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敌人》 楔子 无风的夜,却令人感觉有点陰冷。 「队长,我们的人都已经就定位。」 「OK。」 极为细小的交谈声回荡在空气中,一阵气流扰乱,旋又散去。 在一片沉寂中,即使码头仍是风平浪静,但藏匿在各个角落的众人无不绷紧了神经,提高警觉,极度戒备。 「各小队注意,他们的船靠近了.」刻意压低的音量透过对讲机传递讯息,握枪的手更需镇定。 「队长,预定的买主没有出现,不过一名形貌状似雷聿的男子,带着两个人从三点钟方向接近中。」 刑事局侦三队缉毒队长一从耳机听到手下的报告,马上回头望向一名英伟高大的男人。 「猎物入瓮了。」有着一张端正俊逸脸庞的男人拉起笑,表面上十分镇定冷静,心底却巴不得快点行动,犀利的眼神盯准那逐渐靠近码头准备交易的蠢动人影,就怕一眨眼会漏了些什么。 「看来你的情报没错,我们要的是毒品和卖主,你想要雷聿就自己负责。」队长朝着他低语。根据线索指示,这次的毒品交易颇有规模,所以他们动用了不少员警布下天罗地网,邪能否胜正,这一回可以证明。 「如你所愿。」不隶属于侦三队的男子扬眉。缉毒当然重要,不过此行他的目标是让他追了半个地球的雷聿。 他总是追着他,从意大利到比利时,从比利时到美国东西岸,每一回交手,都让他狡诈地给溜了。身为国际刑警,被一个「号称」已经金盆洗手的黑道头子玩弄,他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找不到雷聿犯罪的直接证据,那么好,他就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雷聿再怎么小心,也是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瞧,现在他不就出现了。 邵守辰黑眸闪过一丝精光。在月光朦胧的照映下,他看到一袭黑色劲装的高瘦男人,优美的轮廓上戴着一副墨镜,几缕过长的发丝随风飘扬。 稍远的距离让他无法看的更仔细,不过光是一眼,那显着至极的神秘气息已足够让他确定那名男子就是雷聿没错。 他还是没什么变,到哪里都戴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衣服,连手套都是黑的,一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黑道」的样子。 远处的船靠了岸,卖方出现在甲板上,不过不知怎地,跟岸边的雷聿交谈几句了后,便蚤动了起来。 「报告队长,有状况!」对讲机传来紧急的声音。 队长不再迟疑,他按下对话钮。「行动!」 各小队依照计画掏出枪上前逮人,本来宁静的码头霎时陷入剑拔弩张的危急气氛。 「有条子!」毒贩一方见苗头不对立即大吼。 身旁的人都慌了起来,就只有雷聿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原地。缓慢地回首,他望见一张熟悉的刚毅面孔。 「原来是老朋友来了。」他噙着笑,看不出一丝讶异。 毒贩头子愤恨地瞪视着他。 「难道你——」串通警察破坏这笔买卖!? 「不,你想太多了。」他跟那个家伙可是八字不合。完美的嘴唇勾起一道弧线,雷聿优雅的从怀中掏出一支烟点燃 「警察!别动!」 伴随着点燃夜空的警车灯闪光,本来隐藏的大批人马即刻蜂拥而出,一下子封锁整个现场。如此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发展让毒贩着急起来,他马上回过身往船舱走去。 「站住!」警员立刻上前警告。「手举起来!」真枪实弹,绝对不开玩笑。 纵使被警察团团包围住,雷聿还是一点慌乱的表情都没有。 他很合作的摊开手,表示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邵守辰欺近他身边,没有用枪指着他,只是观察他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也会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他紧瞅着他,试图从墨镜底下看出他真正的思绪。 「我只是站在这里怞根烟,没碍着谁吧?警官。」雷聿一笑,悠然地使出惯用的太极拳响应,彷佛身旁的动乱跟他属于截然不同的空间。 邵守辰冷笑。「有没有碍着谁,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他轻启温润唇瓣。「话说的太早了。」 「什么意思?」邵守辰蹙起眉头。他老是话中有话又不肯说明。 「你叫他们别把我的秘书上手铐,我就告诉你。」看着自己的手下被警方带走,雷聿勾起的笑容反而更加放松。 秘书?明明是「弟兄」好不好? 「别玩花样。」邵守辰急性子,偏偏他的对手老是跟他迂回绕圈。 「我没玩花样,你坏了我的事,邵守辰。」敛下唇色,随着最后一句话出口,他的语调倏地变冷。 「坏你买卖毒品?」他也不甘示弱地沉着脸,对于这种泯灭良知的可恶行为,一点都没有商量余地。 「错。」简洁有力却没有重点。 仍是游刃有余的回答让邵守辰皱紧了眉峰,明明即将要成为俘虏的人是雷聿,为何他总有种被他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他不悦地抓住雷聿的手臂逼视他。 「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不会再上当,也不会再让你逃走。」冷静沉着的面具破裂,他气得想跳脚,再也装不下去。 身为一个警察,他要学会控制自己,可惜的是,他就是改不掉急躁的个性。 「你妄想症太严重了。」雷聿瞥视被警员逮捕,正经过自己身旁的毒贩老大。「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做毒品交易。」 透过邵守辰,他将视线放在码头仓库角落的一抹银闪,瞬间,雷聿长手一伸,狠狠地拉住那名铐住毒贩的警察,连着双手不便的毒贩将他们一起扯倒在地。 「你做什——」 「啵」地一声轻响打断了邵守辰的责问,在警方布置的大灯照耀中,他清楚地看见一枚银黑色的子弹就这样没入适才毒贩和员警站立的地面,还漫有隐隐硝烟。 「小心!还有枪手!」 邵守辰反应极快,大喊一声警告着同伴,接着想也没想的拉着雷聿寻找障碍物遮蔽。 数名还没回到警车上的同仁也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果不其然,很快响起了枪响,狠冽地划破暗夜的寂静空气,掀起一波令人惊惧的骤然汹涛。 「你早就知道会有埋伏?」邵守辰严厉地间向身旁已经完全没有笑意的男人,气急败坏。 「我说过,是你坏了我的事。」雷聿摘下墨镜和他对望。 他很俊美,在少了脸上的遮掩物后,那几乎教人叹息的绝美面容。 冷淡中有着诡异的魅态,不经意的慵懒和优雅,散发出独特的气质。他的美是一种邪恶,让人沉醉着迷,一双深沉的墨黑眼瞳宛若可以吞噬他人意志,彷佛魔鬼撒旦,轻易就能慑去心底的信仰坚持。 早就看过他很多次的邵守辰没时间建议他去选美,四周此起彼落的枪声让他想拿起火箭炮轰炸敌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去!」掏出腰间手铐,他没有停留就往雷聿手腕探去。 雷聿借着他拉扯的力量将腕节一翻,小小的一个动作而已,却化解了那银色手铐会锁上他的可能。 「我不能被你抓到,因为还有事情没办好。」他勾起唇,似乎很愉悦看到他恼怒的样子。 雷聿擅长拳脚功夫,邵守辰很早就知道,不过这种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檎拿术」,委实让他觉得非常挫败。 「没办好就去牢里办!」气急一吼,他顾不得外面枪林弹雨,就想伸手擒住他。他不会什么中国武术,不过力气就是比别人大! 一颗子弹不识相地嵌入两人间的柏油地,邵守辰终于光火了。 「少来打扰老子!」他举起枪,忘记-浑水就会露馅的麻烦,卯起来朝子弹射来的方向回击,一枪一个,一下子就解决了两名歹徒。 「右边三十度。」雷聿低吟出声。 邵守辰就像接到主人命令的忠犬,神准的枪法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等察觉做了什么事后,他又后悔得想揍自己两拳。 「你太心软了。」雷聿撇唇。那些被他击中的人,都没伤到要害。「这会给你带来危险。」面对这种场面,他居然还这么慈悲。 「你少-嗦!」要管也轮不到他。「你——」 「左边十点钟方向。」雷聿打断他。 邵守辰彷佛一枚接收雷达,迅速地回头瞄准,却发现那边没有半个具威胁的人影,枪战似乎也已经到了一个段落…… 「希望我们不用再相见。」 耳边飘来一句带着浅浅笑意的低语,混合着麝香的清淡烟草味逐渐隐去,等他惊觉地转过首时,哪还有雷聿的身影。 「该死!」邵守辰站起身,咬牙切齿她恨咒。 不停地左右张望,却连个影子也寻不着,就不知他是怎么消失的。 可恶!又让他逃了! 每次都摆他道,那奸险的家伙! 什么不用相见?不论他到哪里,他一定都会追去! 他非抓到他不可! 「我们铁定还会再见面!」 邵守辰朝着气流咆哮,而彼方似乎传来了雷聿响应他的低沉笑声…… 第一章 记者吴明示/台北报导。警方在今日凌晨破获一起毒品走私案,共查获一百八十公斤的高纯度海洛英砖,折合台币至少数亿。 据了解,刑大缉毒小组收到线报,指出基隆海港将会有走私船跟北部毒品大盘交易,于是昨晚便前往据报地点在现场进行埋伏。擎方很重视信次行动,所以出动了大批人力,在跟抵抗歹徒激烈枪战过后,一举人赃并获。 在混战中,共有三名员擎及五名歹徒受到程度不等的枪伤,经送医急救后均无大碍,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死亡…… 「啪」地一声,一餐报纸被无辜地丢在大办公桌上,斗大的标题,表示辛苦的人民保母昨晚显着的功勋。 不过,这分荣耀并不包括空手而回的邵守辰。 「你又擅自行动?」一名四十多岁,头顶微秃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后,皱着老眉,脸上的表情难看之至。 「我报备过了。」邵守辰站在他面前,立正回答。 「是吗?」秃头男子压根儿不信。「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他有这么老眼昏花允许他去做蠢事吗? 「我昨天要行动前写了纸条放在桌上。」接到消息的时候太匆促,他只好简易上报。 写纸条?怎么不干脆飞鸽传书算了。 「你放在谁的桌上?」秃头男子看了看自己的干净桌面,拉开的嘴角扭曲。 「我的。」脸不红气不喘,也完全不惭愧。 这兔患子!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国际刑警科科长放在眼里? 「你放在自己桌上我怎么看得到!?」放在家里表框不是更好!秃头男子发怒冒火,差点爆炸开花。 人家侦查科多风光,破获大宗毒品买卖案件,还召开记者会上电视新闻。 他呢?手下没抓到人就算了,还不听话老是惹他生气! 告诉过他好多次不要擅自出击,居然还被指责顽固,搬出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道理;叫他行动前要请示上级,还真的每次都到了行动前——一刻!才临时报备,然后也不管长官答不答应,自己说了就算。 他不仅要帮这小子隐瞒,还要替他背黑锅打理烂帐。 他们是警察,应该要严守纪律的团体,要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那还得了!? 亏他的职务还是个统领基层的组长。 幸好,他们国际刑警科就只出了这一块废材。 虽然没有丢很大的脸,不过,丢太多次也令他颜面无存。 「你给我听着,你要是很闲,外面还有很多案件尚待调查。」他可以把他调到南极去查企鹅游泳都没问题。「不要老是混在别人的行动里面去捣乱!这次没出纰漏,难保下次也没问题,若有什么万一,搞砸了计画,这责任谁都难以担待!」不要以为他这个科长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能摆平,要不是他的线索也有功劳,这些浑帐事早就遭人非议。 「我只是去抓犯人。」邵守辰不服输地表现出他当警察的坚决忠贞。 「抓个屁!」科长大掌拍上桌面的报纸。「我知道你追查雷聿很多年,但是事实也证明那家伙虽然有黑道背景却已漂白从商,他没有做坏事便不用你费心,否则人家只会投诉你蚤扰良民!」他提醒属下已经快塞爆柜子的投诉书。 「他表面上做一套,私底下另外一套的话谁知道?他开的酒店不一定暗藏春色,他投资的保全公司也很可能是集结杀手的恐怖组织。」邵守辰就是不相信雷聿会从良。 二十二岁进入国际刑警科后他接手的第一个大案子,就是调查这具有国内庞大黑道势力的年轻男子。他认识他整整六年,跟他交手过无数次,首次和他正面交锋后,那一身隐隐的陰邪气息让他印象极为深刻,自此之后,只要有雷聿出现的地方,他也会出现。 「你查他查那么久,他经营的企业有没有问题你会不知道?」科长指着一旁的档案柜,头发又烦掉好几根。「不论再怎么反复看那些调查文件,雷聿都没有违法之处,就连年年高额的税金他也不曾积欠过国家羊毛!」政府甚至可以颁发「解救国家财困优良好市民」的奖状给他。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不会有。」邵守辰偏过头,咕哝的声音不大不小。 「邵守辰!」科长怒吼喷岩浆,觉得自己就要脑中风。「我命令你以后不准再调查雷聿,除非有确切的犯罪证明,否则你给我离他愈远愈好!」跟「番仔」无法沟通,为免头顶愈来愈像明亮的「灯泡」,他索性摆出长官的架势施压。 邵守辰不服。「他昨天不是出现在码头了?这代表这件毒品贩卖案他一定有份!」 「那也要等毒贩指认才能确定,不然他的律师会说他是碰巧经过。」科长和他对瞪。「当初线报的买主并不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的确奇怪,不过就算证人指证必须进行调查,那也是缉毒组应该接手的事,你没有他在海外犯法的事实,要不你就申请调去侦查科,否则没有你可以插手的余地!」呼!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样大呼小叫,他自己都很佩服刚刚没有结巴。 科长一串话像鞭炮似的,劈哩啪啦地不给邵守辰打断上诉的机会,直接封死退路,以最认真严重的态度警告他。 气氛凝窒起来,两个人都没有妥协地移开目光,就只是瞠大了眸瞪视对方,像是在比谁会先眨眼似的。 就在科长的「目油」都要投降流出来的时候,邵守辰总算先出了声。 「好。」 他的响应让科长差点痛哭流涕,孺子果然可教也…… 不过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半。 「既然如此,那我会更努力去搜查雷聿的犯罪证据。」邵守辰举起手行礼。「打扰了,长官!」没有等上级和他回礼,他转身就打开门走出办公室。 本来还颇有威严的科长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理解他撂下的话。 更……更努力? 他就是命令他不要去努力好不好! 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头儿啊!?混蛋小子!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邵守辰当然没有理会从办公室里传出的暴吼,他只是开始盘算下一次和雷聿碰面的机会,并且—— 热切期待。 *** 「又被老大刮了?」 黑色大理石的弧形吧台,旁边坐了两名男子,一个是仰头喝酒的邵守辰,另外一个开口说话的则是他的昔日战友兼拜把兄弟。 留着短短平头,笑起来很友善的江德烈原为一名刑警,但在两年前受重伤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他就卸下了保卫人民的头盔,转而出资经营了这一间酒吧。 因为他不要再看见妻儿为了他担忧,不愿见到这一生最爱的人为了他憔悴,也不希望一睁开眼就瞧见那强忍着几乎要决堤的泪水。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让任何一个亲人颤着唇对他强颜欢笑。 开酒吧其实并不在他的预想之内,只是刚好那时有朋友便宜出让,他就顶了下来。虽然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不过这两年磨啊磨,倒也做出好些心得。 他还敢肯定,这家店一定是全台北市最安全无虞的酒吧。 由于他待过警界,所以认识不少警察朋友,然而他们没有值勤或放假时的最大娱乐,就是来这里跟好伙伴小酌两杯,久而久之,也就有不少同事跟着来光顾。出出入入那么多警察,吧台里的调酒师有时也是哪个分局的警员怞空权充,连老板本身也「曾经」是警察,谁还敢在这里造次? 不过还是偶有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在酒吧里贩卖管制药品,当然啦,还有动到太岁头上去的,直接故做神秘询问便装警员要不要买「药丸」的好笑例子不胜枚举,犯法的结果是最后都被「客人」团团围住逮个正着,送去牢里吃免钱饭。 这家酒吧,招牌可以改成「警察俱乐部」。 「你这次被教训,该不会又跟雷聿扯上关系吧?」江德烈伸长手拿了柠檬和水果刀,悠悠哉哉地切起薄片。 做朋友这么久,在还是警务人员的时候,他就知道邵守辰对雷聿这号人物的「过度关心」,类似的戏码重复上演,早就见怪不怪。 「不要说的我好象跟他有什么暧昧似的。」邵守辰一听到那个名字,端整的脸孔顿时拉得老长。 「你也太敏感了。」江德烈失笑,把切好的柠檬放进玻璃杯中,然后注了一些兰姆酒。「不过我的确觉得你们之间不太寻常。」加入柳橙汁,一杯简易的鸡尾酒送到了他面前。 「哪里不寻常?」邵守辰撇了下嘴唇接过,推开原先的空杯。 「怎么说?」江德烈支着下颚,思考了一下才道:「你们之间其实存在着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邵守辰差点把喝进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默契!?」他瞪大了眼满脸错愕。「谁跟那家伙有什么见鬼的微妙默契?」胡说八道一通! 「你啊。就是你跟你那个一直追着跑的『雷聿』。」江德烈一点也没被他吓到,反而更加重语气指明。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扯了扯眉角,他给他一个大白眼。 「我也没逗你笑。」江德烈给自己倒了杯淡酒。「你老是说要抓他,可是一次也没真正抓到过;你明明没办法证明他犯罪,但又老把他当犯人。雷聿呢,和你过招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手下留情;你缠他缠那么紧,他好象也不是很在意。重点是,你三番两次搅他的局,他却没有对付你。」这两个人简直像陀螺,一直都在转来转去。 以雷聿的影响力,不说他出身于黑道世家的背景,也考虑他在政商界用钱扎下的坚实基础,要整邵守辰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没这么做,只是任由邵守辰黏着他「绕着地球跑」,好象在耍弄什么玩具。 他甚至认为,很多警方束手无策且早就胶着的案情,都是雷聿故意在邵守辰面前点破,进而让他去追踪才得以翻身。 「你妄想症也太严重了。」这句话好象之前在哪里听过……忘了,想不出来!邵守辰死皱着眉,否认刚才那一串「证言」,怎么也不肯承认。「我跟他势如水火,抓不到他是因为他太狡猾,他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拼得你死我活,他没有对付我是怕我赏他两颗子弹报复他。另外,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他送进大牢去『住宿』!」除非他躺进棺材,否则绝对不会停止。 江德烈看着他辩解的样子,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你对他也太执着了吧?」他摇头,叹息他中毒太深。 「这不是执着,他是个危险人物。」微微地-起眼,邵守辰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确定。 雷聿的父亲是意大利黑手党大老,从祖父那一代就入主欧洲的地下组织。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定居日本,是国会议员;另外一个则是欧美银行的副总裁,每天经手的钞票以亿美金为单位。 不论是政商界,都有雷氏的踪迹,他们的黑道背景众人皆知,却绝口不提。 雷聿的家族里,最不具争议性的要算是他的母亲,很纯朴的一个台湾女孩,似乎几年前就跟雷聿的父亲一起隐居起来,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表面上,雷家的人都不互相插手管事,跟其它家人比起来,雷聿还算是行事最低调的一个。但是他的身分太敏感,所以他当年出境前往意大利时,邵守辰才会私下被派去进行秘密调查监控。 那样邪魅的眼神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拥有,雷聿的气质太不平凡,他眸底最深处,偶尔会泄漏一种陰森又致人沉沦的压迫感,从在档案里看到他照片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个男人像是最要命的剧毒,不看着他一定会有麻烦。等真正接触到他后,只让他更加坚信这个事实。 「你们都不了解,他真的不简单。」邵守辰摇着杯中的冰块低语。 「他简不简单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清楚一件事。」江德烈举起玻璃杯和他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你欣赏他,兄弟。」观察累积的结论。 一句说得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邵守辰整个人像是被烙铁烫到般跳了起来。 「谁欣赏他了!?」他拍桌大喊一声,差点震翻酒杯。 那家伙?别开玩笑了!那种陰阳怪气的人有哪一点值得让他欣……欣赏!? 一笑就充满算计,讲话都跳过重点,身上还老是有一股异香飘来荡去,一副温文不徐的模样令人讨厌,好似什么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大家都会照着他的计画,遵循他定下的规则。可恨又可恶的自信狂! 江德烈侧首瞅着他。 「你不知道你愈激动的反弹愈是没说服力吗?」成熟地坐下来畅谈才是对抗不实言论的好方法。 「你!」邵守辰额上爆出青筋,一口气差点噎住。「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雷聿说得好象和我有些什么!」胳臂往外弯,气死他了! 江德烈对他这种火爆的个性非常习惯。他的生肖属「暴龙」嘛,很可以理解的,而且他还知道他顶多只会喷火,并不会咬人,所以没有闭嘴的打算。 「那要问你,干嘛老做出一些令人想歪的事。」优闲地拿颗柠檬又开始切。 「我做的事情都很正常!」邵守辰重拳击上桌面。「我是一个警察,他是一个黑道份子,我追着他有什么不对?」限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啊! 「你真的只是因为他的身分危险才追?」江德烈抬眼。 邵守辰一顿,随即又怪叫起来。 「不然还有为什么?」他也以为他很闲才这样做吗? 「这我怎么知道,你问你自己啊,说不定你是因为他长得比电影明星还美丽动人,所以才——」 美丽……动人? 「他是男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狗屁追星族!」严正否认、严正否认! 他……他是个男人!形容词用的实在太奇怪……好吧,雷聿的确是个长相「非常美丽」的男人…… 那又怎么样?邵守辰的思绪整个短路。 「我只是说出我感觉到的事实,言论自由。」真好用的一句话。江德烈挥着手,两三下撇得一干二净。 什么……言、言个屁!啊!烦死他了!邵守辰很后悔交到这种损友。 雷聿再怎么美,也是个货真价实的雄性生物,拥有和他一样的身体构造,他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把他当女人追。 他一直是把他当成男人来看,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天杀的!他怎么觉得这样想好象更糟糕!? 不对,他为什么要烦恼这种事情? 觉得脑筋已经结成比脱氧核醣核酸更加难解的序列,他只想将雷聿彻底从神经细胞里革除。 只要一提到那家伙,他就头痛! 「给我酒!」把空杯砸上吧台,一点都不客气。 「拿去。」故意引导他走向奇怪思考的江德烈,十分配合地献上一杯双包鸡尾酒,还用柠檬片雕成花样嵌在杯缘。 他肯定邵守辰其实很想跟雷聿做朋友,而雷聿大概也没持反对意见。 从他们玩了六年「你追我跑团团转」的游戏就知道了,这么无聊还一点都不腻。 不过呢,他是很知道适可而止的,虽然邵守辰的反应很有趣,但要是逼得他太紧,很可能会导致烧坏当机……唔,他大概可以理解那个姓雷的想法。 邵守辰见他满脸无所谓,觉得自己一定要澄清。 「我跟你说,你别再帮我编故事,我和那家伙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 「喔。」好象酒醉的人在解释自己清醒似的。江德热的笑容很诡异。 「我和他的属性是互相排斥,不是像你说得会吸引,我们好象有默契什么的,那都是你的错觉。」 「然后?」江德烈笑得嘴都开了。 邵守辰一愣。什么然后?啊!对了,要做个强而有力的结语。 「然后……然后……」快快快,要想个名词来形容这段孽缘,灵光快来闪一闪—— 有了! 邵守辰深深吸气,义正严词。 「我们是敌人,他是我的头、号、敌、人!」 *** 「老板,事情砸了。」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盏桌灯照出原木打造的坚实桌面,配合着落地窗外的黑夜晦涩,凝窒无法呼吸的气流,令人倾泄冷汗。 「砸了?」因为光线不明,所以看不清楚真皮沙发椅上中年男子的面部表情,但一双锐利的双眸随着提高的语调,闪过一丝暴戾。 又深又狠,瞬间刺穿眼前躬身谦卑的属下。 「是……是的。」报备的声音有些颤抖,刻意压低的镇定却仍制不住恐惧。「我们失败了,没有杀死目标。」无法躁控地颤抖,他看到自己的汗滴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哼。」手搭上行动有些僵硬的右腿,中年男子冷应,听起来彷佛丧钟。「我养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废物一群。 「是,很抱歉!」差点没跪下来求老板原谅。 「抱歉有什么用?我的计画全都被搞乱了。」中年男子的语气降到冰点,拿起桌上精致的拆信刀指着他。 「真的十分对不起!」腰弯成九十度,头不敢抬起。「这次的行动不知怎么被那个姓邵的警察给知道,所以出了错。下次、下次我们绝对不辱使命!」 「下次?」中年男子嘲弄手下的天真。「你想玩将功赎罪那一套?」把弄着手中具有杀伤力的利刃,锋利的银色金属反射出噬血的渴望。 「是!请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咬着牙恳求,他知道眼前不是死路就是活路。 中年男子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就在手下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时,他总算开了口赦免死罪。 「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睇着窗外。「这一次,顺便把那个警察也做了,省得他老是来坏我们的事。」讨厌的苍蝇就应该打死,有障碍就需动手铲平。 如果自己不爱惜生命,他也爱莫能助不是?中年男子噙着歹毒的笑意,眼底下映照出一层寒冷的光芒。 「是、是!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给我机会!属下即刻就去办,一定会达成!」 逃过一次死劫,手下欣喜若狂,拼命道谢承诺,准备回家烧香三炷。 中年男子烦闷地挥着手。「还不去?」这么多废话。 「是!」 陰森的子夜回荡着-亮的回答。 今晚,没有月亮。 第二章 「德刑那家伙!」 咬牙低咒一声,邵守辰瞪视着手中的字条,抬头比对眼前百货公司里的服饰专柜,他直想扭头就走。 他最近没得罪他吧?顶多就是前几天喝多了些,所以麻烦借住在他家罢了,这很正常啊!谁叫他家离酒吧只有三分钟路程。 是朋友都应该互相帮助,难不成要他酒后开车?