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宠皇妃:惹上腹黑残王》 第一章 对太子有意 苏苓刚想浮出水面,忽然就有人伸手压着她的头,拼命将她往水里按。 苏苓顿时火大了,抓住按在她头顶那双手,猛地一扯。 “呀!”苏珍一时不防,跌进水里,顿时尖叫出声。 “你这个贱丫头,你敢拉我落水!救命啊……救命啊……” 苏苓刚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浮出水面就一下怔住。 她瞪着湖岸上的奇石假山,还有身边那个尖声呼救的古装女人。 她刚刚明明在桥上,驾驶着警车追击逃犯,因轮胎被击中而导致翻车坠桥,沉入江水里。 她记得,自己好不容易从警车里脱身出来,拼命向水面游,可是中途却因为缺氧晕眩了一下。 等她恢复意识,就差点被这个古装打扮的疯女人,溺死在湖水里。 难道是因为缺氧,产生了幻觉? “怎么回事,好好的,丞相府的两位小姐怎么会落水了!” 被苏珍的哭喊声吸引来的皇后,皱起眉头,看着水中的苏苓和苏珍两人,“还不快把人救上来!” 如今正值四月维夏,牡丹花开正艳。 皇后心血来潮,于皇宫御花园里办牡丹花会,宣一众皇亲贵胄携家眷入宫赏花。 实则是想借此机会,为太子选几个家世有力的女子为妃,好巩固太子的势力地位。 却被苏苓和苏珍的落水,给生生破坏了,她怎么能不恼怒呢! “珍儿,你没事吧!”苏丞相的夫人吴明珠,一看见亲生女儿全身湿透地被救上来,顿时心疼地拿过一旁准备好的斗蓬,披到苏珍身上。“你怎么会掉进湖里呢?” “母亲,都是苏苓害的,是她把女儿拉下湖的!”苏珍偎依在吴明珠怀里,恶人先靠状地指着苏苓说。 反正苏苓是个傻子,任她怎么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也不懂反驳。 吴明珠立刻就瞪向另一边,同样全身湿透,却孤伶伶没人理会的苏苓。 她怒问道,“苏苓,是不是你拉你二姐下湖的!” 围观的众人,看着苏苓的眼神,顿时都有些鄙夷。 东胜国国都谁人不知,丞相府的三小姐苏苓,有沉鱼落雁之色,却是个天生的傻子。 拉自己二姐跌下湖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的。 苏苓在湖岸边喘了口气,心里冷笑,你女儿要不是想淹死我,我会拉她下湖么? 吴明珠这对母女,平时是怎么欺侮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的。 还有,刚刚苏珍是怎么推她下湖的。 刚刚那一瞬间,她已全部从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看见了。 “不,不是,是太子殿下说喜欢苓儿,可是二姐姐说苓儿是个傻子,不配让太子殿下喜欢,就说要淹死苓儿,把苓儿推下水,苓儿好害怕,就拉住二姐姐的手,二姐姐就下水里来陪苓儿了。” 苏苓装出原本痴傻懵懂地模样,看着众人。 她边全身冷的发抖,边故作无知地问,“母亲,什么是淹死啊?” 此人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傻子是不可能懂得说谎的。 苏珍居然是因为太子对苏苓示好,就下些毒手。 而太子,居然会喜欢一个空有美貌的傻子…… 众人忍不住都向皇后看去。 皇后脸色铁青,要知道太子炎天肆,可是在她精心教导下长大。 为了让炎天肆稳坐太子之位,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能进太子府的女人,一定要是家世有力,聪惠精明。 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丞相府庶出的傻子,进了太子府? 这样支持太子的朝臣们,岂不会觉得太子沉迷美色,不顾大业! “太子,可有此事!” “回母后的话,绝无此事!儿臣本在湖边赏景,是苏三小姐自己扑着蝴蝶,突然扑进儿臣怀里,正好被苏二小姐看见了,怕是有所误会。”炎天肆垂首回答。 他看也不看苏苓一眼,一脸俨然。 跟之前在花丛里纠缠着苏苓的风流纨绔,完全两样。 之前明明就是炎天肆一意纠缠着苏苓,还许诺会娶她入太子府。 结果被苏珍撞见,醋意大发,才会想要溺死苏苓的。 现在炎天肆倒是一推四五六,一干二净! 苏苓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还没等她出言反驳,苏珍就急不可耐地指着苏苓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皇后娘娘,是臣女见苏苓品行不端,指责了她两句,谁知道她不听教诲也就罢了,反而把臣女扯下湖!” 一时间,众人看着苏苓的眼神,都有些狐疑,毕竟一人之言不可轻信。 但是炎天肆和苏珍两人,都指责是苏苓主动勾引炎天肆的,那么苏苓的话,就显得虚假了。 只是,一个傻子拉人下湖不奇怪,怎么会懂得如何勾引男人呢。 “太子殿下,你,你不是说最喜欢苓儿也么,你说话不算话!”苏苓立刻摆出一副眼泪湾湾的可怜样。 她结结巴巴地看着炎天肆说,“你,你还抱着苓儿,给苓儿念诗,什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还有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皇后越听脸色越难看,炎天肆更是恨不得,马上堵住苏苓的嘴。 周围的宾客,也都互相使着眼色。 谁不知道苏苓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哪里懂得这些情诗。 苏苓既然这样说了,那定是事实了。 “啊,还有还有……”苏苓还嫌不够,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绢,亮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看都是一怔,只见这方丝绢一角,绣了两个小字“隽彦”。 正是炎天肆的小字,还是他及冠那年,太学鸿儒徐先生亲自取的。 “你,你还给了我这个丝帕,说是定情……” “住口!”皇后狠狠打断苏苓的话。 现在连定情信物都出来了,再让苏苓说下去,炎天肆若是不娶苏苓,就会被人说私德有亏。 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让苏苓进太子府的。 若今日炎天肆看上的人,是苏珍倒还罢了,偏偏是苏苓。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炎天肆一眼。 苏苓虽说是个庶出的傻子,但到底是丞相之女。 若是进了太子府,一个侧妃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太子府里女眷规制,一个正妃,两个侧妃。 皇后怎么可能,白白让苏苓这个天生痴傻的女子,占了侧妃的位置。 那个位置,自然是要用来拢络更为有力的大臣。 还没等她想出来,拿苏苓怎么办。 就听见一直站在一旁的三皇子炎夜麟,看着全身湿透发抖的苏苓,叹了口气。 他取过一旁宫女刚刚拿来的披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轻轻披在苏苓的身上。 四月初夏,湖水还带着些许寒意。 苏苓全身湿透跪地久了,本来有些发冷。 这披风一盖在身上,苏苓的心里,顿时因为炎夜麟的举动,而有了暖意。 她有些感激地冲炎夜麟一笑。 就见炎夜麟对着皇后拱手道,“皇后娘娘,苏府两位小姐落水,全身都湿透了,初夏风还寒着,不如先让她们换了衣衫,再追究此事如何?” 第二章 颠倒黑白 还追究什么!再追究,太子迟早会被扯下水,娶了苏苓这个傻子! 皇后冷眼看着炎夜麟,心里憋了口恶心,偏偏无法吐出来。 她打量了炎夜麟几眼,又去看跪在地上的苏苓。 来回几次之后,忽然心中一动。 “夜麟,本宫记得这方丝帕是前天,你与太子在本宫处品茗时,因茶水洒在你身上,太子才将这方丝帕送给了你用,如今怎么到了苏三小姐手上。”皇后面上带笑,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想是你对苏三小姐倾慕已久,才将这方丝帕借给苏三小姐,却被苏三小姐误会是太子所赠。” 如此颠倒黑白的功力,真是让人砸舌。 在场的诸人,自然是没有一人相信皇后所说的话,都不禁有些同情地看向炎夜麟。 心道三皇子这真是遭了无妄之灾,刚刚就不该替苏苓出了这个头。 果然,皇后接下来又道,“既然你们二人两情相悦,那本宫现在就下懿旨,为你们二人赐婚,着钦天监为你们选个黄道吉日完婚如何。” 皇后虽然说的是商量的话,可是口气里,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炎夜麟只能跪下,“儿臣接旨。” “臣,臣女也接旨。”而苏苓也只好装出傻傻的模样,跟着炎夜麟一起接旨。 东胜国三皇子炎夜麟,在十岁伴驾秋狝的时候,因遇上猛虎,马儿受惊将他摔下马背。 导致他如今跛了一足,右耳又有些聋,常常在右边同他说话,他都听不清。 原本一骄勇的好男儿,就这么毁了。 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可算是诸皇子里,最为废物的一个了。 皇后看着接旨的炎夜麟,在心里冷笑着想,一个傻,一个残,倒也真是天生一对。 她锐利的目光又转向苏苓,暗自道这个傻子想进太子府,她今天就断了她的痴心妄念! 苏珍偎依在吴明珠的怀里,虽然冷得全身颤抖,但是看见苏苓被指给了废物三皇子,从此与太子无缘。 心里却是无比快意,恨得不立刻爬起来,冲皇后磕上三个响头,以表谢意。 才这么得意地想着,苏珍的视线,却与苏苓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 只见苏苓悄悄冲着她扬起嘴角,张口无声地说着什么。 苏珍读懂了她的口形,她在说,姐姐,别得意! 苏珍突然有些心中发寒,她总觉得这个天生痴傻的妹妹,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牡丹花会,原意为替炎天肆选妃。 谁知道炎天肆的妃子没选成,反倒成就了炎夜麟与苏苓,这一段不知是福还是祸的姻缘。 一时间东胜国国都里,都在议论着这事。 苏苓坐在自己院子的堂屋里,听着在院子里做洒扫的小丫头们,对这件事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她却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地坐着喝茶。 反倒是她贴身的大丫头小桃听不下去了,正要冲进院子里,去教训那几个小丫环。 “站住!”苏苓却喝止她,“干什么去?” “她们太过分了!小姐你嫁给三皇子那样一个废人,她们居然还说您是捡了个大便宜!”小桃气鼓鼓地说。 忽然她猛转回脸,瞪大眼睛看着苏苓,“小,小姐,你,你不傻了?” 只见苏苓双眼澄澈地看着她,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你看我像傻么?” “太好了,小姐你的痴症怎么突然就好了!”小桃开心地都要跳起来。 但是马上又黯然道,“可是小姐,你就要嫁给那个残废的三皇子了。” 在小桃看来,自家三小姐漂亮脾气又好,就是有点傻病。 现在连傻病都好了,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啊。 可是却被赐婚给一个跛足又耳聋的三皇子,怎么能不让她不甘心。 “三皇子也未必不好。”苏苓想到御花园里,为她披上披风的那双手。 可见炎夜麟是个心思细腻,又极为体贴的人。 “都又跛又聋了还能好么?”小桃怨愤道。 “你不懂,挑男人呢,不能光看外表。”苏苓淡淡笑道。 她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地方来,这里的婚姻,都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与其以后,不知道会被她那个巴不得她早点死的嫡母,配个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她还宁可选炎夜麟。 况且炎夜麟如此废,更合她的意。 要是炎夜麟敢让她不痛快,她可是21世纪的特种兵出身,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才怪。 而且炎夜麟皇子的身份,还能借她用上一用。 她站起身,“走,跟我去夫人的院子。” “苏苓那个贱人活该,还想勾搭太子,这不,惹怒了皇后娘娘,被赐婚给残废的三皇子,哈哈哈,娘,你不觉得太好笑了么……” 苏苓刚走进吴明珠的院子,就听见堂屋传出苏珍张狂得意的笑声。 一旁的小桃听了,顿时气红了脸。 只听见吴明珠笑道,“她是个傻子,能嫁给一个残废皇子为正妃,也是她的福气,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不是,不然就她就是个做妾的命!” “我好歹也是个堂堂皇子妃,母亲和二姐姐如此言语,可是有意藐视皇族威仪?”苏苓进了堂屋,看着吴明珠盈盈笑道。 “胡说,我什么时候藐视皇族威仪了?”吴明珠一听,顿时冷下脸来。 开玩笑,藐视皇族威仪,可是要砍头的。 她怎么能让苏苓,给她安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可是我刚刚明明在院子里,听见母亲和二姐姐说三皇子是个残废,如此背后议论帝子,不知道皇帝陛下听了,会作何感想?不如我们去问一问父亲如何?” 苏苓此话一出,吴明珠和苏珍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昨天的牡丹花会上,苏丞相虽然有事没去成,但是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都会有人汇报给他。 他自然也知道了,自己两个女儿,在平月湖里落水一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皇后有意偏私太子,才把苏苓和炎夜麟凑成了一对。 事实到底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苏珍争风吃醋,谋害亲妹一事,只过了一天,疯传的速度,丝毫不比炎夜麟和苏苓可笑的婚事差。 导致苏珍和吴明珠,都被苏丞相狠狠责骂了一番。 两人现在都还气不顺,偏偏苏苓还要挑她们的痛处提。 “贱人,别以为你被赐婚给三皇子了,就高我们一等!”苏珍急气,立刻口不择言地回道,“告诉父亲又如何,父亲是会在意你这种废物,还是更在意我们?” “我废物?我废物好歹还能得太子爷的青眼,而二姐姐你想给太子做妾,他都看不上眼。” 苏苓微笑道,“姐姐能做妾的命都没有,岂不是比我更废物?” 苏珍气得脸都红了,还要再骂,却被吴明珠一下拦住, 吴明珠狐疑地看着苏苓,“你不傻了?” 换做以后,苏苓被苏珍讥讽都听不懂,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一一回敬。 “母亲不知道什么叫做大智若愚么?”苏苓施施然站着,一派悠然。 “好啊,原来你这个贱人,以前都是装傻在欺骗我们!” 苏珍瞪着苏苓片刻又大笑起来,“就算你现在变聪明了又如何,你还不是一样要嫁给三皇子!太子府,你这辈子都别肖想着进去!” “二姐姐你当太子是个宝,我可不稀罕!”苏苓冷冷一笑。 她看着吴明珠终于说到正题,“我今日来可是要问一问母亲,我就要嫁给三皇子了,不知道我的嫁妆,母亲打算如何置办?” 吴明珠脸色一僵,她明白苏苓的意思。 苏苓已故的生母叶诗,出身富贾江南的叶家。 当初叶诗可是带了大笔嫁妆嫁进苏府的。 临终前留下遗言,所有嫁妆都留给苏苓,做将来出嫁傍身之用。 这笔嫁妆一直都由吴明珠代管。 那些铺子田庄,每年的红利银子,早让吴明珠吃红了眼。 如今再让她把这么大一笔钱全都吐出来,她怎么可能甘心? 正好这时,有丫环进来通传,“夫人,老爷说三皇子前来府上下聘,让你出来招待。” “知道了。”吴明珠应了声。 她如蒙大赦地站起身对苏苓说,“嫁妆的事情之后再说,三皇子来了,我先出去招呼。” 说完,就急急往外走,不给苏苓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第三章 不知廉耻 苏苓却是冷笑一声,也起身向外院走,走得竟是比吴明珠还快。 吴明珠落在苏苓身后喊她,“你去哪里?” “母亲不肯把我娘留下的嫁妆吐出来,我自然是去外院,找三皇子为我做主了。” 苏苓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外院走去。 “你——”吴明珠气结,“不知廉耻,有未嫁的女儿家,让夫家出面讨嫁妆的么!你给我回来!” “廉耻是什么?能吃么?” 苏苓状似天真地回过头看吴明珠,恍惚又变回了从前痴傻的模样。 “母亲,傻子是不知道廉耻的,就算原本我有,这几年下来,也被你们折磨得抛到爪哇国去喂狗了。” “好啊,原来你要讨的不止嫁妆,是还想跟我算这些年的账么,告诉你,做梦!你什么都不能从丞相府带走!”吴明珠眼中闪过戾色。 心道,不就是一个残废的皇子么,她堂堂丞相府二品夫人,还怕他了不成。 “未必吧。”苏苓嫣然一笑,走得更快了。 出了垂花门,直奔前院待客的福碌堂。 她一看见炎夜麟,和一个内侍官打扮的男人,坐在厅里喝着茶。 苏苓就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几把,硬是把自己的眼泪给掐出来。 一抬头,正好对上炎夜麟端着茶碗,有些愕然的眼神。 显然她刚刚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了。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苏苓,继续发挥她的演技。 只见她眼泪汪汪地,扑向上首坐着的苏丞相,带着哭腔道,“爹,母亲打我!” 苏丞相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换做以往,这个天生痴傻的女儿,总是惹事生非,被吴明珠教训一下也不妨事。 但是今天三皇子和徐公公在这里呢。 让皇上知道,吴明珠虐打未过门的三皇子妃,那还了得。 皇上岂不会认为自己夫妻藐视天恩? “你母亲和你开玩笑呢,哪能真的打你啊。”苏丞相赶紧哄着苏苓。 要知道苏苓长到这么大,他可是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这个天生痴傻的女儿。 “不是开玩笑。”苏苓用力摇着头。 她捋起袖子,露出刚刚被自己掐得淤青的手臂。 白晃晃的手臂上,青紫淤血的痕迹非常明显。 苏苓亮着自己的伤,啜泣道,“爹,好痛。” 一瞬间,苏苓看见炎夜麟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显然是对苏苓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苏丞相,这是怎么回事?”徐公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苏三小姐可是三皇子快要过门的妻子,在丞相府你们就是如此对待她么?” 徐公公服侍当今圣上日久,做人那是精得滑不溜手。 无论哪个皇子,他都留了三分颜面,但凡能帮的地方,都不介意帮一把。 这样日后无论哪个皇子登基,他一个荣养晚年的好处,都是跑不了的。 就连炎夜麟,这样一个与皇位无缘的残废皇子,他也不介意,在这种事情上为他出出头。 所以这次到丞相府下聘,皇上才会派了他来,就是怕炎夜麟残疾耳背,无法应对自如。 “你是怎么回事!”苏丞相面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徐公公的话。 正好这时吴明珠晚一步赶到,他立刻就把祸水移到吴明珠身上。 “苓儿有何错处,你不能好好说,要这样责打她!” 苏苓在心中冷笑,这就是她的好父亲。 这话听着是在为她出头,实际却是暗指她苏苓犯了错,才会被责打,想要就此揭过。 可惜吴明珠悟性不够,没能明白苏丞相的意思。 她一脸惊讶地问,“老爷,我何时责打过她?” 虽然吴明珠这一次确实是冤枉的,但是往日,她和苏珍欺负打骂苏苓不在少数。 苏丞相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对于吴明珠的话完全不信,只认为她有意推脱。 顿时觉得这个妻子,实在是不开窍。 他皱眉道,“那苓儿手上的伤是哪里来的?这淤伤怎么看都是被人掐的,撞是撞不出来的!” 吴明珠这才看清楚,苏苓裸露出的白皙手臂上的淤青,瞬间明白了。 她正要开口斥骂苏苓嫁祸给她。 苏苓抢先一步,向苏丞相低泣道,“爹,女儿本来是去向母亲询问,之前娘亲留给女儿的大笔陪嫁的,谁知道女儿才一说,母亲就对女儿又骂又打,说是那笔嫁妆就算她不给女儿,女儿是个傻子也拿她没办法!” 苏苓表面上,是向着苏丞相哭诉,实际上,是刻意说给炎夜麟和徐公公听。 这下苏丞相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头了,他奇怪地看了苏苓一眼。 以苏苓以往痴痴傻傻的个性,怎么可能懂得,叶诗留给她大笔嫁妆这种事情? 况且叶家富贾江南,叶诗当年带进府的嫁妆,几乎占了丞相府一半的收益财产,苏丞相以往也没少捞好处。 如今让他把这大笔田庄铺子首饰,连同苏苓这个傻女儿,一起送给炎夜麟。 无异于让他割自己的肉,怎么想怎么觉着吃亏。 “苓儿,这事稍后再说!”苏丞相冷下脸来喝斥苏苓。 苏苓巴眨着眼睛看着炎夜麟,心说你身上残疾,但是脑子应该不残吧。 姑奶奶我表达得这么清楚明白,你不会不帮忙吧? 在苏苓视线的压迫下,炎夜麟干咳了一声,向着苏丞相开口道,“苏丞相,这件事情还是现在说清楚得好。苏苓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不管。” “这……” 炎夜麟都开口了,苏丞相虽然一直看不上这个在朝廷上,没有半点分量的皇子。 可是到底徐公公在场,他也不能太不给炎夜麟面子。 否则徐公公回宫,往皇上那里一禀报。 皇上指不定就以为他丞相官坐大了,敢看不起他儿子了。 “苏苓,你别在这里乱说!”苏丞相顾及着炎夜麟,吴明珠这个草包可不在乎。 在她看来,炎夜麟这个残废皇子,还不如给苏丞相办事的幕僚有分量。 再加上苏苓在外人面前,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现,实在是让她丢尽了面子。 她心中怒气横生,直接就冲苏苓骂道,“你娘早就死了,哪里有留给你过什么嫁妆,你吃的用的,一分一毫都是丞相府的东西,你不知道感恩,反而想要讨便宜,丞相府居然养出你这种白眼狼!” 此话一出,苏丞相和徐公公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苏苓怎么说,也是将要成为三皇子妃的人。 吴明珠这样当着徐公公和炎夜麟的面,辱骂苏苓。 看轻炎夜麟不说,简直完全不把皇家天威放在眼里。 “你,你胡说,苓儿才不是白眼儿狼。”苏苓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落满了衣襟。 她冲着吴明珠满脸委屈地喊,“我娘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说给我留了十箱珠宝,五十个收成极佳的田庄,还有六十家收益不错的铺子!” “哪里有六十家铺子,明明只有三十家……”吴明珠话刚出话,就只知道不对了。 她看见苏苓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知中计了。 顿时怒气直冲大脑,冲上去就打苏苓,“小贱人,你敢诈我!” 以往她打骂苏苓已成习惯了,如今一气之下,完全忘记还有外人在场。 直到苏丞相脸色铁青地怒喝一声,“住手!” 她才想起炎夜麟和徐公公还在这里。 “原来丞相夫人,是如此教养庶出子女的。”饶是八面玲珑的徐公公都已看不过眼。 他冷笑道,“还真是让咱家开了眼界。” 他想没想到,今天陪炎夜麟来下聘,竟会看到这样一出嫡母强占嫁妆,欺压庶女的好戏。 “苏丞相既然连三皇子和咱家的颜面都不顾,当着我们的面就这样打骂三皇子妃,那咱家也没啥好说的,咱家回宫后,定会把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呈报皇上,这个中是非还请皇上论断为好。” 说罢,徐公公站起来甩袖就走。 苏丞相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拉住徐公公的一只袖子。 苏丞相急急道,“公公且慢,贱内不知轻重,惊了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他又转头冲吴明珠吼道,“你还快过来向徐公公致歉。” “罢了。”徐公公抬手制止陪着笑,要走过来的吴明珠。 他看向可怜兮兮的苏苓说,“受辱受惊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三皇子妃!” 他一口一个“三皇子妃”,完全省掉了“未过门”三个字。 就是有意抬高苏苓的身份,好压一压吴明珠和苏丞相的气焰。 让他们明白,无论炎夜麟如何不受皇上重视,他的身份总归是个皇子。 而苏苓是他的妻子,苏苓的脸面,也就代表了炎夜麟的脸面。 吴明珠打骂苏苓,就等于打骂了炎夜麟! 第四章 捉人成双 “你还不快去向苓儿和三殿下道歉!”苏丞相向着吴明珠怒斥道。 他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细汗,徐公公的意思,他可是听明白了。 藐视皇族轻则砍头,重则灭门的! 真让徐公公回宫禀报了,那他这个丞相也别想再当了,直接进刑部大牢了! 吴明珠虽不明白徐公公话里的深意,但看了苏丞相一脸厉色,也不敢反驳。 只好咬着牙,先向炎夜麟赔了不是。 又转而对苏苓低声下气道,“苓儿,刚刚是母亲不好,你原谅母亲好么?” “那我娘亲留给我的嫁妆呢?”苏苓眨着眼睛,一脸执著地问。 吴明珠还在犹豫着没有回答,苏丞相一看徐公公挑了挑眉毛。 他立刻说道,“给,为父一定让你母亲给你备上。” “老爷!”吴明珠不甘心地冲苏丞相喊。 “你给我闭嘴!” 苏丞相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嫌弃过,自己这个只知道耍横的愚钝妻子。 也不看看徐公公还在这里,先答应着,之后给不给,难道徐公公还会特意来查么? “那你们写张字据给我,免得反悔。” 苏丞相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苏苓的火眼金睛。 苏丞相本想拖延,说等徐公公走了再说。 可是一看徐公公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他立刻点道让人拿来笔墨。 “写,马上写。” 当场就写了字据,还盖上了他的私印。 苏苓拿着字据,立时眉开眼笑,跑到徐公公面前说,“谢谢徐公公。” “哪里哪里,您是三皇子妃,咱家这是应该的。” 徐公公一看苏苓笑得面若桃李,顿时就很喜欢这个三皇子妃。 “这字据您拿好了,到时候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请三殿下帮您的忙。” “好。”苏苓答应得很爽快。 她冲炎夜麟抛了一个媚眼,差点害炎夜麟被茶水呛着。 想到今天要是没有炎夜麟,那么凑巧地来下聘,只怕事情还没办法如此顺利。 苏苓瞬间对炎夜麟,有了不少好感。 对于嫁给他这件事,也突然觉着不那么吃亏了。 “丞相大人,礼也过了,三殿下和咱家还要回宫复旨,就不多叨扰了。”徐公公对苏丞相道。 “今日三皇子妃这嫁妆单子,咱家可是记牢了,希望丞相大人也别忘了,否则咱家只好陪着三皇子妃,到皇上面前要一个公论了。” “您请放心。”苏丞相心中为那大笔财产,心疼得要滴血。 偏偏面上,还得一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苏苓真担心他憋出心肌梗塞来。 相反吴明珠可就不那么淡定了。 自从苏丞相写下那张嫁妆单子,她的眼神,就一直恨恨地瞪在苏苓身上。 苏苓一脸无所谓,反正目的达到了,你瞪就瞪吧,又不会少块肉。 她目送着炎夜麟跟徐公公出了丞相府。 然后把字据揣进怀里,哼着小曲,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丞相府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徐公公在上自己的马车前,忽然想起什么。 他转头对着炎夜麟一笑,“三殿下真是有福气呢,我看这个三皇子妃,不仅生得倾国倾城,还极聪明,一点也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痴傻。” “还真是。”炎夜麟低头想了一下笑道,“今日还要多谢徐公公出头,否则单靠我,怕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呢。” “金麟岂是池中物,”徐公公笑笑上了门马车,“殿下还是不要妄自菲薄的好。” 自从被苏苓要回大笔财产之后,吴明珠真是气得,好几天都闷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去。 她跟苏丞相赌着气,非逼着苏丞相把那些嫁妆给要回来。 苏丞相恼恨吴明珠的愚钝,也是好几天都不去吴明珠的院子,反而去了新开脸的姨娘那里。 吴明珠知道后,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 偏偏苏珍还要来闹她。 苏珍到苏苓的院子闹了几次,次次都被苏苓用无视打发掉了。 所以,就跑到吴明珠的院子里来叫嚣。 “娘!你真的要看那个小贱人,带着那么大一笔嫁妆嫁出去么?这嫁妆单子比大姐嫁给二皇子那会儿,不知道多了多少倍,那如果以后我出嫁,你又要给我多少嫁妆,如果越不过她去,我丢脸就算了,娘你也要跟着丢脸,那样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你急什么!”吴明珠怒斥道,“我怎么可能眼睁睁让苏苓逼着我,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她做梦!你爹爱面子,不肯去逼她把嫁妆交出来,我们就让她自己交出来!” “娘你想到什么好办法?”苏珍眼睛都亮了。 “我前几天已经写信,请你赵家表哥来了,今天应该也到了。”吴明珠胸有成竹道。 “赵一白?”苏珍大喜,“太好了,苏苓一直都喜欢赵一白,不过娘你是想将他们捉奸成双,毁了苏苓的婚事?” “毁了她的婚事哪里够,她要是硬霸着那笔嫁妆不放,我们也不办法。” 吴明珠有些阴狠地笑了笑,“当然是给赵一白一笔钱,让他诱拐苏苓私奔,再杀之!” “对,只有死人才不会要钱!”苏珍一下笑了。 “夫人,赵家的表少爷到了。”正巧就有丫环站在帘外禀报道。 吴明珠和苏珍相视一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阴险狠毒的笑意。 苏苓这几日被苏珍吵得烦了,直接闭门谢客。 如今,天天窝在院子的后罩房里,研制毒药和锻炼身手。 不得不说,苏苓这副身子的根骨,还是不错的,不比她前世差上多少。 今天才锻炼到一半,就听见墙头有人叫她的名字,“表妹,表妹!” 她有些烦躁地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在墙上露出头来,正看着她。 赵一白?他没事爬她院子的围墙干什么? 苏苓微微皱起眉头,不发一语地看着赵一白。 这个赵一白,其实也称不上是苏苓的正经表哥。 他不过是苏苓的长姐,成为二皇子妃的苏锦生母,白碧情的一个远方表亲,血缘早出了五服。 不过是因为赵一白,曾在苏氏族学里上过几年学。 丞相府的几个女儿出于尊重,叫他一声表哥而已。 然而这个赵一白心比天高,一心想当丞相府的乘龙快婿。 几次勾引苏锦和苏珍不成,就把主意,打到天真痴傻的苏苓身上。 哄得苏苓团团转,一直囔囔着要嫁给他。 偏偏苏丞相看不上这个赵一白,觉得搭上这种人,指不定要被拖累一辈子。 就连个痴傻女儿,也不愿意许给他。 赵一白这才一怒之下,回了老家。 却没想到,如今居然接到了吴明珠的信,说是愿意帮他娶到苏苓。 虽说跟三皇子抢妻子,风险太大。 但是如果能搭上苏丞相,他以后想要入仕,还不容易么。 加上苏苓又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赵一白早就垂涎三尺了。 所以他就大着胆子,答应了吴明珠的条件。 反正吴明珠说了,苏苓是个傻子,真出了事情,把一切往苏苓身上一推,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是,他今天一见苏苓,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居然在院子里打拳不说,看他的眼神,也不如以往那样柔情似水,透着一股凛然的冰冷。 “表,表妹,”赵一白有些尴尬地舔舔上唇,“你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么?” “高兴,当然高兴。”苏苓面上笑得天真无邪,心里却恶心得都快出吐。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看到了这个赵一白,是如何引诱苏苓。 还让苏苓帮他盗取府中财物,周济他。 “赵表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看见苏苓笑了,赵一白顿时轻松不少。 他一下翻过墙头,落在院中,走近苏苓笑道,“当然是来见你了。” “赵表哥请自重,”苏苓猛地退后一步。 “想来你必听说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三皇子未过门的妻子。未免瓜田李下,授受不清,还请你跟我保持距离的好。” “表妹,你难道真心愿意嫁给那个残废的三皇子?”赵一白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你忘记我们的山盟海誓了么?” “我以为表哥走后,那些前程往事已是过眼云烟了。”苏苓敛眸轻语,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不,那些我都没忘记!” 赵一白一看苏苓的表情,以为她还对自己有情,立时激动起来。 “表妹,我听了你被赐婚的事情后,就日夜兼程赶来,我知道你是不情愿的,你还是爱我的,我们私奔吧!” 终于说到重点了!苏苓在心冷笑了一下。 她脸上却装出震惊的表情,“这,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赵一白越说越兴奋。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就是金玉良缘,三皇子他凭什么横刀夺爱!跟我走吧,苓儿!” 连称呼都换了!苏苓看着赵一白那一脸慷慨的样子,忽然问,“你今天来,母亲和父亲可知道?” “不,不知道……”苏苓突然问到吴明珠,赵一白舌头差点打结。 他赶紧矢口否认。“我是悄悄来带你走的。” 就凭他一介书生,能有本事闯进守卫森严的丞相府?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摆明了就是有人放他进来的,至于这个人嘛…… 苏苓的笑容,如逐渐盛开的牡丹般娇艳,“带我走吧,表哥。” 第五章 恶惩嫡母 苏苓收拾了一些细软,跟着赵一白,悄悄从府里的后门出去。 一路如过无人之境,连守后门的婆子都没撞上一个。 苏苓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吴明珠还真是给赵一白,大开方便之门啊,连马车都给备好了停在后门。 上了马车之后,赵一白片刻也不耽误,驾着马车就直奔城外而去。 路过一个城隍庙的时候,天色已黑。 赵一白对苏苓说,“苓儿,我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有一个朋友说好了,到这里给我们送钱,否则没有盘缠,我们也走不远。” “好。”苏苓乖巧地点点头,下了马车,跟着赵一白进了城隍庙。 进了庙中,赵一白先是生了一个火把,又递给她一壶水。 “喝点水解解渴吧。” 苏苓接过水壶,拔开盖子一闻,就知道水里有问题。 她假装喝了几口,片刻后就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靠在一根柱子上睡着了。 “苓儿,苓儿?” 赵一白推了苏苓两下,见她没反应立刻道,“林总管,她睡着了。” 城隍神塑像背后,马上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竟是丞相府前院的林总管。 林总管走到苏苓面前看了几眼,确认她睡着了,对着赵一白笑道,“干得不错。” “那夫人答应给我的银票呢?”赵一白腆着脸笑问。 之前吴明珠可是答应他,只要他能诱劝苏苓跟他私奔,她就给他一大笔银子,供他私奔所用。 等他和苏苓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回来。 到时候苏丞相不想认,也得认下他这个女婿,否则就会成为丞相府的家丑。 至于三皇子那边,只要给一个苏苓身患恶疾,容颜长满恶疮的理由,就可以推掉婚事。 到时再找个满脸恶疮的替身,往三皇子面前一亮。 只怕是不用丞相府提,炎夜麟自己都会主动去请求皇上退婚。 一想到自己眼巴巴的算计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还白得了苏苓,这样一个美貌又好控制的妻子。 赵一白乐得心里早笑开了花。 “夫人答应你的事,自然作数。”林总管笑了笑。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用左手举着,“全都是富康钱庄的小面额银票,一张一百两,这里有两千两,怎么也够你用上几年了。” 赵一白大喜,伸手就要去接。 谁知道林总管没拿银票的右手里,突然多了一柄匕首,一下捅进赵一白的心窝。 “你……”赵一白瞪大眼睛,指着林总管。 “真不好意思,这钱是夫人给我的好处,交待我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 林总管狞笑着,拔出赵一白心窝上的匕首,一把将赵一白推开。 他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赵一白,笑道,“还真要多谢你把三小姐给拐了出来,明年的清明和中元,我一定给你多烧点纸钱!” 赵一白抽搐了一会儿,渐渐不动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和不甘心。 “哧,长得还真是不错,可惜是个傻子。” 林总管看着昏睡的苏苓,在火把的火光映照下,苏苓的脸庞,显现出一种晕染般的魅惑。 他眼珠子转了几转,脸上露出淫笑。 “就这么杀掉太可惜了,先让老子乐上一乐,在相府里天天都只能吃吴明珠那个半老徐娘,还真是憋坏我了。” 说完,伸手就要去扯苏苓的衣服。 谁知道他的手刚刚碰到苏苓的衣襟,就被苏苓一把扯住。 苏苓猛睁开眼,眼中的凌厉之色令人胆寒。 她的手指用力扣在林总管的软筋上,直接使出特种部队里最常用的小擒手,将林总管的双臂全都扭到背后抓住,再一脚踹在他的膝弯上。 林总管顿时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真想不到,我那个端庄贤良的母亲,居然和林总管你有一腿啊。”苏苓笑起来,她总算拿到吴明珠的把柄了。 “三小姐你胡说什么!快放开我!” 林总管没想到苏苓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放了你?那怎么行?”苏苓装作一脸认真地说。 “你睡了我爹的女人,身为我爹的女儿,我当然要帮他报仇了。” 林总管才不相信苏苓会真心为苏丞相报仇。 他怒骂道,“贱人,我真是小看了你!你到底想怎样!” “是你想怎样才对。”苏苓的语音,轻柔旖旎得如同最缠绵的情话,“林总管,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什么人在里面!”忽然城隍庙外传出来一声喝问。 苏苓顿时明白,怕是巡夜的守军,看见庙里有火光,担心有匪类藏身于此,前来查看。 她捡起林总管掉在地上的匕首,冷笑一声。 “真是抱歉,林总管,我没有时间让你选了,还是给你个最直接的死法好了!” 说罢,手起刀落,带起一道血线。 林总管的颈部,被匕首的利刃切开,鲜血向前喷涌而出。 苏苓一把甩开林总管的尸体,看也不看地上死不瞑目的赵一白一眼,转身就向城隍庙后跑。 官兵已经进了城隍庙,眼看苏苓就要被发现。 却从横梁上飞下一道绳索,缠在苏苓的腰上,将她拉上房梁,藏在房梁上的阴影里。 苏苓刚被拉上房梁,就被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拥在怀里…… 第六章 私奔归来 苏苓吃了一惊,偏偏又不敢乱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嘭嘭跳得好快。 “快,快去禀报京兆尹大人,这里发现两具尸体!” 两人巡夜的守军,刚进城隍庙,看见林总管和赵一白的尸体,就吓了一跳。 完全顾不上仔细搜查庙里,就留下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冲出去报信。 苏苓看着面具男的眼睛,用口型无声问“现在怎么办”。 面具男眨眨眼,一下紧紧揽住苏苓的腰。 苏苓差点条件反射地,要抬脚踹他档部。 还好面具男立刻抱着她,用轻功极快地避开那个守军的视线,从城隍庙后门闪了出去。 两人一直跑到靠近城门的地方。 就见京兆尹带了一队守军,全都举着火把从城内出来,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赶去。 “看来今天是进不了城了。”苏苓看着被火把的光晕,映成橘红色的城门,皱着眉头道。 “那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天亮了再进城如何。” 面具男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草对苏苓说。 “也没其它办法了。”苏苓叹了口气,走到面具男身边坐下。 也不知道她一夜不归,明天那对极品母女,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你为什么出手帮我?” 刚刚若不是此人动作够快,她免不了要被那两个守军发现。 “因为你很有趣。”面具男轻笑道。 “我很有趣?”苏苓微微挑眉。 “人人都说,丞相府的三小姐苏苓天生痴傻,可我看你不仅不痴不傻,还是个女煞星。”面具男摇摇头道。 “你那一刀下手干脆利落,分明是杀惯人,才能如此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猛地凑近苏苓,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 “我真的很好奇,苏三小姐是因为什么,会在落水之后性情大变的?难道你以前的痴傻都是装的?” “也许是我掉进平月湖里撞到了脑袋,从此开窍了呢。”苏苓不避不让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那么你呢,为什么会在城隍庙的房梁上?别告诉我,你是不小心梦游跑来的。” “我是一路跟着你们出来的。”男人大方地承认。 “你是谁,又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苏苓面色微微变冷。 “跟着你们的理由还是因为好奇,至于我是谁……” 男人轻笑一声,“你猜猜看,若是你猜出来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你是谁我兴趣不大。”苏苓冷哼一声,“只要你别出手妨碍我的事就行。” 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面具男,身手又如此高超,她不得不心生忌惮。 “妨碍?你怕我妨碍你什么好事?”男人笑了笑,“难道你担心,我会破坏你和三皇子的婚事么?” “那个你爱破坏就破坏,我无所谓。”苏苓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 “怎么,难道你也嫌弃三皇子跛足耳聋?” 苏苓觉得男人说这句话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寒意。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他跛足耳聋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论他是龙驹凤骓也好,还是残废耳背也罢,都跟我没有多大关系,我与他迟早都是陌路人。” “为何这么说?” “难道你觉得,我会任由别人把我困在一个小小的皇子府?”苏苓巧笑嫣然。 她前世曾考虑,退伍之后就去游遍名山大川,吃遍人间美味。 如今重活一世,这个愿望依旧没有变。 “天大地大,我哪里去不得,圣旨困不住我,他也困不住我,我迟早会甩了他。” “甩?”男人的身子明显一僵。 “用你们这里的话说,应该是休了他!”苏苓信誓旦旦道。 “休?”男人的身子越发僵硬了,“这个三皇子摊上你,还真是倒霉啊。” “非要把我留在他身边,他才叫倒霉。”苏苓大笑道,“你也说我是个女煞星了。” “对,你确实可怕。” 男人抬眼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苏苓忽然觉得,这个面具男颇合她的胃口,没有这个时代的人惯有的世俗古板。 他们两人相谈甚欢,聊了一夜。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苏苓向着城门方向看去,已有赶早市的菜农挑着菜进城了。 “寅时三刻了,我该走了。”苏苓转过头说,却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怔了一下,笑起来,“真是没礼貌,不打声招呼就走。” 苏苓独自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草屑,混在赶早市的人群里进了城。 才刚过城门,就从旁边驶过一辆马辆,在她面前停下来。 她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下了马车。 来人一脸惊讶地问她,“苏小姐,真是巧。” “是啊,好巧,三殿下这是去哪?”苏苓不得已,只好停下脚步,同炎夜麟打招呼。 “我昨夜在城外一个朋友家喝多了,现在正要回府呢,你呢?” 炎夜麟笑得极是温雅,若不是他跛了一条腿,那就真是一个龙姿凤章的翩翩公子。 苏苓在心里微叹可惜,嘴上答道,“我也正要回府呢。” “那坐我的车回去吧,现在天色还未大亮,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安全。”炎夜麟热心道。 “好,好吧。”苏苓无奈只好答应。 不过对于炎夜麟没有过问,她到底是从哪里回来这一点,她很有好感。 她觉得炎夜麟,真是一个非常懂得体贴的人,唯一的缺陷,就是身有残疾。 苏苓上了炎夜麟的马车,两人同乘一车,居然一路无话。 车内的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丞相府了,苏苓向炎夜麟道了声谢,几乎是逃一般地下了马车。 她觉得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够压抑的。 简直比她前世,在墓园里埋伏时的感觉还压抑。 她才刚刚走到丞相府的后门。 刚刚进去,就看见苏丞相和吴明珠,脸色难看地站在院子里等她。 “你昨晚去了哪里?”苏丞相劈头就问。 “没去哪里,就是散了散步而已。”苏苓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京兆尹昨夜到了我们家来了!”苏丞相脸色铁青,“林总管和赵一白死了!” “他们死了,又关我什么事?”苏苓挑高眉。 “苏苓,昨天守门的婆子说,看见你跟赵一白私奔,这可是抗旨大罪!我担心家丑外扬,特意让林总管去追你回来,却想不到你这么狠心,居然杀了林总管,为了掩盖事实,居然连赵一白也杀了!”吴明珠手指,都快戳到苏苓的脸上了。 她痛失情人,心几乎要滴血,恨不得将苏苓千刀万剐。 苏苓轻笑一声,看着苏丞相道,“爹爹总不会也以为我一个弱女子,有本事杀了他们二人吧?” “这……”苏丞相看着苏苓,顿时有些犹豫。 说实话,苏苓从小就养在深闺里,鸡都不敢杀,何况是杀人,而且还是两个大男人。 随便一个,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真要说苏苓有本事杀了他们,他还真不敢相信。 “你一定有同党!”吴明珠气极败坏地说。 “同党,是指我么?” 后门突然又进来一个人。 苏丞相和吴明珠一看,居然是炎夜麟! “三殿下,你怎么在这里?”苏丞相大惊。 心道还好炎夜麟耳背,不然刚刚苏苓跟赵一白私奔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他们一家可就犯了欺君大罪了。 “哦,苏三小姐昨夜在我府里,与我畅谈了一整夜,我刚刚送她回来的,结果发现她的一支珠花落在我的马车上了。” 说完,炎夜麟就上前,将手里的那支珠花,轻轻插进苏苓的发间。 苏苓不明白,为什么炎夜麟要帮自己说谎,这只珠花也并非她所有。 但是现下情况,有炎夜麟的力证,自然是最好了。 “你胡说,赵一白明明跟我说,他要带着苏苓私奔!还有林管家身上的两千两也不见……”吴明珠情急之下,顿时口不择言。 话刚出口,她就发现不对,只见苏丞相一脸铁青地看着她。 “母亲,既然赵一白跟你说过要带我私奔,你为什么不提前阻止?”苏苓冷笑着看着吴明珠,“还有林管家身上,为什么会有两千两,你又如何知道的?” 吴明珠嚅嚅地回答不出。 苏苓向着吴明珠走近一步,“还是你有意让赵一白引诱我逃婚,再给林总管银两让他杀我?结果他们两人拐我不成,携银两潜逃,反被路匪所害?” 苏苓步步紧急,吴明珠心神已乱,一句也答不上来,只能步步后退。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苏丞相何等精明。 虽然,一切只不过是苏苓的空口白话。 但是光看吴明珠的神情,他就知道事实多半如此了。 他真没想到,吴明珠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酿出欺君大祸! “算了?”苏苓看着苏丞相冷笑,“父亲,撺掇诱拐皇子妃是何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苓儿!” 苏丞相看了一旁一直懵懵懂懂,仿佛没听明白他们的话的炎夜麟一眼。 他赶紧把苏苓拉到一边,“这次是你母亲错了,你就放过她这一次,否则你爹我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要我算了也可以。”苏苓抿嘴一笑,“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事关他的仕途,反正炎夜麟听不清。 无论如何,他都要堵住苏苓这张嘴。 “我要城南那二十间铺子。”苏苓眼波婉转,“如何?” “好!”苏丞相看着眼前一脸无所谓,玩着发辫的苏苓,咬咬牙答应下来。 “那就请爹爹一会儿派人,将那二十间铺子的房契和账本送来给我了。” 虽然没弄死吴明珠,但是讹了苏丞相二十间铺子,苏苓还是相当开心的。 她转过身对炎夜麟说,“我送殿下出去吧。” “好。”炎夜麟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跟着苏苓从后门出去了。 “老爷。”吴明珠眸中含泪看着苏丞相。 苏丞相却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子,直接去了书房。 得知苏苓不仅平安无事,还白得了二十间,收益极佳的铺子做嫁妆,苏珍差点被气死。 那二十间铺子,本是吴明珠答应留给她做嫁妆了,如今却便宜了苏苓。 她跑到吴明珠院子里,又哭又闹了一场,当天吴明珠就病了。 苏丞相倒是很守信,才过晌午,就将那二十间铺子的房契和账目,都送了过来。 苏苓心情大好,赏了小桃一副好首饰。 又想起今天早上,炎夜麟为她解围,她决定要好好酬谢炎夜麟一番。 她先派人送了帖子,与炎夜麟第二天约在京城翠古楼吃饭。 当日,她乔装成一个年轻公子,早早就坐在翠古楼二楼的包间里等着。 炎夜麟倒也没让她久等,很快就到了。 只是两人除了开始互相打了招呼之外,几乎是一整顿饭都无话可说。 苏苓又一次感受到,昨天在马车里那种压抑沉闷的气氛。 终于把一顿饭熬完,她已忍受不了,正要开口道别。 炎夜麟却抢先笑道,“你请我吃了这样一顿盛宴,我也自当礼尚往来。” “不用,不用,我这纯粹是谢谢你昨天帮我的忙。” 苏苓巴不得赶紧打发了炎夜麟,她实在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了。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趣?”炎夜麟忽然脸露黯然道。 “不,怎么会。” 一看炎夜麟这副受伤的表情,苏苓哪里还能挪得动屁股走。 她对待伤害过自己的人,向来是心狠手辣。 可是对待帮助过自己的好人,她可就狠不下心来。 更何况,炎夜麟还帮了她三次。 就连他们的婚事,说到底,也是炎夜麟受她连累所致。 “那太好了。”炎夜麟的笑容,如春风化雨透着一股暖意。 “我们就快成亲了,我还没送过东西给你,对面就是珍宝坊,你去选一样喜欢的东西,我送给你,可好。” “好。”苏苓哪里还好意思拒绝。 她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跟着炎夜麟出了翠古楼,到了珍宝坊。 才一进珍宝坊,迎面就听见一声嗤笑。 “哟,三哥,还真是巧,你也来这里为父皇选寿礼么?”说话的人是六皇子炎洛殊。 苏苓这才想起来,不日就是皇上的寿辰。 看来炎洛殊是来为皇上的寿诞选寿礼了。 “哟,这不是苏丞相家,拉着自家二姐跳湖的苏三小姐么?”炎洛殊看见炎夜麟身边的苏苓,顿时讥笑道,“你们二位一个废一个傻也来买古玩么?你们有这个眼力么?小心可别被忽悠了,哈哈哈哈哈……” 看着炎洛殊猖狂得意的笑脸,而炎夜麟却一脸懵然不觉被羞辱的样子,苏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直接站到炎夜麟身边,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炎洛殊,“六殿下就这么确定,你的眼力比我更好?” “本殿下的眼力,要是还比不过你这个东胜国有名的傻子,本殿下就自己跳进平月湖里去!” 对于苏苓的挑衅,炎洛殊颇感恼怒。 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傻子看不起,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好啊!”苏苓忖掌一笑。 “那么我们来比一场如何?赌注嘛,那就是谁输了,谁就在皇上寿宴那天,跳进御花园的平月湖!” “好!”炎洛殊怒极反笑,立刻应道,“怎么赌?” “我听说,大相国寺的法文主持可是古董大家,我们现在一起去西市口那堆古玩摊上,各挑一样东西,再到大相国寺,请法文主持品鉴如何?”苏苓笑道。 “行!现在就走!”炎洛殊是个急性子,说走便要出珍宝坊。 “慢!”炎夜麟却出声阻止。 “怎么三哥怕输么?”炎洛殊讥笑道。 “不,只是苓儿是代表我跟你赌,如果输了,赌注由我还偿还。”炎夜麟看着苏苓,笑得温和如水。 苏苓愣了一下,就听炎洛殊讥讽道,“好啊,我还不知道,原来三哥还是个怜香惜玉之辈,你喜欢跳平月湖,那我就让你跳吧!” 第七章 为你撑腰 这东胜国国都的西市口,就跟21世纪,北京的潘家园差不多。 街道两边,都是旧货古玩的摊子,真假掺杂着卖。 想要不被坑,还真的需要有好眼力。 炎洛殊一到西市口,就急急地到摊子里淘货去了。 苏苓倒是不急,她凑近炎夜麟,小小声地说,“我说,你就不怕我输啊?” 皇帝寿宴上跳平月湖,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特别是炎夜麟和炎洛殊的身份还是皇子。 不明所以的人,指不定还以为,他们是对皇帝有什么不满。 “无妨,我还输得起。”炎夜麟似乎没明白,跳平月湖这件事的严重性。 他对着苏苓信任地笑了笑,“你别看我腿这样,凫水还是不差的,淹不死。” 苏苓郁闷地摸摸鼻子,心想她本来挺无所谓的,现在倒是真不敢随便输了。 她大气地拍了拍炎夜麟的肩膀,也走到那些古玩旧货摊子上看了起来。 她还没找到好东西,那边的炎洛殊,一路挑挑拣拣,已拿了不少东西在手上,就等着一会儿,选出一个最好的。 “这是南北朝白山大师的《九猴献寿图》?” 苏苓挑着挑着,看到一幅古画,顿时眼前一亮。 “姑娘好眼力。”摊主笑眯眯道。 “能否拿过来,我瞧瞧。” “姑娘可得小心拿稳别弄脏了了,这画有一定年岁了,容易破的。” 苏苓接过摊主递来的画,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见这画上的九只灵猴,画得活灵活现,各捧一颗大蟠桃,脸上神色谄媚讨好。 “这画原是被一个江南富商收藏的,”摊主还将画的来历说了一遍。 “只因那富商病逝,四个儿子分了家产后又不懂经营,家业败落,才将这画出手的,小老儿也是刚巧捡了个便宜。” “这《九猴献寿图》什么价钱?”苏苓笑问道。 这幅画如果是真迹,那这一次她赢定了。 “十万两银子。”摊主笑着,把十个手指都伸出来,“姑娘你可别嫌贵,白山大师的真迹,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太贵了,”苏苓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十万两,可是她二十间铺子一年的红利。 “姑娘,以白山大师的真迹来说,十万两绝对不贵,您要嫌贵,那小老儿只好说抱歉喽。”摊主捋着自己那把灰白的胡子,笑呵呵道。 苏苓皱眉还没松开,旁边就伸过来两只手,一把夺过那幅《九猴献寿图》。 摊主一看顿时就心疼了,“公子,您慢点,别把小老儿的画给扯坏了。” “扯坏了小爷我赔你!”炎洛殊拿着《九猴献寿图》。 他斜眼看着苏苓,“苏三小姐,您买不起就别拿着瞎看什么,这幅画我要了!” “慢着!”苏苓顿时急了,“这是我先看中的!” “可是你的银两够么?”炎洛殊嗤笑一声,“看中有什么用,买得起才有用,你也别指望我三哥帮你出这银子,他上次在御花园帮你说话,得罪了皇后娘娘,被皇后找了个由头罚奉半年,指不定穷得天天在家里喝粥!” 苏苓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她还真想不到,皇后居然如此小心眼。 炎夜麟不过给她披了件披风,说了句让她先去换衣服。 皇后都已经强行给她们赐婚了,居然还要给炎夜麟使绊子。 可见炎夜麟平日里,在这天潢贵胄里有多寸步难行。 “十万两不用三殿下帮忙,我也拿得出来!”苏苓冷冷道,她绝对不能让炎洛殊赢。 “晚啦!小四,给钱!” 炎洛殊刚一开口,身边的一位小厮,就立刻拿了十万两银票递给摊主。 摊主顿时眉开眼笑,再也不看苏苓一眼。 “我不会输给你的!”苏苓一甩袖子,继续在沿街的摊子上搜寻起来。 炎洛殊得了这幅白山大师的《九猴献寿图》顿觉自己赢定了。 他也不再挑东西,而是故意跟着苏苓身后。 只要苏苓看上什么,他立刻抢先出手买下来。 结果转了一整圈下来,苏苓一无所获,炎洛殊满载而归。 “怎么样?苏三小姐还挑么?”炎洛殊讥笑道,他反正财大气粗。 “哼,你后面抢了我再多东西又怎样,我之前已经买好了一样。”苏苓冷笑一声。 “行,那我们现在就去法文主持那里,让他评评今天谁才是赢家。” 西市口能有什么样的好东西,炎洛殊心里有数。 若真有什么上等货色,早进了珍宝坊了。 这幅《九猴献寿图》已是意外之喜,他不信苏苓还能找到什么东西赢他。 他对着炎夜麟猖狂一笑,“三哥,看来寿宴那天,平月湖你是跳定了!” “你别在意,我说了我水性极好的。”看见苏苓一脸悻悻然,炎夜麟安慰她道。 “还没到最后呢。”苏苓咬牙道。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炎洛殊得意地摇头。 一行人一起去了大相国寺,正好今日没什么大法事需要法文大师主持,就在寺院后的厢房接待了他们。 炎洛殊先把今天他们的赌约说了一遍,然后拿出那幅《九猴献寿图》递给法文大师。 法文大师接过古画看了一眼,笑问苏苓,“女施主带来的是什么?” “是这只玉杯。”苏苓笑了笑。 她从袖囊里拿出一只灰蓝色的玉杯,递给法文大师,面上已恢复了淡定从容。 “哼,一只破杯子,也想赢我!”炎洛殊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法文大师拿着那只杯子,顿时双眼一亮。 他细看了一会儿才笑道,“是女施主赢了。” “什么!”炎洛殊惊愕地瞪大眼,“大师你有没有看清楚啊,我那可是白山大师的名作《九猴献寿图》啊?” “呵呵,六殿下说笑了,这虽然是《九猴献寿图》,可却不是白山大师的作品。”法文大师笑道,“白山大师所绘的灵猴,猴毛下手遒劲,这幅画上的猴毛却太过和软,显然是后人所仿,不过看年代,应该也是前朝之作。” “你耍我!”炎洛殊气极败坏地瞪着苏苓。 “六殿下,就算这幅《九猴献寿图》是真迹,你也还是输了。”法文大师摇头道。 “为什么?”炎洛殊满脸难以置信。 “女施主的这枚玉杯,材质是岫岩玉,出自殷商。”法文大师刚说了这一句,炎洛殊已惊呆了。 “殷商?” “不错,当前纣王建酒池肉林,筑鹿台,曾为妲己做了七只玉杯和一只玉壶,名曰七星,这只岫岩玉杯就是其中一只,可惜只有一只,要是凑全了一套,那可是价值连城啊!”法文大师叹道。 “原来你早选好了此杯,故意大声囔囔,让我跟你抢那幅赝品!”炎洛殊气得脸都红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让小厮把他后来从苏苓手里,抢的那一堆东西,都拿给法文大师看。 结果十之八九都是赝品,剩下的真品,也都没什么收藏价值。 “贱人,你敢骗我!” 