会看上她？ 第三十七章 惩戒 “尹小姐……宫先生好像是生气了……”小雨犹豫道。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生气？”尹幽兰掏出湿纸巾仔细擦拭混着浓稠粉底的血迹，丝毫也不在意道，“那就让他去生好了，”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剧本，放在哪边了？” 小雨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刚想劝她赶快回去处理伤口，再次看到镜子里尹幽兰明显不容抗拒的眼神，只好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两本剧本，递给了尹幽兰，尹幽兰接过剧本立过来打量了一下厚度，抬头对小雨道，“帮我拿瓶矿泉水，谢谢。” …… 盛利完成工作之后，发现汪煶竟然不见人影，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谁来看谁的，又想起刚才，自己只不过出出气，他就那么紧张，那个尹幽兰，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都是那个狐狸精害的，“果然天生就会迷惑男人……”盛利望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咬着牙道。 她一个人在洗手间自言自语，门却忽然开了，盛利下意识地转头，进来的人竟是尹幽兰，真是冤家路窄。 盛利笑了笑，高傲地仰起下巴，“我当是谁呢？远远的就闻见一股骚味儿，呛死人了……”脸蛋好了不起，拍了大导演的电影了不起，不就是凭着会勾引男人上位的吗，除了勾引男人，还会什么，盛利觉得很是过瘾，挑衅地望着她，等着回应。 尹幽兰一眼也没有看她，转身将门后一块“正在清扫”的牌子放到了洗手间门外，背过身落锁，洗手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尹幽兰拿出藏在背后的手，终于抬起头直视盛利。 “你干什么？你还想在这儿打我一顿不成？”盛利有点慌，看到她手里握着厚厚一叠东西，像是一本书，而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神，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冰冷，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她猛然想起，这还是尹幽兰第一次正眼看她。 “我以为你很笨的，原来还挺聪明。”这次轮到尹幽兰笑了，鹅蛋小脸上如沐春风，“猜对了，我就是想打你一顿。”尹幽兰已经蹲点二十分钟了，确定洗手间里没有别人，此刻锁了门，看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尹幽兰已经一个箭步，欺到她近前，将她堵在墙角，将手中的剧本搁在洗脸台上，反手一个擒拿，抬脚再一踢膝盖窝，就将盛利撂倒在潮湿的大理石地板上。 “没想到就你这两下子，也敢在这里欺负人？”尹幽兰悠然道，单手反抓着盛利的双手，穿着小高跟的脚踩在她跪地的小腿上，“知不知道你的招有多烂！得罪我不说，还让一屋子人讨厌你。还有，你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无论盛利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镜子中，尹幽兰细瘦的手臂显现出精致的肌肉线条，“我比你红啊！就算我打肿你的脸，老板就算再生气也会息事宁人，谁让我的价值比你高很多！” 尹幽兰稳稳攥着她的头发，凉凉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谆谆善诱，没有说一句假话，盛利听起来却是又生气又无助，她心中慌乱，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你勾引我的男人，还敢打我……最近的狐狸精怎么都这么不要脸啊……” “你的男人？汪煶吗？”尹幽兰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就他那种货色，送我一打我也不要！” 抬眼望见洗手台上放着的剧本，仿佛终于想起了正事，她举起厚厚的剧本，卷成桶状，用手掂了掂，“这个重量够，没有棱角，打在头顶，有头发盖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今天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文件夹砸我的头，害我想起这个好主意……所以，今天你就在这里乖乖的，直到我消气为止吧……” 仍然存有一丝疑惑的盛利，终于在剧本落下的当口明白了尹幽兰不是开玩笑，抱着头哀叫着。尹幽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笑意渐渐转冷。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怎样的疼痛，仿佛是千钧的重量砸向头顶，巨大的冲力让人立刻就流出眼泪，脑袋像一个皮球被挤压着生生承受着这巨大的力道，连双耳都麻木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下、两下……挣不脱，逃不掉，反抗只会迎来更大的惩罚，生活是无尽头的黑暗，没有人来救她，直到死，都不会得到解脱…… 尹幽兰终于脱了力，放开了早已麻痹手，盛利吓得完全没了脾气，只顾缩成一团，尹幽兰望着她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黑色的房间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孩，她记得那个时候，女孩好害怕啊…… 尹幽兰垂着头，捡起落在地板上已经有些凌乱的剧本，转身打开了门，没有再看盛利一眼。门口站着一个人，太高大了，她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于是她仰着头辨别了好久，才想起，原来是宫凌曦，宫凌曦的表情阴晴不定，她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好看的嘴唇一张一阖的，尹幽兰听在耳里却只有嘈杂的噪音，仿佛是听收音机调台的时候常听到的吱嘎声……走廊里静悄悄，大家已经手工回去了。 宫凌曦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他挡着一个人，那人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她，这眼神，让她生气。 尹幽兰笑笑，难得好心情似的，踮起脚在他耳边道，“管好你的女人，你相不相信，她下次再得罪我，我就让她消失在你眼前。” 尹幽兰收敛笑意，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余光里瞥见汪煶脱下外套，疾步奔进了洗手间，他已经有了其他珍惜的人了。汪煶，你这个骗子。 走廊尽头，小雨抱着一瓶矿泉水，一脸不安地望着她，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手腕却被人拉住，“幽兰，我送你回去……”没有等她回答，就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向电梯，动作很轻柔，仿佛是在保管一件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雨赶紧跑过来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尹幽兰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没有挣扎，弓着身子依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闭上了湿润的眼睛。 一直很好奇呢，林絮手上握着字典打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本以为那一定会很痛快，很解气，尹幽兰从来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悲伤，一下比一下更绝望…… 第三十八章 性命 尹幽兰斜倚在宫凌曦车子的窗户边，无意识地望着眼前一片虚无，怀里抱着一瓶矿泉水，身上披着小雨的纯白色休闲外套。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车内就他们两人，车子在公路上飞驰，宫凌曦望着前方，道，“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睚眦必报，打了人家一顿自己还哭了……” 尹幽兰倒是听到了这句话，瞥了他一眼，冰冷道，“宫先生，作为公司的ceo，这点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有什么批评或不满，请通知我的经纪人……” “你……”宫凌曦又被她一句话打击地满地找牙，“我什么时候批评你了，我敢批评你吗我？” 尹幽兰却别过眼继续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请宫先生说话之前，先弄明白自己的身份……” 宫凌曦觉得她恢复了元气又开始无理取闹，恼怒道，“尹幽兰，你说要我摆正身份，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宫凌曦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低声下气过？我千方百计讨好你，你发脾气我忍着，你打人我还帮你放哨！” 尹幽兰并没有对他的投诉表示理解，还是望着窗外，幽幽道，“宫凌曦，那些事情都是你自愿做的，但只要我不需要，无论你付出多少，我都不会感谢你……” “那你想要什么……”一句话还没问完，耳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对面一辆车子迎面驶来，速度太快已经避闪不及，宫凌曦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横过来撞向了迎面驶来的车子，轰的一声巨响，尹幽兰只觉得身体随着车子猛地弹跳起来，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座位里，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好可怕……尹幽兰一个人在黑暗中游走，摸不到尽头，忽然有人牵起自己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贴着自己的指尖，尹幽兰觉得终于安了心，“阿锺……”她口里念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睁开眼…… 出现在眼前的双眼，不是夏博岚黑亮的大眼睛，而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见自己睁开眼睛，那双眼惊喜地闪了闪，“幽兰，你醒了？”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头上缠着纱布，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怎么是你？这里是哪儿？”尹幽兰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得到了答案，这是医院的病房，想起身却觉得浑身一阵麻木，“不要急着起来。” 宫凌曦忙按住她，“你扭伤了脖子，再休息一会儿吧。” “噢……”尹幽兰倒是没有反抗，乖乖躺回去，抬眼才看见小雨也在屋里，还有samy。 samy见到幽兰正看着他，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我的姑奶奶，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宫先生都在这里陪了你一整夜了。” “一整夜？”尹幽兰这才恢复了记忆，昨天收工之后出了车祸，然后发生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眼睛再次回到宫凌曦身上，这下才发现他竟然是坐在轮椅里，右边的胳膊吊在脖子上，“你胳膊怎么了？” 宫凌曦满不在乎地笑笑，“有点骨折，不碍事。” samy则不太认同他这个说法，“要不是宫先生在撞车的时候把方向盘打到右边，现在伤成这样的就是你呀。” “什么……”尹幽兰当然明白samy的意思，中国大陆地区，汽车靠右行驶，驾驶座在左边，遇到危险，驾车的人往往会左打方向盘，所以副驾驶就变成了车子里最危险的位置，而宫凌曦在那样危机的关头向右打了方向盘，那就意味着…… “扣扣扣……”医生带着护士敲门进来，看见宫凌曦也在这里，招呼道，“凌曦也在啊，你的伤势还是回病房去静养比较好。” “啊，哈哈，孔叔，我这就回去了，看到她醒过来我就放心了。”宫凌曦仿佛是调皮捣蛋被大人逮住的样子，平日里霸道和自以为是都不见了，“幽兰，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孔医生，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您好。”尹幽兰乖巧道。 “尹小姐你好，”孔医生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这么紧张，我都说你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他偏不信。” “哎呀，孔叔你别说了……”宫凌曦赶快打断他，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孔叔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又对尹幽兰道，“尹小姐伤势不严重，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是睡眠不足，所以现在才醒，你们年轻人啊，工作起来命都不要了，要注意休息。” 尹幽兰感激地道谢，心里感叹，她不是工作不要命啊，她是睡眠障碍太严重。 “噢，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吗？”尹幽兰故意忽略宫凌曦带来的压迫感，梗着脖子问。 “是呀。”孔医生笑着答道，瞥了一眼一旁坐着沉默的宫凌曦，仿佛是在恶作剧似的。 “那麻烦您，我想现在就出院。”尹幽兰一眼也不敢看宫凌曦，快速说完了自己的请求。 “好哇，那就来办一下手续吧。”孔医生又对宫凌曦道，“你，快点回去躺着，都脑震荡了还乱跑。”转身走出了病房，小雨默默跟了出去。 脑震荡？！尹幽兰只觉得这个词听到耳朵里也让她震荡了一把，眼神一跳，坚持着不想抬眼面对他。 “我……回去了？”宫凌曦问，声音讪讪的。 “嗯。”尹幽兰垂下眼帘，应了一声，都不敢抬眼看他。 病房里很静，小雨去办出院手续了，samy帮宫凌曦推着轮椅送他回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 第三十九章 感谢 尹幽兰独自呆在病房里，数着自己的呼吸，她记起来了，撞车之前，她刚好对宫凌曦说，只要是她不需要的，无论他付出了什么，她都不会感激。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而那时呢？那辆车冲过来的时候情况着实危急，没有人能预料那一撞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而宫凌曦，竟然毫不犹豫地豁出性命保护了她，这样的恩情，是她可以随便说说“我不需要”就不放在眼里的吗？ 而宫凌曦，是注定要死在她手里的，难道，到时候让他死得痛快一些就算是报恩了吗？ “扣扣……”samy敲了敲门，进来，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你刚才是怎么了？人家宫先生为了救你差点就没命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尹幽兰双手纠起被面，失神地望着前方，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欠他……” samy并不知晓她这句话的深层意思，安慰道，“已经欠了，还有什么办法啊，我看啊，宫先生对你是认真的，你要是喜欢人家，就不要再犹豫了，要是不喜欢，就趁早和他说清楚……” “是吗？”尹幽兰应道，仿佛是在问samy，又仿佛是在问她自己。 问她喜不喜欢宫凌曦，她无疑是喜欢的，如果没有事先的计划，只是在电梯里偶遇，那么他们应该会比现在更快靠近。 然后，就像是她之前大部分的感情一样，互相温暖着一起走一段时间，然后好聚好散。而那个人，是把夏博兰的仇人之子，这让一切变得复杂而不定。 “幽兰，”samy坐在尹幽兰床边的椅子上，正色道，“宫凌曦在这个圈子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也知道宫家吧，他爸爸宫辰在商场上被称作钢铁皇帝。 那些财产早晚也是他的，既然他对你这么有心，不如就试着交往看看，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宿，再不济，对事业也有帮助……” 尹幽兰知道，samy分析利益的时候从来都是这么直接，他说的也对，只是，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抱着下地狱的决心去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她的良心早该被狗吃了。 尹幽兰抬手取下碍事的护颈，脖子已经不疼了，却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看小雨不错，不如你有空的时候适当培养一下。” samy没有在上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是笑道，“怎么，把她培养出来抢我的饭碗啊。” 尹幽兰微笑着回答，“不是做你的对手，而是做你的帮手。”琥珀色的眼眸中银光流转，samy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炫目的光彩，他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尹幽兰则回答，“对你有好处的意思。”然后下床，找出了自己的衣服，请他出去了，那一瞬间samy发现，自己也许从来都不曾了解这个女人，连他这样接近的人都无法揣测她的想法，那么真的是太可怕了，跟她在一起共事，从来不会被亏待，但选择却只有那么一点点，要么从，要么死。 进入公寓之前，尹幽兰先用遥控器打开了所有的灯，夏博岚不在家，没有人开着灯等她。夏博岚从来都不会忘记，即使他根本看不到任何灯光。他说过，整个世界，只有一个人对他来说才是真实的，就是尹幽兰。而对于尹幽兰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尹幽兰是夏博岚创造出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夏博岚，也就没有了尹幽兰。 “那些事情都是你自愿做的，但只要我不需要，无论你付出多少，我都不会感谢你……”已近黄昏，宫凌曦一个人躺在光线昏暗的病房里，窗帘低垂，他不想见光，耳畔一遍一遍飘过这句话，无情至极的话语，从这个冰冷女子的口中说出来，却化作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那是一个，他从来都没考虑过的问题，在浑浑噩噩过了三十一年人生之后，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绝望。 求之不得并不是最绝望的事情，绝望在于完全没有头绪。追求女人，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可以用钱收买，带她吃好吃的东西，去美丽的地方，制造各种各样的惊喜，送她名贵到尖叫的礼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女人是不爱钱的，但他们难以抵挡一样东西，那就是爱。如果一个男人，为了她可以豁出性命，她怎么可能不感动？而尹幽兰就有本事不感动，宫凌曦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她根本不是女人，是其他什么动物。她太冷静，冷静道稍微靠近就弄个透心凉。 爱她，仿佛就是要不分场合，不顾身份，在任何时刻都以她为先，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可以有任何东西比她还重要，而即使做到那个程度，她也完全有可能轻飘飘说一句“不需要”，然后踏碎他一地的真心再扬长而去。 四周已经漆黑，宫凌曦才猛然想起最初的情感，第一次见到她，只不过觉得她惹人怜爱；第二次见到她，只不过觉得她很漂亮，想靠近，想占有而已，那个时候，他并不否认自己打算和她一夜欢愉再始乱终弃；欢愉过后，却开始觊觎她的心。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受她的控制，时时刻刻想看到她，无时无刻不关心她，因她的冷漠而感到愤怒，因她的无情而感到绝望…… “吱……”病房的门，从外侧被推开一条缝，粉色衣角映着雪白的手臂，室内的阴影掩去了人脸，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宫先生？” 宫凌曦整个人噌的一声从病床上弹起来，头上一阵眩晕，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章 探望 “宫先生？”粉色衣角映着雪白的手臂，室内的阴影掩去了人脸,，宫凌曦整个人噌的一声从病床上弹起来，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口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宫凌曦的动静，而是轻轻将门敞开，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宫先生？你睡了？” 走廊的灯光流泻在地面，如展开的折扇，宫凌曦已经躺回去，灯光照射在他脸上，他闭上眼装作睡着了，在如此迷茫的时刻，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朝思暮想的人。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这里是vip病房，除了值班的护士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打开室内的灯有可能会吵醒宫凌曦，而尹幽兰又不敢走进漆黑的房间，索性就敞着门。 尹幽兰的脚步很轻，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还是能够辨别出越来越近了，宫凌曦努力保持呼吸平稳，感受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她在做什么呢？宫凌曦又是紧张，又是期待，那么阴影却又移向一旁，原来，她只是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尹幽兰坐在自己身边半天也没有动静，宫凌曦闭着眼睛觉得很是疑惑，正当宫凌曦打算结束这场幼稚的游戏装作幽幽转醒的时候，有个冰凉柔软的东西攀上了自己的额角，那是尹幽兰的手指，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么疏离冰冷，而是有些暗哑，她天真地自言自语，冰凉的指尖沿着脸庞一路向下，“这么深邃的眼神，下巴的线条也这么硬朗……” 宫凌曦听到她讲的话，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脑袋里有一团火瞬间爆发，仿佛能听到那猎猎的声响。 “呵，”尹幽兰仿佛并没有察觉他的变化，兀自笑了一声，继续自言自语道，“长得像个大叔似的，灵魂还是个孩子……”指尖触到了他薄薄的嘴唇，一触即离。 尹幽兰起身的刹那，手腕被捉住，她低呼了一声，本能地挣扎两下，仿佛是偷鱼吃被当场捉住的猫。宫凌曦没有给她机会从自己手心脱离，而是开口道，“开下灯，我手不方便。” 尹幽兰没有忤逆他的意思，抬手打开了台灯，不料被宫凌曦轻轻一带，整个人向病床上扑倒。灯光大亮，近在咫尺，二人四目相对，暧昧的姿态加速了他们的呼吸。 “你胳膊不疼啊……”尹幽兰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狠狠压着的那支包扎得像一根火腿的手臂。 宫凌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哎呦……”他一时没忍住嚎叫了一声，又觉得太没面子，只好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道，“帮我叫下医生……” 尹幽兰平日里冰冷雪白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尴尬的神色，宫凌曦看在眼里都不想叫医生来了，今天她没有把头发披下来，而是梳成个蓬松的马尾放在一边的肩膀上，栗色的卷发包住耳朵，清潭般澄澈的双眼显得更加明亮。 孔医生已经下班了，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值班医生，仔细检查了宫凌曦的手臂，确认没事，就出去了，临走前还亲切地和尹幽兰打了招呼，说很喜欢她的电影，而一同进来的护士却闪着八卦的目光在一旁偷笑。 明亮的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尹幽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手指拨弄着绘着纷飞樱花的白色裙摆。宫凌曦想开个话题，就说，“外面都黑了……”刚吐出这几个字，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这么说不就是明摆着赶人吗？一眼瞥见放在门口茶几上的果篮，赶忙道，“你给我带了什么？” “嗯……”尹幽兰点了点头，“回去睡不着，我来看看你。” “睡不着？”宫凌曦觉得受宠若惊，“你不用担心我的” “噢，我没有，我只是失眠……”尹幽兰还真是实诚啊。 “你没事吧，那我先走了，打扰你休息了。”尹幽兰转身就想走。 不能让她逃了，他觉得这一刻必须留住她，忽然捉住尹幽兰握着的手，道，“幽兰，我爱你。” 第四十一章 表白 “啊？”尹幽兰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他这样讲，讷讷地讲了句大实话，“我可不爱你。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轻轻一挣，就摆脱了宫凌曦已然僵硬的钳制，举着勺子继续喂他吃粥。 宫凌曦也没料到尹幽兰可以这么直接地回绝他，低着头机械地一口一口吞咽，刚才尝着香浓美味的粥味同嚼蜡，沮丧道，“你就一定要这么诚实吗？” 尹幽兰瞟了他一眼，问到，“诚实不好吗？” “好啊……”宫凌曦忽然觉得自己又占据了主动的位置，继续道，“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一不做二不休道，“我看你也刚恢复单身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交往吧。” 尹幽兰不看他，低眉道，“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刚进这个圈子，还有挺多要学的，我没时间。” 宫凌曦睿智冷静的一面终于在这个时候才迟迟开启，听她这么回答，反而有些安心，她没有冷冷拒绝，而是说了个借口，这太好了，“和我交往，你可以节省太多时间了，”见尹幽兰终于抬起头正眼看着他，仿佛受到了鼓励，如数家珍道，“我手里的资金、人员、院线……” 尹幽兰笑着打断他，“宫凌曦，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把自己打包卖了，问我想不想买吗？” 宫凌曦停下来，看着她，她的表情没有往日的冰冷，反倒像是看个孩子一样的慈爱，而自己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是啊，他是挺不懂事的，竟然不了解，原来付出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得到她。 “额，还有……”尹幽兰丝毫没有察言观色，继续道，“我也是你的员工，签了合同的，你把公司的运作当什么，把股东的利益又摆在哪里？” 尹幽兰说着说着，停下来，终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今天，本来特意要表达谢意的，而现在，这个情况下，他气得是不是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尹幽兰抬起头，仔细观察宫凌曦的表情，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目光中，有怒气，有无奈，还有伤心，她挫败地站起来，还不如不来这一趟。 虽然激怒他是个好方法，但是不是应该挑个时间，比如，他身体康复的时候，让一个脑震荡的人彻夜无眠，是不是太惨无人道了？ 还是快点消失好了，尹幽兰提起保温桶，挎上包，打开门。 就在尹幽兰闪身出门的刹那，身后宫凌曦的声音响起，“幽兰，今天谢谢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心来看我。”眼神幽幽的，眼框里还闪烁着晶晶亮的东西。 尹幽兰侧过脸，不敢看他，轻轻说了一句，“我还没有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还有……我明天会再来。” 带上门一路狂奔，好像背后有什么在追赶自己，一旦被追上了，就会被抓住，再也挣脱不掉……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纯白的浴室里水汽氤氲，尹幽兰缩着脖子往水里浸了一些，水面漂浮是白色泡沫沾到了耳垂上，鼻尖萦绕着精油的气息，终于可以将那些纷乱的思绪赶走片刻。周身温暖安静，叫人昏昏欲睡，稍微放松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吧。 “兰……兰……醒醒……”尹幽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胳膊被人从温暖的水里提出来，湿漉漉的皮肤表面被游走在浴室里的凉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尹幽兰正看睁看见叫醒自己的人果然是夏博岚，又有些意外道，“阿锺，你回来了，害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夏博岚没接这话茬，转身数着步子找到了浴巾，披在尹幽兰身上裹紧，直接将她抱出了浴缸，说话的声音明显很是不高兴，“早就告诉你不要在浴缸里呆太久，一不小心呛到水怎么办？” “对不起，我太累了……”尹幽兰坐在床边结果夏博岚递过来的一件触感极好的睡衣，低下头道。 “你呀，”夏博岚扶着她的肩膀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肩膀脖子找到了那光洁的额头，屈起中指狠狠弹了一下，“就知道装出委屈的声音欺负我。” “呵呵，”尹幽兰抬起头对着他笑，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凑到她耳边道，“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嗯，”夏博岚终于放松了紧绷的冷脸，露出许多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听说你出了车祸，所以急着回来看看，现在发现你还有心情欺负我，应该没有大碍吧。” “嗯，我没什么事，只是脖子有些扭伤，当天就出院了，”尹幽兰将脸颊靠在夏博岚有些单薄的肩膀上，轻轻道，“是宫凌曦救了我。” 沉默，夏博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双手将她单薄的身体拥进怀里，缓缓收紧。 第四十二章 犹豫 沉默，夏博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双手将她单薄的身体拥进怀里，缓缓收紧。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尹幽兰双手反搭在夏博岚的瘦弱的肩膀上，仿佛抱着自己一般，轻声问道，“阿锺，宫凌曦……你以前和他关系怎么样？” 夏博岚身子一僵，仿佛是付出极大的努力压抑着什么，声音有些颤抖，“我个这样子……”他断断续续说着，说到这里，停顿了半晌，仿佛需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我这个样子，是他……是他……” 尹幽兰感受到了他的激动与虚弱，心口仿佛被插了一刀，绞痛难耐，在他怀里转身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 “阿锺……”叫出他名字的刹那，眼泪也啪嗒啪嗒落在夏博岚的衬衫上，晕开一点一点，越来越密，“阿锺，我不该问你这些，都是我不好……” 夏博岚平静些许，手掌抚上尹幽兰的后脑，在那滑如绸缎的黑发上拍了拍，安慰道，“我没事，你不是就在我身边吗？只要有你在，我都没事。” …… “叩叩叩……”有人站在门口，敲了几下敞开的门，屋内相拥的两人都没有立即分开，他们知道，来人不会是别的人，只有可能是小姜。 “什么事？”夏博岚微微侧头，问道。 “少爷，”小姜也没有因为看到面前的场面而惊讶，只是平静道，“与原先生见面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后天下午。” “事情还没有办妥吗？”尹幽兰抚着夏博岚的肩膀坐直身体，替他拢了拢乱掉的发型道，“我没事的，你还急着赶回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 夏博岚摇摇头，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车祸现场有网友将照片放上了**，很多网友认出车里坐着的是你，还是小姜看到了告诉我的。” “什么？**？”尹幽兰赶紧从床上跳起来，离开夏博岚的怀抱，光着脚飞奔到一旁的茶几上拿自己的手机。 果然，首页上就有，竟然那么多人点击回复，这下惨了，与宫凌曦的绯闻还没被人淡忘，她就又出现在了宫凌曦的车里，samy一定快气爆了吧，这都是她自己的错。但是为什么新闻都播了一整天，自己还没收到samy的电话呢？ 尹幽兰觉得蹊跷，立刻打电话给samy，samy并没有抓狂，甚至没有一点怨言，只是平静地问了句，“你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反应，尹幽兰很不习惯。 尹幽兰问，“怎么没有通知我？” samy犹豫了片刻，回答说，“是宫先生提前和我打了招呼，说这件事情他会配合处理，希望这段时间不要打扰你，未来两天的日程也帮你排开了……他知道你会失眠，想让你好好休息，没事就别出门了。” “好的，我知道了。”尹幽兰挂了电话，坐在床边的躺椅上，又翻出刚才的网页。 照片很多，角度竟然来自四面八方，公路上的闲人也真够多的，尹幽兰庆幸那时自己晕了，逃避了那场混乱。 照片里的宫凌曦半边脸颊染着鲜红的血，一脸的焦急，丝毫不顾粘稠的血液流进眼角，而是将她从车里抱出来放在地上，不停地唤她醒来。 他明明伤得更严重啊。尹幽兰知道骨裂的疼痛，他是怎么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仅用一只手把她从车里完好地搬出来的？ 宫凌曦是很要面子的，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表现得这么失态。尹幽兰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担忧，仿佛有眼泪在他干涩的眼眶中打转。 在尹幽兰的印象里，宫凌曦是个毫无定性的花花公子，自己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抓住他。尹幽兰从来没有计划过要得到宫凌曦的心，在她的印象里，男人都是不可信的。而看如今的情势，难道宫凌曦真的爱上了她，他昨天不是随便说说的？ “兰？”夏博岚听她半天没动静，试探地唤了一声，“兰，你睡着了？” 思绪陡然断裂，尹幽兰抬眼望着夏博岚孤寂空虚的眼神，竟然在心中升起许多愧疚，竟然抿着嘴，没有回答他。 “兰？”夏博岚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次声音放轻了很多。 尹幽兰咬着嘴唇，看着他从床上下来，数着步子找到了躺椅，修长的手指沿着椅背向下摸索，终于触到了她披在肩膀上的长发，手指力道放轻，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又数着步子回到床边。 夏博岚尽量轻柔地将尹幽兰放在床面上，又托起她的脖子，调整了一下枕头的角度，低头凝神细听，她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 尹幽兰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看着夏博岚冰凉的指尖滑过她光洁的额头，触在那眉心，轻轻将纠紧的眉间揉开。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拢到一边，拉起被角覆盖在两人身上。 感觉到身边床面的凹陷，尹幽兰躺着没动，淡眉再次轻蹙，却努力控制住呼吸的频率，不让他发现。如果夏博岚的指尖再往下滑一寸，应该就能触到尹幽兰眼角的一丝泪痕。 尹幽兰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薄薄的手机仿佛嵌进血肉，好痛，是血肉撕裂的痛…… 第四十三章 主动 宫凌曦有点烦，他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烦了一整天，这烦，是他自己找的。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他告诉samy让尹幽兰没事别出门，看来尹幽兰乖乖听话了。不出门，自然也到不了医院，宫凌曦一想起这个就直想抽自己嘴巴。 当时情绪太激动，生怕她被家门口的记者围堵，就把语气给说得坚决了些。可是，尹幽兰昨天离开的时候明明说了，要过来看他的呀。 不会是听错了吧？不能够啊，他明明当即掐了自己的胳膊确认没有做梦。那就是尹幽兰食言了，说谎的坏女人，活该要变成长鼻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宫凌曦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搓了搓脸，转脸望向窗外，天边开始晦暗，太阳都快下山了。 她现在在干吗？她怎么会是那么听话的人？不让出门就不出门？猛然想起那些照片，仿佛被人狠狠拍了天灵盖。难道是和他在、一、起？ 对啊，**上都轰动成那个样子，他宫凌曦和尹幽兰在一辆车里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情，还会有人不知道吗？ 再也忍耐不住，宫凌曦拨了个电话给尹幽兰，电话还没接通，他就像被电到一般迅速地按上挂机键。好在没接通，他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候打电话给尹幽兰，说什么呢？问她，你怎么还不来，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 以他对尹幽兰的了解，尹幽兰绝对会用那早就熟悉的冰冷语气磕得他满地找牙。聪明俊朗不凡潇洒倜傥身材好如他，怎么能老是被她侮辱？ 惹不起，咱躲得起。 于是宫凌曦英明地，果断地，拨出了汪煶的号码，电话通了，嘟嘟的声音有点不一样，不是国内的声音。 “找我干嘛？”