他可不做这种害人害己又犯法的事。 是,他是打扰到人家小俩口联袂主演「爱的天地」,不过只是偶尔啊!这样就记恨在心,未免太没兄弟道义! 知道他今天休假,还差使他来跑腿取物,这他都可以忍受,但是…… 他可没说是来拿「孕妇专用裤」啊! 邵守辰看着标有!字样的明亮招牌,再瞥瞥架上一件件只有「两国突出」的「小衣服」,加上比比纤薄的各色女用底裤,脸上的表情一阵僵硬。 他当然知道女性是很普通的日常必备品,就像是男性的子弹一样……虽然他一向只穿「透风良好」的四角裤。 如果是陪女友来选购,那又另当别论,不过现实的情况是,他一个大男人,等一下要去跟柜台小姐说明「我是来拿上星期订购的那套孕妇裤」,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或许觉得这是代表好丈夫好爸爸的体贴行为也不一定,但是对他邵守辰而言,这种从来没执行过的任务比擒拿歹徒还艰巨数倍,他需要更多勇气。 挣扎地转过身,他往电梯口走两步,不过又停了下来。 今天江德烈陪大嫂去产检,虽然说是第三胎了,但是女人生孩子是一件辛苦伟大的事情,孕育一个生命有多么不容易,他连买衣服这种事情都办不成,未免太没用。 而且要是大嫂一个不满意,以后孩子就不会叫他干爹了,那多糟糕? 买一次孕妇换一个干儿子,很划算了! 脚步随着心念打个转,邵守辰直直地走进专柜,尽量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露出个极度友善且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小、小小、小姐,请、请问——……」痛!咬到舌头了。 失败。他的语气不若他的表情从容。 望着美丽的专柜小姐,邵守辰抚着额想把自己打昏,当成恶梦一场。 「您是江先生的朋友是吗?」专业亲切的服务人员替他讲出身分,神奇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莫非现在卖东西要会观面相算命?邵守辰愣住。 「江先生已经事先打电话形容过您大概的样子,并且通知我们您这时间会来拿东西。」小姐绽出个花朵般的微笑,拿出已经包装好的纸袋。「这是江太太订购的产品,尾款已经付清,您可以直接取走。」 原来已经先行知会过了,江德烈笃定他一定会来吗?遭人算计的感觉不太好,邵守辰决定今晚再去烦他,不醉也不归。 「谢谢。」他接过袋子,忍住好奇想打开来看的冲动。 「不用客气,江太太是我们的常客。」所以多多关照是应该的。「请下次再光顾。」她带着甜美的笑容微微地欠身。 「啊?咳!一定、一定。」语毕,他抓着袋子就落跑,免得再待得久一点,小姐会开始对着地介绍新型款式。 百货公司人潮汹涌,电梯的人龙排得老长,没耐性的他当然觉得很受不了,尤其是当他手中还有一只标示着女性厂牌的纸袋。他很想告诉自己平常心,但是心里又矛盾地产生一些些怪异感。 同理可证,他不会想去坐电扶梯,那样会从八楼尴尬到一楼。 稍微左右张望一下,他瞧见安全门附近还有一座颇为隐密的电梯,没排人,灯号也有在跳,那就不是因为坏了。虽然好象有蹊跷,可能坐了会高速垂直落入地心或什么的,他也不管,总之就是按下了钮。 「当」地一声,电梯门打了开来,他反射性地往前跨步,却被两条手臂给挡住。 「很抱歉,这是私人电梯。」异口同声的整齐回答,让人联想到分毫不差的精准机器。 两名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身高没有他高,但是气焰倒是不小。就不知道养这些看门狗的主人是怎么调教的,大概忘了打针,一副有狂犬病的模样。 「私人电梯?我可没看到写了谁的名字。」猜想又是哪个大财阀或政界知名人士。基于小老百姓不满的心态,他就是想杠一下。 他最讨厌有钱人搞这种贫富差距的特别待遇。 两名黑西装男子的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几乎是同时,邵守辰的眼睛整个瞠大。 定睛往电梯内部一看,果然发现了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一张俊美不可方物的面容半抬着眸,修长的身形和姿态依旧毫无缺点。 「是没写名字,我下次会记得。」慵懒优雅的语调顺着低沉的嗓音流泻而出,只消一眼,就可以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雷聿单手插在裤袋,唇角微微勾起,直视眼前十分熟悉又陌生的高大男人。 「是你!」邵守辰指着他大叫。 「是我。」他扬起绅士的微笑招呼。「真是巧。」 「是啊!这是上天的旨意。」还是要让他抓到他的圣旨!邵守辰不客气地说着,就要跨进电梯。 黑西装男子上前阻拦,他脸露不耐,但两名男子却动也不动。当他很可能动手给他们一人一拳时,雷聿出声化解了对峙。 「让他进来。」他轻启唇瓣下令,那两人马上退开。 「还真听话。」邵守辰冷哼一声走进,竖眉睇向仍是优闲的俊美面容。「怎么,你今天没做违法交易,这么有空跑来逛百货公司?」撇着唇,他侧首挑衅。 电梯门合起,灯号开始降下,雷聿始终保持着不-不火的态度。 「这家百货公司楼上有家远近驰名的广东餐厅,最近换了新菜单,我来试试味道。」缓语慢言,他用着惯有的淡然语气陈述。 「试味道?」邵守辰嗤笑出来。「你什么时候有厨师的本领了?」还真是无所不能。 雷聿轻轻地转过头,直视着他。「我想你误会了。我已经在上个月成为这家百货公司的股东,老板来看员工做事,这并不为过。」 邵守辰顿住,随后更不屑地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连『私人电梯』都有了。」他要回去跟江德烈讲,再也不要来这里消费。 「你又搞错了。」雷聿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的袋子。「这个电梯本来就是内部员工专用,我想外面应该有挂牌说明才对。」不过以他这种粗枝大叶没神经的个性,一定没有仔细看。 邵守辰没察觉他诡谲的笑容,只是道:「我就是没看到怎么样,凭什么大家都要等,而你们这种人就不用?」看不惯行了吧。 「喔?」雷聿微笑。「你若辞去警察职务来这里工作,欢迎你使用。」 什么?那不就是要做他的员工,喊他老板? 居然在口头上占他便宜?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他老说不过他?邵守辰想杀人,当然只能「想」而已,他开始考虑过几天去报名口才训练班。 「哼,你别得意。」他逼近睇视他。「上次是你运气好,找不到你贩毒的证据,让你逃过一劫,不过很快,你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讲到这个他就有点火,毒贩没有指认他,加上用钱砸出来的律师团手腕厉害,只让他意思意思录个「路人甲」的口供,连那两个「秘书」也被释放回去,什么屁大一点的事都没有。 不过他总会有破绽的,他等着! 雷聿没什么反应,极其漂亮的轮廓依然只看得到表面。 「我最近很忙,可能不太有机会跟警官碰面了。」他轻敛长睫,魅人魂魄。 邵守辰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气恼地偷捏自己两把。 「忙什么?忙干坏事?」他啧一声,三句不离此论点。 「是生意上的事。」雷聿一点也没被激怒,只是扬起唇色,焦点放在那印有「!」字样的纸袋。「如果警官不嫌弃,以后你来此专柜购买『个人物品』,我可以吩咐他们打折。」他的语气很轻柔,说得一点都没有讽刺嘲笑的味道……吗? 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在笑! 他奶奶的,都忘了手上拿着这玩意了! 邵守辰瞪着手里的东西,脸上一阵红白,他不希望被人看见的东西,却被最不希望看见的人看见。老天爷在整他吗?很有趣吗? 虽然这其实没什么,但是他那种暧昧表情让他极欲撇清。「什么个人物品?你以为我是要自己买回去穿吗?我告诉你,这是我帮我朋友——」 「私人喜好,你无须向我解释。」电梯到了楼层开门,雷聿带着浅笑走出去,看也不看他。 私……私人喜好!? 有没有搞错!邵守辰僵着脸追在后面,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你给我站住!跟你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你老是自己讲不听我讲……」 「老是?」雷聿停下脚步,侧过脸望他。「我想我跟你并没有熟识到用这个词语形容的程度。」挥个手,他示意身旁的随从先去取车。 邵守辰彷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刚刚那段话好象就表示,他其实心里把雷聿当朋友,但是对方却没这个闲情逸致结识他。 他瞠大一双眼,高大的身影有些硬直。 「是啊!跟你认识真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我巴不得时光倒流回去过宁静日子!」不承认自己是在死鸭子嘴硬,但是心底的失望让他无法忽略。他暗骂一声,把这种反常归咎于江德烈日前那些谈话的影响。 雷聿敛眉,隐起俊眸。「那就请你别再跟着我,我已经不想再陪你玩游戏,除非你握有我不法的证据,否则我们到此为止。你若仍是有不适当的举动,我将会请律师提出告诉。」慢条斯理的说完话,他转身就走。 态度怎么突然做这么大转变?邵守辰一个人楞在原地,脑于里一下子空白。 这是雷聿头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他是认真的,斩钉截铁的,看眼神就知道了。 干嘛啊?之前那么多次碰面,他猛踩他地雷,他都没说话了好不好! 急躁的思绪整理不出一丝清明,他只想叫住雷聿问个清楚,不过还没机会开口,耳边就传进急速飞驶而来的引擎声响,伴随着扬起的呛鼻沙尘,尖锐的轮胎磨擦声让人措手不及,两辆箱型车从左右包夹,煞车在两人身旁。 几乎是在车子停下的同时就动作,箱型车的门被拉开,出来了数名凶神恶煞的混混,每人手上都拿着棍棒长刀。 「做什么!?」白痴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形。邵守辰斥喝一声,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发现自己今天没有值勤,枪不在身上。 包围的速度有如闪电出击,其中看来层级较高的一名男子迅速贴近雷聿,用藏在怀中的手枪顶住他的背部。 「雷先生,有请。」虽说是邀请句,但却一点也没有容许拒绝的意味。 即使天要垮下来了,雷聿都还是徐缓悠哉的。轻扫眼前危险的场景,他优美的唇瓣微扬一道弯,恍若身后抵着的硬物压根儿不存在。 「连主人的名字都不告诉我,就这么劳师动众?」 「雷先生是贵客,这等阵仗还算亏待了。」男子笑得不怀好意。 「那还得感谢抬举。」睇着身旁胁迫的男人,他给他中肯建议。「我不会反抗,不过那边那位先生我不认识,你们没必要增添累赘。」 「哼,不用你教我怎么做。」男人隔过头大声吆喝。「把那家伙一起带走!」手下接到指令,纷纷用刀械阻死邵守辰可能逃走的空隙。 「该死!」邵守辰咒骂,望向四周,情势根本一面倒。 雷聿俊雅的眉峰起了不明显的皱折,不过脸上依然带着笑。 他对着男人道:「他是个警察。」 男人挑挑眉,笑的得意。「我知道他是警察,还知道他姓邵,我们是要抓两个人!」 「喔……真神通广大。」雷聿轻笑,漂亮的眼瞳闪过一丝冷意。 另一头的邵守辰明白形势比人强,对方人数多又有武器,抵抗只会造成无谓的伤害,所以就没有浪费力气。 他望着雷聿,雷聿也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走!」 带头的一声令下,他们两个被带上车,扬长而去。 一切,又归于平静。 抬起右手,看向手腕上的银色环状物体,邵守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手铐铐住的一天。 他翻动银铐,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制造厂商的名字。 不知道和警方用的是不是同一家……这小小的乐趣很快被强硬的拉扯打断。 手铐的另一边连接在他人的腕上,邵守辰的举动显然引起「铐友」的不悦。 雷聿将自己的左手怞回来,沉默地瞥他一眼,警告他最好别再把他的手举来举 小器。邵守辰无聊地往椅背靠,看着窗外愈来愈偏僻的道路,他翘着二郎腿,直想合上眼用睡觉排遣时间。 从百货公司地下室出来后已经三个钟头了,上了高速公路后就一直往南开,国道风光是不错,但是一直看青山宽路收费站也会腻,幸好车子里有冷气,座位也够宽敞,待遇不算太差。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用行动方便的手支着额,邵守辰打了个呵欠后问道。 「问你自己。」垂眼睇着手铐,雷聿不再有轻松的笑容。 「间我干嘛?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仇家是找我的?是我把你拖下水?」一下子张大眼,他的睡意消去一半。 「难说。」勾起唇,他给一个冷笑。 「喂!明明就是你的胡涂帐,还赖我头上!」他亲眼看到那个带头的跟他在谈话。 「不好意思,我忘记黑道比较容易有仇家找上门,警察都广结善缘。」讥讽,语调和字句都是。 邵守辰皱眉用力一拉,把他偏过的身体扳向自己。「你说话干嘛带刺?刚刚也是,我知道你不想跟我铐在一起,你以为我就喜欢?」比手划脚的解说动作,弄得两人间的手铐铿铿作响。 雷聿沉下脸,抬手使劲扣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腕骨,立刻惹来他一阵闷哼。 「我告诉过你不要跟,若你听话,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言下之意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人。 邵守辰被箝的手传来阵阵不寻常的怞痛,他用蛮力想挣脱,却怎么也周不掉那看似随意的压制。 「放、放开!」他手要断了!「你讲没一分钟那些人就来了,我、我哪有时间『听话』?」真是不讲理! 雷聿-眼,曲起修长的指节在他附上一弹后才松开。 好麻!邵守辰抚着手臂,额上的青筋阵阵怞动。 「……这些人主要是抓我没错,但是目标里也有你。」-了-微皱的衣袖,雷聿冷睇他一眼。 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搓柔着失去知觉的臂膀,邵守辰觉得自己实在无辜,而且也逐渐深切体认雷聿的情绪反反复覆,没个准则。 「原来你脾气这么差。」有够没度量。 雷聿横扫一个寒冰眼,两人间的空气顿时下降十度不止。 「喂!你们两个讲够了没?」 前座负责开车和监控的人终于受不了地开口插嘴,一副忍耐得很痛苦的表情。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情况?好象旁边没人似的,不是爱困看风景,就是自顾自地谈话斗气,有没有把他们这帮匪徒放在眼里啊!? 他们是坏人!不是司机随从! 雷聿扬起唇瓣,笑的极其陰森。「死刑犯都要吃饱上路了,现在只是说几句话也不准?」 透过后照镜,前面的人都可以看到那异常美丽,也恐怖至极的笑意。不知为何,那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让所有人的背脊整个发凉。 「谁吃饱了?」他肚子很饿啊! 邵守辰此话一出,马上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冷气示意他不要说废话。 他侧首才准备瞪去,雷聿就收回视线,转而注视前面数人。 「没有鸿门宴,你们是准备到荒郊野外杀人弃尸。」呵,果然脸色都变了,计谋被识破,真有这么好惊讶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动手蒙住他们的眼睛,之所以会如此毫无防备的理由,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他们即将会变成两具尸体,而冰冷的尸体是不会泄密、查车牌、和认得脸孔的。 「喔。」邵守辰朝窗外吹两声口哨,一点也看不出意外。 难怪刚才就把他们身上的皮夹证件手机什么的,全部都搜光了,要是尸体没处理好被发现,也找不到左证推断是谁。 「那事后可记得点两炷香,烧些纸钱。」他朝前座的人吊儿郎当地一笑。「因为我这个人最容易『念旧』了,很可能会陰魂不散去找大家『聊天』。」轻轻扯下右手牵动手铐,他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雷聿蹙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前面的平交道。 栅栏刚好放下,车子停了下来,车上的人都因为邵守辰刚刚的话而略显不安。不管怎么样,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忌讳鬼神之说。 几名混混开始交头接耳,还真的认真讨论起枉死的冤魂要怎么处置才不会「流连人间」。 就是现在! 趁没人注意他们,邵守辰迅速地用力踹扯开身旁的车门! 「碰」地一大声,整台车都摇晃起来。 「快走!」 大喊一声,他拉着好象有点不太配合的「同铐」跳下车,跨开修长的腿就往平交道跑。 「他们逃了!」 「他妈的!快追!」 车上的人一阵惊慌,后面跟着的同伙车发现苗头不对也全下车查看。 虽然被铐在一起,但两个人手长脚长,步伐大,动作也十分利落。 不管灯号拼命闪动,不管警告笛响个不停,也不管列车就要迎面而来,越过平交道的警示栅栏后,邵守辰硬带着雷聿加快速度,彷佛障碍赛跑,就在众人之前惊险的冲过铁轨,千钧一发之际,把追兵阻隔在火车后! 「糟了!」 带头的男子急得原地跳脚,一串脏话骂出口,却也只能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车厢一节一节的经过,彷佛永无止境,纵使再着急,仍旧没有人敢前进,因为,成为「人肉饼泥」的机会绝对是百分之百! 「躁!这火车到底他妈的多长!?」 气愤的吼叫被列车行驶铁轨的声音盖过,一阵疾风随着最后通过的尾节车厢刮起,混乱的气流逐渐归于平息,摇晃的栅栏缓缓向上抬升。 对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影。 第三章 「呼!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单手抚住腰,邵守辰气喘吁吁,拉长脖子到处张望一下,确定真的没有人跟在后面,才放松地吐一口气。 往旁边瞥去,他的「友邦」似乎很明显的不悦。 「喂,这么辛苦才脱离险境,你好歹也笑一下表示高兴。」不感谢-的机智就算了,还顶一张冷脸像别人欠了他什么似的,他都没怪他刚才逃跑时配合程度不佳了。 「脱离险境?」雷聿睇他一眼。「我不认为,你只是制造了其它麻烦。」抬手拨开额前微乱的薄软黑发,即使处境有些狼狈,仍是不折损他闲雅的气质。 「啊?」邵守辰瞠大一双眼,有那么一瞬思绪转不过来。「喂!你有没有搞错?那些人是要杀我们,找到机会当然要逃跑,难道还等着被人宰吗?」 雷聿扬起唇冷笑。「那也别跑错方向。」 他提醒他现在两人所站的地方多么「与世隔绝」。 往左望去,杂草一片;往右望去,杂草还是一片,而且面积远比刚刚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罢,连远处都看不到半栋房子的踪迹,偏僻得像是古时候的野林,唯一证明这里是现代场景的,就只有脚下踏的柏油路。 而且看起来,在这「蛮荒」的路上一时半刻要遇到个人,好象不是这么容易。 「什么跑错地方?」邵守辰即刻反驳。「要甩掉他们,当然只能往这个方向,你刚又不是没看到,岔路就那两条,没有房子也没有人,对方是匹轮驱动,我们只有四腿摆动,不往这种比较有遮蔽的地方逃,难道还在空旷的路上跑给他们追?」那跟一大群猎人在草原枪杀猎物有什么两样?他作的判断很合理啊! 「是吗?」雷聿笑得令人发毛,他转过身就往回走。 「喂喂喂!」「连体婴」的另一半马上感受到自己被拉扯,还没调整好就被拖着走,他的方向是很尴尬的反着走。「你做什么?」绕个半圈把自己的位置挪正,他跟在旁边间着。 雷聿不答,只是注视前方。 「你干嘛走回去?」邵守辰急起来,得不到响应让他耐性尽失。「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这种时候闹什么少爷脾气? 雷聿依旧不打算开口,步伐也没有停止。 动嘴没有效果,他只好动手了! 「雷聿!」邵守辰一个跨步挡在他面前,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好可怕,身高差不了多少的他们,鼻尖几乎要碰在一块了。「哇啊!」注视着太过接近的漂亮瞳眸,他吓一跳大叫,反射性地又退开。 一连串的动作和反应实在引人发笑。 但雷聿才不管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没有表情地再度跨开长腿,压根儿当跟他铐在一起的人不存在。 「站住!」邵守辰这次学乖,先按住他的肩膀停止他的前进,然后才站到他面前抬起两人被铐住而连接的手。「我们既然被迫要一起行动,那你应该要稍微尊重我的意见。」呼,这次的距离刚刚好,没有那么近。 雷聿抬起眼,总算有了响应。「你逃跑前也没-求过我的同意。」 「啊?」本来头头是道的邵守辰让自己的话砸了脚,被逼迫得辩解也显得有点语无轮次。「这怎么一样?他们要杀我们,当然要逃了。叹、我是因为很紧急,所以才……我不是用眨眼通知你了?」那种情况下,难道还要他大肆广播或张贴告示? 「抱歉,我没有心电感应。」雷聿侧首冷睨。 「那我现在询问你可以了吧?」不能沟通,邵守辰直想翻桌,可惜荒郊野外没有东西给他发泄。深呼吸,他平平胸中的闷气。「总之逃都逃了,要是再被抓回去肯定必死无疑,所以就只能逃下去。现在的问题是,要走哪个方向?」只要不是走回头路,他都很乐意。 雷聿凝睇他半晌,邵守辰被瞧待全身不舒服却还要憋气强自镇定。 「你觉得应该往哪走?」轻启口,低沉的好听嗓音从优美的唇型中吐出。 一往前。」一点都没有犹豫。 「打算走多久?」雷聿的垂叩气彷佛开始结霜。 「嗯……应该不会很久。」他猜啦。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微-的眸泛出冷光。 啊?邵守辰一愣,张大眼傻了数秒后,才低首苦思。 「呃……这里是……一座山。」他百般思考过后的回答。 雷聿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简直不负责任到极点。」 丢下一句话,他推开面前让人完全无法信赖的伙伴又开始走。 「等等!」邵守辰跟在一旁向他急喊。「好,没错!我是没有想到这么多,那你呢?你回去自投罗网不是更笨?」举起手臂要阻扰他的前进,反而被格开,不死心地再试一次,却终于惹恼了雷聿。 「让开。」俊美的面容上布满凌厉,他沉声一喝,不再客气。 干……干嘛啊?不要以为摆出凶样他就会怕! 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邵守辰挺起胸膛准备应战,他不承认其实好象有点恐怖,但该坚持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我不让!你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呃啊!」仅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视野内的景物急遽颠倒,然后就被一个快速的勾腿给撂倒躺平,完全没看到对方如何出招,只知道两人间的手铐丝毫没有影响到雷聿快狠准的流畅动作。「噢!咳、咳咳!痛……」他的腰、他的背……他怎么老是这样动手动脚的啊…… 不只要训练口才,他大概……咳咳咳!要上少林寺扎马步练功。他唯一拿手的自由搏击根本连抗衡使出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厉害的招数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虽然气,但技逊于人也没辙。感觉自己内脏就要呕出来,躺在地上,他一脸苦瓜。 雷聿蹲在一边,冷道:「我不管那些,要走,就往电信收得到讯号的地方走。」 「啊?」邵守辰满头雾水。手机都被没收了,还要什么电讯?莫非他身上可以拔出接收天线?「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你……」 「你没有反对的余地。」没商量地打断他,雷聿示意他快点站起来。 邵守辰很艰辛地坐起身,甚至可以听到腰骨「喀喀」响了雨声,疼得他头壳发麻。 僵着面皮,他涩涩地道:「你最少也跟我解释一下,你刚那是什么意——」 「劈嚓」!突地响起的一阵骇人雷击终止了没有结尾的对话。 两人下意识地昂首一看,发现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压到头上。在他们两个抬杠的时候,本就没有阳光的天空更是加深陰霾,山区变幻莫测的气候让人完全领教。 邵守辰看着灰沉沉的天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么倒霉吧……」话刚说完,一滴豆大的两珠就不赏脸地砸在他额头上。 他楞住,举起手才摸到湿意,雨势就一下子变大。 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还真是天杀的贴切! 「受到锋面的影响,中央气象局在下午发布豪大雨特报。气象局表示,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星期六,天气型态都不太稳定,中部以北地区会出现下雨的情形,尤其是山区,要严防豪大雨造成的土石崩塌及土石流……」 「哪一台啊?现在都在播气象了!」 「我也不知道,-就转转看,一定有的。」 「真的有吗?」看起来颇为精干的女子狐疑,手中拿着遥控器拼命转台。 刑事局国际刑警科办公室,应该是快要下班的时候,但不知为何科里的几个警员围着休息室里唯一一台电视机叽哩呱啦。 「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女子不耐地转过头询问同事。 「我肯定没有看错啦!侦查科那边下午就拿到录像带了,我在旁边看了好多遍。」同事甲如是说道。 「是啊,我跟阿灿一起看到的。」同事乙跟着帮腔。「新闻媒体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看看会不会放在整点快报。」从女同事手中接过遥控器,他开始寻找。 「——,这里这里啦!百货公司地下停车场发生掳人案……就是这个!」阿灿指着屏幕大叫一声。 「真的耶,还真的上新闻了!会不会变成头条啊?」 「会吗?那就出名了啦!安静一点,先听记者怎么说,等一下他们就会放监视录像带了。」 一阵蚤动后,大家全都闭上嘴认真地盯着电视屏幕。 「你们在做什么?」 没有预料地,科长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吓了专心的众人一跳。 「科长好!」每个人都立正站起来,齐声答道。 「干嘛都窝在这里?打算全体留下来值日?」科长走近他们旁边,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没有啦!」阿灿抓抓头。「我们是在看新闻。」 他干笑两声,所有的同事也都连忙扯出笑。 不对劲。科长挑眉。「喔?那你们在看什么新闻,这么兴致勃勃?」 「啊?」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如何说明。 「怎么?都成了哑巴了?」科长轻啜一口茶水,视线放在闪烁的电视屏幕。 新闻正在播报早上在一家知名百货公司停车场所发生的绑人案,据说歹徒带走的是该百货一个姓雷的新股东…… 雷?科长顿时觉得含在口中的香片茶有点苦涩。 新闻接着播放出停车场的监视录像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划分为四块的灰色区域,其中左上角的角落有两个人在谈话,接着就来了一群人…… 「呃,科、科长,我们是在讨论说,那个姓雷的股东好象是雷聿,还有另外一个人……长得很像组长……」阿灿吞一口口水,说得战战兢兢。 随着他的旁白,画面接着一转,不仅把所拍摄到的景物定格,而且还放大! 「噗」地一声,科长把喝进去的茶以放射线的姿态尽数喷在国产全平面二十八寸彩色电视机上,吓得众人纷纷走避。 「什么!?」震惊地吼叫一声,差点没掀了屋顶。 瞠着眼,科长眼里的血丝迅速蔓延。 屏幕上的水渍,滑落在那被解析的两张脸孔上。 一个是雷聿,另一个,不是邵守辰是谁? 「浑帐东西!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科长光火地将茶杯摔在桌上。