一想到自己今天,平白无故被苏苓骗得花了几十万两,炎洛殊就怒火中烧,“我不服!” “不服?不服我们可以去找皇上评评理。” 苏苓冷笑道,“顺便六殿下可以向皇上解释一下,您出手如此阔绰,动辄几十万两,这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可是很想知道,六殿下是如何生财有道的。” 炎洛殊脸都绿了,偏偏苏苓拿住了他的痛处。 他还真不敢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他花了几十万两,就买了一堆赝品。 他这些钱,多少是私下收受贿赂而来的。 “平月湖之约,希望殿下不要忘记,等到那日,我一定在湖边水榭上把酒相迎。”苏苓微微一笑。 “你别得意!”炎洛殊说不过苏苓,就把攻击对象,改成了炎夜麟。“三哥,你敢不敢再跟我赌一次!” “我不懂得赌,若是我的未婚妻愿意陪你赌,那我也不反对。”炎夜麟笑看着苏苓说。 “我还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废物到要靠女人撑腰了?”炎洛殊讽刺地说。 “三殿下不像六殿下你这样玩物丧志,自然不懂这些。”苏苓轻嘲道,“怎么六殿下是怕再输给我么?” “好!我跟你赌!”他对着苏苓说,却指着炎夜麟,“就赌我和三哥的皇子之位!谁要是输了,就向父皇自请开出宗籍,贬为白身!” “好!”炎夜麟不等苏苓回答,就先答应了。 苏苓冷冷一笑,“六殿下如此豪赌真令人钦佩,别自食其果就好!” “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炎洛殊坚持要在苏苓和炎夜麟二人身上找回场子。 “这一次,赌什么?”苏苓冷冷道。 “赌石!”炎洛殊冷笑,“天一阁新从西缅,运到了一批翡翠原石,我们明天就在天一阁,赌一赌到底谁的眼力更好,三局定胜负!” “好!”苏苓抚掌答应,“还望六殿下别输得太惨,白身可是进不了御花园跳平月湖,那我可是少了一个余兴节目可看了。” “你别得意!” 第八章 赌石之约 天一阁在东胜国有“天下第一楼”之称。 里面酒、色、财、气无一不有,但凡你能想到的,天一阁都能弄得到。 能到天一阁来的客人,多半都是豪门巨富,天潢贵胄。 在天一阁里有赌牌九骰子,有斗鸡走狗,还有黑市比武场。 这一两年更是兴起了赌石之风。 所谓“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 不少商人千里迢迢,从西缅买来大批翡翠原石。 就为了在天一阁,碰上个财大气粗的主儿,卖个好价钱。 也有不少来碰运气,希望可以解出一块好玉,一夜暴富的人。 约定的当天,炎洛殊早早就在天一阁二楼,上等包间里等着。 昨天输给苏苓,真是让他气得一个晚上没睡好。 但是他也对自己冲动之下,定下的赌注有些后悔。 万一他要是输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和炎夜麟定下赌约的事情,泄露出去的。 今天天一阁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除了太子要忙于政务外,其他几位皇子都来了。 正好休沐的大臣,也都各自占了上座。 不仅仅是为看两位皇子赌石的好戏,更多是因为听说,这次代表炎夜麟与炎洛殊赌的,居然是丞相府那个天生痴傻的苏三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傻子,这脸可就丢大了! 为了以防万一,炎洛殊特意喊了几位赌石高手,前来帮忙。 他非要捋掉炎夜麟的皇子之位不可。 苏苓和炎夜麟到的稍晚一会儿,苏苓照旧做书生打扮。 看见天一阁里,三层外三层挤得都是人,她吓了一跳。 “你们这的百姓,都这么喜欢看皇室的热闹?” “人多才有见证,不是么?”炎夜麟笑了笑。 众人一看到他们,立刻齐齐分开一条道,让他们进去。 刚进到天一阁,就看见大堂里,放着三张红木长案。 案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原石,就等着炎夜麟和苏苓动手挑。 炎洛殊早早,就让他请来的赌石高手,根据原石外皮的成色,挑好了三块原石。 他今天有帮手在,胆子肥了不少。 一见苏苓进来就说,“苏三小姐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和三哥怕得不敢来了呢,苏三小姐,你说,你要是还没过门,就把我三哥的皇子之位给输掉了,那会是多大的笑话!”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竟没想到,炎夜麟和炎洛殊,居然拿皇子之位出来赌。 “六弟,你们这样,会不会不太适合?”二皇子炎宫浩,皱着眉头在边上说道。 “怕什么,三哥都不怕输,有什么好不合适的!”炎洛殊笑起来,“三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苓看向炎夜麟,炎夜麟转头,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你跟他赌吧,无妨。” 这下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苏苓身上,想看看这个天生痴傻的苏三小姐,到底会如何跟六皇子斗。 苏苓虽一身书生打扮,可那妍丽的脸庞,明显只有女人才会有。 她浅浅一笑,走到三张长案前,闭着眼睛伸出手,在那些原石上慢慢地摸了过去,最后还拿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这苏三小姐到底会不会挑啊?”周围有人疑惑道。 这赌石赌的就是三样,眼力、魄力和运气,这最重要的当然是眼力了。 可是苏苓居然闭着眼睛摸石头,这又不是瞎子过河。 她还拿手敲,难道这石头和西瓜一样? 成熟的和生的,声音不同。 这石料藏了好玉和粗糙的玉,也会有不同的声音? “苏三小姐,你这样闭着眼睛摸,难道上好的原石,会自己告诉你不成?” 昨天苏苓露了一手鉴赏古玩,炎洛殊本来还真担心,苏苓在赌石上,也有极好的眼力。 结果现在一看,完全就是一个外行人嘛。 “你还真说对了,它们自己会告诉我。”苏苓睁开眼,冲炎洛殊笑了笑,挑了三块原石,“就这三块。” 炎洛殊不知道,苏苓前世虽是特种部队出身,但她的爷爷,可是个鉴赏古玩的高手。 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她多少也知道一些挑选玉石的技巧。 摸听看,是爷爷在选定玉石之前的三个步骤。 好的石头,质地细腻,发出来的声音也浑圆清脆。 手感更是较之差的石头,多了一份冰凉。 “三哥,你确定要让她选这三块?”炎洛殊看着那三块,苏苓状似随便挑出来的原石,几乎是有些同情地询问炎夜麟。 炎夜麟只是笑着点点头,完全没有自己皇子尊位,会被捋掉的危机感。 对于炎夜麟这种百分之百的信任,苏苓还真是觉得受宠若惊。 觉得这个三皇子,她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这么信任她听她的话,虽然闷了点,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太聒噪了,她还嫌烦,比如面前,这个笑得像只大公鸭的六皇子。 “三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二皇子炎宫浩,都有些不忍心地开口劝道。 “把这三块原石解了吧。”炎夜麟只是如此道。 “好!”炎洛殊抚掌高声道,“来人,把苏三小姐和本殿下挑好的石头都给解了!” 等待解石的空档,苏苓和炎夜麟,上了炎洛殊的上等包间。 他们坐在二楼的栏边,边吃着东西,边看着楼下在解的那六块原石。 不一会儿,六块石头都解开了。 众人一看,都忍不住赞叹。 这六块原石无论颜色,水头,还是质地都是上佳之品。 双方竟是难分胜负,打了个平手。 “看来今天是平局了。”苏苓冲着炎洛殊举杯,“六殿下,今天你和三殿下的皇子之位,可都保住了,你可别忘记了,一个月后皇上寿诞时人平月湖之约啊。” 苏苓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炎洛殊顿时就脸色铁青。 他猛拍桌子站起来,“不行,今天我非跟你分出个胜负来!” “六殿下当真非要闹到那般地步?”苏苓的脸色冷下来。 “怎么,你不敢?”炎洛殊微微眯眼道。 苏苓冷哼一声,今天的平局原是最好的结果。 无论炎夜麟和炎洛殊谁胜谁负,最后最倒霉的一定是苏苓。 因为她的一场赌注,而导致有一个皇子要被贬为白身。 如此视天家尊严为儿戏之事,只会让皇上对苏苓不满。 但是炎洛殊若真是非要如此咄咄相逼,她苏苓,也未必会怕金銮殿上那真龙之怒! “那就请六殿下先挑吧!” “好,爽快!” 炎洛殊站起来,向他请来的那几个赌石高手,示意了一个眼色。 几个人的神色,顿时一齐落在那三张长案上,最大的那块原石上。 “我选这块!”炎洛殊心领神会地走过去,把手放在那块原石上。 苏苓冷笑一声,也起身下楼,走到长案前。 她把手放在另一块,比之稍小一些的原石上,“我选这块!” “来人!”炎洛殊高喊一声,“解石!” 这一次,两人都不曾上二楼的包间去。 站在大堂里,看着两个老师傅,将那两块原石一点一点解了出来。 炎洛殊两眼,死死盯在自己选的那块原石上,脸色渐渐灰白。 那块原石解出来的玉石,不仅灰底水头差,还有很多杂质。 而苏苓所选的那块,解出来颜色绿得滴水,水头极好。 众人都惊叹出声,竟是帝王绿! “六殿下,愿赌服输!”苏苓冷冷地看着炎洛殊。 最初一轮比赛,她是有意和炎洛殊打成平手,给他一个台阶下,可他偏偏不领情! 在选定那三块石头之前,她最初看中的,是这块看似不起眼的小原石。 只是凭多年的经验,她知道炎洛殊的三块原石,必不会开出质地上好的玉料。 所以才选了三块,和炎洛殊不相上下的原石。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是偏偏炎洛殊如此不知好歹,也怪不得她不手下留情了! “这,这……”炎洛殊半张着嘴,指着那块帝王绿,“这怎么可能!” “六殿下现在可以进宫请旨,自请贬为白身了!” 苏苓轻嘲地,看着炎洛殊那张惊愕的脸。 “不,不,这不算,你这个傻子怎么可能会看石,你一定是耍诈!”炎洛殊惊慌道。 他怎么可能舍得这皇子之尊。 更别提,要是让皇上知道,他是打赌输掉的皇子之位。 皇上盛怒之下,他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众目睽睽,六殿下想耍赖么!别忘了,提出这个赌注的,可是你自己。” 苏苓冷笑着,慢慢走近炎洛殊,一字一句道,“刚刚平局,原是我有意放你一马,可是你却非要闹到此般田地!昨日因,今日果,殿下自己选得,就要自己受着!” “不,我不要!我是堂堂六皇子!” 炎洛殊惊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后背贴上了大堂的柱子上。 周围的人纷纷觉得,炎洛殊如此做派,实在是太难看了,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几个皇子更是脸露鄙夷,着实看不起炎洛殊。 苏苓满脸都是轻蔑,还要再逼近炎洛殊认输。 偏偏此时,天一阁门口有人高声道,“圣旨到——三皇子炎夜麟接旨——” 众人顿时都大惊跪下,炎夜麟从二楼一瘸一拐地走下来接旨。 刚刚跪下,就听传旨的内侍官,朗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三皇子炎夜麟不思上进,竟撺掇六皇子炎洛殊,聚众赌博,还将朕恩遇的皇子之身做为赌注,实在是顽愚不堪,现罚三皇子炎夜麟,闭门思过七天,抄写《中庸》一百遍,钦此——” 明明是炎洛殊提出的赌约,现在却变成了是炎夜麟的错? 第九章 加倍奉还 送走传旨的公公之后,苏苓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在场皇子脸上的表情。 炎洛殊自己发起的赌约,应该是不敢恶人先告状,向皇上打这种小报告。 炎夜麟向来被排斥在朝廷权势之外,不涉党争。 在场的官员,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参他一本。 那么,可能在这种事情做文章的,就只剩下这几位皇子了。 炎夜麟已经算是个废人,一生与皇位无缘,为何还有人要这样针对他,打压他呢? 他有什么是让别人所忌惮的? 苏苓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一想到炎夜麟本已是残疾。 总是被人在言语上侮辱,却还有人不肯放过,一力打压他,她就忍不住觉得心疼。 “哈哈哈,三哥,听见父皇说的没,不许我们拿皇子尊位来打赌,所以这个赌约不算!”炎洛殊在内侍官刚走就跳起来,冲着炎夜麟笑道。 炎夜麟手里拿着圣旨,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搭话。 苏苓却替他气不过,上前一步,冲着炎洛殊道,“今天的赌约,我可以就此放过,不过平月湖之约,六殿下可别忘记,否则我有的是办法逼你履行约定!” “我不会忘记的!”炎洛殊的脸顿时黑了一半,看着苏苓咬牙切齿道。 “不过苏三小姐可别得意,还没有人在我身上讨过便宜,此次之耻,我一定会要你加倍奉还!” “我等着!”苏苓淡淡瞥他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她拉起炎夜麟的手,就向门外走。 众人都惊呆了,毕竟东胜国还是很看重男女大防的,男女七岁不同席。 光天化日之下,未婚男女如果敢当众牵手,以示亲密,可是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但是炎夜麟和苏苓虽然未婚,又是众所周知的未婚夫妻。 所以一时间,众人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 苏苓就这样牵着炎夜麟,堂而皇之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而炎洛殊的眼神,一直直直地盯着苏苓的背影,如影随形。 直到看不见苏苓,才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 “为什么你不进宫去向皇上说明,事端不是你起的头?”苏苓坐在炎夜麟的马车上,问道。 “重要么,圣旨已下,就算我去说明了,父皇也不过是安慰我两句,是不可能自打脸,收回圣旨的。”炎夜麟淡笑道。 “但是这样,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会越来越差,这样也没关系么?”苏苓不解地皱起眉头。 就算炎夜麟与皇位无缘,不涉党争,可也要为自身多打算打算。 不趁现在利用自身的缺憾,引得皇上同情,换得好处。 将来新帝登基时,照太子的心性,炎夜麟只怕会比现在还惨。 “这对你来说重要么?”炎夜麟认真地看着苏苓的眼睛。 “如果我永远得不到父皇的欢心,永远没有权势,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我?告诉我实话,如果你不愿,我有办法解除这场婚约。” “那你愿意娶我么?”苏苓也认真地回看他,“丞相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无法带给你任何好处和助力。” “我愿意。”炎夜麟执起苏苓的手背,轻轻一吻。 苏苓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被炎夜麟吻过的皮肤,灼热得烫人。 那股炽热越来越汹涌,涌进心里。 “我也愿意。”她掩饰般地迅速抽回手。 苏苓下了马车后,回头看炎夜麟,“若我不愿意,我也有的是办法解除这场婚约。” “好。你要记得你今天的话,永远不许后悔。” 炎夜麟点点头,放下车帘,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苏苓站在丞相府的后门,看着炎夜麟的马车,在尘土飞扬间离去。 她有些不明白,炎夜麟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但是,她是真心愿意嫁给炎夜麟。 不是因为爱上他,而是因为炎夜麟,是她离开丞相府的一块跳板。 只有离开丞相府,她才可以真正完全掌控,自己那丰厚的嫁妆。 而最后,她终究会离开炎夜麟,去寻找她的天地,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束缚她。 炎夜麟闭门思过七天,苏苓也七天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门。 第七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苏珍欣喜若狂的大事。 苏珍被皇后相中,赐婚给太子,择日成婚,为太子侧妃。 想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了。 苏珍真是恨不得,满大街狂奔着告诉所有人,她不日将成为太子侧妃。 就更别提,她一整天到苏苓院子里,耀武扬威了多少次了。 晚间用膳的时候,苏珍给苏丞相使了个眼色。 苏丞相看了苏珍和吴明珠一眼,见两人都在用眼神逼视他。 他只好轻咳了一声,道,“苓儿,爹想了一下,你的嫁妆本就很丰厚了,那二十间铺子,你不要也罢。” “难道我不是爹的女儿么?”苏苓挑眉问道。 “这话怎么说的。” “否则,大姐姐出嫁时,嫁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都是公中出的钱,还不算那些田庄铺子,为何到了我这里,所有的嫁妆,都用得是我娘的嫁妆不说,就连爹爹给我添妆的这二十间铺子,都要收回去?”苏苓轻笑道。 “爹爹就不怕世人说您厚此薄彼,说您和母亲虐待庶女么?” “你这臭丫头是怎么说话的!”吴明珠顿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苏苓的鼻子骂,“你不就是仗着三皇子,才会硬抢那二十间铺子!现在居然还敢说我们虐待你!” 吴明珠现在是仗着自己的女儿,快要嫁入太子府了。 虽说正妃是正二品,侧妃不过是正三品。 但是以太子的权势,苏珍怎么都要压苏苓一头。 所以她和苏珍,才会厚着脸皮逼苏丞相,将给苏苓的那二十间铺子给要回来。 “母亲真没有虐待过我么?”苏苓笑得温柔如水,“那我七岁那年寒冬,是谁泼了我一身冰水,还罚我在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的?” “我十岁那年,是谁嫌我服侍得不周道,直接把热烫往我身上泼的?我有大腿上那时烫伤的疤痕,至今犹在,母亲要不要看一看?” “我十二岁那年,又是谁,只因为我偷偷试穿了二姐的新衣服,就用木棍把我打得满身血痕?” 苏苓字字句句说得平淡,但却让人听得触目惊心。 吴明珠嚅嚅地,一句话都应不上。 苏丞相哑然,他虽然一向不重视这个天生痴傻的女儿,但也没想让她,受到如此非人的对待。 他身为丞相,百官之首。 若是让人传出后宅不睦,虐待庶出女儿的传闻,那他还如何正身以匡社稷? 他猛转过头,怒视吴明珠,“我让你主持中馈,你就是这么掌家的么!且不说苓儿是个女儿身,若是将来别人为我生了儿子,岂不是要被你弄死!” “老爷,我没有!”吴明珠大惊失色,又操起桌上的热汤,直接向着苏苓砸过去。 她嘴里骂道,“你不是说我虐待你么!我今天就坐实了这个名头!” 还好苏苓闪得快,只是裙裾被浅上了少许汤水、 否则这热汤当头淋下,她的花容月貌就全毁了。 “母亲,我原想给你留几分颜面的,可惜你偏偏要逼我!”苏苓冷冷地看了吴明珠一眼。 她从袖囊里拿出一方丝帕,转头对苏丞相说,“爹爹半个月前,我在院子里无意拣到这方丝帕,请您看一看。” 苏丞相不明白苏苓突然说丝帕干什么,接了过去。 吴明珠的脸色却瞬间惨白,那方丝帕的左下角,绣了两个字“林永”。 “这不是林管家的名字么?”苏丞相皱着眉头,“林管家都死了,你把这帕子给我,就不怕让我沾上晦气么!” “爹爹且看看那绣工,”苏苓抿嘴一笑,“再把母亲为您绣的东西拿出来比对一番,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苏丞相的脸色变了几变,迅速拿出怀里吴明珠为他绣的汗巾比对。 那绣工针脚果然一模一样。 什么样的关系,吴明珠才会绣丝帕送给林管家,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干得好事!”他猛把那方丝帕摔在吴明珠脸上。 “不,老爷,我绝对没有,这是嫁祸!”吴明珠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她指着苏苓说,“是你,一定是你找人仿了我的绣工,绣了这方帕子来陷害我!老爷我们十几年夫妻,那林永有什么能跟你比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第十章 自欺欺人 苏丞相有些犹豫,不得不说,吴明珠说到了他的心里。 林管家原是他乳娘的儿子,一介奴身,有什么能比得过他。 要他这当朝丞相,承认自己的元配妻子,跟一介奴仆有私。 承认他输给一个管家,他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想到这里,苏丞相脸色变得凌厉,瞪着苏苓高声道,“来人,三小姐不尊父母,大逆不道,上家法,重责二十杖!” 这一下,苏苓还真是没想到,苏丞相会是这样一个自欺欺人,事实摆在眼前,都不愿去怀疑一下的草包。 “父亲若是不信,不妨让叶儿出来滴血认亲!”苏苓冷着脸道。 看来吴明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被得她把事情做绝了! 苏叶是苏丞相年近三十,才得的独子,一向爱若珍宝。 若是这个独子,居然是吴明珠和林管家苟合的野种。 那他这几年的舐犊之情,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来人,给我堵上三小姐的嘴,关进柴房不许放出来!”苏丞相铁青着脸下令道。 “想不到父亲你竟是个绿帽子戴在头上,都不敢去摘下来的懦夫!”苏苓气结。 她真是没想到,苏丞相冥顽到这种地步。 几个粗壮的婆子,上来就要捆苏苓。 这时却有仆从来报,“老爷,京兆尹和三皇子殿下来访。” “怎么这个时候?”苏丞相皱着眉头看了苏苓一眼。 还未等他有所回复,京兆尹周大人,就带着几个衙役和炎夜麟,一起闯了进来。 “苏丞相。” “周大人,为何带人夜闯我的府祗?”苏丞相一脸不悦地看着周大人。 “下官前来,是因为日前贵府林管家和远亲被杀一案,有了新进展。”周大人回答,“希望苏丞相能允我搜一搜林管家的房间。” “哦?什么进展?”苏丞相看了苏苓一眼。 “我们怀疑,此事极有可能是情杀。” “情杀?”苏丞相皱眉。 “对。”周大人拿出一个肚兜,亮在苏丞相的眼前。 “这是在林管家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绣了明珠二字,在下怀疑,林管家和赵一白二人,极有可能是为了争夺这个女子,自相残杀而死。不知道丞相大人,对这个叫明珠的女子可有印象?” 这一下,苏丞相的脸色直接绿了,他现在简直就是绿光盖顶。 他实在是不想回答周大人的问题。 一个闹不好,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吴明珠给他戴了绿帽子。 “明珠是我母亲的名讳。”苏苓却抢先一步,代为回答。 周大人一听,瞥了苏丞相和吴明珠一眼,脸露尴尬。 苏丞相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吴明珠。 吴明珠腿一软差点摔倒,只有苏珍一人还坐在餐桌边,她已经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不明白,明明是想让苏苓将那二十间铺子交出来。 怎么会变成她母亲给她父亲戴了绿帽子? 这要是传了出去,她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太子殿下会不会因此不要她。 苏苓看着从进来开始,就不发一语的炎夜麟。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炎夜麟都能那么刚好地,在她陷入困境时,突然出现帮助她。 仿佛,他时刻关注着她的举动一般。 “苏,苏丞相……”周大人有些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苏丞相却是一脸疲惫,冲他摆摆手,“我让人带你去林永的房间。” 连管家两字都不称了。 “还请周大人秘密处理此事。” “下官明白。”周大人立刻跟着相府的仆人,去了林管家的房间。 他现在巴不得赶紧从苏丞相的面前消失。 查案查出顶绿帽子,还是戴在当朝丞相的头上。 周大人只觉得自己衰得可以,现在只巴望着,苏丞相大人有大量,以后别给他小鞋穿。 炎夜麟没有走,他慢慢走到苏苓身边站着,就像支柱一般温柔地看着她。 苏丞相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高声道,“把小少爷带上来!” “老,老爷,你要做什么?”苏叶可是吴明珠的心头肉 她一听这话,立刻扑过来,抱住苏丞相的双腿。 “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好,别迁怒孩子啊!” 苏丞相却一脚踹开她,冷冷道,“来人,拿碗清水来,我要滴血认亲!” “爹爹!”苏叶一被带上来,就笑得甜甜地,往苏丞相身上扑。 苏丞相眼中神色一软,却又立刻变得凛冽,撇过脸不看他。 只要一想到,自己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儿子,可能是别人的种,他就想一巴掌拍死他。 清水端上来后,苏丞相自己先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 然后说,“来人,让小少爷也滴一滴进去。” “不要,我不要流血,爹爹好痛!娘救我……”苏叶一直又哭又闹,嚷嚷着喊疼,怎么都不配合。 苏丞相火大地上前,直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闭嘴!老实点!不然我就把你关进柴房!” “娘,娘……”苏叶这下不敢挣扎了,只是不停地哭着喊吴明珠。 吴明珠看得心疼,偏偏不敢上前。 只能眼看着苏叶被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碗里。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苏叶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怀苏叶的时候,的确已经开始跟林管家偷情。 可是那时苏丞相也是常进她房里的,现在她只盼着苏叶是苏丞相的孩子。 苏丞相盯着那碗水里的两滴血,看了一会儿。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苏叶一眼,走到吴明珠面前。 吴明珠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老,老爷?” “啊……” 苏丞相却是一脚,狠狠踹在吴明珠的肚子上,吴明珠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苏丞相却是一言不发地上前,又接连狠踹了三四脚,才说,“我和你十几年夫妻,我自问待你不薄,叶诗和碧情虽是平妻,可我从未让她们越过你去,我待她们所生的女儿,也从来没有像待珍儿那样好。你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说完,还要再踹。 苏珍这时反应过来,一下扑到吴明珠身上,挡住苏丞相哭泣道,“爹爹,兴许是哪里出错了,你一定要相信母亲啊!” “相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自己去看看那两滴血,根本不相融!” 苏丞相又狐疑地盯着苏珍看,“说不定,你也不是我亲生的!” “不,爹爹,怎么可能,我长得这么像你!”苏珍惊愕地瞪大眼,想不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她若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不是苏丞相的嫡亲女儿。 不说太子不会要她,她在东胜国都会无立足之地的。 “娘,娘你说话啊!我是爹的亲生女儿对不对!你从来没有偷情对不对!”苏珍拼命摇晃着吴明珠。 刚刚苏丞相踹得狠了,吴明珠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她看着苏丞相流着泪道,“老爷,珍儿的确是您嫡亲的女儿,我怀珍儿的时候,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这么说,你承认苏叶不是我的儿子了?承认你是偷情才怀的苏叶?”苏丞相冷冷问。 事实摆在眼前,她想不承认都不行,只能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来人,将苏叶和夫人,一起禁足在夫人的院子里,对外就说夫人病了,一律谢客!” 苏丞相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对吴明珠道,“等两个女儿的婚事了了,我再处置你!” “是。”立刻就有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地上的吴明珠,将她架往她自己的院子。 另有一个拽着已经吓呆的苏叶,跟在后面离去。 苏丞相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屋内的下人,冷声道,“今天的事情,你们若是敢泄露一个字,我就将你们的一家老小,全都卖到戌边做苦力!” “奴婢明白!”在场的奴仆全都一齐跪下。 “全都给我滚!”苏丞相一挥袖子,所有奴仆全都退了出去。 他自己也急急地,往下人住的地方赶,想着去堵住周大人的嘴。 无论如何,吴明珠他是休定了,但是不能是现在,至少在苏珍嫁进太子府之前不行。 现在朝堂上,就属太子炎天肆,和皇上最喜欢的二皇子炎宫浩,两派斗得最凶。 他好不容易,才把大女儿嫁给二皇子,现在二女儿又要嫁给太子。 将来这两人,无论哪一个登基,他都可高枕无忧。 所以,绝对不能让吴明珠这件丑事,把他的精心盘算给破坏了! 苏丞相一走,整个大厅,就剩下跌坐在地上发怔的苏珍,和一直冷眼旁观的苏苓和炎夜麟三个人。 “戏唱完了,我送殿下出去吧。”苏苓冲着炎夜麟温和一笑。 “真是一场好戏呢。”炎夜麟和苏苓两人,抛下独自坐在地上的苏珍出去了。 走到一半,苏苓忽然低声问道,“为何每一次我遇上不好解决的麻烦,三殿下都会这么巧地出现帮我呢?” 这些事虽然麻烦,但她也是解决得了。 只是炎夜麟让她解决得更轻松了,她自然是感激的。 “我不过是刚好碰上京兆尹,一时好奇跟着他来罢了,苏小姐想多了。” 炎夜麟笑了笑,反问道,“只是,这滴血认亲的结果确实无疑么?” “殿下为何这样问?”苏苓俏皮地眨眨眼。 炎夜麟笑而不答,只是直直地看着苏苓。 刚刚那碗清水送上来的时候,他看见苏苓的右手中指动了动,似乎弹了什么进那碗水里。 “想不到殿下的观察得无此通透,我的确在那碗水里动了手脚。”苏苓微笑道。 “加了点清油,清水里加上白矾,非血亲之血也可以相融,清水里若加上清油,就算是血亲之血也不能相融。” “那么苏叶到底是谁的孩子?”炎夜麟看着苏苓问。 “谁知道呢,我并不关心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要的只是这个结果而已,让吴明珠失去苏丞相的信任,休弃出府! 至于苏叶,那个孩子从前,也没仗着吴明珠和苏丞相的宠爱,找她的麻烦。 虽然多半是受了苏珍的挑啜,但是他小小年纪,就懂得欺善怕恶,是该好好管教一下。 让他尝尝,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省得不知好歹。 第十一章 遭受攻击 炎夜麟眉宇间闪过一丝异色。 不等苏苓看清,就换做平常表情,快的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到底我还是帮上忙了,对不对?”炎夜麟眼中带笑。 苏苓虽然不明白他这个笑的含义,不过他讲的倒是事实,点点头。 “再过几天是父皇的生辰,我想让你陪我去宫中参加宴会,你不会拒绝吧?” 明明是询问的口吻,可苏苓对上炎夜麟的目光,蓦地心跳漏掉了半拍。 他可真会谈条件啊,先抛出功劳再讨回报,苏苓怎么都感觉是自己入了圈套。 炎夜麟又说:“横竖你都是我未来的皇妃,理应参加,除非,你后悔选择嫁给我。不过,你可别忘了我问过你的话,你说你愿意嫁给我。” 迎上炎夜麟眼中略带异样的目光,苏苓脸上灼红一片。 她昂首挺胸:“我苏苓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不就是进宫嘛,去就去。” 炎夜麟似乎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是给父皇准备什么礼物,我倒是犯难了,每年都大同小异,没有任何新意。” 说完,还摇了摇头。 苏苓“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让我帮你直接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炎夜麟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浅浅笑着:“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苏苓一愣。 炎夜麟指了指外面的马车:“当然是我的府邸,难不成你要在苏府帮忙?” 那个带着笑意,有些调侃的眼神,让苏苓的脸又红了几分,上了马车,还在腹诽炎夜麟。 步入炎夜麟的皇子府邸,苏苓着实惊叹一番。 即便炎夜麟在皇子中,算废人一个,可毕竟身份在那儿,待遇什么的,终究都是好的。 穿过亭廊,炎夜麟带她来到书房。 “这是皇子府最安静的地方,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你随便坐,我吩咐人给你沏茶。” 苏苓见炎夜麟一路走来,已经是尽显疲乏,连忙制止他:“算了,你还是歇着吧。” 却见炎夜麟脸色微变,眼中眸光闪动,声音有些低沉:“你是在同情我,还是心疼我?” 苏苓一愣,她倒没有深想,可眼下的状况,她知道怎么说,更能让炎夜麟高兴。 “当然是心疼你。”她扶着面色稍缓的炎夜麟坐下,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你是个好人,你帮了我,我也要帮你。” 不等炎夜麟做出反应,苏苓唤了下人。 却不料进来的不是丫鬟,反而是管事嬷嬷。 苏苓上下打量,着实赞叹一番。 炎夜麟虽然不是个健全的皇子,地位也是有所欠缺,可府中的下人倒是精神矍铄。 “奴婢见过苏小姐。” 不等苏苓说话,嬷嬷微笑颔首作揖,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苏苓。 苏苓刚要说话,嬷嬷又加了一句:“苏小姐有什么吩咐?” 苏苓无语,回头望了炎夜麟一眼,却见他同样无奈地笑笑。 她索性摇了摇头,不想和嬷嬷一般见识,只好微微点头算作应答。 “三皇子平日喝什么茶就上什么茶。” “三皇子殿下平日里不喝茶。”嬷嬷面带微笑,回答的却是理直气壮。 苏苓本来欲转的身子顿住,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过于“循规蹈矩”的嬷嬷。 本来还对她稍加赞赏,此刻也因为她这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收敛了笑容。 “那他平日喜欢喝什么就上什么。” 苏苓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感觉到的生硬。 “回苏小姐,殿下平时什么都不喝。”嬷嬷照样笑着回答,却是同样结结实实,把苏苓给顶了回去。 哟呵,苏苓那股好胜心被激了起来,对这位嬷嬷也越加感兴趣。 “三皇子殿下,看不出来,你府上的下人真是了不得啊。”苏苓围着嬷嬷转了两圈,语气中多了讽刺意味。 炎夜麟似是极为无奈,苦笑着对苏苓摆了摆手:“别介意。” 然后又侧头对嬷嬷说道,“前些日子二皇子送来的铁观音,沏上一壶送来吧。” 苏苓本以为,嬷嬷不过是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炎夜麟发话她总该听了吧。 没想到嬷嬷却是敛去了笑容,看上去恭敬地对炎夜麟低眉顺眼,说出的话令苏苓不能淡定。 “三皇子殿下,奴婢们见您久不喝茶,索性把那些铁观音分发给了下人们,还望殿下恕罪。” 苏苓能感觉到胸腔一股怒火,上不来下不去。 却见炎夜麟“呵呵”笑着圆场:“这样啊,那就上一壶白水吧。” 嬷嬷应答着,转身出去。 苏苓三两步走到炎夜麟面前,恨铁不成钢。 “在外面被自家兄弟欺负也就罢了,怎么着,回家了还要被下人们欺负,你这皇子当的可真够窝囊的。” 说完,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炎夜麟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着苏苓在一旁为自己愤愤不平,眼睛反而是越加明亮。 “笑,你当真还笑得出来,一次我就受够了,真难想象你在府中都是怎么生活的。” 苏苓鼻翼里冷哼出声,看着炎夜麟的目光,不觉就带了心疼。 炎夜麟却是瞬间收敛了笑容,偏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苏苓现在才发现,炎夜麟的自尊心也是蛮强的。 可为什么在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的兄弟面前,他都能受得了任何屈辱。 反而针对自己,就不能淡然处之呢? 不待细想,嬷嬷端着白水走进,放下后,待在原地不动。 “三皇子殿下,后院早先种植的草药已经长成,您看什么时候采摘?”嬷嬷一改刚才的笑里藏刀,问道。 苏苓不解,她为什么现在禀报这件事。 只见炎夜麟皱着眉头问道:“以前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做主吗,怎么现在来问我的意见?” 嬷嬷视线及地,面色平静:“奴婢年老,怕说话办事不利,惹得主子不高兴,思前想后,以后还是凡事都询问一下主子的意见,以免得罪人而不自知。” 苏苓嘴角扬起冷笑,原来是针对自己。 炎夜麟摆摆手,嬷嬷退了下去。 炎夜麟见苏苓不说话,看着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苏苓双手一摊,状似为难:“我在犹豫要不要嫁给你。” 炎夜麟眼里含笑,声音里都是调侃的味道:“你的厉害我见识过,她?不是你的对手。” 苏苓知道,她,指的是刚刚的嬷嬷。 苏苓不想和他纠结这个话题,毕竟两人不会有太多交集,各取所需而已。 “我们还是好好想想,皇上生辰送什么礼物吧。” 苏苓转移话题,起身踱步,环视炎夜麟的书房。 书确实不少,名人自传,古怪奇谈,小说列传占大部分。 少量医术在书架的角落堆砌,也沾上了不少尘土。 苏苓拿起一本,拂去上面的灰尘,皱眉颇有不忿。 “你的下人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你的书房都不打扫。” 炎夜麟淡笑不语,只是看着苏苓来回走动,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被炎夜麟的目光一直盯着,苏苓只觉浑身不自在,最后实在受不了。 “三皇子,你在这里,我哪里能静的下心来思考。” 炎夜麟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我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不到你,你怎么静不下心来?” 苏苓拿他没办法,只好说:“这样吧,你先去忙别的,我一想到什么马上就告诉你,这总可以了吧?不然什么都想不出来,这一趟我也就白来了。” 炎夜麟也不为难她,点点头,走出书房,并贴心地为她带上房门。 苏苓坐在书案之后,思前想后。 皇上是一国之君,美人、钱势、国土皆在囊中,都是他自己能满足的了的。 然而作为皇上的儿子,送美人太过肤浅和大胆,钱势再怎么也大不过皇上。 国土什么的,除非去攻打异国城池,都太不切实际。 从皇上的角度看,也太过稀松平常。 潜意识里,苏苓不想炎夜麟在皇上的生辰宴会上,继续遭受侮辱。 所以绞尽脑汁,要为他想出与众不同,又深得皇上欢心的礼物。 目光游移,忽然停滞在书房内,一块作为装饰用的石头上。 皇上久居高位,缺的是带有新意的玩意! 苏苓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主意,起身离开书房,打算告知炎夜麟。 可出了门才发现,根本不知道炎夜麟在哪儿,索性在书房四周溜达,等待炎夜麟。 书房前面,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一条流动的河水穿过拱桥,顺着堤岸出了高墙。 苏苓坐在河边石头上,无聊地用手撩拨着水花,清可见底的河水中,鱼儿被惊的四处乱窜。 苏苓觉得好玩,试图伸手去抓一条通体红色,只在头与身体连接的部位,有一点白色的金鱼。 她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忽然间脚下石头一滑,身体直挺挺地朝着河中栽去。 旁边一棵柳树枝条倾泻垂到水面。 苏苓眼疾手快,抓住一把,本想借力重新站稳,哪知道柳条突然齐断。 她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入河中…… 第十二章 栽赃嫁祸 “三皇子,苏小姐在这里。” 眼角余光,瞥见炎夜麟的小厮——暮寒大惊失色地跑过来。 苏苓闭眼,心想,完了完了,这回非出洋相不可,却忽然觉得手中的柳条被人抓住,一股大力将自己生生从危险的边缘给救了回来。 再睁开眼,就见面前的暮寒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拍了拍胸脯,对随后赶来的炎夜麟拱手道:“苏小姐已经没事了。” 炎夜麟眉宇间都是担心,拉着苏苓上下打量,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若是想要鱼,我派人给你抓便是,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说自家花园是危险的地方?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府邸啊。苏苓觉得好笑,可回想刚刚的一幕,她又不得不怀疑。 “你府上有人要害我。”苏苓望着炎夜麟的眼睛,脱口而出。 炎夜麟面上一凛,侧头对暮寒说道:“忙你的去吧。” 暮寒领命离开,苏苓却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注视。 炎夜麟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认真地说道:“你该不会觉得是暮寒吧,他跟了我很长时间,忠心耿耿,不可能是他。”炎夜麟当场否认。 苏苓听出画外音,死死盯着炎夜麟的眼睛:“这么说来,你还真的知道早就有人要害我?” 炎夜麟不悦,转身向书房走去,苏苓紧跟在他身后,不死心地追问:“否则,你怎么第一时间就相信我所说的话,这是你的府邸,你应该最清楚自己的府邸里都有什么样的人,单凭我一句话你就相信我,若不是早就知道……” 苏苓一路絮絮叨叨,炎夜麟突然转身,迎上苏苓的目光,一字一顿:“我不是知道,我只是相信你。” 又是那种灼热的目光,苏苓脸上一红,移开视线,率先走进了书房。 待两人都坐下,炎夜麟还是问出口:“你如何断定是有人要害你,在河边,站立不稳摔进河中,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苏苓心思辗转,却是把探寻的目光望向炎夜麟:“你知道我是要去抓鱼,你一定看到了整个过程,我都能觉察的出来,你不可能没有看到是谁要害我吧?” 炎夜麟摇摇头,眼神太过坦诚:“没有。” 苏苓无奈,耸耸肩:“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没有再和炎夜麟纠结在这件事情上。 苏苓一向怕水,刚刚在河边,她就十分留意自己脚步所踩的位置,力求安全。她清楚的感觉到,不是自己脚下的石子打滑,而是自己在往前挪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扔过来的石子突然出现在她脚下,她踩上之后站立不稳,随着石子的滑动向水中跌去。 更令她确定的是,她观察过自己抓住的那一把柳条断裂的地方,分明就是用利器割断,不是自然折断,也就是说,有人用暗器割断了自己用来自救的柳条。 炎夜麟是否看到,苏苓不确定,可暮寒出现并营救了自己,倒是让苏苓觉得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他的出现,而是意外他救了自己。 在一个人的挣扎中,常人是不可能那么准确的抓住她手中胡乱挥舞的柳条的,而暮寒却是做到了,这不得不让苏苓怀疑,暮寒实际上是身怀绝技的。 可眼前的炎夜麟,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苏苓也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索性避而不谈。 “你有时间在河边玩耍,是不是已经想出送父皇什么东西了?”炎夜麟永远都能抓住谈话的主题。 苏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三皇子还记得和六皇子赌石时,我解出的帝王绿吗?” 炎夜麟狐疑地看着她:“这和送父皇生辰礼物有什么关系?” 苏苓笑了笑,颇有些得意:“不如就把帝王绿的翡翠打造成龙戒送给皇上,试问在东胜国,史上这是绝无仅有的吧?” 炎亚麟眼睛明亮,灼灼看着苏苓,脸上的笑意浅浅,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苏苓,没想到你如此有心。” 只是两句肯定的话,苏苓心中一甜,在炎夜麟的目光中嘴角噙了抹羞涩的笑意。 当下,炎夜麟就派人把帝王绿去打造成了龙戒。 两人细细端详龙戒,心中都是十分高兴,炎夜麟看苏苓的目光中更是多了赞赏之色,苏苓放下龙戒,起身打算告辞,却忽然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 没有人禀告,但见一袭红衣自门外飘进,风风火火,架势非常。 苏苓从下往上打量,纤细的腰身婀娜多姿,可能因为赶得太急了,脚步有些不太稳。再往上看,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怒目圆睁,正瞪着自己。 苏苓侧头看了看炎夜麟,用眼神询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炎夜麟温和地开口道:“绯珠,皇后赐给我的侍妾。”简单明了,却是说明了一切。 苏苓差点没笑出来,“肥猪”? 她的父母还真是会给她起名字啊。 “你笑什么?”绯珠见了炎夜麟不但不请安,反而直接质问苏苓,语气中的不友善显而易见。 苏苓不高兴了,眼角余光瞥了眼炎夜麟,心道你府上都是些什么人啊,下人们不懂礼,这个大家闺秀却也是这般粗蛮。 苏苓收了嘴角,敛起那丝没有绷住的笑意,摇摇头,没有说话。 绯珠绕着苏苓走了两圈,盛气凌人:“见到本妃不知请安,看来从苏府出来的,尽是些没有教养的家伙。”话语粗鄙,完全不把苏苓放在眼里。 苏苓想了想,言语平淡,却句句戳中绯珠的软肋:“你不过是三皇子的侍妾,而我则是三皇子的未婚妻,将来的皇妃,试问,没有教养的人,应该是你吧?” 苏苓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秉着瑕疵必报的原则,以牙还牙。 绯珠被苏苓呛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着急地看向炎夜麟。炎夜麟悠闲喝着白水,充分利用了自己的耳背优势,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也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 绯珠气得脸色通红,视线游移,一眼瞥见桌上放置在锦盒中的翡翠龙戒,看了苏苓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苏苓眼看她绕过自己,从锦盒中拿起龙戒,左看右看,转身对苏苓说道:“听说你给三皇子出主意,要把这个龙戒送给皇上当生辰礼物?” 苏苓不想和她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龙戒,潜意识里,她觉得绯珠想要对这个龙戒不利。 绯珠眼见苏苓盯着龙戒不理自己,心中气不过,把手上的龙戒拿到苏苓近前,语调怪异:“听说这是你和六皇子赌石赌赢的?想不到一向痴傻的苏家三小姐,竟然还懂得解石,前所未闻呢。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看出这是帝王绿的,不若你给我说说?”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递给苏苓,眨着眼睛看着苏苓。 苏苓不能拒绝,一来绯珠的身份在那儿,二来,那个该死的炎夜麟没事人似的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来给她解围,她也只好应着头皮接过。 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苏苓接过,绯珠手一松,龙戒掉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呀——”绯珠掩嘴惊呼,不可置信地指着苏苓,又转头看向炎夜麟,失声尖叫着:“天哪,苏苓,你居然把三皇子打算送给皇上的龙戒摔碎了!你简直胆大妄为!” 苏苓拧眉看着炎夜麟。刚才的一幕他一定都看见了,到底是谁的过失,不用苏苓辩解,他也能分辨的出来。 绯珠跑到炎夜麟身边,指着地上的碎片,又指了指苏苓,摇晃着炎夜麟说道:“三皇子殿下,您看啊,苏苓把您送给皇上的龙戒打碎了,您一定要严惩她!” 苏苓冷笑,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嫁祸,亏她想得出来。 炎夜麟站起身,拍了拍绯珠的手,示意她莫要急躁。这一举动令苏苓大惑不解,明明就是绯珠的错,炎夜麟不但不怪罪她,看这个样子,反而要袒护她。 “三皇子,这个龙戒并不是……”苏苓想解释什么,待看到炎夜麟那波澜无惊的眼神时,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还说什么呢?苏苓嘲笑自己,竟然希望这个一向懦弱的皇子为自己做主,惩治绯珠,眼下看来,他根本就不敢对绯珠怎么样,还是那样一副懦懦的表情。 再看绯珠,趾高气扬,高昂的脖颈美丽却刺眼。 轻而易举被一个女人钳制住,难怪炎夜麟在皇子中没有地位,不仅仅取决于他的残缺,就凭他的不敢反抗,对别人的话总是听之任之,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而他自己,似乎并不想要改变这个局面,乐得其中。 苏苓无力地垂下头,看着地上破碎的翡翠,心中气愤,对炎夜麟说道:“三皇子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炎夜麟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在绯珠的面前却是没有表现过多关切,淡淡点了点头。 绯珠不想放过苏苓,挽着炎夜麟的手臂娇嗔道:“三皇子,你可别过分娇纵了这个苏小姐,今日把龙戒打碎,改天嫁过来,还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依我看,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第十三章 遇险搭救 苏苓手中拳头握的“咯吱咯吱”响,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炎夜麟,话语中有着淡淡的讥讽:“三皇子殿下,好歹您是一国的皇子,如此听任一个侍妾的胡言乱语,还真是给我们东胜国皇室长脸啊。” 绯珠面色一变,恨恨地瞪着苏苓,转头给炎夜麟告状:“三皇子殿下,你看她!”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饶是这般,炎夜麟依旧不动声色,眼底一片平静,迷惘地看着两人,好似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苏苓实在看不下去,他以这种痴傻来应对绯珠,难道就不知道这样会使他的地位更加卑贱吗? 转身,决绝离开。 一路上,苏苓都在腹诽炎夜麟,却也在暗暗奇怪自己对他的气愤究竟为何?她本就不想和他有所牵连,逼不得已才利用了他,如今却在为他命运担忧,这代表着什么? “他怎么样是他的事情,只要我能离开苏家,办完自己的事情,无论谁,都和我再无任何瓜葛。”苏苓再次坚定自己的主意。 已经接近深夜,为了节约时间,苏苓把炎夜麟派来送自己回家的马车打发回皇子府,自己则步行穿过悠长的胡同,试图走捷径。 “站住!”突然,前方“噌噌噌”窜出三个蒙面黑衣人,闷闷的声音从他们口中传出。 苏苓一愣,停住脚步,细细打量面前三位,冷声问道:“三位好汉人高马大,不去做些光明磊落之事,专门夜间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如此的‘男儿壮志’还真是令人佩服啊。” 苏苓心情正不爽,碰到三个撞到枪口上的,也不介意讥讽他们一番,把刚刚没有撒到绯珠和炎夜麟身上的气统统撒到他们身上。 横竖不过打一架,苏苓不淡定地想到。 三个人闻听这话明显一愣,做了这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们的前途着想,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做生意。 为首的高个子“嘿嘿”笑着,慢慢向前移动步伐,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美人,我们现在的壮志雄心都在你身上,看你娇艳欲滴,实在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一个,就是醉春楼的头牌也没你这么漂亮啊。” 左侧的瘦子搓着手,眼里的淫光四射,死死盯着苏苓,应和着:“就是就是,今儿个兄弟们运气好,玩够了再卖到青楼,还能大赚一笔。”说完,淫贱的笑声在悠长的胡同回荡。 高个子明显不同意他的看法,步步紧逼的同时摩拳擦掌,瞥了眼右侧的胖子:“老三你觉得呢,美人给别人还是我们自己留着?” 胖子盯着苏苓立马回绝了瘦子的建议,指着她道:“当然是我们自己留着。”说完又觉得有些逾越,诺诺地看着高个子,“嘿嘿,听老大的。” 苏苓盯着三人紧逼的步伐,慢慢后退,却惊觉身后有人,转头就见两个黑衣蒙面出现。 高个子奸笑着:“美人别跑,前后都是我们的人,你逃不掉了。” 苏苓对他的势在必得感到好笑,嘴角扬起冷笑,毫不留情打击着:“是吗,那本小姐倒要领教一番,到底是你们五个大男人厉害,还是本姑娘的拳脚功夫厉害!” 五个人或许从来没被他人挑衅过,尤其还是面前这样一个娇弱的姑娘,闻听苏苓的话面面相觑,却都是“哈哈”大笑。 高个子带着不屑的笑意,看着苏苓,如君子一般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好啊,我们兄弟几个乐得陪美人玩玩,请便。” 苏苓在几人说话的时间里仔细观察过,那个胖子走路摇晃,只是把自己围追堵截,再加上步步紧逼,就已经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气之声,想必是个拳脚功夫不扎实的人,比较好突破。 至于身后这两个,倒是有些真本事的,眉眼之间露出凶光,看自己就像看猎物那般狠厉。高个子和瘦子两人属于内部纷争较激烈的人,可以从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来下手,就算打不过,也要瓦解两人的联手。 苏苓本来就心中生气,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在皇子府受了一肚子气,回家途中还要平白遭受这屈辱,心中的小宇宙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突突突”的膨胀,不拿这些人出出气,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眼珠一转,身子朝瘦子奔去,高个子和瘦子同时出手要拦截,哪知苏苓即将到达瘦子面前时,却突然转向,奔向胖子。 胖子一愣,待反应过来时,苏苓差点从他身边的空隙逃脱,还是老大眼疾手快,横扫腿去格挡苏苓。苏苓反应快,顺势抓住胖子抡过来的胳膊,弹跳出圈,并狠狠地踹了高个子的腿一脚,只听得他闷哼一声,眼中的不屑立即敛去,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个美人,手脚上的动作也是狠了不少。 不消片刻,五人把苏苓围在当中,连环出击,采用的还是车轮战术。 苏苓凭借的,也不过就是现代的一些拳脚功夫,和这些真正练过的人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再加上体力稍弱,几番下来,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 这样下去不行。苏苓的手突然被瘦子抓住,她大喊:“你干嘛,你想要折断我的手?你想让我变成残废!” 她知道,这几人中的老大是怜香惜玉的人,刚刚看自己的目光也是柔情四溢,显然想要把自己据为己有,她污蔑瘦子,不过就是想让他退出打斗。 果然,高个子上前打开了瘦子拿住苏苓的手,恶狠狠地对他说:“这个女人是我的,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随后又高声对其他几名男子说道,“给我捉活的,不要伤她一分一毫。” 一句话,苏苓放心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和身体,她暂且还能和他们周旋一阵。 眼角余光,苏苓瞥到瘦子不服气地站在一旁,干脆不再参与打斗。 眼下五个人还剩四个,苏苓思量着要如何才能摆脱他们,却忽然间,正在她面前的两人“扑通”“扑通”齐齐倒地,甚至闷哼都来不及。 不仅苏苓,剩下三人也不由得看向来人。 是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面具男!苏苓心中一喜,精神一震,趁着那三人怔愣之际,先发制人,把胖子拍晕在地。 只剩高个子和瘦子,两人面面相觑,饶是两人再不和,现在也是共同对抗外敌的时候,双双警惕地看着面具男。 高个子上下打量面具男:“你是什么人?” 面具男不说话,向前走了两步,吓得高个子和瘦子后退好几步。苏苓被面具男护在身后,莫名的有了心安的感觉,抬头挺胸看向两人,扬了扬拳头:“怎么,还要打吗?” 这两个人显然禁不起苏苓的挑衅和示威,戒备地看了看面具男,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兄弟,一咬牙,齐齐冲了上来。 面具男和苏苓各自交换眼神,等两人冲过来的时候,突然之间分散开,两人猛的扑空,却是由于力道太猛没有收住脚步,来不及转身应对,正好给了面具男和苏苓袭击两人的机会。苏苓手掌用力,跳起来击打在瘦子的后颈,只见瘦子身子晃了两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再看那边,面具男已经轻而易举把高个子撂倒。 拍了拍手,苏苓长舒一口气,顿觉心里舒服多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苏府的路上,苏苓哼着小曲,看着夜空,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看起来你很喜欢打架啊。”面具男直言不讳,看着苏苓说道。 苏苓闻言看了看他,扬着下巴:“你很喜欢戴面具啊,还很喜欢救人啊。” 被苏苓反将一军,面具男也不生气,眼睛微微眯起,看得出,他在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中觉察到他笑意中的促狭。 “你笑什么?”苏苓实在忍不住发问。 面具男摇摇头,见苏苓颇有些嗔怒地看着自己,只好无奈地说道:“刚刚你的心情是不是很差?打完一架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苏苓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原来你早就发现我有危险,你一直在一旁观看。” 面具男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歉意:“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一下,所以才没有及早出手相救。” 苏苓“哼”了一声,心想若是他及早相救的话,没准自己就把气都撒到他的身上了。这样想着,苏苓回过味儿来,指着面具男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怕我殃及你,所以才让我耗尽了脾气才出手相救的?” 