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1、第 1 章 头很痛,嗓子也有些哑,一张嘴就轻咳了出来,就在她缓缓张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一个惊喜无比的声音。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然后是向外远去的脚步,以及屋内杂乱的各种脚步。 她的头晕晕的,震惊而迷茫的看着古色古香的屋子和一群身着古装的丫环婆子,突然她明白了——她穿越了! 想她从小安分守己,长大了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从幼儿园一路念到大学,平平稳稳的毕业就业,然后平淡寡味的上一个小班,饿不死也撑不着,闲时就宅在家里打发时间,没想到今天一时心急从在楼梯上拐了一脚,一个倒栽葱下来,时空就变了。 她木然的垂头坐在床上,心里一片灰暗,因为就在刚才她发现一个比穿越更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她现在是个男的,虽然只是一个小男孩,但的的确确是男的! 她差点崩溃的当场哭出来,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一朝穿越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儿啊,我的儿啊……”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哭得梨花带雨般被丫环扶进来,一下就搂住他失声痛哭,“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醒娘也要死了……” 她没有什么心情搭理任何人,只是木然的坐在那里,木然的任她抱着哭,木然的听着一切声音。 后来,她苦中作乐的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在古代做个男人比女人自由多了,不是吗? 是呀,可是她还是难受,性别的转别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高氏见儿子一直没什么反应,心里害怕得不行,急急的催婆子去找大夫。 “小少爷受了一场惊吓,又才醒来,调养些日子就没什么大碍了。”老大夫仔细把了脉,观了舌苔之后,做出了权威论证。 “谢谢大夫了。”听到大夫的诊断后,高氏才算放下心来。 让人送走了大夫,高氏搂着儿子坐在床边,眼泪仍然掉个不停,都是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活泼跳脱的儿子竟然就变这样了,她好恨。 “我是谁,你是我娘?”她,不,现在她已经是他了,他想探听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高氏一怔,然后大声哭了出来,“远儿……我是娘啊,你是我儿子孟明远啊。” “我头疼,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他作势扶住头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娘告诉你就好了。”高氏心疼又心痛,强忍悲伤安抚一脸茫然害怕的儿子。 随着高氏慢慢述说,他渐渐整理出了这具新身体的身家资料。 他,孟明远,男,七岁。父亲是个七品的礼部小官,母亲高氏,他还有一个比他大三岁同父异母的哥哥,据说这次他就是被哥哥给推到湖里去的,差点溺死。 大宅门里的阴私事件啊,唉,孟明远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这位新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父亲极宠他那位小妾生的大哥,而他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因为是嫡子,被人宠坏了,脾性似乎是不受老爹待见,所以当小妾和大哥一致说是他们两人争执大哥失手把他推入湖里时,老爹相信了,而他老妈打死都不信,坚定的肯定是他们故意的。 他觉得也是老妈的话对,不过,他不需要附和,反正他“失忆”了。 孟明远自醒来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安静,这种安静让高氏心疼得半死,总觉得儿子是受的惊吓太大了,才恢复不过来。 “娘,我困了。”听着新老妈开始喋喋不休的咒骂着害他至此的人,似乎不可能再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给他了,孟明远便想让耳朵清闲一样。 这个老妈看来不是那种宅斗文里精明厉害的主儿,要不也不能让个小妾和庶生子生生压住她这个正妻和嫡子。这样一个老妈啊,也不知道以后他在这家里讨生活会不会顺利。 “远儿累了,就好生歇着吧,娘明天再来看你。”高氏扶儿子躺好,替他掩好被子,又嘱咐了一句,这才扶着嬷嬷的手走出去,看到外面站着的丫环婆子厉声道,“你们好好照顾少爷,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的命。” 孟明远在屋里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古时家里的这些奴仆都是签了身契的,可以说生死就掌握在主子的手里,而他穿成了少爷,总的来说还是幸运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仔细消化着得来的消息。 照他看家里人的穿衣打扮,不似明,不似宋,隐有唐朝的影子,却又不是特别像影视剧里那样的,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时期,这让他颇为郁闷。 看丫环婆子的打扮,这个家里的经济状况应该是不太差的,老妈手上的金玉镯子相当的够看,头上的钗环首饰也很亮眼。而这个身体屋子的陈设,在他看来也还是挺讲究的。 迷迷糊糊的,他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他被尿憋醒,他一动作,帐外就响起服侍丫环的声音,“少爷,您要什么?” “我要如厕。”他觉得这个说法应该是对的。 那丫环便掀起床帷,帮他穿好鞋子,领他到后面的净房去。 孟明远一个人在净房解决了生理需求,心里无比的咯应,男人的那个零部件他实在有些不太适应,也只能慢慢习惯了。 初来乍到,他面对太多的未知情况,也只能借着养病躺在床上一点一点的从身边的人口中探听这个府里的一些情况。 零零碎碎的消息汇集起来,终于在他心中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结论。 他——孟明远,因为母亲疼爱,不忍他太小就受累,六岁才启蒙,还是去年后半年才开始,到现在也没学几个字,经常一看到书就喊累,据说连笔都握不好。 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样一来他的毛笔字再难看都解释得通了,而且这孩子娇生惯生,只知贪玩任性,不求上进,若真的活着长大,也多半会是个慈母养出来的败儿。 孟明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调整心态,让自己接受穿越时空,改变性别的残酷事实。也慢慢将自己伺候的人一个个认全了。 他屋里有一个嬷嬷,两个贴身丫环,院子里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洒扫小丫头,有一个小厮,六岁,因年纪小现在还在内院伺候。 嬷嬷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妈,两个丫环一个□□芽,一个叫双桃。春芽是老妈那边指过来的大丫环,今年十五,管着他的银钱和吃食,另一个十岁的二等丫环双桃则主要负责打理他的衣服穿戴。王妈的职能说白了就是他这个院子的管事婆子,总管一切事务。小厮叫小安子,随主家姓孟,大名叫孟安。 这四个人算是他身边的贴身服侍人员,他的事情找他们就行,院子里其他的人就不必用心去认识了。 好吧,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就努力在这个架空的时代里生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贵,显达于朝,只求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孟明远为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也终于宣布病好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开始了自己变为男人的古代大宅门生活。 头一件事,就是晨昏定醒,早晨起来后才来给新老爹老妈请安问好,正式见礼。 这是他自醒来后,头一次见自己的这个新爹,瞧着也就三十岁左右,面皮还长得挺不错,现在也算一壮年帅哥,就是偏偏为求老诚,在唇上留了短胡须,比陆小凤的两条眉毛的造型要美观。 老爹穿着一身居家的锦锻绣花长袍,一条精致绣纹的宽腰带,上面系着各色荷包、香囊和挂饰,琳琅满目的,很是惹眼。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孟明远觉得“风骚”二字足以表述。 老妈高氏穿着甚是中规中矩,一看就是那种良家妇女的典范,合身的交领短襦,把她丰满的胸围勾勒得浑圆饱满,腰身紧恰,下面一条撒花洒金裙,腰间环佩叮当,与老爹的腰间佩饰有异曲同工之妙。头上梳了盘云髻,金钗银簪翠玉步摇,真可谓让人满眼生辉。 新老爹身后站着随侍的丫环,个个青春娇俏,与他那个老爹的帅倒是相得益彰,只瞧丫环紧绷得就要暴出来的胸部和偶尔眼波流转间泄露的媚意,他就知道那两个必定是老爹的通房之类的。没准昨晚上才刚快活过,身上的味道还没完全收敛好,他老妈在那边已经挖了好几眼过来了。 嘻! 老妈身后一个大丫环并一个陪嫁的刘嬷嬷,那个大丫环很是清秀,柳眉凤眼,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齐,衣服也裹得含蓄周正,孟明远第一眼就挺喜欢这个□□柳的丫环的。 “孩儿给爹、娘请安。” 孟海林并没有对儿子有太好的脸色,只是哼了一声。 “远儿到娘这里来。”高氏笑着招呼儿子。 “娘。”孟明远乖乖的到老妈跟前扮演听话儿子,反正他是不得老爹喜欢的嫡子,就不必非去他跟前招人烦。 “身子好了,就好好读书,别再贪玩不上进。”高氏怕丈夫再训斥儿子,急急的先开了口。 “儿子知道了。”为了美好的未来,我也会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庶出大哥也过来给父亲和嫡母请安,瞧老爹那慈父的德性,孟明远就忍不住暗自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爱屋及乌,宠小老婆的人,也就瞧小老婆生的儿子千好万好。 再瞧他那个姨娘,妖妖娆娆的身段,胭脂水粉把她勾画得眉目如画,一身合身低胸的齐腰襦裙,这衣服有点像唐朝的样式,又没唐那么大气,至少他瞧着这位张姨娘穿着一身的青楼味。就差甩着帕子嗲声嗲气的喊一声,“客官,来哟”。 而他那个庶生大哥因为遗传了老爹和他那个美貌娘亲的基因长得也风流雅俊的,面相甚好。孟明远现在这个身体长得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加上年纪还不大,颇有几分粉妆玉琢的样子,但孟府这位庶出的大少爷比他这个身体的本尊还要强上那么两三分。 孟明远在心里不住腹诽,脸上却表现得平板吊滞,就仿佛他真的被水溺得傻了一样。 陪着父母用过早饭,孟明远懒得看庶出大哥跟渣爹卖弄文采聪明,乖乖的回自己的书房读书去了。 做为一个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的儿子,读书是必须的。做为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说,孟明远更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在卧房逃避现实的躲了半个月,这是他头一次跨进这具身体的书房,左半边摆放着书架,桌案,右半边一架博古架后有一张软榻,是他平日读书累了休息的地方。正对房门摆着方桌,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搭配左边的棋桌,琴案之类的,也算个小型待客室。 孟明远对木材不太懂,但觉得家俱打磨得还算美观大方,精致倒不是特别谈得上,左右他对那些雕纹什么的也不懂鉴赏。 不管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爱不爱学习,书房的一应配置是齐备的,笔架上光笔就从大到小挂了五六枝,大小粗细任君选择。 他从笔架上拿了支细一点的羊毫笔,蘸了墨,挽了袖子试着写了一个“一”字,觉得又找回了当年学写毛笔字的感觉。 就算没“失忆”,这孩子也基本是白纸一张,以后就靠他去重新书写了,对于这点孟明远还是比较满意的,接收了这个身体,日子就要他自己去过,不用费心去遮掩太多总归是件不错的事。 一上午,他就坐在书桌边练字,一遍又一遍的写,挑出一张自己写的比较满意的字贴到书房墙上—— 上联:书山有路勤为径 下联:学海无涯苦作舟 横批:学无止境 他决定以此自勉,努力向上。 2、第 2 章 二少爷懂事明礼了,知道上进了。 随着孟明远待在书房练字的时间越来越久,孟府的人终于明白二少爷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他最多坚持两天,还是偷工减料的,但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下人们觉得二少爷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沉稳,小小年纪硬是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老爷也终于允许二少爷到学堂去读书了,这一切最高兴的莫过于高氏。 自己的儿子上进,这是她做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安慰了,女人说到底最后倚仗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孟明远每天除了上学堂,回来后基本是呆在自己的书房,继续读书练字,他深知能写一笔好字对读书人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孟家书香世家,孟老爷在朝为官,家里还有些私产,家境也尚算富裕,所以孟明远虽然年纪小,但书房内也有些的书藉,估计也有装饰门面的意思。 虽然前世也读过一些旧版繁体书藉,但是毕竟有些字是不太认得,所以他是连猜带蒙找来有关历史记载的书来看。 他贪婪的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渐渐弄明白,历史大约是在三国之后便产生了分歧,这个在他所知的历史上并没有存在过的庆朝,建朝不过几十年,具体跟中国历史上哪个时期更接近,理科生毕业的孟明远实在闹不明白,总之他明白的是如今在位的皇帝勤政,国力强盛,短时期内是不会有战乱暴动,这让他很安心。 社会安定,想要安稳生活便容易多了。 而因为历史是在三国之后就跟他原来熟知的历史不一样了,吓得他赶紧把书房墙上的对联撕下来,烧掉,重新写了副贴上去。 他重新写的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贻。 好歹是从手边启蒙读物里的《论语》中找出来,总不会有出差子了吧。 穿越架空时空,不想因剽窃而出人头地的人伤不起,有木有? 实在是一不小心就会把脑子里印象深刻学会的东西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天气一天天变冷,这个时候孟明远才发现这个时代竟然没有棉花!填充被褥的都是些木棉,老天爷,那东西怎么保暖啊,看来到时候少得要多盖几床被子皮毛之物,再在屋里多放几个炭盆了。 春芽、双桃的话都不多,除了伺候他就是默默的做着针线,缝着他要穿的大小衣物和鞋袜,有时候看着她们在一边飞针走钱,孟明远就会暗自庆幸自己穿成男的了,要是女的,他的十根手指就惨了。男子至少能读书上进,能自由在外行走,较之女性实在是有太多的好处。 有一天的晚上特别冷,结果早晨醒来推开窗户的时候,就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他才惊喜的发现下雪了,细碎的雪花自空中扑簌簌的落下来,一眼望不到头。 入冬的第一场雪! 虽然屋子里的炭盆烧得通红,可是习惯了空调暖气的孟明远还是觉得冷,赶紧关了窗户,捂紧了身上的袍子。 正在他搓着手在炭盆上烤的时候,春芽和双桃端着托盘走进来,利落的把早膳摆上了桌,然后退到一边侍候。 红枣小米粥,几样小菜,一小碟糕点,还有一碟小汤包。 入冬之后,高氏心疼儿子,就不许他过去陪自己用膳了,让他在自己屋里吃完了再过去请安。 对于这点孟明远是很高兴的,大冷的天空腹过去请安,再陪那对面和心不和的夫妻用饭,还得看大哥和那个姨娘对渣爹的讨好卖乖,他实在也不乐意。 给父母亲请过安后,孟明远便领着自己的书僮上学去了,他从不跟那个庶出的大哥过多交谈来往,他对他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讨厌麻烦,有些事能省就省吧。 而且,他那个大哥的为人处事他不喜欢,一点儿不懂做人要低调的道理,早晚要惹出事来的。 在学堂里孟明远一直是中规中矩,经常是沉默地读书写字,他要避免一切惹事的可能,结果慢慢就有了书呆子的称号。 下午放学回家,在后院回廊处看到了自家老爹那个妖娆美丽的小妾,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扭腰拧臀的往老爹书房去,孟明远就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 老妈高氏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说起来也正是好年华,可是她太端庄贤淑了,不如张氏这般爱俏又媚,假学道的老爹自然就偏宠小老婆多了些。 不过,孟明远记得昨天老妈把她房里的一个丫环开脸塞给老爹了,今天早晨过去请安的时候,老爹一脸的春风得意,那个丫环满面娇羞的在一边伺候着,他觉得后院大概要有热闹瞧了。 吃过晚饭,孟明远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等下人准备好沐浴的热水便进了净房。 沐浴之时他从来不让人伺候,总觉得让人侍候光溜溜的自己挺尴尬的。脱光衣服后,他马上就跳进了浴桶。 虽然过去半年了,可是每当他看到身上多出来的那块肉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不自在,毕竟当女人当了二十几年,当男人才半年,时间上女性的一面就压倒性胜利了,他还得慢慢习惯淡定,那东西这辈子都要跟着他的,将来娶妻生子还得靠它冲锋陷阵。 一想到未来要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用它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圈圈叉叉,孟明远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闹心! 舒服的泡了一会儿,赶在水变凉前快速的洗了一遍,然后换了中衣回到卧室。 一夜无梦,吃过早饭后,他依旧去给父母请安。 结果过去的时候没看到老爹的影子,只有老妈脸色不太好的歪在锦榻上,身后伺候的人个个低头垂首,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娘,你不舒服吗?” 高氏强撑笑颜,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没事,晚上着了点凉,天冷了,你要多加衣,可不要着凉了,屋里缺什么就跟娘说。” “知道了。” “好在你越来越懂事了,要不……”高氏突然停了下来,带点悲伤的摸摸儿子的头,“你一定要给娘争气。” “孩儿知道。” “太太,少爷现在懂事多了,您就放心好了,学堂的师傅也一再夸少爷进步很快呢。”高氏陪嫁的刘嬷嬷笑着劝慰,“时间不早了,还是让少爷早点出门吧。” “也是,路上小心些,让伺候的人都紧省着些。”高氏一边温言嘱咐儿子,一边肃声吩咐下面的人。 “是。” 等到儿子离开,高氏的脸立时阴沉了下来,手重重的拍在榻上,咬着牙恨声道:“那个贱人……”只要一想到张氏那边一晚上要了三次热水沐浴,她就气得直哆嗦,那个下贱的狐媚胚子。 “太太,她再怎么折腾也越不过您去,少爷现在又这么争气。” “我知道,就是有些气不过,”高氏吐了口气,然后看向左手边的那个丫头,“青鸾,你也开了脸了,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怎么就留不住老爷的人呢?” 青鸾低着头怯怯的不敢吭声。 “不中用的东西。”高氏气得不行,看她年轻又俏,体态勾人,老爷又动了心,给她开了脸,却只把人留了一晚,第二天就让张氏那个贱人甩了她的脸。 三次……高氏攥紧了拳头,老爷就那么喜欢那个狐狸精,到她房里歇得越来越少,来了也不大碰她。 远儿,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远儿了,就盼着远儿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刘妈,远哥书房的笔黑不多了,让人赶紧买了好的送过去,耽误了少爷的学业小心我揭了他们的皮。” “太太只管放心,昨天就已经交待大管家去办了,想来应该买好了,一会儿老奴就再去问问,指定误不了少爷的事。” 高氏歪在榻上,手上抱着热乎乎的手炉,半眯着眼让小丫环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一边有些感慨的道:“这样好,我的远哥现在虽然不像原来那样活泼粘我,可是男孩子知道长进就比什么都好。” 刘嬷嬷悄声退了出去,到前院去找管家。 过了一会儿,再次回到屋子,轻轻唤了一声闭着眼倚在榻上的太太。 “怎么了?”高氏眼都没睁一下,有些懒洋洋的问。 刘嬷嬷的声音压低了些,“管家说昨儿大少爷看到新买的笔黑纸砚,说自己正好缺了,便直接拿走了。今儿早上,老爷又让账房给张姨娘那里拿了二十两银子,还给了两匹锻子。” 高氏一下子睁开眼睛,狠狠抿住了唇,那个贱人! 平复了一下心情,高氏这才开口道:“让人再给少爷去买,有给姨娘花销的钱就有给少爷买纸墨的银子,我倒要看看这个家我这个太太说话还算不算数。” “太太别生气,大管家已经让人去买了,少爷从学堂回来的时候书房一准就有了,误不了的。” 高氏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老爷只管宠那贱人,却不想我操持一大家子的用度费了多少心力,他虽说当着官,可那俸禄一年也有数的很,今年庄子上的收成又都不好,铺子的生意也清淡,我现在都担心年节各家往来的礼物,他却还这么纵容那院子里的。”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学别人家的太太到佛堂念经去,眼不见为净。 “太太要跟老爷提,您不说总这么默默的给他拆借,他还以为咱们府上有金山银山供着挥霍呢。我的太太,贤良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刘嬷嬷苦口婆心劝自家小姐。 高氏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道:“说了又没有用,他倒说我不会理家,那岂不是更便宜了那个女人。” 刘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主仆两个一时都沉默了下去。 3、第 3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新的一年。 孟明远拢了拢身上的狐毛大氅,一个人往花园走去。 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新年气息,反而觉得因为过年,周围有些冷清。 大概也有天气的原因吧,这么冷的天,呵气成冰,下人们也大多缩在暖和的屋子和角落,不会傻得在外面吹风吃雪。 晚饭后陪母亲说了会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寥,便信步走到了花园这边。他看得出母亲不快乐,那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的老爹,前几天又把在书房伺候的一个丫环给拉到床上去了,而张姨娘的小动作也一直没停过。 张姨娘其人很好地诠释了“活着就是折腾”这句话的实践意义,但就是——太折腾了,孟明远光看着就觉得替她累。这人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后宅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渣爹对她够宠的了,几乎是宠妾灭妻了,她还不满意? 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路过花房的时候,孟明远本来没想进去看的,可是听到了一点动静,脚下就不由的迈了过去。 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听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动静后孟明远用力握了握拳,简直有些无法相信,孟明达今年才十一岁啊,竟然竟然就……突然他忍不住有些恶意的想,不知道张姨娘知道了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孟明达并没有折腾太久,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跟女人做这种事吧,不过也可能是年纪小。 孟明远听到他说:“明儿爷就要了你到房里伺候。” “谢大少爷。”声音带着泣音与颤抖。 “行了,爷先走了。” 孟明远赶紧躲到了一边,然后就看到大哥神清气爽的从花房走出来。 低低的啜泣声从花房里传出来,孟明远忍不住从窗下的缝隙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狼狈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哭泣着。 他静静地站在外面的角落,没多久,那个丫环收拾好了走出花房,他趁着月光看清了她的样子,是花房里的小桃,好像今年刚满十二,不过身体发育的好,已有几分成熟的风韵。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也是因为发育的太好才让自家那个大哥给惦记上了,然后就给糟蹋了。 孟明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一个人在花园的凉亭里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春芽打着灯笼找来,他才悻悻的跟着回去了。 第二天,孟明达果然把小桃要到身边伺候了。 一连几天过去,孟明达的眼下就有些发青了。 “老爷,达哥读书用功,妾也劝过他了,可他上进不肯听,妾想给达哥炖些参鸡汤补补,太太说库里的百年老参要老爷点头才能用的。”张姨娘嗲声嗲气的说。 坐在一旁喝姜茶的孟明远差点喷出来,孟明达那是用功读书累的?分明就是初尝男女之爱控制不住挥霍过多才精力不济的。 这个时候,他真想大笑三声。 “便把那枝参拿给明达补身子吧。” 高氏虽然不悦,到底面上没露,温婉的应声道:“妾身知道了。” “好了,时间不早,夫人也早点休息吧。”孟老爷看了一眼张姨娘,便起身离开了。 张氏脸上的笑便掩不住,低声做作的给高氏福了一礼,“妾告退了。” 高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们都下去,我跟母亲有话说。”孟明远把屋里的人都撵了出去,坐到了母亲身边。 “远儿,你想跟娘说什么?” 孟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那事告诉老妈,多少也让她心里舒坦些。 听着儿子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高氏的眼睛就亮了,脸上也有了笑,拿帕着掩着唇,道:“竟然是这样啊。”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偷香窃玉,哼,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娘,你只管把参给大哥,还可以多帮他补补。”孟明远觉得自己在大宅门住久了,心理也有些阴暗了。 “不如我再帮他多挑几个人。” “别,有些事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咱们也不必担那个恶名。” 高氏仔细想想,儿子的话也有道理,便笑着点头,拉过儿子的手,道:“我的儿长大了,懂事了,娘这心啊,总算是放下了。” “娘注意身体,儿子要回去了。”孟明远见她心情好了,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便想回去了。 “好好,远儿也注意身子。” 刘嬷嬷领着人进来后就发现太太的心情变得特别好,心里便也高兴。 伺候太太睡下,她也在床榻下铺好褥子。 “刘妈,以后让厨房给大少爷多做补身子的东西。” “太太?” 高氏笑着低声把事情说了一下,“那个贱人不就仗着老爷宠她,儿子争气吗?现在她的儿子自己不争气,我这做嫡母的好心可不想大少爷被人掏空了身子,自然要帮他好好补一补。” “奴婢晓得该怎么做。”刘嬷嬷心领神会。 接下来的日子,孟明达日日补汤喝着,一有精力晚上就挥霍到了小桃的身上,这样荒唐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张姨娘终于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让人炖了补汤自己端了往儿子的院子去。 守门的小厮看到姨娘过来,吓得脸色一变,掉头就往院子里跑。 张姨娘心头一跳,朝边上一使眼色。 “站住,看到姨娘过来你跑什么?”张氏的大丫环香秀娇叱一声喝住了小厮。 小厮腿打着颤在院子里跪下。 张氏把补汤塞给大丫环,疾步朝书房走去。 尚没有走得很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淫|靡动静。 张氏一张脸瞬间全黑,推开书房的门,往里走去,越接近书房内门里面不堪的声音就越清晰,她气得头直发晕,抬脚用力踢开了房门。 床上不堪的一幕看在张姨娘眼中她一口心血差点喷出来,头也不回的厉声喝道:“把门关了,谁都不许进来。” 本来正弄到兴头上的孟明达因为姨娘突然出现而生生停了下来,有些害怕,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不爽,凭什么她跟父亲在屋里可以胡搞就不许他耍个小丫环? “姨娘你怎么来了?”孟明达扯过被子掩住两人的身子,有些悻悻的开口。 “我怎么来了?”张姨娘气得胸口直疼,手指发颤的指着他们,“你说要好好读书,就是这么读的吗?这些日子炖给你的补汤是不是都补到这丫头身上了?” 孟明达梗着脖子道:“儿子读书读累了,找个人松快下不行么?” 张姨娘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耐着性子道:“大少爷,你还小,身子都还没长开,这样是会坏了自己身子的。等你再大些,姨娘自然会挑些好的来伺候你。” “姨娘。”孟明达摸索着裤子套上,从床上下来。 “快把衣服披上,别冻着。”张氏再生气也心疼儿子,屋里的火盆虽然烧得红火,但到底天寒, 她可容不得儿子出差错,急忙从旁边拿了衣服帮他穿上。 “姨娘,”孟明达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儿子就荒唐了这一回,您别生气,下次再不敢了。” 见儿子撒乖卖巧,张姨娘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再不许这样了。” 孟明达朝床上的小桃使个眼色,骂道:“还不赶紧给爷滚出去。” 小桃拿了衣服咬着嘴唇慌张地跑了出去。 张姨娘心里冷笑一声,也没理她,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达儿,你好好读个前程出来,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么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的。” “儿子听姨娘的。” “以后书房不许有丫环伺候。” 孟明达咬咬牙,点头,“知道了。” “姨娘跟老爷说过了,今年你就去下场试试。” “姨娘?” “没几天时间了,好好养养,咱们今年只是去试试,不怕的。” “知道了。”孟明达一下子蔫下来,尝过了男女情爱的滋味他哪里还有一心做学问的心,只想天天跟小桃在床上鬼混,对了,房里的那些好不容易弄来的书要藏好了。 张姨娘轻声细语的嘱咐儿子,孟明达则神思不属的在一边想自己的事。 最后,张姨娘见儿子心不在焉,心里叹口气,只能提醒自己要警醒,便不再多说,领着丫头走了。 “香秀,以后给盯紧大少爷的院子,把那些不安分的小贱人都撵出去,我好好一个儿子都被她们带坏了。” “奴婢知道了。” 主仆两个从回廊穿过时,看到孟明远拿着本书自另一头走过来。 “二少爷真是用功,不过,要小心身子,可别累坏了自己累太太担心。” 孟明远淡漠的看了张姨娘一眼,“姨娘去看大哥了吗?”他就没把你给气着? 他本来对这个时代的小老婆们还抱有一点同情之心的,但是跟老爹这位姨娘相处久了,他对她实在有不了什么好感。他不去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她还整天挖空心思的想害他,这样的人他只想看她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半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 “大少爷在书房读书,妾给他送了点补汤去。老爷让他今年下场,妾总要帮他好生调理身体的。” “姨娘真是费心了,大哥聪明好学,一定能给姨娘挣个前程回来的。”孟明远心里冷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当谁听不出来?现在的老爹疼小老婆生的儿子,对他这个嫡子不大搭理,这满府里谁不知道,就算他如今已经上进求好了,可既定的印象要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还有张姨娘这个女人一直在枕边吹风。 张姨娘笑吟吟的福了福身,说道:“那妾身就借二少爷的吉言了。” “姨娘好走。”爷懒得搭理你。 张姨娘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扶着丫环的手往花园去了。 孟明远本来想到花园去走走的,一瞧这女人过去了,立即决定就在附近转转算了,省得晦气。 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孟明远就回自己院子去了,他觉得闹心,还是自己的院子清静。 “少爷,您回来了。” 一进屋子,就听到春芽问候的声音,孟明远轻声应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 春芽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去从桌上的保温的瓷罐里提出水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少爷,喝茶。” 孟明远朝她的针线筐子看了一眼,“在给我缝小衣?” 春芽笑笑,“是的,少爷长得快,以前的小衣有些不合身了。刚打了两个络子,少爷看喜欢不?”她从筐里拿了两个打好的络子过来递过去。 孟明远看着那两个打好的络子,一个鲤鱼跃龙门,一个双蝴蝶,打得活灵活现的,不由暗自赞叹这时候的女人手巧,拿了鲤鱼那个系到了腰上。 春芽伸手帮他顺好,觉得自己少爷自年前落水后醒来就大不一样了,虽然变得不太爱说话,但却好伺候了,人也上进懂事,看了就让人觉得替太太高兴。 伺候的主子有出息,她们当下人的也有脸面。 以前觉得大少爷出息,现在看他私下□□的那个德性,可怜小桃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那么被糟蹋了,她还听下面的人说大少爷从外面弄了些脏药进来,硬逼着小桃吃了服侍他。 春芽想到这里,不由在心里呸了一声,跟他娘老子一个样儿,有姨娘那样的娘他就学不了好。 “少爷身上的荷包旧了,婢子新绣了一只,拿来给爷换了吧。” “也好。”虽然他不觉得需要换,但是大户人家有些讲究他也只能随大流。 王妈妈捧了晒过的被子进来,看到坐在桌边喝茶的少爷,就忍不住笑开了嘴,“瞧咱们少爷多精神,瞧着就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 孟明远笑笑,没说话。 王妈妈性子忠厚,虽然不是个多伶俐精明的人,但为人踏实,有她看守门户他也放心。 王妈妈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太太刚派人送了几两燕窝过来,少爷几时想吃,老奴就去做了来。” “再说吧,我到书房再看会书。” 孟明远出了卧房,到书房去。 二月天仍然很冷,不过,孟明远习惯了将书房的窗户开半扇。 书僮小安给他铺纸磨墨,看着主子专注认真的练字。 了两张大字,孟明远抬头从打开的窗子望出去,院子里几个下等的小丫环在院子里走动,活泼年轻的女孩给这因天气而显得有些萧瑟的院子增添了几分鲜活,他不由笑了笑。 其实,没有太高追求的话,生活是可以过得很和乐的。 4、第 4 章 “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至其严……” 书房里回荡着稚子清脆的读书声,透过敞开的窗户,还能看到二少爷双手捧手端坐在书案前的身影。 双桃坐在书房门口的椅子上做鞋子,以前二少爷喜欢华丽锦绣的式样,可自从去年落水醒来后一些习性便大变。衣着穿戴都素淡了,鞋子也只要求结实耐穿,不要求再在上面绣些繁复的花花草草。 可是,素面的鞋子少爷穿了多不好,她和春芽姐姐便在鞋上绣些竹叶兰草之类的,少爷看了也觉喜欢。 双桃将线扯了回来,扭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其实少爷现在挺好的,不再随意叱责于人,安静而沉潜,多余的时间都消磨在了书房,屋里的纸墨便耗得有些快,太太因此甚是高兴。 春芽端着一个托盘从小厨房出来,上面是给二少爷做的一碗燕窝羹,太太说这是好东西让补给少爷,可是少爷却似乎并不是很爱吃,几两燕窝吃了三四个月,今天是最后一点了,想来少爷也会觉得是种解脱吧,春芽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勾了勾唇线。 “少爷,吃点燕窝羹吧。”春芽走过去,将托盘放到桌上,把羹碗端下来递过去。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在心里叹了口气,燕子的口水,想起来他就食欲全无。不过,到底是老妈的一片心意,他们这样的人家弄点燕窝也不易,因为这几两燕窝张姨娘那边还闹了,结果还是老爹又让账房买了些给那边送过去才算完结,可这件事也让老妈气了个半死。 这妻妾之争真是自古难解之题啊! 看到少爷额上沁出的汗,春芽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有些心疼的说:“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少爷也别总是呆在书房,到园子吹吹风也是好的。” 孟明远随她给自己擦汗,心里也不由撇嘴,谁说不是呢,没有空调电扇的夏天啊真难挨。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温室效应,否则真要热死了。 他也想干脆光了膀子算了,可是一看到院子里的大小丫环婆子他就立刻把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这万恶的旧社会! “我一会儿到花园吹吹风去。”他决定听从春芽的建议,屋里是有些热。 这个时候的学堂也还是体贴的,在天热最热的时候还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堂,跟放暑假似的,但每十天会让学生去一趟,也是个检查督促的意思。 孟明远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好有风,顿时就觉得身上的汗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夏天虽然热,可是草木繁盛,百花绽放,景致却是五彩缤纷的很,就是他们家的花园如今也是姹紫嫣红美得人眼花缭乱。 说起孟家的建筑布局,孟明远就觉得挺有趣的,主子居住的院落格局都不是很大,反而是这花园占了不少的地方。他估摸着最初的主人是个喜爱吟花弄月的主儿,所以特意把花园的地盘弄大了。 大概是天热的关系,家里那帮爱美怕热的女人们来花园也是要到快傍晚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花园里显得静悄悄的,而孟明远对这样的情形很喜欢。 他慢吞吞的顺着墙根走在墙体的阴影里,心情很是愉悦的看着园中景致。 突然,一条雪白的腿从一从花草中露了出来,孟明远吓了一跳。 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里不由一跳。那腿似乎还在微微动着,一抖一抖的。 他隐约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满满的猎奇心理占了上风,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偷窥这事其实真的很让人兴奋,尤其是看到某些刺激性东西时,他就当看□□教育片了,权当娱乐。 草丛中打野食的两个男女正干得热火朝天,男的只把裤子褪到了脚根,而那个女的也只是脱了裙下衬裤,长裙高高的撩至腰间,两条腿被男人扛在肩上,因为男人的动作而抽搐抖动。 那个男人穿着府中仆役的衣服,应该是外院伺候的家丁。 终于,男人得到了满足。 两个人沉默地穿好衣物,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 这个时候,孟明远终于看清那个一直仰躺在草地上的女人是谁,竟然是——张姨娘身边的大丫环春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给姨娘和春秀姐办事我怎么能不尽心,东西都在这里了。”男人猥琐的在春秀胸脯上抓了一把。 春秀嗔了他一眼,接过那男人从怀里掏出的一个扁平布包,从自己袖子里摸了几块碎银塞给他,“只要你尽心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人涎着脸靠过去,“那几时姐姐再让我快活快活?” “去,没脸的东西,我出来时间不短了,先走了。”春秀拍开他的手,揣了布包急急走了。 在那个男人也转过了身子,孟明远看到了他的脸,见过几次,是在大管家身边当差的,似乎也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具体管什么他倒是不清楚。 等到那个男人也离开,孟明远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蹙着眉头想那个布包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 当他漫无目的若有所思的走到一株紫色芍药前时,脚步突然顿住,脑中灵光一闪,难道会是那些东西? 张姨娘是惯会撒媚卖骚的,后宅女人为了争宠夺爱有时难免会走些歪门邪道,在房里床上用些情趣的东西难免,可这样的东西在正经人家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她让人偷偷弄来也在情理之中。 孟明远突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大哥让小厮偷偷去买画册,姨娘让人偷渡情趣之药,这母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得很。 这府里的这些龌龊糟事还真是多,还是他自己的院子干净些。 孟明远也懒得再在花园吹风,决定还是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他又改了主意,往老妈院子去了。 他过去的时候,高氏刚午睡起来,正让下人梳理发髻。 屋子里放着一小盆冰,透着几分凉意,驱散了些热度。 家里虽然经济还行,可是夏日用冰到底是个奢侈之物,每个主子都是有定量的,便是老娘这里也是节省得很。 “天气这么热,还到处乱跑,真像个猴。”高氏笑着戳了儿子一指,顺便给儿子擦擦脸上的汗。 孟明远在她身边坐了,眼珠转了转,就低头从她匣子里拿了枝玉簪把玩。 高氏瞧着笑了笑,让梳头的丫环下去,“怎么了?” “娘,”他的声音故意低沉了下去,显得困惑而无措,“儿子刚刚在花园看到春秀向外院的一个管事拿了一个小布包。” 高氏的表情立时严肃起来,“布包?” “嗯,不知道里是什么东西,”他停了停,“不过,春秀跟那个管事样子亲昵得很,还……还……”他故意还还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高氏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的交错个不停,她已经听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果然是那个女人院里的人,毫无廉耻。 “那个管事我以前在大管家身边见过,国字脸,三十岁左右,声音很沉。”孟明远顶着一张八岁孩子的脸天真纯良的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特征。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对别人说起这件事,知道了没有?”高氏摸摸儿子的脸,小心嘱咐着。 “儿子知道。” 陪母亲又说了几句闲话,孟明远便告退了,出了主院,他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个当儿子的能为母亲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对她有帮助吧。 回到自己院子,孟明远喝了碗春芽端来的冰镇酸梅汁,便重新坐到书桌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 这个时候孟安就会立在一边帮他磨墨、打扇和更换纸张。 “少爷的字越写越好了。”孟安忍不住夸了主子一句。 孟明远看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比起以前确实好太多了,但进步的空间却是相当相当大的,他要努力的日子还长。 “少爷,你今天写的和昨天不一样呢?” “你认得出?”孟明远还是有些惊讶的。 孟安老实的摇头,“小的才识得几个字,今天少爷写的字比昨天的少得多。” 孟明远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啊。看了看纸上的字,他道:“我念给你听。” 孟安猛点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报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就是投桃报李的出处啊,哈哈,张姨娘私下小动作针对他的动作不断,他也不是圣人,投桃报李也是习以为常。 不过,老妈的手段不太凌厉,每次都压制不了张姨娘多久,这多少也是种遗憾。 看孟安一脸茫然,孟明远不由又是一笑,“这是诗经里的一首诗,说的是人们那种投桃报李的情操,就是人家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人家好。”同样人家对我坏,我也会加倍还回去。 “少爷懂得好多。”孟安一脸的崇拜。 “换纸。” 孟安一看桌上没有备用的纸了,赶紧从书架上拿下一只盒子,取出裁好的纸张小心捧了过去。 孟明远摸了摸铺好的新纸,随口说了句,“是新买的吗?” “是呀,大少爷把上次剩下的纸全拿走了,大管家就给了我这个。” 孟明远垂着眸撇了下嘴,这纸明显不如上次的质量好,家里的经济出问题了吗?连书房用纸都开始降低层次了? “家里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孟安仔细想了想,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好像听人说,咱们家外面的铺子出了什么问题,似乎要抵了出去。” 果然,还是经济出状况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他老爹那种追求生活享受,贪图逸乐的性子,又娇宠美妾艳婢,花销自然不少,而他自己的俸禄又不多,全靠着家里的两处庄子和几家铺子支撑一家的花费,庄子上的收成好坏还要看老天爷肯不肯赏脸,这铺子要是出问题,银钱自然就马上吃紧了。 “老爷知道吗?” “好像不知道,老爷向来是不理这些杂事的,太太让大管家负责处理呢。” “哦。”孟明远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反正状况再差,他这个少爷总还是能过的,可能也就是府里紧缩一下开销用度,更甚者卖几个奴仆婢女出去来填补一下。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倒不必操那些大人的心。 5、第 5 章 没几天,家里请了个坐馆先生。 听说是张姨娘心疼儿子大热天还得去上学堂,小意承欢央求自家老爹之后成功的。 孟明远倒没什么,可自家那个妈却脸色难看了好几天。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老妈早提议过,可是老爹一直没答应,结果人家张姨娘一说,老爹就答应了,这实在是让人不能不生气。 因为有了坐馆先生,孟家的两个少爷不用出府也可以在家中进学,每天都要到外院另辟的书斋去上两个时辰的课,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二少爷的字写的用心,虽然稚嫩,但风骨已现。”先生对孟家这位嫡子的表现很是满意,稳重,不轻浮,不像庶出的那个长子好夸夸其谈,学问不扎实,流于浮躁,一笔字更是形散骨松,犹如堆砌在一起的浮木,稍稍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学生还差得远。”孟明远十分有礼的揖手回礼。 孟明达在一边哼了一声。 孟明远微微一笑,坐好继续写自己的字。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张姨娘那么疼儿子的人有没有发现她的宝贝儿子身上最近的胭脂味挺浓。要知道,夏季高温女子身上的衣料也是单薄得很,若是有心,绝对是很勾人欲望的。 越想心情越好,孟明远手下也越写越顺。 不要怪他心里阴暗爱看人笑话,实在是张姨娘那货让他十分的瞧不上,一个小妾处处挑衅当家主母,她难不成还以为真斗倒了主母,她这个出身低贱的人能当主母不成?简直是笑话,这士大夫人家可是最讲究体统,上下尊卑那是最最容不得混淆错乱的。 写完一篇文章,将笔搁下的时候,孟明远不经意看了旁边的庶出大哥一眼。 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即便在这十三四岁就算是大人的时代,这个年龄也依旧稚嫩了些,再心理早熟,生理上也还没发育成熟到任他挥霍的时候啊,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自爱? 上完了课,孟明远和孟明达两人泾渭分明的各自离开。 孟明远在路过角门的时候,听到另一边有声音传来。 “听说太太已经发卖了几个丫环了,那些小蹄子再不收敛一点,太太一定会趁着这机会把她们卖得远远的。” 开始卖人了吗? 也是,一间铺子经营不善抵了出去,另外几间似乎也清淡,家里又请了坐馆先生,老爹那边又不节省,老妈可不就得内缩么。不过,他觉得趁机处理碍眼的丫头也是不可忽略的主观原因。 天干物燥,很容易天雷勾地火导致云雨大灾的。 孟明远在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嘿嘿坏笑了起来,嗓子不经意的轻咳了一下,另一边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人多嘴杂,宅院大了,这种事是免不了的,也不能当真都去计较,更何况有时这些私下的碎嘴里也还是能让人得到不少信息的。 孟明远让孟安先回去,他自己则往母亲的院子而去。 没想到他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传来老爹怒吼,“家里怎么就能紧成这个样子?不过是五百两银子你都拿不出来?你到底是怎么理家的?” 屋子外面伺候的人不多,想来先前也是清了场的,这个时候那几个人都低了头不敢抬起来。 “老爷这可是诛心的话啊……”孟明远听到母亲的低泣声,“妾身辛辛苦苦操持一大家的嚼用,一直都尽心尽力,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用钱?前些日子又抵了间铺子出去……”声音越说就越低了下去。 孟明远冲外面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他们马上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孟明远静静的站在外面,不为什么,他就想知道这个花心的爹会怎么做?宠女人的时候他那么有本事,缺钱的时候他会有什么样的应对? “说那么多做什么?我拿了这钱还不是孝敬上官,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先从自己嫁妆里想法子弄些钱出来,等以后我再补给你。” 这个渣男! 竟然把主人打到了老婆的嫁妆上,要知道妻子的嫁妆那是留给将来子女的,若无子女,若是娘家来要还得返还给人家。 妻子若是主动拿给你用也就罢了,这么直赤白眼的伸手要就真的落下乘。 从这一刻起,孟明远心中对这个爹就再无一点好感。 “老爷,”高氏的声音又拔高了些,“这些年下来,妾的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都没几样了,老爷这不是为难妾身吗?” “那就再卖两间铺子出去,家里没用的下人也发卖出去。”孟老爷话里的火气很大。 “咱们家就指着那几间铺子的进项,都已经抵出去一间了,这要再抵……” “我管那么多,先过了眼前再说。” 高氏不再说话,只是哭泣的声音大了些。 然后,门帘一甩,孟老爷挟着满身的怒气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门外的嫡子时,不由怔了一下,然后脚步停也没停一下,直接离开了。 “太太,太太,别哭了。”刘嬷嬷低声劝着。 高氏忍不住越哭越大声,“这可叫我怎么活啊,总是让我想法子弄钱,他这边对其他女人却一直大手大脚的宠着惯着,动不动就惦记我娘家的陪嫁,那将来可是要留给远哥的东西,难不成让我都贴给他那些狐媚妖精和那个庶子不成?” “娘。”他掀帘进门。 屋里的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高氏怔愣之后赶紧拿帕子擦眼泪。 “二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啊?”刘嬷嬷有些担心的问。 孟明远平静的道:“我全听到了。” 两个女人怔住。 孟明远的脸色有些冷,声音却格外的平静,道:“爹既然能叫娘拿嫁妆出来,那他的小妾出些血也是应该的,爹毕竟是为了这个家在忙,不是吗?儿子记得爹给张姨娘置办了不少的首饰衣裳,当个几样想来也是不碍的。” 高氏看着儿子,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对,远儿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她转过头对刘嬷嬷道,“你这就过姨娘那里去,就说老爷用钱,家里一时拿不出太多,要用她几样首饰应急,等以后老爷再补给她。” “老奴这就去。” “我陪嬷嬷去。”孟明远主动请缨。 “远儿……”高氏愕然。 “我毕竟是嫡子,是主子,姨娘便是敢对嬷嬷不逊,也没道理敢冲我撒泼。” 刘嬷嬷不由点头,“二少爷说的是,太太,由二少爷陪着去是最稳妥不过了。”姨娘总不能冲着个小孩子撒泼。 “嬷嬷挑几个粗壮的婆子跟着去,免得扛拿不动。”孟明远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高氏有些愣愣的看着儿子出去。 刘嬷嬷却是喜不自胜,握握太太的手道:“太太,少爷可是长进了,知道给太太撑腰了呢。” “你快跟上去,别让他吃了亏。” “太太放心,老奴瞧着少爷是必定吃不了亏的。”刘嬷嬷心里欢喜,赶紧追着刘明远而去。 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就到了张姨娘的院子。 这还是孟明远第一次到渣爹宠妾的这里来,院里花木扶疏,一瞧就知道平时是用心打理的,比他母亲那里可精致多了。 进了屋里才知道所谓宠妾是怎么宠法,那屋里的摆设精致华丽的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哼,家里是得没钱,钱都被渣爹花到小老婆身上了,要还有钱才怪了。 “嬷嬷带这么多上门是做什么呢?”张姨娘皮笑肉不笑的说。 孟明远在一边冷笑,“爹说家里缺钱用了,连我娘都要拿嫁妆出来填补,姨娘这里嫁妆是不能指望了,我瞧着屋里值钱的东西倒还是有一些的,拿了出去典当也能应个急,多少是个心意,爹也是会感念姨娘对他的一片心。” 张姨娘脸色顿时青白交错,绞着帕子的手微抖。 “别的话我也不听,姨娘有什么话只管去跟爹说,到时候我只有一句对他老人家说,妾这东西本来不过就是家里的一个物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索性发卖了再弄个更好的来。” 张姨娘脸色惨变,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男孩会说出这样狠的话来。 “嬷嬷还不动手,等什么?” 刘嬷嬷回过神来,赶紧招呼跟来的婆子们,“没听到少爷的话吗?挑值钱的家俱摆设拿,姨娘这里有的是好东西。” 下面的人答应一声便开始动作。 愣了一会儿,张姨娘便开始大哭。 “爹不在这里,姨娘是要哭给谁看?”孟明远看了她那副作做的样子只觉恶心。 “二少爷,你这是要逼死妾身啊。” “你想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也拦不下,我毕竟人小力薄。” 张姨娘张大了嘴哭嚎不下去了,咬着唇浑身直发抖。 等着婆子们把衣服首饰加贵重摆件搜刮得差不多的时候,孟明远开口道:“成了,咱们走吧。” 临出门时,孟明远有些恶意的停步回头,冲张姨娘露齿一笑,“其实我真不介意多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姨娘伺候我爹。” 回到母亲院子,孟明远在刘嬷嬷喜气洋洋的向母亲汇报战果的时候默默的喝自己的茶,在她说完的时候,放下茶碗,道:“娘,您也拿一些自己的首饰摆件出来,一起拿了去当,然后记得把以前典当的当票都准备好,等着爹兴师问罪的时候拿给他老人家看。” 高氏看着面前这个沉稳得不像一个孩子的儿子心情复杂,曾几何时她的远儿变得这样贴心细致了? “嬷嬷赶紧拿了东西让人去典卖,咱们不给他们再拿回去的机会,记得是死当。” 刘嬷嬷瞧太太默默点头,便赶紧出去张罗办事了。 “母亲想来也累了,儿子就回去了。” “去吧。” 出了母亲的院子,孟明远忍不住朝天吐了口气,他真不想搅和到后院的这些事里去,但是那个渣爹惹怒他了。 孟老爷得到消息的时候自然也是生气的,但当看到妻子捧出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时,他便又压下了心里的气,太太说的没错,以后再补给她也便是了。 至于对嫡子,他本来是要罚儿子去跪祠堂的。 但是,孟明远只是在领命转身出门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儿子会向祖宗说明父亲宠妾灭妻薄待正妻嫡子之事,便是跪死也甘愿。”你个渣男! 孟老爷再说不出一句话。 张姨娘屋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自然清楚,比太太这里精致华贵得多,就是嫡子在生活起居上的用度也不能跟庶长子相提并论,嫡子此时这样说不啻于当面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最后,孟明远当然就没有去跪祠堂,他觉得渣爹也没那个脸让他去。 6、第 6 章 院子里的知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叫着,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因子,可外院的书斋里很安静,孟明远和先生坐在棋盘两边,各执一子凝神对弈。 孟明远此时尚没有正式学过围棋,只是闲时自己翻着棋谱自娱自乐,今天写完了一篇大字,先生一时兴起,一人对弈无趣,便叫了他过来当陪衬,也有顺便瞧瞧他天分的意思。 围棋之道博大精深,孟明远又是初窥门径,自然不是自家先生的对手。 不过,先生看着棋盘上两人的棋势摸着自己颔下的三绺青须甚为满意的点头,“不错,二少爷心思稳重,谋定而后动,天分极大,必是善谋势者。” 孟明远听着庐山瀑布汗,总觉得这个看着很有几分学者气质的先生对自己的评价过高,他不过就是自己翻着棋谱瞎学了一些,下得时候也是随性而为,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能得什么好评,输是百分百没跑的。而他自己也确定输了,但先生对他的天分却似乎过于乐观了。 “先生过誉了,学生不敢当先生如此夸奖。”期望过高,我怕你失望也愈狠。 先生笑着捡子,不以为然的道:“来来,陪我再下一盘。” 孟明远心中苦笑,只好也捡回棋子,重新开始。 落下一子的同时,先生状似随意的说道:“孝弟者也,其为仁之本与。” 孟明远先是一愣,尔后恍然,先生大概是听说内院里的事了,他心里嘲弄的一笑,微一思索,便道:“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先生眼睛为之一亮,欣慰的点头,“难得难得,难得你小小年纪不但领悟这些道理,更懂得身体力行,如今为师则不必替你忧心了。” “学生鲁莽了。” “非也。”先生世外高人般一笑,又轻松落下一子,“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但也要弟子自身争气,否则,便也只落个对牛弹琴,无语感叹之境。”孟府大少爷天资不错,本也是可造就之材,可惜却眼见就要毁于后宅妇人之手,奈何他只是孟府的坐馆先生,有些事也只能长叹一声。好在,眼前这位孟府的二少爷,无嫡子骄纵之气,心性沉稳,淡泊,胸中又藏有一股浩然之气,长此以往,来日必是大才之用。他虽与仕途功名无缘,但若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学生来,老来也足堪慰藉。 孟明远瞅着棋盘直皱眉,先生不会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只有三脚猫不到的功夫,还分他的神,这下输得更惨了。蹙着眉想了想,他缓缓朝棋盘落下一子。 先生突然哈哈大笑,“为师送你‘安之’为字可好?” 孟明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为突然想起给自己起字,但道谢总是应该的,“多谢先生。”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安之若素,甚好甚好。”先生摸着自己的三绺青须心情很是愉悦。 孟明远便只能陪着微笑。 从这天开始,孟明远每日便多了一事——陪自己的老师下棋品茶,围棋之艺倒也因此受益良多。 而他那个庶出的大哥,借着天气过热身体不适已经有几天没来书斋听课了。 先生先时还会蹙眉,后来神色再无变化,只是专心教读孟明远,炎炎夏日,酷暑难耐之际,孟府外院单独辟出的书斋中不时有朗朗的读书声透出,与院中的一株参天古槐倒也甚为合楔。 日近午时,孟明远辞了先生领着孟安回自己院中用膳兼午休。 主仆两个走到连接着孟府两个少爷居住院子的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时,看到几个外院仆役正抬起三只大冰桶往孟明达的院子而去。 孟明远不由挑眉,家里最近尚在拮据,他这位庶出大哥倒是奢侈得很呐,用冰用得这么大方。 孟安看到情形,脸上也不好看,眼中更是闪过一抹厌恶,小声的道:“八成又是在屋里寻快活。” 孟明远瞪了书僮一眼,轻斥一声,“闭嘴,你才多大,知道些什么。” 孟安不服气的道:“少爷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听那院的粗使婆子私下碎嘴,大少爷这几天让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整天光着身子呆在他屋里陪他玩乐呢,说是叫声不堪入耳。” “咳咳……”孟明远不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这大哥真人才也,小小年纪都快赶上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了,亏他怎么想出来的。那个渣爹就不说抽时间关爱一下他这个宝贝庶子?老妈也是……呵,老妈那里恐怕是巴不得这位庶长子荒淫无度,估摸着也不着痕迹打了不少掩护了。倒是张姨娘不是宠妾么,在府里不是耳聪目明的么,怎么不知道她儿子在忙什么?可见这宠妾再受宠,当家主母的权威还是有震慑作用的。不过,也没准是张姨娘忙着趁清凉时装季节勾引他那个渣爹夜夜春宵,又对她亲生儿子太相信,所以难免就大意了。 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大哥的院子里出来,她看到他时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福了下身子,便转身离开了。 是春秀! 不知道是他多心还是怎么的,孟明远觉得春秀刚刚的脸色有些不正常,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当他一只脚踏进自己院子时,忍不住在心中“啊”了一声,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能解释得通张姨娘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清楚她宝贝儿子如今荒涎的行径了。 可是,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张明达和春秀?这张姨娘跟前的大丫环也太放荡了,她到底跟几个男人有染? 总不会自家渣爹也有份吧?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个时代主仆共用一个女人倒还真没什么,这父子共用一个女人就好说可不好听了。 吃饭前碰到这么桩事,孟明远的胃口一下就差了好多,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推说天热没胃口撂了筷子,回屋里躺着去了。 午睡起来,双桃给他打了洗脸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春芽帮他重新梳过头发,拿过一只新绣好的扇套给他,“婢子按少爷说的绣了青竹,少爷看可喜欢。” 孟明远见那扇套上青竹苍翠,不由笑道:“春芽姐姐的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春芽便笑着替他挂到了腰上。 双桃也把一方淡青的绣梅花汗巾在他腰上系好。 孟明远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香囊、荷包、玉佩并扇套汗巾,不由莞尔,虽然零碎,但其实挂得讲究还真挺好看的,一瞧就是出身很好的人家。 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汁,孟明远准时到外院书斋去上课。 师生两个讲读了一会儿后,先生来了兴致,指着院中的槐树要求孟明远即兴赋诗一首。 孟明远顿时就有些蒙,赋诗啊。 思索了一下,他缓缓开口,“青青一树槐,默默立中庭。白蕊散清芳,香远满华堂。” “尚可。” 没说狗屁不通就好,孟明远悄悄抹了把汗。 “回去后,再练一篇字给我看,就从‘知错必改’到‘上和下睦’吧。” “学生遵命。” “安之。” “先生请讲。” 先生浅笑着打量过他的通身上下,语重心长而又意味深长地道:“心事宜明,才华须韫,你可明白?” 孟明远怔了下,尔后躬身施礼,恭声道:“学生受教。”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老师这是在教导他今后为人处事之准则,这是金石良言,也是淡泊处世之理。 “我只会对令尊说你资质尚可。” “谢先生。” “今日就到这里,你去吧。” “学生告辞。”孟明远向先生行了礼,这才出了书斋。 见他出来,等在外面伺候的孟安急忙从坐着的石阶上起身,从树荫下跑了过去,“少爷,您下学了。” “嗯。” 孟安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书本,一边道:“太太方才派人过来,问少爷晚上要过去一起用膳不。” 孟明远扬了扬眉,老妈这是又抽什么风呢?好端端的叫人来问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不是她说天气炎热,不想让他跑来跑去多受累免了他的晨昏定醒,也让他专心读书,没事别去看她? 其实,说实在的,他也并不想老去看这个妈,深宅大院里的深闺怨妇啊,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怒其不争,您咋就不能活得爽利点呢,那么个渣爹有毛好放在心上的。要不是不能鼓励老妈爬墙,他真不介意给老妈弄个小倌来冲淡一下闺怨。凭毛渣爹那么渣,老妈就得旷着旱着? “你且回去,□□芽到太太那里寻我便是,我这便先行过去请安。” “晓得了,小的这就回去□□芽姐姐过去伺候少爷。” “去吧。” 孟明远整整衣襟,下意识吸了口气,便抬脚往母亲院中行去。 他一进主院,就看到刘嬷嬷一脸喜色的从正屋里走出迎了过来,“远哥可是到了,太太刚还念叨着让人再去请呢。” “母亲寻我所为何事?”孟明远没急着先迈脚,而是低声问了一句。 “太太明天想去庙里进香,想让少爷跟先生请一天假陪她去呢。” “哦。”总觉得像假话,但他也没说什么,随她朝主屋走去,掀帘而入。 “娘寻儿子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高氏原本有些颓然黯淡的神情在看到儿子后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喜色,“快到娘跟前来,几天不见怪想的。” 孟明远便乖乖的过去与她坐到罗汉榻上。 “娘的远儿,真是越发的出色了。”高氏越看儿子越是欢喜,比那个贱人生的腌h之货简直是云泥之别。哼,小小年纪就贪花好□□无度,他就作死吧。 老妈究竟找他来干什么? 询问一下儿子近日的衣食住行,高氏终于把说到了正题,“为娘想到庙里住上几日,想叫远儿随行同去,又怕妨碍了你的学业。” “这倒无妨,我可让先生布置一些功课带了去,回来后再请先生检验看是否有荒废学业。”出门好啊,他先前除了去学堂根本没有真正的出过门,虽说是去庙里,但总也是走了一个较大的范围了,他当然要去。 “那便好,一会儿娘便让人去前院跟先生说。” “此事便不劳娘亲了,儿子自己去跟先生说。” 高氏想想便也点头同意了。 7、第 7 章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庙里的日子过得很愉快,就连高氏都因住在庙里脸上多了些笑色,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而孟明远就更是如鱼得水了,寺庙后山不远有片水潭,他常常溜了过去游泳。在这炎炎夏日能泡在沁凉的天然湖水中那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全身的毛孔都舒服透了。 而他会水的事让孟安吃了好大一惊,先开始见他进水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后来看他就只在潭边游弋,这算是放下心来。 对自己会水一事孟明远的解释是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他每次洗浴都会在浴桶中试着憋气扑腾,久而久之也就不惧水了,这次正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学学凫水。 这事主仆两个自然是保密的,一旦被高氏知道了,还不晓得她要大惊小怪到什么程度呢。 善意的隐瞒有时候其实是很必要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张姨娘院子里正一片鸡飞狗跳。 孟明远是跟着老妈一起过去的,当时张姨娘正一脸铁青的坐在廊下看院中的粗使婆子行刑。 她要活活打死春秀这个贱婢! 高氏到的时候春秀已经出气很少,眼瞅着就是眨吧眼的工夫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我一回来就听说妹妹在院子里喊打喊杀的。” 张姨娘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忍不住恨声道:“这该死的贱婢竟然引诱大少爷做出好逸淫事荒废学业的错事来,我岂能饶了她。今儿便是要让这府里存了那下贱心思的蹄子们长长记性,谁敢祸害我们大少爷,打死不论,全家还要撵了出去,卖进青楼苦役去赎罪。” 高氏的脸色也微变,心里冷哼,声音也冷了起来,“妹妹说的不错,这些勾引爷们走歪路的贱胚子就该打死不论。” 孟明远专注的去看旁边养在大水缸里的睡莲,不想掺和到里面去。春秀固然有不检点之处,有可恨之处,可是更可悲,她那样的身份地位又能让她选择些什么?在这样的大宅院里,像春秀这样可悲又可怜的女子不知凡知,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 孟明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冷硬了,在这院里才生活了多久他就这样麻木了? 可是——不麻木还能如何?他能改变什么?在这个家里他那个渣爹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就是他这个嫡子不受宠如果再没有个亲妈,只怕过的还不如个得意的丫环婆子和小厮呢。不要以为他真不知道自己的用度还不如那个庶出大哥,他只是不计较而已。有些东西他抢了也就抢了,次一点的东西用了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些消耗品罢了。 谁又比谁更可怜? 且各自受着吧。 “回太太,姨奶奶,春秀去了。”行刑的婆子上前低声回禀。 孟明远身子微震,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 张姨娘冷冰冰带着厌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拖了出去丢到乱坟岗去。” “是。” “远儿,咱们也走吧,别扰了你姨娘清静。” 听到母亲的话,孟明远转身走过去扶了她的手,关切地道:“娘,您小心脚下。” 张姨娘的目光落到孟明远的身上,在他感应抬目看过来时急忙移开了视线,自从上次的事后,她突然有些害怕跟这个嫡子面对面,他的目光总让她有种无处可躲的惶惶然。 这个嫡子越来越沉稳,而自己的儿子却反而越来越荒涎,这让她心里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她恼儿子不知长进,想他出人头地,可这小畜生被那些丫头勾了魂,如今拽都拽不回来。 孟明远几不可见的笑了下,继续扶着高氏走了。 他从来到走没说一个字,可是张姨娘却觉得他明明已经把满满的不屑与鄙视狠狠的砸到了她的脸上。似乎她所有的事情他早就看透了看明了,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结局到来。 高氏一路回到主院,路上一个字都没有说。 孟明远也没有说话。 母子两个坐在堂屋的罗汉榻边有一阵无声的沉默。 后来,还是高氏出声打破了这种静寂的让人沉闷的沉默,“远儿,你以后一定要给娘争气,你父亲我们是指望不上了,他心里到底只有那个儿子。” 不用您说,我也瞧明白了,您给了他脸让他能私下处理,可是他为了那私心宠爱竟然把那脸就糊到了自己脸上,成了名副其实的二皮脸。 便只是打死个丫头就算了了吗?半句斥责都没加诸到孟明达身上,哦,对了,庶出大哥受凉卧床不起了,所以父不忍斥也是有的。 哈哈哈! 白痴都不信这么凑巧的事,可渣爹就是信了,奈何? “娘放心,儿子必定好好的,总不会给娘丢脸。”再怎么样也要比过孟明达那个整天发情的家伙,否则这个家真的没他们娘俩的位置了。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孟明远便告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先到书房把这几日的功课收拾准备好,打算明天交上去。 母亲想来是想躲出府让张姨娘好好发挥一下的,目前的结果似乎没如了老妈的意。也是,只是打死了个大丫头,张姨娘的根基却没有根本动摇,瞧府里这一派风平浪静的情形,渣爹似乎又没立场的站到了张姨娘一边了。 那位张姨娘除了一身的风尘妖娆味,他是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这渣爹的口味还真挺重的。 孟明远一个坐到棋桌旁,执双子,自己跟自己下棋,表情越来越专注,府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腌h事终于暂时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你听说了吗?春秀的娘老子撞柱死了,说死都不到那种脏地方去污了名节。” 院外窗下突然传来一个小丫环满是唏嘘的叹息声,孟明远手中的白子一时落偏,棋局乱了。 “说起来小桃死得真冤,竟然被大少爷喂了那种药生生折腾死的,她娘都病得下不了地儿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些丫头的命在主子眼里根本连根草还不如。” “幸亏咱们是在二少爷院里伺候的。” “二少爷现在还小,你瞧老爷跟大少爷,谁知道将来二少爷又是个什么样呢?” “……” 靠! 孟明远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棋子,冰冷的石质棋子硌得他生硬,摊上这样的渣爹跟淫兄,连他的名声都被败坏了。 他一时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回到书桌后,拿了笔发泄似的在纸上狂写。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反来复去写的就只有这十个字,其实他想写的很多,可是写出来也只有这一句。有些话永远都只能放在心中,留在脑海中,想想罢了。 猛的用力甩开了手中的笔,孟明远负着手在书房地上走来走去,有些事他不是不懂怎么去做,可是他从前到现在接受的教育让他突破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个道德的门栅,终究,也只能看着这个时代的老妈黯然神伤,却什么也不能帮她去做啊。 算了,那些事到底是些有损阴德之事,当个吃亏的善人也就是了,只要他和母亲能安好的活着其他倒不用太计较。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孟明远把这些天的功课恭恭敬敬的交了上去。 先生很认真的翻看检查之后,满意的点头,“没有荒废学业,甚好,看今天天气清爽宜人,院外有凉风,不如咱们师生便怡情养性一下,画些山水陶冶情操如何?” 啊! 画画? 孟明远有些发怵,他画点死板的工程作业图之类的还行,要画中国的水墨画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虽然早知道自己是要学习四书五经,其中的六艺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开国画学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上面估计没什么天分才是。 师生让人搬了两张书案到廊下,对着院中的参天古槐开始作画。 等到先生的画出来,孟明远顿时就想把自己的画抢过来扔到火里湮灭证据,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 不料,先生看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一脸温和地道:“用墨不均,太过墨汁淋漓,有形而少神。”最后轻轻摇摇头,“到底是初画,已是不易,以后倒是要在这上面好好□□你一番。” 孟明远傻眼,老师您确定自己没搞错?我将来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你想把我培养成个画家不成? 先生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为师这些时日观察你,琴棋书画之中,你书最擅,棋次之,琴再次之,唯画最次之,此四艺你擅书已是最佳,但其余三艺也不可或缺,既忝为尔师,自是要补尔之缺。” “多谢先生。” “该当之事。”先生对自己这个学生可谓是满意之极,谦逊懂礼,知进退,明是非,性沉思稳,将来不愁没有大做为。 其实在琴棋书画中,孟明远最不爱的其实是琴,他总觉得琴能传心音,再会掩藏心事的人也总会在不经意间便在琴音中泄露了痕迹,所以他不喜欢,反倒更喜欢练字和自我对弈,清静,也适合他原本宅的个性。 至于画么,这里工程作业图之类的想来是不适合的了,他也不强求。 不过,琴棋书画做为这个时代文人骚客必备的技艺怎样都是要学的,不求全精,但也要全通,有一项擅长也足可行走于世了。 这就好比三百六十行,精一行就可养家一个道理。 从书斋下课回去,孟安便在书房对他禀报了一件事。 外院今天打死了一个府里的管事。 孟明远细问之下,心里不由冷笑,渣爹到底是容不得人挑衅他对这个家女人的享用权,舍不得动庶出的儿子,对管事倒是毫不容情呢。 8、第 8 章 时间匆匆,似乎转瞬便到了元德二十年。 孟海林对大儿子的容忍到了一个底线,他要求十三岁的孟明达下场增加历练。 与此同时,高氏也表示了想让儿子一同去试试的想法,大意就是看看远哥学的功课到底如何,而孟明远本人的意愿就被现任老妈给直接忽视了。 孟海林对这个倒是没反对,不管过不过至少也算对小儿子一个历练。 得到消息的孟明远只能暗自苦笑一声,算了,左右老妈高兴就行,反正谁也指望他真能考上,他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他虽然有前世十几年的教育基础,但毕竟到这个时空的时间也还不满三年,对这里的知识接受度心里还真是没底。 他们这样的出身不用进行童生试这让孟明远很高兴,要知道明清之后的考过了童生考你才有个秀才的身份呢,不像现在只要出身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官宦仕家读了书就是秀才。而贫寒子弟想要走仕途经济改变命运,则要经过严苛的童生试,才能成为秀才,进而与那些书香子弟官宦子弟一起进行举人名额的争夺。 即使贫寒子弟从此一飞冲天也需后代争气,五代宦途积累才能使后代不必再经历童生试,而这其实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也表明了世家大族对于个人前途的影响是多么重要。 八月秋闱乡试之后,若中举,才能参加来年三月的春闱会试,进而殿试,从此飞黄腾达。 因为确定了两个儿子都要下场,所以孟海林难得雷厉风行,让孟府上下绷紧了皮,谁敢扰了两位少爷清静读书,小心一家大小的下场。 孟明达的压力明显很大,倒也因孟府从上到小都谨守孟老爷的命令,他也只能收敛了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开始用功读书,只是成效并不很大就是。 而孟明远则毫无压力,他给自己定位就是陪考历练而已,该怎么学习还怎么学习,作息时间一如既往,这让先生甚是嘉许。 抱着那种良好的心态,八月,孟明远和庶出大哥孟明达一起走进了考场。 直到进了那间属于自己的考房,孟明远才终于真切体会到了属于这个时代考生的个中辛酸。 一桌一椅,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榻的板床,甚至还有一个马桶,门口的到膝部的矮门一关,考生便要在这窄小的空间过上九天考完三场,门外有兵士守卫,允许你带一个书僮伺候,以便帮忙烧个茶水热个饭什么的。 看到考题的时候,孟明远忍不住先揉了下太阳穴,难怪从开蒙到会试,称之为十年寒窗,即使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大族的人为求稳妥起见十三岁之前下场试水的也不多见,这是明智之举。因为考试涵盖面广啊,他还得动用前面十几年受过的教育。 最让孟明远庆幸的是这个时代没有八股文,感谢上天诸佛,他对那玩意儿简直没一丝的好感,说它荼毒了明清时代的读书人也不为过。 考试中,有人病,有人狂躁,但大部分人都在绞尽脑汁调动自己所学的一切知识来应付试题。 当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时,除了手腕酸疼,身子酸困,脖颈僵硬外,最难受的是高速运转了九天的大脑,孟明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晕,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只能倚仗孟安搀扶着才算走出了考院,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等到他回到孟府,高氏一瞧见儿子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样子,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扶着儿子坐下,“我的儿,可是累坏了吧。”早知道儿子会这般辛苦,说什么也不让儿子小小年纪便下场历练。 孟明远靠在老妈怀里,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道:“娘,我没事,就是累,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氏一边说一边擦眼泪,然后转过头吩咐,“赶紧给少爷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孟明远匆匆洗了下身子,便扑到床上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高氏默默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抹着眼睛离开了,只嘱咐底下的好好的服侍着。 另一边,张姨娘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却比高氏反应还要激烈些,更加的心疼宝贝儿子的辛苦,一应东西都吩咐拿最好的来用。 睡了一天一夜后,孟明远终于被饿醒了,坐在床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少爷,您可是醒了。”守在外面的春芽一听到响动,便急急走了进来,为他挂着床帷,拿来外裳。 双桃也端了铜盆进来,帮他净面。 两个丫环服侍着他穿戴好,王妈妈已经在外面摆好了饭食。 孟明远坐下就是一阵狼吞虎咽,饱饱的吃了一顿,觉得自己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春芽一边递了湿巾过去,一边低声道:“老爷吩咐了,这几天两位少爷都不必去书斋了,等放榜之后再说。” “那我这两天就算是放假了啊。”孟明远不由笑了。 春芽也跟着笑,“是呀,少爷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双桃也在一边跟着笑,“少爷想怎么休息?” 孟明远擦过嘴,将纸巾扔回给春芽,站起身,道:“这一下场啊,才知道自己学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你家少爷我还是乖乖去书房学习去了,去叫孟安进来给我磨墨。” “婢子这就去。”春芽笑着应声。 双桃捧了一壶热茶进了书房。 孟明远在院中缓步走了一会儿,看到孟安从外面进来,笑了笑,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孟安熟练的研墨铺纸,然后恭敬的站到一边。 双桃坐在离得较远的地方做绣活,偶尔会抬头朝书桌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又会急忙的低下头,脸就会慢慢浮上些红晕。 十岁的孟明远发育的极好,近五尺高,长身玉立,面容俊雅,举手投足间已经是一副成人男子的派头。更兼得一身儒雅气质,正是翩翩少年俏郎君。 深宅大院的女子见男人本就不多,更何况又是这样俊秀标致惹眼的,双桃已经十三,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颗心都系在了毫不知情的孟明远身上。 书房里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间或响起孟安研墨的声响,然后又只剩下那种让人心痒痒的沙沙声。 双桃觉得二少爷真是好看,尤其是他专注读书写字的时候,让人恨不得变成他手中的笔,笔下的纸。 “少爷喝杯茶歇歇吧。”双桃倒了杯温茶送了过去。 孟明远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她递过去的茶,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孟安道:“收起来吧,写得累了。” 孟安小心吹干纸上墨迹,然后将少爷写好的东西收起来,把笔洗净挂起。 双桃马上走到孟明远身后,帮他揉捏肩背,一边轻声询问,“轻重可合适?” 孟明远眯着眼点头,“甚好。” “少爷若没有其他吩咐,小的便回外院去了。” 孟明远想了想,道:“明天你到二门等我,咱们到街上转转。” “是。” 孟明远让双桃揉捏了一会儿后,便觉得舒服多了,然后道:“好了,你也歇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 “是。”双桃便乖巧的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做绣活。 孟明远移步到棋桌旁,又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吃过晚饭时,他便歇下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起来,洗漱之后,给母亲请安之后,孟明远便出了二门,带了孟安一起出府去了。 孟明远并不常出来走动,但对街上的商铺什么的也不是特别好奇,见惯了后世的繁华商业,这个时代的商业也就不足以让他太惊讶。 他们的目的地没什么新意,至少孟安每次陪着少爷出来一直去的地方就是——书斋。 孟明远在书斋差不多浪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算选定了两本地理志,和几本话本,偶尔也是要让脑子轻松一下的。 看看天色尚早,孟明远便领着书僮上了附近的一家茶楼,点了一壶香茗和一碟瓜子,一边嗑一边听茶楼里的人闲聊八卦。 什么时候的八卦都是欢乐有爱的,也不乏豪门世家的艳情私事等等。 孟明远听得津津有味,很是佩服广大人民群众的谣传能力。 谣啊谣,谣到外婆桥,有时候基本已经跟事实没什么关系了。 突然平地起风波,“嘭”的一声响,一张桌子被人从楼上雅间掷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还好是块空地儿,要不大抵是要有所伤亡的。 孟明远离那块空地并不远,所以他也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抬头朝楼上看去,想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身形壮硕的锦衣少年一脸暴戾的从雅间内揪出一个人来,被揪出来的人也是一身的华服,腰间也是悬珠盘玉的,看样子两个人出身都不低。 “你小子再胡说一句试试看?我妹妹也是你这样的人能议论的?”锦衣少年手揪着华服少年的衣领,一脸恶狠狠的瞪着对方,狂暴之气减了他原本的英姿俊朗,看着倒有几分狠厉之相。 嗯,怎么说呢,孟明远觉得这锦衣少年身上有种杀伐果断的气质,估计应该是出身行伍世家才对。 “她做得出来,凭什么我便说不得?”那华丽少年犹自不服气,“好好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竟然跑到青楼去找人,成何体统?” 孟明远暗自摇头,这华服少年太过书生匠气,青楼如何?男人去寻花问柳,女人去找个人也不成么?更何况这时的风气和唐时一样算是开放的,对女性也没有像朱明王朝那般没人性禁锢得半分动弹不得。 “她去找我,碍着你什么了?你这般毁坏她的名声?” “她这样的品性,你们家还妄想让她嫁给我,我凭什么说不得?” 哦,原来如此。 不过,孟明远倒真有些看不得这华服少年了,你不想娶没问题啊,犯不着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散播蜚短流长不是,也难怪锦衣少年会大怒出手了。 锦衣少年额上青筋暴起,猛的一用力,就将华服少年给扔了下来。 茶楼一片惊呼声。 华服少年亦在空中发出一声悠长而惨绝人寰的惊叫,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咦,没事! 孟明远眨了两下眼,然后若有所悟,看来那锦衣少年手上的功夫不错。 华服少年的仆从惊慌失措的从楼上奔下,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扶起,期间那少年哀叫个不停,估计屁股摔惨了。 “就算你们程家是元勋贵戚,也休想我娶她进门。”华服少年一边痛叫一边还大声吼着。 楼上的锦衣少年从楼上一跃而下,袖子一捋便要上去揍人,“你当我妹妹嫁不出去要将就你吗?究竟是谁告诉你她要嫁给你这样的废物的?” 华服少年的仆从急忙挡住锦衣少年,“程大人,您息怒,我家少爷也是误信人言……” “滚开,我今天非揍他不可,他当自己是个什么好货不成?整天流连烟花之地,屋里通房小妾一堆,还敢对我妹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哟,敢情华服少年这家伙跟他家庶出大哥还是同类呢,孟明远忍不住好笑。 啊,孟明远的眼猛的一睁,元勋贵戚?本朝如今只剩下的元勋之家中姓程的只有一家,威国公府,那这华服少年是国公府的少爷! 他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本朝一些重要的世家贵戚做为他的功课还是知道得比普通人多一些的,这也算是官宦子弟必修的课业吧,总不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威国公是庆朝开国元勋中的一家,世袭罔替,也是京中硕果仅存的两家元勋中的一家了。家中子弟大多在军中任职,属于武系一脉,但职位一向不显,这或许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选择吧,其家中女儿也多少会些拳脚,以示不忘根本。 能跟国公府的少爷这样叫板的人至少也要是候爵皇亲之家才是,这两拨人哪个都最好不要沾惹才最正确。 孟明远不欲牵扯其中,便示意孟安打算悄悄离开。 主仆两个方走到门口,孟明远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脂粉味瞬间窜入孟明远的鼻翼,那人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四目相对,他眼波淡定,无波无澜,眼前少女虽明丽娇艳,但他前世见惯美女帅哥倒不觉得什么。 少女眼眸却骤然一亮,眼前这翩翩少年一派山清月朗之姿,不同于她以往所见任何一家权贵世家名门子弟。 明明身上所穿衣料也不是最上乘之物,身上所佩饰物也不是最名贵之物,周身却偏偏流泄着一股清华之气,就仿佛即便是身着布衣麻衫,身处脏污秽地也难改他一身风骨。 “你是谁家少年?” 听闻少女直截了当的问话,孟明远为之愕然,虽庆朝民风开放,但与他所熟知的开放的大唐仍有许多不及,这少女这般的行径真可谓称得上胆大了。 “姑娘请放手。” “你叫什么?” “这样当街追问男子,当真是不知羞耻……啊……”华服少年终于因口无禁忌被锦衣少年一记老拳砸到了面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鼻血长流,形象大损。 孟明远也甩开了少女的手,头也不回的疾步而出,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女人,开放的太过了,就是后世这样的也是豪放派了,更惶论在这个尚称保守的时代。 “喂……”少女见他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又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一跺脚,扭身走了进去,“大哥,让我来,我的事他也敢叽叽歪歪,今天我就打烂他的嘴。” 9、第 9 章 桂榜开榜之日,榜前人头撺动,热闹非凡。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在书房摆棋局自娱的孟明远突然被杂乱而兴奋的脚步声所惊,抬头看去。 “少爷,少爷,您中举了。” 眼中所见是孟安兴奋得脸皮发红的模样,后面紧跟着的是疾步而来的二院管家。 “二少爷,老爷请你到正堂去呢。” 孟明远头有些晕晕的跟着去了正堂,就看到老妈捺不住一身的高兴简直是满脸放红光,眼睛里都能笑出朵花来闪人眼。 而旁边的张姨娘则一脸牵强的笑,他那个一早起来就等在正堂的大哥也是一脸悻悻的表情,而他的渣爹此时却怎么也绷不住一张笑脸。 高氏兴奋的声音都忍不住高了起来,“刘妈,赏报信的大管家,伺候少爷的几个人都有赏。” “是。”刘嬷嬷高高兴兴的拿了银子赏人。 高氏也不管丈夫对大儿子失望的心情,笑着说道:“老爷,咱们远哥头一次去考竟然就过了,这真是祖宗保佑。” “是呀,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出息。”孟老爷对大儿子的失望很快就掩饰起来了,到底嫡子出息也是件好事,只是他一向对长子寄予的希望太高,此时心里难免失落也大。 前年他虽然做了那件出人意表的事,但他一直觉得是太太教的,总觉得他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他自己想的,更何况后来他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来让人侧目。 可是现在小儿子十岁就中了举人,他才惊觉不知何时他最瞧不上的嫡子竟然这般长进了。 “老爷,送喜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打裳的?”大管家出声提醒老爷还有事情要办。 “包银锭子。”孟老爷大声吩咐。 “是。”大管家也是忍不住的笑,这天下多少的读书人能在十岁就中举的?他家二少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氏拉着儿子一顿打量,十岁的少年,眉清目朗,俊秀清雅,一身青色书生长袍,头上只用青色发带系住,腰间系了荷包,坠了香囊,虽年少,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流露出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的远儿怎么就这么出色争气呢,真是越看越爱。 孟明远整了下衣袍,到二老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谦恭地清声道:“不孝儿子侥幸考中,总算没给爹娘丢脸。” “快起来快起来。”高氏紧紧的就往起扶儿子。 孟海林也摸着唇上胡子微笑点头,“虽然中了举,但也别放松,明年的春闱会试你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孟明远心里下意识不爽,脸上却没表露,到了这个时空,成了这种人家的男丁,有些事本就是避免不来的,只是没想到时间会提前了好几年,他才十岁呀,不应该太过专心答题的,这下木秀于林了吧,活该! “儿子谨记爹的教导。” 府外一阵的鞭炮齐鸣,不一会儿大管家就一脸喜气的捧着一只大红官封进来回话。 “老爷,差人已经打赏了,这是官封。” “好好。”孟海林拿过官封翻了翻,笑得眼都弯了,这一旦中了举即便再无进益,若儿子无意更大的功名,那也是能够在吏部领到些散职充任的,虽说就此无缘更大的权位,但那到底也算是正经的官身啊。况且儿子现在年纪尚小,仕途之事一点儿不急,专心进考才是当务之急。 “官封你好好收妥。”最后,孟海林将官封交到嫡子手上,用手拍了拍的肩,一脸欣慰的道,“远儿也长大了,竟然变得如此出色了,为父甚是安慰。” 孟明远笑了笑,“爹,儿子中了举,是先生的教导之功,咱们该好好送一封谢师礼才是。” “对对,远儿想得周到。”孟海林看向大管家,“包上一百两的银子,准备些四季衣料,再包些好茶,一会儿给先生送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 孟明远叫住了就要离开的大管家,道:“爹,还是儿子亲自拿了去向先生道谢吧。” “也好。” “那儿子先去换件衣服。”其实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需要换,他只是觉得自己与这欢腾的大堂有些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他们的欢喜中,想避开。 “去吧去吧。” “儿子也先告退了。”同时的,孟明达也出了声。 孟海林垂了下眼皮,挥挥手,道:“去吧。”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主院,在回廊分岔口,孟明达冷哼一声,停下脚步,睨了眉目淡漠的弟弟一眼,道:“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时运气好罢了。” “大哥说的是。”孟明远向来不跟他在口舌上一较高下,一直谨守弟弟的本分,从不仗着嫡出的身份给他脸子,却让他这位庶出的大哥以为他好欺负,气焰日渐有些嚣张,他只在心中冷笑。 书僮孟安不屑的朝大少爷离开背景撇了下嘴,他们少爷不计较罢了,他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孟明远一迈进自己的院子,一院子的丫环婆子喜色洋洋的站成两排向他道喜。 “春芽替我打赏吧。”孟明远神色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春芽朝双桃使了个眼色,双桃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明明中举是件天大的好事,怎么少爷的神色看上去这么寡淡?双桃不明白。 既然已经回来了,孟明远便道:“再找套衣服出来,我要去向老师道谢。” 双桃便到衣柜寻了件天蓝色的锦锻书生袍出来,伺候他换上。 等他们一切收拾好,大管家也到了外面候着,孟明远便出去跟他一起往外院书斋而去。 先生看到孟明远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意,让书僮接了东西,向大管家表达了对东翁的谢意,目送大管家离开后,这才转向自己的学生道:“怎么了,为师看你可不是得意之色。” 在自己老师面前,孟明远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本没想过会中的,先生也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学生毕竟年幼啊。” 先生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依你的心性为师对你倒是没有太多担心,对于来年的春闱,你有什么打算?” 孟明远实话实说,道:“学生不想尽力。” 先生便笑着摇头,往一旁的棋桌走去,“来来,陪为师下盘棋先。” 孟明远没什么精神的走过去坐下,从棋坛中执了一子,跟在老师的后面落下一子。 “安之是怕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评语吗?” “学生不过侥幸中举,这个评语只怕是落定了。”他本来是陪练下场试水历练的,结果却弄出了这么个结果,真是始料不及。 “你本性洒脱之人,怎么此时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老师又非不知家父的性情,学生实在是……”他有些说不下去,子不言父过啊,真特么地让人郁闷,这么一个渣爹还不能说他。 先生又落了一子,笑道:“安之本是善谋势之人,为师倒觉得安之必会借此为自己谋得一势。” 呃……他能说知徒莫若师么?这老师也太火眼晶晶了,他确实有一点小打算的,不过那也得等他再大一点才好行动,现在还是太小了。 “孝字当头,学生恐怕也难有施为。”嘴上说着话,脑子转着,手上也没迟疑,利落的下子。 棋盘之上局势渐成。 先生看着学生那稳扎稳打半点不惊不躁的棋路眼中笑意加深,安之嘴上说着惶恐,语透失措,可是心却是稳的。 最后,棋局终了,孟明远输了二十子,忍不住叹气,“学生还是太差了。” 先生将盘上棋子拾回坛中,笑道:“你习棋才多久,如此已是不凡,做人要知足。” “知足何以进取?”孟明远嘻笑着反问一句。 先生哈哈一笑,“做人当知足,做学问则反之,安之向来便是如此的,何劳再问旁人?” “少爷,太太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孟明远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便有些赧然的朝先生施礼,“学生竟是打扰得先生久了。” “无妨无妨,为师心中甚喜,你去吧。” 孟明远再施一礼,这才离开书斋回内院。 他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今晚渣爹让一家人聚餐,这会儿张姨娘跟大哥都还没来呢,他来得倒是早了一步。 高氏今天说不出的欢喜,也有许多话对儿子说,母子对答之间气氛便甚是和乐。 没多久,孟老爷也来了,但他坐在一边,捧着碗茶扮深沉,母子俩也没太理他。 孟明达来的比较晚,惹得孟老爷很是不悦,但看在小儿子的份上便没有多说。 孟明远坐在母亲身边安静的用饭,偶尔看到父母身后站着使伺候的三个小妾,他心里便替母亲高氏不值。 两年过去,青鸾抬举成了妾,称作小张姨娘,张姨娘也把身边一个丫头开了脸,那丫头年前有了身子,也被抬了妾,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自家老爹身后不时还甩个媚眼。 真是够了! 母亲身边抬成妾的青鸾肚皮一直没消息,为人倒是一直谦卑小心,孟明远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可惜他家老爹只喜欢狐媚风骚像张姨娘那样的,对像老妈这样端庄的良家妇女不太喜欢。 男人啊…… 当晚,孟老爷便留在了太太处,跟妻子很是亲热了一番,让久旷的高氏得到了阔违的甘霖滋养,说不出的受用。 导致第二天孟明远去给老娘请安时,明显看到老妈眉眼含春,那副被滋润透了的神情实在是有些让子女不好意思。 “远儿真是给娘争气。” “儿子定让母亲好好的。” “娘就靠你了。” 孟明远突然就有了压力,合着老妈争宠自己还得这么卖力啊,唉,当个孝顺儿子真不易。 “当年为了你大哥你父亲专门请了先生回来让你们在家读书,结果他一点儿都不争气,还是我的远儿比他强。” 听自家老妈老王卖瓜,孟明远只是微笑不语。 “瞧我高兴的,现在远儿读书比较重要,你只管专心读书,其他事自有娘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有娘在,儿子自然不担心。” “快回去读书吧。” “是,儿子回去了。” 出了老妈的院子,孟明远暗暗甩了把冷汗。 其实,他一直觉得到学堂读书比家里的学习氛围好,当然也有不好的一面,但总是利大于弊的。可是,两年前张姨娘鼓动老爹花钱请了先生来坐馆,本想给自己的儿子开小灶,结果张姨娘一腔心血付东流,倒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念了两年书。 幸好,请来的先生也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他受益非浅。 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孟明远走进了府中的花园,暮秋时节,园中花木虽有衰败之象,但仍可观瞧。 漫不经心的走过花房之外,然后听到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声响,他眉一跳。 突然花房的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丫环衣裳散乱的跑出来。 在孟明远怔愣的时候,里面的人也追了出来,嘴上兀自大咧咧的骂着,“你个小贱人,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孟明达一看到弟弟,马上急急的提系自己的裤腰。 先前跑出的丫环衣裳半敞,露出大片的肌肤,此时一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都忘了先遮掩自己的身子。 孟明远看她发肿的唇瓣和肩头的啃咬吻痕,垂下了眼皮,漠然道:“还不走开,在这里碍爷的眼。” 那丫环感激的看他一眼,然后一边拉拢衣裳一边急急跑开。 孟明达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不阴不阳的看着弟弟,道:“怎么,你也看中那丫头了?放心,大哥没得手,还是原封的。” “我是来看花的,不像大哥是来看人的。” 孟明达嘿嘿一笑,走近一步,“二弟,你大概还没开过荤吧,这女人的味道是很不错的哦。” “弟弟不打扰哥哥享受,先告辞了。”他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花房这边,瞧样子孟大少对这里是情有独钟,而且很喜欢在这里干那些龌龊事。 看他转身离开,孟明达在后面啐了一口,“假正经。”像嫡母一样假仙。 孟明远自然听到了,不过,他懒得理会,径自到朝凉亭那边走去。 路上遇到一个丫环,他便道:“去取些笔墨来。” “是,二少爷。” 孟明远并没有在凉亭等太久,春芽便和孟安一起来了。 孟安捧着笔黑纸砚,春芽提着茶果点心。 看到这情形,孟明远不由一笑。 “少爷想画什么?”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二少爷真有才华。”春芽一脸崇拜的说。 孟安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孟明远心中暗笑,这不经意就剽窃了,不过那确实是他突然想画的东西。 他的画并不算太出色,倒是先生夸他画艺长进很快,他自己没觉得十分好,只觉尚看得过眼罢了。 孟明远心中想着那苍凉的景致,下笔便胸有成竹,慢慢勾勒出那幅“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萧瑟图画。 “少爷画得真好!” 在他收笔的时候,耳边响起孟安赞叹的声音。 孟明远仔细看了下画,觉得很是不错,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一时兴起便顺笔在上面题了马致远的那曲小令。 结果,晚上过去给母亲请安时,老娘便让人取了那画给他老爹看。 把孟老爷喜得激动不已,连声说好,向儿子讨来了,说要裱了放在自己书房。 红果果的打劫啊! 做为儿子的孟明远只能说好,却不知自家老爹还存了别的心思的。 因为突然发现了嫡子的出色,孟老爷惊觉自己冷落了妻子,接下来半月都宿在了正院,把高氏美坏了,夜间便也小意温存,夫妻两个似乎回到了年少新婚时期。 而看到这个结果的孟明远替老妈欣慰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10、第 10 章 孟明远中举之后,家里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今儿一批明儿一拨的上门来贺喜,甚至有人隐隐向父母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如今的生产力水平低下,人口夭折率高,又经过几代战乱洗礼,如今的人口增长十分缓慢,因此庆朝法定的男女婚娶的年龄便不高,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如果在达到这个年龄还没有婚嫁的,便要交纳相应的罚款。 孟明远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离娶亲的年龄还早,所以一直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但是现实告诉他法定婚龄那只是政府规定的一个界限而已,有需要的不满十岁成亲的都成,有条件的,超龄也不担心。于是,他不得不挑了个时间,郑重其事的向父亲说了自己还小,亲事并不急。 在这件事上,孟老爷也赞同儿子的说法,是不急,儿子眼瞅着那是有大前程的人,将来一飞冲天有的是权贵人家低门嫁女。于是,便借嫡子要专心温书而婉拒了有结亲意向的人。 这个时候,吴姨娘也生下了孟家的庶长女,不过,没什么人关注她,大家的焦点都在二少爷即将到来的会试上。 而孟海林因为嫡子中举之后到正院的次数也慢慢多了起来,亲热多了,高氏又值盛年,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便又有了身孕。 张姨娘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越发催促儿子上进求学。 可世上的事就是那样,常常是物极必反,孟大少青春叛逆期到了,卯足了劲跟他亲妈顶着干,玩腻了丫头,竟然又开始染指小厮,破了不少的菊花贞节。 要知道,因为孟明远小小年纪便中了举,孟家如今在京城那也算明星之家,有些消息自然就在不经意间流了出去。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流进了孟明远的耳朵。 听到那消息没几天,他就有幸亲眼目睹了自家那个堕落大哥在花园的假山洞里奸淫二门一个小厮的全过程。 孟明远觉得自己挺冤挺不幸的,他好好的躺在假山上晒太阳,也能碰到这样扯淡的事。 有时候,看着大哥那眼下的青痕,发白的脸色,他真想诚恳的劝他一句“节制一点吧,大哥”,再这么下去,到不了二十岁,他这大哥的身子怕就要空了。 孟大少爽完了,裤子一提哼着小曲就走了,假山洞里的小厮哆嗦着双腿兜起了裤子,忍不住趴在山壁上羞辱的哭了一会儿,小小声的,压抑的,又隐藏着天大的委屈。 等他们都离开了,孟明远一个人仰头看着蓝色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大哥,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孟家的庶长子荒淫无度,烂泥扶不上墙。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孟家嫡子如松竹一般清新自洁的秉性,人人都夸孟夫人教子有方,小妾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生生把个聪慧的儿子给养成了如今这般的德性。 为什么没人说高氏的不是呢,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张姨娘当年太过得宠,为人又张扬过度,搞得谁都知道孟大人早年差点就宠妾灭妻害死嫡子。才有了后来嫡子发奋图强,把庶出大哥甩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现在。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是这么个道理。 刘嬷嬷小心的帮太太捏着腿,嘴上笑着,道:“咱们少爷现在可是那些有女儿人家眼中的肥肉,老爷也因此抬了官级,在同僚中也很是得意了一番。” “远哥可是给我长脸了,我现在出去也不用总给那些太太们陪笑脸刻意讨好了,果然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高氏有感而发,儿子出息连带老爷也对她青眼有加,夫妻便多有恩爱,这段日子以来她过得滋润极了。 “昨儿,张姨娘又把老爷叫过去了,又得了赏。” 高氏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老爷终究对她还是淡了。” “可不是嘛,老爷现在对太太可上心了,太太可要抓紧了。” 高氏的脸不由得一红,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说:“我就盼着肚子里这个也是个争气的,将来他们兄弟也好有个帮衬。” “是极,太太这回一准怀的还是位少爷。”刘嬷嬷奉承着。 高氏就笑了起来。 “少年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衣服眼瞅着又要添新的了,针钱上选了几匹料子,还得太太掌眼挑挑。” “这可是顶要紧的事,远哥现在是举人,要是会试的时候再中,那可就是贡士了,紧接着就能参加殿试,万一要是中了进士,那身份更是不同,衣食住行的东西必不能大意,不怕精致费钱,必得稳妥为上。”高氏不由得多嘱咐了一句。 “老奴省得,已经跟下面的事提过了,必要参考那些世家公子的穿着打扮来办,咱们少爷人中龙凤,岂能在这上面落人口舌。” “对极对极,吩咐他们用心去办。” “太太,二少爷来了。”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快让他进来,外面天凉,可别冻着他。” 说话间,孟明远已经掀帘走了进来,身上的大氅已经解了下来,丫环也接过去挂好了。 “我的儿,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又出去了?” 孟明远伸手到炭火上烘烤,一边说:“在家里有些闷,便领着孟安到街上买了几本书,顺便转了转,也给娘买了盒点心。” “太太,这是少爷拿回来的点心,是沁芳斋的呢,看着就美味。”大丫环春柳端着盛好的点心进来,一脸笑的递到太太跟前。 高氏也笑,伸手捏了块点心吃了,擦擦手,拉了儿子到身边坐下,关切的道:“身上的银子可够花?不够只管跟娘开口,你如今可是贡士老爷,断不能短了你的银钱。” “瞧娘说的,儿子又不是乱花钱的人,娘给的银子够用了,爹前些日子还给了些呢。” “够用就好。” 孟明远从春芽手里拿过一轴画,展开,“娘,这是我在书斋看到的,我觉得娘定会喜欢,便买了回来。” 高氏一看画上是尊慈眉善目的净水观音,笑着点头,“还是远儿知娘的心,这画甚好。” “娘喜欢就好。” 高氏看了看跟在儿子身边的春芽,状似不经意的说:“远儿,你身边要不要再添个丫头?” “儿子身边的人够用的啊。” 高氏戳了儿子一指头,带了点嗔怪,“春芽都十九了,你还想耽误她几年,就不怕她心里恼了你?外院二管事可是替儿子求了她了。” 孟明远微怔,然后伸手不自在的挠了下额角,讪笑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把我院里的二等丫头双桃提上来就是了,春芽还管我房里的事,媳妇子也得用嘛。”他一直没觉得春芽很大,倒是忘了这个时代十八九岁的女子真的是大龄青年了,确实是他疏忽了。 春芽已经羞红了脸,垂着头没说话。 “远哥最是体贴咱们下人了。”刘嬷嬷在一边笑。 高氏满意的看着儿子,儿子听话长进,心思又正,将来指定能光大门楣。 陪母亲用了晚饭,母子俩正喝茶聊天的时候,就有婆子一脸惊惶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太太,出事了。” “什么事?” “大少爷院里的出事了。” “说清楚。”高氏乍闻消息的惊色立时消失无踪,那个庶长子不出事才怪,她半点儿不觉得奇怪。 “大少爷院里的小荷有孕了,两个月了。” 这下,高氏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什么?”未娶亲通房就大了肚子,这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孟明远悄悄蹙了蹙眉,小荷不是那个比大哥还大三岁的大丫环吗?模样倒是还不错,不过,他记得外院有个小厮似乎……心中暗笑,那又不关他的事。 “明远,你回去歇了吧,别让这些腌h事污了耳朵。”高氏突然想到儿子还在跟前,急忙赶他离开。 “是。”孟明远很听话的走了。 高氏这才急忙领着丫环婆子往庶子的院子而去,她到的时候里面正乱成一团,张姨娘气得脸色发白,那个怀了身孕的小荷被两个粗壮婆子按在地上死命的挣扎求饶,不肯喝那堕胎的药。 一看到太太进门,扯着嗓子就喊开了,“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啊……” 高氏沉着脸往主位上一坐,看看垮着脸跪在一边的庶长子,再看看披头散发若疯妇的小荷,冷冷道:“如你这般狐媚下贱的女人,专门勾着自家的少爷不学好,还敢喊救命?” 张姨娘的脸一白,咬紧了下唇。 “太太,求您饶了小荷吧,她怀的是我的骨血啊,是咱们孟家的孙子啊。” 张姨娘气得恨不能扇儿子两巴掌,这个小畜生他到底知不知这件事的严重性啊,正妻没进门就有庶长子,以后还有哪户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她当年能生了他这个庶长子,还是因为太太进门一年没有消息老太太发了话停了她的药才怀上的。 高氏冷冷看着庶长子,道:“达哥,你知不知道如果让这个孩子落生,以后你的亲事必定不太顺意,有哪家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一进门就当娘的?” 孟明达这才想到了这件事,脸一下变得惨白,怪只怪他一时昏了头,怎么就答应小荷让她怀上呢,他是庶子,将来能有个好岳家才会事半功倍的。想到这里,他心一狠,用力对着嫡母磕了一个头,道:“是儿子想差了,还请母亲为儿子作主。” 小荷的脸一下子血色全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任由两个婆子把药给她灌了下去,想起那些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顿时觉得犹如万箭穿心。 小荷的孩子没了,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孟明远并不太意外,他只是觉得她可怜,大宅门里的女人啊,有时就是一个大杯具。 “为人莫做女儿身,百年喜乐由他人。” 春芽听到少爷的感慨,不由看了过去,觉得少爷真是说到了女子的心坎上。 孟明远提笔将这话顺手写在了纸上,然后拿起父亲为自己找来的“参考资料”继续翻看,上辈子念了十几年学,这辈子他还是个学生命,真郁闷! 11、第 11 章 随着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孟明远几乎达到了足不出户的程度,整日除了睡觉就一直呆在书房看书。 然后有一天,当他在自己院子里散步时,有人上门来了。 “弟弟,听说主院的小张姨娘有身子了,爹他老人家真疼母亲啊。”孟明达脸上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孟明远笑了笑,摸摸自己腰畔的香囊,云淡风轻的道:“前两天花房的架子好像又倒了。”小张姨娘有孕了?她那人还是不错的,有个孩子傍身也是好的。 孟明达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不由尖锐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在院里读书吗?”他怎么会知道? “大哥没听过‘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道理吗?”孟明远似笑非笑的一挑眉,然后背着手施施然的回书房去了。 呸! 这个满脑子男盗女猖的家伙偏偏是自己的庶生大哥,简直是种耻辱,估计府里的花房都不敢让年轻的丫环去了。 他倒不是故意去打听这些事,只是宅子大了,有意无意的就会听到某些不想听的事情,其实他也挺郁闷的。 大哥的用意,他多少知道点,估摸着就想给他心里添点堵,扰乱他的心绪。 其实,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去参加这次的会试,只想着就当去长见识了,为以后再考打个底。但是大哥这种做法实在让他看不上。 紧接着老天又一次验证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有多真,有多残酷。 一月中旬,老家传来消息,说是老太太没了。 这下没什么可说的了,孟老爷必须上表丁忧了,一家子都得打整箱笼回原藉去守制,孟明远的会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去了。 高氏为此很是难过了一场。 孟老爷也很伤心,因为他才刚刚升迁没多久,结果因为母亲的骤然辞世他却得离京回原藉丁忧。 对于母亲的难过,孟明远本人没觉得没必要,不去就不去吧,他本来也只是强迫着自己忍受并接受这个时代身为读书人必须要走的道路,从他心底深处来说其实是不喜欢打入那些圈子里去的。多读书他不反感,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可是一旦牵扯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他就反感了。 现在这样也没不好的,晚几年进入那个圈子对他也是好的,毕竟现在他才十一岁嘛,年纪大一点也好跟那些人相处。 孟府一家要回祖藉丁忧守制,先生自然是要辞馆了。 临行之时,他留给了孟明远一个布包,只说或许对他有用,便飘然而去。 对于自己这位老师,孟明远其实是很喜欢的,总觉得在他的身上有一些淡泊名利的隐士味道,很是洒脱飘逸。 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那个布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激动得站了起来。 《齐民要术》! 这是一部中国最早最完整的农书啊,先生竟然送他这个东西当临别礼物。 对了,孟明远突然想到先生姓贾,难道他老人家竟然是贾思勰的后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历史在三国后发生了分岐,但是有些人和事如后世一般出现也是可能的。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流离,世家没落起伏更是平常之事,先生是名门世家之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这书真的是好东西啊,在这个以农为主的时代,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本宝书! 孟明远当即珍而重之的把这本书保管了起来。 一位名师,对于一个学生的影响绝对是至关重要的,而他有幸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一位名师。 孟家在当家人主体消沉悲伤气氛的笼罩下,黯然的离开京城,留了一些机灵的家仆看守宅院,其他的人全部跟着回转原藉。 原藉离京城倒也不是特别远,十五天左右的路程,主要还是古代的交通不便利,孟明远觉得这要是现代也就几个小时的工夫。 孟家在原藉这里算不上世家大户,祖宅也就中等人家的规制,跟京城他们住的房子差不多。祖宅的人也不是特别多,从京里来的人安置起来也没费什么太大的力气。 相对于长辈们的心情,孟家两位少爷可以说是没什么太多负担的。 孟二少且不说,单说孟大少因为祖母过世二弟不能参加会试这事就让他着实的高兴坏了。 丁忧,大庆朝的丁忧制度说起来还是满人性的,至少不许夫妻同房这点人家给合理规避了,只要求不许丁忧守制期间家中女眷怀孕。关于这个规定的成型,具体已不可考是哪位帝王的力挺了,但显然那位作古帝王明白夫妻敦伦天经地义,强制压抑有违天和的理论大家都是深切认同的,所以庆朝的开创者们才会将这一规制继承下来。 孟老爷毕竟是朝臣,尚知节制,可是孟明达就无所顾忌了,回祖宅没几天就把个宅子里的小厮弄屋里给糟蹋了。 后来弄得狠了,差点出了人命,这才把孟老爷给气得动了家法,打了十荆条。 孟明远觉得——太轻了! 好好一个清秀的小厮,就那么被他的渣兄给毁掉了,说是家人接回去第二天就上吊死了。 男人的贞操观有时候也是很明确的! 孟明远给母亲说了说,挑了个离庶出大哥远一点,祖宅里比较偏僻的一个小院搬了过去。院子虽然不是很大,好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而且离小院不远就有一个角门,出入都方便,出去后不远处就是座不太高的山包,山上有一片天然的竹林,也算是个散心溜弯的不错选择。 吴姨娘生的那个女儿在路上病了,回家没几天也没了,让人不胜唏嘘。 一个没满周岁的小生命没了,孟家却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甚至没有给这个孩子序个齿,就仿佛从来没有过她一般。 无意中再次见到吴姨娘的时候,孟明远才陡然发现她憔悴得厉害,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脸的哀容,再不复当初那个媚眼横飞,一身风情的妖娆女子。 如果她不能振作起来的话,这个家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了。 大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丫头,尤其是其中有不少愿意主动爬男主子床的丫头。 留在祖宅伺候老太太的三个大丫头,有多没少,一个没拉,在孟老爷回家丁忧后的一个月后全部成了他的人。 渣啊! 真渣! 这哪里是回原藉丁忧,这根本就是回来淫乱来了。 孟明远私下深以为耻,更加不愿意跟那对极品父子照面了。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减少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得不照面时,也尽可能保持沉默。 他现在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角门外的那处山包,坐在竹下,听风吹过竹梢的声音,闻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孟安总是背了一张小书桌陪着少爷到竹林静坐看书练字。天气不好的时候,少爷就会呆在院子的书房消磨时光。 孟安坚定的认为如果不是老太太突然这么去了,少爷参加春闱必是要中的,可惜……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下得人呆在屋子里都觉得要被潮气熏湿了。 孟明远站在书桌前,专心画着几杆竹。 双桃撑着油伞走到门口,将伞收了竖到门外,提着手里的食盒走了进来。 “少爷,该吃午膳了。”一边说一边走到屋子中央,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孟明远画完最后一笔才停了下来,然后从窗边走过来,坐下。 十四岁的双桃嫩得就像一只水蜜桃,一掐就能出水,鲜得就像草霉,看了就让人眼馋,她穿着轻薄的贴身素罗裙,那么娆娆婷婷的站在一边,水灵灵鲜嫩嫩的一株待采娇花。 孟明远微微蹙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最近双桃身上的脂粉味有点浓,不太喜欢。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才突然发现这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正是姑娘爱俏动春心的年纪了,难怪最近这么鲜嫩,也不知道看中家里的哪个小厮了,有空了还得让春芽私下偷偷问下,断不能再出现春芽的乌龙事件,要不是赶在年前就把她配了出去,碰上祖母亡故这事,春芽可就真被他给耽搁了。 不过,有些话他觉得还是先讲比较好,“双桃。”他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嗯?” “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要被我大哥看到的好。”做为一个有良心的主子,他觉得自己要给予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丫环适当的建议。 双桃脸先是一红,继而一白,是了,光想着怎么让二少爷关注她了,倒把大少爷那只恶狼给忘了,这要在外面让大少爷缠上了,她哭死都晚了。想着,身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婢子知道了,这就去换了。”双桃不敢大意,急急忙回房去换了衣物。 等到她再次回到书房伺候的时候,孟明远主觉得自己身上的那抹不舒服消失了,朴素大方的妆扮挺好的,非得弄得春情勃发的,实在是看得人惊心动魄,生怕她被家里的两个极品男人给瞧上了,拖去糟蹋了。 孟明远不禁为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让人郁闷的家庭感到悲哀了,他怎么就穿越过来摊上这么一对极品渣的父子了呢?虽说那对父子的外貌不错,可是再漂亮那也掩盖不了他们渣的本质啊。 真是问天天无语! 12、第 12 章 丁忧说是三年,其实一般守足二十七个月便算得上三年期满了,不过一般官员都会守足日子,不想因此落人诟病。 在第三十个月的时候,耐不住寂寞的孟老爷领着妻妾和长子先行回京去了,准备为自己的起复走动走动,而孟明远则要求留在祖宅静心读书以待来年春闱。 他一直到春闱前半个月才从原藉匆匆赶回京城。 十四岁的孟明远身形越发挺拔,眉目间温柔内敛,让他整个人显得温润优雅,活脱脱“公子如玉”的示范标本。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难免会引人侧目议论。 然后不少人便都知道三年前那个一鸣惊人却因祖母过世而未能参加次年春闱的孟举人孟二少爷回京了,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不少人家都捺了性子等他这次赴试的结果。 孟明远知道父亲很渣,可他没想到他能渣到这种境界! 诚然,他还是对这位极品的父亲抱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他马上就要面临前世高考一样关系到人生命运前程的大事,可是他老人家竟然会在他风尘仆仆从老家回京当天就告诉他一件极其震骇的消息。 分家! 靠! 古人不是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的吗?而且,他们兄弟都尚未成家分哪门子家?渣爹的年纪也不是特别大的啊,尚不到四十呢,正是壮年,他是不是也太过未雨绸缪了?不过,也说不定庆朝就是这样的呢,谁叫他以前看书都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律法条文和记录,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尽管心里活动很剧烈,可是孟明远的脸上一片淡定,听完父亲的话后,恭敬的做了一揖,道:“儿子想先见见母亲。” 孟老爷的表情顿时便有些不自然。 “父亲放心,儿子一切听凭父亲做主,只是在此之前想先见见母亲。”他在心里冷笑。 “你母亲身子不适。” 孟明远垂下了眼皮,不动声色地道:“父亲是怕母亲对我说什么吧,”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只要父亲不干涉我以后的生活,我对分家没有异议。” 孟海林怔了一下。 孟明远依旧淡漠的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吧,毕竟不孝可是个大帽子,儿子不想落人口实。” 孟海林有些傻眼。 “儿子不管父亲想分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不过,既然分家势在必行,那儿子也只能替自己拿到点实惠的好处才行,我对财产什么的没要求,只是想让父亲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生活,这要求并不过分吧?” 孟海林的声音忍不住有些虚,目光不敢落到嫡子身上,“你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他说得万分肯定,没能力万贯家财也守不住,有本事赤手空拳也能赚得金山银山。他虽不一定能赚得那么多,但混碗饭吃还是不太难的。 孟海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但他最后还是从笔架上拿下了一支笔。 孟明远冷静的从椅中站起。 父子两个沉默的一坐一站,笔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恍似钝刀割在人心之上。 孟海林觉得有些对不住嫡子,可是张姨娘和庶长子悲戚含泪的神情让他无法置之不理。嫡子已是这般优秀出色,若此次春闱再次考中,来日飞黄腾达前程不可限量,而他身为嫡子,对张姨娘母子又向来没好感,不趁现在,等到他将来成势恐怕他这个父亲也是无法压制他的某些行为的,只能狠狠心在这时动手了。 孟明远不得不承认渣爹的文笔还是不错的,契书写得很是条理清楚。 孟海林吹干契书的墨迹,有些沉重的递给嫡子。 孟明远接过又看了一遍,然后折好收起,“多谢父亲,我现在可以去见母亲了吗?” “明日分家之后吧。” 孟明远愣了一下,尔后微笑,“儿子知道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了也是白说。 孟明远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失眠之夜,结果却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睡得很好,大概能脱离这个有些腌h的府第他内心其实是高兴的吧。 翌日。 他精神很好的起身梳洗之后,便领着孟安往外院去。 孟家郑重的开了祠堂,也请了主持证明的相关官员和宗亲。 谁都看得出这次开家孟老爷太过偏颇庶长子,可是当事人孟明远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脸淡淡的接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宅契和一份五百两的分家银,然后还很恭敬的对孟老爷作了一揖,“儿子多谢父亲成全,让儿子能够心无挂碍的去赴试。”总算是不必担心一旦考中就要面临婚姻大事被人提上议程了,这才是他心里最最担心的事,至于其它他真的是不在乎的。 孟海林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堪。 “儿子这便让人回去收拾东西,今天便搬到自己的宅子,出府之前儿子会去探视母亲,想来父亲必不会拒绝的吧?” 面对儿子冷漠的目光,孟海林羞窘异常,他一直是不喜欢这个嫡子的。小时候,他被妻子宠得太过,脾性很不讨人喜欢。随着他渐渐长大,不知何时竟然开始给了他一种无形压力感,嫡子的品性为人开始让他觉得自惭形秽,他越来越害怕面对这个儿子,总觉得属于自己的那种父亲的威严根本无法拿出来震慑这个嫡子。 他太优秀了! 优秀得不像是他孟海林的儿子,这根长在他心里的刺儿一年年长大,终于刺得他生疼无法忽视。这次庶长子他们闹分家,其实他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真正想摆脱嫡子的是他这个父亲。 仿佛突然之间孟海林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这让他更加的无地自容。 “你母亲在病中,你不要过于扰了她的清养。” “儿子知道。” 出了祠堂,孟明远低声嘱咐孟安几句,便径自往母亲院子而去。 当他终于见到母亲的时候,眼睛忍不住有些红了。半年多没见,他没想到母亲会憔悴到这个样子。 这半夜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场妻妾之争,母亲为何会输得如此之惨? “娘。” 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声,高氏便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娘没用,明明害怕打扰你攻读诗文才瞒着你,最后却反而害到了你。”那贱人母子鼓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做这样的事,分明是要搅得远儿心神大乱,精神恍惚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氏垂泪不语。 刘嬷嬷在一边一边擦泪,一边道:“太太回京后就病了,张姨娘便藉机拿住了府里的中馈,老爷又对她言听计从,太太……太太气怒交加病就越发的不好了,老爷……”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这不争气的老妈呀,做为嫡妻连府里的下人们都拿捏不住,生生让个妾骑到了自己脖子上,他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远哥你不知道,你外家如今不成了,太太手里的几个陪嫁庄子铺子这两年也损得厉害,老爷回京走动起复又是大笔的钱花出去,比不得那起子人心里只有自己,拿得出银钱去收买人心。” 孟明远的脸色很阴沉,这个渣爹! 高氏抓住儿子的手,喘着气道:“娘把最后的两间铺子给你,你就当替你妹妹管着,等将来她出嫁的时候再交给她,也免得娘若不在了,她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让夫家看不起。” 刘嬷嬷已经从柜子里捧出一只檀木匣子,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孟明远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去,留在老妈这里将来也是给渣爹填补进去,索性由他拿走的好。 “娘自管好好调养身子,她要管家也索性撂开手去,您也学其他府的太太念佛养性,只管好生教养妹妹便是。儿子也自会好好上进,便是瞧在儿子的份上他们也不敢对娘和妹妹如何。” 高氏紧紧的握了握儿子的手,点头。 孟明远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从母亲手里拿了一些人的身契,都是这次他离开要带走之人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春芽等人还在忙着。 孟明远便站在院子的花圃前抬头看天,回到这个院子就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了双桃,那个被他留在了祖宅的丫环。挺秀的眉峰微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他三岁的双桃竟然打着他的主意,居然趁他沐浴之时意欲献身。 那一幕香艳之极,当双桃那具成熟诱人的胴体毫无遮蔽的袒露在他眼前时,说没触动那真是假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器官早已经发育完全了,更可能相较于同龄之人更成熟些。可是,他却更生气,她如此不知自爱,又把他当成什么了? 男人的身体有时是容易冲动些,可是只要男人主观上肯克制,要当圣人也不是不行,她凭什么就把他当成跟渣爹和渣兄一样的类型? 他们的身体上也许有一些遗传上不可更改的相同基因,但是他们是不一样的! 用力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孟明远长吸了一口气,吐出,看向正吩咐下人把箱笼搬出去的孟安,眉峰舒展开来。 孟海林给嫡子安排了搬家的马车,但他却没有再露面。 而孟明远走得也很洒脱,一看箱笼上车,便一撩袍子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少爷,咱们到了。”孟安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孟明远有些兴冲冲的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这幢两进的宅子位置不是很好,距离孟府大宅也很有些距离,估摸着怎么也到京城三环了,左右的住户比较分散,宅子周围倒也因此空旷了不少,就是要再扩也不是问题。果然,人少地广的时代宅基地什么的都是浮云。 宅子位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进门是一面贴了“福”字的大照壁,左折进入前院。房子的大体布局跟后世的四合院差不多,北面是正屋,东西为厢房,两边有抄手游廊,院中是天井,植有两株槐树,倒也清雅。 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这里可能因为是主人生活的主要地方,所以房屋间数也就相对的多了点,有几个相对独立的小院落,估摸着宅子的前主人家的家庭成员颇有些复杂。不过,这样一来,孟明远以后娶妻生子努力些增产报国倒也不用担心还得另外大兴土木了。 内院总体格局上还是跟前面一样的,都是正屋带耳房,左右为厢房,亦各带耳房,就是主院正屋后面又例外多了后罩房。靠近主院正屋的左侧植了一片翠竹,青翠挺拔的竹子倒是平添了几许文人骚客的诗情画意,让整个院子的格调都高雅了不少。 从抄手游廊过穿堂,再过一个月亮门便是宅子最后面的一个院子,也就是这宅子的后园了,看着面积不小,估摸着也有留着万一扩建房屋的打算。不过上个主人似乎没什么赏花弄月的闲情逸致,这里也就稀疏的有些花木,倒颇为务实的开恳了不少的田地似乎还种了东西。 不过,园中的一株桂树和一株石榴倒是挺让孟明远喜欢的。五月石榴艳红,八月金桂飘香,更何况石榴还有多子多孙的寓意。最后,在园子一个墙角他竟然还惊喜的发现了一株桑树。这园子不错,委实的不错,真真的不错啊。 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宅中一共有五口井,后园两口,内院两口,外院还有一口。 这让孟明远又一起想起了以前看古装剧时大户人家的女子动不动就跳井,看来井多也为自杀创造了一个相对便利的条件啊。 不过,这也没办法,宅子大了,当然首先就得解决院子里人吃水的问题,井肯定也得多挖几口以备不时之需。 “王妈,这宅子是谁相看的?”把宅子前后看过一遍,孟明远心里也不禁有了些疑惑,这宅子无论从面积还是构造都不太像是渣爹的手笔,他对自己不应该会如此大方。 王妈就不由笑了笑,道:“还是少爷眼明心亮,这宅子是太太让刘嬷嬷亲自相看的,为了把这宅子给少爷买下来,太太还卖了陪家的铺子和一个庄子,填补了几百两的空缺。太太说,她能为少爷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说完,不由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慈母心! 孟明远觉得老妈填补的必定是大头,看王妈言语支唔就晓得了。他也不多追问,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了。这样看来,老妈手里的东西真没什么了,她交给自己的两间铺子一定要好好打理,这估计就是他们娘仨的最后资产了。 房子已经有人先行给他们收拾过一遍了,所以他们安置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力。 他们的人没多少,主子只有孟明远一个。王妈和孟安都孑然一身,只有春芽父母俱在,还有一双弟妹,加上她丈夫及公婆,一群人,满打满算下来也才十一口,住得是相当的宽裕。 孟明远住的院子里还植了一小片青竹,青翠挺拔的竹子倒是平添几许文人骚客的诗情画意。 简单看了遍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孟明远表示很满意,该有的都有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妈妈等人就紧赶着把宅子上上下下的拾掇利索。不住的院子就先都锁起来,等以后府里添人之后再打开。 然后,孟明远让孟安找了人牙子带人过来。 人牙子把自己带来的人分排站好,然后笑着走上前道:“老爷您看,这就是按您要求带来的小厮丫头和粗使婆子,您看中了就只管留下。若是不中意,小的回头再带人来给您挑。” 孟明远不说话,慢慢的扫过站在院中的人,让他们把手都伸出来,一个个看过去。 又让他们自报家门,再问他们中可有识字的,这却没一个点头,他也只能心里叹气,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那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奢侈的存在。 “春芽,你带这几个丫头下去试试他们的绣活和厨艺。” “王妈,你带这三个婆子去试。” 孟明远在一个瘦小却长了一双黑漆明亮大眼的六七岁的小厮跟前站住,微微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就做我的小厮吧。” “谢老爷,谢老爷。”那孩子立时就跪下磕头。 没一会儿,王妈妈和春芽就先后领着人回来了,各自留了两个。 人牙子把五个人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孟明远,孟安则把银子付给人牙子。 “老爷是个爽快人,以后府里缺人只管再找小的。” “自然。”孟明远笑得清淡,“孟安送他出去吧。”说完就负手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没几天就要进考场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紧张,张姨娘那帮人以为他真的很想考中吗?他不过是按照这个时代安排给他这样的人走的路规规矩矩的往前走罢了,他自己对科举仕途其实并没有多强烈的欲望。 俗话说的好:干一行就要爱一行。 既然穿越了就要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活,他一直觉得自己挺随遇而安的。 “少爷。”送完人牙子的孟安又回来听候使唤。 孟明远脸上恬淡的笑,仔细扫了院子一圈,然后伸出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放两个养着睡莲的鱼缸,这些地方全部摆上几盆花,廊下挂几盆吊兰。” “是。” 孟明远以步丈量了一下院子,然后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胸有成竹的在地上画了一个不太圆的圆圈,“找人来挖成一个小水塘,种上几枝荷,夏天的时候听雨打荷叶也是种不错的享受。”院中的空地这么大,不弄点东西显得有点儿空旷了。 孟安听得直点头。 “边上让人摆上几块造型不俗的石头,做个长条石凳,也好供人闲时歇脚。” “少爷,你现在不是应该专心复习功课的吗?”忍了又忍,孟安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家少爷怎么好像完全忘了几天后他自己就得去考试的事,怎么一门心思折腾起院子来了? 孟明远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读书这种事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你家少爷我都读了这么久的书了,最后几天放自己假休息一下不可以吗?” 孟安说不出话来了。 少爷总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的,结果还常常犯错。 “行了,办你的事去吧。” “小的这就去。” 13、第 13 章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孟家的那点儿事被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工夫就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有一点儿大家是一致的,那就是对孟举人甚表同情。 嫡庶之争,古来有之,嫡压庶自古皆然。即便是庶出之人有能为超众者,但在家业分割上嫡出的先天优势是不容置疑的。世家大族或为脸面,或为情势,就算是疼惜庶出,面儿上的事都不会让人指摘,至多私下会再贴补庶出也就是了。 但像孟府这样,两个儿子均未成婚,甚至都未议亲就先行分家的事例确实是闻所未闻,尤其孟老爷偏袒庶出一脉偏袒得令人齿寒。 孟家嫡子的优秀谁都看得到,可偏偏好像孟老爷看不到,将一个嫡子,还是一个优秀的有未来前程的嫡子弃如敝屐,实在是让人无语。 如果以前只是风闻孟老爷宠妾灭妻,那么现在这个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真是有失官体! 在这样一个舆论纷杂的时候,春闱会试的日子到了。 孟明远领着自己的书僮孟安一身轻松的进了贡院考房。 虽然孟明远对于考试结果并不在意,但是一进考场与世隔绝九天,到底也不是件让人轻松的事。 即便有了以前乡试的铺垫,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考房让人很难受。 而且这次飘浮在空气中的紧张因子明显比上次更多更密,搞得他也不由得跟着有了一点儿紧张,面对着试题还得仔细琢磨思考,体力与脑力还真的有些消耗过大。 考完之后,跟上次一样,他依旧是被孟安扶出去的,回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休息过来,便在家中看着工匠在院中按他的要求整治院中的荷塘。他要求地面四壁全部用石头打磨铺平,还要用泥浆灌缝,以防渗漏之虑。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的,三天的时间仿佛眨眼便过去了。 喜报不期而至,鞭炮在门口放了好长时间,报喜的贡院差役也得了丰厚的红包高兴离开。 十四岁的贡士,此次录取会试贡士中,不,应该说庆朝开国至今的会试中,孟二少一下就鹤立鸡群了,吸引了众家红果果的目光。大家忍不住会想如果三年前孟府老太太没有仙去,那时的孟举人应试是不是会以十一岁稚龄便荣登皇榜? 这个谁都没办法去印证,因为世上之事没有如果。 但大家知道的是,他要是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再脱颖而出,那可真是灸手可热了。 不少人都在猜想,不知此时孟老爷心中作何感想? 孟海林后悔了,嫡子的优秀让他把巴掌狠狠拍到了自己脸上,同僚们多有讥嘲,他更是失去了拿嫡子婚事大做文章的机会。他当时那么爽快的答应明显不公的家产分配,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孟明远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大的自信,他只是在心中偷偷想象过万一高中的情形,实在不如外人所见他考得轻而易举,他其实真的是拼尽全力了,用的是他两辈子的知识和人生经验当后盾啊。 春芽一边移动着手中的量衣尺,一边轻笑道:“少爷,您长得可真快,这衣服没几天就见短了。” 孟明远亦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要婢子说啊,还是这天蓝色最称少爷的气质,明亮清爽透着那么股月朗风清的高人雅士味。” 孟明远闻言只是哈哈笑了两声。 春芽一边记录尺寸,一边不以为然的叹道:“少爷就是太不讲究这些东西了,要知道外面的人可都是以衣重人的。衣服上还是以绣草叶为主吗?”最后,她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遍。 “嗯,看着清爽嘛。” “刚买来的两个小丫头手脚倒还伶俐,就是年纪小些,一时也派不得大用场。”春芽一边收了衣尺,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一边很家常的跟他回禀。 “咱们这府里也没什么可让他们大忙的,大事有你们呢,他们跑个腿,打扫下屋子宅院的也就是了。” “也就是少爷您宽厚,便是她们做得不好您也不说。” “有你们去当黑脸,我便当个仁厚的主子不好么?”孟明远不以为然的笑。 春芽也不禁失笑,“是是,少爷说的对,主子可不就要是个仁厚的样子么。近来府里整治的地方多了,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少爷可是要心里有个数。” “我知道,铺子里的掌柜过些日子大概就会送银子过来,倒不至青黄不接。”这事他心里是有底的,不会让自己捉襟见肘,否则他也不会在院子里折腾了。 “少爷您也不说出去跟那些同科的贡士走动走动,只呆在咱们府里就不怕以后跟人生份?” 孟明远笑而不语,他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报复,恐怕即便当官也只能沦落到清水衙门当个吃不饱饿不死的闲差,他最爱的是宅啊。反正他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会让老板白付他薪水,其他的他不在乎。 有时候,特立独行也是官场上的一种生存之道。 孟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春芽已经抱着布料回自己屋里去给主子裁剪新衣去了,内院书房只有那个新买的小厮虎子在一边伺候着。 “那边出什么事了?” “太太说大少爷开始议亲了,顺便问了下少爷打算怎么办?” 孟明远一边落笔,一边道:“大少爷的事更不要理,她老人家只管安心调养身子便是。至于我的事,你按我说的回话了吗?”那个家凭他们去闹去,他倒要瞧瞧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小的说了,太太只是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什么。临回来时太太只让给少爷拿了几匹料子回来,说是下月殿试时必要穿得体面些才好。” 孟明远笑着摇了下头,母亲无论何时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呐。 “街上又有什么传言吗?”他不是很认真的随口问了句。 孟安的脸上立时便有了一丝笑意,“少爷,您现在可是话题人物,在咱们府外探头探脑的人可不少呢。” “不就是被扫地出门的人么,有什么看头。”他颇不以为然,口气甚是嘲讽。 “少爷,话不是这样说了,您现在可是名动京师的大才子呢,听说现在外面有不少人压你今科金榜高中呢。” 孟明远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放下了手里的笔,字也不练了,“说说,现在是怎么个赔率?” “现在是一赔四。” “看来有不少人对我满怀希望啊。”孟明远叹气,最后他到底是能帮他们赚钱还是会让他们赔钱呢骂娘呢? “少爷,小的也去下了一注。” 孟明远扬眉,“你下多少?” “小的把自己的五两银子全压上了,少爷您可一定要让小的多赚点回来啊。” 孟明远撇了下嘴,端起桌上的香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赌博可不是好事,从本心上来说我是不愿意助长你这种风气的。” 孟安马上狗腿的站到他身后帮他捏肩捶背,一脸讨好地道:“少爷就当可怜小的。” “肯定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我只能尽力,可结果就不是你家少爷我能掌握的事了。” “少爷尽力就好,小的相信少爷一定能金榜题名。” “那我就借你吉言。” “那是那是。” “让你找的铺子找得怎么样了?”孟明远不再跟他打哈哈,说起正事来。 “找着了,可是,”孟安不明白,“咱们要这么小的铺子能做什么?”只有一间的小门脸,基本上一个伙计就能应付一个店面的运转了。 “自然有用,口齿伶俐的伙计找着了吗?” “找着了,少爷的吩咐小的哪敢不用心。” “让他把店面收拾利落了,你明儿就把那些买来的瓷罐和我从老家带回来的三个大瓮一起送过去,还有我先前让你买来的那些篦子。”孟明远一边想一边吩咐,最后又拿起笔把能想到的写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自己点了点头,顺便把那张纸收好。 孟安有点明白了主子要做什么了,“原来是要卖发油啊。” “对呀,女人的钱最好赚。”犹太人说过的,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 “可那些发油不是少爷说做来送给太太和准备自己用的吗?” 孟明远抿了抿唇,是呀,原来是打算全部自用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一回京不就让人扫地出门了么,这东西自然便一时没顾上,后来他有了别的打算自然也就没跟母亲再提了。 这几年在老家他也并不是光读书,也私下里捣鼓了一些东西,不得不说《齐民要术》真是本好书啊。 “我给母亲留了些,过些日子让春芽给她送过去。” 孟安见少爷不欲多说,便也识趣的闭了嘴。 “下去吧,有事我让虎子找你。” “是。”孟安便出去按他的吩咐办事去了。 孟明远重新铺了纸,继续练自己的字,宁神定性。 书法和下棋都是能让人修身养性的东西,而他也最爱这两样,因此他整个人的气质不知不觉中就越来越淡定从容,再衬上他那张俊朗的皮相真可谓是一个古代的少女杀手了。 可惜,孟明远自己在这方面一直没多大的觉悟。 14、第 14 章 ◎◎◎ ◎◎◎ ◎◎◎ 看到廷试题目的时候,孟明远就一个感觉,国库缺钱了,要不就是国库即将缺钱了,总之就是皇帝老子需要钱了。 这个题目对经受了二十一世纪现代教育的他来说,并不是很难,可是要把脑子里的东西组织成这个时代的文字书面表达出来,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孟明远一边皱眉头,一边奋笔疾书,时尔还会停笔思考一下再继续书写。 盘腿坐在地上这个姿势时间一长实在是有些让人受不了,随着时间过去,孟明远的眉头就皱得越来越紧。 大殿上中选的贡士们埋头答卷,神情各异,或肃穆,或苦恼,或谨慎……不一而是,监考的官员也不时会停驻在考生身边看上几眼。 几个考官先后在孟明远身边停了停,首先他的字洒脱飘逸,其次,字迹干净,卷面整洁,再次言之有物。 孟明远答完卷子收笔呈卷的时候并不是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应该说是中后段的。 卷子一交上去,他就松了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尽力了。 从宫里出来,回家,孟明远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踏踏实实的让自己睡了个饱觉,让疲惫的大脑得到最充足的休息。 这个时候,结果其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不济,他也是个同进士出身嘛。 在等考试成绩的这几天,孟明远哪儿都没去,老实老实的呆在自己的宅子里,心平气和的自己跟自己下棋。 发榜的那天,他没有去看,而是派了孟安去。 其实多少有点不想遭遇名次太靠后的尴尬,前面太出风头,后继无力的话,委实是件让人尴尬的事,虽然事情本来就不是他想的,但到底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了。 皇榜一贴出来,看榜的人就蜂涌而至。 “探花!孟家二少爷中了一甲第三名啊。” “……”人群中慢慢有人议论开来。 等到孟安气喘吁吁的跑回去报信,孟明远自己也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自己会考得这样好的名次,那策论其实也不一定真的就比其他人都优秀,聪明人哪个时代都不缺的,他不过是占了多受十几年教育的光罢了。 而同时的,孟府也得到了喜信,高氏差点高兴的昏过去,连称祖宗保佑。孟老爷更是为此开了祠堂,告祭祖宗。 不过,父子两个见面甚是冷淡,只匆匆吃过一顿饭便散了。 席上张姨娘也不失时机的让孟明远听到她又怀有身孕的事,他只在心里冷笑一声。 第二日,在宦官的引见下,一甲三名进宫赴琼林宴。 走在御道之上的时候,孟明远就想到了后世女驸马里的唱词“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 见识过大明宫瑰丽恢弘的壮景后,经历现代海量信息的薰陶,皇宫,御花园其实并没有让孟明远觉得太惊艳。 不过,也许是他这人性格本来就淡漠惯了,总之一直是一副波澜不兴的德行,反倒让人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的酒量还行,自从成了男人后,考中举人之后,孟明远便开始慢慢一点点培养自己的酒量,不需要千杯不倒,能应付一些推不掉的酒宴就成。 但他一直认为酒并不是个好东西,能不多喝还是坚决不肯多喝的,而且宫中饮宴大意不得。 正襟危坐观看宫廷歌舞,还要时刻警醒着可能被皇帝老子突然点名发问,孟明远头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紧张。 一直到出宫,他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等终于回到自己的宅子,进了卧室,倒在床上时,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官,tmd真不是好当的。 他是一甲探花,直接就是翰林编修的官衔,正七品,比当年渣爹的仕途要平坦得多了。 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啊,历来是清贵衙门,从这里出去的人有些最后都身居显位,所以别看是七品的官,但是个混工资养老的一个好所在。 孟明远是这样定位自己未来的工作的,他觉得这样挺好。 等到一甲三名跨马游街的时候,嫩脸皮,俊容貌的探花郎差点被大姑娘小媳妇投的花给淹了,回去后孟明远洗了几桶水才算把身上的花味给冲没了,太呛了,他果然是受不了类似香水的这类奢侈物品的。 高中后的后续事情都完了之后,孟明远终于有空处理自己刚刚接手的那二百五十亩永业田了,当官是好啊,有永业田还有俸禄,只要欲望不多,生活即便清苦些也是衣食无忧啊。要是有企图心的,一直往上努力爬,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也就难怪自古以来大家就都喜欢当官了。 有了田就得让人帮着种,这佃户就很关键了,这事孟明远就让春芽的公公李叔去办。 而成了正式官员的孟明远也终于闹明白庆朝的官服是由内廷尚衣局制,封封官位的时候给一套,官员根据自身需要可再向尚衣局购制,也可自己按律裁制,以备替换。 就是说嘛,身为国家公务员,制服这事怎么也得有两身替换才行,要不一件官服经常不洗,那官衙里还不得异味熏天啊。 “少爷,这是发油铺子这个月的账本。”孟安一脸喜气的把账本放到桌上。 孟明远随手翻了翻,点头笑道:“还不错嘛。” “小的真是服了少爷了,您做的发油就是好,好些人用过之后就认定了咱家的东西,还介绍了其他相熟的人来买,生意红火的不行呢。” “既然是个能做的生意就得打起精神用心,交待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少爷您放心,小的一早办妥了,东西都已经运回府里了,那边的院子也不让人进去,门外还拴了两条大狗看着门呢。” 孟明远为之失笑,“成,有空我就跟那两只狗熟悉一下,也免得过去的时候被它们咬。” 孟安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一脸的憨态。 “后园收拾的如何了?” “已经按少爷说的,留出花园的空地,然后其他部分就另外圈成了一个园子,少爷题的‘躬耕园’三字也叫人刻到了园门上的石匾上。” 孟明远手指在桌上若有所思的轻扣了几下,眼眸微合,淡淡的道:“你明天到衙门去,打听下咱们府外面的那些空地可有人家,若没有,银钱合适就全部买下圈起,以备日后扩建。”有些事早做打算好,前期可能受点紧,于以后倒是方便许多。 “小的明天就去。” “让你寻的账房寻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少爷几时得空看看?” 孟明远想了下,道:“就今天吧,你一会儿把人带来。” “是。”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孟安领着三个人进来了。 这里虽然是内书房,但是因为此时孟明远尚未娶亲,府里也没内眷,所以他没那么避讳。 “三位请坐。”孟明远微笑着让座,小丫环也奉了茶上来。 宾主分次落座。 孟明远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三人,年纪都在四十开外,他心中暗暗点头,孟安办事甚合他意,还是要些年岁稳妥的为上。 “取算盘来。” 虎子马上取了过来。 “烦请三位依次把这本账簿打上一遍给我看。” “使得。”三人齐齐站起。 孟明远捧着茶碗轻撇盏盖,貌似漫不经心的看着,实则心中根据他们三人做事的样子已做出了相应的判定。 那位四十有三的中年文士他很满意,无论年纪气质,还是身家背景都让他满意。年纪就不说了,身家嘛,这人几年前家乡遭灾,带着妻女一路逃荒进京,结果妻女相继病亡,他一个人流落京城,替人做账房谋生,至今也没再成家。 最后,他留下两个账房,除了那个古先生,另一个三十六的齐先生也被留了下来。 “不瞒两位先生,在下是新近开府,府中一切事由尚处于千头万绪之中,琐事不少,账房先生要做的事可能也会杂乱一些。而且在下做事求稳妥,谋长久,两位先生便带家眷一起住到府里来吧。” “这是该然。” “古先生便替在下掌管这府中一应开支事宜,暂住外院东厢吧。齐先生呢,住西厢,要你接手的便是你刚刚算过账的那家小店,也务请先生用心。” “东翁言重了。” “若没什么其他要求,两位先生便尽快搬进来吧,我也好轻松些。” “在下孑然一身,今日便可搬来。”古先生表态,他对这位最近在京城知名度火爆的探花郎也算闻名久矣,见到真人更是心悦诚服,这样的人该当能名题金榜。 齐先生则道:“在下要让家眷收拾一番,恐要迟个两日,后日便能搬来府中。” “孟安,领两位先生出去吧。” “告辞东翁。” “两位请随我来。”孟安领着两位先生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回来。 孟明远看着他道:“等古先生安顿好后,你再请他过来与我一叙。” “是。” “晚饭便摆一起吧,反正要说话。” “可要丰盛些?” “不必了,家常即可。” “那小的去跟春芽说一下。” “嗯。”孟明远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下。 孟安急急出去办事,也不敢惊扰主子思考。 晚膳是春芽做的几样家常菜,荤素搭配倒也算丰富,一壶菊花清酒,口味也淡,倒合适孟明远和古澄两人叙话。 “先生是管账的行家里手,我有话便也直说。”酒过三巡,孟明远便开始正题。 “东翁请讲。” “府中的账簿你可看过了?” “孟管家送过去的在下已经看过了。” “按现时地价,我若将宅外周边这些空地都买下,银钱可还够?” 古澄略一思索,便道:“够的,但不知东翁可还有其他打算?” “事情倒也不急,就是想着若银钱有富裕的话,便先起两座小院给两位先生住,外院的东西厢房到底是给外客住的,自家人还是有个正经居所为是。” “东翁费心了,”古澄不得不起身做了一揖,这才重新坐下,“只是这样一来,府中银钱便有些吃紧。” “事情不急,而且一切事情底定也需时日,咱们一点点慢慢来就是,银钱上咱们也是有活钱进账的,应该是足够支应的了。” “东翁所言甚是。” 孟明远喝了杯酒,笑道:“这府中千头万绪的,开始时肯定会有些拮据,但这些钱早晚总是要花的,不能一次投入,咱们便分期慢建也好。” 古澄跟着笑饮了一杯。 明月之下,主雇二人在院中小荷塘畔把酒对饮气氛倒是一派和谐。 15、第 15 章 年纪小有时候真是件让人无奈蛋疼的事! 孟明远到衙门上班后才陡然发现,无论是上司还是下属,甚至衙门里的衙役仆从都算上,他都在□□里排着。 最年轻的一个下属都比他大一轮,实在是让他分外不适。 其实,他不知道,旁人也很不适应。 十四岁的同僚,今科的探花,比今科状元小了足足十三岁,让他们这些号称饱读诗书的人心下暗自有些自惭形秽。 有意无意的,孟明远就被人疏离了。 他倒也不在意,只是老老实实的做上面指派给自己的工作,最让他喜欢的便是翰林院的藏书很丰富,他时常去借阅。 慢慢的他对这个朝代的律法条文等东西便有了明确而更深层的理解,这也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了解一个时代的框框架架是十分有必要的,这决定了他以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趋利避害才是生存的基本法则。 随着时间过去,翰林院的人对这位年轻而寡言的探花郎渐渐也不再那么疏离,他虽然不太跟人亲近,但待人接物都尚称谦恭,对待本职工作也善尽职守,不曾有丝毫怠惰。 不谄上,不媚下,规规矩矩行事,清清正正为人,这样的人也许不会有大富贵,但也不会有大差错,结交虽不见得一定有好处,但却没什么坏处。 自从上班之后孟明远每天过得愈加充实,每次轮到他值夜班的时候,他就会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书藉抄录,慢慢抄完之后再拿回家。当然,他抄录的都是允许带出的。 这个时代的印刷术还不发达,更不普及,主要用于印刷一些佛像经文和黄历,书藉之类的传承还是主要靠人手工抄录。 上下班的时候,孟明远都是以马代步,一来路远,二来他也不爱马车,除非是下雨的时候。 下班回家,在角门下马,将马缰扔给跟着的庶仆,他便头也不回的进门去了,庶仆自会将马牵回马厩好生照看。 “少爷,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让少爷明日休沐时回府里一趟。” 孟明远脚下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孟安一眼,“有说是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孟安摇头,然后奉上别的消息,“不过,小的听来传话的人说大少爷的亲事定了,是个七品官的庶女。” 孟明远有点搞不明白了,渣爹这个时候叫他回去是什么意思?让他出份子钱?这不太可能,他肯定知道他手里拮据的。帮忙?也不会,他连亲都没定呢,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算了,不想了,反正明天回去就知道了。 他回到内院正屋的时候,春芽已经让人把热水抬进了净房,看他进来便领着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自己。 她家少爷从那年落水后醒来习惯便变得有些奇怪,沐浴之时绝不让人近身伺候,再加上双桃那件事,伺候他沐浴就更成了禁忌,春芽自然也就对府里后进的小丫头再三叮咛嘱咐,不可犯了少爷的忌讳。 孟明远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了内外衣物,拖着一头湿偷某し19吡顺鋈ァ 一见他出来,春芽就领着小丫头迎了上来,拿了干布中帮他绞头发,绞到半干,再细细的帮他梳理通顺。 “少爷的头发保养得真好,又黑又亮还柔软,摸上去就像上好的丝缎。”一边梳,春芽一边就忍不住发出感叹。 孟明远无声的一笑,就算现在是男人了,可是他还是喜欢能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而古代就这点好,男人也是长发飘飘。而且他的发质还偏柔软一点,束发于冠,散发披在肩后,小风一吹自觉很有几分飘逸的感觉。 “送你的发油没用吗?” 春芽笑着回道:“用了呢,比我拿清水泡的榆刨花好多了,味道还很香。”她男人最爱闻她发上的那股玫瑰香了。 现在天气热了,头发干得也就快,并没有晾多久,孟明远的一头长发就干透了,春芽蘸了薄荷头油轻轻给他梳发,然后熟练的挽了发髻,以一方绢纱束好,轻轻放下。 因着天气,孟明远居家的衣袍都以宽松舒适为主,若不是顾忌春芽这样的媳妇子,他倒更愿意只着中衣到处走动。 春芽上下前后一打量,觉得没什么错漏的地方了,便道:“晚膳按少爷要求的,婢子还调了凉面的佐料,现在就下面吗?” “嗯,下吧。”孟明远挥挥手,小丫头便自觉退到一边去了,他则摇着折扇到屋下廊下栏椅上坐了,等着春芽把面做好了端上来。 这个时期中国的调味作物其实已经相当丰富了,孟明远在吃上不肯错待自己,把能找得到的调味植物种子都尽可能搜罗来,然后试着自己种植,或者干脆买现成的,然后再从《齐民要术》里找方子研制出来,或者干脆依照后世的一些方法调制。 民以食为天! 他自己吃好了,不免又打了这东西的生意经,所以继那间小小的发油铺子之后,他又弄了间“五味斋”的调料酱菜小店,生意居然也做得相当的红火,他的经济上也因此宽松了不少。 孟明远的店都不大,但货量却还是充足的。而且店小了,也不惹人眼,这叫低调的发财,细水长流才是真正的发家之法。明面上官员都是不允许经商的,并且从商乃是贱业,但是哪家世家大族手里没有自己的生意啊,自古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派个家人出去负责就是了,哪家主翁还自己出面经商啊。 “少爷,古先生要见您。” “让他进来吧,□□芽多下一碗面。” “是。” 两个小丫头各去传话。 “东翁。”古澄大步走进院子,看到廊下那抹悠闲的身影后脸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真是好清闲啊。” “有先生替我理财,我自是清闲得很。” 古澄朝他施了一礼后,这才在一边撩袍坐下,“新的铺子我已经去看过了,掌柜说生意甚是不错,揽了不少的回头客,这家饭庄现在咱们就算站稳脚根了。” 这个时候,春芽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两个小丫环将一只小桌摆在廊下,帮忙摆好碗碟。 “先生想是未曾用饭,一道用些吧。” 古澄也不客气,笑道:“那就叨扰东翁了,东翁让人调制的吃食总是让人忍不住再三回味,不怪咱们的饭庄生意红火。” “我这人旁的都能将就,唯独这吃这不行,这口腹之欲是断不可将就的。” “是极是极,民以食为天嘛。”古澄对此也是极为赞同。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清爽可口的凉面。 饭后,孟明远就不免问起冰窖的事,“那冰窖建的还顺利吗?” 古澄连连点头,“顺利着呢,在下保管东翁明年能用上自家冰窖存的冰。” “那可是好,否则这见天的从外面往回买冰既麻烦又费钱。” 古澄由衷的说道:“像东翁这样有才学,又懂生财之道的读书人实是让人佩服。”感觉他轻轻松松的就把钱赚进了自己的腰包。 孟明远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迫于生计罢了,我其实更愿意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清静。” 古澄也跟着笑了笑,是呀,小小年纪被逼着顶门立户,这小东翁心里其实也苦,恐怕不像他表现出来这样若无其事。 “时间不早,东翁也早歇了吧,在下就告退了。” “先生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必不必。” 孟明远在廊下乘了会儿凉,让两个小丫头下去歇了,自己便回到屋里脱了外裳。 屋子里春芽早就点了熏香,不会有蚊虫来跟他肌肤相亲。 他觉得自己现在生活得挺滋润,几乎忘了还有个渣爹的事实,可惜渣爹他老人家仿佛生怕他这个当儿子的忘了这件事,经常突然就蹦出来提示一下他老人家尚健在的事实。 孟明远手里的折扇用力扇了几下,抿了抿唇,正好趁着明天回去看看老妈和妹妹,顺便看渣爹到底所为何事。 心里虽然有事,但是孟明远却意外的没有做梦,一觉好眠到天亮。 因为是休沐,是合理睡懒觉的日子,所以孟明远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近午的时候了。 他很悠闲的洗了个澡,慢条斯理的换了衣服,准备回家里蹭饭去。 渣爹既然叫他回去,应该是不吝于管他一顿饭才对,孟明远是这么想的。 因为天气原因,他今天出门乘坐的马车门窗都被拆卸掉了,换上了精细的镂空竹帘,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 透过竹帘看外面,街上车辆行人交错往来,一派京师繁华的景象。 等马车在孟府外停下的时候,孟明远并没有急着下车,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府门口的车辆轿舆沉吟半晌,然后开口道:“孟安,去门上问问今天怎么这么多客人。” 孟安答应了,不一会儿,他回来答话。 “说是有几家大人携家眷来府做客。” 孟明远当即有了决定,“孟安,你回去跟老爷和太太说,就说我家里有同僚突然拜访,一时脱不开身,问老爷究竟有何事,带了口信回来给我。” “小的知道了。” 孟明远直接吩咐车夫掉头回府,哼!那个渣爹,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他这是还想插手他的婚事啊,这架式摆明就是牵媒拉线古代相亲模式,他会让渣爹如意才怪! 等春芽看到自家少爷很快又折返回来时,很是惊讶,但她什么也没问,有些事做下人的是不方便多话的。 孟明远回了内院,便换了轻薄的罗纱质地家居服,拿了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做消遣,顺便等春芽准备午饭。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下棋上,一盘棋因而下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最后,他干脆扔掉棋子,略有些烦躁的摇着折扇,站在窗前望着院中。 唉,古代生产力低下,因为战争损耗,以及医疗条件所限的非正常死亡率又高,导致人口少,人们把繁衍后代承继香火做为头等大事也无可厚非。 孟明远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的年龄到了,身体发育也到了,心理早健全了,而且身家清白,小有家财,还是国家公务员,怎么看也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即便他不愿意承认,恐怕也很难逃脱被家有女儿的人家瞄上。 与其到时候被别人硬塞过来一个女人,还不如他自己主动去选一个,怎么着也不能让渣爹那边抢了先。 孟明远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用力点了下头,好吧,婚事是要着手准备了。 16、第 16 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孟明远找冰人过府询问的当天下午,就有不少关注探花郎的人家知道了他有意娶亲。只是,让大家纳闷的是这位探花郎对女方的要求,只是小户人家,身家清白,身体健康,能操持家务,温柔娴淑即可。甚至言明,相貌上差一些也不要紧,只要他要求的其他方面均可就成。 这要求,真不高! 可也正因为这“不高”透露了这位探花郎不欲与权贵人家结亲的意向。 当有几家透过冰人透露出结亲的意向时,探花郎又给出了明确的话,因他家资有限,俸禄微薄,所以聘仪只备了二百两,所以不敢高攀大户人家,只能讨娶小户之女。 这话一出,倒也打消了有些人的念头,权贵人家嫁女有时面子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凡事总是会有意外。 “什么,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孟明远忍不住挑了下眉,他都已经把话放得那么明白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怎么还肯将女儿下嫁与他,并且还正式差了官媒上门提亲。 这下,他倒真的不好直接就这么拒绝了。 心思转了几转,他笑了笑,对媒人道:“这门亲事倒不是不可,只是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说,在下一定把话给大家带到。” “在下希望能看到这位小姐的画像。”亲自相看的话只怕很难达成心愿,那便退而求其次好了,总要知道对方不是不长得太过抱歉才会让父母如此清仓甩卖。 “使得,大人请看。” 孟明远难掩惊讶的看着官媒从袖子里拿出一轴小画递过来,他只好接过,展开一看。 画上少女明丽清雅,倒是个不俗的小美人。 孟明远玩味的笑了笑,将画轴收起,道:“若画像属实,那么这门亲事本官便答应了。” “那在下就先恭喜孟老爷了。” “好说,春芽,给冰人打赏。”孟明远若无其事的将画轴把玩在手中,没有丝毫归还的意思。 那官媒知情识趣,拿了赏银便离开,急急赶去李府回复去了。 这边,孟明远也让人回府里给父母送信,告诉结亲一事。 即便当初渣爹立了契约文书,父母高堂俱在,提亲事宜仍然是由他们出面才合礼仪。当然,这是渣爹配合的情况,若他不配合的话,孟明远也不介意由自己全权处理,顶多是名声上不大好听罢了。反正,他于仕途也没太高的期望,不需太过介意名声之类的东西。 这门亲事订得很顺利,三天后便完成了六礼中的前五礼,就等两个月后的迎亲之礼了。 本来李家的意思是一个月后的日子不错,可是因为孟家大少爷孟明达的婚事要在弟弟之前举行,所以孟明远的婚期便只能后延了一个月。 就在两府各自准备迎娶事宜之际,一纸赐婚突如其来的打破了事情原本的宁静祥和。 威国公府的嫡孙小姐赐嫁孟明远! 圣旨言明让孟明远以平妻之礼迎娶,二女同日进门。 三年前偶遇的那个太过前卫开放的少女? 孟明远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除了那次的偶遇,何曾再有过交集?他怎么也想不到威国公府会请旨赐婚,根本无从防备,事已成定局。 也许是出于理亏补偿,或者是怕孟明远婚后对自家女儿不友善,反正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威国公府对聘礼之事只字未提,只是闷不吭声的准备自家女儿的嫁妆事宜。 人家不吭归不吭,但是孟明远也不会真就傻缺到不送聘礼,他直接比照先前给李府的准备了一份差不多的送了过去。 婚房,便是他住的主屋,左右两间侧室被辟为了洞房,到时候两位新娘会被各自迎入其中。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虽则程家小姐年长,也只能住左边的西屋,东屋则留给了李家小姐。 成亲这是人生的大事,再节俭,所有的花费下来账单也很亮眼。 但是古澄还是忍不住取笑自家小东翁道:“东翁,以不到千两纹银娶得两位如此身家的主母,东翁还是赚多了的。”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两家的嫁妆单子他是看过的,与付出相比,东翁得到的可是几倍,十几倍,自然是赚了。 孟明远带了几分自嘲的笑道:“没办法,时来运转,躲都躲不了。”好端端的多娶一个进门,谁知道是福是祸啊,家里女人多了很容易家宅不宁的。 古澄会心一笑,并不多言。 不管孟明远愿不愿意,迎亲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两顶花轿进府,府外鞭炮声响彻云霄,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孟海林夫妇也端坐在正堂上接受儿子媳妇的大礼跪拜,并说了祝福的话。 客人分了两批,一批自到孟府去参加酒宴,一批则是孟明远这边的同僚和左右近邻。 孟明远平日与同僚之间来往不密,多是点头之交,倒也不用费太多心,而且来客也真的不多,他这边待客极为轻松。 几乎没怎么喝酒,孟明远便成功脱身回了内院。 他到两个洞房跟新娘喝了合酒,然后便让她们各自陪嫁的丫环婆子伺候她们先行洗漱,他则拿了本书到堂屋坐了翻看,也顺便沉淀一下他有些复杂的心情。 前世以女子之身活了一遭,今世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变性为男子,他用了很长时间来进行角色的转换,如今也算是习惯了现在的性别与身份,可心底深处却依旧有着些许的违和感。 唉! 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按着这个世代男人的范本进行了,只能进不能退,走一步算一步了,还是去完成洞房的责任吧,新婚夜不见红对女子而言是莫大的伤害呢。 两位新娘洗漱之后,服侍的人便依照孟明远先前的吩咐各自退了出去,到府里为她们准备的屋子歇下。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纳闷,这位新姑爷的规矩还真是怪,哪家大户人家屋里不留人伺候的,偏他不许。不但如此,当初甚至硬性规定了妻子的陪嫁丫环不得超过两个。 孟明远等她们都退下后,将书放到椅边的桌子上,便朝东屋而去。 脚步莫名有些沉重,带些迟疑。 他非常清楚,只要迈进那间洞房,他日后的人生便是另外一个样子。 脚在空中迟疑了几秒钟,他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他早已回头无路了。 一声长叹。 烛光映照下,已然换下喜服的李玉娘温婉亮眼,她冲他嫣然而笑,三分娇美,三分羞涩,三分倾慕,还有一分怯意。 孟明远的鼻翼缭绕着淡淡的香气,不知是她的体香还是所用的熏香,让人禁不住有些沉醉。 “郎君。”她低低的轻唤,脸上泛起可疑的酡红之色。 孟明远微微一笑,伸手解了外袍,将之搭到了衣架之上,然后走到床边。 李玉娘的手在袖中紧张的攥在一起。 孟明远努力沉了沉心,强作镇定地伸手过去拉开了她的衣襟…… 孟明远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扔到一边,将她拉上了床。 洞房花烛夜,他若什么都不做,不但辜负这大好春光,对娶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就是现实世俗对他的禁锢。 不娶吗? 他既然走的是仕途,若连成家都做不到,何谈立业,将来都会是别人攻击他的藉口。 在一片混乱中,孟明远经历了两辈子人生的第一次鱼水之欢,孟明远的心情之复杂非语言可形容。思绪纷乱地轻搂着怀中的新人,试图让心绪平稳宁静下来。 “郎君……”她在他耳边低若蚊蚋地轻唤。 “娘子,”他替她撩开鬓边汗湿的长发,语气轻柔,“还好吗?” “嗯。”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要清洗下身子吗?” “妾想睡了。”他把她折腾得太厉害了,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再动弹。 “那明早起来再洗吧。” “嗯。” 孟明远耐心的等她睡着了,才从床上坐起,看着又已龙马精神的某个部位,有些无奈和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他体内有着和渣爹渣兄一样的基因。不过也好,如此一来他对应对两个妻子的需求便毋须烦恼,雨露均沾总能让后宅平静了吧。 古代大宅门的争宠夺爱啊……孟明远心中暗自长叹一声,披了件外袍便走出了屋子,穿过堂屋正厅,直接进了西屋。 此时屋内的程雪兰也早已经脱了吉服,换上了宽松的睡服,听到他进来的声音抬了下头又迅速低下。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透过绣花屏风看到他进来的身影,但因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她本能的不敢再看下去。 孟明远转过屏风,走到她跟前,口气并不是很好地道:“不脱衣服吗?”因为她的缘故,他再也无法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简单的夫妻关系,说不恨是假的,所以尽管忍耐他的心火仍然无法避免地会窜起一星半点儿来。 程雪兰豁然抬头,脸色有些白,咬着下唇不说话,他是在恼她请旨赐婚吗? 睡袍被远远丢开,两个人倒在了床上。 白日里刁蛮任性的元勋贵女这时也软成了一滩春水,只能在他身下颤抖啜泣。 有了先前跟李玉娘的亲身切磋,此时的孟明远可谓驾轻就熟。 当她到达极乐颠峰的时候,瞬间大脑一阵空白,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离了这具身体,只有那种缥缈而又妙不可言的滋味包围着她。 孟明远抱住她轻轻亲吻,“对不起,刚刚要的狠了些,没弄伤你吧?”进房之初那一股积蕴在心底的愤懑在两人尽兴欢合后已消失无踪,此时心头涌上的是对怀中人的怜惜。她再有不是,如今也是他的妻,是他今后要背负的责任。 程雪兰搂抱着他满是汗渍的肩背,只觉得心脏仍“怦怦”的急跳个不停,“郎君,你是不是怨我让爷爷请旨赐婚?” 孟明远发出一声轻笑,用脚勾起薄被盖住两个人,“把你吃干抹净了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生气于事无补,只能往开了想,至少她也是个有身份背景的美人。 程雪兰红着脸偏过头。 “嫁人了,以后脾气就收敛点,我可不喜欢自家夫人整天惹是生非让我疲于收拾善后。” “知道了。”她微带娇嗔的说。 “为夫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他们明明没有交集, “妾喜欢你……很久了。”那一年一见倾心,从此便再难忘怀,他回京赴试一跃龙门,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直到听到他与李家订亲的消息,她再也无法忍耐,求着爷爷去宫里讨旨,无论如何也要嫁他。 孟明远轻轻顺抚着她的长发,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权贵世勋家的小姐,因为她喜欢,所以便不顾他人的想法任性妄为。 “睡吧。” 程雪兰轻“嗯”了一声,手却紧紧抓着他不肯放开。 孟明远耐心的拥着她,等她睡熟,这才起身下床,披了外袍到净室清理一番,而后回了自己的书房。 一日娶双娇,一夜双洞房,妻子多了他要考虑的事便多,今夜他无论留宿在谁的房里对另一个人必定都会有所伤害,索性便独眠了吧。 翌日,两个孟家二奶奶便知道了丈夫独宿书房的事,心里不约而同浮上甜蜜。 17、第 17 章 翌日,孟明远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有些怔然地盯着床顶看了半天,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了昨夜洞房的片断画面。