「阿灿!小胡!立刻帮我联络侦查科——」 「老大……」阿灿站在休息室门口,有些尴尬地望着长官。「他们好象已经派人来找你了耶……」 几个别着证件的便衣刑警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里,其中站在最前面的,还是侦查科的科长。 来势汹汹,眼神也不太友善。 唔,气氛好象有点小糟说……不先关心着急一下同事吗?被绑架耶!都上新闻快报了呀!大家互望一眼。 「那个死小子……」 国际刑警科的员警都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科长,不明白他为何-着脸在声吟。 奇怪咧,有这么严重吗? 人走运的时候,只是走在路上都会踩到钞票;不过,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光是坐在家里也会有天灾**降临。 他确定他现在是倒霉的,而且还是那种梅雨霉,倍数扩散的霉细胞都可以拿去做成年味噌了。 邵守辰受不了身上湿黏的衣物,单手掀起衣-,就要把衣服脱下来。 「你做什么?」雷聿察觉手铐另一边的动静,停下脚步侧首,刚好看到他扭动着身体,以十分困难的姿势把上衣脱去。 「噢!舒服多了。」邵守辰光裸着结实的上身,.把那一件已经湿透的棉衫推到被铐的右手堆着。 这不是智能环,他也不会变魔术,没有办法拉个两下就把衣服从手铐连接的地方退出来,所以只好把银晃晃的铐链拿来当衣架,暂时晾着。 但这个举动很明显地没有替另外一人着想。 雷聿微皱着眉,感觉那还在滴水的「抹布」有部分搭在他的手上,即使他动着手腕想要避开,但地心引力终究还是把那串扭挤成一团的布肠带回原点。 缺根筋的鲁男人当然没有察觉优雅贵公子的心思,还咧开了嘴朝着对方笑。 「你的衣服也湿了,要不要脱掉,真的好舒服!」一场雨来得急,真让他们两个变成落汤鸡,不过幸好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好在身上衣服都吸水吸饱以后宣告终止。 感谢老天的霉雨。 不过也由于下了场雨,他才没反对雷聿往山下走,因为大雨过后,土石就会比较松动,而且天色已晚,不宜久留,碰到坏人还可以想想办法,碰到山崩土石流那就没戏唱啦! 所以,他们「和平」地达成协议往回走,下了山到现在走了一大段路,他也小心翼翼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倒是没瞧见有什么动静。 他肚子很饿,腹上的六块肌已经就要缩皱成一块;腿也很疲累,他甚至做好了要怞筋的准备。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看到雷聿穿着「会滴水」的高级西服那种痛苦。 他不难过啊?他一件棉布衫湿了贴在身上都受不了,居然有人可以穿着可以扭出水的三件式西服而面不改色,佩服佩服。 忍住想要拱手作揖的冲动,邵守辰发出友善诚恳的提醒。 「你不会觉得湿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不知道他那一件黑外套含水量有没有三公斤?呃,虽然只用看的,还真的好难受。 拜托赶快把衣服脱下来,他觉得自己身上都黏黏的了。 雷聿微-起眼。他当然不会像某个未开化的野人,忍耐力这么差,光天化日之下把上半身脱个精光然后直呼好舒爽,而且惹人不快还不会察言观色。 他只道:「把你的东西拿走。」 「啥?」他又哪儿冒犯他了? 雷聿抬起两人被铐的手,在他面前揭发他「晒衣」的恶行。 「我只是放一下……」辩解被冰冷的眼神直接驳回,邵守辰很干脆。「好!碰到你不好意思,雷先生!」真是有够难伺候!他咬着牙将堆在两人手间的衣物全数拨回自己肩膀挂着,夹紧手臂免得下滑又「弄脏」同伴的「尊体」。 摆个笑脸给他看还硬要踩烂,也不想想如今他们定必须同甘共苦的伙伴,他都这么努力释出善意了,他到底在不爽什么玩意?不想理他,邵守辰自顾自地吹起口哨,大步向前行。 虽然不知道位在何处,不过就这样走下去,找到房子,就可以用电话请求救援,所以现在只要祈求老天别再让他们碰见那群匪徒就达阵得分! 荒凉的产业道路在雨后多了烂泥,夕阳西沉,幸好还有几盏路灯,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子,伸手不见五指。飞蛾绕来绕去,还有响不停的虫鸣,四周皆是风一吹而动的绿草稻田,已经接近农家,要寻求帮助就简单容易多了。 这样想着,他不觉就更加快脚步,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又走了十多分钟,突然感觉到后方传来抗力。邵守辰一愣,知道是因为他的右手摆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雷聿坐在路边的分隔石上。 「你干嘛?」干嘛突然坐下来?他们又还没找到地方求援。 雷聿不答,只是叠起修长的双腿。即使是坐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路旁,他看起来还是温雅无瑕,俊美雍容,似乎身旁被雨水打的垂死毛乱的杂草,会随着他周遭存在的气质嘱间幻化成一片美丽绿浪。 邵守辰看着自己打赤膊的半身,然后移下视线瞅着沾有泥土的裤管,配合旁边的稻田……村夫一名乍现。 没天理。 明明处境相同,却这么天差地远。 为什么他不像他一样脱掉?为什么他穿着湿透的衣服还是很体面有型? ……他管这个做什么? 把无聊的联想放到一旁,邵守辰站到他面前不耐烦地重问一次。 「喂,你干嘛不走坐在这里?」等别人来逮啊?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又不是在观光,还未完全脱离敌军的掌控,就这样大剌剌地曝光在一个定点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聿依旧漠然,伸手进怀中掏出一句烟。他打开轻敲了敲,看到有一部分幸运地没有沾湿,便启开弧线的唇衔了一根在嘴边,往裤袋摸到银色打火机,他单手顺畅地点燃那根印有一圈英文字样的细长白于后,才分出神抬起美眸直视身旁的人。 一连串漫不经心却极为吸引人目光的动作,邵守辰看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他可以去拍香烟广告,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做他唇边那一管细烟,为他燃烧自我。 然后卫生署就要开始烦恼怞烟人数骤增。 啧!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拉回自己的注意力,邵守辰皱眉道:「你要怞烟可以边走边怞,不要坐在这里,我们要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找人求救。」 雷聿修长的手指夹开轻含着约于,勾起嘴角露出遇劫后第一个魅惑的笑,接着微启唇瓣将白雾朝他吐息而去。 咳咳咳!想呛死人?不喜欢怞烟的邵守辰退一步,还挥着手-丢烟味。才稍微喘一口气,就听到雷聿低沉悦耳的浓醇嗓音一点都不惭愧地道: 「我累了。」所以不想再走了。 真的,完全不惭愧,还非常理所当然。 邵守辰霎时呆住,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啥米? 他、他……他说他什么? 累了!? 「你……你什么?」不相信地再问一次,他瞠大眼。 「我累了,不想走路。」雷聿割开优美唇线,给他完整解答。 「你没弄错吧!?」邵守辰火山爆发,前一刻缔结友好同盟合约的想法登时焚烧殆尽。「我们现在是被人追杀!不是手牵手出来踏青!哪有累了就不走的道理?」他以为打电动啊?还可以按暂停喊休息!他大声吼叫,头上就要喷出岩浆数吨。 他也很累啊!早上到现在连滴水都没进肚子不说,买个孕妇都被绑来这穷乡僻壤淋雨爬山,说有多哀愁就多哀愁,他这样都没叫了,他嚷个什么劲?至少被抓之前他有吃饱好不好? 追兵不知埋伏在哪里,救援也不确定能否找得到,在这种必须互相扶持的艰困情况下,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好吧,是「被迫」!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友方居然这么任性妄为地说「累了不想走路」!? 他们是被追杀!一票人等着抓他们回去喂子弹分尸,然而雷聿却坐在他前面老神在在地跟他抱怨累? 不然是要怎样?还要他打电报跟那些歹徒讲说,今天休息,明天继续吗? 这又不是他能躁纵的游戏,是现实!一个弄得不好就会躺进棺材的现实! 「还没找到救援,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你听到没有?」邵守辰严正地说明迫在眉睫的危机,希望他认真一点看待。 「我走不动。」雷聿点了点烟灰,却「很巧」地落在他的鞋子上。 「你!」彷佛点燃引信,他原地气爆。「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身上没有半毛钱,也没有可以跟外界联络的东西,而且还有人要抓我们回去!这里又这么偏僻,光是必须找到人帮忙就够棘手了!你猛扯后腿做什么!?」劈哩啪啦咆哮一阵,直破云霄,吼到后面还有几个音节不给面子的破掉。 要不是因为两人铐在一起,他根本可以一走了之! 天哪!为什么他要在这边浪费口水,解释这些不用说也应该立即要体认到的问题,只为了该死的「他累了」! 雷聿睇视着他胀红的脸孔,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绝魅的轮廓更不真实了。 他冷冷地道:「我没扯后腿……是你每次出现就打乱我的计画。」 「谁打乱你的计画?」他才是祸乱的根源OK?邵守辰气急攻心,当然也就没发现他适才的话有何怪异之处。「我管你走得动走不动,总之真正入夜之前一定要走到有人的地方!」 雷聿轻轻地吹出白烟。「你说有人就会有人?」没大脑的自信过甚。 「至少可以碰碰运气,好过你坐在这边动也不动!」真的很「番」啊!他额上青筋爆出。 远处闪过的一丝黄光让雷聿顿了下,他-着眸确认。 「是吗?」随着光亮的放大接近,他魅眼弯笑。「坐在这边动也不动……似乎也是能有收获。」站起身,他拉下邵守辰挂在肩上的湿衣服遮住两人间的手铐。 「你做什……」一道跟路灯不太一样的远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伴随着车子运转的声音,邵守辰很快地警觉转过身站在雷聿前面,他自己都没察觉这种反应有多么毫不犹豫。 嗯?瞧见他好象下意识有护住他的举动,雷聿眼底闪过一丝轻讶。 他不明显地笑了。 「是部农车,听引擎声就知道了。」断断续续的岔音,跟早上他们坐的那一台差之千里。 「啊?」邵守辰闻言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是部三轮的中型运载车,隐约可看见上面坐着戴斗笠的农夫,还有一个绑着花布中的欧巴桑。 「可以不用走路了。」雷聿往前站两步,看着那辆车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虽然差强人意,不过,比没有好。 第四章 乡下小镇的好处就是,纯朴,而且人情味重。 虽然他们两个是生面孔,而且手不知为何一直「缠在一起」,形迹诡异至极还引人疑窦,但善良的农村夫妇依旧让他们搭了便车,省了不少力气,在真正入夜之前到达了镇中心。 告别那对好心的夫妻,邵守辰就失去控制的能力,一路被雷聿拉着走。 他很想翻脸,很想大声地斥责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碍于衣服底下的手铐,他只好忍气吞声,避免别人以为他们是什么杀人犯逃狱,棍棒伺候,鸡蛋犒赏。 要不是身上什么证明文件也没有,他哪用的着担心? 「你要走到哪里去?」他咬着牙,扯住一直失去自由且往前行的右手。 「找地方休息。」雷聿简短作答,视线放在它处。 「啊?」邵守辰愣住。「你应该先找电话吧?」刚才他问过那农夫,这里最近的派出所至少距离五公里,而且跟他们的方向相反,用走的去太不符合效率,所以应该直拨110免费专线,请人来救援。 感觉到有奇怪的目光射向他们俩,他警觉地转头往后一看,捕捉到几个来不及隐藏的好奇眼神。 烦!邵守辰眉头挤成无限皱折,高大的身形一测,掩住了雷聿。 他早就察觉到了!从刚刚到现在,不知道有几双眼睛瞧着雷聿那俊美绝轮的长相,加上过于大声的窃窃私语,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乡村小镇的居民在八卦着什么电影明星微服出巡,还有奇怪裸着上身的保镖如影随形。 谁是他的保镖?衣服被拿去遮手铐,他要穿也没办法,哪能怪他? 幸好今天气温偏高,路上也有很多人只穿件汗衫,不然就不是奇怪而是变态了。 他暗恼地会了雷聿一眼,只觉得他这么引人注目,沿路随便打听一下,歹徒要找到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真麻烦……」他低声咕哝,瞧身旁的人听见声音转首,就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挡住他的侧脸。 看到一只大手阻在自己面前,雷聿扬眉。「做什么?」 「你要不要用外套把头包起来?」邵守辰直接就想到最浅显的法子。他的招牌墨镜也好象被搜走了,只好运用勉强可用的稀少资源。 「嗯?」雷聿抬眸,长睫下是双带笑的眼。「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看他们,他是没感觉没神经啊?「你这个样子到处乱晃,那些人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我们……」他撇着嘴抱怨。 「你的方法更会让人『印象深刻』。」穿过一条小巷,雷聿往一栋挂有旅社招牌的三层楼矮房走去。 「喂……等一下!」邵守辰在他要踩上阶梯之前拉住了他。「你走进去想干嘛?」尿急借厕所啊? 「我说了我在我地方休息。」不理会他的制止,雷聿踏入玄关。 「喂!雷聿!」自动门开启,看到里面的柜台小姐已经往这边注意,他压低声,拉扯两人间的铐链暗中较劲。「我们身上没钱!」要怎么住旅馆?帮人家洗碗擦地吗?那也要先把这该死的手铐解开再说! 雷聿轻笑。「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语毕,他往柜台方向示意。 「什么!?」瞧见小姐走过来,邵守辰气急败坏地低吼。「你想白住啊!不可能的,到时候我们要怎么离开?」别又增加一群人追杀……不对!重点是,他身为一个执法人员,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等你们警方来支持,顺便付帐。」雷聿勾唇。 「你别拿我们警察当冤大头!」重重地切齿,他在他耳边吐出话。 「你的薪水是我纳的税。」缓语结束唇枪舌战,雷聿回过头朝着迎面而来的小姐客气询问:「你好,请问还有空房吗?」他笑得好亲切,几乎慑去她三魂六魄。 长相颇为清纯可爱的服务小姐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呃、嗯,当然有……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面孔好生。 「我们……啊!」说到一半的话被截断,邵守辰抚着被衣服遮盖的右手,冒火地瞪视始作俑者。 「是啊,来观光,不巧碰上大雨,弄得一身狼狈。」雷聿只不着痕迹地收回劲道浅笑响应,压根儿当作没事发生。「给我一间双人房可以吗?」 他温文有礼的应对态度,加上一张无害的容颜,很快地让小姐对眼前看来有些不协调的两人消失警戒。 「原来是这样……」小姐收回打量邵守辰的疑惑眼光,不过一下子又增添新的困惑。「一间双人房?」她的眼睛转而盯向两人自始至终都靠在一起的肩膀。 邵守辰顺着看,然后睇向她,又瞧瞧自己,突然发现整个气氛……非常暧昧。 「一间双人房有什么问题吗?」他放大声量,差点吓到小姐。 「不……没问题。」她笑得尴尬,没有多瞧他光裸结实的肌理,连忙让开身。「请跟我到柜台登记。」 写好登记簿后,她拿了钥匙交给脸色看起来较为和缓的雷聿。 「谢谢。」他启唇道谢,眼角余光瞥向一旁臭着脸的邵守辰。 「呃……不用客气。」小姐战战兢兢地低头陪礼。「房间是二楼最后一间。」 雷聿微点头,临转身前,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抬手在小姐头上轻缓一拂,宛若一阵清风,灵巧地扫过她的发丝。 「-头发有些乱了。」 醇浓如红酒般的声音提醒着,他笑得柔雅万分。随后没有多留,旋过脚跟,便暗拉邵守辰上了楼。 小姐只能楞在当场,完全被他脱俗的神态迷惑。 「呃?」逐渐垂落的过长刘海遮住了她的视野,她举起手一摸,这才发现,本来用发夹来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真的都乱了。 奇怪,她明明弄得好好的啊! 发夹掉到哪里去了? 「男人不穿上衣真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一进到不算大、但却十分干净的房间,邵守辰便不悦地开口。他总觉得那个小姐刚刚的眼神非常怪异,令他十分不舒服。 好吧,他承认是失礼了点,但也没办法啊!只是上半身没穿而已,何必这么看他? 雷聿打量了下房间四周,简单的摆设和朴实的气息,很符合这村镇给人的印象。他往窗口望去,瞧见一楼后方有个大雨棚。 观察完毕转回视线,就看到邵守辰高大的身躯半弯着腰。 他怞拉着鞋带,甩掉湿透的鞋子,正想往床上一躺,结果被雷聿拉住。 「干嘛?」他没好气地址眉,和他大眼瞪小眼。 「别把床弄脏。」他悠悠然然地睇向他一身汗渍。 「你有洁癖啊?」麻烦死了!邵守辰跨个两步,一屁股坐上三人座的藤木长椅,虽然没有大饭店沙发那么舒服,但上头的棉垫也够柔软。他往后仰,右手又不动了。「你够了,说要休息的人是你,现在又不让我睡!」他恼怒地一掌拍上茶几。 「不是要打电话?」雷聿三两下轻松塞住他的喷火孔,还呛了他一鼻子灰。 呃……对、对喔!被那小姐一气都忘了!邵守辰正想站起身,却被压下坐正。 「先别动。」雷聿从袖口翻出一支黑色的细发夹,划过唇边,将它折弯。 「你……」他怔怔地看着雷聿弯起修长的腿,蹲在他眼前。「你做什么……」他微侧的专注面容让他有些傻眼。 他的五官还真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细致,但并没有折损他眉宇之间该有的男人英气,活脱脱的美男子名词代言人。 软软的发梢因为他侧首而滑落,盖上了那总是半掀的闲雅眼帘,他有种想要帮他拨上去的冲动。 「这是刚才那位小姐的礼物。」雷聿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敛眉淡笑,将弯起的一端插入手铐的锁孔。「……她并不是觉得你没穿衣服奇特。」他用发夹尖端触碰着小孔里的铁片。 「啊?」话题转的没头没尾,邵守辰只能张着嘴看他动作。 「她是把我和你……」轻轻一挑,他扯动着手铐里的弹簧。「……看成一对。」他扬起唇色。 「锵」地一声,两人间的腕铐随着话落应声而开! 「什么!?」邵守辰瞠大眼,已经不知道要为了他的话惊讶,还是为了他这一手五秒开锁的技巧结舌。「你……这……看、看成什么?」脑筋打架几秒,他决定先对他的话表现错愕。 雷聿抬起美眸,在要站起时,倾身在他耳边低语。「看成一对。我,和你。」 邵守辰感觉耳后敏感的神经,被温热的气息完全撩拨起了麻痒,他下意识地缩肩,赶忙接住还发着烫的,倒怞一口凉气。 他瞪着雷聿,只觉得他身上混着烟草味的独特体香环绕在自己气息之间,乱了他所有思绪。 「胡……胡说八道!」别开玩笑了!他和雷聿? 这么陰险恶质的家伙,就算他真的要喜欢男人也不会选眼前这个! 他们是死敌,这辈子都是! 他没察觉,自己的否认有多么不够坚定心虚。 雷聿看着他一副彷佛木乃伊的僵硬表情,忽地,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牵起魅惑的唇色,笑得神智,无形中还带有妩媚的勾引意味。 拿掉银铐,他两手搭上邵守辰身后的椅背,由上往下地俯视着他。 「你不喜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以清楚地发现他的黑眸罩上一层妖艳的异色。「男人,或是女人,我都可以接受。」他好慢好慢地说着,每脱口一个字就靠近一些,到最后,他几乎是贴在他的唇上开口。 邵守辰动都不敢动!就怕他一摇晃即会亲吻上眼前的优美唇片。但他也不肯认输,就这样和他对望,连额际出了汗都不自觉。 「我管你能不能接受,你……你现在是在我?」他极度诧异,每一个开合嘴唇的动作都差点要扫过他深沉的呼息。 他屏着气心脏乱跳,深知眼前的人有股超越性别的魔性美,逼得人无法转移视线,只能被他包围蛊惑,想否决他造成的严重影响,但微弱的坚持又欺骗不了自己。 「我只是……」雷聿美眸轻撩,直要勾进他心底深处。「——觉得很有趣。」他低哑地笑着。 邵守辰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都克制不住地往脸上冲,在这种鼻尖要抵在一起的凝视当中,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爆炸阵亡! 受不了了!他会休克而死!邵守辰将头轻轻地往后挪,摆脱掉这恐怖的无言对峙。 雷聿一笑,缓缓地站直身,他挑高了眉代表胜利。 可恶……又被他耍了!邵守辰不甘心地骂自己没用,却也对他这诡谲的新招数莫可奈何。 「我很感谢你帮忙解开手铐。现在,你玩够了,可以打电话了吗?」他略显气闷的捞起放在对面的电话筒,就要拨起号码。 「我没玩,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轻描淡写。 「呃?」他拿着的话筒差点掉在地上。「你刚说什么?」迅速地抓住他的手臂,他不敢相信,甚至对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情绪震惊。 雷聿却不肯重复了。「快联络你们警方来付帐。」低笑一声,他轻挣脱束缚转进套房附设的浴室,不再理会身后的探询问号。 瞅着他消失的背影,邵守辰痛恨自己真的像江德别说的那样,开始跟雷聿有诡奇的不清纠缠,以前还没有感觉,这一次真的失态得太明显了!暗咒一句,他根本是用拳头击上电话键。 接通了报案系统,他表明自己的处境及身分,且念着茶几垫上缝印的旅社地址,才知道原来他们位处于台中与南投的交界山区。 得到他们会在半小时内赶来的保证,他挂上电话。 少了手铐的限制,他转动着身上已经疲惫到僵硬的筋骨,看到整齐清洁的大床,没有犹豫太久,就欺了上去。 他才不管那个有洁癖的家伙说些什么,他要睡觉,补充战斗力,现在! 等雷聿走出来后,瞧见的就是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模样。 还说是警察,一点警戒性也没有,就对他这么放心? 雷聿的发梢有着沐浴过后残留的水滴,一个细微的震动,就晶莹垂直地落在邵守辰起伏的胸肌上,淹没于他平静安稳的呼吸之中。 他极缓慢地伸手,在他颈项旁轻轻抚过,睡梦中的人仍是毫无反应。 呵。 看来……他好象无意中被人信任了。他笑,非常邪魅的。 多睇了那张端正的睡容一眼,他走到椅子旁,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只简单地交代几件事后就挂断。 抬手抚着衬衫上银制的袖扣,沉吟了一会儿,他拨起另一组号码。 「我是雷聿……有了变量,我要更动计画……」 他的低语回荡在室内,却半个字也没进到邵守辰的耳朵里。 「不必,因为……我很有兴趣……」美丽的眼睛底闪耀着自信,他好听的磁嗓添了几丝愉悦。 从现在开始,重新洗牌,从头赌起。 「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吗?」 室内,气流沉寂;窗外,大雨滂沱。 中年男子伫立在落地窗旁,黑暗天空偶尔划下的银白色闪电将他的身形拖往深红色的地毯,像血一般烙印其上,形成奇异的骇人黑影。 「是的,已经监听到电话,确定是雷聿本人没错。」下属恭敬地弯身答复。 突地响起的强雷,震动了听者的耳膜。 「呵呵……哈哈哈……」中年男子笑的狂妄,忽然又神经质地转而大声怒咆:「叫你们除去障碍物,居然笨得让猎物跑了,还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他们的踪迹,而且人都没抓回来也敢跟我报告!?」他一掌击向原木桌面,吓得手下满身冷汗。 「很抱歉!这次绝对不会——」 「不会有这么多下次了。」 冷硬的话语伴随着「砰」的枪响,终止了那可怜属下的颤抖。 一枚九厘米的银黑色于弹穿透他的眉心,无声无息,直接毙命。 见尸体躺在面前淌着血,中年男子毫无表情,只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枪口。 「找人来处理掉我书房里的东西。另外,加派一组人去狙击,这次不容许失败。」冰冷地说完,他转过有些蹒跚的身形,看向暗沉的夜空。 玻璃窗反照出他狰狞的脸孔,他用力地擦去喷在脸上的几滴血渍,直到把皮肤都擦红了还是不停手,就只是反复地搓着那抹诡红。 他不能染血、不能,不然她们会害怕的…… 脆弱的人体被他自残得弄破了皮,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他的眼,他不觉得痛,只是又开始大笑。 「哈哈哈……全部去死!我要毁了雷氏,我要杀光雷家的人,我要替你们报仇!」 可怖的笑声没有停止过,如同窗外的狂风暴雨。 令人心惊。 「什么?路基塌陷!?」 一声暴吼冲入安静的凌晨,差点没吓到游荡在诸路的孤魂野鬼。 「车子来不了,不会开直升机啊?……需要紧急情况?好啊!等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急了!」邵守辰对着电话筒咆哮,暴跳如雷。 不知道等了多少个「半小时」,他无缘无故睡了个觉洗了个澡,还无法控制生理饥饿地吃了雷聿擅自决定叫上来的旅馆霸王餐,支持却始终没到,他索性打电话去催,结果得到的答案让他几乎要吐血! 「我是国际刑警科的刑警,现在有状况,——证明?恶作剧?-也太会幻想了吧!我的编号是……-可以去查啊!什么?那不归你们管!?」政府的报案系统还真是「繁复」啊! 雷聿坐在椅子上旁观他演出捏碎可怜电话的戏码,一派优闲。清洗过身体后,他将外套脱掉,只穿着一件半干的衬衫小憩了一会儿,喝着之前消夜留下的淡酒,他轻松得彷佛在度假。 「我讲话态度有问题?-才拖拖拉拉有失职嫌疑!我要是知道怎么联系上我的直属长官还用得着你们吗!?」气愤地大吼一声,邵守辰将无辜的话筒砸回原位。 烦躁地耙一把头发,他瞥到雷聿的闲散自若。 「你怎么心情好象变好了?」唯我独尊的最佳代表。 「有吗?」他扬唇,俊眸微敛。 「你觉得很好笑?」他瞪着他。 雷聿摇晃着杯中的液体。「是满好笑的。」完全不给面子。 「真感谢你的观赏。」他不爽地址动着嘴角,气郁填胸。 「不用客气。」他轻啜一口酒,很享受他的恼火。 邵守辰不想跟他斗嘴,反正一定门不赢。「一定要想些别的办法……」他把脑力花在思考脱困上面。 要不是手机被取走,他也不用困坐愁城。一堆重要号码都输入在里面,他从来也没费心去记,现在好了,科长、同事,没一个人他联络得到,他终于知道那些该死的电话号码多么应该留在他脑袋里! 真他妈的……他从来没这么想骂脏话过! 既然对外道路不通,那就表示他们只能待在这小镇里。不知道敌方的人手是否还在这附近,若答案是否定,他们就可以在这旅馆等待后援;若歹徒循线追上来,那他们得想些办法摆平,但…… 他想不出来! 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代步工具,空手绝对敌不过子弹,人腿也跑不过汽车,若是现在那些人出现,他们打会输,迷不掉,只能乖乖待宰,易言之,他们的处境超级悲哀!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那些坏人找不到他们……但要是佛祖不显灵,上帝没听见,那不就完蛋了? 邵守辰在床前踱来踱去,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一个人脑容量有限,两个人总该能讨论出些有用的法子吧? 「喂,你别只会坐在旁边纳凉,快点帮忙想想现在该怎么办!」他急,头发都被自己抓得一团乱。 和他的急躁成绝对反比,雷聿优雅地扬起薄笑。「顺其自然就好。」 真棒的提议。邵守辰胸中塞满怨念。「你也太镇定了!你不担心他们找上来,我担心可以了吧?」所以不要再说笑话了! 「着急并不会有帮助。」他放下玻璃杯,又注了半满。 连这种时候都要向他说教!邵守辰觉得开口要他帮忙合作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 「那就请你想些有『实际帮助』的办法让我们离开这儿地方!」