汪煶接起电话，声音里透着疲惫。 “你在哪儿啊？”宫凌曦的好奇心战胜理智，猴急地劈头就问。 “巴黎啊，我刚下飞机，出什么事了？”汪煶下意识地，老实地回答了宫凌曦的提问，并且体贴地跟上了一问。 “噢……”宫凌曦听他说不在国内，心里一喜，他应该没和尹幽兰在一起，“我……我出车祸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来医院看我。” “噢，好，我明天晚上就能到，你别出院，等着我啊。”汪煶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给逗乐了，也没多想。 “好。” 宫凌曦做贼心虚，又和他扯了些有的没的才挂了电话。因为自己心里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也忘记了问汪煶干嘛无缘无故去法国，还这么匆忙。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宫先生，是我，我进来了。” 宫凌曦惊喜了一下又立刻垂头丧气，小陈从他回国就一直当他的秘书，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内心的期待已经战胜他的理智了呀。 果然是小陈推门进来，宫凌曦要求她每天下班之后过来汇报公司的情况。实际上，没什么好回报的，公司没有他也可以有条不紊地运行，重大事情打个电话即可。之所以这么要求小陈，是因为，宫凌曦不希望每天除了穿白大褂的，连一个“活物”也看不到。 “老板？”跟着宫凌曦很多年的这个“活物”小陈，果然不愧是个蕙质兰心的好秘书，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老板情绪上的反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宫凌曦板着脸郁闷道，仿佛是为了抒发郁闷的情绪，脸也水平旋转了四十五度角。 小陈在他宫大老板身边混了这么久，对他的事情也了解得很详细，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眼病房空间，就猜出了**不离十，小心试探道，“尹小姐……今天没来？”作为宫凌曦的“近臣”，这个事情，她还是问得的。 “嗯……”宫凌曦的那些桃花债，许多也是由小陈参与处理，因为宫凌曦不接电话的时候，那些花儿朵儿只能将电话打到公司，久而久之，宫凌曦与小陈的关系被荒唐地拉近了，宫凌曦当小陈是个好管家，用着很顺手，小陈则觉得自己和拉皮条的差不多，不同在于后者是负责找女人，自己则是负责挡女人。 也许是一整天只顾着生闷气，没有说什么话，憋闷坏了，宫凌曦竟然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这女人怎么就这么捉摸不透，你对她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还刀枪不入了……” 小陈坐在椅子上听他讲了一大段话，偷偷瞄了一眼手表，心里好想下班啊，于是趁着他说累了喝水的空档插话道，“老板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你说的那种无情的女人，她表现得像冰山，只能说明她是想保护自己，其实啊……我觉得尹小姐内心还是很脆弱的……” 这一句话终于给了宫凌曦一点希望，顺利遏制了他继续倾诉的**，只见宫凌曦沉思片刻，道，“那我该怎么办？” 小陈看这个状况，觉得自己劝解有效，立刻乘胜追击，“我觉得你应该先迈出一步，让她看见你的诚心。绝对不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定要每天缠着她，绝对有效！”心里另一个声音却道，老板啊，拜托你去缠着尹小姐吧，千万别再占用我下班时间。 “你骗人的吧……”宫凌曦表示怀疑，眼看着又要倾诉自己的观点。 小陈察觉端倪赶快抢答，“真的！”顺便用“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的眼神盯着宫凌曦，希望把他盯得心虚一些，看他面色稍缓，放松了争辩的那根弦，又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我有个朋友啊，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男同学追她，她嫌人家丑，就没答应，结果人家不死心，天天早上给她送早餐，风雨无阻，偶尔天气好的晚上还抱着个吉他到她们宿舍楼下唱情歌，如此半年，你猜怎么着？我那朋友跟我说，她觉得那男同学看着看着，也就不丑了，就答应和他交往了。” “是吗？”宫凌曦挑了挑眉，表情却有些痴呆，这个故事明明比较离奇，却叫人不由得抛却理智期盼那是真的，“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宫凌曦似乎找回一些理智。 “他们……”小陈垂下眼帘，嘴角翘起，道，“他们……已经打算结婚了……” “真的啊……”宫凌曦仿佛终于找到了相信这个故事的理由，沉吟片刻却又反驳道，“我长得又不丑，这招恐怕不行，更何况，本大爷从来都是等女人投怀送抱，哪有让本大爷死皮赖脸的道理。” “额……老板英明。”小陈笑容有些僵硬，心里松了口气，安慰自己道，能快点下班就好。 “那小陈你先下班吧，最近辛苦了，加班费我会算给你的。 宫凌曦的心情仿佛已经大好，说话的表情竟有些虚幻，仿佛自己的思绪早就从这间病房飘出去了。 死皮赖脸吗？偶尔试试，也挺新鲜的…… 第四十四章 调查 尹幽兰的牙齿洁白整齐，如保存完好的贝壳，而照片上20岁的尹幽兰却是有虎牙的，骨瘦如柴的她装扮得性感妖娆，与现在的她比较，稍显青涩。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那是她刚入行的照片，那四颗鲜嫩的小虎牙绽放在如花的笑颜中心，整个人显得活泼灵动，如隐藏利爪的小野猫。 汪煶手里捧着一本边角泛黄的陈年旧杂志，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双手竟颤抖起来。叶琅，也有四颗虎牙，笑起来也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要把牙齿整理成现在这个样子？ 桌子对面的男人，身着旧风衣，长相平凡，丢进人堆绝对找不见的那种，他搓了搓带着金黄胡渣的下巴，用湖水般的蓝眼睛审视着汪煶，用法国口音的英文对他说，“她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啊，不是她，不是叶琅。 尹幽兰出生在法国巴黎，父亲是中国人，叫尹诺，是个知名的画家，母亲是越南人，很早就去世了。她在法国二十七年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有痕迹可循，毕业于音乐学院钢琴专业，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做模特，直到去年拍了电影进入影坛。 不是叶琅啊，他记得十一岁的叶琅已经能画出像模像样的油画，她是喜爱绘画的孩子，怎么去学了音乐？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找私家侦探，从前只是在国内查叶琅，而没有叶琅的出境记录，也没有想到她会出国，毕竟那个时候，十一岁的叶琅还是个小女孩，就算可以用偷渡的方式出国，也不可能找到方法。 自从见到这个尹幽兰，汪煶觉得如果她就是叶琅，那一定能在她身上查到蛛丝马迹，而尹幽兰之前没有来过中国，在国内却查不到，于是雇了法国这边的侦探展开调查，竟然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汪煶觉得很不甘心，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都盼着尹幽兰就是叶琅，那么，也许叶琅是在恨他，也许是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失忆了。那些只有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不现实情节他也愿意毫不犹豫地去相信，只要叶琅活着就好。 可是，老天就是不愿意给他这个希望，即使他已经做好准备坠入荒诞的生活里。 琅琅，你真的死了吗？你怎么可以去死呢？ 那年她只有十一岁，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既没有老，也没有死。 时隔十七年，汪煶还是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一天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有躁动的分子在碰撞，矮矮的乌云，就是不肯落雨。叶琅从病房消失的第三天，在恨不得把整个城市都翻过来寻找之后，终于在江边发现了叶琅的鞋子，粉红色的皮鞋，上面镶满晶亮的水钻，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沿江的栏杆外，并拢放着，鞋尖直面滚滚江水。宫凌曦仍旧能够记得那画面有多么安静，在他的心里，只有波涛拍打着堤岸的声响，那感觉，就好像叶琅还站在那里，就穿着那双鞋，一动不动，她双目静静盯着江水，只是大家都看不见她而已。 没有找到遗书之类的东西，打捞的工作持续了一个月，没有找到叶琅，她一个小女孩，就这么孤零零消失了。汪煶一直都没放弃寻找，他坚信他的琅琅没有死，总有那么一天，琅琅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荒谬的信念一直被他小心收藏，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仍旧怀抱着那一丝希望。他从不与人谈起叶琅，仿佛这个人凭空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天也没忘记过。 尹幽兰的出现，让他燃起了希望，本来以为她会是呢，明明见了他会紧张，明明很抗拒他，叶琅会恨他也属正常，而她却不是，那么她的叶琅在哪里呢？ ………我是分割线，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墓地，坟头。 有个女子侧身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墓碑上，栗色的卷发披散在纯黑的大理石面上，映出倒影。女子眉目如画，唇角却挂着苦笑，怀里抱着一大束纯白的玫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柔软的花瓣。暖阳斜照，偌大的墓园就只有她一个人，漫山遍野整齐排列的墓碑之中，她纤细的身影几乎隐没其中。 “我在为你报仇呢……”女子轻声喃喃，“也许不是，我只是想杀人，而他们刚好有被杀的理由。”纤细莹白的手指拂过金色的字体，沾染微尘，“所以，无论是阿锺帮我杀了他们，还是我替阿锺灭了宫家，都没有什么分别。也许我天生就是嗜血暴戾的吧。” 远处有几声乌鸦鸣叫，丝毫没有打扰尹幽兰的思绪，“当时，你明明知道林絮往杯子里加了哪些粉末，为什么还是喝了下去？”琥珀色的双眸浮起薄薄的水雾，“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想离开我？”指尖描画着墓碑上的落款，那里写着，“女，叶琅”，女子望着天边血色的晚霞，幽幽问道，“如果你早知道我会变成这样，当年会不会愿意留下来保护我？” 四周寂寥无声，唯有风吹草低，撩拨她耳边的碎发，尹幽兰背靠着冰凉的墓碑，微张双目遥望隔壁的另一座坟，那墓碑的落款上也提着，“女，叶琅”。 这两座墓碑，恐怕是叶琅曾经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痕迹了吧。 尹幽兰站起身，拍拍黑色裤子上的白色尘土，并不留恋，转身远走。晚风吹动她身后的长发，她没有发现，叶启明夫妇的墓碑前排，另一座墓碑上也有叶琅的名字，却是刻着，“叶琅之墓”。 第四十五章 开始 已经很多天了，夏博岚还是没有打电话回来，成年之后，他们不会总在一起，但每天都会通话，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句话。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而如今，他们这算是失去联系了吗？ 在尹幽兰的心里，夏博岚有爷爷，有庄园，身边有许多愿意无条件效忠的人。他是有根的，而自己，只是一片随风飘零的叶子而已。与夏博岚的牵绊已经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断了联系，就好像活不下去一样。 所以此刻，尹幽兰的心情非常非常的焦虑。 夜幕降临的时候，尹幽兰洗过澡从浴室出来，如此寂寞的时候，她不敢再长时间泡澡，曾经也有过一些想法，想着如果有不好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那么她也就解脱了，比如车祸，比如洗澡的时候滑进浴缸里，那么她就不用继续怨恨，不用继续复仇了。 而今，她不敢这样做，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也见不到夏博岚，如果将那日的离别变成了他们的永别，自己是不是太孤单了？她无法忍受自己在没有夏博岚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手机铃声在灯火通明的偌大空间里回荡，房间竟显得更加空荡阴森，这一瞬间，尹幽兰忽然觉得挺害怕的。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滚过床面抓起了床头柜台灯下的手机，看到屏幕的刹那，面上不自觉的笑容僵硬，继而颓败。 电话却不是夏博岚打来的，而是宫凌曦，尹幽兰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想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却因为那一时的孤单，手指一抖，竟然接了电话。 “幽兰？”宫凌曦的声音响在耳畔，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还伴着些微喘息。 “宫先生……”听到他欢快的声音，尹幽兰隐隐地觉得有些怒气升腾，为什么每当她痛苦的时候，他却活得那么快乐。 “幽兰，我想你了。”宫凌曦的声音更显雀跃，仿佛更加放开了似的，尹幽兰都能想到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根去。 “我不想你。”存心给他惹不高兴，尹幽兰随口回了一句就打算把电话给挂了。 宫凌曦仿佛是有预感似的，急急喊了一声，“诶诶……你别挂啊，你不是说要来看我，怎么没来啊。” 额？尹幽兰手指徘徊在挂机键上空，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依稀是记得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还没等她回答，只听宫凌曦在电话里叫，“我就在你家楼下，给你带了晚饭，你快下来。” “什么？”尹幽兰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家楼下给自己电话，一瞬间，心有种被提来的感觉，她仿佛是管不住自己的脚，等脑子回过神，身体已经站在露台上往下看了。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你骗人的吧？”尹幽兰将电话凑到耳边质问道，语气里有些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怒气。 “你怎么知道我骗人？你下楼来看我了？还是，你正站在阳台上？”宫凌曦这下子倒是很敏锐，吓得尹幽兰猛得把探出的脑袋往后一缩，仿佛再慢一步就会被他看见似的。 “你臭什么美？我没有。”她自己都没察觉，这来来回回几句话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冰冷。 “快下来，我就在楼下呢，寿司不新鲜了。”宫凌曦很有良心地放过她，催促她快点下来。 尹幽兰冲着手机做了个鬼脸，就好像宫凌曦能看见似的，慢条斯理地抬起拇指，按下挂机键，然后换了双鞋就下楼去。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尹幽兰正巧看见大厅落地玻璃门外面的宫凌曦，他果然在那里，左手还吊在胸前，怀中抱着个深紫色餐布抱着的方形盒子，坐在轮椅里。高大的身影忽然变成个矮个子，面对来往的幢幢人影，有点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盯在手中餐布扎起的绳结上。 尹幽兰出了玻璃门，下了三级楼梯，来到宫凌曦面前的时候，他也察觉到了，刚好抬起头。 当那有些可怜巴巴的英俊的脸撞进自己视线的时候，尹幽兰愣了一下，她有点不太确定刚才电话里那个有点耍赖，有点霸道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那可怜巴巴的人一见她就可怜巴巴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也许是他正抬头仰视着她，那双平日里自信满满，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桃花眼看起来竟然楚楚可怜的。 尹幽兰被他问得一愣，犹豫一下就没有实话实说。 却见他还是睁着黑洞洞的大眼睛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今天要来看我吗？我等到晚上你也没来。” “额……”尹幽兰心一软还是将那句“我忘了”给咽了回去，破天荒地找起了借口，“我是想，你家人应该会在医院陪你，所以就没去。” 宫凌曦仿佛对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反而低下了头，手指拨弄着餐布的绳结，“不会有家人在的，我一个人很寂寞，希望你能来。”他一低头，头顶的发璇儿展露在尹幽兰的眼前，他今天没有特意用定型的产品梳头，乌黑的头发看上去软软的，给人一种想要抬手去揉一揉的冲动。 这样的气氛让尹幽兰有些紧张，她向来擅长占据主动地位，直来直去，所以当她处于被动地位的时候就难免有些慌乱。 所以，宫凌曦的手指还在拨弄那绳结的时候，眼睛一眨，手中一轻，再低头去看手里已经空了，宫凌曦愕然抬起头，正看见尹幽兰手里抓着餐盒掩饰身上最后一丝不自在。 她几乎是用抢的把那食盒抢了过来，在一秒钟之内又变回了那个对着外人时温顺的尹幽兰，冲着宫凌曦摆了个完美的微笑，“谢谢。”抬腿就回了大厅。 宫凌曦抬手徒劳地做了个抓的动作，无奈尹幽兰流窜得太快，一阵风似的。他根本跟不上这样的节奏，寿司他特意买了两人份，是想和她一起吃的，想去她家里坐坐还特意把轮椅推出来装可怜，现在站起来跳着追过去又太破坏他高富帅的美好形象。 唉，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硬的心肠呢？ 正在懊恼的时候，宫凌曦却惊喜地发现尹幽兰又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保安一起。 “既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我看你不方便，所以拜托保安大哥帮帮忙。”现在说话的是正常的尹幽兰，面瘫的表情，冰冷的声音。 另一辆车刚到达楼前就看见了这一幕，两个保安将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抬上了台阶又推着他到了电梯前，而尹幽兰修长的身影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车里的汪煶下颚泛着青色的胡茬，紧抿着嘴唇目送他们进了大厅之后，扶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握了握拳，发动车子，掉头离去。 第四十六章 靠近 宫凌曦本来看见尹幽兰端着他精心准备的寿司食盒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厅，只觉得一颗心掉进大海里欲哭无泪。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再见到尹幽兰特意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心又从海里浮起来，满心水花荡漾。 等自己坐着的轮椅被抬起来上了大厅的台阶，他甚至觉得整个人都飞到天上去了，心里那个美啊。 宫凌曦还不太习惯自己推轮椅，等他磨磨蹭蹭把自己移动到电梯口的时候，尹幽兰已经刷了卡输好密码，电梯门应声而开。他恨不得单腿站起来跳了，又怕自己装可怜的戏码被拆穿，好不容易给了好脸的尹幽兰又翻脸。 尹幽兰今日相当温柔体贴，走过来把食盒丢进他怀里，转到他身后推着轮椅进了电梯。在这房子建好的时候宫凌曦也留意过，后来嫌搬家麻烦就算了。而当看见电梯上显示的楼层，宫凌曦目光多注视了两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尹幽兰房间里的装饰相当简洁，或者说，简单。偌大的客厅里除了纯白色什么都没有，纯白的墙壁上，也没有挂画，甚至都没有挂一张自己的照片。宫凌曦去过很多女人的家，尹幽兰这个家应该怎么形容呢？是特别，还是不正常？这便是宫凌曦对尹幽兰房子的第一印象。 这房间如此朴素，还有个好处，就是地很平，没有故弄玄虚地装饰一些乱七八糟的台阶。宫凌曦很自觉地推着轮椅到了饭厅，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相比较进屋第一眼看见客厅的简单，这个饭厅竟然装饰得如此费心。 确切地说，这并不是一间简单的饭厅，而是厨房的延伸。墙上纯白的壁柜架子上整齐摆满了五颜六色同款的罐子，再往里走便是厨房，中餐西餐的灶台分开两边，另一面的台子上，装满各种香料的小巧玻璃罐整齐地靠边码成三排，只看着灶台就知道她还有很多专业的厨具没有拿出来。再回头看饭厅这边靠墙角的位置，竟然还有个恒温酒柜。尹幽兰也太讲究了，或者是，曾经和她一起住的什么人太讲究了，联想起那天晚上路边发生的事情，宫凌曦初步判定那人就是陈栋梁。 “想什么呢？这么专心。”尹幽兰已经在饭桌上摆好了碗碟，打量了一下宫凌曦此时的高度，又换到客厅的矮几上，这才又回来叫他过去。 “噢，没什么。”宫凌曦当然不会笨到在尹幽兰面前提起她前男友，见她已经准备好了，就自己试图把轮椅转动方向。无奈只有右手可以挪动，在逼仄的空间里就更难转圜了。 正当他扶着饭桌扭着身子不懈努力，身体忽然一轻，他半旋肩膀见尹幽兰已经双手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他推出了丰富多彩的厨房，进了那纯白的客厅。 “你这厨房有品位，”宫凌曦夸赞道，成功地将“他很会做饭？”这后半句疑问给咽回去。 “嗯……”尹幽兰也就含糊地应了一声，毕竟这厨房里的东西，还是夏博岚用的多一些，很多东西，她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到了客厅，矮几上食盒都已打开，还贴心地备了吃寿司用的酱油。尹幽兰手一松，对宫凌曦说，“你先吃吧。”转身回了厨房。 “你呢？”宫凌曦坐在轮椅上试了试，发现还是不方便，于是单手撑着扶手单腿站了起来，移动两步做到了沙发上，这沙发宽大松软，很对宫凌曦的胃口。 “叮……”厨房的微波炉刚好响了一声，尹幽兰正端着个小托盘往回走，她抬了抬手中的托盘，示意道，“你带来的寿司太生冷了，我没办法吃，我喝这个。”托盘里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这样啊……”宫凌曦有些遗憾，却没有强迫她，只是问，“你的胃不好吗？” “嗯，不太好。”尹幽兰明显不像多说。 宫凌曦也没有再追问，他明白，尹幽兰此刻与他和颜悦色地说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尹幽兰端着牛奶杯子喝了一口，在宫凌曦对面坐了下来，抬头看见他还不动筷，于是问道，“你怎么还不吃啊？” 宫凌曦看了她两眼发现没那么冰冷，才试探道，“我是左撇子你忘了？”说完还不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尹幽兰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垂眸道，“那你就用手吧，”抬手一指，洗手间在那边。 宫凌曦趁她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一眼，退而求其次道，“那你送我过去吧，我不方便。” 尹幽兰还是没有抬眼皮，低头又喝了一口牛奶，悠悠道，“这地板防滑的，你不是可以用跳的吗？别客气，我不会笑你的。” 宫凌曦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一时疏忽又惹到她了，连他都没有注意到，向来惜字如金的尹幽兰，此刻含着笑意说了这么多话。 第四十七章 前进 在尹幽兰“不可以浪费粮食，你看还有那么多人在挨饿”的教育下，以及“自己带来的自己吃完，否则下次就别来了”的逼迫下，宫凌曦吃掉了两人份的寿司，等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只能后仰着才能舒服些，连一杯水都倒不进去的时候，居然觉得周围的气场非常和谐。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饱饱地吃一顿饭，这样的平静心情，已经多年没有了。或许是胃里饱饱的感觉让他放松了防备，或许是尹幽兰也难得心情很好。 尹幽兰果然心情好，但是当她一边心里偷笑着一边抬起头，望见宫凌曦一脸惊艳的表情时，很快收住了愉悦的情绪，气氛立刻尴尬起来，尹幽兰只好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她表面上是个开放，甚至可以说是放荡的女人，但实际上她完全不知道怎么与男人交流，她所会的，也就只有那个而已。而至今和夏博岚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关系的原因，则是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电视新闻的声音传入耳中，“琅声集团股价再次下跌……造成恶劣影响……” 琅声集团……夏博岚再一次下手了吗？最近第一次动荡是汪成林在林絮的葬礼上被抓走，他出来之后很快稳住了股价，并且最近也稳步回升一些，而这再一次动荡是夏博岚用的什么方法，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以夏博岚的风格，汪成林这次还不会死。 “琅声？这不是汪煶家的企业吗？”宫凌曦疑惑着随便咕哝了一句。 “是吗？”尹幽兰不动声色，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嗯，汪煶一直很低调，但是我们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他是琅声的继承人。” “低调？”尹幽兰玩味着这个词，浅色的眸子中银芒一闪，瞥眼望向一边，意味深长道，“这你真该学学。” “嗯，这倒是……”宫凌曦玩味着尹幽兰的话，点了点头，“不过，汪煶和他父亲关系不是很好是真的。”这句话，却是为了试探尹幽兰。 “噢？”尹幽兰又喝了一口牛奶，发出了个我很有兴趣你继续说的声音。 宫凌曦却顿时觉得警报拉响，“你什么时候对他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一时间醋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汪煶吗？”尹幽兰想了想道，“你也知道上次我和盛利算是撕破脸了，我总要弄清楚她背后的人是什么底细。” “这个你不用担心，”宫凌曦放松下来，“汪煶不是那样的人，至于盛利，你们就不能和好吗？”公司老板的使命感啊。 男人，总是把女人之间的战争想得太过简单，根本不懂得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尹幽兰揶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有和好的可能？” 端着牛奶起身，走了两步，仿佛是不想和他坐在一个沙发里了，“我可没有与人和好的习惯，既然撕破了脸，她以后见到我就只能绕着走，否则，别怪我一次比一次狠。”她可不是说说玩的，在过去的十七年人生中，她就是这样过的。只要她想灭的人，夏博岚都由着她。 冰冷的语气，面无表情，这么决绝的话，却说得云淡风轻，这就是尹幽兰的风格，这是认真，还是可以称之为，幽默？黑色幽默。 宫凌曦失笑，这个女人，越来越有意思呢？外表妩媚妖娆，内里却是个透明纯净的。她的心思，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复杂。 正巧看见她端着杯子溜达到客厅的另一边，顺口道，“可以听你弹琴吗？”宫凌曦指了指房间那头落地窗前摆着的一架钢琴。 尹幽兰顺着他的手指回头望去，这钢琴原本不摆在那里，那里原来放着的，是慈善晚宴那天拍卖的织布机，织布机搬走之后夏博岚觉得那里不可以空着，于是搬了一架钢琴放在那边。 有没有调音，她都不知道，也许夏博岚帮她调好了吧，实际上大学毕业之后，她就很少弹琴了。尹幽兰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起身走过去，掀开了钢琴的盖子。因为屋子定期有人打扫，钢琴表面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她抬手抚上琴键，试了两个音之后，一首肖邦的练习曲顷刻如排山倒海般冲撞起了耳膜，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肖邦的练习曲有许多首，这一首是著名的手指速度练习曲，她这根本不是弹琴，存心是炫技的。他记得有个音乐家评论肖邦的练习曲，“健康而又新鲜，又像是沐浴在梦中所见的哀调之中”，只是，尹幽兰这个梦做得，也太冷静了吧。 尹幽兰紧闭双眼，手指下流泻而出的音符越来越草率，十指翻动得越来越快，早已超越了人类的速度。 “你最多去教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成为大师的资格……”她的教授对她失望之后这么说。 “因为你的心是封闭的，你不愿意与听众交流……”她的教授曾经对她怀有期望的时候这么说，“不想与大家分享的音乐，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不想分享，有什么意义？只是，要她怎么去分享？跟谁分享？又凭什么分享？ 不想分享……她的身体里没有爱，只有恨，无法宣泄的怨恨…… 一曲罢，宫凌曦还是叹服地鼓掌，虽没有情感，技巧方面却是一等一的，“之前看你简历上写着音乐学院钢琴系毕业，我还真不大相信，今天总算是信了。” 尹幽兰则是苦大仇深地站起来，双手一扣琴键，低音震耳欲聋，醒了醒心神，完美的笑意又爬上了她的脸庞，“总有人质疑我的履历，所以这首早是我的保留曲目了，你说，我就长得这么没有艺术气息吗？” “我本以为这么美的夜晚，你怎么也要弹一首月光才应景。”宫凌曦很有眼色地顾左右而言它，实际上，他心里也这么觉得，这个女人的外表太过美丽，美得足以让人忽视她的内在，以至于对她的猜疑就一点也不期待了，反而她如果是个才女的话，倒是让许多人要怨恨老天不公。 “你也挺懂的？”尹幽兰倒是对他能听出这首曲子的弦外之音挺意外的，因为他这个整日里高调摆谱的花花公子，也不会让人对他的艺术欣赏水平有多少期待。 宫凌曦苦笑，“没看出来把，我回国前，在国外是学画画的，油画。听说你父亲也是画家，为什么没有学画？” “……” 尹幽兰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倒是让她难以回答了，只是今天这个气氛，让她莫名其妙地放下了警惕，她放下琴键的盖子，说了一句在宫凌曦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因为，画画，没办法分享……” 第四十八章 正面 “因为画画，没有办法分享……”尹幽兰这么说的时候，表情看起来仿佛是沉浸在回忆里。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一点都不难懂，只是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怎么也无法理解。宫凌曦看着尹幽兰这样的表情，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很不真实，面瘫一般的表情，冰雪般冷的嗓音，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仿佛这些并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宫凌曦觉得此刻应该靠近她一点方能安心，于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扶着沙发靠背，一步一步，往她身边移去。刚才跳去洗手间的时候已经很累，这客厅很大，尹幽兰的脸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有些模糊，宫凌曦放开沙发扶手又疾步往前跳了几下。 “你干嘛？”尹幽兰总算是回过神来，看见他的动作有些狼狈急忙起身往他这边过来。 尹幽兰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宫凌曦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依然是冰冷的扑克脸，她没有流眼泪真好。宫凌曦心里高兴，脚上一不留神，就绊在羊毛地毯上，心里一紧就不小心用受伤的那只脚着地，骨裂的伤怎么可能两天就不疼了，止痛针的作用又早已过了，宫凌曦感受到了剧痛立刻跳了起来，一只手臂条在胸前无法掌握平衡，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 “哎……”尹幽兰见他就要摔倒，惊呼一声就跑上前要扶住他，脚下的拖鞋不小心踢掉一只，双臂展开看看抱住了他晃了又晃的身体，两个人一起摇晃着，还是无法完全保持平衡。 “宫凌曦，你、好、重……”尹幽兰抱住他的腰，努力阻止他晃动，说话都吃力了。 本来已经可以保持平衡了，宫凌曦却听到尹幽兰这么一说，心思一歪，身体也跟着一歪，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倒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里。 尹幽兰今天身上穿的是一件宽大的针织衫，室内是恒温的，所以不会觉得热，这样宽大的毛衣，刚好可以掩饰她身材的不足之处，不过这手感嘛……倒是让宫凌曦想起了一个很好的比喻。 从来没有抱过兔子的人，看到可爱的小白兔总觉得它毛茸茸胖乎乎，摸起来一定也像是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可是摸到之后却难免大吃一惊，因为兔子身上是没什么肥肉的，摸起来有一种皮包骨的惊悚感觉，但是摸习惯了反而会觉得这种手感很有层次，别有一番风味。而尹幽兰的手感，正是这样。 “啊……”尹幽兰给摔懵了，揉着那莲花一般的小脸直喊痛，睁开眼却发现宫凌曦把自己的身体垫在他身下，自由的那条手臂护着她的头。 “你也挺重的，咱们彼此彼此。”宫凌曦轻笑着在她耳边吹着热气，顺势又把她搂紧了一些。 尹幽兰一恼想要爬起来，却被宫凌曦拽回松软的地毯上一个翻身又压在了将她压在身下。 尹幽兰本想推开他，却在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时，下意识地住了手。离得这么近，她看见了宫凌曦眸子里自己的倒影，那两个倒影正认真地注视着她，而宫凌曦的眸子却似沉静的深潭，将她的倒影溺在很深的地方。 “幽兰……”宫凌曦收起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双很不见底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幽兰，和我在一起吧。”这是个祈使句，不是疑问句。 “你说什么？”尹幽兰蹙眉，心情复杂，她想过很多方法让他对自己说这一句话，而今天，这一句来得太容易，太意外了。 “幽兰，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爱你。”宫凌曦的声音低低的，晶亮的眸子里仿佛浮起一层雾气。 “可是，我不爱你……”尹幽兰视线瞥向别处，哑声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并不爱他，她没有说谎，但是此刻对着他说出来，心里却无比愧疚。 “你会爱我的……”宫凌曦听她这么说，微皱皱了眉，扯动嘴角苦涩然地笑了，手抚上她头顶的发丝，目光柔和。 尹幽兰面对这样的目光，忽然觉得很心慌，想要推开他坐起来，宫凌曦却先一步放开了她，淡淡道，“时间不早，我先回医院去了，”犹豫了片刻，又道，“我妹妹有工作去日本了，所以不会有人来看我的，你要是有空，就来陪陪我，这两天，我还不会出院。”正要起身，却被尹幽兰制止了。 难道今晚要留下他？宫凌曦又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他调整好表情准备抬头给尹幽兰一个大大的微笑时，却看见尹幽兰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推了轮椅过来，因为这边离门更近。笑容僵在脸上，宫凌曦眨眨眼，把嘴巴闭起来。 第四十九章 深疑 汪煶下了飞机见天色还早，就没有回住处，而是径直去了另一个地方，路上顺便买了一捧粉色的玫瑰，还特意嘱咐花点的店员，用淡黄色的彩纸抱起来。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这花并不适合送给已经逝去的人，而在汪煶的心里，叶琅从来都没有死。这座坟墓，也是他第二次来而已。 法国的调查没有任何收获，尹幽兰父亲的画廊他也去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传说中她唯一的朋友因为比尹幽兰还要神秘，匆忙中，还是没有找到。 叶琅失踪四年以后，按照法律由法院宣告死亡。叶琅没有亲人，林絮和汪成林就继承了她名下的财产，正式掌握了整个琅声集团。这座坟墓里只埋着当年汪煶送给她的那双鞋子，也就是在岸边找到的那一双，此刻，这一双鞋还是并排安放在地下，就仿佛是叶琅还站在那里。 叶琅下葬得仓促，当时叶启明夫妇的坟墓旁边已经安葬了别人，幸好前面一排还有一个空位，汪煶执意挑了这里。他觉得，如果叶琅真的死了，她的魂魄可以住在这里，那么她就可以靠在亲生父母身前坐着，一起吹风看风景。 之后不久，他就出了国，为了逃离那个家，也为了忘记这个地方。他还记得那一天叶琅“下葬”的时候，他终于哭了，当年叶琅失踪的时候他也不曾失态，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叶琅已经离开了那么久，居然整整四年了。 而今，已经十七年了，他又回到了这座坟墓看叶琅，也许今天，他是想提醒自己，这座坟墓是空的，里面没有叶琅，叶琅在这座坟墓之外的地方，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 日头西斜的时候，汪煶找到了叶琅的坟墓，多年不来，甚至忘了具体的地方，其实林絮也长眠在这里，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也希望叶琅如果去世了，能够看见林絮的下场。 俯身放下那束粉色的玫瑰，她还记得初见叶琅的花园里就到处种满了这种花。直起身的时候，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叶琅”身后，她父亲和母亲的坟墓，当他看见眼前的情景时，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叶琅母亲的墓碑前，赫然摆着一束纯白的玫瑰！ 略微枯萎的纯白玫瑰，放在那里，有个一段时间了。 难道是叶琅？难道是尹幽兰？ 汪煶的第一个反应竟是这样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很不理智，很不符合逻辑。而他确实觉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合理的推断应该是，也许是叶夫人认识的人来看她了吧，即使这个人是叶琅，也不一定就是尹幽兰。