嘴角抿紧,手握成拳,他一遍一遍告诉这是他这段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与义务以及……权利。 双眸带些沉重的缓缓闭起,晚夜成了前世今生的分水岭,再也回不去…… 孟明远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然后起床更衣。 他过去堂屋的时候,两个新婚妻子已经穿戴齐整等在那里。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俱是一身的新婚气象,红衣雪肤珠围翠绕,经历人事的她们眉宇间多了少妇的风情,盈盈眸光睇来,织成密密麻麻的情网撒向如芝兰玉树一般俊逸卓然的新婚丈夫。 孟明远的心头跳了跳,顶着发麻的头皮到餐桌旁落座,这样的情形是他今后必须适应的,无可逃避。 下人安静地摆好饭,然后退到一边伺候。 食不语,寝不言。 用餐虽然是安静的,可是状况依然是存在的。 当两双筷子不约而同挟了菜放到他面前的小碟中时,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在孟明远淡定地将菜吃下去后,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吃个饭也这么的不消停,也不知道那些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男人怎么会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孟明远觉得这简直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脂粉军团的杀伤力堪比生化武器,杀人不见血。他一点儿不希望自己的后院也轮番上演宅斗的各种戏码,那绝对不利于他安定和谐生活目标的实现。 “以后不必为我挟菜,各自用饭就好。”虽然有点煞风景,但是为了以后孟明远只能硬起心肠当不解风情的石头人。 二妇皆点头称是。 接下来夫妻三人安静用饭,再没有交谈过。 饭后,三人各捧了一盏茶于堂屋端坐。 “老爷,咱们几时去向父母请安?”李玉娘低低柔柔地开口询问。 孟明远闻言蹙了蹙眉头,如果可以他一点儿不想回去面对渣爹渣兄,可是新婚夫妇总要去跟父母见礼的,“歇息一下咱们便动身。” 二妇对夫家之事自是有所耳闻的,出嫁之前家中长辈也曾有过叮嘱,此时见丈夫神情不豫,心中透亮,日后与那边的人倒是不必多来往,这让她们心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到底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哪比得辟府独居来得自在啊。 喝完茶,孟明远便领着两个妻子回主宅给父母请安。 到主宅门前要下车时,孟明远看了程雪兰一眼,道:“进去后若有什么事,你的脾气可要按捺一二。” 程雪兰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昨天已经派人回来送过信,所以他们一行人便直接往主院而去。 主屋里孟海林及他的妻妾们都在,孟明远漫不经心的扫了张姨娘一眼,她立时便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在看到他一对如花似玉的妻子时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就因为他是嫡子便有名门淑女争相求嫁,而她的儿子却只能娶小官的庶女,简直太不公平! 看到儿子的一对娇妻高氏却是打心眼里高兴,佳儿美媳。 国公府的孙小姐一身艳红,宛如一株盛放的牡丹,富贵傲人。而同样一身红衣的少卿家的小姐却似幽兰,宜人沁心。两个女子分立儿子两侧,看着就像一幅画。 夫妻三人向父母行了大礼,孟海林夫妇也均给了见面礼。 看到那盘中的红封及金银玉饰,张姨娘的心都酸了,嫡子便是分家出去,仍然是被老爷照佛厚爱着。 她却不知即便不是因为嫡子,单是两位儿媳的娘家,孟海林也必是要做足场面的。 “爹,弟弟他们回府,您怎么不叫儿子夫妻一起过来见礼呢?”随着声音,孟家庶长子领着妻子大步进了屋子。 孟海林下意识便是眉头一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别给他惹麻烦。 “二弟,这两位便是弟妹了吧,果然是美人。” 孟明远因为庶兄的语气皱了皱眉,冷淡地拱手回礼,道:“大哥过誉了,大嫂也姿容不俗。” 孟明达的妻子田氏微微低了头。 这个时候程雪兰才明白丈夫在下车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眼前这位皮相称得上上佳的孟家庶出大少爷,看着她和玉娘的眼神极是令人讨厌,若没有丈夫先前的叮嘱,她只怕当下便要发作了。 “明达,人也见了,你们夫妻便退下吧,你要用心温书。”孟海林生怕儿子的行止惹恼了国公府那个脾气暴烈的孙小姐,急急的要撵人。 “爹,二弟难得回来,我们兄弟正好可以叙叙。”嘴上这样说,可他的眼睛却是溜溜的在程李二女身上打转。 孟明远的目光瞬间便冷了下来,“大哥,为人兄者当知廉耻。” 一见嫡子变脸,孟海林心里更加恼恨庶子的不争气,今天是什么样的场合,他这是要把孟家脸面丢光光吗? “爹、娘,我们夫妻请安已毕,不便多做叨扰,这便要离开了。” “明达,你这畜生还不给我滚回自己的院子去?”孟海林发怒了,如果让嫡子夫妻就这么离开,他就真不用出去见人了。 张姨娘冲身边的大丫环使了个眼色。 “大少爷,您还是和大少奶奶先回去吧。”那个大丫环上前半扶了田氏开口。 田氏在收到来自主位上的几道视线后,也怯怯地开口道:“郎君,咱们先回去吧。” 孟明达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尔后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田氏急忙跟上。 孟海林这才看向嫡子,道:“你难得回府一趟,也与你母亲多叙叙,不要着急离开。” “远哥——” 看着母亲的表情,孟明远心里叹气,点头,“那儿子便留下跟母亲说说话。” 孟海林有些尴尬,嫡子这是把他抛除在外了,脸上的笑便有些讪讪,“你们母子叙话,我先去处理一下外院的事。”说完便有些急匆匆的离开了。 孟明远看向张姨娘,轻淡地道:“姨娘想必也有事要忙,我们夫妻便不相留了。” 张姨娘有些狼狈的离开了主屋。 这个时候,高氏院子里的小张姨娘才过来见礼,“婢子给二少爷,两位奶奶见礼。” 孟明远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笑道:“姨娘不必多礼了,怎么不见明月妹妹呢?” 小张姨娘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冲撞了两位奶奶。” “把妹妹领来吧,也好认认自家两位嫂嫂。” 小张姨娘便笑着下去了。 “哥,哥……”从奶妈怀里溜下来的孟明珠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扑到兄长腿边,抱住他的一条腿。 孟明远弯腰将她抱进怀里,捏着她的鼻子,道:“小胖妞,你再这么吃下去,哥可抱不动你了。” 珠圆玉润的孟明珠抱着兄长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就吃,就要哥抱。” “你还有恃无恐了啊,胖妞。”孟明远逗着妹妹。 程雪兰和李玉娘看到这个样子的丈夫突然都觉得惊奇,眼前这个带着戏谑逗弄妹妹的俊秀男子,身上透着少年的调皮,一反平日的老成稳重,像一个大男孩。 “二哥。”怯怯的软x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小张姨娘所生的孟明月站在生母身边羡慕地看着被哥哥抱在怀里的姐姐。 “明月,过来,到二哥这边来。” 孟明月看了姨娘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松开姨娘的手,朝二哥走过去。 孟明远抱着妹妹蹲下,让她站到地上,然后将孟明月也揽进怀里,笑道:“我这对妹妹真是各有特色,胖妞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明月的饭都吃你肚子里去了。” 孟明珠道:“才没有,我对妹妹好着呢,她吃不胖而已。” “这有什么好自豪的,你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娘说,哥哥养我。”孟大小姐有恃无恐。 程雪兰和李玉娘掩唇低笑。 “好,哥养,你们两个哥都养着。” 小张姨娘背过身偷偷拭去眼角的泪,二少爷的意思她懂的,她也心存感激。 “这是你们的嫂嫂,快过去见礼。”孟明远拍拍两个小妹妹的脑袋,示意她们过去讨礼物。 两位二奶奶朝身边的人使个眼色,大丫环便拿着荷包送到了两位小姐的手里。 “嫂嫂好漂亮哦。”孟明珠声音甜糯中透着天真。 “妹妹也是个小美人呢。”李玉娘伸手捏捏她的小粉腮,从自己腰上解下一块玉档搅搜稀h缓螅执雍砂镒チ税鸭缚沤鸲棺尤嗣厦髟碌男砂铩 “谢谢嫂嫂。” 程雪兰见状,也从身上摘了两件佩饰挂到了两个小女娃的身上。 孟明远抱着两个妹妹在母亲身边坐下,扫了一眼那些通房侍妾,多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吴姨娘?” 高氏叹了口气,“上个月生了场大病去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提她了。” 孟明远心下恻然,这就是古代大宅门里女人的命运,连死都是悄没声息的。 “母亲这一向可好,儿子也一直不得暇过府探望,还望母亲不要介怀才是。” 高氏拍拍儿子的手,眼睛有些红,“娘都知道的,只要远哥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儿子必定会好好的,儿子如今也已成家立业,日后母亲只管享福便是。” “好好……”说着说着,高氏的眼泪便流了出来中,“看娘高兴得。” 孟明远拿了妹妹手里的帕子替母亲拭去泪,放软了声音道:“母亲若愿意不如就领了姨娘和妹妹到我府上去住。” 高氏摇摇头,“傻孩子,你的孝心娘都明白,可娘……” 孟明远便不再说什么,老妈对渣爹依旧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身为人子,他实在也不好再多说。而他在渣爹这帮侍妾通房的面前表现对妹妹的疼爱以及对小张姨娘的亲切,他相信这些人的心里也各自会有本账,就看她们够不够聪明了。 人若太笨,他也不需要多搭那一把手。 “二少爷喝茶。”小张姨娘奉了上茶上来。 孟明远冲她点点头,“麻烦姨娘了。”他将两个妹妹放到身边的椅子上坐好,伸手接过了茶。 “这是婢妾应该的。” 孟明远轻撇了下茶碗盖,淡淡地说了声:“你和母亲只管好生教养两个妹妹,旁的事不需费心,万事有我。” 小张姨娘立时朝他福了一大礼,声音微微有些颤,“婢子知道了。” 孟明远朝两个妻子使了个眼色,二女主动跟婆婆搭讪起来,一时间婆媳相处很是融洽。 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有共同的语言,孟明远有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只是一直在适应罢了。 “哥,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孟明珠嘟着粉嫩的小嘴,困惑地看着兄长。 孟明远帮她把嘴角的糕饼屑擦掉,笑道:“哥哥跟你可不一样啊,哥哥还要在外面做事,这样才会有钱养家人啊。” “那哥哥要好好保重。” 孟明远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向她保证,“哥一定好好保重。”还得给你这丫头赚嫁妆银子呢,小胖妞。 叫明珠,她还真就吃成了个珠圆玉润来展示家庭生活条件的优越。反观人家明月就是一副清秀小美人胚子的样子,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出身的原因被小张姨娘教养得腼腆内向,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心疼。 “哥,陪我掏绳。”小胖妞从荷包里拽出一条花绳,小手利落的打结撑开。 “明月先来,咱们一起。”孟明远将庶妹抱坐在膝头。 孟明月先看了下嫡姐,这才伸手去掏。 他们兄妹三人在一边专注地进行着淘绳的大事业,另一边说话的婆媳和伺候的侍妾通房婢女们看在眼里,各自心里的感受就不一而同了。 才名动京师的今科探花郎,玩起女孩子玩的掏绳来驾车就熟,俨然十分内行。 高氏看在眼中,忍不住摇头笑着数落道:“这远哥,一跟他妹妹泡在一起就没个正型。” “郎君很喜欢两个妹妹呢。”李玉娘看着丈夫不为人熟悉的这一面,心头没来由觉得暖暖的,他应该是个心思柔软的男人,看他对庶妹就知道。 程雪兰咕哝似地说道:“跟平时真不一样。” 高氏闻言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说:“相处久了你们就会知道远哥性子是极好的。” 18、第 18 章 三日归宁时,孟明远先陪同程雪兰回国公府。 做为国公府的孙女婿,孟明远受到了国公府众人的围观。 是的,他觉得就是围观,仿佛他头上长角,背上长翅膀似的让他们不看一眼就会死不瞑目一样。 他却不晓得,大庆朝开国以来,他是绝无仅有的年轻轻便三甲及第的人,大家甚至都认为如果三年前他祖母没有过世的话,他应该是科举史上的第一人。 这样一个少年才子,不但文采风流,还仪表堂堂,相貌俊逸,想当然是多么地让大姑娘小媳妇们心动。所以,他陪国公府的孙小姐回府归宁,遭到内宅女眷的热情围观那简直是必须的! 近距离看到传闻中的探花郎,不少怀春少女芳心蠢动。 一领质料中乘的宝蓝锦袍,长身玉立,眉目清俊中透着一股书香气,周身流淌着一种安宁沉淀的气质,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也像一道风景引人注目。 国公夫人笑得一脸慈祥地拍着孙女的手说道:“我这孙女是被家里宠惯坏了的,你不用太迁就她,免得她真的无法无天了。”如此人才气度,难怪兰儿念在心上,撒了泼的要嫁。 孟明远听懂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轻笑道:“老太太言重了,娘子出身国公府,礼仪规矩自是无可挑剔的,哪里需要我去迁就。” 国公夫人脸上笑意不减,转而对孙女道:“你这女婿可是护着你呢,是个会说话的。” 程雪兰扯着祖母的手摇晃,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祖母不知,他在府中可是惜言如金的很,连话都不跟孙女说半句,这是到了您跟前才卖乖呢。” 旁边的少国公夫人张氏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 国公夫人似真还假地瞪了孙女一眼,戳了她一指头,笑着骂道:“偏你的话多,男人家在后院话多的有几个?他这是沉稳。” 孟明远脸上挂着淡笑,一旁虚应着,不论收到怎样猜测的目光都泰然处之。 说话?那也得有话可说,要他跟这国公府的小姐和那少卿家的千金可说什么好?他想让她们不要把目光总盯在他的身上,要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生活,可以吗? 做梦还比较快。 没有共同语言,索性便不说了吧,也省得惹麻烦。 但他这位妻子虽出身国公府却显得太白,天真过头,太过直率,喜欢动手多过动脑,也就长了一副欺骗世人的外表罢了。 老国公一直在暗暗打量自己这个孙女婿,年轻,但沉稳;有礼,但疏离;话不多,但有力。整个人谦恭而内敛,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养,这十分难得。 “明远,让她们女人说体己话吧,你和你岳父随我到外院去坐坐。” “是。” 家里的男人们起身往前院而去,后院便只剩下了一群女眷。而诸如姨娘侍妾之类的人也都识趣的跟着退下去了,屋里便只剩下了国公夫人这些人。 一见没了外人,张氏就忍不住对女儿轻斥道:“兰儿,你若再这样口没遮拦下去,你家郎君迟早会离你越来越远的。” 程雪兰嘟嘴,“他本来就更喜欢李氏。”他是她硬求来的,而他与李氏则不一样。 “雪兰——”张氏真是恨铁不成钢,少卿家的姑娘不过是比女儿先下了庚帖,又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有情在先。女儿若聪明些,凭她的相貌身家耍些手段心计也不愁把丈夫的心抓住。可是,看女儿现在的样子,她真是忧心忡忡。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这探花郎啊,是个聪明的,不会错待了这丫头的。”国公夫人宽慰儿媳。 “她该长心了,都已经嫁人了。” “还不都是你一心宠惯出来的,现在知道着急了?”国公夫人忍不住横了媳妇一眼,“便是要改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慢慢来,有咱们国公府在,兰儿哪里就真委屈了?” 张氏一肚子的话只能咽回去,老夫人一直就不甚喜欢自己,而兰儿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就是她老人家宠惯的,从小不让打不让骂,事事依着惯着,婚姻大事也由得她乱来。 说完了媳妇,国公夫人又忍不住拍着孙女的手道:“丫头,虽说身后有咱们国公府,可若总是倚仗着娘家不知收敛,终究也是不好的。” “祖母——”程雪兰扑到祖母膝上,面带苦闷,“读书多的人是不是都很难亲近啊?”她跟郎君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国公夫人笑着摸她的头,“傻丫头,你们才成亲彼此都还不熟悉,一时不适是难免的。” “是这样啊。”程雪兰想想丈夫跟府里管事嬷嬷和娘子的相处情形,再忆及婚后次日回孟家主宅他与嫡妹与庶妹相处的情形,她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真是个傻丫头。” “可,”程雪兰为难的蹙眉,“那些棋琴书画我根本就不懂啊,怎么拉近跟他的关系啊?” 张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现在才想到这些吗?我还以为你缠着国公爷请旨赐婚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国公夫人宠溺的看着孙女笑,“咱们家是武勋世家,你偏偏要嫁个文人,也算是自讨苦吃吧。”顿了顿,她继续,“不过,你这郎君看着还不错,你也不用太担心。” 程雪兰脸色微微发苦。 国公夫人摸着她的头,道:“担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的孙女可一向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 程雪兰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努力的。”她都能嫁给他了,只要努力一定也能得到他的心的。 “好了,陪祖母到花园走走吧,你这丫头出嫁了都没人陪我这老太婆散步了。” “祖母,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 “走吧。” “嗯。” 这边女眷们移师花园,与此同时,另一边男人们则是另一种相处情形。 “安之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面对大舅哥的问话,孟明远只是淡淡地回答:“无非是看些书罢了。” “这也太单调了。”程青山有些同情地看他,“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整天书啊画的,弄得肩不得扛,手不能提的,跟软脚虾似的。” 孟明远只是微微含笑,没有一点反驳或不悦的迹象。 程父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吗?明远这样的读书人跟咱们不一样,他们手中的笔杆子那就如同我们手里的刀枪。” 国公爷只是淡淡地道:“兰儿长在国公府,自幼习惯了舞枪弄棒,这样的她少了女儿的文秀之气,明远还要多加担待。” “国公爷言重了,能娶到国公府的孙小姐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自是会好生珍惜。”孟明远不喜欢这样,上一世他便对这些人际交往有些本能的厌倦,可惜,重生之后,沦落到这样一个时代他只能被动地承受新身份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忍耐、忍受、忍上加忍! 最初性别的转换,他努力适应。 好不容易分门立户,远离了渣爹渣兄和极品姨娘以及软包亲妈,却逃不过这个时代他这个阶层男人必须要经历的娶亲。 眼一闭,牙一咬,他认了! 结果,一道赐婚旨意他成了渣男,没办法去进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原定方案。 娶妻之后自然便多了姻亲关系,导致他现在只能跟眼前这些不知道转什么心思的国公府诸位大爷穷应付。 如果可以,他特想安静地坐在一边喝口茶啥的,只要他们别老让他开口交谈就行。 这样的应酬真心让他不喜欢。 上一世至少还能当个宅女,这一世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做宅男!这是何等悲摧的事实啊? “明远不要太拘束,只是自家人随便说说话罢了。”国公爷笑着安抚。 “让国公爷见笑了。” 国公爷哈哈一笑,“第一次见家翁难免的,人都有这么一遭。” 孟明远微笑着点头称是。 “兰儿那丫头性子虽直率鲁莽了些,本性却是不坏的,既嫁你为妻有些事还需你加以约束告诫,以免她惹出麻烦。”程父就务实多了。 孟明远对程父的务实给予了相当的好感,这才算说到了点子上,回想当年她冲到酒楼扁人的彪悍,确实是很有御姐河东狮的气场。 “小婿明白。” 国公爷与儿子对视一眼,笑道:“想来你跟我们这些老头子在一起是拘束些,还是跟青山他们一处去吧。” “是。” 顺利脱离了国公府老一辈狐狸的围观,孟明远跟着以大舅哥为首的年轻一辈离开客厅。 然后,他发现被这帮家伙领到了国公府的演武厅,他们想干吗?难道他们想用武力迫使他对程雪兰好一点? 开毛玩笑,只会添加负分好不好。 “来来妹夫,你们读书人好像也学射的吧,让我看看你的射学得如何?” 面对大舅哥那一脸黄鼠狼似的表情,孟明远表示,丫的,真想拍他。 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确实是原来儒家要求学生掌握的基本才能,可是,世人早就在朝代的更迭中弱化了某些学科啊,亲,你们到底懂不懂? 孟明远默默扫了一圈国公府的一帮年轻人,从中读到了不少东西,这个大舅哥跟读书人有仇啊,他那老婆怎么也没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啊,这冷不丁的一上来就被对立,他很为难好不好。 围观是群众们比较喜闻乐见的形式,所以孟明远最终只能慢慢地走过去。 “大哥,其实我不擅长这个。”拉弓之前他还是提前说明了一下。 程青山笑得很得意,用力在妹婿肩上拍了拍,“没事没事,我们不会笑你的。” 别人不会,你一定会了,孟明远在心里吐槽,面上仍保持着微笑,淡定地说:“嗯,那我就献丑了。” 随着他手中的弓拉满,箭矢同时脱手如流星般直奔箭耙而去。 “还不错嘛,以为都不会上靶呢。”程青山有些遗憾。 “让大哥失望是我的不是。”孟明远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探花郎绝对不简单! 这是旁边诸人的心声。 “你们读书人除了装模做样卖弄文采勾引女人还会什么?”突然之间程青山就暴躁了。 孟明远慢吞吞地放下手臂,轻描淡写地道:“我娶令妹是圣旨赐婚。”谁勾引她了? 在场诸人不少人心口中箭,探花郎这轻言细语却直击红心。 “你不满意娶到我妹妹吗?”程青山握紧了拳头。 孟明远把弓放回原处,转身看他,“似乎不满意的是大哥你吧。” “我当然不满意,明知道我不喜欢读书人,她还非要嫁给你。”说到这个程青山就来气。 孟明远抿抿了唇,决定不逆来顺受,“很遗憾大哥没能成功阻止令妹,这对你我都是种遗憾。” 其他人有志一同后退了不少步,围观还是要在安全范围的。 这位探花郎的语言之杀伤力很强大! “你看不起国公府吗?” “是大哥对读书人有成见。” “我是不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 “嗯。”孟明远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今日是归宁之日,我不能不来,以后不会让大哥为难的。”你当谁愿意来啊,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 “……”程青山看着眼前这个始终淡定的妹婿无语了。 旁边的人也很无语,因为眼前这个探花郎,国公府的新女婿就真的是很平淡很认真地做出保证,仿佛这真的是件再小再正常不过的事。 嗯,他用一种平淡得极端的口吻神情成功地把国公府的嫡长孙弄得没了脾气。 程青山若是铁拳,孟明远便是棉花,铁拳锤到了棉花堆里完全没了着力点。 也没有人认为他是在说笑,因为他本来就很认真。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明白对于这桩婚事,其实探花郎是不高兴的,而他也藉机明确表达了出来,非常的恰如其分! 面对大舅哥这样咄咄逼人的挑衅,他适时地表露了不满,却又不至于招来什么麻烦。因为,错不在他! 19、第 19 章 相对于在国公府的遭遇,少卿府之行便显得宾主尽欢了。 李家的大舅哥不巧也是位读书人,总的来说还是有共同语言的,而且他也没有像程家大舅哥那样敌视。 即便这样,孟明远也没有跟这位舅兄过多接触的打算,他嫌麻烦。 因为李家大舅哥是不敌视他,但是却有点友善过度。 那位李家的舅兄人生比较悲摧,属于久试不中的典型古代书生,如果不是出身官宦之家,估计这辈子不定连个秀才都中不上。所以对于成功人士——孟明远,便羡慕嫉妒恨,进而比较纠葛地盲目崇拜起来。 个人崇拜真心要不得! 而孟明远也终于从程氏口中知道了其兄为什么仇视读书人,因为——有位饱读诗书的男子抢走了他所爱慕的一位姑娘。 夺妻之仇,确实是需要仇视,他理解! 他也并没有因被妻兄刁难而对妻子有所迁怒,仍然保持着在二妻房中轮流留宿的习惯。 九天婚假匆匆便过,孟明远重新开始他规律的上班打卡生活。 新婚期的所谓蜜月,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生活中多了两个女人只是让他多添了些需要烦恼的事罢了,例如——夫妻义务。 孟明远不会灭人欲,他顺其自然,也算是对现在这具身体需求的负责,也方便他男人心性更加的固若金汤。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留不住的前世,避不了的今生,他只能坚强地面对。 随着新婚蜜月期过去,孟明远打算让两个妻子搬离主屋,府里早就为她们各自收拾了一个院落出来,各自的陪嫁早就已经搬了进去,现在就差她们两个主人领着各自的随侍仆从进驻了。 于是,在某一日晚饭后,他便将此提议说了出来,却不想没能得到两个妻子的点头同意。 “主屋的两个侧卧毕竟狭窄不宽敞,没的委屈了你们,还是搬了吧。”把他的屋子还给他吧,好歹让他能有个清静的空间。 “卧室只是睡觉的地方,地方足够了,”李玉娘温温柔柔地说,眼波柔的如春风拂水,“若郎君坚持,不若我和姐姐搬至院中两厢可好?” 程雪兰眼中一亮,忙点头附和,“妹妹说的极是,郎君,我们姐妹搬到东西两厢居住就好。” 孟明远心中暗自苦笑一声,她们的心思他明白,都不愿轻易远离他这个丈夫的身边。罢了,成亲之后终究比不得以前,好歹现在主卧还给他了,总算不必每天在她们两个屋里轮宿了。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如花似玉,柔情似水,又每每刻意撩拨挑逗的美娇娘,有时过得真的很辛苦的。白天上班忙一天,晚上还得加班深耕地勤播种,孟明远真真的有些难以消受美人恩。 搬家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当天晚上,成婚后便一直在女人床上轮宿的孟明远终于又享受到了独眠的待遇。 几日后,自自归宁之日回来便开始休整的花园也竣工完成。 程雪兰和李玉娘再次踏足花园的时候,心口顿时被无以名状的柔情充斥。 平整整洁的习武场,刀枪剑戟一应俱全,还有可供休憩的石桌石椅。 花卉盛放采光极好的花房,即便是冬日也能保持相应的温度,让反季的花朵依旧盛放。 平日里与她们虽没有过多语言交流的丈夫,却默默地为她们做了一个丈夫最体贴的事。 闲暇时练练拳剑功夫,侍弄下花草,是她们未出阁时的生活习惯,现在郎君把以往的生活条件重新提供给她们,相比甜言蜜语这样实打实地用行动表示的心意更让她们感动。 才貌双全的探花郎,让多少闺中少女心思旖旎,情思暗抛,却让她们最终得配良人。 他不单有才学,品性也不错,除了有些寡淡少言已是无可挑剔,而那其实也并不算缺点,大多数男人与后宅妇人本就没有太多话题。 随着婚姻生活的时间增加,从最初不得不为的应付责任,到日渐享受,孟明远走过了一段艰涩晦暗的心理路程,内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套用一句后世众所周知的话——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和谐的夫妻生活,平淡而安稳的公务员工作,孟明远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可是,日子并不是他一个人在过,他认为的好,在其他人看来却未必如此。 孟明远虽然适应了自己的性别和生理需求,却并不表示他一定会按照这个时代男人在内宅的惯有思维处理夫妻关系。 他在保持着雨露均沾和谐的夫妻生活安定内宅的时候,却忘了子嗣才是这个时代女人心心念念的东西。 孟明远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他近来在夫妻生活上有些过热无法自控,一到了晚饭后就热切地想活动活动,一活动就会热血沸腾肆意地折腾。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即使他年少气盛需求强烈也达不到这样的地步,更何况他本身对这事并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平日过夫妻生活大多不过是应卯罢了。 他不动声色地暗自找寻原因,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竟然是在他的日常饮食上下了大功夫,厨房这地方果然还是应该用自己人才最让人放心。 滋补食品不是不好,而是他真的不需要。他一直克制有礼,是因为不想步上渣爹与渣兄那样的人生,她们不明究里,却企图借用外力加强提升他的战斗力从而达到让她们尽快受孕的目的, 这样的误会无从解释,也不能解释。 孟明远果断找王妈和春芽私下谈话。 “以后主厨的事你们留心些,我的饮食不要让两个奶奶的人插手。” “是两位奶奶的人做的不合少爷口味吗?”春芽不免有些疑惑,老实说她的手艺虽说不错,可要跟大奶奶带来的人相比,还是远远不及。国公府用出来的人不是假的,那是有真材实料的,就是二奶奶从少卿府里带来的人手下也是很有功夫的。 “让他们只管调养好两位奶奶的身体便好,至于我就不劳他们操心了。”孟明远忍不住有些动气。 话说到这份上,春芽再愚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是两位奶奶卯起来给少爷进补的事惹恼他了。心下却不免有些好笑,他们家少爷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就只这夫妻之事上啊有些抹不开面子,只知埋头做实事,素日里却连个体己话都不跟奶奶们说。 “少爷,您闲暇时不要总呆在外院和书房,也跟奶奶们多坐坐说说话。有些话您不说,女人家心里就会多想。”一旁的王妈忍不住开口解劝,她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在府里也是老字辈的人,太太不在少爷跟前,有些话她就要替太太说到。 孟明远心中略有违和,老实说,即使已经认命,即使已经不觉得夫妻生活是不得不履行的责任与义务,但是他仍然没办法以一个男人的心态去对两个妻子说些甜言蜜语。那种感觉真是无法以语言来形容,总之各种别扭违和。 “嗯,我知道了。厨房的事你们用心办,就先下去吧。” “是。” 王妈和春芽退下后,孟明远狠狠在书桌上按了几下,吐了几口闷气出来。 这坑死人不偿命的穿越人生! 从穿过来就各种斗,各种励志,他到底做了什么孽才要这样被苦心志,劳筋骨啊? 至于她们卧房薰香的事——孟明远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饮食上补,薰香上催情,她们还真是双管齐下。 对于两个妻子的做法,他不是不理解。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必须遵守的规矩束缚,她们是,他亦是。如同他即便再不喜欢,一样要进仕、娶妻,还要面对家中妻妾的争宠夺爱。而她们,不管主观上想不想,现实逼得她们必须要在婚后尽早受孕,以子嗣来巩固自己在夫家的地位。越是大户人家,子嗣对女人就显得越重要。 可他还这样年轻,过早迈入婚姻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但子嗣上他并不想随波逐流,还是要到年纪再大些考虑这个问题才好。当别人的丈夫他犹在适应中,为人父这样充满了更大考验的事还是慎而重之的好。 从决定娶亲开始,他便有意识地去关注避育这方面的信息,然后发现古代的人民群众智慧是无穷的,权贵阶层在这方面的技术累积更是相当丰富的,他从中选了一种长期稳定没副作用的拿来用,效果如期的好。 虽然他私心觉得没有子嗣才最好,可是他必须要考虑两个妻子的处境立场。他并不能自私地剥夺她们成为母亲的权利,但他有能力把这一权利推后。 男女之情果然是古今难解之题啊! 抓起毛笔却半天落不下,孟明远心绪烦燥地扔掉笔,甩手出了内书房,径自往花园散心去了。 时已入冬,花园内的花木多已凋蔽。 眼瞅着年关将近,孟明远不禁感叹时光如水匆匆流过。穿越而来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不知不觉中便过去了这么些年,而他如今已经成家娶妻。 十四岁! 若是按周岁而算,他其实才十三,却已是两个女人的丈夫,不得不为生计前程在外奔波谋算。 这个时候,孟明远真心羡慕渣兄那样的人生,每天醉生梦死,沉沦在温柔乡中不肯清醒,就想着哪个女人的身子更香软弄起来更享受,不用为家计、为前程忙碌奔波。 不过,那样颓废的人生他也就是偶尔羡慕一下,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人生成为那样的,太堕落了。 要专注今生,却始终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样的穿越人生真的内伤啊。 尤其还是性别迥异的时候,真心伤不起。因为不想搅基,只能逼自己成为真正的男人,可又不免会怀疑这是不是变相的百合……这一路走来,他内心几多纠葛,几多沮丧,能走至今天的情形委实不易! 眺望着远方,孟明远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像那句话说的,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20、第 20 章 万物复苏的季节,连风中也透着春意。 很多人都喜欢这个欣欣向荣的季节,孟明远也不例外。 官员五日一休,今日便是休沐之日,而他也顺便处理些家务。 打发走最后一个管事,孟明远不由地走到书房窗前撑窗远眺。 这是怎样一个坑爹的现实啊! 娶了两个妻子,结果没有一个是贤内助,他这是被上一世那些宅斗宫斗文给坑了有木有?是谁说是个当家主母就善掌家理财的?当然他这世的老妈“贤良”的形象也起到了一定误导作用。 之所以让孟明远如此内牛的原因就是他一对如花似玉的妻子全都是家事无能型的。 国公府的嫡孙小姐对舞刀弄枪痴迷不悔,对柴米油盐一窍不通。另一位少卿府的小姐还好,至少还有一手不错的针黹女工,还能对丈夫的衣服穿戴有所助益。并且管些局部的小事她还是能胜任的,再复杂点的就完全没辙。而李氏之所以不善理财,源头却在她那个对银钱毫无概念的母亲身上,万恶的遗传与言传身教啊亲! 不过,好在妻子们的陪嫁团队还都值得嘉许,这个年代忠仆是很多的,算是时代特色,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比后世强了不知多少个百分点。 至此,孟明远终于明白少卿岳父为什么当日会对他语多不详了。 坑爹啊! 搞不好,少卿大人就是看中他被迫分门立户后还能自立自强这点才决定把女儿处理给他接收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合着无论国公府还是少卿府都把他当残次品收容站了啊,不过,看在两个娇妻尚算秀色可餐的份上,孟明远决定原谅两家不良岳家。 原本之前他还烦恼新年后怎么让一对老婆和平掌家的事情,事实却残忍地告诉他纯属庸人自扰,白担心! 主母无能,好在探花郎大人是操盘能手,在程氏无良地把陪嫁管事们扔给丈夫负责后,李氏有样学样,也跟进。 最后,就变成了孟明远不得不接收管两个妻子全部嫁妆管理工作的结果。 算了,老婆的嫁妆就是以后子女的家产,保管就保管了,反正也便宜不了外人。 不过,咱们探花郎还是觉得郁卒了点。 你妹! 他整天朝九晚五去打卡上班,好不容易有个休沐日,还得为突然多出来的事情再费心。早知道,他就不提管家的事了,弄得现在多出两份嫁妆产业得打理。 男人就算精力旺盛也不待这样压榨的啊,那两个老婆在消耗他体力的同时还兼消耗他的脑力,是真把老公当劳工使啊。 想想和谐的夫妻生活,孟明远只能轻叹一声。 认了! 也许他的运气真的比较衰吧,这趟穿越重生之路一开始就走得万分悲摧,先是变性,身为嫡子偏遇到渣爹和极品姨娘,还附加一枚渣兄,另软包老妈一只。他得上进,谋发展,像男人一样顶天立地……特么地,不带这样励志的啊。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成家立业了,结果娶了两个老婆,没一个擅长管家,这到底是为毛?那些穿越文里各种斗,明明当家太太都是独挡一面的人,凭毛到他这里就又悲剧了呢? 难道真是他人品太差? 孟明远拒绝相信这个原因! “孟安,咱们出去走走。” “要备车吗?” “不要,四下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走不动了,坐油壁车也回得来。” 孟安笑着点头,跟在少爷身后出门散步去。 主仆两个优哉悠哉地漫步到了一处街市,在一家书局前停下,然后进去。 孟安已经习以为常,他家少爷对书的钟爱有时都超过了对府里两位奶奶的喜爱。 孟明远不知不觉在书局消耗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出来后,时已过午,主仆两人索性便到附近的一家饭庄去祭五脏庙。 找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饭吃了不到一半,就有了意外的情况发生。 孟明远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有些无语,呵斥怒骂,被人从楼上扔下的男子,随后跳下继续要揍人的男子……嗯,很像他中举那一年出门遇到的一幕,而且打人的主角似乎都是同一人。 程家大舅子! 孟明远突然想抚额,他们这算是种什么样的缘分? 他是不想管闲事的,尤其这位妻兄还那么仇视文人的时候,只会出力不讨好。 因此,孟明远淡定地放下手里的筷子,对孟安说:“咱们走吧。” 孟安马上起身去柜台结账。 “姓程的你别太过分了,你们既然做得出逼人娶自家女儿的事,难道我便说不得吗?你当人家探花郎真想娶你们家那个粗鲁丫头啊……” 回应他的是程青山更加有力的拳头。 孟明远微微挑眉,敢情,这家伙还是为自己抱打不平的围观群众?感觉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也有似曾相识之感,眼睛突地瞪大,不是吧——当年那个男子? ……这都是什么人品啊,这是温故而知新吗? 这个男人这几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被程家大舅子用老拳招呼的可怜下场,只是这次少了他家那只胭脂虎来掺一脚。 别人同情被赐婚的他,孟明远并不觉得稀奇,光凭他老婆那在外剽悍的名声群众们就一定会得出他值得同情的结论。其实,他觉得还好了,性格有些粗鲁但率直有时还挺让人喜爱的。 程氏和李氏是两种皆然不同的类型,一个爽朗,一个柔弱,风情各异却各有胜场。 孟明远的唇线不自觉扬起,他目前跟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瞧着自家妻兄一副打算把人打死的凶狠,孟明远轻轻摇了摇头,右手中的折扇拍打着左手心,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大哥还是手下留情的好,即便大哥有理,打人致死的话按律会降三级,罚俸三年。而他妄议朝臣且损及其妻女名节,小弟若具折上奏,则笞三十,罚银五百两。大哥若再打下去,小弟怕他挨不过那三十鞭笞便一命呜呼了。” 程青山收了拳,瞪过去,“真的?”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点头,“小弟熟读庆律,自然是真的。” 程青山皱眉看了下被按在地上的家伙,然后又看向他问:“你要上折子?” “我朝律法言明,当事人不告不究,若告则笞三十,罚银五百两,小弟记得是这么写的。”他对罚银很有兴趣。 “你知道的倒不少。”程青山忍不住哼了一声。 孟明远笑了笑,“小弟身在翰林,倒是不缺文章典藉可看。” 程青山又踢了一脚,才丢开那人,语气仍是有些不爽,“便宜你了。” 孟明远微笑如故,十分有礼地询问,“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小弟具折时也好下笔。” “定北候家的大公子。” “多谢大哥,那小弟便告辞了。”嚯嚯,五百两银子,这笔买卖划算啊,嘎嘎。 程青山愣了下,然后皱眉,他竟然真的不打算改善一下他们自归宁那日起就僵化的关系。 孟明远当然没这个打算,又不是他去找茬的,没义务去迁就这位大舅子。 翌日,孟明远就上了折子。 与他这道折子一起上的还有国公府的请罪折,这是他派孟安到国公府跑了一趟的结果。 结果,定北候家大公子不但白挨了一顿暴打,还得交五百两白银出去,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程青山耿直,可有得是不耿直的人,许多人对探花郎又多了一个认知——太凶残了有木有? 如果程青山的脑袋转得够快,当天只要再下手狠点,留定北候府的大公子能多喘几口气的力气,接下来那三十鞭笞绝对能要了他的命。 其实,孟明远真的只是单纯看中了那笔罚银,但不耿直的人根本不会给他辩驳的机会就给他定了性。 只能说,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说起他之所以对本朝律法那么热衷,完全是受了当日分家的影响,如果他能早一点了解那方面的知识,也不会毫无防备下被分家。 知识就是力量,真的不是句空话。 彼时得了笔意外之财的孟明远还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国公府里私下开了一个小型碰头会,然后给他的那个大舅子下了一个让其贯彻执行了后半生的命令。 做了让人侧目之事的探花郎完全无知无觉地照常过自己规律而平淡的职业生涯,闲暇时继续享受翰林院这样一个有丰富文献经史资料的职能部门带来的读书便利。 四月,宫中突来一纸升职令,孟明远成了从六品的翰林修撰。 在翰林院中,升职如此之快如此不走正常程序的人是前所未有的,于是,探花郎又一次成了大家的焦点。 年少成名,短短一年便有升迁,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可是孟明远却似乎总是轻易便达到了,这让不少人暗自羡慕嫉妒恨。 而孟明远高兴的只是工资待遇提高了,很好很幸福! 他行事仍旧低调不张扬,跟两府岳家的关系也一直是不亲近不疏远,跟他父亲的关系似乎也一直没什么缓解。 而他那位庶出兄长的行径却是越发的荒诞,那位姨娘第二胎虽没能再生个儿子,但宠爱似乎并没有因此减轻多少,让人不得不佩服孟府这位张姨娘的本事。 那些事孟明远本来也是懒得理会的,母亲现在已经闲事不理,若非张姨娘太过不安分,竟然想让父亲把他的幼妹订给她的娘家人,他管他们怎么折腾。 收到母亲的信儿后,孟明远在书房坐了半晌,最后把孟安叫进去,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就打发他出去了。 没几天,孟府便多了位千娇百媚的新姨娘,这位出身教坊经过很好调教的小姨娘一下子就把孟老爷的魂都勾去了,一连半个月都宿在她屋里没离开。 张姨娘一下子便有些慌了,她知道这是二少爷的警告,就像他小时候说过的那样,姨娘不过是个物件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可以不断的送新的过来,直到有一天有人完全取代她的位置。 她以为他不会再管这府里的事,可是他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不动他的底线凭她翻了天他也不理会。一旦挑动他的底线那么便会毫不留情的出手。 21、第 21 章 流火六月天,干燥的空气中没有一丝水汽。 午后的院子显得格外的静寂,只有知了在无休无止的叫嚷着,连风都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 京城附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下过半滴雨,在个靠天吃饭的农耕年代,天气对地里的收成起着关键性地影响,这情形容不得人不烦忧。 虽然前世不曾务农,但是到了这个农耕为主的时代,他不管被动还是主动都只能对农事加以关注。有老师留下的资料做后盾,也有前世海量信息做补充,孟明远觉得自己好歹也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废柴才是。 农田水利灌溉工程,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孟明远一门心思扑到了农事上,不知不觉便把两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在接连守了空房半个多月后,程雪兰率先忍不住了。他们本是少年夫妻,对那事儿总是热衷而充满钻研精神的,到底书房有什么东西能让郎君一连半个月不进她们姐妹的房间? “去请老爷过来,就说我为他煮了消暑的汤品。”她吩咐丫环去请人,他不主动过来,她请他总行了吧。 “是。”荷花听命去请人,桃花去准备消暑的汤品。 呆在书房的孟明远刚画好了一张图,正打算闭目养养神,就听到外面荷花跟虎子说话的声音,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起来,是有段日子没进她们屋子里,也不怪程氏会派人来请了。在主动性上,她历来是比李氏要大胆随性的。 “回去跟你们奶奶说,我随后就去。”他朝外说了句。 荷花这才转身离开。 孟明远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起身理理衣摆往西厢而去。 一进屋子,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人忍不住浑身舒服。 目光在屋子扫了一眼,对于角落摆放的几个冰桶一笑置之。 钱这东西本来就是要花的,能用它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舒适那就算是特有所值。如古澄所言,今年他果然用上了自家冰窖储蓄的冰。 孟明远一进里间,在里面伺候的桃花便低头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郎君……”娇娇柔柔仿佛滴得出水的一声轻唤。 孟明远的目光不由从窗边桌子上盛着汤品的碗上移到了床的方向,眼神顿时一变。 只着抹胸的程雪兰慵慵懒懒地倚床拥被而坐,似有意似无意一双雪白的玉腿打开隐约露出未有任何遮挡的幽谷风情。 孟明远喉头滚动了一下,走到桌子上拿起碗一口喝下了那碗沁凉的冰镇酸梅汤,稍稍按下了熊熊而起的心火。 “郎君来嘛……”那娇嗲而充满诱惑的声线让男人血脉卉涨无法自控。 孟明远恨恨闭了下眼,不再挣扎朝她走过去。 程雪兰娇笑着抛开遮挡在胸腹间的薄被,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很快,孟明远的衣物便到了床下,而程氏雪白的双腿缠到了他精瘦有力的腰上。 屋中四角摆放的冰桶中的冰块在慢慢融化生成丝丝的沁凉,轻纱细幔在无风的房中摇曳荡漾,时而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身体撞击的淫靡声响持续不断地响着,程氏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丝被,好几次都差点承受不住昏阙。 不单她饥渴久旷,她血气方刚的郎君也积攒了不少的火气,此时找到了泄火的地方肯定不会客气。 被狠狠满足的程雪兰摊平在床上,再不能作怪。 孟明远退出她的身体,然后翻身在一旁躺平,闭目调息。他心中替自己叹气,这样的鬼天气,他真的想清心寡欲地过。 这样的天气,后宅女子的衣着也尽可能地往轻薄靠拢,已婚妇人们更是免不了动些小心思惹得自家夫郎动性起意,孟明远相信如他一般遭遇的男人不胜枚举。 身边的女人很快便累得睡了过去,而孟明远却没有睡觉的心思。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到净房去洗漱更衣,然后离开了西厢。 原本,他是想回主屋的,只是在看到对面倚在门口盈盈望过来的李氏时,脚便更改了方向。 “这样的天气站在门口做什么?” 李玉娘横了他一眼。 孟明远便有些心虚,伸手揽了她的腰便往内室走。 风骚妩媚的程氏,端庄柔淑的李氏,二人各具特色,却同样有让人失控的本钱。 欲望这东西无心不起意,一旦动心,便会汹涌澎湃无法控制。 半个多月没沾女色的孟明远,今天扎扎实实童叟无欺地泄了一次大洪,把自家两块自留地好好地浇灌了一番,杜绝了它们干旱荒芜的可能性。 体力消耗过巨的探花郎终于有了疲乏之意,抱着李氏光滑诱人的胴体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被他狠狠征伐过的李氏自然也一同入眠,夫妻交颈而卧,气息相缠,难分彼此。 等到孟明远睡来时,晚霞的余晖映得屋内一边晕红,他伸了个懒腰便起身洗漱更衣。 丈夫起身,李氏自然也便跟着起了身,眉眼间尽是缱绻缠绵。 洗过之后,一身清爽,他恢复成翩翩君子,她重新变为端庄妇人。 她为他穿试新衫,整理腰间佩饰,他则温文含笑地任她摆弄,夫妻间恩爱有加,让服侍的人看了就忍不住微笑。 所谓郎才女貌,用来形容他们家少爷和奶奶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孟明远要回主屋,李玉娘便跟着一起过去。 两个人还没在堂屋坐定,打扮得艳丽妖娆的程雪兰也走了进来。 二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虽然丈夫没说,可是他再再地表示出只愿与她们共度余生的意愿,如此一来,她们之间就没有必要捏酸吃醋到大动干戈的地步,共同守在丈夫身边一起到白头才是她们一致的目标。 娥皇女英这样左拥右抱的美事,孟明远其实很敬谢不敏,可惜他没有拒绝的机会。 “最近的天气真是热死了,怎么都不下雨呢?”程雪兰拿帕子帮丈夫拭去额头沁出的薄汗,微微带了点儿埋怨地说。 孟明远点头,“是呀,京城已经三个月没下过雨。” 李玉娘说:“以后可不许顶着太阳出去看那些田了。”想到他前几天做过的事,她就忍不住有些不满。 “是,夫人,下官以后不敢了。” 程、李二氏不约而同噗笑出声。 成婚日久,她们便慢慢发现自家丈夫其实谈吐风趣得很,性子一点儿不寡淡。 他为人甚平和,对她们可谓爱护有加,给了她们足够的自由,出门走动也罢,在家闲坐也好,或是邀约办宴什么的都好,他总是默许支持,便是有次聚会上,兰姐姐与人争执动气中途归家,他得知后也只淡淡地说了句“处不来就少走动好了”。 李玉娘有时甚至会想,自己是积了几辈子德才会嫁给孟明远这样的男人为妻,让她如此幸福。 孟安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少爷,那边府里又出事了。” 孟明远伸手揉上太阳穴,“又出什么事了他们?”张姨娘是想干什么?折腾起来没完了是吧? 孟安走过来,垂首低声道:“大少爷把他妻妹给强了,还同时强了那位妻妹的贴身大丫环,现在外面都传开了。” “出了这种事竟然还闹得满城风雨,那家人也不怎么聪明嘛,就不怕那位小姐活不下去?” “原本两家打算悄悄把那位小姐抬进府做个妾就算完了的,好像是大少爷在外面喝酒跟人吹嘘说出去的,所以事情便张扬开了。” “人渣!”孟明远厌恶的蹙紧了眉,狠狠将手里的茶碗甩了出去。 李、程二女均瞪大了眼,成亲以来这是她们第一次见丈夫这样怒形于色。 “孟安,跟我到书房来。” “是。” 孟明远带着满腔的怒火,快速的写了一封信,吹干墨迹后交给孟安,“回府去交给老爷,告诉他如果不想官位不保的话就照信里说的去做。老爷看完信后,让他烧掉,你看着他烧。” 孟安点头应了,把信揣到怀里急急离开。 孟明远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两下,慢慢攥紧拳头,有这样一个兄长真是奇耻大辱,渣爹和他的姨娘到底是怎么教他的?再这样放纵下去,天知道还会弄出什么祸事来。 他在书房来烦躁的走了一会儿,又回到桌前,拿出一本奏本慢慢书写。 明明不关他的事,可他还得自动上书请罪,就因为他跟那个混蛋流的是一样的血。 他在书房呆到很晚。 晚饭的时候,饭桌上很是沉滞,李、程二女都不敢随便搭话,一改往日饭桌上轻松愉快的气氛。 两天后,朝廷对孟海林的奏折做出回应,剥夺了孟明达以后应试入仕的资格,对孟海林夺俸半年以示惩戒,最后并对孟明达当街仗责六十。 至于,孟明远这边倒没做什么处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老父在堂,而他又已分家另居,怎么算也是罚渣爹机率最大,他就算被牵累也不过是斥责几句罢了。当然,没有斥责自然最好,本来也不关他的事。 虽说是仗责六十,可是想也知道家里肯定要使银子的,但因为是当街仗责,怎么着最后也得落个调养一两个月的,否则与谁都不好看。 尼玛! 他怎么就会有这样一个渣到极品的异母兄长呢? 在孟明远内心咆哮的时候,其父孟海林也是暴躁非常。这个庶子真是越来越不能看了,脑袋里整天就只有跟人上床鬼混那点事儿,已经完全废了。而那个优秀的嫡子却被自己亲手给推开了,这让他真是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做出那样凉薄的事来呢? 有心跟嫡子改善一下关系,却始终拉不下那个脸。最后,孟海林也只能一声长叹。 孟明远是不知道渣爹那纠结的心思,他在收到国公府传来的一个消息后,很是静心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定北候家的大公子,很好!他这是被对方嫉恨上了,所以这是借着渣兄的事间接来让他难堪啊。 孟明远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没有逆来顺受那种高尚品格,所以这笔账他也记下了。如果他不再有动作,那他也权当跟上次赚了他罚银的事打平了。否则,那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自从决定按这个时代官宦子弟的人生轨迹去走,他就已经预料到官场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问题,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成功便成仁,没什么可说的,官场本来就是是非之地,被陷害被报复都很正常。 手中捏着的棋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孟明远微微地笑了。 “东翁的心情看来很不错啊。”古澄拿着一本账簿从门外走进来。 孟明远抬头笑道:“看到先生的表情自然就更不错了。” 古澄亦笑,把手中账簿放递过去。 孟明远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道:“新居可都安置妥当了?” “劳东翁记挂了,我和远山都妥当了。” “那先生可有再成家的打算?”孟明远问得很家常随意。 古澄叹了口气,“都这把年纪了,没那种心力了。” “老伴老伴老来做伴,遇到合适的,先生也不妨再成个家,天冷天热的也有个贴心人。” “遇到再说吧。” “嗯。” 古澄见他专心看账,便也不再多言,端了身边的茶慢慢啜饮。 书房里静静地,只有纸张翻阅的声响。 等到孟明远把账看完,他随手放到了棋盘上,拿起一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这才开口道:“看到账上的数字,我这心啊就放稳了,手里有粮有银日子才过得踏实。” 古澄笑着附和:“是极。” “陪我下一盘儿怎么样?”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来。”孟明远放下茶碗,动手清理棋盘。 古澄也一起捡子,然后主从二人便专心对弈。 古澄本来腹中也是有些才华的,只是时运不济家道中落,最后又遇上荒年,这才不得不依附于人谋生。因此,他同孟明远在一起时,话题兴趣都是能合得上拍子的。 这也一直是他们主从二人的相处情形,古澄很喜欢东翁这种平易温和的对人态度,有种真名士自风流的大家之气。 这样的主家才是值得人死心踏地尽心的。 古澄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凝神思索的人,心下有些感慨,这般年少俊杰,若有心的话,前程未可限量啊。 22、第 22 章 八月十七,孟明远的十五岁生日。 他那个不更事的老妈给他送了两个丫头当礼物,摆明了是对两个媳妇成亲年余未能替儿子传承香火有意见了。 孟明远直接让孟安把人退了回去,直白告诉他老妈少操他这份心,该她老人家抱孙子的时候自然会有。 而能让他那个已经改吃斋念佛的老妈做出这种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不就是上个月大嫂生了孟家的庶长孙女了嘛,她儿子那那个样子了,她怎么就不想着把他回炉教育教育一直瞎蹦达啥? 没几天,孟明远又送了个美人回家去孝敬渣爹,反正老妈没本事拴住渣爹,那他就不客气替她应战了。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银钱使到了,自然便能从张姨娘那帮不牢靠的下人们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然后,孟明远默了。 很好,很强大! 很黄,很暴力! 竟然是用那样的手段让渣爹对她离不开吗? 靠! 下人们知道的其实并不具体,但架不住孟明远这货是从信息海量充斥的地方穿来的,他分析汇总后很自然便得到了准确答案。 孟明远很是踌蹰了一番,最后还是让王妈回去见老妈。 就算老妈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可想而知当高氏得到传信时的震惊,让王妈离开后,她思量再三,最终决定亲身上阵。 对于妻子的相请,孟海林并没有拂面子。 只是,在与妻子女儿一道用过晚饭,并逗弄了女儿享受了天伦这乐后准备和妻子歇息时,他被妻子的爆料震惊了。 他不相信,暴怒。 高氏便说:“老爷若是不信,可容奴家抹了来一试便知。” 孟海林没有异议。 高氏独自到净房收拾了一下,然后回房伺候丈夫。 那一夜,孟海林享受到了以往只有在张姨娘处才有的快感,继而欣喜地发现妻子也有不为人知的别样风情,甚至对于他的某些过分要求也在药性的作用下欣然而做,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愉悦。 原来,妻子也是可以像对小妾一样玩些花样的,他顿悟了。 孟海林一方面恼怒自己被张姨娘欺骗诱惑,一方面又对那些助兴药物大是满意。 渐渐地,他与妻子的夫妻生活便持续回温,对张姨娘则彻底冷落了。 收到消息的孟明远放下心来,好在老妈还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那事说穿了很简单,不过就是青楼楚馆的一些助兴秘药,可以涂抹在男女私密之处,对一些性功能弱的很能提升他们的自尊自信,对一般人就不更用说了。但副作用自然也是有的,所以张姨娘也不是次次都用,但火候掌握得好,以至于让渣爹对她那里有类似吸鸦片的感觉。 魔咒一打破,西洋镜自然就穿了,张姨娘的失宠是必然的。 渣爹那边的事情尘埃落定,时间也进入了深秋,看着院中的树叶凋落,孟明远很是惆怅了片刻。 人生光阴真是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转眼间他已经在这个时代成家立业,上一世对他已经淡去,当下才是真实的。 “孟修撰,在想什么?” 孟明远从院中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的僚属,笑了笑,“又到深秋,不免有些嗟叹,寒冷的冬天不远了呢。” “孟修撰果然是怕冷的呢。” “是呀,天冷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把棉被裹到身上。”孟明远很自然的说笑。 “咦?这种书修撰也喜欢看啊?” 孟明远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自己桌上的那本农物图谱集上,“不想被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罢了,随手翻翻而已。” 那位书库的小官员不以为意地笑了,“修撰这样的才学还用担心这个?” “圣人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多知道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倒也是,也亏得修撰有这样的精力。” “唉,没办法呀,我这人又没别的爱好,也就喜欢看看书,好歹也算是个消遣吧。”孟明远的口吻带着自我调侃。 “妹夫,你在里面吗?”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宏亮嗓音。 孟明远下意识伸手抚额,又来了,程家的这位大舅子,也不知哪个神经没搭好,近来时不时地跑来跟他联络感情。 一起吃个酒,看个舞什么的,孟明远倒不是特别反感,反正不出格也就是了。可是,这丫有时硬拖他一起去狩猎,这摆明就有点过分了,明知道他的箭术不擅长的,就是骑术跟他一比也被甩了不知道几条街。他到底是想联络感情呢,还是想给他自己增添仇恨值呢? 屋子里的几个低品秩属官都暗自偷笑。 要说起来,孟修撰一口气娶了两个名门嫡女当平妻,也算得上是艳福无比了。可是,在享受艳福的同时,也同时要负担起某些连带的责任,比如威国公世子爷家的这位大公子。 好勇斗狠,练兵打仗的时候还行,一出军营就像脱缰的野马,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点事情来让国公府的人头疼。 据说本来他是看自己这个妹夫不怎么顺眼的,可后来大概因为定北候家大公子那事他改变对自家妹夫的看法了,有时候出去花天酒地也不忘拉人同去,真不知道被他那个妹妹知道是怎样的感想。 感想? 程雪兰最初的反应跳起来就要回国公府跟大哥火拼,却被丈夫拦住了。 “你气什么呢?我只是喝酒吃菜看舞罢了,又没要女人服侍。” 话是这样说了,可大哥就不能替她想想吗?这要万一把她丈夫给带坏了,岂不是给自己亲妹妹添堵? 在孟明远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爬墙之后,才总算打消了妻子回家武斗的打算,内心真是逵猩瘛 “将军有事吗?”因为还在上班期间,所以孟明远的称呼也很官方,不像某人那样不分场合。 “我营里没事了,所以来找你。” “我很忙。”不忙也懒得搭理你,你丫该干嘛干嘛去。 “你在衙门看书写字,回家还是看书写字,我说妹夫,你就不累吗?” “你打架累不累?” “那怎么会累,我高兴。” “一样。”喜欢就不会觉得累。 “对了,妹夫,我听雪兰说你说这世上有种棉花能纺线织布,还能填充被褥,比现在用的木棉要暖和得多,冬天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冷了,你找到棉花的种子了没有?” 孟明远面无表情的道:“我正在努力找,你要帮我吗?”雪兰这丫实在是个大嘴巴,以后可不能跟她说太多,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给卖了。 程青山瞅了瞅他身后山一样的书架,确定的摇头,“不要。” “那就闭嘴。” “大人,这世上真的有程将军刚才说的那种棉花吗?”屋里的一个属官忍不住好奇的开口询问。 “有。”孟明远十分肯定地说。 “那可真是好东西啊。” “嗯。”就是目前还没找到种子啊,他也想早点有棉花套的被子盖啊。 “那妹夫,你什么时候能找出来啊,如果有了你说的那种棉花,以后冬天的时候士兵们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冻伤了。” 孟明远不由缓和了一下口气,“我尽量快点,但你也要知道我跟户部的人不熟啊,地里长出的东西自然是户部司农那边帮忙找起来要快一点,不过,这东西现在极有可能是被有钱人做为花卉养在花园当观赏植物的。” 程青山用力一拍手掌,道:“你这不是已经有具体方向了吗?那还不赶紧去找。” 孟明远一挑眉,哼了一声,微微扬了扬声音,“程将军,下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修撰而已,求人不是空手白话就行的,况且还是这么大海捞针似的找法,谁耐烦啊。” “倒也是。” “好了,我现在很忙,等我下了差再跟你慢说啊。”懒得搭理你,舅子里数你这家伙最麻烦。 “妹夫,你知道那棉花长什么样吗?要是能画出图来找就容易得多了。” “等我回家好好想想再给你画出来,好让你按图索骥。” “……” 好说歹说,终于是把国公府的大公子给劝走了,孟明远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生生让他急出一头的汗,越来越难打发了。 “大人,如果真的能找到你说的那种棉花,那可真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啊。”一个典簿也忍不住挨了过来。 孟明远慢吞吞的看了看他们一脸期待的眼神,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工作。 不给工资白加班事,没好处谁会干呀,有那工夫他还不如继续研究改革自家永业田的水利工程,以确保减少洪旱自然灾害造成的粮食减产。 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想冷处理它就一定能冷处理的。 没过多长时间,大概不到半个月吧,宫里突然就来了一道旨,让孟修撰负责找寻棉花一事,相关部门要积极配合。 于是,孟明远就知道自己被国公府那帮人给卖了,估计应该是国公爷那老家伙干的,因为也就只有他能溜达到宫里跟皇帝唠嗑去,再顺便卖了他。 他不得不仔细用力回想前世见过的棉花模样,图一改再改,终于确定了一张最符合记忆中棉花样子的图交了上去,让他们多复制几张分发下去,先从京城开始地毯式搜索。 他本来是没抱太大希望的,已经计划直接去信让边疆的官员帮忙找了,结果,十几天后,竟然真的就在京城某权贵人家的花园角落里发现了棉花的踪迹。 等到下面的人拿了成熟的棉铃过来后,孟明远立时无比肯定的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棉花。 那十几株棉花立时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而且棉花种子也确定了找寻的方向和方法,那家花匠处还有剩下的一小包。 向那家权贵征用了那名伺候棉花的花匠,由他口述,而他笔录,把棉花种植的前后事项全部捋顺一遍,再上呈户部主事存档,同时也订制成册放入翰林院书库之中,以备后来人查询。 把成熟的棉花采摘,弹花。 可惜,得到的熟棉花实在有限,加上那花匠以往存留下来的也没多少。孟明远只能尽可能利用这少得可怜的实物做出让人信服的东西来,首先是保暖,这也算它最显著的功效了。 他让丫环蓄了棉花缝了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布袋,又以同样的丝棉之物充装木棉缝了一个相同的,然后让人体验比较。 至于纺线这事,就只能找熟练的纺织工匠,反正他既不懂种植也不懂纺线,只是知道它的功用罢了,统筹一下也就是了。 要说人才这东西啥时代都不缺,关键你能找出来就成。 那么点东西弄出那么点线,竟然还真有人能给织成布。 不服不行! 皇帝下旨,明年先种个几十亩棉花出来,结果种子不够,几十亩别想了,几亩都够呛,所以就成能种多少就全种了,然后再派人出去搜集种子。 在这样忙忙碌碌中,元德二十五年就过去了。 23、第 23 章 元德二十六年棉花采摘的季节,孟明远再次擢升,成为从五品的翰林侍讲。 从进士及第,到如今的翰林侍讲,孟明远的升迁之路一路顺遂,一路让人羡慕嫉妒恨,他完全没按吏部考核官员升迁的进度来,几次升迁都是宫中直接下旨给升的啊,没例外懂不懂,不羡慕嫉妒恨的不正常。 许多未能及时抓住这个金龟婿的权贵人家终于开始扼腕了。 原本分家立府之后,孟明远基本已经脱离了其父族,他又年轻阅历低,许多上层权贵人家其实并不看好他的仕途,要知道这个时代入仕为官家族的势力不可忽视的。 没想到,这个低调的貌似没什么发展前途的探花郎闷不吭声的就做出了让人震惊的大事,棉花一事让他一时风头无两,这可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是会让世人永远记住的,那个原本种植棉花当花卉欣赏的权贵人家简直没悔青了肠子。 孟明远本人倒没因升官而高兴多少,一来这原本就不是他追求的;二来这太扎眼了,很容易引得别人羡慕嫉妒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靶子。 这就好比他再不喜欢应酬,如今的地位身份有些应酬也不得不去应付一下。 头靠在马车壁上,伸手按揉太阳穴,孟明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应酬什么的真心伤不起。如果能做到酒内穿肠过,头脑很清醒就太好了,可惜他没有千杯不醉的本事,现在头晕目眩,睡一觉起来恐怕就要头疼欲裂。 宿醉啊…… 喝成这样都还多亏他有先见之明拽了程家的那个二五零一起去的,他挡酒的功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少爷,到家了。” 孟明远有些微晃的扶着车框下车,由孟安扶着进门。 等程氏和李氏接住他的时候,双双对他满身的酒气皱了眉头。 “呃……” “又喝成这样。”程雪兰有些生气。 李玉娘赶紧给她使眼色,“我先扶郎君去洗漱下,时间不早了,姐姐便先睡吧。” 程雪兰皱着眉头,“也不能总这样啊。”喝多了就折腾人,她和玉娘都怕了他的凶狠了。 她们倒没什么,还有时间休养,彼此有个替手,可他总这样,她们可怕他因此坏了身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官场上有些应酬是免不了的。”李玉娘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也是很担忧的。 “那今晚妹妹就受累了。” “姐姐歇着去吧。” “嗯。”临走前,程雪兰忍不住又担忧地看了丈夫一眼。 李玉娘掺扶着丈夫进屋,没让其他人打下手。喝醉的他有时太过肆意,实在是不宜被外人所知。 两个人有些晃悠地进了净房,她给他脱衣物服侍他沐浴。 洗着洗着,她就被丈夫拽进了宽大的浴桶,没有前戏带着粗鲁就被他占有享用了去。 李玉娘好不容易哄着他洗完,擦干身子,两个人回床上继续酣战。 喝多了,孟明远就难受,睡不着,便只能让老婆也别睡。 其实,他一直都挺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是想藉机发泄一下身体的不适。他家里两枝花一样的老婆最大的功能便是在尽夫妻义务上了,其他的是真不能想,想了就让人泄气。娶妻娶贤什么的,跟他这辈子是没什么关系了。 李玉娘最后完全只能被动地承受,整个人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身子更是酸疼不已。 四更天的时候,孟明远总算是停止折腾,抱着妻子裹紧了被子打算睡了。 李玉娘估摸着他此时酒应该醒了,便对他说:“郎君,酒还是少喝些吧。” “嗯,我心里有数。” “你喝多了还知道被压的是谁吗?”李玉娘的语气忍不住有些酸起来,他要真酒后失德睡了别的女人,那她和兰姐姐又能怎么样呢。 孟明远发一声轻笑,伸手揉着她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闭着眼在她耳边说:“放心好了,你和雪兰我分得清,其他人别想鱼目混珠。”他神智清明得很,但清醒的痛苦才更难受,这才忍不住想借着放纵减轻身体的不适。 “嗯……”李玉娘被他弄得再次有了反应。 孟明远一边跟她合而为一,一边看着她笑着说了句:“我也不喜欢一身酒味,但有些应酬推不了。”然后开始专心忙碌起来。 折腾了大半夜,其实他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但因为不是休沐日,所以,孟明远还是按时起身梳洗出门上班去。 年轻,就是一种资本! 晚上回家的时候,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一身清爽,这让两个妻子不约而同喜上眉梢。 他们夫妻之间原本就不缺亲热,不需要他那样不知节制表达对她们身体的喜爱。 “有日子没听玉娘抚琴了,今晚就抚一曲吧。” 李玉娘笑着应承,“是,奴家谨遵夫命。” 孟明远冲一边的人说:“去,取棋盘来,我跟你们奶奶玩几盘。” 程雪兰在他身边坐下,微恼道:“你又要欺负我?” 孟明远笑了下,从罗汉榻上的炕桌上伸过手去抓住她柔嫩的玉手,压低声音道:“今天就欺负你了。” 程雪兰被他一语双关的话说得红云上脸,娇媚横生,啐道:“堂堂侍讲欺负我一个不会下棋的人,你也好意思。” “咱们可是下的五子连奕,又不是别的,你别给自己输找理由。” “就找。”她嗔他一眼。 孟明远只是笑睨她一眼,今天程氏衣着打扮很恰身,紧身裹胸小袄,掐腰垂丝长裙,腰间环佩相扣,富贵暗隐。发髻挽了一个新样式,簪在其上的一枝凤钗微微颤颤地很是灵动。 两个妻子或许是理家无能,但穿衣打扮上倒是不遑多让,当然也跟她们身边服侍的人有关系。 有时候,他真挺羡慕两个老婆的,他养着她们,惯着她们,而她们甚至连家都不用理,只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 但,不可否认,这样赏心悦目的两个老婆还是让人满意的。 在李玉娘轻悠的琴音中,在五子对奕中孟明远压倒性胜利。 “讨厌了,都不让让人家。”程雪兰推乱了棋盘,呶了嘴。 李玉娘在一边捂嘴轻笑。 “你那脑子不这个时候用用,准备让它生锈吗?”孟明远伸手在她额头轻戳了一下,十分的宠溺。 程雪兰横了他一眼,“生锈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孟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拉她起身,对李玉娘说道:“时间不早了,去歇了吧。” 李玉娘笑着让丫环抱琴回屋,临走前还给程雪兰一记调侃的目光。 程雪兰微红着脸任丈夫牵自己回房。 两个人走到床边坐下的时候,孟明远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说:“你那里不生锈就行了。” 程雪兰软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低声道:“郎君,过了年奴就十九了……”自从无意中得知是他一直在避孕才导致她们姐妹怀不上之后,她们不生气是假的,可是也明白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真的开始担心了。 是呀,她比自己还大两岁,过年他十七,她可不就十九了么。 “想要孩子了?”他没有装迷糊。 “嗯。” “我已经停药了,孩子顺其自然吧。”那药即便停了身体只怕也会有短期的调整期,他话不能给的太满,否则难免她要患得患失。 “真的?”只要他停了药孩子的事就快了,她心里开了花,他正值血气方刚年富力强的年纪,他们夫妻又亲热频繁子嗣前景乐观。 “这种事为夫会骗你吗?”他一边轻笑,一边将她扑倒在床,手从裙下探入轻车熟路扯落她的亵裤。 程雪兰情动起来,熟练地配合着他完成合体,便开始享受起夫妻之乐来,她最喜欢同丈夫这样恩爱了。 在暗夜的锦帐之内,浮动的是男欢女爱后散发的甜腻气息,撩拨着夫妻的感观,愈来愈放纵。 剧烈的运动让他们汗湿衾被,完全无惧屋外呼啸的北风肆虐,床笫之间俱是春意盎然。 “嗯……啊……”程雪兰发出荡漾至极的轻吟,几乎昏厥过去。 终于程雪兰的自留地迎来一拨汹涌的灌溉,地心急促地吸纳,承接着希望的种子沁入大地,她殷切盼望着它们能落地生根抽枝发芽。 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身体亦密不可分。 “郎君……”她的声音犹带着云雨后特有的娇慵与媚意。 “嗯。”他应的漫不经心。 程雪兰雪臂勾缠上他的颈,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昨晚你没折腾妹妹吗?”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是她还是存有一丝幻想,或许他更迷恋自己的身体。 他扬眉唇角带出一抹邪笑,“你说呢?” 程雪兰在他唇上轻咬一口,眼波盈媚,“郎君真是好体力。” “不喜欢?”他咬回去。 程雪兰微喘,“郎君体力这样好,若我与妹妹同时有孕,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她们自己把人送到他床上去吗?只要一想到还会有别的女人再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她的心就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对于李氏,因着当初求来的一纸赐婚,让她在李氏面前总是矮了一头,总得心有愧疚,可是若是还要有别的女人再来分享丈夫的宠爱,她却是难以忍受。 “想知道?” 程雪兰身上突然起了一层战栗。 “为夫这就告诉你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压了下去。 长夜漫漫,程雪兰被丈夫强硬地调、教了一番。事后,心虽落到实处,却是羞愤交加,狠是在夫郎的肩头咬了几口泄愤。 后来接受同样□□的李玉娘亦做了跟她一样的报复举止。 24、第 24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来到。 程氏和李氏觉得她们的郎君似乎越发的俊逸洒脱,身形也更挺拔了些,她们在他怀中开始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别处她们不知道,但每次丈夫陪她们回娘家做客时,家里有些丫头勾人的目光一直一直往丈夫的身上抛,让她们看得银牙暗咬。 亏得她们郎君定性好,否则还不知道房里要添多少个不要脸的妖精,郎君的那个庶长兄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屋里小妾通房一堆,并且还在不断扩大队伍中。 孟明远的习惯一直很好,不让婢女们帮他穿衣着装,就算真让人动手也只会偏劳两个妻子的大驾。 揩油这种事,并不是一定要由男主子对女婢们做的,有时候一些丫头们也会想方设法地往男主子身上沾,妄想着改变身份地位,孟明远并不想给那些人这样的机会。 一身浅绯常服的孟明远负手立在回廊下,微仰着头看院中的一株大树,在细雪纷飞中他也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幅画。 浅绯色和纷堕的细雪让他的眉目显得越发俊朗,负手而立状若悠闲,身姿却挺拔如松。 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到他的肩上,随之响起的是程青山宏亮的声音,“妹夫,站在这里吹风,你不冷吗?” 孟明远身子微微打了下晃,侧首瞟了他一眼,将手揣入袖中,淡淡地道:“太暖和了人不清醒,这里刚刚好。” “陪我们这些大老粗很没趣吧?” “陪你很没趣。”孟明远话说得很不委婉,因为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害他升迁的速度跟坐火箭似的,这是要招人恨的,也不利于他想在翰林院养老的宿愿。 “妹夫,你还真奇怪,感觉你像不喜欢升官一样。” 孟明远很平静地看着纷坠的细雪道:“那是你的错觉。” 程青山突然又用力拍了他一下,有些不愤地道:“每次和你一起出去喝花酒,那些女人全盯着你流口水,你知不知道我很不爽。” “是你拽我一起去的。”我两个老婆对你很不满意你知不知道,尤其是你亲妹,好几次都想回来找你火拼的。 “你别总这么一本正经的,男人在外面偶尔风流一下子,是很正常的事。” 孟明远再次甩开他的手,并且往一边移开了几步,仍旧很平静地对他说:“其实我一直就很好奇,在你心心念念着一个女人的同时还能坦然地对其他女人左拥右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节操观念?” 被人戳中痛脚的人勃然大怒,手握成拳抬了起来。 孟明远不为所动地伸出手接过几片飘落的雪花,嘴角微微上翘,“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有个好收成啊。” 程青山捏着拳头不知道该打哪儿,这个家伙总是习惯用那种云淡风轻的口吻刺激得他失控,最后还没事人一样好奇问他一句“你在生什么气?” 孟明远吹落手心中的雪花,目光落到很远的地方,轻轻地道:“其实,有时候记忆中的那个人也许并没那么美好,只不过是人们美化了记忆才让那人变得完美无缺不可替代。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程青山的拳头无力的垂了下去,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家伙特别懂女人,虽然他不花心多情,可那种骨子里对女人的温柔总是让女人们对他趋之若鹜。 他的妻子其实是个很温柔贤淑的人,可他就是总也无法将她放进心里那个地方去替代曾经的那个女子。 “妹夫,说句实话,你当初是不是特别不想娶我妹妹?” 孟明远重新将手揣进袖中,微微笑了下,轻淡地回答,“只能说赐婚打破了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罢了,谈不上讨厌或者别的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程青山有些呆呆地重复。 “平凡百姓人家就是这样简单的白头到老,其实不难。”难的只是男人那颗不够坚定的容易见异思迁贪恋新鲜刺激的心罢了。 程青山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雪中,声音染上了几许失落,“你们读书人就是这样能说会道,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把人心都说软了。” 孟明远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程青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我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孟明远看他一眼,“你也可以成为别人的福气。” “是兰儿让你劝我的吧?”程青山有些无力了。 “遇到了顺便说几句罢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你的事了。” 程青山道:“我听进去了,怜取眼前人。” 孟明远笑了笑,“那我回去就可以向令妹交差了。” 程青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究竟是你对她言听计从,还是她对你百依百顺啊?”他在旁边看得都有些迷糊了。 孟明远轻描淡写地道:“以此心换彼心,夫妻相守,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话一出口,他果断猥琐了,因为“做”那个动词很容易让人联系到某些不和谐的事。 记得以前曾有人戏谑过,做爱做爱,做得多了,便爱了,他跟两个妻子的感情大概也是这样在共同生活的点滴里慢慢累积起来的。 程青山有好一会儿没出声,最后长吁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个不错的男人,大概女人都会想嫁你这样的人吧。” “大堂哥,你跟堂姐夫在说什么啊都半天了,快点进来吧,里面暖和。” 程青山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对孟明远说:“走吧,要不他们要出来逮人了。” 孟明远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真心不喜欢喝酒,可是年节里姻亲间这样的应酬还真是推却不了。 “走吧走吧,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多喝,那些人也怕兰儿打上门来的。” 孟明远不由弯了唇线,是呀,程雪兰确实是这样的行动派。 而在程雪兰那一边,她和母亲也在饭后摒退了服侍的人说些体己话。 程雪兰头垂得很低,白的颈子透着诱人的红色,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到了极致,“我们很好的。”母亲怎么会问夫妻间这种私密的事嘛,这让她怎么讲啊。 “那你们怎么会一直没有消息呢?”好在女婿并没有因此收人,但做为母亲还是忍不住替女儿担心。 “娘,您别问了啊,该有消息的时候就有了。” “要不,从府里再挑几个丫头你带回去开脸……” “娘——”程雪兰恼了,抬头看母亲,“不要再提这事了,郎君是最讨厌这个的,您不记得他是为什么会在大考前分家立户的吗?” 张氏被女儿的厉色惊了一下,尔后想到孟家那件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沉默了。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不过,男人嘛,就算或许自己是因为这个被迫提前分家立业,但到了他自己身上他依然会宠纳小妾。 “你这是做什么?娘还不是担心你在家里的地位不稳。”沉默之后,张氏忍不住对女儿轻斥。 程雪兰摇着母亲的胳膊,带着小女儿的撒娇,说:“哎呀,娘就别操这个心了,我和郎君之间没有问题的。” “你别大意,咱们女人生育子女才是立身的根本。” “女儿明白,不过,娘真的不用担心。”程雪兰相信自己的郎君,没有理由的相信,这几年他用自己的行动一再加强这个信任度。 “你没有消息,那李氏也没有,会不会是姑爷他……”张氏不得不想到这个现实。 程雪兰柳眉一竖,恼道:“娘,您都想什么呢,我们一直没有消息是因为郎君觉得他年纪还轻,不想要而已。” 张氏惊了,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什么?他跟你说的?” 程雪兰也知道自己说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轻轻地道:“嗯。” “真是胡闹。”张氏忍不住叹气,“传承香火开枝散叶这样的大事你们也当儿戏。” 程雪兰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郎君已经松口了,您别操这心了,有这功夫您还是多操心大哥他们吧,我家郎君什么事情都心里有数的。” “这种事上他的主意也太大了。”张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男人都希望子孙繁盛的,她这女婿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 “郎君他是为了我们好,说女人太早生育危险太大,年龄大一点,相对危险就会少一点。” 张氏微微讶然,不由脱口道:“他连这个都知道?” 程雪兰掩口轻笑,“他博览群书,知道得多着呢。他穿戴住行上都不讲究,可对养身却很是注重的,女儿自嫁他后在这方面受益匪浅。” 张氏上下仔细打量了女儿一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仔细看看呀,你嫁人后还真是被养得不错。” 程雪兰很是自豪地说:“那是呀,里里外外都不用我和玉娘妹妹操心,我家郎君一个人就全搞定了,我比在国公府的时候还惬意呢。” “他真是把你们给惯坏了,惯得越来越像个孩子,哪有你这样的当家奶奶?” 程雪兰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哼声道:“这是她们羡慕不来的,眼红死她们。” 张氏半搂住女儿,宠溺地笑了,“咱们女人啊,能碰到个好男人不容易,要好好攥住啊。” “嗯。”程雪兰心想:我一定会紧紧攥住的。 25、第 25 章 书房里很静,坐在桌后的清矍中年男子,看着坐在书前仔细看折子的清俊少年,目中隐含嘉许。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折子,平静地道:“岳父这道奏折写得极好。” “你没什么要补充的吗?” 孟明远回答,“没有。” 李浩兴便没有再就奏折说什么,把奏折收起放到一边,脸上带了一丝笑,“得闲的话,不妨跟继成多聊聊,他读书太死了,不懂变通。”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还是读得少。” 李浩兴被女婿这种说法调侃乐了,指着他道:“你惯是会推托的,要让继成自己去其义自现,这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你就当帮我这个老岳父的忙,帮着开导开导他吧。” 孟明远微微颔首,“小婿一定尽力。” “明远啊,”李浩兴微微停顿了一下,“你们成亲也三年了,对子嗣没什么计划吗?” 孟明远心里笑了下,这位岳父是真的眼明心亮,而他也没打算打马虎,平静地道:“已经有计划了。” 李浩兴便没有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你也不要太惫懒了,圣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有些话,他还是要点拨一下这个女婿的。 这可真吓死他了,孟明远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婿年轻识浅,不敢担此厚望。” 李浩兴摆摆手,神情慈祥了起来,“你当年殿试时那份卷子太亮眼了。” 孟明远微微讶异了下。 李浩兴继续笑道:“你也不用吃惊,当年把玉娘嫁给你后,我一位老朋友闲暇时与我谈及你当年那份策论圣上是极为赏识的,只因你年轻模样又俊,因此最后圣上只点了你的探花。” 噗! 看来探花这个名衔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是被外貌党长期占据的。 孟明远声音不由低了几度下去,神情带了些腼腆,右手食指轻挠了下右脸,“其实,那个我写得很心虚的。” 李浩兴难得哈哈大笑,“你用不着心虚,以你当年的年纪和阅历能想出那些来已经是许多名臣能吏才能做到的了。”这是老友对他的原话评价。 孟明远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真在皇帝老子那儿挂了号,那还真不是件值得人高兴的事。 他的追求其实真的不大,有份安稳的工资,和不高不低的职位,能养家糊口平淡地生活下去就行。 “好了,咱们到外面喝杯茶说话吧。” 孟明远松了口气,这表示他家岳父终于决定放他一马,不再拉他谈政事,谈人生了。 李洛兴虽官至少卿,然为官清正,生活虽不至清苦,但清简朴素总是肯定的。 而孟明远其实满喜欢李家这样的氛围的,不像国公府那样让有种人无形的压力,李家更有点人间烟火百姓人家的意思。 通俗一点形容的话,就是国公府属于上流社会的高标准生活方式,李家就属于中层阶级的较朴素的生活方式,当然其本质也远在温饱标准之上。 翁婿二人从书房出来到花厅的时候,李家的大舅子已经等在那里。 李继成是个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不过是属于那种比较规矩的。才能虽不突出,却也不会给家里招惹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李家的家风极好,婚前也没有给他安排过通房,现在身边仅有的一个通房还是成婚三年妻子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收用的一个陪嫁丫头,至今也没抬成妾。 在这个三妻四妾的男权时代,大户人家的小妾通房层出不穷,但也并不是都一概而论,像他家渣兄那样的其实已经是特殊个案了。有不少底蕴深厚的权贵人家对儿子的私生活其实是有弹性管制的,婚前不会允许你房里过乱,但也肯定会考虑到儿子的生理需求,如同李家大舅子这样婚后才收用通房的更是不乏其人。 “妹婿,方便的话一会儿可否给愚兄写一幅字?” 孟明远收回自己飘散的思绪,看着对面的大舅子道:“大哥要怎样的字幅?” 李继成还是有些赧然的,“一直听人说妹婿的字飘逸大气又不失灵动,可总也无缘得见。前几日与朋友小聚,席间众人对妹婿之字更是多有推崇,便有朋友拜托愚兄想求字一幅。” 李浩兴轻咳了一声。 孟明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大哥过誉了,小弟的字算不得大家,不值得人留存赏析。若真以字赠人收藏,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李继成面有失落,“是我思虑不周。” 孟明远笑说:“若哪一日小弟真成了名人大家,一定不吝笔墨的。” “妹婿这样的人必是可以的。” 孟明远但笑不语。 李继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我的朋友想邀妹婿一起品茗赏花,不知妹婿可有余暇?” 孟明远尚不及开口,李浩兴已忍不住出声了,“继成,你几时才能有长进?”那些人摆明就是想在会试之前求教于上届的探花,儿子竟然毫无所觉。 李继成有些茫然。 孟明远心下微叹。 李浩兴索性便把话说得白些,“那些人不过是借你之势进而想结交明远,会试在际不思用心攻读,倒想走些旁门左道。” “可若能因此帮上他们也是好的啊。”李继成执迷不悟。 李浩兴面色更沉,“你自己若是有此本事,为父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可明远是朝廷官员,公事之余原就没多少闲暇,难道还要浪费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么?” 李继成终于面现愧色,冲孟明远作了一揖,“是愚兄错了。” “你有替别人着想的时间,不如好好把自己的书读好。”李浩兴真是有些怒子不争。 李继成被父亲说得脸上微红。 孟明远厚道的权当隐形人,他这位妻兄确实有些老实酸儒。 翁婿三人一起用了一顿不甚轻松的午饭后,为了摆脱大舅子可能的请托,孟明远便决定领妻子回家了。 过年走亲窜友这种事,其实他真不乐意干。可惜,不能免俗,昨天是国公府,今天就是少卿府,大年初一还不得不回去给老妈和渣爹拜年。 一共放了七天年假,光这三处就耗了三天,砍头去尾,实在没给他多少自由时间。 收到小丫环传信的李玉娘很配合地向母亲告了罪,便跟丈夫一起离府归家。 虽然出嫁,但同在京城,丈夫也没对她的行动多加限制,她就是回娘家短期暂住丈夫也是没意见的。大哥那样,她其实也能理解丈夫为什么每次陪她回娘家都要急于离开。 孟明远表面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在在李家跟岳父做了那样一场谈话后,他还是私下想了很多。 归家后,孟明远到书房练了很久的字,借以平复内心的一股焦躁。 没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不觉得自己有足以令当今圣上提拔的才干,毕竟他一直循规蹈矩,除了棉花一事被迫引人侧目了一把,他其实一直是低调的。 孟明远却不明白,其实自从他当年少年中举便已成了世人街谈巷议的话题人物,及后殿试钦点探花郎,再来的仕途亨达早就不可能低调,甚至于酒肆茶楼都有了关于他的轶闻段子。 从书房出来,孟明远便转到了“躬耕园”。 因为原本周边的空地都被他买到了手中,所以,在没有起房盖屋的时候,大片空置的土地便都被圈进了他的农田试验基地。 田地多了单靠后园原本的那口井灌溉便显得有所吃力,于是,他从工部找人帮他实地考察了附近的地理位置,然后引了沣河水入园。 而原本的井台上架设了架小型抽水车,这是找一位老匠人几经研磨后做出来的翻车的改进版,他弄这个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时代尚没有后世筒车的出现。翻车不停从井里抽转上来的水流入一旁的小鱼塘,又经鱼塘流入沟渠,沟渠既能浇灌井台周围的田地,又汇集到引入的渭河水中直通外面的小桥流水假山曲径。 孟明远入住的第一年冬天就让人在这里试着搭建了暖棚种反季蔬菜,以确保四季都能吃到绿色的蔬菜,如今每到冬天家里吃的新鲜蔬菜都是这里出产的。 这里有一种农家乐的情趣,闲暇时孟明远经常会来走动,也会自己动手在田间地头忙碌一下,体验一下耕种的乐趣。 信步走到鱼塘边,看着水中欢快游动的鱼,他突然觉得生活很充实。 像他这样没什么过高追求的人,现在还求什么呢? 生活美满,家庭幸福,事业也算小有成就,真的可以了。 孟明远从“躬耕园”回去的时候,手有些冰,因为他手贱地去抓鱼了,当然最后还是园子里的下人帮他抓住的。 他因此也被妻子疼爱地埋怨了两声。 晚饭过后,他依例到李玉娘的房中歇息。 要说他有什么不满的话,那一定是古代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了。娱乐少,一到了晚上大家基本都是早早吹灯拔蜡上床睡觉。要不,你就去花街柳巷做个寻芳客,或者邀朋呼友胡吃海吃什么的,老实说孟明远是真没兴趣,所以他只好按点就寝。 他们夫妻的房间夜里依旧是不留人伺候的。 孟明远从净房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了李玉娘。 “爹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吗?”看到他进来,李玉娘忍不住问出心头的疑惑。 “没事,一转眼年假就要过去了,有点烦。”孟明远并不欲与她说那些事,随口找了个由头应付。 李玉娘便没有再多问,只将披在肩头的衣服摘了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她早非当初洞房中生涩稚嫩的少女,花蕊绽放吐露芳华。 两个人很快滚落床褥之间,床帷垂落,掩起无边□□。 寒冷的冬夜,年少夫妻点燃各自的身体尽情地缠绵,不知今宵是何年,只盼此情此景永无尽头。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投射进屋照在低垂的床幔上,透进床幔的光线很是朦胧,李玉娘看不清丈夫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情。 她贪恋着这样的肌肤相亲。唯有这个时候丈夫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也让她感觉他们彼此之间是最贴近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两个人合二为一。 屋子里很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而身体经过一次释放之后的孟明远感觉身心俱舒,果然夫妻运动也是一种减压的好办法! 因为次日还在年假中,孟明远也就随性而为,做到自己尽兴,着实把李玉娘收拾了个彻底。 事后,他简单为二人做了下清理,便搂着她裹在一张被子里闭上了眼。 努力耕耘了半宿,他的精神却还有些亢奋,怀里的女人已经累极睡着了,闻着帐子里飘浮着腥甜的欢|爱气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滥情了,对两个妻子他都喜欢,她们各有各的风情,让他越来越撂不开手。 是贪恋她们身体给他带来的快感还是单纯喜爱她们,孟明远有些分不清楚。 仔细想想,其实分不分得清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和她们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过一辈子,不管哪种喜爱,总之都是喜爱。 26、第 26 章 三年一次的会试,总是会产生状元、榜眼和探花。 自从有探花这个物种开始,它就带着根深蒂固的外貌协会印记,后人更是对此很好的承先启后,让它的代表性更加的鲜明。 所以按惯例,百姓们对探花的关注度远高于状元和榜眼。 结果,元德二十七年的探花因为有孟明远那个珠玉在前,一下子就面目平庸了。状元和榜眼就更不消说了,他们历朝历代历届少有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美貌的基本都被点探花了。 元德二十四年的孟探花如果不是皮相太好,其实状元也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说外貌这东西有时候它也真的很坑爹就是了。 当年阅卷的几位考官对此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有状元之才而被点探花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大家都见怪不怪。 不是土著的孟明远当年一开始也是不明白,明明自己只是个探花,为什么硬是比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位人气更高。后来从市井百姓的闲谈中汇总分析才有所明白,过年时更是在岳父处得到了亲耳证实。 不过,对于没能当状元,孟明远真的不介意,他甚至对于挤进头三甲一直耿耿于怀,这不低调啊! “孟大人,据说今岁的探花让跑去围观的百姓很失望。”同僚很有闲心地在工作间隙小小的八卦。 孟明远先在自己心里哈哈大笑了好几声,才带着一抹微笑回应:“我想探花郎自己可能不那么觉得吧。”男人不是靠脸吃饭的,这个时代的小白脸比后世还要受人唾弃的。 当然,长得好看也不是男人本身的罪过,但长得通不过外貌协会认定,又倒霉地被点了探花的孩子是真心伤不起! 由探花就可以知道今年的头三甲都属于实力派,缺少花美男。 估计要在三个全实力派中勉强点出个探花郎来也真是难为圣上他老人家了,孟明远忍不住在心里嘿嘿直乐。 “听说,今年的头三甲全外放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另一位同僚说起了另一件消息。 孟明远微挑了下眼,全外放了? 先前八卦的同僚又说话了,“看来今年的三甲不止相貌不及格,连实力都大打折扣啊。” “就是说。”后面八卦地附和。 孟明远表示无语。 这不好,很不好! 这样一来作为去岁唯一留京进入翰林院的上届探花他亚历山大啊,太招眼了有木有? 果然,两个八卦的同僚马上就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到了孟明远身上,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侍讲果然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凶残人士! 年后不久,定北候家因两个嫡子夺爵内眷倾轧,最后闹出大乱,被圣上申斥,最后把爵位之争诉诸堂议时,孟侍讲那份“言辞恳切又兼顾各方”的奏折最后让二公子顺利袭爵,原本是爵位最大赢家的大公子成了最大的输家。 有心人前后一联系,想到定北候大公子在当年孟侍讲庶兄那件事里扮的角色,立时就冒了冷汗。 这是报复啊,□□裸的! 关键就是明知道这就是报复,可是人家有理有据有节,整得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奏折不是人家主动上的,是因为你们家事闹得太大圣上不得已才要求在京朝官不分品秩各抒己见,好帮助他老人家拿主意的。 你们家内斗也不是人家主使的,人家只是在你们家出事的时候很适时的做了本份之中的事,甚至都没有落井下石,人家很是在奏折中替当事者设身处地的考虑了,句句发自肺腑,不惜用自身例子做实证解说。你倒霉真的不关人家的事,是不是? 当时朝臣奏疏中有几派意见,有主张干脆夺爵的,省得丫再争来夺去的;也主张嫡长的;有主张立贤的,也就是二公子;更有和稀泥的,这种人什么时候都很多。 但偏偏孟明远的奏折集合了众家所长,合理剖析了一下各种利弊,最后人家还把决定权留给了圣上。 利弊都摆明了,圣上当然容易做出判断了,当下毫不客气地就把定北候的爵位给又贤又嫡的老二了。 本来孟明远也打算和稀泥来着,后来一琢磨不行。 定北候家那小子小鼻子小眼睛的,万一他袭了爵将来对自己下手怎么办?为了自己美好的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这种可能性拍死了。 所以,在仔细斟酌之后,孟明远上了那道被圣上评为“言辞恳切又兼顾各方”的奏折,结果如他所愿大公子落选了。 嚯嚯,隐性危机解除。 但孟明远却不知道,他凶残的定位随着这件事更加的稳固确立起来。 到点下班的时候,他依然是会慢条斯理收拾干净自己的桌面,然后四平八稳地离开。 共事的时间长了,同僚们也都明白孟明远对于吟风弄月赏花饮酒这样的风雅之事是没多大兴趣的,他除了爱看书还是爱看书。也有风传他休沐闲暇时经常去自家的田地,与名下的佃农相处颇为融洽。 如孟明远这样的出身,说白了基本不知稼穑之艰难,更羞于与低层百姓亲近。为官牧守一方,或能知民生疾苦,但不少人甚至终其一生是“何不食肉靡”的同类。 钱粮永远都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粮尤重! 所以能增加粮食产量,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但孟明远还没有达到那样一心为公的精神境界以及高度,他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家的地种好,能多产些粮食,确保他家的米缸不空,也能间接给他家的米粮铺子提供一部分货源。 做为一个曾出身土木工程建筑的人来说,他有前世海量信息做后盾,还有今生因为就职翰林院,也能接触到政府部门紧要的一些书藉典章,在自家永业田上修建水利灌溉事宜,那并不是很困难。 亲自监督施工,因地制宜随时跟进做适时改动,他乐在其中。 每年五月朝廷会有田假,这段时间,孟明远每日都会下到田间地头去感受那种收获的喜悦。 今年是个丰收的年景,看着脱壳的小麦慢慢堆满仓禀,孟明远觉得很有成就感。 从城外庄园回到府里,他先去洗漱更衣。 恢复一身清爽的孟明远从净房出来,便上了书房内置的床静心吐纳打坐。 前段时日他在书市淘了些古旧典藉,从里面找到本很好的东西。 那本书其实是上古传下来的房中术,有些东西虽不免言过其实或者荒诞不经,但关于养身培性之说却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他将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去掉,只留下精华的部分,重新整理装订。并试着按其上所说的内息吐纳进行练习了一段时间,身体得到了不少助益。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只要对身体健康有帮助的,孟明远都不会放弃,他对长寿很向往。 打坐完毕,孟明远拧了湿帕净了下面,然后到外间去读书练字。 他的生活一向是很有规律的,自律得被一些一直对他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人私下编排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行径。 有些事他是真没办法,他没办法勉强自己为了迎合同阶层的人去眠花宿柳,酒可以喝,但睡其他女人恕他心理接受能力还远远不够强大。如今能够心平气和顺理成章地睡家里的两个媳妇已经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成果。 孟明远在男女之事一贯是洁身自好的,家中的丫环尚不想让她们近身,更惶论外面的女人?这年头的花柳病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便有处女地供他开恳,他也宁愿放弃那样的机会,铁杵磨成绣花针这样傻缺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李玉娘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孟明远正在抄书。 阳光给桌前的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让原本就丰神俊秀的人更加的耀眼迷人,只是端坐认真执笔而书便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牢牢地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李玉娘有些呆怔地看了半晌,在看到他投射过来不解的目光时才如大梦初醒,红云烧上面颊,微垂了头,缓步走了过去。将茶盘放到一边高几上,倒了杯温茶端给他。 “天热,就不要跑过来了,看脸都晒红了。”孟明远故意打趣她。 李玉娘伸拳在他肩头捶了一记,啐了一口,“回来也不说一声,就知道钻在书房,你那书里真有颜如玉等着你吗?” 孟明远笑着受了,目光望向窗外,心里有些无奈。穿越者不管主观还是客观,有时候真的难免走上抄袭盗版之路。这首在后世耳熟能详,老少皆知的诗句,明明是宋真宗写的,可现在却成了他的原创了。 那是宋真宗的《劢学篇》,全篇诗为: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他无意中在翰林院跟人调侃自己为什么爱读书的原因时说到这篇诗,然后被翰林院的人口口相传。更宓氖禄褂校膊恢撬灯鹪谀衬忱铣技铱吹揭环乇鹩懈芯醯氖浠始懊厦髟镀涓复雍蔚美凑夥氖焙颍厦髟毒饶峦芽诙觯遣皇俏乙郧盎拿矗 大家这才知道探花郎不单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诗作得更好。 所谓才子当如是! 孟明远根本无从申辨,也无法申辨,总不能说自己是穿来的,那些诗作都不是自己的啊,那就真是傻缺到家了。 “为夫何用去垂涎书中的颜如玉,不是已经有夫人了吗?如花美眷在怀,为夫只消读书消遣也就是了。”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拽到了怀中,搂坐在膝上。 李玉娘一被他揽入怀中便身子发软,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胸。 孟明远笑着拿开她的手,“不许闹,为夫还有事要忙,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李玉娘红着脸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好了,不闹了,书房不比卧室,被人撞到就不好了。” 李玉娘从他怀中起身,到一边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降火。喝了几口后,想到什么眉头微蹙,看向重新执笔抄录的人,迟疑地开口道:“姐姐回去小住也有几天了,真的不用派人去接吗?” 孟明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边蘸墨,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原不必我们操心,是她看不开罢了。” “是,郎君你什么都看得开,凭主宅那边都闹翻了天,您老人家还是稳坐钓鱼台。”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呀。”李玉娘唯有摇头。 孟明远边写边道:“他再荒唐毁得也是他自己的身子,我何必替古人担心?”有渣爹那样一个不佳的表率在前,渣兄有样学样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这都不足为奇,孟明达那家伙是真的朝着“铁杵磨成绣花针”的伟大目标前进的啊,这也是种勇气。 李玉娘想想也是那个道理,不由莞尔一笑。心想:自己果然是替古人担心。公爹当年做的事委实过分了些,她家郎君如今不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已经难得,指望他去劝诫那边的人可真是说笑了。 “郎君若无事,不如就去接姐姐回来吧,她现下怕也是不好自己离开。” 孟明远想想也有这个可能,雪兰回去是解决事情的,事情没解决了她就离开也有些不大好看,她又是个爱面子的主儿,恐怕还真要他过去接人给她递梯子好下台阶了。 不过,他笑睨了跟前的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调笑道:“这么想她回来,是晚上太累了?” 李玉娘顿时臊红了脸,呸了他一口,转身就离开了书房。这人有时真真是坏,凭什么话也敢往外说,她才不是因为这个呢,夫妻间的事她满意的很,这人却偏偏故意曲解她的话,真是……亏他顶着那张俊美正经的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她离开,孟明远无声地笑了下,不把她臊走,他就别想安静地抄书了。聊天什么的,也得他有闲的时候才好,偏偏最近他忙得很。所以,只能让她自己走人。 27、第 27 章 两天后,孟明远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动身往国公府接程雪兰去了。 本以为过去接了人就能回家,结果老国公,岳父和大舅兄热情挽留。不得已,孟明远就在国公府留宿了一夜,想着第二天就能脱身回家。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翌日,临离开前,程雪兰去跟母亲告别,母女俩个正说话的时候,张氏的陪嫁嬷嬷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走入。 一见嬷嬷的表情,张氏的心就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嬷嬷看了姑娘一眼,狠狠心还是说了出来,“表姑娘不知道怎么跟咱们姑爷在花园遇上了……” 听到这儿,程雪兰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接就往外冲,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她竟然敢打她郎君的主意。 张氏拦阻不及,只能看着女儿一阵风似地刮出去。“你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太太您别着急,姑爷没碰着表姑娘,是大少爷接住了。因为这个,大少爷对姑爷很生气。” 张氏气得一拍椅子扶手,“她没完了是吧,招惹完青山她还想染指兰儿的郎君?” 程雪兰一口气冲到花园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自己郎君那抹绯色的身影,他左手托右肘,右手摸下巴,很是淡定悠闲地靠在一根廊柱上,甚至脸上还挂着一抹戏谑的笑。 “娘子,你来了。”眼角余光瞥到妻子后,孟明远一下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也变得温柔亲切起来。 程雪兰走到丈夫身边站定,蹙着眉头看那个仍被大哥扶抱在怀的人。 那是个楚楚可怜到让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软的一个仿佛是由水做成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眉目如画,身材纤合适,带着一种弱不禁风的娇柔。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程雪兰的声音冷冷的。 程青山赶在表妹之前开口,“心柔的脚扭了,妹夫也是的,竟然都不知道要扶一下,就那么任她摔在地上。” 先前孟明远在事发后一直没有说过话,这个时候,他平静地开了口,“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之嫌还是要避讳的。更何况,表姑娘据说还在热孝中。” 程青山扶抱表妹的手立时便有些僵硬,带点不甘地把表妹让给一旁的婢女。 程家的姨表妹吴氏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点,表情带了些惶恐及惴惴,连身子都微微地打着颤,“表……表哥他也是好意。” 孟明远轻轻地笑了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推开大哥的你对这事要负完全的责任。” 女人如水、如花要善加对待,但这不表示对那些虚有其表的居心不良的也要一视同仁。眼前这个虚柔造作的女人让他很是看不惯,很容易想到渣爹的那个张姨娘。 所有的人目光都忍不住集中到了孟明远的身上。 凶残! 从事发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他妻子国公府的嫡孙小姐也赶过来了,可他在这个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启动了他的语言功能,并且一下就把表姑娘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热孝期诱惑有妇之夫,这顶大冒子压下来,很有份量。 吴氏的脸刷地雪白,带着惊恐地看过去,“你你……” 孟明远看着她道:“今天国公府宴客,花园理该是不会有女眷出现的。不过,凡事有例外,偶遇到了也是有的。你不避让反倒迎上来,还非常适时地扭到了脚要朝我摔过来,”他恶意地顿了顿,“大哥有怜香惜玉之心,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即便我朝对女子贞洁尚没有太过严苛限制,但热孝在身的人,在身边婢女在侧的情况下,任由男子抱扶超过半盏茶的时间,这就明显有失妇德了。” 他慢吞吞扫过全场,然后落下最后的结语,“妇德有失,若是情况严重的话,鞭笞、流放都是有的。” 吴氏几乎站立不稳。 孟明远的目光落到因过度震惊而呆怔的大舅子身上,笑了下,“大哥,我以前便说过,是你美化了自己的记忆,其实记忆中的那个人并没有那么美好。” “心柔——”程青山的声音有些涩,难道她的目标真的是妹夫? 吴氏的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因害怕而颤抖着身躯,显得愈发地楚楚可怜。 孟明远嗤笑一声,“收起你的泪,我父亲的那位姨娘比你会表演多了,你的段数还太嫩,让人看不下去。” 吴氏的泪因他的话而凝结。 程雪兰忍不住拿帕子掩唇低头,她家郎君的嘴巴真毒!也是表姐活该,无意中触到了他最大的逆鳞。 孟明远对着妻子的贴身丫环,刚刚气喘吁吁跑来的荷花道:“怎么服侍的,你家奶奶出来也不知道紧跟着,若是也遇到个什么特殊情况,被有心人诬赖上,你家奶奶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荷花垂头道:“婢子知错了。” 孟明远旁若无人的拽过妻子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额头沁出的汗,“下次别这么慌慌张张的,就算我被人算计要收用息事宁人,她到了府中还不是在你手下讨生活,你怕什么?” 程雪兰笑颜若花般绽放,郎君这是摆明了讲,若是有不光明赖上来的,她可以放手去收拾,权贵人家死几个小妾通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随后陪同老太太一起赶来的张氏恰巧听到这句话,内心的震骇程度无法用语言形容。 老太太对着媳妇笑说:“我就说兰丫头是个有福的。” 孟明远又朝吴氏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不是跟我说表姑娘是在夫家受虐待的吗?可我看她十指纤细如玉,不似时常劳作辛苦之人,脸上的皮肤也不是风吹日晒的结果,还是说国公府短短时间便将人养成了这般玉润?” 他毫不客气将盲点一一当面指给那个头脑发蒙的大舅子看,就怕敲得不够彻底响。 程青山连退数步,带着难以置信看表妹。 这期间,大家就只是对着吴氏围观不语,也在等程青山的回神。 程青山仿佛石化的身子终于动了动,他慢慢转身抬头,看向孟明远,嘴上泛起苦涩的笑,“你说得对,是我把回忆美化了,真的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孟明远微微一笑,“现在回头,为时未晚。像表姑娘这样水做的女子,大哥若实在喜欢,等她热孝过了,收入房中也就是了,小弟想她大概也是愿意的。” 吴氏的身子摇摇欲坠。 孟明远却还嫌不够,又道:“何况,如今她跟大哥也变得不清不白,大哥若不给她个名份,怕不要寻死觅活的,咱们息事宁人的好。” “你为何如此害我?”吴氏终于忍不住抬头怒目而视,原本楚楚可怜的面具已经破裂,变得歇斯底里和怨恨。 孟明远不以为然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表姑娘,是在下先冒犯的吗?” 吴氏在他的目光下情不自禁退了两步。 “美人呢,男人都喜欢,可是一脸衰相的美人只怕带不来什么福份,楚楚可怜扮过头就不好了。假的毕竟是假的,它永远成不了真的。” 程雪兰不解,“表姐脸上带衰吗?” 孟明远上下扫了吴氏一眼,很确定地道:“她给我带衰啊,我难得来国公府一趟,还碰上这么件闹心的事,不是衰是什么?”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很多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探花郎这话果断的亮了。 以前都只知探花郎才高八斗,文采风流,一表人才,今天才晓得他还生了一张毒舌。单凭一张嘴,就能杀人于无形,无怪于当初定北候家的大公子会吃那么大亏了。看他刚才不紧不慢,步步紧逼,轻描淡写间就杀敌于无形,把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刺得体无完肤。 探花郎真真是个不解风情之辈!有人心中不由如是感叹。 “岳父大人,小婿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原谅,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原本只是过府来接娘子归家,不料遇到这样的事情……”孟明远把个意在言外展示得透透的。 少国公摆摆手,“这事谁都没想到,早知道昨天就该让你们夫妻离开的。”虽说女婿打了个漂亮的自卫反击,但是到底不是件让人舒心的事。 孟明远微笑一笑,心说:早干嘛去了,你们国公府今天宴客,昨天非把我留下来帮衬,看,帮衬出问题了吧?这种破事本来就不想插手的,结果还是阴差阳错插进了手。还不如让程氏继续在娘家烦恼呢,怎么也好过他又如此高调现眼。 “妹夫,谢了。”尽管不情愿,可是程青山还是要感谢他让自己看清了现实。 “不用,小弟这属于正当防卫。”才不是想帮你,这纯属于误打误撞碰巧了。 有人窃笑,探花郎这说法新颖。 “娘,那我和郎君就先行告辞了。”程雪兰适时提出了离开。 “路上小心。”张氏也仅有这样的嘱咐了。 孟明远夫妻没再多做耽搁,领了丫环小厮便直接离开了。 28、第 28 章 春天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夏天便是春意融融的时节。 庆朝对女子的束缚与大唐时节相比虽有不及,但较之孟明远前世所熟知的其他朝代那真可谓是尺度很开放。唐式的开胸衫,民间虽不盛行,但在士族官宦之家,青楼楚馆之地那真是百花盛放,美不胜收。 家居女子多含蓄而优美,风尘女子则妖娆而性感,肌肤坦露得明目张胆,让男人流连于青楼楚馆间乐而忘返。 不得已涉足其间的孟明远对此却是不为所动,经历过小吊带、泳装时代的人真的可以淡然处之。 庆朝的官员狎妓并不禁止,许多文人雅士也都喜爱混迹其间,也有不少的风流韵事传出,更有几许佳话产生。 不过,孟明远觉得程家大舅子大抵是不会有什么佳话传出的,他来这里根本就是放纵挥霍的。 情伤,这东西有时候并不是说几话就能释然的,它总得有个过程。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演练着茶道技术,对某人左拥右抱甚至更过火的举动视而不见。 于是,厅里便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种意境。 一边茶香袅袅,气态悠然。 一边活/色/生/香,春/光倾泄。 雅与淫,同处一室,相安无事。 爽完之后,程青山丢开犹自未从激情中回神的女子,转过屏风搂过案几前伺候的另一个女子,大手直接揉搓上她的胸脯,带着几分醉意抬头朝对面看去,“妹夫,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孟明远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茶凑到鼻前闻了闻,微微眯眼,“并不是玩弄几个青楼女子就能算是男人,你现在顶多是个沉迷酒色的纨绔,长此以往,可能就会是第二个定北候家的大公子了,你继续努力,我拭目以待。” “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女人?她跟这些女人有什么不同?”程青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低声嘶吼。 孟明远很认真地回答了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那样,但她跟你怀里的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披着良家妇女的皮,本质么你现在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程青山推开怀里娇喘呻|吟的女人,拿起面前的一杯满酒一饮而尽,只觉满嘴的苦涩。是的,本质没什么不同,撕破了那层皮,她甚至可以低贱到趁着他酒醉就想委身于他。以往如珠如宝相待的人廉价得让他齿寒,他再也不想看到她。 “我是不是很可笑?” 孟明远呷了一口清茶,淡淡地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妹夫,你有没有狼狈的时候?”程青山突然很好奇。 孟明远扫了他一眼,继续折腾茶具,漫不经心地道:“便是有,难道我还要请人来围观?还是说出来娱人一乐?” “你的老持沉稳根本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嗯,我早熟。”孟明远的口吻很随意。 程青山顿时被口里的酒噎到了,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探花郎妹夫对他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时不时地就会让他无语凝噎。 老实说,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个挺不对盘的,可是他又确实挺欣赏这妹夫的性格与行事风格的,好在他虽然不是很待见他,但至少不会拂他的面子,大凡邀约什么的十有八九都会答应。 经过定北候家一事,程青山算是彻底对这妹夫服了。不动声色间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还楞打得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最近大司农怎么老找你?”程青山抓着酒壶就跑到了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孟明远,想要答案。 孟明远蹙了下眉头,继续浇水,“你问大司农去。”在今年大家的田地都因旱涝而欠收减产的时候,他这个离得皇家田地不太远的偏偏又丰收增产的人一不注意就被人瞄上了,这还真是无妄之灾。最气人的是,他还不能躲,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你一个这么有学问的人怎么就那么喜欢跟那些泥腿子混一堆?不嫌掉价儿吗?”程青山是真不明白,也早就想问他了。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程青山倒酒的手微顿,尔后朝他一竖大拇指,“高见!” 孟明远将一杯热茶泼出去,“离我远点,一身的味儿。”这样的大舅子幸亏只有一个,要是李家的也像这样他非得崩溃不可。你以为扯个屏风就什么挡住了吗?那叫声,那动静——春|宫现场直播啊,简直让他有暴力的冲动。 程青山侧身闪过,哈哈一笑,“妹夫,你真是柳下惠门下的,刚才那样都不动心起意。” “见只母的就上那是畜牲。”孟明远脸微沉,当下便没了好话。 程青山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忍了又忍才没捋袖子打将过去,孟明远这家伙的嘴巴有时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发泄够了没,差不多咱们就该走了,明天可不是休沐日。” 程青山一抹下巴上的酒渍,大大咧咧地道:“可以走了。” 孟明远当即把当道具的茶碗一扔,起身就走,边走边道:“自己结账去。” “你请一顿不行吗?” “不行。”孟明远拒绝得斩钉截铁。 “小气。” “是我拽你来喝花酒的吗?”孟明远扭头看他一眼,“既然不是,我凭什么要替你付账?” 程青山立马消音。 两个人出了妓馆半路上便分道扬t,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去了。 回府之后,孟明远先去净房洗浴了一下才进屋,他可不喜欢带一身的脂粉酒气进卧室。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已经退下,只有屋子的女主人在等着丈夫一同就寝。 纵使孟明远早已习惯程氏在男女之事上大胆彪悍的作风,但仍是被她今天的穿着惊到了。 严格来说她身上穿的都算不上是衣服,只能说是披了一层薄如婵翼的纱,妙就妙在在私隐处绣了大朵的牡丹花。那种欲遮还露,俗掩还透的诱惑真是说不出的媚惑。尤其程氏的身材凹凸有致,纤合度,真可以说是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灯下披纱美人款款走来,要不动心起意也着实有些为难她的合法丈夫。 孟明远不由咽了口唾沫,妓馆里的女人即使不着寸缕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可以尽力清心寡欲,可是家里的妻子展露风情,他实在不能刻意压制,她们是他的责任与义务,那些夫妻之事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程雪兰莲步轻移朝他走去,素手轻抬,解脱他的中衣,纤纤玉手划过他平滑的胸腹一路向下…… “怎么?在外面吃饱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挑眉。 程雪兰柔媚地哼了一声,勾住他脖子,轻咬了他的唇一下,带着娇嗔与些许的醋意对他说道:“郎君体力过人,哪里能试得出来。” …… 痛痛快快地运动完后,孟明远搂着怀中柔软香馥的娇躯,低头给她一记深吻,暗哑着声音道:“如何?” 程雪兰揽着他的颈,微喘着道:“郎君弄得奴家好生舒服,”顿了顿,声音带了点失落,“肚子还是没动静呢。”他们夫妻一直这么勤奋劳作,远郎也早已停了药,可到现在还没动静,她不免有些担心。 孟明远心知怀孕生子这种事自古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着急不来的,她是过于心急了。嘴上轻笑一声,揉搓着她胸脯,戏谑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为夫一直在努力呢。”简直都可以说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了。 “要更努力才行。”她媚眼如丝,身体有意地撩拨,无言地邀请他继续品尝。 …… 二次事毕,程雪兰被弄得筋疲力尽,摊在他身下阖目平复紊乱的呼吸。 孟明远只给两人做了简单的清理,没心思再去净房走一趟。 做完这一切,他便在妻子身边躺下想休息了。 岂料,程雪兰半眯着眼,带着激情后特有的妩媚撩拨对他说:“奴还要。” 孟明远嘴角为之一抽,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跟谁过不去,都被他收拾成那样了还敢叫阵,想怀上也不能这样拼命不是? 不过,老婆有命,再怎样也是要听的。更何况,夫妻敦伦这样的事在身体完全能够提供后勤保障的情况下放纵一点儿也不是大事。 于是,孟明远服从老婆指示,欢快地投身“造人”大业,就算她后来连连哀泣求饶也没理她,只管一次一次喂饱她。 次日,程雪兰很丢脸的没能起身,在床上修养生息了一整天,双腿间热辣辣的疼让她羞于启齿,心里却是欢喜极了的。能让丈夫失控放纵,那也是她的本事。 29、第 29 章 五月末,京城开始有灾民流入。 据可靠消息,许多地方连年天灾,在今年终于导致了无法挽救的严重后果,无所依存的百姓只能离乡背井四处逃荒。 灾情最严重的乃是荆州地区,先旱后涝,长江泛滥,一时洪水肆虐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拖儿带女逃荒求生,十室九空。 天子一怒,从灾情最严重的湖北布政使开始一捋到底,将一州文职官员全数罢黜,这是元德帝登基后处置官员范围最大,最严的一次。 大量的官员位置被空了出来,许多人的心思都动了起来。 没有多余心思的孟明远却隐隐有种气浮气躁的不安,那只是一种直觉,也许是受到了朝堂上那种气氛的影响吧,那帮大臣踢皮球踢得相当嗨皮,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接那个烂摊子。 慢慢的开始有新的官员接受任命,陆续上任。 但受灾最严重的江城府却一直没有动静,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简直达到了一种闻江城变色的严重地步。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节,程雪兰的肚子传出了喜讯,总算冲淡了孟明远心头的一点点压抑。 几天之后,圣旨也终于下来了,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钦命翰林院侍讲学士孟明远出任江城府知府,即日出京赴任。 接到圣旨的时候,孟明远的却觉得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不怕打雷,就担心雷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下打,那种等待的煎熬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出任知府,是从四品,官职上来说,孟明远这是又升了。可是要去上任的那个地方,让大家一点儿嫉妒恨的情绪都生不出来,顶多幸灾乐祸一下下。 接到圣旨后,孟明远回家便把老婆召集到一处开了个小型座谈会。 孟明远的表情并不太好,到那么一个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去上任,是人都会有点抵触心理,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懒人啊。 “你们也都知道了,我接了圣旨要到江城赴任,那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州府,情况非常不好。可想而知去了之后日子不会太好过,”他顿了顿,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往下说,“可是,我想把你们全部带过去,京里只留看守宅院家产的人,我现在想问你们自己的意思。”如果实在不想随任,他也不会强求。 “我们随郎君去。”两个妻子异口同声。 “那行,让底下人收拾打点行李,家院仆从也不要多带。” “是。” “雪兰,”孟明远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你刚有孕,按说是不该让你跟我一起受这颠簸之苦。” 程雪兰摇头,“郎君说哪里话,奴是郎君的妻子,自然该随侍左右。” 孟明远拍拍她的手,无声的传递着夫妻间的体贴。 只不过,听到孙女要随孙女婿出京赴任的消息后,国公府的老夫人有些不淡定了。 老夫人疼孙女,便让媳妇过去劝,想让孙女留京安胎待产。 结果,等国公府的少夫人从孟府回去后,老太太放心了,转而吩咐府里帮衬着给多带些用的东西。 其实,张氏回去后也没说什么,只说,“明远说了,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少年夫妻受不得这样的两地思念,索性便同去同还吧。”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儿,这话里的话可大有深意,老太太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知道孙女婿这是把孙女搁心上掂记着,心里只有高兴,再没别的。 孟明远这边紧锣密鼓地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临了临了,到离京的那日,还是有人给了他份“惊喜”。 国公府的老太太那一出那算情理之中,能理解。 可是,少卿府的老岳父来这一手就明显有悖常理。 李家那个大舅哥在孟明远的恶补捉题之下,很是艰难地考中了一个举人,按照李家这个门第那得奔春闱会试去才是正理。 结果,人老泰山愣别出心裁,愣巴巴到吏部给儿子领了个散缺,现在直接就把人塞给他了。明白告之:人交你了,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你妹! 这是大舅哥啊,而且还是国家公务员队伍里的,又不是打杂的小厮,还随我意? 可,这道理没法跟自己老泰山讲啊,尤其他还挑这么个离京的日子,他连空儿都没有。 得,啥也甭说了,领人走吧。 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了今天让离京,那一刻都不能多呆的,呆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离京,孟明远除了留了春芽及其夫家两家人,府里侍候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体打包带走。 车马箱笼拉拉杂杂一大串,足足用了十几辆大车才算搞定。 一家子男女老幼的,其实也不算太过分,而且他这基本算是举家离京,极是正常。 正值盛夏时节,天旱少雨,天气如火一般烘烤,这样的季节赶远路,这真是件苦逼的事。但,孟明远别无选择,圣命难违啊。 行程赶得很急,有时候甚至是露宿荒郊。 一路之上,大家经常看到大人戴着遮阳的斗笠坐在车辕上若有所思,常常看着天上如火的骄阳叹气。 天干物燥,心火也被烤得旺,天气太热,孟明远也不想呆在车里出汗,坐在车辕上还能吹吹风透透气,也没那个心情看书,偶尔也会叫上李家舅哥下盘棋娱乐娱乐。 李继成此番跟着妹夫赴任,一路所见所闻,很是让他瞠目,也着实长了不少的见识。不免由衷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对于舅哥那种感叹,孟明远选择忽视,丫就是象牙塔里的官二代,一时受刺激过度,完全不需要理会。 原本正是万物昌盛的季节,可是大片的良田荒芜,到处是洪水过后的断壁残垣,百姓神情迷茫、木然或绝望的试图从田地山野间找寻到可以裹腹的食物活下去。 先是大旱,后是大涝,紧跟着江湖泛滥,一些地方洪水过后,早就干裂的大地吸走了那些水分,田地仍开裂着,草木凋零,庄稼眼看没有指望。大力蒸腾着烤人的热力,路边的树木蔫头耷脑的在热风中苟延残喘。 还有一些地方仍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深水洪坑,上面还飘浮着秽物,景象惨不忍睹。 灾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惨裂。 孟明远一路行来,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田荒屋空,饿殍遍野,他的心沉甸甸的,感觉到了对弱小百姓的同情与作为一方牧守的责任。 等到一行人终于到了江城府衙,孟明远直接投入到救灾抗灾的工作中去,后衙的事索性便都扔给了王妈和孟安等人。 新知府甫一上任便开始雷厉风行的动作,散乱的人心慢慢重新归拢,他们似乎又看到了生存的那一丝希望。 孟明远把后世那些抗灾救灾的方法毫不吝啬的颁布下去,严令各县的长官下属贯彻落实到实处,不能让灾区疫情再扩大,要让灾民开始灾后抢险,自力救济。 当然,官府也要做到一应相关惠民政策。 几乎每天府衙都有大批公文分发出来,又有大批急件被送进去。 孟明远一时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都没顾上回内院看一眼,每天跟府中幕僚们商量各种对策和措施,力求不断完善,让政策发生最大的效用。 燥热的午后突然吹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不多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阵雨给这座干得要烧起来的府城注入了生的活力,雨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大街上传来百姓们此起彼落的欢呼雀跃。 孟明远终于在到任的一个月后第一次走进了自己的内院,站在垂花门洞一角,他心情有些放松的看着豆大的雨不住的激落在园中的池塘中。 他虽然没有进后院,可是他的一系列指令都让人传了进来,花园中养着观赏鱼的池塘现在应该已经全部换养上能食用的鱼,其他一些自力更生的指令老婆们也一一照办。 妻贤夫祸少啊,她们虽然拿不了什么主意,但执行命令倒是很彻底,这让他极是欣慰。 虽然好好一个知府后衙有些地方弄得不伦不类有如农家的菜园子和畜棚,但是现在能吃饱才是当务之急,府库粮仓里的存粮已经快要告磬,他怎么也不能无耻地跟百姓去抢那些救命的口粮,还 要想方设法从更远的没有受灾有余粮的地方购买调用。 至于银子,他宴请了几次府城的大户富商,以比较民主的方式借来了大批银子,他也不让他们白出血,答应事后给他们两分的利钱。 而对这个年纪轻轻,有着一张温润清雅面相的知府大人,那些人着实的不敢造次,他翻起脸可比翻书还快,别说还肯给两分利,就是白要他们也得生受着。 看到两个老婆的时候,他陡然觉得她们清减了不少,心中不由叹气,果然是跟着他受辛苦了。 二女的精神不错,身上多了些以往不曾有过的爽利,往日头上插得金闪银耀的首饰钗环也锐减,身上的锦衣绫罗也换成了透气更好的绢布棉裙,最是难得的素雅。 其实,孟明远一直觉得不是把脑袋插得跟个珠宝匣似的就说明你富贵有钱,其实那更像是个暴发户,真正有修养的大富之家的人其实都是内敛的,他们更喜欢于细微之处见富贵。 “老爷,辛苦了。”两个如花美眷齐齐一福身,端得是让人眼前一亮。 “还好,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李玉娘端了杯茶过来,“老爷先喝杯茶。” 程雪兰的肚子还没显怀,但现在也是家里的重要关注对象,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否则会被一群人说教。 “我近来也没顾得上你们,倒是让你们辛苦了,这要让两家岳丈看到了,为夫怕少不得要受埋怨。” 二女相视一笑。 程雪兰就道:“那等老爷忙完了可要好好补偿我们。” “那当然,一定。”孟明远很大方的允诺。 31第30章 灾情得到根本性控制后,孟明远亲自动笔写了份上报的奏疏。 他的字像他的一样清隽挺拔,还透着飘逸的轻灵,朝中诸人对于孟翰林那笔漂亮的字可是多有赞誉,不少人连他送出的亲手所书的帖子都刻意收存起来。 孟明远留下最多墨迹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先前任职的翰林院了,其次就是他自己的书房。 “大人,这大头菜真的适宜大面积种植吗?”不过是升斗小民农闲时弄来腌制咸菜的野菜罢了,怎么能当成主要作物来推广种植呢。 “今年咱们这里左右是没什么收成了,秋天一过,地闲着也是闲着,何妨就种上一种?”孟明远神情轻松的笑言,似乎完全就是在说闲话,自己也没当真一样。 通判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什么,这位知府大人到任之后,宛若成竹在胸,一项项的指令有条不紊的发出去,关键是这些举措无一不是正确适用得当的,难怪会被皇上亲点到这里来牧守一方。 此时他的做法似乎是有些儿戏,通判却不敢把这当成儿戏,他知道他必定是有底气的,传闻这位大人博学多才,博闻强记,总有出人意料的发现和做法。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像他说的没结果罢了,秋收之后的田地原本就是大块闲置,而大人又说这东西在小麦播种之前就能收获,这便不会耽搁明年的麦收。而关于田地追肥保养,大人也给出了他具体的规划做法,他真的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倒是真没看出来这位官宦世家出身,科举正途出来的人对农事也这般熟知,让人惊讶之余不由更是感佩有加,这才是才能兼具的能臣干吏啊。 劳逸结合才是身体健康的保证,孟明远不会为了勤劳政事就夜以继日的辛苦,那并不符合经济效益,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是最不可取的做法,可持续发展才是紧要的。 处理公务的间隙,孟明远很会见缝插针的让自己多休息一下。 偶尔还会小憩一下,所以他的精神体力一直保持得不错。 只不过,最近勤于政事,夫妻敦伦上就荒废了些,恐怕两个妻子在心里都有些闺怨了,现在事情大体上都步上轨道,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可以适当放松放松了。 存了这样心思的孟明远很效率地处理了今天的公务,便颠颠地回后衙准备进行安抚家眷计划。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李家那个碍家的舅爷一时心情不错,跑来拉自家妹夫把酒谈心来了。 这糟心的舅子! 这小心儿一谈,就谈到月儿西移,李继成喝了个酩酊大醉,被书僮直接扶走了。 把舅哥灌了个人事不知的孟知府终于可以回屋抱老婆滚床单了,心情一下变得很嗨皮。 夜深人静,内眷早都睡熟了。 所以,无良的孟知府做了扰人清梦的事,把人家的清梦变成了春/梦。 一个急着寻芳,一个需索雨露,两个人来不及任何前戏,直接短兵相接,直奔本垒。 刀枪入鞘的瞬间他们都圆满了,然后便是持续弥坚的穿透攻陷,她久旷的大地被润泽,他珍藏的利刃越磨越凶狠。 “啊……远郎……嗯……”她在他身下支离破碎,无法成言。 他埋头耕耘挥霍精力,把希望的种子深耕进她的肥田,期待着来年的丰收。 做到后来,李玉娘忍不住低泣求饶,也没能阻止丈夫强硬的掠夺,花房被喂得发涨满溢。 天色发亮的时候,战事终于停止。 李玉娘瘫在枕上,累得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得到舒解的孟明远趴在妻子胸前,满足地喟叹,“总算又吃到肉了。” 李玉娘因他的说辞心中发笑。 孟明远的手抚在她平实的小腹上,道:“为夫得努力耕耘这块肥田,好让娘子早日结果。” 李玉娘臊红了脸,微微侧开了头。 “这些日子冷落你了,别怪我。”他有些歉然。 李玉娘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心口,“妾不苦,是郎君辛苦了。”他的兢兢业业她都看在眼中,嫁给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 “以后就不那么忙了,不会让你再独守空房这么久了。” 她娇嗔地啐了他一口,这人在床上总是正经不了太久。 “姐姐的身子也满三个月了……”她留了话尾。 孟明远捏捏她的胸,在她唇上咬了一小口,笑道:“知道你们姐妹情深,我省得。” “你小心些,别像对我一样不依不饶的,须得顾忌着姐姐的肚子。” “遵命,太座大人。” 李玉娘伸手拧了他一把,媚眼横波扫过。 孟明远心头一紧,低头重新吻上她的唇,不多久便再次冲锋陷阵,让她最后昏眩在一片灿烂的光华中。 完事后,辛劳一晚的孟知府来不及多作休息,便急急着装上班工作去了。 天灾留下的后遗症还有很多,他的工作量其实还是很大的。 而远在京城的李少卿在收到儿子的又一封家书后,表示很是欣慰。 女婿那人聪明是真聪明,能力也真有能力,美中不足一点儿就是人太惫懒,属于不打不抽就趴窝的典型,而且他调理人也颇有一套。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跟着他出去历练这一番,成长是显而易见的。 然后,少卿大人心中的那个佳婿,在临近年关时送进京的年礼让少卿与国公府众人皆表示无语。 满满几大车的大头菜,附赠各种烹饪食用方法。 最后,给两家的家信结尾都是同样一句让人蛋疼的话——灾区重地,资源紧缺,原谅则个。 两家女儿给娘家的书信内容就丰满多了,把那个让人蛋疼的女婿不肯也不会说的事情基本全说到了,两家大人表示甚欣慰。 江城府的冬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在果疏稀缺的季节大量的大头菜被端上了大家的饭桌,各种煎炸炖煮的吃法也得到了大力的推广。 江城府的大头菜向周边地区输送出去,换回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江城府大小官员都眉开眼笑,心头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有一个能干的上官他们做起事来轻松容易了不少。 同时,江城的奏报也进了京,皇帝看后龙颜大悦。 重灾之地,他到任之后力挽狂澜,积极组织百姓灾后自力更生,一项接一项的惠民政策颁布下去,一个接一个的养民政策也具体施行,一些流离的百姓定居下来,逃荒的原住百姓一部分重回故土,眼看着就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大好前景。 荆州免除各项赋税三年,江城府免五年,黄旨嘉奖知府孟明远。 把黄澄澄的圣旨反复看了三遍,一身知府正袍的孟学士在心里很不雅的骂了声“靠”,爷辛辛苦苦废寝忘食的忙活大半年,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张黄布?给几十两银子也比这强啊。 地闲了,民闲了。 没收到赏银只收到黄旨的孟知府还闲不得,他公文下放,让各县逐级督促沤养农肥之事,务求开春能施放到田里。 趁着农闲,又替百姓找了活计,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帮他们省些炭火取暖,当然,官府会放发点酬劳,也可以让他们以工代税。 整个江城府新年之时都忙得热火朝天。 筑堤防汛,挖塘蓄水,荒山取石开路…… 孟明远自己没闲着,接着就让大家都闲不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整个江城府由上到下的禽蛋供给已经是一片喜人景象,大大解决了百姓青黄不接时的口粮问题。 大量蓄养家禽是需要一套完整的技术支持的,而他们府台大人就给出了他们完整的技术支持,各府县衙做的是独家的买卖,府库之中突然就充盈了,各个县尊走路都带了风。 家禽养殖带动了肉制品、蛋制品行业的火热,形成了一条良性的发展链条。 没几个月,新的问题又出来,蛋禽不适宜远途运送,县衙养殖园对着大量的禽蛋发愁了。 而他们的府台又一次给了他们惊喜,蛋架隆重现世了,江城府的禽蛋肉禽行业欣欣向荣,渐渐打响了知名度。 政绩有了,百姓的灾后生活也得到了保障,这个时候孟明远就开始专心为自己筹划了,他闷不吭声的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自家的生态桑园建设。 好不容易牧守一方,有这样的便利条件,在为民谋福利创收益之余,给自己弄点副业收入这不算过份,而且他又不偷不抢,不贪污不受贿,谁也不能说他什么。 当初借钱给府尊的江城大户们,也在麦收之后一次性收到了本利,个个眉开眼笑。 这个年轻的府尊真心不错,说话算数,一口唾沫一个钉,完全不打折扣的,答应给几分利便是几分,答应给你什么优惠便是什么。 手底下的人干活热情,不中饱私囊,不为别的,做了本职工作腰包自然就让你鼓了,谁还再多伸手竖根小辫子等人家削你么? 府尊的话说得简单明白,缺钱么,行,你肯出力我就让你挣得清楚明白,合理合法。 违法乱纪? 也成,庆律不是摆设,府尊大人不用摆典藉出来,坐那就能给你说个百八十条出来,还能给出善意的解释,保准你可以依法犯事,事后被依法追究。嗯,还可以合理加罚。 凶残! 真心凶残! 依法追究就算了,他还合理追罚。 刚开始的时候不是没人唱反调,可府尊不动声色地就办了几个经典案例,那真是依法追究无下限! 无下限啊,亲,那是奔着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追究的啊,亲。 府尊说了,在其位谋其事,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重灾之后的江城他要不整理出个样子来,他会有麻烦,他要有麻烦之前就得先把给他找麻烦的人收拾了。所以,大家乖点,在他任期内大家伙儿就尽量和平共处好了。 嗯,大家觉得是这个理儿。 于是,江城府境内,官吏突然清明了,百姓自然就安居乐业了。 32第31章 在孟知府毫不知情的时候,他在官场上凶残的定位越加稳固。 不知情的孟知府最近很乐呵,因为孟家添丁进口了。 程雪兰的肚子终于瓜熟蒂落,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 而李玉娘在正月的时候也有了身子,现在肚子也已经凸出来,眼看着就是一个新的希望。 只是坐月子出来的程雪兰情绪有些不大好,她发现自己身材发福走形得厉害,都不敢让丈夫在自己房中留宿。 刚开始程雪兰的婉拒并没能让孟明远有所察觉,只是这婉拒的次数一多,一个月没让近身啊,这就不合常理了,反常即为妖。 你要说性冷淡,这不科学,就凭程雪兰在孕中期那股饥渴劲儿,出了月子脱了禁棝她应该如猛虎如笼般凶残无比才对。 孟明远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很是琢磨了一番,最后福至心灵的终于找到了盲点。 事实求是地说,生产之后的程氏丰腴了,珠圆玉润的,跟她以前纤秾合度的身材一比高下立判,估计身上的赘肉不少,这才是科学的解释。 问题找到了,那就解决好了。 晚上的时候,程雪兰摒退了丫环自己在净房沐浴身子,看着自己臃肿的身材,她不禁黯然神伤。 当一只大手抚弄上她的肩头时,程雪兰悚然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丈夫竟已到了浴桶前,而且他如初生婴孩一般不着寸缕,她不由向桶内缩了缩。 孟明远无视她的躲避,抬腿跨进桶中。 一个人宽大舒适的浴桶多一个人也不过是溢出了些水,只是空间也变得狭窄了,暧昧情/欲骤生。 他一步步将她逼到桶边,手毫不客气地覆上她饱满的胸部,满意地微眯了眼。身材算个球啊,胖点摸起来手感更好懂不懂? 再说了,身材跟那里有屁的关系,说难听点,关了灯,还不都一个样啊。 程雪兰心中虽然有怯意,可是禁欲许久的身体依然因为他的挑逗而有了反应,她真的很渴望丈夫的滋润。却又担心害怕丈夫亲近过后连以前的美好都全部摧毁,那让她情何以堪? 感觉到她的情动,孟明远热情地吻上她诱人的红唇,在她欲拒还迎的挣扎中挺进深谷。 随着他们越来越激烈的动作,浴桶中的水起伏波动,不断地投奔大地。 被丈夫毫不怜惜的狠要过之后,程雪兰酸软在他怀中,被他抱出浴桶,擦拭掉身上的水渍,然后抱回了卧室。 净室的烛光昏暗,可卧室明亮的烛火一下就让程雪兰的心沉了下去,此时,没了水的掩饰,没了烛火的朦胧,她一身的臃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丈夫眼前。 在她惶然的目光中,孟明远将她放在桌畔的椅中,在她腰后塞了软靠,然后将她摆弄出一个放/荡的姿势,就在明亮的烛光照耀下让她亲自看着他如何一点点磨进去。 程雪兰感受到那种甜蜜的折磨,看着他吻上自己腰腹间的赘肉,看着他爱抚挑逗自己因为生产而松驰的□,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想法。 她紧紧地夹紧他,享受着他有力的贯穿和满足。 两个人不知何时转战到床上,不断地厮缠咬合,几近疯颠。 被狠狠操弄过的程雪兰猫一样窝在丈夫怀中享受激情过后的余韵。 孟明远在她耳边轻哼,“身材什么的,有影响吗?你那里的快乐和我那里的快乐少了吗?” “远郎……”如此私密的事她还是羞于讨论。 “要相携过一生的人,难道你年华老去我就得禁欲吗?” “……”她脑中突然浮现两人白发苍苍他依旧神勇冲锋的情景,刹时红透全身。 “你这是为我生儿育女才变成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嫌弃?傻子。” 他的轻叹在落在她耳中眼眶不自觉发热,这样的男子她还求什么? “可我还是想漂亮些,人家还这么年轻。” “你才刚出月子,急什么,身材什么的,慢慢调理也就是了,没得为了那些不当紧的东西坏了咱们夫妻间的情/趣。” 此时想来,她在意的与他在意根本是两回事,程雪兰忍不住发嗷,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啐道:“你有当紧的东西吗?” “有,”孟明远一本正经地点头,“这里。” 她顺着的手指看过去,然后用力捶在他胸口,“无赖。” 谁料,孟知府正经严肃地搂着她,说:“我很正经在说话,这里才是要紧的,泄火要用的,你的身材又不用。” 她拍他。 孟明远笑着搂着她在床上滚了几滚,然后,盯着她的眼睛深深地吻了下去。 程雪兰闭上眼,专心地迎合着他的唇舌,双腿打开环上他的腰,等待他再次幽谷寻芳。 他没让她失望,又一次留恋忘返。 “远郎……”她勾着他的一绺头发默然片刻,“我生的是个女儿。” “哦,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没什么不好的。” “远郎……”她嘟嘴。 孟明远环着她的腰,闭着眼,不以为然地道:“能生女儿自然就能生儿子,你继续努力好了。” 程雪兰忍不住弯了眉眼,伸手描着他的唇,轻轻吻一口,道,“嫁给你真好。” “现在好了,”孟明远哼了一声,“是谁把我拒之门外一个月的?”话也不说明白,害他闷头烦恼了那么久,才想明白是咋回事。 程雪兰现在也后悔死了,可她当时真的怕他嫌弃她的身材,怕连最初的美好印象都留不住嘛。哪里能知道这个男人在意的根本不是那些外在的东西。 “要说丑,你挺大肚子的时候难道就美到哪里去了?”孟明远嗤之以鼻。 程雪兰瞬间臊红了脸,忆及孕期夫妻敦伦的情形忍不住以手掩面,这人真真是个无赖。那张俊秀的脸皮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厚,他可以用最正经的表情去做最不正经的事,事后还说本来做的就是最正经不过的事。 子嗣传承,香火传递,这是人生再紧要不过的事了。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瞧,圣人先贤都认同这个道理了,为了有后就得做那事,那就是正经事。 歪理邪说! 偏偏他还歪得有理有据,他不是读坏了脑袋,是他本来就是个歪的,读的书多了就更歪了。 “啐,没正型的。” “我这是张多么正人君子的脸啊。”不是孟明远王婆,而是这的确是事实。 程雪兰忍不住伸手扯他的脸,“这张脸惯会欺骗世人,亏我当初以为你是个隐士高客一样的人。” “我本来就是一俗人,是你们把我想得太美好而已。”长成这样又不是他想的,他又不能去自残毁容。 “远郎本就是美好的。”她俯在他胸前轻轻地说。 孟明远打了个呵欠,拍拍她的背,说:“睡吧,明天我还要出门。”安抚生产完后的女人真是件劳心劳力的事,男人真累。 尼玛! 男人女人都累,还是当宠物舒服,当然,得是不被遗弃的那种宠物,遗弃神马的也很惨的。 解决了自家后院问题的孟知府第二天就继续全心全意去为人民服务去了。 巡视神马的,其实真的是很过场的事,可,不做还不行,至少也能起个威摄作用。 水至清则无鱼,人则察则无友。 有时候,有些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大家都过得去就行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哦耶! 孟明远觉得自己挺爱好和平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哥追求的只是低调的生活而已。 真的! 府尊大人,其实不是个不讲官场情面的人,前提是大家彼此都给对方面子。 摸透了府尊大人脾性的江城府官员,慢慢过得就轻松了。 不知道谁提议说给府尊的千金过百日热闹一下,其实就是想藉机联络一下上下级的感情。 孟知府很直接地表示:“礼物什么的不重要,真有心,好好教育家里的儿子孙子,将来让我闺女有大把的青年才俊挑选才是要紧的。” 众人深深地服了! 府尊大人果然高瞻远瞩! 孟学士大人彼时尚不知自己那玩笑似的彪悍的一句话,后来被不少家有千金的父母亲广而宣传,成为一流传甚久的经典名句。 就连皇上听到那句话后,都频频点头称是,对当时小型茶话会的在座官员表示,“孟卿此话甚是精辟,把为人父母拳拳爱女之心表露无疑。” 紧接着,皇上又说:“爱卿们回家也要好好教育后辈,朕的公主们也尚未成年呢。” 有远见的大臣们私心纷纷表示,丫的,绝对不能去当你家女婿,真心伤不起。 不过,人家探花郎的话真的很经典,有道理啊。 他本人就是那被国公爷和少卿大人选中的青年才俊啊。 就程李两家那样的闺女愣是捡到这么一个宝贝当丈夫,那绝对是老天爷作弊了,凭什么他们家才貌双全,持家有道,性情柔顺的女儿就没能赶上抢探花郎这事呢? 现在谁不知道孟家那两位少夫人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那就是个摆设。孟家里里外外的事全是探花郎一手包办的,还把两个老婆娇惯得跟养闺女似的。 多少有闺女的眼红啊,要不是孟家已经有两个平妻了,有第三个的可能性为零,他们一定想方设法把闺女塞过去。 探花郎凶残是凶残了些,但不招惹他那就是一大型萌宠,很多时候探花郎都是很傻很天真的存在。人家不争功,不殆工,绝对是个好下属,好劳力。 这货是典型的在其位谋其事,不拿那份俸禄人家不做那份工,根本不用担心人家会捞过界。 人家在朝廷最需要的时候被皇上陛下给扔过去接手江城那个烂摊子,重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一不小心就把经济拉动了,比没受灾的地方还欣欣向荣。 在大家以为探花郎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他收手了,按部就班地处理地方政务,顺便充实一下自己的荷包。 等他卸任的时候,可以很肯定地说,丫不用受一文钱的贿就能衣锦还乡,他还能留下一个好官声,拥有好民望。 这叫会做人! 33第32章 有头脸的京官都知道孟探花,不用怀疑,庆朝开国以来截止目前为止,如果不特别说明,探花郎那就是元德二十四年的孟明远。 时隔六年,三次科举,后面两科的探花真是令人失望,让人只能继续怀旧孟探花的俊秀高雅。 巧合的是,三年前,孟探花人在京中,前后两科探花一对比,他完胜。三年后,适逢他卸任江城知府,回京述职,跟跨马游街的新一科一甲三元撞上了,他依然完胜。 美貌与智慧那都是赢家。 孟探花满腹锦绣,是一身铜臭。 嗯,这话不矛盾,一点儿都不。 因为,孟知府在江城任上还留下了一句脍灸人口广为流传的话——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虽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但,毕竟读书人沾了铜臭味。 律有明文:官身不能经商, 问题是,探花郎没经商,他一门心思都钻在了自己家的田产上,像农民一样热爱着那些土地,然后家里的管事会把田里出产的东西给他换成钱…… 你瞧,人家真的没经商,谁家田里长的东西不拿去换钱呢?尤其是田不少的人,不可能只自己吃用啊。 至于他名下的一些店铺,那都是底下的管事在打理,探花郎对那个没兴趣。 大抵有大智慧的人都是有些怪癖的,大家觉得探花郎这样的个性其实挺容易理解的。 孟探花离京的时候带了多少家人,回来的时候基本没变化,只除了多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孟家的长子,是在他到江城的第二年由李氏生下的。 一进京,孟明远就先到吏部述职,连家门都没顾上进。 孟家两位夫人半路就被各自的娘家给接走了,也没先进家。 最后,只有孟家的一帮管事下人先回家收拾安置去了。 本来述职这事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有门路没门路那可是皆然不同的结果。 孟明远本没想着短时间能补上什么缺,他也正打算给自己放个大假,在江城府三年,真是劳心劳力,亏大发了,工资又不多,严重的付出与回报不相符。 上天永远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这是孟明远到吏部述职之后得到回复后的心理话,因为吏部负责接待的官员告诉他,恭喜大人可以继续回翰林院呆着去了,领正四品的俸禄,做从四品的侍讲学士去吧。 你妹! 他本来以前也觉得翰林院那地儿退休养老顶不错,可后来在官场上混得时间长了,琢磨出来那里出的人物大多不简单,要低调的生活绝对要离那里远远的。 这好不容易跳出来了吧,结果又给塞回去了,这到底是为哪样? 表面看官职没动,可实际他的官俸升了,等同于他实际是升了半级,虽然一述职就有了位置,但是如果能不被塞回翰林院的话孟明远想自己的心情或许就会大不相同。皇帝摆明了要继续让他在翰林院进修,这不是个好兆头,这让他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 然后,心情不大舒爽的孟学士被自家留京的那个舅哥给堵了个正着,拖着就进了花街喝酒叙旧去了。 这位真是坑妹的主儿! 孟明远真心觉得将来自己的儿子不能养出这么个货,否则女儿绝对会暴动的——有一个那么容易暴动的娘这是很明显可预期的未来。 得到消息的程雪兰当时就在国公府里拍了桌子。 把国公府的老太太给吓得直呼小心,“乖孙女,你小心肚子里的那个小的,别这么激动。” 对了,没错,这次回来,程雪兰除了怀里抱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尚不到三个月。 同时,李玉娘肚子里也有一个,不到两个月。 总之,孟学士这几年于公于私都尽心了。 “我哥到底能不能干点正事啊,怎么能老拽着我家郎君去喝花酒呢?”程雪兰愤愤然。 张氏安抚女儿,“别急,别气,你哥不值得相信,明远总还是能相信的。” “要不是明远秉性好,我早跟我哥打上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到娘家的李玉娘,开始也被母亲很是质疑了一番那珠圆玉润的身材,得知是有孕在身才没说什么。 女人嘛,身材容貌是顶顶重要的。 女婿会照顾人啊,把人养得白里透红,肌肤像能掐出水来似的嫩。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上品,在在表示女儿被善待珍视的事实。 不过,当女儿最后交给她一张银柜存根补贴家用时,王氏不淡定了。 “儿啊,这是哪来的钱啊?” “郎君给的,他很会挣钱的。”李玉娘与有荣焉地说。 “是挣的?”王氏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是挣的。” “这也太多了些。”王氏还是有些不能淡定。 “哎呀,给您您就拿着吧。” 后来,少卿大人回府,知道这事后,手一挥,说:“既是孩子们的孝心,就收着吧,反正明远也不差这点儿钱。” 王氏很是受惊了一下。 “你也安安心,这次明远回来就留京了,还在翰林院,继成也领了个户部的差使。” “这真是太好了。”王氏高兴了,儿女都回来了,总算不用牵肠挂肚了。 少卿大人捋着胡子说:“这几年的历练,继成稳重多了,不错不错。” “我哥呢,怎么没回来?” “咳,被程家那小子拖去喝酒了。”少卿大人有些不太自在地说。 李玉娘也怒了,“怎么又去喝花酒了?肯定也把我家郎君拉去了。” 少卿大人继续咳,程家那位宝贝喜欢拉自家妹夫喝花酒这事早是一则笑话在上流社会中流传了,人人都在说就看探花郎几时把持不住破戒沾腥。 目前的结果是因为探花郎的关系,程家那位哥儿看女人的品味从根本上有了质的飞跃,寻常的歌妓清倌都入不了他的眼,渐渐地也快成洁身自好一族了。 为此,程家的那位奶奶,就差给探花郎妹夫竖个长生牌位供着了。 其实,孟明远真心不是有意的,他就是被程家舅爷烦得忍不住冷嘲热讽对他的品味从深层次打击鄙视,只不过表情语气都过于平静平淡从而严重刺激了程某人不知道哪个神经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而彼时,当那个令人惊艳的女子身影出现时。 对着程家舅爷那得意炫耀的表情,孟学士十分平淡地说了句:“既然是你的女人,怎么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在发亮,你确定你们之间真的有真情?” “噗。”李家舅爷一口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酒。 不得不说妹夫真是深谙打击人之要领,从根上予以重击,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功。谁叫程某人刚刚在那女子进来之前就一直在强调他们是有真情的,就差说他已经找到此生真爱了。 “孟明远——”程青山怒了,一掌拍翻了小几上的酒壶。 孟明远淡定地呷了口清茶,若无其事地扫过去一眼,说:“恼羞成怒就不好了,我比你优秀这事大家都清楚,美人会移情别恋是正确的。” “你敢碰我的女人?”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茶杯,伸手攫住美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几眼,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相信,这里的女人,是属于所有有钱有势男人的,除非你娶回家里去。即便这样,她曾经也是所有男人的,并不是你独有的。” 这一箭比前面的更狠,连美人都不禁身子微晃。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一边悠然地给自己续了杯茶,一边继续说:“所以,我十分不理解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独有的女人生气有什么必要。我不觉得你有爱她爱到不顾一切,否则,我今天不会是在这里看到她,不是吗?” 程青山脸色一变再变。 李继成努力平复自己喉间的不适,外放一任回来,妹夫的毒舌明显日常化。 “还要继续喝吗?”孟明远十分有礼地询问,“如果不继续的话,我就先回府去洗洗这一身的风尘。”他一语双关,让那美人容颜失色。 结果,当然就是程青山铁青着脸结了账,回国公府喝闷酒去了。 后来,程青山的夫人卢氏就发现丈夫彻底洁身自好了。即便再去喝花酒,也没再沾过其他女人的身。 对于这一结果,孟明远后来在床笫之间跟妻子程雪兰表示过自己的看法,“早点收心也好,省得把力气浪费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等到想用的时候才发现力不从心,那可就亏大了。” 程家小姑很有爱地跑回娘家跟自家嫂子学了舌,害得卢氏差点儿被一口参茶呛死。 “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才不碰其他人?”程雪兰当时纯属于好奇心作祟才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当时,孟学士用着一副学术研究的口吻她说:“鏫耕田是有损耗的,当然要拿来耕自家的田,便是盐碱地耕久了也会出成果的。但耕别家的田就不同了,损耗是自己的,滋润的是别人,不划算。” 程雪兰当即给了丈夫一巴掌,啐道:“说谁盐碱地呢?” 彼时,孟学士正俯在妻子身上做勤劳缣锏幕婆!□ 那一巴掌充满了夫妻间的小情趣。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34第33章 古代的公务员,混到上朝站班的都不容易。 大庆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殿站班的资格,五品以下的京官视情况也会有上殿朝会的机会。 以前孟明远做从五品翰林侍讲的时候,除非特殊情况是不用参加早朝的,但他有上奏章的权利,且翰林院的官员奏章是直达圣听的,这也是翰林院有别于其他政府部门的地方所在。不过,没什么进取心的孟明远一向懒得行使自己奏疏言事的权利。只是外放一任回来,从四品的官级没变,领的却是正四品的俸禄,上不上疏且不说,左右不上朝是不行了。 弱冠少年,长身玉立,气质温润。 一身绯色官袍加身,更显得人中龙凤之姿。 这样的孟明远站在百官之中犹如鹤立鸡群,那真是一枝独秀,分外招摇。 他往那殿上一站,不言不动就是一道风景线,吸引各种羡慕嫉妒恨扫射而去。 这就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在一大票老中青官员中,他这个少年高官一下子便木秀于林,被动高调了起来。 做为大庆朝开国至今科举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孟明远从啼声初试闻名天下后,便一直是话题式的人物,无论是科举还是仕途,他一路顺畅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以他外放三年的亮眼政绩却只实际升了半级又塞回翰林院,颇有令人寻味之处。 翰林院这衙门是个极有内涵的地方,清水衙门却深不见底,也许默默无闻一生清贫,也许就一飞冲天国之肱股。 目前来看,孟探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走的都不是默默无闻一生清贫的路线,长眼的人都看得出皇上有为国储相的打算。 只不过,当事人真心祈祷这事不是真的。 孟明远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他就想上个小班,赚点小钱,一家人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那什么国家公仆,为人民全心全意服务的,他真心没那么高的觉悟。 于是,一回京他就开始故态萌发,窝在翰林院继续他以前的状态——看书,抄书,修书。如果不是有旨意吏部一早就对他的官职进行了安排,没准他就能一直赋闲在家等空缺。不知为何,众人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没理由的笃定。 探花郎优秀,他不但本人优秀,他还会□人,李家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小子被他领着在江城府兜了一圈回来,立马就变成了干吏。你要说他没给自家舅爷开小灶,打死别人都不信。 可惜啊,探花郎的小灶不是那么好开的,他自己都懒得钻营仕途,还想他帮着别人去钻营? 不少人这时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敢情当年皇上把他外放到那个最糟糕的位置上就是为了历练打磨他,拿鞭子抽着他不得不动,这才有了三年亮眼的政绩。 孟明远趴窝似的生活没能维持太久,某日,皇上当殿便给他派任务了,让他跟户部和工部的人详细交待一下关于他在江城那边对农田增产利用及其水利工程方面的心得体会,还有防灾抗灾都相应措施,并形成具体的书面汇报,同时跟两部相关人员进行实地操作监工。 总之,他虽然在翰林院就职,但是暂时他得借调给户部与工部,积极配合两部相关工作的开展。 户部掌管皇家田庄的大司农乐了,他总算可以明正言顺地跟探花郎请教关于农作物种植及增产方面的具体问题,这次他不能含糊其辞了。 工部的水部郎中也乐了,他早就对探花郎在江城的一些水利工程建设感兴趣,能当面请教对天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接了旨意的孟明远内伤不提,他这才回京过几天舒心日子啊,皇上就这么容不得他清闲?形成书面汇报什么的已经很麻烦了,还得去实地操作监工?要不要这么压榨劳动力?他只领了他老人家一份薪水却得干三份工作? 他一点儿没冤枉皇上大人,他领着翰林院的差儿,又兼着户部和工部的帮差,这么一算,可不就是三份工作么? 孟明远觉得他亏大发了,真心想建议皇帝给他涨工资,不然他就消极怠工。 元德三十年的田休假孟探花没巴巴地跑到自家的永业田去参与劳动,而是关在自家的内书房闭关蒙头写家规。有子有女,以后人数势必还会增加,家规必须提前准备完善,不能临时抱佛脚,用时再抓瞎。 几天后,等到新鲜出炉的孟氏家规被明示出来的时候,在孟家造成了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震动的余波理所当然地被孟家两位夫人带到了各自的娘家。 然后,在后宅女人强大的八卦传播速度下,孟氏家规很快席卷了京城权贵后宅……以及前堂。 太过有才能的人果然都是特立独行的! 除了孟探花这样的奇葩大抵也不会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家规来。 家规上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爱护妻儿什么的都完全可以忽视,那些话谁家也是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传的,亮点在于—— 孟家子弟婚前不配通房侍妾,只娶妻不纳妾,不得以无子休妻,注明:无子也是你命中注定,能过继兄弟的就过继一个,不能过继的就让子侄养老送终。 孟家女择媚条件不分贫贱高低,只有一条,不得纳妾,若夫家纳妾,孟家主事者作主和离,咱们回家另嫁也好,由娘家养老也可,总之咱们不受那份气。 孟家妇亦不分贫贱高低,儿子喜欢就好,不论男女,你敢娶,他敢嫁,孟家就敢给你操办。 这条是亮点啊,比前面两条还要亮,儿子喜欢,不论男女,这公然是把断袖分桃给光明正大化了啊。 孟家子女婚嫁自由,不欲婚嫁的,家中人亦不可强迫,由家中供养终身。 孟家子弟不肖,敢于纳妾眠花宿柳者,其妇准予养面首,他纳几个,你养几个,公婆为其作主。 这条简直就是挑战世俗理念啊,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孟氏家规最后一句小结突显亮点: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与财富。 最让人瞠目的是:这份家规全是白话文,完全不搞文绉绉那套,只要会说话就能听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别想偷换概念什么的。娶妇嫁女均会附赠家规一本,不识字者下聘时也会读给对方听,保证童叟无欺。 探花郎这份家规夫妻伦常上给了大家石破天惊的震骇,甚至直达天听。 某日,皇上临散朝时由衷说了一句:“孟卿,将来务必给朕的公主留一佳婿人选。” 众朝臣:这就提前预定了啊,皇上您不能这样以强权压人啊,我们还想着给自家闺女挑一个呢。 孟明远一本正经,极是严肃地回奏道:“陛下,臣的家规对子孙已是苛刻,妻子人选总要他们自己喜欢的才好,毕竟娶了极有可能一生便无更改了。”老婆要是长寿一点的话,那是一点半途换人的可能性都没有啊。 皇上点头道:“卿所言极是,总要他们自己喜欢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多让他们接触总会喜欢的。 众朝臣心领神会。 其实,对于孟家这份家规,两个岳家都有所感慨的,觉得对子孙有些太过严苛,而他们家闺女亦转述了自家郎君的话“兄弟姐妹友爱互助不是说说话就算的,他们不以身作则怎么替姐妹撑腰分忧,这是他们身为兄弟的责任与义务”。 此话甚为有理,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都不修身,怎么能要求别人呢? 总之,孟明远当堂奏对了一次后,大家就知道孟家这份家规那是铁板钉钉无可更改,日后必定是会实施到探花郎后代子孙身上去的。在对孟家子蠢蠢欲动的时候,对孟家女便不由自主有些敬畏了。 其实,家规什么的,有孟明远的主观原因,也有外在的客观原因。人太优秀了,难免招人青睐,即使是世家大族的千金,想塞给他为妾的也不少,自然多半是庶出,但嫡出的也不是没有,这实实吓到了他,赶紧就把孟氏家规给整出来召告天下了。 够了,他的女人够数了,本来一个就很够了,因为赐婚整成了两个已经是超标,绝对不想再添人了。 他一点儿不想看到自家后院出现宅斗的剧情,那会让他感觉很恐怖,在外面勾心斗角完了,回了家里还不得安宁,他会崩溃的。 而有了子女后,他们的教导也要下一番功夫,总不能养而不教出些败家不肖的子孙出来。 孟氏家规必须得强硬地代代执行下去,从长远看这其实是件利于子孙的大计,并不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举凡世家大族总是有着他们各自的行为准则,对子弟的教养也是极为看重的,他虽不指望后代子孙一定都是人才,跻身世家之列,但是人品修养上却要从一开始就奠定根基。 他当然知道自己制定的家规有些地方确实惊世骇俗,但那又如何呢? 反正他即使想低调也不可得,那偶有惊人之举,做做奇葩什么的其实就真的不必太过介意了。 35第34章 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烧了一次又一次。 孟明远最近很有钻研精神地鼓捣着一件东西,上班之外的闲暇都被他拿来消耗在了这件事上。 府里的两位孟夫人根本搞不明白自家郎君弄一堆竹子到书房折腾什么,但是她们也不会多嘴地去问。她们坚信,无论郎君在折腾什么,都比跟某些人出去喝花酒来得好。 程家那个坑妹的大哥已经明确被列为了孟家不受欢迎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做为一个分得清是非黑白对错的人,程雪兰表示以有那样的大哥为耻。 在历经大半个月的反复试验论证之后,孟明远终于成功了。 不久之后,主院便搭建起了以竹子为原材料的水管工程,配合着小型的抽水车构成了一个循环的上水管系统。自水井处始,终于水井内。 自此,无论厨房用水也好,净房用水也罢,达到了一个后世自来水管一样的使用效果,大大方便了府中人的日常生活用水。 主院是有小厨房专门负责自家三个主子膳食的,因此,灶上一向也是全天候备有热水的。 孟明远结合后世农村那种壶烧心的原理,让人重新修改了小厨房的灶台,弄了一个专置热水的铜制盛水器,有效节约了柴禾的使用。 他虽然不担心花销,但是节约是美德,他也不吝啬养成节俭的美德。 之后,在冷水管道的成功试例下,孟明远另弄了一条供热水的管道,成功解决了夫妻沐浴的用水问题,不再需要仆妇们一桶一桶地拎水,大大节省了人力的浪费。 至于,促使孟学士这么勤奋钻研的原因,缘于某日他无意中听到府里两个丫环的私语,谈论的就是他们夫妻运动后要热水沐浴的事,话中的意思让孟明远十分不舒服。 夫妻间的事本就私密,古时的条件决定了事后沐浴总是会透露出什么,所以大户人家夜间叫热水总是透着别样的讯息,曾经他这世的老妈也因为张姨娘经常夜间多次叫热水而无比生气。 有了以上这些原因,孟明远下了功夫想弄出一套供热水的系统,不得不说,目的性越强,动力就会越大,这也就能很好地解释孟明远这样一个懒散不上进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积极努力地搞科技创新并最终取得成功的原因。 至于会用竹子当原材料,灵感来源于孟明远上一世看过的一些古代武侠影片,其中就有人用竹子引导泉水流进自家小院,建了一个淋浴式的洗漱间。 其他的材料孟明远也不是没想过采用,可是考虑到现在的一些技术,他又不想太过劳神便放弃了,采用了处理起来相对简单,更换也方便的材质。 不过大户人家像孟明远这样介意叫热水沐浴这样事的人并不多,像他这样为了这事大费脑筋的人就更没有了。况且,大户人家的园林建筑中类似此类的曲水流觞的建筑或者每年上祀节时举办曲水流觞时会有类似的临时设施出来。所以,孟明远并不担心他弄出这东西来会为自己惹来什么注目。 事实也如他所料,这也是他放心大胆弄这些出来的原因。 这人呀,想过得自在随性一点儿有时候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穿越这种事他从来没想过,只想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寡淡无味的小日子,结果一下穿到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年代来。想老实本份地走官宦子弟的仕途道路结果中间又不知被哪位神仙姐姐摆了一道整得很不低调。 孟明远切断水流,拿过一旁的干布巾擦拭身体,然后穿好中衣走出去。 一边擦头发一边就想到了一件事,现在的天气自然是没事,到天冷的时候供热水的那条管道便有些麻烦,看来还是得未雨绸缪一下。至于冷水管线就不用操心了,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那套系统当初设计之时便考虑到了这个,所以本就是条循环流动的。 看来势必得使用金属材质的才行,孟明远若有所思地走到主屋内西侧间,这里在程氏搬离之后又恢复成了他未成亲前的样子,仍旧供他闲暇时品茗看书小憩之用,算是个书室兼茶室和休息室的多功能房间。 研磨好了墨汁,孟明远一边揣摩一边勾画,想着到时候找个手艺精湛的铁匠大抵也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孟明远下班后回来的时间便有些晚,两个妻子使人问了,不是跟坑妹的舅爷出去混,也没有被另一位也能算坑妹的舅爷缠上,这就让她们感到困惑了。不过,她们倒是不担心自家郎君在外拈花惹草什么的,毕竟他那份家书已算是被皇上认可了,已经容不得他不遵从。 虽然困惑,但只要他没有在外不检点,她们都没什么兴趣过问的。所以,也只是困惑一下罢了,再则看他也没跟她们细说的打算,她们也就识趣地没追问。 孟明远弄不来后世那种套丝钣牙,不过,好歹也在他再三说明帮助之下,让工部的一个匠工做出一个差强人意的替代品,总算是解决了铁管衔接的问题,国家职能部门的技术工匠还是很值得信任与期待的。 奇淫巧技这样的东西其实是不被上位者看重的,所以孟明远假公济私找工部的人做私活儿也没引起上面人的注意,这让他很是松了口气。 为免引人注意,家中也只有那一段热水系统使用了铁管,冷水那边他没用。 管道衔接好之后,用厚厚的棉絮缠裹妥当,他这才长吁了口气——总算是弄好了,这样冬天用热水就没任何问题了。 哦耶! 由于近来他沉迷于搞技术创新,自己歇的时候占了绝大多数,这就让两个妻子有怨言了。 孕妇也是会有生理需求的! 再退一步说,即便他不跟她们短兵相接激烈交战,但宿在她们那里晚上抚弄挑逗一下也是好的啊,可他竟然就像长到了主屋一样,居然清心寡欲了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首先发出不平之鸣依旧是在这方面最大胆豪放的程雪兰。 打发了来请人的桃花退下,孟明远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身为男子真心有些辛苦。在外奔波不算,回家也不得清闲。 程雪兰……怎么说呢,她应该算是生理需求旺盛的类型,即使是在孕中也热情如火,他到她那里盖棉被纯睡觉的时候很少,基本上去了就得上交公粮,抚慰她的饥渴。 他最近忙得团团转,那方面的兴趣不大。 不,严格说来,他那方面的兴趣一直都不大,只不过娶妻之后,主观也罢,客观也好,那事没少做就是了。但不做的话,他也不会想。 可惜,有程雪兰这样的妻子,他想清心寡欲那就是痴人说梦。他有时不免会想如果她嫁给这个时代寻常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的男子该是怎样的结果? 哈,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所以,她需求旺盛,而他又能满足她,夫妻生活倒也和谐美满。 孟明远又练了一篇大字后才离开内书房,往院中西厢房而去。 挺着七个多月大肚子的程雪兰依旧是美丽的,丰腴的体态别有一番韵味,而她的着装又刻意突显了雄伟的胸脯,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媚眼斜斜横来,当真是让人心头乱跳。 程雪兰美丽、豪放。 这样的女人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大凡高门大户的正头娘子不得宠的原因不外就是不如小妾们放得开。床上□,床下贵妇,二者兼备还有什么吃不开的。 所以,程雪兰在孟明远这里也很吃得开。 夫妻两个安静地用过晚饭,洗漱之后,便早早安歇。 经历过头胎产后事件的程雪兰如今完全不担心自己臃肿的身材会让丈夫不喜,大大方方地把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然后将丈夫也剥得赤条条一如婴儿,急切地推着他便上了床。 孟明远对这样的程雪兰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感慨一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程雪兰果断是彪悍的! 程雪兰轻易地便挑起了丈夫的需求,然后急不可耐地跨坐了上去,瞬间就逸出一声满足的□。 一贯如月朗风清般端正温润的孟学士此时精赤身体仰躺在雕花大床上,闭目配合着娇妻的索需。 孟明远因情动而玉面染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冶性感。他看似他看似文弱,实则精壮,平素的运动锻炼给了他强壮的体魄。 贪欢的程雪兰动作越来越颠狂,孟明远适时将手箍在她的腰上,然后夺回主控权开始向上冲顶,直到两个人都到达颠峰。 身体绵软的程雪兰被轻轻平放在床褥间,凤眸微瞌,整个人犹沉浸在炽烈的欢愉中。 孟明远拿温水替她简单清理了一□子,然后到净房冲了个澡,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感觉到丈夫的气息,程雪兰一双玉臂立时缠了过去,发出梦呓般的嘤咛声。 “远郎……” 孟明远默默将她纳入怀中,轻抚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闭目养神。 后宅雨露均匀也是保证家庭和睦团结的重要因素,今晚享用了程氏,明晚就势必得滋润一下李氏,她也同样有日子没享受男欢女爱的滋润了。 李玉娘不像程雪兰这样热情奔放,但却另一种纤柔含蓄之美,一样有让男人沉迷之处。 程雪兰若像玫瑰,李玉娘就是百合。 玫瑰浓烈,百合清新,各有胜场,实不足外人道。 最后,孟明远含着一抹浅笑沉入梦乡。 36第35章 平静平凡的生活日复一日,终于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程雪兰与李玉娘相隔月余先后产下一子,母子均平安。 孟明远至此也有了三子一女,子嗣不可谓不旺,其母高氏尤其高兴,因为孟家庶子至今也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 程雪兰如愿生了儿子,坐足了四十天月子,仍旧保持着自己哺乳的习惯,因为她知道丈夫必定也是希望她如此的,只要郎君喜欢,她必是会做的。 晚上,程雪兰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番身体,换了干净的小衣中衣,回到房里让丫环将湿漉漉的长发绞干,把儿子喂饱后让奶娘抱下去,然后等着丈夫过来。 想到李氏要坐月子,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便是她的专房,程雪兰便压不住内心的喜悦往上冒,她一定要跟郎君好好地亲热亲热。 孟明远并没有让程雪兰等太久,他进来的时候丫环婆子便都按规矩退了下去。 “远郎……”程雪兰急切地扑到他怀里。 孟明远一把打横抱起她,任由她猴急地解脱自己身上的衣服,脚下不停往床的方向而去。 一直到丈夫狠狠地顶入她的身体,程雪兰才按住了心火,扭动着腰肢配合他的索取,嘴里毫无顾忌地发出享受的呻/吟。 孟明远闭着眼在她身上耕耘,一次又一次地冲/刺。 程雪兰死死地绞着他,不肯放他离开,一整晚都缠着他行/云/布/雨,要把自己坐月子这段时间缺失的欢/爱都找补回来。 结结实实地满足了缺爱的妻子一夜,孟明远稍事休息便翻身起床,她是舒服了,可今天不是休沐日,他还得老老实实地打卡上班去。 做个好男人真累! 到净房洗了个澡,把身上男欢女爱的味道洗干净,换了干净的中衣,穿戴好官服,他便又是一个正经严肃的朝廷官员。 深绯色的官服穿在孟明远的身上,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眉朗目,无论走在哪里都会引来关注的目光。 现在马上就到年关,各衙门都处在一种年尾总结忙乱的状态。尤其礼部更是忙得团团乱,越近年关各种事情便纷至沓来。 翰林院近来也忙,各种旨意文书纸片一样满天飞。 又誊写完一份诏书,孟明远伸手揉捏了一下酸困的肩膀。心里有些些泛苦,好在昨晚是程雪兰出月子的头一天放纵一点儿难免,若是夜夜如此,他再充沛的精力也要被她掏得发虚。她简直就是个恨不得吸干男人精/血的妖精,普通男人恐怕真受不住。 李玉娘刚坐月子,府里的事指望不上她。程雪兰虽然出了月子,府里的事依旧指望不上她。好在年节的事他已经吩咐孟安去办,有王妈和春芽料理内院,府里的事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拿起桌案上的茶喝了几口,提提神,继续埋头挥毫。 再忙也没几天了,二十九皇帝就会封印,各衙门也相继封衙,公务员也是要过年休假的。 在衙门忙一天,手臂酸困得厉害,今天他着实是写了不少东西,便是他的字再好看,也不该能者多劳到这地步吧,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常识他还是瞧他轻闲不顺眼。 一天的疲累让孟明远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到家被虎子叫醒后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这才撩袍下车。 他没急着进内院,先让虎子在外院书院帮他按摩拿捏了半天肩背,喝了杯参茶歇了歇,这才进了垂花门。 “少爷今儿回来的可晚。”春芽笑着从堂屋迎了出来。 “吃皇粮哪里便由得自己。”孟明远一直没改对春芽的称呼,总觉得称她李大壮家的或者江妈妈实在是别扭。再者他叫她春芽也叫惯了,索性便不改了。 “少爷说的是,饭要摆在哪里?” “我在堂屋吃。” 春芽便心领神会,“那婢子便让香枝告诉奶奶一声。” “嗯。” 不一会儿香枝回来,替程氏捎了话。 “奶奶问,少爷晚上可要过去安置?” 孟明远笑了下,“让她少矫情。”他不过去也得她肯依才行。 香枝低头忍笑,回去传话。 春芽也抿着嘴偷乐,少爷有时嘴上真是刺人,也亏得奶奶不跟他计较,大奶奶那人就是个不长心的,性子倒是爽利得让人喜欢。 孟明远素来不是浪费的人,若只有他一个人用饭,最多不过两个菜一份汤。 看了今天的汤品他不由看了春芽一眼。 春芽便笑说:“天冷,该当补补的。” 孟明远便没说什么,好吧,补就补吧,虽说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补得这么壮啥阳的,但是好歹是春芽的一片好意,况吃了也没什么坏处,那就啥也不说了。 程雪兰那贪欢的性子到底是瞒不住春芽这样贴身伺候的人,孟明远多少觉得面上有些烧。 用过饭,孟明远简单询问了一下府里年节准备的情况,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春芽离开。 一个人在厅里闭目坐了会儿,终究还是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他掀帘进去的时候,屋里只有程雪兰一人,而她正酥胸半掩在挤奶,想是奶涨得厉害。 