他火到岔气。 雷聿骨节分明的长指支着额,徐缓道:「你是警察都找不到人来协助了,难道打算放弃自尊投靠我这里?」不是跟势不两立吗?地含笑。 「那也好过被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咦,对了!他根本不晓得对方的来头还有敌视他们的理由!邵守辰倏地转过身问道:「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吗?」他很正经地,拿出警察办案的态度。 雷聿睇着他,良久良久,温润的唇线缓缓上扬。 「因为我是有很多仇家的黑道老大。」说得好云淡风轻。 邵守辰再迟钝,也知道他是在讽刺他之前的观点、敷衍他严肃的问话! 「你认真一点!」忍不住又吼,险些爆血管。 「嗯?我还以为这是你想听的答案。」 他的笑容好绝色,可是却非常欠揍! 「你要是不跟我合作,我们很难再一起行动下去!」他站到他跟前。 雷聿抬眉。「我也没留你。」 邵守辰一僵。是啊,手铐既然解开了,他们就不必被迫强制一起逃亡了,他大可走他的阳关道,是他自己不去找独木桥的。 他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夹枪带棍地讽刺他?这种情况,两个人当然比单独一个人来得安全啊! 敌人的主要对象是他,他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落单? 啊!好烦!! 邵守辰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眼前无法突破的窘境让他烦恼,连唯一同国的战友都以气死他为乐,他到底是招谁惹谁? 呼出一口长气,并没有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更加美好。 恶梦一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压下想发飙的冲动,他放弃地坐在床沿,索性成大字躺进柔被。 干脆大睡一场,死就死啦! 才这么想着,就耳失地听到外头走廊有深浅不一的轻微脚步声。 走廊有人在走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要是有很多人在凌晨三点半刻意放低音量在外头晃动那就很有问题! 雷聿的酒杯才靠上唇就拿了开来。 室内的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样看向房门。 银色的门把发出细响,宛如有人在试探转动看是否可以开启。 邵守辰从床上翻身坐起,表情好哀凄。 他真恨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原来佛祖真的没有空,上帝也有重听! 雷聿搁下玻璃杯,凝视着那暗中蠢动的锁把,他牵起一抹魅笑。 「恶客上门了。」 第五章 站在二楼窗口旁,邵守辰感觉身上还带着湿意的衣服被风吹得有点冰冷。 他低头偷眼看了下那色彩鲜艳的大雨棚,觉得自已已经开始发昏。 很漏气的,他咽了口唾沫。 「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紧抓着窗口的铝栏杆,他回首朝着盟友纤悔告解。 「什么?」雷聿皱眉,颇为不悦。 三秒钟就应该要做好的事情却被他拖了快一分钟,听到房门后有衣服摩擦的声响,他知道门外的人已经要动作了! 「快点。」他低声警告,提醒占据在唯一逃跑出口的「路障」闪边让开。 「可、可是……」邵守辰眼睛盯着自己抓着窗户的手指,冷汗滑落背脊。 「不要废话。」雷聿-眸,手已经伸向他背部。 「等、等等!」邵守辰连忙制止。瞅着距离地面的高度,他头皮一阵发麻。「我、我有非常严重的——」 不等他讲究,雷聿长手一扫,趁其不备将他整个人给推了下去! 「啊——」 暗夜一声凄厉惨叫。 邵守辰以口来得及护佐头的姿势先掉在一楼的雨棚,而后弹落在地,脆弱的支架因为冲击而歪曲倾斜,无辜阵亡。 「……严重的……咳咳!的、惧高症……」倒霉鬼躺在地上接续刚刚未完的话语。虽然雨棚减缓了冲力,高度也真的不是很高,但还是让他有种骨头被强迫拆开重组的错觉。「我的背……咳咳!」胸腔传来的疼痛和窒气让他猛咳嗽。 好丢脸……当差七年,他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别指望我会扶你。」 无情的低沉嗓音透入他自怨自艾的悲惨情绪,邵守辰猛然张大眼,发现雷聿已经站到他前面了! 「你、你……我……咦!?」他来回看着头上的二楼窗口和已经半残废的雨棚架,完全陷入混乱。「你、你怎么下来的?」长了翅膀会飞啊? 雷聿一笑。「我没有惧高症。」所以不像某人那么没用。 话才落下,就听到楼上「碰」地一大声,传来喧闹与咒骂,门已经被破坏,还有几个人影从旅馆内的楼梯跑了下来,前面把风的人也有了动静。 「你刚那一叫真有影响,还不快走。」他低斥,转过身就先离开。 「连这种时候你都不忘教训我?」邵守辰困难地爬起,满脸难以置信地跟在他后面上诉。「我会叫那么大声是谁害的?」要不是他诊他没注意突然推他下来,他会叫吗?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真差劲! 「你闭嘴。」雷聿没打算在这当头跟他舌战。他拐弯,尽量选择只有人能通过的窄小巷子遁逃。 考虑对方应该是有车,那么就只好利用障碍逼那些人动腿,否则不消一时半刻,他们很快就会被抓。 尚未天亮的凌晨,本应寂静的气流因为蚤动而杂乱起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与隐藏不了的杀气,加深了这夜的异谲。 不知道哪条路会通到哪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小镇毕竟不大,被一群人四面八方包抄的结果是避免不了的当面作战! 「在这里!」 一声吆喝伴随着枪响打破了暗潮汹涌的表面平静,不担心会惊动左邻右舍,这次来进行袭击任务的歹徒,比之前的更加肆无忌惮、凶神恶煞! 「真他妈嚣张!」邵守辰怒骂,身为公权力代表的警察,对这种事情简直不能接受。「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后台?」就算有总统撑腰也没这么夸张! 「他们没什么特别后台。」雷聿直视着前方。「只是有个跟疯子没两样的主子。」 邵守辰一顿,很快地问道:「你究竟是跟谁有这么大过节?」 「你想?」他轻巧地翻过一睹矮墙。 「我想不到!」暴吼一声,他差点踹爆那砖块拼凑的水泥墙。 「你不是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他突然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侧首斜睨。 他笑,让人意乱情迷的。 邵守辰楞住,思绪在一瞬间打结,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顾着跑到他旁边。 「你——」 「别动!」 一名歹徒身影带着冷硬的警告及黑亮的枪枝从转角右方现出,枪口直指着他们两人。 雷聿冷眸瞥向一旁来不及反应的同伴。 「你,蠢。」他笑得这么明显,他还是没接到暗示。 「啊?」邵守辰这才会意过来。「原、原来……」他还在想,他没事对他笑得这么美干嘛?原来是在提醒他有人…… 真没默契。 他两手一摊,没辙。 「不要乱动!」看起来还满年轻的歹徒托着枪。虽然看得出来很想强装镇定,但是游移的眼神和略显沉不住气的表情泄漏了他的经验不足。 邵守辰看到他甚至用双手拿枪都还有些不稳,眉峰一挑,心里有了主意。 「呃,小伙子……」 「闭嘴,不要讲话!」等不到同伴来支持,年轻歹徒对于眼前的状况有些焦虑。「敢乱动就杀了你们!」他出言恫吓,枪口直对着眼前的人。 「好好,我不动。」邵守辰举起手显示自己无害安全。「不过,你真的要杀我们吗?杀人的罪可是很重的。」 雷聿沉默地睇向他,只见他眨了眨眼。 他续道:「刑法第两百七十一条,杀人者,处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你还这么年轻,想在牢里蹲一辈子吗?」 「不关你的事,闭上你的嘴!」年轻歹徒恼火地将枪握紧,往前站了一步。 「喔哦,不要冲动,你可得想清楚,我是警察,若你杀了我然后被抓到坐牢,你猜里面的狱警会怎么『教导』你来重整警方的士气?」他夸大其词地形容社会黑暗面。 「什么?你……你是警察?」年轻歹徒彷佛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瞪大眼,有些慌乱。 听到身后其它人的脚步声已经接近,邵守辰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你连自己执行什么任务都没弄清楚?该不会被你老大骗了吧?」他退一步,脸上挂着嘲笑。 年轻气盛的歹徒显然无法忍受自己被贬低,他又往前将枪口直逼向他。 「我叫你闭上嘴!」骤怒之下,他大声一吼。 一旁的雷聿就趁他注意力完全放在邵守辰身上之时,如迅雷般的抓住他的手腕,让枪口改向对着墙壁,然后在骨节上施劲,整个用力反剪,「喀擦」的骨头断裂声响划破燥乱的黑夜,一气呵成的过程仅仅只有一-那。 「啊——」歹徒发出骇人的疼痛喊叫,再也握不住枪跪倒在地,卷曲着身体,手骨还呈现奇怪的垂落角度。 雷聿精准且毫不留情的狠辣招数让歹徒的腕骨瞬间脱臼。 他迅速地挑起枪,指住地上哀号的人。 「雷聿!」邵守辰按下他的手,认真万分。「不要杀人。」 他的眼睛在朦胧夜色下仍是极为清澈,让人能看见之中所有的坚定。 雷聿瞅着他,然后唇瓣划出漂亮的弧线。「你什么时候看过我杀人?」 邵守辰一怔,随后也笑了。「你又要怪我等污蔑你是黑道?」 「我不是吗?」雷聿勾唇。将枪半转,他递到他面前。 邵守辰更讶异了,他望着那张俊美绝轮的面容。 「你是警察,应该比我会用枪。」把枪交给他,他侧首倾听。「他们追来了。」语毕,又转身跨步。 邵守辰握着手中沉甸甸的手枪,感觉到上面还有属于雷聿的余温,他的胸口霎时涨满不知名的愉悦。 「这代表我们开始建立信任?」他跟上前,在一旁举起枪问道。 雷聿没看他,眸里却隐隐有着笑意。 「那代表你刚才的表现证明你有大脑。」他讲话一点都不留情。 邵守辰眉头顿时挤成小山高。「你不讽刺我会很难过是不是?」 他不答,只是扬起嘴角。 两人在言谈之中,跑出了一条郊外的产业道路,雷聿转首看了看,而后停下脚步。 见他停了下来,邵守辰傻住。 「你干嘛?又累了?」不会吧?不知道有多少支枪正在他们屁股后面耶! 雷聿斜睇他一眼,瞧得他全身不舒服。 「做……做什么?谁叫你有前科。」合理的怀疑来自前车之鉴的累积。邵守辰尽量让自己抬头挺胸一点。「你为什么不跑了?」 雷聿还没启唇,本来黑暗的道路突然被车灯给照亮。 「来了。」看见暗号的闪烁方式,他就知道来者不是敌人。 「什么来了?」邵守辰没进入状况,他反射性地拉着雷聿的手臂退了一大步,避开在路旁被射杀的可能。 这种行为是第几次了? 雷聿看着自己臂上的大手,心中掠过一缕情绪。他抬眼,顺常用另一只手格开邵守辰的箝制。 「赫!」邵守辰被他的举动吓了好大一跳,他忙收回手,脸上的表情又是愕然又是困惑。 抚着被雷聿长指触碰到的地方,一阵热气霎时无法控制地冲上他的脑袋。 不知怎地,他觉得刚刚雷聿碰他的方式,好……好煽情…… 他不会形容,几乎只有一瞬的接触,他仅是做个拨开他的动作,但是他的手指……却好象刻意似的轻撩过他的皮肤……错觉吗? 睇着雷聿完全没变化的神情,邵守辰开始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你刚——咳!」要命,声音怎么一下子变哑了?他清咳两声,连耳朵都红了。「你刚、刚才说什么来了。」收敛心神,收敛心神。 雷聿勾起淡笑,比之前的都还要魅人,看得邵守辰心跳七上八下。 「支持来了。」他伸出手,直直指向高速前进而来的车子。「那是来接我们的。」 「啥?」邵守辰看过去,突然明白了。「那是……你的人?」 对啊,他早该想到的!雷聿一定会打电话叫自己的人来,因为他绝不可能乖乖地跟他走,他向来就爱跟他玩这套! 雷聿弯唇。「如何,跟你们警方的效率比起来?」 邵守辰皮笑肉不笑。「是,你厉害,你们第一名。」就算水深火热、天崩地裂都有敢死队前来效命。 真够了!做什么事也不跟他商量……反正只有他认为两人落难必须合作,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过奖。」雷聿谦虚微笑,一点都不看他脸色。 邵守辰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小巷传来吆喝声。他倏地回头,发现已经有人拿着枪指向他们这边了! 「小心!」他闪过身以石墙为掩,示意雷聿先往前走和他的人会合。 雷聿知晓自己没有防身武器,留下来会碍事,便无异议地自行行动。而邵守辰则用刚才抢夺下来的枪朝对方反击,拖住他们的时间。 打中了几个人后,邵守辰就开始退。因为巷弄中没有遮蔽,所以歹徒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一跨出去就被射个-窟窿。 见己方的车子已近,雷聿就全速往那边奔跑。 手下的车停在眼前,雷聿回头看向朝这边而来的邵守辰,他忍不住微微皱眉,就这么专注地看着他…… 「雷聿!」 等他听到邵守辰声嘶力竭的示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后的草丛有人—— 「砰!」 近距离的枪声在耳旁响起,雷聿只看到身旁一抹黑影跃出,遮住了他的视线,同时,浓稠带有铁锈味的液体混杂着一声闷哼飞溅在他眼前,子弹穿透了人体划过他颈旁,留下灼烧的痕迹,然后黑影也发出一声枪响,前方草丛随即传来凄惨的痛叫。 一切的事情发生的叉快又急! 站在他面前护佐他的男人按着肩膀粗喘一口大气,随后身形微晃,便往后抵靠在他身上。 雷聿顺手一扶,进入眼帘的是邵守辰那张表情总是很丰富、但如今却涔满冷汗的脸。 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意,他抬手一看,俊美的轮廓瞬间凝结成冰。 接过邵守辰手上的枪,他冷冽凌厉地指向适才袭击他们、现在则痛停在地上打滚的歹徒。 「不……不要!」尚有微弱清明神智的邵守辰极为艰困地举起手臂制止他。「你……不要……」杀人! 话未落,眼前一黑,他再也撑不住地晕厥了过去。 抵在身上的重量无预警地变重,雷聿只能下意识地垂放握枪的手,环住逐渐失温的高大身躯。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本来充斥在他眼底,那狂乱陰寒且让人发毛战栗的愤怒,就因为邵守辰的一句叮嘱而在-那隐表。 「少爷?」前座的司机和保镖对于刚才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看着没有中弹的雷聿,松了一口气,等待指示。 雷聿没有多说话,带着已经昏迷的邵守辰坐上车,手下马上就引擎全开地杀出重围。 他不担心这台防弹轿车会无法顺利脱逃,他也有的是办法让敌人全军覆没。 但—— 「不要杀人!」 明明是必须拿命去搏的职业,遇到状况都还是这么心软。 ……他早说过,这样会给他带来危险。 雷聿凝视着身旁没有意识的男人,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奋不顾身保护他的影像。 他怞出腰间皮带,在他受伤的肩上绑紧止血。拨开邵守辰额而散乱的发,他的动作漾柔。 「真蠢。」 为了立场敌对的他,值得吗? 雷氏,在道上不能说是一个组织的名字,在商界也算不上是一个集团的称号。 他们并不刻意神秘,只是行事风格向来低调,加上特殊背景,外人擅加的联想及臆测造就了所谓的「雷氏」。 因为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总是会像肥皂剧般的延续到下一代,所以,在雷聿的父亲认识了妻子后,就决定洗清他们雷氏的黑道色彩,不允许祸乱影响儿孙,也是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流血。 祖父没反对,所有的一切都让后代决定。 雷聿的父亲做得很成功。一方面运用他的商业头脑赚钱,另一方面从内部开始进行改革,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庞大的组织转型,成就展现于他三个儿子身上。 但,已经存在过的事实似乎是怎么也抹灭不掉,就算再努力亦然。 外人总是会将他们曾经有过的经历翻出来在背后一再谈论,彷佛像是一个坐过牢的人,纵然想要重新开始,别人也都会带着有色眼光评估。 更甚者,偏激人士会拿他们当目标,处心积虑地想要剔除掉他们的盛名。 不论在商界或黑白两道,雷氏的敌人始终来自于那摆脱不掉的虚幻背景。 雷家的兄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大成人,被绑架攻击的次数已不在话下,所以学习如何防身便是首要课题,雷聿一身厉害的功夫就是从小训练而来的。 六年前,去意大利探望祖父时,他首次知道了邵守辰的存在。 又一个是非不明的家伙。这是他的想法。 他不认为自己去关心亲人必须要被人这样怀疑跟踪,于是,他跟他玩了个小小的捉迷藏。 之后几次有意无意的交锋,他深切地体认列这个老是跟着他的警察——实在是只有冲劲,缺少精明。 看着他每次都气急败坏,却又没办法地必须跟在他后面跑,他觉得有趣了。 一开始不悦的心态不知何时转变成近似「逗弄宠物」的优闲,他任他天涯海角地追踪,顺带解决些烦人小虫制造出来惟恐天下不乱的麻烦,这几年邵守辰破的案,有一部分便是他将传进耳的消息故意放出去所牵成的。 「宠物」的地位一下子窜升,变得可供利用,他不用再腾时间花心思去清理那些想对雷氏不利的角色,只消引个火,自然有炸弹去爆炸摆平,完全不必自己动手。 真令人愉悦。 这种游戏应该要中断,但他却玩上了瘾。 隐隐约约,他也逐渐感受到,邵守辰并不是真的想抓他,那么,他是为了什么在追着他呢? 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们之间不用言语的共有默契。 他们只是一直观察着彼此,了解愈多,就愈无法停止。谁都不先戳破,就这样一直下去。 或许如此形容十分奇怪,但是,再也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说明。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似敌,混杂着似友,到现在则似…… 呵,真是个会让人发疯的想法。 第六章 雷聿交叠长腿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优美的手指轻搭在额旁,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亚麻衫,卸下一贯的俊邪诡魅,衬托出他隐藏的淡雅沉静。 这里是雷氏在台中市中心的一处据点,以所投资的医院为首,关系企业也林立其中,他们现在则是位在门禁森严的高级别墅区。 不少达官显要也住在这里,那些人再大胆,也绝不会轻易找上门来。 「扣扣。」 书房门被敲了两下,他轻挑眉。「进来。」 随着红桧木门开启而入内的,是一名穿着白袍的女医生,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乍看之下只注意到她那吹弹可破的美丽脸庞,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明眸流转间所释放的精练和智能。 「怎么,等很久了?」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她走近书桌。 「我没等。」抬起眼,他对上她盈满笑意的脸。 「是喔,没等,谁不知道你只要一有事情就会躲到书房沉思。」骗谁,几个小时前满身是血的严肃模样吓死别墅里的人了!「我这么辛苦,但你从头到尾连声招呼也都没跟我打。」可怜喔!亏她接到电话就从医院火速赶来,结果只丢了个在流血的人给她就不管了,真命苦。 「乐姨。」淡语一句,雷聿回堵住这整天只想她的侄手向她低头的「小阿姨」。 「好乖。」她绽出娇笑,超级刺眼 乐乐,可不是昵称,她是真的姓乐,名乐,她的大名就叫乐乐。 她是雷氏的「专属特约」医师,也是雷聿母亲最小的一个妹妹。 除了雷聿外,她姊姊的儿子年纪都比她大,一开始她真的很想捶心肝,她要的是可爱好摸、抱起来软绵绵的侄子,不是人高马大不苟言笑,身材标准man po!er,而且美貌到没天良的侄子! 不说那两个比她大的,光是看这个只小她四岁的侄子,就可以知道她梦幻的期盼被粉碎得有多彻底!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不管再怎么说,她的辈份终究是比他们高,让这些「大男人」尊称她「阿姨」的感觉也挺不错的,感觉很像众星拱月的皇后和侍卫咧!所以喽,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些破坏她想象的侄儿。 不然还能怎么办? 「好啦,我知道你又要脸上假笑,然后心里不耐烦了。」她对他们三个兄弟可是了解得很!眨了下眼睛,她拿出医生的架势。「那小子的伤没什么大碍,子弹是穿透了他的右肩,弹头没有留在里面,骨头也很幸运地没伤到。由于他中弹之前有运动的迹象,所以才会流血这么多昏倒,他皮厚又年轻力壮,休养一个星期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就这样啦!」她两手一摆,报告完毕。 「谢谢。」雷聿扬起嘴角,没有表现太多情绪。 「喂,你怎么会跟那小子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她还是问了。 她知道有个叫邵守辰的警察,咬着雷聿不放好几年了,能应付她侄子的人,铁定要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简直蔚为传奇。 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跟屁虫」总算让她瞧见了庐山真面目,不过这也是头一次,他们俩居然破天荒地一起行动,而且挂了彩!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唔,这么奇怪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让人想问呢? 她两眼发光,只可惜注定得不到解答。 雷聿微笑。「乐姨,-不是要回去值班吗?」他拉开窗帘,让她知晓已大亮的天色。 「啊!?」她一看手表,乖乖隆地咚,她已经出来这么久啦?糟糕,一定会被主任剥皮!「你别想混过丢,我还会回来问你的!」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她一点也不客气地道破。 雷聿浅笑响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不服气,不过再不去医院就会被抓包她偷溜啦!脚跟一转,她走向门口。 顿了一下,她回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OK绷丢在他桌上。 「拿去,把你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她笑着指了指他颈边,随后就开门走出去。 霍聿微怔,他抬手抚着自己颈子,些许的刺痛让他忆起这个皮肉伤是如何形成的。 差点忘了,那个蠢人的血也沾染在这伤上。 他敛眸,缓缓地勾起唇瓣,俊雅的神态似笑非芙。 「铃!」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宁静,雷聿按下通话钮接起。 「我是雷聿。」 「是我。」话筒一方传来低沉男音。「听说你受伤了。」沉稳的语气里有着最内敛的情绪。 雷聿低笑。「你的消息真不灵通。」 「……看来你没事。」即使交谈的话语简洁,他也可以从语气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他们的沟通一向如此。「要我回去帮你吗?」 「你只要在日本等我的消息就好了。」他回绝。他设定的计画,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执行。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你别玩得太过火,爸妈会担心。」 「我有分寸。」 「嗯。」男人低应,显是很信任他的承诺。「那群人不好惹,你自己多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找桀,他闷得慌。」沙哑的声音里添了一丝笑意。 「没他出场的机会。」雷聿嘴角上扬。 「他会失望。」男人准确预测。「那个姓邵的警察……」 「在我这里。」雷聿接下他的疑问,没想过要隐瞒。 「喔?」男人轻讶,没想到他这么快承认。「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他中了枪。」 男人这次默然的更久了。「原来如此……那你,想先暂时留他?」 「不。」雷聿笑得-起眸,可惜电话一头瞧不着这难得的表情。「我另有决定。」 「……我有时真不懂你在想些什么。」男人微叹。 「你很快就会懂了,大哥。」就怕到时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知道家里的人都不会干涉你。」男人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多注意,我等你的好消息。」没有多余矫情的关心词句,只是简单地表达,但他知道,他一定能了解。 「嗯。」语毕,两人都收了线。 雷聿望着桌面上的那盒OK绷,长指又摸上了颈间,他的眸色变深。 良久,他低吟:「别玩得过火……」 不只是玩玩而已,这回—— 他可是很认真的。 啊——」 宁静典雅的高级别墅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且不搭调的惨叫,一下子将风景秀丽的别墅区变得好象凶杀命案现场。 花圃中修剪花草的园丁手顿了一下,路经客厅的管家脚步慢了一会儿,厨房里在煮食午餐的佣人也挑了下眉,大家同时往二楼看去,随即又训练有素地动手忙自己的事情,当那声哀叫不存在。 「-干嘛!」一道男性十足的嗓音大声吼叫,尽责地显示主人的惊慌,只可惜力道不够,减了不少气魄。 「我在帮你换药啊。」轻柔的女声凉凉地回答,没有他那么大惊小怪。 二楼走廊右边的房间里,一个高大男人和一名美丽女医生对峙着。 「换……换药就换药!-干嘛把我衣服?」感觉到下半身传来的寒意,邵守辰背贴着墙,死抱着棉被打了个哆嗦。 「你已经被抓光好几天了,要看的也早就被我看到了啦!」那身「历经沧桑」的脏污衣服早早就被她丢掉了。乐乐皱起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很不爽快。 「什么!?」邵守辰端正的脸胀成猪肝色,险些喷出血,有点晕眩的脑袋衔接不起片段。 混沌的视线在这一点也不像医院病房的室内游移,他艰难地搜寻之前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中了枪,然后昏倒,接着就是一大段空白,而他一张开眼睛,就看到这个女医生在掀他棉被,感觉身体有点冷,他有些意识不清地往下瞧去,这一瞧,当真是让他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他居然地横陈在这个女人面前!而这个女人,还毫不在意地对他的身躯上下其手!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叫一声,然后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从床上抓着棉被翻起,其惊骇的程度,只差没有指着这女人控诉她非礼! 「-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他质问,略显干渴的声音带着沙哑。大概是昏了几天没进食,情绪稍稍激动他就感到头晕,而且也有点脚软。 「我?我是医生啊,救了你的医生。」她都穿著一身白袍了还不够明显吗?乐乐手插在膝上。「你昏迷了三天,这副模样也被我看了三天,你的身材很棒,『赛司』也挺不错的,所以不用不好意思了。快点啦!」她拿着绷带,催促他上前。 赛……赛司不错!?这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 邵守辰脸都绿了,他喘着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 「-……-先让我穿衣服。」他急切地睇向一旁放在椅子上的干净衣物。 