叶夫人的亲人也都故去了，这个是他十几年来翻来覆去查叶琅得出的结论，确凿无疑了，而她的朋友则多了去了，不好下判断。 只是，未免太巧合了，尹幽兰出现的时候刚好这里就出现了白玫瑰，是不是值得怀疑一下呢？ 如果尹幽兰真是叶琅，为什么不来相认呢？ 失去记忆了？ 害怕汪成林？ 还是……恨他？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第二日下午，汪煶带着些水果来医院看宫凌曦。他不爱与人交往，但人家都开口了，他也不能不来。 病房很安静，难道睡着了？汪煶看看腕上的手表，怀疑自己来的时间不对，于是试探着敲了敲门。 “请进……”宫凌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看来是没睡了。 他推开门，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病床上的宫凌曦，而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削平果的尹幽兰。碎发低垂，眸光沉静，他见到的尹幽兰总是警惕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这样子的尹幽兰仿佛更容易与记忆里的那个叶琅重合在一起，而她，仿佛永远都不会以这么温柔的面貌对待他。 “是谁啊？”宫凌曦的位置看不见门口，于是问了一句。 尹幽兰抬起头，往门口这边看过来，眸子里银芒一闪，很快归于平静。手中的水果刀却重重一滑，险些切到手指，还好宫凌曦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小刀划向手指的势头。 而这样交握的手看在汪煶眼里却是心中一片刺痛。 “是汪先生。”尹幽兰回过神，礼貌地起身相迎，完美的笑容不见破绽。见汪煶还是眼睛都不眨地看向自己，面上尴尬地看了看宫凌曦。 “汪煶，快进来。”宫凌曦感觉到了尹幽兰的不自在，自己心里也不太自在，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热情地请他进去。 汪煶进了病房，终于看见了舒服躺在床上的宫凌曦，心里顿时有点火大，凭什么他舒服躺着，让幽兰给他削平果？ 尹幽兰接过果篮的时候眼眉仍旧低垂，连冰冷的一瞥都不舍得给他，汪煶蹙了蹙眉道，“我刚下飞机就来看你了，巴黎那边天气还不错。”声音不大不小，只要尹幽兰的耳朵没有坏掉，在这个房间里一定是清楚听到的。 尹幽兰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眼皮仍旧低垂，“你们先聊，我去打些水。”手中捧着个水壶出去了。 第五十章 过去 尹幽兰端着个水壶出了门，她一路提醒着自己，步履要平稳，不可以出差错，因为她知道，汪煶一定会盯着她的背影看。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汪煶去了巴黎？是去调查她吗？ 如果不是夏博岚一早就提醒了她，此刻她恐怕会方寸大乱吧。 汪煶对她的执着是始料未及的，回国之前她很想知道汪煶再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甚至非常厌恶自己内心深处一种微弱的期待。 汪煶的执着对她的计划是不利的，为免路出马脚，她最好不要与汪家的人有什么瓜葛。而他明明已经爱上了盛利却还执着于她的身份让她觉得非常厌恶，既然已经抛弃了过去，就该好好享受今天的快乐啊，还摆着一脸的无辜悲伤给谁看呢？ 天色还早，不想再看见汪煶，尹幽兰索性提着水壶去了医院的咖啡厅，捧着一杯热果汁坐在朴素的座椅里，窗外天光渐渐晦暗，手中杯子渐渐冰冷，却是一口也未动。 “琅琅？”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长时间的晃神儿，以至于听到这个内心里还尚未磨灭的名字时，没有及时抑制住自己抬头望去的习惯反应。 叫她的是个中年女人，一身白大褂整齐洁白，金边眼镜稳稳架在鼻梁上，仍然黑亮的头发没有一丝落在发髻外面，雪白的皮肤却见松弛。 见幽兰怔怔打量她，那中年女医生索性在她对面坐下来，再次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哽咽，“我就知道是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可能认错？你这些年，哪里去了？”女医生出奇整洁的双手握住尹幽兰的，触感凉凉的。 “徐姨……”幽兰叫了一声，双手却不着痕迹地挣脱出来，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因为就如徐姨所说，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从自己出生开始。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还向法院申请判定你死亡，接手了你爸爸的公司……”许是许久未见，徐姨一直都是关心她的，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可是她怜悯的目光刺痛了尹幽兰的心。 “徐姨……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还有……我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行吗？”尹幽兰将视线瞥向一边，注视着杯中果汁平静的水面，斟酌着字句，“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徐姨听她这么说，心下也了然，看着这个命苦的孩子，心疼起来，转念一想她总算是好好的回来了，又觉得欣慰。 “好，徐姨明白……”徐姨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好好的，你妈妈就可以放心了。” …… 半晌无话，尹幽兰终于无法忍受徐姨怜悯的目光，匆匆告别，落荒而逃。 医院楼下的庭院里已经不能清楚分辨略远处的人影，长椅边的路灯亮着略微发白的光，无数的小虫子环绕飞行，在光晕中划出无数的圈。 都过去了吗？ 怎么可能都过去？ 尹幽兰怀抱着冰冷的热水壶，无力地闭上眼，明明一件都过不去呢…… 仍然能看见眼前的一片漆黑，漆黑之中依稀能分辨小小的天窗上厚重窗帘闭得严丝合缝。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的时候，渐渐能看清不远处破旧沙发上鲜血的轮廓，那血迹，有新的，也有旧的。 手腕上冰冰凉的，是一根皮带将双手反绑在身后。 地板冰凉，寒冷从腿上、肩膀上、脸颊边渐渐缠绕上衣不蔽体的身体…… 尹幽兰仿佛是飘在半空中看着那句破败的身体，那小小的身影像一具尸体似的，失去了生命的神采…… 猛地睁开眼，尹幽兰仿佛从噩梦中醒来，连喘了几下粗气还是无法平静，双手紧紧攥住热水瓶上的带子，指甲无意识地在手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根本无法忘记…… 那些记忆并没有因为她换了个身份就消失不见，她忽然间很想念夏博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输入错了好多次，终于拨通了。 竟然又是小姜接的，“尹小姐，夏先生正在开会，请问有什么需要转达吗？” 尹幽兰迟迟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天色，已然全黑，这个时间还在开会吗？夏博岚工作起来是不分昼夜的，他曾经开玩笑道，他的世界里只有黑夜，所以不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种情况往日里也是常见的，但此刻尹幽兰却感觉到异常的孤单。 这十七年间，他们并不是日日在一起，从决定复仇的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只有私下见面，外人看来，他们是互不相识的。 而尹幽兰的心里一直很踏实，她知道夏博岚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抛弃她，她也一样，本以为这样的牵绊已经够坚强。 可是如今，尹幽兰却觉得他们心中的这种默契不知不觉被打破了，她怀疑夏博岚是故意躲着她，却不敢去验证。因为她不知道如果证实了，会发生什么事…… 第五十一章 相问 忍着蚊虫叮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苍穹已经黑透了，尹幽兰才起身，这个时候了，汪煶总该回去了吧。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怀里抱着盛满的热水瓶，闷头回到宫凌曦的病房门前，走廊里静悄悄的，灯光映在手臂上白得发亮。 纤细的手指触到门把手的刹那，胳膊肘被人拽了一把，尹幽兰整个人向身后跌去，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狠狠撞进一人胸膛。 夏天衣衫单薄，尹幽兰从他的气息中分辨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刻僵硬地如石雕一般。 那人从背后紧紧抱着她，语气没有往日里的温润疏离，却句句透着发狂的狠辣，“你，到底是谁？” 汪煶，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你还有脸问我是谁？刚刚才在脑海中闪现的情景再次回到了尹幽兰的眼前，愤怒的情绪闷在胸口喷薄欲出。 “你放开！”尹幽兰拽着他的手臂挣扎起来，尖利的指甲刺进他手臂，印下血色的痕迹。那条手臂横在自己脖子前面，竟然一动也没动。 尹幽兰心下一发狠，张口就咬上去，耳边听到他的闷哼声，腥甜的血味弥漫在口腔。 忽然眼前的景象平着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后传来的痛楚和冰冷让尹幽兰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说，你到底是谁？”汪煶横着滴血的手臂将尹幽兰抵在墙上，已经是怒吼了。这里是vip病房，入住的人本就很少，护士们也都有眼色，就算看到这样的阵仗也不敢过来，以免不小心得罪人。 尹幽兰被他怒吼的声音逼得睁开眼，看到他泛红的双眸中映着自己愤怒的表情。 这辈子，他们只有越来越仇恨了吗？ 应该是的吧。 尹幽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盯着盯着，冷若冰霜的嘴角竟渐渐勾起，手中的保温瓶盖暗中松了松，伴着鲜花般的微笑，保温瓶脱手往汪煶身上丢去。 听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霸道地回荡，片刻之后宫凌曦总算挪到门口，“怎么了？”宫凌曦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眼前的两个人愣住了。 汪煶飞快放开了抱着尹幽兰的双手，尹幽兰听到宫凌曦的声音也迅速往一边跳了一步。汪煶的身旁，保温瓶斜斜歪倒了地面上，瓶盖不知丢在哪里，瓶里的水洒了一地，汪煶的半截裤脚都湿透了，炎炎夏夜，还是能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见那些水都冒着热气。 “凌曦，我先走了。”汪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头也没回的丢下这一句，一瘸一拐地走了。 尹幽兰则一句话也没说，拽了拽衣服上的褶子，从他面前侧身进了房间，直奔洗手间去。宫凌曦也没有多问，只是关门的时候，一眼瞥见洁白的地面上，有那么一丝殷红的血迹。 急忙吃了药，尹幽兰双手撑着洗脸台，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个自己是那么的陌生。本应该冷硬的眼神中，竟是水光盈盈，你心软了吗？ 尹幽兰，你怎么可以心软？ 刚才尹幽兰把装着滚烫热水的水瓶打开盖子丢在他脚边，只是想逼他放开自己。却没料到，他第一个反应并不是一步跳开，而是抱起她远离开水泼溅，全然不顾一整瓶开水都倒在了他的脚上。 小的时候，林絮曾故意用开水烫她，尹幽兰知道，那一定会起泡，留下的疤痕还是后来去了国外才除掉的，疤虽然除掉了，她也还是记得那种疼痛。 汪煶啊，当年我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你都可以冷眼旁观，那么今天的这点怜惜又是做给谁看？ 宫凌曦关上门回过身就看见洗手间的门开着，便一步一步挪过去看个究竟，到了门口，就看见尹幽兰立在镜子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药瓶。 药瓶有点眼熟，难道，那药不是用来…… “幽兰……”宫凌曦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她缓缓回头，展现着宫凌曦面前的，却是泪眼迷蒙的尹幽兰，宫凌曦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疼起来，在他的观念里，女人只是玩物而已，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一点一点，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他想问汪煶对她做了什么，想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他竟然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尹幽兰发现了宫凌曦眼神中的异常，抬手擦了擦眼角，又回复了以往的冰冷表情，“我走了……”她不知道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也害怕宫凌曦会追问，只好先走，她还想不到要怎么回答他。 再一次擦肩而过，尹幽兰头发上的香气轻轻拂过宫凌曦的鼻尖，又一次，宫凌曦觉得，他离尹幽兰这么远，怎么也无法接近。 关门的声响在背后响起，宫凌曦抬头打量尹幽兰方才站立的地方，竟发现在洗脸台上静静躺着两粒药片…… 第五十二章 时刻 尹幽兰已经擦干了眼泪，面上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在看见楼下站着的汪煶，完美的表情有了裂痕。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刚刚才平静一些的内心再次翻江倒海，怒气升腾。 汪煶倚在大厅门口的柱子上，裤脚的水渍已经晾干了一些，手指间一根烟卷青烟缭绕，本来就憔悴的面容仿佛又沧桑了许多。他双目静静望着虚无的眼前，这样沉静的表情，尹幽兰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过。 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是愤怒与怜惜交织的痛，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尹幽兰不敢上前去，远远避开，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掏出手机又拨了夏博岚的号码，居然还是小姜接的。小姜的口气还是没变，说是夏博岚还在开会，会议结束就回电话。 夏博岚……这到底是怎么了？ 尹幽兰拼命想忽略的疑问越来越让她觉得头皮发冷，无助和愤怒直叫人失去理智，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对小姜说，“我不管，你告诉他，我就等他一天，要是今天之内他再不出现……我就消失！” 死死攥着手机的纤纤玉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也沿着冰凉的墙壁滑落，“阿锺……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尹幽兰觉得自己快没力气了，为什么，为什么对那个本该碎尸万段的人，她却心生怜悯？ 真可耻……真可恶……尹幽兰，你真恶心…… 哭了许久，尹幽兰挂了电话往门口走去，只见汪煶倚在门口，姿势一动未动，指间的香烟都要烧到手指了。 汪煶啊，你可知道，我此刻恨不得一刀杀了你，可是我不能，现在杀了你，谁替阿锺报仇呢？按照我们的游戏规则，你只能死在阿锺手里…… 立在角落片刻，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尹幽兰只好转身上楼，回了宫凌曦的病房。 推开门的时候，宫凌曦正坐在床上若有所思，房间里的顶灯大亮着，映在他蓝白格纹的病号服上有些冰冷刺目。不得不说一句，此人身材伟岸，相貌棱角分明，穿病号服，也没办法不帅。 宫凌曦闻声抬头，见是她来了，默默收起沉思的表情，只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 尹幽兰当然不能说是为了躲避汪煶，垂着眼皮只是说，“我苹果还没削完呢……” 也不等他答应，就坐回他床前的椅子里，拿起那个已经氧化成黄色的苹果继续削那剩下的皮。被宫凌曦看见刚才的一幕，不可能不引他怀疑，最有可能的，就是宫凌曦会怀疑他们之前认识并关系匪浅。 有什么关系？她只要不想回答，就给张冷脸。宫凌曦自己会去查的，只是，他什么都不会查到。 宫凌曦知道她心里有事，担心她削苹果不小心伤了手，赶紧把她手里的苹果接过来，“别削了，咱们一起看电影吧。”说着就把手中的平板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支好了，自己则是往一别侧了侧，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出来。 “上来吧，看得清楚……”宫凌曦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英俊的脸上摆出邪邪的笑意，他也没指望尹幽兰会听话，只想逗逗她，看她会不会窘迫。 尹幽兰犹豫了一瞬，竟然真地脱了鞋子和他并排坐在床上，医院的病床偏窄，他们这样子坐着就没有办法避免地紧挨着。 房间里冷气充足，床背摇起的斜度刚好，尹幽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一脸认真地看向平板的屏幕，平日里这样紧紧挨着什么事也不做，也就只有和夏博岚在一起，今天她偏偏要和别人一起这样坐着。 宫凌曦打开的是喜剧电影，听说还是最近票房比较好的，尹幽兰对国内的娱乐圈还不熟悉，剧情也看不太懂。 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因为夏博岚提心吊胆太过，也许是刚才吃了药的缘故，尹幽兰竟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一不小心，睡着了。 宫凌曦看着电影笑得前仰后合，忽然发现身边没有动静了，转脸一瞧，就撞见尹幽兰沉静的睡颜，睡着了的她，不似平日里冷若冰霜，而是安静美好，呼吸绵长。 宫凌曦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平板，小心翼翼地躺下，凝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享受着她难得的温暖。 他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他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共度一生，这个女人，会不会答应？ 她恐怕不会答应的，他知道，这个女人，心里的事情太多，无法对他敞开心扉。 只是，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去期盼，因为他一不小心，探知了这个女人复杂的外表下，隐藏着的竟是一颗纯净的内心。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来，宫凌曦看了一眼熟睡的尹幽兰，挪下床去，拿起手机，又一瘸一拐走到门外才接起。 电话是杜大夫打来的，说刚才自己交给他的两粒药片是用来治抑郁症的药。 宫凌曦挂了电话靠着墙站了许久，可恨手边没有烟。 听到这个答案，他只觉得心尖上抽搐了一下。 尹幽兰，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严重到需要吃药的地步，病得一定不轻，这也不难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喜怒无常的。 他以前也听说过的，这药还有许多副作用的。 那个醒着冷如冰没，睡着了却静如水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犹豫了许久，还是拿起电话，“小陈，你找个可靠的侦讯社，帮我查一个人……尹幽兰，对，她从出生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要知道。” 没有办法不好奇，没有办法不关心，既然你自己不愿意说，就让我用别的方法了解吧。 也许了解你，就能照顾好你…… 第五十三章 难耐 耳畔莺啼婉转，脸颊边是晨曦的暖热，今天是个大晴天。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尹幽兰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胳膊，发现自己的小手与一只干燥的大手十指交握，更加觉得温暖，“阿锺……”轻轻呢喃一声，尹幽兰习惯性地抬起自由的手臂伸了个懒腰，双眼睁开的刹那，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近在咫尺的，是宫凌曦的脸，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睁紧紧盯着她，眼眸深处的狐疑之色浓重，“你……醒了？”平常的一句问候，叫他说出来却像是叹气一般…… 自己刚刚好像是叫了“阿锺”，尹幽兰头皮一凉，下意识地掩住嘴，回望宫凌曦的眼神，也染上探究，难道，他听到了什么？ “哎呦……今天天气不错……”尹幽兰故意含糊地赞叹一句，仿佛刚才自己口中说的，正是这句赞叹。 偷眼瞥了一下宫凌曦的神色，见他面色稍缓，便不敢再与他直视，坐起来翻身下了床，“昨天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尹幽兰继续咕哝着没什么意义的话，被宫凌曦握住的左手却在不着痕迹地挣脱。 宫凌曦的手不松反紧，一提一带又把她拉回怀中，俊俏的脸欺近，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游走徘徊。 尹幽兰绷住了神情，没有露出害羞的神色，反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他，二人僵持许久，直到宫凌曦的脖子都酸了，才放弃接吻的念头。 万一有口气的话，接吻起来就不妙了。不知道干过多少次这种事儿的宫凌曦居然破天荒害羞起来。 “我该回去了……”尹幽兰起身，这次终于挣脱了宫凌曦的钳制。 “在这里吃早饭吧。”宫凌曦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这才发现交握一夜的手指已然僵硬了。 “不了……”尹幽兰随口答道，掏出手袋里的电话，看到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时，淡然的神色瞬间冷凝，后面本打算说出的话也哽在了喉咙口。 宫凌曦坐在床上正在按摩酸痛的手指，看不到尹幽兰的表情，只觉得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尹幽兰的脊背都僵硬了。 “我有事先走了……”尹幽兰一改刚才家常的语气，再次抛下腊月里冰溜子似的一句，冲出了门口。 留下了一室的静谧，和心痛。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尹幽兰进屋的时候，厨房里正发出微波炉停止的叮声。 她缓步走到厨房边，看着灶台旁忙碌的身影，心下怯怯的，鼻尖一阵酸楚。 听到脚步声，夏博岚微笑着转过身，大致对着尹幽兰的方向道，“回来了？”胸前的蓝格子围裙整齐罩在洁白的衬衫外面，看起来清爽宜人。 尹幽兰丢下手袋，小跑着到他面前，抬手时却缓缓的，纤细的手指穿过他松软的额发，拢了拢，“嗯，我回来了。” 夏博岚双手扶上她的手肘，又一路抚上她的脖颈和脸颊，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手掌扶着那缎子般的长发，按在肩膀上。 歪头的刹那，夏博岚好看的眉毛轻蹙了一下，双手遂扶上尹幽兰的肩膀，轻柔地推开了她，“累了吧，去洗个澡，回来吃早饭……” 尹幽兰闻声抬起头，察觉到他神色中的疏离，很想抬手打开夏博岚的手，一头扎进那瘦弱的胸膛，却只是抿了抿嘴唇，听话去了。 她不敢违背他说的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躲着自己。 夏博岚的手艺向来是卓绝的，尹幽兰却觉得味同嚼蜡，水珠顺着头发滴到碗里也没有察觉。 夏博岚，不见的时候她都快抓狂了，好不容易见到，也不得不提心吊胆。 “喝咖啡吗？”夏博岚仿佛是察觉到了尹幽兰的反常，贴心地打破沉默。 “不要。”尹幽兰诚实答道，不得不精炼字数，一面被他听见自己其实很想哭。 “又开始吃药了？”夏博岚问得语气很是肯定，相处多年，他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尹幽兰放弃酒或者咖啡的原因只有一个。 “嗯。”尹幽兰应了一声，埋头一粒一粒挑起粥里的米。 “再找个医生看一看吧，这么多年没吃，用量上不知道对不对了。”夏博岚诚恳地建议道。 “阿锺，你知道我不喜欢……”想到不愉快的回忆，尹幽兰断然拒绝了，不知不觉地多说了几个字。 “好吧，去精神科看一下确定下用药咱们就回来，我一定会在场，一步也不离开……”夏博岚知道她对心理医生有不好的印象，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嗯……”尹幽兰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近吃药的效果并不理想，凭着自己的想法增加药量恐怕会有不好的后果。 “兰……”夏博岚再次打破沉默，“我要搬出去……” 第五十四章 好梦 “兰……”夏博岚再次打破沉默，“我要搬出去……” 半天，对面还是一片沉默。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夏博岚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兰？” 要是他能看见，就可以知道，此刻尹幽兰正埋着头坐在他对面，头发低垂着掩住了满脸的泪痕，极力压抑着抽泣的声响，双手握紧成拳，右手里的筷子都要嵌到肉里去了。 “兰？”夏博岚从冷凝的气氛中判断出事态的凝重，抬起手指抚上她的肩膀脸颊，果然触到了一片濡湿。 尹幽兰却在他触到自己脸颊的刹那迅速抓住了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只要稍稍松懈，那冰凉苍白的手指就会隐没入无边的黑暗再也找不回来。 “兰……你怎么了？”夏博岚绕过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桌子，缓缓蹲在她的椅子前，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摸她的头顶。 尹幽兰却只是抽泣，一声连着一声，“阿锺……”她又抽泣了两声，“当初你也手这么抓着我的。” “什么？”夏博岚轻轻地问，眉间轻蹙了一下。 “刚到法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抓住我的，一刻也不……肯放开我的手，你说整个……世界只有我才是……真实的。”剧烈的哭泣已经让她没办法完成一整个句子，“当时我虽然觉得手都要断了，但是很安心……可是后来，你身边有了爷爷，小姜，姜叔……你再也不会那么抓着我了……” 夏博岚没想到尹幽兰会这么说，对他来说尹幽兰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会怀疑自己的位置呢？刚要反驳，却听尹幽兰继续道…… “阿锺……你别躲着我，别不要我……我哪里错了……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你别不要我……”也许是颤抖得太厉害，尹幽兰抽泣着从椅子里跌下来，扑通跪在了夏博岚面前。 冰雪女王，只是尹幽兰的壳，硬壳里的她没有自尊，没有底线，什么都没有。 “兰……兰……听我说，”夏博岚收紧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她的每一次抽搐都抽打在他的心里，“兰，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我保证，什么都没变……相信我……” 许久，尹幽兰才在夏博岚的安慰中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了，双手却仍然死死拽住夏博岚的衬衣。 阿锺啊，你常说自己是迷失在黑暗里的人，能够陪伴你的只有我，可是你是否明白，我也早就迷失在黑暗里，只有你陪着我…… 我们两个一起堕入黑暗，找不到出路，只有互相依偎着取暖，直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冻死。 我已经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我的结局只有灭亡，在那样的恐惧面前，还有什么底线…… 我唯一害怕的，只有身边的这一点点温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明知道火柴的光亮带不来温暖，还是一根接着一根执着地划亮，为的，只是临死之前一点点的幻觉……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漆黑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亮，地板的潮湿寒冷早已浸透了她的皮肤，身上的每一寸骨肉都麻木了，想要换个姿势，就又是一阵剧痛和麻木。 地下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瘆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不紧不慢的滴水声开始困扰她，难道是幻觉吗？ 从恐惧，到平静，再到侧耳倾听，她觉得，也许等她死掉的那一刻，能陪着她的也就只有这样子的滴水声。 门锁的声响打断了滴水的节奏，麻木的心情再次一点点被恐惧唤醒，开门的动作很急，仿佛是等不及，不耐烦。 咔，开锁的声响停下来的那一刻，整个灵魂仿佛抽离身体缩成了心脏那么大，恨不得找到地下室里的角落躲起来。 大门轰然打开，楼梯间里惨白的灯光映出一个挺拔的剪影…… 意识迷蒙间，灵魂仿佛离开了那个房间，眼前天旋地转，伴随着身体的酸痛，整个人坠入虚空。 尹幽兰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感觉到脸颊贴着头发和枕头的感觉，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面前是一片白茫茫。 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有点不习惯胳膊的自由与轻松，无意中摸到身边的床铺，整齐冰冷。 “阿锺……”尹幽兰一刹那惊醒，身体一秒钟之内蹦起老高，灵台清明。 撑起身体坐起来，四下查看，夏博岚没有走，他就坐在自己床前不远的躺椅里，身上盖着毯子，睡眼安详。 还好，他没有被自己吵醒。 尹幽兰长期失眠，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着找点什么药能让自己多睡一会儿，而夏博岚却总是比尹幽兰睡得晚醒得早，所以，尹幽兰能够看到他睡觉的机会少之又少。 用手指胡乱理了理被汗浸得有些黏的长发，尹幽兰小心翼翼地下床，软底拖鞋踩在羊绒地摊上不会发出很大声响。 夏博岚已经26岁了，但是相对同龄的男子来说，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嫩，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会觉得他最多只有二十出头。 微卷的黑发垂在眼前，额头舒展，他睡着了就像一个纯净的孩子。 就像一片飘在湛蓝天空上的云，随风舒舒卷卷，没有愁苦，没有绝望。 尹幽兰悄悄蜷缩在他脚下的地摊上，身体靠着他坐着的椅子，轻轻闭上眼睛。 他的呼吸绵长安静，他是不是在做梦呢？ 如此安详的睡颜，应该也是个安心的梦，在那个梦里，会有她的存在吗？ 尹幽兰无意识地一皱眉，两行眼泪竟然从眼角垂下低落，这一刻她忽然很失落，她希望自己在他安详的梦里出现，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哪一天是真正安详的？ 第五十五章 梦醒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照进的阳光已经把她纳入地上的窗格影子里，耳边响起夏博岚温润如泉水的问候，“尹小姐，醒啦？” 原来夏博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也坐在地毯上，从背后抱着她，宽大的毛毯裹着二人的身体，很温暖。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室内是恒温的，只穿着睡衣就入睡还是有些冷，有了这毯子刚刚好，怪不得自己可以睡那么长时间。 “阿锺，你什么时候醒的？”尹幽兰抬手轻轻握住她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仰起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夏博岚耳边的头发有种清爽的味道，她很喜欢。 “我还要问你呢，怎么睡着睡着，把自己给睡到地上去了？”夏博岚轻笑了两声，手臂从毯子里伸出来帮她拢了拢头发。 “呵……”尹幽兰笑着低下头，忍住眼眶里的酸涩，我是想靠近你一些啊，默默把这句话咽下，低声问，“刚才做了什么好梦啊，有没有梦到我？” 夏博岚笑而不答，加大力道揉了揉她的头顶，“水已经放好了，快去洗个澡吧。” “不去。”尹幽兰猛地一撇头，发顶在夏博岚鼻尖划过，险些撞上。 夏博岚笑着摸她的脸，果然摸到她气鼓鼓的腮帮，忍不住下手捏了一把。 尹幽兰的小脸上没什么肉，这么一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忍不住抬手打他，“你还没回答我，你梦到我没有？” “呵……”夏博岚还是不回答她，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一路走进浴室里，将她准确地放进浴缸里，也不顾她控诉衣服都湿了。 “当然梦到了。”夏博岚还是回答了她，他还想告诉她，他梦到了她的样子，他还想说，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失明了之后才遇见她。 夏博岚转身从架子上拿了浴巾放在浴缸边上，独自出了浴室带上门。 尹幽兰躺进水里，感觉到周身温暖的水温，“天啊，求你保佑，阿锺是真的梦到我了。” 尹幽兰没有在浴缸里呆很久，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却撞见夏博岚已经拿着吹风机坐在外间等着她，“吹干了头发就去吃饭吧，我炖了鸡汤，今天吃汤泡饭。” “好啊，”尹幽兰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就知道他会挑这件，因为这一件摸起来最柔软。 吹风机嗡嗡送着暖风，尹幽兰泼墨般的长发在夏博岚十指间穿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平静的时候。 只是她的胃里还是感觉酸酸的，她知道昨天夏博岚要搬出去并不是说说就算了。 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说出来的，并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当年尹幽兰决定去当模特也是这样子的，她也曾感觉到夏博岚有些不高兴，不过不久就释怀了。还有她交男朋友，夏博岚一开始也有些不开心，后来终于在她换了几任之后适应了。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也许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自己太敏感了。 吃完了鸡汤泡饭，胃里暖了，心里也安了许多。 夏博岚很自觉地收拾了碗勺，走到水槽边上洗碗。手中端着碗，没办法探路，幸好尹幽兰眼睛尖，及时发现了他前面一米左右的那个放材料的玻璃门没有关上。 “停！”尹幽兰条件反射式地喊了一声。 夏博岚不负期望，立刻就停下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多年来一起生活的习惯，夏博岚对她是绝对信任的，像“停”，“闪开”，“左”，“右”之类的指令，只要是尹幽兰喊出的，他的反应已经熟练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尹幽兰已经急惶惶冲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碗勺，“不要动啊！” 夏博岚含着笑意听从尹幽兰的警告，乖乖等她把碗勺放到水槽里再回来接他。 尹幽兰把他往后面拉了一步，这才小心关上了他面前不远的那道玻璃柜门。 “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尹幽兰还沉浸在刚才的心悸中，语气不善。 “对不起……”夏博岚乖乖认错，态度良好。 “阿锺……”尹幽兰抱住了夏博岚，刚才怎么没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阿锺，你想要搬出去的话，就搬吧……我相信你。”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是这样的，怎么可以只在意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呢，“你要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 “兰……”夏博岚仿佛感觉到了尹幽兰声音中的颤抖，揽过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胸前，“兰，等那些人都去了地狱，我们就结婚，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结婚？”尹幽兰机械地重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怎么……你不愿意？”夏博岚也是第一次将这件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此刻听到尹幽兰明显不情愿的反问，竟然无法保持冷静。 “我……我没说我不同意……只是……”只是，她从来没想过报仇以后的事情，四周的空气瞬间冷凝到了冰点，夏博岚涣散的眼光却犹如实质般扫向一边，仿佛他注视的方向也能瞬间冻伤三尺寒冰。 “阿锺……你，生气了？”习惯性地不沉默，却也无法回答，尹幽兰只好喊着心中熟悉的那个名字，却难以再多说一个字，抬手拉住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夏博岚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这件事情，以后再谈吧……”摸索着扶着壁柜起身，自己走出了餐厅，步履之间难掩慌乱，就好像是要逃走一样。 尹幽兰紧追几步，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眼睁睁见他绕过客厅的沙发，出了露台，反手带上玻璃门，隔绝了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身体的力量流泻殆尽，尹幽兰跌坐在木地板上，失神地望着虚空的地方。 结婚？ 他刚才说了结婚？ 阿锺……难道阿锺，对她有了那样的想法？ 