孟明远关上门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含住一只雪峰樱桃……两只樱桃在他口中轮流转换,程氏舒服地勾住他的颈子任他施为。 在解决了程雪兰涨奶之痛的同时,两个人的衣物也散落一地,气喘吁吁地直接短兵相接,房间里只余噗哧噗哧的撞击声。 很久之后,帷帐内才安静下来。 两个人保持着嵌合的姿势,搂抱在一处。 程雪兰趴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燕好后的妩媚磁性,“郎君可是累了?” 孟明远闭着眼睛伸手在她肥厚的臀上拍了一下,“一白天便不腰酸腿困了?还闹?” “妾想郎君……” 孟明远搂着她翻个身,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两下,调笑道:“仔细磨破你的大腿根,走不了路时让下人们笑话。” 程雪兰腿缠在他腰上,勾着他的颈子,吻着他的唇道:“妾还受得……” “真是个妖精。”话毕密实地吻住她手也揉捏住她的一座雪峰,让情/欲之火再次点燃。 二次事毕,程雪兰软在他的身下,任身下黏稠的东西缓缓溢出甬道浸透床褥。 孟明远困乏得懒得再去清理二人的身子,搂她入怀便直接闭眼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程雪兰夜夜春潮起伏泛滥,日子过得春/光明媚、春/意缭绕。 初三回府拜年的时候,程雪兰被嫂子拉进房里说私房话。 “瞧妹妹这样,想来妹婿是疼你到心窝了。”卢氏上下打量小姑刚出了月子仍臃肿的身材,眼里是满满的羡慕。 程雪兰附到嫂子耳边嘀咕了一阵。 卢氏红着脸拍她。 程雪兰以帕掩唇笑道:“嫂子只管试试,又不会掉块肉。我家郎君说女子无论什么阶段都有独特的风情,只是有男人看不到罢了。” 卢氏仍有些顾虑,看看自己一身的赘肉,满是担忧地道:“怕是不成。” “试试又何妨,还能比现在还差了?”程雪兰继续跟她咬耳朵,“难道嫂子便想看那些丫头粘着大哥不放?” 她当然不想,可——卢氏咬咬牙,左右也是没法子,便试试也好。她自生完儿子身材便一直减不下来,眼看丈夫总不到她房中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在这样的富贵人家,只有一个嫡子傍身并不是最稳妥的,还是要多生几个才保险。 当晚,程青山到妻子屋子安置的时候,屋里灯光昏暗,隐隐有暖香浮动。 在昏暗的光线和一点儿催情香的作用下,卢氏放开了以往的拘谨,闭着眼缠着丈夫敦伦。 程青山摸着怀中肉肉的娇躯,在几近无光的帷帐内感受身下的温香软玉,突然发现比那些纤细柔美却骨感的身子压上去舒服得多,进出她体内便性/致致勃了起来。 程青山在妻子身上得了趣,往正屋的次数便多了,夫妻和顺,少国公夫妻看着也欢喜。 夫妻敦伦得多了,只要妻子的身体没问题,身怀有孕是理所当然的。 得到嫂子有孕消息的程雪兰很高兴,晚上搂着丈夫的腰便把自己在其中起的作用宣扬了一遍。 孟明远是哭笑不得,他老婆是真心大方,跟娘家嫂子的关系也处得极好,但是这样的夫妻闺房私密也亏得她讲得出。 “嗯……人家还不是看不得嫂子难爱……那帮小/蹄/子就……知道仗着年轻……勾缠男主子……啊……快一点……” 孟明远懒得听她讲那些当即埋头发狠,只管弄得她死去活来。 现在他终于从户部和工部脱身,安心呆在翰林院修编书藉,没有那么多事务缠身,多得是精力发泄到贪欢的程雪兰身上。 完事后,抱着程雪兰的身子,孟明远的心思飘到东厢的李玉娘身上。 因为月子里身下有些出血,她便多将养了些日子,现在应该是大好了…… “妹妹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远郎明天过去瞧瞧吧。” “嗯。”是该过去安置了,程雪兰这边专房已经小三个月了,估计她幽谷里的自留地都快涝了。 程雪兰伸手捶了他一记,怨嗔道:“没良心的,就这么急着答应。” 孟明远低声笑了出来,“做不了贤良人就别勉强自己,事到临头又埋怨为夫。” 程雪兰便叹了口气,“郎君只有我与妹妹,我再捏酸吃醋便真有些不识好歹了。再者,这些日子郎君跟妾日日在一处,要说心里苦也只有妹妹。” “知道便好,把你的醋坛子盖好,别胡乱冒酸气。” 程雪兰犹不甘心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孟明远报复地捏住她的雪峰。 然后,一不小心两个人再次擦枪走火。 37第36章 孟明远虽说一直没在李玉娘屋里安置,但每日总是会过去坐一坐,看一看她,跟她说几句话。 她调理得很好,身材也恢复得不错,比程雪兰要好得多,带着产后妇人独有的韵味妖妖袅袅的很是勾人。 他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可是调理好了?” “让郎君挂心了,大夫说可以了。”李玉娘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还是羞红了脸,远郎好坏,明明是知道她可以服侍才过来安置的,偏偏非要她自己说出来。 “你身子本有些弱,产后自是要好生调理才好,别替为夫省钱,你的身子是最最要紧的。”孟明远半垂着眼睑扯着她身上的衣带。 “……”李玉娘配合着他除掉自己身上的衣物,这些日子郎君虽然日日会过来看她,可到底是程氏跟他更贴近,因着身子不争气,眼睁睁看着程氏日日将远郎拽在东厢,她的心里实在是有些苦涩。 孟明远不紧不慢地除掉身上的衣服,迎着李氏娇羞而期待的目光,上床覆到了她的身上。 久未亲热的甬道有些紧涩,可他还是急切地挺了进去。 李氏手握拳捶在他身上,啐道:“急什么……”她被他进入的时候幽谷瞬间被撑得有些涨痛,满足感瞬间电过全身。 当孟明远开始深深浅浅地进出时,李玉娘也情难自以地从唇间逸出破碎的□,高低错落的嘤咛声越发刺激攻击的人更加的卖力。 即使生了两个孩子,可李玉娘那里依旧紧得令人欣喜。 “玉娘……”他低头轻吻她的微微红肿的唇瓣。 她因他的一下深顶而尖叫,颤抖着开口,“郎……君……” 孟明远在她耳边呓语,“紧得像当初洞房呢……”那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从此生活变得水深火热,抽身不能。 李玉娘指甲掐进了他的肩背,在他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中失却清明,当初洞房……啊……郎君既怜惜又凶残,不过,她爱死了他的凶残……嗯啊……对,就这样顶死她吧,多希望远郎只是她一个人的…… 室内充斥着男女欢爱的腥甜气味,两具身体密实地嵌合在一起。 孟明远掩开她面前汗湿的长发,发出一声喟叹,“你让为夫放纵了。” 李玉娘喘着气,在他腰间拧了一圈,气息不稳地道:“妾身才不会心虚,郎君自来克制得很,哪里就真的放纵。” 李玉娘突然撑手推拒,“不要了……” 孟明远一个翻身将她重新压到身下,十指插入她手指间,与她十指相扣,腰身用力不管不顾地耸动起来。荒了她几个月,若不好好耕耘一番,怕她心里会不舒服,他今晚必是要着实努力一番的。 女人有时不要就是要,越是不要越是想要的厉害,难就难在男人一定要分清她们到底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 此时此刻此地,李玉娘的不要绝对是矫情傲娇的,他要得越厉害她才越心花怒放。 又是一场尽兴的交欢后,两具嵌合的身体终于分开,各自仰躺在榻上喘息。 平复了呼吸之后,孟明远抱着李玉娘进了净房冲澡,将两个人打理干净后重新回到屋内。 李玉娘撑着身子勉强换过了床单,便扶着腰坐倒在榻上歪进丈夫的怀中,含羞带怯在他肩头捶了一记,嗔道:“坏死了,你。” “口是心非。” “讨厌。” 孟明远搂着她拉过被子裹住两人,让她伏在自己怀中。 程雪兰和李玉娘,他都喜欢,如果一定要说更喜欢谁的话,他心里清楚一定是李玉娘,他喜欢她温婉贤淑的性子,更何况他们是彼此的初夜,美好的第一次总是让人铭记于心刻骨难忘的。 至于程雪兰,他可以在床上放纵她,却没办法跟她说心里话,那就是个直筒子,嘴巴不太牢靠,那次的棉花事件让他深以为戒。 李玉娘若是贤妻,而程雪兰便只能是娇妻。 贤妻可以当娇妻宠惯,娇妻却一点儿不能拿来当贤妻使唤。 可就是李玉娘这样的贤妻也只有让孟学士叹气的份儿,她是贤妻,却并非是贤内助,顶多是朵解语花。 他这两个老婆的功用便是让他耕耘为孟家开枝散叶,其他的……孟学士觉得做人得知足,真的! 至少,他家后院不容易斗起来,风平浪静,这就足够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精神饱满的孟明远起床梳洗换衣,用早饭。 早饭只吃了一半,孟安便从外院进来报信。 “大少爷昨晚没了。” 孟明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谁没了?” “大少爷。” 啊,那个渣兄没了?他虽然渣,但年纪尚轻,也没听说有什么恶疾缠身啊,怎么就突然没了? “怎么没的?” 孟安便有些难以启齿。 孟明远挥手让春芽等人退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孟安低着头小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孟明远半晌无语。 他家庶出的大哥终于鞠躬尽瘁死在了女人身上——致死的原因是服食过量的助兴药,然后在交欢进行最激烈时突然暴毙,确确实实是死在了女人身上。 死因很不光彩,所以孟海林也只是对外说庶长子因病暴毙。 长子的死让孟海林深受打击之时也起到警惕作用,他终于决定不再服用助兴药。 对此孟明远也只是私下嘲弄地一笑,即使不服食助兴药,难道他老人家对后院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婢女们就没心思了?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事罢了。 而让孟家大少爷死在身上的那个妾,被张姨娘直接卖到了黑娼寮里,这辈子再没个出头之日。 渣兄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他留下的妻妾一堆,只生了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连个儿子也没有,这就难怪张姨娘哭得死去活来了,她这辈子真真是没指望了。 孟明远虽然不想幸灾乐祸,可是诚恳地说:他真的觉得很爽。 如果张姨娘是个安分的,以他老妈高氏那样的个性也打压不了她,渣兄或许也不会让她教歪成那个德性,说不定她还是有个后福的。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办理渣兄后事的时候,孟明远在府里见着了憔悴的张姨娘,她望过来的目光幽幽怨怨,阴阴沉沉的,似乎还带了点怨毒,他很是皱了下眉。 你妹的,又不是他害死渣兄的,用那种眼光看他想干嘛? 孟明远不是生事的那种个性,可他也绝对不怕事,转过头他便跟渣爹进了外书房。 “父亲,张姨娘这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发卖了吧。”本来不想做绝的,可张姨娘那个目光让他心生警觉。她现在没了儿子,没了指望,不定会生出什么歹毒的心事来,还是远远卖了吧。 孟海林愣了一会儿,张姨娘毕竟跟了他这么久,且又受宠了那些年,说没个情份真是骗人的。可是,儿子既然说了这话,他也没糊涂到不明事理的地步,想了想便点了头,有气无力地说:“便依着你吧。” “儿子晓得了,父亲也注意身体。” “唉。”孟海林挥手让他退下,一个人坐在外书房里半天,想想这十几年来的事,他突然觉得心力交瘁,嫡子出息得出类拔萃,就越显得他当年是如何的蠢笨和糊涂。 孟明远到内院见母亲。 高氏让人找来了人牙子,又把张姨娘喊了来。 “把人带走吧,远远卖了就是。”高氏将张姨娘的身契扔给了人牙子,一脸嫌弃地挥挥手。 张姨娘一下子面如土色,然后突然尖叫起来,“太太,太太饶了贱妾吧……太太……”一边喊一边跪行到高氏身前。 孟明远一脚就将她踹到一边,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高氏叹了口气,起身由刘嬷嬷扶着回房去了。 张姨娘涕泪交加爬在地上,身子整个颤抖着,“二少爷……二少爷行行好……别卖了贱妾……贱妾错了……” 孟明远冷冷盯着她,“晚了,这家里容不得心思不正的人,以前大哥在,瞧在大哥的份上我容得下你,如今大哥不在了,你这毒妇没了指望在内院不定生出何等事端,我容不得家里再出事。”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院子,凡目光所到之处,妾侍们都噤若寒蝉。 “把人带走。” 人牙子点头哈腰遵命,心知这个姨娘是废了,但瞧着徐娘半老尚风韵犹存,心里便起了些心思,回去后自己舒服得享用了些日子。 在张姨娘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却转手将她卖到了最下等的黑娼寮。 哼,孟家二少爷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便只是个下九流也听说过,他吩咐要处理的人他怎么会不照办,那个蠢女人以为他是精虫上脑的人么? 不到一年,张姨娘便死在了男人身下,最后连一卷凉席裹身都没落得。 孟明远处置了渣爹的姨娘,给了渣爹后院的妾侍们一个警告,便没再做什么。 他只是没想到,他大嫂转过头便将渣兄留下的妾室通房也处理了一遍,只留了生了庶女的一个妾,然后瞧那意思是跟打算跟她的胞妹守着两个女儿过日子了。 其实,这样倒也是明智之举,若她真这么安分守己,将来两个侄女的婚事他若有能力自也会搭一把手。 这个时代的女人生存不容易…… 孟家的事,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孟明远的注意力便也重新回到自己家里。那边到底还有渣爹坐镇,虽然是个不靠谱的,但有胜于无。况且,他做为一个晚辈也不好管得太宽。 回到家看到几个小萝卜头,孟学士更是心头敲起警钟,渣兄那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自己一定不能重蹈覆辙,即便不能让孩子们个个人成为精英,但至少不能成了渣货。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抱孙不抱子这话跟探花郎是没一点儿关系,手抱肩扛这都是常事,他倒也不硬教,就是没事的时候拎着长女和长子在书房一边陪他们玩一边跟他们念个书讲个故事什么的。 休沐的时候,有时还领着两个孩子到外面溜达溜达。 最惹人非议的是某次他领孩子出门溜达的时候被程家那坑妹的舅子拽去了花楼,而探花郎这货就那么坦然的抱着两个孩子一块去了,都没想着先把孩子送回家去。 最后,为这事,程雪兰拎着一把刀就杀回了娘家,非跟她大哥火拼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那就是场闹剧,京城权贵人家对国公府这帮不着调的后辈已经言语不能,只能淡定围观。 至于探花郎—— 人家说了,从小见多了就不稀罕了,向来是物以稀为贵,见多了勾栏院里的烂事,将来只有避之惟恐不及的,没有上赶子凑上去的。某个舅舅就是最直接的例证,多直观啊。 程家舅爷内伤不提。 程青山表示:他坑妹不假,但是妹夫那家伙坑死他了有木有? 每次去花楼都是他付的账不说,回去他还基本会被家里的老人再捶一顿然后罚跪祠堂。自打有了这个妹夫, 38禁止转载 程青山又一次跪在祠堂的时候就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家妹夫各种抱怨。 这都第几次了?他都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从小到大他都没这样跟祖宗牌位如此亲近过,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妹夫呢? 他依旧看不惯读书人那一套文绉绉酸溜溜的做派,可是,这个妹夫自身却带着那么一股飒爽利落干脆,因为这个他对他是有几分另眼相看的,而且相处久了吧,有事没事找他聚一聚就成了习惯了。 可,再习惯,跪祠堂这事它不能习惯不是? “大少爷,国公爷让你到外书房去。” 这一次的罚跪终于结束了么? 程青山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膝关节,然后撩袍出了程家祠堂。 书房并不是只有老国公一个人在,他的父亲少国公也在。 “坐。” 程青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好,目不敢斜视。 “你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样不知轻重,不知所谓呢?”少国公有点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 “爹,我拉安之去可没让他抱着外甥一块去啊。”程青山忍不住申辩,不是他不靠谱,是他那妹夫不靠谱好不好。 “你还有理了,你看他领着孩子就不应该叫他去喝花酒,安之是那种能以常理看的人吗?不按常理出牌才是他的性格,这些年你连这都没看清楚?”少国公恨铁不成钢。 程青山终于找着理儿了,“你看,您也知道妹夫是个怪胎,你还每次都因为他罚我,一般人真做不出他做的事来啊。” 少国公叹气,无奈地看向父亲,“爹,这孩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们威公府的未来真的不要紧吗? 老国公捋着自己的颔下青须,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直臣有直臣的好处,况且有安之在一边照应着他,保个一世荣华是没问题的。” “真的会照应吗?”少国公身为某人的岳父实在是心里没底,他的女儿他太了解了,嫁给谁都是拉仇恨的。 老国公点头,又笑眯眯看自己的宝贝嫡孙,“还记得祖父说过的话吗?” “记得,无论妹夫对我做什么都要顺从,他说什么我照做便是。”他虽然不解,但是家里的长辈都这样说,他就照做。 家人总不会害他的。 “是无论任何事。”老国公再次重申。 程青山忍不住质问:“难道真到刀斧加身的时候也要听之任之?”他是直却不是傻。 “就算他把威国公府打折了也比别人把我们灭了强。”老国公声音又沉又低。 程青山默然,这是断尾求生吗? 老国公突然又笑了起来,转起桌上的两只核桃,“事情还不到那个地步,安之这孩子性子本善,不触到他的逆鳞,他总会留一线人情。”孟家那个姨娘和她的儿子,以安之的手段,在未分家之前就能把他们全摁死,可他没有,总归是念着一脉血缘的因由,在庶兄亡后才下了死手。那一点香火情份极为难得,尤其是在遭受过对方苛刻薄待之后。 “人情?”程青山不以为然,他哪次不是往死里打击他的? “你个傻小子,”老国公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朝孙子砸过去,“他若真不想照看你,你邀约他聚会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理会,反正人人都知道他跟你不对盘。”多少次在推杯换盏之间就将危机化解于无形,偏偏这傻孙子还懵懂未知。 程青山摸摸头,没吱声。 老国公突然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道:“太子性子温和柔软,圣上若不给他找个能掌舵的辅国大臣,怎么也放不下心的。” 程青山面露狐疑,妹夫是那种能掌舵的吗?他承认妹夫有学识,有才能,但也至于就到了那种经天纬地之才了吧? 况且,太子比妹子还大着五岁呢,让一个年纪轻轻的臣子成为未来国君的辅国重臣,怎么想都不靠谱了些。 “能臣固然有,但纯臣又兼能臣的却不多,安之是兼了二者才会得了圣上的眼缘。”老国公的目光幽幽深深,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少国公也忍不住出声了,“爹,安之年纪这么轻……”辅国大臣?不会吧。 “老相国推荐的人选只有安之。” 少国公怔住,老相国是辅助先帝开国建业的国老,早到致仕的年纪圣上却迟迟不肯放他归家荣养,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出席朝会处理政务,但在朝堂之上仍旧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要变天吗?” 老国公转着手里的核桃,幽幽地看着远处,半晌才道:“快要换天了,安之只怕躲不了清闲了。” 程青山挠头,想象自家那丰神俊秀惹人眼球的妹夫像老相国一样身着紫袍玉带,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呢? 妹夫那性子跟那身贵重的紫袍怎么看怎么违和啊。 “安之……”少国公有些皱眉,他那种惫懒的性子真的合适吗?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国公徐徐地道:“安之不一定非要坐到那个位置,但他一定要有一个合适的位置能看着,需要他的时候出手就是圣上的一把利剑,这就是他的作用。” “这岂非要成为孤臣?” 老国公呵呵笑了出来,“孤臣才是离圣上最近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少国公默了。 程青山仍然在挠头,他有些不明白。 老国公又拿一卷书砸了过去,“行了,你只要记得安之开口要求的你照做,就算他具折参你,你也给我老实受着就是了,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程青山闷闷地点头,“山儿明白,总之妹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总感觉他不是多了个妹夫而是多了个祖父,真郁闷。 “滚出去吧。”老国公笑骂。 程青山马上就撩袍子闪了,每次跟祖父对话他都心惊胆颤的,完全跟不上祖父的思路,都不知道他老人家脑袋里整天都在琢磨什么。 书房只剩下了老国公和少国公父子,半晌都没有人再说话。 最后,还是老国公出声打破了书房的沉寂,“那孩子的路以后不好走。” “要叫他来一趟吗?” 老国公摆手,“不必了,有些事必须要他自己经历的,只是他不能再这样娇惯兰儿了,否则总有一日会替他惹出大事的。” “兰儿?” “那丫头被我们养的野了,天都敢捅个窟窿出来,成婚后安之虽说一直宠着惯着但也一直若有若无地拘着她,一旦安之被安排到那个位置,他的精力总是有限的,难免会有顾忌不到的时候……”但愿是他多虑吧。 少国公无话可说,当年这样教养两个子女,虽说是有长远的考量,但是…… “不要紧,那孩子是擅借势转势的,这次孟家的事未必不会让他借题发挥,他一路行来每一步都是踏实谨慎的。”老国公紧接着又如此安慰自己和儿子。 在威国公父子私下密议的时候,少卿府的主人也在自己的书房伫立沉思。 圣上的龙体近来愈渐不好,太子经手的政务也在渐渐增多,有一部分公文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都经过了安之的手…… 李浩兴的手握起,背着手在来回踱了几步。 朝堂近来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早已炸开了锅,女婿却似乎仍不知自己已身陷局中,仍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随着女婿的官位变化,现在他们两个岳家都已不便跟他过多接触,否则反而会害了他。 越是风波诡谲的时候,越要谨慎,行差踏错可能就会家毁人亡。 一动不如一静。 索性便静观其变吧。 而身为话题人物的孟明远仍旧在翰林院里忙碌着,只是有时候会在工作间隙喝茶和活动手腕四肢的时候望着远方发怔。 没有人知道学士大人在想什么,不过,从他偶尔蹙起的眉峰可以猜测他似乎有心事,有时对着手里的公函草诏时会有片刻的怔忡。 不过,除了这些小异样,他和平时倒是没什么不一样,仍旧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喝自己的茶,看自己的书,回自己的家。 程家大舅子有日子没约他喝花酒了,孟明远意识到了这么一个事实。 咦? 难道程家舅子终于改邪归正,不再试图拉他下水了? 这倒是个好现象,老实说,有时应付程家这个大舅子,挺劳心劳力的,远没有李家那个舅子让人省心。 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着,车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昏暗的天色看不出具体时辰。 车夫穿着蓑衣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大人不着急回去,他便赶着马车在雨地里慢行。 伸手到窗外接住从天而落的雨,有多久没这样无忧无虑地看风听雨悠闲度日? 仕途不是一条平坦大道,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阴谋陷阱,可身为这个时代的世家子官宦子弟,他却不得不走这样一条路。 当年,他若不走这样的路,他和母亲会死无葬身之地,入仕是他唯一的选择! 人,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尔后的许多步便由不得自己作主。 长长地叹了口气,孟明远对车夫道:“回府吧。” 车夫手里鞭子抽在马的身上,拉车的马儿在雨中飞奔起来。 孟府在雨帘中越来越近,孟明远收起了所有心思,在孟安撑开的油纸伞中撩袍下了马车,缓步迈入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这种事,本就是碰的,碰到喜欢的津津有味地看下去,碰到不喜欢的,直接点右上角的红叉叉,你好,作者也好。 某水写文不过搏个一乐而已,你不乐,证明是来错了地方,看错了文,可以骂作者骗钱,但别对作者的思路一再质疑,要不,您自己写自己喜欢的成不? 某水的情绪很易受波动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写文而已,我没想怎么着,文学巨作我弄不来,恢宏大气我不行,也就瞎写而已,跟我较劲儿真没劲儿 39禁止转载 经历了孟家渣兄的事,近来程雪兰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动辙就让人来叫他过去安置,这让孟明远很是长舒了一口气。 便是这具身体可以满足她旺盛的需求,他也真的不想那么频繁地跟她滚床单,劳心劳力! 拒绝不是不行,但程氏的个性就不知道还要折腾出什么事来让人烦心,婚后不久的补品事件就是在他洁身自好下由她主导折腾出来的。所以,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他索性便顺了她的心,只求她别再节外生枝。 他的追求从来不是像渣兄那样沉迷美色□之中,他希望能够平淡平安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安安稳稳地过完这捡来的一生。 在任何一个时代求生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明远觉得他真的尽力了。 不想手上染血,不想沾染阴私,可是那些都由不得他,他要在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有些事根本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 午夜梦回,偶尔他也会想到张姨娘,做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母亲,你不能说她错,她也只是为了生存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可,即便这样,他们身处的位置不同,有时便容不得他手下留情。 月光透过帷帐落到床上,了无睡意的孟明远干脆披衣下床。 临窗伫立,思绪百转千回。 银色的月华披洒了一院,左右厢房寂寂无声,显见她们都已睡下了。 孟明远将头微抵在窗棂上,轻轻阖眼,心里悠长地叹了口气,不想活得渣,可是现实逼得他成了渣,周旋在两个不同的女人之间,拿自己的身体去调和她们可能产生的矛盾和怨怼……牛郎啊,还是免费的! 后宅看似和乐、平静,可是一旦他的天秤有所失衡,他是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宠着程氏,惯着她,纵着她,就是不想她觉得李玉娘可能会对她有所威胁进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当年她以骠悍闻名整个京师,离经叛道的事委实是没少做。 寻常闺秀女子会去青楼吗? 可她去了。 在明知对方婚期已定的时候,硬要逼家人去求得一纸赐婚,一般人也做不来。 可她做了。 遇到这样一个爱自己如痴如狂的女子,若他也倾心于她,自然是一段佳话。可若不是,一旦经营不好,便是一段家庭悲剧,甚至会是整个家族的悲剧。 生而为人,本就艰难。 他穿越而来,性别转换,异世求生,则更为艰难。 突然,东厢传来婴儿的啼哭,只哭了两声便戛然而止,想是被奶娘哄住了。 如今,他已有三子一女,儿女已是双全,继续让程氏和李氏为孟家开枝散叶下去还是……孟明远轻轻拉上了窗户,背靠在墙上,闭眼。 半晌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眼神清亮明利,他暂时不继续服药,但饮食上会做些调整,将他所知的抑制精子活力的那些菜做为每日必食之物,若她们有幸,便再给她们各自一个子息,然后就此不再为孟家子嗣做贡献。 六个子女,予他这一生足够了! 孟明远一个人在黑暗中独坐许久,才回床睡下。 一觉醒来,精神有些萎蘼,幸好是休沐日,他用过早饭后便回到堂屋西间,在练了一篇大字后,在榻上补了一觉。 再次醒来,精神才算是彻底恢复,便去了“躬耕园”,到草木作物间去感受大自然的清新。 孟明远心情很好地田里拔杂草,觉得这样悠闲的人生才是安逸的,少了朝政的烦扰,家事的琐碎,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真是说不出的清净! “郎君,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让奴好找。” 听到程氏的声音,孟明远心里先叹了口气,起身到渠边洗了洗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擦干,这才开口道:“找我有事吗?” 程雪兰手里的帕子绞了绞,伸指扯住他的一角衣袖,眼睛亮亮的,面皮泛着淡淡的胭脂红,声音柔得能掐得出水来,“今日休沐,郎君得暇何不到奴房里坐坐。” “雪兰,别闹,为夫若真无事岂会不到你房中坐一坐。” “奴看郎君便是没事。”程雪兰理直气壮地说。 “程氏。”孟明远语气一下冷沉下来。 程雪兰愕然,瞪大着杏眸愣愣地看着突然变脸的丈夫,成婚至今,郎君总是温文和润的,少有冷沉阴霾以对的时候,有也是对着外人,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这让她忆起了成婚当晚他进洞房时的情形。 原来,她一直是记得很清楚的,这个男人是她强求来的。她不安,惶惶,想尽一切办法想拴住他的心,拴住他的身,想让自己安心。可是,在她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现实却是这样的残酷! “有些话我一直不愿说,只想着有我护着总能让你还像在国公府一般恣意地活着,不用如我一般被些身外事所困,不得自由。”孟明远语音微顿,尔后继续道,“可,你至少应该懂得为人妇者,偶尔的放纵恣意是情趣,若是长此以往,你想落个什么样的名声?”不得不下重药了,否则如此下去她贪欢重欲的事不止内院春芽之类的知道,只怕名声迟早要传到外院去,终究不是件好事。 程雪兰脸色雪白,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嘴唇颤抖无法成言,她想到了出嫁前母亲说过的妇德,郎君一贯的娇纵让她都快忘了妇人闺中贪欢是大罪。 孟明远叹了口气,“是为夫的错,原不该连着三月独宿你房中让你有了错觉。”是他当时考虑的不周到,程氏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自以为是的。 程雪兰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咬紧了下唇,不说话。 “雪兰啊,我是想宠着你的,可我不能因为宠你而害了你。再则,为夫身在仕途,有时不得不步步小心谨慎,你可知为夫现在已经是火上烹油?”这些日子他想过许多,完美的能臣上位者不喜,有缺点的能臣才是上位者的最爱。 程家予他是助力,却也是一个隐性的炸弹,做为当今唯二的两家开国元勋之家之一,威国公府能屹立不倒,只是因为老国公善于藏拙,收敛锋芒,将嫡系的两个孙子孙女养成了跋扈的性子,这是送给圣上的把柄,让他老人家放心。 可这样的一个把柄被硬塞给了他为平妻,便有值得耐人寻味的地方。 以前,孟明远从不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可是,随着官位的升迁,人事的任免,经手的卷宗旨意越来越多,有许多事由不得他不多想,不深想,不提早做准备。 圣上有为国储相的打算,这便不是他想避能避得了的。 那么,在扶值起一个权臣的同时,必须要为他日压下这个权臣埋下伏笔,否则臣大欺君,这是历代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也是许多开国元勋不得善终的永恒原因。 孟明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能臣,但他身上的短处却似乎不明显。明显的都是外在的原因,而非他本人的。 渣爹渣兄算是他最明显的一大致命弱点,但太明显,况且他被分家了。 那么,程氏与威国公府便是他如今的弱点,想整倒威国公,要从程青山这个二五零下手,可偏偏他自成亲后有意无意的收拢了这匹不服管教的野马,于是,他有了连带的危机。 如果他更自恋一些的话,甚至可以揣测在当初他那篇殿试策论进入圣上的龙目时,就注定了他要被迫被绑上一艘危船,好留给日后当权者卸磨杀驴时的下手点。 在外人看来,威国公府是他在仕途上最大的仰仗。可孟明远却已经清楚意识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深层忧患。 所谓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如果他是圣上将要储的相,那么国公府就会成为他的垫脚石,进而更可能借由他的手削掉国公府的势。 这个猜测真心令人觉得不舒服和毛骨悚然。 但愿是他杞人忧天了吧。 “哥哥说你如今正得圣宠,郎君你不要故意吓我。” 孟明远松开她的肩膀,无意义地笑了笑,摆摆手,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她出身元勋之家,却没人告诉她朝堂的诡谲,老国公真狠得下这个心。 还有就是,他那个二五零的大舅子,带兵打仗他是一员虎将,也能为帅一任,但论到做官,只怕落得个将军无下场。许多名将元戎不曾死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却是死在了不见刀兵的朝堂勾心斗角之下。 程雪兰眼泪落得更凶,她就知道郎君始终是嫌弃她的,什么叫说了也白说,他不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的。她就是想他了,以往缠他也不曾被他这样疾言厉色,今天怎么就…… “郎君,妾错了,郎君本有烦心之事妾还来打扰,让郎君动怒是妾不对。” 孟明远拿帕子替她擦去面上泪痕,揽人入怀,有些无奈地道:“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要学着长大,我若想要自然会去寻你,庶兄的事过去不久,为夫也是心有戚然,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你且忍忍。” “嗯。”程雪兰乖觉地点头。 “好了,让为夫自己在此静静心,你回去吧。” “好。” 送走了程氏,孟明远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老婆哪里是福气?便是她娘家再显赫他也是不感兴趣的,圣上根本是在替他自己拉仇恨值啊。 春天的风带着轻柔的暖意,拂在人脸上暖暖的。 孟明远走到井台边坐下,手撑在井台上极目远眺,圈起来的这一片土地,都是属于他的,如今郁郁葱葱长满了花木蔬果,看着就是一个丰收的未来。 他的未来会如何呢? 现在他已经是正四品的官了,已经能跟李家岳父平起平坐,御史中丞虽然也是四品的官,但是位置却显得扎眼了,要真的成了御史丞的话绝对是烈火烹油的享受,圣上是想让他完全孤立于朝臣之外吗?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盗文网站就和银行一样一样的,盗文的时候啥也不用提供,然后让他删除的时候吧,他要求你提供一堆的证明材料,结果还不一定给你删,伤不起有木有? 也不知道是哪些可爱的读者们,本着为大众服务的美德思想一再把作者的劳动成果无条件分享出去,这真是一种伟大的节操啊……艹 懂什么叫独家发表吗?知道什么叫独家授权吗?亏你们自己也有原创版块,你们家的作者被人盗的时候你们淡定得了不? 各种暴躁有木有,果然是不能去问度娘的,一问血压就高啊就高啊,被刺激的又快颓废了,这简直比恶毒诅咒对我人身攻击还效果无下限啊,承受不能 40禁止转载 意料之中的黄旨升迁任命。 旨意一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而孟明远便是那个漩涡的中心。 这样的年纪坐到御史中丞位置的人古来少有,这果然就是圣上的储相啊。 喜悦吗? 孟明远头靠在马车壁上,车外仍是淅沥的雨声,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七八日了,就如同那晦暗不明的朝局一般让人压抑。 累! 心累! 他不想动,可别人推着他动,抽着他动,逼得他不得不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句话,他体会得越来越深刻,越来越刻骨铭心。 马车停下的时候,孟安已经撑伞到了车外,孟明远接过他手中的油纸伞下车进门。 “晚饭老爷在外院用还是回内院?”孟安例行询问。 “外院。” 孟安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下去吩咐准备。 孟明远径自去了外院书房,练了篇字,让自己的心沉淀再沉淀。 一篇大字写下来,孟明远不甚满意,直接扯了投进了书房中的香薰笼中,任它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噬殆尽。 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笔写字。 第二张大字写完,孟安适时进来回话,“老爷,可要摆饭。” “摆饭吧。”人是铁,饭是钢,饭是一定要吃的。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用饭,对他来说已经是种享受。 放下筷子,孟明远看向一旁随侍的孟安,“奶奶们可都搬到各自的院子了?” “回老爷,今日都已经安置妥当了,老爷可以回主院安置了。”孟安小心回着话,虽然不解老爷为何会突然让奶奶们搬院子,但他是下人懂得不多问不多听不多看的道理。 虎子奉了茶上来,孟明远拿起啜了口,轻轻撇着茶碗盖,眼睑半垂,“对庄子上的人管束得要严些,若是有不安分的,直接撵了,宁缺勿滥。” “是。”孟安跟着老爷一起长大,一路走来自然明白其中的轻重。 “我没别的事吩咐了,你也下去安置吧。” “是。” 孟明远看了眼一旁垂手站立的虎子,心里一时诸多感慨,虎子被买进来的时候才七岁,如今已经是个挺拔的少年了,时光在不经意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啊。 “你也去歇了吧,我没别的事。” “是。”虎子也退下了。 孟明远一个人慢慢地喝了半盏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起身往内院去。 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的范畴,他在回廊上略微顿了顿,到底还是朝着馨院的方向走去。 看到孟明远进门,桃花惊喜地往里报,“奶奶,老爷来了。” 本来独坐桌旁有些沉闷的程氏闻言不禁喜上眉梢,整整衣裙,起身相迎。 荷花给老爷打了帘子,便识趣地跟着桃花一起退下了。 便是换了院子,老爷的规矩却是一直没改的。 “郎君。”程氏微微福了一礼,眼含春水地幽幽望过去。 孟明远伸手拉过她,攫住她柔滑的下巴,伏头啄了一口,“不是想得紧了?”语音暧昧低沉沙哑中透着诱惑。 程雪兰的身子顿时就软了一半,攀着他的身子勾住他的颈子,整个人贴到他的身上,“郎君肯要我了?” 孟明远伸手将她捞抱起,大步朝内室走去。 “要,怎会不要,今晚要让你睡不成觉……” 孟明远垂眸掩起所有心情,手上熟练地剥光程氏,抱着她圆润而又带着曲线的*倒到了床上。 程雪兰抱着他的头,撑着线条优美的颈子任他在自己胸前含饴吮吻她两座饱满的峰峦,逸出压抑的□,身子如蛇一般扭动缠裹着他。 孟明远默念孟氏心法,他已经是个男人,是人家的丈夫……脑子渐渐放空,专注于夫妻之乐上。 在程雪兰的急切和孟明远的蓄意配合中,两个人很快就直奔本垒,天雷勾地火地狠狠地做得一回。 他想放纵,他今天也需要放纵,而程氏是最好的对象,他的放纵,她的欢喜,大家各取所需。 按住了心火,程雪兰在丈夫不疾不徐的需索中慢慢享受鱼水之欢的乐趣,使尽浑身解数缠着他,娇啼嘤喘不休。 “要乖……孩子渐渐大了,院子住得开……我过来也便宜些……嗯……” 程雪兰一把抓在他的背上,杏眼惺松媚态横流,“嗯。” 孟明远开始大力征伐,弄得程氏惊喘连连,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只能承受。 夫妻和谐的夜晚总是显得那么短暂,程雪兰在微微发白的天光中浑身软绵地摊在绣床上,娇弱无力地看着丈夫披衣下床。 “郎君……” “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为夫心里始终是有你的。”临进净室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是说。 程雪兰微怔,尔后一股甜蜜浸满了心房,他说他心里是有她的,她信!他从未这样明确表示过他的心意呢,甜,甜到心坎里。 净室中,孟明远站立在花洒下,任热水淋得他一头一脸,伸手一抹再抹,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程氏这样直率的性子,有国公府的刻意为之,也有她自己的天性使然,如今教是教不成了,继续拢着吧。 更衣束冠,在馨院用了朝食,便大步离开。 古代的早朝真是件苦差事,有事没事你都得去应卯,碰到特殊情况皇帝老子才会放朝一回,难碰得紧。 最近天气阴雨绵绵,再连续下个七八天,农田就有大麻烦,眼瞅着五月麦收季节就要到了啊…… 唉,这种靠天吃饭的年代真是让人各种纠结。 到了宫门下车,出示玉牌,入宫,上朝,站班。 这套上班的流程孟明远已经很熟,熟得快要腻,可没办法只能继续这么腻下去。 垂首肃立在殿堂之上,听着那些朝臣用锦绣词汇堆砌的奏事,孟明远有时会有种特别玄幻的错觉。 拖沓的述事,踢皮球的熟练,办事的迟缓,从古至今俱是如此,白吃俸禄尸位素餐,真的不如回家卖红薯。 “孟中丞。”突然被点名,孟明远吓了一跳,赶紧收敛心神,专心应答。 “臣在。” “卿即为御史中丞便有纠察百官之职,不可有负朕之厚望。” “臣必尽心办事,不负圣恩。”御史负纠察百官之职谁都知道,您老人家又格外讲一遍,是怕在殿上的百官不知道我在等抓他们小辫子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惯例,但凡事都要有所例外。 御史这个官,没必要跟着惯例走,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事后人家就会跟你秋后算账,你傻不傻? 皇帝都可以换人做,何况官? 花无百日红,千无千日好,这个道理知道的人多,可,能实践到己身的人少啊。 大家都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尽到自己本分就好,只要不是对方主动挑衅生事,企图对你各种不利的话,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才是最好的处事之道。 “朕尝听闻,爱卿对于本朝律法多有微词。” “臣惶恐。”尼玛,哪个小人背后算计他?他几时对法律有微词了?他只有腹诽好不好。 “本朝律法沿袭前朝而来,本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卿即对此别有见解,那么朕便将修改庆建之事交予卿家负责了。” “臣遵旨。”好端端的没事修宪法,皇帝没吃撑吧? 不过,皇帝最大! “好了,一边站着去吧。” “是。” 您让我一直在边儿站着多好,冷不丁地拎出来着重器重一番,点明了御史之职,您又让修庆律,这是想闹哪样?难不成让我按需修律令,瞅谁不顺眼然后按律办了丫的? 这个……也忒黑了吧? “修律乃是国之大事,六部尚书要协助孟卿,不得拖延推诿贻误国事。” “臣等明白。” 后面又议了几桩事,然后散班退朝,各回属衙办公。 今天的朝会进行的时间久了点,散朝回到衙门都快中午了,基本可以直接等吃午饭了。 庆朝的官员午餐是工作餐,是在自己服务的衙门里由公家负责派发的,味道上不能苛求,能否吃饱有时都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实在有些人的饭量过于可观了点。 其实,孟学士对修庆律兴趣不大,他对改革公家食堂很有兴趣。 反正都是折腾,孟学士觉得折腾点自己感兴趣的这才是让生活美好进行的前提。 所以,今天吃完工作餐后,孟明远就开始奋笔疾书,他要对食堂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让大家爱上食堂。 干什么事热情最重要,热情饱满的孟中丞孟学士在下班前就把一份食堂改革的草拟方案弄了出来,然后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家。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是阳光明媚的,就连持续保持阴雨连绵的天气都没能让他的心情跟着低沉。 晚饭便进了内院到李氏的秀苑和她一起用。 孟明远的到来让李玉娘心生欢喜,嘱咐院里的小厨房做些老爷爱吃的,又叫了儿子到身边逗乐。 “爹爹。”孟伯毅爬上父亲的膝头,小脸粉妆玉琢的是一个十足的小正太。 孟明远抱好儿子,“在家里有没有听话?” “我有。”孟伯毅吐字清晰。 孟明远慈爱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这个时代的孩子年岁不像后世那样算,小家伙实岁不到三周,但外人看他已经是四岁的孩子。 李玉娘坐在一边温婉地笑道:“毅哥,快告诉爹爹你又认了几个字。” 孟明远微微蹙眉,虽然知道李氏出身大家本身又习文断字,有一定的文学修养,但是稚子尚幼,何苦现在就逼他成长? “毅哥还小,识字只当玩耍,不必太过认真,待到启蒙进学也为时不晚。” 李玉娘的脸色微变,以帕掩唇,轻笑道:“妾也是这般想的,但毅哥上进,对识字读书极有天分,这是像了郎君的聪慧了。” 孟明远压下心头的一口气,李氏是温婉,但是某些时候他倒情愿面对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程氏,笼络程氏要比李氏容易得太多太多。 “我们毅哥只要安稳长大,平顺一生便是极好了,何必要像我一样。”像他有什么好?事事不由己,万事要谨慎。 张妈妈在一边笑着插话打浑,“老爷在外奔波一天,想是饿了,奶奶咱们还是摆饭吧。”小姐难道看不出姑爷已经有些不悦了么?姑爷一直是不喜逼着小少爷读书识字的,小姐操之过急反而不美。 “摆饭吧。”孟明远顺着张妈妈转了话题。 李玉娘垂下眼睑,心里多少有些不郁,毅哥是长子,郎君却似乎并不看重他的学业,这让她如何不急。 接下来的一顿饭便吃得有些闷,孟明远原本的好心情也有些减淡。 饭后,张妈妈早早带了小少爷离开,把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41禁止转载 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孟明远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朝李氏伸出手,“过来。” 李玉娘的眼圈微微泛红,抿嘴唇,走过去将手放到他掌心。 孟明远握住她的柔夷,微一使力便将人圈入怀中箍在膝头,头挨在她耳侧软声道:“这是又跟我闹的什么脾气?” “毅哥是郎君长子,要是挑起家业的人,怎么能对他的学业如此放松不理?妾不懂,妾哪里有做错?” 孟明远失笑,“为夫当年六岁才入学启蒙,如今难道又比别人差了?” 一句话说得李玉娘哑口无言,这她倒是确实不知的。 “我的玉娘宝贝儿,”孟明远满意地看到李氏羞红了脸,继续贴着她的耳侧说,“你只管好吃好喝好穿戴,好好在床上伺候为夫,旁的事为夫自有安排,这样还不好吗?嗯?” 李玉娘嘤/咛一声软在他怀中,被他钻入衣襟的厚实大手撩拨得心律失控。 “远郎……”李玉娘顺着他的动作褪下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一对饱满的雪/峰,一双玉手已经略带急切地去扯丈夫的腰带,“要我……”郎君有些日子没沾她的身了,她也想得紧。 孟明远顺着□扯落了她的亵裤,将她抱坐在身上,对着那凶猛的大物按坐了下去。 一瞬间被他的巨大硬/挺充满,李玉娘失声尖叫,然后抓着他的肩头开始上下起伏需/索。 两个人衣衫半褪,就在外堂的大椅中进行了一场颠鸾倒凤的极致欢/爱。 如果此时有下人进来,那真真是不能看的。 从欢爱中回神的李玉娘羞惭无比,在丈夫的身上连拧了几把,啐道:“你这个没脸的,怎么就能在这里就……” 孟明远低声而笑,“你不是也乐在其中?”□上来哪里还管得什么地点不合宜,再说了,夜间他们房里又没人服侍,想怎样便怎样,怕得何来? “还不进里面去?”李玉娘捶他。 孟明远随便替她拢了下衣衫,就那么保持着身体嵌/合的状态搂抱着她往卧室而去,一路上挺挺进进的让李玉娘莺/啼一路。 结结实实地要了李氏二回,孟明远偃旗息鼓,搂她入怀说些夫妻间的私密话。 “这样快活么?” “嗯。” “那何苦寻那些闲事来让咱们夫妻嫌隙?” “……”他的子息又非只有毅哥一人,她哪里就真的放得下心?虽说郎君一直对她和程氏一视同仁,但是子女一多难免有个高低。 “夫妻之间信字为要,你若不信为夫,为夫就是剖了这颗心给你也是枉然。也罢,你若执意如此,为夫也不再多说什么,由着你便是。”他在仕途上挣扎得已经很辛苦,不想再过多地劳神劳力了,她若执意那就随她如何吧。 李玉娘听出丈夫话中的疏离之意,伸手搂住他的腰,伏在他怀中带着怯怯地软声道:“郎君莫气,是妾的错,妾只是担心。” “有时候你应该学学雪兰,把心放宽些,为夫在外奔忙已是身心俱疲,若是回到家中仍再为这些琐事烦心,玉娘啊,我们恐难以白头到老的。为夫也只是凡人一个,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一旦精神耗损过甚,为夫英年早……” 李玉娘急急捂住他的嘴,眼中坑了泪,“妾错了,妾真的错了,以后郎君说怎样便怎样,妾再不胡乱行事,妾只要陪在郎君身边就好。” 孟明远笑着吻吻她的手心,把她往上搂了搂,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李玉娘抛开一切,专心沉浸到丈夫的宠爱中。 □一毕,李玉娘累得沉沉入熟,而孟明远却有些心绪烦乱无法入睡。 他费尽心思不让她跟程氏起争斗,她倒无事生非多思多想起来,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那他又何苦来哉?由得她们像那些宅斗文一样斗得你死我活又如何?顶多他少进后院罢了,不用做那事他未尝不心松。 有时真想自暴自弃爱谁谁吧,这样的日子他真不想过,像渣兄那样只管自己快意的人生追求他羡慕却始终做不出来,于是便只能这样继续一步一步地挨着。 可这样的日子又要挨到何时? 最初倒也还好,他身上没这么多事,有的是时间收拢她们的心思。可随着官位的升迁身上的职责加重,他应付朝事已是压力重重,再要分神处处顾虑到她们的心情便有些左右支拙。 他能做到的不过就是不让她们守空房,身体滋润,吃穿不愁,过着富家太太的悠闲生活罢了。他若是穿成这个时代的女人遇到自己这样的男人美都美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无事去生非。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吗? 孟明远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枕边人,如花似玉的容貌,大家闺秀的气韵,一手好女工。下床贵妇,举止得体。上床也颇有情趣,夫妻和谐。可,就是心思有时多了些。 自从娶了她,他身上的衣物佩饰便没再让他人插手,不就是为了让她觉得跟自己贴心么? 孟明远闭了下眼,他难道做的还不够好,不够多么? 程氏最大的优点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费神猜她的心思,哄她也容易。可李氏,就要多费心思。 他是喜欢李氏的温婉,可如今的情形下他倒更愿意面对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程氏,他在外殚精竭虑,回家不想再耗损心力了。 不由自主地,孟明远叹了口气,翻身朝外躺好,闭上了眼睛。 李氏,如果我会离你越来越远,也是你自找的,别怪我。 李玉娘夜里突然被一场惊梦吓醒,在黑漆的床帷内看到丈夫背对自己的身影,她心头倏地一沉,成婚至今,只要郎君在她房里过夜,都是揽她入怀而眠,从未如此疏离以待。 到底还是惹怒郎君了吗? 她不是为自己争,她只是为了毅哥兄弟,她……李玉娘眼中的泪无声滚落。 远郎,远郎,你可知若没有程氏当初强求那一旨赐婚,你我如今该是何等的神仙眷侣?妾不是不怨,妾只是不能怨,不敢怨。 李玉娘咬紧了下唇,颤颤地伸手环住丈夫的腰,整个人贴住他,细若蚊蚋地呓语道:“远郎,妾是爱你的……” 孟明远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 李玉娘的手越来越往下,最后握住了丈夫的大物,熟练地挑/逗。 孟明远的呼吸渐渐粗重不法自制,一把攥住了她作怪的手。 “玉娘……” “远郎,要妾好吗?” “……” “远郎,妾不跟姐姐争了,不争了……”声音已然带泣。 孟明远任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大物上,任它在她手中颤抖茁壮,声音低而稳,在寂静的房中显得格外清晰深刻,“玉娘,你是否觉得若没有程氏你我会是神仙眷侣?” 李玉娘默认。 孟明远发出一声讥讽的笑,“我这样的男子会只有一个妻子吗?”他不得不冷下心教她认清现实。 李玉娘的身子一颤。 “你要感谢程氏,威国公府不是谁都能得罪得起的,有了她,才再没有女人可以进门来。”她既然遵循的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那他便拿这个时代的规则来说教。 李玉娘如遭雷殛,嗓子眼儿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我如今已不做他想,就想守着你和程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府里的事你怕惹程氏嫉恨不肯管,我也由得你,便只当你确实如岳母一般不通庶务。”他不是小白,有些事年深日久他看得出来。 李玉娘身体僵硬,原来郎君是心知肚明的。 “有些话本一直不愿跟你摊开讲,我也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都可以不用摊开讲,可你心思重了,我只好摊开讲。” 李玉娘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收住,只觉心浸到了数九寒天的冰水里。 “玉娘,为夫为朝事已心力交瘁,不想在家事上再分心神,你就当可怜为夫也罢,安生度日吧。” 李玉娘中断的泪如决堤的水倾泄而下,她不要远郎这样摊牌,不要他如此心苦,不要他跟自己疏离,她不要……可她如今亲手推开了他,亲手……她要如何让彼此回到从前? 孟明远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住,闭着眼撑开她的双腿,将自己挤了进去。 李玉娘泪眼婆娑地看着身上的丈夫闭目在自己身上驰骋,他不肯看她,不肯了…… 孟明远将心中压抑的那股愤懑化作欲/望统统发泄到身下的人身上,她到底想要如何?还想要如何? 他很辛苦她们知不知道? 疯狂而绝决的一场情/事后,他伏在她的身上喘息,双目始终未曾睁开。 她悲伤而又迷茫地抱着他□的背脊,像抓住人生中最后的一根浮木。 “远郎……”我要如何才能留住你? 孟明远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嘲讽似地轻笑一声,“痛了能哭真好啊。”他身为男子却是连哭的权利也是有限的。 李玉娘身子不禁为之瑟缩。 “为夫要你让你如此痛断肝肠吗?你这身子不就是给为夫享用的吗?还是你想给别人?”他的话如毒蛇一般扑向她。 李玉娘嘴唇颤抖,手越发收紧,“远郎不要这样,妾真的知错了,妾是郎君的,只是郎君的,郎君想如何要便如何要……别这样对妾……”原来温润如玉的他也是会盛怒的,这样的盛怒她承受不了,真的承受不了。 孟明远从她翻身下去,平躺到一边,冷硬地道:“收起你的泪,我对梨花带雨的女人没兴趣。” 李玉娘胡乱地抹去面上的泪,又惊又惧又怯地看他。 “收拾好了?” “嗯。”她几不可闻地应声。 孟明远大手一伸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柔和温润,“你要懂得分寸。” “嗯。” 孟明远低头寻到她的唇,温柔地吮吻。 李玉娘伸手搂住他的颈,双腿环住他的腰。 这一次他温柔而又缱绻,让她知道了珍惜与狂暴 42禁止转载 次日,孟中丞早朝上递了道折子。 皇帝看完了折子,笑着抖抖手里的奏折,对龙座下的百官道:“众卿猜猜,中丞大人这折子里写了些什么?” 百官面面相觑,这要如何猜法? 皇帝本也没指望百官会给答案,他继续笑着道:“中丞大人说了,民以食为天,官员也是民,食物也是生存之本,朝官吏属为国兢兢业业,只是衙门提供的午餐便差强人意了些。为了国计民生,改善午餐伙食是当务之急,他恳请在修庆律之前先把公门食堂改头换面一番。”亏他那用那写锦绣文章的笔来写这么一道不伦不类的奏折,偏偏再不伦不类他也能说得让人心动不已。 百官瞠目结舌。 任谁也想不出这会是探花郎升为中丞后上的第一份奏折内容,孟学士的脑袋构造极有可能异于常人。 他们悟了! 皇帝看看跪在殿中等批复的人,用力将奏折砸了下去,骂道:“老相国说的对,你但凡肯把心思往国家大事上用用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折子给朕收回去,难不成你还指望朕为这种事专门下个黄旨不成,先折腾你们御史台的去吧,弄好了朕看过了再说他处。” 这样也行,孟明远默默低头捡回自己的奏折,叠好,重新塞回袖中,退回朝班,重新入定。 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御史台的食堂弄好了,他的吃饭问题就算解决了,别的衙门关他屁事,想生活好还不想出力,活该他们继续受食堂工作午餐荼毒。 今天心情不是很舒爽的孟学士心理果断阴暗了。 尼玛! 这两天跟家里的两个女人滚床单滚的憋闷得紧,跟她们去谈情说爱吗?那这日子他还过不过了?他是闲着在家没事干的纨绔还是那些不求显达的仕人学子? 他已经深深陷足在这泥沼一般的朝堂中,他要周旋在一群老奸巨滑的人群中。这不比他在翰林院时,也不比他在江州任上,这是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权层朝局。 对她们的好全成了她们任性的资本,那就让她们好好冷静一下吧。 打定了主意的孟学士,一门心思扎在御史台里折腾衙门的食堂去了。 从格局到制度,事无钜细,样样过手。 大半个月没回家一趟,仿佛忘了他还有一个家,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和四个稚幼可爱的子女。 这样的情形只在孟明远初到江州任上时出现过一次,而那次事情特殊,他根本□乏术。但这次——孟家的两位奶奶沉默了。 郎君是故意的,似乎这个家让他厌倦了,他宁愿躲在衙门也不想回来看她们一眼。 程雪兰没有回国公府,这次的事她难以启齿,她贪欢重欲想把丈夫拴在自己床上,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这样的原因会让人唾弃。 李玉娘也没有回少卿府,她明知丈夫最厌后宅争斗仍是出于私心想为儿子谋算一番,最终惹恼了丈夫,这话说出来爹娘必是会训斥于她的。这是明知而故犯,是自作孽! 孟中丞改革御史衙门的食堂,连带着在食堂旁边建了澡堂,一排过去全是单间,用的热水就是改革后食堂灶壶心烧里的。 大灶一天十二时辰不熄火,小灶点火从大灶借火。 如今天气日渐燥热,不时就会出一身的汗,身上粘腻的很,上班时间全天候供热水,冲个澡什么的实在是太舒服了。 探花郎弄的那花洒淋浴真是不错,简单方便,又节省空间。 食堂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大锅烩了再分盘出去了,所有的菜色都会提前准备好,然后用餐的人可以看菜点,可以提前点,也可以到了饭点现点,然后隔着窗口厨师给你现场做。 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这么一弄味道可就大不相同了。 成本的问题,中丞大人已经核算过了,然后大人直接跑到户部去跟户部尚书详谈了小一个时辰,最后户部尚书很痛快地就拨了款。 中丞大人到底怎么说服铁公鸡一样的户部尚书的? 御史衙门的人表示很好奇。 公用单间沐浴的澡堂很快在京师建造起来,孟明远给户部尚书的图纸,不但包括房屋的整体结构细节,还包括其内的管道铺设,冷热水系统配套,上档次,上品味的高级桑拿薰蒸房,鲜花美人你需要什么咱提供什么。 青楼妓馆的姑娘是可以扩大用途的,这是双赢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收入是归国库的。 这样的澡堂可以在京城遍地开花,甚至可以开花到全国。 那些管道的铺设和冷热水系统的衔接,这是国家垄断,你需要拿钱来,我给你整,钱还是国库的。 公用澡堂一经推出,效果显著,收入很好,尤其是配备的单间沐浴,但凡有个身份地位的谁也不在乎多花几个钱洗单间。大澡间在平民中也很受欢迎,一文钱多了那也很可观啊。 孟明远在外面忙得热火朝天,三个多月没回过家门。 先前他是不想,后来他根本是不能。 第一家公用澡堂建的时候他是监工,对每一处的施工都要仔细核对说明。 后面的,虽然有了前面经验的累积,但有时候具体施工时又会出现不一样的问题,所以他总是在各个工地上来回流窜。 好不容易公用澡堂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中丞大人还没来得及喘口大气呢,皇帝在早朝上开口了。 “孟爱卿,朕在等着你修庆律呢。”让你折腾一个食堂你都能折腾得风生水起的,再不打住,朕看庆律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朕修了。 孟明远恭声回答道:“圣上,臣一直在翻阅大理寺的卷宗。” “有什么用吗?” “任何一条律例的形成都有其成因案例,修改律条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那么仔细查阅以往历朝历代的律法典藉,再结合现实中的案例分析研判,从而达到用实践检验真理的目的,将好的律法规则留下来。”这是项庞大的工作,需要充足的时间,充足的——让他吃透御史台这个衙门内外操作规则,让他得已安稳在朝堂立足的缓冲时间段。 “爱卿所言有理,那就继续吧。” “臣遵旨。” “卿为何要建议大司农荒山多植树造林,大量种竹?甚至遍撒草种?”皇帝其实还是很有疑问的。 “圣上,植树乃是为百年计。百姓日用柴薪均是山林树木所产,若只伐不种,则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百年之后我朝必将荒山遍地,土地失木必流失其土,土地流失必如遇雨雪必将堵塞河道,河道堵塞必将殆害百姓。故,臣向大司农建议。种竹,是因为竹成材早,生长快,易成林,较之树则更能尽早利用,且竹生笋,笋又可食,又是一项收入的来源。种草则是因为万物之中草最坚韧,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长之际可为牲畜口粮,草衰之际可收割引火铺垫之用。种草经年,土地加肥,或可成良田,则又是另一种景象。” 孟明远站在殿上侃侃而谈,一双星目熠熠生辉,神采飞扬得让人不敢直视。 皇帝听完了,指着自己的御史中丞骂了句:“四君子中的竹,到了你口中生生成了个阿堵物,亏你也是个读书人。” “臣以为物尽其用才是大善。” “卢尚书,你可听明白了?”皇帝朝着百官点了名。 卢尚书出列,声音带着激动,响亮地回答:“臣听明白了,如此一来,我朝国库充盈指日可待。”在赚钱方面探花郎一直是很有见地的。 孟明远突然觉得自己亏大了,他只是想改善一下工作餐的质量,结果一不小心就把户部的活儿都干了不少,他只是御史中丞,没必要干这种活啊,白便宜卢尚书那个大抠门了,把个国库把得比他家库房还紧,要不是他这抠劲儿他也犯不着为了点拨款跟他磨矶,结果把自己又给坑了一把。 混蛋卢尚书! “孟安之,你给朕回去好好修庆律,你这样让卢卿情何以堪?” 你妹,您要不问我会说呀,我傻啊? 卢尚书诚恳表示:“臣对中丞大人只有由衷佩服。”他常年忧心国库的空虚,圣上一开口要钱,他脑袋就大啊,他现在感谢探花郎都来不及,就他这些点子,国库充盈就不是一句空话。 “臣错了,臣回去就专心修庆律。”亏大了亏大了,回去就一门心思看卷宗玩去,再不瞎兴奋起哄了。 “你是该回去了,听说都三个月没回过家了,朕有这么薄待朝臣吗?” 敢情您以为自己没呢?哼! 皇帝朝在御座下站着的太子看了一眼。 太子笑了下,对于父皇给自己挑的这位年轻宰辅他心里有底了。 能臣,嘴上说说不算,你得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才叫能。 嘴上随便说说便是一条条治国之策,那就不是一般的能臣。 国库对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至关重要的,国库空虚有时会是灭国之祸,国库充盈才能兵强马壮,才能雄踞立国。 庆国立国尚短,周边的几个国家一直也未曾安分,本朝一直守而不攻,就是因国库尚空虚,无力支撑一场大的战争。 任何一个有骨气的帝王都不会想如何隐忍的,让他们能豪气万丈的臣子才是肱股之臣。 43禁止转载 再一次站在家门外的时候,孟明远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快四个月没再踏足这里了,最开始被分家被迫顶门立户的时候,这里成了他的家。成亲后,他用心经营这个家,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这个家变得面目全非,让他不想再看。 闭了闭眼,这终究是他的家! 他真不知道该跟家里两个纯正的古代女人谈说些什么,一直私心以为只要提供给她们相对比较好的物质生活条件,房事上他也保证雨露均沾,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好丈夫了。其他时候,他想过自己的生活。 可现实告诉他,他想得太过简单,也太美好。 最初尚可以维持平静,可是有了子嗣,随着孩子日渐长大,她们就有了别的心思。 为女弱,为母则强。 她们以这个时代富贵人家女子的生存规则在后宅立足谋生,而他却不是一个地道的土著仕大夫,这便是他们之间永不可调和的矛盾。 以后,再也不会有别的子嗣出生了,儿女们能顺利成人是她们的福气,若是万一不幸中途夭折,那就是她们的命。 他穿越到这个异时空,本就对子嗣没有期待,最想孤独过完这一世,只是他没有机会罢了。 “老爷,您回来了。”孟安从里面快步迎了出来,心情也是有些激动的,老爷几个月没回家啊。虽不知后院的两个奶奶怎么惹恼了老爷,但是他实在是打心里替老爷不平,像他家老爷这样的男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了,奶奶们怎么就不知道惜福呢? “家里还好吧。”孟明远的声音不自觉有些低落。 “好着呢,小的一直尽心尽力。”老爷,您放心,小的一定会帮您照看好家的。 “晚饭还摆外院。” “是。” 孟明远慢慢地踱进府门。 洗漱过后,换了家居服的孟明远才终于舒了口气,最近他忙坏了,整天都绷着一根弦,到底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 孟明远在廊下坐了,拿了把蒲扇摇着,一头长发散在身后晾着,有了一种生活宁静悠闲的感觉。 看到老爷的心情好,领人在厅里摆饭的孟安也不由会心而笑,其实,从以前开始这样的生活状态才一直是老爷的追求。 有时,他甚至有种老爷不想娶亲成亲的错觉,总觉得自从娶妻后老爷的宁静悠闲就少了,公事之外的时间基本都耗在了后院。 “孟安。” “老爷。” “去跟两位奶奶说,以后不要到前院来,有事让人来说即可。” “是。” “内宅我的院子只让春芽和王妈妈她们管着,奶奶们不许去。” “是。” “内外书房没我的许可谁都不许进。” “是。” “少爷和小姐……”孟明远叹了口气,“另辟一个大院出来,屋内摆设一视同仁,奶妈丫环先用原先的,你再出去仔细寻些进来,不怕人少,宁缺勿滥,品性不佳的,不能要。然后全都换了,以后让春芽主要管那个院子,院子便叫‘清阅轩’,我写了字你找人去刻了匾来。” “是。”孟安心头猛跳,老爷这是下了狠心了,这次奶奶们究竟是做了什么让老爷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们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老爷? 老爷这一路走来几多辛酸,太太不省事,老爷心太偏,娶了两个奶奶进门却让老爷更加烦心,唉…… “另外,打听着可有愿意来府坐馆的先生,清高些不妨事,脾气古怪也不妨事,要有真才学。” 孟安看着老爷无语,来给您府上当西席,寻常人只怕真心底气不足。 “饭摆好了吗?” “好了。” “那先吃饭。” 饭后,孟安没退下,等着老爷继续吩咐。 “两个奶奶院子的事由得她们自己作主折腾,你勿需管,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是。” “从今往后我身边不许丫环随侍,一律换成小厮,小厮私进后院,打撵了出去,下人有情投意合的可报了上来,我给他们作主。若是私下媾和,男的卖进小倌馆,女的进私寮。” 孟安神情一凛。 “以后能用死契奴仆和家生子的便不要用外面的。” “小的知道了。” “下去吧。” 孟安出了屋子,在廊下站了站,老爷的心硬了,他却只觉得无比凄沧,这不是他从小服侍大的少爷本性啊,好多的人和事逼得他家少爷一点点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再不复本来面目。 将屋里伺候的都打发了下去,孟明远一个人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洒着月光的院子没有意义地勾了勾嘴角。 他一直不想花太多心思在女人身上,本只想用体力支应她们的,可她们想要的太多,那便算了,他的体力也要花在有用的地方,偶尔需要的时候他会去找她们的,其他的她们再别想和从前一样了。 孟明远俊逸的面容渐渐变得冷冽,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消耗在她们身上了,山一样的压力正向他扑面而来。 这一夜,后院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程雪兰和李玉娘不约而同泪湿锦衾。 真的再也收拢不回郎君的心了吗? 内外院如此壁垒分明,他将她们隔绝在了他的活动范围之外,还要将孩子也带离她们身边,这日后她们如何渡过余下的人生和那冷寂黑沉的漫漫长夜? 第二日便忍不住各自派了陪嫁的嬷嬷回家讨主意。 两处岳家——沉默! 人,要懂得惜福,福才会长久! 惊才绝艳的探花郎,从来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江州任上他雷厉风行的狠绝,早已有过先兆。 凶残,已是他身上撕不下的标签。 别惹他! 他不在乎自残手足,如果可以打击到对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做得出来,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骨子里,风度翩翩尔雅温文的探花郎就是个无所顾忌的人。 孟明远开始按时回家,但一直没有进过内院,直到八月中秋。 中秋,月圆,人圆。 再次看到丈夫的身影进入内院,程雪兰和李玉娘的心情酸涩难言,他依旧是那样的风采翩然,俊颜玉容身姿挺拔玉立,她们的心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身上移开哪怕一分一毫,纵然他冷情至斯,她们也无怨无悔。 “爹爹,吃。” “爹爹。” 儿女围绕的孟明远笑意融融,温柔得不似一位当朝重臣,吃着幼子塞到嘴里瓜果,他笑声朗朗,仿若从不曾与这后院生疏。 抱着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在膝头,孟明远的心难得柔软。 这些日子天天看那些卷宗律例典藉身心都被折磨得有些疲惫,可没办法,圣上的身体似乎并不甚好,而他在等着他将庆律修缮完。 孟明远私下会忍不住猜想,这是皇帝老头想在当政的最后留下点什么重点项目成果吗? 哈! 对于尚在乳母怀中抱着的一双小儿子,孟明远只是各自抱了一会儿,便还给了他们的乳母,对着已经开了心智的一双儿女很是享了一会儿天伦之乐。 程雪兰和李玉娘现在战战兢兢,根本不敢随意开口,就怕在这样的日子惹得丈夫拂袖而去,颜面尽失。 他肯再进内院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之事了。 “好了,天晚了,把小姐和少爷去歇息吧。” 奶妈过来抱走小主子,退了下去。 孟明远看了看桌边坐着的一对玉人,站起。 二女同时心头一跳。 孟明远瞟了李氏一眼,冷淡地道:“我先去馨院。”然后便转身走了。 李玉娘心头一凉。 程雪兰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伸手拍拍李氏的手,便起身跟上丈夫的脚步。 回到馨院。 夫妻二人各种洗漱,然后上床。 程雪兰享受到了久违的鱼水之欢,趴着丈夫的肩头不肯松开。 可惜,丈夫只放纵了一次便起身沐浴,尔后便睡下了。 睡至夜半,程氏的手落到身畔却突然被惊醒,床榻尚有余温,可是丈夫已经不在了。 秀苑守门的婆子看到自家老爷的身影时很是吓了一跳,急急开了门让他进去。 睡得火的菊芳赶紧收拾了一下,从奶奶的屋子里退了出去,回自己的小房歇着。 李玉娘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看到丈夫掀帘而入的身影时,喜不自胜。 孟明远什么都没说,只是过去剥光了她,然后压上去,再然后做夫妻之间最激烈的运动。 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就只是身体的厮缠撞击。 事后,李玉娘抱着他不肯撒手,“远郎,别走,妾需要你。” 孟明远垂着眼睑,淡声道:“今夜十五,是团圆之日,你与程氏一人半夜,很公平。” 李玉娘如坠冰窖。 “不是怕为夫不公平吗?为夫公平给你看。” “远郎……”她收紧手不放。 “与她一次,与你一次,为夫不作弊,放手。” “远郎……”她急切而慌乱地拿唇去堵他的嘴,她不要听这些,不要听…… 孟明远尝到了她的泪,咸的,如同他苦涩的心境。 早些认清现实多好,非得落到如斯田地才想到要后悔。 不嫌晚么? 李玉娘感觉到丈夫身体的苏醒,越发地勾缠。 孟明远化被动为主动,翻转她的身子,从后狠狠地进入她。 李玉娘抓着枕衾闷声叫着,被他深猛地冲撞弄得几欲昏瘚。 他伏在她耳边喘息,“这对程氏不公平,你知道吗?” “妾不要管。”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你若硬要求公平,玉娘,”孟明远深深叹气,“你得到的会与所求背道而驰,懂吗?” “妾错了,妾真的懂了,远郎……”她转过身子,搂住他的脖颈。 “错了?” “妾错狠了。” “那睡吧。”孟明远拿下她环着自己的双臂,翻身躺在一边。 “远郎……” “我不想现在就走。” 李玉娘便没了声晌。 可,到底她也没能让丈夫在她屋里歇到天明起身,他歇了大半个时辰后,洗漱后换了衣服还是离开了。 公平? 李玉娘望着床顶苦笑,这便是她心心念念求来的公平吗? 如同新婚之夜…… 原来,从一开始,丈夫便是想要一碗水端平的,他始终也一直在端平这碗水,她求得多了,他厌了,这碗水的公平他索性便由己心了。 碗碎了,只怕远郎的心也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喜欢看某水的文其实很简单的,直接点右上角的叉叉,很方便快捷的,马上就可以远离某水的无耻下流不是吗? 举报是*给读者的权利,但是请善用你手中的权利,不要给作者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我头都快炸了你们知道吗?40章我一改再改,规避所有的敏感词汇,要在合理的允许我正常写作的氛围下把我所要表达的情景氛围制造出来,以达到后期的目的效果,可是,无缘无故被举报了,我要如何改? 我根本无处下手,改了就影响后面的整篇文行文,不改,40章要锁,后面看的读者便无法知道作者在那一章里表达了什么 卧艹,各种暴躁有没有? 如果40章最后被锁,作者表示没有办法,真的不知道如何再修改才能达到预期中的效果,这是一场床笫间的暴发戏,你们想我改成花前月下清风明月谈心吗? 扯淡吧就,姐的男主走的不是那个路数好不好 44禁止转载 衙门里卷宗堆积如山,孟明远有时看卷宗看得头昏脑涨的。 可是,他得赶时间。 赶时间还不能忙中出错,否则殆害大矣。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地便不知不觉地在衙门留宿了,因为时间太晚了,内城已经关闭,回不去。 回家后,基本也是倒头就睡。 偶有兴致,也会去两个妻子房中和她们滚上一两次床单,闺怨这东西还是要顾忌一下的,绿帽子什么的他虽然不是那么介意,但名声到底不是多好听。 “大人,喝杯参茶休息一下吧。”衙门的庶仆端了茶盘进来,摆放到桌案之上。 孟明远向来是不喜欢亏待自己的,将手上的典藉合上,拿过茶去呷饮。 眼眸半合,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的孟明远身上透着一股闲雅清淡,仿佛他不是置身于枯燥忙乱的公务中,而是明媚午后的回廊下、花园中,清风徐来,悠闲呷饮。 这叫同在殿中处理公文的属官们各种羡慕嫉妒恨,似乎中丞大人永远是那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就没见过他有不修边幅的时候。 大人,您在朝堂上得多招那些年过半百或比您年长大臣的恨呐,就是咱们的太子爷只怕也会嫉妒的好不好。 生了一张好皮相不够,还有颗好头脑,太招仇恨值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殿中,落在闭目养神的孟明远身上,恍似给他披上了一层光晕的外衣,让他美得如一幅画,让不少人看直了眼。 说句犯上的话,中丞大人这个探花郎实实是男女通杀的凶残啊。 常年对着这样一张脸,看女人的眼光必然得提升,否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难怪程小将军眼光越来越挑剔,对花楼的姑娘们百般的看不中,这是必须的! 看看这如玉的探花郎,再看看那些蒲柳之姿的女人,是个男人都得呕出心血来,要不要这么没天理啊。 自打中丞大人来了御史台,整个御史台的风气都变得爽利了,以往在衙内会有的邋遢荡然无存,人人开始注重修饰外表,要不跟大人走在一块太伤自尊了。 突然有人自外走入,殿中官员下意识看过去,尔后大惊。 来人却摆了下手,眼睛落在那个闭目养神的绯袍男子身上,这样的探花郎倒是第一次看到。 君子美颜容,仪态风流雅致,颇有古时名士的风韵。 来人的目光在孟明远身前堆满卷宗典藉的书案上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探花郎这是忙里偷闲了。 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站下,孟明远睁开了眼,然后急忙起身肃衣拱手,“下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中丞大人近来也实是辛苦了。” “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随孤到院中走走如何?” “臣遵旨。” 太子殿下驾临御史台,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看着跟随太臣出殿的中丞大人,殿中官员多有猜测。 “安之。”走在回廊前面的太子突然唤他。 “臣在。” “父皇龙体不虞,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 “卿的进度是不是再快一些?” 孟明远便有些为难,微一沉吟,开口道:“殿下当知律法条文乃是立国之本,需慎之又慎,急进于国无益。” “卿还当尽力而为。” “臣明白。”已经很赶进度了好不好,从当官开始就没这么累过。 太子在院中一丛花圃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垂手肃立的人,微微一笑,“安之日后还是莫要蓄须了。” 孟明远微愣,他是没打算蓄须,感觉好别扭。但,太子这么特别说一句,是什么意思? 古时男子必蓄须是后世的错误认知,许多考古资料告诉世人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不蓄须的人,是否蓄须除与个人喜好有关,也与当时的社会风气与地方习俗相关。 太子看他不解,笑道:“安之这般的美仪容,若是被那劳什子的胡子掩了起来岂非是件暴殓天物的事?” 孟明远陪着笑了笑,这话倒确实。 “常听人言及安之棋艺不俗,不如今日陪孤对上一局?” “臣遵旨。” “安之不必过于拘束,孤又非洪水猛兽。” 丫的,你做为下一任国君,洪水猛兽跟您比全部都得靠边站的好不好,岂不闻天子一怒,尸横遍野。 侍从寻了棋具过来,在院中凉亭石桌摆好,然后请两人入座。 跟上位者对奕,这其实是件苦差事。 孟明远心中忐忑,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输棋呢?只盼着太子殿下棋艺非凡不用他消耗大量脑细胞。 希望愈美好,现实就愈残酷。 太子殿下的棋艺——诚恳地说,要输棋真是太考验人的智慧了。 太子一边下棋,一边观察孟明远的神情,脸上的笑一直未曾消失过,探花郎蹙眉费神思量的样子,在他看来很能让人心情舒爽。 在传言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无所不能的探花郎其实也只是一介凡人罢了。只不过,他比一般人多了那些点文采,多了那么点风雅,多了那么点……许多的那么点让他变得与众不同,从茫茫众生中脱颖而出。 太子对自己的棋艺心知肚明,看着探花郎这般为难,他心头很是欢脱。 孟明远觉得让他再修一部庆律都比跟未来皇帝下棋要来得容易,犹豫再三,他最终落了一子。 太子一看,哈哈大笑,“安之,你果然不是寻常人。” 大胆,无所畏,一让再让,最后他却还是选择赢了这局棋。 “臣无状。” “不妨事,孤少有如此开怀之时。” 没有盛怒便是万幸,即使盛怒也没办法,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输到底,看来棋艺还是要再多练。 自从学得棋艺,除与先生与府中的账房先生对奕,他多是自己跟自己下,从未与上位者有过对奕机会,今天着实地为难了他一把。 当年看时看刘墉跟乾隆下棋,从年青到年老,入仕之前赢了一次,抱得人归。致仕之后又赢,乃因退休之故,当官为臣那些年他愣就一直能不赢,输得不落痕迹这就是本事。 “安之,”太子的手按在孟明远肩头,“孤欣赏你这颗纯心,望卿勿让孤失望。” “臣惶恐。” “孤打扰多时,该还卿自在了,卿自去忙吧。” “臣恭送太子。” “免了。” 一直到太子离开他的视线,孟明远额头的汗才沁出来,他抬头抹去,心中长叹。 国之储相? 那就是刀架上脖子上的差事,真不知有何可羡慕的。 等孟明远重新回到大殿的时候,突然觉得股不对味儿,丫的,差点儿忘了,中国历史上不少皇帝多少都对男宠有那么点爱好,这位未来的皇帝该不会……哇靠,这也特么地太考验为臣者的心脏承受力了。 呸呸呸……太子看着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想来一定是他多想了。 修律修律,现在修律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几日后,朝中出大事。 国老薨。 这位伴着先帝开创国基的老相国,历仕两朝,一生为官兢兢业业,享年八十五岁,算是长寿福厚之人。 元德帝下旨以国老礼厚葬,于先帝陵侧辟地建墓,以示皇恩。 皇帝罢朝三日,以示哀悼。 第四日,百官上殿。 皇帝抬手示意。 随驾宦官上前一步,捧高手中黄封御旨,展开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老葬逝,朕失股肱,国失栋梁……钦封原御史中丞孟明擢升为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在寂寂的大殿上,宣旨宦官的声音尖细而响亮,回荡在众人耳畔。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孟明远心情沉重地出班跪领,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内侍将放着紫色朝服玉带的锦盘交至他手中。 孟明远随内侍下去更换朝服。 当他再次入殿时,一瞬间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 这身紫色的官袍,穿在探花郎的身上竟然十分非常地——好看!比他那身绯色官袍更加的出色,恐怕再也找不出能把象征权臣的紫色官袍穿得这样风流雅致的人了。 靠! 有了探花郎这个参照物,再看穿同样色系朝服的官员,简直是不堪入目,要不要这么直观啊,皇上? 绯系朝服的官员才松了口气,紫系官员又面临了自尊的严酷考验,站朝班实在是在磨练心志啊。 皇帝跟太子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 这般相貌一流的丞相,往百官首位一站,还让人的目光往哪儿看? 皇帝咳了两声,把百官的心收回来,开口道:“丞相为百官之首,孟卿仍兼领御史台之职,望卿好自为之。” “臣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然,丞相之职过于重大,臣年轻识浅,恐难如老相国处理政事干练于万一,故臣请陛下减免丞相之权,以防臣职权过大,而致国事呈危。” 此话一出,举朝震动。 丞相素有“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之称,一般政务,由丞相决定即可施行。皇帝有事,向丞相咨询,丞相有时甚至可封驳诏书,可对帝令持保留态度,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权臣。 历朝只有嫌官小嫌权轻的官儿,可从来没有甫一上任便要求削权的官儿,还是丞相! 皇帝定了定神,道:“说下去。” “丞相任免官吏的直辖权,臣以为可改为五品以下丞相有权直接任免,五品以上须会同吏部上陈圣上。” “五品不妥,改为四官。”皇帝开口。 “诺。” “丞相可考课纠察百官,但诛赏之权当归圣上。” “准。” “我朝六部朝官俱备,各有职所,丞相辖制百官,协助圣上管理朝事,官职可虚设,主御史监察之职……” “停。”皇帝抬手制止,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紫色身影,“孟卿,你再将权力分发下去,丞相之职可废矣。” 孟明远面不改色地道:“权不易集于朝臣一人手中,权大则易失控,于国无益。”关键是让皇帝不舒服,在皇权时代皇帝不舒服,大家谁也别想舒服。 “好,卿能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大善。”皇帝哈哈一笑,“但丞相职权太薄,又如何能让政令一路畅通?” 孟明远心里叹气,知道话题到此为止了,丞相在这个时代尚没到明朝时需要为皇权殉葬的地步。 丞相这个官职,在历史上可说是喜剧的开局,悲剧的结尾。 但,只要在他任内不会被殉葬,那后面的事就让后人去操心吧。 45禁止 年少居相位,几多羡慕,几多嫉妒。 孟明远无喜,却有忧。 历数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多少权臣能得善终?更别提丞相这个开局喜剧,悲剧收场的官职了……照上一世书本知识和影视书本累积的资料来说,皇帝老子想给儿子留可用之臣,必要采用先抑后扬的做法,老子狠狠收拾臣子,儿子上位施恩,让大臣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以报…… 这真是虐恋情深的剧码啊,让人无比蛋疼。 孟明远觉得那些大臣简直是m啊,如果元德帝也这么对他,他被太子重新启用后也只会朝着尸位素餐奔,绝对不会给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哥没病! 幸好,元德帝没走那种按后世常理推论逻辑性绝对正常没硬伤的老路,否则他肯定不会配合。 尼玛,不就是早死早投生吗? 哥这一世好说也多赚了十几年,够了,爱谁谁,以为这日子他过得多舒坦吗?还不如人生清零重来一遍呢。 散朝之后,百官齐齐恭贺,孟明远微笑着回礼,心中却殊无半点喜悦。 一朝丞相,位列百官之首。 办公地点当然也就要从御史台搬到六部尚书齐集的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中书省。 说是六部尚书齐集其实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确切地说中书省有六部常驻官员,六部尚书在需要的时候会在这里聚头,与丞相一道商议处置关系国计民生的政令法规。 大多时候,中书省是丞相的专属衙门,这里的朝政办公硬件配备与东宫相比是毫不逊色的,因为某些时候丞相权限是大于太子这个未来帝王的。 孟明远下朝直接被人领到了中书省,他在御史台未完成的修庆律工程,那些卷宗典藉已经被专人送了过来,且已经安置到了他的办公室。参与此事的属官也自觉自律地过来报到,不敢有丝毫懈怠。 刚刚升官的探花郎暴躁了,你妹! 他刚刚把御史台收拾一新,办公条件跟以前相比简直鸟枪换炮啊,这就一闷棍把他给扔到这未开化的中书省来了? 这是坑爹呢? 这怎么能成? 丞相大人怒了,一挥袖子,“搬回御史台去,什么时候中书省的办公条件跟御史台一样了,本官再搬过来。” “……” 丞相大人甫一授官就谏言让皇上削相权,可谓直犯天颜。 诤臣铁骨铮铮! 可,这铁骨铮铮的诤臣能臣权臣,削自己的权眉头都不皱一下,对办公条件的却能立刻就被点燃暴点,拂袖而去。 人,果然都是有逆鳞的! 仔细想想,其实也能理解相爷,他费了那么大劲儿从户部弄来了拨款,把御史台收拾一新,结果还没享用几天,就被人挪窝到了中书省,那表示他一切都得从头再来,这事搁谁身上谁都窝火,若相爷是降官也就罢了,可他是一飞冲天啊,完全不需要忍气吞声的。 可修衙门得户部拨款啊,卢尚书那个吝啬鬼,连对皇上他都敢拒绝,别人就更别说了。上次相爷能让卢尚书拨出款来那还是相爷自己的能耐够大,这次中书省要修衙门——这事还真是可能会被无限期搁置,这也就代表相爷有可能无限期滞留在御史台办公了。 相爷把御史台衙门收拾得很好,如果照当初陛下在朝堂上说的,弄好了御史台再说他处,其他衙门改头换面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卢尚书前两天刚在朝上跟皇上又哭了回穷。 国库空虚,所有人都知道的。大庆朝建国至今,努力与民休养生息,但边境战火未息,国内又不断有天灾*,百姓生计仍是艰难。 这时,所有人都想到了孟相爷的三年江州任。 当年,百官视如死地的江州任,相爷却力挽狂澜,让一个满目疮痍的重灾后州府重新焕发生命的奇迹,州府仓禀足而府库盈,成为名闻一方的富庶之地。 再有先前的棉花事件,那更是泽被万民之事。 学富五车,通典律,懂庶务,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能臣干吏,朝廷需要这样的臣子带给朝局一个转折点。 而故去的老相国又对新相爷青眼有加,极力推荐,这才是探花郎中丞大人弱冠不及年便相袍加身的原因。 更何况,他身后文有出身仕家大族的大司寺卿李浩兴,武有开国元勋威国公府,这一切都足以使他立足于乱象纷呈复杂的朝堂之上。 相爷年轻轻便身居丞相之位,其实——并非侥幸! 晋升相位的孟明远,回府后看到的两个妻子欢喜的娇颜。 一品诰命夫人,他为她们挣回来了,让她们站到了官员妻女的最上层,这是女人无上的荣光。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孟安,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孟明远却没有理会她们的恭贺,径直问一边拱手而立的管家。 “老爷,今天是咱们阖府的大喜日子……” “孟安,请两位夫人回内院去,晚饭摆在外院,今天本官就不进内院了。”升官有何可喜?皇家用高官厚禄买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是场交易罢了,而且不等价。 程雪兰与李玉娘的脸同时变了颜色,眼前的丈夫是如此的陌生,却又是如此的真切,他的官位愈显,人也愈冷情。 她们忽然想起了往昔后院闲话时,丈夫吟过一的首诗: 闺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曾经不懂其中味,如今深谙诗中苦。 悔教夫婿觅封侯……她们悔的何止如此…… 孟安见老爷如此不悦,只好请两位夫人回内院,此后再不敢私作主张。 孟明远独自一人用了晚饭,到书房练字,下棋,然后沐浴更衣上床就寝。 睡至夜半,突然被外面的铜锣鼓声惊醒。 “孟安,什么事?” 孟安急急从外面跑来,“老爷,城中起火,风助火势,如今已是烧成一片。” 天降大火吗? 这算是不祥之兆? 孟明远嘴角噙上一抹冷笑,紧了下肩上披的外袍,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拿我的令牌到京兆府,令城中各处公用澡堂开闸取水灭火。” “是。”孟安拿了令牌又急急奔了出去。 孟明远看了眼远处映红半边天的火势,冷笑一声,这才是刚刚升官至相位便有如此警示,这朝局果然是乱得很呐。 他只在屋外廓下站了片刻,便转身回房,继续上床睡觉去。 便是天要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没有充足的睡眠,什么都是扯淡。 第二天,早早起身上朝去点卯。 因为早朝的时间是卯时,后时通称的点卯便是由此而来。 一上殿孟明远就看出了心得体会,不少官员都面带疲态,这足以显示他们昨晚忧心民事,碾转难眠,这是为国的忠臣啊。 哈! 鬼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了才把自己弄成这样,孟明远是不信这帮人真这么忠君体国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跟这帮家伙站一个朝堂共事。 只不过,这是他成为丞相后跟他们一起上朝的第一天。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但孟明远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光是大火的原因,元德帝近来的身体本就是外强中干强撑着的。不止他清楚,站在大殿中的大臣恐怕也没有几个不清楚的。 “丞相,你对昨夜大火有何看法?” 元德帝不理会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讨,目标对准上殿后便一言不发抱着笏板当背景的年轻丞相。看他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看了真真的让人心里冒火。 “臣没看法,但臣有说法。”孟明远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说。” 孟明远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道:“臣当初设计京师各处公用澡堂之时,便已将防火之事考虑在内。如遇天火,则附近的公用澡堂立时便可充作临时的火师取水之处,澡堂仆役司官则可为火师,断不会让火势漫过京师,造成不可估量的人员财物的损失。” 孟明远的目光缓缓在殿上百官身上扫过,继续道:“火势起,九城巡检可有示警?示警之后各公用澡堂可有立时启动灭火机制应对?京兆府尹可有将本职工作做到实处?” “至于当初公用澡堂设计功能,户部卢尚书、工部陈尚书俱可为臣作证,臣手中也留有当初的设计图纸,皇上可要御览?” “呈上来。”元德帝已带怒意。 孟明远的图纸清晰明朗,京师各处公用澡堂的分列排布井然有序,取用水源何处,管道铺设至何处一目了然。 单只看那一张格局明晰的图纸,便能知丞相不是池中物,他将内外城所流经的河流最大可能的利用,看似简单地设立了公用澡堂,实则已融火师于民,防患于未然。 元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丞相一眼。 孟丞相淡笑道:“臣做事求长久求稳妥,能一次投资的,臣便懒得做二次工,返工这种事才是最劳民伤财的。” 元德帝点头,目露嘉许。 太子亦含笑。 孟丞相在皇帝的示意下继续道:“臣年少为相,本不易服众,昨夜起火,京师大乱,百姓财物损失不计其数,也不可避免有人员伤亡,则此既立臣为相的不祥之兆,臣死罪,请圣上治罪。” 干脆利落地请罪,抢走一些人的工作,让他们当即傻了眼。 好嘛,丞相大人是心里门清儿啊,人家这就叫借坡下驴,爱谁谁。 不就不想我为相吗? 行啊,我退位,我让贤,我领罪,我不陪你们玩可以吧? 可领罪之前,丞相大人偏偏先把自个儿给脱罪了,连要处罚的对象都提溜了一遍。 最后,人家说:皇上,您自己看着办吧就。 凶残! 真心凶残! 46禁止 元德帝的目光在大殿内环视一周,然后重新落回四平八稳跪在地上的年轻宰辅身上——他无惧、无怒,亦……无恋。 孟明远一直便是个有棱角的人,他能世故而不世故,会圆滑而常常懒得去圆滑,行事常剑走偏锋,却又往往能取得出乎意外的结果。 这就是孟明远的个人魅力! 元德帝的目光又落到面前展开的那张京师布局剖面图上,然后他老人家开口道:“丞相,朕看卿这图上所标示的澡堂数量似乎远远多于现在京师所有,管道铺设上也有许多未尽如人意之处。”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道:“这本就是臣闲暇时无聊所绘,图纸精致度上自是打了折扣的。而公用澡堂之所以没能像草图上所绘一般建设,那是因为户部没钱,管道问题也是同样的原因。臣便有再完美的设想,国库拿不出钱支持臣,那图纸就只能是一张废纸罢了。” 闲暇时无聊所绘? 元德帝心里叹了口气,这便是他们大庆朝性格古怪的宰辅,明明有大才,却从不思用来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若非他要为自己改善御史台的办公条件,他不会去跟卢尚书做交易,朝廷公办澡堂不会在京师问世。如果不是昨夜大火,他这张关于京师防火的整体布局草图不会显露人前…… “若依丞相图中所示将澡堂管道铺设完成的话,则京师再不惧火龙肆虐。” “理论上应该如此。”孟明远话说得有所保留,“至少应该能把损失降低到一定程度。” “这图上澡堂有几处相距颇近,这又是为何?” 孟明远想了下便知道皇上说的是哪里了,便道:“那是京师繁华街市所处之地,此处商铺林立,人流络绎不绝,公办澡堂开办在此不愁没有客流,而这样的繁华之地一旦起火则与国与民都是巨大损失,故此列为重中之重。” 白话一点儿就是说,那儿是最好赚钱的地方,自然要重点保护。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不对,皇帝这是在转移话题啊,他老人家摆明想粉饰太平,忽略他请罪一说。 靠! 难道那帮半夜放火的家伙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不介意他们针对他,把他从相位拉下去,本来他也不想当这个苦逼的丞相。但是,被那把火害到的人家怎么办?他们去哪里找公道? 孟明远自认不是圣人,他也没那么多同情心,但是做为事件的导火索,他觉得总要为无辜被涉及的人讨点说法。 “圣上,天降凶兆示警,未防流言日剧,臣还是卸任丞相一职为好。”以退为进,玩的就是心跳。 “丞相,你既是百官之首,昨夜之事你可自己处置。”元德帝索性也不跟自己这位年轻的宰辅扯皮了,由得他折腾去吧。 啊……皇帝这手玩的比他狠! 朕就不处理,你想要公道自己去找,反正丞相是你在当,百官之首不是说好听的,它有实权啊,亲。 尼玛! 这就是皇帝的潜台词啊,丫打定主意是不趟这混水,说难听点那就是你们狗咬狗去吧,朕就在一边看热闹,不管红脸还是白脸朕都不扮。 行,您金口一开,下面就得百分百执行,哥也不跟你客气了。 “圣上,”孟明远看着皇帝,“臣能否起来说话?” “朕一时倒忘了爱卿还跪着,快快平身。” 真假! “臣能否近前说话?” “可。” 孟明远便往前又站了十几步,立马就缩短了跟龙位的距离,“臣想对草图做些修改。” 元德帝扬眉,“现在?” “是。” “笔墨伺候。” “诺。”内侍们应声去拿。 很快,东西准备好,孟明远拿毛笔醮了墨,一点儿不犹豫地就在那张铺在地上的大纸上开始做标记。 弄完了,他放下笔,对着皇帝道:“这世上念旧的人本就难得,旧人旧事旧物,对他们来说总是弥足珍贵的,所以臣打算任期之内就不对这些区域的基础设施做什么改动了,为官者总要有些恻隐之心方可为百姓设身处地的想。” 元德帝让内侍把图举在身前细看,看完之后沉默。 满朝文武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帝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圈又一圈,最后,才道:“内侍,将此图传阅百官。” 内侍举着图挨着个儿地让大臣们看。 有道是有鬼没鬼,自己心里最清楚。 丞相大人,果真凶残! 他标示的区域很有特色,不,应该说极有针对性——那都是昨夜那把火可能烧起的地方。 丞相大人懒得去揪人出来对质,直接乱拳打死老师傅,我管你到底是谁在背后出阴招儿,我一古脑无差别攻击,但凡有可能有动机有条件的我就全部列上黑名单,你们居住地以后烧完了都不会有人管,现在已经建好公办澡堂,铺设好的管道我都打算给你们连根清理了,没建的我任期内都不会再建了,你们爱谁谁。 狠呐! 丞相大人任期内还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可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不会惠及到这些区域,住在这里的某些人估计想搬家也不可能办到。 那么,丞相大人会在任多少年? 这谁知道啊,他要是一直深得龙心,恐怕就像老相国一样死在任上了,以丞相大人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这不是要坑死人吗? 让你们惹他,不知道他的凶残一直在升级啊? 那些区域无辜被牵累的朝官心里忍不住抱怨,上天预警?就咱们相爷这逆天似的成名之路,上天明显是站他那边的好不好。 这下好了,天知道他还会对这些区域做什么事。可无论他要做什么,皇上现在都默许了,毕竟他老人家刚才说了让丞相自己处置,所以相爷就处置给他老人家看了。 相爷表现得多体察圣心,多有办事效率啊…… 估摸着皇上要是不给他处置的机会,他以后有机会也是要这么干的,但是给了机会,他直接就先报备了,以后干的时候那可就真百无禁忌了,连遮掩一下他都不用了。 凶残! 元德帝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于是开口含蓄地道:“安之,你也说过返工太过劳民伤财。”建好的咱就别拆了吧。 孟丞相一脸严肃认真地道:“圣上,返工虽然劳民伤财,可是圣人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做错了,付出再大的代价那也得改。”哥不怕返工。 皇帝不吭声了,跟个能舌战群儒的臣子打机锋,显然不明智。 朝会很快就散了。 有丞相在,皇帝想偷懒的时候是很方便的。 当然,如果皇帝不想偷懒,孟相爷也是乐意之至的,他削相权时可是毫不犹豫含糊的。 孟明远从在江州任时便给世人落下了一个雷厉风行的印象,这一良好的行事风格他一直保持着,一升御史中丞他就把御史台先给翻新了一遍。 这回,他才在殿上圈完了报复范围,下朝就兴冲冲回御史台办公室去制定具体针对方案了,非常的——积极认真! 修庆律就从没见他这样热情饱满过,这是元德帝知道消息后的内心感慨。 威国公府的老国公回府后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好地笑了个够,不枉他今天不辞辛苦地去上朝。要知道他早就是不必天天去站朝班的人,今天为了去看热闹才七早八早爬起来去早朝的。他的孙女婿果然没让他老人家失望。 作吧,作死吧就。 老国公乐完了,然后想到自己那宝贝孙女,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雪儿和李家那丫头还想求什么呢?安之已经把她们宠上了天,她们还不知足,非要闹到现在这样夫妻间相敬如冰她们又能得到什么? 男人的心一旦远了,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尤其是安之这样的。 家国天下已经占去了他太多的心神,儿女情长本就少得可怜,现在那一点点的情谊也都让她们消磨殆尽了。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来人,把少国公给我叫来。” 少国公很快就来到书房见父亲。 “去,让青山那混小子找安之喝喝酒,让他别跟后宅的女人太计较,兰儿怎样也是她咎由自取。” 少国公心里知道这是父亲大人心疼孙女了,想讲人情。 “爹,这话递过去有用吗?”女婿现在位极人臣,又是那么个性子,劝得了吗? 老国公叹气,“有没有都要试一试,以后的路还长,难道就让兰儿如此过下去?” 少国公也跟着叹了口气,女儿这几次回来明显清瘦多了,再多的锦衣玉食,显贵身份,女人没有了丈夫的倚仗疼爱日子总是难捱的。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兰儿不是心机深的女子,这次多半是受了李家姑娘的牵累。 可就像昨晚的事一样,女婿不管出手的是谁,他是无差别攻击,被牵累的你就只好自认倒霉,谁让你跟那些人挨得太近? “那儿子就叫青山去一趟,”话顿了一顿,少国公接着道,“如今不要紧吗?” 老国公摆摆手,“不妨事,咱们左右是跟安之绑在一起的,有些时候需要避讳,但却不必时刻提着心,太刻意反而落了痕迹。” “那行。” “去吧。” “儿子告退。” 却说,得到信儿的程青山很高兴,他最近一直没机会跟妹夫出去喝喝小酒,听听小曲,他从当上御史中丞就一直忙啊忙的,他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如今,父亲既然说了话,想必是不妨事了,那他就决定明天就找妹夫喝酒去。 47禁止 看到程家大舅子的时候,孟明远忍不住摇了下头,这些日子他忙得头晕脑涨的,这个二五零倒也一直安分守己地没出现,今天怎么就又现身了? 略一思索,孟明远已明就里。 是了,是程氏的事,他冷落家里的两个娇妻不是一天半天了,他一直就在想两个岳家到底什么时候会沉不住气跳出来呢。果然,现在有跳出来的了。 “将军有事?”只要在衙门,孟明远从来没有用官方之外的称呼叫过自家的大舅子。 “我们营里都散值了,你这御史台衙门怎么还不散衙?” 孟明远慢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一卷典藉,云淡风轻地道:“御史台散衙了,只是中书省还有事没处理完。”缺心眼啊,他人在御史台办公可肩上扛的是中省书的责任,再说了修庆律这事急着呢,皇帝还不知道能硬撑到什么时候呢。 “今天不能早些散衙啊,我找你有事呢。”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典藉,睨了他一眼,“你找我有正事?” “有了有了,没有我这时候敢来打扰你啊。”程青山就是再无知,看这桌上案上地上到处可见是典藉卷宗,殿有还有其他属官也仍没退值也知道这的确不是他这丞相妹夫的推辞,他真的很忙! 孟明远伸展了下胳膊,点点头,“也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齐不了,这国也便治不好了。”目光看向殿中其他属官,摆手,“成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下官告退。” 这些属官对程小将军这不合时宜的造访心里其实还是感激的,天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加班多久了。估计在庆律修好之前,按时散衙那就是个梦想。 “你稍等一下,我换身常服。”孟明远压根不相信程家大舅子会领他去什么正经地方,这一身的正紫相袍跟他出去着实地扎眼,换常服吧。 “行,我到外面等你。” 孟明远到御史台他专属的休息寝室换下了官袍,换了一身淡蓝的仕人常服,这才慢条斯理地出去跟大舅子会合。 御史台衙门外,程青山站在一匹红鬃马旁,甩着手里的马鞭百无聊赖地等人。 旁边一个庶仆牵着孟明远的那匹浑身黝黑却四蹄雪白的坐骑“照夜白”恭敬地站着。 程青山对于妹夫的那匹“照夜白”是眼馋的,可是再眼馋也没用,马是圣上御赐,马鞍、马镫一应马具都是太子所赐,这匹马可谓是妹夫荣宠无限的铁证。 “大哥,走吧。” 孟明远的声音拉回程青山的思绪,他看到换了常服的妹夫,即使没有那身权威赫赫的正紫相袍,妹夫依旧那么丰神俊逸,倜傥风流。 程青山顿时就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跟这妹夫一道喝花酒真的很容易内伤啊。 孟明远利落地踩镫上马,接过庶仆手里的马鞭,朝空中甩了下,“大哥,还不走?” “走,他妈的当然要走。”突然地,程小将军就暴躁了。 孟明远不以为然地笑笑,看着他飞身上马,一抽马鞭跨下名驹便飞奔出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催马跟上。 身后是二人的随侍护卫。 官员狎妓一直是个历史性大问题,这个时空的庆朝远不到后世明清时代对官员狎妓的明令禁止,反而仕族官吏把狎妓当成一种风流洒脱的时尚风气。 对于这样的情形,孟明远只能私下一声长叹,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搞整个时代那是得脑袋里塞了多少糟糠才会去干的事啊,反正他不会去做。 探花郎到花楼向来是只喝酒而对各色百花不假辞色的,可即使如此,百花们依旧痴情不悔地想搏得探花郎的青睐,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们就会百倍千倍地去努力。 曾经的探花郎,如今的当朝丞相,只会让百花更加地趋之若鹜,这样的男人便为他粉身碎骨又有何惧,哪怕只得一夕风流那也是一段风流佳话。 程青山看着鸨母领来的各色女子盈盈水波纷纷睇向妹夫,心里这个呕啊。 孟明远冷淡地扫了一眼那些女子,垂眸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拿在手里轻转,淡淡地道:“我不用人伺候,只管服侍好小将军就好。” 鸨母被丞相的冷睇吓得打了一个冷颤,脸上陪笑道:“是是,相爷说的是,你们还不快去服侍小将军。玲珑,给相爷烧水沏茶。”说着将手边那个如烟似雾般轻淡的素雅女子推了过去。 孟明远垂眸不语。 老鸨便吁了口气,这位年轻的相爷可比一些官场老油条还要难应付,根本就油盐不进。 名唤玲珑的那名女子跪坐在孟明远身边不远,照看着那只放着精巧茶壶的红泥小炉,静谧安好地呆在一边,只是那秋水一般的眸子总会若有似无地瞟向专心品茶的孟相爷。 几杯黄汤下肚,程青山便无所顾忌了起来,左拥右抱着一双丽人,对着捧着茶杯似乎有些出神的人道:“妹夫,我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别跟女人一般见识。” 孟明远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手中微温的茶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继续捧在手中,“大哥没喝多吧?” “这才几杯如何便能醉倒我?” “那便不要说胡话。”孟明远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程青山被这一眼看得脑中一冷,是了,当着这些花楼女人的面说这个是不太合适,“愚兄错了,自罚三杯。” 看着大舅子豪迈地灌了自己三大杯酒,孟明远表情都没变一下,继续他转茶杯泼茶再倒茶的过程。 “相爷,奴为您续杯。” 柔若春风一般的声音滑入孟明远耳中,抬眸便看到那个如烟似雾般素淡的美人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捋罗袖提着一只精致茶壶要为他手里的茶杯续水。 孟明远将手中的茶杯倒扣在桌上,任由残茶流出,他不紧不慢地往后坐了坐,声音很冷,“本相家中自有温柔解语娇花,我容你坐在一旁是让你照看红泥小炉的,你若耐不住寂寞自可离去。” 程青山看到这些,不由哈哈大笑,从对面大步走过来,一把攫住那女子拽入自己怀中,“我妹夫是个不懂情趣之人,本将军才是怜花惜玉之人,美人便跟了我吧。”然后当着屋中众舞妓歌妓花娘的面便撕剥开她的衣襟,低头就吮吻了上去。 几个小婢迅速移了屏风遮挡春光流泄。 很快,屏风后便传来女子的隐隐痛呼,尔后便是男欢女爱的*声响。 如明月皎皎的探花郎慢条斯理地清洗杯具,为自己重新沏上一杯袅袅清茶,垂眸轻嗅茶香,俊颜轻淡一如他手中清茶。 孟明远知道,那玲珑是老鸨专门挑出来服侍他的,可就是这“专门”让人心生警惕,谁知道里面突然藏了什么猫腻呢。 程家大舅子虽然有些二五眼,但是却非驽钝之人,很仗义地就将麻烦揽过去了,积极主动地破了那女子的身子,不管如何,他是先爽到了。 程青山确实很舒爽,把那如水般秀美的玲珑狠狠折腾了两回,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拢衣服,丝毫不理会她衣不敝体的窘境,直接让人撤了屏风。 “妹夫,你亏了,这女人的味道真心不错。” “大哥有爽到就好,若是有意不妨领回家中。”孟明远很友好地开腔。 程青山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道:“便是她给我的是清白身子,被□成这样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怎么能领回家去脏了地方。” 孟明远但笑不语。 这便是这个时代男人对青楼女子的态度,凭我在外面如何胡天黑地,但是这样出身的女子根本无法真正进入权贵门庭,即使入门,也不过是男人的一个玩意儿,大多是充作歌妓,几乎是家妓优伶一般的存在。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幸免于此,但大多不过是男主人的一个妾罢了,顶天了立个姨娘,这便已经是很出格的待遇了。 刚被人蹂躏享用过的玲珑蜷蛐着身子,脸埋在一头披散的青丝中,心中惶恐。程小将军的话就如同一杯利刃刺入她的心口,如他所言,她被□至此,先前虽没被人真的破了身子,但是哪里还能是干净的,若不如此,又如何能让人一沾身就迷恋上她的身子? 可惜,相爷始终是花难入眼…… 程青山又喝了大半壶酒,这青楼中的酒多少是有些助兴作用的,为的就是让客人尽兴,所以,他兴致一来便又扑到了那伏地的玲珑身上。 孟明远心中轻叹。 “你,过来。”他朝着不远处的一小婢勾手。 小婢怯怯地跪坐到他跟前。 “找鸨母要碗凉药来。” “是。” 程青山尽兴之后,玲珑便被灌下了凉药,然后被人抬了下去。 “妹夫你过于小心了。”程青山颇有些不以为然。 孟明远淡淡地道:“这样的女子怀了你的种,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尼玛,谁知道会不会是个定时炸弹啊,古时的桃色新闻也不是都无害的好不好。 这个二五零,有时真是太大而化之了。 程青山今晚酒足饭饱,还享用了一个千娇百媚的身子,真真是不虚此行。 两个人离开青楼花街的时候,分手在际之时,他忍不住又开口,“妹夫,别跟我妹子太计较,她其实缺心眼。” 孟明远笑了笑,道:“大哥安心,愚弟心里有数。”说得好像你自己不缺心眼似的,你们可是同一厂家出品的,骨子里有些东西根本是一样的好不好。 程青山便真的放心地掉转马头回家了。 孟明远抬头看了看高悬天际的星子,轻轻地笑了,呼出一口浊气,一夹马腹,扬鞭向家而去。 身后,丞相护卫紧紧跟随。 48禁止 回到家中,孟明远进了内院,回了自己的“听风阁”。 沐浴更衣后,孟明远突然有小酌一杯的兴致,便让王妈妈给他烫了酒,整了两个小菜。 高官厚禄有什么好呢? 就好像悬崖之上走钢丝,端得是惊心动魄。 今天那个玲珑安排得有些刻意了,以往鸨母知道他习惯独处,花娘总是往程青山的身边推的,偏偏今天给他格外留了个出挑得不是一点半点儿的雏儿,只看那水蛇腰一般的身段,如烟似雾清淡眉眼间却藏着一股媚态,以他跟着程家大舅子混迹青楼的经验,这是经过人精心□的女子,那一身的柔媚风骨只要沾了身就会让男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这样的女子,通常会是青楼中的赚钱招牌,真正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货色。 探花郎心中冷笑,真有诚意送人的话,大家一般只会寻些未经雕饰的。经过□的固然胜算大,可是想透了却会让人心里很硌应,难得程青山这样的浑人能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诚恳地说,孟明远觉得老怀堪慰,不枉他以往不落痕迹地灌输他一些东西。 润物细无声才是王道! 一壶小酒下肚,又忆及在青楼里受到的那些视觉冲突,孟明远便有些意动,偏偏又不想出门,便对王妈妈说:“去跟大奶奶说,让她过来伺候我歇息。” 王妈妈笑着点头,已是明白老爷话里的意思。 很快,程雪兰便裹着披风进了“听风阁”,入了院中的西厢房。 孟明远整个人斜倚在床上,看到妻子进门,微眯着眼,笑道:“娘子倒是越发的秀气可餐了。” 听出他的声音带了酒意,程雪兰笑了下,将披风及外裳除下搭到屏风上,只着中衣朝床边走去。 孟明远一把将她拽上床,不耐烦地扯她的中衣,“脱光了多便利……” 程雪兰一边顺着他的动作褪□上残留的衣物,一边道:“夜里凉……”时已深秋,这西厢如今平日又无人居住,难免生冷了些,她这才没有一下脱净自己的衣物。 孟明远没有再多的话与她分说,很快便投入到让他们彼此大汗淋漓的床笫运动中。 许久不曾如今日这般酣畅的融合,程雪兰有种置身梦里的错觉。 在她身上耸动不休的俊美男子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也是她所有快乐的来源,可是她弄丢了他……现在他就在她的身体里,她能宵想这是他们和好的兆头吗? 尽兴合欢之后,孟明远并没有急着离开她的身体,闭着眼俯在她的颈窝处,轻轻地吁了口气,“这些日子可想了?” “郎君……”她是重欲了些,可也只想跟郎君一起,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拿什么笼住郎君,似乎郎君最满意她的身子,是她的方法用错了吧? “近来公事繁杂,你乖些。” “嗯。” “且熬过这段日子吧,心里不要胡思乱想,为夫说过的话不曾哄骗于你,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虽然不想耗费精力在后宅,但该做的笼络还是要做的。 老国公已经让程大舅子专程来给提示了,他也得给面子做个响应,虽然他本来就已经有打算了,但择期不如撞期,索性就今天吧。 “远郎近来可是累得很了?”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事情一多,难免就有些顾不上你和玉娘了。” “郎君不生气了?” “到底是我自己没能给你们足够的信心,才让自家后院有起火的征兆,说起来还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到底还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才让他在处理后宅的问题上选错了方法,好在还来得及改正。 程雪兰咬紧了唇,不敢吭声了。 其实,母亲和祖母她们已经仔细跟她说过了,她也听进心里去了,郎君一直是个好丈夫的,他不耐烦多跟她说什么,可是他却一直在用行动做着,祖母说“男人嘴上说说不算真心,只有用心去做人做事才是真的用心”。 她的远郎就是用心去做人做事的人,他予后宅一直就是话不多的,偶尔风趣幽默地跟她和李氏闲谈一次是极为难得的。 “你与李氏虽名为平妻,实则你心里也该是有数的,若非国公府和赐婚的由头,你是矮着李氏一头的。” 程雪兰抱紧了身上的丈夫,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才会惶惶。 “我按着你们的年纪,让人称你为大奶奶,却无意中又拉了李氏一头,日后改了吧。” “妾听郎君的。” “你于庶务不通,嫁妆我便交给你的陪房打理,等孩子大了,可分分给他们各自打理。你也该自知,若任由你教导春儿和凯儿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为夫索性便直接自己教养他们,一则让他们成人,二则也不至让李氏因此多心。” “嗯。” “素日里吃用随自己心意便是,若是无聊,”孟明远顿了下,“你出身武勋之家,刀枪棍棒这些你是学过的,便教着府里的丫头小子们练练,权当打发闲暇了。”不定什么时候还用得上呢,也省得你没事就只想用上床拴住我了。 程雪兰的心里顿时就泛起甜意,远郎为她考虑得极是周到呢。 “可,郎君不是说小厮不得入内院吗?” “我只说不得私入内院。” “妾知道了。” “好了,别闹了,为夫明日还要上朝的。” 程雪兰便松了手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丈夫。 这种眼神……孟明远心头火一烧,很不节制地又要了她一回,事一完,赶紧翻身躺到一边。 程氏的身子对他这具身体的吸引力确实大,不小心就会让他失控没节制。 睡觉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那些区域的公办澡堂要以最快的速度给他们拆除清理干净,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危啊。 丞相大人在思谋中沉沉睡去。 次日,精神饱满地起床梳洗,沐浴更衣后,换上朝服,然后骑马上班应卯去。 例行朝会之后,各自散班回衙门处理公文。 “陈大人,王大人,请留步。” “大人。”工部陈尚书闻声止步,躬身向他问好。 “大人。”吏部王大人也无奈的停下脚步。 “不知我所圈定的区域公办澡堂是否已经开始拆除清理?”孟明远先跟工部陈尚书问话。 “回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办,所拆料木也已按大人所说搬至他处再行利用。” “如此,甚好。” “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孟明远大方放过他,“没事了。” “下官告退。” 孟明远这时转向吏部的王尚书,微微一笑,“我昨日让大人誊写的名册,大人可誊写好了?” 吏部王尚书,颇有几分手抖地从袖袋里掏出那份名单递过去,“名册在这里,不知丞相要做何用?”这名册里的人俱是跟丞相大人划定区域官员有直系亲属关系的,而且不论官职大小,全被要求写上去。 王尚书内心悄悄抹汗,他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压力很大。 丞相大人这样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报复得这么明目张胆的,这叫下面的官员岂不是要人心惶惶? 孟明远漫不经心翻了翻名册,安抚地拍拍王尚书的肩,“王大人不必担心,本相又不是残暴不仁之人,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好一个“有备无患”! 被一个凶残的丞相盯上,这将是何等的生不如死啊。 “下官不敢。” “好了,本相没事了,大人也自去忙吧。” “下官告退。”王尚书抹着汗走了。 孟丞相拎着那份名册,心情舒爽地回御史台办公去了。 上午大理寺卿被叫到了御史台一趟,然后,一堆卷宗被送进了御史台。 有人私下向大理寺卿探问消息,大理寺卿黑着一张脸,只生硬地回了句:“洁身自好为上。”丞相这是要找下刀的地方啊,那些卷宗或多或少都跟某些官员有那么一星半丁的关系,只要被丞相找准了地方,一刀捅下去,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了。 要知道,现在丞相还在修庆律啊,是他在修啊…… 闹事也不知道选个好时候,他修完了庆律你再闹好歹损失低点,在他正修庆律的当口,你说丞相大人会不会假公济私?你说会不会? 那么一个凶残的人! 孟明远真不是一个假公济私的人,他就按着现有的律例,开始给某些人对号入座。 丞相大人在御史台废寝忘食地工作了三天,三天后,一堆卷宗又送回了大理寺。 然后,几家欢笑几家愁。 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丞相大人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让你们不洁身自好,让你们梳了满身的小辫子还上赶子给我找麻烦,让你们作死…… 大理寺卿心里那个感慨啊:你说丞相大人是得有多高瞻远瞩啊,他在还是御史中丞的时候就开始留心大量的卷宗,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人反对他为相背后搞鬼一样,心里早就有了一本小黑账,你不惹事,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你折腾,好,你让我不舒服,我就让你哭爹喊娘。 看过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反击战,吏部的王尚书心里这个忐忑啊,丞相大人手里那本小册子上还有不少呢,那就表示后面他们遭遇的会更凄惨。 有一个位及人臣的相爷时刻在等着揪你小辫子,你说你能过得安稳吗? 关键他还不敢私底下给当事人通风报信,王尚书表示:他怕被迁怒啊,丞相太凶残,明哲保身为上。 孟明远心里也感慨,可不得早准备,早打算嘛,从他意识自己储相之位不可改变之后,他就开始挖各种坑,等着把准备坑他的人先埋进坑里,这叫先下手为强! 49禁止 在打击报复那些背后出阴招儿的家伙的时候,孟丞相也没有放松对自家后院的整顿。 既然以前他做错了,选错了方法,那么现在就赶紧纠正,咱自己的那套行不通。得,咱不折腾了,索性拿来主义,就用这个时代那套成型的套路。 李氏正妻的位置给你端端正正地立好,嫁妆全部还给她自己打理。 大奶奶和二奶奶的称呼家里也改了过来,小少爷和小小姐们全由孟丞相自己带着管理着,不用他们的母亲插手。 你们各自的院子随你们自己折腾,哥不再管了,出事了能兜着帮你们兜着,不能兜着哥也不会跟自己个儿过不去找虐。 后院的雨露问题,孟明远也不再搞平均公平了,他喜欢跟谁多亲热就跟谁多亲热,反正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这样,不是吗? 这不是才是符合这个时代男人特性的吗? 哥的那套你们不适应,惶惶不可终日,用你们这个时代的你们可以适应了吧,不过,估计仍旧免不了惶惶,那是你们自找的。 以前吧,孟明远觉着多少是亏欠了李氏,即使这亏欠是皇帝老子让他欠下的。但既然欠了就得补偿。他私底下不知道给她的嫁妆多赚了多少进去,她家那榆木疙瘩一样的大哥他也费尽心思地教了,成效也还不错。 就是床笫之间他也多有体贴,从不像对程氏那样任性妄为,可惜,到底也没能捂热人家跟他代沟太过严重的那颗玲珑心。 现在一切扭回正轨,孟明远一下就觉得自己轻松了。 一根蜡烛两头烧,果然是减寿的不二法则啊。 李玉娘看到自己那丰厚的嫁妆单子,听着府里人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也看到程氏开始处处低她一头,本该心满意足的,可是,一颗心就犹如浸到了数九天的寒潭里,怎么也热乎不起来。 “奶奶,您别伤心了,当心哭坏了眼睛。”李氏的乳母张妈妈一脸心疼地在一边低声劝。 “妈妈,郎君这是冷了心了,他这是再不管我了,我……” “奶奶,唉,咱们家姑爷以前做的不错了,一直若有若无地压着程氏,不让她找奶奶的麻烦,就是到了现在姑爷也还是压着程氏的。再说,现在这些不是奶奶以前求的吗?”小姐是被蒙了眼才看不到那些,岂不知男人的心一旦失去想再挽回何止千难? “我哪里就想要这些身外之物了,女子在这后院之中,若是没有丈夫的怜爱,靠的才是这些身外之物。我我……”她想要的是郎君那一颗心啊,可是她却弄巧成拙了,如今郎君歇在程氏屋子里的时候远多过来她这里。 “老爷对两个哥儿还是好的。” “可对程氏的也一样。” “奶奶,这就是你看不明了,姑爷经历过什么奶奶不会不知道,更何况程氏乃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是皇上亲赐的平妻,那哥和姐便都是正经的嫡出,断不能再有假的。” 李玉娘的眼泪越发落得多,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张妈妈无奈,只能绞了帕子,给她擦眼。 “奶奶,听老奴一声劝,别再跟姑爷拧着了,姑爷现在哪有心思放在后院里,你越是拧着姑爷就越不可能到你这里来。” “我哪有拧着?” 张妈妈只能在心里叹气,哪次姑爷过来你不是一副未语泪欲垂的模样,梨花带雨再娇怜也要男人有那个心情去怜惜,现在的丞相大人哪有那个时间。她跟外院的小厮打听过了,有时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半夜呢,至于留宿衙门更是寻常之事。 “奶奶,你前几天家去,老爷不是还说如今姑爷朝堂事忙,让你安心后院的吗?”张妈妈无法只能把少卿老爷搬出来了。 “你让我如何能安心?”李氏忍不住咬了咬牙,“若是程氏再生下几个哥,我的毅哥和翰儿怎么办?” 张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劝钻了牛角尖的小姐,只好什么也不说了。 孟明远晚上过来的时候,李玉娘的眼睛有些红肿,明显能看出是流过泪了,就跟最近他每次来时一样的情形。 孟明远真心有些烦躁,她是想用眼泪撵走他吗?他自认已经把自己能做到的都做了,她还想怎么样? 张妈妈一见姑爷的脸色微沉,便赶紧打圆场,“秀芳,赶紧给老爷拧帕子,菊芳上茶。” 李玉娘眼睛微红地看着撩袍坐下的丈夫,轻咬着下唇。 “谁又惹得你们奶奶心情不好了?这府里什么时候奴才的胆子有这么大了,敢整天惹当家奶奶不痛快?”孟明远的声音有些冷。 “老爷何必这么说,如今老爷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人在……”李氏边说眼泪边就落了下来。 张妈妈心里就忍不住叫苦,我的祖宗啊,您还嫌姑爷对您不远是吧?咱们老爷都指点过你了,你还这样,就算要这样你也换个时间啊,最近真不合适。 孟明远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力,“都下去吧。” 张妈妈有些担心地看了小姐一眼,默默地跟着菊芳和秀芳下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孟明远夫妻二人。 “你说,你到底还想怎样?我没有时间去猜你的心思,索性你直接说了出来,我看能不能满足,这样大家都省心。” 李玉娘面对这样的丈夫忍不住有些心生畏惧,丈夫官位愈显,官威也就愈显,平素倒还罢了,关键时刻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郎君这些日子总是到姐姐那边去……” 靠,难不成让他忙得累了一天回家来再面对她那张未语欲泪流的样子? “你既是正妻便该有正妻的风范,跟着一个平妻计较什么,程氏说白了也不过是个贵妾一样的身份,妾有妾的姿态,你同一个妾争,不嫌落面子吗?” 李玉娘一时语塞,正妻与妾始终是不同的。 “你既然想要正妻的尊荣,便拿出你正妻该有气度,妻妾本不同,妾就是正妻拿来伺候丈夫的玩意儿。”心情不舒爽的丞相大人,用词很毒辣,“既然是玩意儿,多得些宠爱本就是正常的,若不如此,你岂不是要落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头?” 李玉娘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发不出音儿。 良久,她才能重新发出声音,“远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孟明远冷淡地看着她,“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想为毅哥他们争一下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你让我觉得似乎是我薄待了儿子才让你觉得有不公平必须得争一争才行。” “我只是害怕。” “你是正妻,他们是嫡子,你怕什么?处境再不堪比得本官当年的处境不堪吗?更何况本官做得不够好吗?”当年他那种境地,他老妈身为正妻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什么都要靠自己,不一样走出一条路来,他难道就让儿子们落到了那样的境地了?还是让程氏所出走上渣兄的路? “远郎,你别动怒……”她似乎无意触到了丈夫的逆鳞了。 “李氏,你记住,程氏便再是贵妾的身份,她的子女也是嫡出,这无可更改,我不可能在子嗣上给你分出个嫡庶有别来。”真是逼得圣人也要发火,他理解她们身为女人的不幸、无奈、身不由己,她们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他身为男子的不易呢? 眼见丈夫起身拂袖就走,李玉娘一下扑上去抱住他,泣道:“远郎,你别走,妾错了,妾错了……” “不,你没错,是本官错了,本官就不该想着到你这里安置。” 李玉娘听出他的语气不对,更是不肯放手,只是低低的啜泣着,就似拿着一把钝刀在人心上划着。 孟明远深吸口气,缓缓压下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你放手,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跟你说话,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身后的人只是哭,就是不松手。 “行,你想抱着我哭就哭吧,把心里的不痛快一次哭出来,心里也就敞亮了。” 李玉娘果然就放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等到她终于收住哭声的时候,孟明远叹了口气,“早先本不想要子嗣的,就是怕是如今的局面,可没有子嗣你们又无法在世间立足。给了你们子嗣又想着为他们长远计,你们不计较的也计较起来,这个家就不得安宁。” 原来,丈夫心里是这样想的,李玉娘的心哆嗦了一下,没有子嗣…… “玉娘,为夫心累了,实话撂给你,为夫的子嗣也就只有这四个孩子了,再也不会有第五个出生了,他们若能成人便最好,若不能,这是我的命,也是你们的命。” 李玉娘僵住,自古多子多孙多福气,为什么丈夫却对子嗣毫无期待? “别看为夫现在贵为一朝权相,可谁知他日下场如何?没有子嗣也省得他们受我牵累,有了,也就是他们命该如此,我在时,自我教导善待他们,我若时运不济,他们便各安天命,谁也别怨。” 父亲的话虽然响在耳边“安生呆在后院,安之自是不会亏待于你”,如今他将什么都捅破,再不给她一丝幻想……李玉娘的一颗心直往下坠。 “放手吧,为夫到外院安置,你既如此不欢迎我过来,日后我便不来好了。” 李玉娘呆呆地松开手。 孟明远一整袍襟,大步走了出去,直直走出李玉娘的视线,没有回头。 李玉娘整个人萎蘼倒地,泪扑簌簌而落,她又一次将丈夫推得更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事变幻莫测,人生际遇难料! 某水今天渡过了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心情十分低少黯淡,苦笑。 50禁止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啊…… 回到外院书房的孟明远负手立在窗前心里烦躁不堪,曾经觉得李氏是朵解语花,可是这朵花在她所出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时却走了型。 再多的努力付出都不能让她静心看明白这府里的一些事,她一定一定要拿寻常权贵人家的后院生存方式来过活,他是实实在在地无可奈何了。 解语花彻底地凋零了! 倒是那种霸王花渐渐变得光彩夺目,那种爽利的性子让人一眼看得穿,相处不累也容易,他说什么她信什么。 简单相信跟着走,这足够了! 他应付朝堂攻奸已是心神耗损甚巨,真的没更多的闲心消耗在后院女人那些多愁善感无病呻/吟的心事上,特么地他又不是超人,反穿了内裤也毛用没有啊。 孟明远将自己狠狠摔进摆在穿边铺着厚厚毛皮的摇椅中,闭上眼,在摇椅的晃动中聆听夜风的呼啸。 心渐渐宁静下来,他拿开覆在身上的薄毯,拿冷水洗了把脸,坐到了书案后。 皇帝眼看着时日无多了,如今连早朝都不能上了,他修的庆律只好尽力往前赶,好歹也让元德帝能安心瞑目,别到时候死不瞑目半夜回来找他,那他可就不好玩了。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李氏也哭了半宿,最后哭累睡着。 次日一早,孟丞相换了朝服匆匆出门,此后一直留宿御史台衙门,把一帮属官使唤得叫苦不迭。 十月初二,孟明远深夜被召入宫,他穿好朝服临出门前,叫人去取刚刚修订完的庆律首稿,带着一同入宫觐见。 事实果然如他所想,元德帝面色灰暗,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太子及一众嫔妃在殿内殿外静侯。 孟明远到的时候,一些元勋贵戚也陆续来到。 “丞相……”太子的眼眶有些红,只叫了一声“丞相”便再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孟明远撩袍在龙榻前跪倒,大声道:“臣,孟明远,奉旨修庆律,今特向陛下复旨。” 龙榻上的元德帝突然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焕发了一种明亮的光彩,颤抖着手,声音干涩而粗哑,“孟卿所言当真。” “臣焉敢蒙骗圣上。”孟明远让人捧上修好的庆律。 元德帝不由哈哈大笑,“幸甚幸甚,朕这一生足矣,足矣。” “陛下当保重龙体为要。” “孟卿,望你尽心辅佐太子登基理政。” “臣当万死以报。” “皇儿,朕将江山社稷交你了。” “父皇……”太子跪在龙榻前低声轻泣。 孟明远也有些眼眶温润,生离死别终究是人生痛事。 “皇——上——驾——崩——”宦官尖细的声音在皇帝寝殿扩散开来。 皇帝崩,举国丧。 百官哭朝。 史书记载:元德三十一年十月初二,元德帝崩。 太子于先皇榻前领受天命,登基称帝,史称开华帝,次年改国号开华。 太子,不,现在已经是新帝了,新帝的亲爹死了,新帝恸哭哀伤。 孟明远做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虽然内心不是那么难以言喻的悲怆,但该哭还是得哭几声。一边难过,一边还得下达各种指令,替光顾着哭爹的新帝稳定京师治安。 简直比他死了亲爹还难受! 探花郎发誓,渣爹要是死了,哭,他是一定会假哭的,毕竟这个时代孝道为大。但是难受肯定是不难受的,死了干净! 京师四门戒严,宫禁九门戒严,所有进出人等必须严格检查。 朝臣命妇午门哭丧,羽林卫奉命站岗放哨,让他们安安生生地哭先帝去,别动不该动的念头。 京城各衙门的皂隶,按区分片到百官府前负责警卫,有异动者先逮进大理寺再说。等上面的事忙完了,再慢慢审问收拾,一样一样慢慢来。 还有,暂时御史台他是回不去了,孟明远直接让人把公文搬到皇帝上朝理政的建章宫偏殿东阁间。 那里平素是等召见驾的大臣们暂时歇脚的地方,丞相大人决定暂时征用了,别的大臣要歇脚到耳房去。 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就叫,有道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丞相大人是深谙此理的。 一帮操蛋玩意儿! 哭丧是哭丧,你不能把国家正事给耽搁了吧? 眼瞅着有些家伙借着哭丧想消极殆工,凶残的孟丞相说话了—— 劳逸结合才是明智之选,哭两个时辰办公两个时辰好了,这样有助于缓解哭得太过专注投入导致脑袋缺氧昏迷等事件的发生,有效地给太医院减轻一定的医疗负担。 太医院一听丞相给那些哭昏过去的症状定位成脑袋缺氧,又经丞相简明扼要解释了什么是缺氧后,直呼,丞相大才。 新帝哭得眼睛发肿,觉得丞相思虑极是周到,直接就点头同意了,然后接着哭他爹去。 我让你们给我玩猫腻,工作量加倍,你是去哭得头昏眼花呢还是老实给老子踏实办公,自己选择,本相给你们自主权。 太医院的医官都收到命令了,谁昏得太勤快了,别客气,金针银针的有啥给他扎啥,扎成针绷子都行,本相给你担着。正好派去给先帝守孝的人选还没定呢,体质差的,以后派过去就当去公费疗养了。 这个话一放出去,谁还敢昏啊? 开玩笑呢? 被派去守孝的人,三年过了也不可能再回来,基本这辈子就搁那儿了。仕途经济到此为止,但凡长脑袋的谁想干这差使? 有一个太过年轻的丞相,百官表示真是让人各种想死啊。 你瞧丞相那精神头儿,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连熬几个通宵走路都不带飘的。丞相那是百官的风向指示标啊,丞相这样,管你是什么年龄呢,你就得照着丞相的范本走。 百官苦逼啊…… 你瞧丞相说哭就哭,伸手一抹眼睛,立马又是生龙活虎的一只凶残怪兽,嗷嗷叫着就准备随时坑人了,你说你得打起多大的精神头跟他耗啊? 连新帝都没丞相这么好的体力值,这几天新帝上朝都明显有些蔫儿。 可您再瞧龙座下百官之首的那个穿着正紫相袍的人,玉树临风,娇花照水地立在那,眼睛即使带着血丝一样闪着精光。 他们苦逼死了啊…… 尼玛! 孟明远觉得自己真是苦逼死了,是新帝死了爹又不是他,偏偏操卖白粉心的那个是他! 哭丧这几日,百官看他的眼神内涵大了去了,心理承受力弱的,估计直接就崩溃了。 新帝真不上道,你现在才接班,不赶紧竖立自己的皇帝威信,你就知道守着你爹难过,难过他也活不过来啊,起来那就是炸尸,懂不? 当皇帝的人孝顺的事意思到位就行了,您真不用入戏太深,那给人的感觉总带着那么点的违和。 皇家有真情? 真的有? 扯淡吧…… “圣上,国丧虽然是国之大礼,但是这几日圣上也一定看到了,一些年迈体弱的臣子命妇大多添了病,更有两家老封君直接追随先帝而去。虽说,这是臣子的荣幸,但是……毕竟有违天和。先帝驾崩,圣上内心哀恸难忍,五内俱焚,由己推人,为人子孙者丧亲之痛是一样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跟新帝私下独处时,孟丞相还是把自己蕴酿了几天的事说了出来。 新帝闻言点头,“卿所言甚是,那该如何?” “……”皇上,我喊你亲爹行不?孟丞相内心暴走,您是哭傻了吗?皇上,你的脑袋运转一下好不好。 新帝看丞相直直地看自己,顿时领悟到了什么,扯了下嘴角,道:“那卿就拟道旨,我朝自此哭丧六旬以上者改为半日。” “臣遵旨。” “卿这几日辛苦了。” “臣份内之事。” “卿也回府去洗漱休息一番,朕可不希望丞相在朕刚登基之时就累倒了。” “诺。”孟明远不跟他不客气,老实说,他早想回家休息去了,累死了有木有? 孟丞相领了旨,就一路出宫门,然后骑了他的御赐坐骑就直奔回府。 内院是坚决不进的,进去也是闹心。 孟明远在外院洗漱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回外院的主卧盖上被子睡大头觉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得外面敲锣打鼓的,孟明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匆忙汲了鞋就冲了出去。 你母亲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啊。 “孟安——” 孟安抹着汗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回答,“老爷,城里又起火了,很大。” “什么方位?”孟明远眯着眼打量红光映天的地方。 “东北角。” 孟明远揉揉太阳穴,打了个呵欠,摆摆手,“让它们烧去,那帮家伙烧干净了他们心里也就干净了,不枉我专门留了那些空门给某些人下手,甚好。”真他么地给面子啊,不得瑟一下都对不起自己内心欢呼雀跃的小黑人。 孟安看着自家老爷无比景仰。 牵连无辜百姓? 开什么玩笑,老爷早把附近的百姓人家全迁了,至少隔了一个防火带——老爷是这么说的。 知道什么是群众战争吗? 懂什么叫舆论的力量吗? 孟丞相深谙兵不血刃的道理,能让别人下黑手清场的,他老人家还真不想手上沾血。 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更多,羡慕嫉妒恨这种朴素的感情人人都会有的。 他这一朝权相发了话要对付的人,有机会谁都想踩两脚的,反正这帮人也是要被丞相清算的嘛。 在这样的心里作用下,那些官员想讨好,痴人说梦吧就。 敢作就别怕死! 火是可以任它烧,但这火势一起,对方后招儿势必也会有。 得,这觉又睡不成了。 孟明远换了朝服,就又朝府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大概是更不了了,请大家见谅,这两天都没更腹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生活里的事打击我够呛,要缓两天 51禁止 争权夺利,尤其是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戏码上演时,孟明远真心想感慨一句——只生一个好! 皇帝如果只生一个继承人的话,甭管他是昏聩也好,聪颖也好,反正是没得选。 有道呢,就江山社稷之福,国运昌隆;无道呢,也没啥好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皇帝老子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呗…… 新帝是个好太子,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兄弟。 可惜,他的兄弟们未见得就个个都是安分守己的,所以今夜京再才会有大火冲天,才会人心动荡。 孟明远上辈子经受了无数宫斗宅斗小说的洗礼,影视剧更是不间断地轮番轰炸,理论知识上他绝对是丰富的,就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很难尽如人意罢了。 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料到了新帝登基京师会有乱象起,也做了相应的应对,但是事态的发展仍然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皇帝亲卫羽林卫和亲军御林军都没有异动,是忠于先帝与新帝的。 但是,有心人竟然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在城外,这个就有些超过预计了。 宫斗的高手果然是不容小觑。 孟明远一脑门的官司,心里叫苦不迭的同时。京城外那十几万大军的幕后黑手也很愤怒,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破丞相竟然让军队提前在城外布了一层防御,领兵的还是两家仅存的国公府的两位少年将军。 这就表示,两家国公府是站在新帝那边的,他们手下所有的人脉势力也都是新帝的。 本来,城外那三万京畿卫大营的兵只是未雨绸缪地安置以防万一,孟明远其实真没想到它真的能派上用场。 但安确实被派上用场了! 孟明远觉得这也特么地太神棍了,都快成乌鸦了! 怕啥他就来啥。 “照夜白”驮着孟明远一路朝皇宫飞奔而去,其他大臣也在得到消息后赶往皇宫。 国动乱,深夜叩宫也是寻常之事。 从百官的衣冠神情多少能看出他们的精神承受力。 衣冠不整,神情慌乱者属正常。 这样的乱势无根无基,心有算盘的总会先乱了自家阵脚。 有主心骨的则镇静自若,衣冠齐整,与平素无异,只在他们匆匆的脚步中能看出他们内心的情感。 心里另有盘算的,或者早已选好了阵脚的人也是镇静自若。 所以,百官只有镇定和不镇定两种,再没其他。 新帝很愤怒,他想不到他的兄弟们会在父皇尸骨未寒之际就刀兵相向,手拍在龙座扶手上,怒不可遏地道:“他们简直禽兽不如,父皇身后不足十日,他们便如此做为,怎配为人子女?。” 孟明远抱着笏板,心里直叹气,皇上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不过,老板发飙,身为一个下臣,孟明远觉得保持沉默方是上上之策。 “马上派兵把他们给朕擒来,朕要当面问问他们何以丧伦失德至此,他们让先帝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百官的目光不约而同瞟向了抱着笏板垂眸站着的丞相大人。 “圣上,叛军有十几万之众,而我预留城外的应变兵力只有三万。”力量悬殊啊,皇上。 百官们瞬间就有了各自的思虑。 威国公和震国公,硕果仅存的两个开国武勋国公爷,各自抱着笏板垂眸站在一边,尽职尽责地当着背景。 老子就不开腔,咋地吧,有种你来揍我。 户部卢尚书是个精明的人,他一琢磨,预留应变的兵马只有三万,丞相的潜台词那就是说他其实还是有其他准备的,心顿时就放回了原位,老实跟着当背景。反正要钱,国库的情况丞相比他还清楚。 “你身为丞相,难道就只有这些应对?”盛怒之下的新帝理智上就会相对淡薄。 伴君如伴虎啊,温和敦厚的太子,一旦成了皇帝,盛怒之下也是疾言厉色,毫无道理可讲的。 难道丞相就是万能帝? 哥在完全没看出有叛乱征兆的前提下能把这样的情形都考虑在内,还做出相对的因应,已经是很牛掰了好不好?您还想让哥的金手指开到什么程度啊?真的内裤外穿扮超人吗? 那种破形象,鬼才想要。 “臣惶恐,臣万死。”孟丞相麻溜地就给新帝跪下了,“臣年轻识浅,掌相印本就勉力而为,其实早已左右支拙,情势至此,臣无话可说。”哥的理论知识再丰富,实践的时候碰碰壁实属正常。 新帝的火气压了压,想到丞相比自己还年轻个五岁,再是天纵英才,遇到这种情形能提前有此因应已经殊为不易。 “丞相平身,是朕急糊涂了。” “谢皇上。” “两位老国公,这种情形朕能仰仗的只有你们两位了。”行军打仗这种事,丞相肯定是不行的,要靠的还是武将。 震国公往前跨了一步,站出朝班,苍老的声音掷地有声,“圣上,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固京师,只要守城得宜,到时候各地州府听闻消息自然会挥军北上勤王。” “如此一来,岂非举国大乱?”文臣有不同声音。 “我朝内乱,相邻几国恐怕会趁虚而入,则国家危矣。” “……”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绝对是有道理的,一帮人就会研究讨论再研究讨论,你到底拿出个实际可行能操作的规程来啊? 屁,门儿都没有,人家就研究讨论了,你怎么办? 孟明远看着手里的笏板心里一个劲儿琢磨,当大臣嘛,给谁当也是当,只要不当奸臣叛国臣,他其实是无所谓的。 不过呢,新帝这人还行,而他又是被先帝委以重任的辅国大臣,要是真就那么投靠另一位,一定会被天下人所唾骂的。 虽说遗臭万年与留芳百世一样能标榜青史,但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可就海了去了。 忠臣这事吧,其实有时候未必就是那臣子自己想要的,只不过情形比人强,就不得不忠臣了。 孟明远觉得,其实他就是被忠臣了! 他在朝里得罪的人不少,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懂得很。围在京城外的那个王爷未必就像新帝一样肯百分百地相信重用他,这是很不利的。他在朝中根基浅,人脉也不广,所倚仗的也不过就是先帝跟王八看绿豆一样跟他有眼缘,这才一路飙升到丞相的位置。 老实说啊,孟明远觉得元德帝是个很让他难以理解的帝王,就凭当年殿试的一纸策论就生敢把他当储相培养,然后乾坤独断地立了他的宰辅之位。 孟明远前思后想了半天,最后下结论,他就算不为了新帝,为了他自己那也得拼出吃奶的劲儿跟城外的叛军死磕到底。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潜能总是能得到超常发挥的,孟明远又一次急中生智。 其实,只要你不想死,你就一定能想到办法活下去。 “陛下,臣有话说。” “讲。” 孟明远跨出朝班,抱着自己的笏板,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清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叛军必定已经封锁京城与外界相连的各个路口,我们如果要派兵求援想必十分艰难。可,谁规定一定要派人出去求援呢?” 新帝缓缓在龙椅上坐下,“继续说。” “京城外八水绕城,水是流动的,投竹简于水中,它自会随波逐流,叛军纵然能捞得一块,两块,百块,可万简齐投,总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只要有漏网的,消息就会传出去。咱们京师可供投水的竹简大抵还是足够让城外的叛军为难一阵子的。” “而且吧,如今天气日渐寒冷,这个时节下水捞东西,说句不好听的,有命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命上来,再是身体强健的,一旦伤风感冒的话就难说了,而人群聚集之地风寒之症传染最是迅速,没了战斗力的军队,其实那就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孟明远觉得自己果断是黑化了,这么损的话他怎么就能说得出来?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这个官场都把他逼到什么份儿上了啊。 这糟心的相位啊…… 这凶残的丞相啊! “臣这就让人去准备投水的竹简。”工部陈尚书情绪很高,他一想到那些叛军跳进河里捞竹简的情形怎么想它就怎么欢乐啊。那时要搁城墙上看一看,绝对很有成就感。 “准卿所奏。” 陈尚书提前散班回衙门办差了。 “以现在京城的储备粮食,守上三五个月还是能行的,臣觉得消息散布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就让咱们守上那么久,只要各地勤王之师一到,京城之围自然立时可解。” 听丞相这么说,卢尚书暗暗点头,丞相果然对国库粮仓是门儿清啊。 新帝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越细想丞相的话吧,心里就越安宁。从以前开始,孟明远这人就惯是会看菜下碟的,一般时候他总是弄选择题让上位者选,紧关要节的时候他自己直接把答案给你。 是个会为人臣的! 你需要他是什么样的,他一般都会照做,偶尔会有逆反,但是只要不太出格,也没谁真跟他计较,不得不说在分寸的拿捏上,孟明远一直是十分清醒的。 这样的一个能臣,也就难怪老相国临终之前上的最后一道折子就是荐他为相。 有雄才大略,又知情识趣,守分寸,这样的臣子用起来确实是得心应手。 “丞相暂时就仍在偏殿办公吧,朕寻你也便宜。” “诺。”哥回家连个囫囵整觉都没睡成,这就又回来为国鞠躬尽瘁了,哥拿那点儿俸禄银子真心是理直气壮啊。 52禁止 紧急应对的法子有了,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这次叛乱的事。 尼玛! 十几万的军队啊,它能无声无息地就开到了京城外十几里还没个风吹草动? 俗话说得好,家贼难防! 要说现在的新帝以前的太子什么都好,唯一不给力的就是他老妈,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太后娘娘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长子幼年便夭折了,膝下只太子一个独苗苗,虽然还有两个公主,但是这个年代拼的那就是儿子啊,闺女生成武则天你还有戏,可时代的土壤不成熟不是? 先帝爷的锦妃,如今的锦太妃,当年宠冠后宫,而且人家能生,一气儿就生了仨儿,而且还都长大成人了,而且里面还有比新帝大两岁的。 这就跟当年康师傅的大阿哥一样,老子不服气,凭毛老子是大哥龙位轮不到哥坐?这种思想年深日久时间长了,那铁定是得出问题啊。 光有锦太妃事儿还成不了,毕竟太妃娘娘在后宫能施展的拳脚现在也有限,先帝究竟是仙去了,不会再跳出来帮她粉饰太平什么的。 问题的关键来了,兵部尚书是锦太妃的哥哥,也就那仨儿皇子的舅舅。 兵部是啥地方? 那就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啊,全国的军队都归它管,兵部尚书要跟人勾结,卖个国什么的那真跟玩似的。 其实吧,孟明远觉得主要还是南王爷他们哥仨儿太能装,平时装得跟美羊羊似的,冷不丁一个变身就华丽转型,这搁谁都防不胜防啊。 在孟明远为了修庆律日以继夜的时候,在他为了报复某些人绞尽脑汁的时候,在他为了其他家国大事操心操肺的时候,人家却在暗地里蕴酿着改朝换代的大事,结果当然就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输得一点儿都不冤枉! 再说了,官员里对他这少年丞相不满的不少,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明确表达出来而已,这就是阴谋滋生的土壤,人家一串连自然就容易成功。 不过呢,话说回来,对方让孟明远挨了记闷棍,孟丞相也没就完全被动挨打,至少他把京城里潜藏的危机给□了。 把那些躲在暗处耍弄阴谋诡计的小人拎出来,这份功劳不小。 围城不围城的先不说,城里固若金汤了,守住城外面那十几万人马还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把南王他们留在京里的暗哨□的人是谁呢? 简直是掉落一政事殿的眼珠子——出来领功的那可是被丞相明确圈在报复区域里的几家官员,这次京城动乱中损失最严重的几家,不说让火烧得一贫如洗,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他们明明应该是最该把丞相恨之入骨的人才对啊? 可,剧情怎么突然就反转了? 彼此仇视摆出死磕劲头儿的两方,竟然演的是一出苦肉计? 新帝也觉得很惊讶,“安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臣只是跟几位大人私了了而已,这算是他们付出的诚意吧,臣一直认为只要诚意到了成不成功的其实也不是那么当紧。人心换人心,如此而已。”哥绝对不会告诉你后世的经典语录: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这个时代混官场,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后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安之果真是仁厚。”新帝对孟明远由衷称赞一句。 百官顿感牙酸,丞相仁厚? 那是他们的探花郎丞相爷吗? “臣不敢当,只是与人为善,总是好的。”孟丞相很谦逊。 “这两日京城百姓如何?” “圣上洪福,百姓生活一切照旧。” “那就好。” “圣上,臣不赞成让程将军他们撤回城内。”孟明远掷地有声地谏言。 “为何?” “京畿卫虽然一直号称骁勇,但是拱卫京畿日久,整体军事素质远比不得长期驻守边关的将士。难得有此机会让京畿卫的兵士面对一场敌众我寡的战争,这是求之不得的一个机遇啊。若借此磨练一下京畿卫大军,于朝廷只有好处断无害处。” 新帝不由点头,“卿言之有理。” “打仗,有时候打的不是兵力,而是财力,臣得说实话,国库空虚,我们断不可能让将士饿着肚子去拼命。因此,臣有一本启奏。” 新帝看着孟明远手上捧着的那本奏折,感觉到他似乎没意愿在大殿上把里面的内容说出来 ,便示意宦官去拿过来。 新帝仔细翻看手里的奏折,表情很快就起了变化,快速浏览完奏折,定定地看着殿下的丞相,叹了口气,“安之啊……”你可让朕说你什么好呢?这样的主意也就你这样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能想得出来。 “臣在。” 新帝晃晃手里的折子,重新确定一下,“你认为这样做妥当吗?” “臣以为事急从权,有时铁桶一般反而不如留给对方一点可趁之机。” 新帝笑了,丞相果然言之有理,明面上的破绽那就不是破绽,盯也盯死对方了。 “那卿就去办吧。” “诺。” 大家又朝议了几件政事,便散班,各回衙门办公。 一切井然有序。 有一个像孟丞相这样的宰辅,百官觉得要不井然有序那有点儿难。 “卢尚书,等等。” “相爷。” “走走,咱们边走边说,我跟你说啊,这事你得赶紧去办,这可是给国库搂钱的买卖……” 卢尚书一听“钱”立时就有了无限的热情,无比恭敬无比热情地响应,跟着当朝宰辅一路点头附和地就往殿外走。 被他们路过的官员纷纷侧目,丞相这是又出什么损招儿了? 你听他那用词——搂钱? 这摆明就不是什么好招儿,他们现在基本也不认为丞相如今还会有什么好招儿。 对着河流扔竹简,有官员提出质疑,对方如果撒网拦截,那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打鱼的,带鱼网干什么?就算是来打鱼的,京城外八水绕城,他们会带那么多鱼网吗?” 多有力的回击啊。 叛军,你们谋逆的时候想到鱼网的问题了没? 不过,经此一事,后来庆朝军队战备之物鱼网榜上有名。丞相说了,带着鱼网行军打仗,遇到山川大泽的,可以撒一网下去弄点野味打打牙祭什么的。也可以直接一网兜过去那真是一网一片啊,造不成杀伤力,也能造成混乱,混水好摸鱼! 鱼网的问题才不说,大家关注的问题是卢尚书被丞相拉走要去办的那件事。 京城东西南北四城门开始卖票,城墙观光价从一文到一吊不止。 大军围城,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当然这也没哪个傻子去求就是了。 想看不? 想看,成,交一文钱,你可以到城墙上看一眼。 要看敌军跳水捞竹简玩不? 成,交钱,竹简免费提供给你,你想怎么扔就怎么扔,你要是胆子够大,可以从云梯下到城外去撒,京畿卫大营的兵给你当护卫,但是后果自负。 工部负责撒竹简的人本来挺死板的就直接找个位置往河里倒,后来丞相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帮不开窍的家伙,大白天扔那么多目标多显眼啊,你东边一点,西边一点,南边一点,北边一点,四面八方都给他来那么一点,他们不是号称十五万之众啊,不是人多吗?你让他们分兵捞去啊,你给他们省什么人力物力,你不觉得淡疼吗?” 话糙,理不糙。 可不是么,给他们省什么啊?他们是敌人呐,是叛军。 “晚上的时候你死劲儿地扔,天黑风高环境差,让他们辛苦去,最好让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得安宁。” 两军对垒开战的时候,场面很壮观,想看?那价钱可就不是个小数了,但不管什么年代总会是有那种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不顾一切的人,钱,毕竟是身外之物。 南王在京城自然还是有探子的,但消息传递出去通常让大帐里的南王兄弟火冒三丈,一旦攻下京城,一定要把孟明远那家伙千刀万剐。 孟明远给羽林卫、御林军、京畿卫大营的人都下了令,只要看到天上有鸟飞过,别客气,直接射下来,射到鸽子的重赏。 所以消息是愈加的难以传递了! 但凡会拉弓射箭的人有事没事就盯着天空,巴不得赶紧出现成群结队的鸽子给他们射,可惜,信鸽在被他们大范围猎杀之后,已经濒临灭种的境地了,这是多么苦逼的一个现实啊。 十一月的天,北风呼呼地吹,雪花不时地也会飘上一阵添点风光。 河水已经开始结冰,扔竹筒这事终于停止,但是谁特么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竹简成了那漏网的鱼顺流而下扩散开去。 虽大军无虎符不能调动,但国有大事则当例外,忠君保国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当然投机取巧的也必不可少。 不得不说,元德帝死的时间选的正是好得恰到好处。 虽然给了叛军机会趁机谋逆,但是这种月份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攻下京城,作战就会很辛苦。 冬日通常都是休整兵马的时候,打仗?这绝对是个苦逼到极点的事情。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呵口气都有成冰的风险,还要拿着刀枪上阵杀敌,绝对的磨练心智武功。 不负孟明远所望,叛军开始小范围的有风寒传染。 丞相当机立断,召京畿卫大军回城,四门紧闭坚守城池,没事的时候上城墙上溜达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十五万叛军挥军而来,本以来可以一鼓作气攻下京城,谁成想那个明明不靠谱的年轻丞相偏偏错有错招儿地将他们拦在了城门之外,然后各种损招儿招呼啊…… 他们围城,城里有粮有草,可他们所带辎重却有限,而且各地很快收到消息纷纷闭锁城池,想打秋风都没地儿啊。 这个时候他们就算隔岸观火,那也是助了京师一臂之力的,如果肯出兵勤王那情形则又自不同。 南王气呀,怒呀,恼呀,他们捞上来不少竹简,上面写什么的都有啊。 上面有时条理分明写着不知道选哪边站,按兵不动就成,守好自己的城池,别给人打秋风的机会。即使你选边站了,寒冬腊月的,劳师远征也不适宜,可以到冬雪消融的时候再来,打仗也伸得出手,顺便还能安心过个年先。 靠! 孟明远算是把人做到家了。 这么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被他那个渣爹教育出来的? 难道他们能说正是有孟海林那样一个渣爹的存在才导致了孟丞相这样奇葩祸害的现世吗? 能吗?能吗?能吗…… 肯定就是啊…… 53禁止 风从城垛口迎风吹来,刮到脸上生疼,带着冬日的凛冽和风刀的冷酷。 孟明远拢了拢身上的红狐皮大氅,看着距离城门不足二里安营扎寨的叛军军营,真心诚意地在心里说了声“靠”! 真特么地□啊,比老人头都□。 手摸到大氅上的狐毛,孟明远微微蹙了下眉。 说实话,他其实真不喜欢这件骚包的火红大氅,可没办法,这是新帝赐的,他再不喜欢也得接着。 整个大氅是用几只火狐的皮毛所制,据说金贵得很,不过,孟明远觉得这有影射的嫌疑。 你妹! 狐狸皮给他做大氅,这不说他跟狐狸一样狡猾吗? 这红色热烈奔放,相当扎眼,尤其是在雪后,跟雪白晶莹的大雪一映衬,这个鲜艳啊。 啊呸! 每次穿这件大氅出门,不知道回头率有多高,估摸着现在整个京城就没有不知道当朝丞相大人有件珍贵的火狐大氅的了。 就现在他搁这城墙垛口站着,旁边巡逻守卫的士兵就没少打量他。 其实,大家对现在的当朝丞相都很好奇,特别想一睹真容,看到了真容就忍不住捶心肝地感慨。 有才有貌,有权有势,高官厚禄,娇妻美眷,丞相这才多大啊就什么都有了,让跟他一样年纪的人得有多痛心疾首? 丞相一袭红裘往飘着雪花的城墙上那么一站,那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甭提多招眼了。 “说说具体情况吧,我不是过来陪你吹冷风的。”孟明远看程家大舅子一直没开腔的打算,索性便自己打破了彼此的沉默,这种鬼天气他可没心思跟他在城墙风口耗。 “丞相,现在京畿卫三万人马折损过半,只剩万余人马而已。” 孟明远的表情很是平静,看着远处的叛军营地,道:“比起叛军的战损率和非战损率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胜利了,做人要知足。” “但他们仍然是我们几倍几十倍的人马。”程青山颇有些烦躁地往城垛上捶了一拳。 “那又如何,他们攻得进来吗?他们有力气攻进来吗?我们会让他们攻进来吗?” “不会。” “那不结了,你还烦恼什么?”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南王他们比咱们急,对弈之时急躁便落了下乘,你好歹自幼熟习兵书,这道理不用我跟你细讲了吧?”孟明远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程青山心里一紧,娘的,妹夫这丞相越当越有官威,一身相袍的他有时气势压得他气儿都喘不太顺。 “末将不敢。” 孟明远又拢了下大氅,真特么地冷啊,这种鬼天气他真想窝在烧了地龙的屋里哪都不去,可惜,因为南王那哥仨儿,他今年是没这福利了,诅咒他们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丫的,吃饱撑的搞谋逆,当王爷不好吗?有钱有权有俸禄,还毛事不用管,管了才是麻烦,你不管事皇帝他还放心。放开胆子只管吃喝玩乐,越是骄奢淫逸越特么地安全。 人生那样才算是享受啊! 可惜,南王他们就是不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非得在亲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搞兄弟阋墙的戏码,这在道义上他就先输了新帝一头。 再来就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们挑的这黄道吉日啊,这种季节打仗,没病吧? 京城这种地方向来是城墙坚固,如果没有内应,没有民心,你想攻进来?赶紧回家蒙头睡觉做梦比较快。 内应本来是有,可惜,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没机会动作了,所以等同没有! 民心? 能安居乐业的时候你丫的非得扰得百姓活在战火流离中?你想拉仇恨也别这样搞啊,很容易万劫不复的。 孟明远探头往城下看了看。 身后的侍卫往上跨了两步,眼光六路,是耳听八方,丞相是万万不容不失的。 孟明远收回身子,一手撑在城墙垛上,漫不经心地道:“天儿越来越冷了,让将士们没事多运动运动,每天提个一两桶水浇浇城墙什么,别让它沾上太多灰尘什么的,毕竟下个月就过年了,还是要整洁一点儿的。” 拿水浇城墙? 程青山跟震国公府的罗远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都看到了一句话——丞相又想干什么? 别怪他们这么想,这些日子丞相干的事儿真心不少了,估计老孟家的十八代祖宗早被南王他们问候全了,没准现在已经朝着五百代奋进了。 “军队给养如何?” “丞相毋须担忧,户部拨发晌银军需很充足。”这回罗远峰做了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没事跟你们的狐朋狗友什么的说说,要捞军功开春前都是机会,到了开春啊,那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各地勤王之师蜂涌而至,想挣功的多了去了,到时候可别说本相不给京城子弟机会啊。” “……”相爷,这种话你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来,一点儿都不带避讳的啊。 “看什么?本相说的是实话,子弟们再不争气点,到时候天下平定按功封赏的时候捉瞎的话把祖谱摆勤政殿都没有。” 孟明远歇了口气,继续道:“要是连这么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的话,还想封妻荫子?还想富贵满门?本相秋后算账的时候手底下可不会留情面。”军队缺员是吧,高门大户的家丁护院多着呢,就看他们会不会看行情了,不过,路他可以指点一下。 位高权重这话一朝丞相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虽然主动削了权,但五官以下的官儿他可完全做得了主儿的,五品以上,说实话,他也能做一半儿主儿,虽然这对皇帝很不礼貌。 但现实永远都挺残酷的,大家都得认它! “成了,天儿冷成这样,本相身娇体弱的,就不陪你们吹冷风了,走了。”孟明远把该说的话说完,一拢大氅,带着他的护卫就闪人了。 天寒地冬的,赶紧找暖和地儿去。 送走了那永远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两个年轻的将军对视一眼。 罗远峰一巴掌拍在搭挡的肩膀上,声音压低了点儿:“咱们丞相可真不忌讳。”歪主意打得光明正大,拿了足够的诱惑让人跳坑,那些人不跳都不行。 “怎么办?”程青山很光棍地问。 “兄弟走着,咱们找人喝酒去。”狐朋狗友嘛,酒桌上感情最铁了,丞相真是精到家了都。 下了东城门的孟明远直接回宫到被他暂时征用办公的勤政殿偏殿去了。 一进偏殿,孟明远就觉出不对。 走到东阁间门口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稳住了。 掀帘子进去,撩袍冲着书案后的人就跪下来,“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平身吧,丞相这是视察城门去了?辛苦了。” “为国分忧,臣不敢言辛苦二字。” 开华帝摆摆手,“别那么拘束,朕就是过来跟你说说话而已,这又不是勤政殿上,你我主臣随意些就好。” 伴君如伴虎,这话流传了几千年,你可以当是屁,哥还得当它是座佑铭,终生铭记。 “是。” “安之想必也知京畿营兵力损失严重。” “臣已知。” “此时抽调户丁,可会扰民清静?”开华帝也有顾虑,京城民心不能乱,民心安稳,这场战事才有更大的保障。 孟明远微微掀唇,“何必非要抽调户丁?京城官儿多,高门大户多,富豪强梁多,这些人家哪家没有三五护院家丁可使?” 开华帝蹙眉,“这些人家又岂是轻易差使得动的。”无事时个个忠君爱国,真有事时,个个明哲保身。若要许他们高官厚禄,真心是不爽。 “不想下水,可以拖他们下水,既然踩在京城的地界上,哪里容得他们独善其身,臣并不是循规蹈矩之相,他们想必也是清楚得很。” 开华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说得好,他这“奸”相之名早已名扬四海了。 “朕得孟相,果然是诸事不愁啊。” “圣上过誉了,臣只是尽为臣本分罢了。” “来来,几日不曾与安之对奕了,朕甚记挂,今天咱们便对上几局。” 孟明远心苦,与其跟新帝这家伙下棋,他宁可去坑那些想明哲保身的家伙,在他没办法做到不着痕迹输棋的境界前,跟皇帝下棋真真跟走钢丝是一样效果的。 不定什么时候,阎王爷就笑容满面地冲他拱手“恭喜大人到地府报到”了。 卧靠,多悲剧啊! 可,再不想,也没办法,还是得拎着脑袋跟皇帝下棋去。 “安之想以利诱之?”开华帝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是不喜,却也无奈。” “安之的后招儿呢?”开华帝说得不疾不徐。 孟明远淡然道:“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国难之际,规矩可破,士若不就利,自有就利者,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出一些新贵也是正常的。” 开华帝眼中笑意加深,“朕深以为然。” “圣上英明。”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是君臣二人私下对谈,但是阁内殿外均未曾清场,自然会有消息外泄给应该知道的人知道。 君臣同心,其力亦可断金。 “太妃之事……”开华帝叹了口气。 孟明远不疾不徐地落下一子,没有接腔,皇家之事多言有失,能沉默便沉默。 “终归是先帝宠爱之人,朕当奉养她至百年。” “圣上大孝。” “南王三兄弟……” 孟明远抓紧了手里的棋子。 “朕相信安之。” 尼纳? 这是把烫手山竽扔给他了啊,他还不能再给他抛回去,何等苦逼! 新帝温润厚道不假,可是有时候他也黑着呢,皇家出品,再厚道的宫斗手段也是杠杠的,即使性格温和柔软,一旦被触逆鳞那也是会翻脸无情的。 南王他们触到了开华帝的逆鳞,他哭亲爹哭得正撕心裂肺,自家兄弟就背后捅刀子,不怒就见鬼了。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即使不尸横遍野,首恶之人也断不能饶他们。 57 开华帝来回踱了几步,又站到孟明远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安之可明白当今朝堂局势?” 孟明远伏地上道:“科举制度已实行近三百年,可世家大族依旧对朝局有着不可忽视影响公子风流。” 开华帝轻轻地叹了口气,“安之,你看得很明白。” 孟明远心说:是呀,怎么能不明白呢,他已经深陷朝堂这泥沼中了呢,不努力弄清里面弯弯绕绕,又要如何明哲保身呢? 甭跟他提什么名留青史,百世留芳什么,全是扯淡,当下能活舒坦了都不容易。他娶老婆皇家插手,他跟老婆和离皇家还是要插手,这样日子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李氏,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真不适合。而他又一时怒火冲头之下跟李家摊了牌,话既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所谓覆水难收,难收又何必收呢?就此各自走开好了。 这年头,谁活着都特么地不易,和离自古到今就不是啥好事,中国传统没事谁也不想走那一步,可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便只能散了。 “那安之可知此时与李氏和离,代表着什么吗?” 孟明远淡淡地一笑,“有所为,有所不为。” 开华帝眉头微拧,“安之,你是难得聪明人,怎么就非得这件事上不肯退一步呢?” “圣上,许多事当时看时也许是走了捷径,可是后往往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这是有道理。” 开华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袍袖一甩,道:“平身,坐下跟朕说。” “臣没什么好说,还是跪着吧。” 开华帝眼睛一瞪,指着地上正经八百跪得十分踏实丞相很有几分哭笑不得,“行啊,你,跟朕闹情绪是不是?” 孟明远还是淡淡,“臣真是没什么好说,说得再好不如做得好。” 开华帝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往位置上一坐,挥手道:“平身吧,朕不问了。” 孟明远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抬头看向了那只托盘。 开华帝笑了,声音提高了些,“来人,将东西拿下去还给李家。” 内侍很便应声进来,将托盘重拿了下去。 孟明远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坐。”开华帝指了指他刚才下棋时坐地方。 “谢圣上。”孟明远依言坐了下去。 “再陪朕下一局吧。” “诺。” 这一局,孟明远赢了。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安之现心应该是稳了。” 孟明远心里暗自苦笑,要不露声色地输棋看来还是要再继续练。 “时间不早,臣请告退。”再不走宫门落钥,便只能到勤政殿偏殿东阁间去值班去了。 “去吧。” “谢圣上。” 一直到出了宫门,坐了回家马车上,孟明远心才慢慢沉淀了下来。 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而攥出指痕,不由苦笑了下。 赌赢了,却也赌输了。 赢了,是因为开华帝果然是不会轻易动他。输了,是因为他还是没能彻底解脱。 自杀吗? 其实但凡人生还有一点希望,他还是想活下去,哪怕艰难如斯,毕竟活着才会有希望。 李氏事解决了,可是家里另一尊大佛——程氏,这个就很难解决了,如果先帝还话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可惜先帝他老人家嗝屁了,开华帝做为儿子,实不可能推翻他老子定下事。 这万恶封建制度啊,这万恶皇权! 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先不用考虑了,他还有许多别麻烦要解决呢,这让人淡疼相位啊…… 回府一路,孟明远脑袋就没有停止转动,听到孟安外面请安声音时,他知道已经到家了。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未老先衰。 孟安跟老爷身后,低声问道:“府里少了些人,是不是要再买些进来。” 孟明远直接道:“不必了,府里本也没太多事。咱们府里以后没必要不要再买人进来了。” “小知道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让虎子帮我拿只红泥小炉到书房去。” “是。” 孟明远脚上没停,一路往外院书房而去。 他先是习惯性地写了一张大字,静了静心,然后虎子烧开一小铜壶热水后给自己沏了杯花茶,闻着那股淡淡茉莉花香味,孟明远心微微阖眼,疲惫心也似乎有些轻松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人生如果就如此刻,那该有多美好啊。 慢慢啜饮完一杯清茶,孟明远剔亮了桌案烛火,书案上铺好一张宣纸,拿了细羊毫笔速地纸上写起来。 慢慢地,纸上字渐渐有了雏形,就像一株枝桠繁多大树,又如金子塔似排列,人名姓氏互相交叠,赫然是一张朝堂人物关系图谱。 这些都是深刻他心里,如果不能记住这些,他朝堂便会举步维艰,而掌握理顺这些也耗费了他不少心神精力和时间。 与南王一战即将会有结果,战后分封一定要要不落痕迹地让朝中势力重划分排列站队,否则就对不住南王苦心经营这一场战乱。 危机往往就是转机,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羊毫笔微微李字上顿了顿,孟明远轻叹一声,今生他是对不住李氏了,但那也只是和离这件事上,削弱世家势力这件事上他不会手软。 战场之上容不得心慈手软,不是敌死,便是己亡。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不会怀疑答案,这个世界上无私大爱人毕竟太少了。 案头蜡烛随着时间流逝烛泪淌满了烛台,而孟明远手中笔仍不停地换落笔。 外面传来四天梆声,孟明远后又看了一眼桌上人系图谱,合上眼默记一遍,然后将纸投入了桌旁香薰炉中,化为一团灰烬。 放下手中笔,掩手打了一个呵欠,孟明远不怎么优雅地伸了一个懒腰,捏捏自己酸困脖子,往书房内室走去。 几乎是沾枕即睡,他用脑过度,真是累了。 感觉似乎只是合了下眼时间,孟安便外面叫他起身,说要上朝了。 孟明远几乎就想什么也不管地继续睡下去了,简直太特么地难受了。 他明明就不是工作狂,可偏偏被逼得成了工作狂。 过年本来该是件放松心情,可他这个年却过得糟心无比。家事不宁,朝事也纷扰,便是他心中还有些许残留儿女情长也要被外界这些躲不掉事情压得无力再去悲春伤秋。 这个世界谁离了谁就不过了吗?地球一样公转自转,太阳依旧每天会升起,且各自受着去吧。 精神实是有些委顿,孟明远临出门前用了些薄荷油擦自己太阳穴,腰间荷包内也换上了薄荷,以便随时提神醒脑。 百官之首有个毛好处? 偷懒眯一会儿都不行,大殿上所有人眼睛都盯着你呢,你就是个完人被这么盯也吃不消啊,何况人无完人! 他简直就是个杯具有木有? 朝会之上,继任兵部崔尚书汇报了一下各地赶来勤王之师情况,向开华帝声情并茂地畅想了一下大军围奸叛军美好前景,后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开华帝龙心大悦,同时又心里微有些违和,这个继任崔尚书总感觉太过浮华了些,心里这么想,眼睛就忍不住朝百官之首位置看去。 很不凑巧,他看到丞相打了一个小小呵欠,明显是有些心不焉样子。 开华帝心里真是说不出滋味来,当初遴选任兵部尚书时候,这位崔大人混一堆举荐名单中根本就不曾入他眼,可偏偏后他丞相却独独挑了这么个他看不上眼,有时他是真想问问丞相,难道他就不觉得这个崔启亮很浮夸不切实际吗? 皇家本来一直致力于打压世家大族势力,可开华帝却渐渐有些发现孟明远当相丞相后,非但没有压制世家势力,反而若有意似无意地将一些世家之人安插到了一些要缺部门。这分明摆出是一副欲跟世家妥协低姿态,可他却又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跟李家姻亲。 费思量! 他让孟明远收回和离书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可是丞相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圜余地。 皇家怕便是权臣能臣偏向世家那一方,可,开华帝承认,其实他有时真看不懂自己这位年轻丞相。 孟明远精神重集中回来时候,就听到崔尚书仍夸夸其谈,不由自己笏板上挠了几下。 丫,其实,每次听这货满嘴跑火车他就很想抽他耳光。 当初要不那帮满腹黑水大臣们故意拟出那份举荐名单,他也不能矮子堆里选锉儿挑这么个货出来。 既然他们想逼他选那个他们认可那个人,他就偏给他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尼玛! 玩呗,谁怕谁? 反正他也不是真正忠君爱国人,玩死谁算谁?到时候他们被自己搬起石头砸到脚时候千万别喊冤,丫全是自找。 赌徒怕什么? 怕就是穷途末路疯狂赌徒! 孟明远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疯狂赌徒,那帮人用家世用背景,用各种人脉关系跟他赌,他就用这个国家命数跟他们来场豪赌,只要不想当亡国奴,这帮家伙就得各自多少兜着点。 这叫自作孽。 他怕什么? 他本来就是来自异世一抹孤魂,这一世本就是捡来,一帮混蛋玩意儿,咱们看谁顾忌多。 有顾忌就是弱点,有弱点那哥还不往死里掐你们啊,要不哥对不起自己那颗让你们逼得面目全非心! 乐文: *d^_^b* 59 京师并没因城外战火连天而有所削减节日的气氛,街上到处都是彩灯高悬,在正月十五这一夜里,街上更是人头攒动。 这一天没有宵禁,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无所顾忌地走上街头,甚至可以向中意的男子表明心意,明示暗示都可以。 正月十五元宵节,其实才是中国真正传统意义上的情人节。 孟明远有时候觉得时空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的东西它变得面目全非,有的东西它又很神奇得保持着历史修正的力量,让它们得以维持着原样。 城中百姓有意愿到城外点冰灯的不在少数,毕竟连他们的君主都亲自登上城墙与民同乐了,城外除了叛军还有各地陆续来到的勤王之师,大环境是安全的。 孟明远的关注点不在开华帝的身边,他一介文臣,就算有危险发生,除了舍身当肉盾估计也没什么实质功用。 他留心的是顺着绳索下到城外点冰灯的人,这里面肯定会有“死士”这个物种。 城墙上一片人声喧哗,城内亦是一片热闹景象,而城外对峙的两军却是两样感受。 对叛军来说 ,京城百姓如此欢腾的情形让他们倍受打击。 对勤王之师来讲,皇帝的与民同乐让他们士气更受鼓舞。 在那灯火明亮的城墙上之上,是他们的君主,在这寒风凛冽的元宵夜里,他们的君主与他们同在,城墙上欢乐的鼓点乐声随风丝丝缕缕地飘来,那是对他们最高的嘉奖。 今天,孟明远其实没想跟着新帝到城墙上出风头的,可他再位高权重毕竟也只是一个臣子,皇帝开了口让他随驾同行,他也只好跟着。 威国公和镇国公两个老国公当然也是同行护驾的。 开华帝的仪仗虽然没有刻意张扬,但是有时候越是随意亲民反而越有意想不到的烘托效果,一路上看到仪仗的百姓很自觉地恭敬避让,也没有见到龙驾的惶惶不安。 孟明远不经意地打量过随驾的护从人员,那都是元勋贵戚子弟,是最忠实于皇权的阵营出来的,两个老国公果然个个都老而不昏,心里明镜一般的敞亮。 两个老国公陪着开华帝在城墙上来回巡看,而孟明远则很自觉地落后他们几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比起跟随太祖打拼天下的国公级老不死,他这个没什么根基的丞相根本屁都不算,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 不期然地,孟明远想到了和离的李氏,心中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原本是打算就跟她与程氏好好走完这一生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氏的心太大,要得太多,在他已然背负山一般责任的时候她那样的后宅谋算真的是火山浇油,让他无可容忍……如果不是一时盛怒冲动跟李家摊牌,或许他们仍旧是可以相携一生的,可惜没有如果啊…… 目光落到城下那些光芒闪烁的冰灯,眼前恍惚闪过李氏秀美的容颜,但却如同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他们只是彼此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过客罢了,终究缘浅! 想到烟花——孟明远的目光微敛,这个时空尚没有烟花的出现,所以再大的庆典也没有烟花盛放的美景。 想想也是让人不胜唏嘘,火药明明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明代也拥有了红衣大炮,可最后却让八国联军拿着长枪大炮跨过大西洋侵略过来,不能不说是种耻辱。 微微合了下眼,大炮神马的暂时可以先不考虑,烟花这种美丽的东西却是可以弄出来让百姓欢喜的。 先民用再军用,也算是一个过渡吧。 孟丞相看着城外的冰灯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在周遭灯火的映衬下如春山一笑。 公子如玉,春山一笑。 不知晃掉了几多人的心魂,有些在城墙上观灯的大家女子不经意间的一回眸一侧目,就此嗟叹半生。 可惜,心无挂碍的探花郎丞相大人却是无知无觉。 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火狐大敞,孟明远的目光投入距离更远的叛军军营,不知今晚,南王兄弟可还能安枕啊? 开华帝一行平安结束与民同乐的任务,安然返宫。 孟丞相自然也就回家安置了。 元宵节,毕竟也是一个大日子,孟明远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去了程氏的馨院。 一夜缠绵自是不用提。 自从出了李氏的事,程雪兰很是惶恐了一阵子,后来经过家人的劝说才慢慢安下心来,只要她安分守己,只要她听话,郎君是不会像对李氏一样对她的。否则的话,即使是有先帝赐婚的事由,只怕也难保郎君会做出什么事。 程雪兰已经渐渐有些明白,郎君可以多情,但他更无情,儿女情长拴不住他的心,也留不住他的意,他的目光总是在那些情爱之外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城内城外俱都风平浪静,但总给人一种无形的沉闷威压。 无论皇帝还是南王,彼此都知道距离结局已经越来越近,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回禀陛下,几个逃脱的兵士确实全死了。” “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开华帝还是有些恼的。 “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没活口。” 孟明远站在朝班内,心说:有活口就怪了,在里面有牵扯的人都不会是泛泛之辈,碾死几个小啰喽轻易之极。 开华帝看向丞相的方向,“孟卿,看来南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留活口了。” 孟明远出列,恭声道:“臣以为然。”南王这下非死不可了,新帝愈是想留活口,那些人的动作就会越加速,他们都不是一个人,身后周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一门一户的事,牵扯到家族大业,那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所以说,逼狗跳墙从来不是明智之举。 当然,有时候该逼还是要逼一下的,火候掌握的问题罢了。 “南王虽背离父母兄弟姊妹,但毕竟是皇家一脉,圣上有血脉之情,乃我朝百姓之福,南王之幸。” 卧艹,丞相这话说得真虚伪。 百官中有人心下对丞相很有不齿,丞相这人无论才智心计都让人认同,但就是他有时那副谄媚于上的言辞很失文臣风骨,真不知道他那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也有官员认为,丞相毕竟宅心仁厚,时刻替圣上分忧。 还有官员认为,丞相这厮不定挖了多大的坑等着南王往里跳呢。 …… 总之,殿上百官心中各有计较,一不而是。 当然,那些也都不关孟丞相的事,他只做自己该做的,对自己有利的,能顺便再坑别人一把那自然是最好了,不能的话其实他也没什么损失。 人嘛,知足常乐! “报,边关急报。” 殿下突如其来的一声唱喝,让殿内君臣齐齐心头一凛。 他们最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吗? “宣,快宣。”开华帝的眉头不由蹙紧,初登帝位便诸事不顺,这让他心中着实的愤懑。 来报的信役一身风尘,甚至衣服上还带了血污,一进殿便扑跪于地,声音透着一股缺水的斯哑,“报,突厥大军二十万叩关,边关告急。” “兵部。”开华帝暴怒。 兵部尚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伏身于地瑟瑟发抖,“臣……臣在……” 一看这兵部尚书的熊样儿,开华帝更是怒不可遏,“这便是朕的大臣们为朕举荐的人才?”亏他也是出身五姓大族,简直是不堪入目,这些世家大族明明已经腐朽不堪,却偏偏还盲目自大,简直…… 百官跟接受到同一指令一下,全部跪下了。 于是,没跪的那个就一下子鹤立鸡群了。 开华帝看过去,龙目湛湛。 孟明远抿抿唇,干巴巴地道:“臣其实只是跪慢了,圣上莫怒,臣这就跪了。”他咋地也不是土著啊,有时候对他们这个时代人的统一指令难免接收上会有些信号不太好。 要不是场合不对,不少大臣真的就喷笑了,丞相大人确定自己不是存心的? “你给朕站着。” “诺。”好吧,皇帝最大,站着就站着,膝盖不受累。 “当初兵部尚书的任命你也是点了头的。” 孟明远便道:“圣上,臣以为五姓大家,族下子弟俱是良才,毕竟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臣哪里却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可见是臣把大家们想得太过美好了,这是臣人生阅历太浅,理所当然地从众导致的,可殿上百官比臣资历深,阅厉深者众,圣上若只重责于臣,臣冤。” 母亲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丞相这货竟然还在坑人啊?丞相可是百官之首,他现在不是应该着急于问明边关具体情形吗? 报信的信差心里也很着急,也更加恼怒,觉得这年轻的官员实在太不知轻重缓急,不思为国家社稷着想。 可,突然瞥到那年轻官员的一身紫袍,猛然想到了这是他们的丞相大人啊……有这样的丞相,真的是国之幸吗? “孟明远——”开华帝真心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么不紧不慢地拖? 孟明远没趣地低头转身,看向信使,“说说边关的情况吧,是不是已经破关了?” 信使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丞相这确定不是乌鸦嘴? “小的回京报信时尚无。” “当时情形如何?突厥那二十万大军是只陈兵一处关隘?还是边关线上处处开花?” “几处关隘俱受攻击。”可算问到点子上了。 “附近郡县可有救援?” 信使沉默下去。 孟丞相懂了,很干脆地道:“突厥边关线上不曾救援之县郡吏部马上核实人员名单,举荐新的接任人员,即刻马上去办。” “户部。” 户部尚书应声道:“老臣在。???x???地连接* 5 60 “赶紧写信给你们族长,范阳卢氏要不要重拾往日的辉煌就看他们会不会把握时机了,无论文治还是武功,这都是机遇。” 户部尚书抬头看着丞相。 孟明远淡定地回视。 户部尚书低头,这位相爷根本没有按牌理出牌的时候啊,这种话他就真这么直白地当殿说啊?他真的就这样说了啊! 开华帝手握成拳搁在嘴边挡了挡,他觉得阴谋诡计什么的有时候远不如这阳谋来得直接了当有效果。 