被看穿,面具男也不窘迫,实诚地点点头:“当时的我确实有这个心思。” 第十四章 心意相通 苏苓无语,摇摇头继续赶路,却见面具男一指前方一个还未打烊的酒肆,朗声道:“既然心情不好,何不借酒浇愁?” 苏苓瞥了他一眼:“酒肉是穿肠毒药,明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何况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面具男上前不由分说拉着她就朝着酒肆而去,边走还边说:“高兴的时候喝酒最是痛快不过,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到苏府,何不洒脱一回?” 这两句话说道苏苓心坎里了,索性也不挣扎,和面具男一起来到酒肆寻了个位置坐下。 好酒好菜上来,两人推杯换盏,才发现彼此都是海量。 安静祥和的夜晚,面前一个知分寸懂事理不打听别人私事的面具男,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苏苓淡淡一笑,轻抿一口酒,看着面具男:“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情吗?” 或许是觉得面具男太像现代的男闺蜜,苏苓不由得脱口而出,也着实感兴趣他的回答。 面具男盯着苏苓沉思半晌,终于开口:“你这个问题一点都不绝对。” 苏苓浅笑:“何以见得?” 面具男放下酒杯,从眼睛里看出他对这个问题很认真:“情感这个东西是由很多东西促成的,你一开始认定的情意,或许会随着时间、事件而改变,而你之前已经设定好的两人的关系,致使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会潜意识让你朝着自己设定的方向去想,但或许事实已经偏离了那个方向,你的心已经做出选择只是你并未发现呢?所以说,总有很多缘分因此而错过。” 苏苓愣愣的听着,忽然间为他鼓掌,有些惺惺相惜:“你总结的很到位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没有你说的这般好。” 面具男眉眼弯弯:“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苏苓倒是好奇了:“如此说来,好像你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一样,不然也不会这么深刻吧?” 这句话问得就有些深入了,面具男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苓,调侃道:“你是想要打听我的过去吗?” 苏苓自觉口误,摆摆手,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否认道:“萍水相逢而已,不过就是随口问问。” 面具男没有应承她的话,反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要问你。” 苏苓闷头又是一口酒:“你是不是好奇苏家三小姐的变化?” 但凡是天子脚下,谁不知道苏府三小姐的痴傻,眼前这个男人肯定也不例外。 面具男笑着摇头:“上天垂怜,让你美色与智慧双全,我觉得理所当然……” “否则,就白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等面具男说完,苏苓承接了他下面的话。面具男一愣,没想到和苏苓的观点不谋而合,点点头,举杯敬酒:“别见怪,只是个人偏见。” 苏苓毫不含糊,碰杯一饮而尽,摇头耸肩:“见怪不怪,我也是这么想的,索性来人世走一遭,难得清醒,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活。” “这也是我好奇的一点。”面具男抓住苏苓的话,问道,“往往高官之中,官宦子弟中风流纨绔的不少,可大家闺秀中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苏苓不以为然,反问:“那你觉得如何?” 面具男浅笑,认真看着苏苓:“我觉得,反倒是比那些大家闺秀要活的真实和痛快,逍遥自在,这也正是你要的生活吧?” 苏苓点头:“想不到,你还蛮了解我的。” “不是了解,而是我和你向往的生活是一样的。” 苏苓嗤笑,微红的脸如一朵绽放在暗夜的昙花,她指着面具男:“你别告诉我你之所以戴面具,是因为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摘下面具之后,你反倒是戴上了生活中的‘面具’而活,那一定很痛苦。” 面具男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苏苓说他了解她,现在看来,她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 只听苏苓又说道:“生活中,我们本来就戴着不同的面具,且因人而异,有人的地方就有面具,真正的逍遥快活,是不存在的。” 这话听着有些哀伤,却是事实。 面具男拿掉苏苓手中的酒杯,劝说:“还是少喝点吧,待会儿回到苏府,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事情呢。” 面具男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苓,苏苓拍了拍微红的脸,直起身子,对面具男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本来我不赞同喝酒的,没想到反倒是喝的最多的人是我。” 面具男很是体贴地向小二要了一壶茶水,为苏苓斟满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声音温柔:“不碍事,心里有事,憋着反而不好。” 苏苓本来执起杯子的手顿住了,看向面具男:“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你又看出来了!” 面具男弯起眼睛,明明是笑,可却带了丝苦涩:“打架痛快一时,哪里能解决真正的问题。” 面具男指的是刚刚苏苓内心的郁结。 这种被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苏苓非常不喜欢,脸上露出颇为不悦的神情,仰头喝完杯中的茶水,闷闷地说道:“你一向都是这样直言快语吗?” 听出苏苓话语中的责备之意,面具男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更深入地探究了一句:“我是看见你从皇子马车上下来的,莫不是三皇子炎夜麟惹到你了?” 这样直言相问,苏苓没有躲闪的余地,讥讽他道:“本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会探究我的私事,说到底,你是闲的无聊,所以拿我寻开心吗?” 面具男没有生气,语气中满是认真,盯着苏苓的眼睛:“我是不是拿你寻开心,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苏苓恨恨地看他一眼:“你和炎夜麟一样讨厌!” 终于还是谈到了三皇子,面具男似乎对这话题极为感兴趣,禁不住又问了一句:“据我所知,三皇子虽然身体上有残缺,可为人心地善良,不喜与人争夺,老实本分,倒也不是个会惹到你的人。” 苏苓借着酒劲,曲解了他的意思,指着自己:“你的意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 面具男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太相信以三皇子的为人,会惹到你。况且……”面具男顿了顿,似乎在注意措辞,望着苏苓继续说道,“他是你不久即将嫁给的人。” 苏苓“哼”了一声,看着面具男:“如果我说,就是因为他的为人惹到我,你怎么看?”见面具男露出意料之中诧异的目光,苏苓一只手抵住脑袋,另一只手叩在桌子上有节奏的一敲一顿,望着某处,悠悠说道:“三皇子身体残缺,可他毕竟也是皇室子嗣,该有的地位和荣誉一样不会少,若非他自己总是放低自己,卑贱地去迎合他人,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总是任人欺凌。” 面具男听着苏苓发牢骚,没有说话,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男人,嫁给他还要我来保护他,说出来都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他似乎很享受被他人侮辱,不仅不反抗,更是装傻充愣。” 面具男忽然说了一句:“你看,你也说他是装傻充愣。或许,他是因为其他原因,所以才不得已这样做呢?” “不得已甘愿被他人欺辱?”苏苓略微有些激动,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坐直身子看着面具男,“这样牵强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你倒不如直接说他是明哲保身,更具有说服力。” 面对苏苓的质疑,面具男没有说话。 一时间,饭桌上,两人相对沉默。 苏苓也觉察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对炎夜麟过分的气愤和担忧,另一方面,她对自己刚刚那般言辞激烈地对面具男说话有些歉疚。毕竟,惹到她的不是他,她却好似把所有的牢骚都撒到了面具男的身上,害得他心情也跟着低落下去。 只是不晓得他的低落是因为三皇子的事情,还是因为苏苓刚刚对他激烈的情绪导致。 “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面具男结账之后,起身伸手去扶苏苓。 苏苓望着面具男伸过来的手,有瞬间的犹豫,醒过味儿来又嘲笑自己,一定是在这个时代待的太久,贞操观念被渲染的太过分了。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抬起胳膊任由面具男搀扶起自己,朝着苏府走去。 途中好几次,苏苓的目光落在面具男的面具上,手心发痒。 苏苓的好奇心不重,但是对于一个相处时间不算短的陌生人,她倒是真的有那个心思,想着看一眼他面具之下的面容。 “别动。”面具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已经制止住了苏苓即将抬起的手。 苏苓无奈:“抱歉,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苏苓再次警告自己,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是暂时和自己相关,不要牵连的太多,否则割舍的时候,她没有那个自信能割舍的一干二净。 面具男低头看了看苏苓有些低落的脸庞,以为她对看不到自己的面容而失望,开口解释:“你也说过,萍水相逢,何必要坦诚那么多。” 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塞了进去,苏苓有些恨自己一时的好奇。 从面具男手中挣脱出来,苏苓自己向前走着,却也不忘回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探究你,你救我两次,说明你对我没有威胁,这就足够了。” 第十五章 家丑外扬 回到苏府,意料之中没有人找苏苓的麻烦。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苏丞相一时之间还没缓冲过来,自然也没空去理会苏苓。他倒要好好想想如何堵住悠悠之口,不让此等家丑外扬。 一夜好眠,只是没想到那酒肆中的酒,后劲挺大,早上起床,头昏沉沉的,最终还是喝了茶水来缓解头昏。 早饭桌上,异常冷清,没了吴明珠和苏苓吵嘴,苏珍也经此一事老实收敛很多,苏丞相眼圈深陷,想必昨夜定是没有睡好。唯独苏苓,吃的津津有味,一副天塌下来和我无关的模样。 “啪”的一声,苏丞相把手中的筷子掷在桌上,脸上怒气腾升,瞪着事不关己的苏苓。一切事情的缘由都是因她而起,如今倒好,独独她置身事外,无忧无虑。 觉察到苏丞相恨恨的目光,苏苓装傻充愣,照旧我行我素,示威一般把口中的食物嚼的稀巴烂,脸上都是饭饱后的满足。 “苏苓,昨日和你所说之事,考虑清楚没有?”苏丞相还有脸提昨天的事,苏苓哑笑,暂且不说吴明珠所做之事有悖伦理道德,当受浸猪笼之责罚,就算她此时此刻还在这饭桌上,三对一,苏苓也绝对不会退让半分。 苏苓拿起桌旁的锦帕,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又喝了口茶水漱口,这才缓缓抬起头,迎上苏丞相几近爆发边缘的愤恨目光,一字一顿道:“爹,不用考虑了,今天我就给您撂一个死话,那二十间铺子你们别想了,我是要定了。” 说完,懒得再看苏丞相憋红的脸,余光扫了眼旁边隐忍不发,却拿眼神不断剐自己的苏珍,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心中忽然有了好主意:“想让我不要也可以,不过我想问一下爹,苏家夫人和管家苟合这一条天大的家丑值不值二十间铺子?如果值,那爹就不要再想了。” 苏丞相瞬间变了脸色,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眼神狠厉地望向苏苓,却是无力反驳。 倒是苏珍在一旁不甘心道:“苏苓,你不要太过分!” 苏苓斜了她一眼,语气冷的掉渣:“苏珍,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我不过是揭发事实和等价交换,若非你们欺人太甚,这饭桌上照旧还是四个人……” “够了!” 苏丞相怒拍桌子,杯碗茶栈晃了几晃,喷洒出几滴,落在苏苓的衣襟上。 苏丞相站起身,指着苏苓的鼻子大骂:“苏苓,你折腾的还不够吗?你还要多少人给你陪葬!” “陪葬?”苏苓鼻翼里发出冷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讥笑,“爹,你是在咒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吗?” 不等苏丞相反应过来,苏苓猛地站起身,回瞪着还来不及收回目光的苏丞相,指着苏珍说道:“爹,做人做事不能太绝,我为你揭发真相,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我那二十间铺子,就是为了这个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人!” 苏丞相的脸色红白交替,他万万没想到苏苓会起身质问自己。眉目倒竖,喘息粗重,眼中怒火中烧,眼看即将到爆发的边缘。 看着苏丞相沉不住气的样子,苏苓觉得好笑,非要燃上一把火不可,双臂环胸,好整以暇:“我倒是想问问爹,你把三个女儿都当作你日后高枕无忧的筹码,当作买卖一样塞给皇家子嗣,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苏珍一脸惊愕地看着苏苓,手中的筷子“啪嗒”应声落地,不知是在错愕苏丞相的内心肮脏的想法,还是在瞠目结舌苏苓的大胆。如此狂妄地道出苏丞相的目的。 苏苓仰着下巴,大胆迎上苏丞相杀人的目光。横竖她现在也是即将嫁入皇室的人,笃定了苏丞相不会把她怎么样,起码在她嫁娶之前不能动她,否则告到皇上那里,即便有皇后娘娘子在那里颠倒黑白,苏苓受了伤害,他这个当爹的也难辞其咎。 苏丞相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苏苓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隐隐从牙缝中蹦出几个恶狠狠的字眼:“你这个……孽障……” 苏苓冷哼,经过如此一番大快淋漓的发泄之后,浑身竟是也出了一身冷汗,坐下之后才发觉头顶凉飕飕的,头脑发沉,昨夜的酒劲一股脑的往上涌。 苏丞相张了张口又说了什么,苏苓没有听清,她只是听到有仆人来报:“丞相大人,三皇子殿下来访。” 苏丞相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整了整衣衫,这才对仆人点头示意。 仆从出去,不消片刻,炎夜麟带着暮寒走进来。 苏丞相拱手上前:“不知三皇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不知一大早来访,所谓何事?” 看,这就是久在政界叱咤的苏丞相,笑面虎总是扮演的恰如其分,让人觉察不出半丝这里刚刚异样的气氛。 炎夜麟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算是对苏丞相寒暄的话应答,侧头看向苏苓:“我来找苏苓的。” 苏丞相一听这话,脸色垮掉一半,却还是强打精神应对,伸手礼让,指着还坐在原位不动的苏苓颇为责备道:“小女不知礼数,还望三皇子殿下莫要见怪。” 炎夜麟笑望着把侧脸递给自己,一直不看他的苏苓,摇摇头:“无碍,我来,是想送她一份礼物。” 话音刚落,暮寒上前,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苏苓斜眼看了看,还未说话,暮寒就笑着打开,呈现在苏苓面前。 静静躺在锦盒之中的,是一对翡翠耳环,正是用打碎的龙戒雕刻而成。 苏苓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盯着翡翠耳环看了良久,目光终于还是移到了炎夜麟脸上,诧异道:“你把龙戒雕刻成耳环,那皇上的礼物怎么办?” 炎夜麟无奈地把双手一摊:“碎了的龙戒不能复原,我就只要把它雕刻成了耳环,特来赔罪。至于礼物,只有从长计议了。” 苏苓从暮寒手中接过耳环,左右审视,发觉苏珍的目光锁定在自己手上,带着嫉妒和毒辣以及明显的不甘。 再看苏丞相,整张脸好像面瘫一般,斜睨着苏苓,看向翡翠耳环的目光中满是不屑。 也是,堂堂的苏丞相,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在乎这么一对小小的翡翠耳环,他不屑的,恐怕是炎夜麟的出手“阔绰”吧。 苏苓偏偏很高兴地取下原来的耳坠,把翡翠耳环戴上,昂着头看向炎夜麟:“好看吗?” 炎夜麟浅笑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龙戒没了,我也没了头绪,不若你再跟我回府一趟,费费心神?” 苏苓一听这话,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侍妾绯珠,不觉面露难色。 可是再看面前苏珍的臭脸,和面瘫一样的苏丞相,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她宁可看绯珠在那儿耀武扬威,也不想忍受这两个人对自己进行的言语攻击和精神伤害。 前往皇子府的马车内,炎夜麟盯着苏苓耳垂上的翡翠耳环,不动声色。 苏苓回敬地瞪了他一眼:“看够了没有。” 炎夜麟也不恼,语气带着一点试探:“和家人吵架了?” 苏苓“哼”了一声:“如果那也叫家人的话,乞丐和皇上岂不是成了兄弟了?” 炎夜麟皱眉,好像没反应过来苏苓所言,甚为好奇地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苏苓看了眼炎夜麟,又想起昨日绯珠的无理取闹和他的淡定从容,无所表示,摇摇头:“和你这种人是说不通的,很显然,对于这种事情你早已经麻木,因为家人和陌生人,对你来讲根本没有差别。” 说完这话,苏苓自觉口误,再看向炎夜麟的时候,发觉他目光望向他处,刚刚的话,他应该没有听全吧。 即便存在着侥幸心理,苏苓还是忍不住撩拨起了心中的酸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男人。 若是家人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那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很孤单吧。 “我告诉过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你口中的乞丐一样。” 炎夜麟突然转过头,望进苏苓还来不及收回的酸楚目光中,神色严肃地说道。 苏苓慌忙别过头去。她能理解那种感觉,或许面具男说的是对的,炎夜麟有自己的苦衷,不然看似自尊心极强的他,连自己那稍带同情的目光都忍受不了的他,为何甘愿忍受他人,甚至是兄弟的凌辱? “或者,连乞丐都不如吧。” 苏苓从未见炎夜麟这样自怨自艾,她把一切罪责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刚才的话和举动的确伤到他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苏苓低着头小声道。 炎夜麟没有承接她的话,反而抬起头看着她,用同样抱歉的语调:“对不起……” 苏苓错愕,抬起头对上炎夜麟歉意的目光,微微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昨天的事,对不起。”炎夜麟补充一句,把目光投向马车之外。 马车恰好经过闹市,叫卖喧哗声不绝于耳,却唯独,面前这个男人被隔绝在人群之外,安静温和,让苏苓回想起昨天的事,竟再也生不起丝毫的愤怒和责备之意。 两人静默无语,来到皇子府。 第十六章 心疼殿下 这次炎夜麟没有带苏苓去书房,而是去了皇子府的后花园,一处幽静而又绚烂缤纷的地方。 草长莺飞,蝶舞成群,花香弥漫,好不热闹。 苏苓置身其中,深呼吸,只觉神清气爽,自在安然。 “看不出来嘛,乌烟瘴气的皇子府中,还是有一片难得的净土,确是个好地方。”苏苓赞叹着,毒舌因子作祟,却也不忘挖苦两句。 炎夜麟不以为然:“你喜欢就好,水榭那边有凉亭,糕点和茶水都已经备好,你可以去那里歇脚。” 苏苓听出了话外音,颇有些不悦,眼睛四处寻摸,口中喃喃:“你又丢下我一个人,万一你那个刁蛮的侍妾再出现,我可应接不暇。” 炎夜麟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放心,她不会来了。” 条件反射的,苏苓脱口而出:“为什么?”话出口才觉自己多嘴,遂也没指望炎夜麟如实相告,见他淡笑不语,耸耸肩,转身向凉亭走去,待她坐定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炎夜麟的身影。 一个瘸子,走路还蛮快的。 苏苓忽然觉得好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像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不过他是贡献有价值的行兵打仗之计,而自己,仅是凭借脑子的一点灵光,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身居高位的人,吃的无外乎都是这一套,什么新鲜对什么感兴趣。 这样难得静谧的清晨,没有苏府等人的挖苦叨扰,不想纷争中的尔虞我诈,倒也不失为另一种方式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眼下虽境况不同,但难得的是心境相同。苏苓为自己偶尔闪现的一点文艺细胞而嗤笑。 “苏小姐,缺什么东西,需要什么东西,吩咐小的就成,我就在不远处守着小姐。”暮寒的声音把苏苓从幻想拉回现实。 苏苓尴尬地点头应答:“哦,好。” 未等暮寒走远,苏苓忽然间想起什么,又叫住他问道:“怎么良久不见绯珠的身影?” 苏苓在凉亭待了这么久,以绯珠那人的消息灵通,应该早就来挑衅自己,却久不见她的身影。 想起刚刚炎夜麟的话里有话,苏苓还是忍不住问道。 暮寒面色一紧,低声平静回答:“夫人已经暴毙而亡,就在昨夜。”说完顿了顿,没有抬头,等了片刻又出声问道,“苏小姐还有其他事情吗?” 苏苓还兀自沉浸在震惊中久久没回过神儿。绯珠,暴毙身亡? 职业习惯,苏苓总觉得凑巧的事情有猫腻,绯珠的死,不可能是意外。 暴毙这种死亡说法,在古代或许说的通,可是在苏苓这儿,她第一时间摇头否认。 “苏小姐,您还有其他事情要问吗?”暮寒忍不住又出声问道。 苏苓回过神儿,望向暮寒,下意识开口:“你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我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偌大的花园就我一个人,想想你还是过来陪着我吧。” 苏小姐亲自开口邀请,暮寒没有回绝的借口和理由,只好返回凉亭,站在苏苓身侧。 苏苓不习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暮寒还是坐我对面吧,从没被人伺候过,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暮寒闻言,对苏苓多了亲切。她的境况和三皇子殿下是何其相似,甚至,她比三皇子殿下更惨。 最起码,三皇子殿下从小就有人伺候,虽说身体残缺遭受兄弟们的嘲笑和愚弄,可相比自小痴傻受人欺负,无人照顾的苏小姐,还是要强上百倍。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苏苓为暮寒斟满一杯茶水,放置在他面前,柔声问道,丝毫没有主子的架子。 除了三皇子殿下,也唯有苏小姐会这样对下人了。 看着面前美若天仙,却亲切如家人的苏小姐,暮寒莫名地对她产生好感。再者,也因为三皇子殿下极为喜欢和她在一起,爱屋及乌,伺候的主子要娶的人,有亲和力又放低姿态,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暮寒脸上现出憨憨的笑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家主子有福气了,高兴。” 苏苓觉得好笑,轻抿一口茶,润湿了嘴唇:“什么福气,说来听听。” 暮寒“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苏苓,拿手搓着膝盖:“小的虽然不懂什么,但见过的人不少,识人不会有错的。苏小姐是好人,三皇子殿下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所以,小的为他高兴。” 苏苓一口茶呛在喉咙,干咳出声,慌忙用锦帕掩住嘴。 暮寒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站起来,看着呛红了脸的苏苓手足无措,又拿起茶壶为苏苓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半晌,苏苓顺过气来,接过暮寒手中的茶水,对他摆摆手,哑着嗓子说道:“你坐下,我没事。” 暮寒有些局促的坐下,看着苏苓喝了口茶水润嗓子,擦着嘴角望向自己,慌忙垂下了头:“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苏苓摇头:“难得有人这么夸赞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说完,苏苓自己笑了起来,而这个笑容看进暮寒眼里,多少带了丝苦涩。身为堂堂苏丞相的三小姐,貌美如花,却从未获得赞赏,想想都觉得心酸。 苏苓终于知道炎夜麟那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的精髓何在了。 眼下,暮寒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同情的意味,令苏苓觉得自己就像只可怜虫一样。 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炎夜麟那句回敬的话,以及脸上不悦瞬间冰冷的眸子,她苏苓学不来,更不想给暮寒难堪,故此只是转移话题。 “你高抬我了,能嫁给三皇子殿下才是我的福气。”客气的话都会说,区别不过就是,到底是说的人舒服还是听的人舒服。 暮寒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苏小姐有没有注意到,每次一旦你来,三皇子殿下的脸上最常见的就是笑容,可是你走了之后,他即便笑,不是苦涩就是无奈,都不是发自内心。唯有苏小姐,能带给三皇子殿下真正的快乐。” 暮寒本是在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个信息:三皇子殿下喜欢苏小姐。 可是苏苓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耳边又响起面具男的话“他是因为有他的原因,所以不得已这样做”,没有谁甘愿被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炎夜麟身为皇子,加上身体残缺,却总是身不由己。 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苏苓想。 暮寒见苏苓不说话,眉头微皱,从神情上也看不出所以然,心中正在纳闷儿,忽听得苏苓问道:“三皇子殿下现在在哪儿?” 暮寒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面露笑容站起身:“苏小姐,走,小的带你去。” 显然,暮寒比苏苓还要激动,他以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论,一定让苏苓醒悟过来,故此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三皇子殿下。 苏苓没想那么多,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炎夜麟发自内心的高兴。最起码,不要被那些不情愿做的事情所烦恼。 再次踏入书房,苏苓眼前一亮。 昨夜的灰尘不见,书架上的书也重新归置了一番,墙壁挂上了字画,文房四宝逐一陈列在书案,倒是显得雅致了很多。 人带到,暮寒向炎夜麟请示后离开。 苏苓在书房绕了一圈,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炎夜麟邀功似的讨赏:“怎么样,还不错吧?” 苏苓眼睛里闪着光彩,赞赏之色溢于言表,却还是点点头,有些收敛的一板一眼地评论,:“嗯,勉强过关,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布置的,或者是那个管事嬷嬷大发慈悲,你们两人我都质疑。” 炎夜麟心中高兴,质疑是因为布置的太好,故此不相信吧。 “不瞒你说,确实是找府上比较会整理的丫鬟收拾的。”炎夜麟如实相告。 苏苓表示惊讶:“居然肯有人听你的话!”本来是句玩笑的话,炎夜麟笑笑,也并未往心里去。可苏苓却是忽然间沉默了,为自己说话不走脑的莽撞。 每次面对炎夜麟,苏苓总是无所顾忌,言论总是脱口而出,而炎夜麟不知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太过包容,都是好脾气的纳入麾下,完全不会回击。 苏苓觉得自己很过分,忽略掉心底的那抹愧疚,重新扬起轻松的语调,对炎夜麟指了指椅子:“坐下,看在你整理了书房的份上,我送你一份惊喜。” 炎夜麟听话地坐下,见苏苓站在自己面前,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绿色的绸缎。 “看好了,只表演一次,错过精彩,再让表演就要付钱了。”苏苓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将绿色绸缎在身体的一侧于空中展开。 炎夜麟目光锁定在绿色绸缎上,眼睛一眨不眨。 第十七章 是我的人 难得炎夜麟显露出这般的全神贯注,以往无论是和炎洛殊赌斗,还是任人欺辱,或者是帮衬苏苓,炎夜麟虽然置身其中,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外人看来是残缺老实外加在皇子中地位卑贱导致的寡言少语或是自卑之态。 可刚刚听暮寒所言之后,苏苓忽然明白,炎夜麟,或许是在以这样的姿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减少他人对自己的伤害吧。 这样想着,苏苓更是精神一震,她清楚的知道现在举动的目的,就是让炎夜麟发自内心的快乐。 手中绿色绸缎抖动,双手慢慢抽离,绸缎竟是漂浮空中。 炎夜麟双眼微眯,嘴角扯动,目光凝聚在绸缎上不离分毫。显然,这个表演深得他心,苏苓看的出来,他很感兴趣。 右手食指微动,远距离控制绸缎旋转,速度加快,绿色绸缎有变大的趋势,将苏苓和炎夜麟两个人隔离开,彻底掩住两人的视线,然后忽然之间,绸缎落地,炎夜麟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待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却见对面的苏苓早就不见踪影。 “苏苓,苏苓!”炎夜麟在把书放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没有苏苓的身影。 “三皇子殿下,抬头。”苏苓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炎夜麟抬头望去,却见苏苓坐在房梁之上,双脚交叉,悠闲自得地晃来晃去,玩味地俯视自己。 炎夜麟面上露出不解:“怎么转眼间你就上了房梁?” 苏苓摆摆手,示意炎夜麟走开一些,跳下来,捡起地上的绸缎,对炎夜麟扬了扬:“这是戏法,不过都是骗人的,行家看出门道,外行人看个热闹,我还有更好玩儿的,你坐好我变给你看。” 不由分说,后退两步,展露了绸缎里里外外,证明是空的,双手在掩映在绸缎中,摸摸索索,豁然变出数朵玫瑰,一簇簇好不惊艳,就在炎夜麟鼓掌叫好的瞬间,苏苓脸上闪过一抹狡黠,手中响指一打,玫瑰轰然散开,大片花瓣纷纷洒洒,翩然落下。 炎夜麟双手停在空中,愣愣地看着伫立在纷洒的花瓣中,正望着自己展颜开心的苏苓,心头的甜蜜蔓延,瞬间席卷周身,感觉每一处的欢愉都在叫嚣。 除了母亲之外,她是第二个会逗自己开心的人。 炎夜麟鼓掌叫好,笑声爽朗,眉眼里都是真情实意。 看到炎夜麟高兴,苏苓心情舒畅,将原本一人长宽的绸缎瞬间收入袖口中,手中空无一物。 炎夜麟好奇道:“那么大一块布,你是如何将它缩小纳入衣袖中的?” 不等苏苓回答他指着满地的玫瑰花瓣,又兴奋地问道:“还有这满地的花瓣,我知道变戏法的都是把它们藏在身上的,可是……”炎夜麟上下打量苏苓,这么瘦小的她是如何藏匿这么多的玫瑰花的,“你究竟如何将它们藏起来的?” 听着炎夜麟的喋喋不休,苏苓昂着下巴,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到炎夜麟身边。 “三皇子殿下喜欢这个戏法?”苏苓挑着眉毛问他。 炎夜麟点头,脸上的兴奋和笑意还未消退,像个要糖的孩子。 苏苓心底一软:“那你叫师父吧,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炎夜麟一下子愣住,好半天说出一句让苏苓忍不住翻白眼的话:“你早晚是我的人,拜师太过见外了,妻子总比师父关系要近的多。而且,妻子教夫君,无可厚非。” 苏苓撇撇嘴,这个炎夜麟是真实诚还是装呆傻,分明句句都把苏苓顶了回来,没有还嘴的余地。这样看来,逻辑思维还是挺强的嘛,不过就是有些强词夺理。 “江湖规矩就是如此,一看你就心不诚,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你再拜也晚了。”苏苓没好气地瞪了眼炎夜麟,重重地坐到他对面。 对苏苓的没好气,炎夜麟只是笑笑,哄小孩似的:“好好,不让拜就不拜,反正你会就成了。” 这一句话听得苏苓更是横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地却在惊讶自己的异样。 在别人面前,甚至是苏丞相面前,总是一副狼的姿态,不让他人靠近和欺辱,连个轻蔑的眼神都记在心里找个时间讨回来,可是在炎夜麟面前,苏苓觉得自己有时候太过任性和野蛮,这种认知让苏苓不敢深想其他。 因为认定要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所以苏苓绝对不希望半路出什么差错。即便是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在苏苓的定义中,仅仅一个过客而已。 刚刚逗他开心的举动,更是出于同病相怜而已。 听到炎夜麟哄自己的话,苏苓更是急切想要把两人渐渐偏离的轨道扳正,忽略刚刚那一茬,出口道:“思来想去,竟是找不出新奇玩意给皇上,恐怕,还是要你自己费神想想了。” 炎夜麟望向苏苓的目光明亮闪烁,有些意外道:“不会啊,我觉得这个礼物很特别,很好,东胜国恐怕也只有我一人这般做,我敢说,父皇肯定喜欢。” 苏苓一愣,转动眼珠:“什么礼物,我怎么见到?” 炎夜麟指了指苏苓藏匿绿色绸缎的衣袖:“戏法啊,父皇生辰的时候你就表演戏法给他看,他一定很高兴。” 苏苓鼻翼里“嗤”了一声,撇撇嘴,一副免谈的架势:“三皇子殿下您还是想点儿其他的吧,戏法太过民间化,虽然新奇,但在皇室中,这下里巴人的表演除了招致笑声之外,剩下的,就是对你没有诚心的攻击。” 炎夜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怕我受到其他皇子的欺辱,你很关心我?”炎夜麟揪住这个问题不放,紧紧盯着苏苓的脸。 苏苓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乱说,我不过是怕你太过幼稚的想法,会让你在皇室的地位更加低微,仅此而已。” 炎夜麟步步紧逼:“那不是关心是什么?” 苏苓皱眉,显得不耐烦,索性扯到婚约:“你也说过,我是你将来的皇妃,你如果总被别人打压的话,那我嫁过来之后岂不是很吃亏。” “可是你说过不会后悔。”炎夜麟死抓着这一条不放,苏苓不知道该夸他记性太好,还是该懊悔自己总是挖坑自己跳。 苏苓小脸皱在一起,语气无奈:“三皇子殿下,现今最主要的,就是想出送皇上的生辰礼物,而非在这儿计较你我的婚事,横竖都有皇上赐婚,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望进炎夜麟的眼睛里,说不清他目光中的情愫到底源自何处,又有几分是对自己。对上他面上温柔缱绻的笑意,不自觉地,苏苓觉得耳垂有些发热,连忙别过头去。 炎夜麟的声音渐缓,轻柔而温暖:“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这种变相的告白,比那些直言不讳令人面红耳赤的字眼,更让人没有抵抗的能力。 有时苏苓甚至怀疑,炎夜麟那些表象的单纯和隐忍谦让是否都是作秀,眼下这个既懂得如何抓住哄诱女人心,又好像很有担当的模样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苏苓可以直面苏丞相的呵斥责备,吴明珠的栽赃陷害,苏珍的得寸进尺,甚至为了维护炎夜麟不惧炎洛殊的挑衅。那是因为她有把握能够重重予以回击,她才是那个两厢拉锯战中,将皮筋松手的那个人,潇洒的同时,让他们被反击的体无完肤。 可面对炎夜麟,她唯有被动的份,无形中被他牵动情绪,并总是在无意识地钻入他神不知鬼不觉设下的圈套。 苏苓望了眼炎夜麟,依旧是那样坦诚的笑容,真诚的令人想怀疑他都难。 最终还是甩了甩头,转移话题:“听你的下人说,绯珠暴毙身亡。” 苏苓仔细观察炎夜麟,想从他脸上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炎夜麟只是“嗯”了一声,除了敛去了笑意,又恢复到那副漠不关己的神态。 炎夜麟这般,苏苓忍不住多嘴:“绯珠是皇后赐予你的侍妾,人死在你的府上,你就不担心皇后找你兴师问罪,故而查一查绯珠之死吗?” 炎夜麟深深地望了苏苓一眼:“既然已经查明是暴毙,还要查什么,皇后问起,也是暴毙身亡,没什么好查的。” 苏苓听出了炎夜麟话里的不悦,心知自己问得过多,悻悻然闭了嘴。 书房内一时间陷入静默,唯有窗外临近的一棵梧桐树上,有鸟鸣声阵阵传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和沉默。 暮寒从外面走进来,步伐沉稳,见到两人相对而坐,却静默不语,诧异之色自眼中一闪而过,正了正脸色,对炎夜麟禀报:“三皇子殿下,太子和六皇子殿下来了。” 苏苓听后一惊,只听得炎夜麟倒是平稳地说道:“人在何处?” 暮寒抬眼看向炎夜麟,神色平静:“在前厅,管事嬷嬷正在礼待二位。” 炎夜麟点点头,转头看向苏苓:“既然大哥和六弟来了,我们不妨一同去前厅吧。” 苏苓沉住气,她倒要看看太子和六皇子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第十八章 太子找茬 太子炎天肆历来将炎夜麟看作废物一个,是众多皇子中最容易欺凌的一个,他和炎洛殊一样,闲暇之余把欺负炎夜麟当作消磨时间最好的娱乐。 苏苓随着炎夜麟前往前厅,还未踏入,就看见管事嬷嬷点头哈腰给太子和六皇子端茶倒水,好不殷勤。话里话外也都是奉承和遵守,完全不似当初苏苓来的时候那般强硬和蛮横。 苏苓冷哼一声,炎夜麟闻声回头看了苏苓一眼,见她脸上都是愤愤不平和鄙视之态,忽然低声对她说道:“想不想看好戏?” 苏苓没预料到炎夜麟会突然回头,神态还未来得及收敛,高大的身影俯下,贴近自己的耳侧,温热的气息透过耳朵传递到全身,酥酥麻麻。 触电一般,苏苓往后缩了缩,还不忘回敬一句:“什么好戏,看他们如何羞辱你吗?” 炎夜麟轻轻摇头,顿了顿,继续说道:“刚刚你在书房为我表演戏法,我很喜欢。现在我也让你看一出好戏,不仅好看,而且还为你出气。” 苏苓还在奇怪他的话,就见眼前男人诡秘一笑,转身一瘸一拐地踏入前厅。苏苓好奇,紧跟其后。 “不知道大哥和六弟前来,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基本的礼仪,炎夜麟还是要做到的。 那明朗清爽的笑容挂在炎夜麟脸上,忽略掉他的耳背和腿脚的残缺,在众皇子中,那也是美男一枚。 苏苓忽略掉心口酸酸的感觉,站在炎夜麟身侧。看到炎天肆和炎洛殊那副欠揍的嘴脸,不由自主的,苏苓总是轻易被挑起保护炎夜麟的欲望,像只好斗的母鸡一般,要为炎夜麟捍卫仅剩的尊严。 炎天肆坐在首位,脸上讥讽的笑意堆积,高抬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眼中的不屑更是毫不掩饰。 苏苓奇怪,皇上的眼神是怎样的,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当选太子的! 在看到炎洛殊时,她瞬间又反应过来,历来先立长,若非犯过不可饶恕的大错,即便皇上最喜欢的儿子是二皇子殿下,在皇后和太后的助推和压力之下,也不得不立炎天肆为太子。 说到底,还是自由好,比皇上都来得自在。 苏苓越是见识到皇家之间的无奈和纷争,相互之间的尔虞我诈,越是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哟,苏家三小姐也在这儿啊。”炎天肆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苏苓,眼中除了惊艳慨叹之外和,还有着淡淡的讥讽,语气中却透着酸酸的感觉。 上次牡丹花会一事,苏苓被太子冤屈,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日太子和苏珍馈赠,这个仇,她一定会替这副皮囊的主人讨回来。 记起牡丹会的事情,苏苓眉心一紧,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望回去,目光中多了倔强:“苏苓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行完礼,苏苓坐定在炎夜麟身边,照旧回望炎天肆,直到看的他悻悻收回目光,落败般恨恨地剐了眼炎夜麟移开目光。 炎夜麟将两人的暗斗看在眼中,嘴角微扬,望向苏苓的目光中带了宠溺。 这让一旁的炎天肆和炎洛殊更加咬牙切齿,认为炎夜麟纵容苏苓和他们对抗,也心知炎夜麟镇不住苏苓。 炎洛殊早先被苏苓打击的体无完肤,在众人面前出尽了洋相,失了颜面。这次带着太子前来,就是想要好好的羞辱一番炎夜麟,正好苏苓也在,一并将之前的屈辱给结算了。 炎洛殊哈哈笑着,扬高声调,承接着刚才炎天肆所言:“就是说嘛,苏家三小姐对所有人冷漠,唯独对三哥上心,皇后娘娘赐予的这桩亲事还真是成人之美。” 炎洛殊目光在苏苓和炎夜麟之间来回,话锋一转:“不过,苏家三小姐还未过门,就屡屡进入三哥的府邸,当真不怕外人认为你不守贞操,攀高枝心切吗?传开来,岂不是遭人耻笑,丢了苏丞相的颜面?” 炎洛殊话音刚落,炎天肆和他放肆的笑声在前厅回荡。 苏苓握紧身侧的拳头,看着两人的嘴脸,恨不得将桌上的茶水浇灌到他们脸上,毁了容才好,省得出来招惹少女伤心。 炎天肆虽然贵为一国的太子,在外的言行举止有所收敛,可即便如此,桃色事件也还是源源不断。众女子惧怕太子尊贵的身份,即便吃了亏也不敢讨回公道,因了他这一张俊美的容颜和高贵的身份,又不知道吸引多少女子心甘情愿的沉沦,从而不计较名分和未来。 苏苓一向最讨厌纨绔子弟的风流,再加上职业习惯,见一个教训一个。 可眼前之人,是太子和六皇子殿下,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苏苓不在乎炎洛殊如何讽刺自己,一旁的炎夜麟倒是说话了:“六弟,前些日子我途经醉春楼,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哭着拉扯着我的衣袖,口中嚷着的却是六弟的名字,说什么你说要接她回府,还说怀了你的孩子。” 炎夜麟没有继续说,而是目光澄澈地望向炎洛殊,神色认真到极点,连一旁的苏苓都不禁相信,他所言属实。 炎洛殊神色紧张起来,掩饰性地干笑两声,摆摆手:“怎么可能,三哥耳力不好,一定是记错了。” 即使这般,炎洛殊还是不忘讥讽炎夜麟。 不等苏苓回击,炎夜麟笑着悠悠说道:“也许吧,不过,她拿出了一条汗巾,上面绣着的图案我确实曾经在六弟的汗巾上见过……” 炎洛殊不淡定了,不等炎夜麟说完,急急忙忙否认:“图案是个女人就会绣,见过我汗巾的人不在少数,就像三哥说的,你也见过这条汗巾,只要找人仿照刺绣,再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苏苓手心冒汗,目光剑般射向炎洛殊。他真是句句离不开对炎夜麟的辱骂。今天他带炎天肆前来,就是想要埋汰炎夜麟的吧。 炎夜麟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什么,神情有些怔愣和迷惘,口中诺诺:“六弟说的也有道理,那汗巾的布料确实只有宫中才有,可是有一样三哥不太明白,汗巾右下角那个‘殊’字……” 苏苓注意到,炎洛殊听到这儿,眼神焦急地望向炎天肆,似乎在寻求救助。 炎夜麟继续悠悠说道:“我记得只有你会那种字样,而且我记得六弟说过,除了你府邸中的绣娘阿彩,没有人能绣出那种绣工……” “三弟!”不等炎夜麟说完,炎天肆开口阻止了他,指着炎洛殊叹口气,“六弟从小就很顽皮,你忘了?定然是六弟无意中掉落的,被哪位不懂规矩的捡了去,厚着脸皮想以此要挟,这种惟利是图的人,三弟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炎夜麟面露不解,眉间都是担忧之色,看向炎天肆:“太子殿下,若是这件事要外人知道,肯定会说六弟行为不检点,辱没了皇家的名声,这种事情要是在朝廷流传开的话,岂止是遭人笑话,丢颜面那么简单。” 炎洛殊和炎天肆顿时变了脸色,齐齐望向炎夜麟,难掩脸上的惊诧和狠厉。 没想到一向单纯无心思的炎夜麟,竟然还能兜着圈子的回击两人,这让两人心中大为震惊了一把。 可是不等两人做出反应,炎夜麟后面的话,又将两人的疑虑瞬间消散。 “所以,我就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让她好好去过日子,生个孩子养大成人,她拿了钱高兴地回去了。怎么样,这样处理,皆大欢喜吧?” 炎夜麟讨好地看着炎洛殊和炎天肆,像个讨赏的哈巴狗。 这是苏苓心中想法。 炎夜麟那种神情,令苏苓觉得心疼。明明为自己出了气,她却宁可冒着自己得罪炎洛殊的风险反讥,也不愿炎夜麟的傻气被两位皇子再次羞辱嘲笑。 “哈哈……” “哈哈……” 炎洛殊和炎天肆对望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屑,纷纷仰面大笑。 “三弟啊,你这是被人家给骗了,醉春楼的女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生孩子过日子,她们眼里只有钱,永远不会满足。”炎天肆嘲笑炎夜麟的善良单纯。 炎洛殊刚被反将一军,自然不甘心,要讨回来:“三哥你刚刚确实吓到我了,想我堂堂六皇子,又怎么可能和妓|女有关系。没想到三哥除了耳力不行,眼力也不行。” 苏苓气得牙根痒痒,炎洛殊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刚要起身说话,就被炎夜麟悄悄按住了手,诧异中望向他,却见他还是那副孩子模样。 “可能吧,不过我为了不让她找六弟的麻烦,已经把那块汗巾要了回来,就在管事张嬷嬷手中,是不是真的,拿过来一看不久知道了。”这样说着,炎夜麟就要吩咐张嬷嬷去取汗巾。 「作者大大一直都在哦,你们有什么要说的都可以给我留言~」 第十九章 寿辰礼物 这下炎洛殊的脸色彻底转白,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就是自己造下的孽,若是出言横加阻止,无异于承认事实,若是不阻止,等张嬷嬷真的把汗巾呈递上来,真的是他的汗巾,还是落实了他的罪名。 炎洛殊左右着急,唯有再次求救炎天肆。 炎天肆见炎洛殊这副模样,心中也明了事情果真如炎夜麟说的那般,先是没好气地瞪了炎洛殊一眼,暗骂他的不争气和不小心。 炎洛殊看出炎天肆眼中的责怪之意,心下更是胆颤,惟恐大哥不帮自己。刚要开口,就听一直站在一旁的管事张嬷嬷开口道:“三皇子殿下,您给的那块汗巾,奴婢去厨房巡查的时候,被不懂事的丫鬟无意中填入灶中,烧毁了。” 一句话,炎洛殊和炎天肆都是松了口气。 炎天肆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张嬷嬷,炎洛殊望向张嬷嬷的目光中感激之色一闪而过,再望向炎夜麟的时候却是展露了得意。 张嬷嬷脸上虽平静,及地视线的眼底涌动的,却是清清楚楚的笑意,若苏苓没看错的话,那是小人得志之后的得瑟。 苏苓在一旁将三人之间的互动看的清清楚楚,手在桌子下面攥成了拳头。 这个张嬷嬷,为何要帮着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莫非…… 某个不好的念头在苏苓脑海一闪而过,她心中一惊,转头去看炎夜麟。 炎夜麟倒是镇静,闻听这话,也不恼,脸上现出恍然的神色:“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让六弟鉴定一下是不是,免得真的有人在外面仿造六弟的汗巾胡作非为,到时候被告到内务府,三哥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炎夜麟脸上尽是惋惜之色,对上炎洛殊庆幸得意的目光时,眼中竟是愧疚之色:“六弟,真对不起,我府上的下人太不懂事,日后若是再发现类似的情况,三哥一定带着人直接去六弟的府上当场对峙个明白,也省得总有人在外面毁坏六弟的名声,这要传到朝廷也不好。” 炎夜麟这话说得太过诚恳,把对面脸色急转冰冷的炎洛殊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一旁的苏苓见炎洛殊闻听这话脸迅速变黑,炎天肆更是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苏苓抿住嘴唇,忍着笑意,炎夜麟这几句话说得太有杀伤力了,这些炎洛殊和炎天肆回去之后,肯定都会狠狠的调查往日自己所犯下的桃花事件。正是因为炎夜麟这种孩子似的执着诚恳,他们才更加害怕,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朝中官员,大抵三妻四妾,多多少少也都因为交际应酬接触过酒肆春楼,要说绝对清廉干净的官员,若是按照苏苓这般将黑和白划分的十分清楚的话,还真剩不下几个。 而苏苓自是也明白这些。所以很多人都是彼此彼此,秉着同是官场中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揭发我,我也不会检举你的一杆秤,将很多人都这杨藏匿在律法之后。 炎天肆与炎洛殊和那些朝廷官员相比,更加有优势的一点就是他们的身份。 若非有大仇大恶,谁会明知事实还要去揭发太子和六皇子殿下,明摆着寻死路嘛。 人在朝廷混,大多懂得为人处事之道,想要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装聋扮瞎是常有的事。 而炎夜麟这一点大家都共同知晓的执着,却是炎天肆和炎洛殊的死穴,他们不怕其他官员的审办,至少可以找出他们的软肋,加以点拨就能事半功倍。 炎夜麟除了那点好心办坏事的死心眼之外,即使找到他的软肋,和他也说不明白官场上的那一套。 也不知是故意埋汰炎天肆和炎洛殊,还是真的有那么好笑,苏苓震动的胸腔终于释放出来,用锦帕捂着嘴,竟是“咯咯”的笑出声,直令那面色难看的两人更是气愤不已。 “苏小姐,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叫你如此放肆。”炎洛殊后面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他想用皇子的身份来压制苏苓。 苏苓才不怕他的打压,在炎洛殊杀人的目光中好半天才收敛的笑声,挺直身子,迎上他的目光,有些涨红的脸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六皇子殿下,我刚刚听了三皇子殿下的话,只是觉得刚刚那个妓|女好傻,只是拿了钱就上交了汗巾,可见给她汗巾的人还不如三皇子殿下给她的那些钱。” 话音刚落,只见炎洛殊嘴角抽动,眼中喷出的怒火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苏苓燃成灰烬。 炎天肆却是不放过,冷着声音问道:“那苏小姐认为她该怎么做才不傻?” 苏苓浅笑,炎天肆不是好奇,他就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多狠毒。 苏苓心中冷笑,面上的笑容却是温柔的能融化掉炎天肆那眼中的敌意。苏苓知道这幅皮囊的杀伤力,对炎夜麟可能不起作用,但对好色的炎天肆,定然是绝杀。 果然,面对苏苓柔情似水的笑意,炎天肆有短暂的怔仲出神。一旁被苏苓损的还在气头上的炎洛殊见炎天肆关键时刻掉链子,干咳两声,炎天肆这才猛然回过神,重新摆上了那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 炎夜麟原本按住苏苓的手此刻抚了抚,似是在给予力量。 苏苓感知,侧头看了炎夜麟一眼,炎夜麟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而这个简单的动作看在炎天肆和炎洛殊眼里,则是认为这两人在旁若无人的彼此互传情谊,更是间接的宣示了苏苓的所有权,为刚刚炎天肆见苏苓出神的逾越之举,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苏苓笑道:“有句话说的好‘爱之深恨之切’,女人若真的爱上一个人,如果被爱的人所抛弃,她会找出男人最致命的弱点,予以还击,并让对方没有还手的余地。” 不等炎天肆和炎洛殊反驳,苏苓又加上一句:“太子和六皇子殿下千万别小看了女人的狠厉,但凡下定决心报复,很多手段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从始至终,苏苓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仿若那些狠毒言论并非出自她的口。 炎洛殊不甘示弱,眯着眼睛反问苏苓:“不知苏小姐是否也在这一类人中呢?” 苏苓料到他会问自己,浅浅应答:“那要看三皇子殿下是否以诚相待了。”随即将目光望向炎夜麟。 炎夜麟配合地一把抓住苏苓的手,目光中都是满满的柔情,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苏苓心中咒骂炎夜麟趁机揩油,面上却是片刻的羞涩,脸颊一片潮红。 炎洛殊先后被炎夜麟和苏苓明里暗里狠狠挖苦一番,心中尽是怨气,这次来本是想和他们算账,没想到却又被两人给摆了一道。 忽然想起什么,炎洛殊打断苏苓和炎夜麟的柔情蜜意:“三哥,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大寿,我和太子殿下前来,就是为的这件事。”说着,炎洛殊和炎天肆交换了下眼神,嘴角上扬,“知道三哥平日里也不喜这些相互之间送礼什么的,我和太子殿下思前想后,倒是为三哥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着,差人将一个木桩抬了上来。 苏苓曾经在古玩市场见过这种东西,不同于石头的种类分布和珍贵等级,木桩奇就奇在它天然所成的形态。 根须枝杈繁琐的攀岩在主干之上,或伸展而出,或弯曲婀娜。可苏苓看了半晌,竟是看不出这个木桩究竟像什么东西。这样杂乱无章的木桩应该是最不具有艺术价值的,拿来作为礼物,岂不是白白让炎夜麟在皇上面前丢丑吗? 苏苓收回审视的目光转头去看炎夜麟,却见他眸中异样的情愫一闪而过,也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初始的淡然。 炎天肆和炎洛殊嘴角噙着笑,望向炎夜麟,似乎在等他做出反应。 然而,令两人都失望的是,炎夜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不知是真的没有看出什么,还是压根已经忘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总之,除了淡然无波,没有其他情绪。 炎洛殊忍不住指着木桩问炎夜麟:“三哥,知道这是什么吗?” 炎夜麟站起身,围着木桩转了一圈,茫然摇头,吐出两个字:“木桩。” 炎洛殊面色一滞,不死心地问道:“三哥仔细看看,就没看出这木桩像什么吗?” 炎夜麟又听话地猫着腰上前细看,看了半天,摇头否定:“就是一个木桩而已,又什么稀奇的。” 炎洛殊望向炎天肆,炎天肆“呵呵”笑着,上前两步,揽着炎夜麟的肩膀,指着木桩攀附其上的扭曲枝干,一步步引导:“三弟你看,这个像不像十年前,父皇打落悬崖的身影?” 十年前,皇上打落的身影? 苏苓闻言,心中好奇,搜寻着脑海的记忆,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难不成这件事已经成了皇家内部的秘密,并未对外宣布?如此说来的话,这倒并非是件光彩的事,不然以皇上想要名垂千古的意愿,是不可能不公之于天下的。 若炎天肆和炎洛殊想让炎夜麟将这个奉给皇上的话,摆明了就是要让炎夜麟触及皇上心底刻意躲避的痛楚,从而招致祸端。 第二十章 玉龙飞天 苏苓紧咬嘴唇,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却断定两人不会有好心思。 炎夜麟又仔细看了一番,点点头。 “像极了,当年父皇狩猎,不想却碰见一个将死之人蜷曲在山崖侧面,紧紧扒着悬崖,说是被人陷害,请求父皇的营救。因随行医者已经看出他身染重病,且是具有传染的绝症,故此不让父皇施救。为了免除此人传染他人,父皇才下令狠心将之打落悬崖。” 苏苓在一旁细听,眉头紧皱,仅仅是这样吗? 炎天肆随后接道:“可是后来医者向父皇讲明真相,并非是那个人患了传染的绝症,而是医者药材不齐,就算是救上来了,也定会在寻找药材的时间拖延中而丧命,与其让他多承受几分痛苦,倒不如给他个痛快。” 炎洛殊望着炎夜麟又接着开口:“父皇因为这件事曾经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斋戒三天,为此太后和皇后都在佛堂诵经半月,只为皇上赎罪。” 苏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皇上无意中犯下杀戒,那这个木桩的出现,不是明摆着在提醒皇上他曾经犯的过错吗?这种事情放在皇上的寿辰上来做,分明就是要让皇上迁怒于炎夜麟。 炎夜麟闻听两位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眉头微微紧皱:“若是这般的话,为什么还要将这个献给父皇,不是戳中他的痛处吗?” 苏苓松口气,好在炎夜麟还不算太傻。 炎天肆和炎洛殊面面相觑,“嘿嘿”干笑两声,掩饰心底的歹意,脸上也皮笑肉不笑,又把炎夜麟向着木桩拉近了几分。 “三弟你想啊,父皇一生的愿望就是做个明君,名垂千古,绝对不允许这一生中有半点污痕。而这件事一直梗在父皇心中,成为难以拔掉的刺。然而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问题沉积在心,永远难以消除,更令父皇辗转难眠,担忧后代史书记载出现差池。” 炎天肆说的一脸意味深长,头头是道,苏苓开始担心,炎夜麟是否真的会听从他们的建议,而真的把这个当作礼物送给皇上。 炎洛殊在一旁帮腔:“所以啊,三哥你把这个呈送给父皇,古有卧薪尝胆一说,现今不过就是让父皇效仿古人,看见这木桩之后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当初所犯的错误,更加廉政为民,擦亮眼睛,不妄杀无辜者。” 