「你怎么那么婆妈?」乐乐打量着他,没想到他如此「纯情」。 「我婆妈?」他发出怪叫,难以置信。 一个大男人光着屁股被人看还一点都不在乎那才叫诡异!一个女人大剌剌地看着男人的不避讳也很匪夷所思!邵守辰死瞪着她。 虽然她是医生,但也该尊重一下病人吧?昏迷的时候不论,现在他清醒了,多少让他有点「**」可以吧? 就算他再「骄傲」,他也没有兴趣在陌生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你好烦啊,我还要赶回医院,不要这么小器,大方一点啦!」乐乐拉开手中绷带。 小器?这不是小不小器的问题好不好! 见她要走过来,邵守辰连忙抓紧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往旁边跨两步。 「-这女人……」好歹也矜持一下! 身高一八五的「正港」男子汉,居然被矮他一个头有余的「小女子」逼迫而节节败退,像是见着了什么毒蛇猛兽,形成了令人莞尔的画面。 雷聿站在半启的门口,看到邵守辰胀红一张脸的模样,他唇边有着淡淡笑意。 见他就要「沦陷」,他抬起手轻敲了敲门板。 两人停下动作,同时回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你?」瞧见熟悉的人,邵守辰先是一楞,随后发现目前的处境有多窘迫,他恨不得点火把自己发射到外层空间。 乐乐则是对着他抱怨起来:「聿,他好难伺候啊!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聿?邵守辰张大眼,先望向雷聿那俊美的笑,再看着女子,对她亲昵的称呼雷聿,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吓到他了吧?」雷聿推开门走进房间,朝乐乐轻笑。 「我哪有?本来就看光了嘛!现在才遮也不嫌太晚了点。」她啧一声,撇了撇红艳的嫩唇。 「-……」邵守辰咬着牙表情僵硬,只要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入了这奇怪女人的眼,他就想挖个地洞……活埋她! 「-先出去,这里交给我来就可以了。」雷聿看到他切齿的神情,笑容更加愉悦地对着乐乐扬起。 「可是我药才换到一半。」绷带还没绑呢。看看,才刚换上的白色纱布又染血了,一定是伤口被他过大的动作弄得撕裂开来了。「喂!我照顾你很辛苦,你不跟我说声谢,还把伤口弄流血了!」浪费她的时间。乐乐不高兴地斥责这个不乖的病人。 「呃?」邵守辰往肩处一瞥,要掉不掉的纱布下果然露出了结麻却又裂开的血痕伤口。他一向直肠子,想到别人花费精神的一番心意被他这样-蹋,顿时感到些许愧疚。「我……」 「早知道会这样才不管你死活,让你流光血变干尸算了!你以为我很闲、没事做啊?一清醒就对着我大呼小叫,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她先他一步出声,哇啦哇啦地骂着,末了还转首对着雷聿摆出一副可怜的脸。「你带回来的人怎么那么讨厌?害我还期待了一下下。」期待可以提供娱乐。 啥?邵守辰紧皱着眉瞪视她,第一次见到变脸这么快的人! 瞅着她一副故做委屈的辛酸样,他才稍稍涌起的歉疚登时消失无踪。 气愤之余,他往前了一点。「喂,——」 「哎呀哎呀,他要光屁股走过来骂我了,摇来摇去地好羞人啊!」乐乐忙走到雷聿身后藏着,滴溜溜乱转的漂亮大眼隐藏在娇弱的语气下。 摇、摇来摇去!?邵守辰反射性地赶紧低头觎了下。明明用被单包的好好的,一点都没外泄,哪有什么东西「摇来摇去」…… 啊!着了她的道! 他的脸红成黑色,尴尬地没办法抬首,一下子僵成花岗山石,还拼命深呼吸控制自己不要失手冲上去扭掉她的头。 雷聿见状,低哑地笑了。 他接过乐乐手中的绷带,道:「别玩了,我跟他有正经事要谈,先出去。」 不容她反驳地,他用眼神示意。 「好吧。」知道他没得商量,乐乐嘟着嘴,结束游戏。「那家伙今天只能吃流质食物,记得喔。那我回医院了。」语毕,她微笑地拍了下雷聿的肩,才转身走出去带上房门。 看着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邵守辰再次傻住。雷聿从来都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可是却和这个女医生……他们感情好象很好…… 赫!他干嘛觉得气闷啊? 还没说服自己异常由何而来,徐缓射来的一道视线就让他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抬眼,对上雷聿俊魅的美眸,呼吸岔了一下,差点没呛到自己。 「咳!」他狼狈地别过脸。 「她走了,你现在可以穿衣服了。」雷聿浅笑。 他单手插在裤袋,直挺的深色衬衫衬得他姿态优雅,跟用被单蔽体的某人比起来,形象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真可悲。邵守辰在心里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他抓起早就备好在椅子上的衣物,顿了下,才硬着头皮开口: 「你……你站在那里我怎么穿?」 好驴……他居然对他此生的死敌说出这种诡异的话……简直蠢毙了……好想去死……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 雷聿忽略他的苦脸,隐起薄笑。「你介意我?」 「要是立场颠倒,我看你介不介意……」邵守辰低语咕哝,不甘愿地对着他道:「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是……但是……」但是了半天,他说不下丢。 人总是有羞耻心的好吧?他平常是不拘小节了点,可是也没有三点给人全看的习惯。 虽然这种事情在当兵的时候是司空见惯,但……不知怎地,只要想到是雷聿在看,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 可恶,他真的变婆妈了! 雷聿凝睇着他,良久良久,才背转过身,让他松了一口气。 邵守辰确定他看不到后,就动手拉开长裤。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他没好气地询问,一肚子怨。 「她不是解释过了?」雷聿听着身后衣物的摩擦声缓语。 「我是问你和她的关系!」肩上的伤口有点痛,让他只能用单手,动作迟缓。 雷聿负手在背,低笑道:「这不关你的事吧?」 邵守辰一愣,旋即感到一阵气恼。是啊,的确是跟他无关!他干嘛探讨他的私生活?干嘛在乎这种无聊的芝麻事?就算他们是也——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充斥在他脑袋里,他烦躁地不想再想下去。 「她是我母亲的妹妹,你说她跟我是什么关系?」突然地,雷聿垂眸浅笑,不再循环,直接给了他答案。 邵守辰愕住,心头上的酸意沉窒,一下子消除减轻。 「她是你的阿姨……」他大概知道雷聿的家庭结构,但没想到他的阿姨居然这么年轻……「呃!」一不留神,触动了伤口旁的肌肉,痛得他倒怞一口气。 雷聿闻声,微微侧首。「你……」 「等一下!」看着他要转头,邵守辰大惊。什么肩伤马上完全遗忘,迅速地把长裤拉到自己腰上,大功告成! 好累……从来也不知道穿裤子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还硬撑的他,坐上身后的床,喘一口大气。 雷聿缓慢地回身,我儿他虚弱地垂首皱眉,颊边有着汗水。 「你流血了。」走近他身旁,他睇着他滑落在右胸上的血渍。 「啊?」邵守辰看一眼,无所谓地摇头。「死不了人。」这种小伤。 一阵麝香欺近他的呼吸之间,他睁着眼,看到雷聿靠近他,缓慢地伸手,将他肩上被半干血迹黏住的纱布压好,一切的动作是这么自然。 邵守辰肌理结实的上半身起了疙瘩,感觉他好象在用视线抚摸他的身躯,被那双魔魅眼瞳缠绕的人灼热,只觉得连身旁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雷聿敛着眸,凝视那弥留在他身上的红丝,只是沉默。 寂静的气氛变化起来,一种两人都想忽略理由的暧昧环绕在四周。 彷佛催化剂,起了难以言喻的心动作用。 邵守辰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他很想开口叫雷聿把手收回去,但在那双黑瞳的注视下,他本来简单的思绪纠缠得一团混乱。 忍不住,他冲动地抓住雷聿在他肩上轻划的手,一接触到他上的体温,他怔了一下差点放开,不过又马上握得更紧。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想这么做,但却十分贪恋他的温度…… 雷聿没有躲,没有闪,没有怞回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改变,绝魅的眼睛里隐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秘密。 邵守辰的心脏狂跳了一下。 感受那引人沉沦的邪美气质,他心底最深处涌起一种奇异且直接的想法…… 他知道,那个想法代表某种意义。一个完全可以解释两人间若有似无的莫名吸引的意义……一个他总是逃避面对却又欺骗不了自己的意义…… 「你……你没有受伤吧?」他问,眼底藏不住关心,直瞅着他,像是要检视他是否依然完好。 雷聿和他对望着,只觉颈间那几已看不见的淡色伤痕甚至热烫了起来。 表面上看不出的心思,化成情感上的细微波动,半晌,他慢慢启唇: 「如果你休息够的话,是否可以该些正经事?」他轻缓一笑,没有回答反而牵远话题,击破了方才两人间的暧昧气流,即使手仍被握着,他依然不变神色。 邵守辰震住,很快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和话语有多突兀,他如梦初醒地松了手,放开令他留恋的接触,也任由那闪过的一丝坦白从他脑海中迟疑晃过。 「什么事?」他强硬地移开目光,不再被那美丽的眼眸蛊惑。他深吸口气镇定,也顺从地佯装适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是他们的默契,如同江德烈说过的,一种微妙的默契。 他想不承认都不行了。 雷聿将手插回裤袋,优美的嘴唇隐隐留有淡笑,只可惜把头别开的笨男人错过了。 「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愿意说?」邵守辰惊奇地拉高声量。 「为什么不?」他低笑,轻抬眼睑。 「你不是很讨厌配合警方?」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向他表明这种意愿,他怎能不惊讶。 「我是很讨厌。」他干脆承认。 「那你这次怎么——」 「因为我想利用你。」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让人呆住的话语。 「利……利用我?」邵守辰睁大眼。他哪有什么东西可供利用?况且,要利用一个人,应该这样毫不忌讳地当面明说吗?「你要利用我什么?」他不相信地问,觉得他又在跟他耍把戏。 「你何不自己想想。」雷聿俊雅的脸上有着邪魅的笑。 邵守辰死皱着眉,不知道他又开始在盘算什么了,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是他盘中的棋子,而且似乎已经身不由己! 「你究竟……」 雷聿倾身,以极为靠近他的距离将绷带放在床沿,而后微微一笑:「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语毕,他轻轻地抬眸,将自己的温度留在邵守辰耳处,萦绕着特殊香味。 只专属于他的香味。 邵守辰脖子热了起来,他奇怪地睇视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只觉得他好象有哪里不一样…… 「你等会儿先吃点东西,体力恢复了,就请管家带你到书房。」雷聿缓缓地说道,话落,便打门走了出去。 邵守辰坐在床旁,只觉得心跳和呼吸毫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地被雷聿给牵扯影响。他微微心惊,知道自己已经…… 他可没忘,看着那把枪指向雷聿的画面;他更记得,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心神俱裂。 幸好,他没被击中,安然无恙。 猛吸一口气振作,他得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先处理眼前的危机。 等事情过后,他自然会跟雷聿说个清楚,可是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呀…… 管他的,要笑要讽都随他这次他决定要诚实地面对,这才是他邵守辰的行事风格! 在心里深数口气,他埋怨自己居然让一直模糊否认的事情成真,但也没办法,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他可憋不住。拿起身旁的绷带,他又一愣。 呃……这……来个人帮帮他吧…… 他自己要怎么包扎? 「这是什么?」 晚上,书房的灯大亮着。 邵守辰吃饱睡饱,也探听好这栋别墅的位置、自己的所在,该知道的事情弄清楚后,他才顶着不错的气色知会那几个必恭必敬的管家上书房。 翻看掌中小小的银色袖扣,仔细一瞧,背后的地方还隐隐有着红色的光闪,明显表示不仅仅是个普通扣子,倒像是某种电子器件。他不明白为何一进来雷聿就给他这个。 雷聿坐在红桧木大书桌后,修长的双腿交叠,莫测高深地挂着薄笑。 「那是发信器,可以利用卫星追踪所有者的位置。」他朝对面的他解释着。 「嗯……那又怎样?」邵守辰疑惑,他们警察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没有做得这么精美细致,通常实用就好。 「在我们逃亡时,这扣子没离开过我。」雷聿尔雅地笑。「从百货公司出来到旅馆,我一直穿著绣有发信器的衬衫。」他抬眼,嘴角愉悦地上扬。 「呃……啊……啊、啊!」邵守辰微顿,脑筋转了好几转才明白是在说些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用他们的圈套来设计他们?」 不会吧?那就表示他们只要一出状况,就会有人来接应!难怪他这么优闲轻松;难怪他要他往可以接收到讯号的地方走:难怪他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 因为他身上真的可以拔出接收天线! 原来一开始,他就穿戴好了安全装备自愿跳入这危险陷阱!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暴吼,忿目横眉。害他跟个傻瓜一样担心这担心那,寿命短了好几年,还被他气得差点吐血,只差没有满头白发显示自己的焦虑! 面对他爆裂的怒涛,雷聿只是勾起唇。 「事情有了变动,并不如我预期的发展,所以也就没有说的必要。」 「什么变动?」邵守辰气得青筋直露,只想问个透彻。 「我原是希望能从那些人身上知道些什么,不过……」雷聿长指轻抵优美的下巴。「他们的目的是灭口,自然就不会让我跟对方有接触的机会,这是第一个预料外。」他低语分析着。 「那还有呢?」他追根究底。 「还有……」雷聿往后靠向椅背,双手交握在膝上。「还有……就是你的出现。」 他笑,瞧见某人表情一僵。 他续缓道:「若他们只掳我一个人,我或许还有办法想想要怎么继续行动下去,偏偏布拉着我跳车逃跑,布好的局脱了轨,我不得不喊停,免得被愈来愈多人追杀狙击。」睇了眼他衣领下的白色绷带,雷聿眼底掠过一缕思绪。 邵守辰哑口无言。原来……原来自始至终,他才是捣破坏的那个人;原来从头到尾,他的参与根本就是错误的! 他颇恼地瞪视着雷聿。「那我还得向你说声抱歉。因为我,让你身陷危难,还一堆人拿枪追着我们跑,我现在的处境,都是我自作自受。」 雷聿没答腔,他不经意地抚向自己颈间,低喃:「也不完全是这样……」 「什么?」邵守辰蹙眉,他没听见。 雷聿瞥他一眼,并不打算回话。他打开怞屉,取出一叠资料递到他眼前。 「你认识他吗?」 邵守辰狐疑他突然转变话题,不过注意力却很快地被资料上第一张照片给吸引,那是一名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子,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隐藏着一抹狠冽。 「这个人是……」十分眼熟,尤其那双噬血的眼,但他却一时想不出名字。 「他是顾东延。」 「顾东延?你说曾经帮你们雷氏做过事的那个顾东延?」邵守辰惊讶。不一样,这张照片跟他以前调查到的资料不一样啊!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莫非他的资料有误?而且……这个人应该好几年前就失踪了才对! 「你或许对他的外号比较熟悉。」雷聿低语。 邵守辰翻开手中文件详读,这一看下去,他可真是诧异了。 「什么……你说顾东延是那个『毒鲨』?」东南亚最恶名昭彰的大毒枭,同时也是走私军火贩卖商,大名早已挂在他们刑事局公告,被通缉了有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唯一领教过的,是他不留情的狠毒。 「你应该知道顾东延和我们家的恩怨。」雷聿瞅着他垂首研究的神情。 「我知道,他在年轻时就跟着你父亲,那时你们雷氏尚未『漂白』。」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对着手上资料挑了挑眉。 雷聿微笑。「那你也知道他为何会被雷氏逐出,最后坐牢。」 「他是个贪得无厌的双面间谍,他是雷氏的人,却也是某个跟你们敌对组织的人,他两边都收钱,两边的情报也都卖,最后被你们发现,便将他除名。」邵守辰吹了声口哨,对顾东延这几年来的「经历」咋舌。 「我父亲念在他跟着雷氏多年的分土,只将他逐出门户,但另外一边的组织也发现了他这种卧底的行为,所以……」 「所以便将他教训了一顿,打瘸了他的腿,没有杀他却诬陷他重罪,将他送进大牢。」邵守辰撇嘴。电影上的残虐手法可不是子虚乌有,稍微联想就知道。 「他被判刑十七年,在狱中,他过的生活非常地……暗无天日。」雷聿缓道,似是觉得这种形容还不太够。 「那是当然,他在道上没有道义,进去当然会被恶整。」那些手段就别说了,总之就是生不如死,几乎将人性所有的尊严完全践踏粉碎,想寻死得到解脱都还得先经过同意。「况且,我相信那个组织也放过风声,将他送进大牢,比杀了他还更能达到报复的效果。」盗亦有道,自有一套法则。 「他五年前出狱,改头换面,靠着贩毒东山再起,然后找上了雷氏。」雷聿微微侧首,美丽的眼眸-起。 「你是说……他想找你们报仇雪恨?」邵守辰瞠眼。「他搞错对象了吧?要报复也应该是找——」他顿住,一下子想起来了。 「没错,那个组织早就已经不存在。」他替他接了下去。 「所以他就拉个垫背想一吐他十七年来的怨气?」他一定是很恨!这也难怪,他蹲苦窑度日如年,没想到一出来就发现仇人比他先死,理所当然地会把目标对准有了崭新面貌的雷氏。「这就是所谓的树大招风。」邵守辰摇头晃脑。 雷聿没理会他的讽语。「他认为若不是我父亲将他逐出,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嗯哼,真是会为自己找借口,他的想法也太偏激了。」邵守辰从鼻子里哼出不屑。 「他只是将他的怨恨积压在心底,需要找出口发泄。」 「他在牢里被逼疯了?」 「不,虽然他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但是却愈来愈比一般人更冷静,比一般罪犯更冷血。」很多国内外的案件都证明,这种在某方面具有偏执狂的杀人犯有多么危险。 「看来你遇上了难缠的家伙。」邵守辰往前倾身,直直地望着他。 「别忘了,他现在也把你视为眼中钉。」雷聿抬起眼睑,响应他的挑衅。 「这表示我们要合作?」他眼底一闪。 「我有说吗?」俊美的笑扬起,他瞅着他脸上的跃跃欲试。 「我可不会让你甩了我。」他下战帖。这么有趣的事,他如道了就不会放手。 「那,我们就来试试看。」雷聿勾起美眸回视。「他企图贩卖毒品栽赃雷氏,也用毒品控制了我手底下一部分的人,更甚至,草菅人命。」他虽挂着笑,但语意却已变冷。 「喔……他意你不爽了。」真难得,他还以为他只会做优雅的绅士。 「我会让你找到他制造毒品的地方,和海外贩毒的证据,那你也要负责把他送回大牢。」他要亲手结束这颗不定时炸弹。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邵守辰挥了挥手中那一叠厚厚的资料。「若上面写的事情查证属实,那他就停在里面蹲一辈子。」 「那……」 「我有一个条件。」邵守辰突地说道。他站起身,逼近那双诱惑人神魂的眼睛。「这件事结束,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英伟端正的脸孔有点僵硬,虽力持面无表情,但热红的耳朵还是泄漏了他心里的波动。 「嗯?」雷聿微笑,毫不回避他澄清的思绪。「何不现在就开口?」 邵守辰一顿,按着扬起唇角。「这可不行,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合适。」 雷聿脸上闪过一丝赞赏。「那么,等时候到了,我会洗耳恭听。」 「你别被我吓到就不错了……」他小声嘀咕,其实还是有点苦恼。 雷聿轻笑。「我也有两个附加条件。」 「啊?」邵守辰一愣。「你也有话要跟我讲?」他张大眼。 「首先,我不希望你再鲁莽行事。」 「逼我……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发信器的存在,也就……」他以为他是在说他跳车逃跑的事情,便开始据理力争自己的立场。 雷聿举起手伸向他,从他开合的唇划向他受伤的肩,虽然没有真正碰到,但也带给他不少震撼。 邵守辰差点咬到舌头。「你——」 「我指的是这个。」长指停留在那处枪伤上,雷聿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隐含责备和训斥。 他先怔住,随后面露惊讶。「你……你在关心我?」 他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吗? 「你又犯妄想症了。」他的反应完全在雷聿料想之中。他低沉地笑,不愿再多泄漏些什么? ?? 「我——」 「言尽于此,你想想该怎么做。」雷聿打断他,从椅子上起身,便绕过大桌往门口走去。 邵守辰见状,一急就抓住雷聿的手臂将他半转面对他。 他在俊美面容上的曜黑瞳眸里看到自己的期待,也清楚地听见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他深深地呼吸,感受到了他传递过来的某些讯息…… 「第……第二呢?你的第二个附加条件是什么?」他问,非常认真地。 迷人的魅笑缓缓勾起,雷聿好听的声音随着他身上独特的香味围绕在周遭: 「你很快就会知道。」 第七章 「你这次可出名了。」 别墅的一楼大厅,光洁的浅白大理石地板看起来颇为清爽。 电话的一头传来凉言凉语,更是刺得邵守辰背脊发冷。 「呃……真的很出名吗?」他艰难地开口问,希望对方好心一点安慰他。 「出名啊,科长每天都打电话来我这里探听你有没有联络。」江德烈不客气地「老实」回答。「你现在在哪里?怎么会搞成这样?又是被人掳走,又是被人追杀,你是今年犯了太岁,还是忘记烧香拜佛?」要不是有内线报,他还在想他把他老婆的买到哪里去了。 「我……」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缸吐不出的苦水。「总之我现在很安全,你就别躁心了。」 「我不会替你躁心,因为那根本是白费力气。不过科长可就快高血压爆点了。」江德烈依然带笑的声音从话筒一方缓缓传来:「听说你历经了『掳人绑票』、『暴徒胁迫』、『街头枪战』等等惊险事迹,他好辛苦才把这些新闻压下来,被局长骂得狗血淋头。他的怨恨,是你难以想象的『巨大』。」一开始连侦查科都盯着科长要人,不过现在不知为何好象平息许多。 邵守辰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不可抗因素在作祟。」他很难控制啊!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向他解释?」他笑道。 「这种情况,我怎么解释……」没有一开口被炮轰而死就不错了。邵守辰自喃,而后叹口气。「你别再说风凉话了,那天要不是你没开店,或许整件事情都会不一样。」天时地利人和,若有一样稍稍变化,他大概就不会在这里讲电话。 所以嘛!他就说是「不可抗」。 「兄弟,你不要怨天尤人后就开始『牵拖』。」江德烈连忙划清界线。 「本来就是,那时我没有办法联络到救援,好不容易想到可以打电话去查号台查酒吧的电话,这样就能跟你联系上,偏偏你那天没营业,害我跟报案系统的小姐说得口干舌燥,结果还是被人拿枪在后面赶着跑。」所以他算得上是帮凶。 「喔!」江德烈感到十分抱歉。「原来事情会走到这种地步,全都是在下不才。」他夸张地加重语气。 「所以你要负责帮我带话给科长。」邵守辰抓到机会就开始强迫。「你跟他说,我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只要给我一个星……不,只要给我五天!五天以后,我会把这一连串事件做个结束,然后顺便送份大礼给他!」摩拳擦掌等着呢! 「你怎么听起来好象很兴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有吗?」邵守辰忙放慢说话速度。「反正,最晚五天,我会回去跟他说个明白。」他要求缓刑。 「你不打算运用警方的力量?」他挑高了语调。 「我想过,但那实在太打草惊蛇了。」对方才露了一点头,可别又让他闻风缩了回去。「尤其这次要对付的敌人很棘手,若请警方来协助,你也知道,每次任务都要大费周章的规画半天,还要层层上报。再说,要是我一露面,科长肯定不会准许我插手,我绝对会被抓回去写报告,现在没时间那么优闲。」事情演变至此,顾东延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他也察觉到,雷聿好象在私底下进行着什么。 他得好好看着,没有闲暇去应付长官。 「你没武器也没后盾,该不会想一个人独自行动,擅闯龙潭虎袕?」要做民族英雄也不用这样。 「我不是一个人。」他说着,语调好理所当然。 「不是一个人?」江德烈微怔。「啊,是了,你跟那个姓雷的在一起吧?」这也是从科长那边知道的。科长还说了,遇上姓雷的,果然就会发生这种事。「你要跟他联手?」他有些讶异,他们一向表示和对方势如水火不是? 即使他们其实都对彼此有种无名的欣赏,却从来没有明显表现出来过。 但邵守辰也隐藏得不太成功就是了。 「谁要跟他联手?」一种习惯让他下意识地回答,结果就发现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起来,不过他才不管。「总之我不是一个人,但也没有要跟谁联手。」 江德烈有点想翻白眼。「你什么都不透露,只讲了这几句话,谁能放心让你去做?」警察不是这样当的吧?而且他还是科里最会惹麻烦的人物。 更别说他现在跟雷聿那个「超级引爆点」在一起,教人怎么能不忧心他又会捅什么楼子?他可以体会科长想把他逮回去的理由。 「你知道我一向只求结果不问过程。」邵守辰哈哈一笑,好不潇洒。 明明就是莽撞不负责任好吗? 江德烈忍住想说教的冲动。「你不守纪律,出了问题得要自己扛,况且这件案子已经曝了光,那就更难收拾了。」他提醒着。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放手一试。」他扬起嘴角,眼神充满挑战。 江德烈楞住,随后数了口气。「你老是喜欢冒险,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持你这么胡来?」 「那还用问?」邵守辰对着话筒朗笑。「当然是因为我是惩恶除奸的人民保母。」说得好理所当然。 「是是是。」要不要给他一把除妖剑?江德烈将电话远离耳边,阻隔那笑声。「身为警务人员却不守纪律,还有脸说得这么大言不惭……」他低声自语。 「什么?」 「没什么。」江德烈很快地回道,跟着一整态度。「我可以帮你带话,但我不能保证科长或者侦查科那边会怎么做,你得自己看着办。」 「那也没关系,就看谁动作快。」他把逮捕坏人说得好象障碍竞赛。 「你是要拿命去拼,不是在冲业绩。要是你能完美结束这些事就谢天谢地,但要是出了错……你私自办案,会送处分的。」他语重心长。 「你第一天认识我?」邵守辰反问。「你以为我曾在乎吗?」相识这么多年,该不会运这点认知都没有吧? 江德烈说不过他了,反正不管再怎么好心的叮咛,对这个兄弟来说,也是像耳边风一般,一吹就过。 也许,比耳边风更廉价。 「科长这边就交给我,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 「谢了,等我回去再跟你喝两杯。」