这一下就把范阳卢氏从世家大族里给摘出来了,他们要说自己跟丞相私底下没交易,谁信?就连他这个皇帝都不信。 “卢爱卿,下殿写信去吧。” “臣遵旨。”卢尚书心里这个叹气啊,他这是被皇帝和丞相联手坑了啊。 孟明远满殿看了一圈,然后,轻描淡写地道:“乱世啊,灭个族毁个家什么的,其实真的太寻常了。”世家大族啊,九族灭尽你还能大族吗?史书上留上一笔那都是空的,有后代才是真实有用的。 他所在的那个时空,有多少名门大族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真正有底蕴的大家几乎被灭绝了。 世家大族根系庞大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致命缺点。要顾忌的方方面面太多,有时难免就有顾头难顾尾,左右支拙的境况。 百官齐震,全都愕然地看向丞相。 孟明远抱着笏板朝开华帝一躬身,朗声道:“臣斗胆誎言,我庆朝幅员广阔,与其强挡突厥锋芒,不如引敌深入,让百姓内迁,所有城池毁坏殆尽,留给他们一座座废弃城池与村落,用土地换空间和时间,时机成熟再一举夺回失地。” 满朝寂静。 歹毒啊! 灭世家大族于无形,失了故地,犹如失了根基,你们连祖宗基业都抛弃了还谈什么名门风骨,徒留笑柄罢了。 “陛下,我朝将士岂容突厥贼人肆意凌虐家园故土,必与贼人决一死战,决不放弃寸土寸地。” “陛下,江大人所言甚是。” “臣附议。” “……” 殿堂上一片附议声。 开华帝缓缓扫过全殿,目光最后落在鹤立鸡群的丞相身上。 “丞相以为如何?” 孟明远淡淡地道:“世家大族习惯了凡事留有后招儿,屈一时之膝,谋百世安稳,所以,臣觉得他们更擅长中庸之道,这也是为什么改朝换代这么多年,世家依旧是世家的原因。” 孟明远这一番话可谓直接了当地道出了其中的真谛所在,直戳世家大族的心窝处而去。 开华帝忍不住冷哼一声,丞相的话固然不中听,可真相比这话更不堪。皇帝可以换人做,世家却始终枝繁叶茂,可不是就是缘于此点吗? 孟明远继续道:“要么当亡国奴,要么名垂青史,惟二选择非是即非的时候,臣想情况或许就像方才一样,个个奋勇当先为国尽忠了。” 丞相大人这是把大家集体涮了一把啊。 “臣记得汉陈汤说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还记得楚南公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臣以为身为臣子国民,必要有如此认知,才能使国家强盛外敌不敢侵扰。”孟明远话音微顿,继续道,“如果都像突厥边关线上的郡县一般见危不援,则国灭不远矣,我百姓沦为人肉不远矣。” 镇国公伏身大声道:“老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若我百姓人人若此,则何惧敌国来犯?” 威国公亦道:“老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附议之声。 孟明远清咳了一声,立时便吸引了殿中众人的目光,他淡定自若地道:“臣以为殿上文武大臣,左附议右附议还不如出谋划策来得实际一点,边关信使都在一旁看着大家呢,边关将士正在浴血奋战,等着朝廷派遣援军而去重振声势为死难同袍报仇雪恨。” “你们别看我,我就算忝为一朝丞相,也不可能像佛祖一样有求必应,有难必解,等我成佛的那一天,诸位大人再供我也不迟。” 丞相确定自己不是来搞笑的吗? 边关信使看着这朝堂上风起云涌的,看着这年轻相爷把一帮大臣耍得此起彼伏的,简直都目瞪口呆了,丞相就不怕惹了众怒死无全尸吗? 他不知道孟丞相做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早把生死看得淡了。在经历了这些年的挣扎求生后,已经达到了一种临死也要拽个垫背的精神境界。他不怕事儿,他就怕事儿不够大,要玩咱们就玩大的。 谁怕谁? 开华帝忍不住也咳了两声震场子,父皇和老相国说的都没错,孟安之这人不着调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有时候是不能太过纵着他。他刚才说的别说大臣被惊到了,他也被吓到了。 这种连根拔起的法子实在太过凶残了,他们老孟家的祖坟都要被人家刨了的,他们孟氏一族好歹也是出了一代亚圣孟子的家族,他算起来也是挺近的一支旁支,他就一点儿不为自己家想一下啊,完全就是一棍子全部打死得了的架式。 方法野蛮,但说真的估计还真就有用!但具体实施的时候就得分步骤来,否则被世家们围攻也是可怕的后果。 开华帝默默把想法留在了心里,孟明远这个丞相,让他按常理出牌实在是不现实,但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相爷那是真纯臣,心里只有国家大义,毫无个人私欲。 其实,开华帝把孟丞相看得太高尚了。 孟明远说白了只是贯彻“软得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行事原则,哥一个只想当个国家小公务员混吃等退休的人,你们一个个吃饱撑的把哥推到权相的位置上。 这也就罢了,结果你们一个一个还都消停,今儿这个谋逆,别儿那个叩边,再后儿不定你们又怎么地了呢。 哥不好过,你们谁特么都别想好过。 冤有头,债有主。 世家大族们惹得祸,那就得报复到世家大族头上去,绝不手软! “镇国公,威国公,边关守将情况两位可清楚?” 说到武将,问这两位老国公那就是问对人了。 镇国公与威国公两位老而不死的开国武将把边城几个关隘的守将从性格到能力都做了一个比较统筹的交待,又对几个关隘的守军战备情况以及可以坚守的天数预估了一番。 开华帝听得频频点头。 孟丞相在他那笏板上比划来比划去的,把离他很近的工部尚书看得很是莫名其妙。 “孟爱卿以为我们派何人出征为宜,粮草事宜可有问题?” “若只应对突厥兵马,国库尚勉力可支。若是回圪、吐蕃和周边一些小国也趁火打劫的话,边关全线开花,大庆朝大概就会打成一锅粥,再无安宁之日,只怕群雄割锯的情形会再现。” 殿上君臣俱是一震。 孟丞相虽说有几分危言耸听,但这话未必就不会变成现实。 曾经历过乱世的镇国公和威国公面上都现凝重之色,乱世人不如犬啊。 世家大族也罢,平民百姓也罢,身处乱世亦不过是悲惨的境地不同罢了。 “乱世出英雄,想来接下来又会是一个英雄倍出的时代啊。” 殿上一片肃静。 丞相大人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赶紧想辙儿啊? “南王这次真是要置社稷天下于不顾啊,圣上可派人至城头传话质问南王,大庆朝分崩离析到头来他能得到什么?跟随他谋逆的将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到底图了个什么?”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天下安定尚未久,可人心却崩坏至斯啊,其实乱一乱也未尝不好,只要吃过乱世的苦,才会知道国家安定是何等荣幸之事。” “派人去传话。”开华帝火气很大,丞相说的情况虽然夸大,但事情却也未必就走不到那个地步,庆朝之前人们经历群雄割锯的时代,太祖爷历经艰辛方始中原一统。 “不过,圣上也毋须太过忧虑,臣相信边关将士会以身护我国门,未必不能坚守到援军到达。” “丞相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大臣忍不住暴出不同声音。 孟明远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它就不会发生,打仗嘛,就得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想得美好事到临头才会捉瞎犯难。” “丞相若无良策,也不必如此恫吓于人。” 孟明远无所谓地道:“丞相之位,有能者居之,大人若有才,本官自当相让。”来嘛,别客气,相位这烫手山竽在这个时候跟炮烙似的,不怕死的尽管来啊。 开华帝此时确实有些六神无主,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丞相还做出一副“哥要撂挑子不干了”的架式,这实实地让帝王光火。 “孟明远,你给朕想办法,想不出办法朕就灭你满门。” “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也好让他们投个好人家,跟着臣实在不是个好命运。” ……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面对这样光棍的丞相,殿上君臣面面相觑。 “臣早说过光附议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此值国家危难之际,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时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满殿文武百官难道俱是酒囊饭袋不成?”哥让你们没事就研究附议的,丞相是百官之首,但不是百官之替罪羊。 没事的时候你们想拉丞相下马,有事的时候你们推丞相出来替死,天下没这样美的事 61 “你们平时不是个个自称国家忠臣栋梁吗?你,你,你”开华帝随手指点出几个人,“你们也是才高八斗的大儒,紧关要节的时候难道都拿不出个主意来吗?那朕要你们何用?” 孟明远心里暗爽地看着新帝喷那些文臣。 “臣以为当立即派兵马驰援边关。” “臣以为当务之急陛下应旨颁天下,晓谕天下百姓,为国抗敌。” “……” 孟明远一心二用,一边竖着耳朵听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说对策,一边继续在自己的笏板上比划。 热闹围观归围观,正事也不能不干, 威国公偷偷捅捅跪在自己身边的镇国公,往一个方向斜了斜。 镇国公顺着老伙计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孟丞相正低头跟他自己手里的笏板较劲儿。 两个老国公对视一眼,不由会心一笑。 坑了满朝文武一把,丞相也没真就撂挑子不干,估计等他热闹看够了,也就心平气和了。 朝堂议政说白了有时候就跟菜市场买菜一样乱糟糟的,这是孟明远很多时候的心里感慨。 什么文臣武将了,激动起来在朝堂上打骂起来的历史也不是没有,唯一可惜的是他在大庆朝当官的这些年还没碰到,其实他真挺好奇的。 开华帝听着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一边蹙着眉头打量殿上众人的表情,然后——他就发现了他们大庆朝的丞相大人抱着笏板站得玉树临风一般地在那边儿看热闹! “孟明远——”开华帝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啊,心想:你把朝堂的水搅得一团混,你自己搁旁边看戏看得热闹啊,你还能有点儿大局观不?你好歹现在是处在宰辅的位置啊。 看戏看得正热闹的孟丞相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臣在。”赶紧地麻溜跪下了,鹤立鸡群不好,还是跪着大众点儿。 “你在旁边看半天,有什么心得体会?”开华帝阴恻恻地问。 孟明远道:“回圣上,臣就觉得两只耳朵有几百只鸭子在叫,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心得体会。” “……” 这混蛋丞相,这不骂人吗? 百官顿时就有统一意见了。 武将们说话少,所以大多数都低头在心里偷乐。 相爷这毒舌,是真服了! 有毛的心得体会啊,丫一帮大臣鸡一嘴鸭一嘴的说半天大多是车辘轱话来回讲啊,就是派兵啊,抽丁啊,增加税赋扩充国库增加军晌了……最后,实质性的建议根本没几个,有的也只是很让人淡疼的。 你妹的,竟然还有提议和亲的,先安抚周边小国的。 一帮大老爷们,有事的时候不说热血拼杀,竟想着拿女性去牺牲啊。 开华帝刀子一样的目光甩给丞相大人。 孟相爷很识时务地低头,老实地道:“别的臣不好说,可用公主和亲之议,臣不赞同。我大庆朝是无男儿了吗?竟然需要用女儿去牺牲,这让臣突然想到曾经在某本野史上看到的一首诗。” “何诗?”开华帝不由动问。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百官再次默然。 这诗会是丞相从书上看来的,恐怕就是丞相自己临时做出来嘲讽他们的,他们这些人中不缺饱读诗书之辈,这样的亡国悼亡诗,若有流传他们岂会不知? 开华帝略微沉默之后,慢慢开口道:“这诗甚好。”拿他们皇家的女儿去牺牲,即使万般无奈也是种耻辱。可若不同意,又会被百官抨击不顾大局,丞相这样将巴掌狠狠煽到他们脸上的行为,其实开华帝是真心很爽快的,只不过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若不先安抚边远小国,若战事一起,他们与外敌联合,我们岂非腹背受敌?”某大臣振振有词。 “既是小国何不干脆灭了他们?”孟明远的话十分凌厉。 “那样岂非又要耗损人力物力与精力,在我们与突厥这样的强敌开战时,实非明智之举。” “突厥非一时能解决,但小国则不同,拼着自损八百,也要先把小麻烦先掐灭在萌芽阶段,然后再跟强敌死磕到底,没有了拉后腿的,到时候就看双方谁更能拖得起了,我朝占据中原肥沃之地,与突厥所占荒芜之地不同,我们耗得起。” “我朝立国未久,虽与民休养生息,然人口仍未有太大增长,若用兵过甚,兵力如何补充?”另一大臣开口。 “我们有这样的忧患,难道敌人便没有吗?既然起点是一样的,何用惧他?” “加征税赋总可以了吧?”某大臣突然很没自信。 孟明远看过去,淡淡地道:“既知我朝立国未久,百姓生活仍是艰难,此时加赋无易杀鸡取卵,李大人是觉得外御强敌不爽快,还想要民乱频起不成?” 靠! 丞相果断还是保持他那该死的沉默好了,合着他们说出来的他就都能给面无表情地否决了啊,既然他要否决,还非拽着让他们提方法干嘛? 吃饱了撑着了吗? “黄门官,纸笔伺候。”孟明远觉得热闹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心情愉快地工作了。 开华帝朝黄门官点头,慢慢在龙椅中坐下。 “圣上,臣有几点谏言,若圣上与百官觉得合用,便写了下来,张榜公示天下,若不合用,咱们就继续讨论研究好了。” “都平身吧。” “谢圣上。” 百官终于能站着了,心里不由都吁了口气。 孟明远站起身后,便抱着他的笏板,站出朝班,道:“士农工商等级森严,但商人手中有钱,然国不可强夺。商人不可入仕,此值国难当头之际,圣上若肯允诺捐钱过万贯者家中一人入科考,那么我想军费之事无忧。” 开华帝扫了百官一圈,见无人异议,遂道:“可。” 黄门官奋笔疾书。 “大户人家有豢养的奴隶,允他们入贱藉,从此脱离奴藉,奋勇杀敌者可入军藉,功大者可脱藉为平民。富贵人家仆从从军者,脱奴藉,若有军功原家主可分其三四。” 百官有些人心中就开始打鼓了,这种方法征来的兵哪个不得拼了命地去挣军功啊,那简直就嗷嗷叫着就朝敌人扑过去了。丞相这人还很够意思地给原家主留了足够的实惠,真是会做人呐。 当然无异议。 “可。” “百姓捐粮可抵赋税,军衣可抵赋税,刀枪剑戟凡与军需挂钩着均可抵赋税。百姓开荒者,田地归己,赋税减半,五年为期,五年后恢复正常。” “可。”开华帝已经不用去看百官了,这个直接就答应了。 百官根本也不会有异议,根本没有损害他们丝毫利益,异议个屁。 纷争都是与利益有关的,无利益关系,也就争不起来。 开华帝看着丞相大人。 百官也看着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垂眉搭眼,若无其事地一躬身,“臣没招儿了,圣上还是让百官继续讨论研究吧。” 他们不信! 可,丞相不说了,他们也不能撬开他的嘴逼他说,老实说这几个已经很能应付眼下的事情了。 兵源有了,军费有了,杀敌动力有了,现在就差开过去跟敌人死磕了。 打仗嘛,无非就是拼人,拼国力,拼杀气。 丞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断凶残无比。 仍在殿上一角信使真是大开了眼界,终于觉得殿上这个紫袍翩翩的美少年和传闻中的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相爷对上号了。 “两位国公爷把能用的将领名单写一份给本相吧。” “该当的。” 殿外突然又有一内侍匆匆走入,在御座前下跪。 “启禀圣上,城外叛军大营开始大乱。” 众人的目光刷地就看向了淡定的丞相。 这个时候放话给南王叛军,简直就是从心理上彻底瓦解叛军的斗志啊。 “圣上可以派人去收编叛军了,然后直接开赴边关,只要他们奋勇杀敌,叛乱之事圣上不妨一笑置之吧。毕竟,军士只是跟从,他们本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开华帝爽快点头,“可。” “臣替那些兵士谢圣上隆恩,圣上睿智,实乃我朝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丞相您这时候都忘拍皇帝马屁啊,真有你的! 时刻抱紧老板的大腿,这是混职场的不二法则啊,你们懂个屁! 黄门官将草诏写好,递上去。 开华帝看过,道:“丞相拟旨,即刻颁布全国。” “诺。” “搬桌案,笔墨伺候丞相。” “是。” 内侍们搬来小案,铺好黄旨,磨好墨汁,伺候丞相拟旨。 孟明远那一笔字行云流水地写出来,让人看得就是一种享受,更兼写字的人也是玉面朱唇,真像一幅画。 可惜,画里的如玉公子,实在太过凶残了! 百官这时候回过味儿来了,合着刚才丞相大人就是耍他们玩啊,他早就成竹在胸,还非得等他们出了主意再狠狠拍死。这都是什么心态啊?太聪明的人思维难道都这么地难以预测和诡异吗? 拟好圣旨,孟明远重新抱起他的笏板,再次站出朝班,“圣上,所谓兵贵神速,让援兵只带几日干粮轻装简行,粮草辎重随后跟上。” “可。” 开华帝看看殿上众臣,心里叹了口气,一帮只有自己私利的人,想办法时总是会束手束脚放不开,也就只有像丞相这样的纯臣才能无所顾忌地为国谋划,难得是他还兼顾了权贵的利益,让自己的方案不会遭人推翻。 “若无他事,今日便退朝吧。” 百官无话。 “退朝。”内侍唱和一声,皇帝走人,百官之后也散班。 孟明远朝信使招招手,示意他跟他们一道走,有些具体情况他还得再问问。 “相爷且慢。” 孟明远有些讶异地回头,“几位将军有事?” 不怪他奇怪,平时喊他的都是文臣,今天换风水了啊,居然一水的武将。 “咱们在京城呆得久了,也想到外面走动走动。”某位直性子的武将上来就是大白话。 孟明远便微微地笑了,“京畿之地非无寻常,若无人接手,几位将军不好离开的。” “这事对相爷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难倒是不难,不过呢,本相正好有事也想跟几位将军聊聊,索性便一起往御史台去吧。” “正合心意。” “请。” “相爷先请。” 孟明远也就不跟他们客气了,本来嘛,他在官职上是比他们大的,虽然他们年龄阅历都大过他。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年龄阅历大了就压死人 62 如今御史台衙门的办公配备那在所有衙门中是头一份,丞相大人尚还是御史中丞时就给御史台争取到了最好的办公待遇,其他衙门因为各种原因至今也没能向御史台看齐公子风流。 碰到一个抠门到极点的户部尚书,再搭上一个只管自己的丞相,官员们觉得要所有衙门办公用餐条件都改善一下,估计距离很遥远。 孟明远听信使将前线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便让他下去休息了。 伸手红泥小炉上提下烧开的瓷壶,给几位武官冲上茶,孟明远淡淡地道:“天冷,几位将军喝杯热茶暖暖吧。” “谢相爷。” “刚才边关的情况诸位将军也都听明白了,可有什么感想没有?” 这几个武官中都不乏实战经验,由他们各抒己解,对他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启发助益。 俗话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自己最可靠! 万事心中有谱,做起事来才不会张慌失措,没头没脑。 几个武官本就有所求,此时对丞相的问话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人虽率性,但混迹官场多年,自也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这位年轻相爷的行事风格很合他们这些粗人的习性,他们也乐于跟他亲近。 事情谈完,孟明远便打算端茶送客了。 “相爷,您墙上的这张图……”其中一个徐姓武将目光灼灼地盯着后墙上那张大地图。 孟明远不明所以,抬眼看过去,“这图有问题吗?” “这图是行军图?”州府城池边塞山川河流都有标注,甚至还有官道的标注,与以往他们行军打仗时使用的地图有很大的不同。 孟明远笑了,“不是,只是本相闲暇无事时依据手边资料绘制的大庆朝大致疆域图,你们看这上面的江河湖泽分布,不过是为了让本相心中有个底,哪些地方是需要防洪防涝的,若是行军图也是这样的粗糙,那岂不是要出大事啊。” 几个武官的表情顿时便有些怪异。 这样简单清楚的地图,丞相大人竟然自谦至此,他们手上的行军打仗图如果能像这样清楚明白,不知道要让他们省去多少气力呢。 “这图真不是行军图。”这又不是军事地图他们至于这么副表情吗? “相爷,这是您亲手绘的?” “是呀。”比例标尺什么的,他懒得跟人讲解,索性就当一项娱乐活动来做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详细弄,如果有一天他能绘出一幅大庆朝的详细山川地理旅游图那就美呆了。 不过,那大抵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愿望罢了,恐怕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他毕竟不是徐霞客,对于探幽山川秀美古洞幽景没那么狂热的爱好。就这张简图都是他为了更好的制定关系国计民生的政策而不得不弄出来搞清楚地理方位大致情况的。 只不过,这里他家里书房有更详尽的小图,而御史台这里挂的是宏观大图,让他一目了然。 “相爷大才。” “过誉了,这绘图之艺啊,你们领兵的才是行家里手,本相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罢了,让你们见笑了。” “相爷折煞我们了,相爷可到让兵部将行军图拿来一观便知我们所言不虚。” 孟明远缓缓自他们面上扫过。 几个武官都很诚恳地点头。 孟明远突然想到这个时候的武将可不是后世经过学校系统教育的指挥军官,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像后世那样精确的行军图?猛地想起自己以前在家翻历史资料时,看到张骞出使西域绘制的西域诸国图谱,顿时就一脑门的黑线哗哗地淌下。 不好,他一不小心就又冒尖了! 尼玛! 他就不该让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到他这办公室喝茶聊天啊…… “这图我回头就烧掉,几位将军不用担心它会落到有心人手中。”孟明远马上做出一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一定会保守国家秘密的神情。 几个武官顿时愕然。 相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没说这图会泄露军事机密什么的,他们只是欣羡于相爷这手绘图的本事好不好? “好了,本相还有公务要忙,几位将军就先请回吧。”哥端茶送客总行了吧。 “下官告退。” 几个武官也不是不识趣之人,藉机便告退了。 孟明远一个人对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地图轻轻地叹了口气,平时他看完也总是会收妥的,只是最近经常用它,便失了小心…… 也罢,明天就把这图献给新帝吧,看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孟明远是行动派,第二天,果然就把图献了上去。 开华帝看过图之后大喜,这就是他们大庆朝如今的疆域版块啊。这上面还把周边领国也都标注得十分清楚明白,甚至还圈画了大小,甚至有的还有相关城池的村注。 这简直是意外惊喜啊。 “丞相,别国的情况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孟明远倒是可以回答,“民间走脚商人有时也会带回一些他国情况,有心整理一下的话,大致也可以推断出来大概方位大小人口数量什么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臣综合许多资料得出的结论,实不能保证其准确度,这个其实也只是臣私下做的一个草图,方便臣做出相关决策之用罢了。” 好一个“罢了”! 他们这位相爷简直都谦虚到一个境界了,到底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大学士,同样读书,相爷就是比别人会读,会吸收,学的全是精华。 翰林院藏书那么多,多少官员呆过,偏偏孟相爷就从里面实打实地学出了这许多的弯弯绕绕,其他人就都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守着什么在熬天混日。 众人忽然想到了丞相曾经做过那首: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世家大族家中藏书不可谓不丰,可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出来光耀门楣? 说到底,读书这种事,天分有时真的是很重要的。 孟明远要是知道殿上众人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痛哭流涕的。绘图这事,其实说白了也算是跟他本身的专业对口,他做起来驾轻就熟,其他许多事,他其实一直都尚在学习中,所以才会倍觉辛苦啊。 李浩兴看着百官之首的孟丞相,心里百味杂陈,这本是他为女儿挑选的东床快婿,可惜,世事变幻难尽如人意,丞相答应他在相位时不动李家这支宗亲,却毅然决然地跟女儿和离。这其中或许有他的年轻气盛,不计后果,却更多是女儿恃宠而骄逼得他挥剑断情。 男人的目光从来便不在后宅内院,是女儿不知轻重打乱了整盘棋的落子。 已在相位的孟明远适逢乱局,沉稳掌舵,无意中让他的相位越发地巩固,这时即便当初拱他上位的世家们想拉他下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现在时局太过凶险,他们谁都没有把握再扶一个丞相出来是否可以力挽狂澜,让动荡的朝局回归平静。 可,一旦朝局稳定,那么孟明远的相位就会坐得愈发地稳妥,轻易撼动不得。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玉娘啊,你这丫头可知自己为家族犯了多大的错啊,怎么还有脸在家里闹? 世家经过几朝连续的打压,如今本就日渐势微,族中子弟多不堪用,扶植外姓子弟却又有一定风险,姻亲之好本最牢靠,可…… 李浩兴脑中思绪万千,不禁为自己教女无方而深感懊悔。 突然,孟明远的目光掠了过来,李浩兴急忙垂首肃立,这个曾经的女婿,早已非昔日吾下阿蒙,那份凌厉气势已有种让人不敢掠其锋芒之感了。 程氏是先帝御赐平妻,他们甚至不能给孟明远冠一个“宠妾灭妻”的不义之名,而京中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围城之困未解,边关烽火又起,所有的一切都只得容后再议。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旦错过最有利时机,便只会一败涂地! 孟明远不经意地收回目光,心里略有思索,李家是又想做什么吗? 他不惧死,说他无情也好,说他冷血也罢,这个时空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过客罢了,始终有着一层隔阂在,无法彻底融入。 被世家利用也好,被皇权压制也罢,他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老相国出身世家,临终又极力推他出来顶班,这是世家布好的棋,只可惜。棋局却因不可抗外因而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所以下到这个地步,这局棋早已不复当初的面貌,双方都只能顺势而为了。 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说句不负责的话——天知道! 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孟明远不怕,他到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一个人能像他这样玩一把,人生不算虚度了,他值了! 没有后顾之忧地跟对手下大手笔的棋局,他奉陪到底! “丞相可能做出比这更加精确的图来?” 孟明远收敛心神,淡定自若地道:“回陛下,臣恐怕要有负陛下期待。臣手上能寻到的资料毕竟有限,而臣对此也不专精,还是需要专门的人来筹办此事。” “翰林院的藏书尽归爱卿调阅。” “陛下,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翰林藏书不及民间藏书之万一,臣往日自旧书市上购得的一些书远比翰林院中藏书更加的令人欣喜。”世家大族之所以屹立不倒,还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知识文化,有知识有文化就有话语权,这就是他们手中的魔法权仗,他最脱离他们掌控的便是他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有着上一世的知识信息。 拼先进科技知识吗? 哥不怵你们。 开华帝蹙眉。 孟明远淡笑如故,“陛下也勿需担忧,所谓著书立说,不过人为。只要有人,书这种东西总是会有的。”不是要打仗吗?战乱之中举家迁徒的时候书这种东西通常被舍弃的不少,那就捡漏吧,总能捡到一些好东西的,再不济,还有其他手段。 这一句话可着实地钉进了不少人的心里,不过人为啊……老天如果一直选择站在孟相爷的身边,那么还有什么是他不能为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盗文的事,作者其实是弱势群体,我们的祖国对知识产权保护不重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除了做好自己外,其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不看盗文,从自己做起。 这样其实就够了,我只是希望中国不会有将作者盗灭的那一天,应该不会吧……è 63 所谓兵贵神速公子风流! 边关危在旦夕,援兵刻不容缓。 这个时候不是看百官热闹的时候,不管那些官员有多么自私自利,有多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孟明远都不能坐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于是,他就着自己刚刚献上来的大庆朝比疆域简图现场讲解兵力布置,“陛下,这里,这里,这里,这几个地方离边关最近,急令信使传谕,令这几地驰援。还有,这里,这里,这里,想必此时勤王之师也已经动身往京师方向而来,派人速速迎上他们令他们直接调头奔赴边关。” 开华帝点头,以为然。 点头同意的时候,开华帝又不禁心里纳罕了一下,丞相怎么就知道这几地的兵马派勤王之师北上了呢?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时至今日,孟明远行事从不无的放矢,他这么说必有他如此说的理由。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严令兵不解甲,马不卸鞍,随时监视邻国动静,他们不动则已,若有异动,应战,而且尽可能将战场拉到对方国土上。”打仗嘛,在谁地盘上打毁坏的便是谁的东西,这是主场的弊端。 地图虽大,但因是在御前展开,而孟明远又是站在图前直接指给开华帝看,所以隔着一段距离的官员其实并不清楚丞相大人具体所指的是哪些地方。但硕果仅存的两个老国公和几位武将却是近前看得分明,眼中都不由露出嘉许。 文臣武将虽各有司职,但丞相统领百官,若无相当才能实难令百官折服,尤其是他们这些行伍之人。 军队自古就是拿实力说话的地方,半点做不得虚假。 “用兵之事便由丞相全权处置。” “臣启陛下,臣一介文臣,于用兵之道上远不如两位老国公,还是应以他们二老为主,臣为辅,他们主军事,臣主后方军需补给之事足矣。” “可。” “老臣请缨到边关督战。”威国公请战。 “老臣坐镇京师。”镇国公跟进。 “可。”开华帝无异议。 “报,南王伏诛,首级被乱军所斩,现在殿外。” 大殿之上蓦地针落可闻。 开华帝怔愣之后,脸上慢慢浮上哀戚之色,皇兄……死了,目光缓缓扫过殿上众臣,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些低落,“让南王妃去收殓了吧。” 孟明远此时出声道:“圣上可派人去验明正身。” 开华帝微怔,尔后点头,“此事便有劳丞相了。” 卧草! 孟明远简直都不知道拿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怎么又是他去扮黑脸啊?孟家祖宗十八代估计早不够人骂的了,不定牵累到几百代去了。 “诺。” 南王,孟明远并不是太陌生。 事实上,在孟明远的印象中,这位南王给他的感觉还是挺中规中矩的一位王爷,他本来一直当他是美羊羊来着,可惜事实证明这是灰太狼。 孟明远虽然知道皇家自古无亲情,但是他一直对庆朝的皇家还是抱着童话般梦幻的期待的,可惜最终还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看到托盘上那颗灰头土脸的首级,孟明远真心有些反胃,这样近距离的视觉冲击真心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还是要仔细看的。 看过首级还要看尸体,还要看首级与尸体合二为一。 “让人请南王妃前来认尸。” “是。”有廊下侍卫应声匆匆而去。 孟明远站在殿外廊下肃手而立,心头思绪万千,难以尽述。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后世央视的主题曲中唱的那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是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南王这一生,原本可以过得很安逸,可惜最后落个无下场。 是耶?非耶? 功名利禄害人匪浅! 凌乱的脚步传入耳中,孟明远收回心神,便看到南王妃在宫女的搀扶下一路跌跌撞撞地奔来。 南王再有不是,再是抛妻弃女,毕竟仍是她的夫,她的天,如今她的天塌了…… “王爷,王爷啊……” 孟明远冷眼看着南王妃颤抖着双手探向地上的南王尸体,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她的表情变化。 南王妃伏在南王尸体上嚎啕大哭,哭声甚哀。 孟明远心中暗暗吸了口气,落井下石这种事,做起来还真特么地有些违和啊,“南王妃,可认请了,这确是南王吗?” 南王妃红着双眼瞪向他。 孟明远不以为忤,继续道:“认完了南王尸身,便请王妃娘娘跟去认领几位小世子吧。”南王父子断无生还的可能,当初带出的嫡子无一个活下来,反倒是被他弃之的庶子侥幸存活。 只是,不知这侥幸又能侥幸到什么程度…… 皇家……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道理普通百姓尚且明白,更何况是这最无情的帝王之家啊。 南王妃的身子忍不住瑟瑟颤抖了几下,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好好认全,领回去安葬了吧,早早入土为安的好。”孟明远忍不住由衷地说了句心里话。 南王妃仍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颤抖着双腿跟着侍卫们而去。 孟明远目送南王妃的身影消失在宫殿一角,心中长叹,他本是最厌恶这样的争权夺利,可今生偏偏就陷在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不得脱身。 时也?命也? “相爷。” 一声低唤叫回孟明远的心神,他看到一名内侍正站在廊下朝他行礼,便道:“何事?” “朝事已毕,不知相爷要往哪里去?小的好给相爷引路。” 是呀,又散朝了,这一日日的,竟然过得是如此的艰难,不提上辈子的事,就只这辈子,即使是在江州任上面对重灾后的千疮百孔,他也不曾如此心力交瘁。 丞相,真不好当啊! 甚至不知道哪天他还得把命搭在这个衰气十足的职位上。 “本相回御史台。” “小的送相爷。” “不送。” 孟明远大步流星般向宫门走去,他还有许多的事要做,伤春悲秋这种事偶尔为之尚可,若是沉迷的话,不如索性自己找棵歪脖树自挂东南枝干脆一点儿。 内忧外患,暗处尚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捉他的错处,等着趁他不备一刀捅死他……他到底是让自己沦落到了一个什么样糟糕的境地啊? 孟明远回到御史台的时候,吏部尚书正拿着拟好的名单折子在等他。 “相爷,这是下臣拟定的顶替撤换县郡的官员名单,请您过目。” 孟明远接过名单,随口道:“不用拘束,坐。” 吏部尚书便在一边坐了下来,等结果。 自有杂役给吏部尚书换上新茶。 孟明远将名单过了一遍,微微闭目,与心中的那张关系名单图系表默默对应了下,拿起一只朱砂笔开始缓慢地勾画圈定人名。 他的动作很慢,显得很是慎重。 吏部尚书在一边看得却忍不住脑门直冒虚汗,总觉得在这位年轻相爷的手下做事很令他心惊胆颤,也不知道这次拟定的名单能留用几成。 “照这份名单安排。” 吏部尚书恭恭敬敬地接过被孟明远修改好的名单,打开细看。心下不由大定,除了两个直接删掉外,其他或换位置,或换地域,人倒是都留用了。 “下官这就去办。” 目送吏部尚书离开的背景,孟明远的目光冷了下来,跟世族的仗还有得打,不要紧,他反正也不求必胜,即使只能恶心恶心他们予他而言也是快乐的。 “大人,工部有急件送来。” “拿来。” 工作总是繁琐而忙碌的,非常时期的公务总是显得比平时更加的杂乱。 六部人员往来不绝,跟走马灯一样在孟明远的屋子里进进出出,而他案头的公文也一直是少了多,多了少,循环反复。 案头的烛火不知何时被人点亮,映出一室的孤寂与冷清。 批完一本公文的孟明远抬头看到烛光的时候,有微微的怔忡,天又黑了吗? 目光扫过一旁的高几,上面果然放着他的一份饭菜,难怪他记得是有人送了饭菜进来的,可又似乎是没吃饭,果然是没吃。 “来人呐。” “相爷。”外面伺候的杂役应声而入。 “去热份饭菜来,本相饿了。” “是。” 孟明远从桌后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习惯性地往墙上看去,入目一片空白时才陡地想起地图已经在白天献给新帝了。 你妹的! 他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简易地图啊,有助于他制订相关政策什么的,就这么送人了……果然公家的地方私人用品还是不能放得太随意的。这次便是他一时大意了,而他如今的位置最最容不得大意的。 闭眼,吐气,要小心再小心啊。 饭菜送来的很快,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给当朝相爷做饭自然是下了功夫的。 孟明远到一边坐下,拿了碗筷便大口吃起来。 忙了这么久,他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日后,一定要提醒本相按时用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一定要保养好自己的本钱才行。 “是。”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相爷的用饭速度实在是再恰当不过,哪有平时的优雅,可见确实是饿得狠了。 杂役的目光扫过案卷奏折堆积的案头,心里打了个突儿,相爷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的读者一再替李氏叫屈,某水真心无言以对 那一场婚姻,予他们三人,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有的也只是世事的无常,人情的无奈离合 在为李氏叫屈,或者无限贬低程氏,唾弃男主的时候,不妨站在他们各自的位置去思量一下,你会得出不同的结果的,有些东西错过就是一辈子,所以老话常说“要珍惜自己手中拥有的”,李氏最大的不幸便是不懂得珍惜,失去再来后悔于事无补 另外,这篇文不是以男女情爱为主线的,这是一个人的传奇人生,在他那个位置,情爱于他是微不足道的,也不是他的追求…& 64 开华元年,正月二十六,朝廷援兵出京驰援边关公子风流。 出师之日,皇帝携文武官员在宫门外祭酒送行。 原负责戍卫京师的京畿卫全部增援边关,京畿安危交由豫州来的勤王之师负责。 曾跟着孟明远到过御史台的几个将军或亲自随军出征,或由家族子弟随军出征,总之,都达到了他们原本的目的。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孟明远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不会白白送这样大的人情给那些人,所以他们必定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跟他做交换。 至于交易的是什么,那就只有他们双方心里有数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大军出征,回过头皇帝和文武百官还有事要朝议。 “此次边关线上不曾救援州县郡官员臣要求严惩不待。”孟明远开始第一轮的清理动作。 “必须严惩,如此等置社稷安危于不顾之辈,非严惩不足以警示后人。”开华帝掷地有声地说。 孟明远回奏道:“臣请陛下降旨,罪官即日押赴边关充当兵士,家眷入军藉,军功卓著可脱藉,否则便代代为军户,不亲历切肤之痛,他们只怕难有刻骨铭心之教训,不知兵士为国拼杀孤立无援是何等不堪境地。” “国难当头,见死不救,与叛国无异。” 最后结语,字字重逾千金,字字都诛心。 “准奏。”开华帝毫不犹豫地首肯。 “犯官一人之错,何以罪至全家?”有官员爆出质疑之音。 孟明远微微一笑,“本相未追究他三亲六戚之责已是法外开恩,他为官时得惠的可不止这三亲六戚,然三亲六戚再近,也近不及家中父母妻儿。子孙不忠不孝,其父母难辞其疚,不罚其父母只罚其本身及其妻儿,便是警示天下父母‘养不教,父之过’,若不想日后儿孙遭逢此劫,便该从小善为教导,明辨是非黑白。”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为人父母者莫不希望子孙成器,可若从根上便教歪了,即使长大也难成栋梁之木。” 丞相大人的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到了许多人的脸上,总觉得丞相影射的似乎是自己。 “陛下初登基,又逢国乱,现国家正值用人之际,臣启陛下开恩科,大选天下举子为国效力。” “准卿所奏。” “诺。” “此次恩科丞相为主考,户部吏部为副考。” “诺。”孟明远及两部尚书齐声称诺。 开华帝扫了一圈殿上众臣,沉声道:“南王谋逆,罪不可恕,南王子孙贬为庶人,从宗庙除名。附逆之人,罪大恶极者斩立决,其余者由丞相与六部议处。” “诺。” 散朝后,孟丞相便叫住六部尚书,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议处之事还是几位尚书大人看着办就好,本相毕竟年轻识浅,或有思虑不周之处。议出结果交本相过目即可,具体操作本相就不过多干预了,你们懂的。”凭毛黑脸就一定要由哥来扮?有机会就人人有份,都是吃国家俸禄的,谁也别想跑。 “下官明白。”不明白也不行了,毕竟丞相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 丞相这是留情面留分寸,给他们一个补漏的机会,能补多少就看个人的能力了。 不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是丞相仁厚,也未尝不是他的一种示弱。但,不管如何,这总是一个好兆头。 赶尽杀绝? 孟明远心中冷哼,那是一种找死的做法,他现在根基不稳,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要老天肯给他时间,他就不怕跟这帮家伙斗下去。 既然生活已经是如此境地,不斗不行,那就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给你们机会擦屁股,你们只要动作,就会落下痕迹,焉知就不会给哥可趁之机? 丞相大人心里的小黑人再次翩翩起舞。 你黑,我黑,大家黑,大家黑才是真的黑! 说完了话,孟明远也不管六部尚书会怎么想,他一敛袍袖,大步就走出了勤政殿。 孟明远前脚回到御史台,户部尚书后脚便跟了过去。 “卢大人有事?”孟明远问得很随意。 户部尚书道:“下官想问相爷,那些罪官及其家眷户藉是否单列出来?” 孟明远微微一笑,撩袍往椅中一坐,道:“坐下说。” “谢相爷。” 杂役上了两杯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孟明远掀开茶盖轻轻地嗅了口茶香,淡淡地道:“卢大人所虑极是,那就单独列出吧,他们若无异动终有脱藉一日,若有异动,斩草除根。” 户部尚书心中一凛,“相爷……” “不是本相心狠,入军藉本是本相留给他们的一个机会,但军士一旦上了战场有时也难保会出什么别的情况。他们若不能体察本相的良苦用心,也不能容他们给我朝军队造成任何损失。” 户部尚书心中一叹,心想:相爷,您这根本就是挖好了坑等他们跳啊,户藉独列,重点监察,若有异动,斩草除根。表面看您是放他们一马,可若他们一时拎不清,心存怨怼,便会是灭门之祸,到时牵连族亲……相爷年轻纪纪思虑之周密已是浸淫官场几十载的老臣一般的心机深沉了。 孟明远心想:哥凭毛放过他们,就如同哥说过的,国难之际,见死不救,那就是通敌叛国,叛国之人本就该杀无赦。但因着他们的背景,哥不能动杀,但不表示哥不能挖了坑等他们犯错再动杀。 这就叫给你机会犯罪,然后依律追究! 你们真以为哥休庆律休那么久没什么心得体会吗?哥的体会大了去了。 户部尚书突然又想到,相爷这么言无不尽地对他说明白,只怕未尝没有杀鸡儆猴之意,卢氏一族当引以为戒。 孟明远观他神色,心中微吁,果然是有心得体会了。别把哥真当小白兔,哥只是披了张兔子皮罢了。 “此事下官会保持缄默。” “那是最好。”若不能,也在哥的预料之中。 “南王妻儿——” 孟明远笑了,呷了一口茶,眉梢略挑,意味深长地道:“卢大人,本相年轻,大人却已历经两朝,乃是老臣,吃过的盐比本官吃过的米还多,这么问就有失长者风度了。” 户部尚书闻言不由一笑,拱拱手,道:“是下官多此一问了。” “为官与做人一样,本相的原则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吃的都是皇粮俸禄,各尽职责罢了,不需要弄到世仇的地步。” 户部尚书心中长叹,这话倒是实情。相爷自踏入官场一直遵循的便是这个原则,旁人如何只要不动到他头上,他总是能做到冷眼旁观的,但若惹到他,那就真是凶残无下限了。 “下官已无他事,便先告辞了。” “卢大人慢走。” “相爷留步。” 孟明远靠在椅背上看着户部尚书走出去,微微眯眼嗅着杯中茶香,不管户部尚书本人如何想,但在旁人眼中他早已是丞相阵营中的人,所以有些话他真的可以跟他说个清楚明白的。 大家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跑了他,也走了他。 户藉这东西啊,有时所能透出的信息包罗万象,他从不吝啬在一些必要的地方花费心神气力,因为值得! 喝完一杯茶,孟明远也从待客之位走回到办公的案桌后,对着满案牍的奏折卷宗轻轻地叹了口气。 位高权重究竟有什么好? 你得到得多,付出得也必然得多。 问题是,他根本不想得到这么多,却没办法拒绝,如今更是骑虎难下。 若他不曾登上这个相位,那么世家大族与皇权之争,关他鸟事?他大可安心当他的小公务员,混吃等退休即可。但问题是他已经当上了这个丞相,又不得不跟世族们分清了阵营,那么就势必要与他们争上一争。 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开科选士——孟明远手指在案上轻叩,希望这次能选到可用之人吧。 主考即恩师,古代师生关可不单纯,可以做做文章的,孟明远想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 伸手从案上拿过一本奏折,翻开。 孟明远眼睛一亮,自新帝登基他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倒是把这事给忘了。看守皇陵还没确定人选呢。 这机会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碍事儿的家伙送走一个算一个,他会慢慢给官员大换血的,润物细无声什么的,他喜欢! 丞相起了心思,第二天早朝便把守皇陵的人选给报了上去。 益安侯世子雀屏中选,顿时一石击起千层浪。 你要说起益安侯并不算冤枉,当初叛军围城时,只有他自始至终明哲保身,早就惹得皇帝不满。即使是其他官宦世家对他也很有微词,他算是犯了众怒了,这个时候被丞相大人收拾,肯替他出头说话的那当然就屈指可数。 你想置身事外,甭管你用的借口多完美,但事实就是那样,你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 丞相不动你本人,但他从根上掐断你的后继,世子守陵,其他子嗣也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了,这就是丞相给出的示意。皇帝一点头,那就是皇上的示意,绝无更改。 “益安侯世子本性纯良,去守皇陵,朕心甚慰。”开华帝很宽慰地表示。 得,这就是铁板钉钉了。 65 孟明远盯着他的笏板看,他这个本极平常的动作看在百官眼中那却是很让人心惊肉跳公子风流。 南王刚刚伏诛,丞相大人马上就开始清算旧账,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应变,简直是目瞪口呆。他甚至不管不顾此时边关强敌来犯,清算起来毫不手软。 “圣上,此时我朝大敌当前,如丞相先前所讲正是用人之际,让益安侯世子守皇陵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 孟明远淡淡扫了一眼过去,不紧不慢地道:“张大人是说先帝陵墓不重要吗?” 靠! 这罪名戴的可真重啊! 某张姓大人麻溜跪地请罪。 开华帝道:“丞相所言甚是,朕亦认为先帝陵墓乃是重要之地,这才派了益安侯世子前去守护,怎么能说是大材小用呢?” “臣言语无状,请陛下恕罪。” “平身吧,恕你无罪。” “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有了这张姓官员来当出头鸟警示众臣,再无人敢为益安侯世子说什么了,否则那凶残的丞相不定就给你戴什么帽子压你了。 好在,接下来的朝会时间,孟明远又变得善良无害了起来,朝会结束时让百官很是吁了一口气。 在他们以为今天丞相一定会大爆发的时候,他竟然这么善良只处置了益安侯一家,这实在是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对此,户部尚书忍不住私下问了丞相一句。 “急什么,来日方长。”孟丞相的回答很慢条斯理,亦很云淡风清。 户部尚书却听得一头冷汗,好一个“来日方长”,这摆明了就是不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这是要狠狠收拾啊。 有时候,户部尚书真的很佩服丞相大人。他有时行事显得急躁冒进,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年轻气盛,不计后果。有时却又慢条斯理,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很有老谋深算,城府在胸的风范。 冒进、稳妥,两个完全对立的方式,可是他偏偏运用起来挥洒自如,毫无凝滞,二者转换之间无迹可寻,浑然天成。 自从突厥叩关,孟明远便没回过家,现在南王叛乱平定,大军也驰援边关,他终于能够略松一口气,散衙后便直接回家。 只是当他出了御史台衙门的时候,便看到李家曾经的大舅子李继成。 “相爷……”唤了一声,李继成便有些失语,不知道要继续往下说什么。 孟明远淡淡一笑,“李大人找我有事?”对方称呼他官衔,他也只好回一声大人。有些人,有些事毕竟是生疏了。 李继成的表情更显尴尬,自从妹妹与丞相和离之后,他一直是避免跟丞相单独相处的,打心里有一种别扭违和和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了那一步,明明以前妹妹和丞相一直很恩爱的。 “呃……是有事。”李继成说得有些期期艾艾。 “那我们便到茶楼一叙吧。”孟明远如是说。 “好。”李继成没有异议,他要说的不是公事,也不好在御史衙门说,如今更不方便到孟府去说,茶楼是最合适的。跑花楼说话,那是程家大公子的爱好,他和丞相向来是不喜的。 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茶楼,两人要了一个雅间,很适合他们说话。 茶喝了半盏,李继成都没能想好要怎么说。 孟明远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主动开口道:“守业兄找我到底有何事?若无事,此杯茶罢,小弟便要回府去了。”私下与人相交,他便不喜欢以相位来压人一等,出了衙门他便只是孟明远而已,丞相那个名称实在是压力太大,无论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李继成深吸了口气,终于一口气说出来,“安之,安益侯世子真的非去看守皇陵不可吗?” 孟明远微怔,他以为对方是来说关于李氏的事,结果他却是为了旁人出头,这倒是始料未及之事,“守业兄和益安侯世子相熟?” “还好吧。” 一听这话,孟明远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李继成这人仍旧是如此的愚顽纯直,这确实是李家前岳父最为头痛之事,他摇了摇头,道:“守业兄,小弟以往便曾说不过不止一次,善心是没错,但善心不能乱发的。” “益安侯不好,这与其世子有什么关系啊?” 这就是他问,换了别人,孟明远早就反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可因为是李继成,所以他还是有耐心的,“圣人有云,父有过,子替之。” 李继成明白了,“这就说得过去了,我就说你不是那种阴险之辈,会对不相干的人下手。” 孟明远但笑不语,他从来不是烂好人,有些事明知不怎么正直,现在的他依然会去做,只因他也想活得轻松一点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孤独一人在这异世求生,有时若不心狠一点,恐怕早就不知死几遍了。 李继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低头喝了一口茶,似乎定了定心,然后开口道:“你跟玉娘——” 孟明远截断他,道:“守业兄,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说了,我终究不是个好丈夫。” “可玉娘——” “她已与我无关。”孟明远的话微冷,不是他心狠,冷血,而是分了便是分了,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 李继成便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我也知道这事我说不合适,可是她终究是我妹妹。” 孟明远将茶喝完,放下杯子,道:“守业兄,若无他事,小弟便告辞了。” “安之,毅哥儿兄弟——” “他们是我的儿子,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不会让他们像我的庶兄一样成为废人。” “我也知道我是多此一问,但总要问过才会安心。” “理解。” “你自己要多小心,别在朝堂上给自己竖太多敌人。” “谢谢守业兄相劝,小弟省得。”心中却不由苦笑,这事又岂能由得他啊?他站在皇权一边,就势必要与世族为敌,这立场已无可更改。 “那我就放心了。”李继成的表情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孟明远心中又是一叹,这样性情的李继成,有时他真是替他担心仕途之路,看在曾经的关系上,他总是会照看一二的,不为李氏,也为他毅哥儿两兄弟,李继成毕竟是他们的亲舅舅。 “小弟告辞了。” “慢走。”李继成只讷讷说出这两个字。 孟明远笑了笑,便起身告辞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其实挺喜欢跟李继成这样心思纯直的人相交的,虽然有时可能会被他气到,但是总也好过面对朝堂上那些面目可憎的朝官。 回到府里的时候,家中一切安好,孟安总是会替他将杂事处理得很妥当,这让孟明远省了不少的心思。 “老爷,大喜啊。” “喜?”孟明远有些不解。 孟安显得很是欢喜,“老爷,今天有先生来自荐坐馆,是老爷您以前的先生啊,那位贾先生。” 孟明远闻言亦不由喜形于色,“果真?” “当然,小的不可能认错的。先生说知道老爷在找坐馆先生,便毛遂自荐来了,还请先生不弃。” “这是说哪里话来,他是我的授业恩师,我哪里敢嫌弃他,可曾安置好先生?” “已经安置了,在古先生的隔壁院子。” “好,好,我这便去见先生。”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贾先生无疑是给予了他最多温暖希望的人,是他真正的恩师,他永远记着他的好。 孟安看着老爷脚步匆匆往府中主事者居住的那片院子而去,心中亦不由替老爷高兴,似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老爷这样发自内心的欢喜了。莫名地,心中便有些酸涩。 老爷这些年真心不易! “先生——”孟明远一脚踏进屋子,便有些眼眶发红,怔怔地看着那个头发花白,形容也有些憔悴的老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安之,”贾先生笑着颔首,“你如今不负我当年辛苦教读一场。” “安之给先生请安,先生请受我大礼一拜。”孟明远话音未落,便已撩袍下跪,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 “罢了,快起来,你如今已是一朝国相,怎可给我这山野小民行此大礼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安之岂敢怠慢先生?”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贾先生笑容略有些苦涩,“老朽如今也是飘零无依,才厚颜到府上讨口饭吃。” “先生万不敢如此说,折煞学生了。先生无子,安之便当奉养先生百年。” “你仍然是当初那个少年啊。”贾先生老怀堪慰,坊间传闻多多,众说纷纭,他亦一度不确定如今的一朝权相是否还是当初那个明朗少年,如今一看,他一如既往,只是更加的内敛了。 “学生其实是变了。”孟明远苦笑。 贾先生摇头,“安之初心仍在,未变。”宦海沉浮,能保有初心的古来少有,但愿他能永远保持着这一颗赤子之心。 “有安之一日在,便当敬先生一日,若他日安之不在,亦会为先生早做打算。” 贾先生摆摆手,轻叹一声,“安之岂当为师是那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之辈了吗?” “安之只想先生有个安康晚年。” “老朽有安之一学生,已足慰平生。” 孟明远暗暗吸了口气,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贾先生他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充当的是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是他在这异世感觉到的少有的温暖所在。他虽未时时忆及,但心底深处却是对他深有感激的,那一本他从中受益良多。 那本书让他在这异世少走了不少的弯路和捷径,他是需要感激这位恩师的。 必须的! 是本好书,可是若对它没兴趣,那也是明珠暗投,在先生手中的估计也仅止于家传之书,否则早该面世的。孟明远真的很庆幸先生将这本家传的书传给了他,让他在这异世求生更添一份筹码在。 先生之于他远比渣爹更像一位慈父! 而,现在这位慈父穷困潦倒找上门来,他焉有不奉养之理? “先生只当这里是自己家便好,不用跟学生客套。” “好。” “先生好生将养些日子,给犬子他们授课不急。” “我见过他们了,俱都资质不凡。” “我只望他们能健康平安,其他倒不强求。” 贾先生目露嘉许,“安之一贯是随缘的人,这是大智慧。” 孟明远笑得如少年般腼腆。 66 大智慧吗? 不,他只是生性懒散,喜欢得过且过,如果可以平安喜乐便知足常乐。 只可惜,这世上总是有太多非人力不可逆的事。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代,一切只能重头学起,努力地在这世上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来。然后,一步步便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如果重来一次,孟明远知道,他依旧会选择如此走,因为非如此走不能摆脱渣爹的制肘,那么人生将会变得无比黑暗。 再次见到贾先生,孟明远是欣喜的,但是他却更明白许多话是不能向先生询问的,看他的形容便知这些年他过得不甚好,也许很是艰难。 先生的祖上也曾是世家名门,几经战乱,朝代更迭,如今却没落至此。 时代就是如此无情,竖起一个名门世家不易,但是摧毁一个名门世家却如摧枯拉朽一般容易。 回想魏晋南北朝时,王谢两家被侯景诛灭殆尽,数代风流名门便就此戛然而止,令人不胜唏嘘。徒留刘禹锡的一首: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所以,孟明远也只是在给先生请安问好简单叙旧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在外院的院子,孟明远洗漱之后换了家居素服,便到书房练字,下棋,看书。 要让自己活过更久,活得好,那就得不断地充实自己,让自己尽量在跟对手搏奕的时候立于不败之地。 三更天时,书房的灯方才熄灭。 孟明远走出书房的时候,天上只有零落的星子闪烁着光芒,四下一片寂静,让他不禁有种四野茫茫茕茕孑立的感觉。 “老爷,要歇息了吗?” 孟安的低声询问不期然传入耳中,孟明远不由侧目望去,就见孟安自廊下站起,原本披在身上的薄被也落了下来,心蓦然便有些暖意。 是了,他并不孤独的,孟安自小便陪着他一路走来。 “如今天寒地冬的不要总在外面陪着我熬夜了。” “这是小的应该的。” “那日后天冷时便到屋内守着吧,总比这外面暖和。” “不好打扰到老爷办正事的。” “不妨事。” “那小的就谢老爷体恤了。” “走吧,送我回去歇着。” “嗳。”孟安便掌起灯,在头前引路。 “老爷,先前您回府便去见贾老先生,后来又到书房办公,小的便没敢上前打扰。” 听他这样说,孟明远便知有事发生了,便道:“说吧,何事?” 孟安似乎是蕴酿了一下,才道:“李家娘子今天有派人来……”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有意等老爷的反应。 孟明远蹙眉,“不需理会,她虽是毅哥儿兄弟的生母,但和离之后两家便是陌路,不好再多做牵扯的。她若再派人来,你便如此告诉来人。” 古时不同现代,和离之后那便是陌路,子女成人后,若有心自是会与生母或生父联系,但未成人前,都不便再行往来的。李氏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她到底明不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的。 “是。”孟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老爷与大奶奶之间的事,实非三言两语便说得清的,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回到卧房,换了睡袍,孟明远躺在床上,闭上眼,脑中却不自觉地回忆起当日洞房花烛夜的事。 曾经她正含羞待放,他正年少。 少年夫妻说不尽的旎旖情思,他们也曾琴瑟和鸣,龙凤呈祥。更生育了两个可爱聪明的儿子,可是,在这两个儿子出生后,有些事便慢慢地变了……玉娘,你可知在你伤心难过之际,我的心里又何尝好过? 只是,你尚有时间力气难过,我却是连伤心难过的时间都没有的。 想到此处,孟明远不由一声长叹。 在床上翻了个身,睁着看着帐内帐外的一片昏暗,心头泛起无法言喻的苦涩滋味。 他曾身为女子,如何不知道感情对男人女人的区别。可,他一来不可能真去跟她谈情说爱,二来现实也不给他机会去谈情说爱。 这场婚姻对他们两个都是场错误,谁都没错,却又谁都错了。 孟明远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命令自己睡觉。 在这朝不保夕的官场中,风花雪月,儿女情长都是奢侈品,他要不起,不能要…… 思绪翻覆一直折腾到四更天的时候,孟明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似乎只是眯了一眼的工夫,孟安便在窗前唤他起身了。 孟明远有些痛苦地睁开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又要去点卯站班了,这苦逼的日子究竟哪天是个头啊? “老爷,到时辰了。”孟安没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又唤了一声。 “知道了。” 孟安听到屋里有回应,这才放心去让人准备膳食。 孟明远到净室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物出来。 到外堂用过早膳,把孟安捧来的官服穿妥,整理好腰间佩饰,便带着虎子大步往外走。 “爹爹,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突如其来的幼儿啼呼声阻住了孟明远匆匆的脚步,他看到回廊那头长子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小身影—— “毅哥儿。”孟明远大步迎了上去,将儿子抱入怀中。 “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孟伯毅搂着父亲的脖子哀哀啼唤。 孟明远轻拍儿子的背,柔声轻哄,眉头却微蹙,朝着回廊尽头看去,只看到一角衣襟闪过,心头不由大怒。 手可真长啊! 人都走了,手还伸到他的内院中去,或许是当初给几个孩子找乳母时便被李家做了手脚。 好! 真好! 非常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 孟安也看到了那角衣襟,心中不由一沉,这样撺掇小主子出头闹,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真心为小主子考虑过。 “孟安。” “老爷放心,此事小的会处理好的。” “将‘清阅轩’所有仆役全部卖入娼籍。”孟明远声音不大,但足够昭示他无边的怒火。 回廊那头有重物坠地。 孟安一个眼色,早有仆役飞奔过去,然后将那人拖拽了过来。 是孟伯毅的奶娘! “立即发卖。”孟明远的声音无比清冷。 他怀中的孟伯毅也感受到了父亲身上散发的怒意,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伏在父亲怀中不敢抬头。 “毅哥儿乖,爹爹要赶着上朝,先跟孟安去找先生,等爹爹下朝回来再说好不好?” “爹爹,娘亲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孟明远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轻声道:“毅哥儿乖,有些事现在爹爹跟你说不清楚,一会儿你去问先生何谓‘和离’,就算你现在不懂,慢慢你也会懂的。” “爹爹——”孟伯毅黑漆漆的眸子看着父亲略带哀伤的脸,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爹爹不要难过,毅哥儿会听话的,毅哥儿会好好跟先生学的。” “好孩子。” “老爷,时间差不多了。”孟安忍不住提醒。 孟明远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拍拍他的头,“乖乖的,爹爹下朝去看你。” “嗯。” 孟安将小少爷抱起,冲老爷点点头,“老爷只管放心出门,‘清阅轩’的事小的会仔细处置的。” 孟明远看着那个被堵了嘴拖远的奶娘,眼底冷意加重,微一颔首便转身往外走。 孟明远如今的官位可以乘车、轿上朝,但是一般情况他还是习惯骑马的,那种自由飞奔的感觉他很喜欢。 今天,他把马鞭抽得很疾,让随后护持的侍从心中暗暗警惕,今天丞相的心情很不好,估计有人要倒霉。 到了宫门外,下了马却没有急着入宫,而是过去询问了守门宫卫几句,然后便站在了宫门口等。 百官陆陆续续地上朝来,看到丞相站在宫门外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生疑,但却都不敢上前搭讪,实在是丞相脸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李大人,慢走一步。”孟明远立在宫门,看到下轿的李浩兴时出声叫住他。 李浩兴当时心里就是一“咯登”,昨天他回到府中时便听到妻子说到女儿有派人到孟府去,心里就有些忐忑,现在果然是出事了。 “丞相。” 孟明远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的火气,冲他躬身半施了一礼,郑重地道:“于私,您曾是长辈,我理当敬您。有些话,我一直以为我是不用说的,可是,显然我高估了您的家教。” “下官教女无方,还望丞相海涵。” “无妨,我府里的人我自会处置,您还是早为她另做打算吧。” 李浩兴微愣。 “时间差不多了,本相便先行一步了。”说完,孟明远也不理他的反应,径直转身入宫而去。 李浩兴面上慢慢泛起苦笑,玉娘啊,她到底是想要闹到哪样? 昨天儿子回家便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他便知道对于儿子丞相仍是有着情份在的,那么对女儿也未尝就绝情到底。本想着等事情过一段时间,或许能有机会说合,可她这自作主张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啊,每一次闹选的时机都糟到不能再糟。 心里被女儿弄得有些烦躁,李浩兴沉着一颗心入宫上朝。 今天的朝会气氛很沉滞。 因为凉州也有军情传来,回纥似乎有异动。 丞相大人却自始至终都面沉如水不发一言,任由朝堂吵成了一锅粥,就是岿然不动如山岳。 其实,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和、战”两个流派,因为和亲的提议上次就被丞相灭成了灰,所以这次倒是没人敢提这个,但争还是要争的,吵也是要吵的。 这是政见上的不同,神仙也没法子。 主和的,也不见得就是天生的软骨头;主战的,也不见得就是杀敌勇猛的。 开华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和有和的好,战有战的好,倒有些两难选择了。目光不经意看向百官之首的位置。 丞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身上散发的全是冷气,让人不自觉就避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安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孟明远抱着笏板出列,道:“臣记得今年凉州的气候不是很好。”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这跟现在讨论的事有关系吗? 孟明远继续道:“臣想问下信使,凉州如今是否还在下雪?” “召信使上殿。” 内侍扬声宣召。 信使上殿后回禀,“回陛下,凉州今年寒冷异常,大雪封路,有不少地方都受了雪灾,小的回京报信时,听有经验的人说恐怕还会有雪。” 孟明远心里有数了,“此时回纥纵有异动,有战事也会是在雪消天霁时,否则不用我们回击,老天爷也不会便宜了他们。” “若回纥贼子就是无惧恶劣天气仍旧出战呢?”礼部尚书发出质疑。 孟明远淡淡地道:“打雪仗吧。” “……”丞相是疯了不成? 倒是几个武将若有所悟,不由会心而笑。 开华帝忍不住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丞相骂道:“亏你也是一朝丞相,这样的主意你也拿得出来?” “回纥王顶风冒雪而来,以雪仗迎之,足以显示我大朝雍容气度。” 一些官员忍不住被这话说得笑了,丞相这人有时候真的挺能调节气氛的。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想开空调,打字打得手指冰凉啊,我再冻两天,要健康! 67 开华帝真是被自己的丞相说笑了,“这就是你的建议?” 孟明远很认真地点头,“回圣上,是的。” “这雪仗要怎么打?” “这就是将军们的事了,臣一介文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动动嘴皮子还成,真刀真枪的来,这是武将们的职责。”孟明远推得很干净。 武将们:“……” 文官们:丞相说得好,战事本来就是武将们的事。 不过,他们原来以为这次丞相也会说出具体的主意才是,没想到他直接推到了武将们身上。 靠! 怎么遇到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他们的预料就总出乎意料呢?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啊。 “圣上,谋成于密而败于泄,三军之事莫重于密。”孟明远眼见开华帝急切之下有当殿询问的迹象,慌忙开口提醒。 开华帝心头一凛,幸好丞相及时开口,当殿询问确实不妥。便颔首道:“丞相言之有理,那几位爱卿朝会后便留下吧。” “诺。” 孟明远其实不想留下来参加那个小型军事会议的,可惜,身为丞相,他避不了。 要参加会议,会必定得发表意见,废话你也得说啊。关键,他要说废话皇帝不买账,非逼他言之有物才行。 艹! 他又不是万能帝,怎么可能次次都言之有物? “安之,你以为如何?” 孟明远微微躬身,道:“臣于用兵之道不精通,但几位将军具无异议,想来这个战略是行得通的,既然行得通,便可以采纳。” 开华帝微微颔首:“卿所言有理。” 本来就特么地有理啊,虽然是废话。 “几位爱卿便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几位武将一退出去,殿里便只剩下了皇帝和丞相大人。 开华帝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有些迟疑地道:“丞相以为该派何人为帅?” 孟明远垂眸敛眉,道:“臣以为目前形势凉州守将尚可因应。” “那就派葛将军去吧,战术他提的最详尽。” “臣无异议。” 开华帝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孟明远几眼,道:“丞相虽然年轻,但亦不可仗着年轻便不知保养。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当为社稷保重身体。” “臣谢陛下关爱。” “退下吧。” “诺。” 从勤政大殿出来,孟明远呼出了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看大亮的天色,大步朝宫门外而去。 孟明远没有回御史台,而是直接去了户部。 户部尚书看到孟明远的时候老实说真是惊了一下,这位相爷可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啊。 “不知相爷到来,有失远迎,下官失礼了。” “不用客套,我只是临时有事过来一下,是我唐突了才是。” “哪里,相爷到这里是下官的荣幸。” “废话省起来,本相今日要调阅户籍黄册,让人领路。” “下官领相爷过去。” “不必,你自做你的事去,这种事让别人来做就成,本相不讲究这个。” “是,那田大人,你就领相爷过去吧。” “是,”那位田大人一面答应,一边对孟明远道,“相爷请随下官来。” “头前带路。” 孟明远跟着那位田大人到了存放户籍黄册的地方后,便挥手将他打发了,自己迈步进去了,里面自有管册的员外郎等一应属官在,他不担心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调京城所有在册奴役人员户籍给我。” “还有京畿所有军户户籍,娼籍。” “诺。” 孟明远不背他们,往屋里的一张桌子后一坐,拿起他们搬来的一些黄册便翻看起来,找到自己需要的便提笔记下。 他看得认真仔细,记得详细,速度还快,让一旁的户部司元的属官们佩服不已。 丞相大人在户部整整待了一天,光是户籍黄册就看了几十本,给丞相磨墨的杂役胳膊都酸了。 户部的人以为丞相第二天肯定就不来了。 结果,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孟明远一直就耗在了户部司元处。 丞相既然在户部临时办公,那么必然就导致了户部的运转向中书省的程序看齐。 有忧有喜! 丞相大人在司元处查户籍黄册的同时,也很够意思地拿出了一整套防火整理档案章程出来。把原司元处的官属重新捋顺了一遍,分清职责,各有背书连带职责,杜绝了日后相互推诿。 户部尚书一则以优,一则以喜。 丞相在户部办公,固然好处多多,可是丞相大人这就是个败家的货啊。 因为丞相大人在户部临时驻守,结果逼得他不得不拨款修建户部食堂,一切向御史台衙门看齐。 户部的其他官吏很高兴。 户部尚书很恼火。 此值国家用兵耗钱之际,丞相大人简直就有些脑袋不清楚,“相爷,此值国家用兵之际,修缮食堂这样的小事可以先搁置的。” “不然,古语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改善办公条件可以激发官员的办公积极性,同理可证,改善军队的装备也能提高我朝军队的战斗力。” “那就先改善军队的装备。”户部尚书很坚持。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嘛,户部的办公条件改善一下花费不多,但军队的装备改善就花费不菲。现在这一点儿的花费卢大人都如同割肉一般,这让本相如何敢开口改善军队装备的事?”孟明远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就把户部尚书给带进了设好的圈里去。 “下官……”真是逼得老实人也骂娘啊,丞相大人还能更老奸巨滑一点吗?他哪像二十出头的人?这分明是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啊。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本相也是经过谋虑之后才向大人提出这一要求的。” 户部尚书简直想直接喷面前的丞相大人一脸血。 “卢大人,别这样怒其不急地看本相,本相不是在逗你玩啊,是真的句句出自肺腑,字字真诚。” 下官就是被您这肺腑真诚给刺激到的! “那现在你选吧,你是先拨修缮食堂的款呢,还是一次性把改善军队装备的款给拨了呢?” “户部没钱!” “我看过账簿了,修缮食堂的钱还是有的。”孟丞相一本正经。 “……”卢大人决定一定要把丞相大人列为黑名单上的第一位,这厮要钱的时候各种不要脸有没有? “看你这样顽固,这样吧,你把材料的钱拨给我,人工我不找你要,成不?”孟丞相还是有商有量的。 “成。”户部尚书觉得好歹是少了些,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那行了,我找人工费去了,不必送了。” 我才不想送你呢!户部尚书心里火大地吼。 人工费,怎么找呢? 简单! 孟丞相把整个户部除卢尚书之外的官吏都找到院子里集合训话了。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本相呢很想改善一下户部的办公条件,所以我就跟卢大人商量了一下,在拮据的账政拨款里给咱们挤出一点材料费来,但是人工费是真的没办法了。于是,本相就想着众人拾柴火焰高,好歹也是给大家谋福利的事,你们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好了,不拘什么,总之咱们把人工费补足就是了。” “咱们按人头均一下,官位高的稍微就慷慨一点点,就当是扶贫了。官位低的本相建议出人工好了,一来省钱,二来也锻炼身体。” 卧艹! 丞相大人敢不敢再不靠谱一点点? “来来,本相亲自给你们登记簿录,两位侍郎大人先来。” “……” 当朝一品丞相负责收款,你敢不交吗?你敢吗? 反正户部的官员不敢,所以他们乖乖地排队上前交款报名了。 一个时辰后,丞相大人拿着报名交款的名单就找户部尚书去了。 孟明远把名单往户部尚书的桌案上一拍,心情很好地道:“呐,人工费我收足了啊,赶紧给我开工,本相且还得在这里守一阵子呢,现在的办公条件真心不爽快。” 什么? 他竟然还要在户部继续呆下去? 户部尚书都觉得惊悚了,他才呆半个月就从他这里左扣一点右磨一点拗了不少钱出去了,还要继续呆下去? “卢大人,你不能这样吝啬啊,好歹本相也给你出不少搂钱的主意了,等你大把进钱的时候你就不会像这样生气了。” “下官还没见到钱进来。” “这得有个过程不是,你放心,我明儿就跟圣上说去,保证你马上就有钱进账。” “真的?” “本相好歹也是一国相爷,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明儿哥就找皇帝给咱打广告去,让全国权贵的头头儿给咱们的产品打广告,这是多大的脸面啊,你就擎好吧。 户部尚书赶紧把桌上的名单拿过去看,然后拍板,“下官拨的款可以再减一些了,损款多了。” 孟明远的眼角微抽,卢尚书这样是多好的为国守国库的人选啊,估计皇帝跟他要钱都头大! “行,反正,人工费我弄来了,剩下的就你的事了。” “下官马上就让人准备动工事宜。” “成了,本相去查黄册去了。”孟明远事情说完,毫不留恋地就闪了,绝对不给下属增加其他工作压力。 孟明远回到司元处自己的临时办公地点,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礼部尚书就急匆匆地来了。 “相爷,今岁来应恩科的举子甚多,京城客栈已经不堪重负了。”现在抢客栈抢得都快闹出事了。 “城外的寺庙、道观也都满了吗?” “这个……” “让寺庙、道观近期不接待需要关门上香的香客,把厢房全部挪出来供应试举子居住。另,收拾京畿一些空置仓库出来给举子暂居,记得按客栈标准收费。”孟明远最后补了一句。 礼部尚书一脑门黑线。 “那些仓库反正现在空着,估计短时间也填不上,这叫物尽其用。” “下官这就去办。”正巧走到外面听到这事的户部尚书马上就欢脱地接下任务了。 只要是能搂钱的事,户部尚书一向是有着无比热情的。 孟丞相和礼部尚书一起黑线! 作者有话要说:唉,冷啊…… 鄙视显摆温暖的人,泪喷,各种羡慕嫉妒恨呐 68 孟明远跟户部尚书说话向来是算话的,他说第二天会找皇帝,那就一定会找。 翌日,散朝之后,丞相大人便厚着脸皮留宫,跟开华帝到勤政殿偏殿东阁间对奕,顺便做皇帝的动员工作。 在“钱”这个问题上,户部尚书那老家伙一贯是坚贞不屈的,他就算是丞相也蛋用没有。那老家伙就信拿到手里的钱才是钱这个真理,佛祖都没辙儿。 开华帝不动声色地捏子落子。 孟明远却是下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他跟户部尚书说得信誓旦旦,其实他还真怕皇帝不配合啊。 “安之,今日有心事?” 孟明远落了一子,点头承认,“不瞒圣上,臣确是有一事为难。” “何妨说来听听。” 孟明远便从袖袋里取出一卷东西,摊开来,是一叠的图样。 开华帝颇有兴味儿地接过去一张一张地看,纸上是精致的滕编竹制品,从茶杯到衣柜应有尽有,“这些东西倒也别致。” “臣也这样认为。” “安之拿这些东西怕不只是让朕看的吧。” “陛下圣明。” “说吧,朕就知道你肯主动留下来陪朕下棋没这么简单。”丞相这人太功利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典型代表。 “陛下,您也知道咱们现在国库空虚,而边关又在打仗,我们需要充盈国库。” “嗯。” “陛下可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 “这是的典故,楚灵王好细腰,其臣皆三饭为节。” “正是。” “安之要说的事与这有关?” “有些关系。” “朕可没什么荒诞不胫的事要让安之当诤臣力谏。”开华帝忍不住笑道。 孟明远亦微微浅笑,道:“臣也没有当诤臣的意愿,臣是想说这个典故告诉我们上位者的喜好通常引领着下臣们的追随。” “这倒不假。” “所以,陛下,您就想法子让权贵们购买这些滕编竹制生活用品吧,一则省木料,二则创收。” 开华帝哈哈大笑。 “安之啊,你这堂堂一国相爷何来这满身的铜臭啊?”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哥还不是为你家的江山社稷啊。 “你最近窝在户部到底是又跟卢爱卿扯皮了吧。” 说到那个户部尚书,孟明远真是一肚子火气啊,“陛下,卢大人也太难说动了啊,臣好歹也是一朝相爷,每次要他拨款都跟割他肉似的,搞得臣每次还得想方设法许他好处,简直跟做生意似的,有来就得有往。” 开华帝再次开怀大笑。 卢尚书那性子碰到孟明远这丞相,有时都说清到底谁是谁的磨难。 “卢卿若不是这脾气,恐怕也逼不出你这些主意。” 谁说不是呢,多累啊! “卢卿做得甚好,你这惫懒的性子就得逼一逼方有效用。” 卧艹,哥要罢工啊,这也忒不讲理了。 “陛下,此事您真得帮帮忙。” “行,朕的丞相为国操劳,朕也不能袖手旁观,此事便由朕去办。” “臣多谢陛下玉成。” “那就好好下完这局棋。” “诺。” 最后,棋局仍然是以孟明远赢棋而结束。只不过,如今他赢得棋子已日渐减少。 循序渐进才是正确的方案! 搞定了这事,孟明远便开始重点关注这届恩科相关事宜。 新帝恩科,即使京师刚刚经历南王叛乱,此时也是天下举子云集,或为名利,或为一展所长。 此届恩科,丞相主考,而他本人又是正经科举出身,先帝钦点的探花郎,元德二十四年后再无士子可夺其锋芒,在他的光彩映衬下俱都黯然失色。 孟丞相这一路仕途走来,可谓精彩绝伦,只剩让人仰望的份了。 举国皆知的棉花事件,三年江州任,及后御史中丞,再至一朝权相。 甫登相位,便遭遇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南王叛乱,突厥叩边……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比一件棘手,这位不出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相爷愣就硬生生地扛住了! 这让许多等着他下台一鞠躬的人捶胸顿足地恨,可惜,恨也白恨,孟相爷不但坐稳了相位,而且还有越来越稳的架式。 最近,孟明远稍稍有些烦。 举子投名帖这种事,真心是遭不住啊! 主考官得避嫌,避嫌啊! 丫的,好好不用心复习,非得跟主考官套近乎,近乎你妹啊?哥很忙的好不好。 最后,孟明远索性就住在衙门里不回家了,爱谁谁吧。 户部尚书很不客气地在户部外挂一牌子,代收名帖,一帖一两。 孟明远知道后都被气笑了,世人都说他满身的铜臭气,这卢老头才是掉到钱眼儿里了好不好? 似乎好像他们两个可以用一个不太好的形容词来形容,那就是——臭味相投! “卢大人,你这样做似乎有失官体啊。” “相爷当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相爷在户部办公,其他五部来往户部的人员仆役便多,各种器物茶水也就相应的损耗,而这都是需要银钱的。” “所以你就这样?” “此事盖因相爷而起,自然还是要着落到相爷身上方好。” “那我先前给你出的搂钱法子呢?” “蚊子肉小,那也是肉。” 服了! “那我若此时离开户部呢?” “下官记得相爷还要查凉州和幽州的户籍黄册。” “难道本相不会带回去看吗?”孟明远冷哼。 “那下官就恭送相爷。” 孟明远完全没脾气了。 有时候吧,户部尚书挺顽固的一小老头儿,他看得还是满欣赏的。可有时候吧,他也挺想掐死这讨人嫌的糟老头儿的。 尼玛! 哥是丞相,是一国之相,跟你丫要个拨款费那老鼻子劲儿,哥怎么就觉得那么地没权威呢? 可是吧,他还不好就凭着个人喜恶就那么把六部尚书之一的他给贬了。 公报私仇这事吧,非必要时候孟明远真不想干。 所以就且忍着去吧。 把户籍黄册拿回御史台不是不行,问题是有些事吧守着户籍档案做起来不落痕迹,要是单独调阅的话便不好说了,所以他只能继续窝在户部看黄册。因为有长期驻守的打算,所以吧,那就得把办公条件搞好,因此才不得不跟葛朗台似的老头儿较劲儿。 真是苦逼到家了! 丞相大人最近过得不甚顺心,所以出考题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举子们有多顺心。 考题有多苦逼就不说它了,殿试策论的时候,举子们真心是五内俱焚有木有? 这是恩科啊,这真的是恩科吗? 丞相大人到底是有多不想为国选士啊? 他们一帮举子,大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丞相出的策论竟然是论国防建设的重要性。 “国防建设”这四个字有点艰涩, 文举子这边挠头,武举子那边也挠头。 他们是横刀立马冲锋陷阵的男子汉,偏偏要考他们谋略文章——锦绣文章能抵抗强敌吗? 最后,被丞相说动的开华帝让文武举子调换卷子互看,然后写心得体会。 这就是一场文臣武将的无声厮杀,异常惨烈。 勤政殿里的文武百官均表示对丞相大人,他们已经不抱幻想了,丫就是凶残的代言人。 自古文臣武将就没有不掐的,他还给他们机会对掐,那能不掐得惨烈吗? 况且还是以彼之长攻彼之短,那要不掐得精彩纷呈才是笑话。 只有户部尚书心里有谱:丞相大人果断是被前段日子的拜帖给弄闹了,这是收拾人呢。 经过激烈的——对掐,终于文武试都分出了高下。 只是在点探花的时候,开华帝看着龙御下的丞相由衷地说了句:“孟卿,有你这一珠玉在前,后面的人着实地不幸啊。” 孟明远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皇帝祖宗,长成这样是哥想的吗? 自打元德二十四年出了孟明远这个探花郎,后面应试的举子是多么不想被点探花啊,实在是前面的参照物太过非人,他们很受伤! 可,探花又不能不点。 谁倒霉谁摊上呗。 今年的探花二十四,长得也算是眉青目秀,可一站在殿上跟丞相大人一比,真是输得一踏糊涂。 比年轻?比貌美?还是比文才? 靠之,全败啊! 至于状元和榜眼,不提也罢。 “臣当年也只是一时侥幸,侥幸罢了。”孟明远试图低调一下。 话是这么说,可他这官途一路走来,又岂仅仅是侥幸便能得来的? 殿上众臣心中透亮,不管丞相大人是如何坐上丞相这个位置的,但是他本身的才气和能力却是不容质疑的。 殿试完毕,散朝后,君臣二人到偏殿东阁间小坐,对着此次恩科所录取名单仔细斟酌。 “这几人必是要用的。”孟明远话没有说完。 开华帝看着他指着的几个人名,略一思索便明究里,颔首,“这也是不得不为之事。” “是呀。” “孟卿看此次中选举子中可有得用的?” 孟明远不由微笑,“有是有的,不过还是要看实习后的成绩。” “可有商户之人?” “有。”孟明远回答得斩钉截铁。 开华帝不由笑了,“安之行事惯是胸有成竹的,倒是朕过虑了些。” “为国选才本当慎之又慎,此值国家危难之际,选拔人才当不拘一格,固臣出题方才古怪了些。” “朕不管这些,反正被举子们怨恨也是安之你自招的。” “圣上……”哥这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你是老板你发工资也不能这样不厚道啊。 “行了,事情说完,朕先回后了。” 这就是活脱脱的过河拆桥啊! 可你能跟一国之君讲理吗? 不能! 所以忍了吧。 69 琼林宴公子风流! 宴席上觥筹交错,歌舞翩跹,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女人个个美艳如花。 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御座下首便是丞相的位置,孟明远轻抿着杯中酒,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中歌舞伎的婆娑舞姿。 开华帝瞥了眼孟明远,轻举杯,道:“安之,与朕共饮一杯如何?” 孟明远急收心神,侧身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些女子可有入安之眼的?”开华半真半假地问了句。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朝场中看了眼,淡淡地道:“宫女美人焉有不入眼之理。” “安之看中哪个朕便赏了给你,如何?” 孟明远依旧不紧不慢,道:“臣一直认为花有百种,有在野外山涧怒放逍遥的,有在案头绽放争春的,也有窗前屋后摇曳的。有的值得欣赏,却不适合摘回家中。人与花同,只适合二字罢了。” 开华帝笑道:“亏安之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却对风流韵事无半分偏爱。” “圣上岂不知多情多累,臣这样的求的便是个清静寡淡,说来却是臣为人乏味了些。”孟明远不怕自贬。 开华帝嗤笑一声,指着他摇头道:“安之,你呀,朕有时真是不知如何说你。” 孟明远垂眸,心中暗自腹诽:不知道丫还说个不停,鄙视之。 “今日琼林宴,宴请的俱是我朝才俊,安之不若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今日人才济济,臣不便献丑,圣上还是让今科士子们即兴发挥好了。”哥哪会做什么诗词歌赋啊,你这不是逼歌抄袭嘛。 “安之不若抛砖引玉一番。” “诺。”知道避不过去了,孟明远也就不再推诿了,“那臣便献丑了。” 背哪首呢? 思量了一下,孟明远开口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你妹的,实在想不起后面两句是毛了,就这样吧,好歹也能蒙混过关。 “这个算不得诗,勉强算是词吧,臣献丑了。” “朕记得安之撰写的家训最后一句乃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人生最大的幸福和财富’。” “确是如此。”你丫记哥的家训记这么清想干吗? 开华帝轻叹一声,道:“安之果是有感而发啊。” 孟明远垂首不言。 “丞相已经抛砖引玉,诸位进士还不快快献玉上来?” “诺。” 孟明远任由侍女为他斟满一杯酒,举到嘴边慢慢轻啜。 从古至今多少才女为那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泣血哀鸣,结局却多是惨淡收场。 后世的人整天追求爱情,却很难有人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因为难得才会去追求。 这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吧! 爱情就是个鬼,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 过日子,凑合过吧,再多的浓情蜜意在柴米油盐的稀释下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不期然间,又想到了李氏——面目全非啊…… 一口狠狠地喝掉了杯中酒,拿了侍女手中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 他无心去听那些进士的锦绣诗词,只觉忽来满心疲惫,只想就此醉了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能醉。 这就是官场,有酒你也不能醉,有情绪,你也得忍着。 活着,真难! 又喝了两杯,孟明远便以手支额,眼眸半阖,做出一副不胜酒力之态。 果然,不久便听到开华帝道:“来人,扶丞相下去歇息。” 有内侍轻声应了。 然后,孟明远便感觉有人过来搀扶自己起身,他便将身体重量交给扶持的人,由他们搀扶着离开了宴会大殿。 在宫内让赴宴官员小憩的花榭歇息了一会儿,孟明远便带着醉意出宫回家了。 一出宫门,便觉得胸中的闷气消散了不少,靠在马车壁上便有些昏昏沉沉。 到家的时候,孟安和虎子扶着他下车。 “到馨院。” “是,老爷。” 孟明远到馨院后,程雪兰伺候他沐浴歇息。 丈夫已经有日子没进内院了,虽则一身酒气,但能见到他也足以让她心喜。 酒劲儿上来,孟明远有些不适,便翻身压到程氏的身上带着些粗鲁地和她亲热起来。 程雪兰欢喜地承受着丈夫的雨露,嘤嘤咛咛辗转莺啼,说不尽的受用。 “远郎……远郎……”她抱着他的背紧紧地吸纳着他,忘情地迎合。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孟明远终于偃旗息鼓,伏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廓,蚊蚋般地道:“雪兰,我们要好好的。” “嗯。” “莫让为夫心累。” “嗯。” “不要让为夫失望……”他的声音渐低,最后伏在她的颈窝处睡得沉了。 程雪兰轻抱着身上的丈夫,满是爱怜地在他清俊的脸上亲了一口,她会好好守着他的,不会像李氏一样遭到他的厌弃。 昏暗的卧室内,隐隐浮动着腥腻的气息,床上夫妻交颈而眠。 一室静谧。 清晨,孟明远的生理钟准时敲响。 眼没睁开便感受到怀中的香馥柔软而玲珑有致的身躯正紧贤贴靠着自己,心里叹口气,没睁眼翻身压住她,顶开她的腿便挤进了她的身体。 仍带着微寒的清晨,程雪兰却出了一身的汗,娇喘吁吁地看丈夫翻身下床,扯过外袍披了往净室而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净室传出,不久,洗漱完毕穿戴一新的丈夫便出现在她面前。 “你继续睡吧。” “妾让人给郎君传膳吧。” “不用,我到外院用膳。” “嗯。”程雪兰有些依恋地看着丈夫转身而去。 孟明远到外院的时候,孟安已经让人摆好了早膳,清淡而有营养。 用过早膳,孟明远系了披风出门,上马直往宫门而去。 身后,依旧是不离不弃的侍卫队。 昨夜宫中赐宴,大臣多有饮酒,过量的今天的脸色便有些憔悴难看,更多的是酒气余味仍在。 不佩香料稀释还好,若是佩戴了香苞什么的,几种味道掺杂在一起真真的很有杀伤力。 这个时候,孟明远就无比庆幸自己位列百官之首,好歹有距离。 不幸中的大幸! 昨天,开华帝也有些喝多了。所以,在看到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自家丞相时,就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恨了,“孟卿啊,似乎你总是这么光风霁月的,朕都没见过你形容不整的时候。” 有这样的一个乱羡慕嫉妒恨的上司,真心是想掀桌啊。 孟明远暗自深呼吸,吐气,淡然开口,“下臣不敢在御前失仪。”你说你身为一国帝王,咋能这么心理阴暗呢?哥随时保持形象,装点的还不是你老卫家的门面啊,哥堂堂一国丞相要是整天邋里邋遢的,毁的可不止是哥一个人的形象。 “其实偶尔失仪一次也无不可。” 百官深以为然! “圣上,今日是两榜进士分官授爵的日子。”咱们说正题吧。 开华帝也就适可而止了,调戏丞相这事吧,得有个度,惹急了孟相,他还真不定会做出什么事让人震惊呢。 “内侍,宣诏。” “诺。” 跪在殿中的进士们便听着内侍宦官那独有的尖细嗓音在大殿上空飘荡,听他宣读着黄诏上行行字迹,那关系着他们的仕途前程,每一个人都竖直了耳朵倾听。 黄诏宣完,百官下意识朝丞相的方向看去。 真干脆! 相爷直接就把此次武科的士子全派做校慰支援边关了,这不但直接,而且还大胆! 至于文科的士子,大多数都分配入六部衙门,但前三甲直接就被凶残的相爷派往边关辅佐军务去了。 百官们惊讶,进士们就震惊了,边关那种地方说句不好听的,有去无回也是常有的事。 这届真的是恩科吗? 他们森森怀疑…… 但不管何时,总还是会有那么少数的聪明人的。他们脑子转了一圈后,便有些欢欣鼓舞了。 危机就是机遇啊,丞相这是把大好的机遇放在了他们的面前,只要他们抓得多,那就不愁日后的前程。 开华帝的目光落向丞相。 孟明远便抱着笏板站出列,面向新科进士们道:“此值国家用人之际,职务上或许难尽如人意,但是,身为臣子,若个个只知安享太平富贵,那又让谁去保家卫国。国若不在,富贵安在?所以,士子们,这是你们报效国家的时候。做为我大庆朝的儿郎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这种时候只能不怕,怕了就真死了。 “怕苦吗?” “不怕。” “很好,要的就是你们的这种精神面貌,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我大庆朝何惧突厥马踏边关,他们敢来,我们便敢打到他们王庭去。” 殿上的众人被丞相大人说得都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开华帝觉得孟相这人总是能带给人点不一样的东西,这就职前的动员工作做得好啊,连他这一朝帝王都被说得激情澎湃的,恨不得立时就跨上战马迎着敌人砍杀过去。 被孟明远这么一忽悠,他拉的仇恨值立时就降低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分点,大家的热情都投向突厥了。 突厥要是知道,一定会表示鸭梨山大! 进士被丞相忽悠得热血满满地就退下了。 勤政殿里的文武大臣和开华帝就继续他们的朝会议政。 当然,其中会有各种扯皮。 扯皮这种事通常大家是很默契地不会捎带丞相大人的,因为其后果通常是很不乐观的,没准就让丫给扯下皮踩两脚了。 这种事,丞相真心是喜欢干的。 所以,丞相大人还是继续当他的大型萌宠吧,如非必要,他们不想招惹他。 真心伤不起啊! 70 十里长亭,杨柳依依。 最是离人泪,伤心顾不得。 孟明远没泪,他今天到城外十里长亭为的只是给奔赴边关的年轻官员饯行。 皇帝偷懒不来,他这个丞相就得代劳。 “本相在这里祝你们此番前去能建功立业,树国威,震敌胆,扬我士气,壮我军魂。你们班师回朝日,本相在这里迎接你们凯旋而归。” “下官等定不负陛下与相爷厚望。” “一杯水酒,不成敬意,我们满饮此杯。”孟明远一饮而尽杯中酒,被送行的人自然也一口喝尽,不曾留下一滴。 战马嘶鸣,刀枪林立,旌旗迎风招展,这是一支充满朝气和热血的军队。 “诸君一路保重。” “相爷保重。” 校尉们飞身上马,身上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凛凛寒芒。 孟明远站在官道旁望着那支年轻的军队一点点消失在远方,心中感触颇深。 战前动员神马的,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有必要的。 思想工作,说白了,有时候就是忽悠呗,就看你忽悠的功力深不深了,深了的话就跟赵本山小品里演的一样,把好人也能给忽悠瘸了。 “相爷,我们也回吧。” 孟明远身后是一群文武大臣,他这个百官之首丞相大人不说回,谁也不敢先走。最后,户部尚书便被其他五部尚书给推出来顶风冒雪上了。 “你们先回吧。” “诺。” 百官们很爽快地就各找交通工具回城了。 户部尚书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走,他站在孟明远身后像他一样望着那支年轻军队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道:“相爷是在为他们感伤吗?” 孟明远亦叹了口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咦,这四组诗搁一块其实也挺押韵的嘛。 “相爷此诗甚有气势。” 孟明远后脑勺的黑线哗哗地往下淌,生生挺住自己的心虚。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留下来做什么?” 户部尚书看着官道的尽头,道:“其实,相爷心里也是忧虑多多的吧。” 孟明远没有否认,打仗这种事,在这种冷兵器的时代有时候真特么地不好说呀,他于用兵之道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只能想到什么就尽力去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尽到了心,努到了力,就是不成,那也可以无憾,不愧对他这一相之位。 户部尚书继续往下说道:“其实相爷心里很清楚,你愈镇定百官就愈镇定,百官愈镇定,陛下自然也会沉稳,百姓自然也就理所当然地安之若素。” 孟明远笑了,“卢大人,你这话过了,本相可没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个时候他还真是羡慕穿越文里主角们的各种金手指,简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不像他挣扎得这样辛苦。最近,他读兵书读得都快吐了。 “当初南王叛军围城,相爷,说句托大话,是你一手力挽狂澜的。” “本相也说句实话,如果让南王打进城里,就算他肯放过本相,别人也未必肯放过本相。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人之常情罢了。” 户部尚书亦跟着笑了,“下官听到相爷如此说,心里便也就踏实了。” 孟明远瞥了他一眼。 户部尚书神色不变地道:“下官如今是相爷一系的,相爷若是不努力求生,下官恐也难落个好下场。” “那你拨款从来也没利索过。”孟明远对此有很大的怨念。 “相爷为国筹谋,臣为国守财,职责虽不同,但干系却一样重的。” 卧靠! 这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当户部尚书,当初元德皇帝得有多慧眼识珠啊! 真心服了! 孟明远伸手在户部尚书的肩头拍了拍,淡然一笑,道:“其实,卢大人,你并没有在我这艘船上绑死,随时可以倒戈的,有机会的话,不妨试试。” 户部尚书眉梢一挑,道:“下官就算不相信自己会短命,也一定相信相爷临死也能抓到垫背的能力。” “甚好啊。” “下官以为然。” 孟明远不由哈哈大笑,凶残一点儿其实真的没什么,至少也披了张老虎皮,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不是? “卢大人,你说,本相能坐稳十年相位,然后功成身退吗?”孟明远的口吻特别的云淡风轻,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十年就想功成身退? 户部尚书觉得丞相大人真是太妄自菲薄了,丞相现年也才不过二十有二,过十年,正值壮年,依丞相的品性大抵也不会做出累及身家性命的错事来,如果皇上再信任有加,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依他看都不成问题。 “本相为国鞠躬尽瘁十年,足够了。” 户部尚书动容,丞相的意思是——十年后会辞相位? “相爷——”一时之间户部尚书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为官日久,难免生山林之想,但相爷年纪轻轻便做如此想,想必是这宦途走的实在艰难了些,让他毫无栈恋之意。 “早做打算吧,别真受本相牵累了。”孟明远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便施施然地往自己的侍卫队那边走了过去。 牵累? 户部尚书心里长叹一声,其实被孟明远这样的丞相牵累一下祸福之间委实还真不好说。 孟明远却不再理会他,而是直接上了自己的“照夜白”,扬鞭催马回城去了。 看着丞相飞马离开,的背景,户部尚书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就是相爷跨下的那匹“照夜白”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他的后台是多么地强硬。 辞去相位? 户部尚书突然大笑三声,相爷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大庆朝年轻的丞相,一路飞驰回户部,又一头扎进了司元处。赶紧弄完户部的事,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做为一个国家除皇帝之外最高级别的官儿,孟明远觉得鸭梨山大!他的神经每天绷得很紧,有时候他还真怕哪一天绷不住弦就断了,李氏那一次大抵也是弦儿绷断的结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一天天变得炎热起来。 不知不觉,孟明远在户部呆了有四个月,小半年的时候他改革了户部的许多章程,让办事效率办得高效起来,人员配置更加合理,信息归档更加及时。 至于办公条件的改善,那就更不用说了,户部所有的官员都感谢丞相大人,即便当初捐款捐得不那么情愿的人后来也不得不承认,钱捐得真不亏心! 五月的一天,孟明远从城外视察麦田收成归来,便被开华帝召进了宫。 “臣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一旁坐下。” “谢圣上。” 开华帝继续将手上的字幅写完,这才放下笔,从御案后转出来,“安之。” “圣上。” “朕一直以为你我君臣也能如太祖与老相国一般谱一段君臣佳话的。” 孟明远垂首不言,静听圣训。 开华帝来回踱了几步,叹了口气,“安之竟然只愿辅佐朕十年吗?” 孟明远此时知道是时候开口了,便道:“圣上,臣一介庸人,能尽心辅佐圣上十载,大抵也到江郎才尽之时。相位何等要职,岂可让尸位素餐之辈占据,介时臣该有自知之明上折引退,否则徒贻笑大方矣。”他既开口跟卢老头说那话,自然就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三思而后行是官场的金科玉律啊。 “安之何以妄自菲薄至此?” “臣觉得做人自知之明是极重要的。” “知人易,知己难,安之有此见地,殊为不易。”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含讽带刺儿的感觉,孟明远知道皇帝这是恼了。 “圣上,请恕臣无状。” “说。” “臣读史书,位及人臣者鲜有善终,盖因居高官日久。臣便不为自己,也当为后代子孙着想。”哥不能给你们老卫家卖了一辈子命,最后再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凄惨下场不是?若只是哥自己落那么个下场倒也罢了,可罪通常是及子孙的啊。 听他如此实话实说,开华帝不由大笑,“这就难怪当日你甫登相位便极力削权了。” “臣虽不惧死,但尚惜命。” 开华帝到一边落座,挥手让殿中服侍的人退下,这才道:“安之既有此心,何用担心不得善终?” 孟明远便轻叹一声,“圣上岂不闻有诗云‘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便是心里明白,在官位日久,心性难保不会有变。与其那样,还不如早早归去的好。”至少还能得个善终不是? 开华帝沉吟片刻,喟然一声叹,“安之啊,你这一句诗真是道尽天下为官者的心声啊。” “臣不敢。” “有时候,你不像是身在仕途的人,反倒有几分像跳出红尘的方外之人,事事看得通透,又能自律自持,殊为难得啊。” “臣不敢当圣上此言。” “你若当不得,朕便不知这满朝文武还有谁人当得了。” 孟明远便不好再说什么。 “十年太短了,”开华帝摇头感叹,“安之壮年便引退林下,倒要让史书口伐笔诛朕是无道之君了。” “臣惶恐。”孟明远马上就撩袍给皇帝跪下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口伐笔诛个屁!史书还不是吃你们皇家饭的史官在记啊。当年司马迁要不是被汉武帝动了宫刑,那部估计也不会那么相对客观公正。 “平身吧,朕不愿做无道之君,十年之期安之便忘了吧。” “诺。” 71 孟明远今天是坐马车出门的,因为在赶路的间隙他可以在车内眯一会儿,所以他出宫的时候仍旧是坐着马车回去。 歪在车内放置的软靠上,他闭目养神,脑子却没有停止转动。 十年引退? 哈。 他从来没那么想过,即使要引退也要确定不会给人反手落井下石的机会。那些话不过是种试探,放出风声便是要看各方反应。 开华帝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皇家不榨干了你的剩余价值想致仕?真是开玩笑。 朝臣们的话……各方反应就不尽相同。 他便是要看在这十年之期的魔咒里依然坚定坐在他这条风雨飘摇大船上的人还会有多少。 兵,贵精,而不在多。 他纵然不想拉帮结派,但在这官场中总也需要一些志同道合之辈一起努力才会更事半功倍。 不过,他能想到的事浸淫官场年深日久的大臣们未尝想不到。这时候就要看他的性格指数对众人造成的影响以及开华帝在众臣心中是何种评定了。 这是一场赌,赌帝心,赌人心,赌运气。 唉……这样汲汲营营步步算计的官场,真心是累! 所谓官场百态! 孟明远透过竹帘看看外面的天色,开口对外面的车夫道:“直接回府。” “是。” 马车车轮辗在青石板路上,谱出一曲低调而持续的小调,在这样的曲调中疲惫的孟明远倚在引靠上似睡非睡。 当车子在孟府外停住,孟明远便似突然被闹钟叫醒般睁开了眼睛。 车门被人打开,他扶着虎子的手臂下车。 “老爷。”孟安从门阶上走下朝他问好。 孟明远点点头,没说什么便往里走。 当他走进外院书房的时候,孟安这才低声开口道:“老爷,李府派人送来消息,李家娘子已经送回原籍,已与一表哥订亲,国丧之后便会成婚。” “知道了。” 孟安便明智地退出了书房,并帮老爷拉上了房门。 孟明远走到窗前站定,望着天边怔怔出神。 不知不觉晚霞染红了天际,他将头抵在窗棂之上低低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玉娘,愿你终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我毕竟不是良人之选。 用力闭了下眼,再次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从窗边回到桌案后坐下,从笔架上抽了枝紫毫笔,蘸了浓墨,便开始一笔一画认真练起字来。 写了两张大字,孟明远笑着摇头,果然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定,终究那是跟自己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女子…… 孟明远放下笔,到书房矮榻上盘膝坐下,默默调息一番。 那本上古心法他一直未曾中断修习,这些年来亦让他受益良多。有时候便不禁有些感叹,老祖宗多少宝贵的东西都在朝代更迭中遗失,让后人徒留叹息。 运功结束,孟明远便离了书房,径直往贾先生院中而去。 “安之来了。” “先生。” “安之近日想是公事繁忙,已多日不曾过来与老朽对奕了。” “琐事罢了。”孟明远说得轻淡。 贾先生捋须微笑,他久在民间,官场如何他虽不得而知,但民间百姓对安之这位丞相却是美赞有加。 为官者,能有一世清名,足矣! 贾先生深知,孟明远对那清名从无追求,不过是从心而为,顺势而做,一切唯心而已。 这“唯心而已”却最是难得! 师徒两个便在棋盘左右坐下,各执一子,起手开局。 “不知小犬几人课业如何?”再忙,子女的教育问题也是要关注的。 “两位小公子年纪尚幼,不过初初开蒙,但不强求。小娘子与大公子于课业很是上心,依着安之,不曾过多要求。” “学识如何有时远不如为人品性为重,学识与品性学生更看重后者。” “然,岂不闻‘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安之看得长远。” “小女他们让先生费心了。” “老朽乐意之至,这几个孩子都不错。”贾先生落下一子,抬眸看对面的人,“安之今日不曾去看他们吗?” 孟明远一边思索棋局,一边道:“近日烦心之事甚多,怕不耐孩童缠磨,改日再去吧。” 贾先生点头,“朝事为重。” “依先生看,学生的山林之想可有如愿之期?” 贾先生捏子沉思片刻,扬眉笑道:“安之一向是顺势而为之人,大可不必烦心这些。” “学生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官场日久,萌生山林之想,不过人之常情。” 贾先生不由抬眸看他,紧接着便大笑出声,“安之啊,你这话说得老朽真是忍俊不禁。你如今年岁几何,便来这许多的感慨啊?” “先生又岂知这官场之上何等心累啊。” “纵是如此,老朽亦相信安之能从容应对。” “先生啊……您对我是不是也太信心十足了?” 贾先生便笑而不言。 孟明远也没有再说下去。 一局结束,贾先生笑着摇头。 孟明远有些没底,声音便有些低,“如何?” 贾先生微笑,尔后大笑,“安之这棋艺啊,大有长进,大有长进啊。” “如此便好。”孟明远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老赢皇帝的棋被丫给咔嚓了,那也忒冤枉了。 “好了,安之事忙,老朽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退。” 孟明远回去的路上想了想,便中途改了方向,往孩子们居住的“清阅轩”而去。 “爹爹。” 果然,他一进去,几个孩子看到他都欢喜异常,叫着便扑了上来。 孟三春扯着父亲的衣襟,带着几分羞怯,亦有几分自豪地道:“爹,先生夸我的字写得好。” “我们妞妞真是好本事,不过,不要骄傲,需更努力才是。” “嗯。”孟春春用力点头。 孟伯毅不甘落后,扯着父亲另一边的衣襟道:“先生也夸我了,还说我背的诗多。” 孟明远摸摸他的头,笑道:“毅哥儿也是好孩子,学习固然需努力,但亦不必太拘泥于书本,属于小孩子的时光转瞬即逝,该玩乐时不可浪费啊。” 孟伯毅仰着小脸,认真而困惑地看着父亲,“爹爹年少时很贪玩吗?” 孟明远故作思索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是呀,因为太贪玩甚至有一次都掉进了自家的池塘,把你们祖母可吓坏了,打那之后,为父才变得乖觉。所以呢,为父便不希望你们也是在受到教训后才懂收敛。” “我们都有乖,没有去水边。”孟春春很认真地说。 孟伯毅也很认真地跟着点头,“我有听姐姐的话,没有去。” “都乖,如今你们还小,大些时候为父便找人教你们泅水之技。” “泅水?”几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 孟明远抱着膝上的一对幼子,掐掐他们粉嫩嫩的小脸,道:“自然,我们不能因为害怕某样事物便不去接触了解它,或许了解之后会爱上它也不一定啊。” 几个小家伙似懂非懂。 孟明远陪着几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陪他们一道用过晚膳方才离开。 快要离开内院的时候,程氏派荷花来请他。 孟明远心中叹口气,想了下,还是跟着荷花去了馨院。 如今,他便只有这一个女人了,总要安抚好了,让家宅宁静。她便是什么都不懂也不要紧,只要她相信他,听得进他的话,多些宠爱又值当什么? 家和万事兴! 程氏比李氏强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会在他明白告之之后仍去触动他的逆鳞,不会自以为是。 孟明远进屋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已经全都退下了。 他径直掀帘进了内室,程氏正在褪□下一件薄纱似的轻衫,内里便是鲜红欲滴的石榴红抹胸,她那高耸的胸脯很夺人眼球。 “几日不见,娘子倒是更加诱人了。” 程雪兰伸手除了身上最后的遮蔽之物,腰肢款摆地朝他走了过去,又娇又媚地横了一眼过去,“既知奴家诱人,怎不见郎君夜夜留宿?” 孟明远伸平了手臂任由她飞快地解脱自己的衣衫,轻笑道:“便是因为娘子是会吸人骨血的小妖精,为夫才不敢由着性子到你这里来,否则不知哪日便爬不起床上不了朝,要惹百官嘲笑。” 程雪兰啐了他一口,最后扔掉了他的亵裤,推着他上了床。 床帷一落,两个人便已缠到了一起。 男欢女爱之际话语是多余的,只有身体的交融才是最真实有效的。 床帷的震动渐渐和缓下来,程雪兰搂着丈夫的脖颈,一张粉脸泛着潮红,媚眼如丝,连吐出的气都带着勾人的媚意,“远郎……你多过来好不好?” 孟明远低声轻笑,手指在她的身上游移,在她耳边轻语:“为夫尽量。” 程雪兰便不由喜上眉梢,双腿越发在他腰上缠紧。 孟明远却是不急着开始下一轮征伐,搂着她翻了个身,变成女上男下之势,“娘子。” “远郎……”程雪兰贴在他胸口,呢喃般轻唤。 “好生对几个孩子。” “嗯。” “李氏虽与为夫缘浅,但孩子是为夫的骨血,为夫希望他们个个都能平安喜乐地成长。” “郎君只管放心,妾不是那等不明事理心怀嫉妒的人,毅哥儿和翰哥儿妾必当亲生一般对待,妾便是他们的母亲,断不会让他人欺负了孩子去。” “为夫便是欣赏娘子这般母大虫的气势。” “死鬼……”程雪兰不由微恼,伸手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母大虫又如何?只要能护着家人平安,为你倒宁可要你这样的母大虫。”孟明远微眯眼,伸手抚过程氏的脸,“咱们的妞妞日后必也要像娘子这般才好,宁可委屈了他人,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嗯。”程雪兰心下如蜜甜,“……” 孟明远再次将她压住,开始卖力耕耘。 夜正长…… 72 六月的时候,凉州传来军情,回纥叩边! 趁火打劫这种事,无论个人还是国家都是喜欢干的,因为干起来顾虑少。 兵部和户部忙成了一锅粥。 兵部调兵,户部筹粮,各司所职。 此时,孟明远终于离开了户部,转而到工部去驻守去了。 工部在国家四面楚歌的时候真的比兵部和户部还重要吗? 七月的某一日,晌午后,一声巨响在京郊外的某处山地炸响,刹那间山石崩裂,泥沙飞溅。 一同观看的皇帝及文武大人都惊呆了。 开华帝好半晌才开口道:“丞相,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威利如此巨大?” “炸弹。”孟明远很淡定。 “丞相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 “元宵节后。” “朕记得丞相一直窝在户部的。” 孟明远道:“事成于密,而败于泄,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悄悄研究为上,到时方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尼玛,趁火打劫啊,哥让你们经受一下炮火的洗礼,在炮火中永生! 是够密的,便是工部尚书对此事都是今天才清楚,素日丞相都是直接跟那些匠人技工讨论的,基本没他这一部尚书什么事。 对此,工部尚书很有怨念,觉得自己被丞相抛弃了。 “这样的东西一定可以让我军重创来犯之敌。”镇国公的眼睛都在发亮。 开华帝看着孟明远,“这东西制作容易吗?” “现在做好的有一百颗左右,唯一遗憾是发射它们的大炮尚未研制成功,这就让边关将士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过,臣如今也是顾不得那许多了。臣奏请圣上,将炸弹一分为二,送至与突厥和回纥作战前线,以威慑来犯之敌。” “准卿所奏。” “诺。” 开华帝看着炸开的地方,不胜感慨地道:“丞相真乃我大庆朝的一代良相啊。” “臣不敢当。” “当得起。”开华帝一挥袍袖,转头看他,“安之是当之无愧的一代良相,朕有你辅佐必能让我大庆朝威震四方。” 帝王们果然都是有雄心霸气的,端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孟明远顿悟了。 其实,他并不太想弄出火炮这东西的,可是,此值国家危难之际,也顾不得什么了,先保家卫国吧,他一不想当亡国奴,二不想被人害死,是别人死还是自己死,他果断选择前者。 “陛下圣明。”好吧,马屁该拍还是得拍的。 陪同开华帝一同前来的六部尚书与几个将军都对始终云淡风轻的孟丞相表示了真心地敬畏。 这一下,他们相爷凶残的名声只怕要传得更远了。 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敌国孩童听到孟相的名字便吓得不敢再哭? 突厥和回纥两国来犯,来势汹汹,自以为联盟坚不可摧,此番一定能让他们大庆朝元气大损。 只可惜,他们有一个凶残的丞相大人在,这次元气大损的就不见得只有他们大庆朝一家了。 丞相这丫果断是不能随便撩拨的,他有随时跟你玉石俱焚的勇气和魄力。 开华帝心情很好地回宫去了。 镇国公等武将便围着丞相想讨论一下分弹药的具体内容。 “炸弹我让人给你们研制出来了,怎么分怎么用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别把本相当万能,本相只是凡人一个。”孟丞相很干脆地撂完话就走,开毛的玩笑,工部他的办公室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呢。 他们丞相这样是凡人? 那这世上还有能人吗? “相爷,等等下官。”工部尚书一边喊一边就跑着追了上去,丞相的大腿有时真的有必要抱一抱啊。 户部尚书就是抱大腿抱得好,丞相没少给他好处。他自己就是因为抱大腿不积极主动,导致这么大功劳就在他眼皮底下放着都没能抓住啊。 刑部尚书摸着自己的三绺青须若有所思,总觉得似乎要抓住一点儿什么东西,可又一下子抓空了。 相爷前段时间抽调了刑部的秋后处斩案卷,然后将一批死刑犯都提走了,今天的炸弹据说危险性很高,于是……刑部尚书悟了。 物尽其用果然一直是丞相的原则啊! 两个月后,边关的情势便开始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因为炸弹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兵器被投入到了战场上,造成了敌军难以估量的损失。 而后方,炸弹的供给正慢慢接续。 工部有了专司j□j生产的兵工厂,直接听命于皇帝。 孟相一贯是会做臣子的,多大的功劳都能当没那么回事,奖赏的事从来提也不提,只埋头做事。再大的荣誉都能拱手相让,就仿佛他从未插手一样。 有时候,大臣们甚至觉得丞相是个傻的,怎么就不知道多为他自己想想后路呢?历朝历代,狡兔死,走多烹的事发生了多少? 想? 想了没用,那是白想。与其白想,还不如想些有用的事,这就是孟明远的想法。 国家征战日久,国内民用军用物资便会相应短缺,这个时候,总会有些无良商人跳出来赚黑心钱,抬高物价,囤积居奇什么的…… 孟明远直接下令——抄家,斩立决。 找死还不容易? 刀早磨好了,就等你伸脖子过来了。 你这是拿着萝卜找擦子,一擦一个准啊。 在国家危难之际,发国难财?丫直接让你去向阎王爷报到,重新轮回去吧,下辈子做人记得有良心一点。 不过,如果你跑到敌国做黑心商人发他们国难财的话,孟相表示,请不要大意地折腾去吧,国家做你的后盾。 当然,这事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这属于暗箱操作类型的,得低调。 鸿胪寺最近专职筹谋这样的事,真切地受了一把教育。 光风霁月的丞相肚里不知道装了多少墨水,黑啊,那真是黑啊。 孟明远表示自己真冤,那些主意其实都是商家出身的恩科进士们贡献出来的,他只是给这些主意一个实施的渠道罢了。 开华帝觉得自己的丞相其实也是一代奸商的代言人,良相与奸相,怎么感觉都很诡异啊。 父皇当初到底是怎么慧眼识珠把孟相这人才给揪出来的? 开华帝觉得这就是个无解之谜啊。 毕竟先帝都驾崩了…… 开华帝走进勤政殿偏殿东阁间的时候,孟明远正以手支额打盹。 一旁随侍的内侍想唤醒丞相,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开华帝默默地在一旁落座,看着面带疲容的年轻丞相。 这此日子下来,他这位年轻的丞相到底也露出了疲态。 想想也是,自从先帝驾崩,事情便一件接一件,让人疲于应付,朝局又是那么一个乱象,孟明远要在这样的一个乱局中做出政绩来,那真不是“辛苦”二字便能涵括的。 天幸,这场搏奕,丞相胜了,但他也累了! 开华帝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年他们君臣二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内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孟明远的手滑了一下,整个人便猛地惊醒。 “圣上!臣失礼了,请圣上责罚。” “无妨,安之平身吧,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拘谨。” “谢圣上。” “安之既如此疲累,今日的对奕便罢了,回去歇息吧。” “诺。”刚好,哥实在是困得很了,回家睡觉去。 结果,孟明远在马车里一路睡到了家。 回家后,洗漱一番,人便又清醒了。 去给先生请过安,看过孩子们,直接去了馨院歇息。 阴阳交泰什么的,有时候真的是必须的,身心健康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减压效果也是很显著的,而且还能和谐家庭,一举数得。 所以,孟相这几天有疲态,其实诚恳地说,咳咳,是因为晚上太用功了。 总要适当地让皇帝知道他不是机器人,也是会累的,那么偶尔做点儿假什么的,其实真的挺容易被理解的。 程雪兰见丈夫疲累,其实是很老实地没去招惹他的,只不过,反而是丈夫这几日总主动招惹她。她虽受用,但到底也是担心他的身子的。 “远郎,你身子要紧。” 孟明远低低地笑了,搂着她在大床上打了个滚,“为夫心里有数,给你你要便是了。” 程雪兰便不说什么了,远郎总是有主见的,她听他的便是。 第二日,上朝,孟丞相便上了一道请假的折子,想回家静养几天。 开华帝这次很爽快地便同意了。 事实证明,滚床单真的是有其必要性的! 可惜的是,孟明远在家休假不到十天,就不得不奉诏上朝。 突厥送议和表章了。 这是打不过求和了,老虎的牙被打没了,它就老实了,老实多久不确定,但至少现在是老实了。 突厥可汗诚心要求娶大庆朝的公主去当他们的阏支。 “本相只听说过打败了要送人质给敌国,没听说打胜了也要送人质给敌国的。” 孟明远这话一出口,龙座上的开华帝心里这个痛快啊。这话说得真是太好了,是他想说又不便说的。可恨的是,下面一些大臣还一个劲儿地说这是好事,必须要答应。 “我措顿大汗乃是为休两国百年之好,才向贵国求娶公主。” “若真有诚意,不娶我国公主两国亦能结百年之好。若无诚意,纵我庆朝公主尽数嫁予突厥也与事无补,不过是公主琵琶幽怨多罢了。” “大人如何这般说辞,难道还有比两国结秦晋之好结盟更稳妥的?” “结盟?”孟明远冷哼一声,“过往朝代有多少次与突厥结盟,又多少被你们撕毁盟约挥兵来犯?可见这秦晋之好就不是稳妥之法。” “大人何以拒我突厥善意于千里之外?” “在你们屡屡叩边的时候,何曾想到过善意二字?” “我突厥地处蛮荒,叩边也是无奈之举。” “这说辞真真可笑,我穷难道我就可以去啸聚山林打家劫舍了吗?” 突厥使臣哑口无言。 “打仗嘛,输了就是输了,拿出你们主动叩边造成我朝损失的理赔清单来,我们就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休战的事,否则,免谈。” 孟相真是掷地有声,一字不让啊。 武将们心里这叫一个舒坦,就得这么跟他们说话。 文臣们心里感慨,相爷这气场太霸气了,明明是个雅致风流一样的人物,偏偏生生地把突厥那个虎背熊腰面容凶狠又能言善变的来使压得气焰尽收。 “来使不妨到鸿胪寺好好想想如何拿出自己的诚意再来与我圣上谈休战结盟之事,现在我们还有朝事要议,不好继续陪来使耽误时间,请。” 马上有内侍上前请人下去。 突厥来使只能悻悻退下。 74 礼部尚书会同户部和兵部相关部门跟突厥使团你来我往就理赔清单进行了无数次地讨论商榷。 其间回纥的使团也到京,两边就理赔事宜分开进行,进行得如火如荼。 开华元年腊月二十的时候,突厥使臣要求面见开华帝,帝允。 “尊贵的皇帝陛下,非是我国无诚意,实在是贵国所要理赔清单太过强人所难。” “拿来我看。”开华帝装模做样的让内侍把使臣手里捧的清单拿过去看,看完了,又道:“丞相也看看。” 孟明远看过清单后,微微一笑,道:“这上面的一百万两白银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些,不如这样吧。”他看着突厥使臣微笑,“银子我朝可以不要,改为把突厥历年掳劫我朝边关百姓放回如何?” 殿上众人除开华帝早心中有数外,其他人均为之一愕,谁也没想到丞相大人会提这样一个要求。 突厥使臣难以置信地看这位紫袍相爷,“相爷此话当真?” 孟明远挑眉,“本相看上去像开玩笑吗?”他的个人信用没这么低吧? 突厥使臣看向龙位上的皇帝,“陛下——”你们这丞相的话能作数吗? 开华帝微一颔首,道:“丞相所言就是朕的意思。” 突厥使臣想了一下,便很干脆地道:“可以,”顿了一下,不确定地追问,“不知其他条款——” 孟明远道:“对了,掳劫我朝百姓所生子女无论是否为混血儿,请一并放回。若我朝百姓娶突厥女子为妻,则妻子愿意的话,请一同放回。” 突厥使臣瞪眼。 孟明远不为所动,微笑如故,“如果使臣答应的话,那么这纸理赔清单上突厥不肯答应的条款便都可不再复议,这清单便可当两国议和之国书了。如果不答应,那么,咱们就再议好了,本相不急。” 靠! 这个年轻丞相简直就是威胁啊,可突厥使臣心里再恼火,也得干认着,谁叫他们输了呢?谁叫他们现在不得不退让呢?而且,一百万两白银和另外几个条款换那些奴隶算来怎么也是合账的。 一咬牙,一跺脚,使臣道:“君子一言。” 孟明远,“驷马难追。” “请撰国书。” “黄门官。” 黄门官便在大殿之上现场撰写两份国书,开华帝用玉玺加盖。 孟明远将两份国书收好,交予礼部尚书,“年关将近,让属官辛苦一下好了,随同突厥使臣到边关加盖突厥可汗印章,立两国休好国书,此乃大事。” “诺。” 突厥使臣告退,朝会也就散了。 孟明远却没出宫,而是到了偏殿的东阁间,开华帝在那里等他。 “圣上。” “免礼,坐。” “诺。” “说说吧,怎么突然附加了妻儿,那些两国民众杂交产下的子息……” “陛下,有道是有容乃大,兼容并蓄,要统一**八荒,便不该有种族歧视,更何况他们或有我朝百姓血脉,或为其伴侣。” “突厥女子……” “能嫁予我朝被掳劫百姓为妻的多为奴隶,俱是最底层民众,放归我朝,乃是圣上仁德之心庇佑,只有感激涕零。” “你总是有得说。” “臣所言皆有依据,故敢直言。” 开华帝点头,“用那些条款换回掳劫百姓到底是有些……” “圣上,人为万物之主,乃是一国根本,有人才会有一切,所以,换人才是上上之选,其他俱是舍本逐末之事罢了。” “你由着礼部他们加码,是不是就是为了达成这个日的?” 孟明远垂首,“不敢有瞒圣上,臣确是如此想的。” “贤相!我百姓有卿这样的丞相当为幸事。” “臣不敢当。” “回纥使团的理赔清单你怎么看?” “让礼部继续加码吧,和田美玉甚是有价无市,要几个玉矿也不错。” 开华帝笑骂道:“你还敢嫌弃卢卿,你又比他强到哪里去?” 孟明远理直气壮地道:“臣没卢尚书那么抠门。” 开华帝:“……” 孟明远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去了户部。 户部尚书看到他的时候,直接就把自己屋里的属官给撵了出去。 “相爷有何吩咐?” 孟明远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食指轻扣桌面,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让户部派人到边关去,详细核实户籍,查找此番被放回百姓相关亲属。” “相爷有何打算?” 孟明远扫了户部尚书一眼,“先核实户籍再说。” 户部尚书便知道此话题到此为止了,也就不再多问。 “凉州那边也派人过去,户籍一样核实。” “诺。” “正月开衙之后,督促各州府衙门尽快核实各地户籍,呈报上来,让司元部核对归档。” “诺。” “大战之后国库空虚,卢大人多操心吧。” “下官份内之事。” “那本相便不多做停留了。” “下官送相爷。” “不送。” 孟明远从户部离开,便转而回了工部。 “收拾东西,咱们到兵部去。” “……”跟着丞相的属官面面相觑,兵部最忙乱的时候丞相跑到了工部驻守,当时众人不解,后来才知是研发炸弹去了。可这个时候兵部已经消停了,丞相大人怎么反而又要到兵部去驻守了? 不解啊不解。 不解归不解,但是丞相有令,他们也只有听令的份。 仗打完了,兵部尚书的人选也该落定了,最近瞄着这位置的人不少,得有些计较。 孟明远人虽未到兵部,但先前一直有调阅相关兵部存档,对一些事情不能说了如指掌,但知其一二总是能够的。 这个时候到兵部驻守,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仗打完了就是封赏的时候了,冒名领功的人事就杜绝不了。 总不能让将士流了血,再寒了心,孟明远觉得能减少一点儿是一点儿吧,他这个当朝一品丞相往兵部那里一坐,好歹也是一尊不错的镇宅凶物,相信威慑力还是有的。 那威力简直忒有了! 前前后后经过了这么多事,京官们谁现在要还不知道丞相大人不能招惹,那他就是头猪!在丞相摆明了要镇宅的时候,谁要是还拿着萝卜找擦子,那死的时候就别有怨言。 丞相凶残! 但丞相也是萌物,前提是事情他无意介入的时候。 在丞相大人摆明了介入某事的时候,其他最好还是放聪明一点,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既然到兵部驻守,兵部辖下的军需库房军籍名册什么的,孟明远自然是例行公事一般瞄两眼的。 在旁人看来确实是瞄两眼,实则他从来不止瞄两眼这么简单。 伟大领袖j□j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军队这地头,必须是要留心的,他一点儿不想将来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只好谋一步是一步,多留几手日后不愁。 “让工部尚书过来一趟。” “诺。” 工部尚书听传到来后,孟明远领着他到了兵部库部军械库房。 “陈大人有何感想?” 工部尚书头上开始冒汗,冷汗! 孟明远神情轻淡,随手抽出一把刀,一下削掉了一杆枪头。 工部尚书开始抬袖擦汗。 孟明远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现在,本相可以跟陈大人好好就工部制造出的劣制兵械说一说了,陈尚书可知,这可以算是通敌卖国之罪。” 工部尚书“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下官……” “本相懒得听你解释,这些东西本相一直给你押着,是不想节外生枝,现在本相需要你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你的九族都会受到牵连,可明白?” “下官明白。” “需要多久?” “三个月,给下官三个月时间,下官一定处理好此事。” “本相就信你这次,别再让本相看到第二次。偷工减料也要分什么地方,兵部这样的地方是可以胡乱任性的吗?你们是想当亡国奴还是叛国贼?” 工部尚书一个劲儿抹冷汗,一声不敢吭。 “滚吧。” “是是,下官这就走。” “叫兵部尚书过来。” “诺。” 孟明远从库部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就碰到了前来听训的兵部尚书。 他脚步停也未停,一边走,一边道:“此次阵亡将士的名单尽快列好呈上来,本相要看。” “诺。” “平日克扣军饷也就罢了,若有人敢克扣抚恤金,”孟明远冷哼一声,“刽子手的刀磨好了,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是。”兵部尚书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各家仆役奴隶所获军功详细呈报一份上来。” “诺。” “本相要去如厕,尚书大人也要一起吗?”孟明远停下了脚步,睨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新任兵部尚书一眼。 兵部尚书抹了把汗,赶紧告退,“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孟明远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这糟心的相位,眼瞅着各衙门马上就要封印了,他手里的事儿还一大堆,年后各有功将士的分封便是头等大事。 这第一要紧的事还偏偏不那么容易办,坑爹呢! 今年这个年恐怕是过不消停了……孟明远已经有了觉悟。 腊月二十六衙门封印,孟丞相搬了一堆公务回家。 尼玛! 这是加班啊,还特么地没加班费,伤不起! 好在,过年的事,府里已经有成例,孟安照例安排就行,不用他过多过问。 因此,孟明远便专心埋首处理自己手头上的要务。 在爆竹声中,开华元年便悄然过去,迎来了开华二年的新一天。 彼时,孟明远披着火狐大憋站在廓下看着京城天空绽放的绚丽烟花,微微地笑了。 这一个新年,天空终于有了华丽的景色,不再那么单调冷寂。 “远郎。” 孟明远闻声回头。 一袭雪裘的程雪兰再袅袅自回廊另一头行来,在廊下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风姿婀娜。 老话常说,灯下看美人最是赏心悦目,三分的颜色也能看出十分的美丽来。 何况,程氏本有十分的美丽,看到人眼中自然更加的秀色可餐。 “孩子们可睡了?” 程雪兰偎入他展开的怀抱中,轻声细语地道:“睡下了。” 孟明远拥着她一同去看那夜空中的烟花,“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雪兰为母莫做烟花行。” 程雪兰搂住他的腰,坚定地道:“远郎且放宽心,妾一定会好生看待几个孩子的,妾就是他们的生母。” “如此最好。” “夜深了,远郎还要赏烟花吗?” “一起安置了吧。” “嗯。”程雪兰欢喜的应声。 二人回房自是说不尽的缠绵绯恻和郎情妾意。 75 新年头一天,程雪兰就差点儿爬不起来。 她掐着丈夫的腰上肉,咬牙低骂:“让你不知节制,一夜不让人睡,若是让公婆看出,妾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孟明远哈哈大笑,在她唇上印上一记亲吻,便掀被下床,“为夫先去洗漱,娘子稍事休息也来吧,大不了多敷些脂粉遮掩一下好了。” 程雪兰看着他的背影娇嗔一声,横了记白眼过去,这人在闺房之中真是没忌讳,不过——她脸上的笑幸福甜蜜起来,这样的远郎才更让人着迷。 夫妻两个洗漱之后,换上新装,真是男的俊,女的娇,端的是一对璧人。 高氏看到儿子夫妻的时候满心的感慨,好好的一对娇花,现在却只剩下了一枝独秀。有这只胭脂虎在,儿子的身边恐怕再不会有旁的女子,远哥儿的时运不济,娶到这国公府的嫡孙小姐,真是…… 虽是如此,但高氏私下不免仍对程雪兰说教了几句。 回程的时候,程雪兰的神情便有些闷闷的。 孟明远只做不知,回府安置了几个小的,才到馨院去看妻子。 程雪兰抱着一只引枕歪在炕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着引枕,脸上犹挂着一抹悻悻。 孟明远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走到床边撩袍在她身边坐下,笑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喜?” 程雪兰轻咬着下唇看丈夫,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娘说远郎身边只有我一人,始终清冷了些,让妾要有容人之量,为远郎添些可心人。” “你想吗?”孟明远直接问。 程雪兰摇头,但一脸的迟疑,“我不想,郎君便不纳吗?” 孟明远揽了她入怀,捏捏她的下巴,轻笑道:“你若不想,为夫自是以夫人之命是从。何况,夫人不是要榨干为夫不给为夫偷腥的机会吗?” 程雪兰脸上微红,伸手捶打他的肩膀。 “我当是什么事惹得娘子不喜,却原来是这样的小事。” “这哪里是什么小事,若是郎君有二心,于妾便是蹋天的大事。” “噢,是吗?那从前李氏尚在时……” “是妾对李家妹妹有愧在先,妾没什么好怨的,可旁人不行。” “还真是醋坛子一只。” “郎君不喜吗?”程雪兰问得小心翼翼。 孟明远不答反问,“若是我不喜,想要纳新人入房呢?” 程雪兰紧紧咬住下唇,一脸的落寞,半晌才道:“郎君喜欢便好……”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郎君这样的人物只有她一人在侧终归是冷清了些。 孟明远便不由有些心疼,紧紧搂住了她,叹了口气,“不喜欢又何必勉强自己做那贤良人?” “妾不想让郎君不喜,妾喜欢郎君,想伴着郎君一世,纵郎君不喜欢妾,妾也不愿离郎君而去。” “傻子,哪个有说不喜欢你了?” “郎君也会喜欢其他女子的。”程雪兰的声音低低的。 “既如此喜欢为夫,便牢牢抓紧就是了,为夫如今是你一个人的,你只要做好了妻子的本份,为夫这一生便只是你一个人的。” “远郎!”程雪兰惊喜万分地轻唤。 孟明远低头轻啄她的唇,含笑道:“可欢喜了?” “妾莫不是在做梦?” “那试试便知。”他伸手探入她的衣襟中。 两个人很快便缠在了一起。 在激烈的撞击中,程雪兰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肩,向后仰着头,熟练地配合着他的索取,脑子里仍回荡着他的那句话。 这一生都是她一个人的?! 会是真的吗? 真的会是真的吗? 直到他在她身体深处释放,她才从晕眩中回过神来,搂着他的脖颈,喘息着在他耳边呢喃轻语,“远郎只要我一人吗?真的吗?” “你尽到妻子的本份,做好母亲的本份,为夫便只要你一人。”他许给她承诺,也要她拿相应的承诺来换。 “远郎不要骗妾。” “为夫身为国相,岂会失信于你这后宅妇人,你把为夫看得轻了。” “妾愿意,愿意呢。”程雪兰笑着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哭什么呢?” “高兴。” “傻子。” “……”程雪兰只管搂着他笑,一边还流着欢喜的泪水。 孟明远搂着她,心里叹息,这直愣的女子满心满眼全是他,把他放在了第一位,随着他的情绪喜怒而起伏,有时低微的甚至没了自我。他还记得曾经那个彪悍得如同后世女子一样的少女抓着他问他“你是谁家少年”? 她本是恣意骄纵的,这些年过去却渐渐收敛了曾经的娇纵,有时他也想惯着她任她保持着那样的风情,可是,这个吃人的世道容不得他太过心软。 李氏的离和给她敲了一记警钟,让她再不敢错踏一步,错说一句,小心谨慎,就连床笫之间都收敛了许多,是被吓得狠了呢。 知道怕,总还是有救的。 在孟明远脑子转动的时候,程雪兰却渐渐睡了过去,脸上犹挂着几许泪渍,看来楚楚可怜。 孟明远将被子掩实,搂着她闭眼睡去。 大年初一的下午,例来是会用来补眠的,两个人睡还暖和些。 一觉醒来,日已西沉。 程雪兰拥被坐在床上,看着站在床前着衣的丈夫,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远郎,妾似乎是做梦了。” “哦,什么梦?”孟明远随口问了一声。 程雪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远郎在梦中对妾说,只要妾当好妻子,当好母亲,此生便只有妾一人。” 孟明远笑着回头看她一眼,一边系外袍的带子,一边道:“你没做梦,为夫是说了,你若不愿,为夫亦不强求,这世上总归能找到一个愿意做几个孩子好母亲的女子的。”光是哄着宠着不行,也要大棒威胁着,这人呐,有时真是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思维逻辑。 程雪兰脸色微白,从床上直扑而下,搂住他的腰,颤声道:“妾愿意的,愿意的,妾只是不敢相信。”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会证明为夫所言不虚,亦会验证你是否是一个好母亲。” “嗯。”她搂着丈夫的蜂腰,吸取着他身上的阳刚气息,勾着他的衣带把玩,“远郎要做什么去?” “去练字。” “今天也练啊?”她有时真不理解他,那些书啊字啊的难道就那么吸引人吗?别的男人看到美人走不动,她的远郎却是对那些死物情有独钟。 孟明远伸手刮了她的俏鼻一下,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收拾你,现在你乖乖去洗漱,别缠人。” 程雪兰难得娇蛮,搂着他的腰不放,“不要,妾陪远郎一道去,妾为郎君磨墨添香。” 孟明远道:“那我便在馨院练字好了,你磨墨。” “好。”程雪兰笑靥如花。 孟明远亦微微地笑了,她这是犹恐身在梦中,想要他的陪伴也确定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不安! 是呀,女子最怕没有安全感,就算守着一人,也会担惊受怕,怕爱难永固,情易逝。 孟明远习字,程雪兰磨墨。 夫妻两个在馨院正屋博古架隔出的暖间相伴消磨时间。 程雪兰只是粗通文墨,大抵不过只识得自己名字和认得些许个字,没有当个睁眼瞎罢了。她最爱的是舞枪弄棒,于读书习字针黹女红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但她喜欢看丈夫练字,总觉得这个时候的丈夫格外的让她移不开目光。那种温润如玉,风流雅致的韵味在他周身流泄,完全不同于在床上时的狂浪,感觉这才是丈夫最真实的一面,是她寻常见不到的一面。 因为难得,所以便分外珍视!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若从今尔后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于她而言简直就像一个梦,可它偏偏是真实的。 当初,求嫁她不悔。纵被无情弃,她亦不悔。 以前,陪伴丈夫这样的事总是李氏在做的,她因为自卑,总不敢涉入丈夫的书房之地,总觉得那里会给她一种压力,就像儿时读书一般。 曾经,丈夫的身上佩戴的衣饰全是李氏经手搭理的,她完全插不上手,便是现在她也插不上手。 似乎……程雪兰磨墨的手微缓,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丈夫周身,很久不曾见丈夫身上有李氏曾经所做的衣物服饰了。 这便是她的郎君,抛开了便是抛开了,再无一丝牵扯,断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 程雪兰轻轻抿唇,不能被远郎厌弃,他一旦转身便再不会回头,他柔情似水,却也j□j。热情如火,也不假辞色。 爷爷说得对,远郎的杀伐决断犀利而狠绝,乃是天生的帅才。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孟明远的低语轻笑惊回程雪兰的心神,她面上不由一红,垂眸不语。 孟明远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收了笔,吹干纸上墨迹,细细端详。 “写得不好吗?”程雪兰也凑过去看,“妾看很好啊。” 孟明远摇头失笑,将纸投入了熏炉之内,任它化为灰烬,“差强人意。”练字练的是心性,于他已经无所谓好与不好了,越是乱象纷呈的时候越要乱中取静。 心静,才能看清更多的事情。 “妞妞一个女孩子,郎君怎么也要她学那些劳什子的书本。” 孟明远笑着晲她一眼,道:“免得女儿随娘,将来不能为自家夫君,少了夫妻间的情趣。” “啐,你这是嫌弃妾身么?” 孟明远揽了她入怀,抱着她在膝头坐稳,道:“妞妞虽是姑娘,但未必便不能有男儿的见识学识,姑娘家的眼界宽了,便不会只局限于后宅的小情小爱,便不会受那些无谓的伤害。” 程雪兰若有所悟。 “有想通吗?” 程雪兰声音低低的,“郎君是在说玉娘妹妹吗?” 夫妻二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孟明远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搂紧了怀中的娇躯,轻声道:“为夫给不了你们想要的至死不渝的爱情,我毕竟不是个好丈夫。” 程雪兰伏在他胸口没说话。 丈夫心怀的是天下,后宅的事他始终是不放在心上的,她早就明白的。只要他尚记得她这个人,有空的时候到她的房里坐一坐,她便已心满意足。纵是不到她房中,她仍身在他的后宅,与他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那也是一种幸福。 李氏终究是想得差了,她始终没看到远郎花了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终于让远郎心灰意冷,不再容忍。 母亲说得对,男人的心一旦变了,那是再也拉不回头的。 76 正月初三,孟明远跟程玉兰回威国公府拜年。 过年本来让人放轻松时候,可惜,有时候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这是孟明远跟着老国公到外院书房时,心里唯一感受。 大过年,也特么地不让人消停。 老国公不开口,孟明远也不说话,找他来肯定不是相顾无语静悄悄这么简单。 这些年,要论耐心,孟明远觉得自己真心是乘了火箭炮一样速度往上涨。 许多事,急不得,不能急,真急了也不能露出急色……人活到这种境界,真不知道该不该值得庆幸了。 “明远,你知道边关情况吗?” “略知。”孟明远说得很谦虚,很保守。不摸老国公真实用意前,他不会傻缺地暴露自己拥有底牌。 老国公看着这丞相孙女婿一副不愠不火,静观其变架式,心里叹了口气,主动道:“明远可知此次上表有功将士名单上头一名是谁?” 孟明远微微一笑,头一名啊,他当然知道,那是开华帝宠妃二叔。 见他不语,老国公只能继续道:“如果论功行赏……” 孟明远插话,“有功自然当赏。” 老国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明远心里有数就好。” 孟明远但笑不语,平衡嘛,即使是皇子之间那也是要平衡,尤其当今皇后尚无嫡子情况下,平衡就显得为重要了。 要说开华帝皇后,孩子生了几个,却全是一水公主,至今仍生儿子道路上奋斗着,不得不说挺悲剧。 二十多岁年纪这个时代已经是明日黄花年岁了,跟后宫不断近葱嫩美人相比,竞争实力已经打了折扣。 “震国公家罗小将军,明远也当记心上。” 孟明远点头,这个是必须。 “原是担心你年轻或许有思虑不周之处,但现看来倒是老夫多虑了。” “让老国公挂心,是明远不是。”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长者为尊,这是礼数。” 老国公突然有些不知道该何以为继,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到后院听听戏去,忙了一大年,也该轻松轻松了。” 您老人家总算想起来大家已经忙了一大年了啊,自从帝登基,这一年来发生了多少令人措手不及事啊? 孟明远想想都觉得一后背冷汗,只要有一次他没能挺住,下场就会很惨。 好不容易能过个轻松点年吧,老国公还巴巴地找他私下训话,虽然这是好意,但这好意也是冲着他能给国公府带来好处才有。 孟明远心里冷笑一声,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好! 接下来呆国公府时间孟明远一直没怎么说话。 回府后,他想也许后一天可以轻松点。 结果,事实教育他,做人还是要现实一点。 宫里某位妃子赐了程氏赏赐,而妃子二叔又诚意邀约丞相过去赏花。 不去吧,挺驳人面子。 去吧,天知道那边有啥等着他。 三思之后,孟丞相驳了某二叔面子。 正月初五,衙门开印。 百官重开始上朝点卯。 关于边关将士封赏问题终于正式列入朝议。 当然,跟回纥使团那边谈判一直也没中断,各项理赔条款仍不断争议和研究中。 “姜将军劳苦功高,堪为三军表率,自然封赏也是该厚重为宜。” 开华帝垂询之后,孟明远很是官样说了这么一句。 “丞相以为该如何封赏?” 孟明远微挑眉,心说:敢情您小老婆吹枕边风,您头大就推给哥不成? 开华帝心说:朕不推给你,可该推给谁呀。不封,难消美人恩。封吧,皇后母族只怕又难安抚。只有推给擅长四两拨千金丞相让他偕同百官拒理力争给他铺台阶了。 孟丞相心思转了一圈,慢条斯理地道:“既是劳苦功高,圣上体恤下臣,便该当让姜将军回京休养生息。将军功高,便是封一安平候也是应当,以后便可以安享富贵,不再受刀兵之累。” 威国公与震国公齐齐心头一震。 给力! 丞相说了一堆,只有后一句才是重点,从此不再受刀兵之累,那便是解了兵权了。 你劳苦功高,行啊,功高,封候。劳苦,解甲享富贵呗。 你瞧,丞相多为他着想啊。 开华帝也忍不住深深深深地盯了自己丞相一眼,心说:你果然是没有凶残,只有凶残。姜卿弄虚作假点想捞赏,你直接给他釜底抽薪了,一步到位了。 而且,安平候,这安平二字啊,实是太有深意和内涵了,丞相这厮还很促狭。 开华帝道:“朕以为‘安平’二字甚好。”安分点便平安,寓意甚深。 不太想就这么放过这狡猾丞相,开华帝又问他,“那威国公府程小将军和震国公府罗小将军又当如何?” 这可是举朝都关注事,百官耳朵不由自主全竖直了。 孟丞相淡定地抱着自己笏板,说道:“年轻人嘛,总是缺了历练,边关风霜虽苦,但能历练人,幽州和凉州这两处也是边关重地,正合适两位小将军历练。” 开华帝颔首,“丞相说得极是,那两位小将军便封为副将留守两州吧。” “诺。” 孟明远明着是没给两个国公府什么好处,可是副将手里那也是有实权,如今边关狼烟未净时候,分量不言而寓。 这两步棋他也是不得不走,武将方面两个国公府如今算是他盟友,短时间内不会有改变,那么他就必须要为这两个盟友谋取他们必要福利。 政治,大多时候其实就是一场又一场交易。 买卖做得好,那就能成为大赢家。 无论孟明远喜欢不喜欢这样交易,他如今都必须要做这样交易,也许还要做很久。 “会试之期又将至,今年丞相还为主考吧。” “诺。”主考这职务不错,拉派结帮很便利,孟明远真心不排斥,被分到他这条船上人越多,他这条船反而会行得越稳。 欢迎大家上船! 朝会结束,孟明远抱着他那笏板便跟着兵部尚书往兵部走。 兵部尚书不自觉地便觉得压力山大,他真心是希望丞相大人早点从兵部走人。可貌似相爷似乎没有离开打算。 相爷自打为相开始,就一直不肯他名正言所官衙中书省老实呆着,一直是到处趴趴走,给六部官员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精神压力,生怕不知道哪一天丞相一时心血来潮就住他们衙门不肯走了。 其实,孟明远觉得领导吧,从某些层面讲是个很孤立群体,越高级领导越不受下属待见。这是普通人畏惧心理造成,人为便把官儿给隔离了。 孟明远自己当这丞相当得不那么舒服,所以他就决定让下面官儿也不能太舒服了,没事就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给他们神经上上弦儿什么,果断很有乐有木有? 诚恳地说,这其实就是当官日久,产生一种变态心理。 不过,现孟明远可没那闲工夫压榨这上任不久兵部尚书,他还有事得忙呢。 今天是开华帝一时心血为潮问及分封事,其实,分封名单奏折他还没整理好呢。也是那个宠妃二叔比较悲摧,踩到他雷了,其实,他本来想给他一个缓冲期,毕竟这样冲击太过红果果了。 结果,孟明远这边忙着国家大事,那边姜妃娘娘就背后给了他一棍子,某天把程雪兰叫进宫,然后安了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事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 这事朝上被开华帝以斥责语气说出来,百官心里都有些打鼓,有些摸不准该往哪边站。 孟明远慢慢站出朝班,撩袍就给皇帝四平八稳地跪下了,平静地道:“程氏有错,错臣,若姜妃娘娘不能气平,臣请圣上罢臣官。” 他不辩解,辩解皇权面前无用。 开华帝立时火冒三丈,孟明远就这点让人光火,对相位毫不栈恋,就像甩一个包袱。 “罢官?你以为罢官就天下太平了?” “天下太不太平臣不知,可臣知,臣罢官前朝后宫都太平,臣一人得失不足道。” “你以为朕是昏君吗?” 孟明远伏首地,道:“圣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勤政殿上鸦鹊无声。 开华帝攥紧了拳头,丞相这话刺到了他心头,姜妃这次确实过分了,可丞相却过分。 “圣上,程氏乃先帝赐婚,她纵是浑身都错,也只能是臣错,因为臣无法休离。这样情形下,以程氏心性,臣早早晚晚都会因她而获罪,与其日后身首异处,不如早早离此险地,这与臣乃是大喜之事,故臣不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啪”一声,开华帝拍龙椅扶手上。 “孟明远。” “臣。” “你便是如此为人臣子?” 孟明远抬头看着龙座上开华帝,认真地道:“圣上,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可有时死了反而是大不忠。姜妃娘娘让臣死,圣上却不能让臣死,那臣只有离朝方是两全。” 开华帝瞪着他。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今日姜妃敢如此构陷大臣之妻,所仪仗着不过是育有龙子,她今日能构陷于臣,明日也能构陷他人。姜妃将自己、将她所生龙子看得太重了,重过了江山社稷,重过了圣上万岁。 龙子如今方不及两岁,姜妃何须如此急躁?龙子能成为姜妃手中大仪仗,不外乎龙子登基继位,可如今圣上正值壮年……”哥给你留个畅想空间,想去吧。 自古帝王多疑,哥让你妹姜姓妃子打哥闷榻,给哥说话机会,哥还不把你丫一下摁死才见鬼了。你才有星星火光,哥就让别人看到大火燎原后果,不怕你死得慢。 不让哥痛人,谁他么地也别想痛了! 开华帝一脸震惊。 百官心中悚然。 丞相……太凶残了! 姜妃和她生儿子,这还能有未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年底真忙啊 77 姜妃得罪了丞相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许多人耳朵里,入了他们心。 无知所以无畏啊! 丞相属性凶残,且有越来越凶残趁势,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非得拿着萝卜找擦子,结果是一擦一个准儿。 皇后对此反应是,心里幸灾乐祸到了极点,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现就算她不去对付姜妃,丞相也不会放了她,姜妃生那个皇长子根本就已经是废了。 皇后对丞相这个人其实是很喜欢,不说别,就说他强硬地驳斥公主和亲提议,就把她生几个公主从未来可能被牺牲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有孟相一日,大庆朝无公主会和亲。 姜妃哭得跟泪人似,到开华帝跟前诉苦抱屈。 开华帝厌烦地看着美人垂泪,然后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你想告诉朕你其实没有构陷大臣妻子,没有因为丞相对你二叔建议封赏而心存不满?” 姜妃一怔,被泪水洗得发亮眼眸里似乎满是不敢置信,昨日对她温存软语不宠爱帝王,今日却变了心肠。 “皇上……” “孟相是朕肱股之臣,他心怀是江山社稷,你却只有你自己心里那点算计,朕如果为了这样你便厌弃为国忠宰辅,天下还有谁敢为朕忠?” “臣妾……” “罢了,你若心里只有你们姜家,只有你儿子,便不必再来朕面前虚情假意了。朕如今子嗣是不昌,但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决定继位者。” “皇上,臣妾心里只有皇上您啊……” “退下吧。”开华帝大袖一甩,便不再看哭倒地姜妃。 有内侍上前,低声劝解姜妃,“娘娘,您先请退下吧。” 姜妃绝望地看着帝王无情背影,内侍搀扶下退出了大殿。 殿外明亮阳光显得那么刺眼,这二月风似乎都带了寒冬凛冽。 姜妃扶廊下一根圆柱上,不由暗问自己:“我真错了吗?我是皇上宠妃,为什么还不能为难一下大臣妻子?” 她却忘了,程雪兰不是普通大臣妻子,她是当朝一品丞相夫人,是一品诰命! 而丞相又不是一个正常逻辑下会保持沉默吃闷亏主儿,所以她那一记闷棍,必然就为自己招来了难以预计严重后果。 对这件事,威国公私下对孟明远也有约谈。 “明远,你这次太冒险了,万一……” “死其实是简单一件事。”孟明远说得甚是若无其事,他看来,与其憋屈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他这个时代找不到属于自己归属。 “明远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中妻儿想想。”老国公苦口婆心。 孟明远轻笑一声,道:“若他们命不该绝,何种情况下都能保得性命。若他们命该如此,那纵使我官再高,权再显,也留不得他们性命。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人三死,谁敢留人到五?”这个时代皇帝那就是活阎罗。 老国公终于死心放弃继续说服这个丞相孙女婿,一个不惧生死,不受家人生死牵累人,这就难怪他做事大开大合,百无禁忌了。 姜妃这次也是该当倒霉,碰到偏是孟明远这样一个混不吝主儿,他从不按牌理出牌,所以姜妃设计好剧本完全没派上任何用场,反而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知幽、凉二州大哥中意哪处?” 老国公见他转了话题,便也顺着话题道:“幽州地界只怕仍不会太平。” 孟明远微笑,“老国公是中意凉州?” 老国公笑着摇头,“明远这是明知故问了。” “那震国公怎么说?” “这便是其中难处了。” 孟明远撇了下茶碗中浮叶,云淡风轻地道:“我倒不以为然。” “怎么说?” “轮防便是了。” “轮防?” “对,轮防。”孟明远依旧不愠不火。 老国公蹙眉,“边军调防动静太大,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谁说要整体调防了?”孟明远反问。 “……” “局部调整,正好也磨磨刀,不但要调防边军,各州守军也会轮番调防,没有来犯之敌便囤田养兵,若有来犯之敌,则正中下怀。” 老国公觉得丞相大人常常都会有不一样理念提出来,然后用事实告诉大家这种理念正确性。 “我们与突厥、回纥已经议和了。”老国公不得不提醒一下有好战倾向丞相大人。 孟明远呷了口茶,微微眯了眼,似回味儿一般地道:“上次跟突厥与回纥两边开战时候,周边一些小国家也小动作不断,现咱们正好有工夫跟他们算算账,清理了周边,以后就能无后顾之忧迎击来犯之敌了,何乐而不为?” 要打仗,那就要动钱。 所以,这想法跟户部尚书一说,户部尚书立时就对丞相大人抱以国仇家恨目光,“相爷,国库空虚。” “咦,不是刚跟突厥、回纥两国要了理赔吗?” “弥补国库空缺也才勉强而已。” “礼部尚书要东西还是不够狠。”孟明远由衷感叹。 对此,户部尚书很是实事求是地说:“相爷,是您殿上拿我朝被掳劫百姓换了那些条款。” 孟明远挑眉,“这么说是本相错?” 户部尚书很确定地点头,“没错。” “本相错不错,将来你会看到。现,你别死抠着户部不松手,这仗是肯定要打。” “大战之后该休养生息。” “正因为刚刚经历大战,正是士气正旺时候,就该一鼓作气拿掉那些捣乱小国。”这叫趁他弱,要他命。让他们再趁火打劫,丫直接灭掉他们这些祸根。 户部尚书想想,丞相说也理,虽然无从反驳,但是因为涉及到钱问题,所以他也不想正面表示他认同。 孟明远一瞧户部尚书没表示,便笑了,这是默认了。要说卢尚书这小老头吧,有时候别扭得还挺可爱。 “相爷,您今天是打算呆户部不走了吗?” “本相不能呆这里吗?” “相爷,会试时间已经迫眉睫。” “本相又不参加会试,没有什么压力。” “……” “不过,确实得去跟孔尚书好好念叨念叨,还有李祭酒那个老古板……”孟明远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外走。 户部尚书赶紧恭声相送,“下官恭送相爷。” “免了,每次看到本相就一副被讨债样子,真扫兴。” 您以为您不是来讨债啊?户部尚书暗自腹诽。 他觉得丞相到哪部呆一段时间,哪部就得被他剥层皮,谁都落不了好,相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本相不痛,你们谁也别想痛”戾气,就连圣上恐怕都不想太招惹他——因为丫根本不怕死,甚至许多时候根本是找死。 谁碰上这样主儿,谁倒霉! 姜妃娘娘其实真不冤! 她如果沉住气,皇长子成年之后再动作,或许就不是现下这么个孤立无援局面。可她偏偏没沉住气,当然,丞相这货根本就没走寻常路线,他就生敢跟皇帝扯破脸闹。大有“你闹我闹大家闹,这样才精彩”意思。 孟明远往礼部走中途被人截住了,直接转道进了宫。 勤政殿偏殿东阁间。 开华帝捏着棋子盯着棋盘不知道想什么,这就是孟明远进去后看到情形。 “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免礼,坐。” “臣谢坐。” “陪朕下盘棋。” “诺。” 棋局一开,开华帝走势便有些不好,他忍不住抬头瞪了对面人一眼,“安之,你还嫌朕不够闹心是不是?”天下敢赢皇上棋,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孟明远捏着棋子观棋局,口中道:“圣上何必烦恼,江山握,美人怀,其实有时候不冲突。” “是吗?”开华帝忍不住有些咬牙。 “是呀,”孟明远一本正经地点头,“金银珠宝,华服美饰,您想怎么宠怎么宠啊,后妃不干政则天下太平。不懂规矩,天下美人多了,圣上换换也不为过。” 开华帝差点儿被他这话给噎到。 “朕不是贪恋美色昏君。” 孟明远心明眼亮地落下一子,不疾不徐地道:“贪恋美色与明君其实也不冲突,只要不是强抢民女和臣妻就行。” “彭”一声,棋盘被开华帝给砸了。 “孟安之——” “臣有罪。” “朕知道你不满姜妃之事,但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孟明远垂手立一边,道:“圣上,有时候臣也不想,可臣有也不过就是这样无所畏惧勇气罢了。” 开华帝有好一会儿沉默,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丞相处境艰难,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换了他自己处丞相这样位置一定不能如丞相这般游刃有余。 丞相,无疑是能臣。 只是这位能臣有时被惹毛时候会不太听话…… “你胆子不小啊,连朕你都敢调侃?” “圣上,其实臣只是说了肺腑之言罢了。话或许直白了点,但这样效果臣觉得比经过修饰而成言辞能让人记忆深刻,也通俗易懂。” “亏你也是探花出身。” “臣惭愧。” “唉,皇后至今无嫡子,朕也心焦啊。” 孟明远心里琢磨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臣以为圣上还是应该多去凤雏宫,机会多了皇子自然也就会有了。” 简言之,就是赶紧当种马播种去吧,亲! 您嫌皇后不下蛋,可您老抱着其他美人睡,皇后一个人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除非您对绿帽感兴趣。 当然,这话,丞相大人是肯定不会说出来,他只是腹诽一下而已。 “会试将至,安之也当把手上有功之臣分封之事处理完。” “臣知道。” 开华帝突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说了出来,“好像你现就没去过礼部和刑部了吧。” “臣当御史中丞时便有到刑部公干。” “朕倒差点儿忘了此事了。”开华帝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日御史台看到画面,再看看眼前人,依旧是那么风流雅致。皇帝他忍不住心里感叹一声:一个男人生成孟相这样,也真是让女人嫉妒,男人扼腕。 78 最新章节... 礼部近很忙,人气也很高。 去年恩科丞相大人不厚道地坑了所有举子一把,今年举子一听说今年又是这坑人丞相当主考,暗地里真是哀鸿遍野啊。 既然主考已经钦定不可改,那么考生们温习功课同时也开始各种钻研丞相大人喜好以及他诗稿文章。 但是,让所有举子蛋疼是——孟明远这个探花郎出身人,虽然才名远播,能力众所周知。可他诗稿文章外面流传却少之又少,当然,流传全是精品,这就足以证明丞相才气不掺水。 其实,他们不知道是,那流落外诗稿全是掺了水,还百分百纯! 自然,对于这个事实丞相大人肯定一定必定是不会予以澄清,除非他真傻缺,二了。 “才子?哼,依小生见,只怕丞相大人徒有其名罢了。” 什么时候都有那种一言惊四座人存,今科考生中恰好有那么几个,聚一处几杯黄汤下肚便有些言语放肆无忌起来。 陪着丞相坐雅间里喝茶礼部尚书背上悄悄出了一层冷汗,这是哪方举子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检点,竟然敢抨击当朝丞相? 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了。 孟明远悠闲自地品着自己茶,似乎根本没听到楼下声音。 “凤鸣兄何以如此认为?” “这还有想吗?这世间才子若是有真才实学,莫不以锦绣文间传世,而丞相所写文章与那些才子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这人倒是挺一针见血,孟明远微微眯了眼,他倒不觉得被人戳了痛处有什么难堪,毕竟他不是土著,后世也对诗词没那么重视,他能记得一些名词佳句已经很佩服自己了。 人嘛,知足常乐! “不要说丞相遗弃糟糠之妻,堂堂赵郡李氏之女无故便被休离,根本就是嫌弃赵郡李氏不如国公府罢了,哼。” “……” 酒楼里突然一片静悄悄。 礼部尚书头上汗也下来了,他已经看到对面丞相脸色冷了下来。 孟明远放下手里杯子,淡淡地道:“本相出去一下。” 雅间门一开,守外面庶仆便恭声道:“相爷。” 这一声“相爷”二字,偌大静寂酒楼中分外突兀。 楼下那个刚才还慷慨激昂大放阙词公子脸色一变再变,看着那个芝兰玉树一样俊秀男子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这样年轻,这样容貌,这样气度…… 孟明远走到他那一桌,站定,微微一笑,“尊驾是哪州举子?” 那公子瞪着泰然若素孟明远,目光带着一丝挑衅与鄙夷,道:“不才柳州陆鹤。” 孟明远从他们这桌上拿起一只酒壶,斟了一杯酒,冲他示意一下,道:“为了你方才大胆直言,本相敬你一杯。” 所有人都看着孟明远一饮而那杯酒,然后又看着他,随手将酒杯向后一扔,只闻“叮”一声响,却没人去关注那只被掷落地杯子。 “本相无意辩解什么,只是纠正一点,我与李氏乃是和离,没有休离一说,你如此当众不负责任地信口胡说,于赵郡李氏可是莫大羞辱。李家姑娘待字闺中者不少,若因你之故婚嫁不幸,那便真是罪孽深重了。” 陆鹤按桌上手抖了一下。 孟明远微笑如故,“公子熟读经史,应知‘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事你无从置喙,除非你是当事人,你是吗?” 轻轻一声问,犹如响雷耳边,陆鹤脸色刷地发白,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便忍不住替李氏叫屈,可是事实真相如何,确实如丞相所言,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方才听公子所言,想来是有大才之人,本相便等着殿试之时再与公子见面了。” 陆鹤孟明远转身就要离开时候,声音有些发硬地道:“丞相大人会公报私仇吗?” 孟明远回首一笑,“本相与公子有仇吗?” 问得好! 他跟你有仇吗?有什么仇? 有脸你就承认是因为你私下非议别人家事惹来事端,你看谁同情你? “学生方才有置疑相爷才学。”陆鹤自认其错。 “本相才学如何,不是凭你一句话便能做准,若因此生你之气,倒显得本相小家子气得很,都说宰相肚里能乘船,本相这点肚量还是有。” “可学生想领教相爷才学。” 孟明远扬眉,轻笑一声,“本相自殿试入仕,这些年来倒是没人讨教本相才学,今天倒是难得遇到公子这样,正好本相有暇,索性便听听。说吧,你要如何讨教?”别人打上门来,若不回应倒真是有失礼数,那便回敬一二也就是了。 “世人皆传相爷是才子。” “不过虚名而已。” 一句话就噎得陆鹤差点儿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 “学生不才,冒昧请相爷赞诗一首。” 孟明远很配合地道:“以何为题?” “我朝以孝治天下,相爷不妨以孝为题。” 孟明远深深看了陆鹤一眼,不知道该说他太悲摧还是自己太好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感谢这个时空是从三国后产生分岐,大唐那个诗歌盛世留给后世诸多文学财富,他虽然是理科生,但诗还是背了不少。 陆鹤好半晌才重找回自己声音,抱拳拱手道:“学生愚昧狂妄犹如井底之蛙,望相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若无他事,本相便先告辞了。” “学生恭送相爷。” “不必。” 礼部尚上旁观了整个过程,然后偷偷从后门先行一步,他觉得这届举子不太乐观啊。 事实证明礼部尚书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丞相大人绝对没小肚鸡肠地私下去为难谁,他正大光明地为难了所有今科举子。 此次会试中,策问直接是“夫妻”二字,这明晃晃就是被那个姓陆举子刺激到了嘛。 关键丞相大人还有理有据:“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是为官者很重要一个人生阅历,本相觉得很合适以此为策问题目。” 这个说法是能得到认同,但是这届举子就很苦逼了有木有?他们比上一届恩科还各种苦逼啊。 丞相大人不但策问选了这个,其他帖经、墨义、诗赋统统以夫妻为中心展开啊。 估计不出考场所有举子就都会对某个陆姓举子恨之入骨。 “相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这是礼部尚书未话。 孟明远喝着自己茶,悠闲地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事,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本相这是给他们增加历练,当知机遇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既然适逢其会,焉有不共襄盛举之理?” 相爷,您攻击指数果然一直上升啊。 “相爷,这次试题偏科了。”咱们是要为国举才啊。 “自古男女之事便是难解,本相觉得单一婚姻司专断夫妻官司甚有必要,这样话,本科选出举子也就都有用武之地了。” “……” 这已经是黑到一定境界了啊,礼部尚书只能把自己额头上汗抹了又抹。 丞相黑,可他偏偏还能为自己黑寻找各种正当理由加以美化,让你喷都不知道该怎么喷。 本届选才选就是专司处理夫妻之事,自然考题就要选这方面,所以丞相哪里有错? 即使有错,那也是因为柳州陆鹤先错了! 礼部尚书突然发出他好像不自觉地就站到了丞相这一边,他觉得这真心不是个好兆头啊。 丞相这货太黑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身边人一起给祸祸了。 开华帝知道丞相这次出题时候,嘴角都忍不住有些抽,不过,毕竟是一国皇帝,开华帝还是以博大胸襟予以了支持。 孟卿是何种品性,容不得那些不知所谓才子名士横加指责,国家危难之际怎么就不见那些才子名士为国出力献策呢? 哼,夸夸其谈,浮华无能之辈罢了。 皇帝都默许情况下,孟明远做起事来那还不顺风顺水? 所以,这届举子注定是要背了某陆姓举子丧。 估计从考场出来后,举子们大感想应该就是祈祷下届主考千万要换人! 可惜,他们不知道是,未来数十年内,丞相这货当主考次数频繁得让人想自杀,不知道让大庆朝官吏损失了多少满腹锦绣才子名士。 当然,这都是后话。 学生考完了,老师就该阅卷了。 丞相大人是主考,所以他负责监督众阅卷官员,顺便也会抽阅部分试卷,谁要是倒霉碰到丞相手里那只能祈祷他当时心情还不错了。 可相爷心情好吗? 这是几个参与阅卷官员真实心里声音。 以手撑额,似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卷子相爷,虽然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可是他这状态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危险。 要知道,跟相爷共过事都知道,相爷越是一副牲畜无害样子时候,就越可能放大杀招,杀得你是措手不及,鬼哭狼嚎啊。 相爷简直就是“温柔杀死你”代言人啊。 “看不出来,这柳州陆鹤文章倒是写得颇锦绣。”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嘛。 “徒有其形,不具其骨,满纸锦绣才气,可惜不是治世之才,做个风流才子倒是绰绰有余啊。” 果然! “来来,你们也都看看,本相一家之言毕竟当不得准儿。” 于是,某陆姓举子文章便有幸被众考官传阅了一遍。 读后感—— 丞相真没有偏见,那柳州陆鹤确实是个合格才子,但真心不是个能用人才。 “其实,有时候一笔锦绣文章却未能牧守一方百姓,书不是读得多就一定能读出彩儿,有些人反而因为读书太多而把脑袋读得空泛了,得不偿失啊。”孟明远感慨连连。 读书,会读书,读好书,这个有时候真要看天分了。 这就跟后世那些高分低能人是一样道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某水每次章节都是前一天晚上熬夜写,所以作者留言是前一天感受啊 第79章 柳州陆鹤榜上有名,却堪堪进了三甲之列,无缘二甲,更无缘一甲。 但陆鹤这是个狂生,自恃才高,颇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性格。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名次这么低,那是因为他在考前得罪了丞相,这是被主考大人明晃晃地报复了。 于是,这事就轰轰烈烈地在京城闹了开来,最后直达天听。 孟明远一直保持着淡定旁观的姿态,就那么看着事情被推进到了朝议。 想拉他下马的人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放弃,这精神其实真心值得佩服。 但,让孟丞相想骂娘的却是,丫们一点努力的成效都没有,这就太伤人心了,天晓得他多希望能不当这个破丞相啊。他们真以为这位置坐得那么舒服吗?只要他们能抱有为皇家鞠躬尽瘁的理想那就有机会将他拉下马,可惜他们的理想从来就不包含为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才是他们失败的根本原因。 打击敌人却不知道致命伤在哪里,你丫还打个屁啊? 所以,孟明远对那帮总兢兢业业琢磨着拉他下马,好打落水狗主意的家伙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当然了,他也不会傻缺地跑去跟他们讲明白,让他们慢慢领悟去吧,人生这么枯燥单调,有这样一群时刻想着搅局的人存在,从某方面来说其实还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孟明远决不会承认自己其实随着当丞相时间的推移已经奔跑在了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孟卿以为如何?”开华帝觉得把当事人搁一边看热闹心理实在有些不平衡,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孟明远这家伙怎么就能每次都淡定地猫一边看热闹看得那么津津有味呢?他到底明不明白人家的目标就是他本人啊? 百官的目光再次聚集某丞相。 其实,百官心里也七八只爪子挠得很不好受,这些年丞相这家伙看热闹看得他们都对他这状态有心理阴影了。 甭管事情针对的是不是丞相本人,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抱着他那笏板站一边看热闹,且看得十分投入,没人问他,也许皇帝直接定罪他都不会替自己喊声冤,有着一种其实死了就解脱了的变态思维模式。 可,不管如何,皇帝通常都会礼貌性地问一句,就算判人死刑,你也得给人个辩驳的机会不是? 于是,这机会一给,就算丞相最后难逃一死,死之前肯定妥妥地拽一堆陪死的,铁定不怕黄泉路上会寂寞。 况且,到目前为止,丞相一直是把别人都送进黄泉了,自己还在求死的道路上折腾着。 这是怎样一种让人绝望的现实啊…… 孟明远特淡定,特从容,特云淡风轻地回答皇帝道:“此事臣不好说话,陆进士因为考前对臣有所非议,所以才会认定臣对他的成绩有所打压报复才导致今日他空有满腹才华却报国无门的境况。所以,臣做为当事人,对此事理当回避才是,由着百官评议才是上上之选。” 开华帝环顾了殿上大臣一圈,蹙着眉头把目光落回丞相身上,“百官意见也各持一端,这倒叫人为难了。” 为难就为难呗,反正闲着也是蛋疼,那就争吵,那就研究呗,孟明远心里很不以为然地想。 “你既然要回避,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开华帝忍不住瞪眼。 孟丞相回答说:“臣一直觉得就算死,当个明白鬼也比糊涂鬼要好得多得多,所以臣就搁旁边看着就成。” 这围观理由给的…… 开华帝一拍龙椅扶手,怒道:“你也想死个明白,你怎么就不能让陆鹤死个明白呢?”让这狂生在京城这通闹腾,烦死了。 百官静默。 圣上,您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呢?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想知道的啊。 陆鹤有才气,这个毋庸置疑。但他的名次过低也是事实,这真的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让人信服。 孟明远目光溜了一圈,最后对上开华帝的,正儿百经地抱着笏板垂眸道:“陆鹤有才,臣不否认。但有才,和有才能这其实是两码事。陆鹤可以是一个名扬天下的诗人、才子、狂生,但臣不认为他会是一个治世的能臣干吏。” 开华帝颔首,示意他继续陈述。 孟明远继续往下说道:“陆鹤不服的原因盖因他觉得自己被屈才了,臣以为不妨就让事实告诉他理想与现实之间到底有多遥远。”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常常很骨感。 孟明远其实不想让陆鹤对人生太过失望的,可是某人实在是不屈不挠地想对人生大彻大悟,这样就算再目不忍睹也只能看一看了。 “臣请圣上允许陆鹤明堂审案,让京城百姓同臣做个鉴证,臣到底是不是真的嫉贤妒能小肚鸡肠不能容人。” “准。” “谢圣上。” 于是,明堂审案之事便成定局。 京城百姓奔走相告,欢呼誉跃。 娱乐八卦向来便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乐于贡献话题,百姓自然乐意之至。 刑部、大理寺各抽调卷宗过来,案子都不复杂,但凡有点当官材料的一般来讲都能处理个*不离十,不会出大错。 可是,陆鹤其人审案的结果却让京城百姓大跌眼镜,简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了——人没知识不要紧,但没常识就太可怕了! 庶务不通,不懂经济,家常里短鸡毛蒜皮的案子他都能给你断得让人目瞪口呆,跟以前某昏君说的“何不食肉糜”一样的德性。 这样的小案子就算了,可事关一家几家一族甚至几族的牵连大案,陆才子的“能力”才真正让人大开眼界。 甚至于在看到犯官家眷中品貌出众的女眷时还当堂兴起吟了诗赞美,出口成章神马的,果然是不负其才名。 风流才子当如是啊! 陆大才子审完了,孟明远也不废话,换了另外的进士重新审。 京城百姓这一通热闹看得啊,那真是比听说书爽多了。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这货一比呀,那就只能扔! 最后的最后,那个被陆才子赞誉过甚的美貌女子家的案子由当朝丞相重新再审一遍。 结果…… 柳州陆鹤眼里只能看到美人,他看不到美人心计,看不到那位他心目中高岭雪莲花一样圣洁的仙女其实才是一族大案的关键核心人物。 所谓蛇蝎美人,所谓佛口蛇心…… “现在,你有什么话对本相说?” 陆鹤面如白纸,看着端坐在堂上俊美无铸,光风霁月的紫袍丞相,心犹如浸到数天寒冬的冰水里,再无一丝温度。 “学生……学生……惭愧。” “你毋须对本相惭愧,本相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你要真相,本相给你真相,情智高的人,智商未必就一样高,你予诗词歌赋之上的才气值得肯定,但是牧守一方百姓却难堪大任,百姓有时并不需要风花雪月,贯绝古今的名词佳句,他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如空中楼阁一样的东西,离百姓太过遥远,不实惠。” 陆鹤如今心悦诚服,看着面前这个俊逸清朗的男子,他突发感慨,“学生先前只盲目替李氏抱屈,如今看过相爷审吴家这一案,学生大彻大悟,看着无辜柔弱的人有时未必便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孟明远:“……”他能说赵郡李氏躺着中枪了吗? 其实,孟明远真没想借题发挥,也没想替自己洗白名声神马的,这个世道于男女而言,女性本就是弱势群体。 只不过,事有凑巧,这次大理寺的这案子无巧不巧便弄了这么一个案子过来,结果……唉,有时候老天爷的恶作剧真是叫人只能无可奈何。 “咳咳……”孟明远清了清喉咙,努力替李氏一族争回一些颜面,“你这便又犯了以偏概全的错,有些事情看似雷同,实则内里有着本质的区别,不可同一而论。即使一样的案情,因背景时间场合人物的不同,审理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学生受教。” 孟明远有点苦恼,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连外面听审的百姓基本都已经把李氏钉到十字架上了。 百姓们觉得这样出色的丞相,如果不是那李氏太不贤,相爷如何会冒着名声官声受损的风险硬要和离?果然当年和离之事大有内幕啊。 赵郡李氏经此一事对柳州陆氏那是恨之入骨,将其视为整个家族的敌人,这就是后话了。 真是巧合吗? 事后,孟明远从大理寺抱了一堆卷宗到御史台研究。 最后,孟相得出了答案。 政敌神马的,不管谁多少都是有那么几个的! 前岳父李浩兴这次是被政敌给坑了,有木有? 那案子摆明了就是针对李家的,当然,如果他自己不心明眼亮的话,那么估计李氏不倒霉,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总之,这案子不管结果如何,总之那暗处的人总能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靠! 玩政治的人真是特么地高智商啊! 孟明远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感慨,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健在,不能不说真是老天厚爱啊。 感谢敌人让他一次次地从经历的事件中总结出宝贵的经验教训,这是促使他快速成长的根本原因啊。 “吃一堑,长一智”,给他挖坑的人多了,他躲着躲着就躲出了经验值,然后慢慢地也就顺手给对方挖坑了。 这就叫学夷长技以制夷,用另一个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时间允许,我就会更的,祈祷年底这阵忙赶紧过去吧,阿门! 第80章 鉴于以往的情谊,孟明远以公事的名义叫了前岳父到御史台议事,留他最后走人。 “这卷宗很有针对性,李大人不妨细品一下。”孟明远把那份让李氏躺枪的卷宗推过去,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 李浩兴能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呆着也不是平庸之辈,马上便听出了弦外之音,伸手拿了卷宗,道:“多谢相爷指点。” “指点谈不上,只是不喜欢他们拿这些事做文章。” “让相爷费心了。”李浩兴明白这是孟明远心里还有与女儿曾经的情分在,否则的话他大可不必费心提醒他一回。 孟明远摆了摆手。 “下官告退。”李浩兴识趣地告退。 孟明远看着前岳父离开,突然有种苍凉的感觉。 时间那把杀猪刀,不知不觉中就让所有的事都不复曾经。 物是人非! 孟明远觉得以后他会帮李家的或许不会太多了,就算要帮也只能轻描淡写,毕竟有些事情已经不同。 这次陆鹤把李氏一族坑得不轻,估计李家未出阁的姑娘这次受牵累颇大。 所以,这才是孟明远最痛恨此次背后黑手的根本原因,朝堂争斗什么的,真的非要让那些无辜女子做牺牲品吗? 以儿女结姻亲,出事时,被牺牲的往往都是女子。朝堂争斗落败,家败时遭殃的仍然是以女子下场最凄惨。 婚姻司,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孟明远的食指中指在书案上轻扣,微微地眯了眼,即便要改革那也要润物细无声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推进,这样才不会引起太大的阻力与反弹。 想了一会儿后,孟明远从笔架上抽出一只细毫,开始认真地在铺好的宣纸上草拟章程。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殿试成绩已经尘埃落定,那么接下来就是那些进士们发光发热为大庆朝贡献青春的时候了。 建一个新的部门,这不是小事,所以这是需要朝议的。 但大多数人对于婚姻司这个怎么看怎么像丞相大人恶作剧结果的部门没太大的官感,觉得这其实就是个鸡肋,设不设的其实对朝局真心没什么影响,不定哪天就让丞相又给撤了呢。 所以,朝议的结果是很轻松的就被通过了。 孟明远心里的小黑人忍不住就欢呼雀跃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婚姻司的设立进行得十分顺利,毕竟这是一朝丞相牵头的事,那只能用高效来形容。 部门设立,配备相应的官衙、人员,制订相关的职能规则规章制度,顺便把刑部的一部分权能转嫁到了新部门的头上。 几个月之后,婚姻司的动作总算是初具形态,有模有样,有章可循,有法有依了。 然后,丞相大人在跟带孩子一样小心谨慎地看护了婚姻司几个月后,终于放心地扔下它,忙别的事去了。 当然,在此期间,孟丞相一直也不是只专注于此事,他身在相位,总是不得不同时兼顾许多事情的。 比如跟周边几个小国的零星战斗军需配送神马的,在户部尚书暴躁跳脚的情形下尽国库最大能量给予了实质上的支持。 与此同时,大庆朝的皇帝和丞相几次明旨明折申斥边关将领的“胆大妄为”,安抚来京抗议小国的使臣的时候,很无耻地继续暗地里纵容着边军的“胆大妄为”。 表面功夫神马的,有时候是必须要做一做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嘛,这忒正常了,是吧? 反正,孟丞相就是向小国使臣解释的。 工部和户部一直在被某丞相大力折腾着,属官们各地奔波劳碌,简直称得上马不停蹄。 丈量田地,堪测地形,确定户籍在册人员,然后征民工,建水库,蓄堤坝,疏浚河道,完善水利工程…… 两部官员叫苦不迭,下面地方官员亦跟着有难同当。 相爷这也太能折腾了啊? 这些事没个三年五载的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成效,照这个情形下去,接下来的几年他们都得这样奔波劳碌,简直就是太苦逼了有木有? 孟明远觉得自己更苦逼,他就是大庆朝的总设计师有木有? 这人吧,一闲他就容易淡疼,为了不让百官们闲得淡疼,他决定让他们上山下乡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国家基础建设中去。 礼部重新捋顺考试制度去,力求为国搜刮到更多的有用人才。 刑部开始大规模清理陈旧案件…… 吏部对各级官吏开始史上最精细的资料完备,具体做什么用暂时不明,但吏部属官觉得这事有j□j! 估计还是黑幕! 兵部就更别提了,一直在调兵遣将,不遗作力地对周边小国家进行孜孜不倦地骚扰挑衅以及偶尔的顺手牵羊神马的…… 相爷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敌人有什么,你就能有什么,不要客气,尽管朝他们要吧,不给你就想办法让他给你就行了。但是——金银珠宝,美人娇娘神马的,考虑清楚后果再往手里扒拉,刑部和吏部不是吃干饭的。 你们懂的…… 相爷那脑袋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啊? 大庆朝的官员对这一问题的好奇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爆棚的临界点,他不折腾能死吗? 这货以前不是挺不爱折腾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变风格开始了折腾? 对此,开华帝是唯一可能直接问出来的,而且他也真的问了。 “安之,你到底是受什么刺激才会变得这么勤勉?” 听到皇帝这么问的时候,孟明远愣了下,因为他真心是没料到皇帝会这么问他啊,一般来说,臣下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皇帝应该是最高兴的,并且一般也不会这么抽风地问大臣受刺激神马的问题。 所以,他现在真心是被皇帝给刺激到了。 “臣就是觉得立太子之事如今不宜朝议研究,毕竟皇后娘娘膝下尚空虚。可臣势单力孤,又没办法以一人之力对抗所有朝臣,所以只能让他们先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理这事了。” “……”你这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是不是也搞得太轰轰烈烈了? “而且现在让他们做的事本来以后也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做起来的,心动不如行动,索性便提前进入流程也行。” “……”你这种“有胜于聊”的语气是有多招人恨呐!