第五十六章 两日之后，夏博岚走出家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都不会回来了。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尹幽兰独自站在水池边刷着碗，转头瞥见旁边的橱子，原来的玻璃门已经拆除，换成了轻纱帘，虽然她知道夏博岚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电话铃声响起。 “幽兰姐……”是沈锺仪的声音，这个女孩是个自来熟，今天讲话的声音却有些怯怯的。 “锺仪啊，你从日本回来了？”沈锺仪前些日子去了日本取景拍电影，差不多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嗯……幽兰姐……”沈锺仪沉默了片刻，也许是在考虑措辞，“我去医院看我哥了。” “噢……”尹幽兰不动声色，想听她后面会说什么，初步判断，八成与宫凌曦有关。 “幽兰姐，我哥……在医院挺想你的，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沈锺仪说到这里，仿佛卸下个大包袱一样轻松，语气又一如既往的欢快。 “额……”尹幽兰有些犹豫，她今天一早才送走夏博岚，暂时没有心情出门。 “幽兰姐……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我已经快到你家楼下了……”沈锺仪像机关枪一般说完了这一段话，又嗲声加了一句，“幽兰姐……” 她这是想干嘛？尹幽兰怔怔举着电话，无奈地想，好吧，再怎么样也吃不了她，“好吧，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 哎，两兄妹真是一模一样，干什么事都死皮赖脸的，叫人没法拒绝。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幽兰姐，我哥见到你指不定多开心呢……”沈锺仪欢呼雀跃地一路拉着尹幽兰到了病房门口，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病房的门，“哥……” 万籁瞬间俱寂，沈锺仪整个人僵在门口，小脸垮下来，渐渐染上另一种情绪。 尹幽兰有些好奇，绕过她往门里望了一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有个陌生女人已经坐在宫凌曦床前，用前天她用过的水果刀削苹果。 尹幽兰冰冷的表情没有破裂，反而染上一层温暖的浅笑，抬手摇了摇沈锺仪的胳膊。 “锺仪……你怎么来了？”那女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热情地起身迎接，好像这病房是她家似的。 “你是谁？”沈锺仪脸色一变，语气并不热络，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握过来的手，反倒抓住尹幽兰的手，带她进了房间。 其实，如果沈锺仪没有出手拉她，尹幽兰早就在门口就转身走掉了，因为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脸在杂志封面上出现过，并不是娱乐杂志，而是夏博岚那里正经八百的财经杂志，这个女人，很有本事，刚刚从美国回来，接手了家族生意的于胜男。 “我叫于胜男，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于胜男自若地回答，虽然进来的是两个人，她显然没有与尹幽兰搭话的打算。 她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尹幽兰刚好与床上半躺着的宫凌曦四目相对，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她将那一闪而逝的眼神判定为，慌乱。 好啊，宫凌曦，原来你还留着这么一手，不是说爱我吗？你就是这么爱的啊。 “什么？”沈锺仪惊呼出声，显然无法相信自家哥哥脚踩两条船的事实，“哥……这是怎么回事！”沈锺仪看着尹幽兰的脸色依旧冰冷，指着于胜男问自家哥哥。 怎么说呢？ 于胜男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又当着宫凌曦说出这句话，定然不是为了自取其辱，她一定有什么可以仰仗的，或者是宫凌曦父母的肯定，或者是她家的钱，或者根本就是宫凌曦的爱。 沈锺仪此刻这么问，也不见得就是给尹幽兰打抱不平，恐怕耍性子的成分大一些。 而此刻的宫凌曦，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是用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尹幽兰看，仿佛能看出朵花来似的。 沈锺仪话音一落，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这个时候，只有宫凌曦最有发言权，可他没有回答。 “锺仪……别问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很尴尬的时候，尹幽兰没有让着尴尬的静默持续太久，她美丽的脸上，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仿佛一瞬间春风拂过，冰消雪融，“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闪身出了门口，并且贴心地带上了门。 带上门的尹幽兰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靠在门边的墙上松了一口气，耳边响起宫凌曦最近几日的话，不是说爱她吗？尹幽兰的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容，她是太高估自己了吧。自己的冷漠、任性、反复无常，通常没有人可以忍受太久，一开始被她的美色迷惑，渐渐的，就会觉得不耐烦，最后维持着关系的，不过是男人占有欲。 好吧，既然如此，就换种方式好了。尹幽兰嘴角又勾了勾，她告诉自己，一切会如她所愿的。 打电话给samy，告诉他，自己打算提前一周进组，女主角是个钢琴家，如果说提前过去熟练钢琴，制片方是不会说不的。 尹幽兰当夜就飞到了北京，也就是电影的拍摄地点。 坐在酒店的玻璃窗前，手里握着温热的牛奶，尹幽兰想，就当是给自己放假吧。 第五十七章 一瞥 进了组，尹幽兰才发现自己算是晚到的。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之前因为档期的关系，许多前期工作都是在a市完成的。据说男主角已经拍了两天的戏了，礼貌起见，尹幽兰带了些吃食去探班，当然，买东西是samy吩咐的，小雨跑去买并负责一路搬运过来，她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面带微笑，装作很谦逊的样子就行了。 胡姐没有立刻停止手上的工作，而是坐在监视器前看着那个年纪轻轻的男主角把一场戏演过第三十二遍才起身和她打招呼，尹幽兰就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监控器，也没有打扰。胡姐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尹幽兰乖巧地抿着嘴笑，其实她一点都不确定胡姐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喜欢她，她们也只是匆匆见过一次面而已。 剧组还赶着进度，尹幽兰不便久留，只是和几位主要演员，还有其他剧组人员打了招呼，把带来的慰问品留下，就回住处休息了。第二天太阳落山后有夜戏，接下来就是紧凑的通告安排了。 演员中，有个老熟人，尹幽兰看到她的时候不免露出诧异的神色，接下来心理冷笑，面上却扯出个和煦亲昵的微笑，主动迎上前去，握住她的手，“盛姐，您也在这里啊？”心里却道，盛利，你也真是个大胆的，真有趣。 盛利被她握住的手明显瑟缩了一下，面上还是很平静地，努力维持着亲热的语气，“幽兰啊，呵呵，原先的演员档期不对，我临时过来客串几天，后……后天就回去了。” “是这样啊。”尹幽兰瞬间明白了夏博岚为什么总喜欢把对手玩得奄奄一息了再弄死，原来三番五次折磨一个人是这么好玩的事儿。 “快到我了……”盛利见尹幽兰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讨厌的脸蛋上完美的微笑忽然不见一丝裂痕，索性找了个借口甩开她的手，走开了。 尹幽兰终于任由讽刺的弧度爬上嘴角，望着她行色匆匆的背影片刻，转身离去了。 玩具这种东西，就是想玩的时候拿来随意摆弄，不想玩的时候就好像它不存在的东西。盛利，有潜质可以做个好玩具呢。 这一路上小雨的电话不停地响，尹幽兰的电话不响则是因为她最近都没有开机，看着小雨每次接了电话欲言又止的表情，尹幽兰就更确定这电话是谁打来的了。 “尹小姐……”小雨仿佛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怯怯地开口，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白了，尹幽兰早上才告诉她，不许因为电话的事情打搅她。 “什么事？”尹幽兰随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缩在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闲闲地问。 “尹……尹小姐，宫先生打电话过来了……他，他让你放松心情，千万别想不开。”小雨踟蹰道。 “知道了……”尹幽兰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笑了，这么没有没脑的话，怪不得小雨转达起来这么为难，不过话说回来，宫凌曦是哪根筋不对，还劝她想开些，真是好笑。 “尹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啊？”看时间还早，小雨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忙着岔开话题。 “我回酒店睡觉。”尹幽兰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明天晚上才开工，到了酒店你就下班吧，明天下午三点再来酒店找我。”年轻的女孩，第一次来北京，还是难掩兴奋的眼神，尹幽兰闭上双眼，嘴角却是真心地笑了。 小雨，也是辛苦了。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第二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尹幽兰准时上工。 郊外的树林里，随意亮着几盏亮到刺眼的灯，夏末的夜晚，温度还是有些高，成团的蚊虫在明亮的周围群魔乱舞，离近了还能听到嗡嗡声。蚊虫包裹的灯下却是忙碌的人群，所有的人都认真做着拍摄准备。 作为大明星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冒着被蚊虫叮成猪头的危险在室外候场，公司很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辆可以用来休息的车子，吹着空调，听着音乐，嘴角噙着戏谑的微笑看着手里的通告单。 一开工就拍整部电影最**的戏，胡姐果然有意思。女主角的室友因为节食而饿死在了房间里，惊恐的女主角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在大雨中狠狠哭泣，一直暗暗关心女主角的男生看到事情不对追了出来，紧紧拥抱崩溃的女主角。 没什么台词，哭得伤心崩溃就行了。 值得注意的是，今天盛利也会出现。盛利饰演的是……男主角的女朋友？哈……这个关系，真是够复杂。好在盛利只有一个远景，只是站在雨里看到男女主角紧紧相拥而已，哦，对了，还有个特写。被雨水淋得透心凉，沮丧失落的表情特写。 如果让她看见自己和汪煶抱在一起，她会不会就是那么可怜兮兮呢？尹幽兰不禁促狭地想。 小雨上车下来叫她开工，这郊外的蚊子果然勇猛，从车上走到摄影机短短的距离，尹幽兰已经觉得脚踝处开始了各种痛痒。虽说走位也可以用替身，尹幽兰还没打算落下任何耍大牌的话柄，毕竟今晚除了剧组的人，记者也在。 反复地走位，试光之后，正式拍摄的过程却相当快。虽然是夏末，但那么多凉水浇在身上还是会冻得打哆嗦，结束拍摄的尹幽兰披着小雨递过来的毛巾，这才想起祈祷一下，希望那消防车里的水是自来水就好了。再一看站在两步开外一个人打哆嗦的男主角，尹幽兰让小雨也送了一跳毛巾给他，于是结束拍摄的两人裹着同样花纹的毛巾一同出现在记者的镜头里。 “幽兰姐是很好的演员，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在我这个新人面前也没有摆架子……”年轻貌美的男主角有条不紊地对着镜头说瞎话，他是新人不假，这是他第二句话不假，可这也是尹幽兰的第二部戏而已，有什么可以教他的呢？更何况，他们之间除了说台词，貌似一句问候都还没说过。 既然人家都这么捧自己，那么好吧，尹幽兰从善如流，照例官方地把男主角也夸了一番。两人语言官方，笑容官方，与那同样花纹的毛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果然，第二天的新闻出来的时候，那个标题犀利地指出了这一点，从此，尹幽兰又多了一条绯闻。 好吧，她不在乎，就当是提携新人了。 只是，就在转身的刹那，穿过幢幢的人影，尹幽兰眼角瞥见了为盛利披上毛巾的一双臂膀，还有盛利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表情…… 第五十八章 波折 怎么会这样呢？ 尹幽兰怔怔地望向灯火阑珊处那一双相互依偎的背影，再一次无法控制内心里怒火升腾。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尹幽兰不喜欢自己这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自己的情绪，怎么可以被这俩个人左右？ 十七年过去了，不管汪煶算不算是个人，他总有可能爱上别人，这一点也不妨碍找他报仇这件事。再说了，十七年前，他们都那么的小，那种感情是不是恋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了。 可是，明明知道夏博岚会有所行动，自己过多的动作只会影响夏博岚的计划，为什么不能安心地把汪煶交给夏博岚处理呢？ 恨得太深，假手于人，不能解心头之恨？还是，自己根本对汪煶还有感情？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爱汪煶的，即使还爱，以后也不要爱了。 尹幽兰收敛了涣散的目光，紧了紧肩上披着的毛巾，鼻子一酸轻声打了个喷嚏，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满是泥泞的地面。 尹幽兰还没有遇见过喝口凉水都塞牙的情况，她今天总算了解了有一种倒霉叫做穿着运动鞋走路还绊倒，不光是绊倒，还扭到了脚，不尽扭到了脚，还骨裂了。 尹幽兰当时并不知道已经骨裂，只觉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率先接触地面的手掌一阵钻心的疼，可能是破皮了。正在收拾东西打算转场的剧组忽然慌乱起来，就近的男主角帮着小雨一左一右把尹幽兰从地上搀起来，这脚一沾地，尹幽兰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心里暗叫不妙，八成是扭伤了。 “幽兰，怎么样？”胡姐拨开人群虚扶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道。 尹幽兰疼得浑身发颤，眼角却瞥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目不转睛等待自己的回答，又想起来通告上今晚还有四五场自己的戏，只好忍着痛回答，“胡姐，我没事，只是扭到了，今晚收了工我再去医院看一看吧。” 胡姐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也没有再劝，毕竟这一晚上的支出也是不少银子，作为导演是要对投资方负责的。 围在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松了口气，各自回到岗位上继续忙碌，尹幽兰咬着牙对扶着自己的男主角说，“麻烦你扶我去车上坐会儿吧。” “好的幽兰姐。”男主角也很热心的，看了一眼辛苦扶着尹幽兰手里又拿了一堆东西的小雨，索性打横饱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往尹幽兰的车上走去。后来，尹幽兰才知道男主角的名字叫夏沐霖，戏剧学院刚毕业的学生。 “谢谢你了。”尹幽兰也管不了那么多，坐在车里的时候，脑门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冷汗，“你也坐会儿，喝口水吧。”尹幽兰诚心邀请，毕竟这里宽敞凉快，比外面蚊虫叮咬舒服多了。 “不了，幽兰姐，”夏沐霖俊俏的小帅哥还湿漉漉的脸上扬起明亮的微笑，“马上要转场了，我要去拿上我的东西。”说完就告辞，下车，随手带上了车门。 “小雨，把化妆箱拿过来，里面有药和绷带。”夏沐霖一走，尹幽兰就再也懒得控制表情，赶紧接过小雨已经递过来的绷带。 小雨边取东西，边道，“尹小姐你刚才怎么不和胡导演说要去医院啊，我看胡导演挺好说话的，你看你都疼成这样了。” 尹幽兰已经脱了右脚的鞋，手里把一卷弹性绷带展开，“这样不太好。”手里麻利地把绷带交叉缠在脚踝处。 多年的t台生涯，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穿高跟鞋哪有不崴脚的，尹幽兰的右脚左左右右崴过多次，也曾经排练的时候摔倒伤到膝盖的半月板，所以对这种小伤很有经验，化妆盒里总是会放一些外伤的药。幸好这次拍的戏女主角大都是穿运动鞋，就算脚肿了也看不太出来。只是，真的很痛，尹幽兰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小雨的话了。 等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尹幽兰只觉得右脚扭伤的脚踝越来越疼，渐渐无法忍受，身上也一阵阵发冷，头也昏呼呼的，恐怕是发烧了。 “小雨……”尹幽兰停下脚步扶着小雨的手，只觉得小雨身上很凉。 “呀！”小雨也发现了尹幽兰的不对，“尹小姐，你怎么这么烫啊……”抬手贴了贴尹幽兰的额头，果然很烫，脚下加快了步伐，连拖带拽地把尹幽兰弄上了车，心里急得很，不巧今天司机不在，只有她们两个，“尹小姐，我去告诉导演……”说着就要去叫人帮忙。 “别！”尹幽兰不习惯给人添麻烦，忙抬起有点发颤的手拽住了小雨的衣袖，手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还好小雨平日里服从惯了，被她拉着就没敢挣开，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焦急。 “没事的……”可能是工作都结束了，尹幽兰上车的瞬间就觉得疲惫冲上头顶，脚踝上的疼痛一阵一阵不断扩散开来，看样子不是扭伤这么简单了，“带我去医院吧，今晚要麻烦你加班了。” 小雨听着她语调还是慢条斯理的，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赶紧替她系了安全带，自己跳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尹小姐并不是一见面的时候看上去那样难伺候，只要不违背她的原则，在很多时候，她是常常替别人着想的，就是……就是，总是太疏远，太客气了，有的时候，疏离的态度反倒让人心疼。 第五十九章 疼痛 小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samy，告诉他尹幽兰的情况。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samy很着急，说马上飞过来，并且让小雨时刻通报情况。 人生地不熟，好在有导航可以用，不久就找到了一家条件尚可的医院。在车上兜兜转转的一个半小时，尹幽兰只姿态僵硬地靠在座椅里，紧闭着双眼，一声都没吭，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凝神细听那粗重的呼吸，又知道她其实还清醒着。 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来，尹幽兰已经疼得整条腿僵硬起来，好不容易从高高的座椅里把自己移到地上，右脚已经粘不了地，她只好背靠着车子喘粗气，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却是一步也无法移动了。 深夜的医院异常静谧，空旷的大厅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尹小姐，我背你吧。”小雨忙着关上了车门，看着尹幽兰的样子心里一横道。 尹幽兰看着自己面前瘦小的身影，实在是不忍心，她178的身高，手长脚长的，趴在她身上她也背不起来，“不用了，我能走。”反正已经到医院了，这只脚再疼也是有感觉的，走个几步路也恶化不到哪里去，尹幽兰的语气不容置疑，抬手扶着小雨的肩膀，把自己一部分的重量转移到她身上。一步，又一步……尹幽兰的嘴唇咬得发白，脸色都苍白得几近透明了。 “尹小姐，你等等我，我去里面找人帮忙……”小雨看这样子不是办法，就想扶着她站稳自己先去叫人。重心骤然变化，两人俱是一踉跄，尹幽兰细瘦冰冷的胳膊就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小心，你没事吧……”迟疑的口吻，这声音尹幽兰认得，低头看着那指节分明的手，这双手她也认得，目光顺着手腕看到那人的脸，是汪煶，没错，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正盯着她看，目光依然灼灼。汪煶的身后，还有盛利，目光正凝聚在她脸上，脸色阴晴不定。 这个情况，有些复杂，上次见面的时候，尹幽兰咬了汪煶一口，还打了热水瓶烫伤了他的脚，还有，那盛利是个遇到汪煶的事情就会炸毛的。 可是，现在，尹幽兰只觉得半边脑袋都麻痹了，神经里的保全系统没有立即启动，就听着汪煶关切地问，“怎么样？脚还疼吗？”言辞之间，竟是知道她脚受伤了。 见尹幽兰难得反应迟钝，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汪煶心里一乱，等回复了神智，才发现已经不管不顾地把她抱起来。 “哎呦……”尹幽兰只觉得自己整个小腿都肿了起来，汪煶托着自己膝盖窝的手压迫着小腿肚，猛得疼起来。 “不好意思，我轻一点……”汪煶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淡眉轻蹙，一双漆黑的眸子笼上一层水雾，这一刻，他们竟然贴得这样近，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抗拒。那扭成一团的小脸告诉他不能耽搁，他更加小心地托着她瘦弱的身体大步往医院大厅里走去，竟是把盛利留在了身后，一句嘱咐也没有。 尹幽兰疼得神智并不清醒，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颈，抿着嘴把视线瞥向一边。汪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移向旁边的视线，微微撅起的小嘴，他每次这样抱起琅琅，那小姑娘也是这样的。 穿过久远的记忆，他们之间也曾有这样的画面，那时候的她，眼里还只有他，小小的少年，小小的女孩，被封存在十七年的时光铸就的重重冰障之后，面目模糊，再难辨认。 今天的汪煶并没有像前几次见面那样不停逼问试探，而是默默跑前跑后带着尹幽兰挂急诊，小雨则清闲下来，抽空去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停好。 趁着汪煶交款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边咬着嘴唇盯着她看的盛利忽然聒噪起来，仿佛完全忘了上次她把她关在洗手间打了一顿似的。 “这扭到脚可大可小啊……” “饮食上要小心啊……” 尹幽兰只觉得浑身都疼，这个样子的情况下又不好意思不搭理她，毕竟人家的男人还在帮自己冲锋陷阵还垫了医药费，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尽量答应着。 “汪煶也太不注意自己身体了，胃病犯了还过来探班……” 听到这，尹幽兰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进入正题了，好吧，说吧说吧，多说点，说久一点，不要停啊…… 小雨终于也回来了，看尹幽兰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抢着搭话，猛夸汪煶细心体贴什么的，好像她俩一直就是亲亲密密的好姐妹。一开始盛利还有些不太自在，心想这个小丫头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她评头论足的，却瞥了一眼静坐在一边仿佛侧耳倾听的尹幽兰，眼珠一转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专心炫耀起幸福来。 小雨则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何况她家主人就坐旁边呢。 好吧，耳根子虽然清静不了，总算不用再强颜欢笑了，好疼啊，尹幽兰闭上眼，只觉得有一只虫子在脚上一口一口毫不客气地啃食。 看了急诊，汪煶提出抱着她上楼去拍片子，尹幽兰没有拒绝，安静地由着他，心里的感觉却很奇怪，很熟悉，又很不真实，既温暖，又空落落的。 盛利倒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嘴上已经可以扯出微笑，还主动帮小雨拿东西。 果然骨裂了，并没有出乎尹幽兰的意料，还好很轻微，没有错位，主要的问题还是软组织挫伤。医生用夹板帮尹幽兰固定右脚，尹幽兰得知结果的第一时间就让小雨出去打电话给导演，她没打算请假，只是要让导演有个准备才好。 医生开了许多药，小雨急忙忙接过处方单，尹幽兰却叫住了她，“咱们一起去吧。”然后礼貌地对医生笑了笑，扶着桌沿自己站了起来。 第六十章 挂水 出了诊室，尹幽兰伸手接过小雨手中的处方单匆匆扫了一眼，看不懂，她没看过中文的处方单，偏偏医生还把字写得那么潦草。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算了，她叹了口气，将处方单折了折揣进了口袋里。 “尹小姐……”小雨瞪大了眼，十分犹豫的样子，“医生刚才说要打吊瓶……” “我不想打吊瓶……”尹幽兰抿着嘴道，托着受伤的脚就想往外走，无奈一条手臂稳稳握在汪煶手中。 “尹小姐……”小雨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点也不是说笑的，而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走吧……”尹幽兰恢复了一点力气，就想甩来汪煶的手快点回酒店去，那些药不知道会不会与自己一直服的有冲突，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宁愿忍着痛，忍着发烧，最好也不要随便乱吃。 “乖，不要胡闹了，”汪煶说着就俯身一捞，将她稳稳抱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语气温存地仿佛在哄任性的小孩，“不吃药病怎么能好。”两步走到小雨面前，把尹幽兰往小于面前一送，示意小雨从尹幽兰的口袋里把处方单掏出来。 小雨惊得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缓过来，又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尹幽兰，就壮着胆子将那张单子拿在了手里，一溜烟跑去了输液室，心里念叨着，明天一早还要拍戏，要想办法给尹小姐弄张病床躺着休息才行。 尹幽兰望着小雨火急火燎迅速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汪煶温存宠溺的微笑，彻底没了脾气，有气无力道，“今天，谢了。” 她叹了口气，眼睛瞥向一边，掏出手机来拨了一大串号码。是外国号码，接电话的人说的是法语，尹幽兰也用地道的法语回应，她知道汪煶和盛利都不懂法语，所以并没有特意回避两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换了中文咕哝道，“好吧，没尝过抗生素，今天试一试好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汪煶和盛利能听得到。 盛利听了暗中撇撇嘴，国外长大的了不起啊，我吃了这么多年抗生素也没出过什么问题，装什么娇嫩。 汪煶听见她这么说，难得清澈明亮的目光却又阴沉了下去。 输液区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病人，轻悄悄一片，小雨选了角落处的一张病床，考虑得很周到。值班的小护士没什么经验，一连戳了几针都没有成功，换了左手换右手，尹幽兰却是累极了的样子，一声不吭任她摆弄，仿佛这手根本不是自己的。 汪煶却是急了，“等一等，这儿就你一个人吗？”语气相当冰冷，透着狂狷的杀意。 小护士讪讪停了手，泫然欲泣，“我……我……” “没关系，你再试试吧……”一直没反应的尹幽兰终于出了声，嗓音已经很沙哑，“小雨，还有水吗？” “有！”小雨赶紧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给了尹幽兰。尹幽兰抬起手不太灵活地抓住了瓶身，手背已经有些肿。 小护士又扎了两针，终于成功了，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汪煶和小雨同时松了口气，盛利则是站在一边道，“时间不早了，阿煶胃不太舒服……” “你……你是！”小护士惊喜的声音无情打断了盛利道别的铺垫，仿佛也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兴奋，小护士捂着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引起骚动，又压低了声音，“你就是尹幽兰吧？” “你好，我就是尹幽兰。”尹幽兰本来已经打算好和汪煶他们道别，被小护士一打断心下有些懊恼，还是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礼貌地回应。 “真的！”刚才还蔫蔫的小护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这几人气氛不对，兀自兴奋地摇了摇尹幽兰高高肿起的手背，“可以和我拍张照片吗？” 我就知道，尹幽兰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沉重的头道，“好啊。”她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不识时务的小护士。 趁着她掏手机的当口，尹幽兰抬起高高肿起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苍白如纸的面颊暂时恢复了一点血色，小护士就把脸凑过来，把手机举得远远的，口里还喊着“茄子。” 就在盛利好不容易又扯出笑容想要再次道别的时候，小护士又指着盛利大吃一惊道，“你是盛利？”见盛利没有否认，便惊喜道，“我就说我没认错嘛，大家都说你是小号尹幽兰。可以和你拍张照吗？”还没等盛利同意，就已经凑到了她身边。 盛利看着手机屏幕里面容僵硬的自己，怎么也扯不出个完整的笑容，她其实很生气，她和尹幽兰的长相是有一些神似的，所以最近常被人称为小尹幽兰，可是明明她出道早了那么多年。 “今天谢谢你们了……”小护士一蹦一跳走开之后，尹幽兰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看着盛利道，又象征性地笑着扫了一眼汪煶，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们中午就回a市了，祝你拍摄顺利。”盛利听到尹幽兰这么说，如蒙大赦，笑容里居然透着几分真心。然后果断地双手拽着汪煶的手臂，仿佛扛着他一般出了输液室。 “小雨，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尹幽兰侧了侧身，手机放在右手边的口袋里，右手上扎着针，不方便拿。 “快点抓紧时间睡一觉吧，天就快亮了。”小雨掏出手机来递道她右手，劝道。 “小雨，我想吃水果。”尹幽兰没有抬眼，左手有些抖，却倔强地一个一个数字输着号码。 “好……”小雨看出尹幽兰想支开她，看了一眼还剩很多的吊瓶，道，“那我很快就回来。”拿了钱包转身就跑出去了。 号码终于拨出去了，又不在国内，绵长的嘟声，一声又一声，心，一点点落下去，连拨了两次，还是没人接。 尹幽兰皱着眉，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挣开眼，左手颤巍巍拨了另外一个号码，听声音也是在国外，这次响了两下就有人接起，“尹小姐。”简洁平板的男音，小姜总是这样。 尹幽兰努力抽出些心神分辨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声音，莺莺燕燕，纸醉金迷的，隐隐约约还听到有女人娇嗔地喊，“brand……” 她又皱了皱眉，却没有力气再问什么，这边不出声，那边就等着，并没有不耐烦，好一会儿尹幽兰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没事……”然后挂了电话。 所有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尹幽兰觉得自己的身体孤单地飘落在一片黑暗之中。 汪煶一个人回到输液室的时候，发现小雨也不在，角落里，那个纤细的身影独自躺着，像一枝白莲一样安静。走近细看，她像是睡着了，美丽的容颜并不安详，淡淡的眉紧紧蹙着，苍白的嘴唇上一排齿痕，身体微微发抖，左手紧紧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紫一片。 汪煶觉得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针深深刺了一下，伸手去掰那纤细的手指，居然掰不开分毫，抬头再看头上的吊瓶，竟然就要见底，赶紧转身去叫护士。 那小护士一边帮她换吊瓶，一边同情地道，“做明星真不容易啊，滴得这么快，这样子对心脏不好啊。”调慢了速度，尹幽兰的表情仿佛轻松了一些，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一点。 第六十一章 天明 “帅哥……你……是她男朋友吧？”汪煶把视线从尹幽兰的脸上移向了小护士，这才发现这小护士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正眨巴眨巴盯紧了自己，唯恐错过什么似的。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我是她哥哥。”汪煶面不改色，笑一笑答道，心里竟升腾起一丝温暖。 “哥哥！”小护士仿佛对这个答案大失所望，又有些不死心地打量打量他又梭了一眼尹幽兰，“不是吧，你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 “是吗？”有什么久远的东西纷至沓来，笑容竟爬上了汪煶的眼角，“大家都这么说，说我们怎么看都不像兄妹。” “呵呵呵……”小护士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那么高兴，只好陪笑两声走了。 四周静悄悄的，汪煶俯下身，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落在她眼角的碎发，看那羽扇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等窸窸窣窣的声响再也听不见，尹幽兰静默地睁开眼，也许是太累了，迷蒙的双眼里并没有如往常浮现出恨意和愤怒，只是那么半睁着，仿佛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叫你哥哥……”看不清是在哪里，小姑娘懊恼地垂着头，阳光笼罩在头顶，模糊了表情。 “为什么啊，我就是你哥哥啊……”阳光朝气的少年含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把她整齐的刘海揉得竖了起来。 “她们误会你是我亲哥哥怎么办？这样，这样她们……她们……”小女孩扁着嘴把脸扭向一边，这样她们就会把情书都拿给她，她才不要帮她们递情书。 “不会的，”少年安慰道，眼睛里满溢着宠溺，“所有人都说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兄妹……” “尹小姐，怎么还不休息啊……”小雨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果篮，“这都快天亮了。”有责怪，也又心疼。 “你也休息休息，”尹幽兰撑着床面做起来，忽略小雨不赞成的惊呼声，抬手把点滴调到最快，“咱们不要迟到。”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手机静静躺在手边，还是没有响。 小雨心下酸楚，没有再反对，这个女人，无论强悍还是脆弱的时候，都是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叫人焦急，又骂自己活该。 第二瓶水滴完的时候，天边已经白了一大片，尹幽兰已经退了烧，慢慢坐起来，接过小雨递过来的一双肘拐，颤巍巍站直身体，在小雨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不太熟练地移动着，走到医院大门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自己走得很稳当，以前也用过，这次只是温习一下。 准时到了片场，没有耽误开工，等待她的有同事的关心问候，还有一大束紫罗兰，满满的一捧抱在怀里，饱和的紫色映着她苍白的脸。取出卡片，她笑了，嘴角上沾染着嘲讽的味道，打印的宋体字，“爱你一万年”落款是一个“曦”字。 曦……她当然不会笨到猜不出是谁，整个剧组那么多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就顶一个诸葛亮，何况，谁又比谁傻多少？ “丢掉吧……”尹幽兰扫视了一眼周围似有若无，躲躲闪闪，探究的目光，随手把花束和卡片朝小雨一抛。 小雨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接住了花束，又俯身拾起沾染了尘土的卡片，“尹小姐，这荒山野岭的，连个垃圾箱都没有，还是暂时放后备箱吧。”随手丢在地上，岂不是和展览一样？ 尹幽兰不置可否，表示准了，头也没回，拄着肘拐，就往胡导演的方向走去。 坐在飞机的位子里，汪煶出神地望着窗外，眼前却总是有个画面挥之不去。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几近透明，一缕碎发挡在那紧闭的眸子前，自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拨开那缕青丝，指腹似有若无地触碰到那莹滑如玉的肌肤。 这画面就在自己眼前一遍遍回放，心口深处牵扯起一下重于一下的钝痛。机舱里可以听到引擎的声响，思绪里仿佛有什么外力瞬间冲破了面前的镜子，视线到达了镜子后面阴暗封闭的角落。记忆深处的画面与眼前的这幅重合起来……受惊过度而不安的睡颜，乌黑柔软的碎发，剥壳鸡蛋般的触感，灵台之上擂鼓乍起。 那是他十七年前最后一次见到琅琅的情景，那之后，她就从那张病床上消失了，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找她！ 汪煶想到这里就要站起来，却发现大腿处传来一阵酸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飞机座椅的安全带，而身边，盛利正在审视他，目光中尽是狐疑。 