语毕,邵守辰就要挂电话。 「喂喂,兄弟!」江德烈连忙出声,在他要挂断前正经地说了一句:「一切,自己小心。」 邵守辰扬眉,露出侠气的笑。 「你把酒准备好等我吧!」 将话筒挂回去,他决定要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得先跟雷聿那家伙商量一些事情…… 转身才要移动,却没注意衣服上的扣子勾扯住了电话线,这一拉,本来摆放在典雅茶几上的电话顿时掉了下来。 「喀啦」一声,摔在石质的地板上。 邵守辰赶紧蹲,瞧见看起来有些昂贵的电话主机,外壳有点裂痕。 「呃……当作没看见。」他拿起来拍了两下,沿着卷曲的电话线拉出已经摔到沙发底下的话筒。「啊……」他拖出来的,是已经四分五裂归西天的「尸体」,里面的零件和电线还「藕断丝连」。 这要怎么当作没看见? 「不用赔吧……」那家伙应该不会这么小器……嗯……好象也不一定……他低喃,随后在那裸露的电子零件中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咦?」 黑色的圆形组件,约莫十元硬币大小,将近一公分厚。依照必须安装的地方不同,这种东西其实有各种不同的形状,但用途却只有一个。 他在警察学校上过课,能轻易分辨出来。 「窃听器……」 他们……被窃听? 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雷聿的眼眸半敛着。 他沉默地睇视着一张看起来有些年代的照片,那是一对母女,母亲大约只有二十几岁,怀抱中的孩子则不到五岁。 照片中的女人,笑得好幸福。 雷聿纤直的手指支着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却又面无表情。 良久,他将资料放回怞屉中。 起身站立在落地窗前,只开了小灯的室内,月光照得他一身朦胧。 「雷聿!」 一道急促的吼叫随着无预瞥被打开的门板响起,邵守辰看到他,立刻朝他走过去。 「雷聿,我在电话里面发现——你、你没穿衣服!?」重要的大事请到一半,他硬是将舌头转了个弯。 在并不明亮的卧房里,他可以借着洒落的月色,看到雷聿只着了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柔软地服贴在他富有弹性的直挺躯体上,领口半启着,他清楚地瞧见那睡袍底下有着明显锁骨及平滑肌理,那么地…… 发现自己的思路走向诡谲邪恶的地方,一下子,他耳朵都烧起来了! 雷聿瞥他一眼,出声招回他的魂。「敲门是最基本的礼仪。」 「啊?」邵守辰回过神,转头望了一下还在细晃的门板。「这……我是有要紧的事……」所以忘了。 视线忍不住又落在他美好的颈项,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感觉喉头好干渴,急切地吞了一口口水。 虽然身高没矮自己多少,但他的骨架比起自己却稍嫌纤细,肤色也偏白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的皮肤看起来很好摸,好细致的样子;他一定不喜欢晒太阳,反正他这么有钱,大概也都是做些室内运动……他好象才刚洗好澡,头发有点湿湿的……啊啊,要滑下来了。 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雷聿的颊侧顺流而下,在他无形的魅力中更增添了万分。邵守辰的思绪似乎被这情景阻塞住了,他心中一荡,反射性地抬起手,把那美丽的透明液滴接落在自己指上。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怔了下。 雷聿徐缓地抬起眼凝视着他,没有言语。 邵守辰慢了半拍才发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怪异,他僵硬地收回手,感觉那水痕融化在他灼热的掌心之中。 「我只是……不想让它掉在地上……」那么漂亮的东西……他想解释,一开口却又惊觉他闭上嘴应该会比较好一点。「呃……你、你身上有点香……」才警告自己别多言,被那围绕在呼吸间清新的沐浴气味给一搅和,马上又胡言乱语起来。 他认识的雷聿,是优雅带着邪魅的;有时也是冷静果断的;更甚至,他是深沉不可知的。 这是头一次,他看见了别种样貌的雷聿。褪去了那一贯规则整齐且遥远不可侵犯的外壳,眼前俊美绝轮的男人,微乱的发柔布额前,薄雾般的黑眸隐隐闪烁,略湿的水痕划过他胸前,他优美的唇色似乎在笑…… 太刺激了! 他从来没想过,和自己同性的成熟男人身体,居然会对他产生这种致命诱惑。 入目的景象直接冲击到胸腔,邵守辰的心脏剧烈地紧缩了下! 他冷汗涔涔,压不下脑海中骤然跳动的。 「你打算就站在这里到天亮?」寂静的气流,被一句低吟给扰乱。雷聿看着他,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但仍一点反应都没有显露。 邵守辰一震,在心里暗恼。 他简直跟流着口水的狼没两样了!正经的事被他丢在一旁,脑袋里转的尽是些龌龊玩意! 他何时变得这么下流、这么不能自我把持了? 太丢脸了!再不振作,岂不是要让雷聿看笑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肺部饱和到快炸了,才又重重地吐出。 重复了好几次后,他开了开眼。 再望向雷聿时,他黑色的眼瞳已经恢复清澈。 雷聿微微一笑,似是很满意。 「你笑什么?」邵守辰薄怒,那种笑容让他感到有点狼狈。 「你说呢?」雷聿不答反问,笑眼迎上他的尴尬。「你来找我,只是想斗嘴吗?」没有继续之前的气氛,他询问他来卧房的目的。 邵守辰不甘地睇他一眼,手伸进自己长裤口袋,他把他的重大发现递给他看。 「这里被窃听了。」顿了一顿,他又道:「我怀疑可能有内奸。」 「喔?」雷聿只把视线停留在那黑色的圆形窃听器上一秒,随即悠然地转过结实精瘦的身形,坐向身后的沙发,没有半丝惊讶之色。「那不是你装的?」他挑眉,扬起嘴角。 邵守辰真被他气死了!他那么认真,他却翻以前的旧帐讥剌他!是,他几年前追踪他的时候,也曾用过这种方法,不过那跟现在谈的根本是两码子事! 他咬牙:「我是在跟你讨论严肃的事情。」不要一直把话题扯远! 他还没三十岁,这么年轻,要是被气到脑溢血就不好了。 雷聿垂眸低笑。「你就凭这个断定我身旁有内奸?」好薄弱的证据。 「你的行踪只有身边的手下才知道,在旅馆的时候不说,因为我们两个一路上太引人注意,所以对方找上来是有可能的。但一开始为什么那些人会知道你那个时候会出现在百货公司?」他分析着。 「你有什么见解?」他知道他还有一串下文。 他接着道:「若不是有人泄漏出去,就是跟别墅一样被窃听。再说,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预料中的事,那么为何电话里会有窃听器?除非是在之前就被装上了,否则就是有人混在你附近暗中替对方行动!」 雷聿揪着邵守辰正色的面容,良久后,他半敛眼睑。 「我相信我的人。」淡淡地,他吟出一句。 邵守辰愣住。言下之意,是在说和他的手下相比,他比较不值得信任吗? 「我不管你相信谁!」一股不受重视的火气涌上来,他怒道:「我发现窃听器是事实,可能你在策画的某些秘密都被顾东延给掌握,以目前的情况而言,你不能再这么自我!」 原来他有感觉到他在私底下做些什么。 雷聿侧首睇着窗外,就是没有跟他目光相对。「或许是别墅的戒备有漏洞,所以才让人做了手脚。」 「要真如此,歹徒大可趁你睡梦中一枪毙了你,何必费神装窃听器?」他若是顾东延,绝不会选择如此拐弯的做法! 「是吗?」雷聿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的说法没兴趣。 怎么他今天觉得雷聿特别难沟通? 邵守辰紧皱着眉。「我知道我可能没办法让你信赖,但还是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听进去,我是很正经的。」他棱线分明的轮廓绷紧。 正经?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雷聿总算移动视线看着他。 「我也是很正经地警告你,我不会随便听信外人的话,而轻易地怀疑我的手下,请你不要再说出这种令人不悦的论点。」冷冽地否决掉他的好意,他将话说得十分无情。 外……外人?邵守辰睁大了眼! 有没有搞错!?他不接受他的劝告就算了,居然还没有道理的对他冷言相向! 原来他是双手呈上了热脸却贴到了他的冷屁股! 他以为他吃饱没事做?-是因为担心他才会站在这里! 难道他认为他也会害他吗? 可恶! 怒焰涛天,邵守辰将拳头撞得死紧。 「好,算我鸡婆!」他切齿地低语,没有多看雷聿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看来他是真的对他的态度动怒了。他就不会多花些脑筋想一想吗? 雷聿往后靠向柔软的沙发椅背,沉静地抬眸望向木质长茶几的一处角落。 「真是笨……」他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冷语。 窃听器,可不是只装在一个地方而已。 刑事局—— 偌大的办公室里,科长坐在计算机前面,按下密码,他打开极机密的电子信件,浏览过后,一双老眉霎时缠成死结。 「这家伙……」心思还真是缜密啊!果然是个狠角色。 可怜他那个直线思考的属下,完全被玩弄于掌心之中。 深深数口气,科长觉得好歉疚,对不起上司,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纳税人,培养了这么一个脑袋构造只有一条线的笨小子。 拿起电话,他拨了内线。 「我找侦查科科长。」接通后,他缓缓地道:「我接到通知,他已经准备好了……是的,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 要钓大鱼,当然要选择适合的上好鱼饵,只盼那比渔夫还聪明的鱼饵不会摆他们一道,让警方空等待一场。 又简短地讲了句话,科长才把话筒树下。 没几分钟,换成手机响。他从衣袋拿出来,按下通话钮。 「喂?德烈?」也该是时候了,科长在心里盘算这通电话来的巧。「他跟你这样说?那个乱来的浑帐……」这么笨,害他这个长官也觉得丢脸!「你别替他说话,我还不了解他吗……等他回来再说吧!」语毕,他重重地叹息,将手机关上。 真是的,一提到那小子,他连头部都隐隐作痛起来。 拉开怞屉,他拿出几颗普拿疼和水吞下,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摇摇光秃的脑袋,又忍不住地一连数了好几口气。 要是哪一天他被气得归西,大概也没人会感到意外。 哀怨再三,直到上了年纪的脸庞皱纹都可以挤在一起夹苍蝇了,他才动手回复刚才的电子信件。 万事俱备,现在,只欠东风。 第八章 我很快就可以帮-们报仇了……只要再等一下子…… 就算穷尽所有…… 我也…… 面对着落地窗,他看到自己应该没有心的脸孔上又出现了哀伤的颜色。 「扣扣。」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沉寂的气流。 「进来。」陰冷的男声低语。 「老……老板。」一名战战兢兢的男子推门而入,就站在门旁,力持镇定。「我们从德国走私的枪枝,已经在今天凌晨被警方查扣了。」 「什么?」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缓慢地回首,僵冷有如亡者的毫无表情,睇视低着头的属下。 他颤了一下,差点就要夺门而出。「据情报指示,我们这批货会被发现,是因为……是因为有个姓雷的提供警方线报。」 「是雷聿吗?」顾东延-起了眼,他没想到雷聿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反噬。 「这……好象是。」他抖着唇。「南部的买方知道这个消息,刚刚通知我们,限期我们一定要准时交出交易的枪枝……不然……不然他们就……」过于害怕,他说不下去。 「一群饭桶!」顾东延怒喝一声,震得人耳朵发疼。 在道上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属下之后要说的代表什么。 哼,想利用别人来对付他?姓雷的小子未免太天真! 「还有,」属下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视死如归。「雷……雷聿放出了风声,说……说……」 「说什么?」顾东延盯视着他,已经对他言语上的拖拉十分不耐。 听出老板的语气不悦到了极点,他连忙接下去:「他说,他手上握有的筹码绝对比我们多,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他一定恭候大驾。」语音颤抖地说完话,他反射性地缩了下肩。 顾东延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是转身对着窗外,而后朝着那洁净的玻璃窗扬起嘴角。 他笑得极其陰森。 「他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意思不邀请他?」喃喃低语后,他面若霜寒地道:「派人去把他抓回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筹码!」 他有不好的预感,真的。 虽然他一点都不迷信,但…… 「不要再跳了!」邵守辰受不了地大叫一声,-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右眼,直想拿个胶带把它贴起来算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皮跳了一整个上午,就快要怞筋了还不停,弄得他好象颜面肌肉失调似的,还发神经地对自己大动肝火。 「烦!」还没跳够?低咒一声,他索性抬起手把不听话的眼皮给压住。「我看你怎么跳……」 他走出客房,刚好看见雷聿从楼上书房走下来- 着单眼,他就站在原地,视线一直锁着他。 雷聿穿著一袭笔挺的深蓝色西装,颀长的身影仍是配合着闲雅从容的动作。 他当然知道有人在瞪他,只不过他当作没看见。 沉稳地步下楼梯,他直接越过邵守辰身边,又往下走。 当他不存在。 该死!邵守辰气愤地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视若无睹的前进。 「你要去哪里?」他沉声问,看着司机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雷聿一笑,非常优闲。「我要去做最后该完成的事。」 邵守辰皱眉。「什么意思?」什么最后?什么该完成? 天杀的!他一定要把话讲得像听不懂的语言吗? 「就是最后的前置作业。」雷聿手臂轻挣,脱离了他的箝制。「只要我今天出去一趟,很快就可以和顾东延面对面地交手。」他十分有自信,彷佛已经算好了一切未发生的程序。 「你做了什么?」邵守辰逼视他。虽然他早就知道他没有对他坦白,但还是痛恨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我什么都还没做。」雷聿微笑,依然不急不徐。看了下腕表,他道:「我得走了。」话落,步伐都还没跨出去就又被拦下。 邵守辰站在他跟前。「我也要去。」 「我不能答应。」他正视着他的专注。「还不到你出场的时间。」 「那什么时候才到?」邵守辰不悦。「你说要利用我,却也只是让我在一旁冷眼看着你的行动,我不能接受!」连要做什么都不肯跟他讲,他留下来到底有什么用? 雷聿凝睇着他。「你如果想让顾东延露面,就得听我的。」 一句话堵死了他的急躁,邵守辰僵住。 如果他跟去,又会坏了他的计画吗?那他还有什么硬要跟着的理由? 可恶! 至少,至少让他知道他究竟在打算些什么可以吧?他不想老是被蒙在鼓里! 「那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他问,眼睛直看着他,不容许他回避。 雷聿望向他那双毫不隐瞒心思的眸,随后,他牵起一抹邪魅的笑。 「拿去。」从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他递给他。 邵守辰愣住。「你……」 「如果你有耐心,我会说给你听。」语毕,他绕过他身旁走下楼。 「喂!」邵守辰怔了一下才有反应,他对着他上车的背影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敷衍他吗? 雷聿没有因为他的呼叫而停留,坐上了黑色的高级轿车后,就直接开走。 邵守辰不服气地握紧了掌中的手机,很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又担心自己真的会搞砸了雷聿安排好的事情。 恼火地抓了下头,他瞪着手里的东西,怎么也想不透这是代表些什么。 想不出来就觉得烦,他开始在走廊上踱步起来。正当地想把手机直接丢到太平洋去灭顶时,突然地,它响了起来。 没料到居然会有人打来,邵守辰吓一跳,连忙按下按钮接通。 「喂?」 对方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响起低沉醇雅的男性嗓音: 「我问你……」他的语气好内敛,听不出半点思绪。「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雷聿?」邵守辰错愕,他紧抓着手机。「你在搞什么?」他已经一头雾水了。 「我正在说你想知道的事。」 「你刚怎么不讲?」现在打电话干嘛?太诡异了! 雷聿低笑,只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他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你觉得人性本书,还是本恶?」他又问。 邵守辰不能理解。「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他对着话筒吼叫,已经再也受不了这种循环的态度。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雷聿轻声说着,语调却显强硬。 「我、我当然觉得人性本书!」气急,邵守辰没想那么多就直接咆哮出来:「就连你这种恶劣的人我也知道你是善良的!」 「喔?」雷聿沉笑。「就算我老是在耍手段,你也这样认为?」 「没错!」他没有犹豫。 「就算我拥有黑道背景?」 「没错!」 「就算我的立场与你为敌?」头一次,他和他说话放柔了声。 可恶!他又在怀疑他的话!邵守辰彻底失去耐性,没有心思去注意他讲话有多温柔,只是大声吼叫出之前的保证: 「即使你老是在耍手段,我也认为你有纯净的一面!即使你拥有黑道的背景,我也明白你本质上是个好人!即使我的立场与你为敌、即使你没办法信任我,我也仍旧愿意选择相信你!」 他对着手机喘气。虽然没有经过思考,说出的全都是真心话。 话筒的一方沉默了好久,然后,传来了一阵低哑的笑声。 人性本书吗?他甚至认为他是善良的……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容忍你缠着我六年了。」雷聿彷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可却又一字不漏地听进了邵守辰的耳里。 邵守辰没来由地脸一热,他更火:「谁缠着你?你别净说些废话!」 雷聿只是轻笑着,直到又有人要忍不住发飙了,他才慢慢地开口: 「你会钓鱼吗?」 「啥?」邵守辰一口气差点呛塞住。「你为什么要一直问些奇怪的问题!?」他想不透,钓鱼跟人性本书的关联在哪里? 「要钓到想要的鱼,就得用合适的饵。」雷聿微笑,语淡言轻:「若把顾东延比喻成鱼,那么,你认为什么才是能引他上钩的饵?」 「那当然是——」邵守辰脑筋里打了好几个结后,整个人突然僵硬住,他-大了眼。「你、你的意思是——」 「叽!」地一声噪音冲进他的耳膜,类似紧急煞车的尖锐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雷聿!」他急得大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雷聿!?」他握着手机的大掌已经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跟来了吗?」缓缓地,雷聿的声音传来。 邵守辰没空闲想答案。「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那个煞车声是怎么回——」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条件吗?」他淡淡地笑语,一点都感觉不到紧张。 「你旁边是谁在说话?」他惊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吵? 有些躁动不安的气流透过通讯,整个掩盖住邵守辰的心跳脉搏。几乎是同时,他听到雷聿非常低柔的叮咛: 「不要鲁莽行事,你做得到吗?」 话才说完,雷聿那方就掺杂了几个人的怒骂,跟着,碎裂声混着噪声响起,通话也到此结束,电话那一头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即使根本没有线索,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邵先生。」 身后的叫唤让他停下脚步,他回首一望,是以前就常常跟在雷聿身边的两个手下。 其中一人打开手中已经连上线的手提电脑,将屏幕转向邵守辰。 液晶屏幕上显示了像是街道图的区块,然后,有一个红点慢慢地移动中。 「少爷吩咐,从现在开始,由你来对我们下命令。」另一名男子道。 邵守辰瞪着那抹红闪半晌,终于想到那代表着雷聿身上的发信器! 「妈的!」顾不得口出秽言,他抓过手提电脑,额上青筋直爆。「准备车子,我要去追!」 男子闻言,便马上步出门口。 邵守辰则死盯着那在屏幕上闪耀的美丽红点,气得差点咬断牙根。 可恨、可恨! 这就是他最后该完成的事?他想藉此见到顾东延? 那也要等他有命才能如愿! 这计谋根本烂透了! 什么钓鱼?什么鱼饵? 去的见鬼条件! 他都可以这么胡来,他也绝对不会管什么鲁莽行事! 他一定气得快发疯了。 他可以想象,那一张端正的面容会怎样因为怒火而胀红冒烟。 雷聿低笑,长指抚上额间。 遭绑的境遇并没让他有多少慌张害怕,甚至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只能用「愉悦」两个字来形容。 这使得绑架他的人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还有心情笑?」不透光玻璃的轿车当中,其中一名坐在他身旁拿枪挟持他的男子,沉冷地朝着他低语:「等会儿见到老板,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枪口就顶在背后,但雷聿却仍是自若地勾起嘴角。 「你可以拭目以待。」他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把眼前几个暴徒放在眼里。 他毫不畏惧的态度,让车上几个男人心中开始动摇起来,他们无法得知,自己的老板到底招惹了怎样的对手,又握有什么样的把柄,否则怎会如此自信?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老板有多残虐,之所以会在他手下做事,全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卖军火贩毒品,堆积起来的金钱多到让人为此一搏,不过若说要真的替老板卖命,那又另当别论。 一路上都不再有声响,各人心怀鬼胎。 车子驶入一处环海的偏僻山区,彷佛转不完的弯似的,道路不仅蜿蜒,也显复杂,太多的小路交错,没有人带领,还真不知这山区能藏有什么古怪。 几分钟过后,总算有一点人烟的迹象。先是一道大铁门横瓦在前,坐在前座开车的驾驶拿起通话器低语了几句,那看来固若金汤的黑色铁门应声而开。 铁门后连接着一条笔直道路,而路的尽头则有一栋两层楼的独栋洋房。 车子开到门口后停下,雷聿被几个人带下车,进入了屋内,随后上楼梯,引到一间摆设冷硬的大房间。 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大地毯,背光的地方有着一张原木大桌,而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房中气流霎时绷紧,似要凝结成块。 雷聿望着那缓慢靠拐杖站起的身影,勾起唇色泛出魇魅的冷笑。 「我们终于见面了。」 掀底牌的时刻到了,赌局,就要结束。 「就是这里没错吧?」 邵守辰望着有一段距离的大铁门,比对着液晶屏幕上微弱的红闪光,一颗吊得老高的心总算微微地放松。 什么狗屁发信器,烂得要死,一上山区就要亮不亮,好几个路口都「没路用」 地收不到讯号,要不是泥路上有轮胎痕,他不知道还要绕多少冤枉路! 顾东延这老狐狸,弄了个这么隐僻的据点,难怪他们警察老是抓不到人! 不过,狡兔有三窟,制造毒品的工厂大概不会往这里…… 「咦?」远处的动静让他伸长了脖子。「怎么回事?」 他看到黑色的沉重大铁门被打开,然后,是一辆轿车急速驶出。 由于车子使用的是不透光的玻璃,所以他看不到里面坐的人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车上的人非常紧急。 「赶去投胎啊……」他啧一声,将视线焦点放回眼前的建筑物。看着屏幕上那停留不动的红光,略略思考,他把手提电脑塞给坐在前面的雷聿手下。「我要进去,你们可以不用跟了。」 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微愕,他转首问向邵守辰。「你要进去?」 怎么进?飞天遁地还是隐身作法?对方门禁这么森严,想要硬闯根本不可能,难道要套交情搞贿赂? 「不进去坐在这边干嘛?」光是眼睛瞪着人就会出来吗?他没那么多时间窝在车上纳凉。邵守辰瞥他一眼,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写了电话的纸条。「打这个电话,找一个叫江德烈的男人,然后叫他联络老大,找人来包围这里。」话一说完,他就急着要下车。 「啊?」太……太快了吧?不先想好怎么应付,就要单枪匹马的直捣黄龙吗?男子反应不过来,嘴巴张得老大。 「照做就对了!」怎么雷聿的手下脑筋这么迟钝?打开车门,他胯下长腿。 「等等……」在驾驶座的另一名男子连忙回头制止,觉得他这样实在太冲动。 「还等啊?」邵守辰不耐地皱眉。「再等下去,你们少爷就要去见阎王了!」用力地关上车门,他阻绝掉那些婆婆妈妈的话语。 车上的两名男子同时愣住,都觉得少爷这个朋友实在是……跟少爷的个性南辕北辙…… 怎么办?他这种突兀的命令他们听是不听? 邵守辰朝着那黑色的大铁门走去,在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上,锁眉瞪视那沉寂且明显不欢迎客人的独立建筑。 不过很快地,他抚着下巴笑了。 太过拐弯抹角不符合他的风格,转动脑筋也不是他惯用的招数;事态紧急,等搬了救兵再来,他大概早就烦得口吐白沫;还没开始就先害怕,他就不叫邵守辰了。 所以……不入虎袕焉得虎子,这虎袕……该如何进入呢? 停下脚步站立在高耸的铁门前,他挑高了眉。 想到雷聿叫他不要鲁莽,结果却把自己当饵故意被抓走,他体内素来不安定的反骨因子开始迅速蔓延。 哼。 深深吸口气,然后,他圈起手放在嘴旁,朝着对方的阵营大声一吼: 「毒——鲨——你给我出来——」- 亮的喊声回荡在宁静的山区里,媲美立体音效,气壮山河。 远处,还没离开的两个雷聿的属下,听到这一声响彻云霄的呼唤,难以相信地互望一眼,错愕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们不再犹豫停留,很快地踩下油门开车下山,准备到通讯好的地方打电话求援! 气止,声停,邵守辰满意地收工,看着眼前几个被他狮吼而引出来的「敌军」。 「我没有武器。」他学着双手,对着他们的一脸警戒,扬起唇嘻笑。 很容易进吧? 方法简单,成效迅速,还外带正大光明。 而且,一点都不花脑筋。 第九章 「居然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闭嘴!」 「说说也不行?」邵守辰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对着身旁恶狠狠斥喝他的人,不客气地冷停了一声。 睨了眼脚底下的楼梯,他很不平衡。 这社会真不公平,卖毒品害人不浅的家伙,住的是占地百坪的楼中楼别墅;而他这种除暴安良的好国民,居然还得月缴万元以上租间破公寓。 若是被个案件也能有奖金百万,或许他就可以比这些黑道中人富有……去去去,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民保母,怎可愧对国家栽培、长官期许,产生这种要不得的邪念? 