开华帝已经不知道该对自己的丞相发表什么感想了,简直各种感想齐聚心头啊。 “你直接说你就是不想让姜妃的儿子有机会上位就行了。”对于姜家背后搞的小动作,开华帝其实也是不爽的,但是丞相这家伙搞得动静也有点儿过于大了,他的那一点儿小私心完全淹没在了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中,让他这一国之君想指责他两句都显得自己很没立场。 这就太过分了啊!他身为皇帝,偶尔也是想调侃敲打一下眼巴前这个很容易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的。 孟明远一脸正气地道:“臣岂是因私废公之辈,臣为社稷百年计,就算落得一身骂名亦不退缩。”哥就是这么想的,咋地?哥还要慢慢夯死姜妃一系,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哥未来死谁手里,怎么死哥虽然不知道,但哥一定要把可能的敌人先灭了他们。 这就叫与天斗,其乐无穷! 让他们再无缘无故让哥穿过来搞励志人生剧表演,哥一定要报复社会给他们看。 对于丞相这么乱入挡了议储之事,皇后是高兴的,而且皇帝近来到凤雏宫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夫妻恩爱雨露丰沛,这就很容易珠胎暗结,中宫皇嗣也就不再是空中楼阁。 帝后的夫妻生活质量如何,孟明远是不关心的,他关心的就是怎么能折腾大庆朝的官员让自己得到更大的快乐。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其他官员的痛苦之上神马的,这事真心很爽啊! 反正不管他怎么做,那帮家伙也是背后各种绊子各种暗箭各种阴谋……既然精力那么多余,不帮他们消耗消耗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自己不是? 开始百官确实没能深刻领会丞相的良苦用心,可是只要他们一提立储之事,丞相立马就会表露出对他们负责之事的强烈关注,几次下来,百官总算大彻大悟了。 不想那么苦逼是吧? 行啊,把立储的事给本相停停。 靠之! 相爷,拜托您下次能明确表示一下不?让他们没头苍蝇一样这通猜测啊。 姜妃和她的儿子看来是真的真的没戏了,没看皇帝也是做壁上观吗?丞相再无法无天,这事皇帝铁了心要做,丞相也拦不住不是? 相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相爷是中宫派的? 也没看出来相爷跟皇后一族走得近过啊? …… 在开华帝勤勤恳恳地耕耘播种之后,开华二年七月,中宫终于再次传出喜讯。 好了,这下要议储怎么也得等皇后娘娘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再提了。 至少十个月安静有了,这下孟明远不再扬着手里的小皮鞭鞭策大庆朝的官员了。 这段时间因为太过致力于鞭策百官,孟明远基本是宿在衙门的,所以,这件横亘在他心里的大事底定之后,他也就顺势回家去灌溉程氏的自留地了。 夫妻生活总是有其存在的现实意义的! 减压神马的,阴阳调和神马的,社稷安稳神马的——帝后的夫妻生活就是最典型的实例证明啊,总之,这个是人生不能规避和推卸的责任、权利和义务。 呃……其实还是有那么点苦逼的。 这是孟丞相晚上在妻子身上奋力耕耘时的心里感慨,这事儿毕竟还是个体力活啊。 第81章 秋收之后,户部的仓癝变得充裕起来。 于是,孟明远便又叫了户部尚书过去谈话。 “卢大人,如今海清河晏的,中书省的修缮银子是不是可以拨一拨了?” 你要说户部尚书最怕什么? 那一定是丞相要拨款了,别的人户部尚书还能想个托词糊弄过去,连当今圣上户部尚书也是敢糊弄的。 可是,对上丞相大人户部尚书就没了一点儿胜算,丞相这货对户部的家底比他这个户部尚书还门儿清啊,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个事实啊。做为一个以才能名传天下的贤相,却始终带着满身的铜臭,户部尚书表示,他打心底替丞相觉得脸红。 “相爷,年关将近,各处都要用银子的。而且年后中宫若诞下龙子,那必是要举国大庆的……”到时候钱就会哗哗地往外流啊,只要一想到那个情形户部尚书的心就那个疼啊。 孟明远特理所当然地道:“所以我才现在就朝你要拨款啊,要不到时候你肯定不拨这笔款子给我的。” “……”户部尚书表示他很想问候相爷的祖宗啊,丞相大人就是有这本事,一脸正气地敲你一棍子,他还敢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地问他“谁惹你了”,这简直就是欠扁的得瑟啊。 “本相好歹也是一国宰辅,自己的地盘中书省办公条件都赶不上下面的六部水平,这未免也太落本相面子了。再说看在本相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的份上,把中书省的办公条件提高一下下,委实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不不是?” 户部尚书咬牙后牙槽道:“相爷,其他六部的办公条件你都是以这样的藉口从下官这里要的拨款。”咱能换个新鲜的不? “甭管什么样的藉口,管用就行了啊,赶紧拨款,到底中书省才是本相的地盘。” “反正相爷也喜欢呆在御史台,那不如就继续呆在那里好了。” “本相最近呆那里烦了,就想回中书省去新鲜一下。” “……”殴打当朝丞相不犯法的话,户部尚书表示自己真心想殴打一次。 孟明远并不觉自己在无理取闹,他为大庆朝任劳任怨的,办公条件上怎么的也不想委屈自己。 要说孟明远对中书省其实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可是中书省那地方毕竟严格说起来就是丞相的直辖官属,他确实不好长年累月地飘在其他地方不回老窝。而且,现在六部大方面的修整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就真没必要继续当流浪人了,是该老实回中书省呆着去镇宅了。 “别跟本相打马虎眼了,这次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下官遵命。” “这样就对了嘛,浪费我半天口水。” “……”户部尚书觉得丞相绝对是存心的。 “卢尚书,你觉得这次中宫怀的是龙子还是公主?” 户部尚书神情一紧,定定地瞅着仿佛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话的丞相一时心绪纷杂,相爷这到底是成心呢还是成心呢还是成心呢……他根本就是成心的。 现在朝内朝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中宫的肚子呢,里面要是位龙子,那朝局是要变天的啊。 可如今,面前这个大庆朝举足轻重的当朝相爷却闲话家常地问了他这么一句,这可让他该怎么回答啊? “不如咱们就打个赌吧。” “赌什么?”户部尚书拧着眉头问。 “如果中宫生下公主,修缮中书省的钱本相到时候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好。”户部尚书立刻就答应了。 “那成了,这赌局就你做庄了。” 户部尚书突然回过味儿来,不可置信地瞪着没事人一样的丞相,“相爷,你的意思是拿这事光明正大地设赌局?” “反正大家都好奇,索性就摊开来猜啊,顺便把修缮款子给本相筹齐了。” “……”相爷,您还能更不靠谱点儿吗? “小赌怡情,大赌败家,下注上限不得超过十两,有超过此限的,让刑部不用客气,涉及有关官员的吏部、大理寺都可以介入。” “……”他错了,丞相大人永远可以在不着调的时候认真仔细地落下他手里的闷棍,那真是夯死一个是一个啊。 拿中宫的肚子开盘做庄,这事吧,它真不是一般人敢做的,尤其是正大光明地做出来的。 开华帝知道这事后,指着自己的丞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成何体统?”身为一国宰辅这种事他也能做出来? 孟明远表情微微带点苦意,“陛下,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臣想从户部抠出点钱来真心是太不容易了。” “不容易你就拿皇后的肚子开赌局?”开华帝都被他气乐了。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道:“这也算与民同乐嘛,左右大家都对这事好奇,索性就全民参与,权当给小皇子祈福了。” 开华帝挑眉,“你怎么就知道会是个小皇子?” 孟明远一脸忠义正直地道:“臣说不太好,但臣就是觉得陛下该有位嫡子了。” 这话开华帝爱听,中宫皇后更爱听。 所以,虽然丞相拿这事开了赌局有那么点胆大妄为不知轻重吧,但是帝后最后还是默许了此事。 于是,这场关于皇子还是公主的赌注就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这生男生女自古就是不以人的主观愿望为主,可想而知这场赌局会是如何的激烈了。 赌局连带着寺庙道观这些地方的香火也旺了起来,至于善男信女们求的是男是女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操心国事之余,孟明远偶尔也会关注一下由户部主持的那场盛大的全民赌局。 呃……不乐观的是,似乎猜公主的人很多,这主要还得怪中宫皇后娘娘连生了四位公主,这证据充分说明皇后生闺女的属性有多强大,这就不怪下注的人会押生公主了。 不过,孟明远总有种很奇怪的直觉,这次皇后一定能生个皇子,没来由的他就是笃定,所以他坚定不移地押皇子。 做为丞相一系的重要成员,户部尚书亦立场坚定地跟着押皇子。 虽然丞相这货有些时候很不靠谱,但是在紧关要节的时候丞相还是值得相信的,尤其这事扯到了“钱”,这就让户部尚书有足够的理由跟着丞相走。 甭管皇后最后能不能生出个皇子来,倾向中宫的人都会押皇子。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开华三年的三月二十五皇后终于进了产房。 消息一传出,京城内外所有的赌坊生意暴涨,皇城中宫所受到的瞩目程度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具体形容。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生产后,随着一声有力的婴儿啼哭声,中宫企盼多年的麟儿终于姗姗来到。 普天同庆! 户部赚了个盆满钵满。 户部尚书决定大方原谅丞相总是从他手里要银子的败家行径,丞相花钱虽然狠,赚钱同样让人佩服。 中宫赏了许多的珍玩给丞相府。 开华帝也赏了丞相许多金帛。 钱,这东西,孟明远真心不嫌多,所以他收得很嗨皮。 “安之啊,朕终于有嫡子了。”开华帝的语气不胜感慨,在他行将迈入而立之年之际,嫡子终于降生,这也算是让他松了口气。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个嫡子傍生,如今总算好了。 孟明远淡淡地道:“皇位传承‘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现在后宫的搏奕才算真正开始,圣上您放心得太早了。” 开华帝嘴角狠狠抽了一抽,盯着孟明远磨牙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能不泼冷水吗?” “臣只是想得长远些罢了。”皇后虽然生了儿子,但是这儿子能不能顺利长大还是个大问题,后宫争斗有时比前朝还要残酷啊。 经历过宫廷之争的开华帝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残酷,只是丞相这货也太不贴心了,这种高兴的时候非得泼盆冷水下来,“朕不是昏君。” 孟明远微微一笑,“陛下乃圣明之君,否则臣焉敢如此直言不讳。” 开华帝的心一下就熨贴了,丞相这家伙虽然有时候说话很戳人心窝,但是恭维人的时候也是很让人受用的。 “中宫有子,朕盼之以贤,日后少不得要劳烦安之用心教导。” 孟明远心里咯登一声,皇子的老师有时真心不是个好差事,尤其万一这皇子最后没能登上大位,这老师的下场就实在堪忧。 可,皇帝开了口,你也拒绝不了啊。 “臣自当尽力。” 开华帝突然想起件事,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孟明远好一会儿,最后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对他说道:“这次赌局押皇后生公主的人很多,押皇子的虽然有,但显然少得多,独独安之最初便笃定皇后怀的是皇子,朕很好奇,安之当日从何断言皇后怀的是皇子?” “直觉。”孟明远说的完全是大实话,要说这世上什么话最好说,那肯定是实话。 开华帝微愣,尔后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样的理由也就安之敢这样说出来了。” “实话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我君臣相交,当贵之以诚。” “诺。” 开华帝举起杯子,笑道:“今儿朕真心高兴,安之陪朕一醉方休如何?” “臣求之不得。”特么地,陪酒这事真心排斥,尤其陪领导喝酒简直是活受罪,你得让领导喝好,你还不能喝高了,否则万一出了纰漏那就是要命的事。 权相,真心不是那么好当的。 伴君如伴虎啊,时时刻刻要小心谨慎,要尽好臣子的本分,尽心辅佐,还得揣摩好皇帝的心理,尽最大可能顺着毛捋,让这只随时会伤人的老虎保持温顺。 孟明远对官场中的酒文化深恶痛绝中…… 第82章 有嫡子这事对于开华帝这个行将步入而立之年的一国之君来说确实是人生的一大喜事,所以他的酒兴便浓了些,更何况陪着他喝酒的又是他最倚重的肱股之臣,那就更是放开了喝。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喝高了! 皇帝喝高了,那陪着皇帝喝酒的丞相还能清醒吗? 孟明远只觉一颗头晕沉沉的,隐隐有天眩地转的感觉,这次真心是喝高了! 幸亏他平时会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酒量,但再培养也架不住碰到皇帝这种心情过于嗨皮硬拉着大臣陪灌的时候,真心遭不住。 时间太晚,宫门落钥,丞相大人连宫都出不了了,只能到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去歇着了。 勤政殿的东阁间自从当初元德帝驾崩时被孟明远征用当临时办公室后,其后的功用基本上也就定格在了丞相专用上。只不过,有时开华帝也会在这里跟丞相下下棋闲话家常什么的。所以,孟明远出不了宫,到这里休息再正常不过。 解酒汤的味道真心不咋地,可是孟明远还是憋着气一口气喝了三碗。 深宫大内那就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一定要尽力让自己保持灵台清明。 酒劲上来,孟明远熬将不住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 睡至半夜,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外面有动静。 孟明远猛地打了个寒颤便睁开了上眼睛。 “圣上,您慢些。” “安之,安之……陪朕再喝……” 孟明远伸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开华帝这是耍酒疯了? 你妹的! 怎么什么事都让他碰上了呢? 开华帝被两名内侍扶着踉踉跄跄地进了屋子,孟明远来不及整理衣冠,只能先给皇帝行礼。 “微臣衣冠不整,请圣上恕臣失仪之罪。” 开华帝一挥手,道:“朕恕你无罪,安之,坐。” “谢圣上赐座。” “安之你不地道,说好了陪朕一醉方休,怎么朕打了个盹你就跑了?” “臣怕扰了圣驾安睡,是臣想得短了,请圣上恕罪。”跟酒鬼真心没法沟通交流啊,这让孟明远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出名戏,里面的开国功臣差点儿就让皇帝宠妃借着皇帝醉酒给祸祸死了。 历史之鉴啊! “朕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是找个能陪自己大醉一场的人却太难了,安之,你……陪朕喝酒……” 两名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成为背景。心中却是暗暗咋舌,丞相大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真真是无可撼动啊。 “君有命,臣从之。”孟明远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不休,哥特么地真不想跟个酒鬼继续拼酒啊。 宫人又捧了美酒上来,这君臣二人便再次续摊。 唯一让孟明远庆幸的就是他喝了三碗醒酒汤,又小睡了一会儿,精神上好歹还算清明。 “你们都下去,朕要跟丞相说话。” “诺。”宫人内侍们听命退下。 东阁间内,孟明远面对着眼前这个意识已经逐渐迷离的帝王真心各种暴躁。 你说,你喝酒就喝酒吧,还非得拉着哥一道。一道也就罢了,咱们先前都散场了,您老人家竟然又跌跌撞撞地找上门来续摊,不待这样考验人精神韧度的啊。 开华帝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张在灯光下愈发清俊逼人的脸,忍不住狠狠叹了几声,一口闷掉手里的那杯酒,道:“你说你一个男人长得这样漂亮,让人情何以堪啊。” 孟明远心狠狠抖了下。 尼玛?这是神马节奏?特么地别告诉哥这哥们有断袖的爱好啊,那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为他们老卫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连男人的贞操都保不住,人生不能苦逼到这个份上! “后宫的一些妃子竟然还比不上你这男人的颜色,这让朕实实的痛心疾首。”开华帝一边说一边狠灌酒。 你妹,哥这是被红果果调戏了有木有? 孟明远紧紧握着手里的酒杯,不停地做心理建设,要忍,一定要忍。 “先帝孝期之后,朕一定要选几个美人充裕后宫。” “臣一定让礼部的人尽心去办,务必挑出天仙国色的女子入选内宫。” 开华帝瞧着自己的丞相,忍不住笑了起来,“到时候就让孔尚书以安之的标准去选,结果一定不会让朕失望。” “……”哥忍你。 “安之。” “臣在。” “今夜咱们君臣抵足而卧吧。” “臣不敢。”滚粗,哥没疯呢。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安之的胆怯都是装出来糊弄人的,让朕说,你孟安之就没有真怕的时候。” 孟明远保持沉默。 “安之啊,你这丞相做得孤独,朕这皇帝当得又何尝不孤独?”开华帝脸上的笑渐渐褪去,又狠狠灌了自己几杯酒。 孟明远心里叹气,其实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只不过今夜皇帝喝多了就吐噜了而已。 不管皇帝怎么内心纠结,孟明远执了酒壶殷勤专注地给他续杯,尽最大可能把他先放倒了再说。 跟酒鬼没法沟通,那就直接把丫灌死过去,醉死了也就不折腾了。 帝王本就是孤家寡人,谁都清楚明白,可有机会谁都想登上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然后亲身去感受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图什么? 在丞相大人目标明确的贯彻下,本就喝得不少的开华帝终于不负所望地喝趴到桌上了。 孟明远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成功了。 酒后吐真言神马的,坑爹啊! 皇帝的真言听到耳朵里有时会是要人命的东西,所以只有把丫灌死了,才最安全。 然后问题又来了,皇帝醉死过去了,估摸着也不好再让内侍们给整回寝宫去安置了。 可这东阁间现在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啊,孟明远拧着眉头看喝趴的开华帝,真心觉得有暴力的冲动。 深呼吸,吐气,如此重复几次后,孟明远觉得心境平静了些,便出去招了内侍进来服侍着让皇帝歇下。 内侍把皇帝安置好了,又看看身形也有些飘忽的丞相。 孟明远往平时他们君臣下棋的炕榻上一坐,对内侍小声道:“泡壶浓茶来,本相下会棋也就天亮了。” 内侍赶紧就下去办了。 他们真不敢就让丞相换别的地儿去,皇帝都追着人跑到东阁间了,要是丞相再换地方,万一皇帝又追过去呢? 谁都不敢说这事就不会发生,事关天子颜面的问题,一定要慎之又慎。 喝着浓茶,自己跟自己下棋,孟明远真心忍不住呵欠连天。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放亮,眼瞅着离上朝点卯的时刻就不远了,孟明远到外面洗漱整理衣冠,总不好一会儿上朝出丑。 丞相是坚守岗位的好同志,可惜,皇帝今天真心是爬不起来了,内侍们无法,只能去请示丞相大人。 苦逼的丞相大人便只能硬着头皮让内侍官宣布皇帝休朝,把人领中书省去搞小朝会去了。 百官们看看丞相大人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离得近的自然也闻到了丞相身上那股浓郁的酒气,心里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昨天相爷没出宫,今天皇帝没上朝,末了相爷还这么副神情,肯定是皇帝太过高兴喝过头了…… 孟明远勉强提着精神处理了一些急件要件,便让官员们散了,各忙各的去。 中书省那是丞相的地盘,把大臣撵走了,丞相便也就去自己的临时宿舍眯着去了。 再不歇会儿,他真不能确定处理公文不出错了。 这一觉睡得就日落西山红霞飞了,然后宿醉的后遗症也充分体现出来了。 那叫一个头痛欲裂啊……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又让官衙大厨给做了小灶,孟明远吃饱喝足,又喝了安神汤。 家,是不能回了,有些公文虽然不是急件要件,但是也不能拖,孟明远只能挑灯夜战了。 丞相办公室宿夜灯明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六部官员都十分清楚的。 相位,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一边批公文,孟明远一边揉太阳穴,那个混蛋开华帝,他有儿子高兴猛喝酒,结果倒霉的却是他这个为人臣的。 近臣? 权相? 哪一个都是在走钢丝,可不走还不行。 最后,孟明远手拿着朱笔手撑着额,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庶仆叫醒他的时候,又要到上朝的时间了。 今天皇帝没再休朝,虽然脸色有宿醉后的萎靡,但是整体精神还是饱满的。 朝会完了,开华帝叫住了丞相。 “安之的脸色差了些。” “臣无事。” 开华帝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酒这东西果然不能过量,朕当引以为戒。” “陛下圣明。”您老人家可算是有这个体悟了,谢天谢地啊。 “边关又有波动吗?” “陛下毋须担心,不过是小股来犯之敌的试探之举。” 开华帝继续按压太阳穴,面色不虞,“突厥人始终是不安分的存在。” “正如突厥使臣所言,突厥土地贫瘠,物质匮乏,所以他们必定对我中原肥沃物产觊觎垂涎。”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突厥的生产技术水平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不过,那个想来也是如空中楼阁一样不靠谱的存在。 “大战之后,百姓亟需休养生息,大战却是不易。” 孟明远深以为然,“突厥料来也是如此,所以就算有战争也只是局部的零星之战,对我朝边军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历练,圣上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开华帝默默颔首。 “安之……” 孟明远看着突然走下龙位朝自己走来的皇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臣在。” 开华帝伸手在他肩上用力拍了几下,点头道:“你我君臣一心,也留个千古佳话好了。” “臣的荣幸。” “勤勉政事固然好,但也要爱惜身体,你是朕的肱股之臣,别让朕失望。” “是。” 第83章 三年国丧结束,民间婚娶开始正常进行。 一时之间大庆朝举国上下媒婆生意无比红火,婚姻司的工作也迎来了开司后的首个高峰期。 民间婚娶恢复正常,当然解决皇帝个人生活质量的选秀也开始列入礼部的工作日程。 “选秀之事就由丞相全权负责吧,朕对丞相的审美还是很有信心的。” “……”百官目光不约而同在丞相大人身上聚焦。 孟明远抬头看龙位上的开华帝,眉头微蹙,压压心火,沉声道:“圣上,选秀乃是为圣上充裕后宫,在选之女均有可能位列后妃,臣乃外臣,按礼当回避。”你丫真不怕你未来的妃子先看上哥吗? 开华帝手撑在龙椅上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隐隐有炸毛迹象的丞相,云淡风轻地道:“孟卿,你也是年少功成名就,府里就只有一个妻子,怎么看都清冷了些,趁着这次选秀朕看你不妨也为自己挑几个可心的放家里。” 百官:这到底是给谁选秀? 威国公睨了丞相孙女婿一眼,又不着痕迹瞄了龙位上的人一眼,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圣上调侃丞相都快成日常习惯了,他不知道丞相被惹毛了后果很严重吗? 孟明远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道:“圣上,臣曾听人言,一个女人就是五百只鸭子的聒躁水平,俗话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臣不想自己家里变成鸭子的戏台,臣在忙了一天公务后只想要一个清清静静的环境休息,所以,圣上的好意臣心领了。” 开华帝:“……” 百官:“……” 丞相大人您这话传出去得多遭女人恨呐,虽然你说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实话,但这实话真心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好不好。 开华帝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开口,“安之心里既然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建议朕广选秀女充裕后宫呢?难道就不怕朕也没个清静休息的环境?” 百官继续聚集丞相。 孟明远仍然是那副平铺直叙的语气,道:“同样一件事不同人来看结果是迥然不同的,臣看那些女子想到的就是聒躁的鸭子,可臣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到眼里的都只是如花美眷,听到耳中的也只有莺声燕语。”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是男人的梦想啊,但那绝对不是哥的梦想。 “明明是个才子,偏偏如此的不解风情。”开华帝不胜感慨。 孟明远不惜自揭短处,道:“臣性子木讷,确实不会讨女人欢心,所以女人对臣来说便是麻烦,臣不想自找麻烦。” 丞相大人一点儿都不木讷,但他不解风情也是事实。 李浩兴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女儿之所以落个和离的结局根本的原因便是在此,她让丞相大人觉得太麻烦了。 开华帝道:“孟卿这样的想法真让朕无话可说。” “臣……” 开华帝挥手打断他可能出口的话,“罢了,安之既无心于美色,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这天下选秀之事,卿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圣上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选天下之美充裕后宫理所当然。” “朕怎么就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呢?”开华帝挑眉,神色很是犹疑地瞪着自己的丞相。 孟明远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陌生风流少年,亦撩动芳心。臣想,便是选秀也当选些心甘情愿的入宫伴君侧,否则民间便多‘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凄婉诗句。” 开华帝:“……”朕就知道孟安之你这家伙只要话一多就肯定会戳朕的心窝子,果然! 百官:真该让陆鹤之辈看看朝堂上才气横溢的丞相,诗词文章什么的,丞相向来只用在最该用的地方,风花雪月什么的丞相是懒得浪费精神的。 “臣以为圣上乃睿智大贤之人,如何取舍自不必臣多做缀言。” 开华帝又狠狠刮了丞相一眼,道:“朕以为丞相所言甚为有理,着婚姻司先行筛选应选秀女,凡应选之前解除婚约的,放回。实查有隐情的,放回。凡有行贿受贿之举的,放回,其族在朝官员着吏部查察。” “臣遵旨。”婚姻司主官和吏部尚书齐齐出列领旨意,然后站回朝班。 孟明远唇线微扬,心情变得很好。 殿上之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在心里狠狠抽口气,暗地里诅咒几声,这样俊美亮眼的丞相,真要让他全权选秀,到时候没有心上人的也立马就有了。 开华帝也看到这样的孟明远,由衷地说了句,“安之推拒选秀之事果然是忠君为臣之道。” 百官:“……”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孟明远暗暗黑线,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妹的,皇帝了不起啊,皇帝就可以随便调侃调戏人啊? 选秀之事由这个朝会结束后正式进入流程,天下女儿感谢丞相的人不知凡几。 婚姻司开始进入工作繁忙期。 冬月十一,京师出了件大事。 丞相在散衙回府途中遇刺! 天子大怒。 百官哗然。 孟明远则是一想起当时千钧一发的情形就忍不住一脸血。 刺客的武功很高,他随行的护卫虽然也有十几个,但是在对方手下竟然跟豆腐渣似的禁不起碰撞。 电光火石间,孟明远从马车厢内翻滚而下,那来势汹汹的一剑便挑掉了他束发的相冠和玉簪,然后他一头黑发披散而下,就在他抬头以为必死的那一刻,孟明远听到了那句让他一脸血的惊世之言。 “怎么是个女的!” 特么地,问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哥是男的!正港男人!要是女的,哥这么些年也就不纠结了。 领头的这个刺客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那个披头散发却容颜清丽的紫袍女子,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那样一双如漆似墨的星眸,那样吹弹可破的肌肤,双手撑地娥眉微蹙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瞪过来,竟是说不出风情惑人。 听到对方那句话,护卫丞相的侍卫们手上同时就断了一下。 刺客们也忍不住分神瞥了一眼过去。 明亮的月光下,长发披肩紫袍加身的人果然是人如玉,颜似月。 “放肆,本相堂堂七尺男儿,岂容尔等如此羞辱?”孟明远简直怒火三千丈啊三千丈。 这声音清润明朗,介于男儿的粗犷和女性的柔媚之间,听起来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享受。 “你是男人?”刺客一闪身便到了孟明远身前,伸手攫起他的下巴,然后看到了他颈部明显的喉结。 孟明远“啪”的一下就拍开了对方的咸猪手,忍着膝上的痛,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看着蒙面刺客,“要杀便杀,本相绝不会求饶。”这一世他活得累,能如此了结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相爷——”护卫们拼死力战,想要救援。 为首的刺客似乎有些怔忡,看着面前这个紫袍丽人呓语般地道:“竟然真是个男的!” 孟明远真想吐他一脸血,“本相自然是男的。” “收手。”为首的刺客下令停止攻击。 护卫们终于重新将丞相团团护住,警惕地瞪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看着那个被护卫层层护住的紫袍人,为首的刺客带了几分痛心疾首地道:“这样的颜色风情,竟然是个男的。” 孟明远眼光如刀一般甩向对方,“士可杀,不可辱,再要口出妄言,若本相今日不死,他日你终难免死无葬身之地。” 护卫们相信丞相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岂料,那为首的刺客却突然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一朝权相,死到临头仍敢大放厥词。”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便不是一朝权相,面临死劫,也非人人惧怕。”孟明远对这个刺客打心底厌恶。 “有人来了。”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为首的刺客不以为然,目光直直地盯着面色冷竣的孟明远,“你信不信在他们围过来之前,在下便可割下你的首级?” “信。” “可在下突然不想杀相爷了。” 孟明远冷冷道:“比起你那肮脏的心思,本相倒宁愿此时便横死当场。” 那刺客的目光闪了闪,握剑的手紧了又紧,突地又是一笑,“相爷既生成这般宜男宜女的容貌,又岂能阻挡得了旁人的爱慕之心。” “住嘴。” “哈哈……” “你既如此张狂目中无人,又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孟明远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那刺客怔了下,然后竟然真的伸手拉下了蒙面巾——那是一张轮廓深邃高鼻深目,眉目清朗的脸,带着几分异域的气息。 孟明远扬眉,“阁下来自回纥。” “果然不亏是一朝相爷。” “本相猜你的父母必有一人是中原人士,阁下应该是混血儿。”哥就不说那个侮辱性的词汇了,你丫就是杂交品种,这无可更改。 那人脸色骤变,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孟明远冷笑一声,“怎么,被本相戳中痛处了?你之血统,本相之容貌俱是各自的痛脚,你能踩着本相的痛脚,难道本相便不会礼尚往来吗?” 那必须绝对得有的啊,这是护卫们的集体心声。 丞相这人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逮到机会就一定会报。 “相爷好心机。” “客气。” “今日便就此别过,望相爷好自珍重。” “不劳阁下费心,本相自会保重。” “告辞。” 四九城巡察赶来时,对方已经先行一步离开,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到相爷那一脸的寒霜。 第84章 当夜,京师便发出了海捕文书,以及——江湖追杀令。 由丞相口述,衙门的画像师素描人形,图谱上的人像与刺客本人丝毫不差。 丞相当街遇刺,首先要追究的便是京师巡察都卫的责任,然后京兆尹门下衙役,再来便是拱卫京师的京畿卫。 今日刺客可以当街行刺当朝丞相如入无人之境,那么来日潜入皇宫岂非也如探囊取物一般? 相爷明明是在迁怒,可是即使是迁怒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到让他们无法反驳。 被人当街行刺,丞相差一点儿就做了剑下亡魂,可是翌日朝会时,相爷依旧是那样玉树临风精神饱满的样子,就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孟明远当然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开华帝跟丞相下棋的时候,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宰辅。 孟明远不为所动地继续盯着棋盘思索,然后落子。 “安之,朕知道你一直在筹划对付回纥。” “是。” “可朕一直没见你有什么动作。”感觉风平浪静的,丞相依旧是按部就班地上朝散衙,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开华帝真心好奇。 “臣有动作。” “单凭刺客的话就做了判定?”开华帝觉得丞相不是这样无智的人。 孟明远轻轻落下一子,扫了开华帝一片棋子,淡淡地道:“送上门的藉口臣为何不用?” 这果然是丞相一贯的秉性。 “轻启两国战端不是上上之策。”开华帝看着棋局上自己失掉的半壁江山微微蹙了眉头。 孟明远又落下一子,捡起开华帝的几粒棋子,淡淡地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安之既如此明白,怎么……”开华帝心下恍然,难怪不见丞相有大的动作,概因他的动作都是些小动作,而这些小动作只怕真的是细微处见真章了。 开华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知安之心里窝了火,这火气总是要发出来的,只要不是两国开战这样的结局,便由得安之行事了。” “臣谢圣上体谅。” “你是朕的宰辅,对你不敬便是对朕不敬,对大庆朝不敬,必是不能轻饶了那些冒犯之辈的。” “圣上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若只是臣一人之得失,本可不必理会,但事关国体,便容不得臣不做因应。” 开华帝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朝中六部俱是中书省所辖,所以其下官员到中书省面见丞相本是常情,原不会引人侧目。 因此,孟明远最近会见户部、礼部和兵部的一些人员顺理成章地便掩在了常规的公事中。 得到确切命令的户部尚书急匆匆地到中书省拜谒丞相。 “相爷,就这样完全封锁对回纥的所有贸易活动吗?这样我们也会有一定损失的。”这是得到消息的户部尚书的质疑。 孟明远冷着一张脸,负后看着挂在自己办公室墙上的那幅简单的疆域图,声音也冷得跟冰碴子一样,“你觉得本相义气用事了吗?”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丞相的神色,心里也有点没底,当街被刺什么的还没什么,关键是——相爷似乎被人当成女人调戏了,这个事情就大条了。圣上偶尔调侃几句,丞相都能绵里藏针地给顶回去,何况敌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落面子,那铁定是要发怒的了。 “相爷……” “本相是下令封锁了与回纥一切的贸易,可是自古以来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相不觉得黑市会停,只不过黑市的价码会被抬高很多,这就是俗话说的物以稀为贵。” 户部尚书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相爷果然是黑心肝的。明面上下令封锁一切贸易,暗地里却是要抬高黑市交易价格,估计到时朝廷拿的还是大头。 不管孟明远这边要进行什么样的报复动作,那边开华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最后入选宫妃的三位秀女个个天仙国色。 礼部下了大力气却落了这样一个结果,深觉无语凝噎,皇上甄选的标准是不是也太严苛了?刷下去的那些秀女有许多也是花容月貌啊。 礼部尚书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丞相大人在勤政殿上关于女子与鸭子麻烦的论调让开华帝在选美入宫的事情上有了本质的改变。 无心还是有意? 开华帝一直觉得孟明远这个家伙很喜欢坑人。 当秀女成为宫妃入宫的时候,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而这个时候,天下风传回纥刺客入京行刺当朝丞相,并劫走了由丞相从宫内带出的一卷藏宝图,这才是当朝丞相勃然大怒发出海捕文书和江湖追杀令的真正原因,并且也下令封锁了与回纥的一切贸易活动。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只能在心里狂叹气,丞相做事果然循序渐进不急不躁,他不知道丞相究竟具体是如何布局谋划的,但已经深刻地明白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丞相这个铁一般的真理。 当初丞相遇刺被劫宝图? 户部尚书是打死都不信的,单凭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时,丞相老神在在地说的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就可以十足真金地断定这一切都是丞相谋划的结果。 果然是凶残的丞相啊。 “回纥当真有宝藏?”开华帝私下亦表示了对此事的关注,毕竟是数之不尽的财宝啊。 当时,孟丞相神情淡定自若,用一种实事求是的语调陈述:“和田美玉也算是宝藏吧。” 开华帝顿时就有一种吃肉被噎住的感觉,上次议和丞相朝人家要和田玉矿没成功,这到底还是惦记在心头呢。 就凭丞相这样的财迷心性,他到底有什么立场那样鄙视人家户部尚书?他们两个根本是一路货色好不好? “圣上,您来看。” 开华帝就顺着丞相的手指看向悬挂在墙上的那幅最近刚被丞相再次修正过的疆域图,然后看到被标注了回纥字样的版块上的某个点。 孟明远声音很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开华帝一点儿都不能平静,“如果在这里建郡立州的话,此处边贸必定会兴盛,此处的玉矿便有锦上添花之效。” 开华帝压下心头的激动,“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孟明远也不纠缠,继续指下向一处,“这里在丝绸之路乃为要塞之处,臣对此处颇有兴趣。” 开华帝眼睛亮了亮,他其实也很有兴趣。 孟明远却就此打住了,重新坐回两人下棋的长榻,重新捡起棋子,一副准备继续未完棋局的意思。 开华帝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丞相这家伙有时候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 落下手里的棋子,孟明远才不紧不慢地道:“圣上说了,此时不宜开战,所以臣再感兴趣也只能望洋兴叹。” “……”开华帝突然特别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目睹丞相这货被刺客调戏的场面,那得多安慰他这颗饱受丞相摧残的帝王心啊。 不知道当初那个被丞相这副皮相迷惑进而放弃刺杀的人现在有没有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转过头出宫,孟丞相就对兵部和户部放话,“令凉州边军徐徐推进,户部做好相应军需物资支援吧。” “相爷,战端一开劳民伤财,慎之啊。” 孟明远挑眉回眸,“本相有说要开战吗?” 好像是没有,户部尚书不解,“那还要准备物资?” “姿态总是要做足的。”孟明远一副云淡风轻到极点的口吻,营造氛围也得有模有样不是?扯虎皮唱大戏,要的就是那个气势。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丞相! 你个人得罪了丞相,丞相都能站在国家的高度对你的国家采取雷霆手段,让你成为全民公敌。而且前提是在你究竟是不是敌国的人都并不确定的情况下…… 其实,这次的操作,孟明远个人的功劳不足十分之三,主要是新帝恩科入选的一些士子的功劳。 正所谓,奸商奸商,无商不奸嘛。 让那帮出身商贾世家的士子们发挥一己之长正是国家录取他们的根本所在。 丞相大人出入烟花柳巷这事不多见,尤其是在威国公府小将军远在边关的时候那就更难得了,谁都知道程小将军是最喜欢拉妹夫进花楼的。 所以,当散衙后到花楼放松的朝中官员不经意游目间看到素衣锦带,玉面朱唇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形象的丞相大人摇着一柄折扇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的时候,眼珠子瞬间就瞪到了极致。 丞相大人可是当殿说过女人是麻烦,而他最怕麻烦的。那他现在到这花街柳巷来是来——自找麻烦? 难道丞相大人终于对家里的程氏女厌烦了,跑出来寻花问柳享受人生了? …… “公子,您里面请啊。”鸨母摇着腰肢就满面媚笑地迎了上去。 孟明远不着痕迹地避开热情的鸨母,合上手中的折扇,淡然道:“带路吧。” “是,是,公子请随奴家来。” 孟明远目不斜视地跟着鸨母一路向内院而去。 青楼这个地方,孟明远其实是不喜欢的,这里的女性是压抑的,是被奴役的,是被拿来享受的。做为曾做为一世女人的他来说,真心是抗拒的。 但身在官场,尤其是官员不禁止j□j宿妓的时代,有些应酬也真心是推却不了,即便他是当朝权相也不行。 拉拢人心并不是说说就行的,有时候你是得跟那些人打成一片才成的,孤掌难鸣,拉帮结派有其必要性。 此次聚会的都是些少壮派,也多是恩科入仕的,按理那些人也要喊丞相大人一声“恩师”的。 “相爷来了,快请上座。” 主角一到,房门便拉上了,与外间形成两个世界。 孟明远没有意外的坐在首位,看着春衫单薄的舞伎翩翩起舞,随手倒了杯酒轻啜。 大家还是知道丞相的脾气的,服侍丞相的两名妙龄女子规规矩矩地跪坐一旁,给相爷斟茶倒酒,碰都不敢主动碰当朝丞相一下。 这不是孟明远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场合,自然这些与会的官员也不那么拘束。 通常情况下,丞相大人其实是温和无害的,尤其是换下官服的丞相更是亲和的,有着属于年轻人的不覊与放荡。 宽袍大袖斜倚在软座之上,一手执杯,一手在腿上轻扣节拍,眼眸微阖的孟明远对今日的丝竹管弦还是颇满意的,曲调不错。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能听到一些合心意的乐曲很难得。 “卑职敬相爷一杯。” 孟明远睁眼,看到一名京畿卫的校尉恭敬地执杯,微微一笑,做个回敬的姿势,道:“请。” 那名校尉一饮而尽杯中物,顺势便坐在了丞相的长桌前,一边看着场中舞伎妙曼的舞姿,一边道:“整日呆在这莺歌燕舞的京畿之地,卑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孟明远继续扣着节拍,漫不经心地道:“京畿卫与地方的调防不易过勤,不过,抽调一两个人还是无妨的。” “多谢相爷。” “些许小事罢了,你可知边关风沙近来有些刮人?” “男儿大丈夫自当马革裹尸还。” “好气魄。”孟明远插了块水果入口,随口加了句,“可与长平侯说过了?” 校尉一口闷掉重新续满的酒,有些烦躁的挠了下头,“相爷也知卑职是家中庶子。” 嫡庶有别,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但如他家渣爹那般嫡庶颠倒的也不是没有,但总体上还是嫡系占据着优势,总之这就是个让人暴躁的莫名时空。 “本相觉得侯爷应该不会拦阻。” “多谢相爷。”校尉知道丞相大人这样说便是替他担下了父亲那边的事,心中不由大喜。 “好歹你也算是我的学生,这点子事为师还是担得下的。” “恩师所言极是,极是。”说到“恩师”这码子事,该校尉就忍不住回想起了当年恩科文武捉队厮杀的惨烈,心里狠狠抽了两下。 丞相这位恩师啊,真是让他们这些学生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但更多的仍是敬畏,说是恩师可年纪较他们为轻,远见卓识却较他们为高,那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言情类,传奇,不是,所以真心别妄想丞相的菊花贞洁不保……欢快跑走! ^ _ ^ 第85章 迎面而来的夜风让走出包厢的孟明远感觉清利了许多,老实说,应酬这种事真心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留宿青楼神马的,孟明远是不做的,所以,他在目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被家仆扶走之后,也信步走下了青楼的台阶。 孟明远还不及走到自己的马车旁,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相爷,请留步。” 孟明远有些讶异地扭头,就看到一个人紧抓着青楼的门框维持站立的姿势,这个人不陌生,但也绝称不上熟悉——丫竟然是陆鹤! 孟明远眉梢轻扬,右手中折扇轻轻拍打着左手手心,看着那个明显喝得过头的家伙跌跌撞撞地飘移下台阶。 随行的护卫已经不着痕迹地缩短了护卫的距离,经历过上次的刺杀事件,他们有理由怀疑任何不恰当时机出现的不恰当的人与事。 这个柳州的陆大才子恰恰好正属于不恰当的人,还符合不恰当的时机。 “陆大人有事?”孟明远的招呼很官方,正适合他们这样的上下级关系。 “相爷,下官听说了一件事……”陆鹤打了个酒嗝,继续往下说,“不知道相爷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孟明远道:“说来听听。”你丫都追上来非说不可了,哥怎么也得给你个倾述的机会不是,耽误这么点时间哥还是耽误得起的。 可是,陆鹤往下一说,孟明远就开始后悔刚才的想法了。 “下官听同窗说,大理寺李大人家的小娘子嫁给了赵郡的才子。” 孟明远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道:“陆大人真的是喝多了。” “下官没喝多,那个李家娘子就是与相爷和离的那个……” 连孟丞相的护卫们都忍不住暗地里蹙眉了,这个柳州陆鹤真是个拎不清的主儿,既然知道是跟相爷和离的,又跑到相爷跟前大咧咧地说,这不是存心往相爷的心窝捅刀子吗? 孟明远“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盯着陆鹤微微一笑,道:“陆大人,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当谨言慎行,要知道为官者的言行有时是带着强大的杀伤力的。” 陆鹤的神情有些茫然和不解。 孟明远继续道:“身为堂堂男儿,对后宅女子多作评论有失厚道,尤其是在这样公开的地方,更是有欠思虑。” 陆鹤睁着自己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看着眼前光风霁月的男子,鬼使神差般地说道:“相爷这样的男子值得更好的女子。” “陆大人,你确实喝得过多了。”孟明远决定不在搭理这个酒精过度的家伙,转身准备离开。 “那赵郡的江生居然还妄想与相爷一较高下,真真好笑。” 孟明远脚步微顿,然后大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上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人,却无法隔断对方的声音继续传进来。 “相爷,下官觉得那江生会自取其辱……” “回府。”孟明远懒得再理这事,冷淡地吩咐车夫。 马车夫挥动手里的鞭子,启动车子,渐渐远离了那个喝得太多已经有胡说八道倾向的某官员。 赵郡江生? 孟明远拿手里的扇子敲了自己的额头两下,忍不住吐了口浊气出来。 你妹的! 和离都和离了,怎么就特么地还是不能跟李家再无瓜葛? 那江生也是个混蛋,你娶都娶了,想必娶之前也是知道对方情况的,娶了后又这么“愤愤然”的,这就有点虚伪了啊。你要真对她有过曾经不满,那就别娶啊,娶了又对她前夫各种不舒爽,这不有病吗? 本来应酬就不怎么舒爽的孟丞相因为酒鬼陆鹤这事更不舒爽了。 回府后,碰到程氏派来相请的人便直接撵了回去,今晚他真没心情滚床单。 孟明远一个人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洗漱之后,便上了床。 他今晚的酒喝得不算少,但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只是酒劲后劲上头的时候总是不太舒服的。 然后,孟明远才想到他少喝了醒酒汤,便又从床上坐起,叫了人去准备。 喝过醒酒汤后,孟明远觉得舒服了不少,估计真是心理作用。 有人说,人如果开始回忆就说明他老了。 孟明远忍不住在心里“嘁”了一声,他经常回忆上辈子的事,果然是好老好老了啊。 你要说他从来不想李氏,那是鬼话,毕竟曾是夫妻。可,你要说他对李氏念念不忘,孟明远觉得那更是鬼话。 只能说,与李氏,有遗憾,有错过,更多的却是无奈。 他希望李氏过得幸福美满,那注定是他无法给予她的。他能给予妻子的有金钱,有地位,甚至于性,但唯独爱情是他没办法给予她们的。 尼玛! 都怪那个混蛋陆鹤,让他脑子又不受控制地转到了这个扯不清的问题上。睡觉,睡觉,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睡觉。 于是,在丞相大人自我催眠下,他颇是费了一番周折后终于约会到了周公帅哥。 然后,公事繁忙的丞相大人很快便把那晚的小插曲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事情不是你不记得它就不会发生。它往往常常会给人出奇不意地一击。 六月的时候,京城突然开始有一个才子的传言,而且越传越离谱,简直前五百年不见,后五百年难寻。 传言那东西,其实说白了到最后跟最原始的事物根本就毫无关系了,因为每个人传一遍都会毫不客气加上自己独有的润色,润来润去的,不离谱才见鬼了。 别的不说,孟明远本人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传言中的丞相大人都已经是地上全知道,天上知一半的主儿了,丞相本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所以说,孟明远真心对那传言中的人没什么兴趣。 不过,可惜,大家却很有兴趣。 因为,这才子真有才还是假有才且不说,就单单他娶了丞相离和的妻子李氏就是一个天大的八卦关注点啊。 在八卦传言中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个真理在这个时候就跳出来证明它经受得住实践检验的王霸之气。 “安之啊。”开华帝语气很感慨,但眼神中浓浓的八卦减低了不少帝王的威严。 孟明远一心两用,一边批奏章,一边听皇帝无聊八卦。 通常皇帝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十有*是不务正业的话,做为一个合格的帝王狐朋狗友一样存在的人,孟明远表示完全可以左耳进,右耳出。 呀呀个呸的,眼瞅着他这丞相在为国操心操肺,这丫的一国之君还有闲心来聊天磕牙打屁,妈个了巴子的,去他的。 “圣上,有事你说话,臣听着呢。”甭跟哥玩吊胃口的事,哥忙着呢,这以农为本的时代一到农忙全国官员一起忙有木有啊。而且,到收获的季节,敌国也蠢蠢欲动,时不时的就可能兵犯边关。 目光盯着手上打开的新奏章,你妹的,刚想到就看到了,突厥那就是锤不烂的铁碗豆啊,这就又有小股人马来骚扰边关了。 这种小规模的骚扰,你还不好意思真跟他们发动国战,这就是边境贯例的小摩擦。 结果,因为太专注于奏章上的内容,就把皇帝的话给听漏了,主要是孟明远觉得开华帝这家伙的事不是正经事。 “安之,朕的话你听到了吗?” 孟明远从奏章里抬起头,很诚恳地道:“圣上,奏折里说突厥小股人马到边关打秋风,臣看得认真了一点。”潜台词就是哥没听到你前面的话,请重说一遍吧。 开华帝往丞相手里的奏折扫了一眼,觉得丞相还有心思调侃自己证明打秋风的事自家没吃亏便也不关注了,重新专注于京城这最新的八卦头条,“安之,听说这个江大才子娶的妻子是李少卿家的那个大娘子啊。” 咦? 孟明远突然就想到了陆鹤于某夜黑风高之夜在某花楼前说的一番醉话胡话,眉梢一挑,有些讶然,“还真上京了啊?” 一见自家丞相这么个反应,开华帝的八卦情绪更高了,“怎么说的,你是知道这事的?” “也不是,就是有人说过那么一嘴,臣当时也往心里去,毕竟那江生跟臣近日无仇,远日无怨的。” “可是,你们之间有一个女人。” 孟明远突然觉得得给开华帝这不务正业的皇帝找点事做,垂眸批过桌案上砌长城似的奏章,从其中一堆中抽出一份来,无比恭敬认真地对皇帝说道:“圣上,关于请立中宫之子为太子的事,您可以考虑一下的。” 得,开华帝明白了,丞相这货这是谢绝提供八卦爆料了。 走马观花地翻翻那本奏章,开华帝随手扔到一边,微微叹了口气,“立储乃国之大事,小皇子年纪太幼,实不适合此时立储。” 孟明远当然知道,他不过就是给皇帝找点事烦恼一下罢了,省得他闲得淡疼。 切! 哥为你们老卫家忙得要吐血,你丫还敢找上门来听八卦,真是欠抽的货。 “圣上,听说庆州出了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您有兴趣收进后宫没?” 开华帝意兴阑珊的接过那份奏章,连打开瞄一眼小图的兴致都没有,以手指敲着那份奏折,冲着自己的宰辅大人挑眉,道:“养在深闺的女子传出这样的名声不是什么好事。” 孟明远不置可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对方醉瓮之意不在酒,目标明显就是皇帝本人嘛,他不过是偶尔也充当一下侫臣,向最高领导谄媚一把,干点于国无伤大雅的事,这也算是跟皇帝建立革命友谊的渠道之一。 忠臣固然百世留芳,但丫十有*是不得善终的,所以侫臣神马的孟丞相是不排斥偶尔当当的。 活得比敌人好,比敌人长久,才是生命的真谛。 “说正经的,这江生的来意可不大善啊。”开华帝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多说一句,但还是忍不住要说。 孟明远一边在奏章上批注,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圣上,臣一直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敢下战帖,臣就不怕接。” “朕的丞相该当有这样的底气。” 滚! 丫个瞧热闹不嫌事小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事多,请多谅解,有时间我就会更,应该不会请长假,日更到过年前估计绝对没戏了,尽量挤时间吧。 爱你们! 第86章 你不去就山,可山会来就你。 这年头的事吧,有时候还真他母亲的让人蛋疼! 这是一身便服的孟丞相看到某位貌似颇有些翩翩公子派头的男子时的内心吐槽。 江生——李玉娘现在的丈夫,一个被谣传得很非人的家伙。 “这位兄台有事?”你老人家巴巴地跑到妻子的前夫跟前相面呢还是相面呢?凭你丫再看,哥的外形气质也远胜于你,这是先天优势,在这个整容技术落后的年代只能让你丫捶心顿足而没任何进步空间。 这倒不是丞相大人王婆卖瓜,而是事实就是那么的残酷。丞相大人那真是一枝梨花压海棠玉面巧嘴铁公鸡…… 江生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听说了许多当朝丞相的事迹,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对上时候的场景,但当真正跟这位相爷面对面时,江生突然有些怯场。 年轻的相爷文采风流,人物俊秀,单是那份气度就能甩很多人几十条街去。 外居上位的人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带着股气场,无形,但很容易给人以威压。现在,江生就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份威压。 “学生久慕相爷文采……” “传言大多言过其实,本相文采其实平庸无奇得很,当不得旁人仰慕。”没事就赶紧让让,哥没工夫陪你丫在这儿竖杆子。 “相爷才名远播,岂是能做假的。” “八卦这种东西,传着传着,它就变谣言,假的都变成真的了,若都当真话听,这世上可就要乱套了。” 有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孟明远原本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过话听在江生的耳中那就多了别的意思,丞相大人这是讽刺他吗? 对于自己的才名,江生其实也是有些心虚的,但这种虚名偏偏人人都爱,就算明知传言严重失实,他也很享受被盛名的光环所笼罩的感觉。 “相爷太谦虚了。” 孟明远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淡淡地道:“本相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谦虚什么的,本相没这种美德。” “学生来自赵郡。” 孟明远扬眉,“本朝早不奉行举荐入仕,来本相这里投名帖是白费工夫的。公子若有才学,不妨等大考之年一展所长。” 江生被噎了一下。 “学生尝闻相爷理得一手好琴弦。”他不会轻言放弃的。 孟明远合上了手中折扇,摇头轻叹一声,“所以本相才说传言实是害人菲浅,本相的琴艺真真难登大雅之堂,琴瑟和鸣这样的美事总是与本相无缘的。” 这一次,江生无比确定丞相绝对是话中有话,颇有含沙射影之嫌。 是了,丞相一定是知道自己底细的,毕竟他是一朝权相,若真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才见鬼了。 “可学生总信空穴来风,其必有方。” “那你自管去向传这话的人请教便好,自知之明本相向来是不缺的,没有那金刚钻,本相不会揽这瓷器活。”谁说的你丫找谁去,传言中哥还是神仙下凡呢,扯淡吧就。 江生还欲再说什么,但看到丞相身后护卫已经目光不善地扫视过来,到底还是明智地咽了下去。 他不该忘了眼前的人是丞相,他再亲和也有属于他不容人冒犯的威仪,那些护卫必要的时候就是扫清他前进道路上的工具。他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了这么久,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若再纠缠,只怕就有些不知进退了。 “学生莽撞了,还请相爷恕罪则个。” “无妨,谁都有个年少轻狂的时代,本相能理解。” 江生的脸顿时有些烧,他甚至比丞相还要年长三岁,却在他的口中成了年少轻狂的后辈,而他却又没办法驳斥对方,论身份,论地位,论阅历,丞相大人都有资格对他说这样的话。 于是,江生这个近来京城中盛名传播的大才子生生被憋得内伤了。 这当街精彩的对决,自然又被加工成了受群众喜闻乐见的不同版本广泛流传。 这事儿,孟明远本人觉得没什么意思,连提都不想提。 可架不住开华帝那颗帝王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安之,听说你被人找上门下战帖了啊。” 你妹! 要不要这么幸灾乐祸啊,小心哥一个心情不爽,让你的国家遭受点不太好的事件。 眼看宰辅大人没理会他的意思,貌似很专心地在手里的折子做批示,开华帝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信受到了挑战——说起来,他的威信常常在丞相这里受挑战啊。 “安之,朕在跟你说话。” 孟明远龙飞凤舞地对那份奏折做了批示,这才放下手里的羊毫,十分正经严肃地对皇帝说道:“圣上,臣觉得丞相的权责还是有些过大,每思及此,臣便惴惴难安。” 开华帝瞪眼,又来这招儿? 当初甫一登相位,你就急着削相权,现在你还老调重弹啊,先帝早给你做过定论了,偷懒不好偷得太明目张胆的。 丞相这厮转换话题重心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这让他失了许多调侃丞相的乐趣啊。 “你若真惴惴难安的话,便踏踏实实地多替朕分忧解劳便好。”别整天琢磨着致仕无官一身轻。 二十出头的人,竟然就想致仕归养,这真是太扯了好不好。 孟明远仍旧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继续道:“臣觉得文人仕子中的那股浮夸风气着实有些伤基动本。若这些有才学的人都沾染上这样的恶习,那我朝未来堪虞。” 开华帝的眼睛都亮了,“朕就知道安之你这家伙向来是蔫坏蔫坏的。”你嫌那谁名不副实是个半桶水,明说呀,朕肯定是你这边的,你偏搞得这么含蓄,真不实诚。 “娱乐休闲也是百姓的权利爱好,只是这种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有时真是见名不如闻名,臣甚失望。” “江生此人功利之心过重,不是实干之臣。”开华帝一语定乾坤。 孟明远微微挑眉,“圣上……” 开华帝一摆手,“安之不必再说,朕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安之虽有避嫌之意,但有些事本不关卿事,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得,哥等的就是您这句话,这就是免死金牌啊,兄弟。 “他不但贪慕虚荣,还不知进退,也就是安之心胸宽大,不跟他计较。换了旁人,根本连一个字都不会搭理他。” “臣还是希望做一个亲民之相的。”孟明远忍不住申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安之一直是亲民的。”对于这点,开华帝是认同的。 据说,京城众所周知,文武百官中丞相大人是最没架子的官员,贩夫走卒之辈,若上前说话,丞相也是会如微风和煦一般简单回应的。必要的时候,也会很热心地帮助解决一些民生疾苦。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丞相在百姓中的官声极好,与他在百官中的官声形成了明显的两极对比,这让开华帝真是无语至极。 百姓心中,丞相是温和善良的,是清廉正直的。 百官心中,相爷是凶残的,是列入远观范畴的人物。 孟明远看看自己桌上的几撂奏章,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几堆,忍着暴走的冲动,对大庆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道:“圣上若无他事,不如就请回宫去吧。”别在这里妨碍哥办公啊,魂淡! 开华帝无视丞相屋里的那些各地奏章,在屋里走了几步,看着院子里的怡人的景色道:“朕觉得安之在园林方面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空的时候帮朕动动御花园吧。你这小院收拾得这么舒服,害朕每次来都不想走,实在是过分。” 这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啊,做为一朝皇帝的胸襟气度呢? 算了,孟明远有些自嘲地想,开华帝这货的胸襟气度有越来越小的趋势,简直是逆生长嘛。 “圣上言重了,这些都是下面人的功劳,臣不敢居功。” “少跟朕打马虎眼,那些园林设计图都是你亲手画的,别以为朕不知道。” “这是臣偶尔兴起的一时之好罢了,不足一提。”哥穿越到这么个年代,如此憋屈地活着,如果不对自己好一点,哥就太自虐了。 开华帝突然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靠墙那边的椅子中。 孟明远眉头一跳,皇帝看来是有心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开华帝才重新开口道:“安之是明智的,这女人多了确实是麻烦。” 看来是后宫争斗倾轧太厉害了,这才让开华帝这算得上是明君的人看得有些烦躁了。 牵扯到后宫内苑之事,孟明远适时保持了沉默,无意介入。 中宫嫡子已满周岁,皇后心急,前不久就动意要让皇子先拜师,虽然当时是挡过去了,可是,这事终究拖不了太久。 中宫嫡子的老师,不好当啊。 “二皇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孟明远只当自己没听到。 开华帝的叹息声深重了些,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这个样子,他是真心的有些失落。 “孟卿,你是朕的宰辅,你给朕个建议吧。” 皇帝这样说,孟明远就不能再保持沉默,只能开口道:“中宫多子,选择的余地自然就大。”赶紧回去增产报国啊。 开华帝一下就无语了,丞相这家伙实在不是个谈心的好对象。他就算最后能开解,能解决你的难题,但是他那种一针见血式的建议或者解决方案,实实的让人锤心肝。 无论他的语气神情多么正直忠诚,开华帝都能感觉到他隐藏其中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调侃…… 孟明远这家伙实在是个不合格的谈心对象! 最气人的是,有时候你能谈心的对象偏偏就只有这么一个,多让人绝望的唯一性啊。 第87章 风云突起,京城生变。 中宫幼子不幸夭折。 孟明远真心替中宫皇后觉得难过,这千辛万苦盼来的儿子就这么夭折了,这对已近而立之年的皇后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每当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总是会有倒霉鬼适逢其会。 这次,在京城名声鹊起的某赵郡才子不幸中了特等奖,丫好死不死地写了一首七八不靠,前后不沾的诗,偏偏就被皇后娘家人给看到了,而且还曲解了,然后就注定他倒霉的人生际遇。 那首诗呢,其实真心没什么。只不过,其中那句“蟾宫折桂子落地,清风一扫万事吉”,按照皇后一族人的心境,理解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唉! 这人要倒霉吧,喝口凉水都塞牙啊。 孟明远是觉得江生有些冤,但是他也不会因为江生冤就替他出这个头。做为一个混官场的不那么把是非曲直分得太清楚的人,不趟混水一直是孟明远的官场处事原则。 而现在,江生的这趟水就是混的。 孟明远不是江生本人,他虽然觉得江生极有可能是冤枉的,但也不能保证他就百分百无辜,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对他们的思想境界还是不怎么清楚的。 因为不想牵扯其中,所以,丞相大人理所当然地就告了病假。 人吃五谷杂粮,谁还不闹点病是吧? 可是,丞相大人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朝官聪明人很多,跟风的就绝不会少,所以这事一发出来,朝官百分之五六十病在了家里。 开华帝大怒。 平时高官厚禄养的这帮家伙,关键时候他们就给他掉链子,忠君便是这样忠的? 开华帝不是没明旨去斥责始作甬者,但是丞相大人给的回答很有理有证,鉴于他跟江生因李氏而起的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如果他在这件事中发表什么立场,其结果都将是被歪曲的,引人暇想的,所以他不适合发表任何见解与立场,只能在家里避嫌。 借口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知道那就是借口,却一点儿都反驳不了,有时还忍不住点头同意他的借口。 靠! 孟明远这家伙当甩手掌柜的时候永远有让人咬牙切齿的冲动。 一看到朝堂上空缺的诸多位置,开华帝的心里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想把猫在家里隔岸观火的丞相给一把揪到朝上来以儆效尤。 江生倒霉,倒霉的就绝不止他一个人那么简单,那势必是连着他身后的江家,以及他的妻族李家。 这样一来,朝中就又是一场士族之间无声的厮杀。 笑话,这个时候不坐山观虎斗,要什么时候? 孟明远在一边看得很有心得体会,那些士族们对付别人狠,互相咬起来的时候也一点儿不温柔,很有警示作用。 他个人对江生乃至整个江家都没有什么偏见,只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某些时候不会允许自己的良知强出头。 一个人如果不能准确地定位自己的社会地位,那必将是一场灾难。 闲得蛋疼的孟明远在他授业恩师贾先生的一句戏谑之言后,抱着一具七弦琴,燃了香,净了手,摆出一副正儿八经要弹奏绝世名曲的架式,调试琴弦,然后开始上手。 那琴音有种高山流水的清灵毓秀,亦含着洒脱随性的豁达。 都说琴音即心音,如果这便是丞相的心音的话,开华帝觉得孟明远这个人本质还是纯澈的,尽管他平时表现的时常很混蛋。 要说琴曲啊,孟明远最爱的就是黄霑的那曲,只不过,他一直也没敢轻易尝试弹奏,总担心会毁了经典在记忆中的旋律。 不过,既然是闲得淡疼了,那一时脑抽筋想豪情纵歌一把也是能够理解的。 高山流水的隽永,突然变奏成放歌江湖的豪放,转换之间毫无停顿,就像一涧平静的溪流瞬间就波涛汹涌起来。 开华帝冷不丁的就被孟明远这突如其来的变奏给惊了一下。 丞相的琴艺很惊艳啊! 琴琵和鸣什么的,果然是孟卿拿来调侃别人的话。孟卿的琴豪迈大气,潇洒雄浑,听来有令人胸襟豁然开朗之感。 大口酒,大口肉,似乎就是孟卿口中那种餐风露宿的江湖人生活,开华帝突然心生向往。 红墙金瓦的宫殿有时真像精雕细刻而成的华丽牢笼,各色美人争奇斗妍,背后的阴暗龌龊也足以令人齿寒。 琴声渐歇,余韵犹响在耳畔。 孟明远自己也沉浸在琴音中,他想到了许多上辈子的事,明明那么清晰,却已经恍如隔世…… 推开琴,起身而起,凭窗举目远眺。 蓝天白云,微风习习。 窗前千竿竹,院中碧波漾。 自从这个院落再没有女主人踏足之后,这里便成了他心灵停靠的港湾。 孟明远在窗前看景,廊下的开华帝在看他。 就像一句诗里说的那样——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人生角色的转换有时便是如此简单。 “安之的琴艺大有长进了。” 听到贾先生的话,孟明远收回放在远处的目光,回首笑道:“先生过奖了,学生只是一时兴致,只恐弹得曲不成调。” “这首曲子叫什么,老朽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曲子的名字有些霸气呢。” “哦?说来听听。”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嗯。” 贾先生捋须微笑,“果然是霸气十足的曲名。” 孟明远亦笑,“这曲子原是该琴箫合奏才是最悦耳,只可惜这里缺少了一管洞箫。” 贾先生道:“这确实是个遗憾,安之为何去个寻个箫者相和?” 孟明远淡淡地道:“学生以为有时遗憾也是一种美,人生际遇,难以尽善尽美,有时求全反而更易失之周全。”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安之总是心里清明的。” “学生不过顺心而为罢了。” “顺心便极难得。” “难得外面天气清爽宜人,却要先生陪着学生在这里坐井观天,实是惭愧。” “安之病休之中,由老朽过来探望方是正理。”他们这对师徒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时,开华帝也恰恰好在房前现身。 “安之有客来访,老朽便先告退了。” “先生请便。” 贾先生冲着来访的人微笑示意,然后坦然地离开。虽知来者不是一般人,但是贾先生无意探寻什么。 开华帝目送贾先生离开,忍不住有些感叹,“这便是安之的授业恩师吗?”这样风骨的人教出孟卿这样的学生也就可以理解了。 “回圣上,是的。” “尝闻人言,丞相择西席要求颇高,恐怕除了这位老先生,其他人也无法胜任。” “圣上这话,臣却不敢苟同。臣坚信天下贤人雅士不乏其人,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碰到罢了。臣的恩师也只是在臣家中荣养罢了,他有兴趣闲暇指点一下臣几个子女的学业是最好,若是没有兴趣,西席之位自然也会另择他人。” 开华帝点点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孟明远有孟海林那样一个父亲,若没有像贾先生这般的老师,只怕也成不了如今的一朝贤相。 “不知圣上因何会到臣府中?”微服私访神马的真心要不得,你丫个一国之君,说私闯民宅就私闯民宅,一点*不带给人留的啊。 说到这个,开华帝的眉宇间便不由浮上了一抹愁绪,心里亦有些恼怒。 他还敢问? 一个合格的宰辅必须要体察圣心,然后因势利导让所有事件都朝着皇帝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孟安之这家伙不是没体察圣心,而是在体察圣心之后,选择了做壁上观。 “孟卿这病假要休到何时?”开华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有时候拐弯抹角跟孟明远说话,他就能比你还拐弯抹角,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开门见山。 孟明远也不含糊,道:“江生的事处理完了?” 开华帝在书桌后坐下,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扯不清。” “圣上,一代圣明君主,有时不需在文字上太过兴师动众的。始皇帝当年焚书坑儒,除了让百家凋蔽外,可说事与愿违。圣上当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开华帝道:“话虽如此,但朕实有不甘。” “臣早先说过的,有些事j□j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工。” “朕失子,而那江生竟然作诗影射,实实无视天威。” “圣上,有时候事情就怕联想,一联想连毛孔都透着冷气。可有时候事实证明,那不过是人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而已。” “天下事从来就没有简单的。” “治大国若烹小鲜,事情真的也没那么复杂。” 开华帝挑眉睨他一眼,“你倒是肯为他讲情,只怕人家未必会领你这份情。” “臣做事但凭良心,不需他人领情。”文字狱小范围内整整就算,太厉害就过界了啊,你丫到底还想不想当个盛世明主啊? “朝局有些乱象。”开华帝的脸色凝重起来。 孟明远定定神,道:“朝局常常便是乱象横生的,只不过隐时多于显时,显了比隐着要安全。”看得到的危险总比潜藏的暗流要让人容易处理。 开华帝的眼神有了变化,“安之,你这病到底有几分用心在内?” 孟明远老实地道:“臣就是想避避嫌,实无其他用心。”要真说有,也不过是事情赶巧了。 这天下的事,就怕巧,一巧,渔翁就得利了。 开华帝根本不信他的说辞,哼了一声,道:“你倒是稳坐钓鱼台,可还记得为臣之道?” “臣惶恐。”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赶紧消假上朝。” “臣再歇两日吧。” 开华帝见他神情诚恳,略一思索,颔首道:“也好,朕就再容你两日。” “多谢圣上。” 第88章 丞相大人的病假一销,那就又重新站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开华帝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宰辅大人还具有“镇妖石”的作用, 在丞相大人开始重新站班的第一天,原本掐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的官员就像集体受到佛光洗礼一样,一下子爱好和平起来,整个朝堂真真是一团和气啊一团和气。 其实,这真心不能怪这帮文武大臣。 要知道,他们亲爱的丞相大人,可是个凶残的萌宠啊,在他没有表明立场之前,一定要暂时休战小心观察。不论哪一方多了丞相这样一个助力,对于敌方打击都是沉重的,甚至也许是毁灭的。 但是,孟明远确实没想站到任何一方去,他真的只是被皇帝这个不厚道的上司硬逼得销病假上班而已。 可是,纸老虎那也是老虎啊。何况,丞相这货还不是纸老虎,那是比真老虎还要凶残的物种啊。 所以,朝堂上暂时性的一团和气简直就是必须一定而且肯定的。 开华帝在心里一琢磨,自然也就明白其中的猫腻了,欣慰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丞相已经成功在百官心中为自己树立了形象,不管这个形象树立起来的过程是如何的艰辛,但今后的路他都将走得更加的顺畅。 果然就像丞相自己说过的,有时候过程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结果。 一瞧百官不掐架了,孟明远心里有些失望,看戏永远不嫌事小,没戏看的人生顿时失了许多乐趣。 留给丞相大人失望的时间并没有太多,他休病假自然就积累了不少公务亟需处理。所以,转过头,孟明远便一头扎进中书省为国尽忠去了。 到中秋佳节的前一天,丞相大人才堪堪把手头上的一些急件处置得七七八八。 中宫有孕! 中秋佳节那一天,圆月高挂中天,这个喜讯便插了翅膀传出了皇城内苑。 百官齐贺帝王。 为工作忙得就快翻白眼的孟明远混在百官行列里例行公事地向皇帝表示了祝贺,对宫中赐宴实在没多少兴趣,他就想皇帝能放自己几天假,让他回去好好地睡它几天。 好不容易摆脱了貌似又想灌酒的皇帝,孟明远还没来得及走回自己家,半路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刑部尚书给请到刑部大牢去了。 你说这事整得吧…… 中秋,月圆,人圆。 他们这一朝国相,一部尚书,没事搭伙儿跑刑部,怎么想这事怎么不协调不是? “下官知此人是相爷急欲辑捕之人,因此得到消息未敢有丝毫耽搁便上报了。” “有劳田大人了。” “不敢,这是下官份内之事。” “今夜是团圆之夜,大人早些回府去吧。” “多谢相爷体恤。” “好说。” 把刑部尚书打发走,孟明远在牢门口仰头赏了片刻的月色,想了想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不见见那货,确实有点儿不划算。 伤痕累累、蓬头垢面、精神萎靡……你大概可以用所有形容潦倒落魄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被精钢铁链锁住四肢的人。 困兽! 这是孟明远跳出脑中的词,眼前的人就是一头困兽,跟当初行刺他的时候的那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一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啊。 天壤之别! 刺客看到光风霁月站在牢外的人时,眼睛瞬间恢复了几分神采,“我们又见面了。” 孟明远负手而立,冷淡地看着他道:“本相当日便说过的,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在下败在相爷手下败得心服口服,诚然如相爷当日所言,就算相爷手无缚鸡之力,有机会一样能置在下于死地。” “对敌人,本相不会手软,尤其是一个试图取本相性命并且对本相言语上亦加侮辱的人。” “相爷的杀伐决断早已名传天下。” “本相的荣幸。” “相爷今天是专程来看在下的落魄的吗?” 孟明远摇头,“本相早已落到你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不需要专程来欣赏你的落魄,只是有了机会,有几句话免不了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相爷请问。” “你来自回圪,或者说你上次刺杀是接的回圪的买单?” 刺客的盘膝坐在铁牢中,似乎苦笑了一下,“相爷对外似乎早已确定了在下是回圪刺客。” “打仗嘛,总要找个藉口的,只能说你的出现给了本相一个恰如其分的藉口罢了,很好用。”孟明远不吝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刺客深深地叹了口气,“丞相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凶残。” “多谢美赞。” “在下的母亲是回圪人,在下自幼是在长在天山的。” “天山据说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牧场很美丽,姑娘能歌善舞,小伙健壮俊朗。可惜,要到达那里,却要跋涉过荒无人迹的茫茫大漠。” 刺客讶然地看着站在牢外侃侃而谈的人,“相爷去过天山。” “本相如果去过,便不会说‘据说’两个字了,有机会的话,本相倒是很想去看上一看的。” 刺客垂下了头,“那里的牧民是和善的,相爷,刀兵所向,便会血流成河。” 孟明远冷哼一声,“当日你若一剑杀了本相,你以为便不会血流成河吗?你收钱买命,理所当然。本相为臣尽忠,为国谋安,亦是份内之事。回圪犯我之心不死,本相自不会放它休养生息。” 刺客的声音突然充满了苍桑无力感,“我们江湖人常说,一步江湖无尽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人合该江湖死,技不如人,死无怨尤,可在下却落得这般田地……” “技不如人,死无怨尤。”孟明远用他的原话回答他。 刺客沧凉一笑,“是呀,死无怨尤。死前能再见相爷一面,在下确实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孟明远面色一沉。 刺客抬头看着他,道:“就算相爷不齿,在下也想说,在下对相爷确有倾慕之心。” 孟明远拂袖而去。 滚粗! 你妹的,你倾慕哥,可哥不想搅基。 当日行刺当朝丞相的刺客落网,次日开华帝也得到了呈报,他低调的让人提了犯人入宫。 孟明远在中书省看幽、凉二州户藉看得眼冒金星的时候,被内侍叫进了宫。 然后,他看到了洗漱一清的刺客。 虽然,脸上也多了几道疤,但不算破相。 不过,皇帝是毛意思? 孟明远给了开华帝不怎么友好的一瞥。 开华帝当没看到,他对自家丞相说:“安之不必拘礼,坐。” “臣谢座。” “安之一身安危责任重大,那些护卫说到底仍是有些不济事。” 孟明远沉默以对,不急着表示什么,他大概以能明白皇帝想做什么了,但是,他不怎么喜欢。 “这人虽说当初确实是欲取安之性命,不过,他最后关头到底还是放弃了。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过往便揭过去吧。” “圣上有命,臣自当遵从。”但这不表示哥没有异议。 “以安之性命安危计,朕以为以此人充当护卫是上上之选。” 孟明远道:“此人犯了臣的忌讳,臣请圣上体谅一二。” 忌讳什么,开华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丞相这样的颜色,加之又极易雌雄难辩,自然便有了些是非纠缠。只不过,能看丞相纠结,于皇帝而言也是乐趣。 “况且,让此人护卫于臣,臣怕自己夜难安枕。” “安之想如何?” 孟明远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垂眸,“圣上若一定要此人随侍臣身边,那么便灭了他的祸根吧。” 刺客神色大变。 开华帝也怔忡了一下,这个提议确实……很有宫廷特色。 宫刑之后,男人便失去了立身的根本,从此成为无根之人。 刺客直直地盯着孟明远,但见他神色冷凝毫无转圜之意,这人便是再绮颜玉貌,骨子里却是宁折不弯的男儿本色。更兼位极人臣,才能卓越,有些侮辱他是绝对不会忍受的——这才是一国权相的姿态。 “在下没异议。” 君臣二人听到刺客这样说,忍不住对视一眼。 开华帝心中不由喟叹,都说红颜祸水,丞相这家伙蓝颜一样是祸水啊。 孟明远心中暴躁非常,呀呀个呸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刺客竟然真的低头?他不是不能接受同性之爱,毕竟所有人的爱情都值得尊重。但是他不能在自己是个男人的事实下忍受一个爱慕自己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侍卫,尤其可能是贴身侍从的时候。 “安之,他当日不曾向你落刀,日后自也不会。”连宫刑都肯忍了,真是痴心一片啊,连他这帝王都有些可怜他了。 孟明远没理皇帝那茬,盯着那刺客道:“本相要听实话,你为何肯这样委屈求全。本相不信你只是单纯爱慕本相便肯为本相做到这一步,你的傲骨不允许。” 那人身子一震,抬眸看去,“相爷不亏是一朝宰辅。” “收起你的恭维,本相不需要。” “相爷当日以巨款换了本朝被掳劫百姓归来。” “不错。” “相爷在边城重用混血之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话,本相不信。**八荒,天下一统,异族也是同族,本不该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混血儿通常又聪明又漂亮的好不好。 开华帝亦心中一震,这话不是孟明远第一次说,可,这一次听来竟有种别样的震憾。 那刺客伏地而拜,“这便是在下愿意受宫刑侍卫相爷的原因。”从小他便因混血之身受尽了j□j,现在有人愿意为了他们这样的人而努力,便是身首异处他亦心甘情愿到他面前受死。 第89章 残忍吗, 孟明远负手站在宫墙外,仰头看着湛蓝天空飘浮过的几丝云彩,嘴角微微有些嘲弄地扬起。 他如今所处的时空,所在的位置,所要面对的一切,残忍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触。他如果不狠一点的话,那么有的是人会对他狠,估计还得是残无人道的狠, 死道友,死贫道, 答案早就是注定的了。 皇帝为他的身家性命担忧,而他更为自己的身家清白担忧。 信任, 现在就让他信任一个曾经挥刀相向的并对自己口出不逊的人会对自己忠贞不二,孟明远承认自己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所以那个要求就必然不会更改。 宦官这个人群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孟明远打定了主意在那人成为公公之后,将他推给开华帝那混蛋,他看中的他自己留着用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阎王要人三更死,谁也留不到五更天。 令他想不到的是,开华帝已经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推辞之言,明旨赐内卫一名于丞相。 默言,这便是改头换面后刺客的名字,由开华帝赐名。 孟明远长长地吐了口气,帝王心术啊,皇帝成长得愈快,愈好,为人臣子的路便愈不好走。 只可惜,再不好走他也得继续走下去。 罢了,既成事实的事想也无用,还是继续回中书省忙自己的公务吧。 老实说,这几天看户藉册看得直想吐血。 孟明远伸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丫的,皇帝这货让他本来就快要炸的脑袋更涨了,简直就是添乱的一把好手啊。 心情不舒爽的丞相,决定找个人去喝两杯小酒。 户部尚书荣幸中选。 要说丞相大人和户部尚书这两人,花钱的时候虽然积怨很深,但搂钱的时候一直是步调协调统一的,狼狈为奸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勤恳为国工作的户部尚书就这样在上班时间被当朝丞相给拽出去开小差了。 丞相大人开小差开得十分的光明正大,就那么明晃晃地穿着他那身招摇惹眼的紫色相袍,拉着穿同样色系,但颜色稍逊的户部尚书进了一家酒楼。 你要说孟明远这货吧,在京城那真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 他那年龄,加上他那身标志性的官袍,简直就是一张最直白的身份名片,一目了然。 “相爷,您里面请,楼上有雅间。”掌柜的亲自相迎。 “拿点像样的酒上来。”孟明远随手就扔了一锭银子出去,足足得有十两。平时他身上一直会带银袋,虽然用到的时候通常不多,随从庶仆或者护卫都会替他处理那些琐事,但随身带钱是孟明远的习惯,这是上一辈子就养成的良好习惯,改是改不掉了。 又被丞相抢了付钱权利的庶仆,没趣地摸摸鼻子,决定下次一定要手快。否则的话,也显得他太没用处了。 酒一上桌,孟明远便拿了一只酒壶开始自斟自饮。 这让户部尚书看得有些蹙眉,忍不住就劝了句,“相爷,这样喝酒会醉的。” 孟明远嗤笑一声,咕哝了句:“醉了倒好。”关键他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理智从来不肯让自己处于头脑不清楚的境地。 户部尚书悟了,看来丞相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难得这次丞相竟然没有去找别人的晦气,而只是拉他出来喝闷酒,真难得! “老卢啊,有时候我真是挺烦你的。” 户部尚书心说:老朽大多时候更烦你。 “不过,你要说让我拽着一起喝酒的,你老卢也是数得上的号的。” 户部尚书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干了。 这话他爱听,人人都把他看做丞相一党,虽然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丞相一党的,但是能让丞相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到底还是有些自豪的。 “相爷何事心烦?” 孟明远瞄了他一眼,摆摆手,“别问,陪我喝酒就好了。” 户部尚书便不再问。 “最近范阳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劳相爷动问,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孟明远便笑了,“那本相要说声恭喜了。” “不敢,托相爷洪福。”虽然当初明着坑了他们卢家一把,但是也真真切切地把好处给了他们卢氏一族。丞相这货,常常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之余又忍不住感恩戴德心存佩服的。 矛盾! 就两字,这就是丞相通常给人的印象,他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孟明远呵呵笑了两声,挟了几筷菜蔬入口,道:“老卢你是个谨慎的人,想必家人也是一样的性子了。” 户部尚书神情一紧,“自然。” “那本相就不操心了,凡事适度最好。” 户部尚书两手平端酒杯,敬了孟明远一杯。 孟明远老实不客气地受了。 户部尚书在心里叹气,明明是拉着自己出来喝闷酒的,可在喝闷酒之余丞相这家伙也不忘做点儿别的事来提醒一下旁人他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该不该对丞相喝闷酒这件事幸灾乐祸一下呢? 答案肯定是不该,不定他喝闷酒这事根本就是个烟雾弹,丞相这货委实太喜欢坑人了。即使是一条船的人,他坑起来也是驾车就熟,毫无心理负担的。 “要想富,先修路,修路那就得拨款。” 户部尚书突然觉得陪丞相出来喝酒这事成本太高,他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喝闷酒不过瘾,想让他这一部尚书也喝点才舒坦? 别说,这还真是丞相会做的事。 “老卢,你别怕啊,本相暂时还不打算进行这项规划。” 户部尚书表示:他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了。 孟明远一个人干掉了整整一坛酒,人便有些醉意,然后便搭着户部尚书的肩,结账走人了。 他没回府,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直接回中书省猫着去了。 睡了一觉起来,天色大亮,而孟明远一头的汗。 尼玛! 噩梦啊! 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在梦里他看到皇后生了一个皇子,那个皇子冲他叫太傅。 明明是个梦,可却感觉那就是真切要发生的事。 孟明远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苦逼的人生真是没什么盼头了。 中宫才死了一个嫡子,他这口气还没喘平,第二个就已经来报到了,而且还给了这么一个梦兆。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从他异世穿越而来后,他早不是无神论者了,这梦恐怕真不是虚妄的。毕竟他向来极少有梦,能记得这般清楚的就更凤毛麟角。 这个梦是表示,这次中宫怀的是真命太子吗? 卧艹,他不想当太子太傅的好不好,这表示他想致仕归乡的路会更长…… 于是乎,丞相上朝的时候脸色便有些不太好。 百官的神经立时便绷紧了,丞相心情不爽,大家要加倍小心。他心情好的时候都可能落井下石,挖坑埋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只会变本加厉。 到底是谁又招惹丞相了? 百官很想知道。 可惜,他们知道了只会内伤。 龙椅上的那位就是元凶啊元凶! 散了朝,开华帝又把丞相给叫住了。 孟明远真心有些暴躁,他现在真不想看皇帝,因为实在非常想抽他啊。 “孟卿,你说这次皇后怀的是男是女啊?”开华帝看起来略有忧愁。 孟明远内心吐槽:哥又不是b超,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臣不知。”知道也不想告诉你丫的,让你丫再赐贴身内卫给哥,哥烦死了。 “中宫要有嫡子,这嫡子还得立得住。”开华帝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丞相。 孟明远心头一跳。 “安之啊,上次你说直觉是皇子,这次你的直觉呢?” 哥就知道…… 孟明远略做沉吟,让皇帝的一颗心高高悬起后,才慢条斯理地道:“皇子。”估计还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哥不想当他老师啊,魂淡! 开华帝顿时喜形于色,但马上又黯淡下来,“但愿这次的能养大吧。” 孟明远按按自己的太阳穴,不怎么情愿地道:“圣上洪福齐天,小皇子必是能健康长大的。” “借孟卿吉言。” “臣惶恐。” 从宫里告退后,孟明远回了中书省——睡觉! 他觉得昨晚的梦让他更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的好。 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嘛。 结果,丞相大人睡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人叫醒了。 婚姻司那边打起来了。 艹! 秀才遇到兵,果然是有理也说不清。 那也不能说打就打啊? 孟明远一边骂娘一边就往婚姻司去了。 到现场一看,得,不是秀才跟兵打,是兵跟兵打的。 你要说战争的本质是什么? 孟明远会说:女人和钱。 婚姻司负责向军队基层武将输送结婚对象,这算是孟明远稳定军心的一个措施,说白了也算是军婚在古代的一个尝试。 但,任何年代对于军队来说,女人永远都处于狼多肉少的境地,那为了急那有限的资源,可不就要打起来了嘛。 打起来也没什么,关键问题是,这打起来的两拨人,一拨凉州,一拨幽州。 简单直观地说,就是威国公府的小将军和镇国公府的小将军两边的人马顶牛了。 很好! 硬茬子,难怪非得惊动他这一朝权相来摆平了。 这事怎么办? 孟明远也有些头大。 这就好比自己的左胳膊和右胳膊打起来了,疼的都是自己。 估摸着这会儿得到消息的人不少都暗地里幸灾乐祸呢。 孟明远背着手围着那帮打架的兵士转着圈踱步,脑袋飞速地转着。 “这事简单,适婚女子的数量既然有限,那就紧着打算长期戍守边塞的人,扎根边疆的将士总是要有优先权的。” 丞相大人一锤定音,从此军婚中拥有优先权的便是那些戍守边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宫刑,所以避开了元旦 不要说某水狠心,以丞相当时的境况,他只会这样选择。 第90章 打架的事情解决归解决了,但是该有的处罚也不会就此就凭空消失。 军人就得有军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军队就该有铁一样的纪律。就算战争的本质是为了抢女人和钱,但是你不能明晃晃的就这么做出来是不是,它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形容词,叫——保家卫国。 虽然不至于三项纪律,八项注意地要求,但是,丞相大人也确实趁机给军队添了些规章制度。 你瞧,不是丞相非要给部队整章程,是你们闹事了是吧, 事还闹得挺大,毕竟都让一朝宰辅出面了,这肯定就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所以,给军队制定一些相应的制度规矩以防止再出现这次的恶*件是很有必要性的! 丞相又一次站在了真理的一边。 真心地说,丞相大人经常是站在真理那边的,就算他掌握的是歪理邪说,最后他也有本事能颠倒黑白…… 擅于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丞相大人依然是会遇到一些不太顺心的事情的,比如住在老宅的渣爹就时不时地干点挑战丞相大人神经底线的事情出来。 孟明远的嫡妹和庶出大妹不知不觉就都到了适婚的年龄,虽然丞相大人认为这个年纪成婚就是在残害祖国幼苗,可时代如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是有意跟孟家结亲的对象让孟丞相很不舒爽,所以,丞相大人就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回老宅去跟自己的父亲大人联络一下感情。 “父亲,明珠和明月两位妹妹的婚事就不劳父亲费心了,父亲若真有心,不妨替明兰多操些心的好。” 孟海林的脸色就是一红,旋即又有些发白,最后泛点青。 孟明远并不打算给渣爹太多面子,他当年既然那么宠张姨娘,那就多费心继续宠她留下的女儿就好了,他母亲生的嫡妹,和小张姨娘生的庶妹就不必渣爹操心了。 嫡妹先不说,单说渣爹这次替庶妹明月相中的那一家,孟明远心里一声冷笑,他便不身居相位也断不能自家妹子这般被人糟贱。更何况以他堂堂一朝权相之尊,那崔家以一个继室之位就想结他这姻亲之好,想得也太过美好和谐了点。 他们当婚姻司是摆设吗? 他当年既然能弄出婚姻司这个部门来,自然就有自己的道理在,婚丧嫁娶瞒得了吗?他早就打过招呼,但凡涉及到他那两个妹妹的事,婚姻司的人自然是不敢殆慢会以第一时间呈报上来的。 想避过他,以父母之命促成亲事,作梦去吧。 做为土著的小张姨娘对于女儿能去做大家的继室其实不反感,甚至认为这个归属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 “姨娘何必如此委屈求全,明月是我妹妹,嫁人必得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明月只是庶女……” “那又如何?她是我的妹妹,便不能让人委屈了去。” “贱妾知道少爷为明月好,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总……”小张姨娘说不下去,总之是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娘拖累了女儿。 “万事有我在,姨娘毋须担心。” 高氏也说道:“青鸾,你就听远哥的,明珠和明月是他的妹妹,他总是会为她们谋算的。” “母亲说的极是,姨娘且放宽心便是。” 小张姨娘点点头,“明月让少爷费心了。” “应该的。” 转过脸,孟明远便放话出去了。 他的两个妹子择婿条件跟孟家女儿日后是一样标准的,夫家不得纳妾,若做不到这一条,便歇了上门提亲的打算。 便是日后孟家女儿跟男方和离,子女也是要带回娘家的,这是先决条件,也就是婚书之前要先签了这份婚前协议,否则免开尊口。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这次又让大家侧目了。 孟明远并不想妹妹嫁入豪门世家,那样的人家虽说富贵,其实过得却难能顺心。他希望两个妹妹至少能过得轻松些,简单些,这大抵也是他这个当丞相的兄长唯一能为她们周全的了。 只是,任孟明远再想,也想不到礼部尚书会上门提亲。 礼部尚书是替自己的小儿子提亲的,那是他最小的嫡子,论家世,论门第,这门亲都不能不说不好。尤其,孔家门风清白,男人大我多是洁身自好的。 “这亲事孔大人可有询问过令公子的意思?”孟明远问得很随意。 礼部尚书淡定地道:“下官自然是问过的。” 孟明远微微笑了一下,“亲事先不说它,本相一直也没机会到大人府上做客,择期不如撞期,不若今日便到大人府上叨扰一下了。” “相爷肯光临寒舍,自是求之不得。” “那便请吧。” “请。” 孟明远既然要亲自相看人,自然是不会让孔尚书有机会跟家里人串连的,而礼部尚书也没有串连欺瞒的意思。 结亲是结通家之好,若是存心欺瞒,对象又是丞相这样一个凶残的人,那就真是自己找虐了。 到了孔府,那位孔少爷自然也就被叫了出来陪客。 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秀秀的模样,一双眼睛干净澄澈,气质很让人安心。 “不知清源素日有何爱好?” 孔清源对于这个据说是当朝权相的男子,他有敬仰崇拜,一直觉得传言中的他不似凡人,今日见面,他有惊喜,也有些微的畏,他突然很担心自己是否能入了这位相爷的眼。 礼部尚书在一边捋须微笑,并没有帮腔的打算,相爷要看的自然是儿子最真实的一面,若冒然多事,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小可于仕途经济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对于名山大川却多向往,只是一直无缘四下游历。” “男儿志在四方,有此想法也是大善。” 孔清源有些赧然地微微垂首。 “清源可有听闻本相的家训?” “听人说起过。” “那你有什么想法对本相说吗?” 孔清源抬头双目湛湛地看过去,“自古女子便多怨怼,多少明珠变为鱼眼,又有多少男人明白将明珠变为鱼眼的正是男人自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孟明远忍不住感叹一声。 孔清源的眼睛更亮了,“正是如此。”相爷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尽了。 孟明远忍不住目中带笑,对眼前这小少年满意了几分,“知好色而慕少艾。” 孔清源掷地有声地道:“纵是倾国容颜,百年后也只得百骨一堆。” 孟明远不由朗声大笑,手中折扇打开,带了几分家常地道:“只是吾妹容貌欠佳,却份量十足,千金之名很有些名副其实,清源这般的身材却是有些单薄的。” 礼部尚书眼里也有了笑意,丞相的话随意家常这便表示这亲事已有五分中意了。 孔清源的脸微微臊红,声音坚定却又声量有些不足地道:“小可会努力让自己夯实些的。” “那倒也不必,你爱游历,吾妹却爱美食,正好结伴,各取所需。” “多谢相爷成全。” 孟明远摆手,“慢道谢,慢道谢,看你这般人才,本相倒有些不好意思让吾妹误人了。”明珠那个小吃货,虽然没吃成上马马不支的地步,但是确实是有些丰腴,不是那些纤细拂风一样的身材。 孔清源便涨红着脸不好意思接话了。 礼部尚书笑道:“吾儿性子迂钝,不擅言辞,让相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敏于行而讷于言亦是君子品性。” “酒菜想来已经齐备,请相爷后堂用膳。” “孔大人客气了,请。” “请。” 如此,孟明珠小吃妹的婚事便就此被她的哥哥搞定了。 孔家门第不能说低,但孔尚书这个小儿子对功名无心,为人简单说就是有些单纯过头,还带点愣头青的劲儿,在上流社会的子弟中略有些不合群,带着文艺青年特有的小情调小性格。 老实说,这样的孔清源也是让礼部尚书有些头大的,然后不知怎地就让他想到了总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大人,正巧又碰到孟家的女儿要挑婿,于是便主动凑上去了。 结果,事儿就成了! 事后,礼部尚书把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狠狠自我反省了半天,他到底是哪个筋不对头才会主动去搭丞相这门亲啊。 这与孟家结亲,说白了就是跟丞相这货结亲啊,谁都知道他父亲孟海林在两个女儿的婚事上是没决定权的。 想想丞相这货素日的为人处事,礼部尚书忍不住森森的忧伤了。 不过,很快,礼部尚书就被治愈了。 那是在孟明月的亲事定下来的时候。 孟明月是孟家的庶女,但是就是这个庶女,她订婚的对象却是一个小郡王,真是不知道掉落了多少眼珠子啊。 说起来肃郡王虽然权势一直不显,但是毕竟也是一方亲王,小郡王又是他膝下唯一的嫡子,这亲王的世子娶一个从五品官的庶女为妻,这个确实有些不走寻常路。 礼部尚书觉得十有*是肃郡王一时脑子抽筋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于是,孔尚书平衡了。 要是肃郡王这人吧,用孟明远的话来说,那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来疯。 根据调查,丫据说是为了不想跟老郡王妃娘家结成姻亲,赶上孟家这档子事,两眼放光的就算找到问题解决的方法了,立马就咬定青山不松口了。 在孟明远左推拒,右推拒,就是不想跟他结姻亲后,跑进宫里拖了开华帝当了个说和人。 于是,丞相大人就不得不点头应承了。 齐大非偶啊! 孟明月再是不错,那也是他这个当人哥哥的看着不错,亲王府那样的地方真不是个好去处。 可,问题是皇帝出面了,这个面子你得给人家不是? 当然,给皇帝面子的同时,丞相大人也没忘了落皇帝面子,硬是把婚前协议书也要到了手,妥妥地给妹子挣到了该有的福利待遇。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有点风吹草动的,孟明月小姐完全可以欢脱地踹了小郡王回去找她哥讨生活去。 呃,虽然那样欢脱的事孟明珠小姐干起来得心应手些,但跟她一起长大的孟明月多少也是会受些影响的……再加上她们还有一个凶残的丞相哥哥,做她们的丈夫委实是有些不轻松的。 然后,群众们八卦的目光很替古人担忧的就投向了还是奶娃娃的丞相的闺女孟三春——有丞相那样一个爹,这姑娘将来的亲事…… 不过,孟家的媳妇还是很前途光明的,就是几个小子还太小啊。 第91章 孟家的两个女儿终于名花有主儿,但是想把这两朵花成功地迎娶进门,这个……知情群众表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丞相大人以两个妹子年纪尚幼为由,霸道地只准先订亲,一年后再成亲。 一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肃郡王府的小郡王表示压力巨大, 小郡王已经被父亲明确告知丞相对这门亲事的不喜,说白了就是对小郡王本人也不怎么喜欢,让他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被丞相给抓到了什么把柄,否则婚事还是有极大可能告吹的。 本来,小郡王卫蔚光对这门亲事无可无不可,但是丞相摆出那么一副嫌弃的架式,小郡王不小心就被刺激到了。 他堂堂一个小郡王,皇亲国戚,上赶着求他们家结亲的不知道有多少,丞相竟然逼得父亲去求皇上才不甘不愿的应下了这门亲事。应是应下了,可是硬是又拖延了一年的婚期。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孔家那个二楞子? 攀比之心,有时候真心很要命。 肃郡王妃疼儿子,遵循权贵人家的传统,赏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丫头给儿子暖床。 王妃头前赏人,肃郡王后头就拧住儿子的耳朵千耳提面命,让他洁身自好。 肃郡王心里太明白了,丞相不喜欢私生活太乱的人,照他先前的态度,没准就等着抓儿子不检点的错处好黄了这门亲。 呀呀个呸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称了丞相的心。他一个庶妹有一个郡王妃的前程,他竟然还敢嫌弃,真是叔能忍,婶也不能忍。他跟礼部尚书摽上了,难道他儿子还比不过孔老头那愣头青儿子? 拼了! 肃郡王妃跟肃郡王也摽上了。 王妃娘娘十足真金不满意儿子的媳妇只是个从五品官的庶女,就算她有个当宰相的嫡兄也不成。 于是,就真辛苦了小郡王卫蔚光,如花似玉的丫头就搁身边呆着,整天柔情似水地服侍着,一萝筐一萝筐秋天的菠菜送过来,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还得修童子功。 卫蔚光在家里越呆越糟心,以前没觉得,怎么现在满府的丫头都春心荡漾?个个把他当上好的肥肉瞄着?个个都想爬上他的床好出人头地? 在郡王妃娘娘的大力鼓动下,王府里的年轻丫头都想争上一争,于是便出现了狼多肉少的情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争宠夺爱,各种心计手段频出。 本就不笨的卫蔚光自然看得到那些争斗,看得一多,心里就腻歪了,忍不住就不想在府里呆着了。 可,出府后,才发现外面也不那么太平。 孔尚书家的二愣子自打跟孟家的嫡女订了亲,丞相大人就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大舅子,那愣头青本人又受丞相待见,竟然就开始出入丞相府了。 对比要不要这样鲜明? 小郡王卫蔚光恼了,凭什么人人都看好孔清源,人人都看衰他? 难道孔清源肯定能抱得美人归,他就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郡王如此生气的原因是——京城开了赌局,赌孟家两位小姐的亲事最后的成功率,而他卫蔚光的赔率很惨。 他难道脑门就写了“纨绔子弟”四个大字?还是写了“花花公子”四个大字? 让那些女人统统见鬼去吧! 小郡王去拜谒丞相。 一次。 两次。 三次。 …… 第五次时,小郡王抓狂了。 门房一再挡他的驾,却任由孔家的小子畅通无阻。 这是什么? 这是j□j裸的歧视! 所以,这次,卫蔚光直接踹开门房,硬闯了。 丞相府是什么地方? 是由人想硬闯便硬闯的吗? 当然不是。 卫蔚光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一身武艺还是颇能拿得出手的,可是,在丞相那帮侍卫的手下一走,他顿时就灰头土脸了。 踱着四方步慢条斯理从书房出来的孟明远远远地就看到了小郡王狼狈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走至近前,孟明远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出了何事?” “小郡王硬闯进来,属下等只能拦阻。” 孟明远就看向一脸气愤的卫蔚光,“世子有事要见本相?” 卫蔚光心头火更大,“一样是相爷的妹夫,为什么要两样看待?孔清源能进府,凭什么本世子就不能?” 孟明远云淡风轻地道:“本相不是无所事事之人,清源亦是有所求都而来,那么世子呢?” 卫蔚光一时哑然,他确实是没什么事真找丞相,就只是不服气罢了。 丞相大人就微微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道:“世子还是回府去吧,本相府里冷清得紧,只怕不会有令世子喜欢的地方。” 这话听到卫蔚光的耳朵里,那是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总觉得被丞相大舅子含沙射影了。 难不成,肃王府里的事丞相有所风闻? 这也不是不可能,丞相的耳目也是极多的。 然后,卫蔚光就更恼了,这样他不就更丢人了吗? “本世子当然也是有所求教的。” 岂料,丞相大人不紧不慢地道:“世子想求教什么?” “自然是文章。” 丞相大人笑了,笑得浅淡而含蓄,“本相一直以为世子对武艺方面感兴趣的,却原来世子是钟情诗词修养的啊。”真神面前烧假香,你小子没事吧。 卫蔚光被弄了大红脸,面上讪讪地。 “如果程小将军在京的话,本相倒乐意为世子引荐一番。可惜,小将军如今人在边城,本相也无能为力。” 卫蔚光掉转头就离开了丞相府,然后被府门外的冷风一吹,恍然自己丢的人更大了。 孟明远目送卫蔚光离开,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郡王府又如何?明月嫁过去没有幸福的话,那也只能甩开。 “卑职失职,未能拦住世子。” “不妨事,”孟明远的目光看着远处,淡淡地道,“府里门房确实是太柔弱了点。”看来,还是应该让程氏在府里多下些功夫。 被置疑太柔弱的门房,遭受了心灵的巨大的创伤,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加强体能。 孟明远转身又走了,孔清源还在书房等他教画图呢。 官员休沐的时间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他这个一朝丞相。 不过,孔清源这小伙子有向学之心,又是自己的准妹夫,孟明远还是乐于花些时间教导一下他的。 画图,当然也是画那些地理图什么,不是水墨山水工笔鸟兽。 孔清源愿意学,孟明远也乐意教,这两好凑一好,自然是相处融洽。 不融洽的只有被丞相摆明嫌弃的肃郡王府的小郡王。 揣着一肚子火气的小郡王一回府,就看到丫头们春意融融的状态,顿时就更恼了。 不怪丞相不待见自己,照现在的情形下去,他的花名就快被定性了。 “都给爷滚开。” 卫蔚光两脚就把过来服侍茶水的大丫头踹到一边去了,整个人挟带着一股火气奔后园练武场去发泄了。 郡王府不想呆,卫蔚光便开始常常往外跑。 权贵人家的公子哥也是人以群分的,像卫蔚光这个阶层的,都处在少年贪欢图新鲜的时期,上个青楼,包个妓子什么的太正常了。 当你搂着个花娘跟狐朋狗友嬉笑时,冷不丁地看到自己的准大舅子面无表情地睇过来,那感觉——数天寒天泡冰水啊。 卫蔚光根本是第一时间就甩开身边的花娘,整个人都拘束了起来,说话的底气都飘走了,“相爷。” “姐爱花,哥爱俏,本相理解。”孟明远口气很清淡,“世子若是喜欢这个姐儿,本相掏钱赎了送予世子可好?” 卫蔚光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相爷,我我……我什么都没做的,真的。” 孟明远心说:哥现在巴不得你什么都做了呢,赶紧把婚事给你丫的退掉,明月才不要嫁给你这样的。 唔,出现得早了点,应该逮个现形才对。丞相忍不住自我检讨了下。 “知好色而慕少艾,本相懂得。” 卫蔚光差点喷他一句,你懂什么?你丫的根本就是等着逮本世子的小尾巴好不好。本世子不就调戏下妓子吗?又没有动真格的。 “咳……我们只是出来喝杯酒而已,不知相爷来此做什么?” 孟明远微微一笑,“青楼楚馆,不是买醉就是买笑,还能如何?”不是请人,就是被请,官场应酬古来如此。 真是……好回答! “相爷,卑职请相爷安。”突然,一个人突兀地插了进来。 “虞将军客气了。” 那个突兀j□j来的人,一身的常服,却掩不住周身的英武之气,走路大步流星,一看便是行伍之人。 卫蔚光一拨人里有招子亮的,认出这是京畿卫里的一个郎将。 你要说对卫蔚光搭上丞相这门姻亲,大多数人还是羡慕嫉妒恨多一些,只要能得到丞相的认可,那前途必将是一片光明的。 不过,目前看来,卫蔚光的前途有点黯淡无光。 不知怎么地,那些人心里突然就十分的舒坦了。 孟家那个二小姐就再是庶女,那也是丞相的妹妹,据说还是很亲厚的一个庶妹,这意义那就大不相同。 卫蔚光看到那个郎将,眼睛也是一亮,他早就想到军营去历练历练,可是一直也找不到机会。 孟明远冲着卫蔚光点了下头,“世子玩好,本相便不打扰了。” 卫蔚光想说点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丞相跟那个郎将,以及后面来的几个便服官员往后院而去。 能跟丞相一起喝酒的人,那都是有身份的,或者未来会有身份的,决不会像他们这群人,大多只能靠祖荫父勋。 突然间,卫蔚光先前的兴高采烈都消失无踪,原来,他也只是靠祖、父荫庇的人中的一个而已。 真可笑! 难怪丞相看不上他。 第92章 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那向来是看权势地位说话的。 因此,就算卫蔚光那一拨人个个都是权贵子弟,但跟丞相那票人一对比,立马就变成了路边的野草,楼里长得最漂亮的轮不到他们,舞跳得最好的轮不到他们,歌唱得好的轮不到他们,琴弹得好的还是轮不到他们,就连喝的酒,吃的菜都没法跟丞相那边的相提并论。 最让人沮丧的是,这一切都不用丞相刻意吩咐,自有人巴巴地殷勤去做。 拍马屁神马的,从古至今就是混社会的必备手段。 今天这场酒本就是官场上寻常至极的一顿饭局,这样的饭局孟明远并不常常参加,但偶尔一定会露个面。不巧的就是,今天碰到了肃郡王府的小郡王。 孟明远轻轻啜饮着杯中的酒,目光瞟过一旁捧着酒壶的美貌女子,微微勾了下唇线,道:“你去服侍肃郡王府的世子去,服侍得好本相有赏。” “是。”这院里的当家花魁低眉顺目地放下酒壶起身。 “相爷,您送美人给世子啊?”挨得最近的虞郎将忍不住挑眉笑问。 孟明远冲他举了下杯,抿了口酒,淡淡地道:“美人在我这里徒然浪费姿色,不如到别处物尽其用。” 虞郎将将声音压得低了些,“相爷就不怕少年人经不住美j□j惑?” 孟明远扬眉,“那与本相何干?” “……”丞相大人果然是不中意肃郡王府的这位小郡王的,虽然大家都觉得孟家的庶女嫁到这样的人家是高攀了,可是在丞相大人眼里却未必也是这样认为的。 且说,另一边跟着狐朋狗友喝闷酒的卫蔚光在看到院里的花魁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然后在自己身边跪坐下来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一个寒噤。 “相爷让贱妾来服侍世子。”美人轻启朱唇吐出的声音也是清软柔腻的。 但那样的声音落在卫蔚光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相爷吩咐的?”这是陷阱,这一定有阴谋。 他记得父亲耳提面命地跟他说过,丞相最喜欢干的就是给人机会犯错,然后明正言顺地处置发落。 抖! 再一联想刚一照面时丞相投来的目光,卫蔚光赶紧离花魁美人远了一点,他如今可是丞相的准妹夫,依丞相对他不待见的程度,丞相一定会毫不吝啬给他机会犯错的。 卫蔚光心头十分恼火,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孔家那个二楞子? 其实,这世上的事一直便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大抵在别人眼中丞相大人对孔清源有眼有加最大的可能性可以用一个通俗的说法来诠释“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有时候,“眼缘”这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也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花魁美人很尽心地勾引服侍世子爷,奈何看透丞相险恶用心的小郡王背后直冒冷汗,对美人的殷勤献媚避之惟恐不及。 最后,竟然落荒而逃。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虽然美人没成功,但是丞相还是大方的给了赏。 孟明远本来就是随便调戏下小郡王的,因为他坚信外面这些诱惑跟肃郡王府王妃娘娘亲自为儿子排下的脂粉阵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嗯,丞相大人觉得小郡王的贞操有极高的机率会毁在他老妈的手中。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肃郡王妃这个土著的上流贵妇,有着土著上流贵妇的既定思维模式,这种定型的思维模式决定了她的行动方针必然会跟他的目标保持着高度一致。 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们的目标虽然一致,但是他们的立场却是对立的,所以小郡王就势必得承担队友给他带来的一切不良后果。 不过,那就不是孟明远要担心的事了。 肃郡王表示:有个扯后腿的老婆是人生最大之不幸,没有之一。 “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后宅妇人,你以为丞相这门姻亲是谁想攀就攀得上的吗?”郡王爷被妻子气得火冒三丈。 “凭我们郡王府的门第,需要让光儿去娶一个从五品小官的庶女吗?”郡王妃也很生气。 “当朝丞相是她的兄长。” “哼,丞相满朝树敌,结这样的姻亲有什么益处?” “树敌?”郡王爷用力咽下到嘴边的话,丞相大人的一些做法确实惹得朝臣非议,但是要说有什么生死仇怨的那还真是不多。 丞相这人长袖善舞得很,深谐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时时刻刻地都卡着底线在做人做事。 “姜妃娘娘膝下的皇长子,”郡王妃忍不住提醒,“明眼人谁看不到那不是能得罪的,可是丞相偏偏跟姜家结了仇怨,日后岂能落得好下场?” “愚蠢。” “明明是王爷看不清。” “姜家?”萧郡王深呼吸,他不想跟这愚昧无知的妇人一般见识,姜家在聪明人看来早就没指望了,丞相绝对不会允许姜妃所出的那个皇子有发展前途的。 这桩亲事说到底,也有想让妻子跟姜家那边断了瓜葛的意思在里面。可惜,这个愚蠢的妇人不知反省还自以为是。 果然,丞相说得没错,女人就是麻烦! 咳,肃郡王果然断章取义了。 “姜家那嫡女与光儿……” “你死了跟姜家结亲的打算。”肃郡王冷声截断妻子的话,他不喜欢母亲娘家的人选,更不喜欢妻子中意的姜家。 孟家的庶女虽然出身上差了一点儿,但是因为她的丞相哥哥这一点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那也不能让光儿真娶个庶女为妻。”郡王妃不肯退让。 “妇人之见,”郡王爷冷哼,“你若真为光儿着想,便该欢喜这门亲事,有了丞相的护佑,光儿日后的仕途会走得容易得多。” “若这次中宫不能生下皇子,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继续耀武扬威。” “本王敬你是妻,才好言与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郡王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立时就让郡王妃瑟缩了一下,“不管将来的太子是谁,太傅都会是丞相,而本王确信丞相不会做大皇子的老师。” 丞相这人聪明,聪明人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一个太过明显的后患,他一定会将那后患收拾干净的,这根本不用怀疑。 郡王妃有些怯意,又混着惊疑地看着丈夫,“王爷从哪里知道丞相会是太傅的?”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就算如此,光儿到了年岁,屋里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 “你知道丞相为什么那么喜欢孔家的小儿子吗?”肃郡王突然换了话题。 郡王妃摇头,“妾身一直想不通。” 肃郡王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因为孔家那小子洁身自好,为人简单。选这样的人做妹妹的终身依靠,那才是对妹妹最大的疼爱。丞相看中的是为人的根本,天下真心爱护子女的父母都会像丞相一样选择。”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想放弃这门亲事,丞相这样的人是能共患难的。 凶残,不过是他处事的一种方法,官场上的人有几个不凶残的? “你又知道为什么丞相这么不中意光儿吗?” 郡王妃继续摇头。 肃郡王叹息声更深,微微闭了下眼,道:“因为,光儿的母亲是你。” 郡王妃瞠目。 肃郡王手捂在眼上,带了几分疲惫地道:“相爷当时拒绝本王的理由之一,便是主母不贤。”丞相这样一个从不落眼在后宅的人都知道他的王妃不贤,这真是当面打他耳光。 可,偏偏事实就是如丞相说的那样,他的妻子确实不是个贤内助,不贤不要紧,她还总扯后腿。 郡王妃羞恼异常,“亏他也是一朝丞相,竟然如后宅妇人一般嚼舌。” “嚼舌?”肃郡王冷笑,“你若真的处事不差,又怎么会让这样的流言落入丞相的耳中?”要知道,丞相夫人向来是不大在贵妇圈露面的,她就老实地呆在丞相府后院,过自己的日子。 郡王妃自然也听出了丈夫的言外之意,但是她却更恼火。 “丞相曾对本王说过,这门亲事如果最后会黄,一定不是他做了什么,问题一定是出在我郡王府。”他能说丞相这家伙是乌鸦嘴吗? “妾身也没做什么……”郡王妃的声音在丈夫冰冷的目光下戛然而止,她心虚了。 “这次的事就算了,光儿泡了冷水你让人多注意,千万别染了风寒。” “不过是睡个丫头罢了,哪里就要如此草木皆兵的?这么冷的天,这孩子竟然就去泡冷水……”郡王妃越说越心疼。 “都是你做的蠢事。”郡王爷对自己儿子的应对还是满意的,自己的话儿子是听到心里去了。 而为了压j□j内的催情药,而在大冬天去泡了冷水澡的小郡王果断地就染了风寒了。 母亲到底是要闹哪样? 天天往他屋里送人,最后竟然往他饮食里下药了…… 捂紧了身上的被子,卫蔚光有些恍惚地想:相爷把婚期拖后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热闹吧?一定是吧? 这个时代的风寒那可不是小病,小郡王很不幸地就病重了。 宫里最后也派了御医过府。 郡王妃悔得肠子都青了。 偏偏这个时候丞相在某场合说了句被大家都认为含沙射影的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其实,当时孟明远只是对当时发生在眼前的某事有感而发。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话用在肃郡王府的事件上一样的精准。 而肃郡王妃就是那个猪一样的队友…… 第93章 姜家, 孟明远坐在书房里,捏着手里的那张纸微微冷笑。 姜妃和姜家的人一直就不安分,如果不是有些太丢道德底线的事他做不出来,那个大皇子早就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至于中宫的那位有没有做什么,孟明远不会干涉,看到了也会当没看到。 宫斗神马的那是中宫皇后的主战场,别人不能抢戏不是, 将手中的纸投入桌旁的香笼中,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斗的人,但是在这个不斗就不能活的年代和位置,他也只能顺应时势努力求生。 肃郡王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来疯,但这个人来疯诚恳地说是个极聪明的人,孟明远打心底认为这样的人才是混迹朝局的行家里手,老卫家的基因还是值得肯定的。 只不过,老天是公平的,没让他十全十美了,配给他的老婆属于残次品,这么多年尽干扯后腿的事了。 孟明远一边研墨,一边就忍不住失笑。 其实,有个扯后腿的老婆基本也算是肃郡王的一大优势,这会降低旁人的防备心,非常适合在皇家中生存。 在这一点上,孟明远觉得他和肃郡王算得上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都有一个明显靶子的老婆。 当墨研墨好,孟明远收敛了心神,开始认真写字。 孩子们临摹字帖的消耗量也是挺大的,而他闲暇时爱练字,而他这当朝宰相的字又十分能拿得出手,因此,贾先生便要求孩子们临摹他的字了。 对于这种算得上是一箭双雕的事,孟明远不排斥,身为人父,就算不能时时刻刻地陪着孩子们成长,但是总也不该让孩子的成长对他来说仿佛一夕之间吹口气就长大了一样,该他付出的他就会付出。 权相,慈父,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老爷。”孟安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似乎带了些急促。 “何事?”孟明远微微蹙眉,手下仍是不慌不忙地落笔。 “婚姻司那边有人来。” “谁?” “陆鹤陆大人。” 孟明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陆鹤这个人,他不怎么待见,这人有才气,性格上却有缺陷。 “客厅奉茶,我稍后就到。” “诺。”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写完了字帖,净了手,微微掸掸衣衫,便出了书房往客厅而去。 看到丞相的身姿慢慢走近,陆鹤急忙起身相迎。 “相爷,下官冒昧到访,还请相爷莫怪。” 孟明远微微颔首,“陆大人,请坐。” 双方在主客位置坐下,孟明远这才又道:“不知陆大人今日到访所为何事?”你丫的千万别没事找事啊,哥难得的休沐,不想被你丫的毁了。 陆鹤打量了一下丞相的神情,心中又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今日是下官当值,不久前,江生江大人跟江夫人闹上了婚姻司,下官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因此来向相爷请教。” 孟明远冷冷看了陆鹤一眼,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碗,冷淡地道:“朝廷不养尸位素餐之辈,陆大人若是没有才能处置公务,便该退位让贤。” 陆鹤额头的冷汗顿时便冒了出来。 孟明远继续道:“本相总领一朝事务,若事事都需躬身亲为,那还要百官何用?”李氏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为什么就是有不识相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他面前提及? 他们和离在前,她与江生成亲生子在后,早已陌路殊途,究竟得有多白日的人才会把她的事扯到他的身上来? 陆鹤,不是个聪明人,甚至是不合格的公务员。奈何,因为他的姓氏,勉强给了他一个出缺,却仍是这样让人失望。 “下官只是觉得江夫人与相爷……” “陆鹤,”孟明远冷冷截断他的话,“本相不想再重复曾经说过的话。” 陆鹤马上明白自己又捅了马蜂窝,冷汗涔涔而下。 “下官……下官鲁莽了。” “本相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陆大人了,请罢。” 孟明远起身拂袖而去。 陆鹤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又羞又惭的离开了孟府。 虽然,孟明远对李氏与现任丈夫发生了什么不关心,但是江家的这件事却闹得影响挺大,导致他这个前夫莫名就被八卦了进去。 李氏,没有从前一次失败的婚姻中汲取经验教训,仗着嫡妻与姨表亲的关系,对丈夫纳妾宠妾横加指责、干预,并且私下发作得宠小妾,惹得江生却了真怒,一纸休书便投到了婚姻司。 官员的婚姻诉离,又多少跟丞相牵扯了那么一星半点,因此这事便被传得满城风雨。 李氏教女失败,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了。 丞相大人前次厚道的只是和离,这次江生江大人却是执意休离。 这位江李氏做人得有多失败,才会惹得两任丈夫都弃她而去? 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各种八卦满天飞。 江生做人不厚道! 当被开华帝问及对此事的看法时,孟明远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开华帝一边看棋盘上的棋局,一边点头表示赞同,“朕深以为然。” 心情不爽的孟明远很干脆地又吃了皇帝几子,眼瞅着便是一边倒胜利的局面了。 开华帝将手里的棋子一扔,横了对面的人一眼,道:“敢这么赢朕棋的人也就你了。” “臣惶恐。” 开华帝接了内侍奉上的参茶,呷了一口,道:“这李氏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了。” 孟明远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拿茶盖撇着茶水,淡淡地道:“其实,世上女子又有几个真心喜欢丈夫妻妾成群的,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凑合罢了。”大户人家的后院宅斗精彩着呢,他上辈子看各种宅斗文那个心累啊,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当然,现在他的公务员生涯,让他觉得这同样也不是人过的日子。 累! 心累! “安之对女子总是多了些体谅与同情,这婚姻司为世间女子争了不少的权利。”开华帝不得不感叹,当初都觉得婚姻司就是丞相弄出来玩的,结果证明丞相这货玩得很有水平,整得大家特别没脾气。 丞相没有一上来就风风火火大刀阔斧的改革,而是润物细无声的,一点点地就让改变融入了日常生活,等你发现生活已经被改变的时候,已然为时晚矣。 这绝对是温水煮青蛙的典型案例啊。 “女子是弱者,臣不过是同情弱者罢了。”曾身为女子,便忍不住想替女子争取些什么,财帛也好,名声也罢,总之能急什么是什么了。 开华帝挑眉,“姜妃也是女子。” “娘娘岂是弱者,何需人同情呢?”孟明远不是吃素的。 开华帝突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向后靠在软靠上,“大皇子受了风寒,这几日不大好。” 孟明远没有表现出欢欣鼓舞来,他觉得那样太没道德,但他同样不会觉得会担忧什么的,同情敌人神马的太傻缺了。 “太医院总会有办法的。”丞相还是很替太医院着想,时刻不忘给他们打打小广告什么的。 “那帮废物。”开华帝不以为然,明确对那些人表示了鄙视。 孟明远心里偷笑,就是因为皇家的人太尊贵了,搞得太医们下个方子束手束脚的,有时候真心很耽误病情。 “不说这烦心的事了,转过年,又要开科选士,安之也要心里有数才好。” 说到这个,孟明远确实挺不舒服的。不为别的,一听皇帝这话,就知道明年的主考他仍然榜上有名。 监考这事他不排斥,但主考就很有意见。 主考,那是得出题审卷的人啊,皇帝这货根本没有丝毫亲自出题的打算,完全当甩手掌柜祸害他这个下属。 “臣连任三届主考,这个似乎不大妥当……”还是想办法推了吧。 开华帝摆摆手,“孟卿理当为朕分忧才是,这为国选才乃是国之大事,朕对安之放心。” 你丫的放心睡大觉了,哥可得起三更,睡五更的忙啊。 这糟心的主考啊! “臣遵旨。” “听说肃郡王府最近很热闹啊。”皇帝终于露出了他八卦的嘴脸。 孟明远淡然若定地道:“臣不清楚。”哥没那么八卦好不好。 “其实,蔚光这孩子还是满不错的,你怎么就那么瞧不上啊。” “臣妹已经与郡王府订亲了。”哥不是已经被迫答应亲事了吗?你丫还有意见?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先订婚后成亲的意思,不就等着抓蔚光的小辫子好退了这门亲吗?” “臣不敢。”哥就是这么打算的,凭毛哥的妹子得去伺候肃郡王妃那样的二货婆婆啊。 “这大冷天的,你近来怎么就非折腾京畿卫练兵?” “冬三九,夏三伏,好兵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当年南王之乱时,叛军可没挑季节。”孟明远说话很不给皇帝面子。 开华帝默了一下,丞相的话虽然刺耳,但却是实情。本来,因为一些皇亲贵胄替家中子侄求情想着劝丞相别乱折腾了,如今这么一听,有些事该折腾还是得折腾的。 “有人到圣上这里来走动了吧。”孟明远很笃定。 “明知故问。”开华帝不打算给自己的丞相好脸子。 孟明远勾了勾嘴角,道:“优胜劣汰从来便是大自然生存的法则,军队犹然。” 开华帝若有所思。 孟明远轻轻地呷着参茶,似乎享受一般的半眯了眼。 开华帝心思转了一圈,已经有些明白丞相在打什么主意了。 靠! 丞相这家伙怎么做事总是这样有多重目的的?一点儿都不单纯,一般人真跟不上他的节奏。 军队这地方本就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非弄一帮靠裙带关系的进去,说是自毁长城一点儿都不冤枉当权者。 不为这些权贵,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京城安危,孟明远觉得也不能让那些权贵子弟坏了京畿卫这锅粥。 第94章 京郊,京畿卫大营。 腊月的天,北风呼呼地刮,风迎面吹来刮得人脸生疼。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出行的好日子。 这样的天气,皇帝和丞相却放着暖和的殿堂屋宇不呆,跑到冰天雪地的京畿卫大营驻地。 开华帝心里对丞相的做法其实是很有意见的,但鉴于丞相这家伙向来是有的放矢的主儿,有意见他也听丞相的话微服跟着视察大营来了。 到了营地,开华帝才明白丞相非拉着自己来视察的原因。 顶风冒雪坚持日常训练的队伍里缺人,缺的大多还是皇亲国戚和权贵子弟。 中国历来就爱讲人情,法理不外乎人情,但人情一旦比法还大了,那就只能乱套了。 什么病症都有相对的治疗方法,就算是绝症那也还有安乐死不是? 所以,直接让皇帝老子抓他们现形,让他们后面的人想讲情都张不开那张口,张开了嘴话也得被皇帝给直接堵回去。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事儿都推到皇帝身上,他这个丞相就轻松了。 孟明远表示:再没有做这种事更有源动力的了。 祸祸皇帝,这本身就算个技术活儿。 这世上没有只能皇帝祸祸臣下,臣下不能逆袭的道理,对吧? 因此,丞相大人毫无心理负担。 就是天儿实在是冷了点儿。 每当这个季节,孟明远就无比怀念以前有空调暖气的时代,不要太幸福啊。可,被命运之神一下给整到这么个科技落后的年代,曾经的高科技便只能怀念了。 国家重臣神马的,有时候真的很坑爹! 好比现在这个时候,孟丞相已经冷得不行了,却连跳两下暖暖脚的举动都不能有。好在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火狐大氅,手里抱着暖手的小炉,要不真是惨到家了。 曲线救国的事情做起来自己还得来陪榜,真真是高投入高回报,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 孟明远只是想给皇帝一个合适的平台让他完美地处理好这次的事,但真的没料到就在他们微服到达军队驻地的时候,会碰到军官打架之事。 这是严重的违纪! 事情倒不难问明白,讲清楚,说白了就是上级军官欺负下级军官。再直白点讲,这就是官二代们跟**丝的必然冲突。 因为打人的里面有一个皇亲国戚,丫也算是皇帝舅子队伍里的一员。 说到这个,真心不怪孟明远不以为然,实在是自古以来皇帝的丈人和舅子就多,厉害的时候那简直就是满朝都是丈人舅啊,皇帝做到这份上,那也真是吐血到一定境界了呢。 国舅跟国舅那也是有区别的,有时候甚至是天与地的区别。 当然,这个区别在高阶层里差别更明显,对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国舅实在已经是很大很大的贵人了。 “你这样的人在京畿卫里面就是丢朕的人,还不给朕滚了下去?”开华帝眉头都快打成结了,天冷不说,还碰到这种糟心的事,实在是让人生气。 憋着一肚子气的开华帝,一鼓作气地就把京畿卫里的一些人给踹出去了,老实不客气地提拔下级军官就给补上缺儿了,整个儿一乾坤独断。 做为宰辅的孟明远只是抱着小手炉做壁上观,条件允许的话,他真心不介意当壁花的。 “安之,你说,你真不是故意的吗?” “臣发誓,臣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孟明远以自己的人格保证这事真不是他策划的,这完全就是赶巧了。 开华帝拧着眉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有些无力地道:“南王的事才过去多久,这些人便开始享受安逸了。” “臣一直认为忧患有时有助于团队的凝聚力与发明创造力,但安逸有时却是为政者最大的敌人。” 开华帝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君臣二人已经坐在回城的马车上。 宽大的马车厢内,一只炭薰炉烧得旺旺的,整个车厢暖洋洋的,但君臣二人的心却都不轻松。 “明日上朝,孟卿想好应对了吗?” 孟明远心下叹气,他就知道最后事情免不了还是要牵扯到他身上来,虽然这突发的事情不在他的计划中。但是别人只会认定了这就是他有意策划的,他已经被阴谋腹黑习惯了。 皇帝一时激愤乾坤独断,打乱了京畿卫里的势力平衡,再把力量扯平衡了,这就是他这个一朝丞相的工作了。 皇帝杀人,丞相就得挖坑准备掩尸灭迹。皇帝要泡妞,丞相大抵就得出谋划策贡献追女秘笈…… 有时候,孟明远想想都觉得一脑门黑线,丞相这位置,说白了也就算皇帝的一个总机要秘书。 翌日上朝,丞相先下手为强上了奏章,把京城官二代,富二代,权二代,反正只要是二代就都狠狠地抨击了一遍。 百官心里呕啊。 丞相无差别攻击,关键是他攻击得有理有据有节的,个个都能给你举出三五实例来佐证他发言的真实可信性。 为官者,关注朝局动态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能做到像丞相这样事事留心,需要时就恰如其分使用上的人不多。那都得是官场历练到一定年月的人才能办到的。 诚恳地说,孟明远这官途走得远按比正常升迁轨迹成长的官员经历得要丰富得多,所以他变成如今的样子也是在汲取了许多失败经验的实践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三年翰林院,让孟明远沉潜。 三年外任,教会了孟明远很多很多。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基层才是锻炼人的最佳地方,基层是出实干的地方。 近两年的御史中丞,然后高居相位……其间经历叛乱,敌国侵扰,这些经历有时候不是谁想经历都能经历的,但孟明远却都实打实地经历了。 更不要说孟丞相的家庭生活了,有渣爹,有软妈,有妖娆嫩娘,有渣兄……人生不要太丰富了啊。 生活在考验磨炼人的时候,同时也回馈予人最珍贵的人生阅历,那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不幸,也是大幸! 开华帝简直被丞相这一本奏章给惊艳了。 皇帝以为,这次的事丞相怎么也得拿一些好处才能安抚住那些权贵人家。 孰料,丞相一顿板砖拍过去,连削带打地掌控了整个局面。然后就他的地盘他作主,屁的好处也没给人,削得轻一点儿就算是高抬贵手了法外开恩了。 …… 丞相这厮是越加的凶残了啊! 丞相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平北侯家老二的事都前年的了,你怎么还给人家揪出来晒?”下朝后,开华帝叫住丞相,君臣两个往偏殿东阁间一坐,就忍不住数落自己家不地道的丞相了。 孟明远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道:“圣上,他若是改了,臣这次当然不会揭人短。”问题是,丫的没改呀,正是要拿典型说事的时候,这还不是逮到哪个算逮个啊,管你是什么时候的。 这其实就属于躺着中枪的案例,但是鉴于丞相自己也经常躺着中枪,那就没啥好说的了,世界大同呗。 开华帝为之语塞,这话确实诚然不错。 “诚义伯家的孙子怎么说呢?”人家知错改正了啊,他这次似乎也没放过人家。 孟明远一脸正直地道:“这是知错就改的正面典型啊,当然要拉出来给那些人树立一个学习的榜样。” 开华帝:“……”本来人家算私下改正,这下就被动高调了,这家伙还这么义正辞严的。 “圣上,这些贵戚子弟有些本质不坏,手里也有东西,可就是身边的环境让他们太安逸了,所以想让他们成为国家可以倚重的可用之材,那可就得下功夫了。” 开华帝眼睛为之一亮,“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孟明远但笑不语,捏起一粒棋轻轻地放到了棋盘上。 开华帝心里有数,丞相这家伙是打算愿者上钩了。 就像丞相说过的,别看这皇宫大内戒备森严的,可是这天下最戒备森严的所在,偏偏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端看别人是不是用心了。 今天,丞相在这东阁间放了话,说那些人能教育成材,接下来铁定就有人巴巴地凑上来让丞相挥鞭子虐子弟。 呃……开华帝真心觉得丞相这人越来越像他身上披的那火狐皮的原主儿了。 狡猾狡猾的! 事情当然不会出丞相预料,上赶着送家中子弟过来受虐的不是一家,也不是两家,那是十几家王公大臣。 贵胄权戚,图的就是个长久富贵,想长久富贵那有讲究,不说每一代都有顶梁柱,那至少也得保证族里的人才不能断代太久不是? 现在最懂识人的孟相爷说了,他们家的孩子是可倚重的,问题就是得再教育一下,那还有啥好说的,赶紧送过去让相爷教育教育吧,一家子的富贵延续就有着落了不是? 你想受虐,你当人家丞相大人就一定收人吗? 鬼! 相爷挑捡得很,不看重你家门背景,只看你个人综合评分。其实,说白了就是看跟他对眼不,咳,当然不能总拿王八和绿豆说事,它们表示很躺枪。 一直到衙门封印,丞相府的客人就一直没断过。 相府的门房表示:从老爷当丞相以后,这么络绎不绝的访客真心不多见,毕竟谁都知道自家老爷不那么容易亲近。 但事情扯到了家庭延续兴旺的问题,那就算丞相大人长着棺材脸,面瘫表情,那也无法阻挡群众们热情的主动靠近。 所以说,利益才是一切的根本。 丞相这个人,只要你不触及他的底线,他总是会留些人情面子给人的,不会真就让你走上绝路。 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同时,还有句同样说得经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算要j□j人,那也要挑不会恩将仇报小人之心之辈,否则那就是提前给自己挖好百年安息之地了。 两个字——傻b! 第95章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最近被一帮贵胄权戚烦不胜烦的丞相大人决定出去与民同乐,上街看花灯去。 丞相大人出去赏花灯这一决定得到了家里一致的赞同,于是,本来想单独到街上散散心的丞相大人就不得不拖儿带女领老婆,外带两个妹子一块团体活动了。 丞相表示,团体活动神马的,其实有时候很不咋地, 孟明远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因为成了集体活动,结果他就不得不分些精力照看一帮家眷。 虽然侍卫丫环什么的都跟着,但是有些事他总归是要自己多操心的。 为了不惹人注目,丞相穿了件天青色的普通毛皮大氅,而没有穿那件惹眼的火狐大氅。 说到底那件火狐大氅之所以在冬日出境率比较高就是因为那是皇恩的表示,他总不好让它压箱底,或者干脆摆案桌上供起来,那特么地也忒傻缺了点。为了体现物尽其用,他也就不介意让它时常出现惹一下眼球,提醒一下皇帝他一直很感恩,顺便也提醒一下其他人,他的后台是皇帝……一石二鸟,挺好的。 有时候一些东西真不能想,一想吧,孟明远就会忍不住有种淡疼的感觉——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浑身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 人们回忆当年,只是因为再也回不去。 孟明远虽然只穿了件普通的天青色大氅,但是穿在他这样芝兰玉树一样亮眼的人身上,那档次一下就拔高了好几个等级。 一路上,不知道惹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秋目横波,秋天的菠菜那是收了一筐又一筐…… 丞相表示:丫的,上元节果然是中国古代的情人节,这天的妇女同胞解放的底线真是放得很低啊。 为免自己被同样出来逛街的官场同僚碰到认出来,孟明远跟家眷们离了有一段距离,家眷那边的护卫也挑选了一些精锐,他不用替他们的安全担心。 今夜无宵禁,街市上灯盏闪烁,人潮如织,不知有多少年轻男女在今夜缘定三生。 庆朝的民风甚是开放,虽然距离大唐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较之元宋明清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爱情,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这,它在人们的生活中总是处于一种超然的地位。 就算爱情是个鬼,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它依然是人类永恒的话题。 孟明远看着街上千姿百态的灯笼,内心不由有些黯然。 可惜,这一世,他依然与爱情无缘呐。 相爷突然停下脚步,侍卫们自然也就跟着驻足。 默言看着他,丞相的表情淡淡,仿佛在看不远处的灯盏,实则目光似乎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 随侍孟明远的日子久了,默言发现,丞相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坐的。孟明远这个丞相坐得犹为不易,睡三更,起五更,通宵达旦也是经常可见。 身体上的疲惫易消,可是丞相的人是孤寂的,在某种程度上,相爷与龙座上的帝王是一样的,他们所站的位置没有人能与他们比肩,于是他们就变得孤独,遗世独立。 这或许就是圣上与相爷这对君臣能相处融洽的根本原因了,因为——除了彼此,他们也许再也找不到跟他们有相似情感的人了。 高处不胜寒! 孟明远的目光在一处灯楼前落定,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看那里人头撺动的场面,不定有什么狗血天雷的戏剧上演呢。 丞相大人无意过去凑热闹,负手立在原地,远远看着。 围观嘛,还是应该在安全距离之外的。 有句话说得好:围观有风险,围观需谨慎! 但是,当一个人影从人群中挤出,疾步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孟明远看热闹的心情顿时就收敛了起来。 “老爷。” “出什么事了?” 侍卫低着头,不敢抬,“大姑娘跟人起争执了。” 孟明远挑眉,“跟什么人起争执了?”这里面肯定有事。 “……”侍卫头越发地低,“是肃郡王府的世子。” 孟明远忍不住手握成拳在唇边掩了一下,他那个吃货妹子到底是怎么跟小柿子争执起来的啊? 不对,孟明远盯着低着头的侍卫,微微眯眼,“还有谁在里面?” 侍卫心头就是一咯登,他就知道瞒不住相爷的,“孔公子也在。” “哦,是吗?”孟明远兴味地扬眉。 “是的。” “吃亏了吗?” 侍卫愣了一下,然后肯定地摇头,“没。”果然不愧是相爷的嫡亲妹子啊,剽悍着呢。 孟明远两只手拢进袖子里,往那边被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方看了一眼, 还是应该过去看一看的,吃货妹子难得在未来相公面前剽悍一次嘛,也不知道孔家那小子能不能顶住自家妹子那火力,要是心脏承受力弱,那就算他本身还不错,只怕这门亲也难成。 至于,肃郡王府的那个小柿子——如果能被明珠收拾了,也算是给他省力气了。 只不过,当丞相亲眼看到自家妹子捋袖子一副打算跟某小柿子火拼的情形时,后脑勺当即淌了一排又一排的黑线下来。 妹纸,哥的亲妹纸啊,虽然一直让老妈对你放养一点儿,不要太拘束,但你这也未免有些放养过头了吧? 孟丞相开始思考放养这种政策的利弊对比……他家春妮的教导方式要做些局部小更改,千万不能向她这失败案例的姑姑学习。 丞相大人清清嗓子咳嗽了两声,借以让当事双方注意到他的来到。 “哥。”孟明珠姑娘一看到自家大哥,立时两眼放光,袖子往下一放,就又成了一个小淑女的样子,然后朝兄长扑过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告状,“哥,这人真讨厌,他说我都吃这么胖了还跟他抢食物,一定嫁不出去。” 孟明远不以为然地道:“他的诅咒不会成功的,你的婚事已经定了。” “相爷。”孔清源这个时候才整了下衣服,规规矩矩地过来见礼。 刚才,他就在怀疑这个剽悍的姑娘可能是他未婚妻,现在他确定了,这个是他如假包换的未婚妻。孔清源表示:丞相当初说得很诚恳,但也有些夸张,孟姑娘是有些珠圆玉润,但称不上胖,吨位目测正好。 孟明远朝小柿子扫了一眼。 卫蔚光瞪着眼看那个依偎在丞相身边的胖姑娘,突然觉得出来赏灯真是件再糟糕不过的事了。 突然,卫蔚光的目光落到另一个姑娘的身上,她是和孟大姑娘一块的,好像刚才是叫孟大姑娘“姐姐”的。 哇靠,这不就是他的未婚妻? 单论模样,那绝对是没啥可挑剔的,漂亮着呢,而且气质干净沉静,刚才在他跟其姐冲突加剧之后一直有试图拉住其姐,可惜没成功。 “世子,对一个姑娘家,您的话有些重了。”孔清源实事求是地说。 卫蔚光眼角微抽,瞅着表情没啥变化的孔清源,忍不住问他:“她这样的你也不嫌弃?” 孟大姑娘立时就又蹦起来的嫌疑。 孟明月这个时候开口道:“家姐便是这样直率的性子,若世子看不上,只管不看便是,犯不着恶语相向。” 卫蔚光瞪眼。 孟明珠立时仇恨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握住妹妹的手,道:“他这人嘴巴太坏,修养太差,竟然还想打女人,这样的男人不能嫁,咱们让哥给你重挑一个。” …… 孟明月乖巧温顺地冲着丞相大人,唤了一声,“哥。” 丞相大人笑着点了下头。 “相爷,这便是你孟家的家教吗?”被人嫌弃到底的小柿子炸毛了,嘴里便有些口不择言。 谁想孟相爷微笑道:“本相家教不好,让世子见笑了。” 你看,人家相爷多有礼貌,多实诚? 家教不好我就当面承认了,然后你打算怎么着? 柿子大人又道:“好在我看孟家二姑娘性子还算沉稳。” 孟相爷嘴上的笑变得深了些。 孟明月姑娘眉头微蹙,深深看了世子一眼,扭头对她哥说:“哥,这人太浮躁,不是良人。” “……”柿子爷表示,那啥,以貌取人果然是不对的。 在丞相的身份暴露之后,这里基本就被清场了,即使围观也是要保持十几步距离的,丞相大人再亲民,仍然有属于他一朝权相的不可侵犯的威严。 更何况,这牵扯到相爷的家人。 孔清源有些忐忑地偷偷瞄向孟明珠。 孟明珠朝他瞪一眼,“看什么,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孔清源突然明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现实验证,明明刚才她一直看他来着,他只偷瞄一眼而已嘛。 孟明远在妹婚脑门上拍了一下,示意她安静些。 孟明珠收到兄长的暗示,嘟嘟嘴,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没再继续说什么。 孟明远有些歉意看着孔清源笑了下,“舍妹便是这样的性子,能包容她固然是好,若找不到那个人,本相也不强求,养她总还是养得起的。” 孔清源马上顶着个大红脸表示,“孔家……孔家也养得起她。”她的性子他挺喜欢的,跟这样的她相处会容易很多。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孔小公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逾矩和失礼,所以他还是弄了个大红脸。 孟明珠顿时也被他的话给弄成了大红脸,躲到兄长身后不露头了。 卫蔚光收到丞相看过来的目光时,心头打了个突儿。 孟明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退亲虽是麻烦了一点儿,但总还是能办成的。” “……”小爷什么时候说过要退亲了?小爷不就是说话不太入耳了点吗?要不要搞退亲这么严重?那回家父王还不给他一顿老拳啊,这亲事可是他老人家厚着脸皮求着皇帝说成的。 再说了,他看孟明月挺对眼的,虽然这姑娘的性子只怕也不比其姐弱到哪里去,但至少看上去很贤妻良母,这就让他比孔清源那小子占老大便宜了。 “相爷,本世子就算说话不中听了些,但也不至于就到退亲这样严重了吧?” 孟明远扬眉看他,“她会是你的大姐。” 柿子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哦,这剽悍的姑娘未来会是他的大姨子。 孔清源很不地道地适时加了一句,“世子,未来你要跟我做连襟的。”咱俩不怎么对盘,你确信真的没问题吗? 靠! 孔家这二楞子竟然也会这样落井下石…… 孔清源以前其实真心是个正直向上的好少年的,只不过,丞相大人如今算他半个老师,潜移默化神马的,真心很正常的。 第96章 “当然没问题。”不争馒头争口气,卫蔚光很不冷静地接受了来自孔家二楞子的挑战。 孔清源很憨厚地道,“那就好。” 小郡王柿子爷顿时就有种大火闷烧无处冒烟的感觉,孔家二楞子真的不是存心的吗, 其实,在孟明远看来这种时候无论孔清源是不是存心的,他的行为都达到了存心的效果。 所以,中国有句老话说的,无心有时比有心还要伤人, 卫蔚光是想往未婚妻身边走近两步的,可惜,有孟明远这样一个堪比王母娘娘一般的存在,他的梦想注定只能成泡影。 丞相大人一个眼神,身边的侍卫就自动自觉地充当了银河的隔离效果。 小郡王忍不住朝着丞相怒目而视。 孟丞相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道,“虽则今日是上元佳节,但男女大防礼不可废。” 小郡王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刚才孟大姑娘捋袖子打算跟他火拼时,丞相怎么不说这句话? 好像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孟丞相紧接着继续道:“舍妹自来是个马虎大意的,但世子不然,世子秉承庭训,堪为同辈表率。” 丞相确定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卫蔚光只觉得自己的脸皮火烧火燎的难受,丞相大人到底是有多瞧不上他呀?逮到机会就各种打击。 这样的话,小郡王问不出口,但是肃郡王绝对问得出口。 所以,肃郡王找个由头约丞相喝酒,找个机会就问了一下。 “噢,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嘛,世子年少气盛,耐性还欠磨炼。”孟明远给的答案云淡风轻。 肃郡王一琢磨,是这个理儿。他那宝贝儿子可不就是年少气盛嘛,因为这个不知道惹了多少是非回来。 其实,哪个人年轻的时候不年轻气盛?少年老成的毕竟是少数,但这理由它实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所以,丞相用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主要吧,丞相这货是穿的,他从小表现得就“老成”,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真让人感觉不到损人的依据。 毕竟,丞相本人就是一个最少年老成的例证! “少年人要磨一磨心性原是不错,只是,还望相爷给本王几分薄面。” “那是当然。”哥一定狠狠地磨炼丫的心性。 且不说,孟家与肃郡王府的亲事。 未出正月,宫里就有坏消息传出来。 大皇子夭折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是官员的休沐日,孟明远手中正写字的笔停了下来,但很快便又继续落笔。 这事,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中宫的宫斗手段还是值得肯定的,姜妃——哼,这下看她还拿什么当东山再起的资本。 宣纸上字迹成形,乃是一个“静”字。 不骄不躁,静心而已。 孟明远心里清楚,姜妃不过是他仕途上的一个关卡,一个过客,为官这条路只要皇帝不喊停,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得继续走下去,即使他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一个并不会致命的病就要了皇帝儿子的命,这就是血淋淋的宫斗结果。 孟明远狠狠闭了下眼,东宫之争方兴未艾,恐怕在中宫未能产下嫡子之前,后宫之中很难平静了。毕竟皇后娘娘已经从姜妃的身上受到了教训,这教训足以让中宫变得心狠手辣起来。 每一个毒后的成长都离不开奸妃的贡献,这是历史的必然。 最后,丞相大人看着自己练字出来的成果,哑然失笑。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这两句话,让他又不禁想起了上一辈子的事。 一想起上辈子的轻松惬意,孟明远就觉得这辈子生不如死。 挣扎,时时刻刻地挣扎。 要被迫像海绵一样学习一切能学习的东西,要一点一点让自己的心变得狠厉冷血,要逼自己放弃多余的良善,甚至良知……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他磨砺心志的那种痛苦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却又痛到了骨头缝里去。 上刀山,下油锅,不过如此! 姜妃丧子,皇帝亦丧子,如此一来,再上朝时皇帝的心情肯定不会很糟糕,孟明远开始觉得也许找个理由请病假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这个时候请病假很易招皇帝冷眼的,没必要的话孟明远并不想挑战皇权的坚硬度。 只可惜,任何时候总会有那些一群不识时务的人会“撞大运”,他们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休沐日后,开华帝一上朝,龙目一游,就看到不少官员缺席,询问之下,才知道是请了病假。 京城什么时候有时疫之症了?而且还只是在朝官之中传播? 天子一怒,朝堂就得抖三抖。 通常这个时候,做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就得负责背黑锅。 因此,背黑锅的丞相大人就说了,“圣上,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无法避免。几位大人有恙在身,因病请假,理所当然之事。”迁怒神马的适可而止吧,你就算是皇帝,有时候也不可能真的随心所欲的,昏君都达不到那样的水准,你这样的就趁早歇了吧。 昏君虽然是个挺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职业,但是一帮忠臣直臣死谏,碰壁,撞柱的,抬棺上书的……总之是五花八门的给你添堵啊。至于谄臣,那没啥说的,各种投其所好,间或被各忠臣良将门踢踹殴打神马的,这都是必然的。 开华帝这家伙虽然算不上至圣明君,但显然跟昏君是没啥牵扯的,这就导致了他必然得憋屈。 所以说,孟明远私心里一直就觉得皇帝这职业,明显是昏君更爽一点。 当然了,虽然当昏君很爽,但是当昏君的臣子就一定很惨淡。所以,孟明远还是很庆幸开华帝是个明理之君,他或许只能是个守成之君,但是,通情达理,听得进谏言的守成之君也是有机会成为一代贤君的。 但是,皇帝不高兴,罚俸禄神马的这简直就是玩儿似的处罚。 “这些人简直枉吃俸禄,所有病休之官减俸半年。” 对于皇帝给出的处罚,丞相表示:反正不是扣自己的工资,爱谁谁。 被扣工资的大臣则觉得,扣点钱挡个灾,值! 皇帝丧子,心情抑郁,无心公务神马的,正常。 于是,身为丞相的孟明远就苦逼了。 丞相平时的公务就够繁重了,现在把原本属于皇帝的事也兼职了,那只能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 身为皇帝的机要秘书,孟明远不管多苦逼都只能含血吞下。 不但得含血吞下,还得双膝跪地,歌颂皇恩浩荡……这都还不算,丫还得充当知心大哥劝慰开解皇帝,以国家大事为重云云,孟明远觉得当个合格的好丞相真心太不容易了! 哥不是超人,内裤外穿神马的审美很扭曲好不好? 不是超人的孟丞相搜肠刮肚了一番,然后在勤政殿偏殿东阁间只有君臣两个的时候,对开华帝劝道:“圣上,龙体为要。圣上正值壮年,子嗣不是问题。”咱们要展望未来啊,亲。就算你体力不济,咱们中医博大精深,各种食补药补啥啥的,绝对能够保证您大杀四方,当然,后遗症什么的大抵御医们也是不敢拍胸脯保证的。 皇帝嘛,其实说白了,有时候就是个延续皇家血统的种子选手。 “朕只是有些心累。”开华帝面色有些阴郁,他已过而立之年,两个皇子却先后夭折,这对他而言真的很打击。 “圣上当宽心为上,皇后娘娘正怀着龙嗣,后宫其他妃嫔也有孕兆,我大庆朝国运昌隆,龙嗣延续万万年。”呸,拍马屁这活儿真心呕人,他宁可埋头认真工作,也不想这样谄媚的。 “马上就到会试之期了,孟卿肩负为国选才之责,当为朕为忧。” “这是臣该当的。” “朕素知卿足智多谋,文思蜚然,此次出题莫要太出意料。”丞相每次出题都剑走偏锋,应试举子们多有抱怨,他这个一国之君总不好太过无视。 “臣遵旨。”大老板发话,下属自然照办,出个中规中矩的题嘛,简单。 “这些日子孟卿府上倒是颇为热闹。”皇帝意有所指。 孟明远道:“臣也颇为烦恼,臣公务繁多,哪有那许多的闲暇去为人师。”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表示意见,心想,你就算有工夫,大概也不会想浪费在那些人身上的。 说起来,丞相实在不是个好人,挑起了旁人的兴趣,然后他却撂挑子不干了,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式,简直忒拉仇恨值了。 “臣看到那些礼物,实在心动,却苦于无力指教。” 开华帝的眼角忍不住抽搐,这就是他的丞相,当着他这一国之君的面就表示他其实很想收受贿赂,主要是因为双方条件谈不拢,所以扼腕叹惜…… “你身为一国宰辅,就不能对那些黄白之物少些钟爱吗?” “臣一直为这个目标在努力。” 开华帝:“……” “非是臣钟爱那些黄白之物,实实是臣的许多政令若无充盈的国库做后盾,都无法实施下去。臣爱财,概因时势,这是臣无能为力之处。”孟明远表示自己其实是大庆朝最大的一只窦娥,没有之一。 开华帝有时候其实真想一巴掌拍掉丞相脸上那为国尽忠,为民尽心的公仆表情。 “圣上若无他事,臣便想告退了。”因为你丫的最近无心理政事,哥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哥没心思陪你丫的下棋解闷,哥要回中书省去虐下面的属官。 刚刚丧子的开华帝也没什么心情跟丞相下棋,总觉得要是跟丞相呆得久一点,没准他的心情就更郁闷了。 向皇帝告辞之后,孟明远便顺利出宫了。 宫出了,可是,孟相爷远远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叹气,接下来一段日子怕是又只能以中书省为家了。 尼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致仕归养……真闹心! 第97章 又到会试。 从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孟明远简直是一提考试就牙疼。 上一辈子,从小学到大学,那是小考大考,考考不断。这一辈子,开头是考生,后来熬成了主考官,这主考官还当起来不给换,你说这得多闹心啊。 主考官跟考生,这就是矛盾的两个对立面。 皇帝说了,这次不让出难题。 可,问题的关键是,孟明远不知道什么样的题它才算是中规中矩的,他不是土著啊,这真是他的硬伤!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于是乎,丞相大人把六部尚书归拢归拢都叫到中书省开小型座谈会了。 会议中心议题就是——什么样的考题才算是中规中矩的? 好了,会议主题了,人员到齐,茶水上好,接下来就是大家踊跃发言畅所欲言的时候了。 鸡一嘴,鸭一嘴,在充分显示六部尚书十年寒窗没虚度的同时,也显示了他们政见上有所不同。 孟明远表示:这会开得真有内涵,长知识,也开眼界。 眼跟前这六个人,那可是政府机关最主要的大头了,瞧他们打起嘴官司的样儿那真跟家庭妇女菜市场砍价儿大同大异。 有理不在声高,那全是扯淡。 “本相觉得诸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 六部尚书一直看丞相,总觉得他有和稀泥的倾向,这话简直就是和稀泥的通用开场白。 孟明远还有但书,“既然都有道理,本相觉得可以揉和到一起嘛,反正墨义、帖经、诗赋、经义都有足够的空间,咱们就不用跟举子们客气了,揉吧揉吧都考点吧。” 六部尚书瞪大眼,丞相确定这样下来还算中规中矩吗?拆开来很中规中矩,可是这么一杂糅,规矩算个球。 而且,相爷只说了墨议、帖经、诗赋、经义,还有一个策问没说……他们的感觉不太好。 似乎在不经意间,他们给这届举子添了不少的麻烦,这坑死人不偿命的丞相大人啊。 “这就是你给朕出的中规中矩的考题?”开华帝拿到试题的时候龙目瞪得跟两灯泡似的,呈光瓦亮的。 “是。” “早知道朕就不提中规中矩的要求了。”这简直比以前的难度系数还大啊,各流派百花齐放有没有? 末了,孟明远在皇帝跟前申辩,“这是臣与六部尚书一起议出的。”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如果要挨打,那铁定六部尚书一个也跑不了,他绝对没诬陷,事实如此。 开华帝仍在丧子之痛中,懒得跟丞相这家伙废话了,将折子摔还给他,就拂袖回后宫去了。 于是,丞相大人就知道皇帝没意见,可以具体实施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这届举子们连丞相带六部尚书都怨上了,这帮没人性的高官! 六部尚书:再没比这更冤的了,他们完全是上了丞相的贼船啊。 不过,让那帮举子们抱怨,有他们哭的时候。 六部尚书被抱怨一多,果断就跟丞相站到了同一战壕去了。 尚书大人们开始期待殿试的策问题目了,他们一致认为凭借前几次科考的经验来看,这次的策问题目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肯定让举子们哀鸿遍野。 在坑人方面,丞相一直都是独领风骚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 开华帝在位期间第三次科考,第二次正式的科举殿试如期举行。 考试当天,丞相大人的策问题目也隆重现世。 …… 殿上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披荆斩棘来到这里的举子们面对着手中的策问,道不尽心头的那把辛酸泪。 诚如市井传言,相爷当主考,绝对是读书人入仕路上的最大的一只拦路虎。 但如果能在这样的科考中脱颖而出,那么同样代表着才能的出类拔萃。 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的最佳诠释了。 丞相大人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 今科策问的题目是:将人牙子行当国有化、规范化的建议、方法以及实施细节。 瞠目结舌有木有? 为防止有举子不明白其中意义,丞相大人不吝笔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数百字的大字报,将人牙子这个行当详细做了说明,顺便把三姑六婆的具体意义也给举子免费普及了一遍。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还是很贴心的,虽然他实在不怎么善良。 不但殿上的举子们懵了,就是殿上负责监考的大臣也懵了。 他们忍不住暗地里嘀咕,如果换成自己来答辩,这篇策问能写成什么水平? 悬! 幸好他们当年没碰到像丞相这样的主考官,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一看殿上举子们那苦逼的表情,丞相大人心里的小黑人这叫一个手舞足蹈啊,凭毛他就得为国操心操肺,睡三更起五更的,觉得当官好,那就做好先被虐的准备再上路。 哼,你们的痛苦就是本相快乐的根源啊。 丞相这货已经越来越黑化了,当年那个怀揣着温柔良善的孟明远终于在长年累月的官场扑腾中越来越模糊。 因为自知这个策问出得有点考验古人的脑容量,所以丞相很人道的跟皇帝建议答题时间适度的延长,而且宫里还提供一顿免费午餐。 至于,考生有没有那个食欲进食就不是丞相大人要操心的事了。 毕竟,丞相大人要操心的国家大事一把一把的,考生们一顿饭吃与不吃实在是微不足道。 殿试完毕,考完的举子们到各大茶楼酒肆,青楼楚馆去放松,然后有关六部尚书与丞相大人同流合污的言论就不胫而走。 六部尚书表示:这帮举子就该让丞相好好收拾收拾,一帮无中生有的家伙,他们怎么可能就跟丞相那家伙同流合污呢?他们的思想怎么可能跟得上丞相那个变态呢?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那种策问题目好不好。 丞相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对于这一疑问,从皇帝到普通百姓,那真是人人好奇,可惜——无解! 因为被举子们恶意中伤了,所以六部尚书欢脱地就加入了审卷的行列。 报仇必须得报得理直气壮一身正气,这是丞相大人教会他们的。 阅卷期间,从中书省到六部衙门,那真是各种猜测乱飞,各种小道消息争先出笼,买定离手神马的是必不可少的户部常规项目。 是儒家一家独大,还是黄老之学复起,亦或是百家争鸣……赶紧决定,下注啊。 相对于文试的惨烈,今科武试相对来说就一派温和了。 当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今科武试新增加了沙盘推演——负责主持考务的一帮兵部官员及一应在京将领对工部奉丞相令制出的大沙盘兴趣十足,就差把考生清场出去,一帮人好实践运用一下了。 当然,考完了,大沙盘就搬回兵部去,将领们关起门来就捉对厮杀去了。 “这次的策问难度大了点。”开华帝翻着手里的试卷诚恳地说了句实话,这帮举子,说难听点,在家大多是手不提,肩不扛,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的。不食肉糜这类型的不在少数,虽然这几年因为丞相当主考,他们已经开始关注一些民生经济,但是改变毕竟还是小部分。 说到人牙子这行当,跟他们打交道多是家中当家主母和管事,一家之主通常是不摸边的。 于是,这次的策问也就实打实地暴露出了做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在这件上的盲点。丞相大人的这一考题一下就让他们意识到了一种危机感。 人牙子是什么? 说白了那就是人口贩子,大户人家的仆役婢女的来源基本是靠人牙子,家生子毕竟是少数。 而人口贩子手里的人出身来历有时就能做很大的文章的,不细想不要紧,一细想,那真是冷汗直冒啊。 人牙子这个行当果然是有必要国有化、规范化的。 感谢丞相让他们提前意识到了这关系到自身安全,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说关系到国家安危的一大弊端。 人员户藉落实,已经迫在眉睫。 户部尚书觉得,丞相又给户部增加工作量了。 不过,这样国化有,规范化的话,一定意义上来说又是给户部创收了。 所以说,丞相大人永远是给一闷棍,再给颗甜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得不由衷心喜。 能进入殿试的举子是有才学的,尤其是在丞相大人主考的情况下。 所以,即使今科的策问依旧维持着丞相坑人的特色,举子们的答卷里还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的。 “中介司,新的衙门便叫中介司,划归户部管辖。”丞相大人在朝上对朝臣们的质疑做出这样的回应。 这让百官想到了上一次丞相提议创建的婚姻司——结果仍然是一样的,同意。 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这牵扯到了他们各自的切身利益上,如果有政敌在入府的仆役婢女上做了手脚,那必然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负面结果。 开华帝在朝上环视一周,意料之中没看到有异议的。 丞相大人永远是号准了脉下药,从不无的放矢。 “众爱卿若无异议,丞相所提议案朕便准奏。” “臣等无异议。” 中介司这一议案以全票通过而落实。 开华帝看着龙座下的丞相,道:“此事还由丞相全权处理为宜。” “诺。” “国事繁重,丞相当为国保重。”仔细看看丞相的眼下有些青黑,看来最近是操劳得过了些。 “臣谢圣上体恤,臣当为国甘脑涂地,死而后已。”说说而已,千万别当真啊。有机会的话,让哥早点致仕归隐才是正经。 早朝一散,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又有志一同地围了上来。 孟明远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说:“本相很忙。”你们就别忙上加忙了。 兵部尚书首先抢到了发言权,他道:“下官问过工部了……” 孟明远一抬手,道:“这事找孔清源。” 兵部尚书冲丞相一拱手,走了。 剩下户部尚书,慢条斯理地道:“下官想问这中介司的具体章程要如何制定?” 孟明远闭了下眼,吐出口浊气,伸手揉了下太阳穴,“这千头万绪的,你们户部的人才商量着,先拟个草章出来给本相。”哥不是万能帝,该你们的活儿省不了。 “下官明白了。”户部尚书也不废话。 结果,这届科举礼部尚书家的小儿子冒头了,大受兵部一帮将领的追捧。 然后,肃郡王不干了。 小郡王柿子爷也不干了。 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第98章 主持完这届科考,得了皇帝的首肯,丞相大人终于可以告个假,好好养养精神。 因此,对肃郡王府的亲王和小柿子,丞相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到城外找了个偏僻的道观就静养去了。 这纷繁扰乱的世事,神仙也得找机会喘口气啊。 气不平的小柿子骑着马也出了城,直奔丞相静养的那座道观。 道观不大,偏僻,安谧,是能让人静心的地方。 只是,因为当朝丞相在这里静养,所以概不接待外客,守山门的是皇帝专门拨给丞相的羽林卫。 开华帝从来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尤其对象是他的丞相大人的时。在丞相为了大庆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时候,做为帝王他必得有足够的宽容和体谅。 其实,孟明远并不想这样招摇的,本来就是找个山青水秀没人打扰的地方深淀一下心情罢了。结果,让皇帝给整得十足严肃,一点轻松的味道都找不到了。 身为重臣,有时还真是挺悲摧的。 孟明远并不觉得欲罢他于死地的人有很多,虽然想他死的人有肯定会有,但也不必就这样戒备森严的。 所以,当听到肃郡王府的小柿子竟然拍马追出京城的时候,丞相笑了。 卫蔚光进到道观看到丞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怔愣了下的。 丞相披着一头湿潮的长发,随意披着件宽袍大袖的居家服,意态慵懒地躺在竹制躺椅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声响便抬头朝他这里看过来。 未曾束冠的丞相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辨,星目湛湛,眉目清俊,便只是淡淡一瞥,也给人一种惊艳了时光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丞相大人身上少了平日里的疏离淡漠,显得舒懒随意,有几分名士风流的韵味。 “世子找本相何事?”孟明远带了几分兴味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卫蔚光问。 卫蔚光一肚子的报怨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说什么呢?丞相不喜欢他,这是已经明明白白显示出来的,而之所以不喜欢他,原因又很复杂,就是卫蔚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不会是一个好婆母。这让一个爱妹宠妹的丞相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他不被人待见是注定的。 要命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扭转现在的局面。 看着眉头拧着死死的,一脸凝重,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柿子,孟明远很有风度地摆了下手,道:“坐。” 自有侍从搬了坐凳过来给卫蔚光。 卫蔚光规规矩矩地坐了,双手平放在膝头,带了几分拘谨地看着丞相,道:“我知道自己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可是相爷不给我改正的机会,便径直给我判了死刑,这个……恕我不能理解。” 初生牛犊不畏虎! 孟明远还是欣慰的,至少这孩子为了自己豁得出去。 “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奋进。人,往往都缺少一份清醒的自我认识,你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本相甚为欣慰。”也不枉哥一直对你打压着泼冷水。 卫蔚光的眼睛陡地发亮。 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藉,舒展了一下手臂,身后的虎子递过来一方干燥的布中,他接了在手给自己的湿发继续汲水,一边不紧不慢地道:“你的性子太急躁了,虎子,给世子奉杯茶。” “是。” 卫蔚光看着突然就中断了话题的丞相,心中郁闷个半死,却又不敢呲牙。 面对丞相,即使他一身轻淡风雅,没有丝毫威压,卫蔚光也是打心底不敢放肆的。 眼前这个人,是他们大庆朝的宰辅,是谈笑间斥退来使,面对判军淡定自如,面对敌国大军压境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不管谁站在这样的人面前,都要存着一颗敬畏之心。 虎子为肃郡王世子奉完茶,重新回到自家老爷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布中,然后拿了玉梳,仔细替他梳理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继续自己背景墙一样的存在。 孟明远捏了躺椅前小几上瓜果盘里的一只苹果若无其事的转着,淡淡地道:“清源是个外方内圆的人,看似愚直却不迂腐。本相喜欢他的变通,他看问题的角度有其独道的地方。” 卫蔚光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接下来丞相就会说到自己了。 “天资这种东西有时候非人力可为,”孟明远笑着扫了貌似紧张的小柿子一眼,漫不经心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时也不必太过羡慕嫉妒恨他人,也许你的身上也有他人不具有的闪光点,关键你要对自己有这个认知才行。” 卫蔚光一下子变得沮丧,“我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闪光点在哪里,因为丞相似乎哪里都看不上他。 “至少你能沉下心思考,虽然还是急躁了些,但至少你已经思考了。” 卫蔚光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又重新张口,“相爷是因为家母吗?” 孟明远笑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令堂身上,这本相不否认。” “可……子不嫌母丑,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虎子将头发梳好,收起了玉梳,然后退到一边。 孟明远从躺椅上起身,负手走到廊下,抬头看着远山,慢慢地道:“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总是要慎重的。” 卫蔚光急忙从座位上起身,垂身站到了一边。 “若是新妇入府,我必当护她周全。” “不知世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请相爷明示。” 孟明远转过身,看他,一字一字地道:“誓言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卫蔚光脸色一窘。 孟明远继续去看远山,“在想到和得到之间,还有一个做到。” “小子记住了。” “你最好是记住了。” 卫蔚光听得心头一凛,丞相这样话并没有用怎样严厉的声调来说,可是却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头。 丞相,是认真的! 当丞相认真的时候,别人最好也认真一点,否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孟明远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徐徐开口道:“一个男人即使再有心维护妻子,但他陪在妻子身边的时间毕竟有限,朝夕与之相对的却是府里的其他人,比如婆母、丫环仆役之辈。” 卫蔚光知道丞相这是在提点他,“小子明白。” “说句心里话,本相不看好令堂,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凭她现在依旧时刻往你屋里送女人的行径来看……哼。” 卫蔚光心里又打个颤,突然涌出几分后怕来。如果他一时把持不住受用了那些女人,只怕今天是根本不可能能见到丞相大人的。 “这门亲事,本相到现在都不看好,可因为是圣上牵媒,本相便忍了。” 卫蔚光对着丞相长揖到地,“多谢相爷成全。” 孟明远手一摆,道:“且慢道谢,本相今时今日身居相位,你自然也会顾忌几分。若他日本相不在此位……” 卫蔚光急急道:“我绝对不会……” 孟明远又一次摆手制止了他,“本相已向圣上求了恩旨,若他日世子另慕娇花,舍妹自当下堂求去,那道恩旨会是舍妹的陪嫁之一。” 卫蔚光:“……” 孟明远转身走回躺椅旁,重新拿起遗落在其上的那本书藉,信手翻了两页,嘴角微勾,慢慢将书合了,朝恭敬站在廊下的小柿子看过去,“世子可读书?” “读的。” “那可曾读过这本?”孟明远随手便将手中的书掷了过去。 卫蔚光伸手接了,看到封皮上的,不由抬眸朝丞相看过去。 “读史使人明智,闲暇时不妨多读读。”孟明远一副家常的口吻。 “小子受教。” “此时言之尚早。”哥还是要再继续看看的,你丫的跟孔家那小子相比,身份上麻烦了些,不能捧,也不能往死里压,麻烦……所以说,他是最讨厌麻烦的了。 孟明远突然便又有些烦躁,挥了挥衣袖,冷了声音道:“无事,世子便离开吧。” “那小子便不打扰相爷了。” “嗯。” 院子里很快便又只剩下孟明远和虎子两个人,但虎子是一个布景墙一样的存在,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孟明远重新躺回躺椅中,阖上双目,以宽袖遮脸,暗自烦恼。 家里的几个小子这次可是给他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想要个妹妹? 春妮这丫头御姐范儿十足,让三个混小子内伤了,这便把主意打到了不知道在哪儿的“妹妹”身上了,打着有个软妹子让他们欺负和宠的念头,就把问题扔给他这个当爹的了。 孩子……生来都是讨债的! 真心的,孟明远不希望再有子嗣了,可是,几个小家伙那让人哭笑不得的要求又实实的让人有拒绝了很残忍的感觉。 春妮这丫头真心是养得偏女汉子了…… 可,就算他狠狠心满足他们的愿望,万一再生出一个女汉子,仨时候会不会哭给他看? 这实在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啊。 让程氏再生? 孟明远磨了磨牙,开华帝那混蛋不止一次提议让他再添几个子嗣了,也不知道丫一国之君管臣子生不生孩子干嘛,惹急了丫的,哥给你们把计划生育列为未来国策,不信你们不捉狂。 丞相果断是被继续生育这课题给逼得暴躁了。 本来借着机会到城外来散散心,结果丫个不省心的小柿子烂柿子还上赶子上来添乱,真是令人恼火啊。 生?还是不生? 要是现在不生,总不能等程氏成了高龄产妇了再在皇帝的高压下让她生吧?让别的女人再给他生?这个念头,孟明远是想都不会想的,就算生,现在也只能程氏这个婆娘能生他的孩子了。 如果早晚都要生的话,还是趁着程氏现在还年轻,早生早了吧。 开华帝那家伙打什么主意,孟明远也不是不清楚,问题是,闺女他是绝对的不会送进宫让他们老卫家折腾的。就是几个儿子,他都不想让他们走仕途,离皇权太近。 生了闺女不想进宫那必定还得养成女汉子啊,几个儿子到时候会不会有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 孟丞相突然觉得其实到时候问下儿子们的感觉挺有成就感的。 那就再生个闺女吧,希望程氏争气一点,一举得女。 愿佛祖保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一个论坛看到一个极品的盗文者,嗯,相当极品! 她历数了自己的许多条辛苦,涉及到有关皮肤美容身体健康等等,说自己无学搬文,每每辛苦至半夜,又没有报酬,结果还被人举报……天!这到底是哪个老师树立的他的三观? 某水表示真心目瞪口呆! 说到辛苦,那么做为原创作者的是不是更辛苦,毕竟你只是盗搬了别人的文,原创作者却要找资料,想构思,文章写出来还要接受各种考据党以及一切不喜欢作者文风读者的板砖,这样说来,原创作者才是最苦逼的啊,没有之一! 说到你是免费传播神马的,小贼【不好意思,这样不告而取,就是明晃晃的“贼”!】,你如果拿你自己的东西免费也罢,义务也罢,共享给大家,这个谁都没立场指摘你。即使你学古代劫富济贫做事也行,前提你打劫的人犯法了吗?做恶了吗? 你盗取的是别人的辛勤劳动,是别人的智慧结晶,是别人的!你记住,你盗取的是别人的合法合理的成果,这样慨他人之慷,你是有多极品才能恬不知耻地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替自己叫屈和伸张正义? 果然,世界之大,极品遍地啊! 贼已经做了,就别为自己竖牌坊了,徒惹笑料罢了。 第99章 冷汗透衣的感觉是怎样的? 孟明远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狠狠闭了下眼,右手五指死死扣在书案边角之上,因为太过用力手指泛白,手背青筋隐现。 差一点儿……他差一点儿便让自己踏入一个死地。 开华帝,他终究是个帝王,并且是一个渐渐成长中的帝王,如同他自己也在这仕途中不断成长一般。 他们都在成长,互为倚仗,却也要开始互相防备了……这是历史的必然。 孟明远将袖子覆在面上,掩去自己所有的无奈。 白日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想顺从帝王的意思再生一女,夜间伏案处理公文时却猛的一个激灵让他惊醒过来。 皇帝挖了一个坑在试探他,权相之女入主中宫,面临的便是外戚权重,皇权势必就要削外戚,到时就会连根拔起一群人……这是由无数滚烫鲜血印证过的历史套路。 虽则,他打定主意是不想女儿入宫的,但时移事易,他日的局面未必便能尽如他的打算。那么,一旦女儿入宫成了定局,后面的事他便失了主控权。 幸好,他醒悟得快! 孟明远心中一阵苦笑,这便是官场,步步险,处处局。 这样的工作环境那已经不是“苦逼”二字所能形容的了,所以怎么能怪他老想着致仕呢?至少致仕后想寿终正寝要更容易一些。 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孟明远移开挡在脸上的袍袖,目光扫到案上的公文,不由伸手按揉太阳穴,特么地在险些被皇帝坑死之后,还得为了他们老卫家的朝廷继续工作。 真特么地想拍案而起,大吼一声:哥不干了! 想要在这个世界顺利地活下去,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劳心劳力还劳神,正应了那句俗话:坑人者,人恒坑之,端看谁更技高一筹。 这次,差一点入局,这便是个警示,须引以为戒,对帝王永远不能放下戒备,勤政殿上那把龙椅上的主人属性永远都是老虎! 切记! 切记! 以现在的心境继续处理公文,这实在有些难为自己。于是,丞相大人便索性歇工了,本丞相今晚心情很不舒爽,罢工。 虽然,他现在明面上是被皇帝恩准到城外静养了,但是,天知道,这所谓的静养不过就是几天可以不用看朝堂上那帮面目可憎的朝官罢了。 举凡能有资格站班的官员,除了京兆尹之外,至少也要五品以上,而做官到五品以上的,年纪大多已经很有分量。这整天看着那些糟老头子,当然,皇帝还是正当盛年的。但是,皇帝这货不是随便能瞻仰的啊,你想瞅着两眼给自己洗洗眼,那还得找个由头奏对个神马的才行。 这不纯找自虐吗? 所以,看糟老头久了,孟明远总是想找个时间静一静的。 尼玛,当这么个劳心劳力还不落好的丞相,他最大的怨念就是,满朝班就没个赏心悦目的让他看着心情能好点。 所谓俊男美女,是洗眼利器啊! 心情不好的孟明远即使罢了工,上了床,一样还是睡不着。 真窝火! 这些年下来,他也算是从心机算机里游过来的了,以前无欲无求的,被人算计一下,坑一下,那些都没啥。后来,突然被迫的就被树立了人生目标,不知不觉中就开始计较起来了,然后便顺理成章地就回敬过去了。 从生疏到如今的得心应手,这就是成长! 为忠臣者,最欣慰于上位者的成长,当然是正成长。 为侫臣者,最欣慰的莫过于上位者的智力倒退了。 但做为一个不忠不侫,半忠半侫的臣者,最欣慰的莫过于提前退休,国家养老了。 