机舱里的噪音越来越大，飞机已然离开了地面，汪煶再次望向窗外倾斜着下落倒退的地面，他忽然觉得，他的琅琅再也找不回了，手指不由自主地纠紧了腹上的衣料，胃病竟然这个时候发作了，怎么会这样疼，仿佛血肉被绞碎化成了一滩脓血，他依稀听到了女人的惊呼声，那么陌生，此刻他想念的是琅琅软糯甜脆的一声呼唤，想到这里，仿佛就真的听到了，刹那之后，再也没有痛苦，整个人好像失重一般腾飞起来，所有纠紧的心绪都得以放松，所有的悔恨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融融春日的阳光中，被纯白的光线掩蔽去了影像。 第六十二章 油画 盛利火急火燎地从医院赶到汪煶的家里，看见玄关处摆放整齐的鞋子，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委屈。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喜欢对她说，常常去个什么地方也不声不响的。就像今天，医生明明交代了要留院观察，他却也不商量一声，趁她回来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就自己离开了医院，也不怕路上走差了，连个电话都不打，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走差了。 可她不敢表现出不满，生怕他见自己恼了就会离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他们仿佛从很久以前就这样相处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依稀记得，更久以前，并不是这样子。第一次见面，是大二的时候，在她宿舍楼下，那时候她都不知道他是第几次见到她，因为注意到的时候，据说他已经等在那里看了她许久。他不是每天都来，每次来也不主动找她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并不觉得烦恼，因为那沉静的眼神中充满了善意，好像并不是贪恋她的美貌，而是透着满满的关怀，让人如沐春风。 就这样熟悉起来，这么多年，盛利一直不敢问一个问题，就是他是怎么看上她的，只觉得，一旦问了，自己会受到伤害。所以小心翼翼过了这么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在乎她，这种感觉很可怕。 盛利不是个笨女人，她渐渐觉察到，他的心门并没有为自己敞开，而自己的心里想着什么，他也丝毫不关心，自己对于他，有用的仿佛只是一具躯壳，他是在透过她，缅怀另一个人。她一直不敢面对现实，直到那一天，在机场遇见尹幽兰，汪煶的失态，一点都不简单。 也许，他心里那个人就是尹幽兰吧。如果第一次是她瞎猜，那么之后的那么多次失常就渐渐排除了偶然的可能性。难道就是尹幽兰吗？真的是她吗？ 盛利胡乱的思绪被一阵碰瓷声打断，公寓并不大，她分辨出是画室的方向。是的，汪煶有一间画室，他宁可把那房间做了画室，也不愿意留给她做客房。 房门半掩着，屋里漆黑一片，颜料的味道混杂着酒味显得更加浓烈，扑面而来，直冲脑门，盛利下意识地咳了一声，屋里的人似有所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又归于沉寂。盛利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叫他的名字，抬手开了灯，刺目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她一眼就看见了画室落地窗边倒卧的人影，汪煶蜷缩着身体抱着个威士忌酒瓶，身畔还倒落着几个，残余的酒液流淌在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上，浸湿了他的头发。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比昨晚还要苍白，双目紧闭，薄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忍着，不让一个秘密泄露。 “阿煶……”看到眼前的景象，盛利的心忽然空了一大块，刚想叫他的名字却忍不住捂住了嘴，好像一不小心让他说出了什么平日里他只字未提的，有些东西就永远理她而去了。 盛利轻手轻脚地往他身边挪了挪，不经意瞥见身边靠墙的位置，斜斜摆放着一幅画，那是一幅油画，肯定不是他刚画好的，那画中的人，身着一袭白裙，黑发柔顺如海藻一般，跪坐在床前的沙发上伸手去够窗外的一只石榴花，那石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火红火红，那女孩的小脸红扑扑，嘟着粉嫩的小嘴，那女孩的侧脸……不就是她自己？ 竟是她自己？盛利？她盛利？ 看清画中的人，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的狂喜，她根本想不到汪煶会画她，汪煶从来都没给她画过肖像，而这画中的人，明明就是她。狂喜过后是空虚的不确定感，她内心深处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影影绰绰一些无法证实的猜想也被她强行忽略。继而越是欢喜，内心就越不安，仿佛是要证明什么，盛利掏出了手机……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尹小姐……”拍摄间隙，休息的时间，小雨苦着脸摇了摇尹幽兰的胳膊。 “别碰我别碰我……”尹幽兰挎着小脸摆手道，“我现在浑身疼，别搭理我，拜托了……” “尹小姐……”小雨被她柔声拒绝，却吓得退后半步，“那尹小姐你就快一点，samy说这任务我要是完不成就不要回去了……” 尹幽兰坐在椅子上，双腿伸直，向后仰躺着，让因疼痛而高度紧张的身体舒展一些，抬眼瞥了小雨一眼，“samy常常这样逼你让你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吗？” 看到小雨一副“你还是杀了我吧”的表情，实在也没心情调戏她，只好点了点头，好吧，你来发。samy强迫小雨在中午之前发一张尹幽兰伤腿的照片到尹幽兰的**上，用来骗取粉丝的同情。 小雨喜笑颜开地用自己的手机拍了照片，又用尹幽兰的账号登陆了**，再把照片发了上去，只觉得一瞬间通体舒畅，终于完成任务了。 “给我看看……”尹幽兰也难得来了兴致，接过小雨的手机，却发现自己被盛利了，怎么回事？ 打开一看，那是一幅油画，白色衣裙的少女，漆黑的窗格，驼色的沙发，火红的石榴花……照片的旁白写着，“特别的礼物，感谢感动”，还打着三个感叹号。 素手紧紧握着手机，直接泛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却还在不知疼痛地锁紧……汪煶，你竟然没有忘记，却竟然画了她…… 第六十三章 艳遇 尹幽兰紧紧握着手机，直接泛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分明，却还在不知疼痛地锁紧……汪煶，你竟然没有忘记，却竟然画了她…… 初秋的阳光透过彩虹的遮阳伞还是有些刺眼，尹幽兰抬起手遮住了一些阳光，指缝间露出一些光晕，恍惚间，又带人回到了那些个晴朗的午后。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刚刚满十岁的她，身量比同龄的女孩矮一些，莲藕一般的小嫩胳膊伸出窗外，去够那床前的石榴花，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纤细的发丝给染成了金色…… “我哪有这么胖啊，”小女孩指着少年刚刚完成的油画，一脸不情愿，粉嫩嫩的小嘴扁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不要，我要又细又长的腿，还有，我的脸哪有那么圆啊……” “乖，别闹，你还没有长大，等哪天长大了，一定会变成大美女的。”少年揉揉她的头顶，直到那柔软的发丝变成个鸡窝才满意收回了手。 “我不，我不要……！”小女孩不依，丝毫不为所动。 “好，哥哥答应你，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画一幅一样的，到时候你还趴在这沙发上，摘石榴花……”少年谆谆善诱，忍不住又把那鸡窝揉得更乱一些。 “不要，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要多久啊……”女孩不受骗，确认道。 “恩……”少年仰首45度角，做思考状，“18岁吧，等你18岁的时候，就算长大了……” “是吗？”女孩大大的杏眼亮晶晶，掰着手指算了算，“那还有八年啊……”仿佛是觉得时间长，小脸又垮下来，“那哥哥你不许变卦……” “好，哥哥不变卦，来，”少年竖起小拇指，勾住了小女孩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人声人影渐渐模糊，时光已然远去，少年的承诺，最终也变成了梦幻泡影。 尹幽兰仿佛打喷嚏般笑了一声，自怜自嘲，对他怀着期待，本来就是错事一桩……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胡姐的电影一点也没有爆破啦，人潮啦等烧钱的场面，自然也没有十分耗费时间，所以等香山的红叶都红透的时候，工作终于圆满结束了。 这三个月，尹幽兰撑着拐杖坚持工作，拍全景的时候尽量控制步伐不让人看出自己受了伤。胡姐也十分体谅她的辛苦，远景干脆用了替身，于是尹幽兰虽然伤得不轻，也没过分影响拍摄。 三个月来，尹幽兰每天开工之前，都能在化妆的时候收到一捧紫罗兰，卡片上总是落款“曦”，只有情话的内容总是变化。开始的几天，尹幽兰让小雨代替她签收了花就直接丢到后备箱，眼不见为净，可惜好景不长，送花的男孩有一天苦着脸来到她面前，说是顾客改变了要求，必须尹幽兰小姐亲自签收。 好吧，也犯不着让着个半大的男孩犯难，索性也不介意，每天签收了花就让小雨第一时间拿出去丢进后备箱，等到了酒店再处理掉。即使是这样，剧组里也多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尹幽兰是宫凌曦的女人，闲人免招惹。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尹幽兰和男主角夏沐霖之间的绯闻也没有就此消散，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小段新闻在网上爆出来，扑朔迷离，不确切，不显眼，也不至于让人遗忘。尹幽兰每次看见也就是撇撇嘴，不发表意见，也不当回事。 尹幽兰和夏沐霖最后杀了青，最后一场戏得到了剧组人员的肯定，大家一起鼓掌表示祝贺。然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陆续到达了聚会现场。导演和制片人为犒赏大家一直以来的辛勤劳动，特意在附近的酒店摆下了丰盛的宴席。 尹幽兰没有搞特殊，撑着拐杖去赴了会。就在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时候，尹幽兰终于收到了夏博兰的短信。她实际上还有一个电话，这个号码只有夏博兰知道，而他却晚在三个月后才联系她。 尹幽兰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条短信，“君悦酒店，不见不散。”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当她入神的时候，腿上却爬上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左腿，隔着厚重低垂的桌布看不真切，但从坐在她左边的夏沐霖的眼神来看，搁在自己左大腿上那一抹温热酥麻的感觉，应该是来自夏沐霖的右手。此刻，他正目光灼热地望着她，嘴角轻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只是他这个样子并没有让尹幽兰觉得排斥反感，他那晶亮的眼神坦荡荡的，不见猥琐。 这样啊……尹幽兰在心里轻笑，并没有拂开他的手，也没有当众揭穿他，她尹幽兰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小子在她面前耍的把戏，还太嫩了点。 那一片温热酥麻很有技巧地一点点在她腿上驰骋，渐渐地爬上大腿根部细细摩挲，尹幽兰转过脸微笑着打量他，云淡风轻的表情掩映着媚眼如丝，她垂下手捉住了那细瘦的手掌，整齐的指甲在他干燥的掌心不紧不慢地挑逗，等他投来惊异的目光，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又望了一眼门口，示意他出去了再会合…… 第六十四章 耳目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微弱的灯光中，车子背后，两个身影纠缠拥吻，男的消瘦挺拔，女的手腕上还挂着拐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把身体的重量都交付给她，暗黑的身影却泛着粉红色的暧昧色彩。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尹幽兰是有些意外的，夏沐霖的技术竟然这么好，尹幽兰心里就笑了起来，不由得开始猜想他是第几次做这种事，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却是第一次碰到，这算不算一次阴沟里翻了船，好吧，其实她是故意的。 夏沐霖灵巧的舌头不羞怯也不霸道，只是不紧不慢地纠缠，时而撬起她贝壳般的牙齿，时而又退出来纠缠她娇嫩的嘴唇。尹幽兰来者不拒，任他予取予求，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一段时间不短的纠缠之后，夏沐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齿，双手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用额头抵着她的，“你在走神？” 尹幽兰嫣然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那眼神倒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夏沐霖也没有要介意的意思，双手揽着她的肩膀又抱紧了她，尹幽兰这次却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将他轻轻推开了。 夏沐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机了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拢着她纤细的腰肢，摸索着从针织衫的下摆伸进去道，“我们上去吧。” 尹幽兰却笑而不答，柔荑轻柔却坚定地按在他不安分的手，“够了吧？”声音里没有怒气，只是在陈述事实。 “什么？”夏沐霖觉得她问得突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尹幽兰笑望着他，指了指十米开外那辆红色车子，“他们拍够了吧？” 夏沐霖听她这么说，刚才还温柔抚摸她嫩滑肌肤的手烫到一般地收回来，满脸惊悚地看着她。 尹幽兰则是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继续问，“还不够吗？难道，你还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她微微蹙了眉，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在询问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没……没有……”夏沐霖已经慌了，此刻看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再也没有方才志在必得的飞扬神色。 “那么……你可以回去了……”尹幽兰朝他摆了摆手，见夏沐霖还没动，又转过身看着他问，“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难道还真的为了感谢我打算留下来陪我过夜？” 她并不介意被夏沐霖利用，年轻人想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她入行时间不长，这样的事情没有听说过太多，不过仅仅听说的几件事情也让她可以对今天的事情见怪不怪。之所以顺水推舟，只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件各取所需的好买卖，只是，她肯定不会笨到告诉夏沐霖自己也利用了他。 好吧，这个少年看上去也不笨，让他起了好奇心可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尹幽兰抬手抚弄着自己娇艳欲滴的唇瓣，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个缠绵迤逦的吻，“你的技巧是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明天在杂志上看见这些照片，你男朋友会怎么想……” 夏沐霖听见这句话，瞳孔骤然一缩，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恐怕也是极力抑制了。他这个反映，倒是证实了尹幽兰的猜测，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尹幽兰并没有为难他的打算，只是好心劝道，“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做，这个圈子里藏龙卧虎，你一个新人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的。”说完也不再看他，径直拄着拐杖向电梯走去。 尹幽兰来到顶楼的套房，小姜帮她开了门就出去了，临走前嘱咐道，“少爷昨晚一夜没睡，刚刚才歇下……”仿佛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掩门退了出去。 尹幽兰也没把他的犹豫当一回事，尹幽兰常常嫉妒小姜，以前都是自己和夏博岚形影不离，而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小姜，她明知道小姜性取向与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相一致，还是很吃醋。 夏博岚每次到北京都会住这间房，尹幽兰自然也是熟悉的，她尽量让拐杖触地的声响轻一些，走进卧室，房间大床上安静的人影映入了眼帘，尹幽兰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前的人影已然模糊了。她在床弦坐下，手指挑了挑那柔软浓黑的发丝，漆黑如墨的发丝映着他苍白的皮肤，恍若透明。 片刻之后，夏博岚醒转，羽扇般的睫毛忽闪忽闪，漆黑的眼珠徒劳地晃了晃，迟疑道，“兰……” 尹幽兰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夏博岚撑着床面做起来，摸索着抚上尹幽兰的肩膀，过程中碰到冰冷的金属物体，手指一个瑟缩，“这是怎么？” 尹幽兰低头看了一眼，“是拐杖……拍戏的时候，摔了一跤，骨裂了。”她尽量云淡风轻地说。 抬头看见夏博岚震惊的表情，幽幽道，“阿锺，你有多久没有问起我的事情了？”她双手握紧了夏博岚纤细的手，只觉得这双手比自己的还要凉，“三个多月了，阿锺，你三个多月对我不闻不问，”心下一狠，“你有没有想过，这三个月里，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死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呢。” 夏博岚听了这话，立刻就紧紧将尹幽兰纤瘦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头深深埋在尹幽兰的颈窝，久久没有抬起。 第六十五章 怒火 “你有没有想过，这三个月里，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死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呢。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夏博岚听了这话，立刻就紧紧将尹幽兰纤瘦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头深深埋在尹幽兰的颈窝，久久没有抬起。 尹幽兰说了这话，又心疼起来，夏博岚本是敏感的人，自己这样说，是不是太狠心了？她也紧紧回抱住了他，指尖隔着柔软的单衣触到瘦弱的背脊，那骨头仿佛又明显了不少，最近他也很累吧。 颈窝渐渐感受到湿润的温暖，尹幽兰心里一紧想推开他看个究竟，却被夏博岚抱得更紧，“对不起……”他轻轻道。 “没关系……”尹幽兰不忍心再责怪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下次别这样了……你不在，我总是害怕……” “嗯……”夏博岚用力点了点头，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还是没有抬起。 “阿锺，我饿了……”尹幽兰决定开始撒娇，“我想吃皮蛋瘦肉粥……”虽然她比夏博岚大了三岁，但就相处的模式来看，却是她比较像小孩。 “好……”夏博岚终于松开了双手，直接站起来，没有让尹幽兰看见他的脸，径直走去外间打电话叫餐。 尹幽兰也明白他需要自己待一会儿，没有打搅他，自己去了浴室快速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外间已经摆好了饭，夏博岚却不在。她独自坐下吃了一些就回了卧室，就着还留着夏博岚气息的被窝沉沉睡着了。 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漆黑一片，尹幽兰本来迷蒙的精神猛得惊醒，整个人从床面弹起来，“阿锺！”还是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兰……你醒了！”夏博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叫人莫名安心，几秒钟之后，夏博岚摸索着找到了台灯的开关，室内亮起来。 尹幽兰这才发现，夏博岚抓着自己的手腕，伏在床沿坐在地毯上，“阿锺，”尹幽兰反握住夏博岚的手，“怎么睡在地毯上？” 夏博岚没有立刻回答，松开尹幽兰的手扶着额角定了定神，这才撑着床沿站起来，“我想摸摸你的脸，谁知道，就这么睡着了……”他原地转了个身，探出一只胳膊摸索着数着步子摸到了门框，停下来，“饭已经凉了，我再去叫。”说完，继续往外走。 “阿锺……”尹幽兰看着他步子有些摇晃，掀开被子一下子跳下了床，就上前捉住了他的手，“咱们一起去……”尹幽兰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却忘记自己的脚还没有完全好，有些隐隐作痛的。 “你怎么……你的脚怎么样了？”夏博岚倒是比她的反应还要快，立刻扶着她的腰，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 “我没事……”尹幽兰也不敢呼痛，生怕他一急头要晕，“先坐下来，你给我揉揉。”尹幽兰扶着他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把手上的脚搭在他膝盖上，又大大方方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脚背上，“就是这里骨裂了，上星期去复诊的时候，医生说已经长好了，但还是有点疼……” 夏博岚听她这么说，手指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离开了她的脚背，又有些不放心地轻轻回到原地，触到她微凉的脚背，再次抿了抿唇，“对不起……” “阿锺……”尹幽兰双手握住了他扶在自己脚背的手，“这不怪你。” “恩……”夏博岚点了点头。 气氛很静谧，好像许多话都说开了，又仿佛有许多话，没有说。两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心事，尹幽兰却在想，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这一刻的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不需要做什么事情，没有仇要报，没有情要还，一切，静好。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尹幽兰万万没想到，在自家楼下还能看见宫凌曦的身影，他虽然潇洒地靠在自己的车子上站立在那里，走近细看却能发现他的姿势有点僵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闪烁的恨意似乎要一刀杀了她。尹幽兰路过他身边，从容地上下打量他一遍，撇了撇嘴，在心里冷笑一声，转了视线打算就这么随意地从他面前走过。 可惜，宫凌曦在她家楼下苦等一整夜并不是要这么看见她在自己面前得瑟的，昨天他看见娱乐版头条的那张照片差点气得背过气去，这个女人，她怎么敢……这一次又一次的！ 现在看她这个一副神秘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冷艳疏离的大眼睛竟然还上下打量他，还打量他！看完居然还敢就这么走了！太气人了，气死人了。 宫凌曦觉得脑子里哄的一声，再回复神智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抓住了尹幽兰的胳膊，他听见自己冲她吼，“你想去哪！”后悔啊后悔，冲动的冲动，宫凌曦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 果然，尹幽兰淡定地转过脸和他对视，毫不畏惧，“宫先生，”她嘴角噙着微笑，“您的手放错地方了。” …… 宫凌曦忽然觉得很委屈，自己是犯了什么贱，非要这女人不可吗？ 就在怔忪的片刻，尹幽兰已经轻轻一挣，离开了他的掌握，一步一步慢慢走远。他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是没有他的，可是看着她的背影，竟然是那么的不甘心。 “你等等……”他小跑到她身边，身体一矮已经把尹幽兰横抱在怀中，也不顾尹幽兰的针扎，“小心你的脚伤，还没好全吧。要么我抱着你回家，要么我抱着你在这里站着，你选一个。”仿佛是为了确凿他的威胁，此刻两人已经招惹了路过的熟道回头的视线。 尹幽兰皱了皱眉，只好道，“先上去吧。” 宫凌曦见她松口，于是抿了抿嘴唇，大步往门口走去。 第六十六章 争吵 尹幽兰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任他抱着上了楼。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一进门，宫凌曦就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双手一撩，把尹幽兰结结实实扔在了宽大的沙发里。 “宫凌曦，你想干什么！”尹幽兰恼怒地从沙发里爬起来，头发有些蓬乱。 “你居然问我要干什么！”宫凌曦气得眼睛都竖起来了，“居然有脸问我……你一声不吭就跑了，还敢给我在外面偷人？” 尹幽兰被他吼得发愣，偷人？什么叫偷人？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笑了，“我没记错的话，偷人就是**的意思，我什么时候偷人了？我光明正大的。还有，你是以什么立场在这里质问我的？” “我……”宫凌曦一瞬间像是撒了气的气球，是啊，他用什么身份质问她？ “幽兰，你听我说，”语气转缓，“胜男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见面以来，尹幽兰第一次正眼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仿佛很有兴趣，“你说啊……” “她，她是我在美国的时候交往过的前女友……”宫凌曦颓然，解释道，他明白，只要自己说了谎话，或是敷衍，尹幽兰是不会放过他的。 “哦……”尹幽兰冷笑，“没有分手的前女友。” 宫凌曦的火气又上来，他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给她解释已经很迁就她了，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人，“你不相信我，我没话和你说。”他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女人的信任了？只有她们想方设法来信任他，相信他会把她们当做自己最后一个女人，相信在他的眼里她们是与众不同的，而尹幽兰显然不是这样。 “哦，那就请吧，不送。”尹幽兰从沙发里站起来，好整以暇，做了个请的姿势。 宫凌曦站在原地，心里悔恨，他怎么忘了，尹幽兰是从来不会妥协的，而且，自己在她心里明明什么也不是，自己的离开又有哪一点可以威胁到她？只要想在她身边，他只有一低再低，低到尘埃里。 他叹了口气，望着已经转身仿佛打算慢慢踱回卧室洗洗睡了的尹幽兰，低声下气道，“好吧，我承认，我还有其他女人，我会尽快处理好，到时候……” “宫先生……”尹幽兰转回身看着他，笑容灿烂如花，眼神却如冰凌般冷厉，“你这是什么逻辑啊，到时候？什么叫到时候？难道你宫凌曦身边没了女人，我就理所应当地要补上那个空位？”语气很是讽刺，在他的记忆里，她面对他的时候，唯一真实的表情就只有不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这么看待自己？ “幽兰，你相信我，我对你是认真的。”宫凌曦只好再次服软，只要还想出现在这个女人面前，除了顺着她，没有其他办法，“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尹幽兰有些错愕，胜男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那个计划，而此刻，已经搁置的计划仿佛又看见了可以成功的曙光，可是心里有个深处的地方涌动着一些不明的情愫，让她忽然有些害怕。 宫凌曦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得笔直，薄唇微抿，表情凝重，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尹幽兰目光闪了闪，竟然心底竟然有些胆怯，生怕一时冲动露出马脚，她定了定神，咬着牙开口，“我想要你的人生。”其实，她想说，我想要毁掉你的人生。 人生吗？宫凌曦望着尹幽兰同样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怔忡，什么意思？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些开心，有些慌张，却又有些不安，为什么，难道尹幽兰爱上了他？他不是个自恋的人，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向往那个美好的可能性。 “好……”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手伸进外衣口袋，那是他来找她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个你先拿着，我会让你看见我的诚意。”将一个绒面盒子塞到尹幽兰的手中，转身离开了。 尹幽兰低头，打开那盒子，黑色天鹅绒衬垫里，躺着一颗莹白璀璨的戒指…… 宫凌曦，你疯了吗？宫凌曦，是你自己选择的…… 第六十七章 诚意 宫凌曦离开以后，尹幽兰给夏博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那个计划可以继续。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夏博岚却没有很多的表示，在电话中长久地沉默，尹幽兰觉得自己恐怕抓住了一些线索，却稍纵即逝，有些事情，她不敢想。唯有能做的，洗澡，睡觉…… 也许是身体太累了，难得地，很快沉入了梦境，做了什么梦，不记得了，只留下醒来的时候，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身边有清浅的呼吸传来，尹幽兰笑了，抬手抚上那人的头发，纤细的手指插入发间，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记忆中柔软。尹幽兰一个激灵彻底醒了，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谁！” 撞入眼帘的，是宫凌曦英俊有棱角的脸，他正错愕地看着自己，仿佛是第一次看见她。 尹幽兰有些心虚，但是面上一点也不敢表露，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缓缓开口，“怎么了？” “尹幽兰，你刚才把我当成谁了？”尹幽兰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失落。 尹幽兰笑了，他没有撒谎，这就说明他没有怀疑她，嘴角扯出个优美的弧度，“你希望我把你当成谁？” 见他的表情不着痕迹地一松，她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宫凌曦掏出口袋中的门卡，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面色不豫，只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你的伤害没有完全好，也缺个照顾的人吧。” 尹幽兰冷了脸说，“不需要。”转身进了衣帽间。 宫凌曦知道她是嘴硬，把玄关买好的东西拿到厨房，还不忘带上他每天一束的紫罗兰。 等尹幽兰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宫凌曦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花瓶，正在修建那束紫罗兰，浓墨重彩的一簇紫色盛开在透明玻璃花瓶中，纯白的空间瞬间活泼起来。 宫凌曦的脸从花束背后冒出头，促狭地笑着，“尹幽兰，你是女人吗？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一点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是啊，她的房间里甚至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摆设，这样子的空间对于夏博岚来说会比较安全。 尹幽兰站在一旁抿着嘴看他摆弄一切，她很想冲过去把他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凭什么，他凭什么改变她和夏博岚共同创造的世界，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没有办法迈出分毫，却听宫凌曦漫步经心地闲聊，“对了，你知道吗？我打听了一下你对面的那栋房子，你猜那房子是谁的？” “是谁的？”尹幽兰这么问的时候，嗓子莫名紧了紧，心里明知道宫凌曦不可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心惊。 “姜民。”宫凌曦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听到什么大新闻一般。 “是谁？”尹幽兰的眼底转为幽暗，继续问。姜民，就是小姜的大名。 “他在一个大人物身边工作，为一个财团打理亚洲的生意。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买了房子。”姜民，宫凌曦是认识的。 这些年小姜一直跟在夏博岚身边，简直就是他的眼睛。而亚洲的生意实际上是老姜在打理，就是小姜的爸爸。老姜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国内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所以不便透露与夏家的关系，总是由小姜出面。外人对神秘遥远的夏家知之甚少，夏家也乐于保持神秘，到了夏博岚，更是连面都不露，外人顶多知道夏博岚是b&y的老板，却不知道他实际上是庞大夏家的掌门人。 夏博岚聪明，富有，相貌好，近乎完美，除了眼睛。 眼睛……如果小姜是夏博岚的眼睛，那尹幽兰是什么呢？夏博岚仿佛，只缺了眼睛，她开始觉得自己呆在夏博岚身边，好像是个多余的。 所谓的交换复仇，如今像个笑话一般，林絮死了，汪成林已经被玩够了就差致命一击，汪煶完全在夏博岚的掌握之中。而她这边呢，宫凌曦在她面前还活蹦乱跳的，宫家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都活得好好的。 “发什么呆呢？”宫凌曦只是闲聊而已，见她出了神觉得奇怪。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尹幽兰掩饰着。 “哦，”宫凌曦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正常，从塑料袋里将买来的早餐一样一样拿出来，“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 尹幽兰愕然，这个人，昨天她睡着到今天早上起来，他到底在自己家里进出了多少次？ 买的是皮蛋瘦肉粥，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家，见尹幽兰吃得还好，宫凌曦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开口道，“下星期我爸过生日，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吧。” 尹幽兰的动作顿了一顿，继而缓缓咽下口中的粥，开口道，“好啊。” 过程比自己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宫凌曦欢喜之中没有注意到尹幽兰眼底的幽冷，还有些怕她反悔，“我会给你看到我的诚意。” 第六十八章 生日 宫凌曦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从商多年，与官府与银行的关系千丝万缕，自然不比汪成林，那个靠着老婆从前夫那里继承来的遗产发家的暴发户。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所以对付起来，会相当麻烦。 宫凌曦与他父亲的关系，不好也不坏，星辰是在宫父的资助下建立起来的，而娱乐产业，宫父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对这个儿子，他只是很有耐心，想着哪天他长大了，来接手自己手里的家业，算是浪子回头了。 尹幽兰被宫凌曦叫来的造型团队收拾停当带到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一阵子，前来祝贺老爷子寿诞的来宾多半已经来到，个个衣冠楚楚端着个酒杯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里穿梭着寒暄，仿佛寒暄才是他们到来真正的目的。 “小曦啊……”有个中年人端着酒杯向他们走过来，拍了拍宫凌曦的肩膀，笑眯眯地问道，“今天给你爸爸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谢伯伯。”宫凌曦礼貌地打招呼，云淡风轻道，“当然是准备了一份大礼，他一定会喜欢的。” “呵呵……”这个谢伯伯慈祥地微笑，“你小子。”眼睛却瞄向他身边沉静无语的尹幽兰。 “谢伯伯，给你介绍一下，”宫凌曦拉了拉尹幽兰的手，“这是我未婚妻，尹幽兰。”又对尹幽兰说，“叫谢伯伯。” 什么！未婚妻？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伯伯好。”尹幽兰强迫自己去忽略刚才炸在自己耳边的雷，很听话地叫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此刻的气氛，自己好像是个小学生一样。 那个谢伯伯面上却是一瞬间闪过了不自在，迅速恢复了和蔼的模样，也没什么合适的话说，只是笑。 “凌曦，谢伯伯……”有点的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尹幽兰抬眼望去，是久违的于胜男，尹幽兰心下好笑，真是冤家路窄，她倒要看看宫凌曦怎么回应。 