苏苓这个气啊,明明两个奸臣小人就在眼前,你们还眼睁睁的说瞎话,有心站起来将炎夜麟拉回来,可毕竟她外人的身份在这儿,冒然出手搞不好再被他们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得不偿失。 这边苏苓正在纠结着,却听见炎夜麟清晰说道:“既然这个东西如此好,不若就让给两位哥哥呈送给父皇吧,我早就已经为父皇挑选好了礼物。” 不止炎天肆和炎洛氏面色一垮,心中都是一惊,连坐在一旁的苏苓都惊诧,怎么?刚刚还在书房发愁给皇上送什么礼物,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 苏苓把这个归功于太子和六皇子殿下,可能是两人逼得太紧,导致炎夜麟不得不瞎编乱造地“想”出一个礼物。 “哦?三弟倒是出乎我们意料啊,礼物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就拿上来让我和洛殊看看,也好为你把把关,是否符合父皇的胃口。” 炎天肆厚颜无耻,笑眯眯地说道,一边还示意随从将木桩悄悄抬了下去,想必也是怕炎夜麟揪住这个木桩不放。 苏苓撇嘴,完了吧,话说太大,收不回来了,总不能随便找个礼物就说是送给皇上的吧?不是白白惹来他们的讽刺吗? 苏苓替炎夜麟揪心着,却还不忘观察一旁张嬷嬷的表现。她发现但凡太子殿下一发令,她总是第一个积极为之“帮忙”的人,表面看来是作为东家仆人的热心,可换个角度,苏苓就不得不怀疑她的心之所向了。 炎夜麟叫来暮寒:“你去将我书房中为父皇准备的礼物拿来。” 书房? 苏苓不记得自己在审度书房变化的时候,发现什么礼物。 暮寒应声离开。炎天肆和炎洛殊互相睇了一眼,双双落座,好整以暇等待着,嘴角却都若隐若现噙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苏苓略微担忧地看了一眼炎夜麟,正好对上炎夜麟投递过来的目光,似是看出了苏苓的担忧,炎夜麟满是温柔地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苏苓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炎夜麟,明明前一秒还被其他人玩转于手掌心,眼看即将跳入其他人设好的陷阱,而下一刻他就能顺利扳盘,还赢得莫名其妙。 暮寒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被黄色锦缎包着的锦盒,打开之后锦盒周身都是淡绿色,半透明状,如翡翠一般晶莹剔透。 看外表似乎还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炎夜麟轻轻打开锦盒,顿时一股清香扑面,整个大厅都是淡雅的清香味道,悠远绵长,细腻而不刺鼻,单凭这个香味,苏苓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众人凝神望向炎夜麟的双手,只见炎夜麟取下黄色锦缎,裹住双手,从锦盒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纯白玉雕刻而成的龙,雕工细腻,祥云托底,龙身盘旋其上。 龙身并不大,炎夜麟双手就能尽数托起。可昂扬的龙头,喷张的大嘴,胡须飞扬在祥云之上,龙身若隐若现在祥云之中,身姿矫健,神态雄健,只是一眼,便能断定,此是所有雕刻中的上品,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很难打造出这样的精品。 炎天肆和炎洛殊神情明显都是一震,没想到炎夜麟竟然有如此心思。别说身为龙之替身的皇上会高兴,就连他们兄弟两人第一眼,已经被完全吸引住了。 可这并不是两人想要的结果,他们不想让炎夜麟得到皇上的赏赐和欢心,可眼下这种状况,完全不在两人的掌控范围之内。 炎天肆走上前,朗声大笑:“没想到三弟如此有心,这飞龙在天,对于我东胜国实在是最好的寓意,父皇定然会十分喜欢。” 炎洛殊也凑上近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玉龙:“三哥果真是厉害,这等礼物我和太子殿下都想不出来,难得三哥居然会想到。” 苏苓虽然吃惊,可她更加鄙视的是这两位表里不一的皇子,明明心里妒嫉憎恨的要命,还要口是心非的夸赞。 可看炎天肆和炎洛殊一直往前凑的身影,苏苓忽然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炎天肆未经炎夜麟同意,竟徒手从炎夜麟手中拿过玉龙,和炎洛殊把玩在手中,啧啧赞叹。 苏苓眼见玉龙几次险险落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埋怨地看了眼炎夜麟,责怪他连自己的东西都看管不好。 炎夜麟本想阻拦,却被炎天肆转身挡住,张了张口,一脸无奈地退回座位,任由两人把玩。 苏苓低声道:“你还不赶紧要回来,若是被他们摔碎了,看你拿什么给皇上。” 此时苏苓也懒得和他计较他骗自己的事实,明明就已经想好了给皇上的礼物,还非要骗自己说没有想好,让她三番五次往他的皇子府跑,被下人不尊重不说,还被绯珠诽谤,幸好她度量大,否则这个婚约到底成不成还两说。 面对苏苓的责怪,炎夜麟非但没有听话,反而低声道:“不是说好要你看好戏吗?总不能食言吧。”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倒是把苏苓给说蒙了,他的确临进大厅之前说过这话,可苏苓只当他开玩笑,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惦记着这件事。可这和眼前的寿辰礼物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苏苓想明白,就听得两声尖叫响起,然后“咣当”,“啪啦”,玉龙落地,应声而碎。 天哪!苏苓猛然起身,望着地上摔碎的玉龙,懊恼地转头看向炎夜麟,看吧,让你小心,玉龙碎了,这下可怎么办? 炎夜麟却是没理会她这茬,反而拿眼睛示意苏苓看向炎天肆和炎洛殊。 苏苓不明所以,顺着炎夜麟的目光望去,吃惊地发现,炎天肆和炎洛殊的脸上、脖颈上、手上,竟是不知道何时发起了红疹。两人跳着脚大喊,没头绪的胡乱抓挠,越是这般,红疹越多,抓挠的地方瞬间红肿一大片。 炎夜麟慌忙站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炎天肆和炎洛殊,仿若什么都不知道,大声问道:“大哥,六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炎天肆恨恨地看着炎夜麟,咬牙切齿:“你在玉龙身上放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身上会起红疹?” 第二十一章 幸灾乐祸 炎夜麟一脸茫然:“大哥你在说什么啊,玉龙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炎洛殊一边痛苦皱眉,跳着脚胡乱抓挠,一边恶狠狠地对炎夜麟道:“三哥!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太子殿下头上动脑筋,被父皇知道你就惨了。” 威胁的话谁都会说,一看炎洛殊就抓不住重点,苏苓不禁嗤鼻,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慌乱的身影,冷言道:“六皇子殿下真是好计量,告诉皇上的话,这悬崖落人一事不同样就抖落出来了,到时候您和太子殿下可要怎么收场?” 明面上像是为炎洛殊和炎天肆着想,可谁心里不透亮,分明就是更上一层楼的威胁政策。 炎夜麟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虽然我确实没有在玉龙身上放东西,也不知道大哥和六弟为何身上会出现红疹。但是这木桩一事既然是大哥和六弟的好意,我替两位送给父皇,并告知父皇大哥和六弟的苦心,也算是弥补了今日这无意犯下的过错。” 炎夜麟说的情真意切,脸上也全然都是愧疚之色,可炎洛殊和炎天肆听到这话,却都浑身一机灵,身上的瘙痒之痛也在怔愣之间浑然不觉,两相对望,知道此事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悻悻然在随从的掩护之下慌张离开。 若是让百姓发现堂堂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这么狼狈的一面,今后该如何在百姓中树立威信,明里暗里的嘲笑更是不尽其数。 炎洛殊和炎天肆别看在炎夜麟面前耀武扬威,凭借着皇子之位也在朝中有着一席之位,且不可取代,但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给父皇丢脸,成为人前背后诟病的笑柄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否则,所有的报应都应验在自己身上,两人就算再奸诈也不会有如此选择。 苏苓看着两人仓皇离开的背影,隐忍了很久的笑意终于还是爆发出来。 转眼看向炎夜麟,他望着地上被摔碎的玉龙,眼中有惋惜遗憾,脸上也都是无奈。 苏苓忽然止住了笑声,干咳两声,试探着问道:“这……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吧?” 炎夜麟不自觉点头:“这是我找人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雕刻而成的,只是不成想,这么快就牺牲了。” 苏苓在一旁唏嘘慨叹,三个月的时间,再赶制一个肯定来不及了。 又想到刚刚炎洛殊和炎天肆被红疹折腾的狼狈模样,苏苓嘴角的笑意就收不住,然而这一幕恰巧落进炎夜麟眼中。 “你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在嘲笑我?”炎夜麟拧眉看着苏苓,颇为认真地问道。 苏苓猛地笑容僵住,定定的盯着炎夜麟,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和促狭之意。 苏苓似乎有些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炎夜麟:“三皇子殿下不是说有好戏让我看吗,莫不是就是刚才那一出?”随即展开笑颜,“若是的话,那还真是为我出气了,而且痛快至极。” 苏苓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以及对刚刚那一幕的幸灾乐祸。 炎夜麟却是茫然了:“我是在说我的玉龙,你在说什么?” 苏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炎夜麟指的并非是起红疹一事,而是玉龙摔碎一事。苏苓悻悻然收起笑意,原来自作多情了,可他眼底的笑意算怎么回事?遂颇有些不悦地说道:“哪里敢嘲笑三皇子殿下。” 炎夜麟听出苏苓语气中的不悦,命人打扫了碎渣,然后舒展眉头坐到苏苓身边,轻声问道:“当真出气了?” 苏苓被他这一会儿装傻,一会儿又明白人般的精明绕的晕晕的,眉头锁的更紧,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炎夜麟见她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倒是爽朗地笑出声:“本来就说要为你出气的,看你刚才笑得那么开心,看来是成功了。” 苏苓一脸讳莫如深地望着炎夜麟,心中恻恻:这个炎夜麟,表面看起来傻呆呆的,惩治恶人倒是自有一套自己的章法,让他人吃了亏还无处言说。偏偏他还要做出无辜的模样,偶尔闪现的精明透彻的炎夜麟,和憨实的炎夜麟,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炎夜麟抬手在苏苓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眨巴一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若非知道他对自己也感觉平平,苏苓当真会以为他爱上自己。 “想你在玉龙上到底涂抹了什么东西?能让太子和六皇子殿下同时过敏。”苏苓挑眉看着炎夜麟,就算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但至少是否有心计,一试便知。 炎夜麟又是一脸茫然之色:“什么也没有涂抹啊,究竟是因为什么过敏,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照顾他们起居的贴身丫鬟。” 这个黑色幽默一点也不好笑。 苏苓没有成功套出炎夜麟的话,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那你拿玉龙的时候为什么会用锦帕包着,而不是直接接触?” 炎夜麟刚要开口,就被苏苓打断:“别告诉我,因为那是给皇上的礼物,所以才会这般恭敬。玉器不比其他,黄色锦缎那般丝滑,更容易不慎落地,你就算要找理由,也要找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苏苓承认自己多少有些无理取闹,只是在炎夜麟面前,总是不由自主,或许是笃定他不会如炎洛殊和炎天肆那般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或许是受不了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展露所不为外人知道的一面,而借机发泄内心对自己的不满。 炎夜麟的笑容里饱含包容,说出的话却是令苏苓无言以对:“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该那样做,就那样做了。至于后来的事情,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苓对炎夜麟装傻充愣的本事刮目相看,理直气壮问道:“那你让我看的好戏是什么,别说是玉龙,那个没有出气的作用。” 抓住重点,炎夜麟却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那你告诉我,你刚刚看到他们那个样子高兴吗?” “高兴啊,那又怎么样?”苏苓略有提防的看着炎夜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炎夜麟点点头:“其实我刚刚说要为你出气,心里没底的很,并没有具体的策略,谁知道竟然上演这么一副有趣的画面,倒也不辜负我夸下海口。” 炎夜麟说的一脸认真无辜,苏苓对他这种无害的表情已经认清了本质,并产生抗体,完全不感冒,心中明镜似的,认定炎夜麟装傻充愣。苏苓有心想要捡回那个玉龙碎片验证炎夜麟所说的真假,然后对峙公堂,后又想想,有些太过计较和幼稚,索性作罢。 “你骗我也就罢了,现在好了吧,玉龙没了,给皇上寿辰的礼物真的要从长计议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重新思考给皇上的礼物,苏苓,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炎夜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现出冥思的苦状,也堪堪躲过了苏苓那个“你骗我”的计较。 然而苏苓今日来到三皇子府中,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令苏苓对炎夜麟有了重新的认识。 那个面具男所言不假,炎夜麟并非真正懦弱,他有自己的方式完全玩得转攻击他的人,至少,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在他手里栽了大跟头。 而他的这个怯懦的虚假外衣,无疑是最好的保护色,让他逃脱了太多的是是非非,当然,身体残废和在皇子中的地位卑微更是关键。 “三皇子殿下,我有个问题,若是不介意的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苏苓忽然望着炎夜麟问道。 炎夜麟正在思考,目光没有聚焦,似是随口应答:“好。” 苏苓顿了顿,脑海中想出各种结果,每一种都想好了应对之策,终于开口问道:“贵府上的绯珠,究竟是不是暴毙而亡?” 炎夜麟却仿佛入定一般,没有说话。 苏苓提高声音再次问出口:“三皇子殿下,绯珠究竟是不是暴毙而亡?” 炎夜麟身子一抖,刚醒过味儿来似的,迷惘地看着苏苓:“你刚刚说什么?” 苏苓没脾气了,面对这样一个总是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又怎么能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以及真正的他。 可苏苓不允许身边有任何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存在,早先炎夜麟没有入围,如今也在提防范围之内。 “绯珠,并非暴毙而亡,对不对?”苏苓声音渐缓,有些力不从心。 “大夫已经查过,确实是,你为什么独独盯住这一件事不放?”炎夜麟还是一如既往的回答。 本就对这个答案没有任何期待的苏苓微微叹了口气:“那你也不会承认自己在玉龙上涂抹什么致使身体过敏的药物咯。” 炎夜麟有些生硬地回答:“我说过没有,自然是没有,你如此不相信我,又为何要帮我?” 非要逼苏苓再次剖析内心,苏苓不愿想,忽然记起什么,问道:“管事张嬷嬷呢,怎么太子殿下走了之后她也没了人影了?连残局都不收拾。” 听起来像是抱怨,可任谁都听出话里暗含的意思。 炎夜麟紧盯着苏苓:“我觉得你哪里不对劲。” 苏苓却反击:“我倒是觉得你们皇子府的人都不对劲。” 两人大眼瞪小眼,苏苓能清楚地看见炎夜麟眼底深深的笑意和试探,心中更是不悦。明明该试探的并非是她,而是他府上那些行为异常的下人们,比如张嬷嬷。 第二十二章 自欺欺人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太过纵容她们?六皇子殿下的汗巾你交给了张嬷嬷,她怎么会那么不上心转身就无意地被丫鬟给烧了?为什么对你那般盛气凌人,明里暗里都给我使绊子,却对太子殿下那般尽心竭力,点头哈腰,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苏苓平缓了下心绪刚要开口,却见炎夜麟起身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苏苓脱口而出。 “看你情绪那么激动,我出去逛逛,没准儿一会儿你不生气了,我再回来找你商议礼物的事情。”炎夜麟瞪着眼睛,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苏苓更是气愤,炎夜麟说话又抓不到重点,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不必了,礼物的事情你自己想吧,我心情不好,需要静养,皇上寿辰的时候你派人来接我就成,已经答应的事情我不会食言的。”苏苓的不悦都表现在脸上,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抬脚就要向外走。 炎夜麟神色有些许慌乱,立即挡在苏苓面前,几乎斩钉截铁:“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帮我。” 苏苓和炎夜麟不过相差一头,眼下炎夜麟情急之下挡住往前冲的苏苓,两人差点撞在一起,距离更是在瞬间缩短。苏苓的鼻尖险险擦过炎夜麟的胸膛,顿时耳边温热的感觉蔓延开来。 “我想你留下来。”炎夜麟低头望着几乎就要埋进自己胸膛的苏苓,声音温柔缱绻,带了几分真情,几分柔情。 苏苓能感觉到脸部的灼烧和耳根的灼热,没有抬头闷闷的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会做吗?” 炎夜麟却是没有说话。 苏苓心中刚刚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压下去的怒火,在炎夜麟的沉默中又开始蠢蠢欲动。猛地抬起头,却对上炎夜麟深情望过来的眼眸,怔愣间只听他柔声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做。” 苏苓有瞬间的晃神儿,明白过来自己在干吗,暗骂了一句,干脆利索:“好,那你现在带我去绯珠的房间。” 炎夜麟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语气有些狐疑:“你去绯珠的房间做什么?” 苏苓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就刚刚的话将他:“你可是说过了,我说什么你都听的,怎么,这才第一个要求就反悔了?” 炎夜麟有些为难,微微皱起眉:“不是我不让你去,绯珠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进入她的房间,对死者不敬不说,也不吉利。” 苏苓虽然也很厌恶绯珠,可是人既然死了,自然没有必要再去鞭笞她的尸体来解昨日所受之气。对于炎夜麟误会自己的瑕疵必报,苏苓反倒没有生气。 绯珠生前,炎夜麟对她百般迁就,死后还是顾全着她的尸体和名声,这样的男人,虽然昨日还觉得他太过软弱,现今看来,倒是也有可取之处。 “你放心,我不会对绯珠的尸体怎么样的,我只是想去看看。”苏苓再一次声明自己的意图。 炎夜麟望着她,审视的意味明确,半晌才对苏苓道:“你是不是仍旧不相信绯珠是暴毙而亡,所以要亲手去验证?” 苏苓被炎夜麟的洞察能力又是一惊,仔细端详面前这个面部表情依旧是无知模样的脸,想从他脸上寻找到任何一个可能有突破口的破绽,但无奈,也不知是炎夜麟隐藏的过深,还是真是自己的多心,除了无知还眼底的那总是若隐若现的精光和意味深长之外,再无其他。 苏苓索性坦白:“按照常理,给死者一个明明白白的死亡说明,比笼统的一概而论成为暴毙而亡要来的敬重吧,死者,也是需要一个解释的。” 炎夜麟眉头皱得更深:“什么解释?” 苏苓也不跟他绕圈子,这个男人,说不清什么时候是清醒理智有智慧的,什么时候又是无知孩童外加幼稚的。 “暴毙有内在因素和外在因素两种可能,当然还有内外因素一起作祟的可能性,我想要的,想给死者的,都是一个关于暴毙的具体解释。”苏苓盯着炎夜麟的目光认真道。 “然后呢?”炎夜麟进一步追问。 苏苓一愣:“然后?没有然后了,唯一一点有利的地方,就是你向皇后娘娘回禀的时候不至于被她呛住。她不是一直不喜欢你吗,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治你的罪,你有理说不清。能讲明原因的事情,为何要让它稀里糊涂的面世,也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苓自认为说的头头是道,站在炎夜麟的立场上她确实想了很多,而这也成为能够说服他带自己去的筹码。 炎夜麟眉头舒展,脸色却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从苏苓说要去看绯珠房间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看过。 炎夜麟转身走出大厅,苏苓紧随其后,心中甚至带了点成就感的雀跃。 为自己的口舌,也为炎夜麟的答应。 途中经过后花园假山的时候,却意外的闻见有烧东西的焦糊味,这个时间点,眼看将近中午,会是谁在这里大胆烧东西? 苏苓很自然的联想到七月十五的鬼节,正是祭拜亲人的最佳时节,算算日子,距离七月十五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总不该是为了祭拜亲人吧? 宫中明令禁止烧纸钱祭拜死人,即便是皇子府也是有这个规矩的,昨天侍妾绯珠刚死,今日就有人给她烧纸钱,终归还是有人惦记着。 炎夜麟同样闻到,把目光转向假山,看了苏苓一眼,苏苓点头,两人一同向假山走去。 不多时,就听见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念念叨叨:“绯主子,不是奴婢不愿意帮你,实在是不想趟这汪浑水。你一人无牵无挂,我还有一家老小需要挂念,你有皇后娘娘撑腰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我不过一介奴婢,除了一纸卖身契,什么都没有。” 听到这里,苏苓不自觉望向炎夜麟,却见他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那奴婢在说什么。 苏苓心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裂开,似乎不用去绯珠的房间,她在这里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说话的丫鬟声音很是平静,没有对死者的哀痛和悼念,听她话里的意思,倒更像是道歉。 “三皇子殿下是好人,奴婢怎么忍心做背叛他的事情呢?平日里三皇子殿下待绯主子也是体贴入微,宠爱有加,把你捧在手里供着,恐怕是个女人都会感动吧。可你照旧为皇后娘娘办事,完全不把三皇子殿下当作你真正的夫君来对待。” “也只有在你死后,奴婢才斗胆讲出这些实话,希望你在那边能醒悟。在人世间过的不安心,去了那边老老实实做人,亏心的事情做多了,还是会遭报应的。” 苏苓忽然觉得周围阴恻恻的,浑身汗毛竖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个丫鬟话虽隐讳,可苏苓想知道,她都已经道了出来,绯珠房间,是不用去了。 炎夜麟刚要开口说话,被苏苓一个手势打断,两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假山。 苏苓若有所思在后花园闲逛,不说一句话,炎夜麟跟在她身后,同样沉默着。 “你听到了吗?”苏苓没有回头,询问的话传过来。 炎夜麟声音里都是茫然:“什么?” 苏苓住了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炎夜麟:“刚刚那丫鬟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炎夜麟略显迟疑,想了想,才回答:“假山后面那个吗,听到了。” “那你又什么想法?”苏苓问道,眼睛丝毫不让步地紧盯着炎夜麟,更是让他无所遁逃。可令苏苓泄气的是,炎夜麟照旧是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像是完全没有领会苏苓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完全没有明白苏苓所说话的意思。 “她是绯珠身边的丫鬟,名叫欣儿。”炎夜麟似乎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苏苓险些又冒火,可看着炎夜麟在自己的怒目瞪眼中有些无所适从,忽然间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和一个真真假假,明显就不想透露真颜的人较什么劲,就像面具男说的,她宁可相信炎夜麟是真的有什么苦衷,也不愿相信他在像骗别人一样骗自己。 猛然间,苏苓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 话说回来,即使炎夜麟骗了自己又怎么样,双方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为什么非要和他纠缠在一起,之间还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环绕。 苏苓无意识的为自己找理由,以前是觉得炎夜麟在皇子中的地位太低,路见不平的英雄情结促使自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美女救英雄,眼下亦是如此,不过就是为他愤愤不平而已。 刚刚那个叫欣儿的丫鬟所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绯珠为皇后办事,可她身在三皇子府,那么她出卖的人,定然是炎夜麟无疑了。 然而,炎夜麟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废人一个,又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值得出卖呢? 盯着炎夜麟英俊的面容,苏苓心想,若除去这副憨实的表情,忽略掉他身上的残缺,展露他总是突然闪现的精明和智慧,和其他皇子相比,也是凤毛麟角,卓越出众的一枚皇子。 或许,皇后娘娘是意外发现了他不同于常日里的特别之处,所以开始担忧吗?担忧他会加入到抢夺皇位的行列,成为一名劲敌? 细细分析,似乎能让皇后娘娘如此费尽心机的理由,只有这一个。 这样说来,即便绯珠暴毙了,皇后娘娘也不过是少了一颗棋子,她若是细细盘问炎夜麟,成为炎夜麟深入调查的源头,很有可能会引火自焚,这么傻的事情,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做。 难不成? 苏苓再次望向炎夜麟,这才是他不认真细究绯珠暴毙的真实原因?也因为知道,所以才不选择放长线钓大鱼,毕竟,想要给皇后娘娘治罪,若非有十分稳如泰山的证据,皇上自然不能轻易下论断,一旦皇后娘娘有翻身的机会,她定然会对炎夜麟痛下杀手。 这样思量,似乎炎夜麟的决定更为正确。 只是,苏苓越来越看不懂炎夜麟,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第二十三章 斩杀九族 “怎么,你是觉得不应该在府中烧纸钱对吧,我刚刚是要制止她的,可你拦住了我。”炎夜麟解释道。 苏苓勉强笑笑,眼角余光扫到一名打扫庭院,身穿深蓝色布衣的下人,正在逐渐靠近两人。 “他是谁?”苏苓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炎夜麟看了那人一眼:“他是六弟带过来的,说是又聋又哑,而六弟府上已经有很多下人,看我这里下人这么少,就送过来了。” 炎洛殊带来的吗? 苏苓眼神凌厉,望着那人打扫庭院的动作发愣。 苏苓虽说只是会一些拳脚功夫,但不代表她就看不懂习武之人具备的一些惯常动作和特征。 常人扫地喜欢碎步前进,因为这真的是他们的工作,即便偶尔大步前进也不能持续数秒之上,因为腿部之间的劲道没有练到那个地步。而习武之人就不一样了,没一步都实打实扎的特别稳,跨度大的步伐也能持续很久,若非练过,怎么可能有这个功底。 随着那人的临近,苏苓目光聚集在他手上,若是真正干惯粗活的,手上皮肤粗糙,老茧,手指短粗,指甲里也多多少少有些残留的污垢。可是这些,在那人手上都没有。 苏苓笑笑,忽然对炎夜麟说道:“原来他就是六皇子殿下带来的下人啊,刚刚打赌他输了,不是拿这个下人做赌注了吗,说是要杀要剐随本小姐高兴。”苏苓一边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人的身影和神情。 果然,话一出口,那人的身子明显顿了顿,似是不敢置信,还有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慌神色。 “三皇子殿下倒是替我想想,怎么惩治才能解我心头的不甘。六皇子殿下这明明就是在逃脱责罚,我却半个‘不’字也不能说。” 苏苓收回目光望向炎夜麟,又是一阵惋惜,“唉,可惜了,一个又聋又哑的人,我要来有什么用,还不如一条狗来的实在,起码它还知道看家护院,一心不侍二主。” 苏苓话里有话,把“又聋又哑”故意咬重,待看到炎夜麟皱起眉头,才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炎夜麟紧随而来的脚步声,苏苓心中有片刻的悲凉。 刚刚那个聋哑人,分明就是假的,想必也是炎洛殊安插在炎夜麟身边的人吧。 这样想来,那个对太子殿下毕恭毕敬的张嬷嬷,也很有可能倚靠炎天肆,狗仗人势说的就是这一类人。 苏苓目光扫过一一经过身边的奴婢、奴才,忽然觉得,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贴了标签,只是这些标签当中,没有炎夜麟三个字。 时时刻刻处于他人的监视之中,没有一个心腹之人在身边帮衬,炎夜麟,一定很孤单吧。 这样想着,苏苓不可抑制地鼻头有些泛酸,相比自己所受到的鄙视,排挤和压迫,似乎炎夜麟的处境更为悲惨。 好在自己能够寻求自由,可炎夜麟作为皇室子嗣,又怎么可能随意褪掉光环行走江湖,或许那样会有更多人不顾忌他的身份而射杀他,无论前进和后退,炎夜麟选择的都将是不归路吧。 “苏苓,你怎么了,不是说好去绯珠的房间吗?你这么着急就走了?”炎夜麟急急忙忙追赶着苏苓,不明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以跑那么快。 苏苓止步回头:“时候不早了,苏府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你的礼物只能你自己想了。” 说完,苏苓坐上一直在外恭候的暮寒的马车,放下车帘,平淡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回苏府,暮寒大哥,麻烦你了。” 暮寒正在啃着一根萝卜,眼见着苏苓急匆匆出来心中本就诧异,紧接着看见自家主子跑出来,一脸无奈和焦急。 然后苏苓一句“暮寒大哥”,彻底让暮寒将口中的萝卜喷了出来,怔愣地看着炎夜麟,用眼神征求他的命令。 炎夜麟收起无奈和焦急,脸上平静无波,对暮寒微微点头。 暮寒这才驱马驾车,绝尘而去。 炎夜麟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心中带着隐隐担忧,可不得不承认,其中多多少少也掺杂了些许开心。 苏苓知道的越来越多,对自己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不久就会发现自己的真面目。然而,眼前这纷乱的局面,炎夜麟是不想把她卷进来的。 可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人,谁不希望坦诚相对,并肩作战,或者,自己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炎夜麟平复因为苏苓波动的情绪,转身移步,来到书房。木制书架第三排,在书与书之间的间隙中,有个不起眼的凸出来的木板,触动它,暗格开启,书架缓缓移动到左侧,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 炎夜麟进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眉间刚刚还隐藏的淡淡阴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浅浅的笑意。 而苏苓回到苏府,意料之中的,吴明珠被苏丞相放了出来。 因为要筹备皇上的寿辰,苏丞相担当了此次寿辰的主办权,或者说,这是皇后的授意。 苏苓到苏府的时候,苏丞相已经入宫,家中只剩吴明珠和苏珍,还有惊吓过度,还蜷缩在屋中不肯出来的苏叶。 不可避免的,刚一踏入前厅,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扑面而来。吴明珠坐在首位之侧,苏珍站在她身边,手搭在吴明珠的肩膀,这样明显的示威和挑衅,苏苓自然觉察的出来,寻了个椅子悠然坐下,手指轻扣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配合着她有些慵懒的声音。 “母亲大人和二姐很闲嘛,不是要为皇上准备寿辰礼物吗,已经准备好了吗?” 吴明珠看着苏苓这张和叶诗酷似的脸,咬牙切齿,指着苏苓道:“人是你杀的,后果却要我们来承担,苏府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现在满意了吧?苏叶还在房间里哭哭啼啼,饭也不吃,觉也睡不着,见了你爹像老鼠见了猫。” 苏苓示意下人端来茶水,想润润嗓子再和她理论。 “谁也不许去,今天谁要是给苏苓端茶倒水,今后在苏府也休想有立足之地!” 吴明珠这是要让苏苓处于万人唾弃的境地,毕竟,在苏丞相还没有下写休书之前,吴明珠还是苏府掌权的夫人。 所有人懦懦,低着头不敢看吴明珠,亦不敢看苏苓。 苏苓的厉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早先别说得罪,欺负她都不担心会被惩治,甚至招来赞扬,现在苏苓的本事和吴明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真是骑虎难下,听谁的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明明知道吴明珠是针对自己,苏苓又怎么会为难下人,摆摆手:“下去吧,我不喝了。” 没想到吴明珠得寸进尺,眼见下人刚要举步离开,又一嗓子嚎出来:“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在苏府,到底是她当家还是我当家?” 苏苓觉得好笑,语气中带了嘲讽:“母亲大人,念在你暂且还是苏府女当家的份上,我叫您一声母亲。奉劝您一句,虎尚且有落平阳的时候,人总是太过盛气凌人小心遭报应。” 吴明珠被苏苓的话呛得浑身颤抖,抬头看向苏珍,寻求救援。 苏珍虽然生的伶俐可爱,可相较争斗心计,到底还是不如吴明珠,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苏珍都要依靠吴明珠的原因。 苏珍本就对苏苓厌恶至极,如今听到她这般暗讽自己的母亲,忍了几天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径直走向苏苓,扬起手朝着苏苓的脸扇了过去。 苏苓自鼻翼里冷哼一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倒是一旁站着的两个丫鬟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捂着嘴差点尖叫出来。 眼见苏珍的手即将打在苏苓脸上,苏苓一只手迅速擒住了苏珍的手,手上用力,反手一转,苏珍一个趔趄险些脸朝下栽倒在地,胳膊被苏苓拧着,疼的吱哇乱叫,脸都涨红了。 “苏苓,放肆!你想干什么!”吴明珠从座位上跳起脚来,往前紧走几步,被苏苓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想保住她这条胳膊你就站在那别动!” 吴明珠愤愤地看着苏苓,不死心道:“苏苓你别忘了,她可是将来的太子侧妃,若是缺胳膊少腿,皇上、太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吴明珠倒是学会了拿皇室压人,苏苓心中冷笑,拧着眉毛,颇为疑惑:“母亲,我倒是更好奇,若是二姐真的断了一只胳膊,太子是否还会要她?” 苏珍闻言脸色大变,口中更是带了哭腔,连连向吴明珠求救。 吴明珠没有料到苏苓死猪不怕开水烫,和她提及皇上反而激起她的忤逆之心。眼下忍一时没什么,大不了日后连本带利一起算。 吴明珠看着苏珍疼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再看苏珍的衣袖被拧的变了形,心知苏苓下了狠劲,真的怕她下手没轻没重的伤了苏珍。 若是连苏珍的价值都失去了,她和苏叶在苏府就真的一文不值了,被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无论如何,苏珍这张王牌,她不能丢。 “你们两个愣着干嘛,赶紧给三小姐上茶啊。”吴明珠把目光转向了那两个呆愣愣的丫鬟,厉声吩咐道。 两个丫鬟慌忙应答着,慌不择路的小跑着出了前厅。 支开丫鬟们,吴明珠放低声音:“苏苓,你放开苏珍,我让她给你赔不是。苏珍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被我惯坏了,性子冲动,做事不走脑子,为了苏府未来在朝中地位稳固,你可要再三掂量轻重啊。” 苏苓冷眼望向吴明珠,手中丝毫没有松懈。吴明珠被她冷的掉渣的眼神击退,侧过目光去,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若是你真的伤了苏珍,不论是从你的角度还是从苏珍被退婚的角度,对苏府都极为不利,严重的,来个欺君之罪斩杀九族,苏苓,你忍心吗?” 还真是会打感情牌啊。 苏苓不以为然:“母亲,这话你应该当着下人的面儿说,让她们一起求我岂不是更好?好说你有一颗菩萨心肠。我答应呢,也是你明事理求情的功劳,我不答应呢,你的好心也会被他们记着,岂不是更好?在我面前唱独角戏,这不该是你的作风啊。” 苏苓越发觉得自己尖牙利嘴,将手中劲道一松,苏珍收势不及,跌坐在地。 第二十四章 激将法 苏苓颇为嫌恶的拍了拍手,悠然坐下。 吴明珠连忙几步上前俯身检查苏珍身体是否有异样,苏珍哭哭啼啼,扑倒在吴明珠怀里。 吴明珠一边柔声安慰苏珍,一边用眼神不解气的剐着苏苓。 有丫鬟奉上茶水和糕点,苏苓悠闲喝茶,淡淡地迎上吴明珠望过来的杀人目光。 “母亲大人别这样看着我,我不高兴的时候容易不计后果的闯祸牵连他人,昨天你可是领教过的。”苏苓不在乎越发激起吴明珠母女对自己的恨意,这一句带着威胁的话更是不吝出口。 横竖都已经撕破脸皮,剩下的也唯有角逐。 苏苓现在浑身内外都是战斗的热情,本以为来了古代会无聊至极,没想到反而比当初破案侦察来的更是惊险刺激。 “苏苓,你别得意太久,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样的凄惨下场!”听得出来,吴明珠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面部的扭曲让她本就不善的面容更是苍老丑陋。 恨到这种地步,吴明珠是下定决心要出狠招了吧,苏苓叹口气,今后在苏府的日子更是不得安宁咯。 苏苓无所谓地耸耸肩,慢慢品完杯中茶,起身举步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吴明珠扶着苏珍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苏苓,声音中带着急切和稍许的慌乱。 苏苓觉得好笑,不得已转身,歪着头有些不屑:“吴明珠夫人,我去趟茅厕也要向你汇报吗?” 吴明珠被呛的说不出一句话,扶着的苏珍却是不甘心,炸毛道:“母亲,派人跟着她,今后她去哪里,都派人跟着她!这个女人就是个煞星,苏府早晚会落败在她手上!” 苏珍被苏苓气极,有些口不择言,苏苓听出话里的晦气,没有鬼神信奉一说,自然不会将苏珍的话放在心上。 吴明珠却是狠狠瞪了苏珍一眼,责骂道:“死丫头,说什么鬼话呢?苏府家大业大,你爹又位高权重,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就能扳倒的了的!”说完,还不忘愤愤瞥一眼苏苓,明显,两人这话都是说与苏苓听的。 这母女俩一黑脸一红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苏苓只是嗤笑一声,在两人吃人的目光中转身离开前厅。 吴明珠说苏叶不吃不喝,被惊吓的睡不着觉,又不讨苏丞相的喜欢,自然见了苏丞相那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害怕至极。 苏苓不是有心要伤害苏叶的,所有人当中,唯有苏叶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若非吴明珠和苏珍两人得寸进尺,苏苓也不会破罐子破摔,让这么大的家丑公诸于苏丞相的面前,平白拆散一个看似和谐的家。 不过想来,苏丞相虽然也有廉耻之心,荣辱观念,可是在权势面前,他选择的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权势。这个绿帽子对他来讲,不过就是一个耻辱的象征,对吴明珠的惩罚也是一时气不过,可理智和贪念,不会致使他做出令世人耻笑的决定。 更何况,那个决定可能会让他丧失有更加稳固站立在朝堂上的棋子。 苏丞相不傻,吴明珠更是算准了他心中的小久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苏珍身上。 可是无辜被牵连的苏叶呢? 吴明珠气不过的,苏珍所气愤的,无非都是相对自我来讲无利的一面,有谁真正考虑过苏叶的处境。 在苏丞相看来,苏叶是林管家的孩子,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甚至还时刻提醒着吴明珠背叛他的事实。 在吴明珠看来,苏叶则是自己背叛苏丞相的证据,是耻辱的象征。 在苏珍看来,苏叶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却是让苏丞相对自己越发冷淡的根源所在。 苏叶的存在,对于所有人来讲都是累赘,哪里还有人真正在乎他。 对苏叶,苏苓心中颇有愧疚。 命人在厨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饭菜和糕点,丫鬟端着随她移步来到苏叶的房间门外,苏苓轻轻敲门。 “苏叶,我是三姐,你开开门,我给你送来好吃的了。”苏苓柔声道。 里面的苏叶听到敲门声,本来昏昏噩噩的他瞬间被惊醒,一个机灵逃到了床的最里面,双臂紧紧抱着身体,哆哆嗦嗦,脸上都是恐惧之色。 久不见里面有反应,苏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伸手推了推门,里面被反锁。 苏苓对丫鬟摆摆手,示意她后退,自己一咬牙,利用角度发狠力用身体撞开了门。 里面的苏叶闻声“啊”的一声尖叫,胡乱抓了被子蒙住头,又整个将身体塞进被子里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苏苓不会和他玩拉锯战,本身她也不是个会逗孩子开心的人,尤其还是吴明珠的孩子,这个曾经同样欺辱过自己的小少爷。 可是秉着那丝愧疚,苏苓仍旧耐着性子,点头示意丫鬟把吃食放下站在一旁恭候着,她则坐在餐桌一边,不理会被子传来的“呜呜”声,拿起一块糕点在手中举着。 “小玉啊,这糕点是你做的?”苏苓眨眼对一旁的丫鬟问道。 丫鬟点头:“是奴婢做的。” “这手艺更谁学的?看看这桂花糕,甘香扑鼻,甜沁心间,尝起来一定特别好吃。”苏苓扬着声调,有些夸张的夸赞,随手递给小玉一块,小玉惶恐地不知所措,苏苓一个眼神示意床上的苏叶,小玉这才接过。 苏苓略显酸酸地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既然有人不想吃,扔掉怪可惜的,那我们就帮他吃掉吧,小玉,你喜欢桂花糕,这些桂花糕给你,这枣仁糕就是我的了。我看看啊,” 苏苓忙着分高点,顿了顿,余光瞟向床上包裹着的被子。 被子掀开了细细的一条缝隙,苏苓知道,那是苏叶在偷看。到底还是小孩子,苏苓更加有信心。 “啊,这里还有我最爱吃的芙蓉糕,小玉你手真巧,以后一定要交我做,大家都说芙蓉糕吃了长高还能长力气,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苏苓说的像模像样,一旁的小玉借着咬桂花糕的时候,伸手掩嘴偷笑。 再偷眼看向床上的苏叶,已经从被子中露出半个脑袋,闻听苏苓的话,眼睛盯着芙蓉糕,虎视眈眈。 苏苓眼睛扫过清淡的吃食,苏叶两顿没吃饭,太油腻的话消化不了,清淡的吃食不会猛然加重胃部负担,有助于肠胃消化。否则物极必反,反而有可能会得肠胃炎,吴明珠和苏珍更会抓住自己不放,苏丞相也才有理由惩治自己,消气解恨。 笑话,苏苓怎么可能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苏苓手执勺子舀起青瓷碗中的粥,问小玉:“这是什么粥?” 小玉也知道苏苓这是在用激将法,声音提高,配合地说道:“回三小姐,这是虾仁粥,不但好喝,而且特别有营养,夫人曾经吩咐过,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喝。” 苏苓一脸惋惜:“啧啧,这么难得的好吃的东西,苏叶不吃真是太可惜了。我这么没有福气的人,今天也沾沾苏叶的福气,他不吃,我就替他吃了吧。” 床上的苏叶一听,霍然掀起被子,恶狠狠地盯着苏苓,声音干脆:“你不能喝!” 苏苓和小玉皆是一怔,诧异地望向苏叶。 “我不让你喝!”苏叶又重复一句,可还是窝在床上不肯下来,也只是在原地对苏苓发狠道。 看吧,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即使受了打击也还是本性不改,欺善的恶习还是一如既往。 苏苓觉得,能让他下来吃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本以为修理他一次能变乖,谁知道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苏苓懒得和他计较,眼看大功告成,不理会他的伸脖子瞪眼,又指着另外一个菜肴对小玉吃惊道:“呀,居然还给苏叶做了这道菜,这不是要在宫中宴会才能吃到的吗?没想到今天我这么有口福了。小玉你果然会的东西好多啊,以后一定要教我。” 小玉尴尬的笑笑,不过就是一盘普通的青菜炒鸡蛋,拜苏苓的要求,摆的样子像模像样了一点,乍一看倒是精美之至,提高了层次。眼下这状况,任由苏苓说什么是什么,无外乎就是想引诱苏叶来吃饭。 苏苓手执筷子,刚要去夹盘中的菜,一个身影跑过来,夺走了苏苓手中的筷子,大声道:“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能吃!我不让你吃!” 苏苓也不抬眼看他,拍了拍手,拿锦帕擦了擦嘴角,缓缓起身,转身对小玉道:“既然小少爷肯吃饭了,你好生伺候着,吃完了收拾好了,记得去回禀一声夫人。” 苏苓之前的名声烂透了,都道她痴傻,也都欺负她,可是眼下这个三小姐,完全颠覆了小玉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形象,倒是越发被她的聪慧和忍让大度所折服。 小玉低声应答着,躬身目送送苏苓离开,心中想着,要不要和管事的说说,自愿去侍奉这个谁都当瘟神一样躲避的三小姐。 “你看什么呢,本少爷吃饭,你不在一旁伺候,小心我向母亲告状。”被苏苓这么一激,苏叶倒是精神了,对还在冲着苏苓背影出神发愣的小玉喊道。 小玉轻叹口气,脸上堆满笑意,转身走到苏叶身边,恭敬询问:“请问小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吗?” 回到自己房间的苏苓,浑身困乏无力,一路挺直的脊梁瞬间软了下来,散了架般将自己像一团烂泥一样摔在了床上,却是忘记了这个三小姐待遇太差,连床上的垫子都没有苏叶来的软,这一摔,整个人更是疼的呲牙咧嘴。 这样的苦日子,应该在嫁给炎夜麟之后就结束了吧? 一想起炎夜麟,苏苓心中的问号成堆出现,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她摸不清道不明,就算是否有阴谋,都是在阴谋结果已经出现之后才有所察觉。 似乎在炎夜麟面前,自己就会变得分外迟钝,是他太过精明,还是自己太嫩? 心中质疑着,气愤着,身心却疲倦着。总是这样耗费心神和他们周旋,苏苓不用再担心减肥之类的问题,劳神操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瘦? 苏苓觉得自己好笑,整天游走在刀尖上,还能自娱自乐,也算是乐观。 头脑晕沉,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舌辩 准确地说,苏苓是被冻醒的,连个丫鬟都没有的苏苓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苏苓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看外面天已经落幕,没有人来叫她吃饭。都要嫁给三皇子殿下的人了,在苏府照旧没有什么地位,想想都觉得憋屈。 走到梳妆台,简单的整理一下仪容,不管别人怎么瞧不瞧得起自己,她还是要爱自己。 “三小姐,苏丞相让您去夫人房间一趟。”外面是小玉的声音。 苏苓打开房门,狐疑地盯着小玉:“怎么今天是你传话?” 小玉淡淡一笑,恭敬施礼,说道:“管事嬷嬷给三小姐找侍奉的丫鬟,今天奴婢和三小姐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三小姐很亲近和善,所以毛遂自荐,奉命过来侍奉三小姐,今后也一直会是奴婢。” 小玉解释的很详细,生怕苏苓对她有什么误会。 亲近和善? 苏苓自觉好笑,今天她在苏叶面前可一点都不和蔼可亲,虽然是有点颠覆之前的形象,可逢场作戏人人都会,难得小玉能一眼看到本质。 被人夸,苏苓很受用。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夫人房间吧。” 意料之外的,吴明珠的房间很是热闹,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好像很忙碌。 苏苓微微皱起眉头,止住脚步不再前行。 小玉在一旁看出苏苓的困惑,出口道:“奴婢听闻,夫人从绸缎庄定制了两身衣服,专门为参加皇上的寿宴准备。” 不用小玉再言明,一身是苏珍的,一身是苏苓的。 苏苓可不相信吴明珠有那么好的心,能给自己一身称心如意的装扮,她们母女俩巴不得自己出丑呢。 可是碍于苏丞相的命令,吴明珠也不得不为苏苓就势打理一番。 “我爹已经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现在就在夫人房间。”小玉恭敬回答。 真是齐全了。 苏苓强打起精神,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刺猬,谁攻击她就刺谁。 举步向吴明珠房间走去,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倒还算毕恭毕敬,看见苏苓也知道点头哈腰说一声“三小姐”。 苏苓昂首挺胸,小玉跟在其后。 刚进入房间,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惊叹之声,是吴明珠对苏珍换装之后的赞扬。 “看看我们苏珍,天生的美人胚子,穿上这件衣服,简直是仙女下凡!太子一定会更加喜欢你的。”吴明珠说的太过笃定,让刚刚踏入房间的苏苓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苏珍穿的是一件拖地长裙,淡黄色的抹胸裙摆更衬的苏珍娇羞可爱,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吹弹可破,外罩一件白色纱裙,果真是仙气十足,翩跹袅袅。 发髻高高束起,耳畔留有两捋稍显俏皮的发丝,随着苏珍的动作一摇一摆,相得益彰。 果真是费了一番心思,吴明珠还真是用心良苦,赌注都下了苏珍身上。 看到苏苓进来,吴明珠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中午听闻苏苓进了苏叶的房间,吴明珠起了一身的冷汗,打骂手下奴才不长眼,不知道拦着三小姐,待闻听苏苓让苏叶吃饭,吴明珠又气又恨。 气的是,苏苓无视吴明珠的夫人身份,随意闯入自己的庭院,下人们却不拦截,说明她在府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高,很难说不会危及甚至超过苏珍。恨的是,苏叶连自己的话都不听,凭什么她苏苓一去,苏叶就乖乖的吃饭?吴明珠有一种儿子被拉拢的不甘和深深的嫉妒。 屋内的气氛顿时冰冷,降了下去。 苏丞相本来坐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苏珍的打扮,如今一见苏苓进来,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本来苏丞相,不想让苏苓和他们一起去参加皇上的寿宴,可毕竟,三皇子也是叫了她一起的,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让吴明珠给她也准备了一身衣服。 其他丫鬟婆子在吴明珠的眼神示意中退了出去,房中除了小玉一个下人之外,再也没有能帮苏苓穿衣打扮的人。 苏苓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吴明珠再次为难自己。令她奇怪的是,苏丞相竟然就这样由得这个给她戴绿帽子的女人随心所欲,该说他懦弱,还是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吴明珠,他在乎的,不过就是苏珍能否顺利嫁给太子,巩固他的丞相之位。 而吴明珠,恰恰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这样在苏珍身上费尽心神,以保住自己和苏叶在苏府的地位。 苏苓猜想,大抵,这已经成了吴明珠和苏丞相两人不可言说的一个交易。 只要苏珍成功嫁给太子殿下,苏丞相对吴明珠和林管家之事不再追究,彼此相安无事。 苏苓感叹,吴明珠打得好算盘啊,不过,苏珍能否嫁给太子还有待商定。他们若是再像昨日那般寸进尺,苏苓可不敢保证,自己的下一步反抗目标是什么。 “你来了。”苏丞相望着苏苓,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吴明珠,吴明珠会意,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苏苓,极不情愿地从旁边的桌子上取过一个包裹:“小玉,这是三小姐的衣服,你替她穿上。” 苏珍的打扮需要十几个人,到苏苓这里,唯有小玉一个。 小玉这时候才领教到,三小姐在苏府的地位,虽然已经相较之前有所缓解,可终究还是受人欺负。 苏苓不恼,对小玉道:“随我回房间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吴明珠却是不悦,厉声道:“站住!”然后把矛头指向小玉,“我刚刚和你说的话没听明白吗?我让你替三小姐换上衣服。” 小玉愣了一下,一只手抱着包裹,一只手指着这个房间:“夫人,在这里吗?” 吴明珠把眼一瞪:“你耳朵聋啊,还是脑子坏掉了,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吗?” 苏苓握紧了拳头,知道吴明珠是借着小玉之名来骂自己。好啊,既然想要话里挑刺,今天我倒要好好教教你话该怎么说。 苏苓转身,望着吴明珠,来回几个踱步坐到了苏丞相一侧。 吴明珠本就有气,骂了小玉心情刚刚好一点,又见苏苓没事人似的坐在了苏丞相身边,挑衅地看着自己。 “该换衣服了,苏苓你这是做什么?”吴明珠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愤怒,眉毛拧在一起,脸色一黑,完全配不上苏府夫人这一称号。苏苓有些好奇地看了身侧的苏丞相一眼,吴明珠当初究竟什么地方吸引了他,还让她成了苏府二把手。 苏苓索性靠在椅背上,悠然自得望着吴明珠,闲闲地说道:“听母亲的话,在这里看小玉换衣服。” 吴明珠一愣:“谁让小玉换衣服,我说让你换衣服。” 苏苓不想和她理论,转头对小玉说道:“小玉,你把刚刚母亲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尤其是最后一句。” 小玉为难地看着苏苓,又瞟了眼吴明珠,胆怯都写在脸上。 苏苓也不逼她,反正有的是时间,她不着急,自有人着急。 果然,身边的苏丞相沉不住气,沉声对苏苓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大家晚饭还没吃,你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 这话也不知是对苏苓说,还是对小玉说的。 苏苓没有表态,只是淡淡地看着小玉。吴明珠算是看出来了,苏苓今天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她倒要看看,没了林管家这一桩致命的事,苏苓还能耍什么花样。 “小玉,你倒是说说看,我最后一句说的什么。”吴明珠也给出了授权。 既然苏丞相和吴明珠都发话了,小玉大着胆子,开口道:“夫人刚刚说,‘让奴婢替三小姐换上衣服’。” 吴明珠还是没听出什么,昂着下巴,鼻孔朝天的看着苏苓,却见苏苓挑了挑眉,完全不理会自己的示威,转头悠闲的望着小玉,指了指内室,声音淡淡:“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是……”小玉想反驳,低眉的眼睛在望见苏苓假装唬人的目光时,终于还是顺从地往内室走去。 吴明珠伸手拦住小玉,没好气道:“谁让你进去了,带着三小姐一起去换衣服。” 苏苓不以为然,看了看茶盏中,空空如也,掂了掂茶壶,也是空的。再转头看向苏丞相的手边,一壶酒,一个酒杯,甘醇的酒香四溢,苏苓被勾起了酒瘾,不过眼下喝酒不宜,索性作罢。 苏丞相难得在家小酌几杯,今日异常,想必在宫中布置皇帝的寿宴定然很成功,估计,这也是他没有继续迁怒吴明珠的一个原因吧。 吴明珠见苏苓仿若没听到自己的话一般,越发觉得她胆大包天,几步走过来,站定在苏苓面前:“我让你去换衣服,没听到吗?苏苓,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吴明珠最后一句咬牙切齿,眼中的怒火几欲将苏苓淹没。 苏苓这才缓缓抬头,看向吴明珠,慢慢站起身。苏苓身高优势,一下子就把吴明珠给比了下去,吴明珠不得不仰头看着她。 “让小玉替我去换衣服,和让小玉帮我换衣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我想,不是小玉的耳力不行,或是理解能力有欠缺,而是说话的人,”苏苓抬手指了指吴明珠的脑袋,一字一顿道,“这儿不行。” 