再看一眼已经失去自由被铐住的双手,他又不小心地去在意手铐的厂牌问题。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横亘在他面前。 不过嘛……一个人要在两个星期之内被绑架两次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他应该骄傲一下下…… 不是才告诉自己有重要的事吗?连他自己都想训诫自己啊! 赶紧消灭掉心里的胡思乱想,他已经不知不觉被带到二楼走廊最底的房间前。 望着木门,他像是被罚面壁思过般呆站着。 「你不是要带我进去?」他微感困惑地出声提醒身后挟着他的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走到这里就不动了。 男子很快地恢复略显犹豫的脸色,不悦地皱眉低唱:「安静点!不要一直说话!」没见过这么长舌的阶下囚! 邵守辰没看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和惧怕。拢起眉峰,他狐疑地睇向眼前的房门。 要进这房间,真那么可怕吗? 顾东延怎么说也是他们老板,虽耳闻他行事毒辣不留情,但对自己下属也是如此吗? 若连共出入的手下都对他怀有一分戒心,那一旦头子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大概也都留不住吧?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拿走该拿的而后鸟兽散,任凭他们的老板陷入险境,说不一定还会扯他后腿,而不会想到要誓言护主。 做坏人做成这样,其实也满悲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哪有不自私的?什么义气,生死金权两当头,可能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吧!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雷聿俊美的脸孔。 若是雷聿身陷危机,他会有什么反应?唔,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范例,他这不是来救他了,很有义气吧! 想着想着,他竟开始希望雷聿称赞他了。 嘿嘿嘿…… 「笑什么?我叫你敲门你没听见?」身后的男子不耐烦地唤回他的神游太虚,实在受不了俘虏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是是。」邵守辰撇了下唇,只觉这男人太没胆,连敲门这种事都要人代劳,他就不信顾东延是长了什么血盆大口、三头六臂,吓煞了这些人。 举起手,还没触到门板,门就「咿呀」一声,先一步地被里面的人拉开。 邵守辰一愣,才抬眼,就对上了那张令他几个小时前险些恼火到毙掉的俊美面容。 他心脏猛跳了一下,这才发现憋了好久的气终于放松。 他平安无事,一点损伤他没!不管哪路神明,感谢-的保佑。 「我担心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来作陪了。」拉起一边嘴角,邵守辰像是在说「你别想自己甩掉我乱来」。 雷聿睇着他,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点都不惊讶。 「感谢你怞空前来。」他勾笑,眼睛里闪耀着某种思绪,轻缓出招,拨回他的得意。 两个人对望着,彷佛旁若无人。 「还聊什么天?走!」门后出现一名留着胡子的男人,他喝退杵在门口的邵守辰,正要带雷聿出去。 推着邵守辰的男子忙道:「还有这个警察怎么办?」要杀还是要留活口? 胡子男人回头望一眼,只看到拿着拐杖的背影没有言语地缓缓扬手指示。 邵守辰偷眼看了下,虽没见到样貌,但从他们的态度来推断,几乎能确定那人就是顾东延。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如传闻中那样陰狠,那微驼的身影,不知何故,反而让人觉得好孤寂…… 胡子男人接到指示。「全都抓到后面仓库关起来!」 邵守辰隐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望向雷聿,只见后者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怎么…… 他错过了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门外的人才落锁,邵守辰就忍不住出声问道。 「有吗?」雷聿环顾着这差不多十坪左右的空荡房间,不是很认真地开口。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他不是很恨你吗?」他还以为他一定会被重刑折磨虐待什么的……不过幸好没有。 「他留下我,大概是打算对付整个雷氏。」填给他一个响应,他依旧顾着打量周遭。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跟我坦白?」看到他敷衍的态度,他气得横眉竖眼。「你不信任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不要对我说谎!」他不要求他掏心挖肺,但,最少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对他诚实! 雷聿缓慢地转首凝视他,虽然他仍是一贯地闲雅,但隐隐灼烧的薄怒还是透过彼此牵扯的气流,传达到了邵守辰身上。 「我不信任你?」他对于他又提及这个论点似乎极为不悦。「如果你肯思考,就可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他陰沉地说道。 邵守辰愣住,彷佛又看到了另一种样貌的雷车。他惊讶得忘了开口,才眨了下眼,就发现他又将情绪全部敛藏起来,刚刚那幕对话宛如是自己无聊发的大头白日梦。 他诧异,亦十分不解。「你不是只是因为要抓到顾东延才这样做?」 他之前明明勃不是这样说的,怎么现在又不一样了?那他费尽心思,千回百转,究竟是为了劳啥子怪理由? 「我没那么说。」雷聿坐向身后唯一一张椅子,视线放在自己被铐的双腕。 什……什么啊?他简直……就像是在耍无赖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邵守辰完全胡涂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我自己去找答案,不如现在就直接告诉我。」他站到他眼前,干净的眼睛直瞅着他。 雷聿抬起优美的双眸对上邵守辰的坦诚,忽地,他笑了。 啊?邵守辰傻愕,看到那绝美的笑容并没有感受心情转好,只觉得他变脸比他那个年轻的阿姨还快上好几倍。 「你……」 「还记得我说的附属条件吗?」雷聿问,悦耳的声音又低又沉。 「记得……」第一是不准鲁莽行事……他不会想现在跟他算帐吧?都已经被抓起来关了,难道要他凭空消失再重来一次? 「你想知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吗?」他倾身,半掀眼睑。 邵守辰无故地心悸了,猛然窜起的呼吸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他笑得愈魅人,就表示心里打的算盘愈诡异。 「什么?」他降低声量,也开始神秘兮兮。 雷聿一笑。「本来,那只是这整件事情中的附带结果,但,我不满足了。」 「然后?」他望着他,还是一头雾水。 「然后……顾东延的事情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他笑得让人彻底着迷。「计画转变,首要易拉,我的目的,不再是那么简单。」 这样还不简单啊?他拐那么多弯,扬得他脑子都缠成死结了,却还是半点也没听懂。 「结论?」邵守辰张大眼,等待他划下句点。 雷聿有意无意地轻启唇瓣,却又一个字也没讲,教人发急。 「你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邵守辰忍不住皱眉催问。好奇怪,雷聿说的这一串话,让他有种……被人盯锁住的不舒服感。 就好象是一张没有空隙且静候多时的网,正待收线擒捕某种难得的猎物……背上起了疙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真的很怪,他甚至好象可以略略看见,那猎人挂在脸上喜悦的笑有多么……心机深沉。 「目的……」雷聿弯起美眸,柔润的唇线牵出一道完美的弧。「你自己慢慢想。」他斩断他的期望,没有把层层的问题做个解答,反而又去了好多个问号扰乱那本就单纯的思绪。 他……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嘛!邵守辰整个人僵住,恼怒泉涌上来,他咬牙: 「耍我很好玩吗?」 「还不错。」雷聿垂眼低笑,俊美绝轮却又陰险狡诈。 「能娱乐你是我的荣幸。」他从齿缝当中迸出字句。动嘴,他一向处于下风。 动手的话……呃,好象也讨不了好。真悲惨。 「我很想谢谢你,但是……」雷聿叠起修长的腿,往后靠向椅背。「与其花时间做言语上的争论,不如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如何,邵警官?」他姿态优雅,表明不想唇枪舌战。 重点是,他已经成功地将邵守辰的注意力转移,他肯定他已将最先质疑的问题,忘了个一乾二净。 真令人愉悦,不是吗? 邵守辰的确忆不起他一开始在怀疑些什么,休只觉得似乎有哪里衔接不上。 想要好好厘清思索,却又只能翻出一团乱。甩了头他决定先处理前的危机。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毁约,答应不要莽撞,却又跟着来捣乱。」他抬起下巴,气定神闲。「其实,我这次可是有备而来。」他嘿嘿笑着,被铐的双手从腰间皮带怞出……一支发夹。 喔……真聪明。雷聿淡然地瞧着他一脸光芒。 「这是我临要赶来前,看到那个怪女……咳,看到你阿姨,然后跟她要的。」 邵守辰晃着手中的黑色细长发夹。「秘密武器。」 「火力还真强大。」 「你少说一点讽刺的话会怎样?」邵守辰差点大吼,憋着气低道:「先把手铐解开再说。」他递给他。 雷聿拿起发夹靠至唇边,和上次同样地折弯。 他大概不会想到,若对方用绳子绑,这「秘密武器」就成了无用废物……不过,他可能也藏了什么利器在身上,他了解,他并不如表面一般有勇无谋,只是碰到了他的事,总是会多几分冲动失控。 邵守辰曲起腿蹲在他眼前,将双手学着,一副侍卫朝圣的模样。 雷聿瞅着他,似在沉思些什么,没有动作。 「干什么?」净看着他做啥?邵守辰一脸怪异。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养一只大型犬也不错。」他微笑,将发夹插入他的铐锁孔洞之中。 邵守辰瞅着他转动里面的弹簧,蹙眉无法理解他语里的含意。怎么又扯到养狗……这家伙说话就不能直接些,老要他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好累啊! 解除了他腕上的束缚,雷聿转而解起自己的。 「你所谓的『有备而来』就是这样?」真是贫瘠的装备。 「你好象喜欢把我看的很笨?」邵守辰转动自由的双手,英眉挑的半天高。 「我称赞过你有大脑。」已是极为宽善。 「我怀疑你话里的诚意。」邵守辰怞动脸皮,决心不跟他做这种铁定惨败的口舌之争。「我已经报了警,你是要待在这里等救援当人质任人宰割,还是要出去凑个热闹?」他扬起笑,俊逸的轮廓充满跃动细胞。 不用言语,也可以明显知道答案。 雷聿低笑,拿开自己腕上的手铐。「我们头一次意见相同。」 「那就放个鞭炮来庆祝庆祝吧!」他朗笑,将暗藏于鞋子当中的几个小纸包取出。「把你的打火机给我。」边说,他边从纸包拉出一条细布绳做成的引线。 雷聿侧首观看。「这是『鞭炮』?」 「在旅馆那时候不是夺下一把枪?如果直接把它带来,肯定会被他们收走。」不一定还会往他身上射几个洞,曝成干尸以示警告。「既然不能带武器,那就利用子弹里面的火药做些花样。是有点寒酸,但功用可是很大。」他就是料想到有这种情况,所以才做了这种小型爆裂物。 七年的警察经验可不是白搭,这不是用上了? 雷聿俊雅地笑。在专业上,他的确有其精明的一面,否则他的战功不会如此彪炳;只希望他的智能能分配一些在其它太过于贫乏的部分。 不过……维持着这种只在他面前愚笨的样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邵守辰瞅着他诡谲的笑意,再次感到一阵恶寒在背后升起,反射性地回头一看,当然什么都没有。 神经过敏吗?他很快地将这个疑问丢到脑后。 「打火机。」他伸手要。 雷聿缓缓地从口袋中取出,顿了下道:「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身上一定有?」 他从他手中接过银色雕纹的打火机,-起了眼笑。「可别忘了,我对你的事情了若指掌。」 雷聿微怔,笑得。「谢谢你对我如此关怀。」 啊? 「谁关怀你!」火烧狮子头,他整张脸迅速爆红,紧急澄清否认。「你不要又把话题扯来扯去,害我没办法专心。」强硬地佯装镇定,他来回看了看,走近唯一的窗口,将装有火药的纸包塞在铝条的空隙中。 走门出去,会被逮个正着,只好委屈一点爬窗了。 拉着长长的引线,他和雷聿也站到最远的角落去。 「好象马盖先。」要点火之际,邵守辰喃语。他以前可是忠实观众。 「嗯?」雷聿难得地不懂。 「你没看过这个影集?」他讶道,随后想到他的生长环境,扬起笑,刚毅的脸部线条顿时不自觉地温和。「不知道有没有影碟,找到了再带给你看。」他很自然地说着。擦下打火机,他将引线端点着。 火线开始窜走,雷聿却只是看着他。 「把耳朵-起来。」邵守辰开口催促,却见他动也不动,索性背过身面对墙角,缩起肩膀,一手掩着自己耳朵,一手将他纳到自己胸前让着。 雷聿俊美的脸上产生了表情变化,但是人细微,这种紧张的气氛下,邵守辰根本无法察觉。 他迟迟没有保护自己的动作,让邵守辰略感焦虑。眼见引线就要燃尽,他一急,本来只是搭在墙上的手落到了雷聿的肩上。 他没有犹豫地将他的脸埋进自己肩膀当中,细心掩住。「碰」地一大声,火药也在同时引爆。 邵守辰衡量过份量,虽不及屋垮砖裂,但沙尘还是漫天飞起,空气中也回荡着适才爆炸的震动。 在一片呛鼻的灰沙之中,他仍是闻到了那属于雷聿身体上的麝香味。 有些微失神,触目的柔细黑发更是让他思绪荡漾。 怀中人体的温热提醒着他赶快回魂,他不愿教雷聿看轻他的为人,也绝不能让雷聿拥有受辱不被尊重的感觉…… 他放开手,只见那双可以慑人意志的晶眸缓慢地与他对望。 他在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像,那几乎就要隐瞒不了的情感无所遁形……凝视着雷聿,他依然无法从那张足以晕醉他的面容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怨恼自己这么容易被瞧透,但更恐惧一旦他全盘托出,这绝俊至极的笑容将会有离他而去的可能…… 忽地,他看见雷聿诱惑的唇轻轻勾起。 耳边残留着震爆过后的嗡嗡共鸣声,他好象讲了几个字,但邵守辰却完全听不清楚。 「什么……?」他下意识地朝他靠去,将原本就极近的距离更加缩短。 雷聿弯起魅眼,缓缓地侧首,唇片顿时刚过他微启的嘴! 邵守辰惊愕住!身体僵硬了十几秒,脑袋也空白了一整片。他猛地往后仰,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他吻到了雷聿!? 他的气息急促,他的思维断路;他冷汗涔涔却又在心底窃喜,他想要冷静却发现自我控制的能力已经化成一团烂泥! 是意外?是意外吗? 他瞪眼看着雷聿,只见到他自若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自己的大吃一惊比较起来,他跟个没事人般,彷佛一点也不在乎那不算吻的吻! 他没生气,也无所谓的忽略…… 是……意外吧……他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平抚心慌意乱的震撼,不自觉地恬了恬还留有淡温的唇。看到雷聿正朝他这边望来,他赶紧抿住嘴别开视线,差点咬到舌头兼扭伤脖子。 他活到这么大,当然不可能没有恋爱的经验,但这是生平第一次,他蹙脚得像个缺少脑浆的白痴,甚至比他年少情窦初开时更蠢! 他向来只会直线思考,喜好分明,情绪易懂,对一个男人拥有超越平常的心动让他困惑,他不知道这种感情定什么,所以只能一直否认;但当他明白了,潇洒接受且决心坦然面对,却又不知该从何面对起。 他之前所拥有的各种经验全都派不上用场,雷聿是个男人,所以他就用男人的方法来与他交手! 那、那……他没排练过会跟雷聿有这种亲密举措,他要怎么反应? 像雷聿那样当成不小心的巧合?真的是不小心吗? 要道歉,还是要放电?邵守辰忍不住抱头,他好想-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纯情,却也觉得如果真是意外巧合那会令他非常地失望…… 「你到底走不走?」冷淡的磁嗓打断他无谓的天人交战。 邵守辰抬起脸,发现雷聿已经拿掉断裂的铝窗站到外头去了。 「呃……」太快了,他还没怨叹完。 「你如果要继续待在这里等人来抓,那就自求多福。」丢下话,他先一步走离。 「等等!」邵守辰哪肯这样被他甩掉?他马上把自己胀到快爆的脑子进行删除,四大皆空,跟着他后面追出去。 他真的对那一个如羽毛般的吻没感觉,只是个上天的恶作剧、不小心的小小小错误吧…… 好无情。他用力地叹了口气。 当然,他不会看见,雷聿唇边那一抹邪气绝色的笑。 第十章 「怎么好象没有人?」邵守辰狐疑地从墙后探头出去张望,却发现洋房周遭半个人影都没有。 怪,真的怪,他进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些守门的跑到哪里去了? 「人总是现实的。」雷聿瞥一眼静悄悄的四周,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等一下!」邵守辰才闻言转头,就看到他不遮不掩地往外走。他大手一拉,扯住了他的臂膀。「你想出去送死?」他怒道。 「人都跑光了,要死也很难。」雷聿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径自往前。 「什么意思?」他追上去,还是没有放松警戒。 「顾东延的组织要垮了,他的手下不会跟随他。」因为他是个残酷暴虐的头子。 「他要垮了?」警察都还没到,根本也还没交手,他就不战而败了?「你怎么知道?」他急急问,串接不起目前情况。 雷聿沉默,他只是注视着前方,绕过树丛往主屋走去。 「雷聿!」邵守辰想知道答案想得不得了,见他又走回屋内,他吓一跳,忙奔到他眼前阻止他。「你做什么?」他压低声,真快被他的妄为给逼疯。 雷聿凝视他良久,缓缓启唇:「你不想知道毒品工厂在哪里?」 「我当然想!」不然他干嘛蹚浑水? ……好吧,他承认为了雷聿也是原因之一。 「顾东延可能放了些线索在这房子里,你不想去搜搜?」雷聿问道。 「那可以等警方来再说!」到时要把房子翻过来都没问题。说到这个,支持怎么还没赶到?效率何时变得这么差?邵守辰望向外面。 「等他们来,顾东延早就带着东西逃走了。」雷聿越过他,语气摆明不相信警方的办事能力。 「你……」面对他,邵守辰总是没辙。「这样太危险了。」他再次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前进。 握着掌中温软的,他禁不住出了汗。他和他的接触,每一次都短暂且疏离,要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他们不会一起行动这么久,他也没机会看到雷聿这么多种不同的迷人面貌,进而在心底对自己的情感坦白。 沉沦也好,溺毙也罢,他只希望赶紧落幕,不要节外生枝。 曾几何时,身经百战的他变得如此胆小,只是因为怕看到某人身上染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拥有的私心。 雷聿望着他,那明显的担忧刻画在端整的面容上,他并不是没看到,相反地,从很久以前就察觉了。 专注的清澈瞳眸锁得如此紧密,他时常都能感受到,他的视线里只有他一个人;对着他咧开嘴笑,对着他气得跳脚,对他的行为严正警告,对他的出现郑重以待。 不知何时开始,这追着他跑的警察,会跟在他身旁仅仅是为了担心他会受伤…… 他拥有一身可以瞬间击倒他的拳脚武术,但他却从不记得这点,每次都反过来想保护他。 勾起漂亮的嘴唇,雷聿笑得飘渺:「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他问着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沉淀过的语音听不出表情。 邵守辰一愣,他真的不了解他为何又这样问。 「你怎么……」 「回答我。」 「我……」他凝睇着他,对于他侵入内心的坚持无法抗拒,彷佛被他传递的某种意念牵引。没有考虑的,他也重复了先前的回答:「我当然觉得人性本书。即使你老是在耍手段,我也认为你有纯净的一面;即使你拥有黑道的背景,我也明白你本质上是个好人;即使我的立场与你为敌、即使你没办法信任我,我也仍旧愿意选择相信你。」 听到他的答案,雷聿眸底最深处泛起柔意。 「不后悔?」他要求他的承诺。 「不后悔。」他毫不犹豫地真诚给予。 雷聿笑了。 不属于闲雅,不属于冷漠,也没有掺入任何杂质,不同于以往的,他真心且不隐瞒地扬起酝醉至极、优美至极的笑容,响应眼前男人无悔的信任。 邵守辰差点被他惑住,他闪了神,忍不住将他高瘦的身躯拉近自己。 「雷聿,我……」 他好想现在就告诉他,他真的—— 「不准动。」 极陰冷的男子声音打断了他满心难藏的情意,就要预见清明的迷障被狠冽地破灭,接近解除的危机又森然扩大。 邵守辰和雷聿同时转首,看见一把枪直指向他们。 顾东延就站立在离他们不远处,面无表情地举着黑亮的手枪。 邵守辰迅速地半回身掩住雷聿,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极度地提高警觉。 这是他第一次和顾东延照面,奇怪的是,他给人的感觉好沧桑衰老,跟照片上那种陰毒绝辣、不择手段的形貌大不相同! 「警察很快就会包围这里,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他重喝,企图拖延时间,降服对手。对了,是眼神,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所以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毫无人性,宛如将一具行尸走肉注入了温暖的血液。 为什么?顾东延怎会有如此变化? 「我只要你身后的那个人。」他简洁地道。 邵守辰极惊,他下意识地看向雷聿,只见他漠然地就要往前移动,他倏地紧抓住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就怕他乱来。 「你赢不了的,届时警方大举进行攻坚,你就没有退路了,把枪放下!」他严厉地出声重叱,掌心冒出了冷汗,只盼救援能及时抵到。 「赢不了……」顾东延喃语,他缓缓地摇首:「……我早就输了……我要雷聿。」他将拿枪的手挺得更加硬直。 邵守辰只是抓着雷聿,没有半点空隙,也不允许自己失去冷静,他好紧好紧地握着他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指痕烙印其上。 他们没有武器,无法藏躲,后盾未达,话说得如此漂亮,但优势根本倾向对方! 「让我去,他要的只有我。」雷聿淡淡地说道,毫无恐惧。 「不准!」他骤然咆吼,完全不把指着自己的枪口看在眼里。 「你想要两个人一起死吗?」他微怒地抬眸凝视。 邵守辰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也无半分慌乱惶恐,反而突然地仰头哈哈一笑。 「死就死!」如黑珀般的双眼直视着他,拉起嘴角。「我们可以在下面做对没有分别立场的知己。抓着你,到地府的时候你才不会乱跑。」他举起他的手,一点也不肯放松。 雷聿晶魅的美眸当中投射出他不迟疑的坚决,他置生死于度外的洒脱,他毫无怨尤陪他下地狱的果敢;他宁死也不愿放开他…… 他是认真的,没有虚假。 呵。这种无可救药的笨蛋,到底是哪里吸引他? 雷聿猝不及防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压下邵守辰的颈项,将印上来不及反应的他! 这突如其来的吻一点都不如主人优雅,火烫湿润的舌尖没有一丝停留矜持,直接勾进邵守辰口中狂吮翻搅,深深地尝尽任何属于他的味道,贪婪得像是要吞下牠的灵魂,他的所有,他的一切。 邵守辰错愕地惊傻住!整个思路彻底被掏空,高大的身躯僵直如岗石。 他忘了该怎么呼吸,也记不得身处何地,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看着雷聿那傲慢半敛的浓密长睫,全盘接收他带给他的涡漩和急流,晕眩的神智意识被冲刷得尽数中断! 一不注意,他略松了雷聿的手臂。 雷聿趁这唯一的空档,敏捷地甩脱掉他的箝制,更狠冽振臂在他肩颈处赏了一记凌厉的手刀。 没有预料的重重袭击让邵守辰霎时蹲曲了高大的身躯。 「呃!」他抚着传来剧痛的后颈,切齿痛哼。这一掌下手没有留情,差点让他昏厥过去,锻炼过的潜意识反应强撑着死命捍卫的清晰意志,他无法使力,难以置信地看着站立在眼前的雷聿。 「你跟的够了,不用再跟了。」魅惑的笑淡淡扬起。「到这里就好,如果你敢有念头下地府找我,不论是什么理由,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他严重地警告。 「雷……」邵守辰额际滑落汗水,肩上的疼痛怞拉着他的粗重喘息。 「那个吻是约定,你这次一定要遵守。」他修长的手指轻触他发颤的唇,笑着洒下魔咒。 「不……不要……」他只能望着他朝顾东延走去,无能为力。「不要……不要去!」他断续的声音也挽不回他的脚步。 他不稳地深喘几口气,扶着膝盖想咬牙站起,布满水痕的脸庞爆出青筋,本来澄澈的眼睛整个,颈肩上的剧烈疼痛让他脸色发白,手脚也不受控制地自颤起来。 他用尽力气想移动步伐、想阻挠雷聿愚蠢的决定,身体却发软地怎么也不听话,他愤恨地咬破了嘴唇,撕扯掉雷聿留在上面的触感,然后看着顾东延带着雷聿坐上车远离…… 「啊——」他如同受伤的野兽放声吼叫,震动了空气,震碎了心口。 耳边传来警笛的声音,他霎时瞠大被汗湿的眼睑。 警方的人马总算赶到,他们很快地将别墅团团围住,并且在屋里找到邵守辰。 他不顾同僚的劝阻,执意要他们协助他上车追赶顾东延。 依着雷聿手下的计算机,警方一行人很快地追踪到顾东延的座车,他们飞车追逐了将近半个小时,被逼到一处海港。 那辆黑幕玻璃的轿车先是想冲撞警方的围捕,而后猛然地倒退,接着,有如慢动作的电影画面,完全没有煞车地掉进了湛蓝的汪洋大海! 落海不到一分钟,就在邵守辰的面前,车体爆炸,巨大的声响鸣痛了众人耳膜,散破庞大的纲铁零件,溅起无数的惊骇水花。 包括液晶屏幕上的红点,不复存在,灰飞湮灭。 「组……组长?」 阿灿拿着文件,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神游太虚的男人。 他已经叫了他好几次了,组长都不理人,到底还要在这里罚站多久啊?呜呜。 深吸口气,他豁出去了! 「组长!」大叫一声,连他自己都觉得吵。 眼前始终垂着头的男人总算有了反应,他极缓慢地抬眸,对上一脸喜悦的阿灿。 啊哈,回魂啦回魂啦! 「组长,这个……组长!?」他的欢欣鼓舞没有持续多久。 男人从座位中站起高大的身形,直接忽略掉阿灿的满眼期待,拿起外套越过他,跨出长腿就往办公室外走去。 「组长,你要去哪里?」阿灿急急上前询问。 男人沉默,径自迈开步伐。 「组……组长,我……这个文件……」 「放我桌上。」他只吐出一句话,低沉死板也毫无感情。 被他的语气冻结住,阿灿停下脚步,只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呆。 「跟你说吧,组长最近陰阳怪气的。」本来在一旁偷窥……咳,是观察,的同事丙上前,朝着傻掉的阿灿低语。 「对啊,自从上个月那件事情之后,科长不是还特地放了他大假?但好象一点帮助也没有。」一名女同事也趋近报告心得。 「还说那件事呢,侦查科策画那么久,本来以为这次肯定可以手到擒来,结果『扑通』一声掉到海里,人还是不见啦!」同事丁突然从众人身后冒出。 「哎哟,车子都爆炸了,那种情况下不死也残废,他们已经破获历年最大的毒品工厂,也查扣了好多走私贩售的枪枝和一大串军火名单,还不够满足啊?」真是太贪心了。 「就是不服气嘛!不然怎么会拼死命在那边捞啊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真有毅力。 「还在捞啊?」