要不要为着社会养老保障体系做一点神马样的贡献呢? 丞相大人摸着自己总是保持光滑细腻的下巴开始琢磨这个可行性,最后又果断推翻自己的想法。 屁的社会养老保障,后世都那么发达了,还到处是敝端呢,更甭提现在这么个体制落后的时空了。 镜中花,是水中月,想想就行了。 心情不爽的丞相,在余下的静养时间里,就理所当然地消极怠工了。 反正,他也不是纯正的忠臣,消极怠工神马的,真心是正常的。 说白了,国家大事关他鸟事,他压根就不想管。 从城外一回京,皇帝就召了人进宫。 丞相大人那是圣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谁也不奇怪。 “安之啊,事情你考虑的到底如何了呢?” 来了,狼来了! 孟明远老神在在地落下手里的玉白棋子,回话,“臣如今儿女双全。老话常说,儿女生来便是父母的债,臣懒,不想再背负更多的债务在身了。”你那坑忒大,哥就不往里跳了,否则到时候得有一串粽子跟着倒霉。 “……”丞相这家伙总是能说出一些明明听起来很无稽,但事实上总让人觉得偏偏确实有那么些道理的话,这估计也算是他的个人特色了。 压了压自己的心情,开华帝说道:“安之为人便是太过谨慎了些。” “做人还是谨慎点儿好。”冤死鬼这头衔儿委实是不怎么样的。 “朕是真心想与安之结这门亲的。” 孟明远就微微笑了一下,说:“圣上,臣当日立下家规,自己总不好自打嘴巴的。”难不成等你儿子以后纳新人入宫的时候,怂恿我闺女养面首?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这个时候,皇帝终于是想起来自己这首辅大臣那独树一帜的家规了,不由默默淌了一后脑勺的黑线。 果然,丞相这家伙其实是不正常的吧。 “你那家规委实不尽人情了些。”开华帝忍不住替孟家日后的子孙叫了一声屈。 孟明远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臣总是希望后代子孙是可以长长久久安平乐道的。” 开华帝瞳孔微敛,孟明远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智者。 “孟卿总是看得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总是有些道理的。” 开华帝默然,诚然,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道被多少代人奉为圭臬,这话本意是带着禅意的,只可惜后来逐渐的便偏离了最初,成了人趋吉避凶的借口,官员们便开始见风使舵起来。 这就像丞相说过的,经是好经,只是被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如此而已! 呸,朕怎么不知不觉就被丞相这家伙给带得这么偏离正统了呢? 皇帝欲与丞相结亲,结果丞相不识好歹就拒绝了。 这事,虽然不能大声宣扬,但是总是有人能知道的,知道之后总是忍不住在心里表达一番对丞相这货各种高山仰止。 多子多福这样的事对于丞相来说是不适用的,他比较适合做孤家寡人,常常把一家人的性命拿来一起耍,还耍得不亦乐乎。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便是丞相一贯的处事态度。 很有几分出世的味道,只可惜,丞相这家伙委实不算个出世的高人,他混迹在这红尘浊世中各种作怪,几乎算是一妖孽了。 妖孽,对的,有时候丞相给人的感觉如同妖孽。 但,这话是没人会宣之于口的,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需要讲出来的。 但是,对于丈夫这样的选择,程雪兰还是有些猜想的。 “郎君是因为以前对李氏说过的话吗?”曾经,郎君说过的,他此生只会有她们所生的四个子女,再不会有第五个。难道在郎君心中,李氏依旧是那样不可替代吗? 孟明远有些莫名,“关她何事?” “郎君说过此生只会有四个女子……”程雪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心头酸涩难言,她终究也是嫉妒的。 孟明远笑了一声,微微垂眸,道:“当时的情形,那是我所能想出来最好的决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因为爱情,没有爱情,便不存在誓言。 虽然,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哈。 “那为什么……”程雪兰却不敢再问下去,怕一语不慎就惹了丈夫的厌弃。 孟明远只是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去看手里正在拿茶碗盖撇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一入侯门都深似海,更何况是宫门?女儿是父母的贴心棉袄,送进去你我岂非是要受冻的?” 程雪兰忍不住笑了,“郎君这话说的……” “权势富贵本就如过眼云烟,女子的幸福本就不易,为人父母者便更该珍惜。” “郎君是个好父亲。” “这点本相不否认。” 程雪兰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明远脸皮厚,面不改色地喝自己的茶。 “那毅哥儿他们岂非是要失望了?” 孟明远呷了一口茶,道:“那要求固然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但说到底还是被人给诱导的。”开华帝便是背后推动一切的原凶。 所以说,儿女就是生来讨债的,他差一点儿就为了甩开他们的纠烦而一脚踏进皇帝挖好的大坑里。 丞相心里又不忿了,然后,孟家的姑娘和公子功课便突然加量了。 多读书,多知道些人j□j故,长些智商,想必,以后总会少受些诱导了吧? 第100章 五月农忙的时候,中宫终于再次诞下嫡子。 如今这便是开华帝唯一的一个皇子,一下子便物以稀为贵、鹤立鸡群、独领风骚了,一下子就让后宫诸妃嫉妒得眼睛发红,心口发酸了。 不过,那些都不是孟明远需要操心的事,他只要确定姜妃那一系夺嫡无望就行,至于最后是谁得承大统,说白了,跟他关系都不大。 在姜妃所生的大皇子夭折之后,姜妃基本也就算是预定冷宫人员了,孟明远还是很信任皇后娘娘的能力的,但他自己也会不经意地关注一下,毕竟打蛇不死反为祸,这也是不得不防的。 小皇子满月,宫中大排宴席,文武百官均列席其中。 席间,皇子被抱出来让众人瞻仰了一下。 然后,顺理成章地收获了一堆阿谀奉承,各种夸张美化夸奖像不要钱一样冠给皇子。 按孟明远的心里话,丫个胎毛还没褪完的婴儿,鬼才能看得出来丫是不是英明神武神马的。但拍马屁之事,有时候真跟科学与现实不搭边,这也是事实。 开化帝让宫娥抱着皇子给丞相看,不经意地问了句:“安之看皇儿如何?” 孟明远就很平常地回答说:“皇子眉清目秀,长得端正。” 这话,相对于之前大臣们的夸奖之言简直就平乏到了极点,百官们忍不住就怀疑丞相是不是在酒宴上走神了。 要知道丞相平素时不时就恭维皇帝,拍拍马屁神马的,这种需要溢美之言的关键时刻他怎么反而返璞归真了? 开华帝听到自家丞相这样的评价,反而哈哈大笑,说:“安之说话实在多了。” 众文武:“……”丞相果然擅长揣摩圣心。 当官说话,那本就是个技术活儿,从众固然没错,但有时候你也不能太从众了,总是要适时的表现一下你的不同之处的。 但,这个“适时”就要看个人的慧根了,丞相大人明显属于有慧根的那类型。 各种羡慕嫉妒恨,有木有? “将皇子交给丞相。”开华帝如是说。 这话,立时又引得宴席上一阵暗地里的骚动。 宫娥将怀里的皇子递交给丞相。 孟明远硬着头皮接过来,这小小的,软软的一个小粉团,抱在手上没有多少斤,但是抱着他跟捧着一颗滋滋冒烟的炸弹是一样心情的。 然后,开华帝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般继续看歌舞,顺便跟与会的百官君臣同乐去了。 于是,苦逼的丞相大人抱着中皇嫡子,跟捧个炸药包似的,别说欣赏歌舞了,他连呼吸都怕重了把怀里的小憩的祖宗给惊醒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孟明远想把皇子还给宫娥太监的,可他发现宫娥太监好像跟商量好似的突然就跟自己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这保证了他不可能轻易地就把怀里的炸药包转嫁出去。 够狠! 就像后世宫斗文里说过的,皇宫里就特么连只耗子都是高智商的。 趋吉避凶是宫人生存下去的本能,没这个本能,趁早别混皇宫,这地方淘汰率太高,竞争太残酷。 孟明远突然就觉得开华帝这货委实太不厚道了,他让他们一帮人进宫给他儿子过满月,结果就让他一人抱着皇子享受烈火烹油的煎熬。你妹的,他是来吃席的,抱着个娃儿,甭说吃了,看歌舞都不能专心了。 这是皇子啊,而且还是大庆朝皇帝目前唯一还活着的皇子啊,这要不是炸药包,孟明远发誓自己真不知道什么是炸药包了。 怀里的小皇子跟只小猪仔似的睡得美美的,孟明远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麻木不仁,这孩子太适合被一只篮子装起来,让宫女提着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了。 啊呸! 孟明远突然特别想拍自己脑门一下,他这是抽什么呢? 且不说大庆朝的宰辅大人内心如何自我鄙视,只说宴会上的文武大臣那都带了眼睛去的啊,谁都看到皇帝让人把小皇子抱给丞相之后就跟忘了这事一样该干嘛干嘛去了。 小皇子金贵啊,这么金贵的小皇子圣上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就扔给丞相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丞相圣眷之隆啊。 酒宴上抱抱皇子神马的,这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酒宴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而且时间怎么也不会太久,毕竟宫里也是有宵禁的。 但是,谁能告诉一下他,为什么酒宴都结束了,都没有人来抱走小皇子? 孟明远抱着皇子起身,冲着上首的皇帝说道:“圣上,臣要告退离宫了,小皇子……” 开华帝大袖一挥,道:“摆驾回宫。” 孟明远:“……”他出现幻听了吗? “圣上……” “皇上起驾。” 得,宦门宫女们伺候着大庆朝的皇帝大人闪人了。 这是神马情况? 孟明远脚一伸,及时挡住了旁边闪得跟兔子可以媲美的镇国公。 “老国公,这是怎么回事?”孟明远觉得是不是他这个非土著,漏掉了什么土著风俗? 被拦住没能跑掉的震国公,心里直叹气,这个事吧,它很好解释,可是它不能解释啊。 孟明远一瞧震国公的表情,就知道里面果然有猫腻,他也不想为难老人家,于是换个问法,“你只管告诉本相去哪里能找到答案?” “祭酒大人知道。”回答完毕,震国公就赶紧闪了。 孟明远一扭头,立时往正离席的官员身上瞄去,“李祭酒留步。” “翰林院,密档。”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回身匆忙冲丞相施个礼,非常干脆的就给了回答,说完也立马就闪人了。 孟明远低头看怀里的皇子,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这个时间点上翰林院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抱着这货去啊。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权利的好处了。 丞相大人出了宫门,招过一个侍从就吩咐道:“拿本相的牙牌到翰林院调密档,快去快回。” “是。” 对于领命离开的侍从,孟明远并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抱着皇子上马车。 坐稳,车子启动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道:“派人先行回府告诉孟安一声,赶紧找奶娘,多找几位。”这真是要死的节奏啊,就算让他领皇子回家,好歹今晚先给个奶嬷嬷支应一下啊,皇帝这货简直太混蛋了。 完完全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怕啥来啥。 睡饱的皇子,醒了,饿了,然后开始嚎,不,是哭起来了。 孟明远头都大了,手忙脚乱地解开襁褓先看了下是不是尿了,亦或是拉了,然后才考虑是不是饿了的问题。 皇子大人确实是出了点生理上的问题,这让丞相大人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皇帝一句“打包点尿布是会死哦”。 马车厢里什么都没有,孟明远看看自己身上的官袍,一狠心,得了,就它了,好歹是包皇子,也不算是对这身相袍大不敬了。 上辈子他没机会经历跟尿布打交道的岁月,这一辈子,机会也基本算是没有。不过,孟明远不是这个时代土著的男人,儿女小时候他多少也是亲手做过几次的,这在士大夫家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记得当时看到的人从程氏到丫环,个个都目瞪口呆的。 因为拿官袍包了皇子,所以,下车的时候,孟明远身上就穿着内衫了,好在夜深人静了,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看到。 孟安是个合格的管家,也是个能干的管家。 在孟明远到家的时候,他也刚刚领着几个奶妈进府。 皇子去吃奶,孟明远则拿着侍从从翰林院取来的密档进了书房。 密档上的皇封都没拆开,上面还有未完全弄干净的灰尘,想来是放得够有年头了。 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啊? 孟明远直接上手撕去封条,妈啦了个巴子的,这里面到底是啥东西,弄得神神叨叨的。知道答案也不肯说,非得让他自己找来看。 亏得盒子上贴个封条,还命名绝密,盒子里那张黄绢上写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但它就是不让人宣之于口。 上面说了,据说——孟明远的理解是,已察无可考,只能是据说了,历代皇朝若遇子嗣维艰时,都会有一种通俗的做法,就是将皇嗣养于官员或百姓家中,成人后再行召回宫。 只是,皇子养于民间,这不能广而告之,知道的全得当不知道。被寄养的人家也不会明言相告,大多是密诏的形式。 像开华帝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硬塞的,咳,孟明远觉得这估计真没先例。 靠! 这事连个先兆都没有,咣当一下就砸到脑门顶上,这都赶得上惊悚恐怖片了。 孟明远这时候再想想先前开华帝一直鼓动他再生的动机,便有了不同的答案,这是想来个偷龙转凤啊。可惜,他没给皇帝面子,没给他创造条件。然后,皇帝一生气,直接强买强卖了。 一个字,黑。 两个字,真黑。 三个字,特别黑。 孟明远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不让人顺心呢? 这替皇家养孩子,摊上古代这么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这不跟玩命一样一样的吗? 关键现在他接手了这烫手的山竽,那再想转手可就门儿都没有了。 行啊,这回不会担心太子太傅的事了,直接当皇子他爹玩了。 这到皇子说话的时候,喊他一声“爹”,他是应啊,还是应啊,还是应啊? 尼玛! 哥为毛就不应啊,皇帝把这天大的便宜送到他家来,他敢送,他就敢应。 作者有话要说: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马年吉祥,万事顺意! 第101章 皇抱回家,丞相府便理所当然地多了一个小公,而且绝对不是黑户口,从程氏有孕,到分娩,以及户口报官都保证手续齐。 这新增加的小公,在孟府女中行五,儿中排四,丞相起名孟季宇。 对于没能多一个软妹,却多一个小弟弟,孟家的四个女虽然有所失望,但还是满心欢喜的。 然后,“清阅轩”便有了孟小四的预备房间,估计等他断奶也就要住进来了。 只是,在孟小四断奶之前,丞相大人估计还是会头疼上那么一段时间的。 在丞相大人操劳国事之余,不得不分些心神关注家中小四的成长情况,十分之苦逼。他亲儿都特么没这么心耗神过,每次上朝都想把手里的芴板朝着龙座上的那个混蛋用力砸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丞相大人每每都得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淡定来,慢慢地也就真的淡定了来。 正所谓骑驴看唱,走着瞧呗! 对于中宫嫡寄养于丞相一事,知晓内情的人均牢牢地闭上了嘴,这种事,烂也得烂在肚里,就算跟自己的枕边人那都是不能提一字半句的,否则万一不慎露出马脚,那就是灭门的祸事。 千万不要得罪丞相,尤其他有很大机率会成为一任皇帝养父的情况。 圣上,您怎么就把皇寄养到这么个凶残的家伙家里去了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们都知道您如今嗣艰难了点,丞相这家伙估计八字够硬,煞气够重,能抗得住邪魔入侵,但把皇让这样的人养大真的好么?万一将来养成丞相那么副德性,这让百官还活不活了? 在这样的丞相手当官已经如此艰辛,要是在丞相这样的皇帝手做事……这将是他们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啊! 对孟明远来说,就算他开始再怎么不情愿养小四童鞋,这养得久了,那必定是要有感情的啊。 亲眼看着小奶娃一天一个样儿地变化,从软绵绵的一团到现在硬棒棒地坐在榻上摇拨浪鼓,这感情也就一点一滴地培养了起来。 看到自己的美人爹爹进屋,孟小四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美人爹爹走到榻边的时候,扔了手里的玩具就伸手要抱抱。 “老爷。”乳母规矩地问安,然后退到一边。 “小四儿,今天精神不错哦。” 孟小四嘴里咿咿呀呀地应着,手抓在美人爹爹的衣襟上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孟明远捏捏他胖呼呼软滑滑的小腮帮,眼睛里也是笑意。 乳母看着相爷抱了小公往外走,再听到他跟外面的孟管家吩咐,就知道今天相爷又要带小公出门了。 相爷真是很疼小公呢,就连有时候去衙门都抱着去呢。 其实,乳母真是误会了。那不是孟丞相想那样的,实在是某个做事不考虑前后的不靠谱皇帝强硬要求的。 丞相大人的内心独白其实是这样的:你妹,哥上班带一个奶娃娃这不是扯淡么?哥好歹也是一朝丞相,被你丫弄成了奶爸形象,这样很毁形象的好不好?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丞相不爽的地方,上衙门,能偷偷摸摸地抱小四去,但总不能把乳母等不相干的人带进去啊,那也太不成体统了。更让人火大的是,皇帝说了,这事得丞相自己处理。这就逼得丞相大人不得不去想方设法地发明创造,逼着工部的能工巧匠们最终给整出了古代版的奶嘴来应急。 因为皇帝的私心,最终成功逼得丞相为推动大庆朝的婴儿用品发挥了创造性的贡献,为广大在妻难产亡故后独立抚养女或者先天条件不利于哺乳又需要或者想自己带孩的人提供了强大的技术产品支持。 也因为这样,有时候六部尚到中省开小型座谈会时,看到丞相抱着孟小四拿着一只琉璃制奶瓶喂奶这一闪瞎人眼的画面时,慢慢变得不再大惊小怪了。 丞相总是能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出来闪瞎他们的眼,这太正常了! 奶瓶的材质以琉璃造价最昂贵,但它能看清里面液体的多少,这就比其它材质便利了许多。所以,它的市场销售还是不错的。毕竟,奶瓶这东西在条件不错的人家真的只是个应急的物件罢了,那样的人家请个乳母神马的还是很容易的。 尤其,在丞相某次说过,奶瓶又不是只能喂小孩,有病人需要喂食液体食物时,这东西也是可以派上用场后,奶瓶又成功挤身进入医疗用品市场。 皇帝又一次微服跑到了中省,在丞相办公的时候,自己拿着奶瓶喂儿喂得很嗨皮,培养父感情嘛,有条件一定要培养一的。而且,宫里呆着有时确实没中省这地方呆着舒心。 皇帝抱着吃饱的儿在中省里到处溜达,有时候身边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围绕争宠,其实真心挺好! “卢爱卿。” 正甩着袖从廊经过的户部尚被这一声给惊到了,一扭头,看到皇帝抱着孟小四站在对面回廊,赶紧走过去请安问好听吩咐。 “臣见过陛,圣上万安。” “这是又在丞相那里受气了?” “没有,真没有。”怕皇帝不信,户部尚加重了强调。 “那你这么匆匆忙忙的?”开华帝有疑问。 皇帝有疑问,做人臣者自然就得解惑,户部尚就赶紧说:“臣刚跟相爷讨论了一些事,觉得确实是增加财政收入的一个项目,急着回去实施。” “什么项目?” “官营的娱乐会所,适合文人雅士们聚会的地方。” “哦?” “相爷说,茶室,室,栱室,琴室,弄个中型的宴会厅,有条件的地方再加上马场,做成官营的会所,那些文人仕会喜欢的。而那些人,通常家境又都是不错的,都是肯花钱附庸风雅的主儿。” 话说到这份上,开华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丞相跟户部尚这对冤家对头好搭档,在搂钱这方面总是能保持步调一致协调的。 “孟卿,怎么突然想到要弄官营会所出来?” “相爷说,他顶讨厌跟同僚会餐就得上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的,再正人君也被弄得风流薄幸了,索性便弄个素净的地方出来用得了。”户部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华帝颔首,孟明远确实是不喜欢到脂粉堆里去的,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半点儿都不奇怪。 “行了,忙你的去吧。” “臣告退。” 户部尚转过头便按孟明远的要求弄出了第一个官营娱乐会所,你还别说,生意真挺红火的,这样慢慢国推广的话,想来是不会有问题了。 文人尚清谈,才爱跟妓歌姬弄点花边新闻什么的也不错,但是纯严肃清雅气氛的会所也不是就没人爱。 有时候,装装正人君神马的,这也是一种风尚不是吗? 自打有了那官营会所,孟明远办聚餐的时候就不再去青楼楚馆,别人他管不着,他自己总之是能清静清静了。 况且,会所里也不是没有歌舞姬,只是会所里的歌舞姬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日后罪官家眷的归属地就不再有官妓、营妓那种不堪的处境了,最糟也不过就是官营会所里的歌舞姬。 “安之对于女果然是最有怜悯之心的。”开华帝这样感慨。 “臣只是想多一些人道罢了,毕竟女何辜?”在这样男权的时代,仕大夫多是重女轻男,女儿在家中就是通常的牺牲品,有时候男人们的事更与她们无关,死亡对她们来说不是最残忍的,而是沦落成为许多男人的身玩物,那才是让她们堕入地狱的深渊。只是,很多时候她们连死都身不由己,只能堕入黑暗。 丞相这家伙其实真心不算太没人性,这是许多官员的共同心声。 当官的人获罪其实挺正常的,但是,有些罪,家中女眷的场实在是让人绞心肝,常常让当事者死不瞑目。就这一点来说,丞相大人还是做了件好事的。虽然,在惩罚犯事者上,他很是残酷无情。但,这就像丞相大人所说,既然敢犯错,就不要怕刑罚重,各人造业各人受,公平合理。 皇帝能够时不时地跑到中省抱抱儿混个脸熟什么的,可是皇后娘娘就没这个运气了,好在,她知道儿被丞相养得很健壮,还是比较放心的。 后宫之中陆续有其它妃嫔产嗣,可惜,目前为止,花多果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而且其中夭折的是果,这让养在丞相府里的孟小四更显得金贵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孟明远是头疼的,皇帝跟受诅咒似的,儿立不住,养在他家里的小四就变得跟个火球似的,要多扎眼就多扎眼。 养得好,是应诉的。 孟明远最怕的是开华帝这混蛋万一再脑再抽,又扔皇过来,这真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 孟小四在抓周的那天,脆崩崩地冲着自己的美人爹爹喊了声“爹”,丞相大人立时就笑得如春山绽放了。 而且,孟小四除了在抓周这天开口说话外,还很给力的抓了笔和印,这是个好兆头啊。 宫里的帝后听到消息也高兴,当然,对于儿第一声“爹”让丞相这家伙占了,开华帝也难有些心中不爽。 这个时候开华帝还不知道自家那混蛋丞相日后会常常让小四当着他的面喊他爹来打击报复他当初强买强卖一样把儿塞给他的举动。 所以说,自作孽,有时候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第102章 威国公做为开国元勋,他的七十大寿算得上是京师七月的头一件大事。 而做为威国公嫡孙女婿的孟明远自然是要到贺的,非但丞相大人要到贺,就是开华帝本人为表示对元勋的礼遇而大驾光临。 这一帝一相同时莅临,其他大臣自然就更不用说了,那必须全员到齐的啊,否则就太不上道了。 其实,这种场合孟明远本人是挺不喜欢出席的,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真的就不来了。 你说一大帮子面合心不合,不定还心怀鬼胎的人齐聚一堂,这是好事?这特么就是阴谋乱炖场啊。 老国公真是不低调,也不知道跟人家已故的老相国学习学习,人家一辈子就没过过大寿,反而活了个高寿,八十五,这在官员中真心是不多见的啊,亲。 没说的,孟明远早把老相国列为了人生奋斗的标杆,咱就照老相国那岁数奔了。 “老国公,这杯酒朕敬你。” “老臣槐领,臣谢陛下隆恩。”威国公一脸的红光满面,皇帝亲临,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皇帝敬完了,做为一朝宰辅,孟明远只能跟着表示,“这杯酒,本相祝老国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不敢不敢,相爷客气了。”皇帝在,老国公就不得不跟自家的孙女婿打官腔。 接下去,就是镇国公那帮从上往下数的文武大臣的敬酒了。 皇帝、丞相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微笑旁观。 “安之,西巡的事你准备的如何了?” 听到皇帝垂询,孟明远赶紧切换回丞相模式,回答道:“大体上是没问题了,京城的事务处理完,臣便会动身。” 西巡,说白了就是领导慰问边军。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塘报说得再说,没有亲自考核就不能尽信。 一朝宰辅离京巡视,这可不是件小事,所以准备事项那就不是一般的繁琐。而朝臣对于丞相离京西巡,反应就更不一而是,人人心里都在打鼓。 丞相离京,看起来似乎是件好事,凶残的相爷不在京里,这不正合了“鞭长莫及”的话吗? 但是,丞相的凶残秉性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的。所以,就算再有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对于,自己离京之后朝中的情况,孟明远并不担心,目前的情况下他对皇帝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轻易不会舍弃他。在皇帝主意正的情况下,其他人再折腾也翻不起大风浪。 “此次西巡,安之预备让何人陪同?” 这个问题问得好,许多在坐的大臣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孟明远略微沉吟了一下,“臣有拟名单,只是暂时还不能完全定下来,等臣确定后就会向陛下呈报。”随行人员名单那是需要费心思的,说白也是各方势力的一个交战平台。 哼,制衡之道不单对于帝王,对于他这个丞相来说一样重要。 听丞相这样回答,众臣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虽然此前有露出丞相西巡的信息,但若不是今日圣上当面动问,他们还是无法确定真实信的。在确定丞相西巡无误后,那陪同人员便值得关注了。 开华帝挑威国公寿宴这样的场合垂询问话,那是有谋算的。 对于皇帝的谋算,做为丞相,孟明远只有配合的份儿。 其实,心底对于皇帝这样的谋算孟明远是反感的,那份随行陪同名单他真的挺头疼的,本来不想惹来百官关注的。可,皇帝一动问,这份名单想不惹人关注都不行。 百官一关注,那私底下必定是会有所动作的,而这正是孟明远不想看到的。 尼玛! 皇帝这职业,是不是不给臣下找麻烦他就浑身不舒服啊? 本来可以低调平淡处理的事,非得整得暗潮汹涌的,这不没事找事吗? 当然,这话你还没办法当面朝皇帝喷,那只能忍。 忍到内伤,你也得继续忍下去。 这一顿寿宴百官吃得心不在焉,不少人瞄上了西巡陪同人员名额。 丞相再凶残,也掩盖不了他是能臣干吏的事实,这一趟西巡,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谁都不敢保证,也不能确定,这陪同人员便重要了起来。丞相离京,对京城他鞭长莫及,同样的,对于西巡线路上的情况百官们也一样鞭长莫及。 老国公的寿宴上被皇帝和百官灌了不少酒,孟明远回府的时候身形都打晃。 程雪兰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汤,又侍候着他洗漱一遍,换过衣衫,夫妻两个便上了床。 夫妻敦伦这是人之常情。 被丈夫深度耕种后,程雪兰整个人都舒服极了,手环在丈夫的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声音也带着j□j后特有的媚惑,“远郎西巡要去多久,妾会想念的。” 孟明远闭着眼附在她的身上,伸手揉了下太阳穴,没吭声。 程雪兰继续小动作不断,她喜欢跟郎君这样的亲密无间,这个时候,这张床上,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只属于她。床下,他的世界太大,太重,他顾不了她。 “这次出巡,能带家眷。” “远郎……”她惊喜了,同时,被他再次狠狠地占有。 清晨,孟明远下床穿衣时,程雪兰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问:“郎君昨夜说的是真的吗?西巡能带家眷?”她多怕是他酒后醉语。 孟明远点了下头,“真的,你接着睡吧,为夫还得上朝。” 带家眷出巡,这个事,孟明远先前便想好了的。老婆放心,他也省心,家眷里有皇子,他更无后顾之忧。 古代的交通条件,这一趟巡视不定得走多久呢,索性老婆孩子都带上,权当公款旅游了。 不过,他那想法一本奏上去,就不知道搅得多少官员后院不安宁了。 孟明远觉得乱点好,省得那帮家伙闲得慌临走还给他找事儿。反正,他现在后院就一个女人,乱也乱不起来。 不得不说,丞相果断又阴暗了。 在这样小事不断,大事没有的情况下,西巡陪同人员名单终于新鲜出炉。 镇国公不在名单之上,但他老人家跟皇帝恳求,多年不曾出去走动走动了,趁着老骨头还能动,这次就跟着到西边再看看去。 对于老国公这样的请求,开华帝做为一个体恤老臣的明君,那自然是允许了。 孟明远笑了,这趟西行妥妥的那是安全了,任谁也翻不起风浪来的。 出行的名单里,世家出身的官员自然少不了,官场新贵自然更不少,他们是丞相的铁杆拥护者,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们。中立的人自然也是有的,甭管什么派系,总是会有他的用处。 到了正式离京那一天,皇帝亲自至城外送行。 这是天大的脸面。 城外十里长亭,君臣对饮一杯。 “孟卿一路保重,莫负朕之期望。” “臣当为圣上肝脑涂地。”谄媚之言说得多,自己也就麻木了。 君臣话别后西巡队伍缓缓启程。 这支出巡队伍,因为家眷随行,队伍数量上一下子就上去了,自然也就不会纯爷们一路到底了,莺莺燕燕的偶尔还是让不少人赏心悦目的。 丞相都让你带家眷了,你还有理由趁着空暇出去拈花惹草吗? 尽在不言中! “爹,有鸟。”坐在父亲身前的孟三春惊喜地看着天上飞过的云燕,随即拉开了手中的精巧弓箭。 箭矢疾飞冲天,鸟儿一声哀鸣,跌落尘埃。 “你这箭术练得倒也有模有样了。”对于女儿的弓箭,孟明远表示了赞许。 孟三春扭头朝父亲扬眉一笑,“是外祖爷爷教得好。” 孟明远笑着拍拍女儿的小脑瓜,威国公对这丫头宠惯得什么似的,武功箭术什么都不藏私,活脱脱地教出一个女将军来。 只可惜啊,他闺女这辈子大抵是没机会上战场的,但有武艺傍生,无论怎样都是好事。 在知道丞相是携家带口的全家出动时,有心思的官员自然也带上了自家的崽儿,要是万一在路上有机会跟丞相家的孩子认识什么的,那就有无数的可能性,对吧? 因为有孟家的那个家规,许多人对孟三春小姑娘是怀着敬畏之心的。但是,再敬畏,架不住人家小姑娘娇滴滴的一朵花,那眉眼随她爹,真是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就算文官家不中意,武官家可中意死了。 但是,丞相这个王母的货,天天地守着他闺女,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废话,那帮家伙的心思孟明远哪有不清楚的道理,他闺女辛苦教养这么大,能那么随便就便宜别家的小子吗? 那肯定不能啊! 官员家的就不说了,皇帝那魂淡别以为他把妹子跟闺女偷偷塞进队伍里,就能拐走他家小子,门儿都没有。 而且,孟明远囧囧地想,这娶皇姑跟娶公主辈份差多了好不好,也亏开华帝那家伙生冷不忌。他倒是记得当年先帝说过的想让孟家的儿子尚主的话,可也没断了把公主塞进他家的打算。 尼玛! 本来,拖家带口地出门,就是防着有人趁他不在京,打他家孩子的主意,结果……真是做人没下限啊。 孟明远都不知道该说开华帝那家伙什么话好了。 丞相父女俩骑在一匹马上,那就是一幅画啊。 平时,谁有机会见丞相这样高频率的笑啊,还笑得这么温柔,这小心肝——不少人偷偷摸摸自己的心脏位置,真得好好守住。 “爹,那是什么?”孟三春小姑娘的问题一路很多。 而做为一个合格的好爹,丞相一直有问必答,这一路走,就一路给闺女长知识。 在家时,孟府后园里就有孟明远种的不少粮食作物,儿女们时不时地也会被拎过去受点农业教育,这就保证了孟家的子女长大后绝对不会是“何不食肉糜”的废物。 “爹,这里的风景好漂亮,画下来画下来。” 风景不错,行,丞相一挥手,队伍停一停。 文房四房拿出来,孟家姐弟四个,一个不拉,你们自己先画吧。 “爹,您也要画。” 闺女说了话,本来想偷懒的丞相只能笑笑让人也给自己拿了笔墨。 孟明远一直觉得自己的画其实是拿不出手的,但是在别人眼里丞相琴棋书画那都是一定水平的,只是他谦虚而已。 一样的风景,由不一样的人画出来,那就带着不同的韵味。 孟三春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自己父亲的,小嘴就噘了起来,“为什么爹画出来就是比我的好看呢?”明明是一样的风景啊。 孟明远捏起闺女的画作,一边看一边点头,“甚好。” 孟伯毅看看父亲的,再瞧瞧姐姐的,说:“爹的大气,姐的脂粉气。” 于是,孟伯毅便被自己姐姐拍了脑门。 孟伯毅一边揉脑门,一边坚持自己的立场,“本来就是。” 孟三春指着大弟的画,哼道:“你以为自己就画得有多大气吗?” 孟仲凯撞撞弟弟的肩,小声说:“大哥就是太老实了。” 孟叔翰深以为然,“咱们别跟大哥学。” 孟仲凯点头。 孟明远看着他们几个互动,但笑不语。 第103章 “相爷。” 听到声音,孟明远回头看去,就见自己的两个准妹夫一块朝自己这边而来。 至于,为什么说是准妹夫? 咳,这是因为丞相大人到现在楞是拖得没让两个妹妹出嫁。 不过,惯于做王母的丞相也说了,此次西巡回京,就让他们成亲。 本来,西巡名单上是没有孔清源和卫蔚光的,但是在丞相家眷名单上有了两个妹妹的名字后,这两个年轻人就不得不费尽心机地加入到西巡名单上了。 他们可听说了,边关上年轻英俊家世好的将领那可是不少,这婚期拖了又拖,末了西巡丞相还把人给带上,谁知道丞相打什么主意呢?这必须得人盯人把人给盯牢了。 “爹。” 又是一声唤。 孟明远扭头,就看到被孟安抱着的孟小四,那小子两只小胖爪远远地就扑楞着朝着他伸展着要抱。 “老爷。”孟安抱着小公子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然后,将小公子交到老爷手上。 孟明远捏捏小四儿的小爪子,笑道:“不在车里坐着跑来闹什么?” “爹爹,玩。”孟小四奶声奶气吐字又清晰地给出答案。 “爹爹可没在玩啊。” “玩。”孟小四指着四个兄姐认真地陈述。 孟明远笑着摸摸他的头,转而对两个准妹夫说道:“只是临时停一下,她们不下车活动的。” 两个年轻人的脸不约而同一红,被丞相大哥看透心事其实不丢人,但是他们会不好意思。 “女公子的箭法颇好。”卫蔚光找了个话头,试图转移这个让他和孔家二楞子不好意思的话题。 对于这点,孟明远不否认,只是浅笑颔首,“女孩子家的有些武艺防身也是好的,至少受欺负的机率相对便会减少。” …… 相爷的观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单凭这份真知灼见,将来的孟家女婿就必定得是个忍辱负重,有着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崇高品质的人。 “我爹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孟三春站到父亲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带点小鸟依人的姿态,可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的剽悍。 孟明远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很欣慰她的聪明,懂得人前不把最后一句说出来,那最后一句是这样的——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嗯,余地留得很好! 卫蔚光看了孔清源一眼,目光里透露出“丞相什么时候对冒犯他的人礼让过”? 孔清源很傻很天真地回了他一记“相爷什么时候没礼让了”? 这两个未来的准连襟其实在某些认知上还是存在着某些差异的,这是他们未来数十年需要磨合的地方,现在不急。 “这孩子让我宠坏了,说话全没个顾忌,让你们见笑了。” “不会,不会。”两个准妹夫异口同声。 孟三春歪着自己的小脑袋打量他们,用一种身边的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对三个弟弟说,“他们是准姑父哦。” 卫蔚光和孔清源顿时无语凝噎。 准姑父,一个“准”字包含了他们多少心酸啊。 孟家的三个男孩儿很有礼貌地冲着两个人喊了声,“准姑父好。” 孟小四落后半拍地喊,“准姑夫,好。”两只小肥爪子给自己捧场似地拍了拍。 “……”这样的称呼实在是让人内伤啊,卫、孔二人只能略僵硬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同了他们的称呼,可啥时候前面那个“准”字才能抹掉呢? 孟明远笑着云淡风轻,“孩子们不懂事。” 卫蔚光赶紧说:“没事没事,这样称呼也说得过去。”可不就是准姑夫吗? 孔清源跟着点头。 “咱们这是往幽州去啊。”对于自己的方向感孔清源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是,这趟不是说是西巡吗?这往幽州去方向不对嘛。 孟明远往前路望了望,道:“终点在西边。”所以西巡不算说错,这趟本是巡边,无论从哪儿巡,反正边界线是要溜一圈的。 丞相的答案真是好极了! 卫蔚光觉得父亲说得真是对极了,就算地方上的官员做好了全套的准备,丞相也一定能给他们来各种措手不及,根本防不胜防。 没错,丞相这人从来就没按牌理出过牌,下面的要按既定套路走,指定是要被带到坑里去的。 卫蔚光的眼睛有些发亮,声音都带着些微的激动,“这次主要是巡视边军?”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有机会还是想问一下。 孟明远点头,“对。”眉毛微微上挑,紧跟着看着他说了句,“我没打算把你留在边关。” 卫蔚光眼里的亮度降了些,“家父也不希望这样。” “你知道就最好。”这小子军队情结太重了,而他的身份恰恰是最需要避讳军队这个地方的,到底还是政治上幼稚了些。 不过,肃郡王既然什么都不对他点破,大概也有自己的考虑,他也不必非得点去醒他不可。 有时候,傻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如果当初他没那么专心应考,大概现在混个撑不着饿不死的公务员当当肯定是不在话下的。果然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如果”两个字有时实在是让人禁不住内牛满面啊。 “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到军营里呆一段时间的。”卫蔚光忍不住还是将自己心底的期望说了出来。 孟明远一边跟孟小四玩手指,一边不怎么在意地道:“想吃苦锻炼一下总会有机会的。” 卫蔚光的眼睛立时就又亮了,当朝说了这样的话,他总是不会当成是玩笑的。 孟明远嘴角一扬,“行了,跟着清源四下看看去吧,明珠她们下车活动的时候我会派人去叫你们的。”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丞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蔚光两个人也不是点不亮的蜡烛,肯定先撤。 “嗯。” 不相干的人清场完毕,丞相大人自然就跟自家的崽子继续亲子时光了。 孩子们的画作被仆役收妥,他们便都围到父亲身边跟他怀里的孟小四玩起来。 对于小四儿,几个孩子都是喜欢的,现阶段这就是他们闲暇时的公用大型玩具,以孟叔翰最有感想,不是老幺的感觉真心太爽了。 孟小四人小腿短,可他还喜欢自己脚踏实地,这大概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最喜欢干的事了。 孟明远大手拉着他的小手尽责地充当合格的倚仗,身边的侍卫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把他们父子、父女一并围在了一个最安全的范围之内。 小孩子的精力是最旺盛的,所以陪小孩子们玩的大人们有时就会觉得很受累,尤其当这个大人本身经常有大量公务的时候。 虽然是西巡,虽然离了京,但这并不表示公文就跟丞相大人说西哟那拉了。事实上,每天都有六百里加急将一些公务送到丞相手里。 想偷懒?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康的事啊。 孟小四玩得正嗨皮的时候,六百里加急公文就又送到了,丞相大人难得的闲暇就此打住,老老实实回自己的办公车上为国尽忠去了。 孟明远看着手上的那封来自京城的信,笑得颇耐人寻味,果然啊,总是有人不信邪想要挑战他这一国丞相的权威。 俗话说得好,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便让他们撞一撞看看呗,反正头上起包的也不是自个儿,爱谁谁。 孟明远乘坐的这辆让他路上办公用的车是皇帝专门给配备的,很适合长途路上使用,宽敞度够,舒适度也足。 唯一让孟明远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车上的公文总是旧的没完,新的又来,没完没了。一不注意思想就忍不住开了个小差,想到了以前葛大爷演的那部电影。 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孟明远心里叹了口气。 他恐怕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地融入这个时空,可却得在这样的地方努力生活,人生无奈大抵如是。 他们这一行人到达的下一个宿点是座不大的城镇,按照老规矩队伍集体在外宿集,搭帐蓬神马的有专人负责,都不算问题。 跟随行的官员结束了一个不大的会议后,孟明远也觉得有些困乏了,便走出自己的帐蓬到外面举目远眺,给自己换换心情,洗洗眼。 晚霞映红了天边,预示着明天会继续是个好天气,适合远行。 身后几步远的默言看着负手而立的丞相,眼前的景物加上他这个人,美得像幅画,让人不忍打扰属于他的世界。 “老爷。” 孟明远回头,就看到程氏袅袅娜娜地朝自己走来。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快而立之年,但是程氏保养得宜,看起来依旧鲜嫩,有足够吸引男人眼睛的本钱。 程雪兰将手上拿的披风给他系上,带了几分埋怨地道:“天气一天天凉了,老爷总是这么不当心。” 孟明远便笑了,“有娘子替我担心,为夫何需自己操心?” 程雪兰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陪为夫站站吧。” 程雪兰求之不得,嘴上却要说:“不打扰老爷吗?” 孟明远伸手半揽了她入怀,低声笑道:“不碍,平时也难得有闲暇与你并肩赏景。” 程雪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妾身没怨过老爷。” “便是怨也是我该得的。” 程雪兰摇头,却没有说话。 孟明远也没有再说什么。 夫妻两个就那么静静地相拥伫立,目送晚霞消失。 “老爷,回去用饭吧。” “好。” 饭桌上是安静的,因为古人向来奉行食不语,寝不言。 饭后,孟明远抽查了几个孩子的功课,表示满意,然后放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至于孟小四同学自然还不用抽查功课,但是依然被随行的奶妈给带下去了。 夜晚是沉寂的,整个营地都显得异常安静。 当然,帐蓬里有什么动静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比如,夫妻进行点有爱的运动神马的,那除了动静太大守卫们听个房,一般来说真心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孟明远本来是没那个想法的,可两口子躺到毡毯上后,挨挨蹭蹭的便忍不住起了念头。 自从出京,一路上夫妻两个一直也没有过亲热,程雪兰也是想得紧,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欢快地接受了丈夫的需索,想着只要她忍着点,不弄出大动静就行了。 被丈夫狠狠弄了两次,程雪兰整个人都舒服透了,搂着他健硕的腰身眯着眼只余喘气的份儿。 孟明远也舒服了,歇了会儿,然后起身拿布中给两个人擦拭了一番,这才二翻头搂住妻子重新睡下。 程雪兰很快就进入梦乡,而孟明远却是搂着她闭目将脑子里的一些事过了一遍,想想没什么遗漏之处这才睡下。 入睡前1各所有事过一遍脑子,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在这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的官场,这样的小心必须是常态。【通知:唯一新地址为]想活得比别人久,那就得不怕辛苦。 第104章 如果说当大官的,一辈子非得遇到几次刺杀才得显出他的身份地位的话,孟明远觉得自己大概份量地位足够了。 因为在西巡途中,他又一次遇刺了。 还好这次因为有默言的存在,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狼狈。 当时,西巡的队伍在野外宿营,孟明远一时心头有些不郁,便往远处走了走,想着散散心。 从他当上丞相开始,身边的侍卫就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数量,缺了就会再补上,并且一直是从皇家内卫中挑选。 从某方面来说,皇帝对他还是满够意思的,虽然这够意思是看到他本身对朝廷利用价值上。但如果有价值被别人利用,好歹也说明他的人生没那么一无是处。 丞相大人独处深思远眺时,侍卫们会在他周围警戒。 事情发生的时候,侍卫们像往常一样跟随保护,然后那些刺客便像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似的一涌而上。 默言第一时间就挡在了孟明远的身前。 冷眼看着那些刺客伏诛,孟明远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如此冷过。 这果然是个你不够狠,你就去死的年代吗? 这一场攻防之战打得很是激烈,护卫孟丞相的侍卫除了被默言率人袭击时,便只有这次伤亡严重。 面沉似水的丞相大人如同一朵冰雕雪塑的高岭之花,负手站在帐篷前,看着侍卫将两个仅剩的刺客押到自己面前。 “你们不用急着寻死,本相没打算从你们口中问出任何东西,就是想看看而已。” 默言看向他。 孟明远知道他的意思,道:“杀手也有杀手的职业道德,本相懂。不为难他们,人生除死无大事,他们赔上了性命这场恩怨也就结束了,本相犯不着多做留难。” “可是不追问,属下怕那些人还会对相爷不利。” 孟明远冷笑一声,“本相既身处这样的位置,不让人除之而后快反倒显得本相能力不足。至余何人主谋,那有什么关系?”哥管你是谁,乱拳打死老师傅,反正哥习惯无差别攻击了,索性也不换方式了。 丞相大人最后那七个字让不少人打了个寒颤,这么平静的丞相才显得更加的可怕。 丞相是谁? 运筹惟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杀敌于无形之间,这要是屠杀模式一开,必定要血流成河啊。 “不管谁派人来杀本相,都足以说明本相做的某些事戳到了他的痛脚,逼得他狗急跳墙,那本相说不得就只好变本加厉。”孟明远慢条斯理说,“撵狗入穷巷本相向来是不屑去做的,可是,现在如今既然结果都一样,那撵便也撵了。本相还真不习惯白担一个罪名,感觉挺不对不住自己的。” 这话听得人心直发寒,什么叫白担一个罪名,丞相大人到底是给自己给安了个什么样的罪名好开启屠杀模式啊? “来人。” “相爷。” “拿我手令到附近州衙,责令当地官员将周边的匪寇清一清,若是本相西巡回来时还是这样的治安水准,就让他们自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上刑台。若是认定本相此次是有去无回的,便随他们去。” “诺。” 丞相话说到这份上,谁要还二五眼地不认真执行,那秋后算账时就别怨天尤人。 “小郡爷。” “相爷。”突然被点名的卫蔚光吓了一跳,赶紧应声。 孟明远微微勾了勾嘴角,对他和气和气地道:“你去附近州郡兵营调三千人马来,既然刺客连本相都不放在眼里,咱们这一行人马可就都得当心了,只能加大护卫的兵力了。” “是,一定不辱使命。” 孟明远四下看了一眼,微笑,“热闹看完了,诸位可以都回去歇着去了。” 丞相这话都说出来了,谁还敢再在外面站着?当然是赶紧回自己营帐去了。 看着很快便变得干静的帐前四周,孟明远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对默言道:“这两个人你看着处置吧。” “诺。” 孟明远转身回了办公的营帐。 看到几只上锁的黄梨木的箱子,箱子里放的都是需要他批示的政务要件,孟明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如果刺客的主使者是本朝人的话,他这样为大庆朝劳心劳力到底是图了什么? 若是别国使人来刺杀于他,孟明远无话可说,可若是朝中之人……真真令人齿寒,他自认为相执政以来,手段尚算温和,为的就是不想激起他人的过激反应。可惜,事与愿违,他仍然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恼上来,孟明远一脚便踹翻了处理公文的长几,上面的公文四下飞散跌落。 外面侍卫闻声奔入,在看到丞相愠怒的脸以及地上散落的案几公文时又静静地退了出去。 便是再笨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丞相需要是绝对的安静。 孟明远一个人坐在渐渐暗下来的营账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再次开口,“默言。” “属下在。” “本相是不是看着太善良了?”孟明远不无困惑地感慨了一句。 默言不做表态。 善良? 恐怕即使丞相原本还存着的善意,在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恶意下挑衅也会消失殆尽,之后便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孟明远在黑暗中嘲弄地扬起了嘴角,“人果然不是钱,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在皇帝需要他的敬业忠诚的时候,有些人却是巴不得他尸位素餐,这就是人性。 “大人,你还未用晚膳。”默言提醒他。 “是呀,人若未死总还是要吃饭的。” “大人,这种事难免的。”你的位置决定了你有这样的遭遇是必然。 “便是心里明白,情感上总是难免还是会有些违和。”孟明远的声音略透出些苦涩,“点灯,让人送吃的进来。” “诺。” 营帐只很快便亮堂起来,侍卫进来将四下散落的公文收拾归整,然后又默默退下。 无论丞相大人有再大的脾气,再多的怨愤,明日一早该快马送走的公文还是要送走,身在相位的人本就没有多少任性的权利。 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丞相大人处理公事的营帐亮了一夜的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三个信使按期离营而去。 熬红了一双眼的孟丞相,走出营账的时候,精神有些倦怠,声音却是清冷异常,“继续赶路。” 今天孟明远上的是自己的公务车,上去后,虽然眼睛酸涩,却是并无多少睡意。 眼眸闭阖,单手支额,他在心里静静地理顺着一些人际关系,查找着可能的线索。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就算要死,至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同行,黄泉路上才显得不那么冷清,不是吗? 在马车的颠簸中孟明远意识渐渐有些迷离,熬了一夜,又耗费大量心神的他最终到底还是没有撑住。 孟明远是被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惊醒的。 他的手掀开车帘的时候,就听到默言在外面回答,“是小郡王回来。” “让他来见我。” “是。” 连夜领人一路奔波的卫蔚光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他到车前行大礼,然后肃手站到一边,恭声道:“下官前来向相爷交差,幸未辱命。” “奔波一夜想来也是累了,先让人马原地整顿休息,”孟明远的声音略顿了一下,“默言,让队伍停下稍事休息。” “是。” 往常队伍中途休息时都会下车走动的丞相大人,这一次却没有下车。 程雪兰约束着孩子们不要过去打扰丈夫,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丈夫是不想见任何人的。 孟明远确实是不想见人,他整个人现在的状态都不好,有一种情绪即将失控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压抑自己太久的缘故,心头那种烦躁的感觉很明显。 他不想失控,失控对于他来说不是件好事,但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排遣这样的负面情绪,有太多的人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会演生出无数的猜测与妄想。 累! 心累! “孟安。” “老爷。” “去拿我的棋来。” “是。” 孟安很快将他的棋取来,递入车内。 孟明远定定心神,摸住那冰凉的玉石棋子时觉得心头的烦躁略有减轻。 慢慢地摸子布局,渐渐地全部心神专注于棋盘之上。 丞相大人不说话,整个队伍就不会动。 不知不觉中,天边炫丽的晚霞染红了天际,夜晚即将再次来临。 孟明远放下手中的棋子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他蹙眉挑起车帘,看了下天色——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已经这么晚了啊。 “扎营吧。”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是。”有人领命而去。 孟明远放下车帘,将棋子捡回棋盒,然后下了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左前方行去。 侍卫们便默契地跟了上去。 天大地大,他却只有孤身一人,真个是茫茫大地茕茕孑立。 孟明远暗自苦笑一声,这便是异世独自求生的悲凉了。 “那两个人你怎么处置的?” 默言自觉回话道:“杀了。”不过死之前却也让他们受了些折磨罢了,这却不需告诉他了。 “默言。” “属下在。” “你说,”孟明远眺望着微微亮着的天边,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本相还能回到京城吗?”这趟西巡会不会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趟旅行?如果就此离世,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不是吗? “能。”默言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必会周护他的安全,只要他一息尚存就不会允许别人伤他。 孟明远笑了一声,“默言,话有时是要留些余地的。” “属下能。”默言肯定地强调。 “好吧。”孟明远无意在这上面与他纠结,只伸手朝着前方划了一圈,说:“这便是本相为之鞠躬尽瘁的国家,若是刺杀的人来自这块土地,说实话,本相有些心寒。” 跟随的侍卫们都默然,丞相语气中的苍凉让人不禁心生萧索。似乎,经过这半日的沉思,相爷已然知道明白了一些什么,否则便不会如此感慨。 那么刺杀果然是来自这块本朝?亦或来自京城?甚至是来到这支西巡队伍? 作者有话要说:上面的经是好经,可为什么从古至今歪嘴的和尚总是这么地多? 尼玛,最近天天学习啊,学习你妹啊学习,涨点工资不比学这些不关群众屁事的文件强啊? 还反对四风,这特么就是形式主义啊,靠之! 烦死了,最近天天忙得跟条死狗似的,下班还得搞学习,捶地,真不想上班了啊 第105章 `p`*wxc`p``p`*wxc`p`  丞相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师,开华帝震怒。 一时间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那个凶残萌物的丞相坐镇,百官只能硬着头皮迎接来自龙位那位主儿的涛天怒火。 最后,开华帝从拱卫皇帝的羽林卫中抽调三百名,出京护卫丞相。 本来丞相的护卫便是从皇家内卫中精选出来的,如今又多了这三百亲卫——丞相的圣眷之隆由此可见一斑。 那三百羽林卫星夜兼程追赶西巡队伍,半个月后终于追上了丞相一行。 为了这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而来的三百亲卫,孟明远不得不让队伍休息了几日。 这是要闹哪样? 孟明远脑后的黑线刷刷地往下掉啊,开华帝这是要搞人海战术?打不过刺客用车轮战上吗?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就算皇帝抽风,他也得认着。 这让人蛋疼的世界啊! 还在这些亲卫的工资是由皇帝内库拨发的,这要是摊到个人头上可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种情形很轻易地就让孟丞相联想到了后世看过的狄仁杰系列电视剧,说白了则天女皇派给狄阁老的护卫有一半的作用那是监视他,另一半则是保卫他的安全。而开华帝如今的举动,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内卫当随扈,本来就有着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玄妙之处,不过是些心知肚明的事罢了。 表面看似无限风光,实则暗处危机四伏。 好在他原本也没什么异心,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便是派再多的内卫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只不过,这对于他原定要揪出报复幕后黑手的计划有些妨碍,好在问题不是太大,大不了再曲折迂回一些,这样更有利于掩饰。 玩嘛,那就一起玩,端看谁玩得更高端! 温和的手段他们都这么极端的报复,那么索性大家便针尖对麦芒,手上见真章。 技不如人,死无怨尤! 近来,丞相大人不怎么爱散步了。 大家都觉得是因为刺客事件让丞相受刺激了,其实,他们都错了。 尼玛! 孟丞相觉得后面跟一支部队去散步阵营过于震骇不低调,不让跟吧,刚经历过刺杀事件,内卫领队不敢大意,坚决不肯放松警惕,弄得丞相大人只好窝在自己的营帐里勤勉政事了。他都觉得开华帝搞不好是故意的,他一点儿不想当工作狂的! 生活虽然不那么美好,但是还是应该懂得适当地享受的,工作狂神马的明显就太悲摧了。 本来丞相一直是不喜欢打扰西行路线上的各州郡府县的,但是同样因为刺客事件,丞相大人隔三差五,没有规律地开始巡检西行路上的一些官吏治下政绩。 没规律抽查,这就是变相察查吏治顺手换人的节奏啊,丞相这趟西行果然目的不单纯,搞不好就是一场官场势力的大洗盘。 一时间,沿途官吏叫苦不迭,不时会收到各自上峰或者亲属的亲笔书函,敦促他们勤勉政事,务使治下吏清民乐。 鸡飞狗跳得好不热闹! 对于这一现象,孟丞相是喜闻乐见的,早说过的,让他不痛快了,那就谁都别想过得舒坦。 而且谁说要反击一定要对正角儿下手的?离京十万八千里远一样可以折断他的翅膀,灭了他的羽翼,让他成光杆司令,最后再收拾他本人。 管你是凤子龙孙还是什么,敢惹事就别怕别人报复。 斩草除根这种凶残的法子,孟明远一直不想用,不愿用,但是触到底线的话,那就——对不起了,必须斩草除根!让你无论刮多少遍春风都难再迎新绿。 丞相大人一不小心就又黑化了! 有时候,孟明远心下亦有些凄怆,他如今真真是变得越来越面目全非了,手狠手辣、不择手段什么的指日可待……他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可他却无力阻止这样的变化,这才是他人生最悲剧的地方。 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突然之间,孟明远特别佩服古龙笔下的香帅,他一直坚守不杀人的原则,这对一个江湖人来说只能表明他已经强大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孟明远心下叹气,果然是不能怪敌人凶残,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 强大? 孟明远有种仰天狂笑的冲动,他何曾想过要强大?他的理想生活一直都不远大,可他这辈子却没办法达到那样的生活,多可悲? 看着面前载歌载舞的二八佳人,孟明远不由感慨地念了句诗:“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此地接待相爷的州官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会是拍马屁不巧给拍到马腿上了吧? 孟明远扫了他一眼,微笑道:“季大人不必害怕,本相只是有一时所感慨而已。若是战时边关之外的官吏是如此消遣,只怕真要让戍边将士寒了心肠,吾辈当引以戒。” “相爷所言乃金玉良言,下官谨记。” 孟明远摇头,“记不记得住这话无关紧要,能做到才是首善。” “诺。” 歌舞伎年轻貌美,杏眸横波斜斜飞来便是一片汪洋,不少在座男子均不禁心下为之荡漾。 首坐的丞相大人,却只是垂眸持斛似乎沉湎于乐师所奏之曲,回味再三。 美人? 后世的帅哥美男论吨计,看得眼都花了,估计他是有些审美疲劳了。 再说,男女之间情爱一浓无非便是那些身体厮缠的事,对他实无甚吸引力。 他对男欢女爱并无兴趣,但是却也能就此阻了广大下属的人生乐趣,酒过三巡,孟明远便借着酒醉退席了。 有些事眼不见,心不烦,看不到就当没发生吧。 只可惜,等丞相大人回到州官为自己准备的房间歇息时才发现事情没他想得这么简单。 床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性感尤物! 孟丞相伸手揉眉心,本来是顺应着这些官场习惯走走过场,这下好,下属们放浪形骸之余也不忘“孝敬”他这个上司,这真是马勒个壁的。 “出去,别让本相说第二遍。” “相爷,是奴家不够好吗?”尤物从床上缠过来,一双藕臂绕上孟丞相的脖颈,用自己香馥的身子去磨他。 孟明远冷冷看着她卖弄风骚,道:“你陪过的男人还有数吗?” 尤物身子一僵,不由地松开了手。 “滚出去。” 尤物抓起衣服仓惶离开。 “默言。” 默言悄无声息地现身,单膝跪地。 孟明远一脚就朝他踹过去,骂道:“是本相素日说得不够清楚明白吗?女人这种生物除了夫人旁人不许出现在本相的床上,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属下错了。”默言没有解释,他不会告诉他,是因为看他近来思虑重重,对夫人也不假辞色,夫妻久未同榻,看到州官准备的女人风骚入骨,想着让他快活一番,这才未有动作。 “再有下次,你知道的。” “是。” “退下吧。” “是。” “等等,”孟明远看看那床,蹙眉,“让人给本相换间房。” “是。” 换过了房间,丞相大人终于能够没有打扰地安睡。 只是他睡得依旧不甚好,近来果然是思虑过重了吗? 虽然他自己未曾觉得,可身体已然在向他发出警报了,孟明远不由哂然一笑,弦儿绷得紧了就得适时放松。 翌日晚,丞相大人进了自己夫人的房间。 程雪兰惊喜异常,说不尽地温柔小意。 “妾还以为郎君厌倦妾了呢。”她一边服侍他就寝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 “近来公事有些多,冷落夫人了。” “昨晚不是有人送郎君美人了吗?” 孟明远不由哑然失笑,果然,不知多少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老婆更是时刻警惕着危险生物靠近的。 “郎君还笑?” “为何不笑?”他反问。 “郎君明知故问。”她脱去他最后一件蔽身衣物,将他推上了床榻,自己骑身跨坐在他身上,一双柔夷轻轻握住那炽热跳跃的活物,微微泛酸地道:“郎君可是受用过了?” 孟明远扯落了帷帐,“为夫便是那么肤浅之人?” 程雪兰横了他一眼,抬臀一坐到底,一边晃动,一边微喘地道:“总要我自己检查一番才知道。” 孟明远双手枕在脑后,随她折腾,乐得轻松。 程雪兰把自己累到双腿酸软只好伏在丈夫胸前,娇媚地看着他,“妾不成了,郎君……” 孟明远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闭目开始自己的凶悍的进攻与掠夺。 程雪兰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仰着头张着嘴像一只快要溺亡的长颈天鹅,只能无助地承接来自丈夫翻江捣海般的雨露滋润。 孟明远策马奔腾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把自己的精力统统发泄光,把他的烦躁、焦虑、紧张等等负面情绪一古脑地倾倒出来,让他自己再次恢复平静,能够重新上路。 放纵地奔腾之后,他在她耳边问:“结果如何?” 程雪兰被他滋润到满溢,身体的微痛却让她心理上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与幸福,如小鸟般窝在他怀中,莺莺啼语:“郎君坏死了,妾都要被你弄坏了。” 孟明远轻笑一笑,拥紧了她。 虽然无法交心,但是她却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了,他给不了她爱情,能给的只有物质上的富贵荣华与床笫之间的片刻欢愉。如果这样她便能满足,他绝不吝啬尽己之力全数给予。 “郎君就不动心吗?听说那个女子很美。”她还是有着小女人的嫉妒。 孟明远半阖着眼帘,道:“男欢女爱之事并非俱与皮囊有关,她便再美得惊心动魄,又与我何干。” 程雪兰搂紧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 “雪兰,我们好好地,我不想再失去你。” 程雪兰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眸微阖,似乎是有些疲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郎君是想到玉娘了吗?” 孟明远搂着她的手一紧,嘴角微露苦色,“终究是我有负于她。”曾经许诺她相伴白首,无论原因为何,他到底还是中途舍弃了她。道义上他无愧于她,情感上却于她有负,他知她爱他,可他却无法爱她。 “如今她独居,郎君若是……” 孟明远伸手掩了她的口,“不是对她还有余情,只是为夫当年舍弃于她到底是年少气盛冲动之下所为,终究不免伤到她。如今,事过境迁,许多事都回不去了,她也只能留在记忆中罢了。”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郎君不要这样自责,有时候妾也不免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央求祖父入宫请旨,是不是如今郎君与玉娘便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这样想的时候妾就会很难过,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如今的幸福是偷来的一般。” “傻子,这世上的事哪有如果,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你焉知没有你,我与她不会有别的龃龉。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是注定了的。”李氏那样的性子,长久相处下来……唉! “郎君……” “我不求你能做解语花,只要你一直这样,我想我们也许就能白头到老。” “妾总是听郎君的。” “睡吧。” “嗯。”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忙,身体也一直不舒服,下个月更新上半月日更无望,请见谅! 本来想请两个月假停更的,但是,相了想,还是就这样吧,你们有空来看看,我有时间就填填坑,感谢你们一直陪着我一路走下来。 第106章 一到凉州,孟明远便开始忙碌。 自从跟突厥和回鹘议和之后,他就开始尝试改善边疆的生态环境,试图跟风沙与大漠做一场争斗,这次西巡,说白了也有亲自检验成果的意思。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有时候政策不错,可是一旦歪嘴和尚给你念歪了,那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他将出巡的季节选在夏末秋初是有原因的,这样的话,等他一路回去的时候大地复苏,就能看到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突厥与回鹘之所以屡屡叩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们生存环境的恶劣,如果能改善这里的生态环境,孟明远私心觉得也许能缓和一下战争暴发的频率。 毕竟,与民休养生息才是国家昌盛的根本。 这一日,一众边关守将在程青山的率领下陪着丞相巡视边防。 中途,大雪不期而至,天地很快就成了白茫茫一片。 “相爷,天气不善,不如先回营吧。” 孟明远看了一眼说话的程青山,摇头,“将士们可以顶风冒雪守卫家园,我却只是巡视看一下,他们受得,我便也该受得。” 程青山便不再说回去的话,对于这个相爷妹夫,他可是知道厉害的。 随着孟明远渐渐脱离先前预定的行程,有些守将的神色开始有了异样。 白雪纷飞中,裹着一袭火狐大氅的孟明远显得分外扎眼,在一群被边疆风沙磨砺得粗糙的将领中他更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什么玉树临风,潘安宋玉之貌都得统统靠边站。 那就是星爷那部里烘衬手法的极致对比结果——俊美得亮瞎人眼啊。 “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 听到丞相这句话,随行将领只好止步,看着丞相带着他的一队亲卫独自往那边哨卡而去。 孟明远进了哨卡后,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对着里面的士兵道:“坐,咱们聊聊。” 几个士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放肆。 “坐啊,我就是跟你们随便聊聊,难道我会吃人吗?” 士兵心想:这就是他们传说中的那位贤相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身为一个小卒子也有见到这样大人物的一天。 “坐坐坐,”孟明远目光在哨所内一扫,看到那边吃了半截的饭菜,“那就是你们中午的饭菜吗?” “是的。” “默言。” 默言走过去,拣了些没怎么动过的饭食拿过来。 孟明远神态自若地拿筷子吃了两口,“送过来就已经冷掉了吧。” “已经很好了。”以前都是啃冷馒头呢,这还是因为丞相您巡视来了才有的呢。 孟明远又吃了两口,微微笑了一下,“平时吃不上这些吧,啃冷馒头,喝冷水还是遇到这样的天气就吃雪?” 士兵们惊异地看着谈笑自若的俊美丞相,他怎么知道? “很好奇我怎么知道?” 士兵们忍不住点头。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了。”孟明远一副这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士兵道,“把你的军服脱下来我看看。” 亲卫里马上有人脱下自己的大氅递给那个士兵换他的军服。 孟明远在摸了摸那些军服的厚度后,面色微沉,手往旁边一伸,“刀。” 有侍卫递过一把匕首。 孟明远划开军服,看到里面棉花与飞絮混合之物后,整张脸都寒了下来,冷哼一声,“本相从老卢头那里要点钱不容易,他们就这么糊弄本相吗?” “去,叫几个人进来。”他头也不抬的命令。 马上有侍卫领命出去。 程青山跟几个将领急急地就赶了过来。 “相爷。” “把你们身上的军服给本相脱下来。”冷到骨髓的一句话。 程青山一句话不说就解甲脱衣。 其他人见将军都照做了,也都开始脱。 孟明远划开他们的军服,然后将他们的与士兵的扔到一块,“自己看吧,别说本相冤枉你们。本相敢说,如果把边军所有士兵的军服都扒开看,你们的表情会很精彩哦。” 程青山单膝跪地,“相爷,军服乃是兵部运来——” 孟明远截断他的话,“那要你这个将军是做什么的?你没有嘴吗?你们都没有嘴吗?是不是只要你们的东西没问题,就可以装聋做哑?” “卑职有罪。” “哼,他们是你们生死与共的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话难道只能放在里供文人吟颂吗?” “棉服内用棉絮填充,冻死了士兵,谁保家卫国。本相早就说过,在军需物资上以次充好,严重点说,那就是通敌卖国。” 所有将领都跪了下去。 孟明远停在程青山的身前,冷声道:“别人不说倒也罢了,可你为什么也不说?本相在朝上是摆设吗?” “这种事……”程青山说不下去了。 “同流合污,明哲保身?”孟明远一甩袖子,转身,“别人跟本相划清界限尚有一说,你划得清吗?大舅子。” 程青山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早就说嘛,这哪是个妹夫,这就是个爷爷啊。他才跟罗家那小子换防,这边的情况他哪清楚,妹夫这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虽然心里不痛快,可程青山始终谨记着祖父说过的话,无论妹夫斥责他什么,他都只能认着。 孟明远这头不留情面地削了大舅子,那头镇国公就派人送信去训斥大孙子去了。 丞相那是在骂程家的小子吗?那是在打他孙子的脸。真是个浑小子,这几年不在京里难道就忘了丞相到底是什么性子了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的道理丞相懂得很,可有些地方是丞相不能碰触之逆鳞,谁要碰了,一准儿倒霉。 况且,军队里的一些事镇国公太清楚了,关键丞相也不傻,但苛克军晌什么的,丞相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军需物资上做手脚,这就是丞相不能容忍的,知情不报也不行。 就像丞相曾经说过的,在这上面做手脚,说严重点儿那就是通敌卖国! 程青山做为凉州守将里的二把手,在被妹夫严辞训斥之后又毫不容情地给扔到哨卡去站岗去了,说是让他好好体会一下瑟瑟发抖还得站岗放哨的美妙滋味。 边城有动静,京里必定也会有连锁反应。 得到消息的开华帝二话不说就拿兵部尚书说话了。 兵部又扯到了工部和户部。 得,这一通热闹啊。 有镇妖石作用的丞相不在朝,这可是放开了吵啊,让开华帝脑仁都疼了。 凉州那边的事还没完呢,毕竟丞相这次西巡就是巡视边防的,还有很多地方得接受他的检验呢。 但,几场大雪下来,边城的其他事就得先放一放了。 这架式有那么点大雪成灾的趋势啊…… 那就囤雪蓄水吧,于是军民齐动员,边城马上就热闹滚滚了起来。 这情形让程雪兰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对了,当年在江城之时,丈夫组织灾后重建时一直是这样的节奏。 忙碌,一刻不停地忙碌。 孟明远最近确实很忙。 本来,他就是来检验这几年边城建设成果的,在一些掺了水份的上报材料中找到真实的结论,这本就是个脑力活儿。 忙归忙,再忙,大舅子请喝酒也是要喝的。 说起来,有几年没跟程青山这个二五零一起喝酒了。 边关的风沙确实把他磨砺得有些粗糙,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糙老爷们儿。 “怎么样?想回京吗?” 程青山听妹夫这么说,哈哈一笑,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酒,手背一抹嘴,道:“这地方天高地阔的呆得舒服,京城那里太压抑了,我这大老粗还是适合这地方。” “是吗?” 程青山靠近妹夫,笑道:“再说了,我就算不在京里,不是还有妹夫你嘛,你就替我多照顾照顾几个小的就行了。” 孟明远笑着饮酒,没说什么。 “不过,说正经的啊妹夫,还真得多谢谢你呢,这几年肯嫁给咱们这些边关兵将的女人真多了些。” “份内之事。”解决大龄大青年的婚姻问题,顺便解决内陆后宅妇人的一些隐患,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嫁给边疆军士的一些适婚女子有一部分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侍女神马的,说白了也是内宅斗争的牺牲品,能落个安稳日子也是老天保佑了,婚姻司不过做了件两下讨好的事。 “可还是有些兄弟娶不上媳妇啊。” “有些事是要靠缘分,也要靠运气的。再是提高军人的社会地位,肯到边疆陪着男人一起被风沙磨砺的内陆女子毕竟也还是少数。”你就到了后世,军人的婚姻问题也还是老大难呢,这是个历史问题,他可根治不了。 “说得是,要有运气啊。”程青山感慨了一句。 “怎么,有人公器私用,多占多拿了?” “这不明知故问么?” “你也干了?” 程青山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家那只母老虎,跟我在边疆几年是越来越剽悍了。”不过,上了床也变得愈加有味道了,妹夫说得没错,女人就像陈家的酒,那是愈陈愈有味道的。 孟明远笑了,“难得啊。” 程青山面上微有尴尬,想当年他拽着这丞相妹夫去青楼楚馆当着他的面眠花宿柳什么的,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太放浪了。 “我看了,这几年你在驻地还是有些成效的。” “我可都是按妹夫你说的去做的啊。”程青山赶紧声明。 “我知道。”这二五零虽说脑袋有点缺弦儿,但是胜在听话,似乎只要他说的他就一定照做,完全不怀疑,孟明远心里还是欣慰的。 “妹夫你来的不是时候啊,等到开春草木复苏的时候,就能看出效果了。” “拭目以待。” “啊……”程青山一愣,尔后悄然,“你要留到那个时候?” “否则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孟明远似真还假地回了这样一句。 程青山忍不住扒了扒头发,真心的觉得心里压力有点大。 这个妹夫吧,不能说不好,就是随着年龄增长吧,他给他的威压也是越来越大,简直就是压力山大啊。 看他那样,孟明远忍不住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的工作任务真是有点重啊,忙死我了都。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啊。 第107章 自从到凉州,孟明远就一直下榻在将军行辕。 虽然他是一朝权相,但是鸠占雀巢这样的事孟明远也是不会干的,他一家人也只是占了行辕的一处院子。 只不过,这一处院子的戒备之严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 不过,这大家也都理解,毕竟丞相要是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那可是蹋天的事儿,更甭说半路还遇刺了呢。 所以,院子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行辕外更是有数百兵士护卫。 孟明远觉得后世的国家元首也未必有他这待遇,人生到这个地步基本也算是无憾了。就是出行什么的,弄得很不低调,但这个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近来,凉州的地方官过得有些战战兢兢。 丞相的雷霆手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丞相的凶残名声他们更是早有耳闻,这终于有缘见了真佛,他们算是切身体会到“见面不如闻名”的好处了。 这吏治必须清明啊! 谁不清明谁傻b! 只是,今天被丞相大人召到行辕的几个官员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几位大人请坐。” “谢相爷。” 虎子领着人进来上茶,然后默默站到孟明远身后当背景墙。 “今天请大家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商量一些小事。” 应召而来的官员心里就是一咯噔,能让丞相把他们找来谈话的事肯定就不能用小事来形容。 丞相一贯是轻描淡写间就翻天覆地的主儿,据说当年人家可是谈笑间就让敌军灰飞烟灭啊,那个凶残啊…… “事情真不大,都是你们力所能及的。” 相爷您哪吩咐的事我们敢不力所能及吗? 一帮地方官的心在滴血,内心嗷嗷乱叫。 “虎子。” “是。”虎子去拿了一个卷轴过来,然后挂到了一侧的墙上。 地方官的目光都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是幅山河地理图,并且不是别处的,正是他们所管辖之地——凉州。 早就听闻丞相对于绘制山河地理图是个中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想来你们也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地方官连连点头。 “几年前这些地方都是荒漠戈壁,据说呢,现在已经开始泛绿。”说到这里的时候孟明远指在地图上的手指顿了顿,“不过,还是需要眼见为凭的。” 马上就有官员说疲乏:“这确是实情,相爷的绿化环境计划卑职们一直有认真执行的。” “你们如果够聪明自然就会积极主动地去执行。” 地方官互相看看,相爷这话说得其实挺实在的,而他们恰好也没那么笨。 “虎子。” 虎子心领神会地到后面取了一叠公文过来。 所有地方官员心中都是一凛,他们就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按上面的名字发给他们。”孟明远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地波澜不惊。 可,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却让一群官员背后冷汗直冒。 等到他们翻开分给自己的批示公文后,额上的冷汗、虚汗刷刷地就下来了。 太可怕了,有木有啊? 孟明远此时伸手揉了揉眉心,右手往身边的高几上一撑,眼睑微合,声音淡淡地道:“官场上的一些人情礼往本相理解,你们若做好了本职工作,偶尔中饱一下私囊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毕竟都养着一大家子,”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半空中时,才慢条斯理地接着往下说,“凡事当懂得适可而止。” 他们懂了! “那接下来就诸位大人就说说这几年各自的心得体会吧。” …… 最后,一群官员从将军行辕离开的时候,个个汗透衣背。 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全特么地是扯淡。丞相到这边的时间不长,肯定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集到这么详尽的资料信息,那肯定是一直关注着这边啊。 相爷一上来就来这么一记杀威棒,他们哪里还敢有半点糊弄的心思?相爷这是挑明了表示:别跟我玩太极,爷没时间陪你们耍。 本来么,丞相西巡,线路长,时间久,在每地耽搁的时间注定不能太久,不知道多少人打算用拖延战术来解决问题。 有些地方,有些人,孟明远没心思跟他们计较,彼此都走个形式也就算了。可有些地方,有些人则不行,那必须得来真格的。 只是,几天之后,孟明远却病倒了。 随行太医说是因为丞相太过劳累,加之边城气候干冷这才会邪气入体,就此病倒。 “相爷,休息休息吧。”默言看着裹着狐裘坐在窗前榻上挑灯批阅奏章的人实在是忍不住出声出劝。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这样秉烛劳神,怎么可能受得了。 孟明远咳嗽了几声,一边快速地在奏章上落下朱批,一边道:“你当我不想吗?我一天不批这些,公文就会堆积起来,拖得越久,堆得越多,最后只能是我自己更受累。” 此时此刻,那真是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啊,没了娘…… 休息? 当谁不想吗? 问题的关键是——最近京里送来的公文奏章越来越多,边城的事又一堆,千头万绪的事,有时候真是让他想任性地两手一甩什么也不管不顾。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孟安端着一碗药进来。 “老爷,喝药了。” 孟明远又咳了几声,然后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端起药碗,先抿了一口,感觉温度正好,便一口喝尽。 这苦涩的中药啊,真是没有后世的西药来得便利。但在调理身体方面,还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好,没什么副作用,还能去根儿。 孟安又递了蜜饯过去。 “老爷,小厨房给您炖了汤品,要端过来吗?” “再等一会儿吧,刚喝了药。” “是。” “相爷——”默言惊呼,同时上前两步。 “老爷——”孟安同样惊呼,伸手直接去扶。 孟明远伸手扶住榻上的小几,稳了稳心神,面露苦笑,“看来是撑不住了,算了,我去休息。”目光扫到一边堆着的几撂奏章公文,感觉真是被浸到了黄莲水里。 一朝权相真的有那么好当吗? 他简直当得五内俱焚有木有啊? 结果,当晚,孟明远的病便加重了,一度烧到昏迷,把太医都吓得面无人色。 好在,快天亮的时候他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 而将军行辕的守卫更加的森严了。 冬去春来,万物即将复苏的季节,孟明远身体虚弱的只能勉强倚在床头听下面的人回禀事务和指示工作,此时却突然有军情传来 突厥来犯! 这真是屋漏偏遇连夜,行船又遇顶头风。 一时间,边城风声鹤唳,气氛凝重肃杀起来。 庆朝的当朝丞相西巡边城,这对于遭遇百年不遇雪灾的突厥来说无异是个强心剂,让他们的可汗激动之下就做出了武力侵扰的决定。 突厥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孟明远已经能够下地走两步。 “相爷。” “如何?” 凉州守将杜明宇恭敬地站在一旁,回道:“来犯之敌号称三十万,元帅是突厥左贤王呼邪寒。” 孟明远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边城可无虞?”哥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守得住,不需要你来汇报军情。 “末将定当以死报国。” “咳咳……”孟明远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杜明宇,“仗还没打呢,你就想以死报国了?”你能有点豪情壮志不? 杜明宇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措词似乎是不怎么美妙,面上略显尴尬,“末将失言,我朝必定能大败来犯之敌。” “听说,他们要活捉本相?” 杜明宇低头。 孟明远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他国遭遇大灾若是好生相求,不定我朝也不吝啬雪中送炭一把。怎么就偏偏非要以诉诸武功不可呢?”就算原本有点恻隐之心,现在也被这几十万兵临城下的大军给整得灰飞烟灭了。 “突厥犯我大庆之心从未消失。” 孟明远内心无声地嘲讽一笑,国与国之间的对奕从来便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与一时的得失,政治上的交锋有时比战场上的交锋更残酷。 “我精神不济,将军就不必总来向我请示了,毕竟将军才是三军统帅。” “末将知道了。” “去吧。” “末将告退。” 孟明远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离开。 孟安过去将门掩起,尔后走回床边站立。 孟明远靠在身后垫起的锦被上,微微地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明远的声音响起,“孟安。” “老爷。” “我病了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这么久了吗?” “是。” 孟明远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抬头覆在眼帘之上,道:“再病下去连我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 孟安没接话。 停了片刻,孟明远又道:“城内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你也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是。” 孟安轻手轻脚出去,并拉上了房门。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孟明远自己,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场病生得真是累! 突厥的措顿可汗可是深谙“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啊,二话不说就这么直接杀了过来。 和平,得来不易,毁掉却是轻而易举。 突厥这个好战的马背上的民族,真是让人头疼啊。 第108章 `p`*wxc`p``p`*wxc`p`  程青山是个二五零,这个二五零一样的舅舅理所当然地就用他二五零特有的思维爱护自家的外甥。 所以,当孟明远能正常下地走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几个子女那脱缰野马一样的外相时,他觉得简直忒正常了。 而终于看到父亲恢复健康的几个孩子也跟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到他身边争先恐后地向父亲炫耀这些日子在军营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狐假虎威的行事…… 再然后,孟家几个子女无一例外地被自家丞相爹爹罚跪了,跪到他们自行领悟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并且不给吃的,只给水。 这顿罚来得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让身边的人都愕然,包括程家兄妹。 程雪兰心疼孩子,又不敢在丈夫办公的时候去打扰,只能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等丈夫回房。 好不容易天擦黑的时候孟明远终于回到行辕,进了院子,走进了屋子。 “老爷回来了。” “嗯。” 程雪兰挥挥手,伺候的人便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孟明远坐在椅中揉眉心。 程雪兰轻轻走了过去,帮他揉捏肩胛,一边揉捏一边柔声道:“郎君可是累了?” 孟明远没搭腔。 程雪兰也不以为忤,继续道:“春妮他们毕竟年岁尚小,罚跪也就罢了,不给吃食这……”就有点过了。 孟明远这次出声了,“总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才会记得牢。” “妾也知道郎君是为了孩子们好,可到底还是些小孩子,尤其宇儿,他才三岁,什么都不懂的。” “有些教育就得从小的时候开始,否则一旦他们的三观形成要改就晚了。”孟明远不以为然。 “远郎……”程雪兰还想继续劝说。 孟明远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入自己怀中。 程雪兰不防备被他吓了一跳,“远郎——” 孟明远扬了扬嘴角,低头吻上她的唇。 等他放开的时候,程雪兰已然情动,水蛇一般的腰缠了上去。 孟明远心里暗笑一声,她就是这样,只要他稍一放电便会被迷得七晕八素找不到北。他何尝不心疼那几个小的,可有些时候心必须得狠硬得下来,否则便是对他们的未来不负责。 他打横抱着她往床榻而去,很快夫妻两个便二合为一,不分彼此。 只是,在□□结束之后,程雪兰勾着丈夫的脖子,嗔怪,“远郎最坏了,人家明明是给孩子们求情的,你竟然就拉着奴……” “不喜欢啊——”他故意拖长了音儿。 程雪兰紧紧缠着他,娇喘着道:“奴家自然是喜欢的。”你这一场病下来,天知道我有多担惊害怕,就怕……呸呸,她的远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孟明远任由她缠着,知道病的这些日子让她担心了,只是,有些话还是要对她说的,“知道你心疼他们,可是疼孩子也要看怎么疼。” “他们还小……”程雪兰自己说得都有些底气不足,当年丈夫十岁便中举,如今长子都已经十一了,确实是——有个太强悍的爹对孩子们来说有时候真是一场灾难啊。 “你瞧,你自己都硬气不起来不是?” 程雪兰横了他一眼。 孟明远不由低笑出声,“放心好了,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我心里有数。”更何况里面还有个皇子呢,脑子里紧着弦儿呢,不会让事情脱离控制的。 这次的事,说白了重点是孟季宇这小豆丁,孟家其他孩子不过是陪榜的。这孩子如无意外将来会是下任继位者,有些东西要深深地刻到他脑子里才会有用,否则便是对庆朝百姓的不负责。 “你有什么数?都两天了。”说着她便又担心了起来。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道:“据科学数据显示呢,人在不缺水的情况下,坚持一个月是不成问题。” 程雪兰花容失色,立时便要从床上起身。 我的老天爷,一个月!她的孩子可怎么受得了? 孟明远压住她不让她动弹,笑道:“怎么还是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啊,为夫说笑而已。咱们的孩子没那么笨,我想他们最迟后天怎么也能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里的。” “真的?”程雪兰有些狐疑。 “你敢怀疑当朝丞相的话?” 程雪兰红着脸捶了他一记,身子往上拱了拱,让他进入得更深一点,破碎的□□也随之从她口中逸出。 这一夜,程雪兰过得□□无边,空了数月的闺怨得到了舒解。 自从来到边城,丈夫先是忙于公事,后来又一病不起,这病才好又开始忙公事,夫妻之间的事真是扔掉许久了。 程雪兰搂着丈夫的腰,头埋在丈夫胸前,既心疼丈夫,又满足他的热情给予。 孟明远闭着眼轻抚着她的肩背,带着倦意地道:“还想要?” “不是,你大病初愈,是妾不贤惠了。” 孟明远笑了一声,“这些日子不是忙就是病,你空房独宿,为夫何尝不是孤枕入眠,这种事情不独你想,为夫也是有需求的。” 程雪兰嘴角偷偷扬了起来。 “不知不觉,你嫁给我都十几年了。”孟明远突然有些感慨。 “是呀,转年十几年都过去了。”她已人到中年,纵然保养得再好也无法与那些豆寇年华的妙龄女子一争长短,“妾也老了。” “有老么?为夫怎么没发现?” 程雪兰伏在他怀中叹了口气,“妾前几日竟然在头上发现了两根白发。” “想是这些日子担心太过,回头让太医帮你开几帖方子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郎君最是体贴人。” “别担心了,都累了大半夜了,早点睡,明早再去看他们。” “呸,你还有脸说。” “为夫说错了什么?” “孩子们都在偏厢跪着,你就……”程雪兰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两下。 “我也担心,但是担心并不一定非要表现到脸上,就是因为在乎他们,疼他们,才会这样狠心罚他们。” 程雪兰便不说话了,她其实也明白丈夫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可是做母亲的心疼孩子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做严父,你当慈母,我们好好地教养他们。” “好。” 渐渐地,程雪兰感觉到丈夫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病了这一场,他明显清瘦了些,却依旧是那样俊美惹眼。 这样出色的男子是她当初强求来的,她不后悔当初的任性,却心疼他的隐忍。她是不够聪明,可是他是她的枕边人,十几年同床共枕她再如何愚笨也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 人人都说当朝相爷如何如何,人人都只看到他的光鲜亮丽,权倾一朝。可是,他们有多少人知道他三更灯火五更鸡地为国操劳? 想到这里,程雪兰不由有些黯然,她不是一个好妻子,贤内助,她唯一做的好的大概就是听话吧。 她的远郎从没有嫌弃过她,虽不能说待她如珠如宝,但一个丈夫能对妻子做的他已然是做得无可挑剔的好了。 胡思乱思了一阵,程雪兰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已冷了。 “来人。” 桃花和荷花两个人从外间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程雪兰收拾好后,便往偏厢去。 她进去的时候,五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孟季宇,其他四个都跪得笔直地在面前的小几上写着什么。 就是孟季宇,虽然没写东西,但也跪得笔直,一副小大人样。 “娘。”见她进来,五个孩子齐齐喊了一声。 “你们呀,乖一点,知道错了就赶紧跟你们父亲认个错。” “孩儿知道。” “你们先写着,娘让人给你们做吃的去。” “谢谢娘。” 程雪兰摸摸几个孩子的头,领着两个丫环离开了。 几个大的继续写他们检查。 孟小四继续跪着思考人生,思考理想,思考……待会娘会给他们做什么好吃的。 不久之后,孟明远就看到了孩子们的检查书,他很仔细地逐个看过。欣慰地发现他们没有统一格式,统一内容,搞成批发款式。 看过检查之后,孟明远拿着那四份检查就进了偏厢。 “爹。”几个孩子看到他的时候欢喜的同时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起来吧。” “谢谢爹。” 几个孩子互相搀扶着起身,因跪了两日,膝盖疼得眼泪直掉。 “宇儿。” 被点名的孟小四挂着两行清泪被孟安抱到老爹跟前,一边抹眼泪,一边道:“爹,疼。” 孟明远抱了他到膝上,帮他小心揉着膝盖,声音和煦地道:“知道错在哪里了?” “姐姐,说了。”孟小四说话还是有些不太连贯。 孟明远看着其他几个人,叹了口气,“能明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的道理,也算你们没白跪这一次。” 孟伯毅道:“儿子以后一定引以为戒,再不犯。” 孟仲凯和孟叔翰也都跟着点头。 孟三春扬了扬下巴,说:“可是,女儿还是觉得有时候身份也是能用的。” 孟家兄弟齐刷刷向大姐送去“敬佩与同情”的目光。 不料,却听到他们的丞相爹爹笑道:“你这丫头倒也算是有慧根,说得不错。身份这东西有时候不用白不用,可是,这东西好用归好用,却要懂得当用则用的道理。” “被爹您罚这一次,女儿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爹是怕我们以后养成骄奢仗势的习惯嘛。”孟三春跑到父亲身边小女儿似地撒娇。 “你呀。”孟明远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指头。 孟三春扯着父亲的袖子嘿嘿直笑。 孟家兄弟见警报解除,也都瘸着腿围过去。 他们最喜欢爹爹给他们说故事什么的了,很有趣。 “孟安,让太医过来一趟。” “是。” “你们自己先揉揉腿,待会让太医给你们再看一下。” “爹,我们还以为您一点儿不心疼呢。” “傻子,你们虽然是你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体里可还流着我的血,我怎么会不心疼。就是心疼才会罚你们,难不成让你们就这样长大了让别*害不成?” “难道不是我们去祸害别人吗?”孟三春不解。 “噢,这个啊,”孟明远笑了笑,“爹给你们讲讲以前的事吧,当年啊……” 于是,当初那个定北候家大公子的事便被某不良相爷拿来做了自家孩子的反面教材。`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抽风的123言情大神啊,我更新个文章容易么?一遍不成功,两遍不成功,三遍四遍……尼妹,伤不起啊! 第109章 突厥几十万大军围城,凉州城上空笼罩着一股沉重而又肃杀的气息。 深夜时分,将军大帐内的烛光仍旧亮着。 杜明宇落下最后一笔,吹干信笺上的墨迹,然后将信折好装入信封。手指在信上轻叩了几下,神色微有沉吟,但到底还是出声叫人:“来人。” “将军。” “将这封信连信送出。” “是。” 那位亲卫走出大帐,还没出营门便被人悄无声息地拿下了。 翌日一早,丞相孟明远到了中军大营。这是他病好后第一次出现在军中,不但他来了,随他西巡而来的镇国公等一众武将也悉数到场。 杜明宇出迎。 孟明远一行人进了中军大帐,孟明远老实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主位之上。 边城之中以他官职最高,这倒也无可厚非。 “末将见过丞相。” “免了,坐。” “谢丞相。” 杜明宇一边坐了,心头却有些打鼓,不知丞相今日这么大场面是准备做什么。 孟明远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云淡风轻地道:“本相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教杜将军几件事罢了。” “丞相请说。” 孟明远从袖子里摸出封信,往桌上一放,微微一笑,道:“这似乎是将军的亲笔书函。” 杜明宇一见那信脸色当时就变了。 孟明远手指轻扣着桌面,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如果单单只是往本相药里掺一些不太合宜的药物的话,本相倒也不是不能谅解,可是——”他话峰一转,声音冷了下来,“里通外国之事,就让人齿冷了。” 杜明宇的手握住了偑剑。 营帐内其他人都看向了他,有震惊,有不信,有鄙夷,还有愤怒……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孟明远目光如箭一般射向杜明宇,“本相一忍再忍,想着你若忠心报国,一些私人恩怨,本相可以暂时置之不理,先攘外再安内。可惜,你让本相失望了。当年南王意图联络外邦助其夺取皇位,没想到他的盟友依旧步上他的后尘。引外邦虎狼之师入关,这般引狼入室的举动真亏你们做得出来。” 几句话一说,就引得群情激愤,临战通敌是最让人深恶痛绝之事。 “只凭一封信,相爷就定了末将的罪了吗?” 孟明远摇头,“当然不止这一件,本相做事向来讲究勿枉勿纵的原则,物证、人证俱全,一部分证据早已报送入京。”动,就不会只是小动作,玩,就玩大的。 杜明宇的脸色又是一变。 “本相病了这么些日子自然不是白病的。” 杜明宇握紧了剑柄,手背上青筋暴突。 镇国公突然笑了一声,道:“挟持丞相入突厥,这算盘打得挺响啊。”你就不怕到时候丞相这货三寸不烂之舌一游说,突厥可汗先宰了你祭旗?他觉得这个可能性相当之高,几乎高达百分之百。 挟持丞相入突厥? 这话让其他人都是心头一震。 突厥人要留丞相活口那摆明了是觉得相爷身上尚有利益可图啊,如果真要是丞相为突厥所用,后果还真是不可预料。 镇国公慢悠悠地继续道:“单只这一点儿杀你一百次都不算多。”丞相这货说白了就是个人形炸弹啊,威力不可估量。 孟明远表示赞同,道:“毒杀我远比掳我入突厥罪过更大,九族灭尽是预料之中的事。” 杜明宇身子打了个晃儿,声音都发紧,“九族……” 孟明远的扇子敲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现在才想起九族牵扯不觉得太晚了吗?” 杜明宇的佩剑出鞘。 同一时间一堆兵器出鞘亮相。 孟明远坐在元帅案桌后动都没动一下,淡淡地看着被众人包围的杜明宇,“如无意外,圣上那边想必已经动手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能逃出凉州城投奔城外突厥大军的话,以后还是会有后继之人的。” 问题是,他现在还逃得出去吗? 当然不可能! 杜明宇就算是神功盖世,想要冲出这座军营也不会轻而易举,更何况他没那个能耐。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群殴拿下了。 看着狼狈伏在地上的杜明宇,孟明远轻轻地叹了口气,“押到外面示众吧,让将士们知道知道在他们浴血杀敌的时候,这利欲薰心的人是打算如何用他们的血去赚取他头上的珠冠与荣耀的。” 镇国公看了丞相一眼,心说:够狠! 兵愤一激起,杜明宇肯定死得透得不能再透。 就在这个时候,孟明远朝他看了过来,一脸的尊敬与谦逊,道:“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只能劳烦老国公勉为其难了。” “哪里哪里,老夫份所应当。” 不少人心里都感疑惑,这样的机会怎么不让程青山将凉州兵权收拢在手呢?丞相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国公主持军务要紧,本相便先告辞了。” 镇国公暗自骂了一声“滑头”,丞相这货摆明了是偷懒啊,他是一朝国相,此值国家危难之际他还想当甩手掌柜?简直——岂有此理啊! “咳咳……”孟明远适时地咳了几声,“本相身体尚未痊愈,便是想尽份心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偏劳老国公了……咳咳……” 镇国公觉得他现在也非常想到外面狠狠给杜明宇那家伙两脚,让他设计丞相这货,给了他一个多么完美的借口躲清闲啊。 城外突厥三十万大军围城,凉州守军原不足六万,几场仗下来,如今都快不足四万了,各地援军到达尚需些时日,接下来如果再打那就是硬仗,比当初南王十几万叛军围城的局面还险恶万分。 敌众我寡,对方还对城内情况知根知底,这场仗……前景真不乐观。 镇国公突然发现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竽。 可惜,这个时候丞相已经托病离开军营回将军行辕了。 孟明远一直觉得吧,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才会有创新,所以如今这么个局面,想建功立业的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在这种时候,他就应该把舞台让出来,给有上进心的人一个施展的平台机会。 程家大舅子虽然是一员虎将,但是如果真的要充指挥官的话,多少还欠缺那么点儿火候,这也是他不急于将军权揽到他手中的原因。 镇国公是只老狐狸,又是跟太祖爷打天下出来的,如今的凶险局面交给他最是稳妥。 今日之事,孟明远其实也是多番计较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下棋的时候,必须要有全局观,一时一地的得失不足虑。 丞相已经在军事作战图前站了很长时间,默言知道他在思考问题。丞相虽是文臣,但是文韬武略都是值得肯定的。 如今的凉州处在一个很诡异的氛围中。 几十万突厥兵马陈兵城外,是个危如累卵的局势。可是,城内百姓生活依旧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慌乱和躁动。 曾经有西巡随行私底下悄悄去打听,结果得到的答案让他们很囧然。 当朝的丞相都在呢,怕什么?就算他们的命不值钱,可丞相的命总归比他们金贵多了,更何况还有一帮跟丞相一起从京里来的权贵。再说了,丞相的子女跟没事人一样整天在街上溜达,如果战事真危急,丞相还不早把孩子送走了? 太有道理了! 原本就觉得这种时候还放任孩子到外面跑跳的丞相很不正常,现在看来,丞相是再正常不过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出去,绝对典型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实践运用者。 其实对于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还让孩子们到处跑程雪兰也是极不赞同的,可是丈夫总有他自己的用意,没办法之下程雪兰只好自己亲自跟着看护,生怕有个什么万一。 “叫凉州刺史来。” 随侍一旁的孟安立即出去传话。 孟明远仍旧盯着墙上的地图看着,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摩梭着下巴,眉头微拧。 屋子里静寂一片,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丞相沉思,也许他正在想的就是破敌之策…… 很快,凉州刺史一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进门前掸了掸衣袍,正了正官戴,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进屋。 “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凉州刺史抹了把额上的汗,声音有些发虚,“卑职已经尽力了,只是勉强也才收到了千余斤,有些派出去的人因为路远尚未回来,故……” “千余斤——”孟明远重复了一声,凉州刺史便适时收了声,等他的下文。 孟明远在地图上走了几个来回,双手负后悄悄用力握了下,对刺史道:“将东西全部送到程青山将军去。” “下官这就去办。” 看着凉州刺史离开,孟明远自语似地道:“这种时候只能兵行险招儿了。”他当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镇国公那只老狐狸身上,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本来就是件很不靠谱的事。 默言心头一凛,他知道丞相要有大动作了。 “去叫程青山过来。” “是。” 程青山现在是负责行辕安全事宜的,所以他此时并没有在中军大帐听用,来得很快。 “相爷。” “你们都出去。”这是孟明远对孟安和默言说的。 他们听命退了出去。 “你过来看。”孟明远转身走到墙上的作战图前。 程青山一脸严肃地跟了过去。 “这里。” 程青山扬眉。 孟明远的手在图上虚画了一个圆,“在这里打个埋伏怎么样?” 程青山仔细看了下地图,说出自己的疑问,“此地虽是伏击的好地方,可如何引敌军进入?” 孟明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既然这个地方没问题那就好。” 程青山便明智地不再问,谋成于密而败于泄,三军之事莫重于密,这些他都懂的。 第110章 如今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草木才将将苏醒,原野上尚只有星点的绿意。 突厥因冬日遭遇雪灾,人的吃食尚且为艰,更别提马匹了,再是骠悍的战马没有口粮也是难以战斗的,所以凉州城下刚刚冒绿的地方这些日子已经被突厥的战马们给啃得光突突的了。 在这样饥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它们最爱吃的豆粮,那简直是喜大普奔啊,根本就不受那些战士的控制撒了欢地往顺着黑豆的方向觅食而去。 这么一来二去的,顺着那条撒成的黑线诱线便进了孟明远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伏击圈。 马忙着吃东西,还管你丫的打不打仗啊,所以骑兵被迫成了步兵。 突厥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没了骑兵的优势,庆朝的兵将自然就占了优势,一场交战下来,庆朝俘获战马上千匹,全歼那支骑兵先锋。 论养马自然是少数民族的长项,所以缴获的战马质量相当不错,虽然有部分饿得脱了些膘,但是再养起来也不是那么难。 在这种被强敌围困的时候,一场胜仗的意义是不同凡响的,肯定能起到振奋军心,稳定人心的作用的。 “相爷真是诸葛在世啊。”镇国公不吝称赞。 孟明远则道:“本相也是被卢尚书逼得没办法了,我方战马紧缺,这一时半刻地现养是来不及的,就是买也无处可买,只能就地取材了。”那个葛朗台似的小老头,居然来信直接告诉他战马的问题他解决不了,请丞相自己想辙儿。 众人悟了,这大抵就跟草船借箭一个意思。 不过,诸葛用是的草船,他们丞相用的豆粮。 “本相其实也不敢肯定这计就能成,不过现在看来,管用。”孟明远自己也是高兴的,说白了他也是碰运气。 老天爷绝对是站在丞相那边的啊,好运气都让他占了。 “既然管用呢,咱们就再依样画葫芦再弄些战马过来……”孟明远跟镇国公在纸上这样那样地交流了一番。 镇国公觉得这丞相真对他的脾气,挖坑下套样样令人拍案叫绝,一点儿没有那些文人仕子的迂腐固执。 这一老一少围着一张小图在那里讨论得兴高采烈得,旁边的人听得个个一头黑线。 跟着镇国公一起来西巡的两个大孙子第一次看到祖父这样眉飞色舞,精神抖擞的模样,以往也就在跟威国公掐架的时候能看到祖父劲头十足,但远比不上现在这模样、精神。 他们能说祖父这是跟丞相臭味相投了吗?能吗? 至于其他人想的则是:他们的丞相大人果然一直是不走寻常路的,看把老国公都给带得不庄重了,俨然一副老小孩儿的样儿。 “不知道鱼网够不够。”这是丞相略有担心的声音。 “网不够,坑补够。”这是国公爷不以为然的回应。 你们好歹是在讨论军事策略,能不能让对话稍微那么有内涵一点儿?现在这样一点儿都体现不出你们的聪明睿智腹黑有水平啊。 最让人淡疼的是,就这样听起来很稀松平常的策略,还真就是确实管用能行的,后来战场斩获之丰也充分证明了丞相跟国公爷这老少狐狸精诚合作的成果很亮眼。 鱼网这东西之所以成为战略物资,那就不得不说到几年前南王叛乱的事。正是由于南王叛乱才导致了鱼网被列入战略军用物资,而经过此次实战应用,更奠定了鱼网军需物资这一牢固的地位。 那对老少狐狸嗨皮地从敌军那里弄来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战马,然后,援军也很及时地赶到了。 镇国公也终于从老顽童变成了老谋深算的三朝国公,镇定自若地调兵遣将安排作战。 跟老国公精诚合作拖延了时间,又打劫了敌人的丞相大人也功成身退,回将军行辕去专心处理他的政务了,毕竟每天都有几里加急奔驰在路上。 此次跟着丞相出来西巡的一些世家子弟,这次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会武的上战场,能文的也有用处。 就是出身商贾的官员家里也受益了,谁说打仗的时候就不能做生意了? 城外还打得昏天黑地,城里的丞相大人就已经邀请了一些有识之士展开了关于边疆经济建设,繁荣市场经济的讨论。 想让人家把口袋的钱掏出来,那就得有足够的好处给人家,说白了就是利益交换,其实就是后世的招商引资。 开发建设大西北,这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规划。 不过,没有挑战孟明远也不想干了,他觉得跟大自然挑战比跟朝堂上那帮整天营营苟苟的官员斗来得有趣味多了。 优化生态环境,环境就会回报以蓝天绿水碧草如茵。跟那帮混蛋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不就是两败俱伤,怎么想怎么不美好。 孟明远给一群人勾画了一个美好的蓝图,大多数人踌躇犹豫,但有些人则很有远见地立即就加入了丞相的计划,往外掏钱掏得不要太嗨皮了。 而城外跟突厥的战争仍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死伤无数。 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血肉横飞惨厉的真实战场,孟明远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他不喜欢战争,普通百姓也不喜欢战争,这世上大概只有少数战争狂人才会喜欢这种血与肉的绞杀游戏。 可有时候战争却无可避免,和平有时必须要用战争的手段才能达到,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默言和几名侍卫就默默地站在孟明远身边护卫着他。 “一场大战过后,这片土地上不知道又要添多少亡魂。”措顿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头脑,可以和平解决的事,非要搞成兵戎相见,到最后恐怕得不偿失。 没有人接孟明远的话。 孟明远自顾自地又叹了口气,仗快要打完了,到时候就又该户部礼部那帮能扯皮的上了。 “相爷。”这个声音是颤抖的,孔清源的身子也是打着颤的。 孟明远转身看着孔家那个二楞子瑟瑟缩缩地从城墙上走过来,眼睛都不敢往外面瞄一下,感觉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清源,很害怕吗?” 孔清源用力点头,“很怕啊……”相爷干什么非要让他到城墙上见他不行啊,他路都快不会走了。 等他走近,孟明远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道:“你只是站在这里就怕了,那城下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又该如何?” 孔清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对风中传来的那股血腥味的反胃,正气道:“相爷说得是。” 孟明远负手继续眺望着城外,缓缓道:“清源啊,你日后想行遍天下,这胆量必须是要练起来的啊。否则的话,路上碰到什么意外情况你别说保护明珠了,自卫都难。” 孔清源心里就是一激灵,对哦,虽然相爷对他是另眼相看,可是他说起来也还在考察期里,要是表现不好的话,没准十拿九稳的婚事也有告吹的可能。 “你怕什么呢?这些将士浴血保卫的不正是我们吗?看到这样的场面,你要想的是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什么样的战争是没意义的,我们要怎样才能不再看到这样的战争。” 所有听到这句话都心头一震。 丞相站在这里想的便是这些吗? 到底是丞相! 孔清源也由衷地说了句:“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 “是呀,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孟明远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却没有给他答案。 战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轰”的一声,地皮都似乎为之颤动,远处血肉纷飞,惨叫不断。 孔清源眼睛蓦地瞪大,炸弹的威力他是第一次见,太震撼了。 孟明远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当初弄出这东西是好还是坏。”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注定了伤残士兵得不到最好的治疗,可能就此丢了一条命。 可是,若没有这样的武器震慑敌国,当时又无法快速地结束战争,这真是一个无解之题。 “相爷,”孔清源看着他,认真地道,“相爷是为了家国天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虽则避免不了伤亡,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相爷已经做得很好了。” 孟明远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肩,微微颔首,“谢谢你的话,我觉得自己没那么罪恶了。” 孔清源觉得自己对丞相的认识又深了一层,都说丞相凶残,可他觉得丞相有一颗天下最柔软的心,那是一颗为民之心。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听孟明远这么问,孔清源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我不敢替我爹拿主意啊,我只做自己的主好了。” 孟明远摇头,“我劝你最好还是把孔尚书的主儿也一起做了。” “啊?” 孟明远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东西递给他,“这是临来之前卢尚书签好的,要看吗?” 孔清源睁大眼,“卢尚书?”那个出了名的抠门? “对。” 孔清源立即马上点头,“不看了,我决定签了。” 孟明远又重新揣起那份协议,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是看在明珠的份上,我真是懒得理你这愣头青。” 孔清源嘿嘿傻乐。 孟明远又看了成胶着状态的战场一眼,闭了下眼,“是该有几门红衣大炮震城门的。” 身边的人眼中闪过惊异。 红衣大炮? 丞相这是又要出利器了吗? 西巡人员成分复杂,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工部的技术人员。 红衣大炮的事孟明远没有藏着掖着,所以仗一结束,镇国公就领着一帮将领到了行辕。 “相爷,听说你要造红衣大炮?” “对。” “这个时候才造,来得及吗?” 孟明远淡然一笑,“不管我造不造得出来,这个消息一经散出,这场战争都会提前结束。” 镇国公懂了。 然后再看看桌上丞相已经画出的草图,眼睛又是一亮,“这就是红衣大炮。” 孟明远点头。 “如果真能造出这样的东西,这真是一件好事啊。” 孟明远却没那么乐观,“此物造起来麻烦得多。” “老夫相信相爷能成功的。”镇国公对他可是信心十足。 “末将等也相信。”其他将领如是说。 孟明远直想翻白眼,你们相信有个鬼用啊,还不得哥跟那些技术人员一点点去磨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11章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孟明远不喜欢把大小官员集合到一起搞什么大联欢,直接让将军行辕的厨子做了一堆的粽子每家一串送过去意思意思,美其名曰——节俭过节! 丞相大人的家宴,小柿子和孔二楞子都在受邀名单,终于也能名正言顺地跟自己的准未婚妻坐到同一张桌子上过节了。 一想起来那都是泪。 谁都知道孟家的两个姑娘是许了人家的,并且她们许的人也跟来了凉州,结果就是有人明晃晃地扛着锄头想挖他们的墙角啊。对手他还不是一个两个,那是成群结队啊。 他们知道当兵的缺老婆,可再缺也不能抢别人的老婆啊,最气人的是丞相对此完全是放任自流。 他们就知道这趟西巡跟来是绝对没错的,这丞相大舅子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揣好鸟儿。 孟明珠本就外向活泼,自离京之后更见爽利,甚至换了一身利落的胡装打扮,很有几分飒爽的味道。 孔家二楞子看着自家那准未来媳妇那招人的小模样,心里的小鹿那个活蹦乱跳啊。 孟明月仍旧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打扮。 但小柿子卫蔚光心里早就逆流成河,以貌取人绝对是不可取的啊,就这姑娘都不知道挖了多少坑陷害他了,他到底是有多不招他们这对兄妹待见啊。 “家宴而已,不用拘束,都放松些。”丞相大人微笑着宽慰邀请的客人。 俩准妹夫听他这么一说,更紧张了。 那次丞相也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对他们说“多些选择总是好的嘛”,听听,这叫什么话?合着他就一点儿不为自己的两个妹妹闺誉担心,还敢鼓励她们多看多选择? 孟三春小姑娘乖觉地给父亲斟了酒,然后扬着一脸的甜笑道:“爹,请喝酒。” 孟明远拿着杯子抿了两口。 孟三春眨巴着一双清澈水汪的大眼,又唤了一声,“爹。” 孟明远不露声色,只微微扬眉,“想说什么?” 孟三春瞥了母亲一眼,最终低下自己的小脑袋,老实承认错误,“爹,女儿偷偷跟着舅舅出城了。” 孟明远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半,轻晃着剩余的酒,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女儿不该让自己身涉险地。”孟三春勇于承认错误。 “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你可知道后果?” “女儿知错了,日后必定不会再如此轻率。”下次报备了再去。 孟明远放下手中的酒杯。 孟伯毅赶紧帮父亲续满,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 “毅儿,你就没什么要对为父说的吗?” 孟伯毅一副深刻检讨的表情对父亲说道:“儿子不应该跑到工部匠工伯伯那里去,更不该试图亲自动手。” 孟明远缓缓点头,“嗯,不错。” 孟三春和孟伯毅姐弟俩一齐看过去。 “认错的态度不错,”孟明远略顿了顿,然后话音一转,“问题是你们有决心要改吗?”勇于认错,坚决不改,比没认识到错误还糟糕的。 旁听的小柿子和二楞子已经对孟家姐弟寄予了深切地同情以及深刻的佩服。 他们才多大点啊,就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折腾?他们那折腾得但凡有一点儿差错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啊。 这个也能叫虎父无犬子吗? 能吗? “我们一定改。” 孟明远也没深究的打算,只说:“那就以观后效吧。” “谢谢爹。”两个孩子立时就向阳花木易为春了。 天知道他们的爹亲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盯着他们看的时候才是最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时候,一个字不说就能让他们感受到沉重的威压,让他们坐立难安。 今天是趁着过节,两个准姑父又在,才敢硬着头皮坦承错误,否则还得继续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果然就像娘说的,宁可让爹对他们发火,也别面对他老人家的一言不发,那种把你什么都看透了,就是不说,就是等着下文的状态简直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不定今儿这家宴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台阶好下才请两个准姑父来的呢。 孟家姐弟突然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不会吧?难道是因为实在看他们最近坐立不安的样子,爹才决定好心放他们一马? 亲爹啊……孟三春姐弟内心如何逆流成河。 “相爷,为何不允我在军中继续任职?”这是卫蔚光小柿子的疑问,也只有趁着这个家宴的机会才能问出口了。 孟明远看了他一眼,“先前凉州兵将有缺,不得已由你替补,如今各地援军已到,你自无须继续军前效命。” 卫蔚光神情便有些恹恹的,有些话相爷不明说,他如今也能猜出一二来,只是心中还是不免抑郁。 孔清源道:“依我看,这场仗胜负已可预料。” 孟明远摇头,“清源,有自信固然是好,但是不可轻敌自满,当知战场之上往往瞬息万变,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都能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小可受教了。” 卫蔚光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地瞪了孔二楞子一眼,总觉得相爷厚此薄彼,差别待遇太明显。 孟明远伸手替小四将小木碗里的肉沫蛋羹弄碎了,浇了酱汁,然后交给他自己自己吃。 “世子可是觉得本相厚此薄彼了?” 卫蔚光冷不防丞相这么一问,差一点儿就脱口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小子不敢。”他其实是真心怕这位相爷的。 孟明远不以为然地道:“也没什么敢不敢的。” 卫蔚光心时丈是一咯登。 “冲锋陷阵总是有风险的,肃郡王会担心,本相也不免忧心,你如今总也还是明月的未婚夫婿。” 卫蔚光心里一头的黑线,他可听明白了,丞相这话是说如果他不是孟二小姐的未婚夫婿,大抵就不会理他死活了。 孟明月这时开口道:“二哥如此费心,就怕有人却不能明白二哥的良苦用心。”建功立业什么的兄长从来是不看重的,他更看重的是她未来的丈夫能让她过舒心的日子,只可惜,卫世子却一直不明白,这就难怪兄长不喜他了。 卫蔚光心里顿时又是一口血喷出,都说女生外相,怎么他这准未婚妻就总是不肯向着他一点儿呢?常常就联合着她那个凶残的丞相哥哥一起打压他。 孟明远却没对小柿子穷追猛打,卫小柿子年轻气盛,有些事难免的。他现在关注的重要是庆朝与突厥的这场战争的收尾工作。 在他们欢度佳节的时候,突厥的左贤王呼邪寒可还在凉州城外牧着马,战争还在继续着。 只是仗打到如今这个程度啊,谁都知道已经差不多了。 凉州城如今的兵马已经超过了突厥来犯之敌,更别说凉州城里还有大庆朝最大的杀器丞相大人在。 以往两国开战,战局不利还能和谈各自休养,可遇到庆朝这个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事情就全变了。 和谈这种事,在孟丞相面前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俨然一副奉陪到底拼光谁算谁的光棍样儿,这叫突厥左贤王头大了不止一圈。 这位丞相非但没停手的意思,据说甚至已经在研制新的杀器出来对付他们了。 几年前那一战,就因为战场上那突然冒出来的炸弹一下扭转了战局,让他们兵败如山倒,最后不得已递了求和表,又答应了一堆的和谈条件才使两国暂息刀兵。 此次若非国内遭遇百年不遇的雪灾,他们也是不想轻易兴兵的。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能拿下凉州,甚至可以生擒孟明远本人,可谁想事与愿违…… 头大的呼邪寒硬着头皮在端午节的次日,派人向庆朝提出了议和要求。 孟明远的答复很简单,也很直白,“要谈可以,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使者头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对于庆朝这个丞相心黑口黑的秉性他们是闻名久矣,条件谈不拢他绝对是不怕继续跟你打下去的。在敌众他寡的情况下他都从不曾示弱退缩一步,更何况如今他兵强马壮有恃无恐? 这些年因为战后庆朝边疆的一些民生政策,他们损失了不少的部众奴隶,人心思庆,可汗对此是大为恼火,除了加强严管却苦无其他良策可应对。 无论如何,使者终于得到了对方明确的答复,商定了和谈的日子。 呼邪寒本以为是传言夸大了孟明远的能力,可是当他真的跟这个庆朝声名远播的权相面对面坐下谈判时,他才明白闻名不如见面的真谛。 这么一个风流雅致的公子哥似的人物,竟然就是堂堂一朝宰辅,那些悍将国公老臣在他面前个个安分服贴。 孟明远在那军帐中一坐,俨然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脸上微微泛笑,浑然没有半点儿故作严肃的样子——即使两国议和,非比寻常。 呼邪寒发现,庆朝那些主持议和的官员,气势凌厉、锱珠必较,完全不顾忌他们的相爷就在旁边看着。 他却哪里知道,庆朝礼部、户部的官员早已深刻领会当年丞相所说的那句“赔什么东西不好作主,要什么东西怕什么?”的精髓,不怕狮子大张口,就怕要得不够狠。 让你们没事就来我朝边疆打秋风…… 一想起来就是怒火满胸腔啊,如果不是丞相成算于心,这次他们这帮陪着西巡的人不定就成了突厥的战利品了,要得不狠不说对不起朝廷,甚至都对不起他们自己那颗饱受惊吓的心! 必须得狠! 第112章 孟明远对负责和谈的官员很满意,武将打仗是本分,耍嘴皮子嘛,有时候也是文官的本分,这就叫各司其职。 “丞相大人,您真的有和谈的意愿吗?”呼邪寒实在忍不住在某一天的时候问了某人一句。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拿茶碗盖撇着虚浮的茶叶,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难道王爷觉得本相没诚意?” 呼邪寒真的很想直接点头承认,但他不能这么做,于是道:“本王自然相信随想大人和谈的诚意的,但是贵方的和谈人员是不是也索赔得有些过狠了。”那是明晃晃的打劫啊。 孟明远道:“本相却以为做为主动挑起战争的一方,战败后为这场战争买单负有不可推卸的理赔责任。” “可理赔清单……”有点过狠了啊。 孟明远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碗,“啪”的一声打开扇子,边摇边道:“为人臣子都不易嘛,就算不需要对下面的百姓交代,也必须向上面的主子奏报,不好太不用心的。” 呼邪寒真想喷他一脸血。 孟明远没等对方说话紧接着又道:“我们中原人有句俗话叫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干脆地认了也就是了,这样大家都落得轻松。” “丞相大人也知道我们突厥境内才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灾,若非如此本王也不会兴兵而来。” 孟明远“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道:“原来是这样啊,本相就说嘛,单单只是为了掳劫本相这动静也委实有些过大了。” 呼邪寒知道这才是和谈进行得如此艰难的根本原因,因为——孟丞相很不爽! “本王很抱歉。” 孟明远摆摆手,“王爷不必如此,所谓没有内鬼通不了外贼,是我朝管束官吏无方,这是值得深省的。” 明明对方是在自嘲,可呼邪寒总觉得好像自己被讽刺了,这感觉实在很奇怪。 咦——不对呀,这孟明远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感慨的,他都已经这么若无其事旁观几天了啊。 呼邪寒在心里狠狠拍了大腿一巴掌,条件都没给人家谈到点子上,难怪和谈进行得不顺。 丞相那是嫌理赔清单不丰厚吗?那是因为你没把人家想要的东西给他啊。 “丞相大人,那杜明宇曾送一子到我突厥——” 孟明远立时对他侧目,表情很有些难以置信,“王爷,坐探这种事在国与国之间实在是稀松平常,可是,过河就拆桥不太好。”一点儿都没有战略前瞻性,不知道替他培养一个潜在的敌人出来,好十几二十几年后对他实施报复行动。 呼邪寒被他一脸“大义凛然”的神情给狠狠刺激了,这次他明确知道这是讽刺。而且,他拆桥还不是为了让他这个敌国的丞相心情变好啊,他这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庆朝的觉得丞相这样简直忒正常了,正常不能再正常,单凭杜明宇敢向丞相药里投毒就够丞相冷血无情报复他的,更甭提他还里通外国,甚至想掳劫丞相到突厥去,简直罪无可恕啊,估摸着京里的皇帝可能在杜明宇被押解到京之前就想着把他千万剐了。 突厥懂汉话的则觉得庆朝的丞相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有那么点目中无人的感觉。 其实他们还真误会孟明远了,他一点儿都没有目中无人,就凭呼邪寒在凉州城外这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他就肯定不会把他当路人,对敌人尊重,有时就是善待自己。 因为要善待自己,必然有时就可能会让敌人不那么舒坦,但这跟尊重与否无关。 呼邪寒没有战略前瞻性,又把他想得这么短视,可他不能跟他学习。在领教了对方的实力后,必须肯定一定得把这个大庆朝的潜在威胁给掐灭。 借着谈判让这位突厥的左贤王跟他们的措顿可汗产生些嫌隙,多少也能算是和谈福利啊。 孟明远觉得自己有那么点聊胜于无,苦中作乐的感觉。 斩草除根这种事,他真心是不想去做的,不过,这次西巡中遭遇的某些事件也让他明白了斩草除根的无奈必然性。 为善,为恶,有时真的只是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陆明宇自己一时的误入岐途,却需要让他的九族为其付出血的代价——夷灭九族。 要说遗憾,孟明远是有的,陆明宇从某方面来说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将领,可惜他通敌卖国,这是最让人不齿的所在。 “丞相大人言重了,陆氏乃是庆朝的罪臣,虽则他求我朝庇护,但如今两国议和交好,是该将贵国罪臣引渡过国。”呼邪寒表情语气都显得极为诚恳和正直。 孟明远无意为陆家多说什么,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天经地义!更何况这是通敌卖国的重罪,即使突厥不将人交还,他们也没打算放过那个陆家的幼子。 杀一儆百,有时虽然残忍,但不得不做。 更何况,有时做了都不足以震慑那些利欲熏心的人铤而走险。 “如此,便有劳贵方了。”孟明远适时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与满意。 呼邪寒心里微松,看来这次是抓到点子上了,“丞相大人太客套了。” 孟明远微笑,“礼多人不怪。” 呼邪寒觉得对方话中有话,似乎暗暗影射了和谈之事。 所以说,有时候真的就是人想得太多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诚恳地说,孟明远很多时候真的是很善良无害的。 大庆朝官方出了名的大型萌宠嘛。 双方大头在某方面达成了一致,谈判桌上的气氛当然就会变得温和一点点。 呼邪寒转过头就催人尽快将陆家幼子押送过来。 为了能在谈判桌上取得更大的让利,突厥的办事效率很快。 十几天后,陆明宇送至突厥的陆家幼子被人押送至凉州。 庆朝相关人员接收了陆家幼子,然后火速递解进京。 孟明远抱手站在驿道的一边看着远方,良久无语。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沙尘无数,随侍的人才开口道:“相爷,变天了,回吧。” 孟明远没回头,只是略带伤感地道:“孟安,有时候我真讨厌现在的自己。” 孟安没作声,他知道许多时候老爷只是想找个听他倾述的人,却并不需要对方有什么回应。 多离了几步距离的默言也听到了那句话,他只能在心里叹口气。有时候清醒地残忍是比残忍还要残忍的事,因为当事人太清醒了,所以他的痛也就会加倍再加倍。 “我已经面目全非了。”孟明远口气淡淡的,心里的沧凉却无边无际地漫了上来。 用力闭了下眼,孟明远转身大步往回走。 孟安沉默地跟上。 默言也跟上。 行至中途,有官员迎面而来,看到丞相一行便翻身下马参拜。 “免了。”孟明远神情有些寡淡地说。 “明日和谈要做些什么调整吗?” 孟明远摇着手里的扇子,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该要的还是得要,该争取的也要争取。” “相爷……” “都说咱们庆朝的人狡诈,怎么本相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呢?” 那名官员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汗,心说:您老人家谁呀,恐怕前三百年,后五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主儿,您的心思好猜才真是活见鬼了。 孟明远扫了他一眼,迈步继续往前走去,“回去跟他们仔细揣摩去吧,本相还是相信你们的智慧的。”什么都要他说明白讲清楚,这日子就不用过了——太累! 那官员看着丞相就这么走了,一张脸登时就苦了下来。他就知道来见丞相是个苦差事,可是谁让他抓阄的手气太臭呢? 命啊…… 一到将军行辕门口,孟明远就看到另外几个官员的身影,忍不住拿扇子拍了自己的头几下。 先前让他们参加,个个老成持重死活不肯轻易松口,现在又上赶子来——纯粹吃饱了撑的! “孟安打发他们走,本相到街上转转去。” “是。”孟安应了一声去处理。 孟明远径直往街上去。 恢复了和平的凉州城繁华依旧,并没有因为城外的那场战争而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鉴于如今自己一出门身后就跟着一支羽林卫的亲军,可辩识度太高,低调那是奢望,所以孟明远只能被动的高调了。 他就盼着西巡结束回京后这些护卫被召回去,他其实真不需要这样规格的保护,搞得好像他跟国宝似的。 因为这样,孟明远现在其实通常是不喜欢上街的,可是特殊时候那也只能上街了。 找了个临街的茶楼,孟明远便进去喝茶了。 与其说是喝茶,不如说是找个清静的地方静静心。 最近用脑过度,他得休息。 可偏偏该死的,两国议和,他还得经常过去当个避邪物镇着,跟那个呼邪寒迂回地过过招儿,简直太劳心了。 都不是善茬儿! 这是孟丞相对敌我双方比较客观的评价。 在呼邪寒心里,他觉得孟明远就是个混蛋。你送礼,他收礼,可转过头他还照样给你闷棍,忒无耻了有木有啊?一点儿都没有君子磊落胸襟。 君子? 孟明远嗤之以鼻,在国与国之间,谁君子谁傻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加班,工作很忙,让大家久等了,很抱歉。 第113章 谈判桌上的皮在继续扯着。 突厥左贤王呼邪寒继续私下对某丞相咬牙切齿中。 孟丞相除了当避邪圣物之外,已经开始对来往边城的一些商队进行私下洽谈。 有关洽谈方面的事,其实在孟明远未到凉州时就已经放出风去了,只不过中间跟突厥打这一仗不在计划之中,现在才算是一切步入正轨。 孟明远的要求不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但恰恰是因为这位丞相大人要求的太过简单让一些人心里忍不住敲鼓。 说白了,有时候事情其实真的很简单,只不过是人把它想复杂了而已。 简单、相信、跟着走的,双方很爽快就谈妥了。 私下里打鼓的,就走了不少的弯路,枉撒了不少的银钱,最后也谈妥了。 丞相大人竟然只要求他们走商的时候顺便捎带一些树种、草种和植物种子,不需要什么名贵品种,最主要是耐旱易生长,商队路过水源的时候,顺便也撒一些种子下去——如此而已。 这要求简直就不能算是什么要求! 但,丞相大人给出的优惠政策却是很令人心喜。 只要做到了丞相要求的,那么关税一律减半,在边城的农场圈地运动中享有优先权——名额有限,欲报从速。 因为名额有限,所以越是到后来竞争就越激烈。 这也是孟明远会提前劝孔二楞子的原因。 在搂钱这方面,孟明远得承认户部尚书那老小子真的真的真的很敏锐,他都不需要费什么唇舌他就爽快地让卢家人当了头一批吃螃蟹的人。 当然了,在跟商队的谈话中孟丞相也获得了另一些他所需要的情报,这个有专门人员负责整理汇总,他倒不用操什么心。 孟明远烦恼的是那些基础水利工程的建设开发。 钱,动一动就全是钱。 最后,丞相决定效仿后世弄建设兵团! 轰轰烈烈的开发大西北就此拉开了序幕。 边塞苦寒,先天不足,咱们后天给它进补,谁说边塞就不能有塞上江南来着? 孟明远在边城待得很惬意,有那么点儿乐不思蜀的意思。 但是,远在京城的开华帝就不那么快乐了,朝里少了镇邪的宰辅,一帮大臣有时扯皮扯得他很想每人赏他们五十杀威棒,让丫都滚回府里养伤去。 丞相那货在的时候吧,感觉还不是那么明显,可随着丞相那货离朝的时间越来越久,开华帝的感触也跟着越来越深。以前觉得丞相做的事其实大多数人都能做,他难得就难得在有一颗纯臣之心。 可事实上,开华帝愈到后来愈不得不承认孟明远那家伙做的事还真不是谁都能想得出做得来的。 朝中能臣干吏固然不少,但纯臣难得,如孟明远那样才干的纯臣更是难得中的难得,大概他唯一让上位者觉得不爽的便是随时准备撂挑子不干的秉性了。 开华帝想念自己不怎么着调的宰辅了,然后就让人催丫赶紧结束西巡滚回京城来。 孟明远一本正经回奏,边关之事尚未安置妥当,处理完之后臣当快马回京复旨。 开华帝:……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丫的在边关折腾得兴起不想回来站班,朕就不信和谈能谈起来没完没了,哼! 孟明远:尼妹的,哥在外面怎么不比搁那金銮殿呆着舒服啊,就不早点回去。 且不说这对君臣隔空过招,只说庆朝与突厥的议和到底还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然突厥左贤王经此一事对孟明远此人恼恨到了一个至高点,把他永远列入了自己的黑名单。这货竟然就通过谈判桌上的扯皮就让可汗对他有了嫌隙,明明当时看着挺稀松平常的条件,可转个圈回来就成了他对可汗不诚的罪证。 “本王败在相爷手下,不冤。”临行之际呼邪寒对给自己送行的孟明远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 孟明远只是淡淡地一笑,道:“本相侥幸而已,王爷才是草原真正的英雄,有谋略,有胆识。” 呼邪寒的眼角不由抽搐,这货竟然临别还要挖坑陷害他! “就此别过。”呼邪寒当即决定赶紧离这货远远的,以测他自己的人身安全。 孟明远摇着手里的纸扇,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他说的真的是肺腑之言,他个人对呼邪寒确实挺看重的,至于措顿可汗会怎么想,他就管不着了。 呵呵…… 旁边跟随的官员有的人悄悄过了遍寒流,总觉得相爷那笑实在是藏着千把万把的刀啊。 “行了,咱们也回吧,对于敢来打秋风的人就得有让他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觉悟,否则岂不是把我们泱泱大庆看得太弱?”孟明远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摇着手里的扇子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身边的人对于他这句话真是一百二十个赞同,他们觉得丞相大人一直是这么高标准执行的,这次突厥妥妥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日子没到军营转转了,临走前得去看看。” 这话他说得漫不经心,可听到的人那可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相爷要去巡视军营啊,有的没的需要遮掩的赶紧的吧,可别临了临了又让丞相大人给收拾一回。 对于丞相大人要去军营巡视的事,镇国公一点儿都不担心。 孟明远这人年轻,但于官场之道已然是成精的老狐狸,动与不动之间他肯定拿捏得恰如其分。既办了他自己要办的事,又不会削不相干人的面子。 有时候,镇国公自己私下也不免嗟叹,自己的孙子虽出色,但跟孟明远一比却大为失色。 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也正因为自己的孙子不像孟相那样出类拔萃,才不会太过招人眼球引来嫉恨。就某方面而言,丞相其实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随时有可能会摔个粉身碎骨。 只不过……镇国公捋着自己的胡子有些沉吟,很多时候他又感觉自己其实没看清孟明远这个人,他总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国公爷——” 镇国公摆摆手,“毋须担心,丞相不是随时准备揪人小辫子的,他没那个爱好。”刚到凉州之所以那样雷厉风行,不过是为了立威。 “咱们跟威国公府——” 镇国公冷冷睇了一眼过去,那人立时闭嘴,“属下失言。” “我早说过别错打了算盘,程家与我们罗家是荣辱与共的,没了任何一家,剩下的早晚是个死局。” “孩儿知道了。” “再给峰儿去信,让他少耍些小聪明,程家小子虽然是个楞货,可他有丞相这棵大树罩着就不可能被人随便坑了去。”丞相真要盯上一个人,对方不是死那么简单的,端看杜明宇的下场就知道了。 “是。” 过了几日,孟明远果然就到军营随便转了转,很是官样文章。 杜明宇获罪革职,身为凉州副将的程青山原本该顺位接任将军一职,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孟明远请旨另调葛飞熊继任凉州将军一职。 这让镇国公私下很是感慨了一番。 在保护程家那个楞货方面丞相真是不遗余力! 对于这个结果,你要说程青山心里没一点怨气那不可能。他就再是个二五零,元勋贵戚名门子弟的傲气还是有的,出人头地神马的,肯定是有的。 可,办这事的是他的妹夫当朝宰辅,他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这就是个爷爷!他拍死他都不能喊冤。 “大哥可是心里不满?”晃着手中的酒盏,孟明远问得随意。 程青山一口闷了杯中酒,又给自己斟满,却什么都没说。 孟明远轻抿了一口酒,微微阖目,淡淡地道:“便是不满也忍着吧。” 程青山差点儿就喷出一口血给他看。 “枪打出头鸟,大哥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程青山心一紧,大约有些明白了。 “我在这里也圈了马场,大哥轮防期间就多为照看吧。” “这是当然。”程青山马上大包大揽。 “还是那句话,做人行为放荡些不打紧,别妄议他人是非就行。” 程青山哈哈一笑,“这个我省得。” 孟明远便不再说话,慢慢啜饮着杯中酒,表情很是享受。 其实——屁,他一点儿都不享受,人生无奈啊! 跟大舅子喝了个痛快,孟明远被人搀扶着回了住处。 程雪兰帮他洗漱之后,夫妻两个便安置了,自然免不了进行一番身体长短深浅的交流,他舒服了,她也受用。 “郎君,春儿也不小了。” 孟明远一手揽着她光裸的身子,一手伸手揉太阳穴,“有人说什么了吗?” “嗯。”程雪兰也不瞒他,便低声说了几位官员夫人话里话外透露的结亲之意。 孟明远发出一声轻笑,“春妮太小了,不急。” 程雪兰便明白这事丈夫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郎君可要真心里有数才好。” “放心,为夫心里明白着呢。” 程雪兰搂着他的腰伏在他怀中,带了几分感慨地说:“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妾也老了。” “是吗?” “是呀,看看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子,不服老不行啊。” 孟明远笑了,翻身压住她,勾起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道:“怎么为夫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娘子是哪里老了?” 程雪兰“噗哧”一声笑了。 孟明远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两口,声音带了几丝□□地道:“还是娘子觉得为夫如今力不从心了?” 程雪兰伸手捶了他几下,接纳他的进入,微喘。 丈夫精力强健一如年少,有时兴致高了,弄得她死去活来的,哪里有力不从心? 只他如今比不得少年之时公务缠身,少有放纵,但夫妻之间却是一直保持着少年夫妻的热情。 嗯,酒醉的丈夫总是这么放纵…… 把妻子折腾睡着后,孟明远手搭在眼皮上,脑子已经变得清明。 这么早就打他家闺女的主意啊,那些人会不会也想得太美好了? 倒是明珠、明月的婚事要开始准备了,这一路下来,也把孔二楞子和卫小柿子打磨得差不多了,回京后就了了这两桩亲事,他也算尽到了大哥的心了。至于以后过得如何,那还真得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 第114章 人人都以为丞相大人结束凉州事宜就要启程回京,可谁知丞相出了凉州城走的不是回京的路,而是往幽州而去。 孟明远的这个决定让镇国公府的人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爹,您说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捋着自己的胡子,沉吟半晌,脸上泛起笑意,“无妨无妨,幽、凉二州乃是边防重地,丞相巡视边防自然不会只看一处。” “话虽如此……”可丞相那人的心思真没几个人能猜准。 镇国公摆摆手,“此事我自会去跟丞相求证,你们不必私下猜测了。” “是。” 转过头,镇国公便写了帖子派人送给了孟明远。 孟安将帖子送进了老爷临时的书房。 看到镇国公的帖子,孟明远嘴角微扬,这老狐狸难得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啊,罗远峰果然是被他们镇国公府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啊。 “老爷要回帖吗?” “不必,回话给送帖人,就说本相准时赴宴。” “是。”孟安转身出去答话。 孟明远又翻了一遍请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将帖子扔到了一边,提笔继续在一本摊开的奏折上写朱批。 不一会儿,孟安重新回到书房,默默地到桌旁磨墨。 中间,孟明远搁笔稍事休息。 “明珠姐妹今日可是出府了?” “是,卫世子和孔公子陪着呢。” 孟明远点点头,拿过桌上的温茶呷了一口,一边撇着茶叶,一边道:“春妮姐弟今日可有乖乖完功课?” “有贾先生在一旁看着呢,老爷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但先生毕竟上了年纪,不该让他老人家太操心。”孟明远觉得对这位恩师自己挺有愧的。 “姑娘和少爷都乖觉得很,老爷多虑了。” 孟明远笑笑,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放下茶碗,“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日子过得实实是不轻松啊。” 孟安听他这么说,便道:“老爷说得是,您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你以为我不想吗?哪有那么容易啊,”孟明远走到窗前,向着京城的方向看去,嘴角微掀,“咱们出京快一年了吧。” 孟安回答:“还差半月就整一年了。” 孟明远脸上淡淡的,心里却有几番计较。时间不知不觉又流走了一年,在皇帝盼着他回京的时候他偏偏还要往幽州走一趟,这不是为了跟皇帝别苗头,而是不得不行的一步棋。 镇国公是只老狐狸,老狐狸必然就不会轻易出差错。 可罗远峰不同,年少居高位,时间一长便有些不知高低轻重,难免便会犯些错。本来,这也不关他什么事,问题是,镇国公府若有了麻烦,威国公府相应的也会多少受些波及,这两家仅剩的开国元勋府实实已经是一时之盛了。 而俗话说得好,盛极必衰! 后辈人小心谨慎尚不得保证一定能延续辉煌,更惶论得意忘形? 孟明远心里冷哼一声,若非威国公府的关系,他其实更愿意袖手旁观,等着看镇国公府自己落败。 这趟幽州行,他没打算做什么,最多起个警示钟的作用,其他的就要看镇国公的发挥了。 孟安见老爷站在窗前似乎陷入了沉思,便悄悄拿了他喝剩的残茶下去重新给他泡新茶来。 孟明远在心里将今晚卦宴可能出现的问题先过滤了一遍,定定心,回到桌边,看到的就是一杯泡着热气的新茶,不由会心一笑。 一直到出门赴宴前,孟明远都一直在临时书房处理公务。 出门前,他回房换了身常服,拿了把新扇子,这才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去赴镇国公的宴。 “相爷您可来了,快请上坐。”看到孟明远的人,镇国公一脸笑容地迎上来。 “老国公太客气了,您是长者,还是您上坐。” “相爷这么说,我老头子可就真不客气了。”镇国公笑得爽直,就像一个直肠子的武将一般。 “老国公不必跟我客气,请上坐。”孟明远做足了一个后辈的姿态。 镇国公便当仁不让地坐了首座。 孟明远在他身边坐了,一派悠闲。 即使是在暂住的客栈内,镇国公府也有办法弄出一场赏心悦目的歌舞来助兴。 舞女妖娆,曲乐缥缈若仙,果然是纸醉金迷的景象。 孟明远貌似享受地赏舞听曲,不时与老国公举杯一下。 镇国公却看得分明,丞相享受却不沉迷,或者该说孟明远本就是个不受美色所迷的男子,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美色看得极淡,甚至还可以说有那么点深恶痛绝,不得不说孟海林当年的那个宠妾给他留下了太阴暗的记忆。 不过,这倒也没关系,本来也没想这些舞姬能派上什么用场,不过是个声色玩物罢了。 “近来听闻相爷似乎闲暇不多,今晚邀约确是有些唐突了。” 孟明远笑着摇头,“老国公不必如此,本相还得谢谢老国公呢,若非您老邀约本相大抵还被埋在一堆公务之中不得暇,时间挤一挤总还是有的,这不就坐在这里听着这仙曲赏美人了?” 镇国公不由哈哈一笑,“那老朽倒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 “是极。” “咱们从凉州一路行来可是有些赶啊。”镇国公若无其事地说了这么一句。 孟明远淡然道:“不瞒老国公,圣上几次来信催我返京,若非事不得已,真是应该早日回京复旨了呢。” 镇国公心头微沉,脸上却是神色从容,笑道:“丞相离京太久确是不好的。” 孟明远仍旧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道:“老国公也知本相的妻兄是个夯货,他的话总是掺了太多的水份,本相不亲眼到他驻防过的幽州看一看,心里总是不落底,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什么不检点之处。”顿了顿,他继续往下说,“若真有不是之处,我也好为他做个补救,到底是妻兄,能帮总是要帮一把的。帮不了,我至少也能知道他不冤。” 俗话说得好,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儿,镇国公心里顿时就敞亮了,果然还是孙子有什么地方做得让丞相不悦了。丞相的话有道理,自己亲眼看看,总是好过听人说的。 这一场酒宴自然是宾主尽欢的。 镇国公想知道的,孟明远毫不吝啬地透露给了他。 总的说来,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镇国公并没有一回头就给孙子去加急信件,他不可能一直都替孙子罩着的,他今后的路还长,有些事必须要他自己经历一下才行。 因为饮酒,第二天孟明远的精神并不算太好。 偏偏这个时候卫小柿子又出了点问题。 孟明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直替自己叹气。 孟明月将调了蜂蜜的水端到兄长面前,道:“二哥用水。” 孟明远接了蜂蜜水慢慢喝了。 孟明月将空碗接了递给一旁的孟安。 “二哥也知道世子有时候欠思虑。” 孟明远点头,小柿子何止是欠思虑,那简直是太欠思虑了,跟他老爹肃郡王根本不能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年岁的历练非人力可为,可先天的因素也不可回避。 “妹妹也有说他。” 孟明远继续点头。 “可有些话,妹妹觉得还是得二哥跟他讲。” “他是个麻烦。”孟明远实事求是地说。 孟明月点头,这点她也是知道的,并且随着相处时间越久越明白,也更明白兄长为何对这一门看似荣耀的亲事一直不情愿到底所为何来。 说白一点,肃郡王府真的是个大深坑,卫小世子真的不能算是良人的好人选。 孟明远有些沉吟,难道这门亲事终究还是不能成么? “哥,你也不用太烦恼,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若不是为了她,兄长实不必对卫世子再三磨炼维护的。 孟明远坐直了些,眼眸微合,道:“这次的事我不管,有时候吃苦头并不是坏事。” 孟明月点头,表示明白,“小妹知道。” “其他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孟明月面上微红,轻轻点头,“嗯。” 孟明远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巧妇伴拙夫,有时也是一桩美事。” “小妹先告退了。”孟明月脸上有些挂不住,跑了。 孟明远看着庶妹离开的方向脸上忍不住笑容更大,卫小柿子落到明月这丫头手里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其实还真挺替他默哀的。 问世间情为何事,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哈哈。 不过,罗远峰——孟明远脸上眼中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居然想到打卫蔚光的主意,这趟幽州行想来是不虚此行了。 同时的,镇国公也收到了相应的消息,当时就把手里把玩的一只玉拂手给摔了。 与其说打肃郡王府的主意,不如说是打丞相的主意,但无论肃郡王还是丞相又哪一个是好惹的? 孙子这无异于一下惹上两个棘手人物,麻烦翻倍! 果然是天高皇帝远久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但镇国公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性子,他倒要看看孙子还能不能让他把整个镇国公府的未来寄托在他的身上。 必要的时候,断尾求生痛也要断! 对于同一件事,孟明远和镇国公两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被定位成夯货的卫小柿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倾情演绎了一出虐戏,最后被准大舅子赏了五十军棍闭门思过去。 准未婚妻去探视的时候,不小心又让他伤上加伤。 阿米豆腐的,这孩子果断是悲摧到一个境界了。 沦落到那对腹黑得一脉相承的孟氏兄妹手中,真真是需要点好多蜡烛才行。 第115章 挨了五十军棍的卫小柿子悲摧地只能趴在行进的马车厢内养伤,难得清醒地从头到尾把事情想了个彻底。 难怪爹一直说他缺少磨练,还以为跟着丞相准大舅哥在凉州历练了那么一场,已经是大有长进了,结果还是轻易地就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趴着养了半个月伤后,卫蔚光终于能够正常地行走。 他第一时间去拜见了自己的准大舅哥。 于是,难得有闲暇手把手教孟小四执笔练字的孟明远被打扰了。 看到准大舅哥一副慈父样教幼子执笔,卫蔚光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样没杀伤力的丞相大人简直太难得一见了,大多时候他都像随时准备坑人的样子,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你求见我就为了看我教小四执笔吗?”孟明远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 卫小柿子立时神魂归窍,这个时候真不是发呆的时候,他正了正神色,诚恳地向准大舅哥做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用一副幡然醒悟的口吻说道:“小子错了,小子谢相爷教训。” 孟明远扫了一眼过去,不以为然地道:“那五十军棍把你打傻了吗?” “小子犹如当头棒喝,方自梦中醒转。” “醒了就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去,不必专程到这里跟我认错。” 卫蔚光的神情马上变得窘臊起来,期期艾艾地道:“小子不知道该如何做……”相爷,准大舅哥你就帮忙搭把手吧,不行再多打五十军棍也成啊,否则回到京里我老爹也轻饶不了我。 孟明远心里哼了一声,一边抓着孟小四的手一笔一画地写着他的名字,一边道:“我只有一句话送你——人贵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没有那么大的消化系统就别吃得那么多。 “相爷——” “年轻人浮躁些也属正常,但是浮躁到二的境界就是病了。”这么个中二少年要教导谈何容易啊。 卫蔚光臊红了脸,不敢吱半声。 “我可以帮你一次、两次、三次,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帮你,你的人生道路是需要你自己去走的。”你小子早该断奶了。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孟明远断然截断了他的话,他一抹孤魂在这异世只靠自己不一样也走到了现在?他这个土著,有肃郡王那样一个爹罩着,又惧什么? “相爷,我真的错了!”卫蔚光臊着脸,声音也低了几度下去。 “从嫉妒的浪尖上越过,是强者;从吹捧的峡谷中冲出,是智者。你,是哪种人?” 卫蔚光脸色突地发白,相爷果然知道一切。 孟明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不会刻意去关注一个人,可你必须明白,我身为一朝宰辅早已是众所瞩目,而你却又不小心跟我有了亲戚关系,那么关注你的人就必然会超出你的想象。”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哥的小辫子,抓不到哥的小辫子那么就肯定要打哥身边人的主意,你到现在却还没有觉悟,这真的没关系吗,小柿子童鞋? 卫蔚光脸色继续泛白,这真真是醍醐灌顶一般,原来他早已处于漩涡的中心,只是他却从不自知。 “静下心来脚踏实地,需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会掉,一定也会砸你一头的包。”一个镇守边防要塞的将军会无缘无故地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柿子随随便便地抛出橄榄枝?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有猫腻啊,就算这个小柿子有一个隐藏很深的亲王爹也一样! 卫蔚光的腿肚子突然有些发软。 “没有意外的话,你会是明月的夫婿,即便我再不喜欢你,有些事我必定也会想着你,好比凉州的事。但,幽州的事我从未提过,你从哪里来的胆子就敢冒然插手?”说到这里,孟明远的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卫蔚光差一点就跪下,丞相的气场太吓人了。 “爹爹……”孟季宇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不明白美人爹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孟明远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示意他继续练拿笔,然后又看向卫蔚光道:“那五十军棍不是我要打的,是你的父亲肃郡王要求我必须打的。” 小柿子不由一哆嗦。 孟明远忽然叹了口气,“这门亲事我真的是需要再考虑一下。”明月纵然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这小柿子要是在外面惹了事又不回去报备,明月就很难周全。 小柿子脸色惨变,“相爷——”我真的知道错了,亲事就别再折腾我了吧? 孟明远无视他哀求的目光,低头去扶小四的手,帮他纠正握笔的姿势,嘴里道:“明月虽是我的庶妹,但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只希望她能幸福,荣华富贵那些东西有时与幸福无关。” 卫蔚光咬咬牙,忍着一口心头血,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相爷,您说,您想让我怎么做?” 孟明远微微笑了起来,这小子终于懂得上道了! “我要你如何,你便如何吗?” “是。”卫小柿子经此一事已有些大彻大悟,自己自以为聪明,其实在聪明人眼里也就是个草包级别的,恐怕他亲爹都是这么认为的。 “闲事莫理,学你父亲做个富贵闲人。” 卫蔚光一怔,像父亲一样?! 孟明远心里叹息,母亲的智商有时候也很重要的,如果小柿子像肃郡王多一些的话,就好得多了,可惜,肃郡王王妃的遗传比例大了些,唉…… “富贵闲人?”卫蔚光喃喃自语。 “让明月去做个出头的管家娘子,你自当你的富贵闲人,那样的日子才真真是逍遥自在仙上仙。”哥不知道多想过那样的日子啊,可惜只能望山止渴。 卫蔚光在这样的心境下竟然都听出了丞相大人声音里的向往与渴望,突然就觉得没那么胸闷了。 “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吗?”卫蔚光求证。 孟明远微微颔首。 卫蔚光悟了,然后认真严肃地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当个富贵闲人。” “起来吧,地上跪着到底不是多舒服。” 卫小柿子突然觉得丞相大人的话很有调侃的味道,不过,他还是乖乖起身了,诚如丞相所说跪着是不怎么舒服! “准姑父不乖。”孟小四突然奶声奶气地来了一句。 孟明远一笑。 卫蔚光脸上一红,悄悄瞪了那小子一眼。 结果,孟小四毫不客气地瞪过去,又说道:“不乖才会罚跪。”小四童鞋对上次跪地板的事还记忆犹新。 卫蔚光:“……” 孟明远笑着摸小四的脑袋,道:“好好握你的笔。” 孟小四仰起小脸冲自己的美人爹爹一笑,“爹,我很乖的哦。” 卫蔚光:“……”这小屁孩太欠打了。 孟明远扫了神色不怎么舒爽的卫小柿子一眼,说:“好了,你去吧。” “是。” 在卫蔚光就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孟明远开口道:“等一下。” “相爷?”卫蔚光回身不解地看过去。 孟明远抿抿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他道:“本相希望世子记得孟家的家规,去吧。” “是。” 带着一些迷茫卫蔚光离开了,走了几十步后突然明白了过来。 孟家家规! 那个奇葩一样被大家认为可操作性不高的家规! 想到那家规中有关孟氏女的部分,小柿子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这是警告吧,这绝对是警告啊。 被准大舅子差点逼出一口心血的小柿子去拖了自己未来的患难兄弟连襟孔家二楞子一起去喝闷酒。 席间,小柿子问某二楞子说:“你知道孟家家规吗?” “知道啊。”孔清源不明所以。 “你觉得那家规如何?” “相爷很有见地!”孔二楞子是如假包换的丞相高级粉。 卫蔚光嘴里的酒差点呛到鼻腔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脸红脖子粗地道:“你觉得有见地?”真是见鬼了! “是呀,”孔清源一本正经地回答,“世间女子立身不易,多少明珠变为鱼眼,男人才是真正的始作甬者。若男儿皆有情,女子何来怨怼?” 卫蔚光强辩道:“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自古男儿多薄幸,从来女子是多情。世子可知文君所作?”不待卫蔚光回答,孔清源又继续道,“其中‘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句,在下以为乃为其中精华所在,世间女子所求不过如此而已。” 卫蔚光沉默,默默地给自己灌酒,没看出来,孔家这个二楞子还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孔清源认真打量了沉默不语的卫蔚光一会儿,道:“世子,倾世红颜到头来也不过白骨一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才是人间至美之事。” 卫蔚光一口闷尽杯中酒,抿抿唇,伸手用力拍拍孔清源的肩,感慨地道:“我不如你,真不如你。”难怪丞相从一开始便对这二楞子青眼有加。 孔清源面色微红,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喝酒喝酒……” “喝酒。”卫蔚光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跟孔清源手里的杯子一碰,大声道,“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孔清源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酒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明珠说过,酒适量为宜不可贪杯。” 卫蔚光:“……”你小子要不要这么拖后腿啊,人还没娶进门呢,你就这么妻管了? 孔清源坚持,“世子也不要多喝吧,她们姐妹的认知是一样的。” “孔家二楞子,你这样就不怕将来落个惧内的名声吗?”卫小柿子忍不下去了。 孔清源不以为然地道:“外人以为与我何干?惧妻是名,爱妻是真。”说到后面孔二愣子自己把自己说了个大红脸。 卫小柿子:二楞子,哥跟你仇深似海,你这样哥怎么可能让丞相准大舅子对我青眼啊。 第116章 幽州城。 时隔数年,孟明远又见到了镇国公府的嫡长孙罗远峰。 这个时候的罗远峰已经不是当初守卫京师的那个京畿卫大营中的小将罗远峰。 同样的,这个时候的孟明远也不是当年初初为相即逢国之大变的孟明远。 “末将参加相爷。” “罗将军快请起,多年未见,将军风采依旧啊。”孟明远笑着走上两步,亲手搀起他。 “末将不敢当相爷夸奖。”罗远峰说的是真心话,丞相外貌看起来跟当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却更加的内敛和深沉了。 “当得起。” 罗远峰因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而心头一咯噔,目光不由往祖父他们那边扫了一眼。 陪在一旁的镇国公神情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罗远峰的心突然有些悬起,收敛了心神,他对丞相抱拳道:“丞相请随末将入城。” “有劳将军。” 丞相大人对罗将军真是青眼有加,这是许多人心里的感受。 镇国公却不以为然,孟相对人好反而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这种时候,看来这次孙子是真的惹到丞相了。 烈火烹油的滋味丞相比谁都体会深刻! 对幽州将军没有太多表示,却独独对孙子这个副将表示出太多的亲切之意,用心不言而喻,借力使力孟相使得向来得心应手。 只怕——只怕孟相是有心要让孙子也尝尝这烈火烹油的滋味了,镇国公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丞相做得如此的光明正大,摆明就是做给他们镇国公府看的,有时候丞相的光棍德性真的挺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官方的接风宴一结束,罗远峰就到了祖父跟前请安。 “坐吧。”镇国公的表情很淡。 “可是孙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祖父直言相告。”罗远峰没敢起身,而是继续跪在地上。 镇国公就忍不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祖父——” 镇国公一掌拍在坐椅的扶手上,脸现怒容,声音也严厉了起来,“觉得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罗远峰心头连跳,什么事竟惹得祖父如此生气? “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所有人吗?丞相就算不下来走这一趟也未必就不清楚你做的那些事。” 罗远峰垂头不语。 “我以前教过你什么?都跟着你的年纪一起飞了吗?”镇国公越说越生气,“国公府已经是走在了悬崖边上,你还敢把步子迈得那么大?是想拖着全家跟你一起去死吗?”低调做人尚且不及,还敢张牙舞爪? “祖父,峰儿还不是为了我们镇国公府吗?” “还敢犟嘴?”镇国公瞪眼。 罗远峰低下头去。 “好,你是翅膀硬了,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管不了你了,那我就不管,你去吧,我一路劳累想休息了。”眼见孙子这么不受教,镇国公也没了跟他说话的心思。 “是,孙儿告退。” 在镇国公祖孙二人过招的时候,孟明远也没闲着。 他已经拿到了第一手关于罗远峰的资料,随手翻看了几页,脸上便泛起了耐人寻味的笑。 温柔乡是英雄冢,果然啊! 一个大家族的腐朽往往是从内部开始,并且往往是从细微处开始,不以为意间就能毁掉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辛苦建立的家业。 三更时分,孟明远看完了手里的东西,并最终将它付之一炬。 火光映得那张俊逸的脸忽明忽暗,让一旁护卫的默言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虽然接风宴上有喝酒,但其实孟明远并没有喝太多,尤其经过了这段时间,酒已经散得差不多。 懒得再回卧房,他便索性在暂时的书房歇了。 似乎只是一合眼的功夫天就亮了,宿醉让孟明远的精神稍微差了些,但他还是按时醒来。 孟安和虎子侍候着他洗漱更衣,用过饭食,便退了下去。 “默言,咱们到街上走走吧。” 默言沉默地跟上。 孟明远这次到幽州抱的心思很简单,所以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悠闲。除了必要的公务,其他一些官场应酬他几乎一概推掉了。 丞相悠闲了,跟随的人自然也就悠闲了,一连数日后,不少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琢磨者大概是凉州的事太凝重,所以到了一片和平景象的幽州,相爷便忍不住放宽了心。 不过,几乎一概推掉,意思就是说还是有没推掉的。 长平候的庶子杨兴关邀约恩师小聚,做为他的主考恩师孟明远欣然赴约。 陪宴的都是一些基层军官,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贤相,心情都略有激动。及见相爷平易近人,又少了不少隔膜。 “末将敬恩师。”杨兴关笑着平举起手中酒碗。 孟明远则举起手里的酒盏,微笑点头,轻轻抿了一口。 杨兴关则是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恩师远来,一路辛苦,本该早些为恩师洗尘,只是先前多有不便,这才拖得晚了。” “无妨,现在也为时不晚。” “恩师若有暇,能否到末将的营中一行?” “哦?” 杨兴关生了几许的窘迫,但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末将营中的将士都想见见恩师。” “我有什么好见的,难不成还生了三头六臂不成?”孟明远不由失笑。 “还请恩师——”杨兴关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孟明远摆摆手,“坐吧,改天我领几个孩子过去看看,你把军容也给我弄得像个样子,不要丢了为师的面子。” 杨兴关立时便有些激动,“末将一定不让恩师失望。” “边塞苦寒,可有什么需要本相帮忙的吗?” “这些年军士的待遇提高了不少,将士们都感谢圣上仁德。” “那就好。” 这一场酒喝得宾主尽欢。 酒宴散后,杨兴关单独和恩师说了半天的话。 未几日,孟明远果然如前言所说,领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大摇大摆地去了杨兴关的驻地。 军容齐整,军风严谨! 孟明远很满意,“兴关治军还是不错的。”庶出让他失了不少机会,不过,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现在的杨兴关已非昔日长平候府不受宠的庶子了。 “恩师过奖了。”是恩师给了他机会,他永感五内。 “爹,我以后也要当将军。”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孟明远看看自己的次子,笑了,“日后你若有这本事,为父自然不会拦你。”这孩子不亏是流着威国公府血脉,对于军营有着一种异常的向往。 对于自己的孩子日后从事何种职业,孟明远其实并没太大意见,随心而已。人生是他们的人生,自然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去掌握。 “我要当元帅。”坐在父亲身前的孟小四语出豪言。 孟明远哈哈大笑,不亏是皇储,这份志向,好! 孟仲凯毫无芥蒂地向弟弟表示:“到时候二哥给你当先锋。” “好。”孟小四奶声奶气却又掷地有声地答应。 孟明远看着他们,突然很不想一语成譏,给下任皇帝当先锋那是奔着劳模去的啊孩子……咱们家有你爹我鞠躬尽瘁就已经够了,这个咱们不搞接班比较好。 丞相大人默默地内牛满面。 杨兴关在一边笑道:“恩师,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孟明远但笑不语,哥某方面是占老鼻子便宜了,哥身前坐的这个有很大概率是下一任皇帝啊。 让开华那老小子当年坑哥,该! 且说,孟明远领着自家孩子在杨兴关的所辖部队非正式巡视,收到消息的罗远峰急急地领着一群人就过来拜见了。 孟明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本相今日是私人出行,罗将军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太正式了。”你已经察觉到罗家对你的放弃了吗?难得! “末将的营地离此不远,不知相爷可有兴趣过去坐坐?” “不了,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了,否则他们母亲是要担心的。”孟明远说了一个不算借口的借口,四两拨千金的拒绝了他的邀约。 “相爷——” “罗将军不必费心了,本相确实该带孩子们回去了。” 罗远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大人领着一队人马离开。 心情不好的罗远峰晚上回到府里的时候,照旧去了自己宠爱的如夫人那里。 一番*之后,两个人贴在一处厮磨。 “老爷心里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官场上的事你不懂。” “是丞相给老爷气受了吗?” “……”罗远峰没吭声。 如夫人腻着声音道:“老爷,咱们恩哥十六了,丞相的长女今年也十一了,如果两家能结亲的话,老爷还担心什么呢?” 罗远峰心中沉吟。 “咱们恩哥一表人才,一定没问题的。” 这位如夫人却不知因为她的这个建议,导致了孟明远对罗远峰最大的嫌恶。 如夫人口中的那个恩哥是罗远峰的庶子,但却是寄养在正室名下的,名义上算是嫡子,生母便是如夫人。 而孟三春小姑娘有一个凶残的爹亲,一个年轻时便以娇蛮泼辣出名的娘亲,一个二五零得人尽皆知的亲舅舅,还有一个老狐狸一样的祖外公,再加上威国公府一帮行伍出身的三亲六戚,总结下来,这位小姑娘其实远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娇美可爱单纯无害。 孟三春虽然是个萝莉,是身娇体柔不假,但是绝对不好推倒,弄得不好就会被力道反弹得灰头土脸了。 “我不歧视你是庶出,但是你不肯认自己的亲娘我却是看不起你的,百行孝为先,不是说只孝敬名义上的母亲的。”三春小姑娘颇是犀利地打了那个恩哥少年的脸,完全暴露了对他身家知根知底的事实。 爹说过的,出身不是可以选择的,但是有些选择却是可以自己选择的。也许那样的选择会让自己的路不那么好走,但是至少问心无愧。 这个问心显然很有愧的家伙,竟然还想欺负她年少无知妄想用美男计拐她?! 难道没有人告诉他,她的丞相爹爹是大庆朝出了名的美人吗?她从小到大一直饱受美人爹爹的荼毒,有美色恐惧症的好不好? 第117章 美人等于凶残,凶残的级别与美貌指数是成正比的! 这就是三春小姑娘从小到大感悟最深的道理。 当然,她的美人爹爹还曾用大量的事实案例告诉她,其实凶残有时与美貌也没有必然的关系,貌不出众的人,或者貌丑如牛的人一样能虐到你不能想象的程度。 呜呜……三春小姑娘觉得如果她认为世界上的人全是坏蛋的话,她的美人爹一定是罪魁祸首。 不过,美人爹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她觉得要想不被人坑,或者说尽量少被人坑,还是埋头增加自己的实力最实际。 外祖父,祖外公都曾在私下或委婉或明确表达过对她爹亲凶残指数的肯定。 三春小姑娘觉得:有个如此凶残的爹亲,实在太坑闺女了! “可是,在人前,我总要顾忌母亲的颜面,又如何能与亲生姨娘太过亲近?”罗恩哥努力为自己辩解。 “便是不能亲近,可你也犯不上将她送来的东西全都赏给下人。” “那些东西又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 孟三春哼了一声,小下巴一扬,道:“我爹曾做过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你姨娘的东西便不是好货,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可你却让她一片真心尽付沟渠。” “那是……那是……”罗恩哥被三春小姑娘挤兑得面色窘然,想辩驳却发现无从驳斥,因为他从心底就是嫌恶姨娘,嫌恶着姨娘所有的一切。 如果他不是庶出,他就不必要来讨好一个这么一点儿的小姑娘,会有大把的权贵之女任他挑选。 “你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如果不是先帝赐婚,你也不会是个庶出。”罗恩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可是,紧接着他却发现孟三春身边的侍从虽面现怒容,但是她本人却没什么太大的神情变化,只是很认真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我爹说得没错,只有内心非常自卑的人才会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的自卑,懦弱。”三春小姑娘侃侃而谈,“你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先帝赐婚,我确实可能只是个庶女。可是,如果不是先帝赐婚,我娘也不一定就能如愿嫁予我爹,那么以我外祖的家门,我娘必然也会是正室夫人,我仍然可能是个嫡女。” 罗恩哥:“……” “所以说,假设可能这种东西最坑爹了。”三春小姑娘意识到失言,不由咳了一声以作掩饰,“我爹说过,与其去用假设浪费时间,不如脚踏实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三春姑娘的侍从:看他们家小姐被教育得多好,都不用抽鞭子只用一张嘴就把对方灭得连渣都不剩。 罗恩哥被一个小姑娘弄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最后愤然拂袖而去。 其实,孟三春觉得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三春小姑娘自觉得打了个漂亮的自卫反击战,回去免不了跟自己的美人爹爹炫耀一番。 “谦受益,满招损。”丞相大人似笑非笑地睨了女儿一眼,问她,“你现在是益了呢还是损了呢?” “爹——”孟三春扯着父亲的衣袖撒娇,“偶尔的得瑟不是很正常的吗?” “哦。”丞相笑得意味深长。 “爹,那小白脸,”三春偷偷瞄了父亲一眼,没有察觉到不悦,便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他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公子世无双了,以为小姑娘看到他就得两眼冒红心,非卿不嫁。” 孟明远一指头戳到了闺女脑门上,“还有个姑娘样儿吗?” “三从四德的姑娘有什么意思?” “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 “那您还让外公他们教我骑马射箭,还让默言教我武功?”三春小姑娘开始质问。 丞相大人叹了口气,特别深沉地往窗外眺望了一眼,然后说道:“那是因为为父发现你天生没有淑女的气质,勉强只能让你成为一个庸脂俗粉,索性便反其道而行之,让你不至于毫无特色,湮灭在红粉群中。” 孟三春:她觉得她又被爹爹给打击了。 用爹的话说,就是一颗琉璃心都碎成渣渣了,粘都粘不起来。 果断丈夫是不能找爹这样的,太容易伤自尊了! 略伤自尊的三春姑娘冲自家美人爹爹跺了跺脚,扭身跑了。 她不要跟爹说话了——一点儿没有成就感! 看着女儿跑远的小身影,孟明远不由地笑了。 默言也无声地笑了。 笑着笑着,孟明远的脸色就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罗远峰实在是太不会教孩子了,竟然连先帝赐婚之事都拿来说嘴。或者该说是那个如夫人,太不知轻重什么都敢对她的孩子说。 哼! 妄议先帝是非,是嫌活得太舒服了吗? “啪”的一巴掌,狠狠地被甩在了罗恩哥的俊脸上。 罗恩哥难以置信地看着从未发过如此大火气的父亲,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这个逆子,”罗远峰一脚就踹了上去,“凭你是什么东西就敢说出那样的话来?就是当朝重臣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孟家姑娘是庶女?亏你说得出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父亲……” “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目中无人的愚儿子。” “……”罗恩哥的眼睛忍不住流了下来。 “恩哥……老爷,您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瞧把恩哥打的?” “你怎么来了?”看到自己的如夫人出现,罗远峰勉强压了压火气。 “我听人说老爷在教训恩哥……”如夫人心疼地察看儿子脸上的伤,“打成这样老爷就不心疼吗?不就是说了那丫头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罗远峰差点儿被自己的一口火气噎晕过去,伸手抓住书桌边沿,定定神,道:“那些话是你说给恩哥听的?” “是妾说的。” 罗远峰忍了又忍,手伸了又缩,最后到底一巴掌扇到了自己的爱妾脸上去,怒道:“无知妇人!” “哎哟……”如夫人惨叫一声,一时哭得梨花带雨。 罗远峰越听越是心烦,索性不再看那对相拥而哭的母子,转身出了书房。 一句话就同时得罪了威国公府和丞相,他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先帝赐婚? 若非当时实无力抗婚,只怕如今的丞相,当年的探花郎真不会认了这门亲。 在文定已下,成亲前夕,突然又被指了一门婚,这几乎就是结仇了,哪里是喜? 及后,丞相怒休李家之女,若非先帝赐婚,威国公府的嫡小姐只怕也未必能安然呆到现在。 放眼权贵之家,再没有如丞相后院这般冷清的了…… 罗远峰突然很想给自己两巴掌,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吗? 丞相因何不喜后宅不宁? 不就是因为当年孟家嫡庶之争? 他竟然就听了那女人的一番话让自己的儿子去招惹孟相之女,这是犯了相爷的大忌讳啊。 罗远峰的心蓦地凉了下来。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这件事,镇国公也在不久后知道了。 “真是个愚货。”这是镇国公的结论。 “父亲看丞相大人会如何?” 镇国公哼了一声,“丞相大人是个最沉得住气的,只要远峰不再病急乱投医,错上加错,丞相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峰儿似乎准备去向丞相请罪。” “被个内宅妇人弄得愚笨如斯,真是……”家门不幸。 “那孩儿去让人阻止他。” 镇国公伸手制止,“不,随他去。” “爹——” 镇国公的声音苍老中透出一丝疲惫,“我老了,保得住他一时,保不住他一世,他这次不但自己爬到了悬崖边上,甚至把我们整个镇国公府都拉到了悬崖边上……” “有这么严重?” “皇上是要削减世家,可是武勋之家也未必不是他的对象。”历朝历代开国功臣难得有几人善终啊,韬光养晦尚且不及,哪里还敢嚣张跋扈? 可,偏偏,有个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的孙子错估了形势,想当天高皇帝远的一方霸主。 西巡——原来,丞相的西巡目的便是幽州之乱象! 哈……丞相放了一个好大的烟雾弹,布了一个很大的局,又赶上不在计划之内的突厥来犯,让他们都失了应有的警惕。 丞相的成算于心让精于谋算的他都有些心惊了,镇国公沉默了很长时间。 老了老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眼见就要扑在沙滩上。 而同时的,孟明远接见了前来拜谒的罗远峰。 “犬子言语无状,下官特来向相爷请罪。” “罗将军言重了,谁都有少不更事的年纪,我那丫头也是被我娇惯坏了,才会嘴上半点不饶人。” 罗远峰半点儿不觉得丞相是在客气,这明里暗里就是骂他不会教儿子,只能更惶然,“哪里哪里,是犬子的错。” “罗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为了此事还专门跑一趟,不值当。本也不是将军的错,将军如此,倒让本相不知所措了。” 罗远峰:坏了,忙里出错,竟忘了让那愚货负荆请罪一道过来。 “难得跟将军一聚,正好前几日兴关送了我几坛边塞好酒,不如咱们就一起喝两杯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那,走着。” 那边自然就有伶俐的下人前去安排一切。 罗远峰酒足饭饱从丞相临时行辕离开后,酒醒之后猛然发现,自己此去竟是徒劳无功,不由更见沮丧。 当丞相不接受一个人示好的时候,那就表示,这个人已经没有被原谅的可能。 第118章 想通一切的罗远峰心情变得很烦躁。 素日宠爱到心尖尖上的如夫人如今再看竟显得有些面目可憎。 就是这个如鲜花一样绽放,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女人,在他枕边吹了一个又一个的风,动摇了他的心志,导致如今无法挽回的局面。 男人有时总是习惯把错归结到女人身上,却从来不反省却是己身立场原则坚定,又怎么可能轻易便被人动摇? 女人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借口行事罢了,其实那本来就是他自己想要的。 