深深睇了吴明珠一眼,眼见着她面上的表情由气愤转为愕然,最后那杀人的眼神在苏苓满含笑意的目光中熄了火。 苏苓又俯身在吴明珠的耳边加了一句:“还有,母亲大人,若是你还嫌自己名声不够臭的话,就尽情的骂小玉吧,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你……”吴明珠手指指向苏苓,又在苏苓警告的眼神中慢慢落了下去。 苏丞相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交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现在除了苏珍之外,起码在苏珍嫁给太子之前,他不想管吴明珠和苏苓两人其中任何一人的问题。前提是,不论两人再怎么交手,保证不给他惹来事端即可。 第二十六章 惊艳的改装 吴明珠求救的眼神望向苏丞相,却从他目光中看见了一丝凉薄和无情。 苏苓眼底的冷笑一闪而过,既然苏丞相能不计前嫌的把吴明珠放出来,就已经证明两人的感情到了决裂的地步。 吴明珠未免太高估自己在苏丞相心中的地位了,既然给他带了绿帽子,能这么快就从表面上原谅里,都不晓得深究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苏苓不愿再想这些,对吴明珠摆了摆手,示意她让开,吴明珠还在苏丞相刚刚的冷酷无情中难以自拔,有些恼怒道:“你又想干嘛?” 苏苓懒得和她计较,已经扳回一局,又何必在她伤心的时候再落井下石。 “母亲不让开,我如何去换衣服?”苏苓说完,意料之中地看见吴明珠眼底滚动的怒火,然后在她不甘不愿地侧身之后走向小玉,拉着被眼前状况镇住的小玉进了内室。 苏珍一直在一旁观看,心中虽然气愤,可穿着这么可爱仙女的衣服和头饰,她都不忍心破坏自己的形象,又忌惮苏苓再像今天一样给自己难堪,终于还是在苏苓走后才愤愤然开口:“爹,苏苓实在是太过分了!真的要带她一起去为皇上祝寿吗?” 苏苓虽然不得皇后的喜爱,可苏珍妒嫉她倾国倾城的美貌,一旦苏苓去了,所有光彩尽数都被苏苓抢了去,任是自己打扮的再好看,也不过是抛砖引玉,做个陪衬罢了。 苏丞相何尝担心的不是这一点,转头望向吴明珠,沉声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办成了吗?” 面对苏丞相,吴明珠再也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扬和谈条件的底气,刚刚望向苏苓的戾气尽数消散,低低应承着:“已经办好了。” 苏珍知道是母亲对不起爹,也不好为母亲求情,却是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事情,脸上略带疑惑。 苏丞相放下手中的酒杯,下巴一点内室的出口:“待会儿苏苓出来,你就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让苏苓的风头压过你去,你会成为皇上寿宴之上最美丽的女子。” 而这,也是巩固太子殿下和苏珍美好姻缘的最佳时机。 内室中,小玉目瞪口呆看着包裹中散落出来的衣裙,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这就是夫人给三小姐准备的衣服?这么的……” 妖艳? 小玉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就好像去府外采购的时候,路过醉春楼看到的那些脂粉女子的衣服,妖艳而媚俗,有点哗众取宠的味道。 二小姐的衣裙那么的素雅,翩然若仙,怎么到了三小姐这里,夫人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俗气的衣裙,这要是穿着去皇上寿宴,定然招来嘲讽和讥笑。 小玉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苏苓,却见她竟是嘴角带笑,目光中有了然,也有看见衣裙意料之后的无所谓。 “三小姐,这……”小玉犹豫着开口,伸手要拿不拿的样子,眼神试探着询问苏苓。 苏苓早就猜到,吴明珠和苏丞相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光鲜赛过苏珍。苏府一家表面是去参加皇上寿宴,实则借着这次宴会,再次让苏珍的美丽刻印进太子殿下的眼中,越发令这桩婚事板上钉钉。 苏苓摇头,苏丞相还真是顽固不化啊,明知道自己不会乖乖顺从,非要绕弯路走上一遭,就是想要警告自己不要打扮的超过苏珍而已。 显然,经过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一番较量,苏丞相深知口舌之争辨不过苏苓,不若这样隐晦的表达,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不知道,吴明珠是否真的明白了苏丞相的意思? 淡淡一笑,对上小玉询问的目光,苏苓问道:“小玉,我知道你做饭针线都是一绝,如今这件衣服,我希望你按照我的要求改一改。” 小玉算是领教过了,三小姐从来都不按常人的思维做事,劝小少爷吃饭是这样,刚刚和夫人过招是这样,现在改制衣服,小玉也遂了她的心愿。 她倒是好奇这样一件俗气的衣群,再怎么改制也还是逃脱不了过于艳丽的花色,和那种一看就令人联想到妓院的狐媚子气息。三小姐又有什么新奇想法改变它的最初? 然而,小玉在改制的过程中却是发现,三小姐居然在服饰的审美和设计上,也有着惊人的天赋。小玉禁不住赞叹,这件衣服按照三小姐的要求这样一改,虽然不及二小姐那身明丽、清新脱俗,仙气十足,但到底还是没了那股俗气的巷弄间的脂粉气息。 把改好的衣裙呈递给苏苓,苏苓上下左右看了看,终是满意,对小玉赞许的点了点头。 改制的创意都是三小姐的,小玉只是充当了执行者的角色,她打心里由衷佩服三小姐,心里暗喜,自己选择跟随三小姐没有错。 在小玉的巧手中,苏苓穿戴好衣服,发式也稍稍变换的俏皮了一些,没了大家闺秀的端庄淑女,多的是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的气质。 小玉都惊奇,自己手中第一次诞生这样一个风格的人物。 苏苓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自己,才满意地对小玉道:“走,我们出去吧。” 小玉在前,苏苓在后。 小玉先是出去对三人施礼:“三小姐已经换好衣服。” 苏丞相语气颇为不耐:“换个衣服怎么这么长的时……”后面的话不待说出口,就被举步走出的苏苓惊艳到了。 一旁的吴明珠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被改制过的衣服,目瞪口呆。 还是那个布料,还是那个花色,明明就是从妓院中买来一身衣服,怎么被苏苓改成了这个样子。 领口的部位原先是过低的抹胸,被苏苓将两边收了很多,转移到锁骨之下,及地艳色长裙被裁去不少,截止到小腿部位,连同外罩的红色衣衫一起,被束腰的锦带一起收住,脚上换下了平底花布鞋,登上一双棕色及膝的布靴,紧紧收住小腿。 原先散落的头发简单的编成小辫,被丝带束起,随着苏苓轻快的步伐快乐舞动。 利落,干脆,调皮,艳丽,尤其衬托着苏苓那张绝世的容颜。 真是要了命了! 苏丞相被惊艳到了,苏珍和吴明珠同样被惊艳到了。 吴明珠率先反应过来,指着苏苓身上的衣服,怒气冲冲:“你对那件衣服做了什么?” 苏丞相也反应过来,责怪的目光望向吴明珠:“你怎么办事的,不是告诉你让你掂量着买衣服吗,怎能反倒是弄巧成拙!” 苏丞相没有言明让吴明珠办什么事,苏苓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果然是爹的主意,只是他知不知道,吴明珠想把她的女儿打扮成窑子里的妓女。 苏珍大为受刺激,本来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够美,不成想每次都那么狼狈的输给苏苓,完全不顾及形象地走到吴明珠面前,委屈地指着苏苓,语气中有着对吴明珠的不满和质问:“娘,为什么把那身衣服给了她?” 苏苓觉得好笑,该说这个苏珍是气极智商为零了?还是她本来就总是跟不上频道?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在她眼里,竟然变成了吴明珠在帮自己! 吴明珠看看苏丞相,又看看苏珍,也不晓得该解释哪一边,着急地说道:“不是的,我给她的衣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从醉春楼老鸨的手中买来的衣服,是她自己对衣服动了手脚!” 吴明珠说完,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恨恨的看着苏苓,完全没有意识到,苏丞相在她说完之后眼神立即冷了下来。 “你说,你是在醉春楼老鸨的手中买了这件衣服?”苏丞相阴沉着脸,声音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吴明珠这才觉察出苏丞相情绪的不对劲,把目光从苏苓身上移向苏丞相,刚触及却被吓得低下了头,却还是没有转过弯来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是……”声音细弱蚊蝇,有着不确定和迟疑。 “你当时怎么和她说的?” “她”指的是老鸨,听得出来,苏丞相在极力隐忍着怒气。 吴明珠一五一十道出来:“我什么也没说,就说要买件她们身上穿的衣服。” “没别的了?”苏丞相语气越发生硬,冰冷。 “没别的了。”吴明珠战战兢兢,一旁的苏珍也收敛了戾气,听出了两人之间气氛的诡异变化。 “吴明珠!”苏丞相忽然一声怒吼,吓得吴明珠身子一颤,若非有苏珍在一旁撑着,保不准会直接跌坐在地上。 “老爷……”吴明珠惊恐地看着苏丞相,确是不明白他发怒的缘由,眼神里更多地是困惑不解。 苏丞相懒得去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和总是装作的无辜之态,冷冷道:“你让苏苓穿着妓女的衣服去参加皇上的寿宴,把我苏某的颜面置于何地?众官员见状,我在朝中的威望还如何树立?” 吴明珠愣愣的听着,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急忙上前一步拉着苏丞相的衣袖,声音里满是歉意:“老爷,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不过,现在苏苓已经把她改制好了,完全看不出来是妓女穿的衣服啊……” 吴明珠急急忙忙道歉,并不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已经认可了苏苓改制的衣服,她还想说什么,被苏丞相冷冽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该怎么说你是好,不守妇道也就罢了,看在苏珍的份上我暂且不和你计较。现在倒好,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又联系到吴明珠给苏丞相戴绿帽子的事情,吴明珠无话可说,唯有这件事,她被苏丞相握的死死的,没有还手的余地。 苏苓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表演,自得其乐,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再看苏珍,没有被父母之间的危机所困扰,反倒是一直盯着苏苓身上的衣服打量,和自己身上的衣服进行比较,眼中,是浓浓的不甘。 第二十七章 坚强伪装 苏苓眼底带着隐隐的不屑,以及深深的感叹。 这样的一个苏府,居然能撑到现在,是苏丞相太过阴险狡诈,会哄逗皇上,得以赢取皇上的欢心,还是说当今皇上太过愚昧,居然不知识人贤德,妄自任用了这只做表面功夫,拿女儿当权势交易的刚愎自用的小人身居高位。 对上苏珍望过来的嫉妒和不甘的眼神,苏苓脖颈微扬,露出好看的婀娜曲线,除去艳丽的光环带来的少女顽皮,又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嗔和骄纵,不做作,却反而和衣服相得益彰。 谁让苏苓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美女,粗布衣衫在她身上披一下都焕发异样光彩,更何况这等俏皮艳丽,夺人眼球的服饰。 苏丞相眼尖地看到苏苓对苏珍的示威,心中大为不悦,冷声对苏苓道:“这件衣服不适合你,更加不能在皇上寿宴上穿,传出去有损名誉。明日,由你母亲再为你另寻一件。” 说完,也不看苏苓脸上神色的变化,瞥了眼还在低头任凭训斥的吴明珠,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自从知道吴明珠红杏出墙之后,苏丞相再也没在吴明珠的房间留宿过。 苏苓嘴角浮现若隐若现的笑容,目光深不可测,眸子中泛着的精光令苏珍和吴明珠心里一紧。 苏苓的表现越发令吴明珠母女两人感觉到可怕,几度想要采取极端的手段置她于死地,都扼杀在苏丞相留下的阴影中。 林管家一事,当初吴明珠就觉得密不透风,一定万无一失。谁成想最后败露,自己在苏府中的地位,除了名义上的苏夫人,管理一些平日的琐事,实际上,已经被苏丞相给架空了实权。 所有铺子中的账房账簿,都转移在了苏丞相的手下张叔手里,连月银的发放,都要苏丞相亲自审视之后才实行。 再看苏叶,再也得不到苏丞相的爱抚,苏丞相甚至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也是,多看一眼,就是对他所受屈辱的提醒。尤其是苏叶那双酷似林管家的眼睛,更让苏丞相对他恨之入骨。 故此,在苏珍向吴明珠提出要让苏苓在世上消失时,吴明珠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如今我在苏府已经没有什么地位,若是再犯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你爹知道了。不单单是我,你的荣华富贵也不保啊。还什么嫁给太子殿下,你就不怕被太子殿下知道你是杀人凶手,来个斩立决吗?” 吴明珠一番话,说的苏珍后怕,不得已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是眼下看到苏苓过于出色的外表,相比之下,自己永远都是作为陪衬的那一个,苏珍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吴明珠几步走到苏苓面前,仰头看着她,眼中凶光不减,妄图在气势上压过苏苓。 “你也都听到了,你爹说这是妓院里的衣服,任凭你改的再好,也万万不能穿到皇上寿宴之上,脱下来,明日我为你另寻衣服。”吴明珠说的理直气壮,好像今日犯了错误的是苏苓,而并非是她。 苏苓轻蔑地瞥了吴明珠一眼。在她们母女面前,苏苓从不吝啬自己的挖苦和嘲讽,并以胜者的姿态,刺激着她们那时刻彰显的骄傲和内心深处隐藏的黑暗。 苏苓不是怕她们来硬的,狠的。谁都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假仁假义,不若就撕破脸皮。对方几斤几两,怀揣什么心思,大抵都一清二楚,缺的,不过就是导火索,来引爆这场持续的战斗。 苏苓不想和她们浪费时间,敌不动我不动,咱们相安无事,可你犯我,我就没有必要再迁就到底,反正最终结果,她不会留在苏府被苏丞相继续牵制。 苏苓没有理会吴明珠的示威,和苏珍挑衅的眼神,转头看了眼小玉,作势要出门。 苏珍一看不乐意了,几步跨到苏苓面前,伸手挡住她们的去路,鼻孔朝天,斜睨着苏苓,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容置疑:“要走可以,把衣服留下,你身上这件。” 苏珍一指苏苓身上的衣服,霸道的小姐脾气让她的仙气顿失,身上的衣服也瞬间失了颜色。 跟在苏苓身后的小玉都有些替三小姐不公,明明是夫人给三小姐买的衣服,也是三小姐改好的,二小姐这么强势的掠夺,完全不把三小姐放在眼里嘛。 小玉知道自家小姐不是好惹的主儿,正等着看二小姐出丑,哪知道三小姐居然转身走向内室,不消片刻换好原来的衣服,将改好的衣服扔掷在桌上。 小玉正兀自诧异自家小姐的轻易妥协,却见三小姐嫌恶地拍拍手,的对自己说道:“小玉,这窑子里的东西,不知沾染了多少臭男人的肮脏,还是不要的好。” 苏珍闻言,脸色一变,由原先看到苏苓妥协的兴奋,到瞬间的阴沉,眸子深处都是对苏苓深深的憎恨。 吴明珠更是气得浑身颤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忽然转头看向自己的苏苓吓得闭上了嘴。 苏苓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诧异地看着明显对自己有些胆怯的吴明珠问道:“母亲,有什么话尽管开口,不要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模样。” 见吴明珠闻听这话脸上堆起怒气,苏苓又笑吟吟地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二姐争这种窑子里东西。”苏苓把“窑子”两个字咬的很重,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望了一眼苏珍。只见她脸色诲败,目光却淬了毒一般在苏苓身上剐着。 苏苓不等吴明珠和苏珍反应,带着小玉举步离开。 出门看见门外多名侍女还在静候,再看自己身边,唯有瘦弱的小玉一人,心中不免酸楚,却只有自嘲的笑笑,移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小玉在后面碎步跟着,小声提醒:“三小姐,您不去前厅吃晚饭吗?” 苏苓顿了一下,遂点了点头:“不去了,待会儿你去厨房给我简单的弄些吃食来吧。” 小玉应承着,没有再多言。 不用苏苓说,小玉也感觉得到,只是她一个旁观的丫鬟,都觉得这不到两个时辰的试衣时间好似过了一天那么漫长,更何况对于处于事件中心的三小姐,和三人对决,一定更加心力交瘁。 经过白玉拱桥的时候,苏苓放慢脚步,站在拱桥上,凭栏而望,神情有些许的哀伤。 今夜月亮很大很圆,虫鸣流水声不绝于耳,夏夜,总带着些聒噪和难得的丝丝清凉。 小玉站在苏苓身侧,偷眼打量苏苓面部表情,心中甚为心疼。 把所有脆弱隐藏在内心,锋利的针芒都敌对在外,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实际上包裹着的,不过就是一颗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却又渴望爱的心罢了。 “你在想什么?”问话的是苏苓。 小玉抬头,正好对上苏苓望过来的探究的目光,小玉慌忙低下头:“奴婢什么也没想。” 苏苓嗤笑,声音里没有不悦,却带着女孩子的调皮:“小玉不乖哦。” 这样了然的词句,令小玉没有了在隐瞒的必要,只是三小姐若是知道自己对她的同情,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小玉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开口道:“三小姐,我只是替您不公,觉得您太辛苦了。” 苏苓一怔,随即展颜,轻笑出声,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爽朗而清脆,也让小玉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笑声渐渐隐没,嘴角留了个上扬的弧度,粼粼波光倒影在眸子中,晶莹剔透。 “是太辛苦,还是太可怜,你不说我也知道。”自艾自怜,不是苏苓的性格,她只想在难得的安静中卸下伪装,松口气,只一下下就好。 小玉惶恐,有些局促不安。 苏苓淡淡的声音传来,隔着虫鸣水声,揉杂着夏日的燥热,带了轻快的语调:“大抵是被欺负惯了吧,也早就麻木了,刚刚你也看见了,她们也不是坚不可摧,无懈可击,总归还是能扳回局面。” 本是轻盈的姿态,胜者的分享,可这些话听在小玉耳朵里,再望向苏苓嘴角一直未变的僵硬着的弧度,小玉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抽痛了一下。 即便扳回局面,也是不开心的吧。 苏苓回过神儿,拍了拍笑得僵硬的脸,无所谓的耸耸肩:“好了,抒情也抒完了,回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吧,我想先泡个澡再吃饭。” 苏苓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有些嫌恶地侧过脸去。刚刚那身衣服还带着妓院里浓浓的脂粉味道,令她胃里翻江倒海,这样下去怎么吃的下饭? 小玉答应着,跟随苏苓回到三小姐院落。 那边苏丞相已经落座在前厅,吴明珠和苏珍也急急忙忙赶来,怯怯地望着苏丞相,挨着坐下。 吴明珠现在就如同一只被蛇咬过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害怕是苏丞相发火的征兆,凡事都小心翼翼,力求让苏丞相挑不出刺。 她三番五次告诉自己,要忍耐,只要挺过这一段日子,等到苏珍嫁给太子殿下,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即便到时候苏丞相想休了自己,有苏珍在,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她吴明珠照样扬眉吐气,不再忍受苏丞相的欺压。 有人来报,说苏苓不来前厅吃饭了。 苏丞相的脸色变了又变,苏珍和吴明珠在一旁察言观色,苏珍率先不满地嘟囔:“爹,苏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爹定下的规矩都不遵守,简直是目无尊长,这样的人嫁给皇室子嗣,不是给我们苏家丢脸吗?” 吴明珠不放过任何示好的机会,有了苏珍在前面做铺垫,她也紧跟着说道:“老爷,我看啊,您这样一味的忍让,只能让苏苓更加得寸进尺,飞扬跋扈。暂且不说她嫁给的是皇室子嗣,就算是普通百姓人家,谁又忍受的了这样一个不通晓事理的人。” 苏丞相本来就气,现在又受到两人的煽风点火,越发觉得苏苓太过分,霍然站起身,对几个丫鬟婆子吼道:“你们几个,随我去苏苓房间。” 吴明珠和苏珍一看苏丞相这阵势,心中暗喜,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紧跟着众人来到苏苓的房间。 第二十八章 乞丐服 苏苓正欲脱掉衣服,小玉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大喊着:“三小姐,不好了,老爷带着一帮人来了。” 小玉一心急,说的笼统,可苏苓也听出个大概,心中兜兜转转,转瞬就明白了七八分。一定是自己不去前厅吃饭,吴明珠和苏珍在一旁就这件事进行挑唆,让苏丞相的怒火不能自持,故而来找自己的麻烦。 苏苓眼中波涛汹涌,她最讨厌做自己事情的时候被别人打扰,尤其还是被讨厌的人打扰。 心中明白事情缘由,苏苓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眼中的愤怒渐渐转为胜券在握的自信。 苏苓重新整理好衣服,随着小玉走出外间,正好碰到怒气冲冲走进来的苏丞相,以及他身后的三五名使唤婆子,还有掩饰不住心中窃喜幸灾乐祸的吴明珠和苏珍二人。 果真是齐全啊,一天到晚这样刁难自己,不觉得累吗? 当真是没有什么追求的闺中女子,除了争夺宠爱,就是地位,除此之外,仿佛生来就是打扮以美貌换取尊贵。 苏苓眉毛上挑,迎上苏丞相愤怒的目光,毫无怯退之意,平静问道:“爹,女儿这才刚走了一会儿,怎么,母亲已经准备好衣服,又要换衣吗?刚刚穿那妓女的衣服,身上都是浓重的脂粉味道,本想洗过之后再去拜见爹的,没想到爹居然自己过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丞相斜了眼刚刚传信的婆子,暗骂她不言明原因,可既然来了,这般气势汹汹,也总该有个说辞,不然,岂不是又被苏苓看去了笑话。 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的苏珍已经迫不及待质问苏苓:“可你为什么说你不去前厅吃饭,还要让爹和娘等你,这成何体统?堂堂苏丞相的女儿,竟然连孝道都不曾遵从,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 哪里都有苏珍废话的地方!还总是把屎盆子往苏苓头上扣,苏苓的火气“噌噌”直冒。 看着苏珍欠揍的嘴脸,苏苓强忍住身体内不断往上窜的冲动因子,淡淡瞥了眼苏珍和趾高气扬的吴明珠,对苏丞相说道:“二姐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说我不去前厅吃放,又没有让爹娘等我。” 苏珍刚要开口反驳什么,苏苓才懒得听她废话,继续解释:“若是我去前厅吃饭,这一个澡洗完之后,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不若就在屋中将就着自己随便吃点什么,也总比爹和娘在前厅等我吃放要强。爹,您说呢?” 苏丞相听苏苓这么一讲,确实如此,甚为不满地斜眼看了看吴明珠和苏珍,若非她们两个挑唆起哄,自己怎么可能在没有问明缘由的情况之下,莽撞的带人闯进苏苓的屋中。 既然又是一场较量,她们把球踢过来,苏苓不介意再踢回去,遂状似埋怨地说道:“爹,那身妓院的衣服也莫要让二姐碰了,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沾在身上终归是晦气。穿过一次之后,女儿总感觉脂粉之气浓重挥散不去,恶心的很。” 苏苓看的出来,苏珍极为喜欢那身由自己改制好的衣服,她想要,不见得苏苓能让她遂了心意。 苏苓瞥见苏珍顿时变了的脸色,紧紧咬着嘴唇,瞪眼看着自己。 苏苓回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料之中看见对方对她恨之入骨的表情。都是自作孽,何苦呢?若非你步步紧逼,我也不会斩断你一次又一次的意愿,故意打破你对未来的种种美好憧憬。 到了这步田地,苏丞相还能说什么。 本来就是他未查明原因,冒冒失失前来问罪,结果倒是落得个自己无理的下场。不过好在,有苏珍在一旁顶着,莽撞之罪也一并算在了她的头上。现今苏苓讨个甜枣回去,也是变相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以苏丞相好面子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顺杆往下滑。 当下,苏丞相阴沉着脸对苏珍道:“苏苓说的没错,把那件从妓院买来的衣服扔掉,从此之后若是再犯相同的错误,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苏丞相说“妓院”的时候似是无意瞟了眼吴明珠,吴明珠自知理亏,又不甘心,唯有报复在苏苓身上,可眼下不得言语,也只能用愤然的眼神表达内心的不满。却不敢张扬,只能偷瞄。 何为“相同的错误”,既没有指出是吴明珠所犯的买妓女衣服的错误,还是指明是未问清缘由就来质问苏苓这件事,而“你们”也没有明确所指。 苏丞相一番话,可谓是精明,分明就是在警告在场的三个人。 无论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犯错,纯属自讨苦吃。 苏苓属于见好就收的型的,在没等吴明珠和苏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率先表态:“爹说的对。” 苏丞相虽然不喜欢苏苓,可并不代表他完全否认她的价值,就比如现在,领悟能力相较吴明珠和苏珍就高了一筹,当下点了点头,居然认可了她的话。 吴明珠和苏珍气不过,她们不是否认苏丞相所言,而是气不过苏丞相对苏苓突然转变的态度。 苏苓望着苏丞相,心中明镜一般,苏丞相哪里是对自己态度转变,不过就是对于自己认可了他的话而找到台阶,所以顺势而下。 可将错就错也挺好,尤其是看到吴明珠和苏珍两张气绿的脸,苏苓感觉心情大好,刚刚被激起的怒火也渐渐消退。 大部队终于被送走,苏苓有些颓败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出神,一动不动。 小玉进了内室又走出来,开口提醒道:“三小姐,水快凉了,奴婢再去给您添些热水吧。” 苏苓无力地点点头,又对即将出去的小玉说道:“你先把吃食端上来吧。” 不管如何,先吃饱再说,谁知道半路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有了力气才能提起精神去应对。 索性,接下来的几天,几人相安无事,按照苏丞相的要求,吴明珠重新为苏苓挑选了衣服。 这次没有专门试衣,按照苏丞相的意思,衣服直接给苏苓,随她怎么去折腾吧。 苏丞相不限制苏苓的自由发挥,这还是第一次,苏苓有些意外,可意外的同时,心中也隐隐猜到了缘由。 果然,小玉从吴明珠那里领来衣服之后,颇有些犹豫地打开了包裹。 上次是妓女的衣服,这次苏苓可不相信,吴明珠会这么善良的给自己找一身正常大家闺秀穿的衣物。 果然,拆开包裹,小玉又是一怔,苏苓却是笑了。 就知道会猫腻不断,可玩的这么过,苏丞相知道吗? 小玉掩住口鼻,眉间紧皱,讪讪地看向苏苓:“三小姐,要不然,奴婢给您准备一身吧?” 苏苓却是摇摇头:“算了吧,夫人就是想要我出尽难堪,不过她失算了。二小姐和太子殿下没有联系,我和三皇子殿下可是随时可以见面。” 小玉眼睛一亮:“三小姐的意思是,三皇子殿下会给您准备参加寿宴的衣服对吗?” 苏苓看着比自己还要兴奋的小玉,心中一暖,下巴点了点桌上的衣服,柔声道:“扔掉吧,不用偷偷摸摸的,夫人看见也无妨。” 估计就算不是碰巧,吴明珠现在肯定也找人正在窥探自己这边,她摆明就是要看看自己会采取什么对策,亦或无奈服从。 而在吴明珠的算计中,她横竖都是赢家。苏苓扔掉,她会告状给苏丞相,说苏苓不服从管制和命令;改制就是服从,然而一身乞丐的衣服,再怎么改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那恶臭之味相较那夜的脂粉之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她千算万算,忘记了还有一个炎夜麟的存在。 吴明珠在为苏珍挑选从珠宝坊运过来的饰品,就听到李妈子急急忙忙跑过来,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扔了,扔了,夫人,三小姐果然把那衣服扔了。” 李***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仿佛苏苓扔掉的不是乞丐的衣服,而是苏苓自己的衣服一般。 吴明珠微微皱起眉头,声音里带着怀疑:“李妈,你确定看清楚了,她真的扔了?”经过那天的事件之后,吴明珠可不想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下定结论,让苏丞相平白出丑。 苏珍在一旁插了一句:“只是这件事真的要告诉爹吗?” 针对苏珍的怀疑,吴明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吧,你娘我不会真的笨到去向乞丐买衣服,不过就是像乞丐服罢了,就算我说,是因为把什么不干净的汤汁,不小心洒在衣服了上面还没来得及洗。反正也扔掉了,又没有实物作证。没有凭证的东西,还不是任由我怎么说。” 吴明珠一脸窃喜,就知道苏苓不会轻易妥协。她和苏珍白白受了苏苓那么大的气,当然不会就这样算了,不扳回一局,心里那口气怎么咽的下去。 苏珍朝母亲挤了挤眼睛,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天色不早,爹快回来了。” 言外之意,要吴明珠赶紧做战前准备。 吴明珠摆摆手:“放心吧,我已经让李妈都安排好了,你爹一到门口我们就会得知消息。” 小玉把李妈给她的包裹扔掉之后,回到房间不明所以的看着桌上的乞丐服,她不明白,为什么三小姐,只是让她在带来乞丐服的包裹中塞上旧衣服扔掉,却独独留着这身臭气哄哄的乞丐服。 看出小玉的疑惑,苏苓递给她个剥好的橘子:“吃一个去去味吧,估计晚上我们要好好打扫打扫房间了。” “晚上这臭衣服就能解决掉了吗?”小玉接过橘子,抬头看向苏苓。 苏苓点头:‘等爹回来就能解决掉了。” 小玉迟疑地点了点头,赶紧塞了一瓣橘子在口中,顿时甘甜溢出,酣香在唇齿和鼻端萦绕,确是挥散了不少臭味。 第二十九章 相安无事 吴明珠为苏珍挑好了饰品,放置在锦盒中。两人还未坐下,就看见外面李妈给出信号,苏丞相回来了。 吴明珠和苏珍会意,连忙摆开架势。 苏珍一脸不悦与愤怒,对吴明珠道:“娘,您好心好意给苏苓买的衣服,她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掉了呢!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连爹的命令都不遵从,简直反了她了!” 吴明珠一拍桌子:“她瞧不上我也就算了,居然不顾老爷的意愿,等老爷回来,一定要让他好好修理修理这个小蹄子。” 苏丞相一进家门就听到吴明珠和苏珍气愤的控诉,心知是苏苓又招惹了两人。 “又怎么了?”苏丞相一脸不耐烦地踏进屋中,刚刚在宫中为皇上的宴会操碎了心,回到家也不得安生,正愁有气没处发呢。 吴明珠看了眼苏珍,苏珍会意,现在娘和爹之前还有一道鸿沟不能越过,告状这种事情,当然交予苏珍来完成。 苏珍跑到苏丞相身侧,抬手轻轻为苏丞相捶着肩膀,口中气愤不已:“爹,您让娘给苏苓准备的衣服今日给她送过去了,没想到苏苓非但不领情,反而把衣服扔掉了。” 苏珍察言观色,果见苏丞相眉间的褶皱加深,眼中升腾起怒气。 “若是平日里娘给她一件衣服,瞧不上扔掉也就算了,可这是爹的命令,还是参加皇上寿宴要穿的衣服,她尚且如此对待,你今后爹的话她是不是都不要听了……” 还没等苏珍说完,苏丞相猛然站起身,吓得苏珍一个趔趄向后,幸好被吴明珠给接住了。 “岂有此理,我天天为了你们在外面扮孙子,为你们谋得好夫婿,现在倒好,还没嫁出门就学会恩将仇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苏丞相本就心中烦躁的很,加上被苏珍这样煽风点火,怒气自然就爆发出来。 吼完,苏丞相扫了眼吴明珠和苏珍,喘着粗气出了房门,朝苏苓院落走去。 吴明珠和苏珍交换了眼神,这次她们学聪明了,没有去事发中心,而是派遣李妈去探听消息,随时来汇报。 苏丞相怒气冲冲进了苏苓的房间,却是被一阵臭味熏得倒退几步,站定在门外。 捏着鼻子,侧头看见苏苓坐在一旁的走廊椅上,和小玉两人悠然吃着橘子。 苏丞相气不打一处来,苏苓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和心底那即将不喷薄而出的气焰。 苏苓听见声响,一看是苏丞相,还未等他开口,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急急忙忙开口道:“爹,我知道您来干嘛,不过您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屋中那股恶臭来自哪儿吗?” 苏丞相从来都不是愿意听从别人解释的人,尤其子他怒发冲冠的时候。 苏苓一句话,顺利转移了苏丞相的注意力。虽然他脸上还是挂着不耐,可到底还是给了苏苓说话的空隙。 苏苓把苏丞相引至放置乞丐服的桌子旁,指着桌上的衣服:“爹,这就是娘给我准备的进宫参加皇上寿宴的衣服,女儿在想,是洗干净了改改再穿,还是自己重新做一件得了,终归是不能给爹丢脸的。” 苏苓说的情真意切,没有一丝做作在里面。 苏丞相看了眼桌上的衣服,又转头望着苏苓,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说谎或者是其他什么隐藏的情绪。可是苏苓面色平平,除了平静没有任何得以窥视的东西。 苏丞相反而平静下来,派人把桌上的东西收走,转身面对苏苓,目光沉沉,语气沉稳而悠长,:“苏苓,别以为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吴明珠她们斗不过你,可你最好别再我眼前耍小聪明,否则,我可不会如她们这般心慈手软。” 苏苓闻言,眉毛上挑,威胁的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讲。 “爹教诲的是,我是爹的女儿,爹如何为人处世,女儿自然都深得真传。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最后一句话,苏苓说的很慢,深深睇了苏丞相一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彼此都心知肚明,便没有必要再言明。 苏丞相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即将跨出门的时候站住脚步,声音传来:“至于衣服……” 苏苓抢先一步:“爹放心,三皇子殿下已经替女儿都张罗妥当了。”言辞中带了亲昵和自豪。 苏丞相禁不住回头望了苏苓一眼,目光复杂。 送走苏丞相,苏苓看了眼呆呆的小玉,语调轻快:“现在,开始打扫屋子吧。” 其实只要将放置乞丐服的桌子擦拭干净,再从花苑搬来几盆花草,冲淡一下屋内的臭气,通风换气,片刻屋中恢复如新。 吴明珠和苏珍得到李***消息,苏丞相进入苏苓小姐的房间之后,没有任何呵斥迹象,甚至不过须臾的时间便走了出来。 正当吴明珠和苏珍纳闷的时候,却见苏丞相黑着一张脸走进来。看着吴明珠和苏珍,眼中燃烧的,是熊熊怒火。 “老爷……” “爹……” 两人懦懦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苏丞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苏丞相对身后的婆子说道:“把东西给夫人。” 婆子还未走上前,吴明珠顿时变了脸色,太过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给苏苓的那件衣服。 这个小蹄子竟然留了一手,根本没有将衣服扔掉,就是等着老爷回来给自己告状! 吴明珠不甘心地瞟了一眼,确确实实是自己给她的衣服,瞬间明白苏苓的用意,以及现在情况的转变。 “老爷,您听我说,是因为……” 吴明珠想着用之前想好的借口,却在苏丞相狠厉的目光中生生闭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丞相皱着眉头,挥了挥鼻端的臭气,对使唤婆子不耐地说道:“赶紧扔出府,我不想再看到它。” 看到娘这般怯懦的模样,苏珍心中不忿,想要为吴明珠辩驳几句:“爹,这件事你不能怪娘……” “不怪她怪谁,难不成你要说,是苏苓自己把衣服搞成这个样子的?荒唐!” 苏丞相一拍桌子,吓得吴明珠和苏珍身子都是一缩,抱在一起。 “知道妓女的衣服丢苏家的颜面,不知道这等卑贱的东西更是让我名誉扫地吗?你到底是在拿苏苓出气,还是想让苏府由此败落!” 苏丞相真的是气急了,大手一挥:“罚你们今天晚上不准吃饭,好好在房间里待着给我反省,哪儿也不许去!哼!”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娘,怎么办?”苏珍不知所措地看向吴明珠。 吴明珠眼中闪过狠意:“怎么办?我们治不了她,不代表别人治不了她。既然皇上寿宴之前是不可能了,那我们就等到寿宴那一天。” 苏珍迷惑不解:“娘,你不会是想要……” “反正皇后也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吴明珠自信满满,又嫌恶地拿锦帕遮住了鼻子,对李妈大喊,“赶紧想办法,把这臭味驱散开。” 次日,炎夜麟如约来到苏府。 苏丞相见是炎夜麟,没有过多客套直接让进了苏苓院落。 至少在皇上寿宴之前,苏丞相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在太子殿下这桩亲事上,他不想因为苏苓而扰了全局,索性由得她和炎夜麟自在,暂且不干预。 昨日苏苓不也说了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苏丞相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要想不再受叨扰,相安无事才是王道。 小玉把炎夜麟让进屋内,炎夜麟顿觉神清气爽,这里和以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细心观察,除了多了几盆盆栽,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家三小姐呢?”待小玉端上茶水,炎夜麟问道。 小玉恭敬回答:“小姐在花园内打拳,待会儿就过来。” 打拳? 炎夜麟颇为感兴趣的样子,由小玉引领,来到花园内。 顺着小玉的手指,远远望去,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掩映在粉荷绿叶间,动作缓慢,拳法奇特,步伐却是扎的很稳。没有男儿练拳的刚劲有力,多的是女儿柔肠,舒缓而又赏心悦目。 让暮寒和小玉止住了脚步,炎夜麟独自上前。 近观苏苓,虽面无表情,却怡然自得,沉静中带着难得的温婉。 或许她不说话,不耍小聪明的时候,才更像大家闺秀。 “你看够了没?”苏苓的声音冷冰冰传过来,却是未看炎夜麟一眼。 炎夜麟笑笑,知道她早就发现了自己。 “我倒是好奇,你打的是什么拳法,见都没有见过。”炎夜麟颇为好奇,问道。 苏苓手势,长长呼出一口气,像远处的小玉招招手,小玉跑上前来,递上一条巾帕。 苏苓擦着汗,侧头看向炎夜麟。几日不见,还是那么傻乎乎的样子,只是目光中好似多了那么点不一样的东西。 把巾帕递还给小玉,顺着石子路往回走,声音飘过来:“三皇子殿下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又不差这一种。” 炎夜麟不怒反笑,为苏苓忽然间的毒舌调侃,小女儿常见的任性刁蛮。 一旁的暮寒撇了撇嘴,跟在炎夜麟身后,嘟囔了一句:“这样说您都笑,奇了怪了。” 是够奇怪的,以往他人就算羞辱三皇子殿下,三皇子也仅是皮笑肉不笑,和现今这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全然不同。 何为爱屋及乌,说的大概就是道理吧。 暮寒经常以敌意的姿态,面对那些羞辱三皇子殿下的人,独独对苏苓,就算她说再难听的话,暮寒也不会为主子愤愤不平,对苏苓生气,因为主子喜欢,他又有什么理由厌恶。 况且苏苓从不拿主子身体的残缺开玩笑,甚至于听到其他人辱骂主子,她都会第一个冲上前与之相理论。这样可爱的苏苓,暮寒想气也气不起来。 回到屋中换好衣服,苏苓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抬头才见炎夜麟一瘸一拐的走进屋中。 第三十章 混乱的心跳 “三皇子殿下来的挺早啊,吃过早饭了吗?”苏苓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炎夜麟顺杆往上爬,眼睛一亮,说道:“没有啊,昨天晚上接到小玉的话,今天早上急急忙忙赶来,还没顾得上。” 是吗?苏苓抬眼上下打量炎夜麟,任是从哪里也看不出他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一旁的暮寒倒是配合的又是应承又是点头。 果然主仆一条心啊。 “三皇子殿下还真对不住了,我们小玉只做了我一个人的饭菜,您看……”苏苓没有继续说下去,等着炎夜麟接下来的反应,却看见他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意。 然后就闻听身边的小玉开口道:“三小姐,碰巧奴婢今天做的饭食有些多了,不过就是添置一副碗筷,够吃的。” 苏苓意外于小玉竟然没有理会自己的话外音,反而向着炎夜麟说话,不由得抬眼看向小玉。 但见小玉抵着头,似是料定了会得到苏苓刀剐般的目光,死活不抬头。 炎夜麟笑笑,干脆坐到了苏苓的身旁,对小玉催促道:“那就快些端上来吧,我都饿坏了。” 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倒真像是饿坏了的。 苏苓没有办法,一旁的小玉还在等着苏苓的回话,苏苓摆摆手,小玉带着暮寒一起出去了。 苏苓感觉到炎夜麟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皱眉没好气道:“又不是第一次见,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 炎夜麟笑容温和,没有计较苏苓随意的态度,反而点点头:“刚刚我在外面和苏丞相闲聊了几句,他提到了你。” 苏苓鼻翼里“嗤”了一声,眉眼中都是对苏丞相的不屑,语气中也多了抹嘲讽:“怎么,他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炎夜麟却是答非所问,蓦地靠近苏苓,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怕他在背后捣鬼吗?” 苏苓觉得好笑,却有些心虚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才迎上炎夜麟的目光:“我说,三皇子殿下,今日我约你前来是为了挑选衣服的,可不是为了和你探讨苏丞相的。” 很显然,碰到和苏府相关的人和事,苏苓都懒得提及。她倒不是有所避讳,只是苏府的事情,她不想炎夜麟插手。 炎夜麟自身难保,还要应对皇子之间对他的欺辱,以及皇后对他的厌恶。苏苓,她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不会连累炎夜麟。 这是苏苓做人的准则,也是苏苓在和炎夜麟的慢慢接触中,下定的决心。 虽然不明说,可在苏苓的心中,或许已经将炎夜麟归为弱者一类。莫名的,苏苓想要保护他。 尤其是苏苓和他共同经历了被嘲笑,羞辱的过程,以及意外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且幕后指使不是一个人,而是众人都把他当作猎物一样锁在无形的牢笼中。苏苓心中那情有独钟的英雄情结又开始作祟,她不能视而不见。 苏苓刻意忽略掉那偶尔乱节奏的心跳声,忽视脸上总是出现的莫名的绯红,忽略对炎夜麟总是不由自主地关切。这些都是苏苓不愿让自己进一步和炎夜麟发展,以及深想的缘由。 苏苓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炎夜麟,只是你暂时的落脚点和中转站,早晚是要脱离关系的。 炎夜麟在一旁看着淡淡出神的苏苓,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吃食已经端上来了,你该让一让了。”炎夜麟声音很柔。 因为两人距离并不远,苏苓能清楚的听到他衣料摩挲的声音,闻到他入鼻的清淡芬芳。 不由自主的,苏苓目光瞥向炎夜麟。肌肤是健康的麦色,光洁而顺滑,肩膀宽厚,坚挺,没有一丁点颓败的佝偻,这一点令苏苓心中大为赞赏。炎夜麟其他方面怎么样苏苓不敢评价,可面对外界的羞辱和嘲笑,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来应对。 以前觉得他傻,现在觉得,那是一种面对路障而不焦燥的豁达和乐观。 手指修长,掌心有老茧。看得出来,虽然身体残缺,他还是没有放弃习武,毕竟,残缺再加上一无所用,他真的就是废物了。 还是挺有上进心的嘛。 脸上时不时的总是挂上淡淡的笑容,亲和而没有距离感。一开始觉得他可能是智力残缺才如此见谁都是自来熟,后来发现,似乎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眼底盛装的,不是虚假的情意…… “三小姐,这吃食要放在什么地方……” 一旁的小玉提高声音,对苏苓问道。 苏苓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去,才发现她和暮寒一人手持一个托盘,都直直地望向自己。 “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端到桌子上来啊。”苏苓有些不解地看着两人。 小玉有些尴尬地笑笑,下巴点了点苏苓的位置:“那三小姐,您倒是往后面让一让啊。” 顺着小玉的目光,苏苓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体前倾,双肘杵在桌子上,占去了大部分的面积,难怪刚刚炎夜麟让自己让一让…… 等等! 苏苓一惊,猛地回头对上炎夜麟似笑非笑的双眼,那忍俊不禁的神色,完全就是对刚刚苏苓不由自主展现的出神而进行的嘲笑!更何况,自己刚才用眼神描摹的,可是炎夜麟啊。 苏苓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悻悻然收回自己的胳膊,嘴里不经意发出一声轻嗤。 走神儿嘛,谁都有这种时候,何必挂怀在心,假装不在意好了。 苏苓很是自欺欺人地想着,待两人把吃食都摆上之后,不再去看炎夜麟的目光,自顾自吃起来。 虽然眼角余光瞥到炎夜麟也缓慢地拿起来筷子,可整顿早饭过程中,总感觉有一道目光黏住自己,连吃饭都没有平时的自在。 没有食欲,苏苓吃的格外少。可没想到她放下筷子的同时,炎夜麟跟着也拿起手边准备好的巾帕擦了擦嘴,坐定不再进一口。 不是饿坏了吗?吃的比女生还少,长的还那么壮,分明就是来凑热闹,故意看她出丑的! 苏苓恶狠狠地想着,擦嘴的时候格外用力,看得一旁的小玉心中捏了把汗。三小姐这是和谁较上劲了,目光甚是可怕,都能喷出火来。 再看一旁的三皇子殿下,温润如玉,和自家小姐形成鲜明的对比。小玉心中不禁慨叹,三小姐在苏丞相、苏夫人和二小姐面前不惧强权,见招拆招周旋的不亦乐乎,有着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 可是在三皇子殿下面前,自家小姐就成了这一副,前一刻还冷若冰霜,淡然如路人,后一刻就成了恨之入骨,剥皮拆骨的仇家。 反差这么大,还都是三小姐一个人的戏码,而三皇子殿下只是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小玉侧头,看见暮寒瞄一眼苏苓,又看一眼三皇子殿下,满脸都是暧昧不清的傻笑。 小玉摇摇头,这一屋子,除了自己和三皇子殿下,其他两人都不知道被什么给刺激到了,一脸一反常态的神色。 暮寒的反应情有可原,毕竟三小姐和三皇子殿下是即将成为夫妻的人,看见两人似是“十分祥和”的一起用早饭,多少总是替三皇子殿下高兴的吧。 小玉倒是有些好奇自家小姐的反应了,明明是打量未来的夫君,尴尬脸红是正常,可为什么是这一副仇家的模样? “小玉,你发什么愣,饭都吃饭了,还不赶紧撤掉。”苏苓吃了火药的声音传过来,吓得小玉一哆嗦,连忙上前收拾碗筷。 暮寒在一旁也赶紧上前帮忙。 小玉和暮寒走后,屋中仅剩下苏苓和炎夜麟。 苏苓干咳两声,喝了口茶水,对炎夜麟道:“若非情非得已,我麻烦你的。” 炎夜麟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客气,点点头:“我知道。” 苏苓反倒纳闷儿了,你知道什么? 似乎是看穿了苏苓心中那个的疑惑,炎夜麟下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疑问。 “苏小姐每个月的月银有限,毕竟是为父皇的寿宴做准备,多少有些吃紧。” 其实炎夜麟不用事事都如此实诚,有的时候可以相对委婉一些,好歹给苏苓留些后话。 可此话一出,苏苓咽了口唾沫,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对,三皇子殿下真是深知疾苦百姓的苦衷啊,那今天,就麻烦您老人家慷慨相助了。” 苏苓说这话时,能听得见自己后槽牙“咯吱咯吱”的响。 炎夜麟淡淡一笑:“好说好说,毕竟是为我父皇准备的嘛,当然要足够重视。况且你是我未来的皇子妃,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随便花。” 炎夜麟这个笑容在苏苓眼中甚为刺眼,可眼下毕竟是求人的时候,她总归不能太过分。 收敛了脸上的假仁假义,苏苓点头:“那今日这衣服的选择,就叫给三皇子殿下了,免得将来落人口舌。” 炎夜麟的眼光再怎么差,相比吴明珠给的两件,也是绰绰有余,毕竟是给皇上过寿,三、宫中寿宴都是何等的打扮,苏苓心中没有葫芦,也画不出瓢。交给炎夜麟无疑更妥善保底一些。 另一方面,挑选的衣服和装饰之物,就算能引起什么风波,到时候用一句“这是三皇子殿下选的”来搪塞,估计苏丞相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苏苓这一方面很好,她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避免灾祸的降临,而这,自然也不会成为炎夜麟的困扰。 毕竟是为未来的皇子妃挑选衣物,好赖都是心意。若是隆重,在皇上眼里那是重视他寿宴的表现,不好,也只能映衬了他早就狼藉在外的名声——不仅身体残缺,资质更是平平。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不然怎么会在那么多人的监视中,都从未露出过马脚? 也不知道炎夜麟是否听懂了苏苓的用意,竟是甚为爽快的答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苏苓在小玉的陪同下,跟着炎夜麟来到了王家绸缎庄。 第三十一章 商业头脑 从外面看房屋建筑,是个老宅子,破损烟熏,痕迹斑驳,有些年头了。 门前清幽,翠竹杨柳济济,映衬着别有一番情趣,可是这般……冷清。 苏苓四下望了望,别人家的店铺都是门庭若市,唯有这一家,门可罗雀。 苏苓撇撇嘴,刚刚炎夜麟还说他找了一家百年老店,技艺精湛,如今这般萧条,是因为价太高吗? 苏苓打量半晌,摇了摇头,一旁的小玉却开口解释:“三小姐,你别看它外面陈旧,好像没有什么客人,但它却是东胜国最大的绸缎庄。” 苏苓微微皱眉,再次打量店面的占地面积。 “三小姐,它的这个店面不过是所有店面中最平常的一家,在帝都城,分布着大约十几家这样的王家绸缎,而他们供货的来源,就是他们的绸缎庄。” 分店啊,这样前卫的商业思想现在就已经被用上了?真是高瞻远瞩,有商业头脑啊。 “王家绸缎可有了历史了,改朝换代过几次,兵荒马乱之后,它的名号照响不误。不像其他绸缎庄,早早就销声匿迹了。” 苏苓肃然起敬,思考着自己将来脱离了苏家,是不是也要这样高瞻远瞩一把,最起码,仗剑天涯也是要有本钱的。 “那以往,他们都是和谁合作?” 看他门前冷清,没有客源,既然是大手笔,开的起分店,就必然有特定的合作人,这样才能保证签单率,保证利润最大化。 小玉略有些吃惊地看了苏苓一眼,还是开口道:“找王家绸缎做衣服买布匹的,都是达官显贵,官宦人家,乃至宫中的采办。小打小闹,他们是不会理睬的。” 苏苓也颇为惊讶的看了眼小玉,彼此都在惊诧对方为何久居在苏府之中,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小玉一直以为,苏苓就算能将苏夫人的每次还击的哑口无言,可对于府外的事情,应该知之甚少。况且大家闺秀一枚,如何懂得这些商业收支?有的甚至除了元宝,连碎银子都区分不了其价值。 不成想,苏苓竟然直戳王家绸缎的赚钱渠道,虽看似简单,实则要转几个心思参透其中的渊源。当下小玉对三小姐更是刮目相看。 苏苓也甚为好奇,小玉不过是苏府一名普通的丫鬟,不负责外出采办,不过就是厨房、绣娘两边跑。想了想,转过心思,大概是在绣娘那边的时候听闻的吧,毕竟是百年老店,对于这种久远而又格外出名的店铺,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等了半晌,炎夜麟终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那妇人一见苏苓,眼中闪动了光芒,不等炎夜麟介绍,几步走了过来,拉住苏苓,左看右看,甚是欢喜。 小玉出于对主子的保护,想要上前拦截妇人,却被炎夜麟的目光所制止。 苏苓被妇人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好几遍,头晕目眩,不明所以,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炎夜麟。 炎夜麟无奈地笑笑,却是没有阻止妇人过分热情的举动,介绍道:“这位是这家绸缎庄的第一绣娘,王婶。本来她极为不愿意的,在我的劝说下打算看看对象是谁,然后再做定夺。眼下看来,这笔生意,她是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王婶回过头看向炎夜麟,忙不迭地应答着,又转过头看向苏苓,目光中甚是爱惜,口中念念叨叨,却是说与炎夜麟听的。 “哎呀,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等天姿国色的美人胚子,五年的时间了,我王婶五年都没有这么欢喜的想为一个人做衣服了!” 王婶很激动,说出的话尽是赞美之词,看得出来,她对苏苓,不甚满意。 苏苓张口插了一句:“后天就是皇上的寿宴,两天时间赶制一件衣服,来的及吗?” 王婶却是环胸而立,昂着下巴,自信满满:“我王婶的手艺,帝都城哪一个不服气叫出来较量较量,两天的时间嘛,足够了。” 听她这么一说,苏苓又看向炎夜麟,炎夜麟点点头,这件事算是敲定了。 王婶不由分说,拉着苏苓向里走:“来来来,我为你挑选一下布料,这等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块布料能衬得起的。” 苏苓有些哭笑不得,人的美丽总有个限度,被王婶这般天上地下的一顿夸赞,苏苓真是受宠若惊。 也不奇怪,苏丞相因为苏苓智力残缺,一向不为外人道,有知道的,一旦提及起来,也都是被苏丞相草草略过。 若非是皇后将苏府三小姐赐予了三皇子殿下为皇妃,百姓或许还不太清楚苏丞相家的三小姐智力残缺,貌美如花。 可苏苓到底还是苏家的耻辱,能少露面则少露面。虽然后来发现苏苓非但不再痴傻,可也因为种种矛盾,索性放任自流,即便有重要官员前来,介绍的,也都是还未出嫁的二小姐。大臣内眷之间举行各种宴会,吴明珠带出席的,也仅仅只有苏珍。 故此,现在王婶对苏苓的容貌这般大惊小怪,也不足为奇了吧。 一路跟着王婶来到庭院。 这是一个三进院落,外面看门面不大,然而越往里走越是开阔。途经之处,房间林立,就连亭台水榭上都是高悬的衣服、绸缎,蔚为壮观。 苏苓自认为是个见识过大世面的人,可进到这里,也不免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兴奋和好奇,东张西望,每一处都是新鲜的惊喜。 炎夜麟跟在苏苓身后,看着苏苓脸上随着所见事物而不断变换的神情,嘴角一直微微翘起,眼中柔情四溢。 小玉和暮寒四目相对,神色了然,不免偷偷抿嘴。 苏苓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炎夜麟,却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出神,那眼底浅浅的温柔,和一脸纵容的宠溺,让苏苓有瞬间的怔仲,脸颊倏忽间飞霞漫天,竟是慌忙转过了头,也在这心慌意乱间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问题。 那些经过身边忙碌的绣娘和女工,看到王婶这样亲昵地拉着一个人,在庭院中穿梭,脸上带笑,脚下生风,爽朗的笑声回荡,都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忘了有多长时间了,王婶脸上已经看不见这样的激动神情。以往但凡出现在众人面前,脸色紧绷,冰冷眸子直抵人心,人人见到她觉得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都被她一目了然。 如今王婶居然一反常态,拉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往里面冲,大家纷纷停住脚步,反倒是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王婶展开了冰冻了数日的冷颜,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被拉着的苏苓。 处于事件中心的苏苓,诧异地四处观瞧,好半天才发现,周围人竟把目光都投向了自己。 苏苓虽说不是个对外表过分在意的女子,可一时之间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那隐藏的虚荣心多少也有点蠢蠢欲动,垂眼上下左右打量自己。衣着还算整齐,妆容一向都是交与小玉,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正当苏苓疑惑之际,一旁的小玉凑过来,忍着笑小声道:“三小姐,她们都被您的美丽所折服了。” 苏苓这才细看,果真,望过来的目光中,大抵都是惊叹和赞赏,脸上兴奋的表情不亚于拉着自己正健步如飞的王婶。 苏苓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却又看见这一侧的人群,正在不知所措时,眼前暗影投过,诧异中抬头望去,只看到炎夜麟俊美的侧脸,恰好挡住了苏苓一侧的视线。 “暮寒!”炎夜麟看向暮寒,暮寒瞬间领悟了主子的意思,加快脚步,挡在了苏苓的另一侧。 前面王婶,后面小玉,左面炎夜麟,右面暮寒。 苏苓被夹在其中,却是不知为何,脸上的红霞更甚,心中波涛汹涌,不知是走的太快太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心跳加速,似欲喷薄而出。 苏苓忽然想到,炎夜麟腿脚不方便,王婶这样快的速度,连她都感觉吃力,那炎夜麟呢? 心中焦急,视线移至炎夜麟残缺的腿,一瘸一拐交替的很快,却是走的甚为吃力。