之间于胜男踩着高跟鞋，身上披着宝蓝色的曳地长裙，拒之高贵地来到宫凌曦身边，很自然地揽上宫凌曦的胳膊，完全把近在咫尺也站在宫凌曦同侧的尹幽兰当做了空气，尹幽兰则很合作地松开了挽着宫凌曦的手臂，退后一步，打算转身就走，却被宫凌曦一把抓了回来，一条手臂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于胜男，执起尹幽兰的手，十指相扣举到眼前。于胜男面上仍然热情大方，眼底却早已布满了阴霾，那个谢伯伯一早发现气氛不对，抢先失陪，留下几个年轻人玩这些小儿女的戏码。 “胜男，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尹幽兰，我的未婚妻。”他说得很是顺当，也不管于胜男终于无法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尹幽兰很配合地微笑，保持沉默就是对这女人最有力的回击。尹幽兰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排斥有机会就敲打敲打对自己有敌意的人。 女人的战争里，分出高下的不是实力，也无关感情，胜负的关键只在男人的一念之间。生气也没用，争也没有用。 于胜男也许很喜欢宫凌曦吧，不然，以她的聪明，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个问题？不好意思了，尹幽兰在心里悄悄说，她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他们在一起，他们一旦联合，对付起来会更麻烦的。 “凌曦，你开什么玩笑？”于胜男完美表情上的裂痕一点一点扩大，声音很轻，但说话的内容已然失礼了。 “胜男，我没有开玩笑，祝福我们吧。”宫凌曦并没有计较，却忽视了于胜男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上前一步。 “胜男，凌曦……”又是熟悉的声音，尹幽兰不必抬头就知道此人是汪煶，这次人还真是齐啊，“尹小姐也在啊……”仿佛是刚刚才看到她，汪煶没有把她当空气。 “阿煶啊……”宫凌曦见到汪煶挺开心的样子，端起刚拿到手的酒杯和他的碰了一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尹小姐，你见过的，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 尹幽兰保持着微笑抬头看见了汪煶的脸，他脸色不好，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也许是生病了，听了宫凌曦的话，本来含笑的眸子抹上一层冰霜，极力掩饰震惊和痛楚。 “失陪了……”于胜男仿佛终于看不下去，低声告辞。 尹幽兰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发生什么显眼的事情。等回了神瞥了一眼汪煶，他正盯着自己，一脸的欲言又止，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她怎么忘了这尊大神。 “今天盛小姐怎么不来？”宫凌曦也注意到汪煶的目光，心里有些不自在，“你们俩不是一直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汪煶却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细长的眼睛还是盯着尹幽兰不放，“我们分手了。”这语气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分手了吗？”宫凌曦见他这么眷恋地盯着尹幽兰，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箍在她腰间的手，尹幽兰今天穿着一件白纱长裙，薄如蝉翼的轻纱层层堆叠，优雅纯洁的样子，也是因为这衣裳薄，尹幽兰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手心在升温，“开什么玩笑？”宫凌曦借用了刚才于胜男说的话，不太得体，还好他们关系不错，这么说，只是表达惊讶。 “凌曦，”尹幽兰拉了拉宫凌曦的衣袖，柔声道，“咱们去和伯父伯母打声招呼吧。”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她心底刮过一阵恶寒的风，也感觉到汪煶那边的空气降了几度。 宫凌曦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好。”然后和汪煶告辞。 第六十九章 介绍 尹幽兰心里揣着疑惑又陪着宫凌曦应付了几个前来打招呼的人，终于趁着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低声问宫凌曦道，“你搞什么鬼，未婚妻？你什么时候求婚的？我怎么不知道？” 宫凌曦望着她的目光有些促狭却充满了愉悦的光芒，“现在我求婚，你会答应吗？” 尹幽兰摇摇头，“不答应。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宫凌曦笑出声来，手里端着的酒杯碰了碰尹幽兰手里的，仰头独自干了杯子，“我就知道。”然后又正色道，“所以，我要让你看到我的诚意。”说是朋友，就表示关系暧昧，需要藏着掖着；说是女朋友，也没有表示自己的认真态度；只有未婚妻，听上去仿佛是值得介绍的，郑重的关系；如果可以，他很希望可以说她是妻子，只可惜缺道手续。 尹幽兰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却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太对，这样子平白被他占去了便宜，她应该生气的，应该对他板着脸，或者转身就走，向往常一样，而今天，不知怎么了，踩着三寸细高跟的脚，以及挽着他手臂的手，仿佛都生了根，或是睡着了。 宫凌曦的父亲这半年来一直呆在美国，据说是前几天才回来，这些都是尹幽兰跟在宫凌曦身边和众多叔叔伯伯兄弟姐妹谈笑风生的时候听到的。而最近几天，宫凌曦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也没见他回家去看过父亲，她之前听说这一对父子的关系并不融洽，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看来这并不只是个传言，他们确实缺少沟通。 在这里碰到这么多数人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前来祝贺的人数就很多，s城是个大城市，可他们这些人的圈子却只有这么一点点。尹幽兰趁着嘴巴笑僵的时候，装作在找人微微侧过脸环视了一下，顺便放松嘴角，发现宽阔的大厅里有权贵，有富商，还有像自己一样的艺人，她看见了孟华，跟在于胜男的父亲身边。怪不得好些人看见自己站在宫凌曦身旁，先是一副了然的神色，听到宫凌曦说自己是他未婚妻时，努力掩饰惊讶的表情，原来他们只当宫凌曦是包戏子。 灯火通明的大厅忽然一片漆黑，只亮起一束追光照亮了写着寿字的布景，司仪上了台谈论了一会儿天气，宾客都饶有兴致地听着，偶有笑声。尹幽兰这才知道今天乃是宫凌曦的父亲宫辰的六十整寿，怪不得请这么多人。 气氛烘托地差不多了，“下面有请宫老先生……”司仪这么欢呼着。 宫凌曦的嘲笑声淹没在如潮的掌声中，他微微低头在尹幽兰耳边说，“他什么时候也被人叫做老先生了。” 尹幽兰抬起头，宫凌曦已经转过去看向台上，台上他父亲正揽着妻子和女儿上台接受来宾的祝贺，微弱的灯光射进他眼底折射出光彩，那流光溢彩刺得人有些心疼。 尹幽兰琉璃色的眸子在这样的灯光下看上去有些幽暗，眼底银芒流转，宫凌曦方才促狭的语调还回响在耳畔，虽然是嘲笑，却伴着一些温暖的惆怅，听起来咸咸的，鼻子有些酸。他们表面上是冷漠的，话很少的样子，内心里却是温馨的爱，这种被称作亲情的东西，尹幽兰已经忘记很久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 此刻这个人，和自己牵着手，他的身体是温暖的，心里是温暖的，却无法把这种温暖传递给她，仿佛隔着万丈冰川一般。被辜负，被欺骗，被遗忘，被抛弃，仿佛这才是亲情展现在她眼前的面貌，有种悲伤升腾在身体里，她与他，有如冰块至于阳光。 不知不觉地，尹幽兰松开交握的手指，宫凌曦似有所觉，与她交叉的手指没有顺势松开，而是安抚似的紧了紧，他低声道，“走，我们上台去。” 穿过层层人群，尹幽兰感觉又光线射在自己脸上，她微微眯了下眼，适应这光线。 “爸爸，生日快乐。”宫凌曦已经和自己父亲规规矩矩打了招呼，台下一片黑暗却掌声雷动。宫凌曦并没有介绍她，手一直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十指相扣，不曾松开。 尹幽兰看不到台下的一副副表情，也可以猜想那一定很精彩，她留在台上和宫家的人一起吹了蜡烛切了蛋糕，大厅的灯光再次点亮，众人开始向宫辰道贺，不止有人祝贺生日，还有人祝贺终于有了儿媳。 方才切蛋糕之前，宫凌曦已经和许许多多的来宾介绍说她是未婚妻，在台上却没有说，众人只当宫老先生早已首肯了婚事，宫家只等着办喜事了。宫老先生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只说犬子还年轻，也没有与尹幽兰面对面说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未婚妻就未婚妻，还没有结婚就不算数。 尹幽兰也留心了宫家其他人的表现，宫凌曦的后母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只笑不说话，宫凌曦的法律上的妹妹沈锺仪却表现得很友好，也很活泼，拉着她的手逢人就说这是她未来嫂子，还添枝加叶地把宫凌曦每日一束紫罗兰的故事给说了。 尹幽兰站在她身边皮笑肉不笑，这丫头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果然，引来几束凛冽的目光。她像快点离开这个是非圈子，转眼看见宫凌曦在不远处也给人缠住了，现在去找他合适吗？ 正在思索，只听见一声轻微的裂帛之声，抬眼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她自己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纯白的裙摆不知怎么给扯出个两寸来长的口子，映在猩红色的地摊上有点刺眼。站在她身边的女人一脸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你一件好了。” “没关系。”尹幽兰眼神都没有闪一下，只是笑着道，心里却腹诽着，沈锺仪这死丫头的伎俩还真是有人响应啊。 她又往宫凌曦那边看了一眼，他仍然没有脱身，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只好先走了。 “幽兰姐，你等我一下，我帮你去叫哥哥。”沈锺仪很是善良地开口了，没等尹幽兰推辞，已经转身离去，“我去去就来。” 第七十章 恨意 “好吧。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尹幽兰只好冲着她的背影道，心里却想，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招。 刚才围在一起讲话的几个人都散开了，尤其是踩破了她裙子的那个女人跑得更快，好像生怕尹幽兰记住她的长相。 尹幽兰失笑，低头揉了揉额角，是该回去了，自从停了安眠药，就一直失眠，拍戏的时候还好，这几天闲下来，反倒觉得累。 睁开眼睛看到破碎的裙摆，映在熊红色云纹的地毯上太显眼了，四下扫视了一番，发现大厅两侧陈列食物的长条餐桌旁的地面没有铺地毯，露出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于是提起裙摆往那边去。在那边等宫凌曦，清静一些。 傻站着也不好，于是从桌上端起一杯红酒，轻啜一口。酒不是什么好久，毕竟要一次供应这么多，夏博岚有一个酒庄，他们每年夏天都会去那边住上一两个月，今年没去，这都秋天了。 “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儿啊。”身后有人这样讲道，尹幽兰却因这平凡的一句话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鞋子里的脚趾恐怕已经纠紧成拳，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指尖的肉夹在指甲与酒杯指尖快要渗出血来，即使是这样，还是抑制不住想要颤抖。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尹幽兰在心里颤声祈祷…… 不要，不要靠近了…… 她恐惧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不，停下吧，求你…… 仿佛是在嘲笑她，身后的脚步声却已经近在咫尺，恐怖到令人作呕的气息缓缓浸入她已经比冰还凉的肌理，尹幽兰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出他的嗓音，他的脚步声，他的气息。 她仿佛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一阵又一阵撩拨着她的喉咙，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眼前华丽的画面渐渐开始褪色，转为黑白…… 不，不，不要…… 不要，不要，不…… 那股气息却没有放过她，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人停在离自己身边，温热粗糙的手背，缓缓、缓缓地划过她露在外面的光洁手臂。 “啊……！” 这一下的触碰崩断了她的最后一根隐忍的神经，铺天盖地的恐惧让她再也无法安稳站着，而是一跃而起跳了起来，手中的酒杯掉落应声而碎，穿着细高跟的双脚再次接触地面的时候被脚下洒落的鲜红酒液滑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平衡。 尹幽兰紧紧抿着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手掌急速接近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神啊，让我就这么死了吧…… 宫凌曦正在满大厅溜达着寻找尹幽兰的身影，锺仪小丫头给他指的方向好像不对，以至于他刚打算往反方向找找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的人群中发生了一点骚动。人群已经往那个方向聚集。 宫凌曦依稀听到一声又轻又短的叫声，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拨开人群，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人儿。 是他的幽兰，她低着头坐在地上，整个人如雕塑一般失去温度，双手扶在一地的碎玻璃上仿佛也不觉得痛，殷红的血液浸染在裙摆，与脚下的酒液汇聚了一起，映着那一身衣裙惨白得刺眼。而她始终低着头，仿佛忘记起身，灵魂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 猛地，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漆黑狭窄的电梯里，她也是这幅样子，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刻也不想停留，大步向前，手指已经在解西装的扣子，就要来到她身边的时候，眼前一花，人影一闪，已经有人抢在自己前面将西装外套罩在那失去魂魄的女子身上，眼见着就要将她打横抱起。 不行！ 宫凌曦一个箭步来到那人身边，不由分说推了一把，等那人跌坐在地上他才看清是汪煶。宫凌曦完全没有闲情逸致搭理他，待看见尹幽兰脸上恐惧的表情和涣散的眸子，只觉得心痛如绞，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往外面奔跑。 那罪魁祸首没事人一样往门的方向望了望，面色如常，待看见站起身来的汪煶时，脸色变了变，叫了一声“阿煶。” 汪煶除了抿紧了嘴唇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看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许你出现在她面前。” 转身，果断。 尹幽兰很安静，安静得好像已经死了，这样子的尹幽兰让宫凌曦觉得很害怕，每跑几步，都要低头确认她的情况。 到了医院，她都一动也没动，眼睛睁着，瞳孔已经不再扩大，却是更加幽暗，车就停在楼下，她还是一动也不动，她的灵魂，好像沉入了海底的某个地方，宫凌曦只好伸手去扶她。 尹幽兰表现得很顺从，缝针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宫凌曦一步不离跟在尹幽兰身边，看着那一身的鲜血和身旁盘子里晶莹带着血丝的玻璃渣心里不是滋味，还好伤口都不言中，只有左手外侧和左侧膝盖上各缝了两针，其余的包扎一下也就可以了。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妹妹摔伤了膝盖，就算是擦破一点皮血也没留，都要哭个惊天动地，而此刻尹幽兰这木然的样子，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包扎好伤口拿了药，秘书小陈已经带了衣服和鞋子过来，宫凌曦让她去买的，穿到会场去的外套忘记拿了，膝盖缝了两针，明显不适合穿着这么高跟的鞋子走路。 “谢谢……”声若蚊蚋，却是让宫凌曦觉得振聋发聩。他一直担心尹幽兰神智不清，此刻看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别怕，有我在。”宫凌曦回答得仿佛前言不搭后语，却引得尹幽兰抬眼凝视，那双如泉水的眼睛还是有些呆滞，却是第一次，认真关注着眼前的这个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双手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无处可逃，一把就被拖回地上，地面冰凉，却无法离开。 “爸爸，不要，我害怕……”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反抗，换来的只有更加坚定的束缚。 好重，好疼…… 濒死的颠簸中，除了衣物摩挲的声响，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绝望，门的方向仍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响动，她盼望着，有个人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 缠着纱布的双手，缓缓抬起，握住了尽在咫尺的那只大手，“我们回家去吧”她说。 第七十一章 家人 回到了家里，尹幽兰明显放松了不少，兴致不太高的样子。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宫凌曦这才想起来，她只是跌了一跤，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呢？难道是晕血？又好像不是。 扶着她进了房间，掀起被角让她做进去，尹幽兰迟疑道，还没卸妆。 夏博岚不喜欢脂粉的味道，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可是今天手上还缠着纱布，她抬手就去拆，被宫凌曦一把抓住了。 “帮我打电话给小雨吧，这几天恐怕要麻烦她了。”尹幽兰在房间的摇椅上坐下来，用露在外面的指尖捻起手包里的手机。 “这么晚了，小雨恐怕不方便。”宫凌曦坐过去拿走尹幽兰的手机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我来帮你吧。” 尹幽兰抬头望着他，晚妆的眼线被泪水化开些许，笼罩在眼角形成朦胧的光晕，琥珀色的眸子也仿佛笼上一层雾气，她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宫凌曦见了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矜持了？” “呵……”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回忆，尹幽兰也笑了，随他去了。 宫凌曦去洗手间拧了毛巾，先是帮她卸了妆，又扶着她去浴室帮她洗了头发，待要帮她换衣服的时候，被尹幽兰阻止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 宫凌曦笑，“又不是没看过。” 尹幽兰嘴角勾起浅笑，“我们毕竟不熟。” 宫凌曦看他有力气顶嘴，仿佛是恢复了活力也不再和她计较，稍稍放心，退出了浴室顺便带上了门。 尹幽兰出来的时候，宫凌曦已经轻车熟路地在外间的浴室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这家居服他是什么时候带过来的！尹幽兰心中纳罕。 更可气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个电吹风，笑容可掬地对她道，“来吧，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这个家伙，尹幽兰觉得有许多话想往他身上招呼，却如骨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今晚，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让他快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吧，就这样吧。尹幽兰放弃了反抗，乖顺地坐在躺椅上，宫凌曦则靠在一旁的矮几上，手指穿过尹幽兰的长发，仔细地吹干。 “原来你这么擅长照顾人，你的每个女朋友都很舍不得你吧。”尹幽兰觉得此刻的温馨气氛很不自在，故意这么问。 拢着她卷发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宫凌曦仿佛是叹了口气，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他缓缓说道，电吹风嗡嗡吹着热气，耳畔一团暖意融融，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此刻听来，充满了回忆的味道，像是泛黄的老照片，“我上次帮人洗脸洗头发，还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母亲生了病，乳腺癌。我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时间的卷轴仿佛放慢了展开的速度，宫凌曦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地打来了，许多藏匿在心底不曾提起的话，就这么倾泻了出来，有如潺潺溪水，清新自然。有香甜，有苦涩，他不曾想过今生会有机会把这些心事告诉自己以外的人，关于他所珍惜的，他所遗憾的。 手上的卷发已然干了，嗡嗡的风声停止了，脸上还残留着暖暖的微糊的味道。 他述说的声音也停止了，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脸上，他说，“那时候，我怎么也哭不出来，觉得很后悔……” 很后悔吗？尹幽兰想起了自己父母的葬礼，她怎么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还没有相同的时候，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脖颈，嘴唇贴上了他的，原来，他的嘴唇，很温暖…… 宫凌曦端着水杯站在窗前，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屋里还是灯火通明。他也是这今天才知道，尹幽兰睡觉的时候也从来不关灯，不可以拉窗帘。 她害怕的东西好像有很多，她摔倒的时候，是看到了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人？当时站在她身边的……记不起来，他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汪煶，对，他看见了汪煶，而且，汪煶从见到尹幽兰第一面的时候，态度就很不寻常…… “在想什么？”尹幽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宫凌曦转身，她还躺在床上，顶灯纯白的光线映着她的肤色洁白，脸色好了很多。 “开着灯睡不着，你怎么不睡？”宫凌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不想和她讨论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她显然不会告诉他。 “伤口疼。”尹幽兰用手肘支撑着坐起来。 “哦，有止痛药。”宫凌曦这才想起来，医生开药的时候说过，要是不疼就别吃了。 拿了药，倒了杯水，宫凌曦觉得他就快把这里当成他自己家了，这一招登堂入室实在是太妙了。 尹幽兰接过水喝了一口，却不去碰那药，“你去客厅睡吧，把客厅的灯关掉。” 宫凌曦见她没有接药，就将胶囊取出来递到她嘴边，“吃一粒药再睡吧，我问过医生了，这种止痛药，副作用最小。” 尹幽兰却偏着头躲开了，“我不吃，”抬眼见他有些尴尬的手指，只好又道，“谢谢。” 宫凌曦没有再追问，取出另外一盒药，“把这个吃了吧，我刚才……没……” 尹幽兰看了一眼药盒上的名称，仿佛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用了，”她又喝了一口水，翻身躺下，“你放心，我不会怀上你的孩子……” 宫凌曦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怕你怀上我的孩子，我是猜想，你……”你可能不想要。 “不是，”尹幽兰翻了个神，背对他，声音有些轻，如游丝，“我是说，我不会怀孕。”说道这里，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看着他道，“对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只是道，“没什么。” 其实，她想说，你要是想娶我，最好要想清楚，转念又一想自己早晚要和他分开，此刻问这么一句，岂不是多余的。 宫凌曦也没有在意，只是说，“好吧，一会儿就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坐这儿看会儿书。” 第七十二章 手掌和膝盖还在疼，尹幽兰躺回枕头里闭上了双眼，不是她不爱吃那止痛药，是吃了也没用，疼了只能忍着，这种程度的药对她来说，早就没有作用了。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一个露台之隔的另一栋房子里，还是一片漆黑，黑暗的客厅里有人在说话，“少爷，今天尹小姐去参加宫辰的寿宴，在宴会上遇见了汪成林，汪成林好像认出她了。”是小姜的声音。 “是吗？”夏博岚坐在沙发里，远远看去只是一个漆黑的影子，“她伤势怎么样？” “我去医院打听过了，左手食指和右腿的膝盖上各缝了两针，其他的都是轻微的伤口。”小姜毕恭毕敬地答道。 沙发里的黑影侧了侧头，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长久的沉默之后，夏博岚的嗓音有点苍凉，“对面亮着灯吗？” 小姜回答，“亮着呢。” 夏博岚犹豫了半晌，还是拿出电话，按下快捷呼叫一号键，这个号码没有存名字，只是一个阿拉伯数字，一。 电话响了三声，接起是个男人的声音，夏博岚纤瘦的手指瞬间握紧了电话，指节发白，虽然只有简短的一声问候，他还是可以听出来，这个人是谁。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事实证明，走入黑暗之前最后一次听到的声音，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夏博岚没有再出声，脊背还是挺得笔直，笔直到僵硬。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谁的电话啊？”尹幽兰已经下了床，从他手里拿过了电话。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睡着了。”宫凌曦把电话还给她，“是个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尹幽兰肩膀僵硬起来，翻出通话记录，整个身体都僵了。 “幽兰……”宫凌曦觉得事情不对，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难道这是个重要的电话？ “你走吧……”几日不曾出现的冰冷声音，尹幽兰头也不抬。 “怎么了？”宫凌曦已经被她变幻莫测的情绪状态给弄得完全没了脾气，手指还没触到她的头发，已经被她用力打开。 再次抬眼，已经是尹幽兰冷如刀刃的目光，“给我滚……”近乎咬牙切齿。 宫凌曦觉得很没面子，一口怒气发不出，化作了浓浓的委屈，他许久也没有过这种情绪，这种，他觉得女人才会有的情绪。 再也不想忍受这种目光，宫凌曦拿起外间沙发上的外套，出了门。 尹幽兰见他出门，立刻急急去了露台。穿过露台来到了夏博岚房门前，“阿锺……”还裹着纱布的手掌拍在玻璃门上，声音闷闷的。 “阿锺！”没有回应，尹幽兰拍得更大力，“阿锺，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还是没有回应。 尹幽兰很想踹门，又怕玻璃碎了收拾起来有遗漏的，再不小心扎到夏博岚。 正在犹豫，漆黑的玻璃门，从里面打开了。 夏博岚白皙的脸映照着远处的光，有些憔悴，又是一夜没睡吗？ “阿锺！”尹幽兰抱住他，最近的夏博岚，一直很遥远。 夏博岚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准备，被撞得退后了一步才站稳，待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皱了皱眉，把她推开了。动作中难以掩饰的疏离刺得尹幽兰心里疼疼的，她就地撒娇，“阿锺，我手疼，膝盖也疼。”心里却很是不安。 “哪里受伤了？”夏博岚心头一紧，准确地抱起了她往回身走了几步，又准确地将她放在沙发上，这个空间的每方每寸他都很熟悉。 尹幽兰靠在沙发扶手上，双腿搭在他膝盖上，解开了手掌上的纱布，“就这里，一块好大的碎片插进去了。”尹幽兰引着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缝了两针的伤口，夏博岚把手指一缩，没敢碰上去，“也不怕感染。” “听说，你遇见汪成林了？”夏博岚问道，尹幽兰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双腿，僵了一僵。 “恩……”尹幽兰回答，身体向后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对不起，”她看着漆黑房间里熄灭的顶灯，“宫凌曦刚才就在隔壁。” “没关系……”夏博岚指尖拂过她膝盖上的纱布。 “在寿宴上，我还看见宫辰了……他就离我那么近。”尹幽兰仍旧看着那顶灯，双手在空中给自己比划了一下，夏博岚只翘了翘嘴角，什么也没说。 “还有，还有你……呃，柳羽商……”房间里太黑，看不见他的表情，尹幽兰放缓了呼吸，静下心来，倾听着他的呼吸声，还是那么绵长，没有什么变化。 “阿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尹幽兰从前没有问过，但见识到宫凌曦和宫辰的相处方式，她的心里有了疑惑，表面看上去关系很僵，心里也依然是有对方的，有一句话叫血浓于水，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是你的亲生母亲，还有……你妹妹。” 第七十三章 “亲人吗？”夏博岚冷笑，仿佛是在自嘲，“我怎么记得，只有你才是我的亲人。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是啊，我们才是亲人。”尹幽兰笑，却一点都不安心。 “咱们回趟法国吧，”夏博岚忽然提议，“上次你不是说，阿冰有个秀，想让你参加。” “那这边的事情怎么办？正是关键的时候。”琅声已经快到手了，星辰上市之后，一直在暗中收集股份，宫辰贿赂官员的证据还在收集。 “我做了这么多动作，最近有些引人注意，还不如先消失一阵子，交给小姜和姜叔去做，更加隐蔽一些。”夏博岚不紧不慢道，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可以给他理顺，尽在掌握，这才是精明的夏博岚。 “好吧。”尹幽兰是真的很想离开，回国之后，有许多的事情变得不确定，让她很是不安，也许回到法国就会没事了，而且她最好的朋友也在那里，除了夏博岚这个亲人，她只有这个朋友可以诉说，有些心里话，是不能告诉夏博岚的，“直接去尼斯吧，她的秀在尼斯。”她已经迫不及待见到她了。 “好，那你先去尼斯，我去巴黎还有事情，到时候去和你会合。”正和尹幽兰的心意。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宫辰不愧是宫凌曦的老爸兼老板，效率不是普通的高啊。 尹幽兰手里捧着一大叠的资料翻看的时候，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敬佩。距离寿宴只过了短短一个星期，他已经派人去了法国把自己作为尹幽兰的底细查了个底儿掉，连阿冰那里都去过了。尹幽兰还在资料中看到了几幅自己名义上父亲的新作，连她自己都没看过。 尹幽兰笑着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回桌面，端起一旁的果汁浅浅啜了一口，等着宫老先生先开口。 宫辰看着她完美没有一丝裂痕的表情，知道自己遇到了个厉害角色，拐弯抹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开门见山。又想着不过是个模特出身在国内没什么根基的戏子，凭星辰在国内娱乐产业的地位，想要拿捏这小小一个女娃，不是什么大事。 “尹小姐，你和凌曦不合适。”宫老先生言简意赅，如果宫凌曦不是他儿子，他才懒得和这么个女人说这么多的话。 “欧？”尹幽兰嘴角上挑，尾音也上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者，丝毫也没有作为晚辈的谦逊有礼，她向来是这样的，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她从来都是张开全身的刺严阵以待，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管他是老人还是小孩。 宫老先生看着尹幽兰这副样子，气得鼻子都要喷岩浆，他这六十年的人生虽然不能算一帆风顺，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显地得罪他，何况是个晚辈，“尹小姐可知道教养二字怎么写？” “教养？”尹幽兰面色不变，不怕死地嘲笑道，“宫老先生觉得自己配合我谈教养？” 那句问话有许许多多种回答的方式，她偏偏选了最气人的一种，难道她不想混了？ 宫老先生气得一掌拍在桌面，桌上的水杯花瓶都给震得齐齐跳跃起来，又哗啦啦落回桌面，要是平常人坐在对面，恐怕早就吓得跳起来了。 尹幽兰却还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端起有些移位的果汁杯子又轻轻啜了一口，耳边却响起宫老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指着那一大叠资料道，“你自己也看见了，你在法国的时候，前前后后一共勾搭过二十几个男人，有几个交往超过三个月的，你这个**有什么资格做我宫家的儿媳妇？” 尹幽兰挑了挑眉毛，他们这是在包厢里，要是在外面多好啊，今天在这里路过的朋友们错过了多精彩的一出好戏。她仍然抿着唇，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手包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枚三克拉的钻戒，拿在手里，对宫老先生扎了眨眼，“要不是您老提醒，我都要忘了，您的儿子有点旧，该换换了……” 遂笑着起身，将那枚戒指随手丢在了宫老先生的茶杯里，“咚”，璀璨的钻石沉到杯底，她嘴角翘着得体的弧度，优雅地转身，推门走出了包厢，关门的刹那，她听见一直立在一边的助理惊呼起来。 第二天尹幽兰翻着网页，有些失望，只是心脏病突发入院治疗，并没有死啊。这个宫老先生，还是有些涵养的。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宫凌曦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尹幽兰提着行李箱上了车，将电话卡取出来丢出了窗外。她真的有些好奇，宫凌曦会对她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接电话。 就这么结束，也挺好的。 第七十四章 “往左往左……哎哎哎，右右右……” 欢快的女音，如清晨的百灵在广阔的草地上恣意回荡…… “再往左点……过了过了，往右……哈哈哈，啊!” 愉悦的笑声夹杂着几声活力精神的尖叫，飘荡在耳畔，久久不去…… 历史悠久的古堡看上去丝毫没有一点森冷的感觉，纯白的墙、天蓝的瓦，背倚层叠碧绿山丘，面向广袤鲜嫩的草地，夕阳照在其上，无数彩色的玻璃窗一直闪亮着粉红色的光彩，反倒让人联想起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的所在。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古堡面前，草地平整如无波的湖面，没有突出的石块，亦没有一棵树，甚至连个人也没有，确实，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个人不怕死地站在这片草地上。 “右！右右右……”女声仍旧跳脱聒噪…… “到头了！”另一个男声仿佛懊恼地响起，“快快，再往哪边！”语气中却有总也掩饰不住的快乐。 草地一览无余，只在远处与更远的山丘相接，满眼的绿色让人放弃判断距离，唯有抬眼，才能看见湛蓝如水的天空和那漂浮无依的朵朵白云。 只见一辆浅蓝色的跑车正在碧绿的草地上急速穿行，横冲直撞，仿佛喝醉了一般，走个直线也要拐八道弯，还不停地画着圆圈。 “带点刹车，快踩点刹车……再这么急转弯车就要翻了啊……”女声又是惊慌又是兴奋，乘着微风飘上天空，最后巨大的刹车声伴着尖叫戛然而止。 车子里，女子胡乱揉了揉被风吹乱的长发全身松懈地倚在座位上，男子双手还扶在方向盘上，畅快地喘着粗气。 “呵呵呵……”女子仿佛意犹未尽，兀自大笑着，双肩抖动如筛糠一般。 男子抬手摸索，准确找到了她蓬乱如鸡窝的头发，用力揉了几下，毫不吝啬地雪上加霜。 “哎呀，好累啊。”女子甩开他的手，又拾起来握在手里，“咱们回去吧，姜婶做的蛋挞应该好了。” “嗯……”男子满足地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摸索到车门打开，下了车，黑白分明的双眼，眉间带笑，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哎哎哎……”女子小跑着绕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转到正确的角度，“这边这边……” “呵呵……”男子扬起嘴角笑了，顺从地由女子牵引着往古堡的方向走。 这时，躲在古堡中的佣人们，才敢出来，有的将纯白铁艺的桌椅摆回原来的位置，有的则向他们这边过来，将车开回车库里。 “阿冰的秀这次成功吗？”微风吹倒了一地鲜草，也吹动了夏博岚柔软的黑发。 “嗯。”尹幽兰不欲多谈，“这个死丫头，啰里吧嗦的，早知道我就不回来帮她了。”显然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夏博岚则是笑了笑，“怎么？她又骂你了？”如果这个世界上除了夏博岚，还有谁说话能让尹幽兰听进去，那就只有这个阿冰。 “是啊……”尹幽兰的声音听起来极其郁闷，却透着温暖，没有往日的冰冷无情，“我饿了，咱们去吃蛋挞。” 心里却想起阿冰那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上来揪她的头发…… “尹幽兰，你说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满意？ 那些人让你不痛快，你尽可以全数朝他们发泄，为什么每次都要伤害自己？ 姐姐我两世为人，这个道理是血的教训啊……” 阿冰曾经差点死了，捡回了一条命之后就来到法国，她的老师就是尹幽兰名义上的父亲，两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阿冰最看不惯的就是尹幽兰总是伤人伤己。 尹幽兰也隐隐认识到自己行为中大大的不智，只是，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一旦形成，想要矫正，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夏博岚从来不生气，从来不阻止她？甚至连劝说都从来没有？ 尹幽兰不由转头望去，夏博岚还是嘴角含着温暖的笑意，由着她指引的方向放心地迈着步子…… 他对她从来都是无条件的纵容，在一边含笑看着她恣意妄为，只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帮她善后，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 他，才是真正懂自己的人吧？ 他懂得，如果自己停下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就只能疯掉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不惜亲自出马将汪成林逼入绝境，同时冷眼看着，她自以为是地去接近宫凌曦…… 那么她真的懂他吗？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曾经以为自己懂，可是越来越不确定…… 望着这个羸弱的少年纯净无暇却空洞茫然的双眼，她忽然觉得如果他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她也是愿意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所有为他取得。 可惜，他藏得太深，即使自己看着他从一个只会拽着她的手的臭小孩长成现在这个翩翩佳公子，还是从来都看不透他…… “看我做什么？”夏博岚笑意更深，停下了脚步。 “臭美，我才没有看你。”尹幽兰扭过头去，继续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你又欺负我。”夏博岚一提一带，就把她抱在了怀里，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有些暧昧，他们之间的拥抱从来都是很直接，很纯洁的，而今天，周边却充斥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这让尹幽兰有些紧张，她仿佛看见身边有肥皂泡在翻腾破裂，有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有的碎裂成雪白的水点点。 夏博岚也有些不正常，他抿着唇，脸颊有些泛红，“兰，咱们把关系公开吧……” 第七十五章 初冬，巴黎。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b&y创立十周年的庆典，在这里举行。 出席的有当地的各路达官显贵，还有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公司高管、优秀员工。 汪煶听说尹幽兰身在巴黎，就通过她的经纪人samy邀请其作为自己的女伴。尹幽兰作为b&y在亚太地区的形象代言人，已经初步定下意向，具体事宜还在沟通。尹幽兰应下了邀约，因为，在这场晚宴上，尹幽兰将在世人面前第一次见到b&y的总裁夏博岚。 夏博岚深居简出，为人极是低调，这一次却是非常非常偶然地，一时兴起，出现在了自己公司的创立纪念上，毕竟是十周年，如此逢十逢整，确实应该隆重其事。 与汪煶并肩坐在车子的后座，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和睦相处，尹幽兰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修剪整齐的指甲，却掐入流光溢彩的手包缝隙中，几乎要将这紧密缝合的两块皮料生生撕裂。 汪煶面上却是一派泰然自若，没有如往常一般质问，也没有投来炽热的视线，目光柔和凝视着窗外的街景，神游天外一般。 车子在会场门前停下来，红色的地毯铺至阶下，尹幽兰优雅微笑，纤细的手臂由车门缝隙中伸出，待车门打开，扶着汪煶的手臂将三寸的华丽高跟稳稳踩在平整的红毯上，二人在会场门口站定，挽着手，以前所未有的友好姿态面向各色闪光灯，仿佛两人已经是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二人只在见面的时候，汪煶道了句，“尹小姐好。”尹幽兰回了句，“您好。”再也无话。 大厅之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丝竹旖旎，杯盏玎玲。 尹幽兰仍然扮演着优雅完美的女伴，单手挽着汪煶的手臂，另一只手端着酒杯，与前来寒暄之人热情周旋。 “你知道吗？这个样子的你，就像一只精致的木偶。”汪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着话的时候，还是面带微笑，举起手中酒杯遥敬大厅另一边的一位熟人，没有听到他说话的人，看到这情形，还一位他们是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 尹幽兰心里一阵唏嘘，只忍了这么一会儿，又开始多管闲事了，她眼睛也没抬，端起酒杯，与撒身而过的一位设计师朋友用法语打了招呼，才用中文微笑低语，“汪先生太轻瞧我了，木偶的故事多没趣，谎话都不能说一句，口味也太轻了，应该是画皮，外表好看，还专吃人心。” 隐约可以感觉到汪煶的脚步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他轻轻皱了眉，“你这画皮的本事怎么不用在对的地方，你可知道，宫老爷子被你气病住院，星辰已经被他收回了管理权，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你全面封杀，我为了促成你代言b&y的事，废了多大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我该谢谢你？”尹幽兰回过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眉宇间丝毫不见意思忧色。 “我只是提醒你，做人要懂得能屈能伸，否则得罪了不好对付的人，没有人能救你。”汪煶诚恳地道，他一点也没有夸张，尹幽兰与星辰签了五年合约，要是就此被封杀，她的演艺生涯也算是完了。 “汪先生说笑了，”尹幽兰强压住心中怒火，面上却平静道，“这个世界哪有这么简单？我不去得罪别人，别人就不会来冒犯我了吗？” 看着汪煶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知道他无法回答这个反问，她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遵从自己的本心，如果有人撞上我的枪口，那就算那人倒霉，如果我触到他人逆鳞而遭报复，我也会自认倒霉的。”她说的既是宫辰，也带上了盛利。 “自认倒霉？”汪煶目光一震，似有所悟地问，“你真的这么想？” 尹幽兰并没有过多钻研他的表情，随意点点头道，“是啊。” 汪煶却若有所思，眉宇间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脸色也越发苍白。 尹幽兰冷眼看着，低头独自啜饮了一口手中的酒液，沁凉的馨香萦绕灵台。 似有若无的音乐声停止，随着三声清脆的击掌大厅之内趋于安静，电灯熄灭，只余餐桌上烛光点点，一束追光照亮前台，晚会的主人要出场了。 在持续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夏博岚在姜民的引领下上了台来，他用法语说过了致辞之后，又用英语说了一段，尹幽兰只是看着他，也没有在意那些华丽辞藻，最后于众人一起举杯，晚宴正式开始。 开场舞是事先设计好的，现场女宾在进入会场之前都握有一张号码签，夏博岚则是在一个方形的盒子里抽出写着号码的数字，被抽中号码的女宾，则会受到夏博岚的邀请，与他共舞一曲。 夏博岚抽签的当而，人群中窃窃私语层层叠叠，尹幽兰在自己能听懂的几种语言里，听到了一些刺耳的信息。 “他眼睛有问题，怎么跳舞……” 尹幽兰往声音的方向扫了一眼，无奈灯光昏暗，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第七十六章 被抽中的人自然是尹幽兰，当她略略高举皓腕，手指拈着那支写着相同数字的短签。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另一束追光亮起，打在了她的身上。 在小姜的指引下，夏博岚来到了他的身边，只见他面上淡淡的，礼貌周全地邀请。 尹幽兰也礼貌微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伸出的手心之中，“您好。”尹幽兰用法语问候。 夏博岚嘴角笑意更浓，回以问候。 二人携着手来到大厅中央，伴着华尔兹的乐曲，默契起舞。 汪煶在人群之中，与众人一起瞩目这对起舞的人，两人难以言喻的默契，仿佛平日里就一直在一起，丝毫也不像是今天才见面。 尹幽兰穿着三寸的高跟鞋，看上去比夏博岚略高，她腰肢柔软，任由夏博岚牵引着在舞池中央旋转移动，衣裙上的亮片在冷蓝色的追光下灿然生辉。 她已然二十七岁，肌肤看上去还是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一双水灵的大眼几乎占了半张脸，顾盼之间恍若天真无邪，整个人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几岁。 而夏博岚，明明也是一样的年纪，黑发柔软，纤瘦柔弱，黑白分明的双眼迷茫无神，看上去也是至纯至善。 这两个人，明明都是风姿绰约，放在一起却让人生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叫人心间生出一丝悚然，像是一对玩偶芭比，毫无灵魂，又仿佛藏匿着极恐怖的灵魂。 汪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千疮百孔的胃又在隐隐作痛，他不得不退后一些，走出人群，手指握紧成拳用尽全力抵住，也丝毫减轻不了疼痛，只好打电话给姜民，拜托他照顾一下尹幽兰，独自先行离去。 昏暗的厅中音乐还在继续，那一对玩偶一般的人，还在起舞，汪煶心中某个地方仿佛被挖掉一块，比发病的胃还要疼，他不明所以，又无法思考，最终跌跌撞撞走向了街道上开阔的繁华。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时隔两个月，宫凌曦再次看到尹幽兰的消息，是在国内的娱乐杂志上。他已经被父亲调离了星辰，发配回自家的企业，乖乖地准备继承家业。上星期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已经透了口风，打算将星辰卖了，这是他辛苦了许多年，才建立起的一份事业啊。 公司上市已经提上了日程，很快就可以摆脱宫家的控制了。无奈最近父亲身体不好，稍有忤逆就捂着心脏喊痛，把家里人折腾得人仰马翻，宫凌曦更是不敢提留下星辰的话。 一想起此事，顿觉百般凄楚，想起尹幽兰，更是恨得牙齿打颤，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竟然这么一走了之，连带也毁了他的爱情和事业。不，她不是没良心，她是根本就没心。无论他多少次扪心自问，做错了什么，都没有用的，无论自己是对是错，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所凭的，只有一时的喜怒，往日恩义，感情，甚至是利益都可以抛诸脑后。 今早妹妹难得早起，手里捧着本杂志“咦”了一声，很快就沉默下去，这不符合她的聒噪，宫凌曦好奇地捡起那本被她放在茶几上的杂志，一连串的照片，仿佛扑面而来的雪片，让他顿时觉得温度急降，难以呼吸。 尹幽兰秘会神秘富豪，这种标题对尹幽兰来说简直已经清淡到没有感觉，照片里的男子也被打了马赛克，两人开车兜风，牵手逛街的画面全被拍了下来，简直赶上了时下最流行的真人秀节目。 而自己作为媒体公认的前任男友也被提出比较，连自己的几辆爱车也没能幸免，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双眼盯着那些照片看的时候眼神是多么的凶狠不甘。 又过了一个月，s城这样的南方城市也飘起了几朵雪花，等尹幽兰回到国内的时候，星辰已经易主，公司对尹幽兰的雪藏已然解除，叫人更加大跌眼镜的是，与尹幽兰一起进入公司的经纪人samy居然被新老板看中，升为副总。 此刻的尹幽兰，正坐在samy新装修好的办公室里，手中一杯热水，望着窗外纷扬而下的雪花，“果然长袖善舞啊，才刚来几天的新老板就这么瞧得起你。” samy在她面前没有什么得意之色，看她那么谦虚，揶揄地笑，“我好歹伺候了大小姐你这么些年，要是再看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的，不是白活了？你放心，以后只要有用得到的我地方，尽管开口。” 尹幽兰笑了笑，“你只要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好了，圣诞节快到了，这就当是圣诞节的礼物。” “幽兰，你到底想要什么？”samy的语气不似往常一般婆妈，而是郑重其事的，“这份礼物太过厚重，我心里不安。”这与价值百万的跑车不一样，这次尹幽兰送给他的，是他的梦想。 “不用担心，”尹幽兰挥了挥手，“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没有你也没有现在的我。”她放下水杯，“我去见见小雨，她当了我的经纪人，我得让她再给我找个助理。” 对星辰的收购事出突然，因为完全没想到宫老先生能这么毫不留恋地把一家运行良好的公司给卖了，这次收购由老姜出面，并没有显示出与夏家的关系。可是尹幽兰却知道，夏博岚接近宫家的脚步，已经越来越快了。 第七十七章 小雨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尹幽兰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还有许多摆设没有齐全，“快到圣诞节了，说说你这里缺什么摆设，就当是我送你的圣诞节礼物了。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小雨忙推辞，“不用了尹小姐，”她客气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语气间有些局促，仿佛非常紧张。 “还跟我客气。”尹幽兰笑道，抬眼看到办公室一角用于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对着许多礼杂物，疑惑道，“这是什么？” 小雨道，“这些都是寄来公司送给你的礼物，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正打算问你。” 尹幽兰不以为然，“平日礼物都是samy帮我处理，你问问他好了。私人信件你收起来，得空送到我家。”说着在沙发边坐下，茶几上摆着几个信封，大都是花花绿绿的，尹幽兰随手拿起一个快递的信封，和这些五颜六色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小雨答道，“尹小姐，与b&y的合作是samy早就谈好的，下周就要去拍平面了。” “嗯……”尹幽兰随口应着，双手已经拆开信封，信封里是一大叠照片，而当她看清楚那照片的内容时，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手指一松，厚厚一叠照片落在地毯里，发出沉闷的一响。 “尹小姐？”小雨在办公桌后，翻看日程表，感觉到尹幽兰背影一瞬间僵硬，觉得有些不对劲。 “哦……”尹幽兰讷讷道，“没什么。”随即一张张收起那些照片，尽数塞进包里，招呼都不打就急急出去。 冷风钻进她的脖颈，尹幽兰却像是没有发觉一般，仍旧木然地往前走，手袋被她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是害怕不慎遗落。 电话铃声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接起那个陌生号码，被封闭在幽暗记忆中的声音让她双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 “乖女儿，想不想爸爸啊？”温馨慈爱的几个字，在尹幽兰听来，却似是厉鬼锁魂。 纤细的五指止不住颤抖，手机应声而落，敲在冰冷的人行道地面，仿佛也昏死过去。 有辆汽车停在了身边，尹幽兰还是浑然不觉，仿佛已经变成了泥塑木雕。 温暖的手掌扎住她的肩膀，不顾她的颤抖与反抗，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紧紧拥在怀里。尹幽兰微微抬起头，看见的是宫凌曦变得有些消瘦苍白的面庞。 “发生什么事？”上了车，宫凌曦将手机还给她，问道。 “我不想回家。”尹幽兰双臂还是紧紧抱着手袋，没有伸手去接，答非所问。 “去我那里吧。”宫凌曦叹了口气，转动方向盘，转了个弯。 他被父亲派到了委内瑞拉出差，刚回国就听说自己一手建立的星辰被低价卖掉，今天是回来拿一些来不及带走的东西，车子刚驶出停车场，就看见了这个女人，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仿佛是另一个空间的影像。 她不是找到了个好归宿吗？他已经默默注意她的一颦一笑好些日子，哪些笑容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他一看就知道，而那些偷拍的照片里，她明明是发自内心笑得那般真挚，为什么，此刻又是这番形容？ 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就悄悄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跌倒，等自己反应过来，人已经把她拥抱在了怀里。 这个女人，真真是他的劫数。 “喝点什么？”扶着她坐在自家沙发里，其实尹幽兰可以自己走的，但是每当看见她涣散的眼神和迟滞的脚步，心里就无法消除一股钝痛。 “有安眠药吗？”尹幽兰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双手还是紧抱着那只手袋。 “你等等，我去拿。”片刻之后，宫凌曦换上了家居服，拿来自己最近常吃的药，又倒了一杯热水。 尹幽兰接过药瓶，看也没看一眼，机械地倒了一把在手心，把宫凌曦吓出一身冷汗，“太多了，你想死吗？”却只引来尹幽兰木然的一瞥。 宫凌曦只好接过她手里的药丸，只给了她两粒，又递过开水。尹幽兰顺从地服下药，缩在沙发一角沉沉睡去了。 宫凌曦看着她叹气，进屋找出一床被子给她裹在身上。见她还抱着那手袋，就扯了一扯，尹幽兰睡熟了，双臂松开，手袋竟是落在了地上。 宫凌曦怕吵醒了她，观察了片刻，见她睡得熟，松了口气，这才俯身去捡那手袋，却发现手袋的拉链敞开，里面的东西也散落在地上，几张照片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正面朝上，有的反面朝上。 宫凌曦不以为意，一张张捡起来，随意一瞥，竟是呆愣当场，这画面中的场景，污秽不堪，这照片中的人，是个小小女孩！ 他目光如刀盯住那照片，仿佛要将这照片砍个稀碎，许许多多往日的蛛丝马迹，在脑海中穿成一线。沉痛盛怒之后，他把照片放回信封，取出手机，将信封上的快运单拍下了照片，发给小陈调查，一定要知道，是谁在伤害她。 第七十八章 尹幽兰睡醒的时候，夜幕已经垂下。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她半睁着眼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竟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掀开被子翻找了一番，见到就放着手边的手袋，急急打开检查一番。 “醒了？”宫凌曦就坐在她对面，冷冷看着她的一番动作也不吱声。 “恩。”尹幽兰安静下来，仍是无精打采，迟疑问了一句，“这里，是你家？” “恩。”宫凌曦起身，走进厨房，端出外卖的粥，“正好看见你跌坐在路旁，吓傻了似的，就把你带回来了。” “呵……”尹幽兰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搅动那碗粥，懒懒向后一仰，靠坐在沙发背上，“你又救了我一次，这一次，让我怎么谢你呢？” 她转头望着他，仿佛很不在乎地道，“不然，再做一次吧。” 一句闲闲的建议，却惹得宫凌曦怒火中烧，他一转身双手紧紧钳住那单薄的肩膀，将她死死压在沙发里，“你头脑清醒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恩。”尹幽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咬牙切齿的脸。 “你，”宫凌曦愤然推开她，任她的肩膀撞在沙发扶手上，自己踉跄退后两步，“你怎么就不知道自爱啊？” 尹幽兰仿佛是笑了一声，听不真切，“我什么都没有，况且，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宫凌曦怒无可怒，“你的心呢？” “心？”尹幽兰仿佛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喃喃重复，陷入了沉思。 宫凌曦黯然，她的心，他在妄想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宫凌曦转移了话题，问话中带着希冀。 尹幽兰听到他这么问，仿佛又想起什么，呆滞的眼珠拣货一轮，最终摇了摇头，“没有，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直到门扉掩蔽的时候，她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那近在咫尺，面色灰败，眼神黯然的男人。 尹幽兰回到公寓的时候，看见沙发里坐着个中年女人，样貌有些眼熟，夏博岚坐在另一张沙发里，客厅里的气氛很是凝滞。 她无力应酬，拖着疲惫的身体，径自往卧室而去。听见夏博岚唤她，脚步声随即到了身边，“兰？是你吗？” 好像一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也顾不得有人在场，尹幽兰一头扎进夏博岚的怀里抱着他放声哭了起来。 “兰……”夏博岚没有推开她，一下一下轻柔地帮她顺着有些蓬乱的发丝，“我在。” 仿佛是终于有恃无恐，她哭得惊天动地，直到客厅里那个声音怯怯道，“出了什么事？” 夏博岚没有松开手，只是略微转头，对那中年女人道，“今天不方便，请回吧。” 那女人似乎异常小心，叫了声，“小凯……” 夏博岚却皱了皱眉，“不送。”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尹幽兰听夏博岚说，“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也不要接任何人的电话，事情交给我，很快就会解决的，不必担心。” 尹幽兰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又把自己缩得更深一些。 夏博岚手指在被子外面点了点她的额头，拿起手杖，出了门…… 夏博岚一夜未归，第二天下午时候门铃响起，有客人到来，如果是夏博岚他会自己上来，尹幽兰只好拿起电话，与来访者通话，居然是柳羽商。 尹幽兰觉得自己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的理由，她也终于想起，这个看上去很是熟悉的中年女人，就是宫凌曦的后母，也是夏博岚的亲生母亲。夏博岚原来的名字，叫沈锺凯。 “brant不在，请进吧。”尹幽兰说，她只有私下里才叫他阿锺，因为他们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夏博岚这个名字，而在他母亲面前，称他夏博岚，好像并不合适，只好含含糊糊叫了他的法文名字。 “哦，我其实是来找尹小姐的。”柳羽商并没有从前与她照面时的淡然，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她亲生儿子的同居女友。 尹幽兰扯了扯嘴角，“那么……请问……”尹幽兰不太自在，柳羽商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尹小姐与小凯是怎么认识的？” 尹幽兰嘴角笑意更胜，如果此人是别的什么人，她大可像上次打发宫凌曦的爸爸一样打发了她，或者转身暴走，而此人却是夏博岚的妈妈，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让她在乎，那非夏博岚莫属，而事实也是如此。 “在b&y的创立纪念上，”尹幽兰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宫夫人，您也想让我离开他吗？” 宫夫人，你不再是沈家媳妇，而你的孩子也改姓了夏，您还有什么立场过问这些？ “尹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出于作为母亲的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一句也没提尹幽兰把她的丈夫宫辰气进了医院的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小凯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和我联系？” 这一句在尹幽兰听来，宛如石破天惊。 第七十九章 难道她不知道？ 尹幽兰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怒火淙淙汇聚，膨胀，直到整个心口都憋闷地发疼。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难道当年，不是这个女人将幼小的夏博岚丢弃在黑暗中，任他迷失，此刻再来问这么个问题，好像自己很无辜。 尹幽兰忽然想起了汪煶，他也是这样，当年躲在暗中看自己受苦，如今躲在暗中看自己挣扎，却总是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好像自己很无辜，好像他明白所有的痛苦。 骗子，骗子！ 厌恶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而起，一时间她竟想要大笑出声，那女人与夏博岚相似的眉眼终于让她忍住了，无论如何，她是夏博岚的母亲，要如何，应当是夏博岚说了算。 她扯出个灿烂的微笑，春花一般，在这温度四季如春，气氛却冷如寒冰的房间里，相当违和。 “我和他认识不过一个月，没有听他提起。” 柳羽商听到这些话，表情很是失望，哀叹着却又不走。 抬眼瞥见客厅另一端的钢琴，问道，“他还爱弹钢琴吗？” 尹幽兰道，“那钢琴是我的，没见他弹过。”这话不假，早在十七年前，夏博岚就可以记住好些名曲的细枝末节，每当尹幽兰弹错，他都可以出声纠正，却从来没有看他自己弹过钢琴。 却见柳羽商更是怅然，“他小的时候，已经可以弹brahms了。” 尹幽兰知道的，以前有个朋友参加比赛弹了那首曲子，那时候她们已经上大学了。 “尹小姐，可以听你弹奏一曲吗？”柳羽商的语气凄然，尹幽兰一瞬间竟然有许多不忍心。 “您想听什么？”尹幽兰没有再叫她宫夫人，她一定也为夏博岚伤心过吧，即使最终什么也没做，即使最终还是把他抛弃了。 “弹你想弹的。” 尹幽兰坐在键盘前，解开盖子，手指随意弹了几个音，仍然是准的，夏博岚常常调音，却不亲自弹琴。 双手抚上琴键，没来由的，一曲悲怆水到渠成。 弹到动情处，鼻尖酸涩，低迷处，几乎喘不过气，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演奏的音乐中，感受到了感情，为了另一个人，那个几乎和自己活成一个人的孩子。 一曲还没有结束，夏博岚已经回来了，在玄关惯了鞋子，折起了手掌，柳羽商看见急着过去帮忙，却被他用手臂轻轻挡开，“兰……” 尹幽兰已经小跑到他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放回衣帽间，夏博岚则自己数着步子坐到沙发里。 尹幽兰再次出来的时候，柳羽商已经走了。 “怎么让她走了？”她本以为他们母子还要长谈。 “她来做什么？”夏博岚不答反问，言语间又浓浓的颓然。 “她来问我，你为什么不和她联系。”尹幽兰心中疑惑，又挺多的事情想要问他，却不想让他想起不开心的事情。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夏博岚拉住尹幽兰的手，轻轻抱住她。 尹幽兰没有吭声，回以拥抱，良久才道，“嗯……” 吃晚饭的时候，夏博岚才道，“汪成林今天死了。” “哗啦……”尹幽兰手里的刀叉应声而落，敲击在盘子边缘，又落在桌面，沉默的空气压抑着什么。 夏博岚纤瘦的手指拂过桌面，摸索着找到了尹幽兰的手指，不顾她的瑟缩，紧紧的握着，“我本想用一周的时间逼他潜逃，等他到了国外再想办法解决掉，甚至暗中帮他安排了偷渡的快艇，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受不了，竟然从琅声的楼顶跳了下去。” “是吗？”尹幽兰垂下了眼帘，声音听起来有些黯然，竟然隐隐透着伤心。 夏博岚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只有把她冰凉的手指攥得更紧。 “我曾经……我曾经……”夏博岚本觉得尹幽兰不会说话了，没想到，她如此呢喃着，“我曾经，是真的充满了希望，希望他可以成为我的新爸爸……” 可是后来，发生的那些的事情，失望了吧…… 又过了三日，天空阴霾，下起了盐粒一般的小雪，这一天，是汪成林下葬的日子。 还是那块墓地，就在林絮的旁边，曾经狼狈为奸，最后却相敬如冰的两人，终于在地下团聚了。 尹幽兰还是一身黑衣，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曾经暖如阳光，又曾经恶如魔鬼的人，已然化成了一团灰，那眉眼再也不复存在了。 曾经听说过，有深仇大恨的人，一旦报了仇，就会觉得生无所恋，无比的空虚。而她此刻却不是这种感觉，更像是亲人死去的悲哀，和空寂。 汪煶的身影在远处晃动，尹幽兰忽然觉得心中刺痛，他的脸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不好，脸色蜡黄，神情倦怠。汪煶也恨他的父亲，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心情，应该更加纠结吧。 指尖那个消瘦的黑色身影晃了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心莫名收紧，脚步却无法移动，远处的人群开始混乱，有的打电话，有的把他扶起来。 汪煶，你当真伤心到这样的地步吗？ 等那一团混乱的人群远去，尹幽兰来到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墓前，献上一束纯白的玫瑰。 “如果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我希望我没有出生过……” 那样的话，就不会变成怪物了吧…… 第八十章 “你父亲的财产全部都拿到手了，”夏博岚将一把钥匙放在尹幽兰的手心，“这是你小时候住的房子。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尹幽兰将那把钥匙举在眼前观察半晌，还是熟悉的弧度，“把房子推了吧，所有的部分。”她的意思是，连着那间地下室一起。 “好。”夏博岚握住她的手，“我会把每一砖，每一瓦，都砸碎，一窗一凳都烧成灰，不留一点痕迹。” “嗯……”尹幽兰颓然，忽然觉得很累，如玉的五指却将那把钥匙攥得死紧。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纯白的房子早已颓败不堪，仿佛很久没有人进入，门窗紧闭，满园枯枝恣意爬上窗棂，无人问津。尹幽兰知道，那看似干枯的枝条，春暖花开的时候，便会缀满蔷薇。 钥匙转动的时候，竟然十分顺畅，没有预想中的滞涩，大门开启一条缝，温暖的阳光投在大厅中央的地毯上。 水晶灯蒙了灰，楼梯的扶手却是光亮如新，难道有人来过？ 拾级而上，尹幽兰推开二楼距离楼梯最近的一扇房门，巨幅的白布蒙蔽了一桌一椅，映入眼帘的，是如山峦一般的起起伏伏，雪峰般纯白，雪峰般孤寂。 凭着记忆扯开白布一角，书桌上扣放的镜框里，有个小小女童恬然微笑，红色格子裙，短短的头发。 将白布盖回去，退出房间，尹幽兰在走廊上迟疑了一会儿，又打开了对面一件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连绵起伏的森然白布，而是一室窗明几净。 尹幽兰错愕，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往那个方向望去，床上，被子里，竟然有个人躺在那里。此刻，他已经做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汪煶刚从梦中醒来，眼前圆滚滚的娇小身影还没有消失，只听房门开阖，心想这里怎么会有人来，费力地撑起身体坐起来，看到站在门边的那道倩影，一时愣住了，那女人，也正错愕地望着他。 温暖的阳光自窗外摄入，投在纯白的床单上，成就一室冷清。 汪煶望着那绝美的面容，琥珀色的眸子，感叹时光流转，竟不知今夕何夕。 许久之前的从前，每日清晨，那小小身影便会大喇喇推开他的房门，嘻笑着道，“哥哥，该起床啦。”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总是笑道，“好孩子，让哥再睡五分钟。” 那小女孩就会一溜烟跑到他床边，扯他的被子…… 许久没有再想起这一幕，这些温暖的画面，被缝进那狰狞伤疤的深处，每每想起，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尹幽兰也从记忆里苏醒，迈步来到床前，这才发现汪煶的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眼珠也很浑浊，看起来病的不轻。忽然想起在汪成林的葬礼上，他昏倒被送往医院，病还没好吗？ 没来由的，重逢之后，第一次没有心生厌恶。 她在床弦坐下，离他很近很近，晶莹的五指拂过灰白的脸庞，“你生病了吗？哥哥……” 她叫的是哥哥，没有叫阿煶…… “琅琅……”汪煶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握得她眉头紧锁，“你果然就是琅琅。” 汪煶见尹幽兰不语，急道，“琅琅，你不用怕了，汪成林和林絮都死了，谁也不能伤害你……” 尹幽兰却抬起眼帘，琥珀色的双眸中清冽之色宛如冰凌，不复方才的迷离温暖，“没有人能伤害我吗？可是哥哥，你还活着呢……” 汪煶心中一凛，被她这疏离的目光深深刺痛，“你……你说什么？”声音颤抖，仿佛不忍再听下去。 尹幽兰却是不依不饶，十指纠紧，死死卡住了那床上的脖颈，哀痛用力之下，那洁白的衣领也褶皱不堪，女子的声音，却越发凄清哀婉无力，“那个时候，其实我没有昏迷……” 本来颓然闭目毫无挣扎的汪煶却仿佛听到这世界上最可怕的言语，双目圆睁，消瘦身躯瑟瑟战栗，“你，你说什么？”语音破碎，竟如水中绞碎的水中月影。 那浅色瞳眸中冷意减收，真正的毫无温度，她缓缓放开了手，“林絮和汪成林都是我杀的，你想为他们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 说完，起身，阖上了房门。 偌大的房子里又回复了平静，汪煶任自己跌回床上，抬眼望见对面墙上新挂上的一幅油画。纯白衣裙的少女，伸长手臂，摘得窗外的一支石榴花，嫣然浅笑，那面容，已然变成了刚才离去的那女子。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汪煶转过视线，瞥见窗口的石榴树枯枝，当年的罪人，还剩我一个，琅琅，就让我自己了断吧。 地下室的门，犹如怪物的血盆大口，汪煶费了许久的功夫，才颤抖着推开。 灯光由房门摄入那一团漆黑，少女苍白的容颜就在那方形光束的顶端慢慢展开。 她双手反绑，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黑发散乱，衣不蔽体，她双目紧闭仿佛是晕死过去。 可怕的事实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恨意涌起，遍体生寒之余，还有深深的恐惧。 要保住这个家，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从心中生出，一点点将他吞噬，鬼使神差的，他闪身进屋，反手锁上了门。 心里反复安慰自己，琅琅，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 第八十一章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晴好，宫夫人却生了病，要进医院疗养。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夏博岚也只好去医院探望，毕竟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血浓于水，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多做计较。 尹幽兰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已然对宫氏下手。 十年的时间，或是收购，或是参股，或是开设了十几家企业，这些企业先后不着痕迹地成为了宫氏的合作伙伴，只要这些企业一起出事，庞大如宫家，面对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也是一时招架不起。 果然，宫氏在资金链和原料方面同时出了问题，宫老先生日前去国外想要解决市场方面的问题，势必要无功而返。 “你这么确定，那些经销商会不给宫辰面子？”尹幽兰问这话的时候，正坐在柳羽商病床边的沙发里，手里削着苹果。经销商很多，不可能所有的经销商都听他的话。 “你忘了阿冰家正是宫氏最大的竞争对手，阿冰的哥哥很愿意帮忙。”夏博岚笃定道。 “你确定你给了足够的报酬？”尹幽兰嘴角翘起，瞥了一眼仍然熟睡的柳羽商。 “当然。”又是这种志在必得的表情。 “你给了她什么？”尹幽兰实在是好奇，向来很清心很寡欲的阿冰，怎么会出面说服她哥，不由得凑近了。 夏博岚则闭了口，对着床上道，“你醒了？” 躺着的柳羽商果然醒了，尹幽兰回头望去，递上刚削好的苹果，“您吃水果。” “哦，先给小凯吃吧。”柳羽商靠坐在床头，并没有接过水果。 尹幽兰心里有点不高兴。 “那就给我吧。”夏博岚伸出手，等着尹幽兰把苹果放在他手里。 柳羽商看着这情景，就又抽泣起来。 尹幽兰皱了皱眉，抬眼观察夏博岚的神色，见他也皱了皱眉，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正准备把水果递给他，却发现他手指上有点灰迹，连忙把水果放到果盘里。 “你的手脏了，我帮你擦擦。”很快抽出一张湿巾，给他擦手。 “哦。”夏博岚应了一声，任她帮着把手擦干净，才拿起水果。 柳羽商在一旁看着，眼色又是黯然，她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竟然都不知道要怎么照顾他。 浅浅的尴尬，浅浅的哀伤，浅浅的温暖在小小的房间里缓缓流动，直到推门的声响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宫凌曦和沈锺仪推门而入，看见坐在沙发里的两人，俱是一愣。 说实在的，虽说原来名叫沈锺凯的夏博岚和沈锺仪是两兄妹，看上去却是宫凌曦和沈锺仪在神韵上更像一些，难道真的是生活在一起才会越长越像吗？ 尹幽兰独自走神的时候，沈锺仪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还不太习惯叫夏博岚哥哥，所以只是抿着嘴笑。 