而女人是失败时他们给找自己找的一个推脱的借口和替死鬼! 男人太爱将错推给女人,而女人有时候又过于天真。 她们永远不会明白,男人们的山盟海誓,有时不过是一时失言。 孟明远掩上了手中的信笺,轻轻地叹了口气,罗远峰的那位如夫人只不过是又一个权谋争斗下的牺牲品罢了。 微微闭了下眼,心情有些沉重。 镇国公府是他最初倚仗的左膀右臂,可是,如今他却要开始慢慢斩断曾经倚重的臂膀,这份心痛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优胜劣汰一样是朝局生存的准则。 老牌的元勋贵冑若没有像样的后继之人,那么一样会家道中落,会被新兴的贵戚取而代之。 人才,永远是斗争的决定性因素。 所以,古人才说: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只不知,威国公府是否能走出镇国公府这样的困局……孟明远不由摇头。 又叹了口气,他将那纸信笺付之一烛。 默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此时的丞相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随护他以后少见他如此模样。 果然,无论怎样天纵英才、绝顶聪明的人都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烦恼。 幽州,无论幽州之事最终如何发展,他都得动身返京了——丫个开华帝,赵构十二道金牌召岳飞回去顶“莫须有”的罪名,他这天天催,是要闹哪样? 京师,权谋重地,孟明远实实不想回去面对。 可是,他又真的无法不去面对。 “来人。” 丞相一声轻唤,屋外便有人应声而入。 “明日本相要宴请幽州城全体将领,着西巡官员全部出席。” “是。” 丞相要请客,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因为,这场宴会所传达出来的意思非同小可——丞相一行要返京! 可是,镇国公的心情却很沉重。 这场宴与其说是相爷的告别宴,不如说是相爷专程摆给他的。 有些话,丞相也只能在这样的场合下透露给他——罗家善自珍重吧! 如果是由相爷处理幽州之事,罗家纵然断尾亦能求生。可,若是由圣上另派他人处置,只怕就难以善了。 相爷需奉旨回京,另有钦差前来督办此事!这就是相爷要告诉他的。 镇国公酒醉离席。 罗远峰送祖父回去。 到了镇国公一行人暂住的府邸,镇国公便一扫醉态。 “祖父。”罗远峰规规矩矩地跪到了地上,低头认错。 镇国公长叹一声,“晚了。” “祖父?”罗远峰有些不明。 “当年,丞相将你与程家小子放在一样的位置便是给你们一样的前程机会。可是,你却将这份恩惠错用了地方。” “孙子也是为了我们罗家。”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这样说?”镇国公情绪略激动。 “爹,您息怒。”一旁的罗父连忙劝慰。 “这些年丞相一言不发,你将程青山的功劳据为己有,程家小子对你也没有怨怼之言,这次凉州天大的功劳,程家小子最后却是原职未动,被丞相将所有功劳都一笔抹去。” 罗远峰微微动容,他一直以为是程远峰资质平庸,所以这天大的机会也毫无建树。 “程家如今要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甘于平淡。我们罗家,亦是如此。你却自作聪明反其道而行之,自以为是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殊不知却是将整个家族拖入死地。” “……”会有如此严重? “我们罗家比不得那些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我们所倚仗的不过是当年的从龙之功。在那些世家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 罗远峰:所以我才会想为罗家争取更多的财富地位。 “你太急躁了。”这是镇国公对他的评价。 “孙儿错了。” “此次怕是我们罗家的一个坎,若能度过从此便要安守平淡,若是不能,我们便认命吧。”镇国公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都黯淡了。 罗远峰不可置信地抬头,怎么会如此? “你去吧。”镇国公已经不想再看这个他曾寄予无限期望的孙子一眼。 罗远峰心情低沉地回到自己府中,径自去了后院某处。 “得意园”是罗府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这里居住着罗远峰的一房贵妾。 院子里的人看到罗远峰来到,便都识趣地躲开了。 罗远峰直进内室,看到倚在窗边眺望远方天空的那抹倩影,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突然粗暴地走上几步,一把将她攫住甩向了床榻,然后蛮横地撕裂了她身上的罗裙短裾。 那名略带英气的年轻女子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任他作为,全无反应,仿佛那个凶狠残暴占有她的人根本不存在。 “是你,都是你……”罗远峰低吼着,不住地占有着她。 阿尔雅眼神空洞地看着帐顶,她怀念美丽的山林湖泊,她不想被困在如此狭小的后宅方寸之地,不想被一个强迫她父亲将她送来为妾的男人占有。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 这个男人用他的权势压人,用他手中的兵权相欺,他们部落无力反抗,便只能屈辱地向他伏首。 清晨,留给阿尔雅的只是一室的狼藉与——恶心。 那个恶魔般的男人享用了她一整夜…… 侍婢进来的时候,阿尔雅正无声地哭泣着。 “小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姐,婢子打听过了,他们的丞相就在幽州。”罗将军封锁了她们对外所有的消息,打听到这个还是她付出了屈辱的代价才换来的。 “丞相?”阿尔雅猛地抬头,那个大庆朝传说中的男子? “是。” “他真的来了幽州?” “是。” “阿奴,我想见他。”只有他才有可能解救她逃离这处充满罪恶与痛苦的地方。 “阿奴知道,阿奴已经送消息出去了。” 在孟明远即将启程离开幽州之际,他收到了一封密函。 拆阅之下,不由大怒! 如果先前他对开华帝的命令尚有不认同之处,那么现在他就百分百地同意开华帝的决定。 罗远峰实在是太过猖狂了! 他以为他是什么? 竟敢逼契丹日连部的首领将他的女儿献于他为贵妾? 这是侮辱! □□裸的侮辱! 如果处理不当边界难免再开战事。 边疆安宁得来不易,毁之却是易如反掌。 亏得罗远峰也是出身于戎马之家的镇国公府! 挟带着盛怒,孟明远在车队离城门不足百米的距离之处,跳下马车,随意拉了匹马,翻身上马,掉转马头便朝罗远峰此地的府邸而去。 三百羽林亲卫同时护卫而去。 西行车队众人不如面面相觑,不知何因。 但,已有人隐隐察觉不安,似乎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之兆! 谁特么不长眼这个时候惹事? 只差一点儿丞相就要离开幽州城归京去了,把这么个凶残之货欢送走简直是幽州官员最大的期盼,现在竟然节外生枝? 幽州官员怒了! 三百羽林亲卫几乎是破门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罗府无人敢挡,实在是首的宰相一脸的暴怒之色,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契丹日连部哈达海之女拜见大庆朝丞相大人。”阿尔雅在贴身侍婢的搀扶下泪眼婆娑地行礼。 “姑娘免礼。” “罗远峰。”孟明远猛地一回首,怒喝一声。 随后赶来的一些官员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京官者同朝为官多年,鲜见丞相如此怒形于色,甚至从未见过,地方官员则更是未曾领教属于凶残丞相的雷霆之怒,但他们同样心惊胆颤。 “末将在。”罗远峰此时已是面如土色,心下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应该先结果了她以防后患的。 “啪”的一声,丞相大人手里的马鞭便没头没脑地抽向了身着将服的罗远峰。 众人瞠目结舌! 镇国公几乎难以置信。 罗远峰之父则惊怒不定。 十几鞭过后,罗远峰脸上手上已多处见血。 此时,孟明远才收了手,拿马鞭指着他骂道:“你凭自己的本事垄断贸易聚殓财物,尚情有可原。可你恃强凌弱,以契丹日连部首领之女为质,放纵自己的私欲,纳其为妾供己淫乐,却是罪无可恕。” 微顿了一顿,他继续骂道:“边疆安定来之不易,你如此骄奢淫逸,岂非是要葬送我大庆朝来之不易的和平?此乃国之罪人!” 罗父脸上阵红阵青阵白,青白交错不止。 镇国公已是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了孙子身上去。 孟明远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道:“我大庆朝国力日渐昌盛,军力渐增,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任意欺凌弱小邻国。他国欺我百姓,我举全国之力抗之。反之,你如此凌虐他人,又岂不会招来他族人仇怨?长期以往,和平安在?我边疆将士为国守门,又岂是你一家之奴?” 旁边有将领欲张嘴,却被身边的人扯住。 在丞相盛怒当下,谁上去谁找死啊。 “百姓思安,长治久安之下方有太平盛世,如尔等这般行事,我朝边患永难靖,岂非徒然耗损国家物力财力人力与边患之上?尔等荣华富贵在身,可有想过供尔等衣食住行的普通百姓? 岂不闻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百姓命如蝼蚁,但历数前朝各代,社会动荡民不潦生之际,百姓俱是揭竿而起,另立新朝,盖因如此。 尔食君俸民膏,却如此下虐百姓,就不怕招来天怒人怨,无疾而终?” 孟丞相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诘问之词后流于民间,被各种话本小说演变传播,一位铁骨诤诤,为国为民的贤相在一代又一代的百姓中广为流传。 第119章 孟明远烧在心中的那一团烈火,在一番怒斥鞭苔之后方才稍稍平息。 但仍是余怒未歇,“本相不明白,当年守护京城的那位罗少将军哪里去了?短短数年之间,你何以败德至此?” 不止孟明远不明白,镇国公府众人亦不明白,当年的罗远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又是如何的不堪入目。 罗远峰垂首无言,也许正是人生、仕途的一帆风顺才导致了他的骄傲自满,盲目自大,私欲剧烈膨胀,并最终致如斯境地。 “本相原本以为你只是居高位日久,贪欲横生,企图垄断幽州边贸以中饱私囊,岂料竟是你挟日连部首领之女为质,强迫对方与你达成交易?你太让本相让失望了。” 镇国公:失望透顶! “边贸经济本是互惠互利才为长远之计,你如此行事根本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长此以往必生乱象。” 在场的官场有些已心领神会,丞相这话不单是说与跪在地上的罗远逢的,他是说给在场所有人的。 丞相是个大国手,国计民生方方面面,他总能给出长远的宏伟蓝图,按部就班,离他所勾勒的太平盛世便一步步接近。 丞相正直严明,清廉自律。但他没要求所有官员必须跟他一样成为朝廷楷模,官员模范。丞相的要求从来便是个人只需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好,其余的,丞相老于世故,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更甚者是视而不见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没有被踩到底线之前,保持风度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一旦踩到了底线。那么,对不起,雷霆震怒一样随时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孟明远微微仰首,轻轻闭了下眼,沉沉心,再次睁眼,对着镇国公拱手道:“老国公,本相对不住了。” 镇国公沉重地点了下头,“老臣惭愧。” “来人呐。” 一声沉喝,便有两名羽林卫上前听命。 “剥去他的官戴,披枷带锁,游街示众,家人——”声音略顿,“男子充军苦役,遇赦不赦,女子没藉为奴,永为披甲人之仆。” 许多人耸然动容。 丞相对待罪官女眷从未如此严厉,他一直对女性有着一份柔软的慈悲,可是这次……众人的目光落到不远处被侍女扶着孱孱而立的阿尔雅身上,许多人明白了。 所谓切肤之痛,非亲身经历不知其痛。 罗远峰行事至此,内眷实有持家不贤之罪。便是己身无力劝阻,为何不曾向镇国公府呈情,若是事情初发之时,以镇国公之老练,事情焉能走到如此境地? 丞相真真切切地给他们上了一堂经典案例的课! 很快,罗府之内便响起了各种哭嚎之声,悲切凄惨令人不忍听闻。 “为恶者,作恶之时不妨多想想身边之人。那些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的内眷,也要多想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该有作为的时候不作为,就是自杀。”孟明远锵铿有力地总结。 “罗远峰,你这个混蛋……”有人惨嚎着冲了过来。 孟明远冷眼看她扑到近前。 那是罗远峰的元配嫡妻吴氏,她疯了一样捶打着自己的丈夫,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作恶却要我们这些人都为你陪葬?为什么你宠惯着那个贱人,什么都听她的,却要我们替你们赎罪?……” 一声声的诘问,一句句的血泪…… “相爷,相爷……罪妇身为他之妻,为他赎罪无可厚非,可是罪妇之子女,他们何辜?他们甚至从来不曾得到过父亲的疼爱……” 这话落在不同人耳中造成的效果是大不相同的。 权贵人家,谁家没个三妻四妾五通房的?家中嫡妻说白了,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总是不乏后继之人取而代之。 可最后,与他们同甘共苦,同历艰辛的只有那个最初谁都可以取而代之的嫡妻。 “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孟明远直视着痛哭于地的吴氏,“罗公子今年十五,据闻也是才学颇为出众,那么,他的孝经读到哪里去了?眼睁睁看着父亲走上悬崖而不设法劝阻,只一味视而不见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罗吴氏一下瘫软在地,再不能出声。 她错了,是她一直压着儿子不许他沾染是非,结果是非躲是躲不过去的。 不是事不关己,而是当事情关己的时候,悔之晚矣! 相爷—— 所有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唤了一声。 相爷不是一时激愤之下做出的刑罚,而是早已深思熟虑。 “所有人暂回原住所,回京之事暂缓。” 孟明远此话一出,幽州官员心中立时泰山压顶。 完了! 丞相原本已经快走到城门口了,结果罗远峰事发,现在好了,大家都别想蒙混过去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丞相已然动怒,只怕幽州官场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了。 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 幽州城一下子就笼罩到了一股紧张压抑的氛围之中,从军队到州官,丞相仔仔细细地过筛子。 丞相鲜少动真格的,但你要让丞相动了真格的,那就不好意思了,不可能简单收场的,至少也要剥下一层皮。 幽州官员大批洗牌,或撤或换或调。 幽州军中一些将领也有变动,原幽州将军被贬谪至西南蛮荒瘴气丛生之地戍守。 此次西巡的一些随行进士有人便就此留任幽州。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后,临离开幽州之前,孟明远以相国之尊亲晤契丹日连部首领哈达海,与之达成一些相关边贸条约。 事毕之后,孟明远一行终于踏上回京之路。 自然,归途之中免不了扫荡一些为官有失的地方官员,清理一下官员的队伍,顺便消化一下西巡的随行配置。 所以,等孟明远回到京城的时候,随他西巡出京的一些闲散官员或者未有实缺进士一大部分都有了位置,这也导致他出去的队伍人多,回来的队伍人少。 孟相抵京之日,已进腊月。 冰天雪地里,开华帝亲迎在十里长亭。 “微臣孟明远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让陛下亲迎至此,臣惶恐之至。” 开华帝搀扶起自己的宰辅,笑得甚是开怀,“安之啊,朕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朕都不知道明年的科考主考官要怎么办了。” 众朝臣:尼玛,又是丞相这货当主考? 我勒个去,我儿子今年真是要遭大罪了! …… 当事人孟明远默默黑线,尼妹啊!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这么久,回来你都不知道要哥休息一段时间,这就急吼吼地又给哥指派了新任务了? “圣上——”孟明远试图推拒这个差事。 不料,开华帝却道:“你领了一群人才出京,结果都扔到了外面,你不再负责给朕选些人才出来,朕当然不会与你干休。” 完全的强买强卖,根本没地儿说理去。 “臣遵旨。”孟丞相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这样就对了嘛,走,咱们君臣许久未见,今晚安之定要陪朕一醉方休。” 这货是个魂淡! 孟明远鉴定完毕,他长途跋涉刚刚回京,丫不说让他回府好好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拉着他就要来个一醉方休,再没比这更拉仇恨值的了。 “这是春妮吧,果然是个大姑娘了啊。”开华帝一眼瞄到后面的一个小丫头,眼睛顿时一亮。 丞相大人立时拉响了警报,皇帝想干什么? “还是个小丫头呢,被臣娇惯得不成样子,不把她教个体统出来,臣是断断不敢放她出去祸害别家的。” 丞相真是谦虚! 开华帝哈哈大笑,“安之,你别给朕耍小心眼儿,你放心,朕没儿子让你闺女祸害,朕就是随便夸夸罢了。” 孟明远:哥恩 “圣上——”声音略无奈。 “走,回城。” “臣遵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进了城门。 然后,朝官内眷归家,朝官则入皇城赴皇帝亲自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君臣同欢,一片其乐融融。 孟明远被高兴的开华帝给灌了不少酒,最后,又累又醉,直接就醉倒在了宫里,回京当天夜里只能歇在了勤政殿偏殿东阁间。 半夜醒来,孟明远喝了一碗默言拿来的温开水,揉着头披衣坐在床边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相爷可是不舒服?”默言忍不住关切。 “没事。”孟明远声音有些低,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本相可有失态?” “不曾。”相爷的自制律一直是很好的。 孟明远心里松了口气,这长途跋涉归来,本就疲累,再被一灌酒,实实是顶不住了。 开华帝那个魂淡,他肯定是存心的。 丫的,这么个破皇帝,整天想看自己的肱股之臣出糗,心理得是有多阴暗才能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来? 其实,还真是孟明远把开华帝想得太阴暗了。 开华帝真心是因为自己的宰辅大人终于归京而高兴过度,因为这表示不但朝上的镇邪物回来了,也表示他宝贝儿子也回来了。 丞相离京这一年,皇后整日心心念念的都是远在边关的皇儿,怀了身孕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当然,丞相这一回来,他的耳朵边自然也就清静了。 不论前朝还是后宫,估计都会变得安静下来。 丞相这个凶残萌物啊,少了他日子真是过得略艰辛。 第120章 远行归来又被皇帝给灌了个酩酊大醉的丞相大人理所当然地就请了几天假,猫家里调整身体了。 几天后,等丞相回京后第一次去打卡站班时,突然有那么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孟明远总觉得似乎朝上的一些官员神经绷得很紧,仿佛只要他咳嗽一声,或者说话大声一点儿他们就随时会跳似的。 相当诡异! 其实,这真心不怪那些官儿。 实在是丞相在外面的剽悍事迹早已先他很多步传回了京城,有关丞相大人的传说版本内容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和扩充。 尤其是——丞相这货竟然又是下届主考官啊! 这对准备参加会试的举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悲剧! 可是,悲剧的同时这却又是一个极大的机遇。 因为谁都不笨,长眼的都看到了。丞相任主考的这几届会试,选□□的人才多为实干型,并且会有极大的机会被丞相安置到实缺之上。 上次丞相西巡之时,有些人家持观望态度,结果这趟西巡结束,简直是悔青了肠子。 可特么谁能料到丞相这货搞个西巡都能让突厥几十万大军围城啊? 危机中蕴藏着巨大的机遇,然后一批人适逢其会,轻而易举地就捞到了平素绝不可能碰到的机会和功劳,一下就在仕途上有了一个非同一般的起点。 丞相大人早就说过的,贵戚子弟里有一些人是能够重新教育并委以重任的。 事实也证明了丞相的话,这一趟西巡,凉州危难之时,确实有一些被长辈硬塞进西巡队伍里的贵戚子弟受到了教育得到了成长,最后也有一些成功脱胎换骨,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成为了能有所担当之人。 在一些人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没机会创造机会也得把自家不成材的后辈弄到丞相手下受些□□的时候,丞相叫了户部尚书讨论事情。 “老卢啊,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 “下官说的都是实话。”凉州城打了几个月啊,后方粮草银钱那跟不要钱一样地往前输送啊,户部可不就给掏得十去其八了么。 “不可能有那么多吧。” “怎么不可能?相爷,您别忘了,你西巡路上还几次派人从户部调钱粮支应地方建设。”户部尚书振振有词地说。 孟明远觉得户部尚书这老小子抠门的时候真特么不可爱,别以为他一年多不在京,就不清楚国库的内存。 神马十去其八? 顶多消耗六成,还余四成存货呢。 户部察觉丞相似乎仍未死心,便继续说道:“相爷,您别忘了,咱们可还有许多事上都要花钱,花大钱的,真不管不顾地全花光了,到时候捉急如何是好?” 孟明远心说:我能不知道这个吗?要不是因为太清楚这个,我早跟你丫翻脸了。 “你说的本相都知道,但是这笔抚恤款必须得发。” 户部尚书犹豫了一下,才道:“下官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但确实数量有些过大。” “我们不能让将士战时流血,死后还流泪。” 户部尚书神情一震,拱手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 “去吧。”这卢老头,非得让他把话说得这么沉重才行,办公气氛不好太沉重的,很影响效率的。 送走了户部尚书,孟明远背着手走到了墙上挂着的简易地图前。 一个国家的设计师不好当啊…… 孟明远离开中书省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一件不对头的事。 “默言。” “在。” 孟明远指着自己的马夫,求证似地道:“马夫是换人了吧?” “是。” “这换的谁呀?”感觉竟然略有些面熟。 “宁远侯府的。” “宁远候嫡次子!”孟明远想起来了,他见过几面的。 堂堂一个侯府的嫡次子来给他当马夫? 就算他身为一朝宰辅这规格也委实过高了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孟明远不由蹙眉,转身又往中书省内走去,“打发他走,今日我便不回府了。”多不事不如少一事。 “是。”默言去撵人。 不回府吗? 当然不是,等确定中书省外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丞相当然还是回家去了。 回家后,孟明远到“清阅轩”检查了一下几个孩子的课业,顺便跟他们做了一些亲子互动游戏。 夜里,自然就到馨院。 虽基本也在迈入老夫老妻的行列,但是某些事上他们还是充满了激情的。 双人运动之后,两个人在这万簌俱寂的夜里都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远郎——”程雪兰声音犹带着激情过后的媚意。 已经有些睡意的孟明远随意的应了一声。 程雪兰察觉到他的困意,有些话便不好再往下说,万一因此惹恼了丈夫伤了夫妻情份,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是—— “说吧,心事早挂在脸上了,你憋在心里也难受。” “妾怕郎君生气。” “先说说看。” “还是不说了吧。” “你确定?” “……”程雪兰又犹豫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我母亲……” “别说了。”孟明远已经猜到所为何事了,是威国公世子夫人娘家兄弟的一个嫡子,没想到他们绕圈子绕到了程氏这里。 “郎君可是生气了?”程雪兰问得战战兢兢。 “没有,只是你那表弟不成气候,我懒得理会。” “这样啊……” “这话你咽到肚子里,别什么都回去告诉岳母大人。” “嗯。” “自家的事尚且处理不清呢。”倒有闲心理会旁人的死活。 程雪兰心里也明白他说什么,只是她身为女儿不便多言罢了。 “别胡思乱想了,你想不来那些事的。”徒然浪费脑细胞罢了。 程雪兰气恼的捶了他一记,“郎君是嫌妾愚笨了吗?” “没有。”这是真话。 程雪兰的手有些不安分起来。 被撩拨得兴起的丞相大人干脆就地正法了她。 最后,搂着怀中睡着的妻子,丞相大人迷迷糊糊之际想到渣兄所留的那个庶嫡长女,今年好像也到及笈之年了,得为她寻摸着点了。 翌日,丞相早早便上朝去了。 进殿之前,肃郡王赶上几步,跟丞相说:“相爷,借一步说话。” 孟明远直接问:“话长话短?” “就两句。” 孟明远随他走到一边说话。 “什么事?” “相爷,光儿他们亲事什么时候办啊?” “就这个?” “是呀?本王实在是着急抱孙子。” 孟明远抱着自己的笏板,看着他淡淡地来了一句:“如果明月不能生育呢?” 肃郡王一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考虑清楚了再来跟本相讨论婚期。”孟明远说完进殿打卡去了。 怀揣着一腔热情的肃郡王一大清早就被无良的丞相大人给兜头泼了一脑门的冰水,真是亮晶晶透心凉。 一下朝就火烧火燎地回府,让人把儿子叫过来紧急会谈。 “爹,您找孩子什么事啊?”正在后院练武练得兴起呢,就被叫过来了。 肃郡王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儿子一番,几经斟酌才道:“今天丞相大人提醒了为夫一件事。” “何事?” “如果孟二姑娘不能生育你怎么办?” 卫尉光也被泼了一脑袋水,蒙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会吧……” “万一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真要不能生育,孩子便跟其他人生好了。”只是一想到要跟孟明月之外的其他女人去做那些亲密之事他便有些硌应。 肃郡王一脚就踹了上去。 卫尉光虽能躲开,但是他没躲,有些委屈地道:“儿子也委屈的好不好。” “你就不能不委屈?”肃郡王忍不住吼了一声。 “可儿子不委屈了,咱们肃郡王府后继却无人了。” 肃郡王轻轻叹了口气,道:“就像丞相说过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来的未必是福啊。” “儿子知道了。” “光儿啊,有些事上你得有自己的坚持,不能太顾忌别人的意愿。”尤其是你母亲。 小柿子听明白了父亲的潜台词,心里也不由叹了口气,母亲有时确实挺让人恼火的。他才回来几天,就安排了好几次丫环侍寝了,虽然都被他拒了,但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恶气。 “是不是我若不能坦然接受明月不能生育的事,或者在她不能生育后拥有别的女人,这门亲事就不成了?” 肃郡王点头,“丞相是个好哥哥。” 卫尉光抬起头,直直地迎向父亲的目光,坚定地道:“爹,我决定了,如果明月真的不能生育,我们就从族里过继一个养。我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她。” “好,那为父就去同丞相商量你们的婚期。” 小柿子马上脸现喜色。 “爹,您赶紧去啊。” “滚去练你的武去。”肃郡王一脚又踹了上去。 小柿子笑得一脸桃花开地跑去练武了,马上就能娶明月过门了,真好! 肃郡王则转过头去找丞相说亲事的后继安排。 儿女都是债啊! 孟明远这次很干脆,将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春暖花开时节送两个妹妹出嫁。 小柿子知道具体日子后,高兴得拖了孔家二楞子到城外放马。 “哈哈,我马上就能娶明月过门了。”面对着冬日荒凉的山野,小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孔家二楞子则略忧桑地说了句:“那很快就不能见明珠了,听说男女成亲前见面不好。” 小柿子立时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丫个臭显掰的,不就显掰他以前常常能跟未婚妻近距离接触吗? “喂,卫尉光,我马上就是你姐夫了,你别这么没大没小的……” 卧艹! 叔能忍,婶也不能忍! “孔二楞子,你个混蛋,你以后敢拿姐夫的身份压我试试看……” 两个略显2b的青年在冬日荒凉的野外奔跑追逐着,挥洒着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华。 第121章 新年一过,会试之期日渐逼近。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他们的丞相大人这次会出什么样的考题来让天下举子抓耳挠腮。 升斗小民表示:这可太可乐了! 另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丞相的两个妹妹即将出嫁,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都在猜测孟家这两个女婿几时会挑战那份孟家家规收纳小妾通房。 各大赌坊下注下得红红火火。 被下注的两个当事人则十分光火。 他们还没能将人娶进门呢,一大群人就等着看他们被孟家女给踹了的结局,再没有比这更可恨的了。 孟丞相且没心思理那些杂事,让他当主考勉为其难他也可以当当,可开华帝那丫每次连出考题这事都赖给他,这就有那么一点儿过分了啊。 出一次考题,老孟家的祖宗们就要遭受一次口水洗礼,长此以往,等他哪天下去了,估计十成十得被人群殴! 多么悲摧的远景啊…… 得,鉴于上次把六部尚书全体拉下水的成功操作,丞相这货很不厚道地照搬经验又将六部尚书叫到中书省开碰头会了。 六部尚书:太拉仇恨值了! 要知道,参与出题的人,出题之后就会处于被隔离状态,要一直到考试结束才会放他们归家。 更要命的是,他们要跟丞相这货朝夕相对好多天……悲剧! 单是整天面对倒也罢了,关键丞相这货是个永远不确定的存在,他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不定逮到谁就挖坑让别人往下跳了,平时大抵还能有个躲的地儿,可这些天你就得生生受着。 …… 悲剧啊! 六部尚书里,要说跟孟丞相相处最融洽的当属户部尚书,但就是这个相处最融洽的人都对丞相本人怨念颇多,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但孟丞相本着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原则,已经把这些都给浮云化了,在黑化的道路上越奔越欢畅。 终于,到了殿试那一日。 本届倍受瞩目的科考策问隆重现世——修身、齐家。 就四个字,答辩吧。 可就这四个字,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好。 丞相这坑爹的货! 这都不用问了,金銮殿上监考的官员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幽州被处斩的罗远峰。 简直就是修身、齐家的反面典型! 不修己身,治家无方,最终落个身死无下场。 这么一想,丞相这篇策论还是很有现实教育意义和其必要性的。 相爷……许多人感慨上心头。 凶残是刻在他身上抹不去的印记,但他骨子里却有着一些让人心悦诚服的品质。因此,不论政治立场是否相悖,在丞相的处世立身上他们看法都是一样的。 让你的敌人恨你不算本事,让你的敌人在恨你的同意还敬佩你,这就是能耐! 金銮殿上那抹紫色欣长身影,让众贡生真切地明白何谓少年得志,何谓朱颜玉貌,不到而立之年,已是位极人臣。 这一身的光风霁月,堪堪是天下才子的表率! 开华八年的科考举子们并未对丞相大肆口诛笔伐,反而意外地多了溢美之词。 一时之间,京城酒肆茶楼又多了许多的小道八卦和唱词戏本。 最离谱的要算是有的话本竟然说有人在殿试之上对容颜赛过许多女子的丞相一见钟情! 据说,听到这个话本的时候,开华帝一口就喷出了自己嘴里的那口酒,然后拍着扶手哈哈大笑。 “安之啊,你说你可有多祸害人啊?”开华帝对着正忙着批阅奏折的宰辅满是戏谑地调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非臣人力可改。”你当哥愿意这样么?哥就长这样了,你说怎么着吧?哥那渣兄要是没死,要是不那么渣,他的容貌倒是比哥还要俊些,哥也不至于就落到这步田地。 可,特么地,渣兄走得太早,又太纵欲伤身,容貌上就打了折扣……伤不起! 如果开华帝就这么私下调侃调侃那也就罢了,但开华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孟明远这个不着调的首辅的原因,他竟然就不着调到了琼林宴上。 “听说你们有人对朕的丞相一见钟情?”开华帝这么戏谑的一问,琼林宴的气氛就为之一紧。 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是天下最喜怒无常的人了。 这一刻的和颜悦色,下一秒就可能雷霆震怒。 坐在皇帝下首的孟明远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圣上,此乃琼林宴。”你丫疯也找个合适的场合,太有失君仪了。 开华帝马上正正仪容,咳了一声,一举手中酒杯,道:“来来,大家同饮一杯。” 圣上,您这粉饰太平的功夫实在太流于表面了。 相爷,还是您淡定,你本事,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圣上道貌岸然去了。 咳……用词失误,圣上是不能用道貌岸然形容的…… 被吓了一身冷汗的进士们看看那笑着粉饰太平的帝王,再看看定若泰山的丞相,突然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两只妥妥的都是笑面虎,老谋深算的东西! 这对帝相组合,太凶残了! “安之啊。” “臣在。”听到召唤的孟丞相老实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把你两个妹妹的婚期改到下月了?” “是。”哥最近忙都忙死了,孔尚书也忙得很,两个亲家也就肃郡王那个潜水党比较清闲,但没道理他们两个忙个半死,就他可以轻松地去办喜事,所以他跟孔尚书一合计,把婚期给顺延了。 孔尚书表示:必须延后! 肃郡王:这俩孬货,本王就知道是你们合谋的。 “只是延后?” “是。”孟明远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开华帝不无婉惜地叹了口声,说:“朕还以为你觉得本届科考人才济济想替两个妹妹再重新物色一下呢。” 孔尚书:“……” 肃郡王:“……” 孟明远面上淡定地道:“圣上想多了。” 心下,丞相大人暴躁了,哥辅佐这么一个间歇抽疯的皇帝真的没问题吗?啊? 圣上,您真的想太多了! 这是殿上许多朝官的心声。 丞相为了考验这两个妹夫那花了多少心思,挖了多少坑啊,好不容易这才培养得可以放心嫁妹了,他怎么可能突然改弦易帜另择人选? 这不符合丞相的作风! “不过,臣的侄女倒是也到了适婚年纪,家父也正在寻觅合适人家。” 突然,孟丞相天外飞仙的来了这么一笔。 殿上不少人心一动。 虽说,那只是丞相庶兄的女儿,但好歹也是庶嫡出。 只不过,想到他那庶兄不可避免就让人忆起当年孟家的嫡庶之争,这个却是有些不好妄下判定了……再观望观望吧。 开华帝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看着自己的丞相问道:“是你那个亡故的庶兄的女儿?” “正是。” “安之倒是心胸宽大之人。” “臣与其父毕竟一脉手足,纵然亡兄生前荒唐,长嫂教女却还是谨慎的。” 开华帝点头,“能得安之肯定,想来你这侄女品性还是不错的。” “大体还是能见人的。”孟明远的说辞很谦虚。 开华帝往殿上进士群扫了一眼,道:“安之看这些人中可有中意的?” 众进士一震,难道他们金榜提名却只能娶个从五品官庶子的嫡女为妻? 一部分未婚人士心中不免心生怨怼。 孟明远也跟着扫了一眼过去,不以为意地说了句:“年纪不合适,臣的侄女方才及笄之年。”这帮仕子最小的也二十了,屋里没通房只怕也不多。 殿上隐隐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好嘛,他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人家丞相压根就看不上他们。 你把自己当个宝,人家当你草不如。 开华帝来了兴趣,“那安之想为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孟明远保守地道:“衣食无忧便好。” 要求真不高! “安之可有人选?” 孟明远摇头,“臣尚在选看,此事家父也在选看,到时会比较相看中的人家,选优择之。” 开华帝颔首,“为女择婿本当慎之又慎。” “是,此关系到女子一生幸福,甚至身家性命,不可不慎。” 众人又是一凛,不少人又想到了被处斩的罗远峰及其如今受苦的家眷。 果然,不可不慎啊! “安之啊。” “圣上。”你丫有完没完,这是琼林宴,有废话你跟那群巴望着想沐浴皇恩的进士们说去,哥就想安生喝会酒,赏会歌舞,这犯法吗? 你丫跟个老太婆似的喋喋不休,喋喋不休,信不信恼上来哥把你丫当苍蝇给拍了? 丞相心下很暴躁! “你之长女——” “圣上。”你丫还在打我闺女主意啊? 开华帝赶紧把话说完了,“朕是说春妮的婚事你就别去别家相看了,我们卫家还是有不少好儿郎的。”差点儿又被丞相这货给打断了,幸好,说出来了。 众朝臣:皇上,您这就有点…… 众进士:怎么感觉是强买强卖? 孟明远都被气乐了,微微一笑,道:“圣上,您可还记得臣立下的家规?” “朕当然知道。” “那卫家子弟可能做到终身不纳妾,妻子无后亦不另娶?” 看着自家丞相那咄咄逼人毫不退缩的眼,开华帝掷地有声地道:“我卫家儿郎难道都是好色之徒,无情无义之辈吗?”牺牲一个而已,总还是能牺牲得起的。 尚在成长中皇族卫氏小少年们被牺牲了一个,尚无确定人选。 “那臣遵旨。” 众朝臣:圣上,你忒不厚道了,你皇家能牺牲一个,我们也不在乎那一个的。 众进士:这种敢跟皇帝叫板的相爷,果然凶残!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过了,这个文因为是跟同人一起日更的,所以更新时间不定,一天之中任何时间都有可能更新的。 第122章 参加了个破琼林宴,结果把闺女的婚事给弄丢了——孟明远觉得,再没比这更亏本的买卖了! 转过头,丞相大人就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正在成长中的卫家少年们。 选择的余地因为皇帝的强买强卖而大减,万般无奈的丞相大人只能在矮子堆里挑高个儿,好歹也要尽到一个父亲的最大努力。 跟丞相结亲,这个事吧,有愿意的,当然就有不愿意的。 在皇帝放话之后,有些不愿意的人家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给儿子纳通房晓人事,以绝后患。 丞相表示:双手双脚赞同,没有合适的人选,本相可以友情赞助。甚至方案本相都可以友情提供,最好把你们皇族的这些小子团灭了,我闺女才安全。 为了闺女,偶尔的不道德行为,丞相大人觉得自己还是做得出的。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后,几家顶风作案给儿子开荤的人家被皇帝狠狠收拾了。 虽然没有达到降爵这样严重的程度,但是,被皇帝厌弃的人,你还能有多大的前途? 开华帝当然生气了,心想:我才放了话让丞相的闺女在皇族里挑女婿,你们转过身就给我搞小动作,这是藐视皇威,大不敬! 皇帝不是没动降爵的念头,不过是被他家贤相给劝阻了。 孟明远才不想因为这样本来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拉仇恨呢,皇帝自己惹的,自家犯不上陪榜。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君臣两个私下辩论的事到底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 不少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族很矜贵,可是,他们的丞相大人还真就不喜欢攀皇家这门亲。 你们不乐意,人家丞相更不乐意呢。 人家劝皇帝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自己,不想因这些无关痛痒的事结仇。还很痛快地表示,婚姻之事本就随缘,没缘分的勉强不来。 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最大头的事是孟家嫁女。 丞相这货是娘家舅爷,这就是挡在新郎接新娘之前的一头最大的拦路虎。 论文采,谁敢去跟丞相碰? 动武? 你想死么?丞相随身至少有二十名护卫。 更何况,丞相现在的亲卫还有三百羽林卫啊。 尼玛,不能更坑了。 简直坑死了啊。 丞相往二院门口一站,三百羽林卫在他身后。 来接新娘的两个新郎简直欲哭无泪。 俊美得跟个谪仙人一样的丞相大人,摇着自己手里的扇子,一脸的微笑,对着两个妹婿和声细气地道:“规矩如此,本相也是走走形式。”就是形式高上大了一点。 卫小柿子内牛满面。 孔二楞子冲着大舅哥一揖到地,朗声道:“小子没多少才学能赢大舅哥,可是小子却会一辈子护着明珠,不委屈她。” 孟明远笑着点点头,手往后一挥,亲卫就闪出了一条道。 孔清源又是一揖,然后从闪出的道中间跑了过去,生怕丞相大哥后悔。 引得身后一阵哄笑声。 卫小柿子简直怒火中烧,这个混蛋二楞子,又害他! 孟明远摇着扇子,笑道:“世子,第一个用花形容女子的人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就是蠢才。”你想好怎么说才能打动我了吗? 卫尉光:孔二楞子,你等着,哥跟你不共戴天!甭想哥会叫你一声姐夫。 “相爷——”您明知道我比那二楞子还要口拙啊。 孟明远摇扇笑而不语。 卫小柿子在二院门前挠头转了半天后,一正衣襟,冲着丞相大人大声道:“我以后都听明月的,她让我往西,我不往东,她让我撵狗,我不骂鸡。”好像这俗话是这么说的。 孟明远大笑,扇子一收,往旁边一站。 三百亲卫齐刷刷闪开大门前。 卫尉光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逃进内院。 身后是比刚才孔二楞子进去时更大的哄笑声。 经过一番艰难险阻之后,两个少年终于将他们的新娘迎娶进门。 洞房花烛夜自然免不了激情燃烧,战况如何激烈咱们就不赘言了,说多了就要被屏蔽了。 婚后,两对小夫妻过得很甜蜜。 不但他们自己觉得甜蜜,身边的人看着也都羡慕嫉妒恨。 不过,新婚期嘛,甜蜜一些正常。 许多人都在等他们的新婚期结束,那个时候才是好戏上演的时候。 可是,他们等啊盼啊的,除了看到卫、孔两人浑身上下满溢的幸福外,毛都没看到。 孟家女真的这样驭夫有术? 七月,中宫皇后千秋之庆。 孟丞相的五个子女头一次集体出现在宫宴上,简直亮瞎了一群人的眼。 孟三春小姑娘已然有红颜祸水的苗头,后面三个大弟弟未来绝对是标准的翩翩美少年,就最后一个最小的孟小四,虽然颜上略次于前面的兄姐,但是那也是美貌小正太一枚。 再加上领队的丞相大人,简直是一队男女老幼通杀的凶残人物。 后宫的妃子,朝官的家眷,在宫宴上看到这五个孩子的时候,简直是被萌杀了。 皇后娘娘一手拉着孟三春,一手拉着孟小四,心里这个肉痛啊,如果不是小四年纪太小,这样的皇子妃真心是太般配了。 被家里诱惑着开了荤的几个皇族卫家少年,看到孟三春小姑娘时,肠子都悔死了。 绝代佳人,这才是绝代佳人。 可惜,这未来的准绝代佳人他们是彻底无缘了。 皇后千秋,后宫内眷多,趁着来给皇后见礼相看未来媳妇的不在少数。 毫无疑问的,孟三春一时风头无两。 小姑娘从皇后身边回到父亲身边,笑得很乖巧地跪坐到一边,跟自己的美人爹爹咬耳朵,“爹,今天回去是不是有人家里就要热闹了?”爹说过的,兵不血刃是最佳的报仇方式,她觉得对。 哼,不想娶她?她还不想嫁他们呢。 孟明远伸手戳戳自己略显顽皮的闺女,不无宠溺地笑着点头。 这对美颜父女笑盈盈互看的画面简直是必杀之技,看到的人都觉心跳略失控。 他们不像父女,倒更像对兄妹。 孟叔翰坐在父亲的另一边,扯扯父亲的袖子,小小声地抱怨,“爹啊,怎么那些人老看我?” 孟明远一巴掌拍到儿子的脑袋上,死劲儿揉了揉,亦小声道:“小孩子家家的,别这么自恋,人家没准是看你桌上的水果呢。” 孟叔翰看看长几上的水果摆盘,再扫过现场所有的长几,然后确定肯定自己又被爹给涮了。 孟伯毅在一边笑话弟弟,道:“他们看便看,又不会少了什么,你羞得跟个姑娘似的干什么?” 姑娘孟三春一巴掌就赏给了身边的大弟弟,挑眉,“姑娘惹你了?” 孟伯颜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陪笑,“没,没惹我。”忘了自家还有个大姑娘呢。 这边孟家姐弟正嬉闹,那边孟小四抱了皇后娘娘赏的一堆东西小胳膊小短腿地跑了回来。 “来来,分东西。” 小正太拿着皇后娘娘刚赏的东西,一屁股坐在美人爹爹的怀里就开始坐地分赃。 孟明远:“……”是不是家教哪里出了问题? 皇后娘娘在上面看着忍不住笑着摇头,倒是个大方的。 别人家跟着父母来参加宫宴的女子都中规中矩,谨记父母来前的叮嘱,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可,丞相领来的五个,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该有的拘谨紧张,很自然,兄弟姐妹间相处透着一股看不见的亲昵,就算有些小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对这种场合的不恭敬。 “赶紧收起来。”孟三春拿过一只锦袋就将那些珍玩宝物全给小弟兜了起来,“这样现会招人恨的。” 孟小四无辜地看着被姐姐塞回手里的锦袋,不解地问:“这是娘娘赏我的。” “可别人没有,或者没你多,你这样显摆,就不合适。”孟三春以长姐的姿态教育弟弟。 孟小四似懂非懂,但小脑袋点得很快,“知道了。”然后一把将锦袋塞给长姐,然后往美人爹爹怀里一靠,“姐帮我拿着,回去我们再分。” 孟明远心里叹气,从长几上倒了杯温水给小四。 孟小四捧着杯子喝了几杯,笑得跟只小仓鼠似的,“爹爹最好了。” 开华帝在上座眼红加心酸,这是他的宝贝皇儿啊,丞相这个混蛋! 皇后心下却是大慰,儿子如此足见丞相素日对他照顾爱护有加。 “爹,我要吃那个。”孟小四白嫩的小手指着长几上的一道菜要求。 孟明远伸筷给他挟过来。 其他官宦子弟纷纷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们的父亲从来没这样对过他们,而且,同样来参加皇后千秋宴,只有丞相让他的子女同他坐在一张长几后,并不时照顾着他们。 其余的人,不是留在内眷席上,便是端坐在父辈的身后,谁敢有半分的逾越和造次? 父亲们的官声官体重过一切。 丞相大人贵为一国宰辅,可是他却有着一颗慈父心,跟子女说话总是一副柔和的表情,家常却温暖。 不端着不架着,平平淡淡的,却生生有一股权相的气场。 孟小四是个小孩子,吃饱喝足就困了,然后就枕着自家美人爹爹的腿困觉去了。 旁边侍候的宫女去取了件披风来,孟明远给小四儿盖在了他的身上。 孟三春从自己腰间的扇囊里抽出一柄檀香小扇,打开,给幼弟扇凉,同时驱赶一些夏夜里的蚊虫。 他们父女做得自然而熟练,一瞧便知道是素日做惯了的。 皇后派了宫女过来,想抱孟小四去偏殿休息,被丞相拒绝了。 “宇儿还是在我身边就好。”照顾皇子大意不得,虽然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但是这个家却不亚于龙潭虎穴,才是最需要提高警惕的地方。 皇后微有失望,但也没再强求。 开华帝本来是想跟丞相再喝几杯的,结果一看宝贝皇儿睡着了,就没好意思再吭声。 千秋宴后,果然有些个皇族家里就闹了一些风波,完全不出孟三春小姑娘的预料。 谁说美人计只有大美人才能用的? 小美人也是美人! 第123章 在丞相大人的帮忙相看下,其亡兄的嫡女终于定了一门亲。 男方是一六品京官的嫡次子,才貌相当,门当户对。 孟家没有高攀,也没有低就,只是中规中矩择了这一门当户对的亲事,然后三书六礼按部就班地往下进行。 而嫁为人妇的孟明月在卫小柿子兢兢业业辛劳不辍地耕耘下,终于在婚后三个月的时候有喜了,这可把小柿子乐坏了。 然后,耐着性子憋了几个月的肃郡王妃不甘寂寞了,又开始动了往儿子身边塞人的心思。 孟明月一副贤德大义的姿态,将那些婆婆塞过来的那些美貌侍婢统统送到了婚姻司,请求将她们配给为国戍边的未婚将士们。 没关系,有人选你尽量送,反正军队里光棍多,就当我们拥军爱国了。 孟丞相在心里默默给妹妹点赞! 卫小柿子出于显掰的心理叫了自己的连襟孔家二楞子出来喝茶联络感情。 酒? 不好意思,已经进入准爹爹模式的小柿子在禁酒期,准备进入准爹爹模式的二楞子也在禁酒期。所以,这两位只能以茶代酒了。 暗地里一堆人:活该! 让你们让我们羡慕嫉妒恨! “二楞子,不好意思啊,这次我抢了头彩,你的孩子以后得叫我家的哥、姐了。” 孔清源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不要紧,我家娘子说了,长兄长姐的责任比较大,小有小的好,我们不着急。” 卫尉光:“……”太不要脸了! 成亲经历男女之事后,孔家二楞子的脸皮已经日渐厚实,继续一板一眼地说,但声音已经降低了许多,“而且我还不想这么早去睡书房。”他们夫妻还在蜜里调油阶段,晚上随便折腾,不像某人已经不得不开始禁欲,大同情。 轰! 卫小柿子一杯茶立时就砸到了桌上,“孔二楞子——”哥实在忍不下去了。 孔清源淡定地给自己续杯,喝茶,淡定地道:“叫姐夫,我是你姐夫。” “滚,你休想。”小柿子断然拒绝。 “没礼貌,你现在要给我未来的外甥做个好的榜样,父母的言传身教是很重要的。”孔二楞子谆谆劝说。 卫小柿子愣了一下,觉得有理,明月也这样说过,“现在明月又不在跟前。” “你得养成习惯,否则你在她面前一时原形毕露了,就麻烦了。” 好吧,卫尉光承认这二楞子说得有道理。 两个坐在茶楼上喝茶的连襟之间的气氛时火爆时平淡,但好在没有真的发生暴力动手事件,如果一定动手的话,肯定是小柿子没能忍住自己的羡慕嫉妒恨动的手。 “咦,那不是毅哥吗?”小柿子眼尖地往街上一瞟就瞟到了大舅哥家里的大公子,水嫩嫩白生生俊俏俏的一个美少年。 孔清源跟着看过去,立时很淡定地冲街上大声唤了一声,“毅哥。” 孟伯毅听到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就看到了茶楼临窗的位置的人,不由一笑,领着小厮便进了茶楼。 “伯毅给大姑父、二姑父请安,两位姑父好。” “毅哥这是要去哪儿?” “雍王府世子请我去赏花。” “赏花?”卫小柿子忍不住哼了一声,那个混小子是好色吧,都一个家里的,别以为他不知道。 孟伯毅微微笑道:“父亲说过,做人要有礼有力有节,虽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但事关家姐的终身幸福,偶尔手段残暴一点没什么。” 卫尉光:“……”相爷,您从小就把孩子教成这样真的是对别人家孩子太不负责任了。 孔清源点头,“毅哥说得有理。” “就你一人前去?”卫小柿子略怀疑。 孟伯毅小少年一派月朗风清地对自己的两个姑父说:“二弟、三弟他们各有邀约。” 这是各个击破的节奏啊…… 孟少年的两个姑父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对卫氏子弟浓浓的同情。 该,就得让他们尝尝求娶孟家女的艰辛历程。 暗自击掌欢庆不提。 且说,最近孟家三位长大的小少年各自都很业务繁忙,他们忙着去替长姐考察未来的夫婿人选,没眼缘的先给大姐剔出去。 然后,程雪兰每天都能听到儿子们对各家少年言辞激烈的抨击,让她越来越对皇族的未来没了信心。 这给天天旁听的孟小四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他对皇家子弟的教育问题拿到了战略高度来对待。 伤不起,有木有? 宫里的皇后娘娘自打见过了孟家的春妮后,跟皇帝闲话家常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时常会流露出那么一些些的遗憾来。 “可惜咱们没有适龄的皇儿相配,这姑娘真是不错。”诸如此类的话,让开华帝听得有些疲劳。 然后,某一日,开华帝下朝后留了自己的丞相到偏殿东阁间说话。 “安之啊。” 你丫每次这么一开场白,哥就知道没揣好货。 “臣在。” “你看皇后也快生了。” “……”哥不是妇产科大夫,帮不了你。 “皇后总是遗憾不能有一个院家的儿媳,这心心念念的朕看着委实心疼愧疚。” “臣亦遗憾,臣膝下只有三春一女。”就这一个你丫都非要抢到你们老卫家不可,哥现在都火着呢。 “你就努努力再生一个好了。” 要不是实在不能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大庆朝的首辅大人一定早就指着皇帝问候他祖宗八百代了。 “臣恐怕……” “安之若是身子不适也别讳疾忌医,朕让太医院的人好好帮安之调理调理,多少也均给你一些假期,你好歹给朕再生一个媳妇人选出来。”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孟丞相终于面部产生龟裂迹象,这都质疑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问题上了,再不能更过分了? “圣上——”丞相很隐忍。 “孟卿。”皇上很期待。 “臣妻年岁大了,再要生产怕是身子吃不消了。”不得已,丞相搬出了这个理由。 “朕再赐你十七八个的美女……”开华帝的声音在自家丞相那直直的目光注视下消音了,一时兴起,忘了这货讨厌鸭子聒噪的。 “这是太医院开出的一些药,安之不妨拿回去。”开华帝将手边的一只锦盒推了过去。 孟明远脸色已然发青,这还是一国之君吗? 还能看吗? 他不用打开都能猜到里面会是些什么,不外乎有助于男人床上大展雄风之类的东西。 魂淡! “安之,如果皇后实在中意春妮,而你又把人选都干掉的话,朕也不排除给小四娶个大妻。” 这是□□裸的威胁! 还是来自大庆朝最大一只的皇帝! 春妮和小四隔了八岁的夫妻?还是帝王家? 这简直……他家春妮又不是大庆朝的万贵妃,呸,要当也要当皇后。 再呸,他压根就不想把闺女送到这深宫内院好不好? 君臣两个四目相对,各不退让。 许久之后,外间的宦官听到里面再次响起丞相的声音。 “圣上,可记得孟氏家规?” “记得啊。” “圣上当真想要一个孟家女做未来的皇子妃?” “当真。” “只娶一妻?” “可以。” 孟明远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们君臣二人听到的音量道:“独霸后宫呢?” 开华帝一瞪眼,仔细考虑之后,道:“可以。” “口说无凭。” “朕亲自给你写道谕旨。” 开华帝说干就干,饱蘸墨汁在黄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道圣旨。 孟明远咬了咬牙,撩袍下跪,“臣,孟明远领旨。”哥回家再努力增产报国去。 “那这些……” “圣上自己留着吧。”孟丞相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拂袖而去。 开华帝一个人在东阁间笑了半天,然后整肃衣冠去跟皇后报喜去了。 但愿皇后这胎仍然是个麟儿,否则小四就注定悲剧了。 开华帝丝毫不觉得牺牲儿子未来可以万花丛中游历而过的机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身边全是一堆莺莺燕燕的,也没什么好美的,这点他深有感触。 回了家的孟明远一个人在书房闷了半天,然后去了馨院。 夫妻安置之后,丞相大人搂着自己的妻子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郎君有心事?” “雪兰。” “嗯?” “那些避孕的药囊都撤了吧。” 程雪兰惊疑不定地看着丈夫。 孟明远略显苦涩地道:“只怕咱们还得再生个女儿出来。” “远郎……”出什么事了? “为夫也会停止服药……”希望在你还能生得动的时候生得出来吧。 不久后,中宫再次庭诞下麟儿,举国欢庆。 在皇子满月宴的当天夜里,孟丞相又抱了一个婴儿回家。 丞相当夜立誓,他要不教一个悍后出来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从此,丞相开始白日兢兢业业为国鞠躬尽瘁,夜里不辞辛苦耕耘播种,期望着来日的硕果累累。 转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一日,丞相夫人在家中花园赏花时晕倒。 及后,被太医诊出喜脉。 孟家的五个孩子喜不自胜,他们终于又要有弟弟妹妹了,真好! 丞相自己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是担心这些年用药下来,让夫妻两个不孕了,还好,那些药没什么副作用。 第124章 宫中除中宫皇后诞生麟儿外,还有数名宫妃诞下龙嗣并立住了,开华帝如今终于不用再为后继无人而烦恼了。 只是后宫子嗣一昌,纷争也就接踵而来。 这大概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至少,丞相大人是这样幸灾乐祸想的。 让你丫逼哥当种马增产报国,让你丫整天睡完东宫睡西宫,小萝卜头可不就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了吧,不知道应不应该夸皇上一句“年富力强”! 哈! 自古宫斗就最残忍无情,方呱呱坠地的婴儿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这大概也是皇后忍痛让两个皇儿送出宫外养育的原因。 只不过,丞相大人表示:坑死丞相了,宫外养育可以啊,麻烦你们换别家行不行? 哪有死赖上一家的? 被皇帝逼得略心理有些阴暗的丞相,在听到宫中妃嫔斗得厉害,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后,心情格外的舒爽,暗地里祈祷皇后凉凉大杀四方,把那帮奸妃统统摁死拉倒。让开华帝心痛他的美人去,让他再闲得淡疼来威胁自家丞相。 你家后院都着火了,赶紧忙去吧…… 丞相表示各种欢快围观。 看戏无非作戏人,端看戏本到谁家。 丞相欢乐围观皇帝后院火灾情况的时候,肃郡王府又出了事。 确实地说,是卫小柿子又了善,而且情况还有些棘手——被世子妃捉奸在床! 果然很严重! 许多人终于盼到了这个大热闹的来临,简直是心情激动无以名状。 丞相府派人接走了临盆在际的肃郡王府世子妃。 肃郡王彻底怒了,搞起了家庭革命——休妻运动! 小柿子也恼了,一纸诉状将和他一起被捉奸的女方告上有司衙门。 京城百姓表示:剧情一波三折,十分精彩。 审案? 还是风化案,再没比这更具有八卦气质的了。 爬床爬到这个影响度,丞相表示,可以作为风化案典型起到警示世人的作用。 于是,丞相命令公审! 这极大的满足了百姓八卦的*。 女方家族的脸面算彻底被人扒下扔到地上去踩了。 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早该想到后果的! 案子牵扯到了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哪个负责案子的都得掂量掂量轻重。 让卫小柿子最恼火的是:在自己家都能被人设计到这步田地,这太可怕了! 这也让许多人升起警惕,这绝对很可怕! 案子审到后来,简直让所有人都对肃郡王妃的智商产生了鄙视,家里有这么一个妻子、母亲,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不幸,没有之一! 而那个脱光了,自己爬上床跟小柿子同床共枕等被捉奸,然后扮演受害者的女子,被稳婆验贞洁,颜面全失。 最打肃郡王妃脸的是——这个娘家侄女早已失贞! 也就是说,如果小柿子真的认下这笔糊涂帐,头上先就绿云罩顶了! 简直是剧情神转折! 奸夫最后也被扯了出来。 不对,不能算是奸夫。 那个男人是女子的表哥,也是他□□了女子害她失了贞节。 得了,什么都甭说了。 各自家里关起门来先来场家庭革命吧! 牵扯到的几家又掐了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各种大宅门阴私被曝出来…… 为神马只要牵扯到丞相身上,事情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小事化大,惨淡结局? 极端中的极端! 相爷——自带的防御攻击系统太强大了,伤不起! 小柿子的案子结了,肃郡王的休妻运动自然也有了结果! 覆水难收! 谁特么也不会去收! 这种妻子不让休简直丧尽天良! 好好一个家,儿孝媳贤,审案期间世子妃又给郡王府添了一个宝贝金孙,不好好过日子,整天折腾什么? 不作死就不会死! 丞相上奏本,替妹妹自请下堂。 表示:就算肃郡王妃已休,但肃郡王府已是伤心之地,不忍妹妹睹目伤神,他们选择眼不见为净!抱着娃回娘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这个深水鱼雷把皇帝给轰的…… 开华帝太清楚丞相这货的意思了,他自打奉旨回家生女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这是在借题发挥! 娶我孟家女,别想阳奉阴违,我们不怕鱼死网破,您再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收回圣命? 混蛋! 这货把金口玉言当什么? 丞相:历史上朝令夕改的君王多了。 朕就不收,跟你这拗货杠上了。 众朝臣表示:皇上,您没事总撩拨丞相底线干什么?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对君臣关于皇子妃的约定,但是他们毫不怀疑皇上肯定是让丞相做什么他十分不情愿的事了,这是明晃晃的反弹! 本来一桩内宅的阴私事,结果搞成了家族火拼,杀伤面积很大,结果很惨烈。 世家大族本就盘根错节,扯着扯着就不知道扯到谁家身上去了……难道这才是丞相的用意? 许多人顿时遍体生寒…… 丞相这货太可怕了! 其实,是他们把丞相想的太可怕了。 许多事,孟明远最初的用意和事情最终的结果根本始料不及,只不过,在大家丰富的联想力作用下,他就被妖魔化了…… 传说就是这样产生的! 丞相表示:冤死了! “相爷,我真的很冤啊,您不能因为这种错不在我的原因,让明月与我和离啊?”卫尉光又是愤懑又是哀求地对着自己的大舅子说。 今天是休沐,是孟明远难得能有片刻休闲的时候。 但是,卫小柿子这个不请自来堵门的家伙实实在在地破坏丞相的好心情。 丞相一边抱着怀里的孟小五,一边检查着桌上几个孩子的作业,对小柿子的话权当耳旁风。 尼玛! 哥很忙的好不好? 懒得搭理你! “相爷,您就让明月跟我回家吧。” “本相的折子圣上尚未批复,等等再说吧。”丞相的反应很冷淡,从始自终他都不看好这门亲,只不过圣命难违。 但是,你看这亲事弄到现在有多恶心人,跟吞了个苍蝇似的,吐不出,咽不下的。 卫小柿子咬咬牙,撩袍就跪了下去,“相爷,求您了……”儿子出生到现在,他一眼都没看到,相府被围得跟只铁桶似的,那帮借调来的羽林军谁都不买账。 孟明远冷冷睇了他一眼,唤了一声:“卫尉光。” 卫小柿子被这声冷冷的轻唤激了一个激灵。 “本相早就提醒过你,你却将本相的话全扔到了九霄云外去,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恳求本相将妹子再交到你手中?” 卫小柿子面如土色,是的,相爷曾私下对他说过,提防他母亲,父母虽处处为子女着想,即使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未必是子女欢喜的。 而他,也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自以为母亲一边有父亲压着,一边有妻子顶着,自己完全没必要担心…… 如今悔不当初。 “听人劝,吃饱饭。”人笨,听话尚有救,若是人笨又对别人的好心劝告当成驴肝肺,那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毕竟是我的母亲……”卫尉光说不下去了,那样的母亲简直是人生之痛,她所谓的对他好,却最终害苦了他。 “你的母亲不能算是恶母,她只是太为你着想,怕你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孟明远话音微顿,“可,人生在世,哪有可能一点儿委屈都不受?”天子最大,可即便是天子也有百官束缚。 “本相如今这样做,也算全了她一片慈母之心。” 卫尉光不解地看过去。 孟明远道:“你母亲心疼你,觉得你这样的人身边只有一个女子太过冷清,而我孟家女不与人同侍一夫,为了你不受委屈,为了你母亲这一片爱子之心,明月自请下堂乃是最好的结局。” “可我爱明月,更何况如今我们还有了儿子。” “本相却怕你日后想起你的母亲,年深日久便对明月母子心有芥蒂,或者成亲日久,心思活络,对女色另有所爱,到时明月却已是年华老去。与其到那时再和离而去,不如现在便各自走开的好。” “相爷,明月是我的妻子,便是她执意和离,也需她当面与我来讲,相爷何必越俎代疱?”小柿子恼上来,嘴上便无所顾忌起来。 孟明远却反而微微一笑。 小柿子心头咯登一声。 孟明远不疾不徐地道:“世子爷,其实,你一直便对本相不满,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这种不满让你在行事上便有意无意地放纵了你母亲的行为,你是觉得木已成舟,本相奈何不得你,不是吗?” 卫尉光脸色煞白。 “世子。”一个声音淡淡地在门口响起。 卫尉光回头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亭亭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很冷,从未有过的冷。 “明月——” “其实,你跟你身边的丫环有染之事,我早知道了。”孟明月一句话就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卫尉光再发不出声音。 孟明远平静地道:“只是,夫妻过日子,是不能太认真的。我兄长虽然强势,但是并非不知变通,他曾对我说,虽然他替我要到了立于不败之地的保障,可是,嫁人之后却要恪守妻子本分,有时不妨睁一眼闭一眼,人生难得糊涂。” 卫尉光:“……” “可是,这次的事却让我明白,一味的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愈演愈烈。都说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可是我却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能做到的。或许他名不显达,家不富裕,可是,我所求的本也不是那些身外之物。” “世子爷,保重。”孟明月说完,盈盈向他一福礼,尔后转身离去。 “孟安,送世子爷出府。” “是。”孟安应声从门外入内,向似乎呆了一般的卫小柿子做出请的手势,道,“世子爷,请。” 卫尉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丞相府。 第125章 看到那抹月下独立的身影时,孟明远心里叹了口气。 “明月。” 抬头望月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头低了下去,低低地唤了声,“哥。” 孟明远摇了摇头,道:“我虽然上了奏本,但你若是不舍,也是有转圜余地的。”哥不怕跟开华帝那混蛋对上。 孟明月坚定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指向天上的那轮快要变圆的月亮,道:“哥,你看,其实人生就和这月亮一样,圆满的时候总是很少很少的,大多时候都是不圆满的。” 孟明远心下更加婉惜,他这样心思灵慧的一个妹纸偏偏就被指婚给了卫小柿子那样一个脑袋拎不清的,实实糟蹋了。 “我不是可惜这段姻缘,我只是……”突然有些茫然。 孟明远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真的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 孟明月摇头,微微地笑了,“其实,哥,在我第一次知道他跟别人有染的时候,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就像哥哥曾经说过,红颜未老恩先断,我容颜正盛,他却已另寻他欢,且还是在我为他身怀六甲身受煎熬的时候……”那种痛真的形容不出来,却让人寒彻骨。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为什么随着她和嫡姐一天天长大,哥哥的忧色也越来越重。 他怕她们遇人不淑,他横下心立下新的家规,千挑万选给她们寻找合适的人选。若非那一纸圣旨,她知道哥哥必然是帮她另寻一门良缘,终不至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到底还是哥哥拖累了你。”孟明远觉得很抱歉。 “不,哥,若不是你,我的下场也许比现在更糟。”她知道兄长的歉意从何而来。 兄长以为是他身处官场,立于百官之首才招来那一纸赐婚。可若非兄长这样的位高爵显,以她庶出的身份,加上父亲那样的品性,她的下场注定悲惨。 兄长虽没能推拒这一门婚事,却硬是从皇上那里拗来了那一纸圣旨,为她留下一个最大的退路。 孟明月知道,兄长已经尽力了,她明白自家哥哥是爱自己的,所以她纵然不喜世子,也从不说。做为一个懂事的妹妹,她知道,顺从便已经是帮了兄长最大的忙。 孟明远将妹妹的头揽在肩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等圣上有了回复,你便往凉州去吧,礼儿就留在京中,由我抚养。” 孟明月身子猛的一震。 孟明远温柔地拍拍她的肩,声音带了些笑意,“你是我的妹妹,而且有些欢喜是装不出来的,你的眼里始终没有幸福。” “哥——” “去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万事都有哥在。” 孟明月突然扑进兄长的怀中放声大哭。 原来,哥哥都知道,知道她不喜,知道她不愿,知道她…… “哥,可我……”可我嫁过人,又为他人生了儿子。 孟明远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道:“真正的爱一个人,是爱这个人的全部,好也罢,坏也罢,都要接受才是全部。” “明月,你要记得,爱你的人不舍得让人伤心流泪,让你伤心流泪的就没必要珍惜留恋。” “哥,难道这次……”孟明月突然抬头看兄长,一脸的难以置信。 孟明远云淡风轻地笑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这次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力使力。 既然妹妹不幸福,那么便让她去找寻属于她的幸福。 几天后,圣旨下。 恩准孟氏明月与肃郡王府世子卫尉光和离。 一时之间京城赌坊哀鸿遍野。 大家都觉得皇上不会准丞相这一本,结果皇上害他们赔得稀里哗啦。 其实,本来开华帝也不想准奏的,这个予皇家颜面确实有些损伤。 但是,当丞相那货把京城开盘的赔率拿到他面前的时候,开华帝动摇了。 在丞相三寸不烂之舌地蛊惑下,开华帝拿起玉玺就盖了一个戳,然后乐坏了暗中最大庄家的户部尚书。 皇家些许的颜面与充盈的国库相比,颜面就算了。 反正,经过公审之事,肃郡王府的颜面也丢得差不多了。 不久之后,一辆马车静静地驶出了京城,向着边塞凉州而去。 “相爷,礼儿是我肃郡王府的嫡孙,怎么能留在你孟家?” 下朝途中被肃郡王爷堵住的丞相大人一脸的平静,好整以暇地整了下相冠,道:“王爷,当年本相答应赐婚之时,便有言在先。” 肃郡王脸皮狠狠抽动了下,“但这是我肃郡王府的嫡孙。”这意义非同一般。 孟明远道:“本相当然知道,可是,王爷,恕本相说句不中听的,这没娘的孩子不如草,世子爷在自己府中都能被人下药迷得全无知觉,王爷又让本相如何敢将补襁褓中的幼子就这样送入你肃郡王府?” 肃郡王无言以对,这就是他们家最大的污点啊。 “所以,王爷,礼儿便由本相抚养,等他长大成人后,若那时王爷仍然执意要他回去,本相自然不会多留。”就怕到时候你郡王府早无他立身之地。 “相爷此话当真?” “本相从不虚言。” “我们三击掌。” “好。” 啪啪啪三声响,当朝丞相与肃郡王在御阶前三击掌,不少朝臣亲眼目睹,可为人证。 就此,肃郡王府的嫡孙便养在了相府中。 而因一场荒唐事,没了妻儿,丢了母亲的卫小柿子开始过上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常常一个人抱着酒坛对着悬挂在中天的圆月叫着“明月,明月,你好狠的心……” 只可惜,这世上万物可寻,唯独这后悔药无处可觅。 “世子,别喝了。” 一个青衣婢女一脸心疼地上前劝他。 卫尉光看到她,眼中尽是恨意,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贱人……” “世子,奴婢是该死,你要奴婢怎么死都行,奴婢求您振作起来,求您……” “就凭你?”卫尉光哈哈大笑,笑声中浸满痛意,“你有什么资格?你趁着本世子酒醉迷糊之际委身于我,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同母亲一道设计我……”这样的母亲,这样的王府,他自己都觉得污秽。 明月就像天上的那轮月,明亮皎洁,干净得不容沾染污点。 从一开始便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看着他为她痴迷,为她疯狂,为她不顾一切。 然后,他终于迎娶她入门,夫妻终得举案齐眉。 可是,他却渐渐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她总是那么贤惠温柔,可这贤惠温柔又好像蒙着一层纱,让他看不清。 成亲日久,他的心就越渐暴躁,不安。 就算她怀了自己的子嗣也依旧无法让他安心,他想抓牢她,握紧她,一辈子拥有她,可是他却偏偏弄丢了她。 他是不喜欢丞相,因为丞相总给他一种山一样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丞相的优秀常常让人自惭形秽,西巡路上他甚至一度以为丞相要断了这门亲。好在,最终他还是将人娶进了门。 可惜的却是,她最终仍然从他身边离开了。 他想挽回一切,他不顾一切地想挽回明月。 可是,丞相却狠狠地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恨丞相吗? 当然。 可是,卫尉光却更恨自己。 丞相再不喜他,只要明月过得好,过得幸福,那么丞相的不喜便永远不会发作。如同西巡路上,丞相说过的,即使再不喜欢他,看在明月的份上他会给他应有的礼遇。 丞相上了奏折,他以为只是丞相自己的意思,因为丞相太过强势。 可惜,在看到明月,听到妻子所说的那些话后,卫尉光所有的心理防线便全部溃散,终究还是她的意愿,丞相自始自终顾忌的都是明月的意愿。 其实,卫尉光甚至都是嫉妒前妻的,嫉妒她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处处为她着想……仰着的脸上滑过泪痕,卫尉光失声痛哭。 他把妻子弄丢了,他不该那么不成熟,那么想试探妻子,试探丞相……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 卫尉光的身子猛地僵住,他突然想起是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的。 那是成新前夕,丞相邀他和孔二楞子喝酒,席间不经意般说了这样一句话“别试探感情,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 丞相也曾对明月说过,夫妻过日子,要难得糊涂。 哈哈……是呀,何必弄得那么清楚明白? 糊涂一点,日子不是还是一样过? 他有少什么吗? 有妻有子,心爱的人就在身边,他为什么非要去弄个清楚明白呢? 第126章 有感于最近京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孔清源决定带着妻子游览大庆朝名山大川去。 对此,孔尚书表示举双手赞同。 丞相大人亦乐观其成。 京城原本就不是个好地方,能远离自然是好的。 在父亲以及大舅哥的祝福下,孔二楞子如愿的领着妻子游山玩水去了,旅游经费当然是孔尚书出。 孟丞相觉得这个真心可以有。 孔尚书表示:真心是不敢让儿子儿媳继续留在京城了,肃郡王府这一出实在是太足以引以为戒了,丞相这货不定谋划了多久才让局面演变成他希望的样子的。 这一次肃郡王府世子爷的一出风化案,出人意料地让几个名门世家灰头土脸,简直是太戏剧性了。 开华帝表示:如果这真是丞相这家伙的目的的话,那他不得不说丞相实在是谋算太深了。 “不是,真不是。”被皇帝这样问及的时候,孟明远当即否认。 开玩笑! 外面怎么妖魔化他都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上位者觉得他城府谋算太深,那是老寿星喝毒药——自寻死路! 开华帝一副“朕不信”的表情看他。 孟明远就忍不住露出几分苦色来,“圣上,臣当初不过就是看肃郡王世子一意上告,无法强行压下平息,在考虑要充分利用舆论风向并适时起到社会警示作用的前提下,臣才决定让案子公审。只不过,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臣的预想,简直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牵连甚广啊。” “是呀,内宅之乱远甚朝局之乱。”孟明远由衷地感慨了这样一句。 开华帝立时心有戚戚然,这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后宫美人如云,可是那如云的美人却是个个心计好手,世家内宅就已经是那样让人触目惊心了,他这宫苑之内自然只有更严重。 “难怪安之不喜女色。” 孟明远决定对这个问题不予理会。 开华帝捏着手里的棋子犹豫半天,才在棋盘一角落子。 孟明远扫过全局,淡定地将自己的棋子下在了一个角落。 “安之似乎还有个庶妹也到了出嫁年龄。” “是。”孟明远没有否认,那是当年张姨娘所出的庶妹,他印象并没深刻,也从来不会去刻意关注。 开华帝看了他一眼,“安之似乎没有插手她婚事的打算。” “圣上,臣非圣人。”千万别把哥安放到一个圣人的位置让世人膜拜,哥不爱吃香火,哥也有爱恨情仇,不会傻缺到跟所有人都一笑泯恩仇。 “当年孟家之事对安之影响至深啊。”开华帝感慨了一句。 孟明远苦笑,“圣上,没有任何人愿意早早地长大,那是一出悲剧。”年少时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幸福地生活,谁不想? “这些年安之一直很辛苦。” “为国尽忠,臣不敢言苦。”可是,真的很苦! “兰妃劝朕早立太子。” 冷不丁的,开华帝突然换了一个劲爆的话题。 饶是孟明远定力足够,手里的棋子也差一点掉落,赶紧稳了稳心神,抬头看过去,“圣上——”你是被美人迷惑心智了吗?你丫还有两个嫡子在哥府上养着呢? “安之以为如何?” 孟明远将棋子放回棋盒,撩袍下跪,道:“臣启陛下,皇子年幼,此时立储弊大于利。”提前立了谁,便是把谁竖成了一个现成的靶子,他会成为其他人攻讦的对象。 “可储位久悬,民间朝内也多有非议。” “圣上如今春秋正盛,立不立储并不当紧。”你要七老八十垂垂老矣,一脚迈进棺材的状态,你不想立,哥也会拽着百官给你施压让你立。 你丫现在纯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被后宫美人的温柔乡给毒荼媚惑了。 开华帝缓缓点头,“这个道理朕当然也明白,只是——”朕的皇儿养在你膝下,养得时间越长,朕就越心酸,他都五岁了,还没叫过朕一声父皇,简直太心酸! 孟明远道:“如果圣上坚持,臣也没什么好异议的,毕竟立储乃是国之大事,也是皇家之事。”你的天下,你说了算,哥左右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听不听还在你。 “起来吧。” “谢圣上。” “坐。” “臣谢座。” “不能让皇儿知道吗?”开华帝满满的一颗慈父心无处安放,无论他怎么看都是养在丞相府的皇儿可爱萌,宫里的怎么看怎么死板无趣。 “年纪太小心性不定,臣的建议是不要。”孟明远尽着自己一个臣子的本分。 开华帝沉默半晌,最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带了几分遗憾地道:“果然世事难两全。” 孟明远:不可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的,少做白日梦了,皇帝也扯淡! 结束跟皇帝的例行下棋事宜,孟明远总算能离宫走人了,他毫不留恋地闪了。 回到家,府里已经掌灯。 孟明远没有先去吃饭,而是先到“清阅轩”检查子女的作业,顺便跟他们说几句闲话,唠几句家常…… 忙完这一切才回到馨院,程雪兰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饭。 “郎君今日回来的可晚。” “陪皇上下了两盘棋。” 程雪兰一边帮他布菜,一边继续道:“父亲有派人过来,说是玉如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孟明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过饭后,他陪着程氏到花园中走了走,这也算是拉近夫妻距离。 再亲密的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否则成亲日久,夫妻间的新鲜感早消耗殆尽,若不时时维护,只怕就会逐渐走向麻木。 那是不利于家庭和睦团结的,丞相大人自然是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所以,适时的体贴温柔是很有必要的。 夫妻花园散步,间或耳语些私密之语,各自的心情都算不错。 回去洗漱之后便上床安歇了。 “郎君……嗯……啊……”程氏被丈夫弄得舒服得直叫出来。 丞相大人兢兢业业地尽到丈夫义务的同时也享受到相应的权利。 一番*之后,程雪兰由着丈夫拿着温热布中给自己拭过身体,眉梢眼角都透着被滋润过后的春情。 孟明远收拾完了自己,从净房回到床上。 “郎君,你说这胎会是女孩吗?” 孟明远看着她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口中道:“希望是个女孩吧。”程氏的年龄越来越大,再继续生下去真就要成为高龄产妇了,不安全。 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来个中年丧妻之类的戏码,否则介时不定开华帝那个混蛋会干怎样二的事出来让他为难的。 程雪兰笑道:“是呀,咱们儿子不少了,就是缺了女儿,是个女儿是最好。” “嗯,辛苦你了。” “为郎君生儿育女是妾的份内之事。”程雪兰半侧转身,因怀孕而丰腴的身体也贴到了丈夫身上。 孟明远眼眸微垂。 要说风情,这个时候的程氏真心称不上什么风情,孕妇那特有的丰满体态,风情基本是荡然无存的。 不过,丞相大人本来也从未在意过这些,烛火吹灭之后女人是一样功用。 话糙理不糙! 程雪兰在微暗的床帷内撩拨着丈夫的兴趣,她还有些空虚。 孟明远小心地又满足了她一回,只是在结束后对她说了句:“有了身孕到底不方便,这胎罢了咱们还是不生了。” 程雪兰微喘着气道:“郎君说得极是……”多年不再受孕,这次有孕感觉诸多不适,尤其夫妻之间的温存一下便少了许多,没办法像孕前一样不受拘束。 哄着程氏睡去,孟明远却有些心事重重。 这生男生女又岂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可开华帝那个二货跟抽了一样想让孟家女当皇子,更可能会是太子妃,不来的一国之母,这简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却又抗不过这整个时代的权威。 这胎是女孩的话,大家都落个清静。如果是男孩,只怕他就想另想他法了,少不得还得去跟开华帝那货扯皮顺带割地赔款,真不想是那样的结果。 这一夜,孟明远意外的失眠了。 这导致他第二天的精神不是很好,精神不好心情自然也就欠佳。 因此,朝会上大臣们一看丞相大人心情不爽,人人心中拉起警报,朝上奏对之时都挑喜闻乐见的说,谁都不想挑战丞相的怒火。 这货忒残暴不仁啊! 不过是妹子闹个和离,他都能让几个家族掐得你死我活。 尤其,最后事件事搞到后来还好像跟他神马直接关系都没有,这就更可怕了。 结果,前朝无事,后宫却出了大事。 月桂宫沈妃双生所出的小皇子夭折了。 开华帝紧急散朝直奔后宫。 精神欠佳的丞相大人隐隐感觉到了来自后宫的戾气。 又要新一轮的宫斗了吗? 丞相大人继续主持完朝会,然后回自己的办公地中书省。 当丞相埋在公文奏折中的时候,开华帝也被自己的爱妃的眼泪给淹了。 让皇帝暴怒的是,小皇子乃是中毒而亡。 查,一查到底! 后宫又是一片风声鹤唳。 后宫有事,必然会波及前朝,这是定律! 尼妹啊! 想过几天太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丞相大人暴躁了。 斗什么斗啊? 一群小豆丁个儿还没个桌子高呢,就为了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恐怕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根本就没机会再长大了。 在众人吵吵嚷嚷的时候,丞相动本请假要回去养病。 混蛋丞相! 永远比他们任何人都不靠谱! 这种时候他竟然好意思请假回去养病? 他是真好意思! 孟明远:哥有毛不好意思的?哥要直接参加斗争的话,只消把家里的两个皇子推出来你们就屁都不用放了。可是,哥养他们是白养的吗? 俗话说得好,生恩没有养恩大。 谁养谁亲! 哥辛辛苦苦教养出来的,让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祸害,哥没病? 怎么地,也得等他能祸害你们的时候再放出来才符合经济效益。 第127章 丞相大人请病假回家休养,皇帝竟然就真的准了他的病假。 户部尚书赶紧跟着就请假了,他是丞相一系的,丞相要缩头,他自然没道理硬杵在朝堂上。 说白了,卢老尚书就是嫌朝堂上那帮人太吵。 他年纪大了,实在是不想听那些争吵。 逮着机会请病假的人不多,所以朝堂上依旧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掐得你死我活的。 丞相一系的官员多保持缄默,默默围观。 丞相已经给他们做了一个良好的表率,所以不用浪费脑子跟着走就行了,总之是不会有坏处的。 当然,偶尔也是需要吱一声,抬根柴,添把火神马的,这叫围观者的义务劳动。 丞相说的! 丞相大人在家里教孟小四背诵曹植的成名诗——,而且教的还是后世人的缩写版,更加的朗朗上口。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孟季宇奶声奶气地背着诗,背完了还天然萌地看着美人爹爹问,“豆萁是什么?” 丞相大人抓住机会搞实物教育,抱着小四儿就跑到自家被圈起来的那一大片后园去找秋收时堆放的豆萁。 然后,丞相这家伙领着自家几个崽子点了豆萁去煮豆,完美的实现了“煮豆燃豆萁,相煎很着急”的华丽篡改。 丞相请假不上朝,但该他的工作他跑不了。 而且,皇帝也不会让他躲清闲躲得太久。 皇帝心情不顺,看看大臣们互斗,这算是帝王的娱乐项目,旁人享受不了这个待遇。 敌对双方互相攻击完,甭管谁胜谁败,都要有所损作,全身而退少有其人。 孟明远一直是很知情识趣的,皇帝心情阴暗的时候,他不想帮着补刀的时候,躲开其实是最明智的做法。 某些时候,这对君臣是很有默契的。 所以,默默为大庆朝的大臣们点蜡。 只不过,在听到自己宝贝皇儿用那稚嫩的童音背出“煮豆燃豆萁,相煎很着急”的诗时,开华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大人掩饰地轻咳了两声,他当时不过就是顺口歪了那么一句,没想到小孩子记性好,小四儿这破孩子又挑了个不那么美好的时机给他抖了出来。 “孟明远——”你看看你把朕的皇儿教成什么了? “圣上,”孟丞相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您可以问问他是什么时候学的。” 开华帝当然要问。 “煮豆子的时候啊。”这是孟小四的回答。 “煮豆子?” “嗯,爹爹领我们去煮豆子。”小四儿对豆子仍是念念不忘。 小孩子嘛,对于泥土田园总有种大人无法理解的真爱,而相府后面有一大片的丞相自留地,种了各式的农作物,基本属于丞相自家的植物园。 一看皇帝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丞相赶紧道:“臣在家养病之时领着几个孩子在地里烧煮了些豆子吃。” 这个混蛋! 在月桂宫皇子死于宫斗之时,他跑回家教皇子背什么七步诗,背了还不算,还特么歪了七步诗,还领着皇子亲手去煮豆子…… 这是一国宰辅该做的事吗? 这还真是一国宰辅做出来的事! “皇帝伯伯,豆子很好吃的哦。”孟小四显掰一样的童音,又一次戳在了开华帝的心口。 魂蛋啊…… 被自己的皇儿喊“伯伯”还“皇帝伯伯” 这是划清界线么? 他们划得清界线吗? 皇帝人在中书省暴走了。 中书省属官默默在心里内牛,他们相爷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明知道皇上如今心情欠佳,他还火上浇油。 就算皇上再喜欢孟四公子,盛怒之下也不能保证安全不是? 如果那些属官知道孟小四是寄养在民间的皇子时,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他们大抵会想的是——相爷这是□□裸的报复啊! 为毛不报复? 当年小四儿可是强买强卖送到他家的,跟小五的情况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至少,孟小五皇帝很有良心的提前吱应了一声,这让丞相大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妻子装假孕,月子一足,将皇子悄悄抱回家,这就完事了。 自然,宫里还有一个嫡次子的影子在。 宫斗的技巧上,丞相大人是不担心中宫娘娘的,这些年被那些奸妃轮番磨练,中宫皇后的宫斗水平已经是杠杠的了,保住她皇后的地位不动摇基本不是问题。 只要皇后的中宫地位确位,凭那些爱妃、宠妃、奸妃们蹦达得再欢实,胜利还是属于皇后凉凉的。 其实,这些年孟明远一直在等着盼着孟小四长大成人。 因为丞相大人知道,一旦孟小四正式确立东宫身份,更或者登上龙位,那么他这个丞相也就可以顺利致休归家了。 一朝权相,又是太子或者未来皇帝的养父身份,这就必然会造成他回家荣养的结果。 都说岁月如水,可有些时候孟明远却觉得度日如年。 孟小四现在才是幼儿园中班,等他成为一个中二少年的时候,还有一段漫长的日子要熬…… 小四啊,你快快长啊快快长,长大了好让你家爹爹我提前退休…… 想象总是美好的,但结果却往往不尽如人意,这个事实日后会让大庆朝的丞相大人切身体感受到的。 心情很不爽的开华帝从中书省抱跟着自家美人爹爹来上班的孟小四。 中书省属官:这真的不要紧吗? 转过头看丞相,相爷正该干嘛干嘛,完全不担心被正在生气中的皇帝抱走的儿子。 相爷真淡定! 你要说丞相办公时间兼当奶爸这事,是真有官员提出过质疑与指责。不过,够资格进金銮殿站班的官员没一个吭声,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吭声? 嫌自己日子过得太乏味,想平地起波澜吗? 皇帝领着儿子回宫联络感情,却被自家皇儿给打击了。 只因皇帝问儿子皇宫好不好?如果接他来皇宫里住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 很萌很天真的孟小四睁着自己那双湿漉漉、明亮亮的黑眼睛,天真无邪地问:“这里又不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来住?” 一箭正中开华帝心口。 这还不算,小四随后又补了自己父皇一刀,“而且,我家有很大的自留地,比这里漂亮有趣多了。”他最爱在自留地里钻进钻出,钓鱼摸瓜神马的最快乐了! “宫里冷冰冰的,不好玩。”再补一刀。 开华帝恼了,有这么嫌弃自己家的熊孩子吗? “自留地比宫里的御花园内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好吗?”不争馒头争口气,开华帝决定要把儿子的价值观给纠正过来。 “有啊。” 好吧,天真萌的孟小四补刀技艺练得炉火纯青,纯天然无污染…… “有什么好?” “自留地里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有鱼有鸟……”孟小四扳着自己的手指头童声童气地给父皇描述自家后院的田园风光。 开华帝听到后来干脆抱着儿子出宫往丞相府去实地见证了。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相府后园的田园风光正迷人! 小桥流水、沟渠纵横、水车呼转,枝头硕果累累,田里一片丰收景象,府里的几个佃农在田间劳作。 看着就有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成就感! 丞相这货很有长远目光,当年一点点把周边的地买下来,现在才有了这几亩见方的相府后园自留地风光。 这声自留地上水利工程可谓是小而精,充分体现了丞相在水利工程方面的造诣。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开华帝回头就找掌管皇家田地的大司农去了。 大司农马不停路旁地就去实地借鉴了。 相爷这种交错种植法,充分利用植物生长规律及各自特性,不空置田地,不虚耗田力,果然是生态种植循环利用。 “生态种植循环利用”是相府管家说的,大司农表示自己又长见识了。 “安之啊,你不诚心侍君啊。” 丞相大人表示:皇帝这是又抽什么呢?抱着小四回宫里转了一圈就一脸痛心疾首地跑他面前坐着。 妨碍大臣工作有木有? “圣上,臣不明白。”哥很忙的好不好,有事说事,没事抱小四去联络你们父子感情去,别搁这儿扮深沉,哥没空欣赏。 开华帝也觉得跟丞相这货不能太迂回,于是开门见山地道:“你那套生态园园建设经营很不错,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也不见你说给朕听?” “圣上去臣家里了?”你丫没事跑我家自留地上溜达什么?臣子在家搞点创收,不偷不抢的,你丫瞎掂记什么? 哥再大公无私,也得给自己留点生活的资本吧?更何况,哥还没那么大公无私…… 丞相内心吐槽不止。 “去看了看。” “不是臣藏私,这样的生态种植园技术要求较高,不宜大规模推广,臣自己那点儿地儿权当是怡情养性了,也不指着收成过。”丞相说得很低调。 开华帝觉得丞相说的也有道理,“你改天抽空也指导一下大司农,皇家的田地在他手里朕看是没什么增益了。” 孟明远将批示好的一本奏折撂到一边码得半人多高的奏折墙上,拿起另外一本翻开继续审看。 开华帝突然就有些心虚了。 军国政事几乎都要经过首辅之手,而经过首辅梳理统筹规划之后,需要由皇帝裁夺的奏本才会送进皇宫禁苑由他批示御览,同时其他奏折会以一份简要的概况呈报上去。 即使这样,皇帝每日的御批也很多,而六部之首的丞相只会更多。 就这样程序上都是丞相这货给改革后的,彼此的工作量已经减轻了不少。 一国权相位高权重,多少人削光了脑袋往这位子爬。可,开华帝心里却很清楚,孟对这位置毫不栈恋,可在这位置上他却会善尽职守。 这样的宰辅用着放心,用着称心,如此人才却不能让他甘心为国鞠躬尽瘁,却又是当权者的遗憾,也是失败。 他尽力让一些东西牵扯住丞相离去的步伐,却也明白丞相的心意只怕难以更改。 开华帝在心里叹了一声,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中书省回宫去了。 第128章 腊月,飞雪飘飘的某天,孟家嫡次女降生了。 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丞相大人内心默默叹气。这孩子未来的路不好走啊,是他这个为人父的无能,否则便不需她来这世上走一遭。 “乖女儿,爹爹会努力让你将来活得轻松一点儿的。”孟明远在心里对女儿许下承诺。 宫里赏了许多赏赐,丞相大人接了之后全部扔进了相府库房,连多看一眼都嫌难受。 现在相府的小萝卜头说起来也不算少了,亲生的,非亲生的,粗粗算来也有八个之多,已经超过一支排球队,马上就要赶上足球队了。 多了一个小奶那娃,最欢乐的莫过于孟家其他孩子了。 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中静静地来到。 新年新气象——还没走出正月,孟家出了一桩桃色新闻。 丞相那个一惯名声不佳的老父亲又干了一件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话题的事,看中了教坊的一对双胞胎歌舞妓,两顶小轿抬回府抬了妾。 鉴于渣爹的黑历史,孟明远觉得这件事其实真心算不上什么,只是不免让人想到一句诗“一枝梨花压海棠”,唉,这么纵情声色不善加保养的话真是无益身体健康。 不过,孟明远懒得去管。 纳小娶妾之事在富贵人家太平常了,渣爹安静了许多年,突然再花心一下,也是能理解的,估计是家里的花儿都赏得乏味了。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几个月后,孟海林死了。 孟明远却是大怒,只因渣爹的死因与渣兄差不多,但却有本质的区别。渣兄是咎由自取,而渣爹则是被人处心积虑谋害的。 只是,这死因委实太不光明,孟家只能对外说因病而亡。 渣爹是被人一点点掏空身子油尽灯枯而亡的,说是因病而亡倒也不算假话。 丞相父亲亡故,那就丁忧吧。 不少人盈盈盼望着丞相离朝回家守制。 而孟明远也不负他们所望,父亲死后第二天便上了请辞折子,准备回家当孝子了。 虽然皇上可以夺情,可是开华帝觉得还是别太刺激父亲新丧的丞相了,不定这货出什么大招呢,很干脆地就准奏了。 那两名美貌妖娆的小妾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黑娼寮会是她们人生的最后结束地,在此之前却是想死都死不成的。 对敌人仁慈是对自己残忍,而久经官场的孟相心已经裹了一层厚厚的铁甲,该狠的时候他会比谁都狠。 丁忧? 好啊,正好他也累得很。 临走之前,孟明远一纸荐书将一人推上了副相的位置。 想表演,行啊,给你个大舞台,就看你有多少能耐,请尽管使出来,哥会在台下欣赏的。 从侍御中一下升为中丞的陈涛一时风头无两。 但那已经不关孟明远的事,孟家一行整束箱笼,安安静静地扶棺回原藉守制去了。 丞相一走,开华帝一下觉得自己的政务多了起来,许多事再也不敢大撒把,这个时候就别提有多后悔了。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可是不过就是好高鹜远之辈,假大空,没点实在的东西,害他上朝听政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对于一个不想当昏君的皇帝来说,孟明远那样的能相才是他的最佳匹配班子。 孟明远离朝半年,还算风平浪静。 一年的时候,朝中开始有人提议另择丞相人选统御百官。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附议之人变多,最终隐隐有一股逼宫之势。 开华帝心下怒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说:“当初孟相初初为相时便曾言,丞相之职权责过大,朕深以为然。” 朝堂便是一寂。 开华帝又道:“是以丞相人选必得慎之又慎,孟相离朝已年余,朕深为惦念。只可惜,孟卿却已上奏辞官,欲就此归隐田园不再回朝,实让朕寒心。”好你个混蛋孟明远,居然这样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你那个渣爹死了而已,朕就不信能让你难过到不思俗务?朕虽然不想恶意揣测,但朕始终觉得孟海林那货死了你这个做儿子的其实是不难过的。 只不过,你丫不好意思大肆庆祝罢了。 凭你那渣爹的所作所为,换了朕,朕一定庆祝。 开华帝以己之心度丞相之腹,所以很是不为以然。 靠! 丞相那货竟然舍得上折请辞? 户部尚书想的却是:这个向来随心所欲的家伙竟然真的要撂挑子不干了,仔细一算,不多不少,为相十年。想想当年丞相在十里长亭对他说过的话,卢尚书忍不住感慨良多。 相位? 孟相真的从未栈恋过,不过是不得已勉为其强罢了。 有些人汲汲营营想上位,却不知孟相心心念念想回家养老。 呸! 卢老尚书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某在原藉丁忧的丞相一口,老夫都还没回家去荣养,你年富力强的竟然也敢舔着脸说回家养老? 再没比这更不要脸的! 俗话说虎死余威在,更何况丞相那货还活着,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虽然这样说有些耸人听闻,但是丞相光当主考官都当了几届了啊,可不是门生众多么。 所谓门生故吏,说白了不过是利益结合。 所以,孟明远从来不指望那些人会真的跟自己一条心,当然也不排除真的有一部分对他很死铁,但毕竟是少数。 不过,现在的朝局中,恰恰是对丞相死铁的那一部分始终默默无声,只是埋头做自己的官,办自己的事。 一些因利益而绑在丞相这艘船上的人,已经开始另择墙头,甚至开始成为孟明远一系的敌对。 这都太正常了…… 完全印证了丞相离京前语重心长对他们的劝诫,趁早另寻靠山去吧,他恐怕是不能再罩他们了。 事实是:丞相是不想再罩他们了! 尼玛! 这货果然从始自终都是个坑货! 虽然这坑货还比较有人性,知道提前通知,但这并不能否定他坑的本质。 另择丞相人选这事自然是被人议了又议,拖了又拖。 这一拖,就拖到了又一年的八月。 二七十个月的丁忧守制,已满。 可惜,丞相那货依旧老实宅在祖藉孵蛋,要给渣爹守满三年整孝,表示不占公家便宜。 开华帝:这个混蛋! 朕就不信你丫能一辈子窝在原藉不冒头,你给朕等着。 到这个时间,另选丞相的声音早灭了,丞相已经守制期满了,再提,皇帝一激动把丫给召回来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丞相大人真心太沉得住气了。 这三年间,陈大人搞了多少动作,有多少都是针对孟相的? 可是,无论陈涛多大动静,孟相那头都跟泥牛入海一样毫无声息,管你天踏地陷的,哥就安心给渣爹守孝了,你随便折腾吧。 好歹,哥手里还有两皇子呢,怎么也轮不到你给哥送终。 所以,兄弟,闹腾呗,哥等着看你下场。 开华十三年,五月,帝发明旨召孟相回京官复原职。 丞相拖病不朝。 六月,再发。 依旧病中。 七月,还在病中。 八月秋闱结束,一条消息火速在京城走红——丞相家三位公子,齐齐中举。 一门三举人! 都是初试啼声,一试便名满京华。 时光荏冉,似乎不经意间,连丞相的儿子都已长大成人。 然后开华帝又收到了丞相大人的一纸奏本,曰:臣之三子均已应试,臣此时不宜回朝,等他们春闱结束吧。 靠之! 这也能拿来当理由? 你儿子下场,你不是应该巴巴地跑回来当主考好放水吗? 结果,你生怕给你机会放水,坚决不肯回来。 行,开华帝一怒,把开华十四年的主考官指名为陈涛,朕就让你自食恶果。 开华十一年的主考开华帝指给了户部尚书,那时还是很偏心丞相的。 其实不单皇帝觉得孟家的三个儿子要落榜,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结果,孟家三个公子很不给他爹政敌面子,大公子抢走了文状元,二公子抢走了武状元,三公子接替他老爹成了新一届的探花郎。 陈涛不是不想把那三个压下去,问题是你得压得下去才行,多少眼睛看着这届科考呢。 孟家三个公子的卷子那是想盖都盖不上的。 文武双状元,外加一个美探花。 好嘛,丞相大人自己不回来,三个儿子就完胜别人了。 孟明远才不傻呢,要是他回京,主考□□不离十又落他头上,他儿子考试,他当主考,不管有没有放水,别人都会认为他放水了,他干脆直接避开才好,而且最好主考还是他的对头。 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 丞相大人早就算好了,开华帝那货一生气,指定把主考让陈涛当,果然如他所料。 琼林宴后,离京四年之久的孟明远终于拖儿带女地领着一大家子回京了。 回京当日,孟家三个公子出城到十里长亭迎接。 “爹。”三个儿子长身玉立,个顶个是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真真是陌上公子人如玉啊。 “好,好,都是大人了。” 看着三个儿子,孟明远觉得老怀堪慰。 对于二儿子从军的决定,孟明远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是他尊重儿子,只怕当年他那句“我以后也要当将军”真要一语成谶了。 孟明远忍不住看了眼已长到自己胸前的孟小四,心里又叹了口气,父子两代都给人打长工,甚是憋屈啊! 孟小四手里牵着孟二姑娘,跑去跟二哥说话。 孟仲凯对四弟的提问有问必答。 孟明远心里更叹气,外甥仿舅,某方面来说,老二跟程家那个大舅子还真是满像的,好在,没那么二五零,真是万幸啊。 “爹,儿子不日便要赴任了。”孟伯毅脸上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 孟明远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为父当年曾在江城为任三年,那里说来也算是故土,你和春妮都是在那里出生的。你如今到江城赴任,需要造福一方百姓,不可胡乱任行。” “儿子知道。” 孟明远又看了眼一旁淡定微笑的老三,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这孩子十足是他的种,只要不干坏事,爱咋咋地吧。 第129章 丞相回京当天,皇帝派内宦来宣旨,让他明天准时上朝点卯去。 开华帝:你丫在家躲这好几年清闲了,回来了就别再猫家孵蛋了,麻溜给朕回来工作。 所以,回京次日,丞相大人就苦逼地穿戴齐整去打卡上班了。 今天百官都到得挺早,主要离朝四年的丞相还朝了,这个必须要小心谨慎对待。 在玉阶前打眼这么一瞧,尼妹啊! 四年不见,丞相这货怎么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芝兰玉树亮瞎人眼,把他跟今科的探花郎摆一块丝毫不输阵。 特么地伤不起! 自尊心又被丞相这货无情地摧残了! 几年不见回来就放大招让人内伤,忒不地道啊,忒残忍啊…… “相爷,您说过的为相十年,从今年重算吗?”户部尚书慢条斯理地踱到丞相身边语气平淡地说了这样一句。 靠! 这特么是来落井下石的啊? 而且还特么一箭正中靶心,有木有? 孟明远嘴角一勾,淡淡地回敬对方,“老卢啊,你确实也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了,不如今儿朝上我就替你跟皇上求个情,如何?” 户部尚书道:“不用,老臣尚老当益壮。”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光想着回家孵蛋啊。 “老卢,别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相这是体贴你……”丞相快走两步撵上户部尚书,继续打击报复。 丞相一系官员:感觉丞相从来没离开过。 丞相对立一系官员:这么不着调的一货怎么就让他回来了呢? 中立一系官员:陈大人忙了几年,估计一下就得被打回原形。 总之,有热闹瞧了! 百官略振奋。 孟相这家伙吧,不太爱掐人,可他掐人吧,一般不牵扯,掐谁就锁定目标,不跟别人一样,经常掐着掐着就牵扯一大片,围观一下都很不安全。 “孟卿啊,你离朝数年,今日终于重回朝堂,朕心甚慰啊。” “臣伤先父之殇,不能帮圣上掌理朝纲,臣有失臣子之职,请陛下恕罪。” “罢了,平身吧,卿也是一番纯孝之心。” “臣惭愧,与家不能全孝,与国未能全忠,臣有负圣恩……” 百官:这就是他们那能屈能伸的丞相大人啊,跟皇上比假惺惺,简直虚伪到一种境界了。 圣上,您跟相爷数年不见,都闲得淡疼是吧? 你们不酸,我们的牙可都酸了。 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一个使劲儿往回召,一个称病不肯回是怎么地? 这君臣友爱贤良的戏码,看着都淡疼啊。 等皇帝和丞相叙完旧,朝议正式开始。 孟丞相以自己多年不在朝对时事不懂为由,成功地站在一边作壁上观。 户部卢尚书抱着自己的笏板在一边垂眸打磕睡,丞相归朝第一天不会有什么却静的,可以放心眯一会儿。 至于丞相说他不知时事——真想啐他一脸,合着皇帝每半个月一次六百里加急快递是送给谁的?还都是以他这个户部尚书个人的名义发出去的,毫无悬疑就把他钉死在丞相一派的祭桩上了,撇都撇不清。 老实说,孟明远一路周车劳顿,本该休息上十天半个月才开始打卡上班。可惜,他家大boss不给机会,措词严厉非逼得他马上复工。 一点儿都不人性化! 不过,开华帝这魂蛋本来就没人性! “陛下,望陛下早立太子,以安民心。”御史中丞陈涛旧事重提。 孟明远云淡风轻地朝兵部尚书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兵部尚书没看到,站他旁边的吏部尚书看到了,顿时心里就是一激灵。 开华帝看向自己的丞相,开口道:“孟卿以为如何?” 百官的精神一振,重头戏来了。 孟明远抱着笏板出列,朗声道:“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储君人选关系重大,皇子年幼秉性尚未可知,且圣上正值壮年,此时立储有些言之过早。” “立储可使民心安定。” 孟明远看了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御史中丞一眼,轻描淡写地道:“陈大人是说如今民心不安?” 凶残!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历朝历代储君之位均早早确立,圣上太子之位的册立也在幼年……”陈涛冲着龙位上的开华帝吧啦马啦就是一通说。 开华帝看丞相。 丞相大人微微一笑,道:“皇位传承‘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陈大人,中宫是否无子?” 陈涛噤声。 “即使要立,也与广秀宫刘妃娘娘无甚干系,除非刘娘娘位属中宫。”这话相当的有杀伤力。 “就算中宫无子,娘娘身体尚有机会再孕,你敢保证娘娘生不下嫡子?此时立储,难不成将来再行废除?” 一句比一句杀伤力更大。 其实,这些话,别的大臣未必不知道、不懂。可惜,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像丞相这样旗帜鲜明表达自己的立场,只能含糊其词,用一个“拖”字诀。 孟明远笑了一声,继续道:“刘娘娘之父是一部尚书,恰恰好便是兵部。那么恕本相大胆猜测,刘尚书是否有兵谏的打算?” 哇靠! 一回朝就放大招,这是往死里摁的节奏啊。 有些事虽然大家心里都有数,但这么直眉楞眼地说出来,一般人真不会做,也不敢。 “臣万死不敢。”兵部尚书立马就跪地申明了。 开华帝淡淡地道:“刘卿不必慌张,丞相不过是打个比方。”虽然朕也知道你心里真有这个打算,哼。 孟明远适时接话,“是呀,若非中丞大人提起这立储之议,臣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广秀宫的刘娘娘是刘尚书的女儿。臣多年不在朝中,对人、事都生疏了生疏了……” 相爷,您还能再假一点儿不? 不过,丞相大人这一下就将仇恨值拉到了陈中丞的身上。 刘尚书心里果然就对陈涛有了不满,丞相还朝他都不知收敛一下,就这样直接对上,简直是蠢不可及。 开华帝道:“所以,安之啊,你还是赶紧熟悉熟悉政务吧,这般生疏可是无法替朕分忧的。” 君臣两个这一唱一和的…… “臣遵旨,臣下朝之后便回中书省好好熟悉政务。”孟明远做出保证。 “有安之这句话,朕就安心了。”开华帝太欣慰了。 一堆扯皮朝议之后,散班还衙。 孟明远抱着自己的笏板慢吞吞地走在最后。 往常都是簇拥着御史中丞的几名官员今日放慢了脚步,等丞相走上来时,赔着笑便上问好。 孟明远只是微笑点头示意,并不多说什么。 等回了中书省,迎接丞相大人的是一堆的公文。 孟明远忍不住伸手扶额,所以说回来就是自虐嘛,在原藉多逍遥快活啊,吃穿不愁,闲时教读儿女,怡情养性,那真是——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 一回来就得面对那些明枪暗箭,就得营营苟苟,就得做牛做马,当然还是辞官好啊! 没什么办公心情的丞相在上班时间摸鱼了,他在中书省给他准备的临时歇息的地方补了个觉,一觉就睡到了下班时间。 中书省属官:相爷刚回京,理解! 孟明远睡饱了下班回家。 第二天,一上朝,开华帝又给了一个刺激。 “孟卿,春妮的婚事该定了吧,都是大姑娘了。”孟海林死得不是时候,生生把个大姑娘给拖到了二九年华。 说真的,皇帝要不提,孟明远没准就真装迷糊给糊弄过去了。 皇家这门亲真不是门好亲! “回圣上,是该定了。” “不知孟卿看中哪家?” “臣觉得鲁南王的嫡孙就不错。” “鲁南王?”开华帝蹙眉,鲁南王虽是皇族族长一支,但严格说来其实也不过是听个名儿罢了。那鲁南王嫡孙才学人品也一般,并没什么出众之处,丞相怎么就看中这家了? “是,鲁南王嫡孙。”那个姓卫的小子被他家大丫头欺负得屁颠屁颠的,人家有这抖m的意思,他还是赶紧把自家那s的丫头嫁出去吧。 正所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内侍官,拟旨。” “是。” 开华帝索性趁热打铁,当殿就把这门亲定了下来,让宦官去宣旨。 婚期定在了五个月后。 这是丞相大人要求的,说那个时候不冷不热,出门不受罪。 而接到圣旨的鲁南王府嫡孙乐得整个人都找不到北了,转身就投入到热热闹闹的婚礼准备事宜里去了。 孟家大姑娘有主儿了。 孟家三个年轻有为的公子可还没定亲呢!!!!!! 突然之间,京城有女待嫁的人家便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 孟家公子是允文允武,貌赛潘安,颜赛宋玉,那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再加上孟相定的那个亮眼的家规,简直是女婿的不二选择啊。 无奈,丞相那货死活不松口。 儿大不由娘,当然也不由爹! 在儿子娶妻这事上,孟明远是不打算插手的,也不希望被开华帝那混蛋插手。 开华帝很想推销一下皇家的公子。 可惜,自家丞相不领情。 皇帝恼了,直接摆宫宴,把少男少女们给集中到一起给彼此个相看的机会。 孟明远:这就是古代宫廷的相亲宴啊! 哥又长见识了。 开华帝这货总是在刷新哥对古人的看法! 好在,老大到江城上任去了。 老三,孟明远一点儿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二那小子,某些方面比较纯白。 最后,宫宴结束,孟仲凯定了开华帝的最小的御妹,一下子就成了皇帝的妹夫,立马跟皇帝成平辈了。 孟明远不得不私下感叹了一句:傻人有傻福,老天疼憨人! 溜得跟泥鳅一样的孟叔翰当然没被人抓住。 丞相大人跟皇帝经过一番理论之后,孟二公子的婚事定在了四年后,也就是他成人礼的时候。 孟仲凯本人没意见。 皇姑就算有意见,自己皇兄都跟丞相敲定了,也不敢再说什么。 第130章 六月荷花开,接天连叶无穷碧。 御史中丞陈涛请丞相到城外的青莲寺赏荷品茗,丞相大人欣然应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家划下道儿来,他接着便是。 “相爷,请。” “陈大人,请。” “本以为相爷公务缠身,恐无此等闲情逸致。” “哪里的话,闲情逸致本相一直不缺,缺的只是机会,如陈大人这般邀约的真是太难得了。” 江湖传言哥早就非人类,妖魔化了,不知不觉就变得遗世而独立了,被人安放在膜拜的神台上的滋味,那真是谁在上面谁知道。 就俩字——煎熬! “相爷太客气了,下官冒昧相邀,相爷肯来实是给了下官莫大的面子。” 孟明远摇头,“不,本相是知道青莲寺的荷花好看,又难得陈大人请我赏荷,自是要来。” “请。”陈涛在前引路。 孟明远随后跟行。 这青莲寺的荷花不错,可是他是久闻其名,却一直无缘得见,有机会自然也是想见识一下的。 寺中的景色很优雅,临近湖边就有淡淡荷香随风送来。 孟明远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很随兴,整个人显得很轻松。 只是,在看到湖畔的那抹身影时,孟明远脸的笑在风中消逝,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身边的陈涛。 “陈大人好算计。” 陈涛笑容不变,道:“比不上相爷。” 孟明远手里的扇子又一下一下地摇了起来,脸上又有了笑容,冲着陈涛点点头,“故人多年不见,今日重逢多谢陈大人了。既然陈大人给我本相这样的机会,本相自然要懂得珍惜,行了,本相且过去跟故人叙叙旧,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起。” “下官就不打扰相爷了。” “也好。” 一步一步,孟明远走到了离那人身前十步之地停了下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程氏年长于李氏,可是如今看来,这李氏却是老得很了,面相上两人至少相差了七八岁光景,想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舒心。 时间真是把杀猪刀,摧毁了许多曾经的美好。 “很久不见,一向可好?” 听到他这样的问话,李玉娘的眼中的泪簌簌而落,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孟明远微微侧身,去看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你很恨我吗?” “远郎……” “李夫人自重。” 李玉娘伸手捂住唇,只能在泪眼婆娑中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枕畔之人。 “江大人的嫡次子今年似乎已经十岁了。”你却还喊我这个前前夫为“远郎”,哥应该感激你对哥深情不悔吗? 尤其,现在你又跟哥的政敌陈涛勾扯上了,哥就算曾经身为女人,也实在不明白你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玉娘仿若被人重击了一下,身体摇摇欲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说实话,本相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跟夫人说的,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要说的话,当年已经都说了,不能说的都说了不少,可你听进去了吗? 年少气盛冲动之下难免会有做错的时候,可现在孟明远突然不再觉得愧疚和遗憾了,李氏的再次出现让他残留的那些愧疚和遗憾统统不见了。 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这个道理,李氏不懂,恐怕也永远不会懂。 “你就这般狠心……” 孟明远沿着湖边向一边漫步而去,边走边道:“本相从来没想得到夫人的原谅,因为原谅不过是将遗憾悄悄掩埋,忘记才是最深刻彻底的宽容。” 忘记? 原来他希望自己忘记,可是又要如何忘记? “本相应该谢谢陈大人,曾经本相确实对你有愧,可是,如今本相的心净了。”说话间,孟明远渐渐走远了,始终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陈涛这一手够阴、够狠! 李氏是他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往事,可他却安排了李氏与他的重逢,他想看到怎样的场景呢? 李氏扑入他的怀中失声痛哭 还是他念及旧日夫妻情分出声安抚? 这算是给京城老百姓一个新的茶余饭后的桃色新闻话题? 给已经妖魔化的他再加一则一直跟他无缘的绯闻,这就是陈涛想给他抹上的污点? 默言始终跟在孟明远身后。 同样跟在孟明远身后的还有至少十名侍卫。 “相爷,你等等……”李玉娘从后面追了上来。 孟明远停下脚步。 侍卫在他身前拦成一线,阻止李玉娘上前靠近。 “我哥哥……我哥哥他……” 孟明远嘴角的笑有些泛冷,“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冷声道:“李夫人,李大人的案子是由御史台督办的,夫人这样岂非是舍本逐末?” “可陈大人说……” 孟明远冷笑,“那本相说的话就做不得数了吗?” 李玉娘面色发白,“相爷难道就不能念在曾经的情份……” 孟明远道:“李夫人,你的子女并非只有毅哥他们,本相要念什么样的情分?”你前夫当年对本相的不依不饶,还是你如今的厚颜索报? 就算哥有心为曾经的李家舅子搭把手,今日你跟陈涛联手弄的这一出,也让哥彻底歇了心思。 朝局政事如同与人对奕,胜负本就未定之天,陈涛这是想帮李家吗?这分明是断了李家最后的援手,可笑的是这李玉娘却看不分明。 “我以为……”我们少年夫妻总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孟明远最后对她道:“李夫人,回去问你的父亲吧,李老大人会给你解释的。”说完之后,他转身大步离开,再没回头。 陈涛坐在前方的凉亭之内,看到摇扇走来的孟明远时,起身微笑相迎,“相爷与故人叙完旧了?” “是呀,多谢陈大人费心安排。” “不敢不敢。” 孟明远撩袍在石桌边坐了。 自有侍童奉上香茗。 这当朝相爷与中丞大人品茗论荷,看起来一派其乐融融。 而另一边,失魂落魄回了李家的李玉娘去见了父亲。 “蠢材——”李浩兴气得一巴掌扇在女儿的脸上,“你怎么会蠢到去相信陈涛那个混蛋?” “可陈大人说——” “他说?他能说什么?”李浩兴脸色发青,有些气极败坏地,“陈涛与丞相不睦,已经不是秘密。他这次要整李家,为防丞相暗中出手,竟连这样恶毒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你这哪里是帮你兄长,分明是做了那姓陈的帮凶。” 李玉娘一下瘫在地上,她又错了吗? “早知道当初就任由你在外自生自灭,接你回府独居竟然就让你犯上这样的错误,这真是天要亡我李家啊……” “怎么会……” “原本相爷对李家还有几分香火情,如今被你这一闹,恐怕是半点儿都不剩了。” “翰哥,对,翰哥……”她的翰哥如今也是做官的人了。 李浩兴看着女儿摇头,“玉娘,你只有生恩,却无养恩,再嫁之后亦有生子,缘何还会以为翰哥他们会为了你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去奔走?” “大哥毕竟是他们的舅舅。” “那又如何?” “他们对自己的舅舅见死不救,就是不孝,没人性,世人的口舌都不会放过他们。” 李浩兴一屁股坐倒在椅中,掩面不忍视,“你下去吧,日后不要再出府一步,丞相不会容忍有人伤害他的子女,就是你也不成。到那时,才是李家真正的绝路。” 孟明远从城外回到家中,径自去了外书房。 孟叔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父亲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似乎在想事情。 “爹。” “叔翰。” “儿子在。” “爹想听听你的意见。” “爹说,儿子听着。” 孟明远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改变动作,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爹只管放开手去,不必顾忌我们兄弟与李家的关系。”他们除了生母是李家之女外,与他们再无旁的关系。 况且,此事若非生母节外生枝,原也不会是如今的结果,说到底还是蠢,难怪再嫁依旧是和离收场。 即使是生母,孟叔翰也觉得不可原谅。 就像父亲说的,人笨不要紧,听人劝总还是有救的,生母偏执太过,已经近乎于蠢,又让与他亲近之人如何忍受?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是你们的舅舅。” “爹,”孟叔翰走过去,在父亲身后三步站住,“你这丞相做得累,我们都知道的,做儿子的即便不能真的为您分忧解劳,可是我们至少不会再添乱。” “有时候,为父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一时冲动,你们母亲在……” “爹,没有如果,儿子相信即使事情重新来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的。 “这陈涛有些狗急跳墙了。” 孟叔翰冷哼一声,道:“爹还是太心软了,回京就该下重手的。” “这人虽是野心大了些,但到底还是有些实干才能的。”孟明远就事论事。 “那野心就是他的催命符。” “为政,虽然要心硬,但是却不必一定要狠。” 孟叔翰认真点头,“儿子知道了。” 孟明远转身身,伸手在儿子的肩头拍了拍,“从政这条路不好走,为父其实并不希望你们步我后尘的。” 孟叔翰脸上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不驯来,“可是,我却觉得人生这样才不乏味。” 孟明远摇头,“真不知你这性子像了谁?”我可没这么好斗,走到今天那都是被逼出来的。 孟叔翰理所当然地道:“像娘啊。” 他口中的娘当然就是程雪兰,生母在他和哥哥的心中只是一个母亲的名字罢了。 被儿子这么一说,孟明远不由笑了,确实,谁养的像谁。 第131章 翌日上朝,陈涛拿出了对李继成渎职案的处理方案。 不少人的目光都装作不经意地向丞相所站的位置瞟了一眼。 这李继成说是丞相一手调教出来的并不为过,当年丞相与李家尚有姻亲关系时,对这位李家的舅爷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去栽培的。 如今,就算时过境迁,但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上,大家觉得丞相应该不会没反应才是。 开华帝的目光移向丞相。 孟明远抱着笏板出列,“启奏陛下,臣倒觉得此案只一个吏部的小小郎中就能翻出这样的风浪来,实是匪夷所思了些。想来,中丞大人查案的方向是有些问题的。” “相爷莫非是说下官查案有误?” 孟明远光明正大地点头,“本相确是此意。”哥不暗地里给你动手脚,哥光明正大地给你使绊子。 要查? 行啊,查就来个大的,查就查个彻底,到时候吏部那帮人不对你丫的恨之入骨算哥便宜你了。 吏部这是能轻易动的地方吗? 动就是塌天的大事,官场上的人事变动关系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吏部关系交错复杂。 诚然,吏部是个捷径,只是这个地方即使是当朝天子都不敢轻易对它动大刀的。 本来是想看你自己慢慢玩死自己的,不过,你太急功近利了,不择手段到让哥都不能淡定围观下去了。那索性就帮你一把推波助澜一下,让这台戏更精彩一点点儿。 至于,最后谁家倒霉? 那就谁摊上算谁呗,不用怨天尤人。 “那下官请问相爷,此案要如何查法?” 孟明远看着他微微笑,“中丞大人,你是御史台的中丞,查案的事还用本相再多费唇舌吗?那岂不是让人说本相太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陈涛:“……” 百官:丞相不保持缄默,事情危险! “更何况,这李继成曾经与本相有旧,本相若插手,恐落人口实,所以此事还是要偏劳中丞大人多费心思,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一干国之蛀虫绳之以法。” 百官:相爷要放大招了,有点儿冷! “既然相爷对此案结论存疑,下官自然要回去再重新调查,必定解了相爷疑惑。” “那就最好,”孟明远说得慢条斯理,“这世上有些事,必是得清楚明白的,而有些事却不妨糊涂一些。”可你该糊涂的地方不糊涂,该清明的时候又糊涂了。 太过急功近利加短视了! 哥都已经一再推迟回朝之期,你丫也不能抓紧最后的机会一飞冲天,太令人失望了。 今日殿上一番针锋相对,接下来便是官场上的一场鸡飞狗跳、风声鹤唳…… 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旁边又有一朝宰辅不动声色地盯着,你敢循私? 不好意思,宰辅大人有得是说辞等着质问你。 陈涛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原先大家一直觉得丞相这货真不是个东西,现在却突然发现,其实丞相这货还真是个不错的家伙。 所以说,有对比才会有满足,人生总是在对比中的圆满的! 惹众怒的下场通常都是不乐观的,而陈涛刚好就一不小心惹上了众怒,陈家成为了百官公敌。 一旦成为公敌……这就更热闹了! 开华帝跟丞相是一对死铁的棋搭子,这是众所周知的。 近来,丞相输棋输得不亦乐乎,输得开华帝简直都想拍他了。 “孟明远,你这是欺君。”还是明晃晃的,你丫的输棋能不这么光明正大的假吗? “圣上,臣近来被一些事弄得心神恍惚,实不是故意的。”丞相大人自有自己的说辞。 呸,朕要信你朕就是傻子。 你精神恍惚? 你丫天天抱着个笏板在朝上看人互掐,看得就差搬个凳子要壶清茶,磕着瓜子围观叫好了。 “陈涛这么查下去,朕的臣子还有清廉之人吗?” 孟明远这个时候说了句后世特别流行一句话给开华帝听,“圣上,官场之事,本就是不查人人都是清官,一查个个都有污点。” 开华帝瞪眼。 孟明远不为所惧,继续道:“有道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谁都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还有三分错呢。所以考核官员是不能拿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的,这样的话,金銮殿上只怕将空无一人。” 开华帝不由颔首,丞相所言极是啊。 可是,那陈涛弄到如今的局面,他自己已经收不了手了。 “圣上,如今只能旨由上出了。”你这一国之君说句“停手”不停都得停了,虽然你丫心里如今已经被自己这帮臣下伤得不轻,但谁让你是皇帝呢?忍着呗。 开华帝一听就恼了,“那混蛋惹出来的乱子,难道让朕给他擦屁股?”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落下手里的棋子,心说,你是最级大boss,再烂的摊子你也得负责收啊。 开华帝一瞥棋盘,更恼了,指着自家丞相的鼻子骂道:“孟安之,你就是这么忠心侍君的?朕屁股都坐在火山口上了,你竟然还敢赢朕的棋?” 孟明远一本正经地道:“臣方才被圣上一骂,心神归位了。” 艹! 大庆朝的一国之君忍不住在心里暴粗口了,这货……这货……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几天后,朝议的时候,开华帝终于得到了内心的平衡。 因为陈涛那混蛋竟然有本事将事情引到丞相的身上,虽然不是丞相本人,但是是丞相娘舅家的表哥。 让你整天看别人笑话,今天笑话到你家了,朕看你怎么办? “既然陈大人证据确凿,那么便依法办理好了。”哥跟那帮混蛋有个毛的关系,当年早就让那不知深浅的舅舅激流勇退了,他偏偏还把儿子给拱上来。 人如果自己要找死,别人拦着那就太不识趣了。 朝堂有片刻的寂静。 狠! 丞相果然够狠! 你查出来了? 行啊,办吧,本相可是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不会循私包弊的。 一朝丞相都这么做了,那么案子里牵扯到的陈姓之人——废话,还不一同照此办理? 不得不说,丞相这一手,简直大快人心! 再没比这更通体舒畅的了。 办来办去,最后中丞大人将自己也办进了大理寺监牢。 对这样的结果,孟明远并不感觉意外。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陈涛本人再洁身自好,也不能保证身边之人个个奉公守法。保不齐就有个枉法的如亲姨表什么的,这都太正常了。 你把别人整得灰头土脸,又一下得罪那么多人。正所谓团结力量大,都不用私下联合谋划,简直都跟心有灵犀一样默契极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就这么眉来眼去的,互表衷情神马神马的,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 陈涛妥妥地躺到了自己挖好的坟坑中。 看到一身正紫相袍的丞相大人如朗月清风一般步入大理寺这处监牢之中的时候,陈涛的感受很复杂。 狱卒搬来了交椅请丞相入座。 孟明远泰然入坐,仿佛这里并不是阴暗冷僻的监牢而是光明几案的明堂之上。 陈涛端坐在牢内的干草之上,直直地看过去,“相爷是来看下官笑话的?” “本相没这么无聊。”哥一堆公务等着要处理,对了,还有你这个家伙惹出来的混乱还得哥负责收尾。 这场热闹看到最后,哥还是跑不了清场的任务,真淡疼! “那相爷为何而来?” “为你那心中的不解而来。”孟明远开门见山。 陈涛心头一震,“相爷——” 孟明远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牢房角落一处正在结网的蜘蛛身上,声音淡淡的,以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道:“你是本相一手提拔上来的,你身上的优缺点本相一直很清楚。” 陈涛此时对许多事也看明白,想透彻了,闻言不由苦涩一笑,却没有说话。 “你有革新的冲劲儿,这是本相看中你的地方。” “下官已经知道了。” “历朝历代革新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是血的代价,最后甚至还不一定能够成功,而革新者的下场往往更不幸。” 陈涛默默点头,他已经有切肤之痛。 “相爷从不主动去变革,所有事都是为势所迫,相爷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对于官场沉疴,相爷一直视若无睹,甚至于纵容……”他痛恨这样的朝局。 “所以,你想由自己取而代之,认为只有坐到了首辅这个位置才能让自己大展拳脚?”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现在呢,你还这么想吗?” 陈涛摇头,一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弱了,即使他的身边也有和他一样志向的人,但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 “你做什么,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本相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合适的舞台。”孟明远话音微顿,“可你不该对本相的父亲下手,这有欠光明,有违天道。” 陈涛不语。 “你既如此不想按部就班,那本相也只有成全你,可你升任中丞之后又做了些什么呢?” 陈涛面色突然发白。 “本相原以为你会励精图治,拿实力夺了这丞相之位,可你却汲汲营营地只想拉本相下马。本相若真下台,你便真的是身处风口浪尖之上,这些年若非本相护着,你以为自己升得到这样的位置?”孟明远一字字一句句诘问。 陈涛低下头去。 “你看不上本相的顺势而为,不明白成大事‘势’在其中的厉害关第,不懂水到渠成之法其实最合天道。 本相坐镇这首辅之位,护你十年,十年之期可让你铺路设基,一步一步实现你想做的。” 陈涛豁然抬头。 孟明远却依旧看着牢房一角,“首辅之位本就是个靶子,不过是看谁承受力强罢了。你看不上本相的庇护,想自己扑腾,也由你。 可你得到了什么结果? 身陷牢狱,纵再有为国为民的才学和抱负,不过一纸空谈。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为国为民做些什么?” 最后,孟明远长叹一声,“陈涛,你辜负了本相一番提携之意,用尽心机将丞相之位推得离你越来越远,也让本相无法自这纷繁的朝局脱身。 ‘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日子,本相还得继续奢望。” 陈涛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有些事他在牢中也曾怀疑过,但却远没有丞相亲口承认带给他的震撼大。 “陈涛,人有时候得学着感恩,别总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对立面,否则你会活得很辛苦的。” “下官错了。”陈涛终于伏身跪倒在地。 “本相难得与人谈心,可惜这样的谈心本相真是不想有。同朝为官多年,本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点了。”让你走得明明白白。 “陈氏一族——” 孟明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尔后起身步出这间牢房,再没回头看一眼。 陈涛面如土色。 是了,他明明知道的,相爷常常是顺势而为,如今的势陈家已经是难以保全了。 谋害了丞相之父,揪出丞相隐痛,他果然是做足了蠢事。 丞相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袖手旁观他便会自招果报,万劫不复。 悔之晚矣…… 第132章 恩从上出,由陈涛引发的官场之乱遂止。 八月,丹桂飘香。 对于自己的生辰,孟明远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多年了,近三十年一晃而过,蓦然回首,内心却觉一片荒芜凄凉。 往年生日时,也不过全家人围坐在一处吃一顿饭,今年因为长子在外任,连饭都吃得似乎少了些滋味。 早早的散了宴席,孟明远便一个人去了书房。 先屏去杂念到榻上按上古之法例行打坐了一会儿,静心之后,又练了两篇字。 这个时候,孟明远知道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可以去面对别人了。 偶尔的心情低落失惶,可以,但一定要懂得适时调整好心态。 无论他在这个时代待得多久,有些事有些话他永远都只能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无人可以倾述,无人能倾述,无人敢倾述…… 孟明远到馨院的时候,程雪兰已经洗漱一新,正在等他过来一道就寝。 夫妻上了床,沐浴喷香的程雪兰有意撩拨,丞相大人便起了兴致,自然就勤勤恳恳地深耕了一遍程氏那里独属于他的那块自留地,将大批地种子浪费在她的肥沃却不会结果的田地里。 “远郎……” “嗯。” “妾今日竟然在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发,妾老了。”年华正在渐渐离她远去,女人总是比男人老得快些,更何况远郎本就比她还小着两岁。 “又胡想什么了?不定是你近来操心的家事多了些,才偶尔冒出一根半根的白发,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程雪兰翻身压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端详,半晌之后感慨道:“远郎依旧是这么的丰神俊逸,看起来是如此年轻。”她不但年华远去,身材近年也有些发福,不再是当初窈窕的少女身段了。 患得患失是女人的通病,尤其当她的男人过于优秀时,这种病就会更严重。 因为她们没有足够的自信心! 孟明远轻哼了一声,在她臀上轻拍了一下,“刚才没被收拾舒服是不是?这满腔的幽怨。” 程雪兰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记,啐了一口,道:“妾只是有些自惭形秽,妾如今比不得当年了……” 孟明远笑了,搂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重新挤进她双腿间,“废话这许多,为夫对你没什么不满意的。” 程雪兰在他身下再次怒放。 在神思腾云驾雾之际,她满足的合上了眼,每次被远郎这般索取的时候她才会有被爱的真实感,感觉这是属于她的男人。 孟明远轻抚着怀中睡去的人,心里叹了口气。 他大抵是能明白她的患得患失的,他其实也不想这么优秀的,可是时事将他逼到了这步境地。 他们的孩子都快要成家立业了,她在某些方面却还保有着女孩子的率真,这是她身上弥足珍贵的地方。 相府虽是高门大院,他却一点儿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成为这个时代所有高门大院内的主母一样的人,那么规矩方正,那么手腕精细凌厉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上一世看那些宅斗文的时候就常常觉得不寒而栗,感觉那不是在过日子,那是在踩刀山过火山……后宅弄得跟后宫似的,这也把古代女人太妖魔化了吧? 把妻子像孩子一样宠着,这是他能表示出的最大善意,如果她能从中感觉到被爱那他就不算失败。 婚姻过到最后其实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只是一种习惯。 孟明远想,他大概已经很习惯程氏这样的枕边人了。 前朝路艰,这内府之地是他唯一觉得尚能修养生息的所在,所以他会一直宠惯着程氏,让她保有一份少女的坦率。 陈涛已经授首,而他留下的一堆麻烦事还远没有打扫干净,想想孟明远就有些不爽。 有时候,他也很想像陈涛那样把那帮看不顺眼的官员们全清理了,可是,那不可能!也不可行! …… 闭着眼,孟明远将一些朝臣的关系又梳理了一遍,将一些公务又串联了一通,感觉到浓浓睡意来袭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尽快将事情收尾。 第二天,丞相大人散朝后去了多年未曾踏足的御史台。 曾经他也做过御史中丞,御史台的办公设施还是他在任时进行的改革修建,当年为了搞这些修建抢不少卢老头的工作,赔本赔大了。 “相爷。” 每一个看到孟明远的人都毕恭毕敬地施礼。 相爷其实是他们的老中丞,相爷为相之后,中丞之位便一直由相爷兼领,直到相爷为父丁忧回原藉守制才荐举了陈涛升任中丞。 只可惜,最后陈涛回报给相爷的却是无比的恶意,竟然是他谋害了相爷的父亲,害得相爷不得回原藉丁忧,再没比这更恶毒的了。 原本站在陈涛这边的人,在这桩秘辛暴出来后,纷纷转了立场。 为政或许有不同方针策略,那都是君子之争,谋害他人性命以偷机取巧,这便有些为人不齿了。 圣上听闻此事后,气得扬言要将陈涛千刀万剐,还是相爷求情,只是判了个斩立决。 相爷若不求情,满朝文武没有人会替陈涛求这个情。 孟明远闲庭信步般在御史台走了一遍,没有人知道丞相这是在做什么,也没有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 丞相总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尽管有时候那理由或许很荒诞! 可是,再荒诞的理由丞相都可能给出最冠冕堂皇的解释。 御史台的卷宗很多,有关此次官场异动的卷宗更多。 而孟明远此行的目的便是解决那些卷宗。 一把火烧了太简单了,也太便宜某些人了,所以必须要做个小小分类。 像里那样皇帝一把火烧了所有卷宗证据的做法,孟明远觉得太龟孙子了,是个人就得被气出内伤来。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在丞相大人这里从来就不是个选择题。 他的答案一直很明确——死道友! 因此,所有以为风平浪静,安全过度的官员冷不防就被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丞相大人给杀了个回马枪。 此枪法杀伤力极大! 同样的枪法,由不同的人使出来,造成的伤亡数是绝不相同的! 陈涛虽然已经授首,但是不少人开始诅咒他下地狱去。 丞相是一头爱睡懒觉的狮子,不招醒他大家可以相安无事,粉饰太平。如果一旦将他惹醒,总是要弄出点吓人的动静才会心满意足地再次眯上眼。 这个时候,许多人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合着丞相打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其父的死因有问题,背后黑手他也清楚,可丞相就是生忍了。 甚至于守制期满回京之后,也没有要为父报仇大动干戈的意向。若非陈涛步步紧逼,估摸着丞相这货还真就当他的父亲是正常死亡了。 连杀父之仇都能忍下的丞相,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所以,别随便惊醒假寐的丞相,后果很严重! “孟卿,你不是说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怎么朕看你现在有秋后算账的架式? 丞相大人一边思索在哪儿落子能输得不落痕迹,一边信口开河道:“举得太高,一时失手落下的时候重了点,也是人之常情。” 开华帝:“……”为什么朕常常有种“这家伙是混蛋”的错觉? 百官:那不是错觉,丞相大人就是个混蛋! 丞相这个混蛋拎了几个典型杀鸡儆猴,狠狠地给百官们敲了一个警钟。 谁还想这么干? 没关系,以后咱们就照这个标准来肃贪了。 按丞相的说法,这叫老鼠偷油,太贪心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虐死在了油瓶里。 丞相大人说了,凡事适度为宜,过犹不及。 切记!切记! 百官们算是记住了。 可,问题是,那个过不过的界线是什么? 丞相这个坑货根本就没给个标准,也就是说这标准就是看人说了,他把这标准权扔给皇帝了。 这是坑死人的节奏啊…… 他这明明是帮他们好不好? 皇帝看他们谁顺眼了,就算事犯大了,到时候皇帝标准说低点,不就安全了?不过,如果让皇帝看不顺眼了,那也只能怪爹妈没给生副好相貌,这时代整容技术又落后,只能认命了呗! 十月的时候,宫里突降祥瑞。 据闻,柳妃娘娘在生产之时殿内红光大作,之后顺产一名皇子。 一时之间,各种传闻流散。 为此,这此年一向很沉得住气的中宫皇后有些着急了。 因为这祥瑞有不少朝臣开始鼓吹这是上天示警,此皇子乃是真命天子。 百官们热热闹闹地讨论了数天后,开华帝忍不住问那个始终对此不置一词的人,“孟卿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丞相大人低头看着他的笏板,沉默了好半晌,时间久得百官都想替他吱一声了。 “孟明远——”皇帝恼了。 “圣上,臣想先请道赦免的旨意。” “嗯?” “没有这旨意,打死臣,臣也不敢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丞相大人很坚持。 “朕恕你无罪。”朕看你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结果,丞相大人就说了,“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静默! 金銮殿上一片静默! 天老爷啊,丞相大人,您能不能别这样玩大家啊? 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们可是很宝贝自己这条命的,请嘴下留情啊。 “孟明远,你这是说皇子是妖孽?” 孟明远撩袍跪地,一脸正直加无辜地道:“圣上,祥瑞之说本就缥缈,如果按天降祥瑞方是真命天子的说法,圣上您出生时风平浪静的,这又要怎么说?” 凶残! 陛下都坐江山这么久了,难不成现在说陛下不是真命天子? 这不找死呢吗? “其实,那个祥瑞的现象,真的可以解释,甚至可以复制的。”不过是利用一些光学折射原理罢了,说穿了不值一提啊。 “你给朕复制一下。”开华帝借用了丞相这货的新名词。 然后,大庆朝的丞相大人就真的给皇帝和百官复制出了一出祥瑞,并且是在金銮殿上。 “圣上,您就是真命天子啊。”末了,孟明远这样声情并茂地对开华帝说。 开华帝一脚就朝自己的宰辅踹了过去。 孟明远的小腿吃了这一记龙脚,脸上依旧是一副忠正耿直的表情。 百官:真特么淡疼! 丞相大人这是□□裸的调侃陛下啊,真是敢啊他…… 第133章 众所周知,中宫有子,且有两位,但因某些原因被寄养在皇家寺院中。 这些年中宫所出皇子从未在人前露面,坊间早有传闻皇子其实早已不在人世,只是皇家秘而不宣罢了。 当年亲眼见到丞相抱皇子之人不少,但最后知道皇子被寄养相府的人不多,这些年来,那些知情健在的朝臣已寥寥可数,且都缄口不言。 后来者均不明内情,会站错队也就无可厚非。 甚至于有些知晓内情的人,也因自身的利益驱动参与到了储位之争中。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中宫嫡位,才是储位的关键。 中宫不保,皇长子也没什么优势。 自古皇家立储“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只可惜,中宫皇后这些年韬光养晦、修身养性,本身不出差错,不起事端。 殊不知,皇后这些年一直记得丞相当年状似无心所说的一句话“嫡长位属中宫”。 保住中宫之位,便是保得太子储位,皇后领会话中深意,从不妄动。 这次祥瑞之事中宫皇后本已有些惶然,上天授命这样的事情总是让凡人敬畏的。 丞相却在谈笑风生之间便化危机于无形,再次安下中宫之心。 皇子寄养于相府,果是当初最正确的选择! 丞相在,皇子安。 中宫位在,太子名份亦在。 中宫与相府不需要任何消息传递,皇后守她的中宫之位,丞相尽他的臣子忠心,如此便已为孟小四铺就了一条通向太子储位的光明大道。 大道至简! 但许多人却不明白其中的真谛,偏要生出那许多的事端,给丞相送机会创条件的清除小四太子之路的潜在威胁,让这条大道走得越发顺畅。 柳妃之事了结,开华帝将丞相宣到了御书房。 他们这对君臣很少在大内御书房奏对商讨事情,通常习惯在勤政殿的偏殿东阁间内就一些朝政事务探讨一番。 所以,对于皇帝宣自己到御书房议事,孟明远心里不免多想了些。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多想,而是有先见之明。 “朕想明年正式册封太子储君之位,以断后宫诸妃妄念。” 孟明远没有接话。 开华帝打量了自己的丞相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开口的打算,就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圣上主意已定,又岂是臣子可以妄议的。”哥有意见,保留总行了吧。 开华帝负手在龙案后走了两步,“朕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 “皇子尚幼。” “可若不册立太子,后宫纷争难平。” “册立之后,太子身边便会危机四伏。”哥辛苦带大了小四就是这么让你当靶子竖的吗? “他总是要面对这些的。” “皇长子因身虚体弱之故,自幼便被寄养在皇家寺院,这些年寺院里死了不少小沙弥啊,圣上。”那都是因小四而死的。 宫斗,无处不在! 当年知道内情的不过几个重臣,如今若非病故便是荣养归老,且封了口。 所以,这几年储位之争便也花招百出起来。 如果那些人知道小四儿才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那么小四儿的日子立时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明远清楚的知道,小四儿如今尚不足以应对这样的局面。 开华帝不由有些暴躁,“他们如今都拿祥瑞来说事了,真是愈闹愈不像话了。” “圣上,请恕臣斗胆。”孟明远微顿,“若非臣道破祥瑞玄机,您是不是会对太子的人选另做考虑?” 开华帝沉默不语。 孟明远接着往下道:“臣替皇长子觉得庆幸,如果在他已经被册立之后出现这样的祥瑞之事,那么等待他的必将是不堪的局面。”要么东宫易主,要么未来兄弟必阋墙,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血脉兄弟出生有天命之象。 开华帝一拳砸在龙案上,丞相这话戳中了他的心窝。当时,他确实动摇了。 可是,及后丞相却将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他这一国之君的脸上。 所以说,丞相这货做人很不地道,他在看了半天热闹后,让他自扇耳光不说,还无声拒绝接受册立太子的旨意。 “孟明远,”开华帝走到他面前站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你告诉朕,何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皇长子十五,臣请立太子。”孟明远这次明确给他一个时间。 开华帝略一沉吟,已有决断,重新走回龙案后,“好,朕就依你。” “臣谢陛下。” “安之。” “臣在。” 开华帝欲言又止,最后到底什么都未说。 此事柳妃之事给他敲了一记警钟,宠爱过甚必生妄念,妄念一起便生事端。丞相最初冷眼旁观,未必不是存了给他警示的心思,只是这一巴掌扇得他有些恼羞成怒。 可惜,眼前这光风霁月的臣子面对自己依旧是不卑不亢。 “你退下吧。” “臣告退。”孟明远麻溜就闪了。 跟皇帝密谈这种事,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不定就生出多少阴私事来呢。好在,开华帝这丫的虽然常刷新他的观感,密召约谈这样的事还是不怎么喜欢做的。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走在宫道上的时候,孟明远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小四儿的教学课程要适时变动了,他这太傅当得真是无比内牛,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把小四拉扯到这么大,养好教好还得操心他的东宫位子不被人给抢了。 他也不图将来小四对孟家有多大恩典,只消允他致仕还乡也就是了。 至于孟家子女——各人各命,全凭己身。 为人父母者,虽说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但也要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有时候,放手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临出宫门前,孟明远回首宫城,这华丽的宫院内实则堪比地狱修罗场,他希望女儿的未来不会困锁于这座皇城,却不知姻缘之事到底如何…… 一声长叹! 心中有事的丞相大人,夜间睡意来得便会迟缓,每次碰到这种情况,丞相大人便会在妻子身上消耗多余的精力让自己能早一点入睡。 这种事情予程雪兰而言恰是遂了心,称了意。 夫妻夫妻,有时就是这样简单的关系才最快乐。 丞相挟着陈涛之事的余波借机整顿了朝纲吏治,又因后宫柳妃之事,清理了一遍皇亲国戚。 这连削带打的,许多人都不得不安分,不敢不安分。 再想起波澜,也不能往丞相大人的枪口上撞。 一切似乎都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新年过后,开春之际,有消息自江城传来。 京师一时炸开了锅。 据闻,丞相大公子如今的江城知县,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这简直是毁三观啊! 但许多人也想到了孟家的家规,他们能说丞相这是有先见之明吗? 能吗?能吗?…… “老爷,这这……”程雪兰急得脸都红了,“这孩子怎么就去喜欢男人了呢?” 孟明远默默无语地撇着手里的茶碗盖,这样特立独行的事伯毅还真就给他做出来了啊,这是将他的军?还是觉得孟家家规必须名副其实一点才有说服力? 尼玛! 这熊孩子真有他的! “老爷,妾身……妾身没教好孩子,妾身有罪……”程雪兰最终急得落了泪,她本不是生母,如今长子出了这样的事,外面之人不知道会怎么指说于她,也不知远郎心中作何想法? 她虽无愧于心,却怕丈夫由此疏离…… 丞相大人终于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让那口茶顺着喉咙而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急有什么用?” “可……可……” “毅哥自小便是有主意的,且这世间男女之事最是没有道理,你我奈何?” “远郎,你怎么还能这么泰然?”情急之下,程雪兰唤了夫妻间的昵称。 孟明远一笑,“孟家家规,白纸黑字,他敢娶,我便敢为他操办。只这男男之事违背常情,毅哥这路并不好走。” “你竟然是要同意?”程雪兰难以置信。 “毅哥觉得幸福便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若后人俱是不良之才,无后也罢。” “……”程雪兰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爹,大哥喜欢的那人可漂亮?” 孟明远闻声看去,脑后黑线默默淌下,门边孟小四拉着孟二姑娘两颗脑袋一上一下伸在门边正往里探,问话的是孟小四。 “孟叔翰。”丞相大人一声斥喝。 顶替父亲成为新一代探花郎代表的孟叔翰三公子弟妹身后站出,淡定地跨进了客厅。 “爹,您又猜到了。” “来为你大哥打探消息?”孟丞相哼了一声。 孟三公子陪着笑走到老爹身边,道:“爹,我们知道您是最最开明的相国,您一定不会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看不起这样的相爱是不是?” “帽子戴得可不低。” “爹,大哥也是怕您万一不赞同,这才让消息喧嚷开来。”造成既成事实,让您不认也得认。 不过,他家爹爹果然不愧是一国宰辅,荣辱不惊啊。 “他怕我何来,他最该担心的是那男子的家人是否能接受。你且告诉他,光明正大的取得对方父母的首肯,我便为他们主持婚礼,否则,就让他准备这辈子打光棍。” “孩子遵命,这就去信告诉大哥。”孟叔翰喜上眉梢,转身就跑了出去。 孟小四拉着孟二姑娘又追了上去,“三哥,那人到底好不好看啊?”家里有美人爹爹这样的,他们的审美水平很高的好不好。 虽说美貌在美人面前从来都是不重要的,但是至少看着也舒服不是? “好看。” “真的?” “当然。” “有多好看,有爹爹好看吗?”这是孟小四锲而不舍地追问。 一直淡定的丞相终于忍不住以手扶额,这就是大庆朝未来的东宫太子啊,皇帝要知道这丫如此八卦会不会把他这太傅给推出午门斩首啊? 森森担忧…… 第134章 儿子这么勇于挑战世俗,敢于表达自己的爱情观,孟明远觉得自己做为一个父亲,免不得要为儿子未雨绸缪一下下。 别到时候感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不具备合法地位,这个总不免让人有不安全感。 于是,丞相大人伏案数夜,终于草拟了一份关于男男婚姻制度的建议和若干规章制度,然后又趁着朝议的时候呈报给皇帝。 成与不成的,他这为人父的也算是尽力了。 爱情这东西本就不分性别,不需要去歧视他人,因为他人的感情你无法体会,只要别人没有妨碍你的生活,那就不必非要去横加指责别人。 老实说,因为自家丞相三不五时就会弄点标新立异的东西出来刷观感,因此看到那份建议的时候,开华帝竟然没那么惊讶。 大概神经真的是被某丞相给锻炼出来了,甚是强悍! 开华帝仔细看过之后,又让六部参详,最后廷议。 这份建议和若干规章制度,说实话,不啻于在大庆朝金銮殿上扔下了一枚重型炸弹。 好在这些年大家已经被上面那个时常会出线一点点的丞相大人给磨炼出来了,大多数还是比较能淡定的。 这东西是丞相拿出来的,那就真是——太正常了! 廷议的结果——全员通过了。 怎么说呢,虽然男男相爱成亲是惊世骇俗了些,但丞相对男男婚姻的合法流程及相关条件限制也做了明确规定和解释。 虽人为设了些障碍,但这般与世俗相悖的感情阻碍大些也在情理之中,多少也能让为人父母者有所安全感。 首先,丞相站在了世俗的一方,但是,他又同时肯定了与世俗相悖的感情,只是,这既然是与世俗相悖的,那世俗就必定会对它设定障碍,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给别人的感情一条生路,其实并不是什么千难万难的事。 不管怎么说,大庆朝的婚姻司有了男男婚姻的司档。 百官们想的是,这大概只是丞相为了给儿子将来的婚事做的一个前瞻铺垫。 可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在这一纸公文全国公示之后,竟然真的开始有人顶着旁人的流言蜚语办了婚礼,录了户籍,结为了法定的夫妻! …… 相爷,您真真就是个妖孽啊! 这么另类的律法制度,您竟然也能得到为数不少的拥护者。 在收到朝廷公文时,孟伯毅的心情是雀跃的,这就是父亲爱他们的方式,竭尽所能的给予他所能给予的。 那个本就被孟大公子追得有些立场动摇的男子,在看到朝廷的公示之后,简直兵败如山倒。没几天就被孟大公子给拆吃入腹,然后两人一边保持不纯洁的身体关系,一边开始致力于攻克父母这座拦路大山。 说白了,孟大公子这是明显的先上车后补票。 在确保自己幸福生活的前提下,卯足了马力准备跟准岳父母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革命斗争,一言简之——磨。 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父母对于子女就像是前世欠下的债,绝大多数不是子女拗不过父母,而是父母最终只能认输。 丞相大人却是被抵抗都没有一下就直接同意了的,因为他知道反正是拗不过的,还不如做个明理的父母。 对于自家丞相对男男相爱的包容理解,开华帝是最有质疑资格的,因为默言就是他硬塞给丞相那货的。 “安之,既如此,你当初……” “圣上,婚姻乃是两情相悦。”孟明远直接截断了皇帝的话,给了他答案,不想听丫得啵。 他跟默言的情形一样吗? 他就算曾为女子,也不能接受自己以男子的身体去接受男子,或者爱一个男子,这是他自己的感情观,与别人无干。 爱情只要没有打扰到别人的生活,那就是美好的。可如果自以为是的爱情破坏了别人的生活,那这种爱就不值得提倡。 孟明远始终认为只有受到祝福的爱情才是幸福的。 他不鄙薄他人的感情,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那一纸建议他只是尽一个父亲的舔犊之情,说白了并没有哪怕十分之二的把握,世俗强大的力量有时不是轻易能抵挡的,但它竟然被通过了。 这真可算是意外之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以往在朝中树立的凶残形象帮了大忙? 这是必须是肯定一定的! 但,程雪兰却是始终不能理解的,一个男人怎么能去爱另一个男人? 某日,又听到程氏这般念叨——女人随着年龄增大,似乎爱唠叨是一个必然,孟明远放下手里的书,笑道:“雪兰。” “远郎。”屋中只有夫妻二人的时候她总是唤着私下的昵称。 “过来,坐。” 程雪兰走过去。 孟明远拉她坐在自己怀中,伸手半圈了,低低地笑道:“男女之事与男男之事从本质上并无不同,不过是他爱上的恰好是个男人罢了。” “咱们毅哥大好的儿郎,却不能有个一儿半女……”程雪兰遗憾加怨念。 “左不过还有他这些兄弟姐妹们帮衬着,再不行还可收养几个孩子以备将来。” “到底不是孟家骨肉。” “不然,只要进了孟家,那便是孟家的骨肉。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远郎……” “兄弟不睦,纵是血亲骨肉也如陌路之人。若为兄弟,虽非血亲骨肉,一样肝胆相照生死相许。” “妾总是替毅哥可惜了的。” “等伯毅述职回京的时候,你不妨亲自检验一下你那准儿婿。” 程雪兰伸手在丈夫肩头捶了一记,“这种时候远郎还有心情调笑于妾,什么儿婿?” “女子入门自然是儿媳,男子入门合该是儿婿啊,咱们毅哥总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派。”照他估计,儿子和他那另一半,约摸应该是强攻强受的组合。 兴许他的一时私心,就要让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出:与女子抢男人已经如此苦逼,如今却还要跟男人抢男人,真是苦逼加三级的感叹了。 呃…… 丞相大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混蛋! 其实,丞相大人在他不自知的时候早就是一个公认的混蛋了! 皇帝和百官都可以为证。 不过,即使是丞相这样的一个高端混蛋,也是有他自己的烦恼的。 如果硬要在小四和小五之间选择的话,其实丞相大人更倾向于让小五做自己的女婿,因为一个亲王跟一个皇帝自然是做亲王妃舒服些。 可是—— “爹,我领妹妹去练字了。”孟小四一副大哥哥样儿拉着妹妹软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就要往书房去。 丞相大人嘴角微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孟小四跟他家二丫就成了连体婴一般。 基本是有孟小四的地方就有孟二丫。 恋妹癖很重! 在争夺妹妹的战争上,小五总是常败将军,这跟年龄、智慧和体力都有关系,跟孟二丫的个人喜好也有关系。 孟二丫觉得四哥比五哥可靠多了! 悲剧形成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小五败给了时间,败得毫无挽回余地。 “姑父。”肃郡王府的嫡孙卫文礼小公子,一脸稚气地伸手拽姑父的袍袖,试图引起他的关注。 “怎么了,文礼?” 卫文礼指着拉着孟二丫跑掉的孟小四的背影道:“姑父,四哥总霸占着妹妹,不允她跟我和五哥玩。” 这是典型的打小报告。 丞相大人被这小报告给打的,噗哧一声就乐了,“你们也要入学了,怎么还光想着玩啊?” “我和五哥都有乖乖的,不像四哥,他常常领着妹妹溜到后园去摸鱼。”卫文礼一脸的理直气壮。 有些东西是从小就注定的,在相府长大的经历,导致了后来的肃郡亲王跟皇帝死活看彼此不对眼的情况,经常你给我一脚,我还你一拳的明来暗往的生活状态。 当然,这个时候的小争执还是显得很稚气可爱的。 哦,原来孟小四这家伙还干这样的事? 丞相暗暗给记在心里,打算抽个时间好好给小四同学补补政治思想教育课。他不能因为养出一个只贪图逸乐的未来太子甚至于未来的皇帝来,那必将是他一生的污点。 “爹,我都是做完先生吩咐的课业才带妹妹去玩的啊。”孟小四觉得自己可冤可冤了,爹爹说过的,只要做完了自己份内的事,就可以去办自己的喜欢的事嘛。 “真的有做完?” “真的,孩儿可不敢骗爹爹您。”三哥说了,不能捋您的虎须,下场很可怕。 直到今日,他都还记得当年在凉州城姐弟几个被美人爹爹无情罚跪的情形,那个体验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脑海中。 做错事的代价是很大的! 就算是和蔼慈祥如美人爹爹这样的,也是会动怒的,而让一个平常不生气的人动怒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有把爹让你做的功课告诉别人吗?” “没有,君子当守信诺,孩儿虽年少,但一样知晓君子一诺千金的道理。”只是那个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长子到底猴年马月才会出来让他去当伴读? 皇子真不幸,需要知道那么多东西,好苦逼! 这个时候孟小四还不知道他所同情的对象正是他本人。 等他知道的时候,他的感想就是:美人爹爹坑死我了! 第135章 又是一年三甲游街夸官时节,三年江城任满的孟伯毅孟大公子带着一纸满意的成绩单回京述职,顺便带媳妇拜见翁姑。 孟仲凯和孟叔翰兄弟有官职在身,不克前往迎接。 所以接人的事,就落到了孟季宇、孟少风这对兄弟身上,卫文礼自然也是闹着要去的,孟二丫当然是一定会去的。 这一行少男少女,男的阳光帅气,女的娇俏柔美,往街上一站就是大家的目光聚焦所在。 等他们迎了自家大哥入城,百姓们已经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八卦热情高帜了。 孟家大公子携了他的夫人回京了,据说当年就是为了孟大公子的婚事相爷才弄出了那个什么男男婚姻律条。 京城百姓是有多么想亲眼目睹一下让孟大公子全然不顾礼教伦常,硬要与世俗悖行的男夫人长什么样。 可惜的是,夫人是内眷,孟大公子将人给塞在了内眷车内,愣是不给他们机会看到。 魂淡! 一行人,跟着一甲三元游街的队伍错身而过,吸引了远超过一甲三元的目光与赞美,还有八卦。 孟伯毅将妻子交予弟妹带回家,自己则直接往吏部述职。 孟二丫小姑娘一瞧大哥走了,利落地从四哥马上滑下,手脚并用地就爬上了马车——去看自家的男大嫂。 “大嫂。”一钻进去就先是一声甜腻的叫人。 马车厢内懒散地坐着一个俊朗的男子,大约二十三四的样子,身上没有什么娘娘腔之类的,看起来阳光帅气。 看到孟二丫这样漂亮的一个小丫头花一般的笑脸,乐常天不由笑了,“叫我做什么?” “你都没有生气耶,我叫你大嫂不要紧吧?” “我本来就是你大嫂。” 孟二丫欢呼一声,坐到了乐常天身边,双眼晶晶亮地看着他,道:“大嫂,爹和二哥、三哥还在当值,娘在家里等我们,晚上的时候就能吃一个团圆饭了。” “是吗?” “嗯,”孟二丫眼睛骨碌碌转了下,小小声地又道,“大嫂,我大哥对你好不好?” 乐常天的面上微红,略有些尴尬地侧侧头,轻声道:“好。”就是在某些事上有时会失了节制。 车外,卫文礼拍马到孟季宇身边,小声问:“四哥,你说二妹妹在里面跟大嫂说什么呢?” 孟小四白了他一眼,道:“女人家的事问我干吗?” 卫文礼被噎住。 孟小五在一旁很老实地道:“四哥,大嫂不是个男人吗?” 孟小四道:“生理上是个男人,心理上——”就在这个时候车帘被人掀开,他看到车里的俊朗男子朝他微微眯眼,立时聪明的改口,“自然也是个男人。” 哇哦,大嫂的眼神好可怕哦,大哥到底娶了个什么男人回来啊,小生怕怕! 车帘重新放下,就仿佛从来没有被人掀起来过。 等到晚上的时候,孟家父子俱都下朝归家,丞相府里便也热闹了起来。 因为丞相大人后院没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所以家里人口简单,府里房舍又多,成家的子女选一处自己喜欢的院落居住也就是了,并没有分府各居的打算。 “爹。” 看到一身相袍的父亲走入客厅的时候,孟家所有的孩子都起身相迎。 “回来就好。”孟明远看着自己的长子很是欣慰地说。 “爹,这是常天。” 乐常天在这位名满天下的相爷步入客厅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相爷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姿容俊美,一身傲骨,哪里像是有孟伯毅这么大儿子的人啊? “爹。”乐常天做了一揖,算是正式拜见。 孟明远微微颔首,“好。” 曾经的春芽,如今的江妈妈,将手中的托盘递到大少夫人手边。 乐常天撩袍下跪,拿来托盘上的茶盅,敬翁姑茶礼。 孟明远和程雪兰将茶接了喝过,各自给了红包。 席间孟伯毅毫不掩饰对妻子的各种疼爱,看得坐在首位的丞相大人实实有些看不下去,只得轻咳一声,“毅哥,弟弟妹妹都在一边坐着呢,你收敛点。” “是,爹。” 孟家大公子吃了自家兄弟好几记白眼。 孟仲凯心说:让你现在得瑟,等我娶了公主回来让你丫天天行跪礼,让你爽。 孟叔翰则心说:显掰是吧,让你试试看得到摸不到的痛苦再说。 孟小四:各种鸡皮疙瘩啊…… 孟小五:大哥太伤害儿童的心理了,这是爹爹曾经的原话。 孟二丫:大哥大嫂画面好养眼哦,星星眼。 卫文礼:简直不能直视,太伤害儿童的心理了。 晚饭后,趁着美人爹爹检查自己功课的时候,孟小四趁机吐槽,“爹,大嫂是什么来历啊,眼神好怕怕。” 孟明远一边翻着他的作业,一边笑道:“你惹他什么了?” 孟小四还是比较诚实的,他如实复原了当时的画面。 “哦,这就难怪了。你这大嫂啊,出身武林世家,据说挺有名的一个江湖游侠。” 孟小四简直难以置信,“那他肯嫁大哥啊?”估计一巴掌就把大哥煽那儿了吧?也不知道大哥当初是下了怎样的黑手啊,简直不敢想。 “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是你大嫂了。” “大哥一定做了不厚道的事。” “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你瞎什么闲心,你看你这篇议论写的……” 孟小四被美人爹爹揪过去喷了一顿,一颗心又碎了一次。 爹也真是的,就不能让他好好八卦一次么,总这么不时下闷棍,他很受伤,有没有? 第二天上朝,有官员过来假惺惺恭喜,“恭喜丞相,喜得佳媳啊。” “谢谢,这个儿媳确实不错。”可以给儿子当贴身保镖使了,全天候的。 “……” 旁边有人拽走那个官儿,吃撑了吧他,丞相这人特立独行惯了,他真是不以为然的。 不过,丞相这人虽然凶残,但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是讥讽神马的,丞相都用他那宰相肚子给容纳了。 只要不在政事上有差漏撞到相爷手里,言行上丞相是给人足够容忍的。 这大抵是大庆朝官员不幸中的大幸了。 上朝前被同僚调侃,没想到下朝后开华帝那货又跑到东阁间八卦。 看着眼前的开华帝,再想想家里的孟小四,丞相大人由然感慨,遗传果然是很玄妙的东西。 “你那大儿媳如何啊?” “甚好。” “就这样?”开华帝对这样精简的答案很不满,难得有这样好玩的八卦打听一下啊,丞相这货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臣觉得真的很好。” “几时让朕也见见。” “圣上,官员内眷不见外客。”丞相大人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 开华帝一噎,混蛋啊! 你儿子娶的是个男人啊,你也用这种鬼理由打发朕? 简直岂有此理! 丞相:丫个混蛋皇帝,最近宫里太平静,你丫嫌得太淡疼了是吧? 晚上回去的时候,丞相大人扔了只盒子给大儿子,便头也不回去往馨院去了。 孟大公子抱了那只檀木盒子回自己的院子,到了房里,打开。 乐常天一见盒里的东西脸就有些泛红。 孟伯毅却是眉开眼笑,他早就知道爹爹多才多艺,但是连这种药膏都能做出来就真的太让他惊喜了。 盒子底部还有一张配方,这是老爹的亲情大馈赠啊。 孟大公子简直乐坏了,老实说,有时候他确实不太好意思去买那些东西,怎么说也显得有失官体了些。 这真是亲爹啊! 晚上,孟伯毅就迫不及待在妻子身上用了,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前段日子房里就没存货了,这几天正犯愁要怎么去弄呢,老爹这场及时雨就下来了。 在孟大公子感谢亲爹的时候。 孟小四在心里质问自己:这真是亲爹吗? 美人爹爹近来越见严厉,简直都要让他头悬梁,锥刺股了,都没什么时间陪二妹去玩,眼瞅着就要让小五他们把二妹的喜爱给分掉了。 二妹那个小没良心的,见他这么辛苦不说安慰不要紧,还这么迅速就倒戈了,简直伤心太平洋! 对了,太平洋这个说法也是美人爹爹说的。 说来,孟明远也是无奈之举,再不收收小四那颗欢脱的心,真怕到时候身份一转换他接受不了。 丞相大人在按部就班地引导着孟小四往自己原本的重合轨迹上回归,不可谓不尽心费力。 在京里休整了三个月,孟伯毅仍旧被派官外任,没有被自家爹爹留在京城。 孟伯毅简直是千恩万谢,还是爹疼人,京官束缚太多,地方官才是正经能做事的位置。 孟大公子离京不久,成亲多年玩够了的孟家大丫三春姑娘,哦,不,现在是鲁南王嫡孙媳,终于暴出了孕事。 简直是让鲁南王一家喜极而泣啊。 为此,程雪兰专程过府看望女儿,送了一堆的滋补事物。顺便也私下塞给女儿一本私册,脸红红的就闪了。 孟三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翻了翻,脸也红得跟涂了过量胭脂一样了,娘真是的,这种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害她一直担心身子重了要怎么伺候丈夫。 有了亲妈给的私货,孟三春四平八稳地安自己的胎,鲁南王嫡孙也没有因为妻子怀孕便搬离主屋。 回到家里的程雪兰当晚就揪着丈夫的直捶打,直说自己算是没脸了。 “这种事你这当娘的不教她,她要跟谁去学?” “可是……”这都是些闺房私密。 “说起来,咱们也有多年不曾玩什么花样了。” 一听丈夫这么说,程雪兰整个人都臊红了脸,眼睛却透出一些兴奋来。 当晚,一床大被,一帘罗帷,掩了一床的风流。 即使是老夫老妻,偶尔也该创造些新鲜感出来,这样才是保证婚姻生活始终如一的不二法宝。 在维持家庭稳定上,丞相大人向来是不遣余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中暑的感觉,我要好好去休息了。 第136章 来年六月,天气最热的时候,孟三春生了一对健康的男婴,一举弥补了多年不曾生产的空缺。 鲁南王府上下高兴坏了,足足放了三天的鞭炮,甚是扰民! 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离孟仲凯弱冠礼的日子越来越近,宫里也开始准备广义公主嫁娶的一应物事。 公主下嫁,一般都会赐下一座相应的公主府。 说是尚主,其实等同于是入赘。 那一日,这对未婚小夫妻到公主府察看可有未尽事宜的时候不欺而遇。 广袖流苏的公主貌美若花,一身武将常服的孟二公子年少俊美。 宫人和随从识趣的退了下去,留给二人叙话的时间。 偏偏二人相遇的地点正是二人未来的洞房,只见红鸾帐高挂,鸳鸯戏水锦被铺在床上…… 广义公主脚下微软,做不经意状倒向了那个面色泛红的少年将军。 孟二公子伸手捞住那温香软玉,一时心驰神骋。 “你这愣子,这几年一直避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公……公主……”孟二公子觉得口干舌躁,他不是避着她,只是未婚夫妻总见面免不了落人非议。 再说,他在军中历练,也没多少机会去见她。而且,等她成为他的妻子后,岂不是天天能见?又何必着急在一时? “仲凯……”文义公主玉臂轻舒揽住他的颈子,轻柔妩媚地唤他。 “公主不可……” “我本就比你大上三岁,你再不要我,我怕是要生不出来了。”广义公主含羞带怯地捶了他一记。 前几日,见着自己的侄女方十七光景已经拉着一个小萝卜头进宫请安了,实在是让人受刺激。 “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嘴上说着拒绝,手却越搂越紧,恨不得让她整个揉进身体里去。 女子过了十八方算是真正长开,如今已过双十年华的文义公主已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从里到外泛着诱人的味道,比一些十四五岁便嫁人的女子多了不知几许的诱惑。 孟仲凯本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又碰到这么一个热情奔放的公主未婚妻,哪里还能忍不住勃发的激情,最终一伸手将她整个捞进怀中,大步走向他们的新床。 冲动的未婚小夫妻,不顾一切冲破了礼教牢笼,终于合而为一,再不分彼此。 雕花大床摇曳了许久,摇得公主的声音支离破碎,摇得孟二公子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广义公主窝在他怀中,声音略哑,但又透着形容不出的风情,“仲凯,早日迎我过门可好?” “没多久了……”手却不老实地抚着怀中的*。 “讨厌,咱们都这样了,万一有了,怎么办?” 孟二公子终于想起还有这么桩可能的事,“可是,可是咱们的婚期是定在我加冠之日……”这尝了男女之事,他其实也想早日娶她进门好细细品尝的,只是婚期早定,岂能事到临头又改? “仲凯……” 被广义公主那水润润的眼眸一撩拨,孟二公子便没原则地点头了,“我找我爹去商量一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孟仲凯受不了地又将她扑倒在床,就地正法了。 嘴上说得肯定,可是,等回到家,孟二公子就有些忐忑了,他今天一时昏头做了这样违禁的事,不知道会不会被爹揍啊? 孟二公子到父亲的“听风阁”时,只看到书房的烛火摇曳。 他在外面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最终硬着头皮叩了房门。 其实,默言早就听到他的到来,只是他没出声,默言也不会出声提醒伏案写奏疏的丞相大人。 “爹。”一进门,孟仲凯就老实地跪了。 默言见状,默默地退到了门外。 孟明远见老二这副神情,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打量了几眼,道:“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今日在公主府碰到广义公主了……”话再说不下去,爹平素教他的礼仪廉耻,全都喂了狗了。 孟丞相细一思索,就明白儿子的未尽之言了,自古以来皇家的公主就不乏胆大包天之辈,色诱个把少年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况且,儿子如今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别府公子哥们就算没有妾室也会有几个通房伺候在旁了,他们家算是严苛了。 “你如此禁不住诱惑,可让为父如何放心?”但是,丞相还是板着一张脸训儿子。 “她是儿子的未婚妻……”本来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早一点享受到了丈夫的权利罢了。再说,她那么主动,我怎么好意思拒绝…… 丞相大人从书案后走出来,“仲凯,如果明日起为父将你扔到青楼楚馆之地,你是否能受得住那些千娇百媚的诱惑?” 孟二公子额上的汗登时就下来了。 不是这么残忍吧? 但是,依爹他老人家一贯的凶残指数,这个被执行的可能性可是很高的啊。 孟二公子被吓得脸儿都白了,青楼楚馆里的女子个个如狼似虎的,掏光你的口袋不算,还要掏尽你的身子,简直是世间最可怕的生物了。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帮帮我,将婚期提前吧,别的……”看在我是您亲儿子的份上饶了我吧,我要敢这个时候去那种地方,公主还不得找我拼命啊。 丞相大人掐指算了算,距离儿子的加冠礼尚有不足两月的时间,遂一狠心道:“这事为父不管,你就祈祷不会一次就中奖吧。”让你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提心吊胆。 孟仲凯立时就成了一张苦瓜脸,只能焉头搭脑地离开了,他爹说不管那就铁定是不管的。 只不过,这初尝鱼水之欢的少男少女,即使心头忐忑,还是忍不住一再在公主府里相见,亲热,简直是如胶似漆割都割不开了。 孟二公子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享受着这刺激与害怕并存的婚前时光。 好在,老天还是疼他的,一直到他的加冠礼完成,公主的肚子都没有反常。 他们终于迎来了嫁娶的日子,真是说不尽的喜悦。 经过一番繁琐的流程后,孟仲凯终于将人迎进了公主府,他们日后的家园。 身着吉服的小两口在喜烛的映衬下眉梢眼角都是说不尽的欢喜与柔情。 撑过了同龄人的闹洞房,饮过合巹酒,小两口换过吉服,便安置了。 他们真是情浓如蜜的时候,自然是被翻红浪,无尽的缠绵。 自此是*苦短日高起,将军不至演武场。 如此这般荒唐过了数月后,在广义公主的肚子传出消息后,孟二公子才不得不恢复自己以往的作息,去演武场消耗多余的精力体力。 尚了公主,基本也就与仕途没了缘分,这是每一个尚主之人的隐痛。 不过,孟仲凯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毕竟当初公主是他自己的选择,爹爹也为他多争取了四年时间自由发挥。 如今,守着娇妻,平凡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日子,是他爹一直追求却始终没能如愿以偿的,这么一想,心理顿时就平衡得不能再平衡。 对二儿子婚后的生活状态,丞相大人很满意,这样一来,也就不怕二儿子将来一语成谶去给小四当马前卒,效命疆场了。 他已经为了皇家奉献了这么久,他的子女就不需要再秉承父志了,该享受就享受吧。 五月初,孟明远带着孟季宇去了皇家寺院。 “老臣孟明远,拜见皇长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美人爹爹撩袍下拜,孟小四一下就慒住了。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随着丞相的下跪,一些等在此地的宫人也都纷纷下拜。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自己同情了许久的皇长子吗? 孟小四终于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爹——” “殿下折杀老臣。” 孟季宇攥紧了拳头,他这是被美人爹爹给坑了啊,什么都没说哐当一声就把这顶山一样的帽子扣到了他头上。 “丞相大人请起。”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美人爹爹一直跪着,孟小四只能压着沸腾的心绪扶起养了自己十五年的爹。 “谢殿下。” 五月十六,皇长子十五岁生辰时,大庆朝丞相请奏册立东宫太子。 在那个穿着一袭玄色大袍缓步走过玉阶,走进金銮殿的皇长子终于站到人前的时候,许多官员悔不当初。 原来,孟家的四公子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长子。 难怪,丞相大人一直老神在在,对于册立东宫之事不慌不忙的。 难怪但凡对东宫有觊觎的人都被丞相毫不留情地给拍死了…… 太凶残,不解释!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半个月的时间已足够孟小四将所有的宫廷礼节学会记牢,但是对于龙座上的那个“皇帝伯伯”他还是觉得很生疏。 “皇儿免礼。”开华帝简直眉开眼笑得不能形容,瞧瞧他这皇儿龙姿凤仪,龙行虎步的,通身的气派谁敢说这不是他皇家的种啊。 “臣,孟明远今特向陛下复旨,臣终不负陛下所托。” “丞相免礼。” “谢陛下。” “即日起加封丞相为太子太傅,辅佐东宫一应事务。” “臣遵旨。” “儿臣谢父皇。”有丞相爹爹罩着,想来那东宫就算是龙潭虎穴,应该也没什么大碍的。 曾经的孟小四,如今的太子殿下,别的或许不知道,但有关丞相爹爹凶残之名的美誉早已是如雷贯耳,这都要得益于他家三哥毫不藏私的奉献。 朝事一毕,大臣退班。 开华帝抓着儿子就回后宫去联络父子感情了。 害得太子殿下没机会第一时间揪住曾经的美人爹爹问点事。 不过,来日方才,总还是有机会的。 第137章 第二天,丞相上朝奏本。 一本朝野皆惊。 “臣启陛下,工部奉命研制的红衣大炮,昨日试射成功,臣今日特来交旨,并请圣上与太子一同实地察看。” 什么叫祥瑞? 丞相这样的才叫大祥瑞! 昨天册立太子,今天就动本说昨日研制数年之久的红衣大炮终于成功了,这特么要不是祥瑞什么叫祥瑞? 跟丞相这样的祥瑞比,柳妃那样的简直都渣得不能看了。 尤其,丞相这样的祥瑞你还无法复制。 大家伙儿甚至怀疑其实红衣大炮早就应该成功了,可是丞相就是没让它成功,硬是拖到了太子册立,当成了一个大祥瑞。 估摸着是被近年宫里的一些娘娘给整出大气了,索性给大家来了个狠的! 镇守国门的红衣大炮值太子登基之时现世,这是天佑大庆! “好,这真是天佑我大庆。”开华帝当即就兴奋地从龙位上站了起来,“去看,朕一定得去看。” “是。” 等皇帝和一众文武百官观看了红衣大炮的实射情形后,开华帝的脸上笑得都开花了。 伸手拍着太子的肩,由衷地说了句:“皇儿甚有福气啊。” 百官默默认同。 “此是父皇的福气,儿臣不过是沾了十之一二。”太子如是说。 看看,这就是丞相教出来的,就算没养在皇家一样懂得说话的技巧。 其实,太子完全是多年混在美人爹爹手下混出来的经验总结,能伸能屈大丈夫,一定要足够低调,否则被打的就是那个出头的鸟儿。 以前二哥总被罚得最多就是最好的例证,让他们其他人深深引以为戒多年。 所以说,言传不如身教! 铁证如山! 把恭喜太子小四被册立东宫的礼物一送完,丞相也就功成身退,麻溜回中书省忙公务去了。 只是,晚上回到家,被自家二丫头揪着衣角问:“四哥人呢?我都半个月没见他了,他还说陪我去湖里摘莲蓬呢?” 丞相摸着闺女的脑袋,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告诉她实情,“他不是你四哥,他是皇上寄养在咱们相府的皇长子,如今已经回宫去了,已经是咱们大庆朝的东宫太子殿下了?” 孟二丫瞪圆了一双眼,“就是那个被四哥形容十分苦逼的东宫太子?”四哥真是够苦逼了! 丞相大人:“……” “算了,他都已经那么苦逼了,我就不怪他不守诺言了。估计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多好一个四哥啊……”孟二丫一边感慨一边就往厅外走了。 丞相大人:“……”为什么他会有种不好的感觉呢? 当孟小五知道四哥其实是皇长子的时候,他立时一跃而起,无比兴奋地表示:“这样我就是四哥了啊,二妹,快,叫我四哥。” 孟二丫白一眼这个有些脱线的五哥一眼,走了。 留下孟小五风中凌乱,他这是被鄙视了吗? 太子回了东宫,接下来那得找伴读啊。 孟三公子表示:没空,爱谁谁。 孟五公子表示:不去,爱谁谁。 肃郡王府的嫡孙表示:不去,不想看他。 孟二丫问:“伴读能是女的吗?” 当然不能,所以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否定句。 所以,在太子殿下满怀希翼的时候,他已经被曾经的兄弟妹妹集体抛弃了。 东宫? 那是神马地方? 爹爹说过,那是天下仅次于皇宫那个龙潭虎穴之地的危险所在。 舅舅说过,那离那里多远就离多远。 东宫是最容易出悲剧的地方,万一住在那里的人最后没能登上龙位,那就是悲剧中的悲剧! “爹,为什么伴读名单里没有小五他们?”这是太子看到伴读名单后的失声控诉。 “请太子慎言,臣不敢当。” 太子抓着那纸名单,抖着手问:“为什么我想看的人名这上面一个都没有?” 丞相大人一本正经地道:“回殿下,为太子伴读之事太过重大,因此臣才会慎之又慎。”他们不肯来强迫来了估计也会出乱子,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不行,我要去亲自问问他们。” “太子殿下——” 一瞧曾经的美人爹爹脸一沉,太子立时醒悟到自己的错误,忙正了正色,清了清喉咙道:“孤是说,孤要亲自是问一下他们。”太子这事果然很装逼,动不动就得在人前摆架子装样子。 尤其,负责监督的还是他曾经的美人爹爹,他连抗议都不敢大声。 苦逼死了! “相父,孤如果不便出东宫的话,把他们叫来问下话总可以吧?”太子殿下在琢磨两天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合理称呼曾经的美人爹爹的称呼,并且这一称呼还得到了他父皇的首肯。 丞相大人这个时候才不得不将实情告之,道:“回殿下,三日之前他们已经随同运送红衣大炮的军队前往边城去了。”说白了,就是撒脱耍去了。 太子:“……”他这是被抛弃了啊。 “相父——”这种事您怎么能够同意? 丞相大人毫无愧疚地道:“臣妹在外多年,甚是想念文礼,臣便让他们陪着文礼一道去,顺便见见他们多年未见的姑姑和从不曾见过的新姑父。” 爹,别人不知道您,我还不知道吗?我好歹做您儿子十五年啊,您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将二丫跟我隔离开,用心太明显了。 我都听父皇说了,二丫不是我的太子妃,就是别的皇子的王妃。那么与其做其他人的王妃,还不如当我的太子妃呢。 不过,爹您这招釜底抽薪使得好啊,这就让我连看都看不着了。 我果然不是您亲生的! “相父,这些伴读不行,咱们再挑挑。”那个谁谁谁的,您明明说过丫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怎么也会在名单里? 这名单水份也太大了吧? 爹,你做好人不得罪他们,可把这种人搁我旁边,很早以前您就让我知道了他的底细,这不存心硌应我吗? 不料,丞相大人却极是认真地对太子说道:“臣据实以告,这些已经是挑最好的了。”近来权贵人家跟你年岁相当的人中,能拿得出手的委实不多,挑捡起来困难度太大啊。 “不是吧?”太子几乎要绝望了,连那谁谁谁都能榜上有名这还是挑最好的?那大庆朝权贵人家的弟子教育未免也太失败了! “确实如此。” 太子不由感慨,“相父说得对,教养子女是门很大的学问。”这些权贵人家明明有着绝佳的先天条件,却偏偏大多把子弟养歪了,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如果太子确实不满,还可从太学挑几人,只是那些人的身份……” “相父常言举荐人才不拘一格,此次伴读便从太学中挑吧。”太子瞬间便有了决断。 “臣遵命。” 转过头,丞相大人果然就从太学里挑了几个品学兼优的过来,让太子亲自试选了。 对于自家皇儿从太学选了伴读而舍弃了那些权贵子弟的做法,开华帝没表示什么,跟太子一般大的权贵人家弟子成材的真不多,他太清楚了。 皇室子弟的教养问题也是该好好抓一抓了,这样下去有些危险。 在这一点上,开华帝与太子的看法保持了高度一致。 丞相大人如今的公务明显增多了。 本来一个中书省就够忙了,现在多兼顾了一个东宫。 许多时候,丞相大人在处理一些公务的时候,太子也有陪同在侧,进行现场调研学习。 丞相大人毫无压力,可是其他官员则表示:淡定不能! 那是太子啊,没意外的话就是下一任皇帝。 不是谁都能在未来皇帝面前不感觉束手束脚的,也不是谁都有机会把未来皇帝当儿子养了十五年的……丞相大人您是有多凶残! 你一个欺负我们也就算了,你还这么凶残地找了这么一个更凶残的接班人来继续蹂躏我们,你们老孟家的祖坟是不打算保留了,是吧? 不能更悲剧! 太子以前做孟小四的时候就知道自家美人爹爹工作很忙,现在有机会跟随在侧亲眼目睹了,简直都有些脚软了。 丞相就做这么多事,那太子岂不更多,皇帝岂不是更更多? 太子看着丞相身边的奏章一本一本地在减少,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些减少缓慢的奏章,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美人爹爹太狠心了,明知道他才当太子,就这么打算用公文埋了他啊,这是揠苗助长! “相父——”小生怕怕的。 “臣在。” “孤真的要把这些全部看完吗?” 丞相大人看了一眼太子身边堆放的奏折数量,点了点头,“是,这已经是臣让属臣们挑选过的了,太子还是看上一看比较好。” “全部?” “对。” “一定要全部吗?” 看着太子那孟小四式的可怜巴巴,丞相大人有些心软了,往其中一撂奏折指了指,对旁边的属官道:“搬到我那边去吧。” “相父……”果然被当儿子养过就是不一样,这就是父爱啊。 “剩下的还是需要太子殿下全部看完,不过,老臣会陪着殿下的。” 太子:“……”有胜于聊,至少美人爹爹还陪着自己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丞相时常便会留宿在东宫,实在是太子这货的速度太拖后腿了。 “太子,恕臣斗胆,”丞相大人决定不姑息某熊孩子了,“太子再拖磨下去,臣要去禀告陛下了。” “相父——”你这是□裸要打小报告啊,到时候我父皇肯定削我。 “太子——” “孤这就加快速度。”太子眼见被美人爹爹下了最后通碟,只好咬着小手帕努力翻奏折去了。 没人性啊…… 第138章 最后,被摧残得不行的太子殿下自己先跑到皇帝那里报了个小报告,正确来说大概算是诉苦抱屈吧。 “太子将来乃是要承袭大统的,少时受些挫磨是必须的,否则一旦登上大位,你将如何治理国家,使国脉延祚?” 竟然还是被父皇给削了,还削得这样义正辞严的,简直比美人爹爹还严厉。 果然,“皇帝伯伯”比“父皇”可亲多了! 太子殿下终于悟到了一个真理! 不过,在他去跟父皇诉过苦后,美人爹爹倒是再没在东宫陪他审阅奏章公文,跟他的距离似乎无形中远了些。 太子毕竟是被丞相大人亲自教养大的,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相父,孤错了。”毫不打折扣地大礼参拜,并高举戒尺。 丞相大人却是轻轻一笑,谦恭地道:“殿下,老臣虽忝为太子太傅,但实则已无可教太子之学,这戒尺拿得已经有心无力了。” 太子越见惶恐,“相父,孤真的错了,请相父原谅。孤不该报怨国事劳苦,若孤都报怨国事辛苦,那么文武百官又该如何?” 丞相大人只是不言。 “孤不该好逸恶劳,自己尚不爱惜这大庆江山,又教何人来爱惜?” 丞相依旧不言。 