抬头看向炎夜麟的侧颜,正值炎炎夏日,毒辣的太阳从头顶直射而下,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炎夜麟不吭一声,侧脸的肌肉紧绷,一跳一跳的,他在咬牙坚持。 忍不住的心疼。 苏苓有心对王婶说一声慢点走,可刚要开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跟上王婶的步伐,不然待会儿会有更多的人出来看你,到时候我们三个可就挡不住了。” 原来炎夜麟担心的是这个。 苏苓心中一暖,低着头掩饰性的“嗯”了一声,一张小脸红的可以滴出水来。 跨上台阶,身边的目光总算少了很多,顺着长廊向北,尽头有一座楼阁,二层建筑,典雅别致,少了刚刚的喧闹,多了安静祥和。 旁边有池塘荷花,蛙叫虫鸣,岸上的垂柳低垂至水面,有红色的金鱼片片,偶尔有微风拂过,柳条划过湖面,数条金鱼摆尾,转眼四散开来,消失不见。可过不了多久,又重新聚在一处。 这就是古代版的服装设计师啊,苏苓望着眼前,想到一句老话“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都有,现在苏苓也来了,王婶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苏苓曾经听说过,世上的每位设计师都有一位独一无二的缪斯,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眼前这位王婶的缪斯。 胡思乱想之际,前面的王婶终于放慢了脚步。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察到炎夜麟的吃力。 第三十二章 争奇斗艳 “别见怪,苏小姐这样的美人难得一见,她们也是过过眼瘾。”王婶回头,有些歉意的对苏苓说道。 苏苓微微皱眉,按理说不应该啊,于是忍不住问道:“王婶,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据说王家绸缎庄都是为达官显贵提供绸缎和缝制衣服,多的是华贵妇人和大家闺秀,怎么会见不到美人呢?” 的确是,但凡是达官显贵者,家中娶得妻子哪一个不是拿得出手,撑得起门面的,府上的千金小姐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单看吴明珠每次出门,都把苏珍着实打扮一番就看得出来,若非争奇斗艳,又怎么可能那般上心。况且苏珍已经算得上是姿色上乘,却还要花费心思来完善,可想而知其他女眷又是何等的美丽。一个小小的宴会,无异于百花齐放。 故此,苏苓对于王婶所说的话质疑。可是话说出口苏苓就后悔了,人与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大实话,人家无非就是客套一下,自己还当真了。当下苏苓只希望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不想前面的王婶突然住了脚步,回头认真地看着苏苓,嘴角挂着的,苏苓看得出来,那不是客套的笑意,而是认真。 “苏小姐,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我们做百姓的也有所耳闻。您经常足不出户,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甚少参加她们内眷举行的宴会,所以对于这一方面知之甚少。” 听王婶的认真语气,苏苓忽然想到一个化妆和裸妆的前后对比,莫非那些所谓的美人,都是画出来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顾虑太多,古代妆容没有现代那么夸张,更何况水好,景好,无公害,无辐射,皮肤都是天然凝脂,本身底子都不错。 可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是本身对自己太过没有自信? 王婶盯着苏苓,笑容温和,又继续说道:“苏小姐,你若是参加过一次女眷之间的宴会,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所谓的美人是什么样的。” 苏苓看她目光熟悉,就好像高中那会儿,政治老师在讲“内在美和外在美的区别”。 苏苓能感觉身侧的目光,尽量忽略掉,开口说道:“王婶的意思,您是在我身上,发现了她们身上没有的东西吗?莫不要说,你们这里的女工都有如此锐利的眼神。” 苏苓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王婶收敛笑容,郑重地点点头。 “王家绸缎庄,可不是随便一个绣娘就能考进来的。就好像朝廷的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我们要力求进来的都是人中卓色,若非如此,那些达官显贵也不会找我们来专门缝制衣服,我们卖的,就是质量和信用。” 苏苓点点头:“我懂了。” 王婶爱抚地再次握住苏苓的手,刚刚被她握的手腕都红,如今再被触及,苏苓竟是不由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然而王婶丝毫不在意,轻轻拍了拍苏苓的手,亲和道:“我王婶看人,不会看错。王家绸缎庄的绣娘,不愁吃不愁穿,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碰到一个,能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其中为其打造衣服的女人。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王婶笑声爽朗,说话耿直,如果说刚刚苏苓是被她的热情吓到了,那么现在,她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心直口快的女人。 “你呀,内外兼修,有着任是她们谁都无法具备的气质,那是独属于你的气质,千万不要拿自己和那些胭脂俗粉相提并论。”王婶毫不忌讳,脱口而出。 被王婶一路从门外夸到现在,苏苓已经有了抗体,委婉的笑笑。 炎夜麟在一旁一直含笑不语,此刻也禁不住开口说道:“那王婶,您看我们是不是先进去谈?” 几人顺着炎夜麟的目光看去,长廊两侧不知何时又聚集了一些绣娘女工,纷纷把赞赏的目光投向了苏苓。 苏苓不再躲避,而是回以善意的微笑。 一开始苏苓觉得她们看自己,就好像游客进了动物园观赏动物,可闻听王婶一说,苏苓意识到,她们的目光是善良的,饱含尊敬和羡慕的,对于这样的礼遇,苏苓不想辜负。 王婶摆了摆手,大着嗓门喊道:“好啦好啦,手里的活都干完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话虽然这样说,王婶脸上却是浮现掩饰不住的骄傲,那骄傲,来源于苏苓。 跟着王婶,几人来到了阁楼之内。 跨入阁楼,小玉抑制不住的“哇”了一声,整个大厅寂寂,沉浸在色彩缤纷中的小玉也丝毫未意识到自己不当的言辞。 不仅仅是小玉,连同苏苓也着实被震惊,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目光怔怔地扫视着大厅内翩然飞舞的绸缎,心神早不知道被带到哪里。 苏苓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进入童话般色彩纷呈的世界。 除去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纯色,由三原色交叠而成的七十二纯色无一不在其中,而再除去这些纯色,色与色之间搭配而成,各类图案影印其上,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万花齐放刹那风华,都被定格在了这些还散发着淡淡染料的布匹之上,被高高悬挂在上空。 穿梭其中,伸手轻触,布料柔软光滑,细腻而没有丝毫瑕疵。苏苓只觉今世来生,恍然已经走了一个世纪。 这就是王家绸缎庄的绸缎啊,果然名不虚传。 王婶满意地看着这些初进阁楼的人的反应,尤其注意苏苓。 苏苓自从进来之后,先是怔愣了瞬间,情不自禁漫步其中,神情带着丝欣喜,目光中有对这些静物的虔诚和膜拜。伸出手去触及,都是极为小心翼翼,仿佛置于手中的,不是单纯的布料,而是件饱经沧桑的宝物。 王家绸缎庄的手艺,那是传承百年的绝艺,他人只知道当作寻常衣服来对待,而苏苓,她懂得其中的源远流长,珍惜这上面承载的万千绣工艰苦钻研的思想和血汗。 一门手艺的传承,不仅仅依靠的是绣娘女工的精湛技艺,还有穿衣人对这门手艺的尊重。 王婶心中暗道,果然没有看走眼。 炎夜麟负手站在王婶身旁,目光紧随苏苓而动。 炎夜麟庆幸,终于发现了能真正勾起苏苓兴趣的东西,倒也不枉他费尽一番口舌。 苏苓一袭白衣,神色安然祥和,认真地观摩着身边这些姹紫嫣红,宛如一只踏入百花的仙子,翩跹其上,仿佛除了这些,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眉间的温婉消退。 炎夜麟笑着摇头,苏苓再暴躁的时刻他都见过,现在的这难得的安静和温婉,倒确才有了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知道王婶看上她哪一点,竟是认准了她。 苏苓忽然转过头望向王婶,言语中透着激动和兴奋:“这些,都是王家绸缎?” 王婶笑着走过去,点点头:“这些都是王家绸缎,但王家绸缎可不止这些。” 也是,世间花样千千万,人的创造力又是无限的,怎么可能一个阁楼就装的下呢。 那边的小玉难以自制地抚摩着一匹布料,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苏苓:“三小姐,奴婢能不能……买下这块布料啊?” 小玉说的犹豫,可脸上神情坚决,苏苓就算不想同意,也下不去狠心。 王婶呵呵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这么有缘,索性送给你好了。” “真的?”小玉眼睛顿时一亮,光芒四射,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似的欢欣雀跃,兴奋地目光投向苏苓,征询她的同意。 苏苓摇摇头,但见小玉目光一黯。 “我们不能白要,既然你想买,那就买下来吧。”苏苓说完,意料之中看见小玉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忙不迭地对苏苓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王婶向一旁的女工点了下头,那女工挑杆取下来小玉看中的布料,三两下捆卷好,递到小玉手中。 抱着布料,小玉颠颠跑回苏苓身边,浑身都洋溢着欢乐。 大家都是明白人,苏苓付钱的意思王婶也明白。 虽说王家手艺不能拿金钱来衡量,况且这一匹布料更不会按照市价来向她收取费用,但苏苓的意思,是对王家手艺起码的尊重。钱不是买布匹的钱,于苏苓而言,是一种心意的表达。 王婶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对苏苓说道:“苏小姐的丫鬟都已经挑到合适的布料了,您呢,看看有哪一块是中意的?” 苏苓笑着摇头:“我看着哪一块都极为喜欢,却是不知道什么样的才适合我。既然请王婶帮忙做衣服,剩下的,就全靠王婶选择思量了。” 苏苓把所有权都交付了王婶,于专业人士,苏苓比自己更有信心。 王婶倒是笑着侧头看向一旁的炎夜麟,笑容里多了意味深长,说道:“三皇子殿下的意思呢?不若,三皇子殿下为苏小姐选一块布匹如何?” 正中炎夜麟的下怀。 炎夜麟毫不客气地应下,眼角余光扫到苏苓瞬间僵住的脸,心情大好,转身在绸缎间踱步审视。 按照炎夜麟的选择标准,颜色浓重的,色调太过沉重和成熟,配苏苓的话虽说显出其风韵,但毕竟相对年龄而言有些操之过急;色彩艳丽的,惹人注目是必然,却避免有些哗众取宠的味道。 思来想去,还是淡雅的纯色配上星点的花色点缀,最适合苏苓这一身花中仙子气息的气质。 炎夜麟选中一块,回头对上苏苓好奇的目光,目光柔和。 “王婶,你看这一块怎么样?”炎夜麟目光望着苏苓,话却是询问王婶,可眼神间也在征询苏苓的意见。 苏苓翘首望去,见正有女工应声取下。 第三十三章 苏苓晕倒 那是一块月白色锦缎,上面用淡蓝色丝线夹杂着银线,点缀出一朵朵俏丽的梅花,如迎雪傲立的寒梅。银线还若隐若现地闪着光,不耀眼也并非黯淡,恰如其分的让梅花显影,确实为素白衣缎增添了光彩。 女工竹竿轻挑,月白锦缎波浪一般起伏有致,层叠落下,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入女工的怀中。 王婶接过锦缎,啧啧赞叹不已。 “不愧是三皇子殿下的眼光,这块布锦甚为符合苏小姐。我在衣袖口间在相应的缝制一圈祥云环绕的蓝色锦缎,领口那里也加上一些点缀,毕竟是皇上的寿宴,总不能太过素雅。至于饰品之类的,王婶这里会特意为苏小姐打造一些,都是和这件衣服相配套的。” 王婶摸着锦缎,再望望苏苓,喜不自禁,暗自在那徜游向往,她这个做衣服的,比起苏苓这个穿衣服的都要兴奋几倍。 说实话,苏苓确实满意这块锦缎,望向炎夜麟,本想点头致个谢,却发现他正昂着头颇为得意地等着自己上门致谢。 骨子里那点骄傲让苏苓怎么也软不下口舌,索性把头歪向一侧,不再看炎夜麟。 炎夜麟本以为苏苓望向自己,要说些感谢之类的话,哪知道等来的不过是不屑的一瞥,是想怎样,明明很满意的,却还要装出一副勉勉强强的意思。 炎夜麟心中小小的酸涩了一把,可到底还是自己选中的,也是心中觉得和苏苓最为匹配的,在王婶的描述中想象着苏苓穿上这身衣服后的美丽,笑容还是抑制不住地扩散开来。 小玉无比爱抚的摸着自己怀中的布料,苏苓有意无意地瞥向王婶手中的锦缎,炎夜麟眼神中盛满柔情望着苏苓,就连王婶都是一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神情。 唯有暮寒,站在一侧看着满大厅飞扬的锦缎,闻着淡淡的染料味道,在三个神色各异的人面前,微微地皱起了眉。 难道这里除了自己,没有一个正常的了吗? 男人不会对穿着打扮太过在意,面对华丽的锦缎也不会有太多的浮想联翩,除非像炎夜麟这般,带着自己未来的皇妃前来,难得的专心致志地为她挑选衣服的布料。 还有就是小玉这一种,看见好看的锦缎不可自抑地就爱上了,都没有考虑过她一个出身奴婢的身份日后怎么可以穿着它来伺候苏苓? 暮寒两者皆不是,故而神情淡然,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后悔自己怎么没有选择在外面等着,而是进来陪同。 “咳咳……” 最后暮寒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干咳两声唤回了所有人。 “三皇子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马上就晌午了,您看……”暮寒征询试探的目光望向炎夜麟,在他看来,以为挑选好了布料就结束了。 炎夜麟还未开口,王婶在那边乐呵呵道:“正好,今天晌午就在我的寒舍将就着吃上一口吧,况且我还要为苏小姐量体裁衣,时间还长着呢。” 暮寒一时哑口,把目光投向了炎夜麟。 炎夜麟将目光投向了苏苓,边点头点回答:“好,反正闲来无事。” 苏苓瞪了炎夜麟一眼,淡淡地说道:“量体裁衣的话,我在就好了,三皇子殿下不是还要准备皇上的寿辰礼物吗?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炎夜麟相处时间过长,苏苓觉得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在逐渐开始瓦解着,改变着,而这些即将瓦解、改变的,都是她一直在压抑着,提防着的一些地方。 总之时候未到,苏苓不想让自己在某些地方那么快速地沉沦其中。 炎夜麟眉眼俱笑,闻听苏苓的这句无异于逐客令的话,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反而笑脸盈盈道:“再珍贵的礼物,如果不把未来的皇妃打扮好的话,对父皇来讲都是一种失仪吧。” 他倒是很会为自己找借口,苏苓没辙,掩饰性地转头看向王婶,这个时候该是东道主发言的时候了。 王婶是过来人,又观察细微,自然能发现苏苓和炎夜麟之间隐隐的火花,以及那欲盖弥彰的嫌弃,索性开始打圆场。 王婶把手中的锦缎递给一旁的女工,吩咐她拿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扬着声调开口道:“三皇子殿下和苏小姐都是难得来一次,午饭之后,好好欣赏一下我们王家绸缎庄的风光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苓算是发现了,这个王婶才是真正的内外兼修。 手上有顶级的缝纫、绣工技艺,公关外交也是打得一手好牌,她这话一出口,苏苓就算想要反驳,也是没有余地,否则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而这,是苏苓最为反感的。 在王婶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水榭之上。 这是一个四面环水,轻纱掩映的水榭,和外界相连的唯一交集,是一座矗立水中的白玉栏杆直桥,苏苓等人就是随着王婶沿着桥身踏入水榭。 炎热的天气里最适合在这种有水环绕的地方,结三两好友,赏玩聊天。 清风徐徐,夹杂着萦绕在周遭的水汽,并不会觉得燥热,简直就是天然的空调。 苏苓左右环视,脸上尽是惬意享受,惊喜地对王婶道:“原来王婶这么会享受啊,连吃饭的地方都是如此景色宜人,情趣非凡。生活果然很讲究。” 最后一句话总结了王婶的生活状态,王婶望着直爽的苏苓连连点头。 “苏小姐果然不一样,想不到一眼就被你看穿了。”说完了,王婶似是有些遗憾地频频摇头,语气有些失落,“其他人来的时候,总会委婉的夸赞一下周遭的风景如何秀丽,然后对我的评价是,吃顿饭都这么有排场,要青山绿水相伴,碧波游鱼相随,太过奢华。” 直言“奢华”?更准确来讲,是一种隐喻的讽刺吧。 都道绣女是卑贱的工作,服务于高贵人群,给她们带去美的享受,却要受到不平等的轻视。 虽说王家绸缎庄在帝都都是享誉满城,可毕竟也是绣娘一类,多少总会被所谓的达官显贵心中鄙薄一番吧。差别只是,是否表现出来而已。 而王婶的失落,大抵也不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奚落,而是觉得绣娘的地位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苏苓听得出来,王婶话中,失落却带着自己本真的坚持。 谁都有心心念念的一块净土,那里盛装着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眷恋,除了自己,没有人会理解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 能这样奢华,也是因为有些东西需要在寂静美景中得到慰藉和自我救赎,或者,像这样的空间,用来“每日三省吾身”也是未尝不可的啊。 苏苓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炎夜麟,发现他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索性转身看向被刚才的话带出神的王婶,语中说道:“王婶,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以后可不可以常来?” 王婶欣喜地转头看向苏苓,声音一下子提高几倍:“真的吗?哎呀,苏小姐能来我真是求之不得啊。”说完,又是爽朗的笑声。 离得最近的小玉掏了掏耳朵,今天的王婶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啊。暂且不管她在庄内的技艺如何,单是这热情过了头的好客,总是精神百倍的扬高的声调,还有这脸上一直收敛不住的笑容,哪里有传说中那冷冰冰,不喜与外人交往,说话凌厉而毒辣的半点儿影子? 正怡然自得欣赏风景的苏苓没有看到,望着她的炎夜麟闻听她的话皱了皱眉,盯着她的目光中带了些探究,片刻之后,随即恍然,眉眼中都是了然后的会意之色。 有丫鬟端来吃食,放置在石桌上。 王婶招呼着大家一起吃喝,亲切自然,丝毫不会觉得拘谨。 倒是有炎夜麟在,苏苓有些想放开而又放不开的纠结。侧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小玉和暮寒,苏苓开口道:“小玉、暮寒大哥,你们也都坐下来一起吃吧,这里没有外人,没什么芥蒂的。” 苏苓原本是想,多两个人多些交流,这样就不会显得局促,尤其是她和炎夜麟还相对而坐。 小玉和暮寒互相望望,犹豫着,脸上是为难的神色。 王婶跟着帮腔:“难得跟着这么好的主子,你们还不赶紧坐下。”说着,热情的摆弄着两个凳子,将苏苓和炎夜麟之间的凳子挪到了另一侧。这样一来,小玉和暮寒紧挨着,而苏苓则被迫和炎夜麟紧挨着,王婶坐在苏苓和小玉中间。 苏苓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多嘴,现在离着炎夜麟更近了吧! 见小玉和暮寒还是迟疑着,炎夜麟开口了:“苏苓说的对,都是自己人,何必拘礼,叫你们坐下就坐下吧。” 什么叫……自己人? 苏苓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炎夜麟,却好巧不巧的碰上他递过来的一脸亲切的笑意,心中顿时一凛,慌忙摆正身子正视吃食,手中筷子运动着,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努力回想刚刚话中的漏洞。 差点忘记了,炎夜麟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抓别人话中的漏洞了,对太子殿下是这样,对六皇子殿下也是这样。眼下,又轮到自己。 小玉和暮寒听话地坐了下来,本来就都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性子,刚刚的迟疑也仅仅是出于尊卑礼仪,现在既然坐都已经坐了,连最大的顾虑都已经抛却了,反而更像一家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拘礼可言。 王婶难得的话很多,好像这么多年积蓄的话都攒在了这一天来讲,餐桌上,除了她的声音就是炎夜麟配合的对白,以及小玉时而好似惊吓住的感叹词。 苏苓忍了半天,终于翻了个白眼,心中感叹,这顿饭吃的时间可真长。 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唯有自己,明明兴致缺缺,却还要强装很高兴的样子,随时准备王婶望过来的时候应承一句。 不是不喜欢聊天,只是这一刻忽然间缺了兴致。 偶尔对上炎夜麟望过来的关切目光,苏苓都躲闪开去,不是看水就是假装很认真地听着王婶讲话。 王婶将王家绸缎庄上下百年的历史,几乎从头到尾讲了个遍,苏苓能记住的,也唯有王婶脸上那夸张的神情,和一张一合永远闭不上的嘴。 然后头脑一晕,眼前一黑,不知今夕何夕。 第三十四章 美人疯子 耳畔最后听到的,是身旁某个低沉而焦急的声音好听的喊道:“苏苓,苏苓……” 这或许是目前为止,她听到的叫的最好听的名字了。苏苓这样想。 醒来的时候,额头冰凉,有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却辨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你醒了?” 炎夜麟的脸出现在苏苓眼前,正要起身的苏苓被猛的吓了一跳,额头上的冰块落地,苏苓条件反射的抓住被角掩住身体,警惕地看着炎夜麟。 面对苏苓过于激烈的反应,炎夜麟有瞬间的怔愣,转眼舒展眉头,浅笑低语:“你别慌,不过是中暑了,现在看来,面色红润,头脑清醒,反映灵敏迅速,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苏苓下意识四望,屋内除了自己和炎夜麟之外,没有其他人。 炎夜麟倒是知她心思,开口道:“小玉随王婶去挑饰品了。” 暮寒不用问,自然被他打发掉了。刚刚在大厅的时候就见暮寒兴趣索然,不用他请示,炎夜麟也不会让他继续呆在这儿了。 “你……一直在这儿陪着我?”苏苓明明挺爽快的一个人,问出口的话却有了几分不确定。 炎夜麟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认真想了下才道:“准确的说,一直照顾着你。” 苏苓撇撇嘴,掀开被子走下床,这才是炎夜麟嘛,既会挑漏洞,又知道邀功。 “谢谢!”苏苓觉得自己是从牙缝儿中蹦出这两个字的。 走到桌前,寻摸了一杯水喝下,这才觉得精神头恢复的差不多了。 炎夜麟走过来,皱眉看着苏苓手中的杯子,欲言又止。 苏苓不悦地皱眉,杯子在炎夜麟面前晃了晃:“喝水啊?我不是你府上的丫鬟,那儿有杯子,自己倒。” 苏苓觉得自己的不善已经表现的很明显,可炎夜麟还是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杯子,没有动手的意思。 炎热的天气,苏苓觉得自己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炎夜麟还距离自己这么近。 刚要开口,就听到身侧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用的,是我刚刚用过的杯子,你把我的水喝了,自然你要给我倒水啊。这叫礼尚往来。” 苏苓只觉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此时别说中暑,就算毒辣的太阳直射,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周身冰凉彻骨。 炎夜麟似乎极为满意苏苓的反应,伸手试图去拿苏苓还紧握在手中的杯子,不料还没碰到,就见苏苓梗着脖子,一脸满不在乎:“我还和你一个盘子吃过菜,一个锅里喝过粥呢,不过就是共用一个杯子喝了口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完,又自顾自走到桌子另一侧,执起茶壶在手中的杯子重新倒上一杯,往炎夜麟面前一递:“给,喝不喝随你。” 炎夜麟对苏苓突然之间的转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迟没有去接苏苓递过来的茶杯。 苏苓干脆往桌子上一放:“水我就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整了整衣服,转身出了门。 炎夜麟怔愣的看着桌上还摇晃的水,无奈地摇摇头,执起水杯,一饮而尽,脸上是意犹未尽的随性。 心绪有些混乱的苏苓莽莽撞撞从屋里出来,一心只想着尽快逃离事故现场,再待下去的话,恐怕又要控制不住的两颊绯红。 苏苓现在越来越反感自己这样的不淡定,不过就是共用一个水杯而已,她的贞操观念还没有洁癖到如此不能忍受的地步,明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是对于苏苓来讲,其他千金另当别论,可怎么到了炎夜麟那里,一切就好像翻盘了,心绪控制不住的混乱成一团。 待苏苓镇定下来抬头四望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不好的事实。 苏苓,迷路了。 这家店铺内里结构复杂,尤其加上那么多相似的布料晾晒、悬挂,要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苏苓都不可能办得到,更何况独自寻找归途。 苏苓开始后悔自己一时的莽撞之举,可想想,在当时的情况下,不逃出来才是要了她的命呢。 无奈,只好四处闲逛,看到熟悉的地方就试图走上一走,偶尔碰到女工,也会借着王婶的名义问上一问。 王婶的阁楼很是显眼,不多时就来到挑选布料的大厅。从里面的楼梯上去,就是一字排开的六间房,苏苓不知道小玉和王婶在哪一间,于是挨个敲门。 敲第二间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素雅,虽然画了淡淡的妆,可仍旧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的女子出现在苏苓面前。 看得出来,这个女子虽然羸弱,可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美人上下打量苏苓,目光中闪过了然,随后就蒙上了一层敌意:“哦,你就是王婶说的美的似天仙的女子吧。果然,确实很美,不过还是欠缺了点什么。” 美人的语气中带着不屑,斜睨的目光也有着淡淡的妒嫉和审度。 自己已经美到令人窒息的地步了,还要嫉妒长相姣好的人吗? 虽说人美,但面相不善,苏苓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 “对不起,打扰了。” 苏苓转身欲敲第三间。 “等一下!”美人毫不客气地叫住了苏苓,语气不善,“一句‘打扰了’,就想抵过你打扰带来的后果吗?” 苏苓心中感到好笑,这个女人存心找茬啊。 苏苓原本客气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眼中是不可忽视的凌厉和强硬:“那这位小姐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才算是道歉?” 苏苓向来软硬不吃,以柔克刚她在行,硬碰硬在以前的督察办案中也是常有的事儿,面前这个虚弱的美人,苏苓还算是给她留了半分回旋的余地。 没想到,这半分回旋的余地,美人似乎根本不领情。 凤目微挑,意外于苏苓说出的话,以及做出的反应。 就好像一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突然之间遭遇了外人不尊重的侵袭,不仅难以接受,更是觉得对方过于放肆。殊不知她是别人的千金,可不是苏苓的千金。 “离开这里,离开我的视线,从此之后不能出现在这里!”美人说的果决,瞪大的眼睛凸起。原先一副病美人的画面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面容和目眦欲裂的狰狞。 苏苓忽然有了一种和精神病对话的感觉,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眼角余光透过美人身体的空隙,望向里面。 今天阳光甚好,可她的屋子里阴暗,窗户紧闭,甚至有若隐若现的中药味从屋内传出。 “你看什么?” 面前的美人变了脸色,显然已经看出苏苓的异动,尖锐的嗓音让苏苓身体猛地震颤,耳朵里嗡鸣一片。 第五间房门“咣当”打开,王婶从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美人一把将她给拉了进去,临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对苏苓抱歉地笑笑。 门被关上了,里面传来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一个人,要遭受什么样的刺激才会被逼成这样?以前去过疯人院,可那是破案,三个人面对一个精神病人。如今一对一,还是如此近距离,苏苓感觉心跳加速,站在原地半天被嚎叫侵扰,缓不过劲来。 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眼见苏苓的面色不好看,扶着她后怕地说道:“三小姐,刚刚那个女人是谁啊,怎么小姐会和她说上话?” 苏苓摇摇头,有气无力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小玉扶着苏苓来到第五个房间,指了指梳妆台上的三个锦盒,刚刚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开心地说道:“三小姐,这些是王婶拿出来为您挑选的饰品,您看看,喜不喜欢?” 小玉搀着苏苓来到梳妆台坐下,取出第四个锦盒,献宝似的递到苏苓面前:“小姐您看,就是这些,您不喜欢的话,那三个锦盒里的东西,王婶说随便挑。” 小玉倒是不客气,已经挑好的锦盒中多了很多头饰和耳坠、项链。 苏苓无奈地摇头,笑笑,看向眼中冒光的小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不是觉得是白送的,所以你好不客气?” 被苏苓一语道破心思,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苓从锦盒中拿了几支钗,一对淡青色耳坠,一条淡蓝色项链,递到小玉手中:“这些就够了,太多的话,我也戴不习惯。” 小玉接过,眼睛颇为留恋地看了眼梳妆台上那琳琅满目的饰品,把苏苓挑选的饰品装进一个小小的锦盒中收好。 “三小姐……”小玉欲言又止,有些不情愿。 苏苓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开口安慰:“我虽然是苏府的三小姐,待遇却是最差的,衣服和饰品没有一样比的上大姐、二姐。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再漂亮一些,再多一些宠爱。我想说,谢谢你。但是,你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 苏苓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小玉的争取和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并记在心上,也十分感谢。可苏苓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 小玉紧咬着嘴唇,好半天,才略带委屈地诺诺:“是,奴婢明白了。” 苏苓莞尔一笑,知道她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疑问,索性任由她去,时间长了,经历多了,自然就会明白。 王婶回到屋中,看到苏苓连连道歉:“实在抱歉,刚才没吓到苏小姐吧?” 苏苓笑着摇摇头,看王婶倦怠的神情,脑海中出现那个苍白女人的扭曲面容,不觉对王婶心疼起来。 “照顾她,很累吧?”苏苓见王婶擦汗,坐到椅子上微微喘着粗气,忍不住问出口。 王婶闻听这话有瞬间的怔住,苏苓没有明问,她也没有明面回答,隐讳地点头:“有点儿,不过还能顾得过来。” 虽然回答的有些勉强,看的出来,那个女子对王婶似乎很重要,不然下面那么多的女工,为什么非要亲自来照顾她? 第三十五章 身手敏捷 小玉在一旁有些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对王婶好奇道:“王婶,那个女人是谁啊,好吓人的样子。” 苏苓漫不经心地拿起锦盒中的头饰对着镜子比划着,眼角余光淡淡地瞥向王婶。王婶掩饰性的笑笑:“苏小姐身体怎么了?刚刚也是我欠缺考虑,招待不周,还望苏小姐莫要海涵。” 话题转变的很自然,顺利地将小玉的注意力转移到苏苓身上。 “三小姐,您知不知道刚刚吓坏奴婢了,还以为您生病了不成,好在王婶懂一些医术,奴婢才稍稍放心了些。”小玉一副劫后余生的万幸之色。 苏苓扫了她一眼:“既然担心我,怎么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三皇子殿下。” 苏苓的话中带着丝责备,连一旁的王婶都听出来了,忍不住掩嘴偷笑。 小玉一脸无辜,大呼冤枉:“三小姐,奴婢当时本是陪在您身边的,可是后来三皇子殿下去了,他说他要守着未来的皇妃,让奴婢随王婶来此处挑选饰品。”小玉脸上现出为难,“三皇子殿下的话,奴婢哪敢不从……” 说到最后,小玉的声音小了下去。 毕竟话里话外都把责任推给了炎夜麟,小玉心里还是打鼓的。可事实如此,她也不想被苏苓责罚啊。 苏苓听后,心中更是混乱不堪,这样说来,炎夜麟一直陪着她咯。 明明是想从王婶那里探听出那个女人的点滴,不成想她已转移话题就都跑到自己这边来,更可气的是,自己的情绪刚刚平静,又被吊了起来,不上不下。 苏苓虽然不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但最起码,自己的情绪要由自己来掌控,总是被他人牵制,任谁也不愿意。 看出苏苓脸色不好看,小玉连忙问道:“三小姐,您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苏苓心道,机会来了。 摇摇头,否认:“还好,可能刚刚被那个白衣女子吓住了,还没缓过劲来吧。” 这样不肯定的语气,又给了小玉很多遐想的空间,遂转头再次看向王婶。 “对啊,王婶,那个女子是什么人,神智好像有点儿……不正常。”小玉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 面对小玉的再次发问,以及镜子中望向自己的那双透亮的眼睛,王婶也只是笑笑:“来的匆忙,还不知道苏小姐都挑选了哪些头饰呢?” 硬性的转移话题,可对于小玉还是成功了。 小玉本就对那个疯女人独独只有好奇,可知可不知,被王婶一转移话题,立马就上道了。 苏苓心中有淡淡的失望,也罢,不是自己的事情,好奇又怎么样?况且苏苓也不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小玉拿出苏苓挑选的饰品,王婶一看,如此朴素和静雅,倒也和那锦缎相配。 “只是这般素雅的点缀,难免太过……” 从镜中投射出王婶欲言又止的面容,苏苓对她淡淡一笑:“有王家绸缎庄最好的绣娘的手艺穿在身上,想平庸都难吧?至于这头饰,不过就是避免了头轻脚重,点缀是小,惟恐的是画蛇添足。” 一番奉承的话,苏苓说的滴水不漏。果见王婶的脸上全然都是收不住的笑意,有谦虚也有自信的骄傲,把握的恰到好处,多一分谦虚则太过虚假,多一分自信则有些自负。王婶,这是智者的笑容。 量体裁衣,对于有了几十年做衣经验的王婶来说再简单不过。不到半个时辰,所需要掌握的数据尺寸都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全然都是王婶自己要进行的部分了。 炎夜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 苏苓不经意一个转身,突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吓得身子狠狠抖了一下,苏苓瞪大眼睛没好气道:“三皇子殿下真是好脚力啊,进屋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个招呼都不打,皇家规矩原来也有破例的时候。” 对于炎夜麟时不时总是给自己意外的惊吓,或者总是在精神上对自己进行无形的摧残,让苏苓觉得从头到尾自己就是一个受害者,当然有权利发表“声名”来维护自己本来就处于劣势的那点儿可怜的人权。 谁让人家是三皇子殿下,堂堂的皇室子嗣呢。苏苓就算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气愤刚刚他在自己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做出的那影响了自己心绪的有意或无意的举动,却也唯有在语言上略略抢占优势。 可这种小心思,究竟是出于心底那点放不开的小小的报复心理,还是生气自己太过容易被他影响,而将惩罚都转移到他的身上,这一点,苏苓不敢深想。 似乎她还有力气,有底气挖苦他,就能证明自己对他毫无感觉。不可置否,苏苓心中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 小玉和王婶先后发现炎夜麟,行了礼道了安,继续忙碌起来,没有人特意去注意苏苓面色和情绪的细微变化。 唯有炎夜麟。 炎夜麟双手一摊,语气无辜:“我走路一向如此,平时你尚且能发现,今天可能是太过专注了吧。”炎夜麟自己为苏苓找了个妥善的理由,可之后的一句话却是令苏苓不能淡定。 炎夜麟拿眼睛递了递小玉和王婶,颇为疑惑地说道:“她们不都如此吗?可为什么独独你伶牙俐齿,说话那般锋利?” 好像极为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被苏苓小题大做,无限放大,搞得炎夜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缘无故就被讽刺了。 苏苓不愿和他再多交流,转身对王婶道:“王婶,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先忙着,我们回去了。” 王婶一脸疑惑,不知何故苏苓着急离开,脱口而出:“苏小姐家中有事要忙吗,若是不急的话,我还想和苏小姐多待一会儿呢。” 王婶一整天情绪高昂,心思都停留在发现了苏苓这个绝世美女的身上,如今听到她要离开,再见面就是明天晚上取衣服的时候,之后或许就很难再见面了,故此,能多留一会儿就多留一会儿。 苏苓有些为难的笑笑:“不到两天的时间赶制一件衣服,苏苓就不在此打扰了,王婶还是专心做工吧,我期待看到成品的那天。” 被苏苓一捧,王婶乐开了花,连连应答:“好好,那苏小姐明天和三皇子殿下一起过来拿,让你们看看我王婶的技艺。” 又是炎夜麟,苏苓也懒得再就这件事来阐述清楚什么,道了别,带着小玉走出房门。 经过那个女人房间时,苏苓还是忍不住停驻了脚步,心思百转。 “三小姐,三小姐?”小玉叫了两遍,才唤回苏苓飘走的心神,“三小姐,您是不是好奇这个屋子中关着的女人?刚刚奴婢问了王婶两次,都被她给晃了过去,索性也不好再打听了。” 看来小玉心中还是有谱的。 苏苓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摇摇头:“和我们无关的事情,何必打听那么多,走吧。” 小玉跟在苏苓身后,悻悻然闭上了嘴。三小姐就是嘴硬,分明就是好奇,还不肯承认,就好像明明对三皇子殿下有感觉,却总是拿生硬的态度阻隔即将到来的柔情。 唉,这样的欢喜冤家,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小玉心中也着实为其担忧和发愁,这样走神儿,便没注意到前方苏苓忽然止住的脚步,“啊”的一声撞到了苏苓的后背。 彼时两人经过的是一个环形的,建在水面上的长廊,栏杆极矮,苏苓反应灵敏倒是站稳了脚跟,小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方面是因为惶恐,一方面也是因为惯性,连连后退,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体正逐渐靠拢栏杆边缘,她的身体又摇摇晃晃,稍不留神极有可能栽入河中。 苏苓反应不及,两人之间的距离任苏苓用她最快的速度也赶救不及,正当慌乱之际,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出现在小玉的身后,正好挡住了小玉即将掉落的身体。 “哎呀!” 炎夜麟的声音在小玉身后响起,生生拦住了小玉不断向后退的脚步,狠狠撞在他身上。 小玉算是稳住了,可心中更是打鼓,凄惨惨地望向对面同样愣住的苏苓,心中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叫你走神儿!现在好了吧,先是撞了三小姐,现在又是三皇子殿下,哪个降下罪来你也担待不起。 小玉脸上满是懊悔的神情,慌忙转身磕头请罪:“三皇子殿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对面的苏苓自是吃惊,她不是吃惊小玉撞了炎夜麟,她吃惊的是,刚刚明明没有看见炎夜麟,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况且,他又是以多快的速度冲到小玉身后的? 暂且不说炎夜麟腿脚是否方便,前提是,他必须有武功傍身才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看着炎夜麟痛苦地揉着被小玉撞到的胸口,苏苓心中疑问重重。 面对小玉的求情,炎夜麟没有说话,却是边痛苦的皱眉,边抬眼看向苏苓,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苏苓瞥了他两眼,无奈地走到小玉身旁,对炎夜麟道:“三皇子殿下,刚刚小玉也是无意,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 小玉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点头。 炎夜麟放下抚住胸口的手,微微喘着粗气,对小玉摆了摆手:“不碍事,起来吧。往后都是自家人,撞一下而已,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不堪。” 炎夜麟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望着苏苓。 苏苓被他这一句“自家人”顶的说不出话,拉着小玉转身就走。 看着苏苓哑口无言的样子,炎夜麟嘴角上扬弧度,被撞的地方也隐隐泛着幸福。难得看到苏苓无话可说的时候,连愤怒的眼神都浸满了可爱。 炎夜麟笑着摇头,快走几步打算跟上两人的步伐。 没想到苏苓没走几步,忽然转身望向炎夜麟,看见他一瘸一拐地吃力地加快速度,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自己猜错了吗?还是想事情太过出神一时没注意? 第三十六章 三从四德 “在等我吗?”炎夜麟脸皮挺厚的自动给苏苓的举动贴上了标签,而这个时候找不到任何理由的苏苓也唯有恨恨地点头:“是啊,三皇子殿下走的太慢了。要不您在前面走,我和小玉在后面跟着就成了。” 苏苓的话里有讽刺也有埋怨,连一旁的小玉都听出来了,望向炎夜麟的目光略感不安。 炎夜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声音依旧如暖阳:“好,那就拜托两位了,不用追人,我会走的更慢。” 炎夜麟技高一筹,话里有话,暗里回讽了苏苓不顾及他的身体状况。 小玉谨慎地望了眼身边的苏苓,心中甚是担心,三小姐的脾气她现在是越发的担心,虽说不会点火就着,但是对于言语挑衅这种事情,她是最擅长,也是最喜欢来者不拒的。 苏苓浅浅一笑,声音柔和,听不出半丝不悦:“没关系,三皇子殿下慢走,我们都是小女子,您再慢又怎么可能比我们还慢?” 果然吧,小玉面色扭曲,缓缓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炎夜麟的脸色。 苏苓拿男子的尊严说事儿,炎夜麟就算腿有毛病,可毕竟是个男子汉,比女子走的还慢,说出去,这似乎也确实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炎夜麟却是不以为意,将苏苓眼底的那点不甘和小倔强尽收眼底,朗声笑道:“苏小姐果真伶牙俐齿,不过我腿脚不方便,京城中人尽皆知,走的慢也是情理之中的。”说完,也不再看苏苓,转身前行。 苏苓却是忽然顿住了。 刚刚炎夜麟说这话的时候,那脸上浮现的,是无奈和自嘲的神情吗?还是被自己无意中戳中了痛处而隐忍不发的痛楚? 苏苓突然后悔刚刚说出的话,又自责于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口不择言,可是去道歉,她又拉不下脸。 正在纠结中,身边的小玉扯了扯她的衣袖:“三小姐,你怎么了?” 苏苓望着炎夜麟的背影,脸上是悲悯还是同情,或者是其他什么,小玉说不上来。只是从战火硝烟的激烈到现在瞬间偃旗息鼓的寂寂,让小玉有些摸不清方向。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炎夜麟那么迅速的转身,就是怕看到苏苓眼中对自己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之色。 谁对他同情都可以,唯独苏苓眼中的同情,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可若是他仔细辨别,该清楚的区分出,那到底是同情,还是心疼。 回府的途中,马车上的苏苓和炎夜麟都没有说话,气氛怪怪的。 坐在外面驾车的暮寒和小玉面面相觑,暮寒用眼神示意,问里面什么情况,小玉两手一摊,不知道,最后双双摇头。 到了苏府,苏苓下车,转身欲进门的时候,炎夜麟叫住了她。 “明天傍晚,我来接你。”炎夜麟说的很简单,也很直接,没有给苏苓选择的余地。 苏苓无所谓,点点头,算作回答,带着小玉进了苏府。 暮寒在一旁忍不住开口:“三皇子殿下,您和苏小姐……” 炎夜麟收敛了神色,转身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淡淡的声音传出:“别问那么多,走吧,回府。” 暮寒遂不再多言,驱车回府。 苏苓一路沉默,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苏丞相、吴明珠、苏珍都在,正在吃晚饭。 苏丞相见苏苓回来,放下碗筷,冷冷道:“你还知道回来?” 苏苓看了看天,距离以往吃晚饭的时间还早,今个这么提前,若非待会儿有活动,要不就是针对自己而故意提前。 幼稚!苏苓心想,反正自己无所谓,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把戏,堂堂苏丞相也拿来吓唬自己,真是可笑。 “既然你们都已经吃上饭了,那我在房间里随便吃点就好了。”苏苓本就觉得浑身无力,不想和他们再有所争执,难得的声音平淡的说道。 吴明珠却是不打算放过她,阴阳怪气地说道:“这都是要嫁给皇室子嗣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回家了也不向父母,姊妹打招呼,径直回房间像什么话,三从四德真是白学了。” 苏珍也在一旁应和:“苏苓啊,姐姐可要提醒你一句,皇家是大家族,你在家里没大没小,没规矩,到了三皇子府中,可不要丢了我们苏家的颜面。” 苏珍忽然“哎呀”一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我倒是忘记了,三皇子同你一样,不过就是个废人,规矩不规矩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往日苏珍在苏丞相面前还知道收敛些,如今这是已经笃定自己就是太子侧妃了吗?竟敢如此大胆的诋毁炎夜麟。不管怎么样,就算如外人所言那般,可到底也是皇室子嗣,出于尊重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再看苏丞相,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冷冷地望向苏苓,纷纷把矛头都指向了她。 小玉颇为担忧地看着苏苓,在她身旁小声道:“三小姐,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吧。” 小玉的意思是让她妥协。 在苏苓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妥协”两个字,尤其是在对方扇过巴掌来时,她才不会把脸凑过去给他们打。 苏苓稳定心神,眼神渐变凌厉,挨个看回去。 “小玉啊,现在离以往的晚饭时间还有多长时间?”苏苓看着三人,开口问身边的小玉。 小玉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还有一个时辰。” 苏苓慢慢靠近餐桌,绕着餐桌转了一圈,声音幽幽:“也就是说,今个咱家晚饭的时间比平日里提前了一个时辰。是吃完饭之后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还是为了避免什么而刻意提前了时间?” “苏苓……”吴明珠站起身手指着苏苓,刚要开口说话。 苏苓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吴明珠的面色顿时扭曲,痛苦的叫出声。 “苏苓你大胆,你放开母亲!”苏珍站起身,伸出手要帮助吴明珠。 “你动一下试试!”苏苓瞪着苏珍厉声道,手上也加了劲力,吴明珠更是痛苦,叫的声音更大。苏珍被吓得怔在原地,竟是不敢动丝毫,惟恐苏苓一狠心,折断母亲的手指。 苏丞相一拍桌子,瞪着苏苓:“岂有此理,还不赶紧放手!” 苏苓充耳不闻,反唇相讥:“放下可以,不过在放下之前我想问爹一句话。” 苏丞相胡子被气的一翘一翘的,愤愤道:“你有什么好问的,胆子大到居然会威胁你爹了!” 苏苓淡淡一笑,美丽的容颜上绽开的笑容却是让她的表情更加诡异,和吴明珠脸上的痛苦神色形成鲜明对比,越发令苏珍浑身一阵胆寒。 苏苓嘲讽地看着吴明珠:“威胁?威胁我也不会傻到用她来威胁你。出于尊敬叫她一声娘,估计现在她在你心中也没什么分量,毕竟是背叛过爹的人。” 小玉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心道,三小姐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这样说老爷和夫人。 可不得不说,苏苓说话总是一阵见血,不戳中他人痛处誓不罢休。 果然,苏丞相的神色一震,却是不与反驳。 刚刚还在叫喊的吴明珠,此刻闻听苏苓这样说,也消了声息,到底也是想看看苏丞相对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情意。 可事实如凉水一般兜头泼下,苏丞相变了脸色,却是没有做任何的反驳之语,就连那脸上的神色,也是被背叛之后的厌恶之色,这件事情,成为他一段不可消除的屈辱。 “苏苓,你闹够了没有,赶快放了她,回到你的房间去。”苏丞相现在知道赶她走了,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气势,和一副抓人把柄的势在必得的自信又都跑哪儿去了? 苏苓心中冷笑,甩开了吴明珠的手。 吴明珠踉跄几步,跌倒在地,苏珍见状,忙上前去搀扶。 苏苓就那样站着,和坐着的苏丞相,四目相对。 跌倒在地的吴明珠不甘心地望着苏苓,开口刚要说话,苏丞相一声厉喝斩断了她的哭诉。 “你们闹得还不够吗?再不安分点儿,拉出去家法处置!”苏丞相口气不善。苏苓知道,这话不单单是说给苏珍和吴明珠的,还有自己。 吴明珠立即讪讪噤了声,却是在苏珍的搀扶下站起来,恨恨地看着苏苓。 苏苓不卑不亢,望着苏丞相说道:“爹,我记得娘曾经送了您一块玉佩,不知现在在何处,苏苓想仿照打造一块,虽玉色不及娘所选,但至少留个念想。” 这里的“娘”指的是叶诗。 苏苓话音刚落,但见苏丞相面色陡变,目光似剑一般射向苏苓,试图从她脸上探寻到什么。 苏苓面色平静,毫无惧色的迎着苏丞相的目光,坦然而镇定。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哪里还记得放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忽然之间问起这个?”苏丞相目光紧逼,不给苏苓一丝一毫躲避的余地。 苏苓却是在这个时候淡淡一笑:“没事,女儿要嫁人了,除了嫁妆,身边没有娘的任何东西,觉得空落落的。” 苏苓笑容勉强,似是无奈,泫然欲落泪,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苏丞相没有从苏苓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小玉挥了挥手:“扶三小姐回房休息吧。” 一场风波,自此停歇。 吴明珠和苏珍还站在一旁,此刻也不知该回到座位,还是继续这样杵着,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苏丞相淡淡瞥了两人一眼:“怎么,还让我亲自请你们不成?” 吴明珠和苏珍这才回到原位。 第三十七章 绝不食言 望着苏苓离去的背影,苏丞相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的苏苓没有梳洗打理直接躺在了床上,眼睛空洞的望着床帏帐,心中百转千回。 如果那白衣女子身上的玉佩是娘亲的,那苏丞相和白衣女子又是什么关系?娘亲送给他的玉佩,为何到了白衣女子手中?提到玉佩,爹脸上转变的脸色是因为她吗?他若是心中有怀疑,会不会去找那白衣女子? 心中有太多疑问,让苏苓堵在一个岔路口,无论向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 小玉打来清水,将巾帕搭在盆沿,抬头看苏苓,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上前提醒道:“三小姐,水打来了,您先洗漱然后用晚膳吧。” 苏苓一个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闷气道:“不吃了,也不洗漱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小玉被苏苓的反应吓了一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三小姐意志如此低迷,连饭也不吃了?是因为刚才在前厅受到的挤兑吗? 小玉想安慰几句,又一想,自己那苍白的话还不及小姐自己思量的明白,索性也就放弃了,答应着端了木盆出去,贴心地为苏苓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门关闭,苏苓一骨碌爬了起来,在屋内翻箱倒柜,回来的路上她听到小玉说起过,娘亲曾经也送了自己一块玉佩,和苏丞相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两块玉是母亲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重金请雕刻师傅打造的,因为母亲还拿着这两块玉去佛寺开过光,祈祷过福泽,故此府中上下虽然没见过玉的模样,但多少都有所耳闻。 这样说来的话,自己也应该有一块。 可是找寻了半天,直到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小玉,她担心地敲门问道:“三小姐,您没事吧?” 苏苓心思全然都在寻找玉佩上,含糊回答道:“没事没事。” 小玉在外面好奇,自打从王家绸缎庄回来,三小姐就有些不对劲,说话做事行为异于常日,难不成是被白衣女子吓住了? 可是看刚刚她那么思维敏捷的和老爷、夫人过招,倒也不像。 来不及再多想,苏苓的房门被打开。 “开饭吧,我饿了。”苏苓面无表情望着吃惊的小玉说道。 小玉怔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奴婢这就去给您端吃食。” 不管怎么样,就算找不到答案,她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身体,后天就是皇上的寿辰,横竖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掉链子,尤其是陪炎夜麟进宫。 潜意识里,或许连苏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想为炎夜麟争面子的,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外在。每当为炎夜麟从他的皇弟、皇兄那里觅得点滴尊严,苏苓总觉得甚为欣慰,看到炎夜麟脸上的笑意更是异常满足。 虽然有未解之谜在心中盘桓,可事情到底还分轻重缓急,王家绸缎庄在那个地方不会轻易换地方,眼下她能顾得过来的,就是皇上的寿宴,索性收敛心思应对眼前。 次日傍晚,炎夜麟前来接苏苓,却被小玉告知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炎夜麟面露担忧之色:“那明日进宫,是否无碍?” 小玉闻听这话,看了眼炎夜麟,声音中带了不悦:“三皇子殿下,若是奴婢说有碍,您是否还要执意带三小姐进宫?” 跟苏苓时间长了,身边丫鬟都带了刺,学会用鸡蛋里挑骨头,说话不留余地。 或许是炎夜麟没想到小玉竟是也如此刁钻,顿了一下才道:“苏小姐的身体已经病成那样了吗?” 小玉见他避而不答,反倒直接询问三小姐的身体。 “三皇子殿下不正面回答奴婢的问题,是因为答案不理想,怕三小姐闻听后寒心吧?” 小玉又是不留情面的一语道破,毕竟,即将成为夫妻的人,三皇子殿下若为了取得父皇高兴而不顾及三小姐的身体状况,三小姐知道后会是很伤心的吧。 炎夜麟这次没有婉转答话,声音有些许生硬和不悦:“本皇子从来不回答假设的问题,还是带我去看看苏小姐再言其他吧。” 小玉知道自己有些逾越了,俯首低眉不再说话,倒是苏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炎夜麟。 “三皇子殿下连探望都是如此的盛气凌人,若是吓坏了我们家小玉,姑且不说我身体有恙,就算身体无恙,我也不会随你去宫中的。” 任谁都听得出来,苏苓语气不善。 刚刚炎夜麟对小玉所说的话,苏苓一定都听到了。 炎夜麟忽然反应过来,小玉突然之间的尖酸锐利不是源自本身,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想到这儿,炎夜麟却是笑了,苏苓在试探自己对她的关切和真情的多少,这意味着什么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再看苏苓那小媳妇的怄气模样,炎夜麟心中柔软一片,又怎么舍得去生气。 只是细看,苏苓额头上有密密渗出的汗珠,脸上虽然擦了脂粉和腮红,可到底还是相较平日显得苍白了些许,那往日生龙活虎的一双丹凤眼,此刻也了无生机,连瞪自己都显得无力和颓然。 “是因为昨天的奔波劳累吗,若是如此,我感到很抱歉,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绸缎庄把衣服取回来送过来就可以了。还有……若是身体实在撑不住,也不必勉强,父皇那边,我会和他讲明的。” 炎夜麟又是关切,又是道歉,还体贴的为苏苓身体着想,这样的转变,别说苏苓意外,连小玉都觉得转变的太快。 