女同事惊讶问道。都一个月了耶!太久了吧。 「没了啦!上个星期就撤了,免得被有心人士在背后参上一本,说咱们警察『浪费国家社会资源』。」那就糗大了。 「你们消息既然这么灵通,那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阿灿阻断他们窸窸窣窣的闲话家常。「组长为什么会成了这副德行?」 太奇怪了,他们一向英明神武而且洒脱不羁的组长,居然化身为颓废派的首席崇拜者。不拘小节进阶到邋遢随便,悦耳朗笑转换为陰沉冷语,表情丰富变成了**僵尸,这种无法令人忽视的改变真的很诡异啊! 「谁知道?」同事丙耸肩。「他卧底破这么大的案子,上头赞誉有加,还颁了奖章给他,成了英雄,英雄都是孤独的吧?」他随口乱掰。 「你那什么狗屁论调。」没根没据地瞎扯。同事丁皱眉批评。「好象是因为雷聿也落海失踪,所以组长才这么心烦吧。」总算有人认真。 「是因为最大的敌手一下子消失,所以无法适应吗?」女同事好奇。不过啊,世界七又少了个美男子,真令人心碎。 「敌手?可这次行动,上头不是说是组长和雷聿一起合作的?」一个负责对外联络警方,一个负责内线引诱做饵,这么天衣无缝的破案组合怎会是敌人? 「是啊,我也是这样听说的。」还听说组长以前老是跟着雷聿是在培养之间的默契。真是太厉害啦!连他们都瞒过了,还以为组长只是吃饱没事做,原来是在计画大行动。 「那……不就表示雷聿其实是组长的朋友?」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众人静默。空气沉重地压落下来。 「原来,组长会变成那样……」阿灿恍然大悟道:「是因为……伤心啊……」亲眼目睹自己的朋友在眼前身亡…… 好可怜,鸣呜。 买了几罐啤酒,和一包进口洋烟,邵守辰开着车在滨海公路上奔驰。 驶到一处无人的海域停下,他拉好外套宽大的衣领,拎着啤酒就走下车。 踩着细沙,他踱步在夕阳西落的橘黄色沙滩上,直到海水浸湿了他的裤管,他才停下来。 大手拉开啤酒的易开罐,他先昂首饮了一口,随后倒转铝罐,将其余的酒液往海中洒去。 一罐空了,他再开一罐,同样只喝一口,将其余的倒入海中。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酒……」他低语。「我陪你一起喝,将就点吧。」 望着那没入海中的黄色液体,他看着浪花拍打过来,然后没有遗留地带走。 几罐啤酒全都依样画葫芦地被扫尽,他也不管身下是海水,就弯着身子坐下。拿起一个空罐,他将之半埋在身后的干沙里,从衣袋里掏出进口洋烟,他撕开包装,取了一支出来,接着又伸手进外套最内面的怀袋,取出一块用蓝布包裹住的东西。 拿掉银蓝色的绸布,里面是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牌子……」看着细长白烟上那一环英文字,他有些失神地自喃。 将于点燃,他插在罐口拉环上,任由那袅袅烟雾升空至气流当中,缓缓散去。 湿咸的海水味增添了一股淡淡烟草香,他只是坐在原地,将打火机细心地握入掌中,不让它碰沙沾水,静静地等待那烟烧尽。 他曾经觉得讨厌烟味,但现在,他好怀念啊…… 混合着那浅浅、浅浅的麝香,他真的,好想念。 海水弄湿了他的裤子,他一点也不在意,只觉得这样好象可以跟那家伙更接近一点…… 「你还是不准我去找你吗?」他掬起水在手心,好沉地说着。 他已经就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见他的渴望,忍不住触碰他的幻想,忍不住凝望他绝轮的笑容,忍不住拥抱他的身体……透明的海水从指缝中泄走,他半垂着眼睑,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着前所末见的脆弱。 他从来都不是个悲观的人,也有勇气面对任何事,但是,他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车子爆炸时,那几乎撕裂他胸膛的痛,彷佛被人狠狠地刨挖出整颗心脏,血淋淋的冲击让他无法呼吸。 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对那个邪魅绝俊的男人,已不仅仅是欣赏或是单纯的喜欢。 他发现的太晚,甚至没有机会说出口。 一支烟烧完,他再点一支,让那熟悉的烟草味萦绕着他,包覆着他;也让那湿黏的海水渗入他的所有,他藉此感受,藉此感伤。 「你一定在笑我吧……」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软弱的一面。「只要再给我一下就好……我在这里跟你约定。」他一定会恢复。 举起手臂横在自己额前,他遮去微弱视线的袖上有着些许湿痕。 就这样,他从黄昏坐到黑夜,把一整包烟都烧完,然后收拾好悲伤的情绪,开车回家。 他知道,那家伙绝对不会喜欢看到他现在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一定会慵懒地勾起邪笑,预祝他早早忘了他,然后活个长命百岁。 将钥匙插入大门锁孔,他进入室内打开灯。这间他住了五年的熟悉公寓,如今却只让他感觉好寂寞。 在心底深叹一口气,他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休闲服出来。看到录音机闪着光,他按下播放钮,走到冰箱拿了一瓶水。 「喂?哥,妈找不到你,她说要回来,二十四小时一直打电话来烦我,你想个办法!」男人才说完,背后就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男人连忙放柔音量哄着宝宝。第一遍留言结束。 「喂?大哥,你又不在家?妈妈打电话来说要找你,昨天凌晨三点我还接到她的电话,你快点出现吧!我跟小哥已经受不了这种疲劳轰炸。」女人哀怨地说完,第二通留言结束。 邵守辰微微皱眉。他们家是单亲家庭,他有一个姝姝一个弟弟,开通的母亲对他们一向是采取放任态度,从小就教他们要独立,等他们三兄妹都成年以后,爱玩的母亲就跑去实现她环游世界的梦想,上次和上上次会回来是要看出生的孙子,上上上次和上上上上次是参加弟妹婚礼,这次又是为什么? 「哔」的一声,第三通留言继续播放: 「我是你老娘!」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突然从冰冷的机器中传出,吓了还在沉思的他一跳。「哈哈哈,有没有被吓到?谁叫你一直不在家,害我找不到人,浪费好多电话钱。我在威尼斯,没病没痛,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这种活宝,谁会担心?邵守辰怞动额角,将水瓶凑近嘴旁。 「……我下星期会回去,记得来接我机。其实我本来想继续玩下去的,不过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所以改变计画。你要准备好,好好迎接我啊!我跟你说,威尼斯这里好漂亮……」 怎么接到风景介绍去了?他老妈讲话为什么老喜欢东凑西拼。他闭了闭眼,可以体会弟妹打电话来跟他抱怨的原因。 录音机里传来很多旅游心得,然后才又突兀地运回原来的话题。 「……对了,还没解释那通电话,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是我不认识的人……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差点酥了你老妈的骨啊!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 他翻了个白眼,聆听他娘的罗曼史。 「……不然我才不会嫁给你爸,生出你们这种不肖儿子……欸,总之那个声音好听的陌生人告诉我,说你在跟一个男人交往!」 「噗!」邵守辰将口中喝一半的水喷出,呛咳不已,弄得脸红脖子粗。「咳、咳!咳咳……什么!?」挑高了一双眉毛,他满脸不敢相信。 老妈刚刚说了什么? 跟男人交往?谁说的? 「儿子,你还真前卫,不过算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只要你们不做坏事,我是不会管的。你弟你妹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你老是孤家寡人也可怜兮兮的。不过我要回去鉴定啊,你可别跑!」丢下最后一句话,这通留言在她的朗笑中结束。 邵守辰拿着水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地,完全没有办法理解那些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给他慢慢思考的机会,最后一通留言划破空气响起: 「你,想见我吗?」 极为低沉且简短的一句话,却让邵守辰整个人震撼得惊愕住! 他迅速地转首,僵直了身躯,瞠目瞪视着那不再言语的灰色机器。 他不可能会忘记,也绝对能马上分辨出来。这个声音,让他在这一个月里辗转反侧,让他无尽想念,让他魂牵梦萦。 他曾在数十个难受失眠的夜里,向老天祈求千万次,就算要他失去一切做为代价,他仍旧盼这个声音的主人能回到他的身边。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个音节,他也绝不会错认! 想见他吗?当然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邵守辰火速地抄起桌上钥匙,他不知道这通留言是人是鬼,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算,只是想着,或许去有海的地方,可以见到他一面—— 一打开大门,他猛然骇住! 一名高瘦的男子就站在他眼前。那样地熟悉,那样地令人窒息。 深色的衬衫和长裤,把他独特的神秘气质;他的姿态优雅,他的气息沉稳,俊美无双的面容上戴着墨镜,品尝的唇瓣似笑非笑。 邵守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他整颗心像是被用力地拧住,他的脑袋做不出任何清晰的分析。他只能看着他,深深地,和记忆中的人重叠。 是他吗?是他吗? 「不请我进去?」 从容地拿下黑色墨镜,雷聿与他对望。 尔雅的磁嗓缓慢地响起,跟他梦到的一模一样。是……他吗? 瞧着邵守辰震惊到呆掉的模样,他扬起薄笑,越过他身边走进屋内,还体贴地替他把大门关起。 「你……」邵守辰没有将视线移开他身上过,他艰涩地出声:「你……你是真的吗?」他问出了个蠢蛋似的问题。 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太思念这个男人,所以逃避现实,建筑了另一个世界,塑造出这令他渴求的幻影。 雷聿凝睇着他的失魂,从他布有血丝的双眼到冒出胡渣的下巴,将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似乎是……太折磨他了。 「你何不自己证明看看?」轻轻地,他极美的唇线漾出如水般的柔笑。 邵守辰颤着手,鼓起勇气慢慢地抬起,他明明就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不敢伸手触碰……他好怕……怕这只是一场幻梦,怕一接触,这绝美的影像就会消失无踪,他不想接受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打击。 他迟迟没有动作的大手举在半空,眼睛瞬也不瞬地将他的映像刻印瞳底。 雷聿深瞅着他,然后,他主动倾身上前,低首往他颈项重吮下去! 「好痛!」邵守辰反射性地缩肩,恍如初醒。 透明的障碍一下子破除,皮肤上传递到脑中的疼痛和湿润,在在地告诉他,眼前的人绝不是什么幻影! 「你什么时候……」雷聿吻上他的耳垂,低吟蛊咒。「……变得这么没有胆量?」他惩罚似的,狠狠地噬咬他耳后的敏感,迷人的气息洒落在他温热的肩颈。 邵守辰瞪大了眼,感受他在他身上邪恶撩拨起的直接反应,感受他专有的麝香与温度,简直不敢相信—— 是他没错! 「你没死?你没死?」他激动极了,不再犹豫考虑,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人体,惊喜地不停重复:「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哈、哈哈哈……感谢老天,感谢上帝,感谢他妈的一切!」他大笑,大叫,紧紧地抱着雷聿,像是要将他柔造自己的血液。 「是的,我没死。」雷聿莞尔柔道,任由他不停地加重手劲拥抱住自己。 他察觉得到,抱着他的男人全身都在隐隐颤抖,也发现了他大笑的声音里深藏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脆弱哽咽。 半晌,邵守辰笑声渐歇,他将脸埋入雷聿的肩窝当中,拼命地呼吸着这令他思念到发狂的味道。 「我以为你死了。」他垂首闷声,热气扩张在彼此之间。 「我知道。」雷聿感受着肩处传来的湿意,轻轻地响应。 「我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看到他。 「嗯。」他体会着他不安的鼓动心跳。 「我每天都到靠近海的地方找你。」跟神经病一样。 「嗯。」他放低声。 「……我很想你。」几乎就要崩溃。 「我知道。」他缓语,温敛美眸。 邵守辰不再说话了,就这样抱着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慢吞吞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窝囊?」 雷聿低笑:「是有一点。」 真是诚实青年楷模。 「你还敢说!」他猛地抬起头来,感伤的气氛整个瓦解碎裂,新仇旧恨一古脑涌上,他皎牙切齿地暴吼:「你到底去了哪里!?平安无事也不会通知我一声!明明早就跟警方串通好追缉行动,还把我蒙在鼓里,要不是我莫名其妙没送处分、上级无缘无故地颁了个奖章给我,我还不知道你的诡计!消失整整一个月,害我为你难过了这么久,结果你现在居然站在我面前说我窝囊!?」没情没义的冷血恶魔! 雷聿扬起嘴角,抬手轻抚了抚肩膀上因为濡湿而色泽变深的痕迹,刻意地把那真情流露的泪痕展现给他观赏。 邵守辰脸一热,他才不承认他刚刚掉过眼泪! 「我有点感冒,那是鼻水。」他睁眼说瞎话,说得好正经,还假咳两声增加真实性。 「喔。」雷聿一笑,笑得他狼狈不堪,恨不得念个隐身咒把自己变不见。 「你别想转移话题!」他恼羞成怒地抓着他,加重逼视,从齿缝低语:「这几十天你究竟去了哪里?我明明看到车子爆炸,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还无预警地突然出现,依然哭得这么狡狯奸险。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光是善后就花了四个星期,他忙得很。 「啥?」他着急地放开他,审视打量。「你有受伤?哪里?」刚才他有没有弄痛伤口? 瞧见他一副心慌的模样,雷聿笑弯了魅眼。「我没受伤。」 邵守辰忙乱的表情顿时僵硬住,一下子又冒火! 「你又耍我!」太过分了!亏他这么关心! 「我没耍你。」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在大吼大叫。 「那你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问,迫切紧急。 雷聿看着他,而后牵起唇色:「你觉得人性本恶,还是本善?」 「啊?」为什么……他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邵守辰大皱其眉。「你问了好几次,你到底——」 「你说你相信人性本善,所以,像顾东延那样的人,也会是善良的?」 「这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顾东延有个女儿?」雷聿打断他。 邵守辰怔住,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跟他讲这些话,不过却嗅到了一缕不为人知的秘密意味…… 「他的妻子,在他坐牢的时候惨死,那时候,他的女儿不满五岁,他一直以为连他的女儿,对方也没有放过。」 邵守辰顿悟。「所以他会找上雷氏,也是在帮她们母女报仇?」 「答对了。」雷聿赞赏地微笑。「顾东延知道陷害他的人已死,可是报仇的意念却还是这么深刻坚决,他疯狂执着的恨意让我怀疑,所以我推论原因绝对不只是那十七年的牢狱之灾。」 「那他女儿呢?」听他刚说的语气好象是没死。 「他的女儿,被我父亲所救。」他瞇着眸,对上他的讶异。「顾东延曾跟随过雷氏,我父亲无法坐视不理。因为担心对方会赶尽杀绝,我父亲隐瞒我们照顾她十几年,将她保护得很好,连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而父亲也不晓得他对付的敌人是谁,毕竟顾东延换过身分,他也没多讲,幸好最后一切都被他查到。 邵守辰吃惊道:「那顾东延不是错把恩人当仇人了?」原来一开始,这场对峙敌仇是可以避免的。 雷聿抬眼。「所以,我才会赌他的人性本善。」他可以为了亲情变成厉鬼,那么,同理,他也有可能为了他的女儿放下屠刀。 「咦?」他衔接他的话,开始觉得有地方不大对 而且是大大的不对! 「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儿活着,你想,他会不会愿意丢弃罪恶的一切,斩断血腥人生?」他问,笑得和煦。 「等等……」邵守辰打个中断的手势。「你是在告诉我……」他有很糟糕的预感。 「人性本善,你不是这样说?」他因为他的回答,才临时起意下决定换个做法。不过,事实也证明这个道理的确可用。 「我是这样说没错……」但是……脑海中乍现一线光明,将所有的片段串接一起,他霎时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他会毫发无伤,为什么警方捞不到尸体,为什么顾东延会轻易地放过他,为什么他完全不抵抗的就跟顾东延走—— 难道他早就跟顾东延谈判好条件,用他的女儿来交换他放弃所有作恶,招降他从善,然后上演惊魂飞车的障眼法,耍了所有人吗!? 只要把发信器装在车上,很容易就可以眶骗众人,因为他也告诉警方以发信器为追踪重点,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坐在车子里面,这只是一场闹剧,生死一瞬间的特技表演……邵守辰推演各种理由,知道雷聿狡奸巨猾、极富心机,又爱斗城府玩手段,只要他想,一定有方法可以唬弄全部的人! 雷聿邪魅的笑意挂在脸上,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雷聿!」邵守辰掳住他的肩膀义正严词:「我问你,顾东延呢?」他都可以站在这里好好说话,另外一个人也肯定…… 「死了。」雷聿阻断了他的猜测,回答的决绝爽快。 「说谎!」邵守辰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他压根儿就舍不得。「你是不是放走他了?」他认真地问道,不敢相信他的胆大包天和恣意妄为。 「他死了。」雷聿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才死了,被他气死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不对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很有可能会因为这样而——」 雷聿靠近他,贴上自己优美的唇片,封印住他的哇哇大叫。 「我没想过,因为他死了。」他淡淡地在他嘴边吹气,慑人神智的眼眸轻撩他的心口。 他浓醇悦耳的吟喃犹如催情音韵,绽出动人迷雾,怎么也无法闪躲逃离。 邵守辰有一剎那的僵直,但很快地,就彻底被他的魔力给撂倒。 「你这样是……犯法的……」低喘一口气,他情不自禁,开始茫然不觉地吻起他的唇色。 「嗯?」雷聿轻笑。「怎么会,他死了。」而他是命大。 「你不能……这么卑鄙……」居然用这种方法扰乱他……邵守辰颊边滑落汗意,死命地拉起一丝冷静意识,双手却已不受控制地抚上他紧窄的后腰。 「我有吗?」他什么都还没做。「相信我,你承诺过会选择相信我。」他用着强势又柔雅 的声音,收服他的归顺。 「可是……」哪有这样的……话还没问完……他懊恼不已却又泥足深陷。 雷聿微微一笑,半垂下眼,伸出温润的舌尖轻恬他直毅的唇,给他最后一击! 邵守辰瞬间怞息,就要逼断自己气管。管他什么顾东延还是顾西延,整个理智被拔空,终于再也忍不住,他放肆地和他唇舌。 「至少告诉我……」他在狂吻的空隙中垂死挣扎,克制自己不能再进一步。 「你为什么……吻我?」他可以不知道任何事,唯独这个答案,他要亲耳听他说明。 除非两情相悦,不然他不能碰他。 雷聿低沉地笑,当然清楚他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保守清纯。 若他不当面做个说明,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敢确定他对他的感情。 又多了个乐趣。 「你自己想。」他恶劣地将手伸进邵守辰后背衣衫,一路留下煽情的抚摸。 他大惊,就要把持不住,忙扭动身体制住他在衣服里乱来的双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恶狠狠地对着他粗喘气,几乎要咬断齿根。「我是个忍耐力差劲的男人,禁不起你刻意的诱惑!」动心的人就在眼前,他又不是圣人! 雷聿凝睇他半晌,笑得异常邪恶。 「我也是。」 话落,他吻住他思而想后的无用唠叨,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两个有多相似。 邵守辰兵败如山倒,什么不能碰他的见鬼自制全数崩坏。他没办法仔细思考雷聿是不是能够接受他这样同性的男人,也没有多余脑浆去探索雷聿明他自己想什么拐弯答案,他只能顺从火烫的,感觉两人间满溢到极限的吸引再地无法抵挡隐藏! 他拉开他的衬衫,饥渴地吮尝他美丽的锁骨曲线,平滑的胸膛肌理,富有弹性的每一寸角落,把一切禁忌丢到九霄云外。 他只想紧紧地和他交经,证实这个俊美绝轮可恶又可恨的男人,的的确确是存在他拥抱中。 虽然他老是让他火大,让他焦虑,还耍得他团团转,但他仍是不能没有他。 他失去过他一次,不管是真是假,不论理由为何,他都绝对不能再失去他! 以炽热的体温接触取代一切说不出口的话语,藉由一个又一个的深吻,他们逐渐窥视着对方的真心坦露。 「等……等等……」等邵守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衣衫散乱地躺在卧室的床上了。 「嗯?」雷聿依然是用他醇酒般的低沉嗓音,进行可怕的。 「等……」感觉自己裤子被强硬地址下,他慌得隔开袭击拼命保卫。「等一下!」不对,这跟他想得不一样! 完完全全不一样啊! 「你还有什么话没啰嗦完?」雷聿用手肘撑起身,往下俯视着他,因激增而显邪美的表情隐然已有恼意。 邵守辰被他压倒性的态势给镇压住。一向如此,雷聿总是给予他人一种不可侵犯的错觉,他很早就清楚明了,但是、但是…… 「你……我……上……」结结巴巴,他胀红着脸以请了三字天书。 雷聿瞇超俊眸,随后,极为缓慢地,他微启唇牵出艳魅的笑。 这种笑容有多美、多,邵守辰再明白不过,但他也知道,这种笑容背后附带的魔鬼含意……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雷聿贴着他残留胡渣的下巴吟出低语。抬起手,他摸上他紧实的婰部暗示宣告。 「等——」邵守辰差点没跳起来!「你不能这样,太独裁霸道了!」为什么是由他来主导决定?还蛮横无理地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 「你好吵。」雷聿悠悠然然地打回他的上诉,就要把手伸进他裤子中。 「不——不行!」邵守辰急忙推拒,心理尚未做好健全准备,无福消受。如果他细心一点,或许可以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有着恶作剧的笑意,不幸的是,他早就方寸大乱得什么地分辨不出来。「等、等等!我还没说完!」他的脑子烂成面糊,只能使出拖拉战术,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你要说什么?」求他放过他吗?雷聿翻过手擒拿,不客气地压制住他的抗拒。 「我……」 邵守辰的惶恐和他的闲雅成了过度反比,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可悲,就要不明不白地被妖邪野蛮的撒旦给吞吃人腹。 不行!他要拿出他豪迈的男人气魄来与之抗衡! 「快说。」雷聿沙哑低喃,故意更加贴近他,他清楚地明白这样做会造成的影响有多巨大,但还是狠心地狙击身下人满脸的正义凛然。 他垂落的敞开领口露出美好的肩颈,上头还有着适才被烙下的吻痕,细致的映落蛊惑朱红,朦胧的水雾薄漫,的知梦似幻。 邵守辰被引诱得目不转睛,没用地吞一口口水,壮丽气概顿时毁灭大半。 「我、我们先讨论谁上谁下的问题吧?」 真是……蠢毙了。 然后 「喂?」 「是我。」极低稳的男音出声。 「大哥。」 「事情办妥了吗?」 「万无一失。他们父女已经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优雅地笑道。 「那就好。」男人微顿。「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连我这种人都有人说是善良的。」有个蠢蛋还深信不疑。「所以,赌一睹也无伤大雅。」所谓的人性本善。 「无伤大雅?」他可知他耗费多少资源?将多少人耍弄于掌心之中?「你还是一样自我。但我更有兴趣的,是说你善良的那个警察。」男人沉笑。 「嗯?」 「他一定猜不到,你最后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要得到他。」简直胡来。 「我是吗?」他悠哉地回避问题。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男人低声道,略带责备。 早在他清查到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后,就曾经拥有多次机会,以最简单的方法一举完结这错误的混仗,却偏偏按兵不动,只是因为他想拉长跟那个警察相处的时间。 处心积虑地摆布他,又帮他整理好之后的烂帐,最后居然玩起假死这种卑劣把戏,让对方深刻地体认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他的痛苦恐惧,好把他绑死在身边一辈子。 切断所有可能退路,还找上他的家人昭告。 他牵线搭桥,迂回摆阵,运用最纤细难察的心思,牵扯一大群有关无关的人,绵绵密密地布下毫无隙缝的天罗地网,仅仅只是为了要得到一个男人。 他是最美丽致命的绝顶毒药,一旦被他盯上,就只能随之起舞。 「对于想要的东西,我一向都不择手段。」他勾起极度诡魅的笑。 「我怎么会不清楚。」这个幺弟的骄纵都是他们宠的。男人在心里微叹,而后又淡语:「桀很生气,因为他最后才知道。」三天两头就打电话骂给他听。 「喔?」他还以为全家人都不会反对。 「他说他要把姓邵的警察大卸八块。」极内敛的男人,难得地稍现他的愉悦:「你好自为之。」他不打算介入两个弟弟间的大斗法。 「他赢不了我。」从小就是。 「我们向来都对你没办法。」他的个性太强烈,表面上温谦有礼,其实发起狠来,陰冷得教人战栗。他们时常都很替他担心,要是有个人能锁住他也不错。 只可惜,留在他身边,免不了被拿来当乐子享用的附属后果。 不过,他心中有人,就表示会有顾忌,加上那个警察为人正直,肯定可以给予他不少提醒。 这次的行动结果,就是一例。 曾几何时,他们傲视一切且骨子里淡漠无情的小弟,开始相信,而且愿意下赌注在那种温柔亲和却完全没有根据的定理上? 「有空,带他来见见我们。」他们都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和价值,让他甘心耗费这么多精神夺取。 「嗯。」低应一声,两方都挂了电话。 走入卧房,他望着大床上着高大身躯在沉睡的英伟男子,唇边扬起邪美笑意。 他接近他,纤长的手指从有力的腰部曲线开始不安分起来…… 床上的人很快地被那无法忽视的挑情惊醒,他倏地睁开清澄的眼眸,直瞅着眼前作怪的家伙。 「你还来啊?」不会吧?他真的很困、很想睡觉啊!他苦着俊逸端正的脸孔,喉眬干涩地哑道。 「来什么?」他倾身,低沉魅笑,勾魂慑魄。 「没有……」他一如往常地被迷得晕头转向。「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耍——」 未竟的话语被封在湿润的柔唇中,再也无法破坏满盈激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