太子殿下把自己从头到脚数落了个遍,最后却发现丞相大人表情始终淡定如一,也就是没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就在太子琢磨着难道非得把贪花好色这样不靠谱的罪名也给自己兜上的时候,丞相却撩相袍,双手高举手中玉笏板,道:“殿下无过,乃是老臣之过,老臣曾教养殿下十余年,如今殿下却周身是错,岂是殿下之错?定是老臣之过!” 完鸟! 拍马屁一不小心给拍到了马腿上了! 太子殿下心中大慌,爹早就说过的,不会说话不要紧,那就少说少错,不会说话还要乱说话,那就是自招祸端——如今他可算是给自己招了大祸了! 美人爹爹这一跪,他是不敢跟着跪对头,否则错上再加一条,有失君仪! “快,着人去请父皇来。”太子没招儿了,只能派内侍臣去请自己亲爹来救场了,好歹他们也君臣这么多年了,肯定比他有经验。 开华帝听内侍臣那么详细说了一遍,龙袖一挥,“去,让你家殿下自己头疼去吧。”为君言若不慎那还了得,就得丞相治他。 内侍臣当然是不敢这么说的,他只说陛下让殿下自己想办法,意思传达到就好了。 然后,东宫侍从远离东宫书房,把场地留给那太子殿下和丞相大人去发挥。 有些事,他们别说看了,听到一言半句的那都是杀头的事儿。 “相父……”太子殿下跪也不敢跪,是话也不敢再乱说,热得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 在转了几圈之后,太子猛的灵光一闪,顿悟了! 容色一正,对着自己的相父就是标准的一个弟子礼,道:“孤有错,孤错在言不慎,为君言若不慎必出大祸。相父教导孤言出必三思,孤铭记在心。” “此为大善,望太子殿下谨记。” “是,太傅请起。” 这次,丞相大人就顺着太子的搀扶起身了,心里不免直替自己叹气,所谓忠心不好做啊。可,事情也得有个善始善终,不做还不行了。 太子也没叫人进来,自己扶了丞相到一边坐下,本还想着来段父慈子教的戏码,但一瞅美人爹爹那眼神,就没敢造次。 自打恢复这皇长子的身份,成了这大庆朝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感觉所有人都跟他有了距离。美人爹爹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要端着,要装着……总之就是要习惯如今的生活,可这样的生活真的好难受! 孟明远自己坐在一边捶打揉捏着自己的双膝,多少年不曾这样跪谏过了,猛的来一下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保养得再好,这骨子架子也毕竟上了年纪了,禁不得他太折腾。 “相父,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找个太医来?” 孟明远摇头,“太子,有些事你还想得太少。” 太子愣了下,这次很快便转过弯来了。 是了,美人爹爹说得没错,他想得还是太少! 他先前派内侍臣去搬救兵,之后再叫太医,这其中传递的信息量略大啊,保不齐就生出些无谓的事端来烦心。 “孤明白了。” “臣告退。”休息之后,孟明远就告退了,打道回府休养生息去。 太子也没好意思多留,自己今儿的事犯得多了点,真没脸扮可怜搏同情。 在丞相大人尽心督促教导之下,太子进步神速,在东宫也渐渐竖立起自己的太子威仪,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亲信。 而丞相大人却在一步一步地小心后撤,不动声色地退远。 功成而弗居。 功成身退,天之道。 合乎天道的才是真正的大道,而孟明远喜欢遵从大道。 虽然他不修仙,但是万事同宗同理。 只是,随着太子之位的日渐稳固,以及太子的年纪一天天增长,瞄准太子妃之位的人便多了起来。 而这个时节,丞相大人已经请旨离京巡视州府民情去了。 皇后中宫位稳,想法就不免多了起来,自己的儿子自然配得许多美好的女子,自己娘家的女子也不乏优秀之人。 在皇后的带动下,为太子选妃的行动虽未张名,但已实归。 太子在忙着中宫事宜的情况下,还不得不烦恼着那些被母后看中的女子的暗送秋波……他终于可以理解相父制定的家规意义何在。 这女子多了果是世间最麻烦之事! 更麻烦的是,母后明明已受够了后宫妃嫔众多之苦,却又坚定不移地走上前辈们的老路,还要下一任皇后继续承受她这样的苦痛。 相父啊,您现在是巡视到什么地界去了? 竟然还搞私访? 您不知道现在京里都已经炸锅了吗?您还把二丫给我扔在凉州城死都不让回来,你到底是诚心呢还是诚心呢? 如果不是二丫的年岁还不到及笄之年,他真的不介意现在就让父皇下旨册立东宫太子妃的。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太子殿下太清楚,如果现在他就敢请旨册立不到及笄之年的二丫为太子妃,自己有得排骨吃了。 姑娘十八花开正旺,适宜婚嫁。这是美人爹爹曾经说过的,太子从来不认为那是在说笑。 从两个姑姑到孟大姑娘俱是满十八才婚娶。 “太子。” 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盈盈朝他施礼下拜。 太子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了,这御花园——怎么变得跟菜市场一样,谁都能进来了呢?还不如相父家里那后园子门禁严呢。 而且,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跟弱柳拂风就要倒似的,这麻杆似的腰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的。有点像美人爹爹小时候说过的,那真是蛇腰的,就跟握住条蛇似的——有点寒呐! 这么一想,太子的脚又往后退了两步,心下不由有些埋怨出巡在外的相父大人了。 您倒是快点结束巡视回来啊?这简直跟放出的风筝似的,大半年了杳无音信的,您到底是去巡视了,还是公费旅游去了? 对了,公费旅游这词还是相父发明的呢。 其实,丞相大人真心是公费旅游去了。 为了大庆朝忙活儿这么些年了,他年纪一天天大,可却没什么机会好好看看这天下,难得有个合适的机会,自然就到处走走看看了。 而京中的太子殿下终于因为某日回寝宫安歇时在自己的榻上看到一名美貌少女后怒了,直接拿剑劈了那榻,尔后拂袖而去。 开华帝得到消息,只是摇头叹息,对着自己的皇后娘娘说了句:“你呀,再这样下去就要母子离心了。”然后,就溜溜达达地去找自己的美人们温存去了。 人呀,总是这样得陇望蜀。 得意就忘形,必是要出事的。 太子开始大力整顿纲纪,专挑那些有意送女儿给他的人家下手。 美人爹爹说过,整就整大的,整得他们伤筋动骨了,自然就顾此失彼,不会瞎折腾了。 太子深以为然! 你要说什么是一脉相承? 太子这样的那就是。 曾经经历过当年中宫无子朝臣请立嫔妃之子为太子时期事情的朝官们,纷纷在心中感叹。 太子果然是相爷一手教养出来的,连这手法都运用得如此秉承衣钵,而且杀伤力更大! 在太子折腾京中官员的时候,丞相已经溜达到了凉州城,顺利见到了自己的二闺女。 吹着边关风长大的孟二姑娘有着一身小麦色的肤色,健康而爽朗,而且上马能战,下马能绣花,文武双全。 孟少风和卫文礼都已是翩翩少年郎,俱是允文允武。 他们生活长在凉州孟家草场,时常到军中历练,早已不是同龄背景身份之人可比。 称得上少年英才! 孟二姑娘陪着父亲在草场上溜马,一路笑声清脆。 “冬妮,可还记得你四哥?” “你说苦逼的太子四哥吗?” 丞相大人:你非要给他加这么多的定语形容词吗? “我当然记得啊,小时候他最爱领着我玩了。” “如果要你嫁给他呢?” 孟二姑娘难得思虑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感觉好奇怪的呢,我叫了他那么多年的哥哥呢。” “那如果要你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呢?” “想都不要想,凭我太子四哥在,这根本不可能。” 真是好有底气的样子。 丞相大人忍不住笑了。 牵着马又往前走去。 孟二姑娘自然就跟着。 “那如果是嫁像你五哥这样的呢?” “啊?”孟二姑娘马上一脸嫌弃,“爹,你开什么玩笑,五哥跟个小孩子似的,还没我成熟呢,我嫁这样的,到底是我照顾他,还是他照顾我啊?” 丞相大人默默地为孟小五点蜡。 “爹,我才十四,您就这么着急为我寻夫家了?” “未雨绸缪嘛,爹也想你嫁得舒心。” “爹——”孟二姑娘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再到前面看看。” “好。” 第139章 丞相大人返京已经是次年三月的时候,适逢开华帝五十万寿。 丞相大人不但自己回来了,也把小女儿几个带了回来。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殿下。 当看到那个明艳动人,一身飒爽的少女朝自己盈盈下拜时,太子殿下简直惊艳了。 这已不是不是当年的二丫,却又是当年的二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出落得如此标致。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只是这称呼就实实煞了风景,她小时候最喜欢软软糯糯地唤他哥哥的。 “免礼。”太子殿下这一角色,曾经的孟小四已经当得很有范儿,心里再是惊涛骇浪,面上已能做到不显山不露水。 看到太子如此做派,孟明远心下甚慰。 要让一个幼仔长大,就必须斩去他所有的依傍,这样他才会明白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相父。” 君臣礼毕,这是太子的礼数。 孟明远也坦然受了。 丞相的席位离皇帝之位并不甚远,开华帝便让内侍官捧了御酒去给自己离京经年的宰辅斟酒。 “臣谢陛下赐酒。” “孟卿,有些事还是应该早早做了安排才是。”开华帝话中有话地说。 孟明远则道:“陛下,未雨绸缪固然是好,但俗话也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太子去看端坐在美人爹爹身后的二妹,心里这个怨念啊。这丫头几年不见竟然就真的跟他生分了!按君臣大礼见完,竟然就连个眼尾都不再赏给他了? 伤心太平洋…… 混蛋卫文礼,你小子给我离二丫远一点,别以为你姓卫就有机会,滚边去! 你要说肃郡王府的嫡世孙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孟二丫从没一点儿男女之情,他自己都不能信。可是,他家舅舅从很早以前就教导过他近亲结婚的若干弊病,从根上就掐断了亲上加上的可能性。 坐在一边的皇后道:“陛下,丞相说得对,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才好。” 孟明远冲着一施礼,“娘娘所言极是。” 开华帝微蹙眉。 太子挑眉。 这对父子明显是很不爽。 丞相只当自己没看到,没看懂,淡定地喝自己的酒,欣赏园中歌舞。 皇家的家务事,能围观就围观,就算是围观都不能保证一定平安无事呢。 “相爷。” “娘娘。”孟明远表示自己在听。 皇后笑着朝那些今科仕子席位一指,道:“相爷今科不曾当得主考,虽然没有师生之谊,但是不定有翁婿之缘呢。” 孟明远神色不变,淡定地道:“娘娘说笑了,小女才貌平庸之辈,只消将来男方不聋不哑,五官端正,能令她衣食无忧也就足够了,旁的臣从不妄想。” 太子觉得自己心口被一名为“暗箭”的东西给射中了,爹啊,您明明知道二丫已经内定给皇家了,现在基本确定是定给我了,您这样说岂不是含沙射影说我只不过算不聋不哑,五官端正,充其量只能给二丫个小康温饱? 您这择婿的条件会不会也太凶残了? 开华帝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觉得皇后今天做的事太没脑子了。 他在前面想撬丞相这货的墙角,皇后在后面死劲儿地拖后腿,这女人绝对是年纪大了,脑子都发钝了。 丞相那货多奸诈的一人啊,你不透口风还想着使阴招儿坏事。你这正大光明的表示你闺女可以另外考虑婚事了,那丞相还不撒丫子赶紧把闺女给嫁了? 其实,孟明远很理解皇后这种土著的心理,后门荣宠极盛,她如今位居正宫,如果家里再继续有继任的后位人选,那家族的富贵荣华自是无后顾之忧。 而且,从古至今,后宫也基本都在延续这样的狗血套路。 皇帝后妃的选择上从来就是不顾伦常的,可以娶完了姑姑再娶侄女,这简直不能更正常了。 所以,人们才会说其实最乱的就是皇家自己了! 皇后还在微笑着对丞相说道:“丞相大人才是说笑呢,本宫原是不敢开这个口的,若真按孙相这个要求,如今倒是能说这个话了。” “娘娘请说。” “本宫娘家倒还有几个不成材的子弟……” 听皇后这么一说,皇帝与太子齐齐变色。 该死! “皇后——” “母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制止。 皇帝与太子如此的疾言厉色让园中的歌舞瞬间就停摆了,文武百武面面相觑,有不少人身上都冒了冷汗。 “臣多谢娘娘厚爱,只臣如今膝下只此一女,年纪又尚幼,臣且不忙为她婚事着急。娘娘美意,臣心领了。”丞相大人拒绝得不卑不亢。 对着中宫皇后说完,丞相大人从长几后起身,撩袍朝上位的开华帝跪了下去。 开华帝心里就是一“咯噔”。 太子差点儿失态地站起来,爹,您想干什么? “陛下,今乃陛下万寿,臣本不当提此事,可择期不如撞期,既然说到这里,臣便将这份辞官本章呈予陛下了。” “孟卿——”开华帝看着丞相从袍袖里拿出来的那份奏章脸色都变了,这货竟然真的早有准备! “陛下,”孟明远万肯诚恳地看着龙位上的开华帝,道:“臣本平庸之资,能居庙堂高位如此之久全赖先帝与陛下隆恩。可臣也当有自知之明,为国尽心至此,臣乞回乡养老以安晚年。 再则,臣长女已嫁皇室为妇,臣膝下如今只有一女,都说养儿防老,臣却认为女儿才是可依仗的贴心棉袄。因此,臣并不希望她再入富贵门第,只望能为她招一平常夫婿入赘我孟门。”皇家从来都不是一门好姻亲,哥巴不得不沾你们的边儿呢。 你们就别再打我闺女主意了,先解决你们自己家的内部矛盾好了。 “孟明远,当年朕与你可有言在先——” “陛下,时移事易,此一时彼一时,臣居相位年久,难免给人位高权过重之嫌,是臣功成身退之时了,陛下容臣再说句肺腑之方。” “讲。” “臣在这相位之上,诸多事情身不由己,子女婚嫁之事亦难遂本心,就算臣不为自己,也当为子女多考虑。婚姻之事事关一生幸福,因臣之故,庶妹当年不得不嫁肃郡王府世子,最终却和离收场。 臣痛妹之殇,更不忍子女再步其后尘。 陛下就算念在臣这些年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允臣辞官归去吧。” 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此时就在寿宴上的肃郡王府的世子爷身上,那个闷声不吭一直只低头灌自己酒的卫尉光身上。 孟明远一番陈述之后,叩首不起。 在场的孟家子女亦纷纷起身跪至父亲身后。 孟大公子为官牧守一方。 孟二公子已是附马。 孟三公子身在翰林。 孟大姑娘已是皇姓卫族一门媳妇。 孟冬梅在父亲身后直直地看着龙位上的皇帝,道:“陛下,臣女并无攀龙附凤之心,太子在我心里就是当年的四哥。皇后娘娘其实不用担心我对太子妃之位有什么觊觎之心的,更不必非要逼我爹将我早早许配人家才安心。” 孟明远心里给闺女点个赞! 太子殿下大受打击,他这是被明晃晃的拒绝了啊! 孟叔翰则道:“皇家若担心我孟氏一门有异心,可将我一门官职尽皆夺去,我孟氏一门不结党,不营私。 家父这几十年为朝廷虽不敢说宿兴夜寐,殚精竭虑,但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只因了树大招风,便处处该争不得争,该论不敢论,如此这般犹是不及——家父求去之心,乃我孟氏满门之心。” 开华帝看看跪在孟家人中的孟小五一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手指抖得都快跟中风一样了,“孟明远,你好大胆……”朕的儿子你也要带走啊? 孟明远突然想到了孟小五,急忙又道:“陛下,虽时机不算很好,但是,臣今日便将皇四子还予陛下,还予皇后,还予皇家。” 皇四子? 那个跟皇长子一样从不在人前露面的中宫皇子? “少风,你起身,你非我孟氏血脉。” 孟小五一脸茫然的抬头,“爹——” “你与太子均是皇子,均为皇后娘娘所生,只是寄养在我孟家罢了。” 孟小五看看皇帝,看看太子,看看皇后,再看看跪在自己身边的父母兄弟姐妹,眼睛顿时就红了。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皇后娘娘,您是我的母后?”孟小五豁然起身,“我爹口中那个贤良淑德,堪为国母之风的中宫皇后?”这便是你对抚养自己儿子一朝宰辅的回报? 逼嫁他的女儿? 只因那个可笑的太子妃之位? 二丫何曾对那位子有什么企图心? “陛下,皇子养于相府,臣多年不敢懈怠,今日终是可以御下这一身的重担,坦然离朝归田而去。” “陛下,臣亦年迈,也到了该致仕的年纪了,索性陛下今日便一起恩准了吧。” 百官一看—— 卢老头,你搅和什么啊?还嫌不够乱吗? 户部尚书道:“朝中不知多少人都认为老臣乃是丞相一系,说老臣跟相爷狼狈为奸的简直太寻常了,相爷去意已坚,老尚若还不肯求去,怕到时候就是墙倒众人推,还不如趁此时机告老还乡的好。” “卢大人,何必如此?”你丫个小老头没事搅和什么?孟明远简直都想捶他了。 户部尚书于是对他说道:“相爷,咱们同朝为官也许多年了,老夫对你其实也时常恨得牙痒痒,可是,今日老夫却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如相爷这般为国呕心沥血尚不能全身而退,遑论我等? 不如就趁着陛下的万寿之喜,求个平安归去吧。”皇后这种过桥就抽梯的行为实在令人心寒。 第140章 开华帝不语。 皇后的背脊上却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事情演变成如今情形实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明明开始时事情进行得如意料之中一般顺利,丞相也有意避让,而她欲将本族子弟配予孟二姑娘也是莫大的恩典,怎么却反而激起丞相的不满和反击? 皇后不懂,因为孟丞相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以常理推断的人。更主要的是,他并非是这个时代的土著,他有着另一个时代人的理念。 攀附权贵以求荣华,以保富贵这样的事,丞相大人是不屑为之的,尤其是拿自己儿女的终身幸福去换,更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可以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以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不能强迫他的孩子也必须要这样牺牲奉献。 他之所以可以这样牺牲,这样义无反顾,图的无非就是子女们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罢了。 这是孟明远的底线,谁碰这个底线,他都不可能保持沉默逆来顺受,必然要奋起抗之。 你要太子妃之位,好,可以。 但你还妄想用姻亲关系将我的女儿,将我们孟氏一族继续绑在你们皇后这一族的命运之上,那就——对不起了,哥不纵容你! 你以为太子之位已稳,便无所顾忌。 是,哥是不会让别人坐上太子之位,但这并不表示哥就会被你这中宫之主给压得气都不敢喘。 太子虽是你亲生,但哥抚养教导了他十几年,天下悠悠众口都不会允许他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你就算贵为一国之母那也扯淡! “陛下,臣并非是挟功要主,实是臣这些年对朝事已心力交瘁,如今太子东宫之位已稳,臣真的可以功成身退了。”再不放哥走,将来太子登基,哥这个他曾经的养父必定成为他施政路上的障碍,许多人都会本能地先看哥再看新皇,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开华帝心中何尝不知是该放丞相归去,他自我求去,对他们君臣而言都是上上之选。可是,皇后却让事情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此时再允丞相归去,他这一国之君又成了什么人? 他们君臣这么久,该有的默契早已足够,在丞相慢慢抽身之时,开华帝已看得分明,他们君臣都不过在等一个楔机将事情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却绝对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形! 可是,丞相这货选择这样的机会请辞在他本身而言又该死的合适,这简直是让开华帝内伤之上加内伤——谁让始作甬者是自己的中宫皇后呢? “安之——”开华帝终于开口,“你我君臣几十载,却未料得朕的皇后竟将你逼至如斯境地,是朕之过也。” 皇后闻言立时便跪下了。 文武百官也都跟着跪了满园。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时之间,除了开华帝本人,其他人都跪下了。 开华帝环顾一周,身处高处的寂寞冷清又一次让他为之神伤,这些年如果说他还有个能说话的对象的话,大概也只有跪在下面的丞相这个坑货了。 可是,为帝者,便是对自己都需狠心辣手,又遑论他人? “朕在此口谕满朝,朕及朕之后,任何人不得以皇命与孟家结亲,孟家女不应选秀女。” “臣谢主隆恩。”孟明远口呼万岁,对二丫的婚事终是放下了一颗心。 太子的脸都黑成了锅底色,父皇他老人家这样表态了,他若还想娶二丫,那困难势必就会加难许多倍,相父那一关乃是最为难过的。 “至于爱卿离朝之议……”开华帝有些不知如此为继。 孟明远道:“望陛下恩准。” 开华帝心中终于有了决断,“孟明远以相国之尊致仕归养田园,孟相之后我朝不复丞相之位。” 文武百官心中均是一惊,废除丞相之位? “孟卿有生之年均为国相,遇有国之大事,相国应召上殿议政,可不行跪拜大礼。辞朝之后,一应待遇俸禄均按丞相制。” 孟明远忍不住抬头去看开华帝,心说:关于相位废除之后的相关事宜推进,哥都早就具奏呈给你丫的了,怎么又推到哥头上了? 开华帝心说:你丫的这就想撂挑子不干,不把这事给朕处理清了,你甭想拍拍屁股就撒欢溜达到外面快活去。 百官一听,魂淡啊! 丞相这货说是辞朝了,可这货还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国啊…… “臣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吧,总归是算辞职成功,至少表面上,算成功了,至于之后的具体操作那就再说。 “至于卢尚书,卿确年事已高,着翰林院侍读学士孟叔翰继任户部尚书一职。” “老臣谢恩。”卢老尚书叩谢皇恩。 “臣遵旨。”孟三公子伏地接旨。 开华帝这个五十岁的大生辰过得委实不能算愉快,但到底也还是过去了。 孟明远跟同样致仕的户部尚书在宫门口随便聊了两句,如今两人都是退休的人了,说话就更随便了。 “老卢啊,你说你没事瞎掺和什么?瞧,官撸了吧?” “不光相爷想回家养老,老臣也想啊。”卢尚书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我还以为你是官迷呢?” “尽瞎说。” “你看你都一把白胡子了,还一直兢兢业业为国守财,你不是官迷谁是?” “若非相爷执掌相位,老臣早就回家抱孙子去了。”谁耐烦看那些家伙的勾心斗角怎么地?也就你这坑货在那儿戳着多大的热闹都能围观得毫无心理压力,可你不肯当那镇邪物了,我老头子当然就不想搁金銮殿上杵着了。 孟明远伸手往老卢头的肩上一揽,笑道:“走,老卢,难得今儿咱们都退休了,去喝两杯庆祝庆祝。” “走着。” 胡须不说全白,但已经花白占据绝对优势的卢尚书跟着看着不过三十上下的致仕相国勾肩搭背地就上了同一驾马车,喝酒去了。 那形象——简直毁三观! 看到的文武百官都是这样的感触。 这一老一少两个朝官奇葩,某方面来说还真特么是物以类聚的典范,虽然他们也经常爱互掐一下,搞点无伤大雅的娱乐项目。 孟明远和卢老头两个跑到官营会所一气点了一群美艳歌舞伎给他们歌舞助兴。 两人这一通海喝啊,从来没有过的放纵。 把两边跟随的侍从都给看傻眼了,这两只真的是以前那样两只道貌岸然的家伙吗? 不止毁三观,人生都特么毁干净了! 最后,两人是被各自的随从给搀回去的。 程雪兰看到喝成如此的丈夫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下真是哭笑不得。只得亲自动手帮他洗漱干净了,费了力气才将人从净室扶回卧房。 “辞官就这样高兴么?”她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是明白丈夫是真心高兴,他一直一直就不喜欢做官的,只不过,有时候他又不得不在仕途中拼上一拼。 程雪兰安置好了丈夫,自己也除了外衣上床。 “雪兰——”感觉到妻子的气息,孟明远呢喃了一声。 “远郎。”她柔声轻唤了一声。 孟明远本能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将头埋在她肩窝处沉沉睡去。 没了官职在身,虽然生理时钟仍然按时唤醒孟明远,但是他只是稍微回了回神,便搂了妻子继续睡去。 老子终于辞职了,如今想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上终于摆脱了朝点卯这种苦逼的事。 等丞相大人睡饱,养好了精神,也不管是什么时辰兴致一来,将妻子扒了个干净,压在床上就胡天黑地了一通。 等夫妻两个终于衣冠楚楚地起身,已经是申时了,孟家老三都快要下班回来了。 等到孟叔翰散衙回府,就被父亲叫到了“听风阁”的书房。 “爹。” “坐。” “爹唤儿子前来有什么事?”如今再看他家爹爹,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本来就保养得宜,如今更显年轻,简直让他这样的年轻人都要汗颜了。 “为父如今已然辞去相位,也不想在这京城久留,打算过些日子就同你母亲回原藉去了。” “爹与娘尽可放心离去,京中之事自有儿子打理。” “你,我放心。只是,凡事还是需三思而后行。” “是。” “你的婚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办?”末了,丞相实在忍不住对小儿子的婚事关注了一下下。 孟叔翰低头笑了笑,道:“爹,您放心,我不会又给您领个儿婿回来的。” “你小心被你大哥捶。” “这儿子倒不怕。” 丞相大人的打算是好的,不过再好的计划也得有机会实施才算是好计划。 丞相离京的事根本就没机会实施,因为开华帝直接下了一道圣旨,不许丞相随便离京。 尼妹啊! 哥都退休了,你丫还搞出行限令啊? 丞相大人对此圣旨表示极度愤懑,但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从此,就开始他在家怡情养性的悠闲退休生活。 每日最爱呆的地方不是书房,就是相府后园。 看看书,写写字,种种田,溜溜鸟,钓钓鱼……听到自家致仕的丞相整天过得这么逍遥,开华帝顿时就羡慕嫉妒恨地把人给叫到宫里陪他下棋去了。 你个坑货,坑完了大家伙,你真好意思过得这么让朕眼红啊? 第141章 丞相进宫陪皇帝下棋,宫里这地方,碰个把熟人神马的委实再正常不过,好歹丞相大人在这里行走有二三十年呢。 “相父!”曾经的孟小五,如今的皇四子,看到自己曾经的爹爹时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话说,自打那日金銮殿上被还给皇家正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爹他老人家。 不得不说,相比较父皇与母后,爹的精神面貌实在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小五立时便理解了父皇这些年那一颗饱受丞相摧残的龙心。 “臣参见冀王。” “相父快快免礼。”已被封为冀王的孟小五赶紧去扶,虽则爹不必行跪拜之礼,但就是作个揖他觉得也是会折自己寿的。 “多谢王爷。” “相父怎么会进宫?” “臣奉召进宫。” “父皇找您吗?” “是。” “那您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这会儿几位尚书正向父皇禀告江南旱灾的事呢。” “臣到外面候着就好。” “相父——”冀王抓着养父的袖子不撒手。 “冀王可是有事?”这小五完全就是个*青年的典型,估计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小孩子撒娇的比重更大。 冀王把身边随侍的人给统统撵到一边去,不许他们偷听,这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跟养父说:“母后说要给我准备选妃,父皇也答应了。” “臣恭喜王爷。”丞相大人很官面的说。 “爹啊——” “冀王。”孟明远提醒他。 “相父,”冀王脸色略苦逼地道,“可母后给我选的那些我都不中意。”一个一个做得跟什么似的,还不如相府里整天一恼起来就拎鸡毛掸子追得某小厮满院子乱窜的胖丫头呢。 “那便让娘娘再帮王爷挑些,总会有合意的。”天下这么大呢,不要紧,你慢慢挑。 “相父,您能不能趁着待会儿见父皇的机会帮我说说?” “什么?” 爹啊,您能不装了吗?我知道我母后蠢,得罪您了,可我是您一手养大的,这才认祖归宗仨月,我能跟皇家有什么感情啊,咱爷俩才是真感情,对不对? 冀王的一张小脸被憋红了,哼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帮我提提凉州杨大人的嫡次女……”您别说不知道,我就不信二丫那货没跟您私下打我小报告。 “武将之女性情都较剽悍。”那是杨兴关养出的一只小母虎,你这审美还真是比较有个性。听二丫说,在凉州之时你没少被她收拾,这怎么反倒给收拾出感情来了,小五,你竟然是个抖m的体质吗? “这个不妨事了。” “冀王,边关长大的女孩子都很爽利,王府这种地方太沉闷了。”丞相大人忍不住教育自己养大的这个熊孩子。 冀王的眼神透出一股坚毅来,“我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个人好。” 孟明远低头笑了一声,尔后抬头看着他道:“好,臣试试。” “多谢相父。”小五开心了,红着脸掉头就跑了。 留下丞相大人站在原地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小五这样纯善的性子能保持多久啊。 皇家自古便是一个大染缸,经常就把人给染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在丞相大人内心感慨的时候,那边一个小宦官急匆匆朝他跑来。 “皇上请相爷赶紧过去。”小宦官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可见跑得很着急。 “知道了。” “相爷,请。” 孟明远便在小宦官的引领下往御书房而去。 哟,开华帝这货终于不再动不动就往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去了啊,丞相大人觉得甚难得。 才走到御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开华帝的咆哮声,充分证明皇帝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江南乃国库米仓重地,怎么会发生如此重大的旱灾却两年隐而不报?你们这是把朕当成傻子吗?” 孟明远觉得这个时候进去有被炮灰的嫌疑,脚下便刻意放缓了些。 引路的小宦官头上的汗这个流啊,可是他又不敢催相国,其实从内心来说,小宦官也是不想进去被喷的,但是他不敢不进。 “孟明远呢,他怎么还没来?”御书房里的皇帝在点名了。 “臣,孟明远觐见。” “给朕滚进来。” 这是气得不行了啊? 孟明远依旧显得很气定神闲,低头走了进去。 一进去,迎面几份奏章就砸了过来。 孟明远微微侧身避过,然后向那个起火点躬身施礼,“臣孟明远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孟明远接过小宦官捡起递来的奏章,随意地翻了翻,道:“臣当年离京巡视之前这些事便已经全部由东宫负责了。”别随便讹人啊,不关哥事儿。 “太子——” 被点名的太子硬着头皮应声,“此系儿臣用人不当……”相父,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用人不当吗?”开华帝怒不可遏,“你这是任人惟亲。” 太子不敢言,这失察的官员乃是后族一脉,父皇这话虽重,但也不能说错。 “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姓卫还是姓董。”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顿时跪了一片。 孟明远一见,觉得鹤立鸡群不大好,于是也跟着跪了。 “朕知道你们都不敢动,因为这里有皇后的家人,安之,你给朕去查,狠狠查。” 跪着的官员内心震动,相爷当初被皇后逼得辞官以抗,您现在让他去查皇后一族,这个……略凶残了啊! “陛下,恕臣直言。” “说。” “臣去不好,恐落挟怨报复之嫌。” “那你给朕找个人去,他们朕信不过。” “让肃郡王去吧,王爷怎么也是皇室亲王,最能代表皇上。” “内侍官,去传旨。” 接到圣旨的肃郡王知道前因后果后,在心里把丞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就知道,丞相那货一直对他们家怀恨在心,他一个儿子都废成了不理世事的酒鬼,他还不肯放过他这个土都埋半截的亲王。要不是看在嫡孙被他教得不错的份上,非得捋袖子跟他打不一架不可。 太可恨了! 江南的事孟丞相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吗? 鬼! 他当年为毛躲出京去搞巡视? 说白了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皇家的事外臣不便插手太多,还是由他们自己去搅和才对。 后来,皇后行事越来越有失偏颇,孟明远就连提醒都懒得提醒太子了,反正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等大火冲天而起时,放火的那个人反正是跑不了的。 不急!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立即还以颜色也是可以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一朝国母,就算要报复那也是要不露声色地进行的,如今的时机刚刚好。 孟明远自觉自己甚至不能算落井下石,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太子之位不能动,后位不能动,但谁说后族就不能动了? 架空了你那个皇后的身后势力,你就想蹦达不起来了,这是釜底抽薪,是根本解决之道。 没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自古以来傀儡皇帝多了,名存实亡的皇后更多,不足为奇。 肃郡王奉旨出京之日,孟家父子在“听风阁”的书房对奕了一局。 孟叔翰以三子之差输给了父亲,笑道:“儿子还是不如父亲。” “毕竟年轻,急不来的。” 孟叔翰一边拾捡棋盘上的玉石棋子,一边低声笑道:“爹,您这一局棋下得高啊。” “哦,有吗?”孟明远脸上神色不动,问得轻淡。 孟叔翰也不多说,只是低头捡子,他本来还想暗地里做些手脚呢,结果江南的事一爆出来,他前后一串连,登时就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竿! 先卸权,再巡视,再辞官,最后举荐个皇亲国戚去查办后族,步步缜密,处处不落痕迹,最终将皇后一脉妥妥地收进了陷阱里。 为了妹妹,爹早就设计好了一大盘对付中宫皇后的棋,爹不会允许妹妹嫁入宫中之后头上压着一座山,至少也要掏空了这座山,空留个架子哄人就行了。 如今,虽则妹妹已无进宫之虞,但架空中宫,也算是报了当日之仇。 孟三公子觉得很受教育!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啊…… 不久之后,江南之事在朝中全面引爆,后族一党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俗话有云:由来锦上添花众,雪中送炭有几人? 就算董家有一个中宫嫡位的皇后娘娘在,就算太子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但是皇帝态度强硬地要查后族,谁敢与皇帝唱反调? 更何况证据那么充足,让人想帮忙遮掩都有心无力。 这个时候有不少人同情皇后,如果丞相还在朝,那么这样的事必定是不会让它发生,或者说不至少弄成今天这样无可收拾的局面。 可惜,丞相在皇后娘娘自己的搅和下,愤而辞朝回家养老去了,如今便是想让人收拾善后,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卢尚书溜达到相府的时候,丞相大人正在相府后园泛舟游湖。 “相爷,老夫是实在佩服你呀。”如今外面翻天覆地的闹腾,您真就是稳坐钓鱼台啊,这小湖泛得,真悠闲! “你我都是致仕之人,何苦还要关心那些烦心朝事?” “相爷说得对,你我如今就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来,喝杯莲心茶,去火降暑。” “好茶。” “自然是好。” “相爷如今闲在家中,就真不打算再做点什么了?” 孟明远笑了,“老卢啊,本相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丝绸之路上的油水不少,咱们去插一手如何?” “可以啊。” “此话当真?”卢老尚书的眼都亮了。 “自然当真。” 卢老尚书马上笑得眼都眯成了缝。 孟明远也在笑。 是呀,不在相位,许多事便没有那么些顾忌了,该光明正大挣自己家的银子去了。好歹也要留点东西给后代嚼用,也算是他尽了一份为人长辈的心了。 第142章 无论丞相大人还是户部卢老尚书都是行动派,因此,他们的合作事宜,从提起之日起便开始了运作。 接下来的日子,不少人发生致仕的卢老尚书频繁往丞相府跑,慢慢的大家就忍不住开始猜测这两只终于折腾致仕的家伙凑在一块搞神马呢? 两个月后,一支竖了“大满贯”旗子的商队安安静静地从京城出发了。 一个是致仕的相国,一个曾为国掌国库,你说你们两个搁一块,就给商队起这么个俗到暴的名字真的不要紧吗? 这名字也太暴露你们两个财迷的本质了吧? 这是不少人的心声,包括开华帝在内。 “安之啊,你这么着急辞朝就是为了跑去做生意吗?”把自己致仕的重臣叫到宫里下棋的开华帝忍不住这样问对方。 “陛下,臣致仕在家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的。” “你如果想打发时间的话,回来继续当宰相啊。”开华帝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棋盘上,你这个混蛋,找的借口能有点诚意吗? “那样臣就找不到时间玩乐了。” 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这是□□裸的炫耀,早知道就不应该那么痛快准了你的辞呈的,就你这德性,朕压根不用担心你死赖在朝堂上不肯退……开华帝无限后悔中。 “孟明远,你竟然又赢朕棋?” “陛下,下棋本来就有输有赢的。”哥都不在朝上杵着了,谁还管你高兴不高兴啊,顶多你恼狠了,以后不召我进宫陪你下棋,哥还乐得轻松呢。 “那也没有一直让朕输的。”你以前至少还肯做做样子让朕几盘的。 好吧,总要给皇帝几分面子的。 所以接下来几盘,丞相大人就输得稀里哗啦。 结果,开华帝更怒了。 “孟安之,你今天是纯心不让朕舒服是吧?你输得这么明显当朕是傻子看不出来你让朕?” 守在东阁间之外的内侍们都当自己暂时失聪,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每次陛下都吼丞相,可隔几天吧,又巴巴地去叫人进宫来,然后再吼,再几天又叫……恶性循环啊。 陛下您真有志气就该从此不让丞相再进宫门半步,您这纯算自虐不是? 最后依旧被皇帝给撵出宫门的丞相大人溜溜达达地就回家去了,心情无限好。 结果没几天,大半夜的,相府大门就被人给砸开了,然后冀王挟着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就卷进了府。 本来正跟妻子做某些能够开枝散叶体力运动做得热火朝天两人都要到的时候,听到下人来报告这个消息。 丞相大人稳稳神,骂了一句:“仔细伺候着也就是了,有事明天说。”小五没直接杀进“馨院”就证明不是塌天大事,完全不急。 来报告的下人灰溜溜的就退下了。 程雪兰不免有些担心,“远郎,不过去看下冀王吗?真的没事?”下一瞬她就揪紧了身下的床单,被扯回了方才的激情状态。 “看什么……不定又闹……什么呢……”丞相一边努力耕耘一边不以为然地说。 程雪兰被他弄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只能随着他起起落落。 终于结束了运动,丞相搂着妻子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终于有工夫思考小五大半夜跑来相府的原因。 后来,想着想着丞相大人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第二天,起床洗漱,用过早饭后,丞相大人便先往自己的“听风阁”去了,他估摸着小五一会儿就找过去了。 不过,丞相大人料错了。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冀王才不紧不慢地过来了。 “王爷。” “相父。” “可是出什么事了?” “哎哟,爹,您是不知道我那个母后啊,她现在可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想拿我的王妃之位拉拢别人啊……”小五一见养父动问,心里的话这就忍不住了,能说不能说的他一古脑全说了。 孟明远:“……”这个二货! “相父,我住宫里住得太憋气了,我要搬回相府住。” “王爷,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如今是大庆朝的冀王爷。”别总这么小孩子气好不好? “可是,”冀王一脸的恼怒,“我在自己的宫里都没有一点儿安全感,连我的床说冒出个女人就能冒出个女人来,这太可怕了。”他只是懒得去计较,不表示他就一点儿脑子没有,更何况他是相父一手教养长大的,该明白懂的他都不比皇兄差。 “你也该分府了,可以让陛下分你座王府了。” “母后说需得定下我的王妃再说。”明明就是要挟啊。 “相父,您不说会帮我跟父皇说一说的吗?” “哦,我好像忘了这事了。” 冀王一脸血地看养父,您真忍心给忘了啊?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相父——”冀王发了狠,“总之您一天不帮我解决这事,我就住在相府不走了。” 孟明远按按太阳穴,道:“好吧,下次陛下宣我进宫下棋时我会记得提一下的。” 冀王:“……”您真是太不着急了,我很急啊。 “王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好吧,他听相父的,好歹他也算是老奸巨滑了,总是不会害他的,虽然他不是他亲生的! “对了,相父,二妹是不是又跑凉州去了?” “你知道的,她这几年跑野了,不可能安分呆在家里绣花的。” “难怪皇兄这几天脾气那么差。”冀王顿悟了。 “王爷还有别的事吗?” “我不打扰相父了。”听出逐客意思的冀王赶紧自己闪了。 孟明远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这其实是个聪明的二货。 将自己的聪明掩藏在二中,二得让人忽视了他原本的聪明,是个真聪明的。 昨天半夜相府来了个冀王,搞得惊天动地的。 今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大庆朝金光闪闪的太子爷又摆驾来了,比冀王搞得响动还大。太子不但自己来了,还领了一帮东宫属臣也来了。 不过,太子没让他们进相府,只是自己领了个小内侍就溜达进去了。 太子绝对相信相府的安全系数比自己的东宫高多了,美人爹爹对个人*及安全历来是最重视的,他们家就连看后门的老家丁都是退役的军中精锐伤兵。 “臣迎接太子来迟,望太子恕罪。”你们兄弟是商量好了怎么地?一个来不够,两个都来? “相父免礼,是孤来的太突然。” “太子,请。” “相父,请。” 地点,依旧在丞相自己的“听风阁”,还是书房。 太子直接就没让小内侍跟自己进院子。 默言也被留在书房外。 书房内便只剩下这对曾经的父子,如今的君臣。 “爹——” “太子殿下。” “爹,您别急着给我讲规矩,您养了我十几年,这一声爹,您当得起。”太子伸手阻止他,“我来就是想问您个准话。” “太子请说。” “您不会让二妹进宫,是不是?” “臣不想她不快乐。” “可您明明以前都不是做的这样的准备。”您甚至都能提前就把我母舅给陷进坑里,不就是为了给二妹清理后宫之路,怎么突然之间就全变了呢? “殿下,记得臣以前教过您的,任何事情能做两手准备的话最好还是有个备手。” 太子默默点头。 “而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臣没办法,只能那么做。可,如今陛下已经有了恩旨,臣自然要选一条更平坦的路给冬妮走。”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就像您当年讲过的,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最是无情帝王家。”那是美人爹爹对那个故事中明皇帝那段黄昏恋的人生总结。 “她做你的妹子,会比做你的太子妃更幸福。”这样天下没有人敢欺负她,而做你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则除了你,天下没有人能欺负她。 太子苦笑,“当年我初初知道我是皇长子的时候,知道父皇曾与相父有过那么一个约定的时候,我矛盾过,纠结过,可我最后却发现我竟然是喜欢那个约定的,我愿意二妹成为我未来的妻子,即使只能守着她,我也愿意。” 从小捧在心上、手上护着、爱着的妹子,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能由他自己看着护着,自然是最放心的。 可是,在他盼着二妹长大,盼着她嫁予自己时,却忽然变了天,一切都变了模样,不复最初。 难怪就因为生在皇家,身为太子,他就必须放弃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去拥有一个又一个模样如花却无法入心的女人,同她们一个又一个地亲热,去繁衍皇族后代? 光是想想,太子已经觉得满心沉重与愤懑。 “太子,你的人生远不止于如今,帝王的爱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太过沉重,她所要背负的东西太多,文人仕子的口诸笔伐足以令她无疾而终。”二丫即使是个女汉子,我也不想让她到皇宫那样的地方去披荆斩棘展现她的魄力。 自从他被册封为太子之后,这是美人爹爹第一次这样推心置腹地跟他说话,太子有些激动。 “爹……” “放过冬妮,也放过你自己,站在合适的地方看着她就好。” “我做不到……”太子有些痛苦,只是收到她与谁走得近,可能中意那家少年,他的心都会如扯裂一般疼,让他终夜难眠。 “皇家是不允许脆弱的。”如李后主那般只知风花雪月的君主注定只会亡国。 太子坐倒在书案后,以手撑额,痛苦地道:“我无论如何做不到放手,爹,对不起。” 孟明远长长地叹了口气。 “爹……” 孟明远走到窗前望向远方的天空,半晌才道:“如果你真的不能放手,就多给她一些自由的时间吧。”这天下敢与帝王抢女人的人不多,抢得过的更不多。 太子不肯放手,那无论冬妮爱上的是谁,都注定是一场悲剧。 “谢谢爹。”太子一下便吹散阴云见阳光了。 “我只希望你可以珍视她,如果有一天你做不到了,就放她自由,允她假死离宫,孟家会养她终老。” “爹……”太子突然觉得美人爹爹的背影透出一些沧桑,一些悲怆,他知道自己让美人爹爹做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决定,可是他真的无法放手,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第143章 十月金秋是个收获的季节。 农人在田间地头忙着收获,京城吏部刑部大理寺等有司衙门一样在忙,忙着接收、受理、审查董国舅一系人在江南的贪没枉法诸事。 大理寺关押了董家一批内眷罪戚,常常哭声一片,闻之凄惨。 皇后如今已经是完全乱了阵脚,出招儿越多错误越多,像滚雪球一样漏洞越来越大,事到如今已然是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皇后开始担心起来。 董家之事会不会最后牵累到太子头上,进而危及太子之位? 如今丞相已然不在朝,虽则皇上保留了丞相的参政权,但丞相摆明大撒把,完全没有再回朝的打算。 后宫多年的平衡渐渐有被打破的危险,几个嫔妃娘家的势力已经逐渐抬升,董家事发之后,那个最受宠的杨妃竟然有不把她放在眼中之势。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 看到一表人才的太子龙形虎步走进殿中,皇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他的皇儿如此优秀,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资本。 “太子免礼,坐。” “不知母后宣儿臣前来有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与太子说说话。” “是。”没事才怪! 皇后与太子说了些不关痛痒的闲话后,突然指着捧着一盘瓜果点心进来的女子笑道:“太子,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太子随意撩了一眼过去,单就模样而言确实是个美人胚子,那身材也是胖瘦合宜,增之则太肥,减之则太瘦,颇有中对领家女描述的风采神韵。 可惜,太子心中却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她们的美色是家族拿来换取利益的筹码,是向他索讨权势的过桥梯。 她们看中的是他所代表的权势、地位与财富,如果他不是太子,这样的手段与心机便会用在身处这位置的另一个人身上。 “母后宫中的侍婢颜色自是好的。”太子淡淡的回了这样一句。 那粉衣女子面色微变。 皇后也有些变脸,笑容变得有些僵,强道:“这是你母舅家的三表妹,你未见过,故而不识。” “董家内眷不是已经全部下了大理寺内监了吗?”太子明知故问。 皇后胸口又中一箭,“太子——” “母后若无他事,儿臣便告退了,东宫尚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 皇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佛袖而起。 太子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 这让皇后面上一喜。 太子停步回身对着自己的母后道:“不知母后可还记得肃郡王府的世子卫尉光?孤一直觉得前郡王妃固然愚蠢,但卫世子更不可原谅。” 话一说完,太子这次真的拂袖而去,再没回头。 卫世子不是不爱他的二姑姑,而是爱的太不自信,爱的太不坚定,然后便给人以可趁之机,最终将他的爱人给弄丢了,变成了如今那副邋遢萎靡的德性。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让冬妮也像二姑姑一样飘然远去。 美人爹爹教养出的女子都有着一股不输男儿的爽利之气,她们拿得起,也放得下,比一些男儿更让人钦佩。 美人爹爹自小告诉她们天下之大,江河之阔,是比那些小情小爱小宅小院更为广阔的天地与大爱,将自己只困于那一处小小的宅院是最傻的。 将伤害了你的人遗忘才是最深刻彻底的宽容,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善待。 大殿之中,皇后捂着自己的心口脸色发白,太子这一番话已然是将话挑明了说了——他不喜欢她为他挑选的那些女子,他早有放在心上之人。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如前肃郡王妃一样的愚蠢行为,而前肃郡王妃不但丢了王妃之位,也害了她的儿子。 难道,她也会害了太子? 皇后的脸越渐苍白,她想让太子收用了董家女,好给董家一个翻身的机会,看来是想错了。 如今的太子,不能跟董家再扯上任何关系,否则便是扯太子下水……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大理寺卿到中宫外求见。 及后,那名美貌惊人的董小姐便被大理寺卿重新带回了大理寺内监。 孟三公子下朝回府后在后园找到了父亲,看父亲摇着折扇一副清闲模样看田间佃农收割的模样,孟三公子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从有记忆起父亲似乎总是忙于朝事,能留给母亲和他们的时间少得可怜,致仕之后的父亲身上多了明显的惬意,只看一眼便能感觉到他的安宁喜乐。 “爹。” “回来了。” “嗯。” “有什么事?” 孟三公子便将大理寺之事说与父亲听。 丞相大人听了之后,轻笑出声,“江山美人,先有江山再有美人,顺序不可错啊。” 孟三公子亦不由笑了,“爹所言甚是。” “陛下龙体康健,想必也该进一二美人服侍才是。” 孟三公子心领神会,道:“是极。” 不久之后,那名美貌的董家小姐被开华帝一眼看中收用,尔后封为婕妤,位份起点不低。 圣宠隆盛,那位董婕妤肚子又争气,次年便生下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在后宫已有与中宫分庭抗礼之势。 中宫皇后被气得病倒。 太子在东宫冷笑。 这便是董家女! 圣宠太过,便易生出非分之想。 董婕妤亦不例外。 女人为女弱,为母则强,她想为自己的皇后争些名分。 那太子当初竟那般羞辱于她,她必要报那一箭之仇。 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 陛下再是康健毕竟不比太子年少,董婕妤心中始终存着一股郁结之气。 中宫皇后主持后宫多年,自然不会轻易败于一小女子手中,各种伎俩应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京城中近来盛行一出戏,乃是。 董卓与吕布父子争一女,剧情十分狗血经典,堪称美人计的典范。 然后,有心人便与宫中一些人与事对上了号。 这事情,就怕联想,一想啊,后脊梁都冒冷气。 再是嫡亲骨肉,涉及到宫闱内辛都免不了有所疑猜。 太子近来被皇帝冷待。 朝中隐有变天之象。 “爹,这一局儿子怕要赢了。”孟叔翰看着棋盘上的棋局胜券在握。 丞相大人只是微微一笑,碾着手里的一颗棋不疾不徐地落下,“不到最后关头,不可妄定成败。” 孟三公子脸色突地大变,父亲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子落下,整个颓势败局显露棋局竟然峰回路转,起死回生! “儿子哪里错了?” “你太冒进。” “可……” “为父若不给你补救,你难成今日格局。”你是我儿子,我不罩着你,谁罩着你? 傻孩子! 孟三公子略腼腆的笑了,伸手挠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以为爹真的在家养老撩猫逗狗的,结果还是事事尽在胸臆之间。 “四儿……” 孟明远伸手止住儿子的话,只微微一笑,“我们顺天应命,天命这东西看不见却是真实存在的。” 孟叔翰嘿嘿笑了两声,每次爹做这种神棍似的言论他都觉得很诡异好笑。 丞相大人毫不客气地就赏给了他脑门两下,都是一部尚书了笑得这么猥琐真的好么? 而太子东宫之内。 “殿下,何不向相国求教?” “孤不能去求相国。” “殿下——” 太子伸手止住属官继续说下去,他太清楚,上次他向相父强求冬妮已然是伤了他们昔日的父子之情,如今如何厚着脸皮上门求助? 更何况这还是缘由母后一手导演至此的乱局? 果然就如美人爹爹曾经说过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董婕妤不是神一样的对手,母后却与猪一样的队友也相差无几了。 如今中宫东宫与董婕妤之间的内斗,已让育有三子的杨妃坐收渔人之利。 太子冷笑,他那三个皇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反倒是他的同胞之弟,那个死小五整天游手好闲得让人想扁他。 爹缘何如何厚彼薄此? 小五求娶长平候庶子杨兴关的嫡次女,您捎带着就给他办妥了,这丫如今收拾着他那座新得的冀王府就等新娘到京完婚了。 可孤呢? 孤就因为坐在太子这个破椅子上,就闹得孤家寡人一人,爹不亲娘不爱姥姥不疼舅舅嫌的下场? “可殿下,军中之权若就此由襄王和梁王插手,于殿下乃是大大不利。” “孤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殿下——” “你们退下吧,孤累了。” 从来天威难测。 以为稳不可摇的太子之位如今似乎有些动摇,朝中一时暗波汹涌,各种魑魅魍魉躁动 太子立在龙位之下的玉墀之上,心头冷笑。果然就像美人爹爹说过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来利往。 皇宫、庙堂乃是天下大凶之地,最好是不在这样的地方多呆,呆久了人就被侵蚀毒害了。 自古天子无亲情! 父皇的恩宠让人生,亦让人死。 爹曾说,你太幼为父不忍你早早站在那个位置,可是,你却不得不去站那个位置去了,这是皇命! 爹护了他整整个十五个年头,却因皇命再护不得他,只能让他立到如今这个众矢之的的靶位上,任何想登上龙位的人都必要先向他下手。 “太子以为如何?” “儿臣听父皇的。”太子表现得极是恭谦,或者说毫无主见。 开华帝便允了兵部所奏,给了襄王、梁王两支兵权。 散衙之后,兵部尚书到经常去的一家楚馆消遣,却碰到了个让他大吃一惊的人。 那人摇着扇子冲他微笑颔首。 兵部尚书却浑身先打了个寒噤,笑着拱手向他请礼道:“下官见过相爷。”您不是最烦到这种地方来的吗?如今是临老入花丛?要开荤了吗? “相请不如偶遇,难得碰到刘大人,不如一起喝一杯?” “不敢不敢,相爷请。”兵部尚书背上的冷汗冒了一层,他今天才在朝上奏了那么一本,下朝就碰到了相爷,要说这里没事打死他都不信! 这可是他们最最凶残惹不得的国相大人啊! 结果,丞相大人就是最简单地跟他把酒言欢,一起吃酒赏花,最后还帮他付了账,然后各自回家。 毛事没有? 兵部尚书想莫非真是他想多了? 事实证明有人比他想得还要多。 很快,杨妃就派人找到了他,质问他为何与丞相私下勾搭。 天地良心,相国大人岂是随便就能勾搭得上的? 收到线报的太子笑了,他家美人爹爹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求什么,该出手的时候溜达着就收拾对方了。 合作双方就怕生嫌隙,嫌隙一生麻烦便生。 第144章 对相国夫人程雪兰来说,勾搭她家远郎实在是太容易了些。 她已年近半百,保养得再是得宜岁月的痕迹也开始在她的身上落下烙印,偶尔冒出的白发,眼角无法遮挡的鱼尾细纹,腰腹间的赘肉…… 看着净室内落地铜镜中的自己,程雪兰心中忍不住失落怅然。 老了! 再不是当年那个纵马扬鞭无所顾忌的国公府嫡孙小姐,再不是水嫩一如新春的娇俏……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有些失落地穿上中衣,将岁月的苍老遮掩起,慢慢走出净室,回到卧房。 程雪兰回到卧房的时候看到丈夫已经洗漱一新,已经半躺到了床上,正歪在床头翻着一本书。 她有些闷闷地上床安置。 远郎今天有上烟花之地,她是知道的,远郎并未瞒她,只是她却宁愿自己是不知道的,远郎终于开始厌弃她这具年华老去的身体了吧。 “雪兰,来,一起看看。” “嗯?” 才要躺下的程雪兰被丈夫叫住,她只好像他一样半坐到床头。 只是,当眼睛看到他手里的那本书上的内容时,她的脸腾地就烧了起来。竟然,竟然是本画得活灵活现的男女秘戏图谱。 丞相大人一边翻页,一边道:“今日那鸨儿说是来了新货,我就随便要了一本来看,果然画得还是不错的。” 程雪兰忍不住酸道:“远郎就没有顺便再要个美人尝尝鲜吗?” 孟明远看了她一眼,伸手扯落了帷帐,动手脱衣服。 程雪兰:“……” “看什么,脱衣服睡觉,我看了半天了,你觉得能没反应吗?”丞相大人理直气壮的说。 程雪兰白了他一眼,赶紧脱去身上的衣物,躺平到了床上等他上来开动。 丞相大人老当益壮,在某些事上依旧保持着少年人的热血冲动与狠劲儿。 帷账内光线暗淡,只有彼此的气息交缠。 冬日的夜里,程雪兰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自己整个人死过去又活过来,感受到了丈夫的活力与自己的热情。 “可舒服了?” “远郎……” “妾老了……” “味道没什么变化,历久弥新。” 听着丈夫这荤素不禁的夫妻夜话,程雪兰嗔怪地伸手捶了他一拳,窝在他怀中道:“妾想寻些保养之药好生调理一下。” “咱们有钱有闲,是该注意调理。”丞相大人并不反对妻子保养。 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儿! “妾听人说……”程雪兰附在丈夫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结果,被丈夫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多大的人了,这样的话也信?那种东西不定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可是,听说京中贵妇们都爱用……” “你不必用。” “远郎……” “我日日歇在你屋里,夫妻之事时时不断,已然是最好的保颜之法了,你何必还去舍本逐末寻些不知根底的东西来?” 程雪兰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那些人房中寂寞不得不挖空心思挽留丈夫,可她整日守着远郎。 虽只是夫妻闲话,可是孟明远却将此事放进了心。 大凡一些号称神效的药物,若非是假货,便是用残忍之法整出的秘药,自古至今为了永葆青春,有些女人甚至男人花了不少的心思进去,什么样的歪门邪道都有。 练丹、共修、阴阳采补之术……名目繁多,花样百出,有些甚至是有些伤天害理的。 以程雪兰不大在贵妇圈走动的情况来看,她能得到这样的信息绝对不正常,说不定是有人试图拉人下水呢。好在,他这妻子对他无话不谈,否则必生隐患。 转过头,孟明远便派人去秘密调查了。 只是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竟然又和宫中扯到了关系! 这内宫可真是群魔乱舞,乱象丛生了啊。 牵扯到了内宫,孟明远就不会明着插手了,让事情转了几个弯就进入了顺天府的手中,然后他就可以搬个马扎坐着看好戏了。 宫斗这出戏,历来便是精彩纷呈得很。 后宅女人的力量向来不可小觑,所以官场历来便有夫人外交之说。一个小小的保养之方,就可串联起一堆朝廷高官……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有女人的战场。 不过,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个贤内助可以助夫更上一层楼,反之,那就是扯后腿的猪队友。 皇后的势力可以削减,她可以被压到宫斗的最底层,但是太子之位谁敢觊觎丞相大人都不会心慈手软。 即便是对上当今的陛下,丞相大人都再所不惜。 开华帝毕竟已经年老,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在逐渐远去,未来是太子的! 帝王最恨朝官结党营私,那么杨妃已然犯了帝王最大的忌讳,丞相大人已经可以预见杨妃三子的下场。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昨天可以授你以权,今日便可取你之命。 这就是皇权! 襄王、梁王掌兵权不到半年即被收回兵权,又回到了最初。 而此时,冀王久盼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风风光光地迎娶了他的意中人入王府,只羡鸳鸯不羡仙去了。 做为同胞兄弟,太子表示严重的羡慕嫉妒恨。 冀王都成亲搂自己的妻子去了,可他这一国太子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美人爹爹,您老人家何其残忍? 更残忍的是,他别说看到二丫了,连她的消息都完全失去了。 最让太子捉急的是,据传他心爱的二丫已经出了庆朝的疆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去了。 “相父。” “太子。” 这对曾经的父子在冀王的婚礼上不期而遇。 太子挥挥手,让随从退下。 默言却仍留在丞相身后三步距离。 “相父,二妹人在何处?” 丞相大人微微一笑,“太子何事寻她?” “相父答应孤的?” “臣知道。” “可她人呢?”爹,您不会真的来阳奉阴违那一套吧?你让我这一颗真心何处安放? “太子,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丞相如此提醒着急太过的小四儿。 “孤跟你回相府。”不把二丫的近况了解清了,他实在睡不安枕。 纵是江山在握,没有了那一个可以分享的人,他要来何用? 丞相大人无奈,只能领了当朝的太子回相府。 “爹——”私下无人时太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称呼。 “莫急。” “孤怎么能不急……”我都老大不小了,比我小的小五都娶老婆了,我还单着,这种落差多伤人啊。 “居高位者,要善于忍耐。”无论忍耐什么。 太子:“……”爹,您好残忍! 孟明远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季宇,你若只娶冬妮,他日要忍耐之时尚多,权当如今是习惯好了。” 太子微露尴尬之色,爹现在不是在对当朝太子说什么,而是在对曾经的孟四公子孟季宇说教,是他做为一个父亲想要劝诫儿子的话。 或者说规劝更合适! 果然,美人爹爹始终在试探,在不能确定自己能给二妹足够多的保障前,爹不会轻易让二妹入宫,甚至可能就此不许她再出现在他面前。 “太子,静心为上。”我就看你这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太子如何耐得住青春期的骚动。你若失守,那么二丫此生都不会再踏入国门一步。 太子只能失望而回,美人爹爹拿定主意的事,强求无益。 而几天之后,丞相大人奉召入宫陪皇帝下棋喝茶。 “据闻安之与太子时常私下会面?”开华帝开玩笑的说了这样一句。 孟明远淡然一笑,“陛下,臣忝为太子太傅,见面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所谓时常是怎样一种说法?三五月算时常么?还是半年六个月算?”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安之所言甚是。”那些人都把他这一国之君当傻子吗? 时常私下见面? 别说谨慎惫懒如丞相不会去做,即便要见他们又何需私下见面? “太子这些日子并不容易。” 孟明远低头喝了口茶,道:“陛下,您容易么?” 开华帝一愣,尔后笑了,“朕便知道,这天下朕若还有一知己,必是你孟安之无疑。” “臣不敢当。” “这天下也只有你当得起。”开华帝有些感慨,“每一个帝王的成长都需要磨刀石。” 孟明远不语。 开华帝却知道他懂,曾经南王兄弟是他的磨刀石,突厥与回鹘的犯边是他的磨刀石,他与丞相都得到了迅速的成长。 而如今,太子也需要有他自己的磨刀石,有些事必须由太子自己去体会完成。 帝王之路不好走,它孤独寂寞又满布荆棘,一个成功的帝王之路更不好走……寄望愈深,他需要的磨砺便愈大。 所以,丞相始终做壁上观,不轻易插手。 他们君臣有他们君臣的默契,有些事不需要他讲,丞相也能明白。 “安之啊。” “陛下。” “朕的太子不小了。”你丫真打算让他一直打光棍么?那我大庆朝的皇太孙何时才能出生? 太子不急皇上也要急了,只有你这宰相稳坐钓鱼台,不急不忙的,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哥还要再看看呢,事关我闺女的终身幸福马虎大意不得。 “你也给朕差不多点儿。” “臣知道。”掐着底线来么,不怕。 “其实,陛下,太子不必等的。”丞相还是忍不住跟开华帝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样一来大家都省心省力么,不用像现在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多累啊。 开华帝哼了一声,“朕的金口玉言,你可以不当回事,但朕不会食言。” “陛下——”您真是太执着了,那密诏又没人知道,完全可以永远不见天日。 “这也是太子自己的选择,只不过,皇嗣……”开华帝也有自己的顾虑。 “若无所出,她自当退位以让贤。”皇嗣乃国之大事,是不允许掺杂太多个人感情的,到那时即使只出于父亲的爱女之心,也不会让二丫处于舆论漩涡,遭受千夫所指。 退让有时才能得以保全! 开华帝颔首,“朕信安之。”该决断时,丞相从不心慈手软。 必要的时候,丞相的杀伐决断不亚于任何一个作战剽悍的三军统帅,这才是他经历过内乱与国战的辅国之臣的手腕与气度。 结束君臣会晤的丞相大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出宫的宫道之上,不想却遇到了一个人。 娉婷妖娆的董昭仪迎面而来,犹如仙子御风而行,确实有一股美感。 所谓美人! “臣见过昭仪娘娘。”进阶到是很快,能不能稳固便难说了。 美艳过人的董昭仪有些倨傲的走过。 孟明远笑了,笑得颇耐人寻味。 不给他这致仕国相的面子,她以为是打了他的脸吗? 错了,那是打了给他致仕国相实权皇帝的脸。 他名义是致仕了,可实际上那所谓的参知政事权便是实实在在的相权,不过,他懒得用罢了。 有人要作死,那旁人实是不好拦着的。 孟明远个人对这个董昭仪没什么好恶观,不过是凭美色上位的妃嫔罢了。而容颜未老恩先断之事,她怕是还不曾领略其中三味啊。 年轻,有时真是太天真! 第145章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镇国公罗老爷子薨,享年七十有八,在武将中算是难得的高寿。 开华帝派内侍到祭。 孟明远亦亲自前往吊唁。 这一帝一相是给足了镇国公府面子。 不管怎么说,镇国公府都是硕果仅存的两家元勋中的一家,而老国公一薨,两家元勋只剩下早已卧病在床如风烛残年的威国公一人了。 镇国公的丧事未完,威国公府又传来噩耗,年已八十有九的威老国公也薨逝了。 帝罢朝三日。 两家老国公一前一后薨逝,总让人有那么点不祥的感觉。 两家国公府承爵的子嗣齐齐回家丁忧守制。 不到两月,边关风云又起,突厥措顿可汗亡,继任乌历可汗举兵再次犯边而来。 这是明晃晃的打劫啊! 在边关将帅甫自更换的情况下打了大庆朝一个措手不及。 开华帝夺情起复两家国公府后人赶赴边关统兵迎敌。 在整个朝堂忙作一团的时候,致仕在家的孟明远依旧是闲看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偶尔到后园泛舟采荷,喝点小酒,生活过得颇是惬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为相二十余载,已经尽到了自己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觉得有什么好良心不安的。 只是孟明远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以为最不用担心的老三会选在这种时候把一个人带回府,并言明要娶这人。 那是个女的,这个让程雪兰很是欣慰。 但是,那个女的是个出家的道姑,这让程雪兰受到了打击。 丞相大人扶着自己的额头心里直叹气,儿女果然都是债,就没有一个能省心的。 丞相大人没急着去问儿子,他很有耐心地等。 三天后,比耐心输给自己父亲的孟三公子老老实实地往父亲的“听风阁”取经去。 “爹。” “终于想来找为父了?” “儿子一直觉得爹从不受世俗所拘。” “帽子戴得不低。” “小霞虽然是出家修行之人,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出家既离家,离家既无家,你去道观赎了她出来就是了,哪有笨成你这样的?”丞相大人简直恨铁不成钢了,当年唐明皇就是这样转了个弯把儿媳妇变成自己的贵妃娘娘的。 “爹——”孟叔翰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给。”孟明远将桌上一份东西扔给他。 孟叔翰接到手里一看,不由眉开眼笑,那是赎买的文契,如今小霞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晚上,他就摸进了暂住在他院落里的小霞的房间,一偿夙愿,终于失去了他保持了二十多年的童贞。 几天后,孟家就办了一个低调的喜宴,帮孟三公子终结了他的终身大事。 不是孟明远想这么急,这么简单办,而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整日摸进人家姑娘的屋里睡,真怕夜长梦多整出不好的结果来,还是早点办了的好。 大家都省心! 如今,儿女们也只剩下二丫让他这为人父者烦心不已了。 在丞相为自己女儿婚事烦恼的时候,宫里也有了新变化。 杨妃的一个族侄女因着美色为帝所喜,被进为美人,如今圣眷正隆,风头俨然已盖过董昭仪。 果然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对于开华帝这种越老越留恋花丛的德性,丞相大人不表示看法。年轻时兢兢业业守江山,年老了,后继有人,放纵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帝王,他有这样放纵的权力和资本。 虽然如果做为一个忠臣,他应该进宫劝诫皇上龙体为要,国事为重,不可贪恋美色。但是,忠臣的下场通常都不怎么美好,聪明如丞相这样的,懒惰如丞相这般的,他断然是没可能去做那样的事。 侫臣孟明远是不当的,但是纯粹的忠臣他也没什么兴趣,不管谁要作死,那就作去好了,反正看戏的不嫌事大不是? 不过,致仕的丞相不出头,朝官自然有出头的人。 从古至今,抛头颅洒热血总是喜欢跟皇帝唱反调的谏臣诤臣那多了去了,不缺这种人才。 丞相偶尔听儿子下班回来谈论一些朝事,觉得朝中的八卦是越来越多了,比他那时候内容丰富多了。 可见,他这个镇妖石杵在朝堂上阻碍了多少人正常发挥啊,真是罪过。 在丞相大人乐滋滋地听着外面传回来的各种八卦消息的时候,某天,太子又跑到了相府,在后园的小舟上找到了自己的相父大人。 “相父。” “太子如何此时会来?”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你在东宫忙事务的时候啊,你小子偷懒? 太子没工夫搭理这不闲不淡的问题,径直道:“相父,召二妹回来吧,是时候了。” 孟明远手里的扇柄轻轻地太子肩头按了一下,“太子,坐,老臣陪您喝一杯。” 太子便只好在舟中坐了。 孟明远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杯茶。 太子伸手接了。 “太子啊,人生有时就如这茶,品茶是急不来的。” “可是……” “没有可是,静心。” 太子若有所思,“我需要静心?” “少年人,火气难免有些大,等太子到了臣这把年岁的时候就知道顺其自然的妙处了。” 太子垂眸喝茶。 良久之后,太子放下手里的茶杯,恭敬地朝丞相施了一礼,“孤谢过相父。” “臣不敢当。” “可孤还是想让相父叫二妹回来。” 孟明远此时方微微笑道:“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真的?”太子立时便拨开云雾见青天了,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再几日,应该就到京了。” “多谢相父。” 丞相大人淡然一笑。 太子又郑重行了一礼,“我必会好好待她。” 丞相大人却忽然叹了口气,略有踌蹰地道:“殿下,恕老臣直言……”话有那么点儿不太好说。 “相父请说。” “冬妮实是被养得野了……” 太子默默一脸血,您还敢特意申明?您本来就是朝着凶残养的好不好,孤小时候那个可爱萌的二妹妹估计早就风干在往事里了。 可是,孤就是放不下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太子揣着一肚子老血回东宫去内伤了。 七天之后,孟府二姑娘终于回京。 回京后第三天,便应召去了趟太子府。 “殿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孟二姑娘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太子的小心脏这个骚动啊,天上地下再难寻到二丫这样爽利大胆又漂亮的姑娘了。 “什么交易?” “我把自己给你,你不许娶我进宫。” “……”美人爹爹,您说得太含蓄,这何止是野,这根本就是比野还野,连点起码的闺庭训诫她都没舍得留下缅怀一下。 “宫里有什么好的?你自己一个人呆着难受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还要拉上我作陪?小时候你明明最疼我的。” 太子:“你就不能念在我以前那么疼你的份上进宫陪陪我?” “明明是你说过苦你吃,甘的归我的啊,你如今贵为一国储君,总不会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吧?” 太子深呼吸,很严肃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意中人?” 孟二姑娘爽快摇头,“想找来着,可惜没找到。” 太子内伤,这也太诚实了吧? “你跟孤进来。” “殿下是答应交易了?” 太子哼了一声,我答应个鬼! “殿下,咱们击掌为誓,交易便算成了。” “孤先验货。”你不仁,孤也不义,先把你吃到嘴里再谈其他。 孟二姑娘很爽快地就跟太子殿下完成了彼此的成人礼,正式成为大人。 当夜,没能离开东宫。 丞相在相府长叹一声。 “老爷这是怎么了?” “唉。”孟明远只是叹气却不说什么。 程雪兰也无法,只能陪他坐着。 辛苦养大的闺女最终还是陷进了皇宫那个泥淖中,真是痛心。 第二天,孟二姑娘就跑回来了。 丞相略惊。 小四竟然真舍得放人回来? “我把侍卫打倒出来的。” 丞相默了……闺女,你能不能不这样剽悍啊。 傍晚的时候,太子也来相府了。 丞相直言,留宿可以,回老院子住去,不许勾搭他闺女。 太子遂忍。 一个月后,皇帝下旨,册封孟氏女为东宫太子妃。 当天,刚受封的太子妃骑马闯进东宫单方面殴打了太子殿下,然后扬长而去。 …… 丞相随后进宫请罪。 皇帝跟丞相说话的空档,跟着自家老爹一起进宫请罪的孟二丫,看到太子殿下过来,一时新仇加旧恨,又单方面殴打了他一通,这才舒舒服服地在殿前跪着了。 丞相大人:“……”这孩子是从山上捉下来的吗? 开华帝:太子你个怂货,你就这样让你的太子妃打啊,你还下手是能死么?你不还手就算了,你还不让侍卫上前护着,你是欠揍吗? 皇帝很生气,觉得必须得替丞相教育一下闺女,这太不像话了! “父皇,不能动她。”太子急忙喊停。 “为什么?”开华帝都被儿子给气乐了。 太子略忸捏,“那个……太子妃有孕在身……” 皇帝怒了,指着太子的鼻子就骂:“她怀了身孕你还敢让她这样上窜下跳动手动脚的?你是笨蛋吗?”他盼了许久的皇太孙终于出现了,简直要喜极而泣,总算是跟列祖列宗有个交待了。 丞相大人也怒了,指着闺女骂道:“你是颗跳豆吗?啊?自打你回京就没一刻安宁的,你怀着颗豆芽菜都这么不安分,你往后十个月可怎么过啊?” “打掉不就好了。”太子妃语出惊人。 惊得周围一圈人的脑门上都冒了汗。 “你敢!” 皇帝和太子齐声怒喝。 丞相劝闺女,“冬妮呀,头胎打掉的话伤元气,咱们要打打下一胎啊。” 开华帝:“……” 太子:“……” 皇家果断决定将太子妃重兵包养到了东宫,严禁丞相探望。 丞相这货太危险了! 第146章 其实,对于人都致仕了,还能当主考官这事,丞相大人本身亦觉很苦逼! 要知道通常丞相大人不舒爽的时候,别人大约也就很难舒爽,因此,考题略苦逼是必然的。 考完之后,卢老尚书到相府找人下棋。 “相爷,您是真不怕天下的举子哪天群起而攻之,对你口诛笔伐啊。”简直忒招仇恨值了,他孙子今年好不容易挨到殿试,一瞧那策问,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回府之后对丞相是各种愤懑啊。 “你们家今年有人参加殿试啊?”丞相那头脑转得快着呢。 “有。”卢老尚书很干脆地就承认了。 “落榜了?” “相爷,您能说句吉祥话不?” “不能,你家的人肯定回去骂我了,既然这样我干嘛还要给你说吉祥话。”丞相大人很是理直气壮地表示。 卢老尚书:“……”他差点儿忘了,不要脸也算是丞相的一技之长。 “老卢,听说你前几天抬了房小妾?” “相爷果然是太清闲了。”都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感兴趣了。 丞相大人一点儿不生气,很是感慨地道:“本相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一句诗。” 卢老尚书没有听的意思。 可惜,丞相大人很有说的意愿。 所以,卢老尚书便将那句诗给听到了耳中。 “扶鸠笑入鸳帏里,一树梨花压海棠。” 卢老尚书冲着致仕的丞相吹胡子瞪眼睛,然后把棋子一扔——走了。 丞相这个混蛋! 简直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以前他的不着调好歹还藏着掖着,现在根本是明晃晃不遮不掩了,很是挑战大家的神经韧度。 对于卢老头拂袖而去这事,孟明远一点儿没放在心上,他们俩同朝为官多年,经常翻脸,隔天就好了,太习以为常了。 用一个后世的词形容他跟卢老头的关系,大抵也只有“损友”二字可以道尽其中精髓了。 卫文礼十八岁生辰前夕,肃郡亲王去相府走了一趟。 不为别的,他孙子都十八了,是个大人了,得张罗娶妻之事了,而且承爵之事也要准备进行了。 他嫡子是已经废了,爵位是要直接传予嫡孙的。此事业已向陛下报备过,只等具体实施操作了。 肃郡亲王被孟府管家孟安领着找到丞相的时候,他正挽着裤腿,捋着袖管,跟着几个佃农在水田里插秧。 “相爷。” “王爷啊,您稍等。”孟明远将手里的稻秧交给身边的佃农,到田边沟渠里洗了手脚,这才过去待客。 “王爷亲临,老臣有失远迎,失礼之至,还请海涵一二。” “相爷客气了。” “不知王爷到此所为何事?” 你丫真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肃郡亲王心说:我为什么来你还能不知道?除了我家那养在你府里的嫡孙还能为什么? “卫礼马上就要到满十八了。” “二十才行冠礼。” 肃郡亲王差点儿被气了个倒仰,好嘛,合着这货在这儿等自己呢。按按火气,肃郡亲王道:“本王已经向陛下报备过了,将爵位直接传予文礼。” “这是文礼之幸。” “本王想趁着自己身子骨尚算硬朗,将爵位交接之事办完。”我的话够明白了吧,你要真还敢装糊涂,本王可就翻脸了啊。 丞相大人果然是没给他机会翻脸的,说道:“那本爷找老臣显然就找错了人,王爷直接去找文礼就行了,只要他愿意,来去自由的。” 肃郡亲王一听,转身拂袖而去。 这个混蛋! 瞎耽误他时间,摆明就是故意的! 混蛋! 卫文礼与祖父见面之后,答应生辰那日回府,肃郡亲王便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舅父。”卫文礼送走祖父之后便到后园去寻舅舅。 “文礼来了。” “是。” “下来陪我插会秧。” “好的。” 未来的肃郡亲王脱鞋挽裤腿,束袖子,然后熟练地下田。 甥舅两人插了两行秧后,孟明远开口道:“什么时候回去?” 卫文礼道:“答应了祖父生辰那日回王府。” “你自幼不曾长在王府,回府之后一切小心。” “文礼明白。” “孟家的门永远为你打开,莫怕。” “多谢舅父。” “还想说什么?” 卫文礼略有些遗憾地道:“如此一来,今年我便不能到凉州去看望母亲与妹妹他们了。” “日后,为了避嫌,你还是少走动为宜。” “所以文礼才觉得遗憾。” 孟明远便没再说什么,当年的小柿子若是坚定一点,即便明月心有所属,他们依旧可以做一对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 可惜了的…… 许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人自己作出来的,所以真心怨不得别人。 卫文礼回王府那日,丞相大人也跟着去了,名为观礼,实为撑腰。 前来王府恭贺的人看到丞相竟然出现了,都为之一惊。 要知道,丞相自从致仕,从来不参加权贵朝臣的聚会宴饮,除了陛下时有宣召丞相入宫对奕之外,丞相可说是基本宅在了相府里养膘。 虽然,丞相也没养起膘,看上去依旧那么丰神俊秀的,只有近处细看才能发现他眼角有岁月留下的淡淡痕迹,远看的话基本会以为是个美仪容的青年。 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这最有资本招惹女子的青睐的人,却是整日只守着自己的那房悍妻过活,想来也令许多人不胜唏嘘。 当年丞相一日娶双妇,羡煞多少年? 可惜结局却是并蒂莲花只剩一枝独秀,另一枝早早便移出了相府琵琶别抱了。 “相爷,来了。” 再次见面卢老尚书果然已经对上次的事不记得了,还是照常跟他打招呼。 “哟,老卢,春风得意啊,我看你怎么像又年轻了?” 可惜,丞相偏偏还要去招惹人家。 卢老尚书一瞪眼,哼了一声,“我瞅着丞相倒是有老相了。” “是吗?这可太好了,要不我跟你站一块,实在很有心理压力,就怕一不小心被人说不尊敬老人。” 卢老尚书:“……”混蛋啊! 而对于丞相跟卢老尚书的相处情形,大多数人是见怪不怪的,这俩货没致仕的时候就这样,致仕之后明显更变本加厉而已,不希奇! “学生给恩师见礼。”有丞相门生过来问好。 “都是来观礼的,不用多礼。”丞相一句话就把这事掀过去了,让他们不必都过来请安问好了。 他当主考多年,这在场的门生要都来请一遍安,可真是太麻烦了,索性都省起来吧。 参加完了卫文礼的十八岁生辰宴暨袭亲王爵礼,孟明远便又踏踏实实地回相府里做他的宅男去了。 不知不觉就桃李满朝堂了,感觉——略吓人! 荷花盛开的季节,丞相大人携了夫人到城外青莲寺去赏荷兼小住。 与程氏并肩站在湖畔的时候,看着那满湖摇曳的荷花孟明远不由地想起曾经在这湖边见到的李氏。 一恍惚,又是十多年过去,时间的脚步真匆匆。 “这里的荷花确实比别处要美上许多。”程雪兰做此赞叹。 听到程氏的话,孟明远收回思绪,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与老爷一同前来赏花,感觉景色更加迷人。”以往她自己也曾多次来此赏荷,但唯独这次身边是有远郎作陪,就算面对一池残荷她都会觉得景色如画呢。 孟明远一笑,伸手揽了她的肩,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头,道:“等几时陛下允了我自由离京,便与你四处走走,看看他处风光。” “嗯。” 孟明远却是在心中叹了一声,说归说,但他实是不知道几时才能有那般的自由。 近日,开华帝的身子有些不豫呢。 要丞相大人说实话的话,他大抵觉得开华帝那货是自作自受,整日流连在美人堆里,再是各种滋补品堆着恐怕也要遭不住的。更何况,宫里那些女人们在争宠方面个个挖空心思,花样百出…… 啧啧,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在丞相大人对皇帝各种幸灾乐祸的时候,皇帝却仍旧沉浸在温柔乡中。 那新近的美人实在是人间尤物,开华帝怎么都抛不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孟明远不由猜想:莫非这是真爱的节奏? 不过,可惜啊,开华帝这真爱来的太晚了些! 孟明远亦在不久后亲眼见到了那位可能是皇帝真爱的美人,确实是别有一股我见犹怜的韵味,较之先前的董昭仪而言,容貌上并不能算优势,但人家偏偏是凭着那一身风情迷住了帝王。 有本事! “陛下,这就是传闻中的丞相大人了吗?”张美人倚在皇帝怀中眉目勾人地低声问。 “不错,这就是传闻中那个凶残的丞相。”开华帝笑得很高兴,说得很戏谑,一边手一挥,道,“坐吧,安之。” “谢陛下。” “陛下,臣妾尝听人言,相爷琴技甚佳,不如今日由相爷弹奏琴曲,臣妾为陛下献舞一曲如何?” 孟明远面上平静无波。 开华帝的眼神却有了变化,美人娇媚讨好是好,床笫之间新鲜可口也是真的,但是若连该守的分寸都忘了,那便危险了。 张美人自恃圣宠,觉得让致仕的宰相为自己伴奏实在不过尔尔。 可惜,她自恃是祸国红颜,开华帝对她宠爱不假,却远达不到肯为她峰火戏诸侯的程度。 “退下。” “陛下——”张美人不懂,皇帝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态度,不免有些愕然加惶恐。 从来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开华帝袍袖一挥,冷声道:“还不退下?” 张美人惶惶然退下了。 孟明远心中哂笑,这位美人怕是中了后宫某人的计谋尚不自知,竟然就如此莽撞想让他为她操琴伴奏,岂不知这对于一国重臣乃是莫大的羞辱。 就算他这个致仕的宰相本身不介意,有理智的帝王都不会答应如此要求的。 非分之想,便是罪过! “安之不用放在心上。” “臣不敢。” “不过区区一美人,天下可替代者众,而丞相却无可替代。” “谢陛下厚待。” “如今御史台的人时常谏言于朕,要朕勿沉湎美色,安之是否亦觉得朕老糊涂了?” “陛下,”孟明远微微一笑,“臣早年便说过,只要无碍外朝,此乃帝王私事,天下是陛下的,宠爱一二美人不过平常之事。”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朕就知道安之是明白人。” 孟明远淡淡一笑,你要为美人殆精竭虑,那是你心甘情愿的,外人本就没置喙的余地。 “不过,陛下,御史们既然有谏言,总还是要做个姿态出来的。” “朕贵为天下之主,还要给他们做姿态?开华帝果断傲娇了。 ”不过图个耳根清静罢了,陛下何乐而不为?“ 开华帝觉得丞相这样的谏顺耳多了,对嘛,后宫之事本就是他的私事,他睡谁多,宠谁多,那是他身为男人的自由。 但是,确实有些耳根不清静,以后收敛一些就是了。 第147章 丞相大人不以为意的事,却是有人很介意的。 比如孟三公子。 再比如太子殿下。 想让他家美人爹爹为她弹琴伴奏? 白日梦做成这个样子会不会也太过分了? 他家美人爹爹琴技固然不错,可是那也只是他闲暇时自娱自乐排遣情怀的调济之物。便是他们做儿子的都是没什么机会当面聆听的。 那个张美人凭什么就敢要求相国大人为她一个后宫小小的妃嫔伴奏? 相国是那些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名伶优人吗? 孟三公子暗地里就朝宫中下了手,他一个掌管户部的尚书大人,若是连点小伎俩都不会用,那也不必替朝廷守这国库之门了。 而太子更干脆,让皇后又给自家父皇挑选了三五美人送去分宠。 张美人因使用胭脂水粉不当,肌肤过敏,如今整张脸都是没办法见人的了。 而后宫迅速便有别的美人填补了她原本的位子,受到了皇帝的宠幸。 美色这东西总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等到张美人终于治好过敏的肌肤时,皇帝身前早已无她立身之处。 东宫太子妃怀胎十月,终于瓜熟蒂落,生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皇帝颁旨大赦天下。 文武百官送礼朝贺。 做为皇太孙的外祖父丞相大人也意思意思送了些金银玉器做贺礼。 太子妃出满月的时候,在皇家为皇太孙准备的满月宴上终于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父亲。 如今他们已是君臣有别,父女相见却要先行国礼再叙家礼。 “爹。” “娘娘一切保重。” “爹?”太子妃听出了些什么。 孟明远只是微微笑了笑,“不论老臣在哪里,心里总是记挂着娘娘的。” 太子妃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父亲到底还是讨厌这座皇城,是要离开的。 皇太孙的满月宴后不久,丞相大人向皇帝上本,再次请求离京回原藉。 这一次,开华帝终是准了他的本章。 而丞相大人也在准本的第二天便带着夫人轻车简行离京而去。 事实上,孟明远并没有如他奏本中所说在原藉养老,而是回原藉住了几个月后便启程往凉州去了。 那里有他们孟家的草场,有他喜欢的天高云淡,还有他有兴趣的沙漠绿化工程。 程雪兰也爱极这边关的风土人情,她本出身元勋之家,一身的刀马功夫,这些年却受困于后宅弹丸之地,此时才算是找到了合适的居所。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边有她爱的丈夫陪着。 草场经过这些年的建设维护,如今打造得如同塞上江南一般,那是下了十足功夫进去的,是孟明远为自己早早准备的养老之地。 那样湛蓝的天,仿佛触手可及。 小时候学过的那首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再没比这更让人觉得惬意的了。 “远郎在看什么?”程雪兰的声音透着某种事情刚刚结束后的性感妩媚,只披了一件外袍走到了丈夫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远处的草原景致。 “在看眼前这幅笔墨难描的草原牧马图。” “很美。”她伸手替丈夫掩了掩松跨披在肩头的外袍,微带责备地道,“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就这样站在风口?” 孟明远眉峰一挑,伸手拉上窗户,勾过她的下巴轻声道:“我刚才有力不从心吗?” 程雪兰便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两下,啐了一口,“老夫老妻了依然没个正经。” 孟明远一笑,将外袍随手一扔,又躺回了床上。 程雪兰跟了过去,“远郎可是累了?” “为夫没那么不济事,只是出去也无事,便多躺躺罢了。” “我们便这样来了边关,也不知三妮他们会怎么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为他们操劳了半辈子,如今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你便真能放心得下?”程雪兰是不信的,远郎是操心劳碌的命,他为这大庆朝奉献了最好的年华岁月,临老亦不忘到这边塞定居,她虽不说,心中却是懂他的。 “雪兰,孩子总有父母扶着是学不会自己走路的,该放手的时候心里再担心都要放开手,即使他们会磕会碰,那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过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来? 浸淫官场多年,有时回首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 在民间各种传闻传记话本中,他被各种神化,妖魔化,又有多少知道他背后经历多少的艰难险阻,才能达到他们所能看到的那种结果。 没有人生来便是强者,所谓强者不过是经历过各种磨难未被磨难击倒反而挺了下来的人。 当初为了揪出那些想坑害他的朝官,他必须认真仔细地去审阅那些他最最讨厌的户籍文书鱼鳞图册,然后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必须将官员关系图谱牢牢地印在自己脑中,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放松警惕,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出糗,拉他下马,背后放冷箭。 他的计谋和智慧都是在与对手的搏奕中增长的,他前行的每一行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满布荆棘。 …… 程雪兰躺在丈夫身边,学他闭目养神。 夫妻二人渐渐便睡了过去,等他们一觉醒来,草原已是黄昏景色。 孟明远便拉了妻子出门骑马观赏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景色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让人沉醉,可是美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跟孟明远背道而驰。 数月后,京城传来丧报。 开华帝驾崩,享年54岁。 太子登基,是为文昌帝。 开华帝遗命召回丞相,由丞相辅佐新帝。 旨到之日,孟明远即时启程,不得延误。 因事情紧急,孟明远只能先行回京复旨,嘱咐程氏随后归京。 孟明远心中有疑惑,他离朝一年,离朝之时开华帝身体尚算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丞相大人不想做如此推测,可是又不得不做如此推测。 不做最坏的预测,一旦事实比预测更糟,那才真是要命。 孟明远不想将人做最恶毒的猜测,但是人心有时比猜测的更加的歹毒! 一路快马加鞭,丞相一行赶回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京城的第一场初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丞相的马车一路直达宫门,畅通无阻。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父免礼。”即使只是拱手礼,文昌帝也是不敢多受的,急忙伸手虚扶。 “圣上切勿太过悲戚,当以国事为重。” “朕知道,相父一路辛苦了。” “多谢圣上体恤,臣还好。” “原不该让相父这般奔波劳累的,只这是先帝遗命,朕也无法。” “臣明白。” “相父——”文昌帝的神情有些冷肃。 “圣上?” 文昌帝狠狠闭了下眼,道:“相父可知先帝为何会突然崩逝?” 孟明远心里就是一咯噔,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新帝这话里透露出的味道很不对! 怕有大事…… 尼煤啊! 怕什么来什么,就不能让人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吗? “先帝下旨后宫诸妃一律殉葬包括——皇太后。”文昌帝的眉头皱起来,皇后殉葬历朝历代鲜少,可父皇这道遗命却让他这新帝颇是为难。 皇太后毕竟是他生母,让生母殉葬之事…… 丞相大人朝着新帝郑重施了一礼,道:“圣上,老臣做一恶人不难,难的是这世上并无后悔之药。”他知道小四儿在犹豫什么,逼生母殉葬史书之上必将对他有所微词,即是现在只怕朝上也是奏本满天飞。 大臣们别的本事或者不行,但是扯着宗族礼法跟皇帝扯皮,这种事他们干起来特别的得心应手和团结一致。 “此事朕并无他人可议,只能说与相父了……”爹啊,您给我拿个主意吧。 “圣上,何不让太后居地陵,如此一来圣上便不算有违先帝遗命,又可保下太后一命。” 文昌帝面色一喜,“此法甚好。” 好吗? 丞相大人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的,让活人居地陵,且终日守着先皇的棺椁度日,时间长了,只怕是要崩溃的。 可是,这些话丞相却是不会对新帝说的,对于太后此人,丞相没机会就不说了,有了机会断然是会摁死她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得斩草除根。 先帝让皇宫诸妃一律殉葬,这道遗命透露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开华帝的突然崩逝只怕问题出在后宫,而董后身为中宫之主难辞其咎,盛怒之下的帝王哪里管你其他,下这样一道遗命也无可厚非。 翌日开朝。 文昌帝宣旨,移太宫至帝陵之下生活,一则全太后与先帝夫妻之情,二则全新帝孝心。 “陛下纯孝。”不少大臣开始拍皇帝马屁。 这种事自然是人人不肯落后,一时之间朝野俱是对新帝的赞誉之声。 丞相却在心中冷笑。 文昌帝亦在心中冷笑。 太后移居地宫之后,不及三月抑郁过度,终自缢追随先帝而去。 事情的结局在孟明远的预料之中,他将早就打好腹稿的奏本写好呈了上去,并附一篇洋洋洒洒千字的华丽祭文。 众所周知,丞相甚少写锦绣华章,给太后的这篇祭文简直可以说让许多人意外了。 这样用华丽词藻堆砌而出的祭文,通篇是对太后的溢美之词,用得是恰到好处,令人拍案叫绝。 人都死了,说些好话怕什么? 就当是送她上路的哀乐好了,哀乐再动听,那也是哀乐,是无法让人笑出来的。 “圣上,此为先帝赐予老臣的密诏。今老臣还与圣上,圣上乃一国之尊,后宫只冬妮一人,实是冷清了些,亦有失国体,臣请圣上广选秀女充裕后宫,令皇嗣繁盛。” 文昌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美人爹爹不信他,亦不看好他,所以美人爹爹宁可自己打破眼前的困局,扔出自己全部的底牌,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二丫终免不了心伤,那么丞相宁可早早让她尝到这苦痛,早断早了。 “如今皇后身怀有孕,相父何以如此不考虑皇后心情?” “圣上,这是老臣的为父之心,皇后会懂的。” 皇后确实懂,她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父亲在为自己打一局天牌,如果这一局能赢,那么她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帝王心思毕竟难测…… “朕非无信之人,亦非无情之人,此事慢说先帝有密诏在前,就算无此密诏,朕娶皇后之时亦知孟家家规。 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亦知君子无信不立的道理。 正因为朕是皇帝,才更要以身作则,否则帝王威信何在?朕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文昌帝当即下旨公示天下,此生后宫只孟后一人,天下共鉴。 丞相大人功成身退。 如果他日皇帝食言而肥,自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等着他。 就算帝威无人敢攒其缨,千百年后也自有世人评说。生前奈何不了你,身后也不会让你留个好名声。 丞相虽归朝,但却轻易不上朝,不过是徒然挂了一个虚衔儿。 先帝遗命,丞相辅国。 丞相不归,新帝难以向天下交待。 丞相不朝,却无可厚非。 孟明远深知,功成而弗居的道理。 有时候保全之道并非求强,示弱亦是良方。 帝后事谐,如今已孕有一子一女,皇后如今亦再次受孕,足见帝宠。 国丧期不孕这事对于帝王是不适用的,因为皇家子嗣为重,尤其是在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的情况下,皇嗣尤为重要。 对于女儿如此频繁的受孕,丞相免不了要为女儿多想一些。 宅在府里的丞相大人便开始致力于研究妇人产后调理之方,成功之后便进与后宫。 皇后因此大受助益。 文昌帝亦因此多有受益。 只不过,此等良方自然便成为了宫廷秘方,难以惠及普通百姓。 对于丞相来说,旁的倒没什么,本就是为了女儿才做的东西,留置后宫也无妨。只是他一想到宫廷秘方就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赵丽蓉老师的那个著名的小品,宫廷胡萝卜,宫廷白萝卜……只要是沾了宫廷两字,那就身价倍增。 哈哈哈…… 第148章 丞相大人不以为意的事,却是有人很介意的。 比如孟三公子。 再比如太子殿下。 想让他家美人爹爹为她弹琴伴奏? 白日梦做成这个样子会不会也太过分了? 他家美人爹爹琴技固然不错,可是那也只是他闲暇时自娱自乐排遣情怀的调济之物。便是他们做儿子的都是没什么机会当面聆听的。 那个张美人凭什么就敢要求相国大人为她一个后宫小小的妃嫔伴奏? 相国是那些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名伶优人吗? 孟三公子暗地里就朝宫中下了手,他一个掌管户部的尚书大人,若是连点小伎俩都不会用,那也不必替朝廷守这国库之门了。 而太子更干脆,让皇后又给自家父皇挑选了三五美人送去分宠。 张美人因使用胭脂水粉不当,肌肤过敏,如今整张脸都是没办法见人的了。 而后宫迅速便有别的美人填补了她原本的位子,受到了皇帝的宠幸。 美色这东西总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等到张美人终于治好过敏的肌肤时,皇帝身前早已无她立身之处。 东宫太子妃怀胎十月,终于瓜熟蒂落,生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皇帝颁旨大赦天下。 文武百官送礼朝贺。 做为皇太孙的外祖父丞相大人也意思意思送了些金银玉器做贺礼。 太子妃出满月的时候,在皇家为皇太孙准备的满月宴上终于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父亲。 如今他们已是君臣有别,父女相见却要先行国礼再叙家礼。 “爹。” “娘娘一切保重。” “爹?”太子妃听出了些什么。 孟明远只是微微笑了笑,“不论老臣在哪里,心里总是记挂着娘娘的。” 太子妃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父亲到底还是讨厌这座皇城,是要离开的。 皇太孙的满月宴后不久,丞相大人向皇帝上本,再次请求离京回原藉。 这一次,开华帝终是准了他的本章。 而丞相大人也在准本的第二天便带着夫人轻车简行离京而去。 事实上,孟明远并没有如他奏本中所说在原藉养老,而是回原藉住了几个月后便启程往凉州去了。 那里有他们孟家的草场,有他喜欢的天高云淡,还有他有兴趣的沙漠绿化工程。 程雪兰也爱极这边关的风土人情,她本出身元勋之家,一身的刀马功夫,这些年却受困于后宅弹丸之地,此时才算是找到了合适的居所。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边有她爱的丈夫陪着。 草场经过这些年的建设维护,如今打造得如同塞上江南一般,那是下了十足功夫进去的,是孟明远为自己早早准备的养老之地。 那样湛蓝的天,仿佛触手可及。 小时候学过的那首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真实的呈现在他的面前,再没比这更让人觉得惬意的了。 “远郎在看什么?”程雪兰的声音透着某种事情刚刚结束后的性感妩媚,只披了一件外袍走到了丈夫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远处的草原景致。 “在看眼前这幅笔墨难描的草原牧马图。” “很美。”她伸手替丈夫掩了掩松跨披在肩头的外袍,微带责备地道,“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就这样站在风口?” 孟明远眉峰一挑,伸手拉上窗户,勾过她的下巴轻声道:“我刚才有力不从心吗?” 程雪兰便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两下,啐了一口,“老夫老妻了依然没个正经。” 孟明远一笑,将外袍随手一扔,又躺回了床上。 程雪兰跟了过去,“远郎可是累了?” “为夫没那么不济事,只是出去也无事,便多躺躺罢了。” “我们便这样来了边关,也不知三妮他们会怎么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为他们操劳了半辈子,如今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你便真能放心得下?”程雪兰是不信的,远郎是操心劳碌的命,他为这大庆朝奉献了最好的年华岁月,临老亦不忘到这边塞定居,她虽不说,心中却是懂他的。 “雪兰,孩子总有父母扶着是学不会自己走路的,该放手的时候心里再担心都要放开手,即使他们会磕会碰,那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过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来? 浸淫官场多年,有时回首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 在民间各种传闻传记话本中,他被各种神化,妖魔化,又有多少知道他背后经历多少的艰难险阻,才能达到他们所能看到的那种结果。 没有人生来便是强者,所谓强者不过是经历过各种磨难未被磨难击倒反而挺了下来的人。 当初为了揪出那些想坑害他的朝官,他必须认真仔细地去审阅那些他最最讨厌的户籍文书鱼鳞图册,然后从里面一点一点地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必须将官员关系图谱牢牢地印在自己脑中,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放松警惕,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出糗,拉他下马,背后放冷箭。 他的计谋和智慧都是在与对手的搏奕中增长的,他前行的每一行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满布荆棘。 …… 程雪兰躺在丈夫身边,学他闭目养神。 夫妻二人渐渐便睡了过去,等他们一觉醒来,草原已是黄昏景色。 孟明远便拉了妻子出门骑马观赏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景色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让人沉醉,可是美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跟孟明远背道而驰。 数月后,京城传来丧报。 开华帝驾崩,享年54岁。 太子登基,是为文昌帝。 开华帝遗命召回丞相,由丞相辅佐新帝。 旨到之日,孟明远即时启程,不得延误。 因事情紧急,孟明远只能先行回京复旨,嘱咐程氏随后归京。 孟明远心中有疑惑,他离朝一年,离朝之时开华帝身体尚算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丞相大人不想做如此推测,可是又不得不做如此推测。 不做最坏的预测,一旦事实比预测更糟,那才真是要命。 孟明远不想将人做最恶毒的猜测,但是人心有时比猜测的更加的歹毒! 一路快马加鞭,丞相一行赶回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京城的第一场初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丞相的马车一路直达宫门,畅通无阻。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父免礼。”即使只是拱手礼,文昌帝也是不敢多受的,急忙伸手虚扶。 “圣上切勿太过悲戚,当以国事为重。” “朕知道,相父一路辛苦了。” “多谢圣上体恤,臣还好。” “原不该让相父这般奔波劳累的,只这是先帝遗命,朕也无法。” “臣明白。” “相父——”文昌帝的神情有些冷肃。 “圣上?” 文昌帝狠狠闭了下眼,道:“相父可知先帝为何会突然崩逝?” 孟明远心里就是一咯噔,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新帝这话里透露出的味道很不对! 怕有大事…… 尼煤啊! 怕什么来什么,就不能让人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吗? “先帝下旨后宫诸妃一律殉葬包括——皇太后。”文昌帝的眉头皱起来,皇后殉葬历朝历代鲜少,可父皇这道遗命却让他这新帝颇是为难。 皇太后毕竟是他生母,让生母殉葬之事…… 丞相大人朝着新帝郑重施了一礼,道:“圣上,老臣做一恶人不难,难的是这世上并无后悔之药。”他知道小四儿在犹豫什么,逼生母殉葬史书之上必将对他有所微词,即是现在只怕朝上也是奏本满天飞。 大臣们别的本事或者不行,但是扯着宗族礼法跟皇帝扯皮,这种事他们干起来特别的得心应手和团结一致。 “此事朕并无他人可议,只能说与相父了……”爹啊,您给我拿个主意吧。 “圣上,何不让太后居地陵,如此一来圣上便不算有违先帝遗命,又可保下太后一命。” 文昌帝面色一喜,“此法甚好。” 好吗? 丞相大人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的,让活人居地陵,且终日守着先皇的棺椁度日,时间长了,只怕是要崩溃的。 可是,这些话丞相却是不会对新帝说的,对于太后此人,丞相没机会就不说了,有了机会断然是会摁死她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得斩草除根。 先帝让皇宫诸妃一律殉葬,这道遗命透露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开华帝的突然崩逝只怕问题出在后宫,而董后身为中宫之主难辞其咎,盛怒之下的帝王哪里管你其他,下这样一道遗命也无可厚非。 翌日开朝。 文昌帝宣旨,移太宫至帝陵之下生活,一则全太后与先帝夫妻之情,二则全新帝孝心。 “陛下纯孝。”不少大臣开始拍皇帝马屁。 这种事自然是人人不肯落后,一时之间朝野俱是对新帝的赞誉之声。 丞相却在心中冷笑。 文昌帝亦在心中冷笑。 太后移居地宫之后,不及三月抑郁过度,终自缢追随先帝而去。 事情的结局在孟明远的预料之中,他将早就打好腹稿的奏本写好呈了上去,并附一篇洋洋洒洒千字的华丽祭文。 众所周知,丞相甚少写锦绣华章,给太后的这篇祭文简直可以说让许多人意外了。 这样用华丽词藻堆砌而出的祭文,通篇是对太后的溢美之词,用得是恰到好处,令人拍案叫绝。 人都死了,说些好话怕什么? 就当是送她上路的哀乐好了,哀乐再动听,那也是哀乐,是无法让人笑出来的。 “圣上,此为先帝赐予老臣的密诏。今老臣还与圣上,圣上乃一国之尊,后宫只冬妮一人,实是冷清了些,亦有失国体,臣请圣上广选秀女充裕后宫,令皇嗣繁盛。” 文昌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美人爹爹不信他,亦不看好他,所以美人爹爹宁可自己打破眼前的困局,扔出自己全部的底牌,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二丫终免不了心伤,那么丞相宁可早早让她尝到这苦痛,早断早了。 “如今皇后身怀有孕,相父何以如此不考虑皇后心情?” “圣上,这是老臣的为父之心,皇后会懂的。” 皇后确实懂,她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父亲在为自己打一局天牌,如果这一局能赢,那么她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帝王心思毕竟难测…… “朕非无信之人,亦非无情之人,此事慢说先帝有密诏在前,就算无此密诏,朕娶皇后之时亦知孟家家规。 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亦知君子无信不立的道理。 正因为朕是皇帝,才更要以身作则,否则帝王威信何在?朕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文昌帝当即下旨公示天下,此生后宫只孟后一人,天下共鉴。 丞相大人功成身退。 如果他日皇帝食言而肥,自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等着他。 就算帝威无人敢攒其缨,千百年后也自有世人评说。生前奈何不了你,身后也不会让你留个好名声。 丞相虽归朝,但却轻易不上朝,不过是徒然挂了一个虚衔儿。 先帝遗命,丞相辅国。 丞相不归,新帝难以向天下交待。 丞相不朝,却无可厚非。 孟明远深知,功成而弗居的道理。 有时候保全之道并非求强,示弱亦是良方。 帝后事谐,如今已孕有一子一女,皇后如今亦再次受孕,足见帝宠。 国丧期不孕这事对于帝王是不适用的,因为皇家子嗣为重,尤其是在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的情况下,皇嗣尤为重要。 对于女儿如此频繁的受孕,丞相免不了要为女儿多想一些。 宅在府里的丞相大人便开始致力于研究妇人产后调理之方,成功之后便进与后宫。 皇后因此大受助益。 文昌帝亦因此多有受益。 只不过,此等良方自然便成为了宫廷秘方,难以惠及普通百姓。 对于丞相来说,旁的倒没什么,本就是为了女儿才做的东西,留置后宫也无妨。只是他一想到宫廷秘方就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赵丽蓉老师的那个著名的小品,宫廷胡萝卜,宫廷白萝卜……只要是沾了宫廷两字,那就身价倍增。 哈哈哈…… 第149章 相府,听风阁。 丞相大人和孟三公子各执一子在棋盘方寸之间论输赢。 “爹,您何以如此宠着小四?”在私下,孟三公子还是喜欢唤当今文昌帝为小四的。 “宠吗?” “当然。”也不见您这样处处为我们兄弟三人这样,当初说养老您就跑凉州去逍遥快活去了,还让我们没事少去信打扰。 真无情! 孟三公子这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了。 “叔翰,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为父这是心疼冬妮呢?” 孟三公子沉默了,他那个皇后妹妹啊——父亲自小就说女儿是要娇养的,因为在父母膝下也就出嫁前的岁月,到了夫家还不知是如何光景,自然要让她们尽可能享受到最多的欢乐时光。 重女轻男要不要这么分明? “可是爹,外面花花世界,诱惑更多,小四这样气血方刚的年纪……”您真不怕有个什么艳遇什么的吗? 孟明远碾磨着手中的那烂黑色棋子,漫不经心地道:“叔翰,有时候我们不能因为害怕某件事就不去验证它的存在,须知考验才是信任的基石。” 孟三公子悟了,原来父亲的深意是在此,父亲爱子女,必为之深远计。 “爹——” “傻孩子,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父活着便不可能真的对你们不管不问。”只不过,没必要就不会出现让你们觉得有负担。 父亲太过优秀,做为子女,孟明远明白他们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世人总是难免会以他这个父亲的标准来评价他们,一旦他们不如他们预期,就难免会有奚落唏嘘之语。 所以自小他便教导他们不能太在乎旁人的目光,日子是自己在过,只要自己过得自在舒服,那就不须理由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 “但万一小四真的——”孟叔翰说不下去,他不愿做此想,因为父亲的教导他们孟家的兄弟自幼便认定感情是要专一,对婚姻对家庭皆要忠诚。但是这世间男子却未必都如他们兄弟这样,尤其是帝王。 丞相大人终是落下了手中的那粒棋子,发出一声轻叹,“我们尽人事,知天命。无论冬妮是要做个千古贤后,还是千古妒后,只要是她选择的,我都会站在她那一边。” 孟三公子当即表示:“我们兄弟亦然。”他们的妹妹,他们会护着,就算天下人都不理解,他们亦无所惧。 “叔翰。” “爹。” “你可知为何为父两届科考都出同一策问?” 孟叔翰早已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此时毫不思索地道:“我朝以农为本,农业生产技术若发达,则国富民安,四海升平。” “不然,富国还要强兵。” “强兵?”孟叔翰下一瞬就悟了,是极,若只是富国,无强有力的兵力守护,则易招来他国觊觎反至战乱迭起,“儿子明白了。” 孟明远淡淡地笑了。 “父亲无意朝事,这次打算替小四扛多久?”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孟三公子表示自己十分好奇。 孟明远笑得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为父想看看这几年间到底能不能寻几个可造之材出来,好给你们当个帮手。”然后,我就真的要不理世事,笑看风云去了。 孟三公子会心一笑,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爹果然还是疼我们几个的。” “现在不觉得为父偏心了?” “儿子只是一时错觉。” 丞相大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叔翰亦不由跟着笑起来。 “儿子还是觉得父亲是偏心的。” “是吗?” “父亲历来便是重女轻男的。”孟三公子说得斩钉截铁。 丞相大人却是笑而不语,女子在这世间存活本就不易,他为人父者,自然是要为女儿更计深远。 “爹,您承认了?”孟三公子觉得有一点点小伤心,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怎么到了他们家就变了呢? 不理解! 丞相大人只是回答他:“等你做了父亲便会懂的。” 后来,孟三公子确实是懂了,但那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心中已有定算,丞相做事自然便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因此,百官们便渐渐发现久已懒怠政事的相爷似乎又有重新振作上路的意思——这个大家就得把皮绷紧了,不小心就会被丞相这坑货给收拾的。 有了些历练的朝官还好,总之他们就算没被相爷管理教育过,也看他管理教育过别人,一些新进官员因着不了解这位历侍三朝的凶残相爷的手段,因而便也有了些哀鸿遍野的苗头,甚至有些人私下更暴出不满言辞。 对于这些,丞相大人是不计较的。 有些精明老道的官员却是暗中摇头不已,一群不惜福的后生。想当年多少勋贵人家上赶着求着相爷管教自家子弟尚无路可寻,如今送上门的机会却不懂珍惜只知抱怨。 世上聪明人总还是有的,有一些曾经不得门路而入的人终于是有了个方法给自家子弟找到了块磨刀石,那就啥也不说了,好好享受去吧。 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来看那就是不同的结果与用意。 因此,聪明的人选择了承受,蠢笨的人则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相爷坐镇中书省,各部官员往来不绝,尤以中青一辈为多。 聪明的,遇有难决之事,自己各方思量尝试之后,若还不成,便会诚心求教相爷。 至于点不点化,那也要看丞相大人是否对他有眼缘,他有没有这个运气被看重。 文昌帝后只在新年时君臣共宴上昙花初现了一下下,然后又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忙于朝事考核,政绩优化的百官们也顾不上去理这个,反正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在进行,也没什么需要动用到陛下尊贵头脑的时候,那他就爱干嘛干嘛去吧。 文昌帝当然也并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帝王微服私访,那他就会知道许多民间的事情,一些朝官不愿他看到听到的事情他有机会亲自看到听到,更有利于他深思自己需要什么,能做什么,将来该怎么做。 在民间游走一番,文昌帝已明白当初相爷肯放他出宫的深意。 那不止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深爱,不止是一个臣子对帝王的最高忠诚,更是一国宰辅对天下百姓最大的爱护。 美人爹爹是一个千古名臣,那他亦要做一个千古明君。 “宇郎,在想什么?” 一声温柔的低唤从身后传来,文昌帝转身便看到自己的皇后正娉婷而来,不由笑了,“二妹。” 皇后偎进他的怀抱,重复刚才的问题,“在想什么呢?” 文昌帝放眼去看龙舟两岸,“我在想这大好江山都是我的责任,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二妹可愿与我一起承担?” “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父亲曾经说过的。” “得妻如此,乃是我的荣幸。” “是吗?那前日谁看别人看得目不转睛?”皇后忍不住酸道。 文昌帝一笑,低头在她颊侧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轻笑道:“那你还不是玩得心野了,心里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哼。” “哼什么?” “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敢对别的女人动心,我立马走人,我本来就不喜欢呆在那座无趣的宫城里。” “哼。”这次轮到文昌帝哼了。 “你哼什么?” “那个乌利可汗的事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忘了。” 皇后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去岸上,“宇郎,你看那边的风景真不错啊。”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 文昌帝失笑拥紧了怀中人,“不跟你计较,反正你别想撇下我跟皇儿他们自己去逍遥江湖。” “你这人纯属于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得到,坏到家了。” “那又如何,你出生便注定是我家的人,这是天命。” 皇后用力捶了他两拳,道:“你也想看祥瑞吗?” 文昌帝微怔,尔后哈哈大笑。 祥瑞? 一提祥瑞就想到当初相父在金銮殿上制造出比柳妃那儿还要祥瑞的祥瑞出来,然后朝着父皇戏谑地说那一句“圣上,您就是真命天子啊”。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文昌帝都有仰天大笑的冲动。 所谓祥瑞是什么? 美人爹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们讲过,祥瑞不是天成,而是人为,人有道,天助之。人无道,天灭之。 古来朝代更迭,无不如此。 所谓天命之说,不过是手段,是工具。 远在帝师的丞相大人也在为农业工具而烦恼。 大型机械化操作显然是不现实的,此时尚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持,他也没那方面的知识。 但是农业上的一些改革也是势在必行,所以,工部、户部近来的人都被丞相给操练得想吐血。 户部尚书是孟三公子,上司是老爸,他是啥话也不敢呛声的。 工部尚书早就吃足了丞相的排骨,自然是默默认真执行。 丞相不关心的事,你糊弄造假都不要紧,丞相关注的事,你最好拿出十二万分的心神来认真对待,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就是在丞相手下做官的心得体会。 你贪个小钱,捞个美人,收点银钱都不是大事,可一旦你摊上大事,那也就到头了。 孟明远跟着几名属官在工部的工坊察看他们试制的农具。 “这些明日便可以到田间试用。” 孟明远点头,“到时候再看效果吧。” 虽然无法机械化,但是至少能提高效率也是好的。 边塞之地的草场、牧场、农场这些年也有了明显的效果,马匹牲畜也都渐渐兴旺起来,到时候便都是有力的生产力支持。 事情总是要开始做,才能渐渐看到收获的希望,所以临渊羡鱼,永远不如退而结网。 第150章 一些所谓的变革便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不知不觉一点一滴中影响到了普通百姓的生活,等人们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如此! 这便是历侍三朝的孟相所带给庆朝百姓的感悟。 当年丞相大人大力倡导在边城圈地种植草场,培植牧场,养殖牲畜,如今农具变革,那些以草场、牧场养殖而出的牲畜便成了最有力的生产力。 你若说丞相当年只为小部分人谋财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目光短浅了。当其时,也只有小部分人才有那个实力进行丞相这种计划,而不花费国家一钱一两。 最终,国家却是既得利益者。 因为,当年的圈地之约,便是以当朝廷需要时需无偿向朝廷捐献牲畜及战时用马,当然这捐献之数也是每年有所定额的,并不会有竭泽而渔之事发生。 丞相画了一个大饼给他们,许他们以莫大的利益,又让他们以利益交换。 用荒滩戈壁,用时间为朝廷做成了一笔有赚无赔的大买卖。 时间跨度大,但是等到验收成果时却是格外喜人。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真乃国相本色! 这些年来,边塞之地每年向朝廷捐献的牲畜马匹无数,而利用那些捐献而来的成年牲畜马匹,朝廷又顺利交、配繁衍出下一代,大大节约了成本,解决了不少的用度开支。 无论军用民生均有照弗到,可谓是面面俱到。 至于各场主有无欺上瞒下之举,答案当然是——有! “爹,您以前未动他们,怎么如今却要动了?”既然要动,何不当初便雷霆拔除?姑息这么些年此时又动,岂非徒增麻烦? 丞相大人笑了,对儿子的问题不答反问:“咱们府里每逢年节时宰杀的牲畜选的是什么样的?” 孟三公子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内涵,不由跟着笑了,“膘肥肉厚,可以宰来吃了。” 丞相大人笑而不语。 清朝时巨贪和珅伏法时,便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说法。 有些人纵容他们不是宠溺,而是不到动的时候,要动就是连根拔起,让他们赔得裤子都穿不上,这才够彻底。 所以,最终那些想讨便宜占国家大便宜的人,失去了既得利益,朝廷无偿收回了牧场,收归国有。 这是一个警示。 而从未有所欺瞒,年年按时捐献的场主便成功得到了他们当年所签牧场的所有权以及得到了不再捐献的豁免权。 而当初的优惠政策,后人却是不可再得。 所以当时丞相才会对人言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吃亏就是讨便宜,这句俗话从来不是欺骗世人的存在。 丞相用事实告诉大家要相信老天疼憨人,弄虚作假害的始终是你自己。 而这些年,边疆兵团闲时开垦良田牧场无数,绿化边关周遭环境,无意之间将疆域扩充以千里计,在一些原本杳无人烟的地带也开始驻扎了兵团,宣示了主权。 这都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完成的,兵不血刃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并非一定要刀兵相向,向一些贫瘠荒地、沙漠进军,战胜了你便得到了,进而稳固便好。 百姓富足,人口自然就会增加,边疆贸易繁荣,自然而然会吸引人前往淘金,尔后便会成为久住人口,落地开花。 文昌帝在看到最新的庆国疆域图时,也得到了相关部门给予的情报汇总,因而知道了这几十年间自己的相父究竟都做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努力。 这就是美人爹爹儿时常说的天道酬勤,人有志,天不负! 移民毋须朝廷政令,百姓自然会趋利而往。 “以利趋之,较以令使之更为人性,也更为顺应天道。”这是丞相大人对儿子的教导。 顺势而为,这便是美人爹爹立身处事的原则,这样的原则让他身处政治漩涡而始终屹立不倒。 美人爹爹从不会炫耀自己为国做了什么,他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做些恰当的事,选择最好的利益分配罢了。 这才是国相的胸襟与眼界。 文昌帝回京乃是因为夫妻避孕不当导致皇后又被蓝田种玉,只能暂时回京安胎。 皇帝坐镇金銮殿,丞相大人自然便可以回家继续宅着。 孟明远就是这样的人,没人作主,他可以一肩担起,作主的人回来,他也可以立马撒手不管,回去休闲度日。 接手相父为自己铺成的平坦大道,文昌帝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丞相接到了一封请柬,他拿着含笑看了半天。 “老爷在笑什么?”程雪兰剥着手里的一粒桔子笑着问了一句。 孟明远将那请柬放到一边,也拿了颗桔子剥,漫不经心地道:“一位故人相邀,请为夫一叙罢了。” “老爷看这半天是去还是不去?” “原本是没多大兴趣,可这日子过得也委实是有些乏味,不妨过去瞧瞧,就当是娱生活了。” 程雪兰“噗哧”一声就笑了,“老爷不是说要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平淡的日子是真实,但是偶尔的刺激也是必须的。” 程雪兰却听出了几分别的味道,不由横了一眼过去,啐了一口,“大白天的。” 孟明远闻言戏谑地笑道:“夫人是想到哪里去了?此刺激非彼刺激,只是一种形容词,并非是动词。” 程雪兰徐娘半老的脸上泛上少女般的红晕,呸了一声,放了一瓣桔子到口中用力嚼了起来。 “一会儿为夫便在家用饭了,去会会这位旧友,顺便蹭顿饭。”丞相大人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认为这样说会显得自家小气吝啬爱占小便宜。 “好。” 这位邀约丞相的故人是谁呢? 孟明远一步一步踏上酒楼二楼,在看到雅间已经等候在内的江生时,意味深长地笑了,摇着手中的扇子,缓步过去,在客座落坐。 “江大人,久见了。” “相爷。” “难得江大人有请客的兴致,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对于这位李氏的第二任丈夫,丞相大人并无好感,急功近利,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之辈,如今出了差错,却又厚颜无耻寻上门来。 这样的脸皮厚度孟明远自愧不如,只能甘拜下风。 几名妙龄少女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放上桌,然后退立二人身后随时服侍。 “相爷,请用。” “慢,江大人还是先说目的,否则这顿饭本相还真是有些不敢下箸,怕会消化不良。” 江生面上微有尴尬之色,“相爷何必明知故问。” 孟明远淡然一笑,“哦?是我明知故问吗?” “此次凉州之事还望相爷……” 孟明远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凉州之事证据确凿,乃是铁案,本相亦无能为力。” “相爷,我们之间的些许旧怨不该让相爷记恨如此之久。” “旧怨?”孟明远笑了,“本相倒不知与江大人尚有旧怨。” “当年下官因下堂妻李氏而与相爷有所冲突,实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如今事过境迁,往事早已随风,相爷何必还因那一不贤的妇人而耿耿于怀?”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恬不知耻之辈! 他竟然一直便认为自己与他有仇隙,而这仇隙的原因是因为李氏,难道他竟然从来不明白是他自己耿耿于怀当年才会无事生非主动前来挑衅?后遭开华帝嫌恶而至这些年始终仕途不顺? 不知反省自身,却将所有的过错都加诸到旁人身上,这样的人……孟明远只能在心里冷哼了。 他原以为江生此人就算再是不堪,为了儿子肯向昔日自己认定的对头低头相求也该给予一些正面的肯定。可是,此时此刻,孟明远却真的只想拿起手边的酒杯,将其中的酒迎面朝他泼过去。 自知之明,这四字,江生想必是不懂的。 当年,江生不懂。 如今,江生依旧不懂。 “江大人所言甚是,往事随风,本相对一些往事确实是不再记得了,倒是江大人还是如此耿耿于怀。”孟明远不无讽刺地说。 李氏,便是再不贤,你们也曾琴瑟和谐,她也为你生儿育女,和离之后你何以还要如此恶言相加? “相爷……”江生察觉失言,一时不知如何补救为宜。 “江大人,本相应邀而来,本以为可以与江大人畅饮交谈,也算是个趣味,却不想……今日实是有些扫兴了呢。” “相爷,且慢走留步。” “江大人认为彼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相爷是否因为想让李氏所生之子承继江家所以才定要害我长子?”江生终于忍不住大声嚷了出来。 这真是——意想不到! 孟明远缓缓转过身来,一下一下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那脸红脖子粗的江生,轻飘飘地道:“江大人,敢问你之嫡次子可否大人亲生?” “自然。” “既是大人亲生,与本相何关?” 江生脸色暴红。 孟明远又接着道:“既与本相无关,本相何必为了一个旁人的儿子如此煞费苦心?本相是脑子进水了吗?” 默言在一旁听了,只觉再没比这更好笑之事了,这位江生真真是个奇葩! 孟明远轻叹一声,“大人今日之话若让令郎得知让他情何以堪?江大人,须知为人父母者,偏爱固然难免,但却不可因偏爱而至生嫌隙,好端端的父子亲情成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 江生此时忍无可忍,拍桌狂吼道:“你以为我想吗?李氏当年在床笫之间喊的也是你的名字,生下儿子后又时时抱着对他说如果生在相府该如何如何……” 孟明远愣了,今日的信息量有些大,他觉得要稍微处理一下。 李氏,原来不止江生奇葩,你更奇葩啊? 还是说,你嫁予他之后精神上受到了什么压抑才变得如此精神兮兮,这才是导致后来你二次和离的根本原因吧? 孟明远心头一阵黯然,当年和离之事他确然是冲动之举,果然是落子回不得,恩爱湮烟尘。 以为放手让她重寻幸福,不料,她仍旧所遇非人,徒然奈何啊。 第151章 一些所谓的变革便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不知不觉一点一滴中影响到了普通百姓的生活,等人们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如此! 这便是历侍三朝的孟相所带给庆朝百姓的感悟。 当年丞相大人大力倡导在边城圈地种植草场,培植牧场,养殖牲畜,如今农具变革,那些以草场、牧场养殖而出的牲畜便成了最有力的生产力。 你若说丞相当年只为小部分人谋财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目光短浅了。当其时,也只有小部分人才有那个实力进行丞相这种计划,而不花费国家一钱一两。 最终,国家却是既得利益者。 因为,当年的圈地之约,便是以当朝廷需要时需无偿向朝廷捐献牲畜及战时用马,当然这捐献之数也是每年有所定额的,并不会有竭泽而渔之事发生。 丞相画了一个大饼给他们,许他们以莫大的利益,又让他们以利益交换。 用荒滩戈壁,用时间为朝廷做成了一笔有赚无赔的大买卖。 时间跨度大,但是等到验收成果时却是格外喜人。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真乃国相本色! 这些年来,边塞之地每年向朝廷捐献的牲畜马匹无数,而利用那些捐献而来的成年牲畜马匹,朝廷又顺利交、配繁衍出下一代,大大节约了成本,解决了不少的用度开支。 无论军用民生均有照弗到,可谓是面面俱到。 至于各场主有无欺上瞒下之举,答案当然是——有! “爹,您以前未动他们,怎么如今却要动了?”既然要动,何不当初便雷霆拔除?姑息这么些年此时又动,岂非徒增麻烦? 丞相大人笑了,对儿子的问题不答反问:“咱们府里每逢年节时宰杀的牲畜选的是什么样的?” 孟三公子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内涵,不由跟着笑了,“膘肥肉厚,可以宰来吃了。” 丞相大人笑而不语。 清朝时巨贪和珅伏法时,便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说法。 有些人纵容他们不是宠溺,而是不到动的时候,要动就是连根拔起,让他们赔得裤子都穿不上,这才够彻底。 所以,最终那些想讨便宜占国家大便宜的人,失去了既得利益,朝廷无偿收回了牧场,收归国有。 这是一个警示。 而从未有所欺瞒,年年按时捐献的场主便成功得到了他们当年所签牧场的所有权以及得到了不再捐献的豁免权。 而当初的优惠政策,后人却是不可再得。 所以当时丞相才会对人言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吃亏就是讨便宜,这句俗话从来不是欺骗世人的存在。 丞相用事实告诉大家要相信老天疼憨人,弄虚作假害的始终是你自己。 而这些年,边疆兵团闲时开垦良田牧场无数,绿化边关周遭环境,无意之间将疆域扩充以千里计,在一些原本杳无人烟的地带也开始驻扎了兵团,宣示了主权。 这都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完成的,兵不血刃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并非一定要刀兵相向,向一些贫瘠荒地、沙漠进军,战胜了你便得到了,进而稳固便好。 百姓富足,人口自然就会增加,边疆贸易繁荣,自然而然会吸引人前往淘金,尔后便会成为久住人口,落地开花。 文昌帝在看到最新的庆国疆域图时,也得到了相关部门给予的情报汇总,因而知道了这几十年间自己的相父究竟都做了哪些不为人知的努力。 这就是美人爹爹儿时常说的天道酬勤,人有志,天不负! 移民毋须朝廷政令,百姓自然会趋利而往。 “以利趋之,较以令使之更为人性,也更为顺应天道。”这是丞相大人对儿子的教导。 顺势而为,这便是美人爹爹立身处事的原则,这样的原则让他身处政治漩涡而始终屹立不倒。 美人爹爹从不会炫耀自己为国做了什么,他只是在恰当的时机做些恰当的事,选择最好的利益分配罢了。 这才是国相的胸襟与眼界。 文昌帝回京乃是因为夫妻避孕不当导致皇后又被蓝田种玉,只能暂时回京安胎。 皇帝坐镇金銮殿,丞相大人自然便可以回家继续宅着。 孟明远就是这样的人,没人作主,他可以一肩担起,作主的人回来,他也可以立马撒手不管,回去休闲度日。 接手相父为自己铺成的平坦大道,文昌帝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丞相接到了一封请柬,他拿着含笑看了半天。 “老爷在笑什么?”程雪兰剥着手里的一粒桔子笑着问了一句。 孟明远将那请柬放到一边,也拿了颗桔子剥,漫不经心地道:“一位故人相邀,请为夫一叙罢了。” “老爷看这半天是去还是不去?” “原本是没多大兴趣,可这日子过得也委实是有些乏味,不妨过去瞧瞧,就当是娱生活了。” 程雪兰“噗哧”一声就笑了,“老爷不是说要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平淡的日子是真实,但是偶尔的刺激也是必须的。” 程雪兰却听出了几分别的味道,不由横了一眼过去,啐了一口,“大白天的。” 孟明远闻言戏谑地笑道:“夫人是想到哪里去了?此刺激非彼刺激,只是一种形容词,并非是动词。” 程雪兰徐娘半老的脸上泛上少女般的红晕,呸了一声,放了一瓣桔子到口中用力嚼了起来。 “一会儿为夫便在家用饭了,去会会这位旧友,顺便蹭顿饭。”丞相大人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认为这样说会显得自家小气吝啬爱占小便宜。 “好。” 这位邀约丞相的故人是谁呢? 孟明远一步一步踏上酒楼二楼,在看到雅间已经等候在内的江生时,意味深长地笑了,摇着手中的扇子,缓步过去,在客座落坐。 “江大人,久见了。” “相爷。” “难得江大人有请客的兴致,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对于这位李氏的第二任丈夫,丞相大人并无好感,急功近利,贪慕虚荣,好大喜功之辈,如今出了差错,却又厚颜无耻寻上门来。 这样的脸皮厚度孟明远自愧不如,只能甘拜下风。 几名妙龄少女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放上桌,然后退立二人身后随时服侍。 “相爷,请用。” “慢,江大人还是先说目的,否则这顿饭本相还真是有些不敢下箸,怕会消化不良。” 江生面上微有尴尬之色,“相爷何必明知故问。” 孟明远淡然一笑,“哦?是我明知故问吗?” “此次凉州之事还望相爷……” 孟明远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凉州之事证据确凿,乃是铁案,本相亦无能为力。” “相爷,我们之间的些许旧怨不该让相爷记恨如此之久。” “旧怨?”孟明远笑了,“本相倒不知与江大人尚有旧怨。” “当年下官因下堂妻李氏而与相爷有所冲突,实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如今事过境迁,往事早已随风,相爷何必还因那一不贤的妇人而耿耿于怀?”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恬不知耻之辈! 他竟然一直便认为自己与他有仇隙,而这仇隙的原因是因为李氏,难道他竟然从来不明白是他自己耿耿于怀当年才会无事生非主动前来挑衅?后遭开华帝嫌恶而至这些年始终仕途不顺? 不知反省自身,却将所有的过错都加诸到旁人身上,这样的人……孟明远只能在心里冷哼了。 他原以为江生此人就算再是不堪,为了儿子肯向昔日自己认定的对头低头相求也该给予一些正面的肯定。可是,此时此刻,孟明远却真的只想拿起手边的酒杯,将其中的酒迎面朝他泼过去。 自知之明,这四字,江生想必是不懂的。 当年,江生不懂。 如今,江生依旧不懂。 “江大人所言甚是,往事随风,本相对一些往事确实是不再记得了,倒是江大人还是如此耿耿于怀。”孟明远不无讽刺地说。 李氏,便是再不贤,你们也曾琴瑟和谐,她也为你生儿育女,和离之后你何以还要如此恶言相加? “相爷……”江生察觉失言,一时不知如何补救为宜。 “江大人,本相应邀而来,本以为可以与江大人畅饮交谈,也算是个趣味,却不想……今日实是有些扫兴了呢。” “相爷,且慢走留步。” “江大人认为彼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相爷是否因为想让李氏所生之子承继江家所以才定要害我长子?”江生终于忍不住大声嚷了出来。 这真是——意想不到! 孟明远缓缓转过身来,一下一下摇着手里的扇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那脸红脖子粗的江生,轻飘飘地道:“江大人,敢问你之嫡次子可否大人亲生?” “自然。” “既是大人亲生,与本相何关?” 江生脸色暴红。 孟明远又接着道:“既与本相无关,本相何必为了一个旁人的儿子如此煞费苦心?本相是脑子进水了吗?” 默言在一旁听了,只觉再没比这更好笑之事了,这位江生真真是个奇葩! 孟明远轻叹一声,“大人今日之话若让令郎得知让他情何以堪?江大人,须知为人父母者,偏爱固然难免,但却不可因偏爱而至生嫌隙,好端端的父子亲情成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 江生此时忍无可忍,拍桌狂吼道:“你以为我想吗?李氏当年在床笫之间喊的也是你的名字,生下儿子后又时时抱着对他说如果生在相府该如何如何……” 孟明远愣了,今日的信息量有些大,他觉得要稍微处理一下。 李氏,原来不止江生奇葩,你更奇葩啊? 还是说,你嫁予他之后精神上受到了什么压抑才变得如此精神兮兮,这才是导致后来你二次和离的根本原因吧? 孟明远心头一阵黯然,当年和离之事他确然是冲动之举,果然是落子回不得,恩爱湮烟尘。 以为放手让她重寻幸福,不料,她仍旧所遇非人,徒然奈何啊。 第152章 丞相大人欲建国家图书馆,向天下读书人开放。 天下各州、郡、县皆要开设分馆。 图书馆顾名思议便是看书的地方,这个地方首先要有书,而进翰林院藏书虽众,多不过天下分散的各种书藉。 那么,就要收集各种散落民间的书册,而那些书册多在世家大族,豪门权贵之家。 丞相大人表示不收原本,只消允许朝廷派人抄录一份即可。 可即便这样依然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那些人家并不会这样直白告诉丞相“我不想贡献自家的书”,所以,他们私下商议之后,向朝廷表示可以答应朝廷派人到各自家中抄录一月,只限两人。 文昌帝怒。 但丞相表示:可以! 一声令下,先派兵围了那些可供抄书的地方,说等他选好了人就去抄录,楼里的书就暂时别搬地方了。 “相父,他们如此明明是无视皇权。” “陛下莫怒,此乃人之常情,知识书藉乃是豪门世族在世间立身之本,自然不会轻易向人开放。” “但一月只有两人去抄,又能抄得多少?” 丞相大人悠然一笑,道:“能录多少便录多少。” 半月之后,派兵围了各家的丞相大人终于开始有了动作,派出数十年小吏各携两只大箱子进驻各家。 进入的人始终只有两人,但是,是两人两人轮班,一组累了换下一组,丞相言说:只说两人,又没说不可中途换人? 然后,成箱成箱的书藉被搬回翰林院。 众人俱惊,就算抄录书藉的小吏是天生快手也断然不能快到如此地步,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水平了。 一月结束,小吏、兵士全部撤回。 各家藏书十去其七。 尔后,丞相大人的秘密杀手锏——活字印刷术现世! 两名进入的小吏所携带两只箱中所盛便是一层一层码好的活字,各有排布,各有提示,只消按字排版即可刷墨印制。 丞相大人按兵不动的那半个月的时候他们便是在翰林院中苦练排版熟练度。 相爷果然不打无把握之仗,图书馆之议提出之前便已做好充足准备,活字印刷术实是如晴天霹雳一样的现世效果。 当年突厥、回鹘来犯,丞相弄出了炸弹,后来突厥再次来犯,丞相弄出了红衣大炮,这一次,丞相弄出来了活字印刷术。 别为难丞相,你一为难他,他反手就给你一个大杀器,完全把你灭成渣。 提高全民教育文化水平,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结果有人偏偏不给面子,丞相大人当然也就不给他们面子了。 由此,国家图书馆进入设馆置书流程。 至于活字印刷术的技术,书商可出钱购买,包教包会,包售后,具体事宜请跟工部联系,交钱请到户部。 而有田大户需要的大型农具,工部亦有专售,同样交钱请到户部。 …… 有一句话,本朝太宗皇帝说得好,丞相这人绝对是钻到钱眼儿里出不来了,一身的铜臭味,偏偏又是那么一个真才子真能臣。 在户部大把进钱的时候,成了国民偶像后,变得更不爱出门的宅男丞相有天专门跑去上朝,对皇帝说:“陛下,老臣欲开设国家报社,望陛下恩准。” “相父,何谓报社?” “这个其实就是邸报的变种,可以将各种有关国计民生,八卦娱乐的消息尽收版面……”丞相大人在金銮殿上一顿解释,将报纸这一后世喜闻乐见的传媒载体带给了庆朝。 其实,丞相大人之所以对报纸如此热衷推广,主要还是跟他宅在家里的娱乐目的有关,如果每天有份新鲜出炉的报纸看看,一边喝着刚泡的新茶,人生真是享受啊。 文昌帝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是很高的,尤其是对于自家美人爹爹搞出来的。 “朕准了,此事由相父全权负责。” “臣遵旨。” 转过头,丞相就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了国家报社的筹建准备工作。 先前被丞相冷酷无情抛弃的一些才子终于受到了当朝相爷的青睐,但是总是难免有自命清高之辈不肯向丞相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丞相表示:离了你张屠夫,本相一样不吃带毛猪。 两个月后,庆朝的第一份国家报纸新鲜出炉,当天一摆出来就销售告罄,不得不紧急加印。 报纸分正刊、副刊,正刊是国计民生朝政军国大事,副刊是百姓生活百态,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还有一版专门的小说话本连载版面,供文人士子排遣胸臆,顺便捞点稿费当外快。 副刊、小说话本的销路很好,远超正刊,但正刊本来面对的就是一些特定人群,并没什么影响。 报纸上可以打广告,钱,请依旧去向户部缴纳,拿了收款凭证来发布你的广告。 消息闭塞,交通不便? 不要紧,各地报馆报纸互换,消息自然就流通了。 这样一来,南来的北往的,想知道什么,去买各期报纸来看就知道了。 江湖上的包打听表示:丞相这是摆明来抢生意啊。 消息一流通,信息一公开,一些原本拥有优势的人群便渐渐失去了他们固有的优势,不得不参与到一些原本他们不屑于竞争的领域去竞争。 不给丞相面子? 好呀,丞相大人直接让你们颜面扫地。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如果当初那些世家豪门慷慨一点允许国家去抄录书藉的话,丞相的这些后招儿估计不会如井喷一样出现,可是他们很不给丞相面子,以难题来为难丞相。 丞相一生气,好嘛,直接无差别攻击,大家一拍两散,都别玩了。 想想当初的红衣大炮,丞相楞能让它一研究就许多年,保密手段绝对到家。 如今井喷的这些技术、工具等等,丞相原本也是可以按部就班让它们再缓一些出来的,可是丞相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国库有钱,皇帝想施行什么政令的时候便会容易得多,毕竟并不劳民伤财。 孟三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认为自己的父亲大人在敛财上的确是有着别人没有的一套。 有了父亲的努力,他这户部尚书当得完全没压力。 相应的国家邮局也应运而生,原本属于国家的驿站功能被很好地应用到民生上,极大的便利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文昌帝始明白,相父曾说过的先军用再民用的道理。 红衣大炮阻敌于国门之外,而炸药却可用于开山炸路。 丞相说“要想富,先修路”。 先解决吃饭问题,再解决出行问题,一步一步走出富民强国之路。 随着时间过去,大比之年再次来临。 这一次,策问依旧——“农业生产技术对国民生产力的价值”。 而这一次,终于有亮眼的答卷出现。 以农为本,这四个字,第一次被考生明确写了出来。 而以兵强国这个方针则被同科的武举人提出。 一文一武彰显本科士子的才智心胸。 而这文武双魁却均非出自名门,他们来自于寒门,却赢得文昌帝与相国的交口称赞。 “以农为本,以兵强国”,这八字文昌帝少时便被教导过,但始终没有明确提出过,相父说这要有一个楔机,如今文昌帝知道是楔机到了。 为国敛才,不拘一格降人才。 相父大力提倡平民教育,为的便是从平民中提拔出可与世家抗衡的新人生人才。 这样的人才多了,世家不灭而灭,已不可复昔日的辉煌与强权。 孟叔翰却是渐渐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父亲要自这朝事中彻底脱身而去,所以他临去之时便放了大招,不说将对手全灭,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无力再做怪。 “爹可是要再回边城?” “为父想着带你母亲四处走走。” 孟三公子笑了,“爹,您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否则不定弄出多大的动静呢。”那些人可怕死了您的“到处走走”,您的走走有时可能会让他们内伤不治的。 “为父就这么凶残吗?” “您,您自己也说过凶名在外嘛。”连敌国都闻您之名而胆颤,遑论朝臣。 “这些年你们兄弟的历练也足够了,为父是时候放下一切逍遥江湖去了。” 孟叔翰的脸上现出不舍之情,“孩子舍不得父亲离去。” “傻孩子,你也已为人父,如何还这般少年心性?” “还不是爹您宠出来的。” “为父何曾宠过你们?” “您的宠表现得从来不流于表面,为子女长远计,必要严格教导,以身作则,您为我们树立了最好的榜样。” 孟明远笑着摇头。 这次父子谈话后不久,丞相大人递了辞朝表章。 文昌帝留中不发。 下朝后召相父到东阁间坐谈。 “相父。” “陛下。” “相父,这次是否是要真正的离朝而去了?” “老臣是该好好在家养老了。” “朕舍不得相父。” “陛下当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可朕曾说过,相父有生之年,策问题目皆出自相父之手。” “老臣会以书信告之陛下的。”你当邮局是摆设? “恐有泄题之虑。” “老臣自会当心,陛下也需谨慎。” “相父——” “老臣告退。” 文昌帝欲言又止,终是看着他退下了。 为相几十载,相父无愧他国相之名,是该让他老人家去享受自己余下的人生了。 丞相不是第一次辞朝了,所以文武百官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惊奇的。 在他老人家折腾了大家一次又一次之后,可算是消停要歇一段日子,再继续下去,百官表示:真心遭不住啊,丞相这货的节奏委实太快,太出乎人意料之外,让他们疲于应付。 丞相离京不过一辆马车,但三百羽林亲卫声势浩大。 丞相表示:实在是忒不低调了,他回乡养老真心不用这么多护卫随扈。 无奈,文昌帝唯恐在他的安全问题上不肯让步。 实在是当年西巡路上的刺杀事件严重刺激到了皇家的神经,他们不允许再一次的意外发生。 拒绝不能的丞相大人,只好领着那浩浩荡荡的亲卫走了,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工资是国家发的,不用他自己掏腰包。 第153章 丞相大人欲建国家图书馆,向天下读书人开放。 天下各州、郡、县皆要开设分馆。 图书馆顾名思议便是看书的地方,这个地方首先要有书,而进翰林院藏书虽众,多不过天下分散的各种书藉。 那么,就要收集各种散落民间的书册,而那些书册多在世家大族,豪门权贵之家。 丞相大人表示不收原本,只消允许朝廷派人抄录一份即可。 可即便这样依然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那些人家并不会这样直白告诉丞相“我不想贡献自家的书”,所以,他们私下商议之后,向朝廷表示可以答应朝廷派人到各自家中抄录一月,只限两人。 文昌帝怒。 但丞相表示:可以! 一声令下,先派兵围了那些可供抄书的地方,说等他选好了人就去抄录,楼里的书就暂时别搬地方了。 “相父,他们如此明明是无视皇权。” “陛下莫怒,此乃人之常情,知识书藉乃是豪门世族在世间立身之本,自然不会轻易向人开放。” “但一月只有两人去抄,又能抄得多少?” 丞相大人悠然一笑,道:“能录多少便录多少。” 半月之后,派兵围了各家的丞相大人终于开始有了动作,派出数十年小吏各携两只大箱子进驻各家。 进入的人始终只有两人,但是,是两人两人轮班,一组累了换下一组,丞相言说:只说两人,又没说不可中途换人? 然后,成箱成箱的书藉被搬回翰林院。 众人俱惊,就算抄录书藉的小吏是天生快手也断然不能快到如此地步,这已经不是人类的水平了。 一月结束,小吏、兵士全部撤回。 各家藏书十去其七。 尔后,丞相大人的秘密杀手锏——活字印刷术现世! 两名进入的小吏所携带两只箱中所盛便是一层一层码好的活字,各有排布,各有提示,只消按字排版即可刷墨印制。 丞相大人按兵不动的那半个月的时候他们便是在翰林院中苦练排版熟练度。 相爷果然不打无把握之仗,图书馆之议提出之前便已做好充足准备,活字印刷术实是如晴天霹雳一样的现世效果。 当年突厥、回鹘来犯,丞相弄出了炸弹,后来突厥再次来犯,丞相弄出了红衣大炮,这一次,丞相弄出来了活字印刷术。 别为难丞相,你一为难他,他反手就给你一个大杀器,完全把你灭成渣。 提高全民教育文化水平,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结果有人偏偏不给面子,丞相大人当然也就不给他们面子了。 由此,国家图书馆进入设馆置书流程。 至于活字印刷术的技术,书商可出钱购买,包教包会,包售后,具体事宜请跟工部联系,交钱请到户部。 而有田大户需要的大型农具,工部亦有专售,同样交钱请到户部。 …… 有一句话,本朝太宗皇帝说得好,丞相这人绝对是钻到钱眼儿里出不来了,一身的铜臭味,偏偏又是那么一个真才子真能臣。 在户部大把进钱的时候,成了国民偶像后,变得更不爱出门的宅男丞相有天专门跑去上朝,对皇帝说:“陛下,老臣欲开设国家报社,望陛下恩准。” “相父,何谓报社?” “这个其实就是邸报的变种,可以将各种有关国计民生,八卦娱乐的消息尽收版面……”丞相大人在金銮殿上一顿解释,将报纸这一后世喜闻乐见的传媒载体带给了庆朝。 其实,丞相大人之所以对报纸如此热衷推广,主要还是跟他宅在家里的娱乐目的有关,如果每天有份新鲜出炉的报纸看看,一边喝着刚泡的新茶,人生真是享受啊。 文昌帝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是很高的,尤其是对于自家美人爹爹搞出来的。 “朕准了,此事由相父全权负责。” “臣遵旨。” 转过头,丞相就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了国家报社的筹建准备工作。 先前被丞相冷酷无情抛弃的一些才子终于受到了当朝相爷的青睐,但是总是难免有自命清高之辈不肯向丞相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丞相表示:离了你张屠夫,本相一样不吃带毛猪。 两个月后,庆朝的第一份国家报纸新鲜出炉,当天一摆出来就销售告罄,不得不紧急加印。 报纸分正刊、副刊,正刊是国计民生朝政军国大事,副刊是百姓生活百态,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还有一版专门的小说话本连载版面,供文人士子排遣胸臆,顺便捞点稿费当外快。 副刊、小说话本的销路很好,远超正刊,但正刊本来面对的就是一些特定人群,并没什么影响。 报纸上可以打广告,钱,请依旧去向户部缴纳,拿了收款凭证来发布你的广告。 消息闭塞,交通不便? 不要紧,各地报馆报纸互换,消息自然就流通了。 这样一来,南来的北往的,想知道什么,去买各期报纸来看就知道了。 江湖上的包打听表示:丞相这是摆明来抢生意啊。 消息一流通,信息一公开,一些原本拥有优势的人群便渐渐失去了他们固有的优势,不得不参与到一些原本他们不屑于竞争的领域去竞争。 不给丞相面子? 好呀,丞相大人直接让你们颜面扫地。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如果当初那些世家豪门慷慨一点允许国家去抄录书藉的话,丞相的这些后招儿估计不会如井喷一样出现,可是他们很不给丞相面子,以难题来为难丞相。 丞相一生气,好嘛,直接无差别攻击,大家一拍两散,都别玩了。 想想当初的红衣大炮,丞相楞能让它一研究就许多年,保密手段绝对到家。 如今井喷的这些技术、工具等等,丞相原本也是可以按部就班让它们再缓一些出来的,可是丞相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国库有钱,皇帝想施行什么政令的时候便会容易得多,毕竟并不劳民伤财。 孟三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认为自己的父亲大人在敛财上的确是有着别人没有的一套。 有了父亲的努力,他这户部尚书当得完全没压力。 相应的国家邮局也应运而生,原本属于国家的驿站功能被很好地应用到民生上,极大的便利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文昌帝始明白,相父曾说过的先军用再民用的道理。 红衣大炮阻敌于国门之外,而炸药却可用于开山炸路。 丞相说“要想富,先修路”。 先解决吃饭问题,再解决出行问题,一步一步走出富民强国之路。 随着时间过去,大比之年再次来临。 这一次,策问依旧——“农业生产技术对国民生产力的价值”。 而这一次,终于有亮眼的答卷出现。 以农为本,这四个字,第一次被考生明确写了出来。 而以兵强国这个方针则被同科的武举人提出。 一文一武彰显本科士子的才智心胸。 而这文武双魁却均非出自名门,他们来自于寒门,却赢得文昌帝与相国的交口称赞。 “以农为本,以兵强国”,这八字文昌帝少时便被教导过,但始终没有明确提出过,相父说这要有一个楔机,如今文昌帝知道是楔机到了。 为国敛才,不拘一格降人才。 相父大力提倡平民教育,为的便是从平民中提拔出可与世家抗衡的新人生人才。 这样的人才多了,世家不灭而灭,已不可复昔日的辉煌与强权。 孟叔翰却是渐渐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父亲要自这朝事中彻底脱身而去,所以他临去之时便放了大招,不说将对手全灭,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无力再做怪。 “爹可是要再回边城?” “为父想着带你母亲四处走走。” 孟三公子笑了,“爹,您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否则不定弄出多大的动静呢。”那些人可怕死了您的“到处走走”,您的走走有时可能会让他们内伤不治的。 “为父就这么凶残吗?” “您,您自己也说过凶名在外嘛。”连敌国都闻您之名而胆颤,遑论朝臣。 “这些年你们兄弟的历练也足够了,为父是时候放下一切逍遥江湖去了。” 孟叔翰的脸上现出不舍之情,“孩子舍不得父亲离去。” “傻孩子,你也已为人父,如何还这般少年心性?” “还不是爹您宠出来的。” “为父何曾宠过你们?” “您的宠表现得从来不流于表面,为子女长远计,必要严格教导,以身作则,您为我们树立了最好的榜样。” 孟明远笑着摇头。 这次父子谈话后不久,丞相大人递了辞朝表章。 文昌帝留中不发。 下朝后召相父到东阁间坐谈。 “相父。” “陛下。” “相父,这次是否是要真正的离朝而去了?” “老臣是该好好在家养老了。” “朕舍不得相父。” “陛下当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可朕曾说过,相父有生之年,策问题目皆出自相父之手。” “老臣会以书信告之陛下的。”你当邮局是摆设? “恐有泄题之虑。” “老臣自会当心,陛下也需谨慎。” “相父——” “老臣告退。” 文昌帝欲言又止,终是看着他退下了。 为相几十载,相父无愧他国相之名,是该让他老人家去享受自己余下的人生了。 丞相不是第一次辞朝了,所以文武百官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惊奇的。 在他老人家折腾了大家一次又一次之后,可算是消停要歇一段日子,再继续下去,百官表示:真心遭不住啊,丞相这货的节奏委实太快,太出乎人意料之外,让他们疲于应付。 丞相离京不过一辆马车,但三百羽林亲卫声势浩大。 丞相表示:实在是忒不低调了,他回乡养老真心不用这么多护卫随扈。 无奈,文昌帝唯恐在他的安全问题上不肯让步。 实在是当年西巡路上的刺杀事件严重刺激到了皇家的神经,他们不允许再一次的意外发生。 拒绝不能的丞相大人,只好领着那浩浩荡荡的亲卫走了,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工资是国家发的,不用他自己掏腰包。 第154章 闲来无事,一杯清茶,几份报纸——真是悠闲自得,逍遥自在! 如今,这便是“宅”属性的丞相大人最爱做的事。 虽然,他们的旅程仍在进行中。 这一日,夫妻二人行至一处城镇,到茶楼之中品茗听书,不期间然就又听到了一桩关于丞相大人的轶事。 丞相大人略无语。 只因这个轶事,竟然还是关于他们夫妇未成亲之前的八卦绯闻。 说的便是当年他与程氏在酒楼的那一次意外邂逅,到了这民间茶博士口中硬生生便成了一出才子佳人偶遇之后,一见钟情尔后成就一段佳话的戏本,李氏在这话本里全无踪迹,仿佛自始自终她都不曾出现在丞相大人的生命中一般。 人们对于自己的偶像总是会无限夸大美化,而将成为他污点的东西尽可能的忽视摒弃,李氏本可以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传奇,结果却被她自己演义成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这样的人,许多人是不愿意承认她曾是丞相大人的妻子、女人,甚至是下堂妻,他们更愿意一笔将之划去。 程雪兰在一边听得面上微红,茶博士的话本让她忆起了当初少女芳心萌动的情形,日日夜夜想的都是那清俊少年,实如话本中一样患了那相思之症。 一直到洞房花烛夜,二人成为真实的夫妻,相思之疾才算是堪堪慰藉。 听完那出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花好月圆的评书故事,丞相大人携夫人离开了。 人,一旦成了传奇,许多事情便由不得自己控制作主了。 就如在话本中他竟然是一个情深不知深几许的才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也随得人们去说了。 夫妻领着十几位侍从离开小镇,到镇外与大队亲卫汇合,继续启程。 在宽大的车厢之内,程雪兰看着丈夫,目中不禁流露出少女般的神采,当年的他,如今的他,总是让她沉迷。 孟明远知道妻子在看自己,但他仍是闭目养神。 程雪兰移坐到丈夫身后,伸手替他揉捏肩背。 孟明远微微勾起了唇线,老夫老妻了,这如家人一般的感情比那些浓烈的爱情更易隽永。 等她帮自己揉捏了半天肩背之后,孟明远伸手将她搂抱入怀,低头看她。 如今,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妇,只不过保养得当,看来犹不过四十出头,再不是昔日洞房花烛夜那含苞欲放的玫瑰。 “远郎——” “你保养得还是不错的。” 程雪兰白了他一眼,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摆明就是故意。 “说起来,你生日也是要到了,想不想大过一次?” “不要。”过生日岂不是明白告诉别人她有多老了吗?还是说,“远郎是嫌弃妾如今年华老去了吗?” 孟明远笑而不语。 “果真是嫌弃了吗?”程雪兰不免有些急,她纵然保养得宜,可终究是年华不再,哪里比得那些鲜嫩的少女清新可人。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胡思乱想的。”丞相大人忍不住笑着调侃侃了自家夫人一句。 程雪兰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侧拧了一把,啐道:“没事便来吓我,笑我,见我着急你便乐了?” “是呀,”孟明远理所当然地点头,“如此便能知道夫人心里还是在意为夫的,为夫也就不会有失宠的迹象了。” “为老不尊。” 孟明远笑。 在子孙面前端庄严肃也就罢了,夫妻关起门来却仍要端着装着,那人生也委实太过辛苦了些。 一行队伍默默地在路上行走。 到了一处大的城池,孟明远见该地风土人情不错,便让孟安去寻了处宅院,打算小住上一段日子,好好在此地游玩一番。 有钱有人,什么事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办好。 晚上的时候孟明远夫妇便已经住进了租来的一处三进宅院。 临睡之前,孟明远照例看了一份当地的晚报。 然后,才上床安置。 “远郎……”床帷之内程雪兰有些讶异的低呼。 “如何?”丞相大人挑眉,手上的动作不减分毫,只管将自己夫人身上的衣物都除掉。 程雪兰啐了一口,也伸手去帮他宽衣。 她自己保养得好,丈夫却更加的好,那身材结实一如壮年。 卧室之中床帷无风自摇,有低低的喘息交融声响起,还有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夫妻间运动时特有的声响…… 自留地里水润横溢,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之景。 程雪兰沉浸在无法言说的快乐中,尚在回味。 “祝你六十岁生日快乐,为夫觉得你依旧如少女般美好。” 听到丈夫在自己耳边如此说,程雪兰脸上不禁流露出欢喜之色,眼角更是沁出晶莹之光。 远郎总是有心,这样的生日礼物她爱极了,爱死了。 原本以为远郎已经忘了前些日子说过的事,却原来她的远郎始终是记在心里的,怕是留在此地要游玩一番,也是为了她着想。 程雪兰想到这里更是感动,此生能嫁予远郎真是她几生修来的福气。 孟明远却没有想那么多,替妻子过完这别开生面的六十岁生辰,他就搂了她打算睡觉。 老胳膊老腿儿的,虽然这事上不吃力,但是太浪荡总是显得有失庄重,毕竟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这事需得节制。 程雪兰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了激动的心情才偎在他怀中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在这座城池中四处游玩,很是得趣。 那一日,却在一处山中寺院中遇到了手挥马鞭一身利落的明朗少女。 那少女挡在丞相一行马之前,用一种骄傲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是当朝相国,我喜欢你。” 程雪兰去看丈夫。 丞相大人脸上平静如水,只淡淡地看着被亲卫挡在前面的少女。 那少女见马上丞相大人不语,便继续道:“我年轻漂亮,会带给你不一样的感觉。” 程雪兰忍不住蹙眉。 丞相大人此时才开口说道:“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少女面上一白。 丞相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又望向那少女,道:“贱内年少时虽也骄纵任性,但如姑娘这般浪荡的言辞她也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你如此年纪,如此样貌,如此身家,却如此厚颜无耻自荐枕席,你家中长辈有失职之处。” 那少女反唇相讥,道:“那丞相夫人当年岂非也是求得圣旨赐婚,不也一样是自荐枕席?” 程雪兰身子一晃。 丞相大人却是一笑,云淡风轻地道:“至少,我家夫人还懂脸面之事,还知央请长辈为她作主。” 程雪兰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帮她就帮她,别这样帮她讲话的同时还吐槽她脸皮厚不行吗? 丞相大人回以笑盈盈的一瞥,当年的你本就脸皮厚,为夫难道还说不得? 程雪兰索性不再看他。 丞相大人低头轻笑,仍然保持着少女心性的小老太太实实是很可爱的。 “姑娘的厚爱本相收到了,现在还请姑娘让开道路,毕竟你不是引人驻足的风景,请莫扰了游人的兴致。” 那少女转身拍马狼狈而去。 却说此事传回京师。 二丫皇后很气愤,对着皇帝陛下吹枕边风,“四哥,竟然有人想占我们便宜。” “啊?”文昌帝表示有些茫然。 二丫皇后便为皇帝陛下解惑,“陛下你想,他们把目标定到我爹身上,岂不是说想让女儿当我的小妈,我的小妈不也是陛下您的小妈吗?您可别忘了我爹立的家规是娶妻不纳妾的。” 文昌帝点头,“你说得有理。” “他们这是在陛下这里打不开缺口,又将主意打到了我爹身上,想让我爹自毁家规,然后让你后宫广进秀女啊。” 文昌帝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天下皆知凤睢宫的这位皇后是有家暴倾向以及能力的悍后,他一点儿不想重温皇后的老拳有多实在。 一国皇帝被家暴,怎么说也是件颜面无光的事,这个断然不能再历史重演的,太子一帮皇子公主会笑他这个父皇的。 “陛下,如果您也有意纳新人入宫的话……” “朕没有这心思。”文昌帝坚持表示绝无此事,美人养眼归养眼,可是同样你也得付出金钱权利宠爱等相应的东西去换取她的绝世容颜与温柔小意,委实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付出了体力心力,还得付出金钱权利宠爱,国事每天都有一大堆等着要处理,他可不想一回后宫还得想着如何平衡宫外的家族权贵。 还是美人爹爹说得好,一个女人就是五百个鸭子的聒噪程度,想想就烦死了。尤其二丫比五百个鸭子可厉害多了,塞外那个乌利混蛋时刻在等着接手他的皇后。 混蛋啊! 他堂堂庆朝皇帝的宠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到他们那个荒凉的草原上去当阏氏,这辈子他就看着流口水好了。 惹急了朕,就直接派兵打过去灭了突厥。 好吧,美人爹爹说过不可轻开战端,即便要打,也要占住受害者的位置,然后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自卫反击战,不小心打到王庭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受害者这个角色果然有时候是很实惠的! 就好比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后很悍,惹急了就会干点殴打皇帝这样有些出格的举动,为了保持他这个一朝皇帝的颜面,大臣们大多数还是很明智不刺激皇后的,这无形中也替他省了不少的麻烦事。 皇后是悍妇,这个真心可以有,简直省大麻烦了! 还有,想当他小妈的统统去死。 他这一朝皇帝的小妈是谁都能当的吗? 小四儿皇帝很生气,直接后果就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家族遭了殃。 皇帝小妈不好当,皇后的小妈简直要人命! 第155章 丞相离京行动愈发的自由无限制。 江南水乡,塞北大漠。 烟雨江南的景致,与大漠秋风的风情各有各的美。 领略了杏花烟雨的江南,孟明远终究还是带着妻子回到了塞外凉州的孟家农场,这是他早就为自己选好的终老之地。 孟明远本来就是宅的属性,不过再宅的人也会有走遍天下的畅想的,但当他亲自去执行的时候,却觉得不过尔尔。 但因为程氏的兴致很浓,孟明远便也耐着性子陪着她去了许多地方。 一路且游且走,极大的便宜了随行护卫丞相大人的三百羽林卫,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能离开京城,但是因着丞相之故走遍了大江南北,看过了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跟着丞相他们开拓了眼界,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 这是他们大庆朝历侍三朝的元老级相国,是他们终其一生都只能仰望的人。 已过花甲之年的相国却貌若不惑之年,仍旧精神抖擞。 回到边城的丞相大人整合了一批因伤残退役的行伍之人,开设了一所专门教授行镖护卫之人的镖行。 “相爷。”所有人都习惯这样称呼孟明远。 孟明远微微颔首,顺着自家农场那条河渠慢慢前行。 当初这里是何等的荒凉,如今却是草肥水美,一派生机盎然。 只要有水,便会出现生命的奇迹。 便是大漠,也要让它披绿装,换新颜。 当年,他之所以选择这一块地方做自家的农场也是有深意的。 成功,则利益无限;失败,就继续努力。 孟家农场已经较最初的规模扩张了不知多少,河渠所经之处便渐渐披上绿装,焕发生命的活力。 农场之中各种植被交叉种植,各种牲畜孕育繁衍,是他所尝试的生态园操作的成功范本。 如今,如果放马跑的话,大抵一两日也是能到尽头的。 这让孟明远不禁想起了上一世曾经看过的中有关花家七郎家庭的介绍,放马跑上几天几夜也跑不出花家的地盘。 嗯,丞相大人觉得自己可以比照这个目标来奋斗。 边城的农、牧场不少,但是如丞相大人这般当年所选之地最为荒芜贫脊,如今却最为昌旺繁盛的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人。 当年谁都不看好的不毛之地,在丞相的经营之下却是比当初一些占据了好地理的人都要好得多得多。 似乎,丞相大人永远是那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却没有想过,为了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丞相大人私底下又付出了怎样的学习和努力,以及经历过怎样的失败。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不能再继续上路! “外公,外公……”一些声线不同,质地不同的杂乱声从远处接近。 孟明远摇着手中的扇子举目望去,就看到十几匹马由远而近。 到得近前,就能看得清被围护在其间的是他老孟家的那几个金贵外孙及外孙女。 自他回到边城,小四就陆续打发了皇子皇女过来,让他们替皇后及国舅们承欢膝下,顺便也让他们接受不一样高规格的教育。 当先玄袍少年,到了近前从马上一跃而下,走过来,恭敬一施礼,道:“外公。” “太子免礼。”孟明远看着这少年俊美的太子爷,恍惚间似乎有看到开华帝的错觉。这孩子相貌上肖祖父,秉性也沉稳,假以时日会是一个贤明之主。 “孤替父皇母后看望外公之余,也顺便将来年的科考题目带回京师。”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太子是不太想这么早回去的。 跟着外公他总能学到许多不一样的东西,见到许多不一样的事物,眼界在不知不觉中就开阔了。 只可惜,随着年岁越来越长,他能跟着外公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如今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之事。 “好的。” 那边厢,几个小的年岁长一点的自己骑马,年岁小的一点的就被侍卫们抱着骑在马上,此时也都纷纷下了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一般跑了过来。 看得身边护卫的侍卫个个偷偷抹汗,这些平日里端庄矜持严肃的皇子公主们,一到了他们相国这里就变得跟脱疆小野马一样,完全没了皇家风范。 “外公,外公……” 孟明远亦有些头疼,这七八个人同时叽喳真的略有些吵。 “慢慢来,一个一个来,你们这七嘴八舌的,我要先听谁讲?”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决定按照长幼顺序来。 “外公,你答应送我一匹汗血宝马的啊。”这是长公主略带撒娇的声音。 “外公,我要去军营。”这是二皇子带着兴奋的声音。 “我要跟外公巡视农场。” “我要去看工人编草席,编草墩……。” “……” 皇子公主们各有各的要求,各有各的目的,他们最高兴的时候便是在边城的时间,外公就像一个大宝库,总能带给他们惊喜。 嗯,宝库这个形容词是父皇说的。 母后只说,外公最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们每次回京里跟那些皇族子弟到一起谈天说地时,会突然觉得他们好土鳖——这个词也是父皇说的,没办法跟他们愉快的玩耍。 “孟安。” “老爷。” “你把能办的事办了吧。” “是。” 孟安便恭敬地请几个他能负责处理的皇子公主跟他走,或是接收说好的东西,或是送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剩下的,要赖在外公身边的,因为年纪小只能赖在身边的,那就由丞相大人自己负责处理了。 孟明远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 随行的侍从捧了研好的墨,在一张轻薄的木板上铺了硬纸,以供丞相落笔。 太子等人便站在一边看。 随着外公的勾勒完善,他们可以看出这是眼前这片牧场上的相关平面图以及相应的农场设施及此处的牧民和佃户、林场工人的分布情况。 太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在外公收笔的时候,开口道:“这几道是由别处引来的沟渠吗?” 孟明远欣慰地点头,“是。” “可除了此处引进的水源,这几处也有吗?” 孟明远微微一笑,道:“太子请随老臣过去看一看便知。” “好。” 等到太子看到那绵延几十公里的沟渠盛景时,简直目瞪口呆,“外公——”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水利工程啊,怎么以前都没见到? “有些事情是要慢慢来,一点一点来,时间久了,点便连成线,线又连成片,然后便是如今的太子能看到的规模了。” 太子若有所悟,“原来如此。” “太子再随老臣来。” “好。” 孟明远在纸上画了简单的图,然后据图以告之,对年纪轻轻的太子解释他所困惑的地方。 太子一行跟着丞相大人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的路,见识到了他们去年还不曾看到的事物。 果然,外公就是能创造出奇迹的人。 在荒漠的地方他也能造出一片绿洲来,让死地变成桃源。 这里四季植被交叉生长,常年不失绿意。物产丰富,种类齐全。 外公总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精神,他不怕失败,失败之后寻找失败的原因,然后再次研究试验…… “我朝以农为本,而北方多旱,南方多雨,将水利工程各自梳理建设,便可避免许多天灾。” 听到外公这样说,太子便知,今年自己的课题是在水利之上了。 外公总说什么年纪办什么年纪该办的事,有些东西过早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白日虽然随着外公走了许多的路,但是太子却丝毫不敢有困顿休息的想法,他呆在外公身边的时间有限。 “殿下,古语有云:欲速则不达,你可明白其中之意?” “外公——” “你要懂得急事缓办的道理。” “是,我这就下去休息。” “臣送太子殿下。” 太子有时挺羡慕弟弟妹妹他们的,在未立太子之前,外公不这样的。可,前年他太子之位一立,外公对他的态度就与以前有了不同。 他虽然明白这是外公的谨慎持重之处,可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外公毕竟是外公,不会一板一眼尽是臣子的姿态,该端起外公架子的时候外公端得会很适时。 既不突兀又不强势,那是一种恰到好处! 这种修为正是父皇常常私下羡慕之所在,父皇曾与母后私语,外公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结果被母后给修理了。 外公若是老狐狸,那母后自然便也成了狐狸,而狐狸精多半用来形容女子时是充满了贬义的。 太子觉得父皇一点儿都不冤枉!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开始接触庆朝的相关地理概况。 让太子惊讶的是外公这里的地图之丰远比皇宫大内要精细美化得多,不知道父皇知道后会不会腆着脸以孟家四儿的身份再来索要一份。 某些时候,大庆朝的太子是很鄙视自家父皇的。 正如三舅舅所说,父皇已经被母后修理得下限有点儿低了。 不过,这些认知太子殿下决定牢牢地压在自己心里,这是半点儿都不能外泄的,有失国体! “太子——” 太子一回神,看到自家外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突,完鸟,他上课时走神,又要被修理了! 在修理他的问题上,外公从来都是以外公的身份进行的,因为以臣子的身份进行的话,惩罚手段和份量相对就轻得多。 小时候,年少无知的太子曾经因为这个向父皇母后投诉打过小报告,结果被父皇母后向外公打了小报告,惩罚加重。 从那以后,太子便明白了,在教育上因过失而受罚打报告是没用的,只会让老师变本加厉,你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并改正错误才是王道。 这都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说多了那都是泪! 因为上课期间偶尔走神,苦逼的大庆朝太子领着侍卫提着镰刀去当草场临时工去了。 做了一天的劳动改造。 末了,他外公说了句:“正好,本来还烦恼那边的地要去哪里找人来整呢。” 太子泪! 第156章 相府,听风阁。 丞相大人和孟三公子各执一子在棋盘方寸之间论输赢。 “爹,您何以如此宠着小四?”在私下,孟三公子还是喜欢唤当今文昌帝为小四的。 “宠吗?” “当然。”也不见您这样处处为我们兄弟三人这样,当初说养老您就跑凉州去逍遥快活去了,还让我们没事少去信打扰。 真无情! 孟三公子这是妥妥的羡慕嫉妒恨了。 “叔翰,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为父这是心疼冬妮呢?” 孟三公子沉默了,他那个皇后妹妹啊——父亲自小就说女儿是要娇养的,因为在父母膝下也就出嫁前的岁月,到了夫家还不知是如何光景,自然要让她们尽可能享受到最多的欢乐时光。 重女轻男要不要这么分明? “可是爹,外面花花世界,诱惑更多,小四这样气血方刚的年纪……”您真不怕有个什么艳遇什么的吗? 孟明远碾磨着手中的那烂黑色棋子,漫不经心地道:“叔翰,有时候我们不能因为害怕某件事就不去验证它的存在,须知考验才是信任的基石。” 孟三公子悟了,原来父亲的深意是在此,父亲爱子女,必为之深远计。 “爹——” “傻孩子,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父活着便不可能真的对你们不管不问。”只不过,没必要就不会出现让你们觉得有负担。 父亲太过优秀,做为子女,孟明远明白他们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因为世人总是难免会以他这个父亲的标准来评价他们,一旦他们不如他们预期,就难免会有奚落唏嘘之语。 所以自小他便教导他们不能太在乎旁人的目光,日子是自己在过,只要自己过得自在舒服,那就不须理由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 “但万一小四真的——”孟叔翰说不下去,他不愿做此想,因为父亲的教导他们孟家的兄弟自幼便认定感情是要专一,对婚姻对家庭皆要忠诚。但是这世间男子却未必都如他们兄弟这样,尤其是帝王。 丞相大人终是落下了手中的那粒棋子,发出一声轻叹,“我们尽人事,知天命。无论冬妮是要做个千古贤后,还是千古妒后,只要是她选择的,我都会站在她那一边。” 孟三公子当即表示:“我们兄弟亦然。”他们的妹妹,他们会护着,就算天下人都不理解,他们亦无所惧。 “叔翰。” “爹。” “你可知为何为父两届科考都出同一策问?” 孟叔翰早已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此时毫不思索地道:“我朝以农为本,农业生产技术若发达,则国富民安,四海升平。” “不然,富国还要强兵。” “强兵?”孟叔翰下一瞬就悟了,是极,若只是富国,无强有力的兵力守护,则易招来他国觊觎反至战乱迭起,“儿子明白了。” 孟明远淡淡地笑了。 “父亲无意朝事,这次打算替小四扛多久?”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孟三公子表示自己十分好奇。 孟明远笑得颇有几分耐人寻味,“为父想看看这几年间到底能不能寻几个可造之材出来,好给你们当个帮手。”然后,我就真的要不理世事,笑看风云去了。 孟三公子会心一笑,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爹果然还是疼我们几个的。” “现在不觉得为父偏心了?” “儿子只是一时错觉。” 丞相大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孟叔翰亦不由跟着笑起来。 “儿子还是觉得父亲是偏心的。” “是吗?” “父亲历来便是重女轻男的。”孟三公子说得斩钉截铁。 丞相大人却是笑而不语,女子在这世间存活本就不易,他为人父者,自然是要为女儿更计深远。 “爹,您承认了?”孟三公子觉得有一点点小伤心,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怎么到了他们家就变了呢? 不理解! 丞相大人只是回答他:“等你做了父亲便会懂的。” 后来,孟三公子确实是懂了,但那已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心中已有定算,丞相做事自然便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因此,百官们便渐渐发现久已懒怠政事的相爷似乎又有重新振作上路的意思——这个大家就得把皮绷紧了,不小心就会被丞相这坑货给收拾的。 有了些历练的朝官还好,总之他们就算没被相爷管理教育过,也看他管理教育过别人,一些新进官员因着不了解这位历侍三朝的凶残相爷的手段,因而便也有了些哀鸿遍野的苗头,甚至有些人私下更暴出不满言辞。 对于这些,丞相大人是不计较的。 有些精明老道的官员却是暗中摇头不已,一群不惜福的后生。想当年多少勋贵人家上赶着求着相爷管教自家子弟尚无路可寻,如今送上门的机会却不懂珍惜只知抱怨。 世上聪明人总还是有的,有一些曾经不得门路而入的人终于是有了个方法给自家子弟找到了块磨刀石,那就啥也不说了,好好享受去吧。 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来看那就是不同的结果与用意。 因此,聪明的人选择了承受,蠢笨的人则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相爷坐镇中书省,各部官员往来不绝,尤以中青一辈为多。 聪明的,遇有难决之事,自己各方思量尝试之后,若还不成,便会诚心求教相爷。 至于点不点化,那也要看丞相大人是否对他有眼缘,他有没有这个运气被看重。 文昌帝后只在新年时君臣共宴上昙花初现了一下下,然后又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忙于朝事考核,政绩优化的百官们也顾不上去理这个,反正所有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在进行,也没什么需要动用到陛下尊贵头脑的时候,那他就爱干嘛干嘛去吧。 文昌帝当然也并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帝王微服私访,那他就会知道许多民间的事情,一些朝官不愿他看到听到的事情他有机会亲自看到听到,更有利于他深思自己需要什么,能做什么,将来该怎么做。 在民间游走一番,文昌帝已明白当初相爷肯放他出宫的深意。 那不止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深爱,不止是一个臣子对帝王的最高忠诚,更是一国宰辅对天下百姓最大的爱护。 美人爹爹是一个千古名臣,那他亦要做一个千古明君。 “宇郎,在想什么?” 一声温柔的低唤从身后传来,文昌帝转身便看到自己的皇后正娉婷而来,不由笑了,“二妹。” 皇后偎进他的怀抱,重复刚才的问题,“在想什么呢?” 文昌帝放眼去看龙舟两岸,“我在想这大好江山都是我的责任,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好重,二妹可愿与我一起承担?” “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父亲曾经说过的。” “得妻如此,乃是我的荣幸。” “是吗?那前日谁看别人看得目不转睛?”皇后忍不住酸道。 文昌帝一笑,低头在她颊侧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轻笑道:“那你还不是玩得心野了,心里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哼。” “哼什么?” “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敢对别的女人动心,我立马走人,我本来就不喜欢呆在那座无趣的宫城里。” “哼。”这次轮到文昌帝哼了。 “你哼什么?” “那个乌利可汗的事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忘了。” 皇后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去岸上,“宇郎,你看那边的风景真不错啊。”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 文昌帝失笑拥紧了怀中人,“不跟你计较,反正你别想撇下我跟皇儿他们自己去逍遥江湖。” “你这人纯属于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得到,坏到家了。” “那又如何,你出生便注定是我家的人,这是天命。” 皇后用力捶了他两拳,道:“你也想看祥瑞吗?” 文昌帝微怔,尔后哈哈大笑。 祥瑞? 一提祥瑞就想到当初相父在金銮殿上制造出比柳妃那儿还要祥瑞的祥瑞出来,然后朝着父皇戏谑地说那一句“圣上,您就是真命天子啊”。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文昌帝都有仰天大笑的冲动。 所谓祥瑞是什么? 美人爹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们讲过,祥瑞不是天成,而是人为,人有道,天助之。人无道,天灭之。 古来朝代更迭,无不如此。 所谓天命之说,不过是手段,是工具。 远在帝师的丞相大人也在为农业工具而烦恼。 大型机械化操作显然是不现实的,此时尚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持,他也没那方面的知识。 但是农业上的一些改革也是势在必行,所以,工部、户部近来的人都被丞相给操练得想吐血。 户部尚书是孟三公子,上司是老爸,他是啥话也不敢呛声的。 工部尚书早就吃足了丞相的排骨,自然是默默认真执行。 丞相不关心的事,你糊弄造假都不要紧,丞相关注的事,你最好拿出十二万分的心神来认真对待,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就是在丞相手下做官的心得体会。 你贪个小钱,捞个美人,收点银钱都不是大事,可一旦你摊上大事,那也就到头了。 孟明远跟着几名属官在工部的工坊察看他们试制的农具。 “这些明日便可以到田间试用。” 孟明远点头,“到时候再看效果吧。” 虽然无法机械化,但是至少能提高效率也是好的。 边塞之地的草场、牧场、农场这些年也有了明显的效果,马匹牲畜也都渐渐兴旺起来,到时候便都是有力的生产力支持。 事情总是要开始做,才能渐渐看到收获的希望,所以临渊羡鱼,永远不如退而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