苏苓冷哼一声,瞥了炎夜麟一眼:“三皇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衣服就拜托了,至于寿宴的参加,你放心,我一定会去。苏苓从来不做食言的事情。” 炎夜麟的演技太高,苏苓四肢无力,头脑略微昏沉,也懒得去细看他眼中几分真情流露,几分做作之态,手抚额头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玉走到炎夜麟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俯首低眉不敢抬头看他。 刚才那般大胆试探三皇子殿下,小玉唯恐他记仇,态度懦懦,比平日里更是恭敬了几分。 炎夜麟走到府门的时候,忽然转身对小玉道:“苏小姐就拜托你了,务必一定照顾好她。” 言辞恳切,没有半点虚假和皇子架势在里面,他不是用皇子身份命令她,而是在拜托她。 说不受宠若惊是假的,小玉愣愣地看着炎夜麟,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在她眼里,从来没有像外人以为的那样,觉得三小姐痴傻,三皇子殿下废物,反而距离越近,越能发现他们的本真和真性情,而这些,是外人无论如何也探寻不到的。 故此,当三皇子殿下屈身拜托自己的时候,小玉还是惶恐了一番。 炎夜麟淡淡一笑:“她是我未来的皇子妃,我不希望她给父皇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为今后的处境带来隐患。宫闱历来多是非,我就算能保护她一时,可暗箭难防,一旦她有明显不敬的行为举动,就有可能被他人钻了空子,于她于我都不利。” 小玉恍然,原来无论是刚刚的言辞还是如今的拜托,三皇子殿下所担心的,都唯有三小姐,她不去,就会为日后被暗算留下暗疮,太容易被拿出来说事而达到令她难堪甚至被扣上对皇上不敬的罪名。 小玉不禁动容:“三皇子殿下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三小姐。” 炎夜麟含笑点头,算作谢意,乘车疾驰而去。 小玉有些恍惚地回到屋中,一眼就看到苏苓还在那儿不悦地皱着眉头。不想让苏苓对炎夜麟有所误会,小玉将他对自己说的话尽数告知了苏苓。 苏苓心思辗转,道理虽是如此,可终归得利的是炎夜麟,很难说这不过是他在为了保全他自己而用的托辞罢了。 小玉在一旁看苏苓仍旧不解恨的样子,为炎夜麟帮着说话:“三小姐,奴婢觉得就算三皇子殿下是为了自保,也无可厚非啊,毕竟他安全了,才能将您护于羽翼之下嘛。” 在小玉的心中,自古女子依偎在男子的庇护中,三小姐也不例外。 苏苓看了眼小玉理所当然的表情,没说话,拿起冰块重新覆在了头上,闭上眼睛懒懒道:“他送来衣服你收起来就是。” 小玉无奈地轻叹口气,小姐这又是要睡了。 从昨天下午回来,苏苓头脑一直昏沉,她觉得一定是中暑后遗症,下意识多补了两觉,没想到越睡越困,四肢更是无力,可又实在懒得动,索性放纵自己,准备明日打一场硬仗。 苏珍和吴明珠在自己这里不断受气,皇后又对炎夜麟看不顺,所派的侍妾绯珠还意外暴毙,再加上炎天肆和炎洛殊在三皇子府所受之气,单单是这几个人的挑衅和责难,就够两人应对的了。而宫中针对炎夜麟的,又何止这区区几人? 苏苓越想越觉得无力,昏昏沉沉睡去,连头上的冰块何时被拿走的也不知道。 早上,苏苓早早醒来,被冒烟的嗓子渴醒,寻摸着茶水灌下肚,才隐隐觉得好受了些,头也没有昨日那般昏沉,动了动筋骨,无力感也消散的差不多,有了些气力。 苏苓把这归功于觉补的好。 翻身的霎那,眼角余光瞥见书案上放置的锦盒。 苏苓心中一动,衣服? 几步上前,打开锦盒,在微弱的烛光下,借以外面微亮的天光,苏苓双眼蓦地瞪大。 银色丝线闪着莹光,细碎而缥缈,往往在你认真追寻的时候抓不住精髓所在,只是在不显眼的暗影处若隐若现,神秘感颇浓。淡蓝色的线状菊花浅淡分布,不浓重却点缀的恰到好处,没有过分的渲染,和月白色锦缎浑然一体。 苏苓忍不住捧起,抖开,目光从上而下,从左到右打量,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好手工,和当初王婶所描述的分毫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盒的下方,有一个锦缎布包,秀气清香,苏苓放下衣服,拿起锦囊,打开取出,是当初自己选好的饰品,只不过多了几朵珠花,想来是怕头饰太过于单调吧。 第三十八章 服饰惊艳 敲门声响起,小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三小姐,起了吗,奴婢进来给您梳妆了。” 苏苓放下手中的锦缎布包,脆生道:“进来吧。” 小玉推门而入,见到苏苓,脸上一喜:“三小姐气色果然好了,三皇子殿下料事如神。” 苏苓不禁皱眉,又是炎夜麟。 “他说什么了?”苏苓走到木盆前问道,把手浸在水中,顿觉沁凉心脾,两日来的烦躁和倦怠似乎都得到了缓解。只是心中有疑问,也忽略了这突然感知到的释然和放松。 小玉没有发觉苏苓的不悦,自顾自返身来到几案,指了指香炉,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三皇子殿下怕三小姐睡不好,又担心您的身体,特地让奴婢点燃这种西域进贡的熏香,说是有助于睡眠,还能消除疲劳、头晕,次日三小姐定然精神百倍。” 小玉俯身闻了闻,一脸惬意:“起初奴婢不相信,现在看小姐精神头这么足,气色也缓和了不少,三皇子殿下果然言之不虚。” 苏苓哼了一声,不可否认,小玉所说的功效在她身上都明显感觉得到,刚才的那股舒适并非臆想,自然正对小玉所讲的这些疗效,可是给予炎夜麟赞叹和肯定,苏苓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想屈就。 “我说怎么一大早嗓子就冒烟,原来是因为这个啊。”苏苓颇有些抱怨地说道,眉眼中也不禁带了些不屑。 小玉怔在原地,看了看香炉,又看了看明明气色很好,却强装不屑和嫌弃的苏苓,不知所措。 苏苓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声音略带缓和,说道:“睡了这么长时间,气色当然会好。小玉,才和三皇子殿下相处没几日,你就被他所折服了,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苏苓颇有些嘴硬地辩驳,洗漱完毕,坐到了梳妆台前。 小玉颠颠跑过来,拿起梳子为苏苓梳头:“三小姐,您不知道这两日您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吗?好像在梦里也很劳累的样子,奴婢不过就是和三皇子殿下稍稍提了一下,他就上了心,还送来了熏香。” 话里话外,小玉都在为炎夜麟说话。 苏苓从镜中望着小玉,挑了挑眉:“稍稍提一下?” 苏苓把“稍稍”两个字咬的很重,明显感觉到小玉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是一怔,轻叹口气,最后主动承认:“好吧,奴婢是看小姐那么辛苦,才忍不住对三皇子殿下诉说了两句。” 苏苓没有再说话,不管怎么说,小玉是好心,而炎夜麟,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毕竟也是对自己有利。 借着镜子,苏苓将目光投向几案上的香炉,袅袅烟雾升腾,眨眼工夫挥散在空中,像一张巨大的网包裹住整间屋子。而昨夜,苏苓就是在它的包裹之下,沉沉的睡去,没有噩梦,没有夜半惊醒,唯有一夜安然,沉静无恙。 苏苓心中,是感激的。 早朝过后,自苏丞相回来,苏府就进入了紧张的忙碌筹备状态。 寿宴之礼早就准备就绪,剩下的,也唯有众人的盛装打扮,就连午饭,也是草草几口完毕。 在苏珍还未嫁给太子之前,每一次朝见皇上都是一次考验,苏丞相绝对不会冒险让苏珍在皇上面前有任何的闪失,从而错失荣登高位的机会。 早早的,苏丞相、吴明珠、苏珍等人盛装准备完毕,在前厅集合,等待着苏苓。 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苏珍就开始对苏丞相抱怨:“爹,苏苓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让父母等孩子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是说咱们苏家没有教养。” 苏丞相瞪了她一眼,苏珍才意识到自己话不得体,讪讪闭上了嘴,向吴明珠身侧凑了凑,不满而又委屈的目光望向了母亲。 吴明珠本就不愿等待苏苓,眼下苏珍愤不平又被老爷给瞪了回来,心中自是更加不满苏苓,忍不住开口:“本来老爷随行参加皇上寿宴的名单中并无苏苓,三皇子殿下不是说要亲自带苏苓一起吗?若是苏苓被我们带走,皇上和三皇子殿下两方都不好交代。” 苏丞相闻言看向吴明珠:“那你的意思?” “不若我们先行,苏苓自有三皇子殿下负责,左右不为难,岂不是更好?”吴明珠一向擅长黑白颠倒,言辞说服。她说不过苏苓,可是面对苏丞相,她心中还是有把握的。 果然,苏丞相沉思片刻,终究还是点头:“这样也好。”随后吩咐李婶告知苏苓静等三皇子殿下,他们则先行前往。 而吴明珠的初衷,并非是为苏丞相着想,不过就是觉得苏珍身边跟着苏苓,多少有些争奇斗妍。苏苓出挑的面容,眼下又不知道炎夜麟为她准备了什么样的服饰,一旦赛过苏珍,岂不是成了全场的焦点,哪里还有苏珍的位置? 而苏珍先行前往,在太子心中留下好的印象,就算苏苓出面,也是跟随在炎夜麟身边,一对受人嘲笑的废人,再漂亮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吴明珠的算盘打得好,苏丞相心中多少也因此而忧心,故此才听从了吴明珠的建议,放任苏苓。 对父母的决定,苏珍自是高兴,在丫鬟的陪同下又稍作打扮才上了马车。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众人缓步从侧门进入,又有软轿前来迎接。一路上,苏珍谨记吴明珠所讲,不说不看,抿嘴浅笑,双手保持交叠放在前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而又保持着高雅的姿态。 神经紧绷,身体绷直还要保持优雅,虽然累,可太子侧妃的位置就在前方召唤,苏珍告诫自己不能放弃。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多落座的都是朝廷官员和内眷,千金小姐和高官子弟数不胜数,个个都是盛装出席。 有太监高声喊道:“苏丞相到——” 长音还没拉完,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举步走来的苏丞相等人。众人起身道礼,目光却是都不自觉地望向他身后的苏珍。 未来的太子侧妃,也就是将来的皇妃,今日又是怎样的一番风姿,得以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赢得太子殿下的青睐。 他们这样的表现,极大的满足了苏丞相的虚荣心,闪身落座在首位右侧的圆形桌一侧,静待吴明珠和苏珍的到来。 温婉娴静,缓步悠然前行,仿若脚踩莲花,每一步都能绽放出芳香。白色衣裙随风翩然,发丝拂面,恬静笑容在脸上恰如其分,就如同一个从画上下来的美人,清香铺面,夹杂着醉人的芬芳,所有人都禁不住频频赞叹。 “果真是天姿国色,人中凤凰啊。” “面带富贵,果真是高人。” …… 赞叹声不绝于耳,有窃窃私语的,有毫不顾忌大声赞扬的,投去的目光紧紧黏在苏珍身上,羡煞了其他的官宦小姐。 苏丞相心中甚为高兴,就连看向苏珍身边的吴明珠,眼神也温柔了很多。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惊艳。 现如今太子殿下还未到,苏珍就已经镇压全场,想来太子殿下那边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经此一试,苏丞相对于苏珍的表现甚为满意,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来。 苏珍和吴明珠浅浅落座,对投过来的目光一一点头算作礼遇,脸上始终保持的,是恰如其分的笑容,将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的淋漓尽致,比起在坐的众千金自是多了一份端庄贤淑,和尽在掌握之中的大气稳重。 不愧是太子选上的人,果然有着大家风范。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而三皇子殿下和苏苓还迟迟未来。 一直以来,炎夜麟不为外人所看重,迟到与否都不在众人关心的范围之内,就算小议论,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皇子身份。 皇子们依照次序而作,六皇子炎洛殊正好落座在三皇子的对面,而太子殿下的位置,仅次于皇上和皇后娘娘,在首位之侧,距离苏丞相一桌很近,而太子的座位,正对苏珍,彼此抬头即可相视而见,似乎是苏丞相故意的安排。 天色已经渐暗,四周掌灯,大红灯笼映衬出喜庆的氛围。这个时间点儿,除了皇上及其后宫妃嫔以及太子殿下之外,其他人等都已经落座。 随着皇上即将到来的紧张氛围,众人刚刚的客套热络,也渐渐收势,人人都屏息静气,暗中整理仪容,随时准备迎接皇上的到来。 “三皇子殿下到——” 同样拉长的声音,却让刚刚才绷紧神经的众人从云端坠落悬崖,巨大的起伏跌宕也确是暗中大大松了口气,可仍旧不免将埋怨的目光和不屑递向了入口之处。 不同于众人的,苏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张地看向母亲。同样的,吴明珠迅速将目光转向入口之处,屏息凝视,握住苏珍的手更是紧了许多。 炎夜麟一身月白色锦缎,腰束锦带,手持摇扇,高束黑发,翩然少年,不说话不动,也算是俊秀年郎。煞风景的,便是他淡然爬上面容的憨笑,以及那走路一高一低的残缺双腿。 看到这番情景,众人无不惋惜。可未等叹息落地,就见炎夜麟伸手屈身,众人不知何故,好奇之下伸长脖子望去。 月光和灯光的交错中,自暗影中缓步踏入一个被月白色笼罩,几乎和月光融为一体的翩跹倩影。 顿时,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弥漫而来,若即若离,无意中淡淡袭来,当你发觉之时再去努力探寻,却只是颓然的抓了虚空,倒不如自在随性,还能浅笑怡然,难得在这朗朗夏夜闻到冬季梅香。 来人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疏离。 众人皆是唏嘘一片,有的把目光不自禁投向了苏丞相一边,却在看到他冰冷沉着的面容时,触电般又转了回来。 苏苓,苏丞相家的三小姐,和三皇子殿下一同前来? 第三十九章 抛砖引玉 不等众人想明前因后果,苏苓随着炎夜麟浅步前行,嘴角的疏离淡淡,眼中神采奕奕,目光澄澈,哪里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两人均是月白锦缎,忽略三皇子殿下的残缺,叫人忍不住赞叹,好一双璧人。 众人只道苏珍已经倾国倾城,不料苏苓却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两人这一前一后的亮相,大有抛砖引玉的作用。 而不幸的是,苏珍又是做了陪衬。 锦缎上的银色丝线,在月光和灯光之下若隐若现,配着淡蓝色的丝线,为略显单调娴静的月白色增添了色彩,更显得大气端庄。 苏苓头饰没有苏珍的那般复杂,不用顶着一头的金银珠钗,倒也是简约干净,配极了所穿服饰。比起苏珍一身的华贵雍容,苏苓自有一番睥睨全场的自信。 有比较才有上下,相较而言,苏珍就略显隆重而有哗众取宠之嫌。 苏珍脸色极为难看,目光如刀狠狠射向苏苓,心中更是腹诽千万遍。吴明珠同样惊恐万分,求助的目光望向苏丞相。 “老爷……” 苏丞相自是知道吴明珠担心什么事情,无非就是怕苏珍的风头被苏苓抢去,太子殿下会移情别恋。 苏丞相瞪了吴明珠一眼,压低声音:“担心什么,苏苓是和三皇子殿下有婚约在身的人,而苏珍的亲事,也是太子殿下亲禀皇上,皇上诏书所下而成。皇上还未开口,你瞎起什么哄。” 经苏丞相提醒,吴明珠也恍然回过神儿来,也是,还有皇上这一道屏障,太子殿下贵为皇胄,又是将来的皇帝,自是不能言而无信,始乱终弃。 想到这儿,吴明珠放下心来,神情放松,拍了拍苏珍的手,也示意她莫要焦躁不安。 苏苓自打成为众人注目中心之后,目光略过苏丞相那一桌,正好将苏丞相眼中的冷冽,吴明珠面上的恨恨,以及苏珍那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的咬牙切齿尽收眼底。 苏苓心中冷笑,被冷落置于阴影的滋味,你们早就该尝一尝,而这,不过是对你们小小的责罚。 目光下移,对上炎洛殊定定的目光。难得的,没有从炎洛殊眼中看到嘲讽和讥笑,面容也在和自己目光相对的那一瞬失了平日的纨绔之色,有短暂的怔仲和出神。 苏苓微微眯了眯眼睛,却见炎洛殊瞬间便转移了目光,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的不屑神情。 苏苓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思量,就听到号声吹响,紧随众人起身。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拉的异常长,清脆掷地,不敢有一丝怠慢。 众人纷纷下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暗夜寂静,除去余音环绕的号声,就是回荡的朝拜之声。 以皇上为首,皇后并肩,后面跟着太子殿下,众妃嫔等人。 皇上落座,皇后和众妃嫔才纷纷落座,炎天肆也款款落座。 皇上四顾而望,笑声爽朗:“都平身吧,今日朕的寿辰,随意就好。” 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只不过一眼扫过,皇上的目光就落在了炎夜麟和苏苓身上,眼中现出惊艳之色。一来是见到郎才女貌,甚是欣慰和惊讶,二来是因为苏苓今日素雅却足以夺人眼球的打扮。 皇上转头看向下首的苏丞相:“苏爱卿啊,你的女儿堪称东胜第一美人啊。难怪藏在家中不见外人,就是为朕的儿子留着当皇妃的吧?哈哈……” 皇上今日心情极好,没有深想,调侃的话脱口而出,在场的人虽说陪笑,可心中都各自辗转揣度。 苏丞相更是面带笑容,头上冒出冷汗。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过于攀龙附凤了吗?这寓意着什么,皇上已经看出他的心思所在了? 苏丞相心中百转千回,可到底是官场老手,逢迎应和依旧不再话下,却对苏苓那边变得极为关注起来。 若非苏苓太过出众,也不会让皇上有这般想法,对自己有这提防之意。 苏珍一开始只是偷眼看向炎天肆,可渐渐发觉他的目光被苏苓吸引之后,心中本就压抑的怒火更甚,却是有气也不得发。 舞台中央歌舞升平,众人在皇上的举杯中推杯换盏,浅交淡谈,局面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皇后见众人的目光总是经意不经意地投向苏苓的方向,连带着炎夜麟也带上了光环,再看炎天肆、炎洛殊、炎宫浩等均被众人的目光所冷落,心中顿觉不喜。 一旁的黄贵妃自是更加愤愤不平,明明都是皇子,为何那个废人炎夜麟受到如此荣光,而自己的儿子炎洛殊则只是充当了一个皇子的角色。归根结底,她们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了分外引人注目的苏苓身上。 歌舞完毕,皇后举杯庆贺:“今日是皇上大寿之日,本宫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东胜江山稳固千年。” 众人齐举杯,跟随皇后的声音大喊:“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东胜江山稳固千年。” 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之后是一张张神色各异却看上去都欢天喜地的脸。 皇后娘娘四顾而望,目光扫至苏苓的时候,有片刻的停顿,虽时间短暂,苏苓却敏感的察觉到,刚要和对方对视的时候,就被她躲闪开去。 苏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但听得皇后娘娘语气一转,开口道:“话虽如此,可是今日在这里,本宫不得不警告某些人几句。” 此话一出,宴会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要说什么。 皇上也略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皇后娘娘,察觉到皇上的目光,皇后娘娘紧锁眉头,神情甚是担忧,说道,“皇上,本来今天是陛下大寿之日不该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可有些人实在是太过分,总是惟恐天下不乱,丝毫不顾及身份而做出一些违背纲常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的目光望向了苏苓的方向。 “这若是传了出去,其他国家会如何看待我东胜国?说女子教养不济,还是说皇上治理无方,国中竟会有这等没有规矩和羞耻的女子存在?” 皇后娘娘这话可就有些过火了,尤其,还是在皇上的寿宴之上。刚刚才说东胜国江山稳固千年,如今自己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显的,皇上闻听这话之后甚为不悦,冷着脸问道:“皇后到底想要说什么?如此意有所指,不若直接点名道姓。” 皇后看了眼一旁的黄贵妃,黄贵妃当下领悟,大着胆子开口道:“启禀皇上,自古以来女子遵从三从四德,教养之礼,最是注重‘廉耻’二字。可是眼下皇上请看,在座的,唯有谁是未过门就已经入席夫妻之列,有了夫妻之举,顶着夫妻之名?”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齐齐望向了苏苓和炎夜麟。 苏苓心中一颤,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未曾想过,她们是用这等方法来挑衅,当真是一阵见血,想着让自己名誉俱损不算,还要搭上这桩她和炎夜麟未成的婚姻。 未等苏苓做出反应,炎夜麟在桌子底下握了握苏苓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自己却是忽然起身,俯身行礼,朗声开口道:“黄贵妃,原来您都是以外人的眼光来断定真相,难怪以往您在后宫之中经常错怪奴才们,我猜想都是道听途说所致吧,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黄贵妃开口还想辩驳什么,炎夜麟又皱眉,似是在喃喃自语道:“也不对,书上说,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毕竟耳朵和眼睛都是会骗人的。就比如我和苏小姐,没有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举,但是别有用心的人就会以为我们逾越了规矩,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啊。” 看似没有反驳黄贵妃的话,却是句句都将黄贵妃的话堵得死死的。 要说炎夜麟聪明吧,他好像并不知道黄贵妃所言正是他和苏苓两人,说他傻吧,书中的东西记得牢牢的,还能瞎猫撞上死耗子,真正用到节骨眼儿上,轻易就化去了危机。 炎夜麟的这些话,皇上听的真真的,淡淡地瞥了黄贵妃一眼,似是责怪她太过小题大做。让自己出丑不说,还令皇家颜面丢了个干净。 皇后不甘心地看了眼苏苓,正对上苏苓探究过来的澄澈目光,索性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苏苓暗中冷笑,果然是她使的计策,想要自己和炎夜麟难堪。不过幸好,炎夜麟轻易化解。 眼角余光扫到苏丞相,正用他惯常的审度目光在炎夜麟身上来回扫视。苏苓一凛,难不成苏丞相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侧头看向炎夜麟,却见他笨拙地拿着筷子吃饭,一脸的津津有味。再看其他人,早就因为刚刚他的一番话冷掉的场子而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之举,惟恐被划入被警告人的行列之内。 余光瞥见苏丞相别过脸去,显然不会相信炎夜麟突然之间转变性情。苏苓稍稍放下心来。 “咳咳……”苏苓干咳两声,手在下面推了推吃的正起劲的炎夜麟。炎夜麟茫然抬头,对上苏苓别有深意的目光,再看其他人,神色庄重,除了自己大快朵颐之外无一人动筷。炎夜麟顿时放下手中的筷子,挺直脊背而作,目视前方。 苏苓有些怀疑地瞄了一眼坐的端正如小学生的炎夜麟,怎么也不能将刚才那一番颇有反击力度的言辞和他联系起来。 又是一个两面的炎夜麟,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正在思考之际,不甘心的皇后又开口道:“女子纲常是小,三从四德也仅代表个人举止是否有教养。最令人气愤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皇后伸手指向苏苓,声音尖锐:“苏苓,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苏苓,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第四十章 胡言乱语 形势转变的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顺着皇后娘娘的手指本能地望向了苏苓的方向。 皇上沉着面色,极为不悦:“皇后,你乃后宫之主,理应母仪天下,言论之凭据若非凿凿,又何以在后宫竖威,何以母仪天下?” 皇上是在警告皇后莫要在众爱卿面前生事,可皇后也正是因为众人皆在,才足以让苏苓难堪,令皇上迫于压力之下而降罪于苏苓。如此这般,也间接牵连了炎夜麟,本就废物的一个皇子之位更加摇摇欲坠。 皇后对皇上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皇上,您难道忘记了吗?当初六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赌石,就是皆因苏苓而起,若非是她,也不会令皇子之间因皇子之位而相互排挤,产生隔阂。皇上您说说看,像苏苓这样的女子,不是惟恐天下不乱之人吗?” 一语即出,全场哗然,议论之声四起,众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像苏苓的目光带了无奈和同情。 当时的那场赌石之战,帝都城内都有所耳闻,毕竟参与者是贵为东胜国的两位皇子,而最后又惊动了皇上得以降下圣旨当场救急。可见这件事对于皇室中的影响多大,现在连皇后娘娘都就此事论断罪名,众人更是认定了苏苓今日难以逃脱罪责。 苏苓却是觉得好笑至极,原以为皇后会是拿出天大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闹了半天,却只是赌石这件事。 然而这件事在皇后娘娘的口中却是完全颠倒了是非,好像苏苓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并非是炎洛殊。 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有利的理由来反驳,毕竟当时情急之下确实当了英雄,可也因此而真的引出了后来的赌斗之事。 在所有人的无奈和同情中,掺杂其中的,有不少幸灾乐祸的目光。多是那些官宦小姐,骄傲自大却又目中无人,看到苏苓的出色而不甘心产生的嫉妒,让她们在闻听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后,脸上都似真似假的出现了讶异的神情,以及眼底那难以掩饰的痛快淋漓。 其中,尤以吴明珠和苏珍的目光最甚。苏珍本就愤恨炎天肆的目光一直黏在苏苓身上,如今苏苓成为众矢之的,炎天肆不置可否将目光逃离了事故中心,这才发现了一直对他含情脉脉的苏珍,苏珍也就如愿以偿的,和炎天肆遥遥相望,眉目传情。 吴明珠自是欣喜苏珍和太子殿下的相符相合,再望向苏苓和炎夜麟的时候多少有了不屑的意味。 苏丞相看起来倒是颇为担忧,倒不是因为担心苏苓,而是因为苏苓是他的女儿,一旦苏苓有罪,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就逃脱不了干系,往大了说,像皇后扣上的这种祸乱朝廷的罪名,是最有可能株连九族的大罪。 唯有处于事件中心的苏苓,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皇上又不傻,既然当初下了那道圣旨,自然也就明白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后在众人面前言论,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可问题的关键是,皇上不会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皇后都已经把罪名结结实实扣在苏苓头上了,又说的如此有理有据,况且还是众人都有所耳闻的事实,而在场的又没有能为苏苓说话求情的,皇上总不能自己走下台阶来成全苏苓。 九五至尊,总是还要些皇威的,因小失大,从来都不是皇者的风范,这也是为何只有顾全大局之人才能在这个位置坐的长久。 而处在事件中心的苏苓,又是最不能开口言说自己无辜的,白费口舌。 皇上铁青着脸看着苏苓,目光中透露出隐隐的期盼,他还是希望苏苓能够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无论是何种方式,事件一旦有了突破口,就有顺坡往下走的趋势,还怕见不到真相? 正当僵持状态持续,苏苓感觉到炎夜麟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侧头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在对自己撇了撇嘴,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态。 苏苓心中诧异,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他跟着凑什么热闹。锁眉惊诧之际,却见他突然又眉开眼笑,好似刚才的委屈只是个变脸,快的让苏苓眸光一闪,疑似刚刚只是自己花了眼。 忽然,苏苓紧皱得眉头舒展,原来如此,深深睇了炎夜麟一个感激的目光,当下便锁眉撇嘴,不多时竟然抽噎起来。 皇上像是抓住了什么,忙问道:“皇后所言可是事实?若有出入你尽可以道来,朕自当公正处理。” 皇上都已经开口了,众人自是也看出了皇上的心之所向,当然不会顺着皇后之意说话,可现在断定风向未免有些言之过早,故此都还处在观望的阶段。 苏苓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样子我见尤怜,那样令人怜惜的娇弱模样,不知道令在场多少青年才俊暗暗心碎。 只听苏苓哽咽着声音说道:“回皇上,当时苏苓只是见三皇子殿下平白被欺负,心中一时气不过,索性就接下了赌斗之约,哪里会知道引发之后的事情。若是苏苓所做所为让东胜国蒙羞,苏苓情愿接受罪责惩罚,但是三皇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莫要责怪他。” 该说他们是伉俪情深呢?还是说苏苓乖巧懂事呢? 而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的脸上皆是现出了惊讶之色。 传言苏府三小姐虽姿色倾国倾城,却天生痴傻呆愣,刚才所见,确实美若天仙,不少人也着实扼腕惋惜了一番。而如今听她对皇上所说之话,句句在理而又情真意切,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引发的恩怨错节,原意倒也并非如皇后所言“祸乱朝廷”那般严重。 苏苓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显山露水,可攸关性命之事,她不能冒然拿性命开玩笑。 皇上似是很满意苏苓的表现,点头表示赞同:“此事朕有耳闻,事发起因并非因麟儿和你。麟儿心思单纯,本就不会为难他人。若非是殊儿寻滋挑事,苏苓又岂会在一旁抱不平?” 皇上颇为不满地看了炎洛殊一眼,眼中意味明确。 炎洛殊又何尝看不懂父皇眼中的意思,虽不情愿,可还是低头请罪:“父皇教训的是,孩儿一时糊涂铸下错误,还请父皇开恩。” 炎洛殊又牵扯进来,给了苏苓又一个开罪的理由和条件。皇后哪里会想到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矛头都指向了苏苓,她一哭,皇上一问,六皇子一答一请罪,事情反而就要不了了之了。 “皇上,就算是殊儿的过错,可赌斗之约也不可拿皇子之位来做赌注啊。臣妾听闻殊儿输给了麟儿,按照赌约,是要削掉殊儿的皇子尊位的。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皇上切不可姑息,而这一切都是源于苏苓。” 皇后不甘心地再次对皇上说道。 苏苓真想指着皇后鼻子开骂,你是不是傻!既然炎洛殊已经承认了事情是他挑起的,赌注一说还能怪到苏苓头上不成? 苏苓继续抽抽搭搭,不理会皇后所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等着皇上判别。 太子殿下炎天肆曾经说过,皇上一心想做名垂千古的好皇帝,自然会公正公平地断案,岂会听任皇后三言两语的一面之词,就枉自下定论。 皇上不满地瞥了皇后一眼,语气略带生硬和苦涩:“皇后,你非要在朕的寿宴上让朕断案不成,怎么,这是你突发奇想而来的庆贺方式,还是成心想要朕在寿宴之上不悦。”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一片,连皇后都是不可置信地哑然看着皇上,没想到皇上竟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皇上,臣妾……”皇后开口想要辩驳,面对皇上审度而冰冷不悦的目光,身子一抖,竟是说不出任何求情的话。 当着文武群臣以及内眷的面,皇后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欠缺了考虑。可事已至此,没有了收回的可能,唯有求得皇上的谅解方能缓解局面。 皇上大手一挥,转过头去,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本就是殊儿莽撞所致,赌约也并非是苏苓所提,说到底,若非殊儿一意孤行,再加上麟儿心性单纯,毫无心计的应答,苏苓又怎么可能会冒然出面相帮。皇后,今后说话做事,调查清楚再开口降罪,朕不想这后宫中出现类似事件。” 皇上加重了口气,仿若不经意地,瞥了眼刚才为皇后帮腔的黄贵妃:“皇后,你是后宫之主,理应以身作则,秉公办事,带头胡言乱语,朕忍你一次,但下不为例!” 皇上的话看似不重,可在场谁不知晓,皇上无异于下了最后的通牒,一旦皇后娘娘再犯,那就有可能是废后打入冷宫的危险。 黄贵妃僵在原地,偷眼看向皇后,但见她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弱弱的应答一声:“臣妾谨记皇上所言。” 再抬头的瞬间,箭一般的目光射向抹泪的苏苓。 第四十一章 敬献寿礼 女人的目光最是狠毒,她们能分辨出对方的眼泪几分真几分假,而苏苓故作委屈的泪水,在皇后娘娘看来,更是罪不可恕,表面已经妥协于皇上,可是按她那毒辣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更何况是在文武群臣和各家内眷面前。 苏苓抹去泪水,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炎夜麟似是满意地点头,望见自己的目光中还稍带了些许赞赏和小得意。 这个炎夜麟,他是在自豪所出之策为她取得赢面吗?然而细想,若非他让自己装委屈给皇上台阶下,这件事倒是分外棘手。 奇怪!苏苓把目光瞥向炎洛殊,这小子难得的没有胡搅蛮缠,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因为在皇上面前吗? 至此,一次发难不了了之,皇后没有得到想得的答案,反而受了皇上的一顿呵责,失了颜面。 寿宴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皇上的好心情被搅,群臣也无人敢开口暖场,连带着歌舞看的也是意兴阑珊,交谈声寥寥无几,往往是刚刚打头,看到周围人声寂寂,索性也就闭口不言。 苏苓和炎夜麟比肩而坐,苏苓终于忍不住,借着声乐的掩盖,悄声对炎夜麟道:“你为皇上准备的什么寿礼?” 苏苓没有帮助炎夜麟挑选寿礼,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过意不去,看现在这个情况,歌舞不尽兴,交谈不欢,唯有用寿礼暖场,近而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苏苓开始担心,炎夜麟是否拿得出像样的礼物。 炎夜麟顿了顿,才略有些迟疑道:“玉龙啊。” 苏苓脑中闪现的不是那飞龙在天的玉龙的魁梧身姿,反而是炎天肆和炎洛殊抓耳挠腮的焦躁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又追问一句:“那玉龙之上,不会有什么令皇上身体有恙的东西吧?” 炎夜麟似乎很奇怪苏苓这般发问,忍不住皱起眉头,颇为疑惑:“什么东西?” 苏苓始终放心不下,可看他的样子,问他又一定不会说实话,就像当初炎天肆和炎洛殊质问他一般。 不对,三个月的时间打造雕刻的玉龙,这才短短几日之内,就重新雕塑了一个? 苏苓刚要发问,就听耳边那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当时打造了两个玉龙,一个被大哥和六弟打碎,还有一个在书房的密室里,完好无损。” 苏苓诧异,侧头正对上炎夜麟波动的目光,有什么在他眼眸中“噗”的绽开,让苏苓猛然心脏收缩,却是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苏苓最讨厌被他人洞悉心思,而刚才炎夜麟未问而答,着实出乎苏苓的意料之外。再看炎夜麟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苏苓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开袒露在他面前,然而这种被窥探的感觉,苏苓奇怪,她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排斥和厌恶。 甚至炎夜麟看向她的柔情,成为这寿宴之上唯一足以令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目光。 一个女子置身在皇权贵胄中,和高位者周旋,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苏丞莫说不会给予她最基本的保护,他不趁机落井下石苏苓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没想到你挺有先见之明的,你又是如何得知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会摔碎玉龙的?还准备了两个。” 苏苓语气中透着讥讽之意,明明就是想要探究一番他眼中的真实,可话到嘴边就成了这般没有着落的嘲讽。 炎夜麟不知所然的摇摇头:“原本就打算送给父皇两条龙的,双龙寓意吉祥,那雕龙的师傅说这个礼物再好不过。”炎夜麟一脸很受伤的样子,语气也渐渐低迷,“可谁会想到,最后只剩下一个。” 拼演技,炎夜麟绝对是高手。 苏苓微微撇嘴,把头侧向一边,却正好对上太子殿下投射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眸色一紧,苏苓平静地和他交错开。莫名的,苏苓多少有些忌惮炎天肆,说他心思深沉吧,那日在三皇子府所见也未必,说他是皇后和太后的傀儡政权吧,那不羁的充满野心的目光又岂是“阿斗”可以拥有的? 这皇宫之内,果真是步步惊心。 皇上身边的公公开始宣读寿礼单子。 每一位来庆贺寿辰的大人在寿宴开始之前,已然将寿礼由公公的引领之下放置在乾清殿的偏房之内。 如今研读寿礼,公公尖细的声音就像蚂蚁一样挠抓着每一位大人的心。 有担心薄礼相比寒酸的,有不担心厚礼却担心皇上质问他钱财来源的,人人表面淡定,却在闻听一件薄礼之后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闻听厚礼忍不住小小的自惭形秽一番。 各件寿礼被铺展开摆放在红毯之上,放眼望去一片珠宝之气,尽显奢华。 苏苓瞪大眼睛着实在心中狠狠地赞叹了一番,心中揣量着在脱离苏府之前到底要拿走多少钱财。 当读到炎夜麟的玉龙之时,一声大喝生生截断了正在打着小九九的苏苓。 循声望去,是炎天肆。 众人目光齐聚太子殿下,纷纷面露不解之色,这是寿宴开始以来对他的第一次聚焦。 看到这一片大好的庆贺之礼,心情刚刚好转的皇上问道:“天肆何事?” 炎天肆扫了炎夜麟和苏苓一眼,指着玉龙道:“启禀父皇,三弟所进献的玉龙身上有剧毒,但凡碰触者,必定浑身瘙痒不止,痒痛难耐,还望皇上明鉴。” 这么明显的告状也太张狂了吧! 苏苓下意识看了炎夜麟一眼,但见他神色淡定,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笃定玉龙无碍。 在场之人无不惊得变了脸色,胆敢在送给皇上的寿礼之上涂抹毒物,不是自寻死路吗?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反问炎天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非碰触过,就是胡言乱语,欺君之罪,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承受不起。 炎天肆面露尴尬之色,不说实情空口白牙就是欺君,一旦出口就是惹得一身嘲笑。 眸间闪动,脱口而出,却是可疑地压低了声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是唯恐炎夜麟听到。 “回父皇,前几日孩儿带着随身奴才小郭前去三弟府中,不过就是想看看他为父皇准备的寿礼,不想小郭只是捧起玉龙要递给孩儿,谁成想瞬间浑身泛起麻疹,痛痒不已。”说到这儿,炎天肆扫了眼炎洛殊,“这一点,六弟可以作证,当时他也在场。” 苏苓看向炎洛殊。 炎洛殊慌忙站起,应和着炎天肆的话。 皇上眯起眼睛,看着所有寿礼中最出众且也是最喜欢的玉龙,皱起眉头,声音沉着:“为何刚刚呈递上来的公公毫发未伤?” 一句话,破了炎天肆的欲加之罪。 炎天肆面色尽失,张口结结巴巴:“可是父皇,那天明明就是有毒的,这……” 皇上摆了摆手,拧着眉头不悦地说道:“天肆啊,你贵为太子,怎可做出这等置兄弟于不义之事?” 皇上的语气很冷,半分也没有要留颜面给炎天肆的意思。 炎天肆红着脸,支支吾吾反驳不出任何话。事实摆在面前,他再如何强词夺理也是白费力气,唯有低头认错,才勉强过了皇上这一关。 坐定之后,炎天肆才恍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不由得恨恨地瞪了若无其事的炎夜麟一眼,别过脸去。 公公尖细的声音再次想起:“三皇子殿下,除去玉龙之外,还带来一段精彩绝伦的表演。” 有点讨好的意味,公公为炎夜麟小小的称赞了一下。 苏苓心中鄙夷,送了递来讨好笑意的公公一计白眼,却是分外好奇炎夜麟所准备的表演。像炎夜麟这样的木桩子,能送玉龙已经很出人意料了,还知道表演讨彩头? 四周灯笼瞬间暗了下去,悠扬清雅的笛声响起,随后紧跟琵琶的珠玉之声,并加入了扬琴跳动的音符,悦耳又荡涤心灵。 苏苓精神一震,这是寿宴开始以后听到的最称心如意的曲调了。 前奏不过片许,随着曲调起伏的跌宕,四周灯光的渐起,一队身着荧光服饰的蒙面白衣女子缓步入内,婀娜多姿,轻盈宛若浮萍,随着丝带飘来荡去,游移不定。 苏苓听到周围一阵唏嘘慨叹,均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住。 有美人在台,即使家眷在身边也免不了情不自禁。 丝带飘柔,纤手一挥,丝带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飘散在空中的雪花片片,似真似幻,再加上苏苓身上若即若离的梅香,好不惬意。 有人接落“雪花”,才发现,不过是碎裂开来的丝带片片。 苏苓心思陡转,是戏法? 炎夜麟竟然从宫外请来了戏法班子,给皇上变戏法。 忍不住又是偷偷两眼,炎夜麟怡然自得,兴趣颇浓地看着台上的戏法演变。 再看皇上,同样一副发现稀世珍宝的模样。也是,久在宫中,看惯了宫中各种稀奇玩意,唯独这民间绝活,对皇上来讲反倒是一个稀罕。 只是眨眼的功夫,各色花瓣从天而降,又是一个大手笔。 苏苓不禁咋舌,果然下了狠招,这么多花瓣,不好藏啊。 蒙面女子叠罗汉,顶端的人手中拿着一块藏青色绸缎,本来不过尺寸大小,转眼铺天盖地,像一张大网将众女子笼罩,绸缎落地,舞台上哪还有人的影子。 在座之人面上无不失了颜色,怔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舞台,半晌才有人恍然回过神儿来。惊慌失措大喊道:“保护皇上,抓刺客!” 无缘无故消失在皇宫,若是不能搜查出人,怎能不说是引狼入室,危及皇上安危? 炎天肆仿佛又抓住机会,站起来指着炎夜麟质问:“三弟,人是你带来的,你说说看,到底居心何在!” 炎夜麟一脸茫然无辜,遥手指了指假山之后,憨憨道:“大哥,她们就在假山之后,这不过是个戏法,何必如此紧张。” 炎夜麟话语平淡,反倒是衬托出炎天肆的小题大做,惟恐天下不乱。 第四十二章 顿现危机 众人齐齐看向假山之后,果然,那一众女子,不多不少十个人,从假山之后袅袅走上舞台,一字排开,向皇上盈盈施礼:“民女参见皇上。” 手微微拂面,脸上面纱不见,一张张俏脸暴露开来。众人又是一惊,这群人,竟然才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只是刚刚从身段形体上,难以分辨出来。 苏苓拉了拉炎夜麟的衣袖,指了指台上的孩子们,意思是你怎么找来的都是孩子,戏班子中有绝活的大有人在,独独挑选了技艺尚不算纯熟的孩子表演,用意何在? 炎夜麟明白苏苓疑惑之处,不仅她,估计在坐的众臣连同皇上也在疑惑这一点。 炎夜麟对苏苓点头,却不解释,颇为神秘地对她挤了挤眼睛:“你那么聪明,自己猜。” 苏苓被他气愣在原地,索性等待皇上发问。 皇上很是高兴炎夜麟送上的寿礼,对炎夜麟赞许道:“朕想不到,原来麟儿会想到请民间的戏班子前来表演。” 皇上的声音难掩他的高兴之色,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表演者,问道:“介绍一下你们自己,朕倒是好奇,你们的父母为何要送你们去学习戏法。” 右首一人开口道:“回皇上的话,草民们是颖儿戏班的成员,这次承蒙三皇子殿下的关照,得以到宫中为皇上表演,是草民等的万幸。” 孩子年龄不大,嘴很甜,皇上被奉承的合不拢嘴。 提到自身背景介绍,孩子似乎有些为难,顿了顿才笼统道:“草民等十人皆是孤儿,无父无母,由戏班子师傅领养,故此别无出路,唯有学习戏法,卖艺求生。” 孩子声音清朗,不卑不亢,提起这一茬只是略略的有些黯然,却并无自哀自怜之态。再看其他孩子,皆是如此。 苏苓不禁赞叹这些孩子人小志大,最起码没有埋怨自身出身卑微,言语中也并未透露出对卖艺的任何不屑和鄙夷。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出身和傍身的技艺都看不起的话,很难相信她还会有什么作为,待人接物的行为举止更是令人不敢苟同。 皇上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面色沉思,不过一瞬的时间,便朗声笑道:“都是有志气的孩子,来人啊,看赏。” “谢主龙恩。”没有受过正规的宫廷礼仪训练,施礼频频,没有半点差错,颜色端庄也并非像是市井小卒,看来她们在进宫之前,也着实受了不少训练。 戏班子退下之后,皇上转头看向炎夜麟,目光中意味深长,有为父的关爱和感动。 “麟儿啊,你是何以想到请这戏法班子的?” 苏苓的心稍稍提了起来,心道,他可千万别乱说话。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炎夜麟回头看了眼苏苓,饱含柔情蜜意,声音更是放柔道:“父皇,其实这个奇思妙想,还是苏苓想出来的。” 苏苓感觉好不容易消散的全场目光又汇聚过来,脸颊一片灼烧发烫。 面上是同大家一样的惊讶之色,手却在桌子底下不着痕迹地狠狠拧了炎夜麟一把。只是没想到炎夜麟面色扭曲,不仅表现出来,还大嚷出来:“苏苓你拧我干吗,有什么不能对父皇说的,若不是你变戏法,我哪里会想得到请戏法班子来为父皇表演。” 完了完了。 苏苓心底哀嚎,炎夜麟彻底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下想当缩头乌龟现实也不允许了。 两人一番闹剧般的你来我往,令皇上忍不住仰面大笑,台下的众臣也都附和般的呵呵展颜,可究竟多少人笑里藏刀,苏苓想都懒得想,她现在恨不得拿眼神剐了炎夜麟。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疑问还在,苏苓忍不住又偷偷对炎夜麟逼问:“刚刚的疑问还没有回答我,再不回答别怪我不配合你。” 苏苓看似威胁的言论,其实连她自己心中都没底。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胡闹,她自问还没有那个胆量。 炎夜麟眨了眨眼睛,装傻充愣:“什么疑问?” 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之后,想要做什么都不方便。比如苏苓闻听他这话,面部表情都难以相应的做出杀人的狠厉,只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苏苓转过头去不看他,没好气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不想却是被呛红了脸,干咳不止。炎夜麟忙递上了一杯茶水,抬手刚要为苏苓抚背,似是意识到什么,欲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苏苓接过茶水,在衣袖的遮挡间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炎夜麟一眼。 炎夜麟无奈摇头,转头望向皇上的时候,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憨憨的模样。 皇上止住笑声,指着炎夜麟和苏苓道:“所有礼物当中,唯有这个变戏法,最得朕的心意。李公公,将西域进贡的貂裘赐予苏苓,另外绸缎百匹,白银百两。至于麟儿嘛,西域良驹二十匹。” 说完,皇上眉眼弯弯看着炎夜麟,探身问道:“麟儿,你还想要什么?” 皇室子嗣,最不缺的就是金钱,皇上赏赐炎夜麟良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炎夜麟在皇子中的地位,皇上不是不知,可他能管的也只有眼下,别处他人待炎夜麟如何,炎夜麟不晓得告状,他人更是乐得如此。想要让他强大,也唯有在其他方面给予帮助。 炎夜麟拱手谢恩:“孩儿谢父皇,这些已经足够了。”脸上是展开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没有半分虚假的成分。 炎天肆恨恨地看着炎夜麟,心中是百般的不甘心和愤怒之情。让他下不来台不说,差点扣上欺君之罪,现如今还如此抢风头,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炎天肆看着红毯之上自己所奉上的玉如意,可怜兮兮地躺在原地,无人问津,这可是自己当初出使边塞之时,所带回的世间少有的珍奇之物,据说当今世间仅存的也不过此一个,不成想连炎夜麟的半分也赶不上。 炎天肆不等宫女侍奉,自顾自倒酒喝酒,一副恨恨不平的样子。 然而比他更加生气的,却是皇后娘娘。 不过一介痴傻的女子,无非空有一副媚人的皮囊,何以让众多男子为她倾倒,就连皇上都对她另眼相待。 加之炎夜麟在一旁悉心呵护,皇后娘娘越发觉得碍眼。 西域貂裘,是皇上曾经许诺给自己的,而绸缎布匹,自己选都未选就直接送入了苏苓麾下,她又凭什么! 皇后娘娘越想越生气,愤怒的目光在每一桌停留一瞬,众女眷立即明白了皇后的授意。 其实就算皇后娘娘不授意,在场的女眷又有谁不嫉妒苏苓的好命。 无奈皇上在场,必定维护,前车之鉴众人有目共睹,虽说接到授命,可谁也不想打头阵,惟恐成了炮灰。 吴明珠捅了捅正看着炎天肆发呆的苏珍,示意她开口。 一旦开口,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毕竟皇上和皇后面对苏苓与炎夜麟之事并非一条心,讨了皇后娘娘的心就很可能会令皇上不悦。可也未必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要巧舌如簧,陷阱设的滴水不漏,不怕苏苓钻不进去。 吴明珠母女当然愿意找到一株大树借以乘凉,皇后屡次无意中帮助她们,关键时刻,她们也不想令皇后娘娘失望,讨皇后欢心的机会不多,现如今有,何不仅仅抓住。 吴明珠对苏珍点点头,苏珍清清嗓音,站起身,对皇上和皇后娘娘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既然歌舞已经观赏完毕,寿礼也宣读结束,又看了精彩的戏法,不若让在场的女眷为皇上和皇后娘娘表演一番岂不是更添情趣?” 但凡大家闺秀,都受到诸多熏陶,琴棋书画不能说精通,最起码涉及一二,表演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苓暗道不好,苏珍瞥向她不屑的那一眼明显就是挑衅,这里唯一没有受过熏陶的也唯有苏苓一人,这不是明显针对她吗? 不等皇上说话,皇后娘娘首先称好,侧头对皇上说道:“皇上,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家难得借以皇上的寿辰聚的这么全,平日里也都深居简出,有此机会一睹风采必定也是妙事一件。何不助兴以观之?” 皇上想想,皇后娘娘讲的也不无道理,看大家兴致如此,高声道:“也好,众位夫人不必拘礼,节目没有好坏之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咱们只为欢笑。” 众人皆随声附和。 苏苓正在暗自纠结,身边的炎夜麟突然欺身取酒壶,酒壶在苏苓之侧,炎夜麟借以靠近苏苓,面色带笑,声音却平淡异常:“你不是痴傻之人吗,痴傻之人又如何懂得表演?” 炎夜麟的笑容是给他人看的,话是说与苏苓听的。 苏苓闻言霎时被点醒,目光不自觉跟随炎夜麟,先前心中的疑惑越发浓重。 皇后娘娘意有所指地问苏珍:“如此多的女眷,依你看如何安排?或者,只是挑选几个来助兴?” 苏珍当下明白皇后娘娘所指,心中打定主意开口道:“皇后娘娘,私下里女眷之间都甚为交好,相邀赏花也是常有之事,故此,彼此技艺也都心中有数,卖弄出来着实没有什么新鲜劲儿。” 苏珍转头扫视众女眷,皆是频频点头。就算苏珍所言非实,可有皇后娘娘的授意,谁又敢不配合? 有大家的认可和支持,苏珍背脊又挺直了几分。被众人认可仰视的感觉原来如此,苏珍越发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苏苓在桌下的手攥紧了几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第四十三章 陷害 苏珍和皇后娘娘不打算放过自己,苏苓暗暗思忖该如何应对,就算装傻充愣,也要有反击的余地。 苏珍把头转向苏苓,眉眼带笑,看在外人眼里,那是绝顶的亲和,可唯有苏苓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她目光中的挑衅和不屑,以及还未到来的幸灾乐祸。 这就是苏珍,一个巴不得把自己逼上绝路,为了个人牺牲姐妹的二姐。 “三妹,平日里你在家中不是也舞拳吗,在座的除了你之外无人会舞拳,倒也着实是个稀罕的节目,不若今儿个在皇上的寿宴之上,以舞拳为皇上助兴如何,也不枉皇上赏赐了你那么多的东西。” 平日里苏珍再怎么狠辣,面对苏苓的时候多少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可今时今日,苏珍关键时刻说话却也是绵里藏针,铺述陈词的尖牙利嘴丝毫不比苏苓差。先以皇上压迫苏苓,让苏苓有不得不表演的理由,后加上一句越发让众女眷嫉妒苏苓的话。那么多的赏赐,谁不眼红,更是坚定了一致针对苏苓的统一战线。 苏苓平静地回望苏珍,不动声色。 倒是周围的众多女眷,平日里见她们都矜持不已,如今却也是三言两语簇拥而上,将苏苓推上了风口浪尖,没有退路可言。 不表演,按照她们的说辞,对皇上不恭,表演,她们实际上只是为了看苏苓出丑。 苏苓下意识看了炎夜麟一眼,只见他对自己憨憨的笑着,目光却是扫遍了全场的女眷,再望向自己:“苏苓,你平日里还会舞拳啊?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一个人舞拳太没劲了,不若就叫上这些平日里穿针引线的姐姐们一起,你教教她们,岂不是更好玩儿?” 苏苓谢天谢地,炎夜麟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还不知所措的自己。 带着她们一起,苏苓就有办法让她们自食恶果。 苏苓站起身,对皇上俯了俯身子,走到舞台中央。 “皇上,苏苓愚笨,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瞎舞乱舞,使得全是蛮力,即不好看又不好玩,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苏苓略显扭捏地说道,随后眼睛一亮。 “不如就像三皇子殿下说的那般,让各位夫人和姐姐们同苏苓一起。平日里夫人和姐姐们都是练习琴棋书画这些文人雅致,苏苓又学不来。”说到这儿,苏苓稍显落寞。 “不过这种舞拳的事情,她们是一定能把苏苓舞的乱七八糟的拳法学好的,我跳起来像小丑,她们跳起来就是仙女跳舞,今天是皇上寿辰,苏苓不想扫了皇上的雅兴,免得得罪了皇上而不自知。” 苏苓一番话声情并茂,傻里傻气,那脸上时不时冒出的笑容,也不知该说天真还是该说愚蠢。 众女眷一听,哪里肯,可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都说不出来,苏苓说的倒也没错,一个人舞拳是稀罕,一群大家闺秀舞拳,那简直就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天大稀奇之事。 皇上没有其他的爱好,唯独喜欢看稀罕的物件和事物。 果然,皇上闻言看了看众爱卿,都是一脸欲言又止却又不知所措的神情,可见到皇上的目光巡视过来,又不得不奉上笑脸,微微点头。 如此,一圈下来,得到的,倒都是肯定的点头和微笑。 而皇上,自然也就将之作为了默认和赞同。 “好啊,既然如此,各位夫人小姐稍作准备,在苏苓的带领下自由发挥,朕不要求你们舞拳。只需随着乐曲自创舞蹈,相信也是平生第一次,朕也想看看,你们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外,即兴舞蹈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皇上此言一出,完全颠覆了苏珍最初的用意。 本来苏珍依照皇后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让苏苓出丑,成为众人娱乐的笑柄,挫挫她的锐气。 眼下看来,倒演变成了众女眷争奇斗艳,反而弱化了苏苓在整个事件中的分量。 苏珍下意识看向皇后娘娘,却发现皇后娘娘也颇为担忧地看着皇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上下定决心的事情,又有谁可以更改的。 无奈之下,除去年岁较大的,其余女眷面面相觑,还是不得已陆续登上舞台,连同苏珍也一并上去。 而就在苏珍即将上台的时候,吴明珠拉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笑,说道:“去吧,别给苏府丢脸。” 苏苓眼尖地瞥到了吴明珠看向自己那笑中带刺的目光,又看了眼笑吟吟走到自己身旁的苏珍,心中会意。 不能让自己一个出丑得逞,这是准备暗中出手吧。 苏苓唇角挑起冷笑,一闪而过,她倒要看看,最后出丑的人是谁。 突然,苏苓听到从炎夜麟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苏苓,你的裙子很长,一定要注意脚下啊,别摔了。” 皇上满意地点头,看来炎夜麟和苏苓确实伉俪情深,原以为这桩婚事只是笑柄,如今看来,倒也成全了美事。两人相处的不是也很融洽吗? 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景象,苏苓却听出了炎夜麟话中的意有所指。 他是在提醒自己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苏珍走近苏苓,嘴角带笑,声音冰冷生硬:“三皇子殿下对你很上心嘛,不仅衣服抢眼,连寿礼都如此别出心裁,反而让你拣了个大便宜。不过你放心,我不仅不会在这场争奇斗艳中赛过你,反而会让你更加惹人瞩目。” 