宫凌曦则没有这么淡然，他一眼也没看夏博岚，只是沉着脸对尹幽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尹幽兰感觉到夏博岚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抬手拍了拍他的，“我出去一下。” 于是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出了病房。 还没在走廊上站定，就被宫凌曦一手拽住了胳膊往外拖，尹幽兰不敢出声，怕夏博岚担心，毕竟这里对他来说是不熟悉的环境，如果慌忙赶过来，也许会摔倒。 她不想夏博岚受伤，更不想看柳羽商满脸愁苦同情的表情，虽然那是他亲生母亲，尹幽兰还是无法从心里冒出几个字……太恶心了。 宫凌曦一路拖着尹幽兰来到一处病房，竟然是加护病房。 尹幽兰隔着玻璃窗往里望只能看见横七竖八的管子，辨不清那人的面容。 她疑惑地看着宫凌曦，却见宫凌曦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蛇蝎妖精，“是汪煶。” 怎么可能！ 尹幽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瞬间就白了。明明几天之前，在那所房子里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她以为把那座房子给拆了，一切都结束了。 宫凌曦叹了口气，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声音飘忽不定，“他在家里自杀了，前些日子，他查出了癌症，我本来觉得他是不想治疗又忍不了疼。” “可是他却给我发了一条奇怪的短信，你看，”尹幽兰接过手机，那上面的一行字却是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尹幽兰和夏博岚，早就认识，来者不善。”字里行间，竟是提醒的味道。 尹幽兰差点就要出口反驳，“你又证据吗？”却在看见他怨毒的眼神时，心中警铃大作。夏博岚做事不可能留下把柄被人发现，自己这么问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思松懈下来，有一句话鬼使神差地冲口而出，“他怎么样了？” 宫凌曦眼眸中浮起狠戾，“你还在装什么！你接近我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是为了他？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爱上你，你就这么确定，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吗？”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嘶力竭，尹幽兰被他死死压在那块巨大的玻璃上，玻璃的颤抖从后脑传来，在耳边发出咣咣的声响。 尹幽兰避无可避，浅色的水眸中银光流转，“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又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 第八十二章 她这么一问，就算是承认了，至少承认了接近他是有目的的。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汪煶啊，他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多年前，为了保住那个家而伤害她，如今，他又是为了什么阻止她复仇？ 简直可笑。尹幽兰极力忽略心底的一番隐隐作痛，这么想着。 宫凌曦的脸色更加难看，正待说什么，却听见病房外间的门被人推开了，柳羽商，沈锺仪，夏博岚都站在门口。都是脸色惨白，显然，他们都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尹幽兰挣开宫凌曦的钳制，小跑到夏博岚面前，发现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掌的柄，关节都发白了，“阿锺，你怎么来了？” 夏博岚笑了笑，只是道，“我担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不用问，柳羽商和沈锺仪也是这么过来的，毕竟对于夏博岚来说，医院里人太多，跟过来是需要她们的引领。 宫凌曦听了这话却是瞳孔一缩，他清楚地想起了尹幽兰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有几次含混的呼唤，他一直以为那是“哎呦”之类的语气词，而听了那句“阿锺”，他才猛然想起，她是在叫这个男人！ 他们果然就是早已认识的！ 夏博岚则是丝毫也不注意宫凌曦的反应，揽过尹幽兰，把手放在尹幽兰的手肘上，随口打了声招呼告辞，两人就走出了那间病房。 在另外三人明显戒备猜忌的目光中，有点像落荒而逃。 “你没事吧。”夏博岚别的一句也没问。 “我没事，”尹幽兰踌躇道，“宫凌曦好像发现我们的计划了。” 夏博岚满不在乎地笑道，“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只是猜想，没有证据，还有，我已经掌握了一切了。” 尹幽兰心里愧疚，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他对夏博岚的能力毫不怀疑，听他这么说，也稍稍安了心。 只是从此，他们两个人已经从暗中走到了明处，失控的计划，再次往失控的边缘滑去。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宫辰无功而返的消息终于传入了夏博岚的耳中，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出意外。 阿冰家的人在这次事情中，起了挺大的作用，根据夏博岚提供的宫氏内部消息，多趣了宫氏半壁江山。 原料在运输途中损失，资金链断裂，出货渠道又遭到渡劫，宫氏面临全方位的打击，这还不算，辛苦搜集的宫氏财务信息也终于整理出来，就等着宫氏穷途末路的时候再把宫辰送入监狱，给他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夏博岚的手段，不着痕迹地封住所有生路。尹幽兰看着他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执行计划，内心恻然，也不难理解汪成林为什么会选择自我了断。 尹幽兰听从夏博岚的叮嘱，尽量不露面，最近宫凌曦满世界找她，好在公寓的保安措施相当完备。 这一日天气晴朗，冬日里的暖阳晒久了身上就会有一种冰雪消融的暖和味道，尹幽兰吃过早饭正思考着今天的菜谱，想着也许夏博岚晚上会回来，好给他一个惊喜。夏博岚对饮食一道极为挑剔，好在很有涵养，尹幽兰想到上回他吃了自己最新研发的葡萄皮鸡蛋饼时，那种欣慰的表情。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太好了居然不是很难吃……” 每每想到，她总是忍不住笑得打跌，自己做的饭哪里难吃了，明明都很好吃啊，只是名字骇人一些，想要取个文绉绉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啊，只是时间问题啊时间问题。 正当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楼下前台打电话上来，说是有访客。恐怕是尹幽兰最近一直关手机玩失踪，只好让前台通传。 尹幽兰也很好奇来者是谁，得到的答案超出了她的意料，竟然是久久没有出现的，以为她早就退出历史舞台的，老朋友，盛利小姐。 尹幽兰勾了勾嘴角，她并没打算搭理，说起她俩的缘分，那也称得上是孽缘了。她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她打了她一顿，这一切的缘起，就是汪煶了。 “不用让她……”尹幽兰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里传出盛利的声音。 “尹小姐，我求求你，我有话要和你说，汪煶，汪煶他快不行了了。”盛利夺过电话，声音急切，尹幽兰听到这个消息竟是有些恍惚，不行了吗？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她听见自己说，“好吧，你上来吧。”话说出口有些后悔，转念一想，她也打不过自己，上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听听她说的，毕竟，自己也很想知道。 第八十三章 隔着电梯门，尹幽兰可以听见一阵钢索摩擦的声响，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声响如此刺耳，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着。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盛利乘着电梯上楼来，走进屋里，二人还来不及对视，盛利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尹幽兰吓得退了一步，脚下穿的拖鞋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盛利则是低着头，垂落的长发挡住眼帘，可是尹幽兰看见了落在地板上的晶莹水滴。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上也有一些褶皱，声音急切疲惫，这样的盛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尹小姐，我求你，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请你看在汪煶就快死了的份上，去陪陪他吧。”那声音颤抖着，仿佛已经穿越了绝望，恨不得将面前的尹幽兰紧紧缠绕。 尹幽兰抿着唇，她没有再去打听汪煶的消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她蹲下，与盛利平视，终于看见了那么憔悴的一张脸，平日里或是狠戾，或是任性却不失灵动的双眸，居然红肿得像桃子，水波粼粼，却没有一丝生气。 “尹小姐，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盛利紧紧抓住尹幽兰的手，好似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等我一下，我跟你去。”有的时候，恻隐之心，就是一念之间，尹幽兰忽然清楚了自己对汪煶的感情，曾经岩壁视线的滔天恨意已然如拨开的云雾，恨他，是因为他最终让自己失望了吧。那些伤害也无法原谅，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暂时放下这些去顺从自己内心的爱，也没有想象里那么的难。 小时候那点懵懂的喜欢湮灭在十七年仿佛看不到头的岁月里，那么起码还剩下三年朝夕相处的亲情吧。 尹幽兰简单收拾了一下，和盛利一起来了停车场，那辆车子许久不开，只是定期开去保养，现在还好派上用场了。 “还是上次那家医院吗？”尹幽兰刚坐进车里，车门还没有关严，只感觉背后有人急速接近，脖颈一紧，口鼻处就被给人捂上了一块手帕，她想要立即屏住呼吸，已经是来不及了。 面前盛利的面容模糊扭曲，她仿佛还是在哭着，仿佛还对着自己咒骂了几句，只可惜意识渐渐涣散，面前声色俱厉的景象只化作了逐渐黑暗的重影，还有聒噪迷茫的嗡嗡声。 但是，尹幽兰却偏偏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大概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大概是要为汪煶报仇什么的。坠入甜黑之前，她怎么也没弄明白，汪煶到底怎么样了，死了，或是没死，或是快死了。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再晕过去，可惜力不从心。 毕竟上次见到他，只是见到他被横七竖八的管子掩埋的朦胧身影，实在不放心……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尹幽兰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篇漆黑，她以为是自己还在梦里，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还是如此。 伸手不见五指，她完全没办法判断自己在哪里，甚至这个房间有多大都无法知晓。漫天的恐惧奔袭而来，只有灵台的一丝清明帮助她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自己是被绑架了，手腕上束缚的感觉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渐渐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痛苦的回忆湮灭了一点清明，更加可怕却是与幽闭如影随形的生理反应。 她的肌肉在一点点僵硬，脸面上的肌肉都已经紧绷道没办法呼喊，心脏一阵快似一阵的跳跃好像就要逃脱这身体的藩篱冲天而去，呼吸渐渐失去了节奏，肺叶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胸口憋得生疼却没办法纳入清新的空气，大脑也开始混沌，她知道自己恐怕撑不下去了。 忽然间，她想起了上次被困在电梯里的情景，那个时候，身边那个身材挺拔的男子用手机冰蓝色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问她是否安好。如果没有他，自己恐怕就死在那一天，那样的话，所有的故事会不会改变？ 他们不会认识，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仅仅见过一次面，却死在他面前的女人…… 无论怎样天旋地转，眼前都是暗黑，可尹幽兰分明感觉到了旋转的速度依然在加快，迷蒙之间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一簇白光渐渐笼罩过来，是幻觉吧…… 第八十四章 刺眼的白光和嘈杂的声响，尹幽兰忍无可忍挣开了双眼，双手依然被反绑着，面前有人站着。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她一动不动保持躺倒的姿势，等着眼前的迷蒙景象变得清晰，耳畔已经有人开口，“尹小姐，醒了就别再装了。” 尹幽兰这个姿势想要坐起来不太容易，她只好转动眼珠，看到了那张在视野里横卧的脸，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哪里见过，她没有笨到不知道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排除了汪家之后，答案似乎一目了然。 “尹小姐，别来无恙啊。”那人自言自语和她寒暄，仿佛他很老练，很沉稳。 尹幽兰不理睬他，只是打量着所处的环境，看上去像是一间地下室，这种让人寒毛竖起的潮湿感觉她怎么可能忘记，房间很小，只有五步见方，墙角还堆放着一些杂物，灰尘堆了厚厚一层，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没有窗户，只有一道小门连接着外面。 尹幽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绑架她的人没有蒙面，这说明，她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夏博岚，这是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名字。生死关头，这个名字，几乎牵动了她所有的情绪。 “哼！”那人看见她神游天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上她的小腹，疼得她弓起身子缩成了一团。 “住手。”另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尹幽兰听到身体猛地一僵，她已经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 仿佛是迫不及待揭晓答案，那声音的主人迈步进入了地下室，果然，就是不久前被她一顿爆吵气得住院的宫老先生。 尹幽兰简直是要笑出声了，腹部的疼痛不完美地将这一声笑转为了苦笑，“宫老先生，日理万机，却不辞辛劳地抽空和我这个小人物见面……” 宫老先生笑吟吟，再也没有上次见面那般老迈，那般弱势，长了许多鱼尾纹的眼睛里，尽是算计与控制的快慰。 他演技真好在，尹幽兰在心底称赞，上一次，恐怕是顺水推舟，想把儿子掌控在手中的一出戏。 而这一次，他想干什么？ 尹幽兰还是觉得疼，索性不出声，等他揭晓答案。 宫老先生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不出所料，他对着电话问候，“夏先生，别来无恙？” 虽然早有所觉，尹幽兰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缩紧，夏博岚，就在电话的另一头，空气的另一端。 不知道他在对面说了什么，尹幽兰知道，面对宫辰，他一定是没什么好话，那般犀利的任务，不可能对着这么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人还不趁机刺伤一下，毕竟他已经将宫氏的未来掌握在手中。 “夏先生不要着急，我只是想要通知你一下，尹小姐现在在我这里做客，能不能回去，就看你接下来怎么行动了。”尹幽兰看不见宫辰的表情，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轻松愉悦。 纠紧的心如遭电击，夏博岚从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什么时候，被这么个擅长演戏的大叔这样侮辱过？ 还没来得急发怒，只见那电话已经递到了面前，尹幽兰抿着嘴唇不愿发出声音，他听了会很着急吧。 电话里已经传来夏博岚焦急的呼唤，“兰……你说话啊……” 可是，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讲话了，想到这里，尹幽兰哽咽了，“阿锺，你要好好活下去。” “兰！兰你听我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着我，不要怕……”关切焦急的声音被无情打断，宫辰对着电话继续说，“照我说的去做，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尹小姐，只是，我记得尹小姐曾有一组照片很受欢迎。那照片没了是不假，我这里设备齐全，不介意新拍一组……” 尹幽兰听到这句话，脑袋嗡的一声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筛糠一般战栗，耳边响起汪成林淫邪的笑声，还有闪光灯刺入眼底的白茫茫，她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里还站着几个男人，仿佛都在盯着她看，目光有如饿狼。她杀人的心都有了，无奈就是动弹不得，一切示威的话都是无用的，仿佛接下来的命运已经注定一般。 她不能让夏博岚放弃，夏博岚心中的滔天恨意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比自己斯文的多，迂回的多，就只会更加压抑，更加无法逃脱。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宫辰俯身拍了拍她的脸，“你说，等他按照我的要求做了，我还是对你做些什么，让夏博岚那小子知道了，会不会气到吐血？” 尹幽兰压制住颤抖的身体，只是轻笑了一声。 她怎么会指望，宫辰就这么平安无事地放了她。 宫辰却接下来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夏博岚这么恨我，保不齐有一日要卷土重来，只要这照片在我手上一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你活着一日，就是他避无可避的弱点。”说完很得意的笑，仿佛他赢定了似的。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夏博岚的关系，他们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开始不过月余的情侣，一个名字冒了出来，宫凌曦。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我先回去，你们看着点。”宫辰对身边的那人说，尹幽兰这才想起来，他是上次见面立在门边的助理。不知道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们干了多少。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嘲笑自己，自己干的事情，又有几件是见得光的，跟他们的行径，又有什么区别？ 第八十五章 地下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头顶的灯将这里照亮得有如白昼，似乎是自己上次发作吓到他们了，怕交易还没达成，自己就已经窒息而死。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无法判断过了多久的时间，只有耳畔似远若近的滴水声，一滴一滴，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绝望的感觉慢慢沾染全身，双手已经麻木了，地面冰凉，大脑都冻僵了，无能为力。宫辰的话不合时宜地一遍遍回响，只要你活着一日，就是夏博岚避无可避的弱点。弱点吗？她几乎要大笑出声。她一直在不停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对于夏博岚来说到底是什么，终于在今天揭晓了答案，原来啊，她是他的弱点，没有丝毫帮助，却处处掣肘的弱点。真好笑。 就在尹幽兰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就会冻死的时候，不远处的那扇门轰然而开，屋内光线刺眼，需要花点时间聚焦，身体却在下一瞬，被一双臂膀紧紧抱住。 嗅觉还是灵敏的，尹幽兰喃喃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宫凌曦。”居然是他救了她。 何苦呢……何苦…… 宫凌曦已经帮她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扶着她站起来“跟我走，你过两天才能回去。” 尹幽兰却挣开了他的搀扶，“跟你走？让你继续威胁夏博岚吗？你们父子，不是早就串通好了？”如果没有你，宫辰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真么多秘密。 “我不是……”宫凌曦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牵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他们几个人马上就会回来，你留在这里只会……” 尹幽兰再次挣开他的手，“要么放我走，要么就别救我，不要给我假惺惺的，看着真恶心。”也不理睬他，自己走出了那间地下室。 外面已经是夜里了，尹幽兰半晌才适应外面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居民区里，而明明已经夜幕降临，亮着灯光的只有零星几盏，可见这里还没有很多住户入住，荒凉的很。 “跟我走。”宫凌曦再次握住她的手腕，这次的力道是没有办法挣脱的，尹幽兰几乎是被他拖上了车。 看不见尽头的路，就只有他们一辆车子通过，宫凌曦戴着蓝牙耳机，拨通了电话，“夏博岚，现在尹幽兰已经在我手里，你不必再顾虑，安心放手吧……” 尹幽兰就坐在他身旁，听见他打这样的电话，宫凌曦毕竟还是太嫩，居然天真地以为还有资格和夏博岚做交易。 四肢百骸都被怒气充斥，长久的疲惫，持续的恐惧，尹幽兰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清醒，只有一句话不断回响在耳边，“只要你活着一日，便是夏博岚的弱点。” 是吗？ 车子正驶上大桥，尹幽兰转头望着身边手握方向盘的人，唇边扯出无意识的轻笑，宫辰，如果这个弱点消失，连带着捎上你儿子，你将作何感想，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手指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安全带的搭扣。 安全带松开，便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扭方向盘，车子瞬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宫凌曦惊觉不对的时候，尹幽兰已经一脚踢开他的腿，整个人跨坐在两个位子之间，准确地踩了一脚油门。 车子颠簸了一下，如离弦的箭一般撞开护栏往大桥之外的天空中冲去，在漆黑的天幕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又落入一片漆黑的江水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车子入水的刹那，尹幽兰的身体弹起狠狠撞在顶板上，宫凌曦惊愕地看着那如布娃娃般没有生气的尸体，依稀听到了一声支离破碎的“对不起”。 你总是救我，我只能回以伤害，却还要假惺惺说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窗外鸟语花香，年仅十岁的小小孩童牵着妹妹的小手，望着堆满房屋的纸箱和旅行袋，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妹妹还只有三岁，还什么都不懂。 一个月内，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只想着在老师邻居面前傻笑来换取糖果的小朋友，也终于渐渐明白了世事艰难。 先是爸爸进了监狱，班里的小朋友们仿佛一夜之间就不再喜欢他。 后来没有多久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抱着他哭了很久。 有人上门来要把他们赶走，另一个像爸爸的男人出现了，他将他和妹妹抱在怀里，连声哄着，还递上许久没有吃到的美味糖果，妈妈对他说，以后咱们就搬到叔叔家里去。 小孩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是隐隐知道，这个叔叔将要代替爸爸。 日子一天天过去，叔叔对他没有初见时候的喜爱，但是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他就高兴了，本来以为自己将在这个家里永远住下去，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头找上门来。 “我夏家的子孙，怎么能流落在外？”老头看上去有点可怕，后来才知道那是爸爸的爸爸，至于为什么爸爸姓沈，而那个老头姓夏，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不太好说， 妈妈很是激动，哭着摇头，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儿子给他。老头拂袖而去，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说等他大一点可以自己决定。 老头走后，日子恢复了平静，小小的少年松了一口气，也许这么想很自私，但他确实不想让生活有所改变，有哪个孩子，愿意离开母亲呢？ 第八十六章（完） 天翻地覆的一天还是来了，整理从家里搬来的纸箱时，发现了一张奇怪的cd。顶点 ２３Ｓ．更新最快这箱子里都是他喜欢的书，而这张cd显然不是他的。 他想起了潘多拉魔盒的传说，手中的cd忽然变得越发烫手。 “小凯，希望你发现这张cd的时候已经长大成人……”久违的爸爸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凄凉酸楚，他忍不住就落下泪来，而后面自己听到的，却更是让他惊的瞳孔紧缩成了一点。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内心翻滚的情绪太多，已经无法一一细数，小小的少年收好cd，仍是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寂寥的庭院里，草木整洁，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哥哥正坐在台阶上，望着天空发呆。这么温暖和煦的景象，却刺痛的小小少年的心，想起蒙冤而死的爸爸，蒙在鼓里的妈妈，还有已经改口管叔叔叫爸爸的妹妹，心中的不甘怨愤层层叠叠，好想破坏这么和谐的画面。 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冲着哥哥的下巴就是一拳，哥哥被他的反常举动给惊呆了，手臂不假思索地一挡，小小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竟是沿着台阶跌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他迈开步子想要保持平衡，不料给脚下的台阶一绊，整个人直挺挺仰着头往后跌去。 好像是头先着地，不，也许是撞到花坛上了，眼角的余光好像是瞥到哥哥惊慌的表情，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渐渐昏暗的湛蓝天空…… 再次醒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有母亲凄惨的哭声，他忽然觉得心里很烦躁，年仅十岁的小小少年，第一次知道了烦躁的含义。 叔叔也来看他，语气听起来还是如往常一般慈爱，他听着却觉得浑身冰凉。他宁可从来都不知道真相，原来懵懂，也没什么不好。 等他能够下地走路的时候，已经可以分辨声音，这一天没有人在，他一个人摸索着走出了病房，医院里的人真多，总是毫无防备地接近又远去，他只好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移动，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走到哪里。 毫无准备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飞，落地的时候手掌剧痛，可能是磨破了皮。 “对不起！”声音听起来舔你温柔，却透着凄惶，一双柔软却冰凉的手将自己扶起来，“你没事吧。” 见他没有反应，就准备离开，鬼使神差的少年却仅仅抓住了那双手，“不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就这么恳求。 “不行啊，有坏人在追我，我要赶快逃走。”那个软糯甜脆的女声颤抖着道。 少年却抓得更紧了，“求你，也有坏人在追我，带我一起走，求求你……” 女孩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好吧，我们一起走。” 她反手紧握住了他的，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医院如梭的人流中仓惶奔逃。 当时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那里，不要被那些大人找到。 那是的他们还无法预料，这手一牵就是十七年，之后的种种，只是让这牵绊越拉越紧，千头万绪，无望开解…… 十八年后。 临海城市，临海的房子，纯白的墙，天蓝的瓦，歪斜的椰子树，高高低低的海鸟。 沿着淡金色的沙滩，椰子树下，有一条纯白的路，瘦弱英俊的男子倚着路边的座椅靠背，静静站在那里，柔软的黑发随风摇曳，酒红色的墨镜盖住大半张苍白的脸，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挑着手掌手柄上的橡皮筋，“啪，啪……”仿佛暗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节奏。 宁静的黄昏，露面上偶尔闪过自行车的轮胎摩擦声，阳光斜照在海面上，橙色的水光在海面铺出一条通向海天相接处的摇曳道路。而这一切都与伫立路边的男子无关，在他的心里，只有椰子树拂过空气的嗦嗦声。 路面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好似闲庭信步，路边的男子却无意识地松开了手，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瞬转为静谧，在他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仿佛只留下了那脚步声。 一年的时间里，这样的声音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他圆睁的眼睛颓然闭上，轻轻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一般。 脚步声到了近前停下来，她丝缎一般柔软的卷发拂过他的手背，紧接着，是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瘦小手握住了自己的，微凉的物体放在他的手心，“先生，你的手杖掉了。” 他的手指颤抖着，忍不住想要反握住她的手，最终还是忍住了，任那如玉的触感从指间抽离。 女人抬起头，目光触及那紧抿的唇和轻蹙的眉，莫名地，她问，“先生，你以前认识我吗？” 明明早就得知原委，夏博岚还是在听到这样的问话时，觉得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的嘴唇抿得更紧，片刻之后才道，“不认识。” 女人仿佛是松了口气，“那么，再见。” 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夏博岚以为她还要说什么，却听她向远处喊，“凌曦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有个人走到他身边，他却没有听见，接着听见迟缓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敲击在路面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我回来了。” 熟悉，却幸福。 “那一起回家吧……”女人的声音雀跃温暖，就像是照在沙滩上的最后一缕橙黄色的阳光。 “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位先生还有话说。”宫凌曦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 “那我先走了。”女人转身又打量了一眼这立在路旁的男人，却最终还是回过头去，沿着纯白的路面渐行渐远。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树影之后，宫凌曦这才叹了口气，“你还是找到她了……” “嗯，”夏博岚双目盯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欣慰道，“她还活着，就好。” 宫凌曦却苦笑，“当年我也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在下游的一个渔村里找到她，当时她也不认识我了，只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六岁之前，林絮还没有出现，噩梦还没有开始。 “所以，她现在是叶琅？”夏博岚仿佛听到了一个无比讽刺的笑话，尹幽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消失了吗？ “是我先找到她的。”先遇见她，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了吧。 夏博岚则没有理会他这句宣告，身体往后靠了靠，手指摩挲着木质长椅的靠背，仿佛恢复了气定神闲。 “她有幽闭恐惧症，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黑暗的空间里，睡觉的时候也要开着灯；十一岁的时候她得过癔症，大概一年的时间，后来痊愈了；尽量不要让她受伤，大部分的止痛药都对她没用，因为长期失眠，她有一段时间的药物滥用，治疗了一年时间；”宫凌曦不明白他说这些的含义，没来得及细问，夏博岚已经接着说，“她对草莓过敏，所以爱吃所有草莓味的零食，比如草莓果冻，草莓冰淇淋；最爱吃的粥是皮蛋瘦肉粥，最喜欢的菜是西兰花……” 如此琐碎的事情，夏博岚说得很慢，却没有停顿，宫凌曦也放下心中的疑问，细细听着，天色逐渐转为暗蓝，道旁的路灯亮了起来，“那么，我走了。” 宫凌曦错愕，他这是要放弃了吗？十七年的牵绊，他也舍得吗？ 他本以为要在这里一阵唇枪舌剑，甚至真刀真枪和他干上一场，万万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我明天就回法国，锺仪也交给你了，她的精神好了许多，医生说可以停药了，亲生母亲把亲生父亲……她夹在中间，很难面对。她说还是想跟你一起生活，毕竟你也是她的亲生哥哥。”仿佛是要回应他的疑虑，夏博岚做了如此交代，执起手杖，点着地面离开了。 “你真的就甘心这么离开吗？”仿佛连他都无法接受他这么轻易地就放手，这句话不问出口，就没法罢休。 夏博岚停下脚步，微微回过身，“兰不是物品，如果忘掉我她能好好活着，那么我愿意离开她远远的。她作为尹幽兰的这十七年，好像忘记了过去，实际上，她心里那个叫叶琅的小孩，一直迷失在那间地下室，没有出来。” “那你呢？”宫凌曦拄着肘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要继续逃避吗？你心里的那个叫沈锺凯的小孩，找到回家的路了吗？”眼前这个和他没有缘分的弟弟，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对不起。 夏博岚苍白的脸色暖融了几分，“不是每个人迷失了都能找回来，我恐怕没那么幸运……” 这话却不无伤感，不无无奈，甚至是有些自暴自弃。 兰，其实你也没有找到路，幸运的是，你把那个迷失的叶琅一起忘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你永远也不要记起，走出一条新的路来。 夜幕降临，道旁的路灯显得更加明亮，而这一切与面前的这个单薄的身影都毫不相干，只见他一个人走在路灯照亮的白色路上，这条路蜿蜒远去，通向夜色的深处、更深的黑暗…… “你等一等！” 本已经打算不回头，就一直走下去。这一声呼唤却让他本能地停了下来。 “你等一等……”女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你，真的没见过我？” 夏博岚低着头，坚强地吐出了一句，“从来没有。” 女人却说，“可是我常常梦见你。” 夏博岚错愕地抬起头，迷茫的双眸中早已泪光闪烁，再出声的时候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梦到我？” “是啊，”女人的声音迟疑中带着一点雀跃，“那是个很漫长，很痛苦的梦，在梦里，只有你一个人陪着我。” 羸弱寂寥的身影晃了一晃，一双纤纤素手握住他的，同样的细瘦，同样的莹白。 路灯照亮了脚下的路，宫凌曦看着那两双紧握的手，终于明白，这二人之间的羁绊早在十八年前，那偶然的牵手就早已铸就了铜墙铁壁。 不是先认识，就可以在一起，不是欠了情，就能够还得上。 他也没有输啊，他还有妹妹，他和夏博岚同样都是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哥哥，沈锺仪小朋友就是偏爱他多一点。 不是所有的孩子，迷失了方向都能够找回来，不是所有的寻找，都能够找到原先想要的方向。人生本没有路，每走一步，就意味着迷失。迷失并不可怕，只要有个人牵着你的手，从此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