阴恻恻的声音让苏苓周遭的气氛瞬间冰冻了起来,其他几位在苏苓身边的千金也在苏珍眼神的示意中冷笑起来。 在苏珍看来,苏苓完全就是自寻死路,她单枪匹马对抗如此多的一致敌对她的人,根本没有胜算。 苏苓表情怯怯,对上她们或不屑,或敌对的目光时,都是报以傻傻地笑容。 苏苓被苏珍推到了人群正中央,高声道:“既然是你教我们,理应站在中间,让我们大家都能看到你。” 苏苓听话地站到人群中央,那受惊怯懦的样子,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绵羊被豺狼围困了中央,甚是惹人怜惜。 皇上不觉皱起了眉头。 皇后时刻对皇上察言观色,此刻见皇上对众女眷的做法有不悦之意,连忙开口道:“皇上您看,我们这些女流之辈也并非只会三从四德,对舞拳这种傍身的技艺也热衷不已。” 见皇上脸色稍缓,皇后继续说道:“苏苓平日里交际不广,听说和其他府上女眷并无来往,现下看来,皇上是给她提供了一次不错的机会,能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 皇后所言确实打动了皇上的心,只因她所言是事实。 苏苓因为痴傻,本就很少出门,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并且和三皇子殿下也许下了婚约,关于人际交往这一块,身为人妻之后,她确实应该好好学学。 皇上缓了面色,也罢,让苏苓锻炼一下也未尝不可。 苏苓站在人群中,看她们脸上的神情看的最清楚不过,虽不能说个个凶神恶煞,可那能将人活活剐死的目光也太过露骨,令苏苓想忽视都不行。 每个人脸上都清清楚楚表明了对苏苓的厌恶,苏苓心中思量着如何应对,面上只是憨憨一笑,问道:“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否定。 苏苓踮起脚尖,对着外面的乐师手一挥,曲调升起。 苏苓按照太极拳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势都打得很慢,很柔,给她们发挥的空间的同时,也让自己得以看清楚谁要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这么多只脚,任谁“无意”中绊她一下,其他人随后蜂拥而上,自己都有可能被践踏致伤。 台上的女子都是看似认真的模仿,可谁都不愿意像苏苓舞的那么丑,各自保持着优雅和矜持,没有人太过用力。 饶是这般,皇上、皇后娘娘和在座的大臣们也皆是忍不住抿嘴浅笑。毕竟展露了不同于寻常的一面,再怎么优雅看起来也稍有笨拙和仓促。 苏珍就在苏苓的身边,也是最好下手的位置。 苏珍趁苏苓背过身子专心打拳的时候,对身侧几个女子使了个眼色,在苏苓脚下的不同方位纷纷迈出了一只脚。 受过特训的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苓知道脚下处处是陷阱,皇上在台上又看不到,若是栽倒受委屈的是自己,指认的话又无人承认,还平白遭受她们团结起来的告自己污蔑之罪。 苏珍打得好算盘。 苏苓下一招本是拖脚浅移,脚不离地而转移方位,很容易碰到地下的那几只脚。苏苓却是随机应变,向前跨出了一大步,相当于平移向前,避去了和那几只脚的接触。 反正无人知道苏苓打得什么拳法,又不知道下一招的具体套路,只道苏苓是按招出牌,不会想到她是有备而来。 苏珍见一计不成,又故技重施,只要身在人群的包围中,苏珍就不担心会被皇上发现蹊跷,也断定苏苓早晚会被自己牵绊在地。 苏苓却是三转两转,透过她们之间的缝隙,到了舞台的最前端,也是最显眼的位置。 苏珍一看不好,这样根本不好下手,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她。皇后娘娘还在台上看着,不能教训苏苓,回头受教训的必然是自己。 苏珍跟着苏苓转到了舞台的前端,身旁的那些女眷谁不想在皇后娘娘面前邀功,纷纷涌向了舞台的前端。 偌大的舞台四周,都是升起的莲花灯,璀璨夺目,陪衬的这一众莺莺燕燕分外娇媚,却因了那奇怪的姿势而略显滑稽。 苏苓假意一个侧身,前身向外探出,其他女子跟着学习,加之融合了自身的元素,身姿各式各样。 第四十四章 着火 苏珍却是趁此机会双手推送,径直推向了已经处于舞台边缘的苏苓,其他女子看见,也是假意学习,纷纷向苏苓出手。 苏苓大惊失色,失声大喊:“二姐,你别推我……” 话未落地,苏珍霎时变了脸色,想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感觉手上受到阻力,却是苏苓的身子被自己推下舞台。 而紧跟苏珍动作的其他人也是在慌乱中有的收回了手,有的却是怔愣在原地,保持僵硬的动作,不知所措。 从不到一丈高的舞台上摔下来,苏苓自知有把握控制力度,单脚点地作了缓冲,感觉劲道差不多,点地的脚踝一歪,身子才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苏苓夸大了疼痛,反正横竖是个傻子,多大点事也容易彰显出来,索性给别人一个不藏不露的印象,倒也极易印实了苏珍的这一推。 “苏苓!”炎夜麟不由分说,从桌案后面连忙绕过来,扶起地上的苏苓,极为关切询问苏苓的伤势。 苏苓只是咧着嘴哭,一只手指着苏珍,脸上都是埋怨之色:“二姐,是二姐把我推下来的。” 众人都看到了是苏珍将苏苓推下了台,苏珍百口莫辩。 苏珍惶恐不已,其他女眷也是连连后退,惟恐苏苓的事件殃及自己。 苏珍抬头看向皇上,开口欲做辩解:“皇上……” 皇上微眯眼睛看着苏珍,铁青的脸看的出愤怒,抢白道:“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不光是朕,众爱卿都看的明明白白,难不成你还要推卸责任?” 苏珍“扑通”跪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摇头,声音都带了哭腔:“皇上,苏苓是自己跌落下去的,不信您问她们。” 苏珍手往后指,那些女眷却都躲着苏珍,可皇上的目光递了过来,也逃不过去,面面相觑,纷纷懦懦:“好像是,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皇上压抑的怒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刚刚你们不是一起把苏苓推下去的吗?朕还不老,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的声音陡然升高,吓得一众女眷“扑通”跪地,连连求饶。 苏珍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余光瞥向正得意望着自己的苏苓,心知她并没有事,情急之下竟是指着苏苓对皇上大喊:“皇上,苏苓根本就是故意栽下去的,她有傍身的拳脚功夫,这点高度对她来讲根本没什么难度,不信皇上您看。” 说着,也不等皇上的允许,苏珍枉自站起来,挥手对身后的姐妹们道:“我们不能蒙受着不白之冤,苏苓妄图陷害我们,咱们就让皇上好好看看苏苓这个小贱人的把戏。” 那些以往被苏苓斥责的哑口无言的委屈,那些相较之下总是不及苏苓的黯淡光芒,还有恨不得杀了苏苓的毒辣心肠,都在这亢奋的貌似有理有据的理由中,引导着苏珍失控,将利爪张牙舞爪地伸向了苏苓,一时之间全然不顾。 一呼百应,这些女眷饶是忌惮着皇上,可求生的本能以及皇后娘娘这棵大树的召唤,让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证明了清白再请求皇上饶恕不敬之罪,顺带狠狠整治苏苓一番。 她们都想得很好,可唯一的漏洞就是:她们当真把苏苓当成了傻子。 一众女眷不待皇上开口,已经冲下了舞台,将苏苓围困在了正中。 苏苓偷空对炎夜麟使了个眼色,不等炎夜麟反应,反手推开了他,让蜂拥过来的人群生生将他和自己隔离开来。 炎夜麟在人群之外不住向里张望,口中也不断喊着苏苓的名字,可他毕竟是男子,不能只身挤进女子队伍中,唯有在外面状似焦急地呼唤着。 苏珍冲在最前面,上前扯住苏苓的胳膊,打算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却不想被苏苓给带倒,两人皆隐没在人群的包围中。 苏苓对同样跌倒的苏珍冷眼一笑,轻声道:“既然二姐那么急切地想看我出丑,我来教你。” 苏珍被苏苓脸上莫名的笑意激怒,本就情绪失控的她在其他女子的帮助下挣扎着爬起来,上前就要去揪苏苓的头发。 苏苓似乎早就预料到她这一招,动作敏捷地如一条拖尾的鱼儿,不知怎的竟从人群中爬了出去,朝着舞台边缘移动。 苏珍岂会放过她,既然苏苓装,相较平日定然行动不便,在皇上面前,苏苓是欺君,必定不会露出太多的马脚,苏珍心里想着,索性发泄个痛快,到时候再让宫中的御医检查苏苓的身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个时候就算皇上怪罪她不敬,她也有理由说是为了洗白冤屈,从而减轻罪名。 况且同时犯事的有这么多官宦的女子,皇上总不可能人人都降罪吧,惹起众臣之怒的事情,英明如皇上,定然不会做的。 心中这样思量着,苏珍越发大胆,眼看苏苓逃离,转头跟上,整个推搡的人群也跟着她向舞台边缘一角移去。 苏苓哭喊的声音从始至终就没有消停过,那叫一个凄惨。 皇上怔愣半晌,何曾见过她们如此彪悍的一面,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乱作一团。他哪里知道,在权势和性命面前,癫狂和彪悍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皇上紧皱眉头,厉声喝道:“来人啊,把她们给朕拿下。” 闻听这话,这些女眷们心知没有退路可言,除非证明苏苓并无大碍,且并非是她们所为。 人群中更是乱做一团,因为身处舞台边缘,周围的莲花灯极易牵连,转眼已经打翻四五盏,红毯接连处窜起火苗,且火势越来越大,苏苓哭喊着,指着轰然窜起的火势又是惊恐地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皇上瞬间变了脸色,铁青着脸沉着命令侍卫隔离现场,迅速扑火。 舞台前的人群骚动,不等侍卫前来已经四散奔逃,唯有紧紧抓住苏苓不放的苏珍,还在执拗地站在原地,舞台被火势殃及,众臣也被侍卫与舞台隔离开来,惟恐伤及无辜。 炎夜麟上前要拉扯开苏苓和苏珍,苏珍却质问炎夜麟想要包庇苏苓,且和苏苓狼狈为奸。苏苓感觉到身后一片炽热,扭头看去,后襟已经被火势殃及,瞬间蔓延到衣服。 炎夜麟见状,哪还管苏珍的诽谤,一把将苏苓从苏珍的手中拉扯出,因为惯性大,苏珍竟是没站稳,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可她哪里甘心,挣扎着站起,伸手要去抓苏苓,却是被两名侍卫押解住,抬头只见皇上怒发冲冠,指着自己怒喝:“苏珍,你好大的胆子!” 苏珍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被皇上断喝之后才恍然醒悟过来,天哪,她都做了什么。慌乱中再去看皇后娘娘,却见首位之上,哪里还有皇后娘娘的身影,早就被奴才护送回寝宫休养。 炎夜麟从就近的桌子上取了一壶茶水,尽数倒在苏苓的后襟衣服上,堪堪将火熄灭,额上却也冒出了冷汗,着实为苏苓担心了一把。 苏苓摇摇晃晃站稳,脸上因了刚刚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妆容早已凌乱,可照旧抵挡不住她惹人怜惜的娇美容颜,炎夜麟叹了口气,掏出汗巾为她擦拭。 隔着人群,苏苓看到苏丞相和吴明珠冷漠地看着自己,与其说冷漠,不如说是在隐忍着愤怒。让苏珍丢人至此,何指是她与太子的婚事难以论断,就连苏丞相的罪责恐怕都难以逃脱。 苏苓心中冷笑,苏丞相以为他能置身事外吗? 两个女儿互掐,他管都不管,在一旁冷漠观战,以为皇上是瞎子吗? “别看了,你已经成功了。”炎夜麟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还在神游的苏苓一怔,才恍然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距离太近,过于亲密。 刚要拉开距离,就被炎夜麟另一只手钳制住肩膀,低声道:“别动,你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像只花猫,仪容不整去见皇上,恐有不敬之罪。” 苏苓下意识瞥了眼身后,心想衣服都已经烧成这样了,横竖都是不敬了。 炎夜麟似乎又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衣服的话,待会儿我有办法。” 炎夜麟收起汗巾,左右审度着苏苓,点点头,嘴角一挑,竟是笑了:“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说完,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苏苓的身上,正好遮住她后面被烧坏的衣服。 苏苓身子一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刚迈开步,脚下钻心的疼痛猛地传来,身体平衡不支,差点摔倒,还好被炎夜麟扶住才勉强支撑。 炎夜麟眉头微锁,轻声道:“怎么,脚崴了。” 苏苓没有回答他的肯定句,炎夜麟也无意听苏苓的回答,俯身要去查看,被苏苓制止。 苏苓左右看看,无人关注他们,才低声道:“他们都被召集去那边躲避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毕竟是事件中心的人,晚了岂不是很被动?” 炎夜麟眸色一紧,只是略微迟疑,就弓身在苏苓面前。 苏苓一惊,单腿跳着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讶:“你干什么?” 炎夜麟语气显得理所当然:“背你啊,甘露殿离这里不近,你这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脚都肿了。” 苏苓想想,也罢,被炎夜麟背过去,一来是避免脚踝更严重,二来也让众人相信,她确实是受伤了。那苏珍的狡辩便不攻自破。 苏苓听话地攀上炎夜麟的背,没来由的,神经有些紧绷,甚至连身子都是僵硬的。 “你放心,我虽然是个瘸子,可背你的话还不成问题。” 炎夜麟感觉到苏苓的异样,开口解释宽慰道。 苏苓听他如此说,倒是为她突然感觉到的紧张找到了理由,心跳加快,或许真的是因为害怕。 第四十五章 求情 炎洛殊经过炎夜麟和苏苓的身边,脚步加快,一句讽刺的话不轻不重传入两人的耳朵:“哟,我当苏小姐当真会舞拳呢,原来不过借势生威啊,不错啊,长心眼儿了,越发会耍人了。” 随后,一记白眼递给了炎夜麟和苏苓,冷哼一声,快步走向甘露殿。 那眼神,该说不甘还是该说嘲讽? 苏苓苦笑,用手拍了拍炎夜麟的背,自嘲道:“我的装傻充愣好像被人看穿了。” 也是,炎洛殊和苏苓曾经过招,无论是赌石还是言论辩驳,炎洛殊都略逊苏苓一筹,现如今苏苓表现的这般笨拙,愚蠢至极,任谁相信,他也不会相信。 炎夜麟闻言放慢脚步,深深睇了炎洛殊的背影一眼,声音压低:“放心吧,他不会说的。” 苏苓微微皱眉,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可后又一想,在宴会之上,皇上才就赌石这件事好好教训了他一顿,若是他再生事帮腔苏珍说苏苓装傻充愣,卖弄愚钝,本就在气头上的皇上一定又认为炎洛殊胡搅蛮缠,越发没有皇家子嗣的风范。 想到这儿,苏苓也冷静下来,不再担心,也就没有对炎夜麟问出口。 炎夜麟虽说身体残缺,可背着苏苓的时候,脚步稳健的很,没有苏苓想象中的颠簸。苏苓有些许的好奇,歪头向下望,并无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你看,我就说嘛,不用担心,在我背上很安全的。”,似乎是为了印证苏苓心中的疑问,前面的炎夜麟突然开口。 苏苓诺诺,心中虽然好奇,可也没有问出口。 毕竟事关他身体的残缺,多少都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吧。 “把脚步放缓,稳扎稳打,就像你刚才所练招式一样,就算有上下跌宕的起伏,背上的人也不会有太明显的感觉,这就是你好奇的地方。”炎夜麟侧过头,对苏苓耐心地解释。 苏苓一怔,她没有想到炎夜麟竟然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并且回答的如此详细。都是练武的人,略微一点,苏苓就已经知道,炎夜麟背着她,不仅消耗了体力,每时每刻都在变换着脚的着力点,借以来平衡左右的失衡。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还懂这些? “身边总有打把势的,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略懂一些。”苏苓又是一怔,她想什么,炎夜麟总是能回答的正中下怀,让苏苓不再有怀疑的根据。 苏苓越发觉得,炎夜麟不简单。 苏苓和炎夜麟是最后来到甘露殿的,众人齐聚于此,老远就听到女眷们讨饶的哭声。 苏苓连忙挤出眼泪,又一脸的悲惨状,从炎夜麟的背上踉踉跄跄滚下来。 没错,就是“滚”下来,炎夜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到了人群中的时候,脚步开始变得踉跄,左摇右晃,一副支撑不住的模样,而苏苓也就顺理成章地从炎夜麟的背上匆忙地滚了下来,正好露出了被烧坏的衣裙一角。 只是一角,已经惨不忍睹。 皇上本就怒发冲冠,看到受害者苏苓也被大火殃及,怒目圆睁望向苏珍,大声呵责:“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伤了人还推卸责任,苏丞相!这就是你教导的好女儿!” 苏丞相闻言“扑通”跪地,连连向皇上承认罪责,这个时候若是还狡辩的话,分明就是自己找罪受。 偏偏苏珍不懂世故,看见苏苓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指着苏苓焦急地对皇上说道:“皇上,苏苓根本就没有受伤,不信皇上让御医前来观瞧,苏苓最擅长伪装了,她明明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皇上真是拿这个执迷不悟的苏珍没辙了,生生压住怒火:“苏珍,朕一再忍让你,事件由你而起,好好一个寿宴也变成了现在这个烂摊子,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好,朕就成全于你。找王御医来,给苏苓检查伤势。” 皇上语气不善,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怒气,唯有苏珍听到皇上的决定之后,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苏苓,面上丝毫没有因为闯祸而带来的愧疚和惶恐之情。 皇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正对上换完华服已经来到甘露殿的皇后的目光。 “皇后啊皇后,你也是好计量啊,短短几句话,就让朕轻信了你的良苦用心,眼下,你又该怎么解释?”皇上语调阴冷,带着讥讽和愤怒,眼神也是冰冷的可怕。 皇后张了张嘴:“皇上,臣妾……” “今天的事情,朕不想再追究,但你若是今后暗中允许他人伤害苏苓的话,朕不会再原谅你。” 如此说来,皇上这是原谅她了? 皇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却还是将埋怨的目光望向了苏珍。这么一件小事情都办不好,枉自在她身上投放太多的精力和关注,今后还如何帮助自己,为自己办事? 感受到皇后的目光,苏珍怯懦着不敢抬头,惟恐对上皇后娘娘责怪的目光,而无力承担。她在等,等王御医的结果,等着看苏苓出丑。 王御医一路诊断下来,又在隐蔽的地方看了苏苓后背烧伤的情况,眉头越皱越深,复为苏苓披上了炎夜麟的外袍,这才对皇上道:“启禀皇上,老臣刚刚看过苏三小姐的伤势……” 见王御医眉头紧锁,皇上不禁问出口:“情况怎么样?” 王御医摇了摇头:“不甚乐观。” 众人闻言,不由得把目光皆放在王御医和苏苓身上,尤其是苏珍,闻听这话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不等皇上问话,她丝毫不知礼数地开口道:“王御医,您确定您没有误诊吗?苏苓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伤的,她完全是假装的……” “够了!苏珍,你再无法无天,为父也无能为力。”苏丞相在一旁狠狠拉了苏珍一把,苏珍身子一软,被拉的匍匐在地,眼中带泪,不知道是因为苏丞相的劲道太大,还是因为王御医的诊断信息,苏珍一脸茫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上厌恶地扫了苏珍一眼,这才对王御医道:“王御医,何出此言?” 王御医拱手回答:“回皇上的话,苏三小姐的脚踝伤及筋骨,不尽快诊治的话恐落下病根,造成终身残缺。”王御医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炎夜麟,只因他身体残缺,现在苏苓也有落下此病根的嫌疑,正好一对。 王御医接着说道:“况且她后背上还有被大火烧伤的地方,依老臣所见,是被人撒上了磷粉所致。” 也就是说,苏苓后面衣服被人撒上了磷粉,然后火苗微窜,不过片刻,就已经导致肌肤烧伤,想来,也唯有磷粉可以快速燃火,加速火势蔓延。 如此说来,这场火就是有预谋,或者更准确来讲,下手的人并非是想燃起这场大火,不过就是针对苏苓一人。她故意将苏苓逼到莲花灯的位置,然后置她于死地。 如此狠毒的心肠,不用想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苏珍。 当时唯有苏珍紧紧拉住苏苓不放,就算苏苓身后起火也并未放手。 苏珍此刻竟是连反驳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不能说铁证如山,可几乎所有的矛头都已经对准了苏珍。就算她再想反驳,又哪里会有人相信痴傻的苏苓会自己往身上撒磷粉,然后陷害在苏珍身上。 皇上微眯眼睛望着似是丢了魂魄的苏珍,这是皇上发怒的征兆,也是他最可怕的发布判决的时候。 但凡是跟了皇上很久的臣子,都清楚的明白此刻苏珍的处境。 苏丞相一看不好,连忙开口求情:“皇上,小女不懂事,还望皇上看在老臣忠君效国的份儿上,放小女一条生路,老臣回府之后定当家法处置!” 苏丞相向来表决心最是“诚恳”,苏苓再清楚不过他使得把戏,以及心中所忧虑之事。 他无非就是怕苏珍和太子的婚事告吹,一旦如此,他辛辛苦苦下的一盘好棋就此凋零,今后能仰仗的也唯有二皇子殿下。而一旦太子殿下登基,必定会打压其他皇子,苏府的势力恐怕就此凋落,他那以前在人前的耀武扬威就变了日后慢慢偿还的人情债。 然而将权势和地位视作毕生追求目标的苏丞相,又怎么肯甘愿就此认输,就此沦为他人踩踏的对象? 苏苓心中冷笑,她当然不会让苏丞相的如意算盘得逞。 当下,本来低声啜泣的她,哭声渐大,脸上全然都是悲切和痛苦。 一旁的王御医也不知是谁请来的救兵,配合着连忙对皇上开口道:“皇上,苏三小姐的伤势不能耽误,时间一长,老臣恐怕也束手无策。” 言外之意,皇上快做决策。 炎夜麟也适时地跪地求情,不过不是为苏珍,而是为了苏苓,开口甚是焦急道:“父皇,还请王御医快些为苏苓诊治吧,不然落下病根和伤疤,岂不成了苏二小姐一辈子要愧疚的记号?想必苏苓也不愿让她姐妹遭受良心上的谴责吧。” 炎夜麟表情憨实,句句都是大实话,看向苏苓的时候都尽是万般的柔情。 苏苓听懂炎夜麟话中的意思,看似极为痛苦地止住哭泣,身子禁不住耸动,脸上满是泪痕的开口对皇上求情道:“皇……皇上,求您,不要怪罪二姐,她是无意的……”话还没说完,眉头紧皱,可能磕头的时候扯动了后背的伤口,极为痛苦的又是两行泪水倾泻而下。 苏苓这一举动,看似是为苏珍求情,实则是坚定了皇上所下的决心。 在外人的眼中,苏苓如此厚待于苏珍,而苏珍却是恨不得让苏苓死于非命,更加映衬出了苏珍的蛇蝎心肠。 第四十六章 免除婚事 “苏珍暗害苏苓未遂,又哄抬一出闹剧,惹出大火,致使好端端的寿宴成为现在这般模样,苏丞相,你身为朝廷重臣,倒是说说看,朕该判苏珍一个什么罪名?或者说,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又该如何定夺?” 皇上明言是让苏丞相做决定,实际上是让苏丞相大义灭亲,这样显而易见的裁决手段,苏丞相如此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把主动权交给苏丞相,刚刚的求情便作废。苏丞相能请求皇上手下留情,可是真正他自己判决的时候,定然不能手下留情。 这样一出好戏,苏苓又怎么会错过,泪眼朦胧的在一旁观瞧,饶是皇上让王御医带着苏苓下去诊治伤口,苏苓也以求情的名义留在现场。一方面是侧面给予皇上压力,让皇上尽快做决断,另一方面,她要亲眼看着苏丞相和苏珍丑态百出。 吴明珠跪在苏丞相身旁,俯首低头,浑身哆嗦,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是不敢说,不想说,而是苏丞相根本就不让她开口。 一个曾经给他带过绿帽子的人,他可不相信吴明珠口中能蹦出什么像样的求情的话,不弄巧成拙就不错了。 苏丞相一脸惶恐之色,叩头求饶,彰显自己的无助和诚惶诚恐,以及对皇威的敬重。 此时此刻,他也唯有用此方法来让皇上不对他生疑。 本来苏丞相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还表现强势,替皇上做裁决,难保不会令皇上对他多加提防,甚至在今后的时间里,开始着手从他手中一点一点的剥削权势,直到架空,然后找理由辞官。 自古以来皆如此,这也是丞相地位的尴尬之处,若是能看开,对权势地位本就无欲无求,便也不会在乎。可是苏丞相不同,正是因为在乎,才想法设法让大女儿,二女儿纷纷嫁给皇室子嗣,不过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已。 “皇上,老臣愚钝,万不可存半点逾越之心,只是小女尚且未出嫁,又久在闺中,难免被老臣平日的纵容惯坏,是老臣教女不周,恳请皇上给苏珍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上俯视苏丞相,冷哼一声:“如此不懂规矩的女子,何以配得上皇室子嗣,既然已经被苏丞相娇纵坏了,那不若等你将女儿教养好了之后再出来许人家。” 苏丞相和吴明珠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皇上此话何意,不用说明也已经暗示了苏珍和太子殿下的婚事。 果然,只听得皇上幽幽说道:“至于苏珍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就此免除,今后无论是谁,也莫要再提及此事,否则,论罪处置!” 皇上言辞厉色,丝毫不给苏丞相半分求情的余地。况且,由于苏珍的失误和莽撞,令皇上的寿宴成为不可挽回的一场灾难,皇上没有降罪于苏珍就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难道还要要求皇上收回刚刚的成命? 比之降罪于苏珍,苏丞相宁可皇上只是免除了苏珍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最起码命和名声保住了,今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还在地上跪着的苏珍,怔愣地扭头看向苏丞相和吴明珠,绝望之情溢于言表,最后却是无力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就此滑落。 再睁眼的时候,将痛恨的目光投向了还在装着痴傻的苏苓。 而苏苓则顺势别过头去,不给苏珍发泄的机会,被炎夜麟扶着直接跟着王御医离开是非之地。 只要确定了苏珍的判决,其他女眷苏苓并不关心。 苏珍被安排在甘露殿的侧殿进行诊治。 王御医为苏珍诊治完毕之后,把药方交给炎夜麟,说道:“三皇子殿下,这里面开的药物老臣已经命人前去取了。今后要注意苏三小姐的饮食以及活动量,油腻、酸辣不食,伤筋动骨之事不做,切记。” 炎夜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一一记下,命人送走王御医。 炎夜麟收好药方,转头看向苏苓,却发现她脸颊绯红,有些羞涩地把头侧向一边。 炎夜麟不觉好笑,想起刚刚王御医所说之话,恍然明白了苏苓羞涩的缘由,心中却因此而升腾起欢喜,心情也莫名地好起来。 炎夜麟为苏苓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苏苓,然后寻了个凳子,坐在苏苓的床边,看着苏苓。 苏苓将水一饮而尽,有些没好气地对炎夜麟道:“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今天也不会如此狼狈。” 炎夜麟不怒反笑,声音里带着调侃:“我想办法帮了你,你如偿所愿反倒埋怨我,我还是第一见到像你这般如此明目张胆过河拆桥的人。” 苏苓把杯子递还给炎夜麟,撇撇嘴:“照你的意思,我还要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的的脚不会崴,后背也不会烧伤。” 苏苓说的确实是事实。 炎夜麟面露愧疚和疼惜之色,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般不受控制。” 苏苓不过就是象征性的埋怨一下,也是想要以此来掩藏刚刚因为王御医所言而产生的尴尬和窘迫之情。没想到炎夜麟真的会道歉,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目前所受伤势,完全在苏苓可承受范围之内,毕竟,曾经也是特警部队的刑警。 按照王御医的理解,横竖三皇子殿下将来都是要娶苏苓的,嘱咐他是没有错的。可是听到苏苓耳中多少就有些暧昧的成分,好像她和炎夜麟已经关系甚为亲密,连苏苓的日常生活,炎夜麟都会涉及。故此,自王御医走后,苏苓稍微有些不自在。 她不明白这不自在的源泉来源于何处,更不想去深究内心中对炎夜麟的想法,就好像有一道电网,时时刻刻隔警戒着苏苓适可而止,不要逾越。 “不过,你装的确实很像,若不是知道你本来面目,连我都会被你骗到。”炎夜麟话锋一转,褒贬意味不明地对苏苓说道。 苏苓斜眼看着他,此刻才从刚刚自已臆想的暧昧中缓过神儿来。 说到底,主意是炎夜麟帮她出的,事实证明,她也极为顺利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问题的关键是,若是炎夜麟真的如同大家所认为的,或者是他表现给大家的那般憨傻的话,他又是如何得以让苏苓全身而退的? 除非,他一如教自己一样,就连他自己的性格,也是装出来的,从而蒙蔽了众人的双眼。 想归想,苏苓当然不会就这个问题去问当事人,若是真如她所想,炎夜麟既然有意隐瞒,又如何会对自己说实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皇上寿宴的众人陆续出宫,苏苓从宫女那里得知,其他女眷各自被在家禁足一个月。 苏苓嗤之以鼻,皇上这哪里是惩罚,别说禁足一个月了,就算不禁足,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在家待上个一年半载对她们来讲根本就不是难事。 可是想想,皇上这个决定也英明,就算明知道禁足一个月不算什么惩戒,可到底在外人眼中也还是进行了裁决。但是由于涉及群臣中的女眷太多,皇上没有那么傻人人都得罪。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何止是百姓,拥戴你的朝臣也是不可或缺的主力。皇上象征性的惩罚,不仅不会让众朝臣心中有怨,相反,在他们对皇上心中有愧的情况下,更会生出对皇恩浩荡的感激和钦佩。 苏苓忍不住再次打量炎夜麟,就算按照基因遗传变异,有这么聪明算计的老爹,怎么也不该生出称为废人的炎夜麟。 摇摇头,她不想太过探究炎夜麟面具背后的真伪,眼下她思量最多的,就是回到苏府之后的日子。 苏丞相、吴明珠、苏珍,都不会放过自己,相比之前,诡计和虐待只会有增无减。 正在思量的苏苓,鼻端忽然传来沁香的饭菜香味。 循着香气望去,有宫女送来吃食,炎夜麟则站在一旁看着她笑。 “你让人送来的?”苏苓扭动了下身子,扯动背后的伤势,有些火辣辣的疼。 炎夜麟端着一碗桂仁莲子粥走近苏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知道是否听见了苏苓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刚刚在寿宴之上,你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经过这么一折腾,更是需要食物来填补,增进体力。” 舀起一勺,递送到苏苓的嘴边。 苏苓看着他,尴尬地笑笑,躲闪着,伸手要去接碗,被炎夜麟躲开,皱眉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埋怨:“都已经受伤了还不老实,这么不听话,就算王御医的药方再神,你又怎么能尽快的好起来。” 莫名的,心中一暖,鬼使神差地喝下了炎夜麟勺中的粥。 炎夜麟嘴角上提,脸上才缓缓露出了笑容。不同于往常的憨笑,不知道是不是苏苓的错觉,总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出奇的亮,却沉静而温暖,令苏苓莫名的心安。 “哈哈,看到你们如此贴心爱护,朕也就放心了,总算还有点可高兴的事情。”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兴许是叮嘱了公公,根本没有人禀告。 苏苓身子一颤,炎夜麟递到嘴边的勺子下意识没有吃进嘴里。 炎夜麟却是没有转身,反而固执地将勺子端在苏苓嘴边,眼神执拗地盯着苏苓。那架势,若是苏苓不吃,他一定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而且是冒着对皇上大不敬的罪名。 虽然皇上可以理解为是炎夜麟因为耳背没有听到,可毕竟苏苓看到了,这番怪罪下来,就是两个人的罪责。 无奈,苏苓唯有乖乖地吃下去。然后才见炎夜麟转身放碗,又仿佛才发现皇上的所在一般,惊讶道:“父皇?”有些惊慌失措地行礼道,“恕儿臣无礼。” 皇上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苏苓和炎夜麟,对炎夜麟摆摆手,朗声道:“无碍,你精心的照拂着苏苓就是了。” 第四十七章 你胖了 口中虽然这般说着,皇上还是在一旁坐了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苓神经紧绷,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地看向炎夜麟。 炎夜麟倒是坦然的很,重新转身对苏苓说道:“你先休息片刻,待会儿再吃药。”并用眼神示意她躺下休息。 苏苓知道,炎夜麟这是给她机会免去与皇上的正面交锋,难得听话的连连点头,对皇上俯首示意,怯怯的样子,然后头冲里侧躺下,不敢再动丝毫。 炎夜麟对皇上恭敬道:“父皇,暂且让苏苓好好休息吧。” 本来炎夜麟在皇上心目中就没什么心眼,这一句类似逐客令的话皇上也并未深想,只是有些无奈的浅笑,起身对炎夜麟点点头:“你随朕来。” 直到脚步声渐远,苏苓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稍作安定。 皇上这是来视察了?为了一个苏苓,皇上几乎把朝堂上的臣子或轻或重地得罪了个遍。在臣子们看来,是他们的亲眷有愧于皇上,倒也不会造成什么谋逆的事端,可眼下皇上将炎夜麟叫出去,又是何意? 在这之前,苏苓或许还只是把炎夜麟当作自己离开苏府的跳台,也是出于气愤他人对他的欺凌,有意识的去保护。 可是眼下,开始质疑炎夜麟面具背后的真性情,也是在得到他的帮助之后,不能忽视的一点,两人已经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炎夜麟出任何意外。 药是由分派来的宫女送进来,并辅助苏苓喝掉的,一直到熄灯,苏苓都没有见到炎夜麟。 苏苓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忧。 自古君王多权谋,若非傀儡政权,哪个皇帝不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苏苓对炎夜麟所质疑的,皇上半分疑虑都没有吗?但苏苓宁可,这只是自己的假想猜测。 整整七天时间,炎夜麟没有来看苏苓,而皇上也明令苏苓要在甘露殿好生养伤,不得回苏府。 皇上何等聪明的人啊,苏苓和苏珍有了如此大的一出闹剧,苏苓在苏府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难免受到苏丞相一干人等的诟病。毕竟是在皇帝的寿宴上受的伤,无论始作俑者是谁,皇上都有必要做出补偿。 而这样的补偿对于苏苓来讲完全多余,不仅多余,简直就是深层次的拉仇恨。 本来苏丞相、吴明珠会因为苏珍和太子亲事被废而记恨苏苓,如今苏苓更是因此得到了皇上的“特殊”照顾,虽然这已经是很明白的示意苏丞相在处理苏苓这件事上要谨慎行之,可照着苏苓的性子,有打必有还,倒极少是个告状的人。 皇上不过就是把苏苓将要面对的挑战又升级了一个层次。 出宫那天,炎夜麟准时出现在殿门口。 清晨暖阳最是惹人,俊朗持扇少年翩然矗立,不说话不走动,苏苓敢断言,炎夜麟就是活生生引领模特业界的领军人物。 “三皇子殿下果然很忙,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担心未来的皇妃就此被困锁宫中,从此香消玉损吗?”苏珍亲事被废,伤口愈合,加上天气很好,也或许是见到了炎夜麟,苏苓心情出奇的好。 可是再怎么掩饰,话中捎带埋怨的酸溜溜的味道还是四溢了出来。 炎夜麟闻言淡淡一笑,憨实中竟是带着一点小调皮,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看向苏苓,更多的是一种不可取代的怜惜与呵护,还有对苏苓小脾气的纵容与宠溺。 “抱歉,父皇那日交待了我一些事情,故此耽搁了些时日不能来看你。”炎夜麟解释着,抬手去扶即将踏上软轿的苏苓。 苏苓也不推诿,钻进轿中心中还在思量:皇上在当时的情况下会派什么任务交给他,让他忙碌了这么长时间? 软轿一路晃晃悠悠,启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忽闻轿外一直伴随的人开口道:“寿宴之上闯事的虽然是你二姐,唯一的受害者是你,可受惠的毕竟也只有你。这个节骨眼上,我总是需要在众臣面前讨给笑脸,否则日后恐怕更是难做。” 一句话,点醒了还在迷惑的苏苓。 若是这样的话,倒也无可厚非。 皇上给众臣子的女眷留了颜面和退路,可到底名义上还是“惩罚”了。他们不担不会计较皇上,反而会感谢他的法外开恩,但是对于炎夜麟,这些朝臣中则又是另一番计量。 一方面,炎夜麟不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一直以来被众人排挤讥讽,完全不过一个名义上的皇子,实则虚权操持的废人;另一方面,苏苓也在一夜之间在苏府由本就不受宠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这都是不用言明的事实。 两个废人加在一起,众朝臣心中那点儿无处发泄的怒火,都积在这儿准备一吐为快。 皇上预料到这件事最终的承担者会落在炎夜麟身上,故此下了一道口谕。炎夜麟在李公公的陪同下,象征性的去了几位重臣、老臣家中,登门言明是皇上遣来为寿宴之事表达歉意的。 如此一番,还有谁会拿炎夜麟开刀?皇上都已经明示了对待此事的态度,这些跟随皇上多年的臣子若是连这点因果都看不出来,又是凭借什么在朝堂上屹立持久? 心思百转,苏苓不自觉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以至于到了宫门口下轿的时候眼神都是清明澄澈,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暖和宁静。 向外走的时候,不经意对上目光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炎夜麟,苏苓撇嘴:“放心吧,有王御医在,脚伤、烫伤好的妥妥的,你将来的皇妃稳稳当当的。” 炎夜麟目光不住上下打量苏苓,苏苓以为他在担心是否残废的问题。毕竟娶一个残废的女人回家,于不受宠的皇子来讲,更是雪上加霜。 苏苓说完这话还加紧了步伐,验证般稳健前行,给炎夜麟看成效。 炎夜麟无奈笑出声,苏苓放慢脚步,侧头看他:“你笑什么?” 孩子一般去求证一个事实,确实有点傻气,可他笑,在苏苓看来更不友善。 炎夜麟看垮下脸来的苏苓,不紧不慢,直到和苏苓并肩而行,才缓缓道:“横竖是要娶回家的,残废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苏苓冷哼一声,心中道,嘴硬。 “不过我发现……” 苏苓不禁竖起耳朵。 “七日不见,你变胖了。”低沉温缓的声音在身旁绵延流长,尾音就像击进水中的石子,泛起涟漪,一圈圈荡涤开去。 胖了,胖了…… 苏苓只觉耳膜震动,除了炎夜麟的声音,就连对面飞奔过来满口叫着“三小姐”的小玉的声音都生生隔离开去。 直到小玉抱住苏苓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苏苓臆想暴打炎夜麟的场景才算破灭。 来不及去敌视炎夜麟,深究自己身体的胖瘦,被小玉拉住诉说着这些天离别的思念。 “三小姐,您可算是出宫了,奴婢在府中这些日子一直想念三小姐……”没等说完,小玉就有些泣不成声。 看小玉满是委屈的面容,她不说,苏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吴明珠和苏珍在府中是如何针对薄待她的。 有气不能冲着苏苓撒,冲着小玉去理所当然,只是苦了她。 苏苓轻轻抱了抱小玉,声音轻柔:“放心吧,这不就回去了吗,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小玉哭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对上苏苓望向她的目光,心中饶是有百般的委屈,在主子这般懂她的前提下,哪里还会抱怨。 “只要小姐平平安安的,奴婢怎么样都无所谓。” 真情实意的表达,与表决心的义正言辞完全不同。 相较而言,苏苓更喜欢这种以姐妹情相交的推心置腹,而非是上下阶层的雇佣关系。 苏苓没有回头看向炎夜麟,轻轻拍了拍小玉的肩膀,随着小玉径直走向马车。 炎夜麟在身后叫住她,苏苓哪怕再生气,也不是个不知分寸,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停住脚步,等待炎夜麟的出招。 现在对炎夜麟,苏苓倒是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过高警觉反觉有些小题大做。苏苓不喜欢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盲目地作出反应,这是她曾身为女警时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和处事应变能力。 可是似乎,所有的原则在遇到炎夜麟之后,自动失效,或是妥协,或是逾越,更多地则是在面对他一脸憨实的无奈。 他总是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的样子,很是令人抓耳挠腮。 “我送你回苏府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苏丞相恐怕会为难你。”炎夜麟毫不掩饰地说道。 苏苓转头看他,微抬下巴,颇有些傲娇地问道:“你是担心我,还是出于责任感?” 炎夜麟比苏苓想象中的更加淡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当然是担心你。” 小玉和暮寒在一旁会意微笑,谁也没想着打破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小暧昧和丝丝温情。 苏苓盯着炎夜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平日里隐藏起来的聪睿,可到底还是放弃了,无碍地摇头道:“他为难我的次数还少吗?在皇上面前都迎刃而解了,还怕在府中不成?” 两三句反问,炎夜麟张了张口,凡事过犹不及,太过关切的话唯恐苏苓心有负累,只好点头:“那你小心。”又转头不忘嘱咐小玉,“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看到炎夜麟稍显无奈的样子,苏苓倒是没有预想的那般畅快,虽然不断被他摆道,可毕竟都是善意,刚刚有些许生硬的话不排除有故意令他难堪的意味。 而炎夜麟回馈给她的,是纵容的体贴和谅解。 第四十八章 府门的堵截 回去的路上,小玉按捺不住,思量良久还是开口道:“三小姐,你在宫中的这几天啊,奴婢听其他丫鬟说,三皇子殿下来到府上过几次。” 苏苓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闻听此话皱起的眉头还是透露了她对此事的好奇和关心。 小玉斟酌其词:“奴婢打听过了,三皇子殿下是为了说服苏丞相不要怪罪于你,可是几次过后,好像都是无功而返。” 除去和重臣道歉,也到了苏府? 对苏丞相谈人情,分明就是对牛弹琴,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当作交易权谋的牺牲品,又怎么可能原谅破坏他大好筹划的苏苓。 苏苓眸色渐变冰冷,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本是倾城容颜,该是笑靥如花,可看在小玉眼中,竟是多了几分狠绝。 苏苓这样的笑容小玉不是没见过,一般都在她即将实施反击之前。 小玉本意并非想激怒她,给苏丞相告状。怪只怪两人关注点不同,一个是为了彰显炎夜麟对自家小姐的好,另一个则是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苏丞相的为父不仁上。 “哦,还有,”小玉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玉佩,递到苏苓手上,“这是小姐进宫之前吩咐给奴婢的,奴婢为小姐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中打碎了盆栽,重新种植的时候从泥土中找到的。” 苏苓接过玉佩,正是在王家庄绸缎庄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腰间所佩戴的玉佩。 果然,和她猜测无二。 脸上的笑容志得意满,这次,她更有把握安然无恙地踏入苏府的大门。 苏府门外和往常并无两样,唯一的不同,是相较小玉出门的时候多了两名侍卫。 苏苓观察细致,一眼就明了苏丞相的用意,可还是带着小玉往里走。 当下,四名侍卫横栏在府门前,其中一人对苏苓道:“三小姐,苏丞相已经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允许,三小姐不能踏入府门半步。” 小玉听后愤愤不平:“不可能,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有接到这个命令?” 苏苓侧头,用眼神制止住了小玉的质问,平静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故意想寒碜我。” 不用言明,这个“他”指的是苏丞相。 小玉一脸的不可置信,就算三小姐在府中的地位再低贱,在朝中闯了再大的祸,可到底还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这样拒之门外,是打算家丑外扬了吗? 以苏丞相那要面子的品性,自然不会这般糊涂,可起码是在警告苏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想到这儿,苏苓不理会侍卫,愣是从几人的缝隙中挤了过去。念在她是苏家三小姐的份上,几名侍卫别说阻拦了,连身体都不敢接触。 小玉当下也明白过来,这几名侍卫的作用,无非就是吓唬吓唬三小姐,更厉害的,自是不会在这外人能看得到的地方。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了皇上那里,后果不是苏丞相能负担得了的。对于寿宴之上的事件,最后定夺的是皇上本人,苏丞相这样明目张胆地排斥苏苓,难免不会被皇上以为有不敬和谋逆之心的嫌疑。 果然,两人不过才转过墙屏,一字排开的家奴拦在面前,而在家奴身后,是苏丞相,吴明珠和苏珍一干人。 苏苓脸上不觉露出嘲讽地笑意,从前种种暗里明里的陷害,也该到一个峰值的发泄口了吧,终于,还是打算撕破脸皮了。 苏苓佯装无辜和讶异,瞪大眼睛,紧锁眉头问道:“爹,您这是为何?” 经过这么多次的交手,苏丞相又哪里不会知道她心思诡异,不理会她的面具,开门见山:“让你踏入苏府家门,是打算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苓挑眉,昂起下巴,轻蔑地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向三人帮,鄙视尽显,对眼前的阵势没有丝毫惧怕。 苏丞相压下心中的怒火,做着最后的争取,伸手一指苏珍:“在皇上的寿宴之上,若非因为你,你二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也不会就此作废。要想进入苏府,为父给你一次机会,去皇上面前求情,让他收回成命。” 这么幼稚的想法居然从苏丞相口中而出,苏苓更觉好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而这样显而易见的轻视和不屑,对苏丞相来讲更是一种侮辱,指着苏苓大声呵斥:“你个不孝之女,又在笑什么?” 苏苓慢慢收拢笑意,眼神渐变冰冷,明明那么弱小的一个女子,周身竟然散发出盛气凌人的威慑之势,连苏丞相都不禁为之震撼,越发坚定了要将其驱逐出门的决心。 “笑什么?”苏苓反问,语气中是难掩的讥讽之意,“爹身为朝中丞相,竟然妄想一个小女子去说服皇上收回成命!女儿没别的意思,不过是从在朝为官二十几年的老臣口中听到如此滑稽之谈,觉得不可置信罢了。” “你……”苏丞相竟然反驳不出一个字。 吴明珠开口了:“苏苓,就算是苏珍害你受伤,你也不能将苏家推上绝路,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皇子妃。” 威胁她? 吴明珠可算是找到一个替苏丞相说话的机会了,若是她以为这样就会渐渐消磨掉之前所犯的错误,简直痴心妄想。 苏苓不怒反问:“别说此事并非由我挑起,就算源头起于我,堂堂的一个苏丞相尚且不能让皇上改变决定,又怎么能指望我?皇上金口玉言,爹跟在陛下身边数十年,他什么性子应该最为清楚,妄图改变决定,是想让我再去激怒皇上一次而株连苏家上下几十口性命吗?” 说到最后,苏苓言辞激烈,句句戳中苏丞相心中所忧。即便苏苓并未顾及长尊辈分,苏丞相也来不及细究,反而深陷她的言论皱起眉头。 苏珍在一旁越听越恼火,对苏苓眼红脖子粗地瞪眼:“苏苓,不想去就直言,没必要拐弯抹角。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将来位份比你高,故此才陷害于我。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你不顾及爹娘养育之恩,把苏府逼上绝路,也别怪我们不念亲情逐你出门!” 吴明珠在一旁看出了苏丞相眉间的犹豫,连忙推波助澜:“你爹辛苦数载,无非就是为了这个家,现在你好了,扶摇直上成为皇子妃,却过河拆桥将你二姐踹下,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亲的用心良苦!” 吴明珠和苏珍把苏苓的过错都归咎于对不去苏丞相,又故意抬高苏丞相的“精心算计”,不是在他愤怒的基础上再加以挑拨又是什么? 吴明珠刚刚还在威胁苏苓并未嫁娶,现在反倒泼污水,又将苏苓和炎夜麟的婚事当作功劳一样细数,倒也是提醒了苏苓。 苏苓不紧不慢:“娘亲,我的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信没有人比你和二姐更清楚了吧。不过也对,若非是看在三皇子殿下的面子上,皇上又怎么可能让毁掉整个寿宴的二姐只是处以废除婚事的惩罚?到头来,反倒要谢谢三皇子殿下。” 苏苓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没了苏珍的婚事,除去大姐和二皇子殿下既成的婚事之外,只剩下苏苓和炎夜麟这桩和皇家贵胄有联系的婚事。 苏苓在提醒苏丞相,即便他要发泄心中的怒气,也要掌握好度,说直白点儿,苏苓的背后,就是三皇子殿下。 而苏苓这一语即出,也变相地激怒了苏丞相。 苏丞相生平除了忌惮皇上,还从未对谁俯首称臣,皇子在他眼中不过是几个还未深谐官场风变的毛头小子而已。 “苏苓,不要以为你现在妥妥当当成为了皇子妃。你怎么让苏珍的婚事作废的,我就怎么让你嫁不进皇家!”苏丞相当真有些气糊涂了。 苏苓莞尔一笑:“爹,这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婚事,又不是我非要嫁。炎夜麟那个废人,谁愿意嫁谁嫁,我可不想被毁一生。” 若说苏苓非要嫁给炎夜麟的理由,唯有一个:她要借他之手离开苏府,远走高飞。 眼下这情况,激将法最是管用,不仅仅针对苏丞相,吴明珠和苏珍闻听苏苓这话,也定当竭力劝阻苏丞相莫要毁坏婚事。 看他们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纷呈,苏苓兴趣缺缺。下马威一时半会儿还管用,可持久战并非是苏苓的本意,她不想和他们周旋过久。 抬脚欲望里走,多名家奴尽职尽责的拦在苏苓面前,面部狰狞,倒真是苏丞相培养出来的忠心走狗。 “苏苓,你一日没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就一日不得踏入苏府的家门。” 苏丞相不再顾虑良多,下了死命令。 吴明珠和苏珍配合地点头,脸上洋溢的,竟是少见的得意之色。也是,几次三番和苏苓交手,又有几次是全身而退,称心如意的?难得有苏丞相在身边撑腰,更是要好好的耀武扬威一番。 这等的狐假虎威,苏苓自觉好笑。 可还未等苏苓嘴角的冷笑挑起,就见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一脸诚惶诚恐,对苏丞相道:“老爷,二皇子妃来了。” 吴明珠和苏珍面面相觑,脸上尽显不安的神色。 若说在苏府中,她们针对苏苓,贬低她,让她所处境地卑贱尴尬,那么早先对于苏锦,倒也并非全是善意,假仁假义惯了,到现在面对,也不知苏锦的心是向着哪一边。 相较而言,苏丞相倒是镇定的很,调整情绪,整了整衣衫,静等苏锦到来。 苏苓看出其中蹊跷,心中思量,这个未见过面的大姐,究竟是何等人物,于在场人之间又是怎么样的关联,和自己呢? 看吴明珠和苏珍的样子,大抵和苏锦不能称得上知心之交。想想也是,她们除了相信自己,何曾相信过任何人,对他人而言,除了利用,再无其他真心。 这一点,倒是得到了苏丞相的真传。 第四十九章 二皇子妃 只是片刻,苏锦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近前,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眉头微微皱起。 苏苓细眼观察。玲珑剔透的人儿,和苏珍相比,少了几分煞气和凶狠,面色也温和很多,面善的人总是积福,不可置否,这样的人,更容易赢得他人的好感。 苏苓顿时,收拢了刚刚还散发在外的强悍,回归懦懦的委屈模样,看这个大姐,倒也是个主持公道的人,最起码没有苏丞相面上一脸的世俗和谄媚褒贬。 “爹,这是何故?”苏锦面露疑惑之色,看向苏苓的时候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苏苓心中一喜,却也在暗自思量,难不成在出嫁之前,苏苓和苏锦的关系最好? 苏丞相虽是爹,可眼下苏锦是二皇子妃,他也不得不多有顾忌,声音放缓,也并无刚刚的疾言厉色。 “皇上寿宴之上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怎么样一回事就不必我多说了。倒是你说说看,”苏丞相指着苏苓,“她害的你二妹婚事作废,是否该受到应有的责罚?” 听到这儿,苏苓倒想问他一句,什么是应有的责罚? 苏珍破坏皇上的寿宴,被废除婚事,这才是应有的责罚,现在他们没有理由地将责罚转嫁到自己身上,明摆着就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恨。这是私怨,谈什么道德理念?家法章程? 苏锦闻言之后舒展眉头:“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只是因为这件事啊。事情的起始我也听旁人说了,苏珍确实确实有过,理应得到处罚。” 见苏丞相、吴明珠和苏珍脸色微变,均露出不悦之色,苏锦穿过家奴,来到苏丞相身前,宽慰道:“爹,废婚是小,难不成您还想要皇上对苏珍用刑坐牢不成?那岂不是更加令苏府蒙羞吗?到时候别说嫁太子是难事,连其他青年才俊怕是也不会来苏府求亲吧?” 此番话,说的苏丞相无言以对。 倒是吴明珠和苏珍闻听越发不悦,无奈苏锦已经是二皇子妃,自然不能把她怎么样,就算是尖酸刻薄的话也不能当面说,可若是这般轻而易举放过苏苓,又着实不甘心。 吴明珠开口道:“苏锦,这其中的事实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若真是苏珍做错事情受到处罚也无可厚非,可若是遭人陷害,这个苦果我们不能白咽下。” 苏珍在一旁应声附和:“当日并非我推她下台,明明就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反诬陷于我。皇上听信馋言,废除婚事,明明就是不公。而事情的始作俑者,苏苓该为她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苏锦淡淡地看向苏珍,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我怎么听说,当日苏苓之所以和苏珍同台,是苏珍的意思。爹,你倒是说说看,事件的始作俑者该是谁?” 未出嫁之前,苏锦一直都是温婉可人,聪慧贤良,寂寂无争,不争宠爱不争地位权势,吴明珠和苏珍故此也没有对她留心。直到她一鸣惊人被许配给二皇子殿下,两人才意识到自身在苏府所受到的地位威胁,也才得以在苏丞相的帮助下,极力让太子殿下中意苏珍。 换句话说,若非是苏锦开了嫁入皇室之头,苏珍也不会如此听信苏丞相的话,去魅惑太子殿下。 苏珍听出苏锦话中的挑衅之意,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反问道:“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不要争了,今日你大姐回府,我不想徒生异端。苏苓,算你运气好,得以有苏锦为你说好话,今日暂且饶恕你,今后若是再有半丝叛逆苏家之心,我不会轻饶你。” 吴明珠还想说什么,被苏丞相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苏丞相久经官场,察言观色,知道苏锦是铁了心要为苏苓说好话,鉴于她现在已经是二皇子妃,皇室族人,最好不要产生摩擦隔阂,如今苏珍的亲事已经被废,他能倚靠的上的唯有苏锦,宁可留下苏苓这个疙瘩,他也不会笨到去得罪苏锦。 “大姐,就算你要袒护苏苓,也该讲讲道理,这件事受害最大的是我。”苏珍不等苏丞相对她横眉瞪眼,着急地辩解。往往处于事故中心的人最易激动,毕竟涉及到切身的利益,终归还是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利欲熏心的苏珍。 苏锦没有理会她,转而对苏丞相道:“女儿这次回来,带来很多皇上给的赏赐,都是西域的贡品,爹可有兴趣一同看看?” 苏丞相不会看不出来这是苏锦在给自己台阶下,看了看苏苓,点点头:“既是皇上赏赐的东西,定然都是稀世珍宝,为父定然要好好欣赏。至于苏苓,在自己庭院中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出门半步。” 仿照皇上,苏丞相也做了不得罪人的决定。 苏丞相看向苏珍,带着不可反驳的压迫:“苏珍,你大姐好不容易回趟家,该收敛的还是要收敛,凡事之后再做定夺。” 虽然已经听出苏丞相话中的警告之意,苏珍还是不死心地欲要开口,被吴明珠一把给拉住了。 “老爷教训的是,我这就派人去整理下苏锦所住的房间。”吴明珠率先服软,也是给苏珍一个暗示,适可而止。 苏锦微微挑眉:“怎么,我的房间这么快就已经没人打扫了吗?不过是嫁出去了,又不是自此之后不回来了,娘是府中事情太多忘记嘱托人了吗?” 一句话,噎得吴明珠说不出话。 苏珍看了眼苏锦身边的丫鬟,开脱道:“大姐说笑了,你的房间自是每日打扫,不过你身边的丫鬟总是要寻觅个住处,娘的意思是派人给她在你房间的旁边打扫出一间房,长尊有序,大姐那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娘是借你之名吗?” 一直旁观的苏苓险些笑出声来,时间长了,这个苏珍也是越发伶牙俐齿,再看向苏锦,淡然一笑,不过回了句:“那就好。”转身陪同苏丞相走进院内。 绝了! 苏苓心中暗暗叫好。相较于针锋相对,反倒是这样淡淡的回应更易让主动出招的人拳头撞棉花,白费力气,徒惹一身戾气无处安放。 一排家奴面面相觑,老爷没发话,却也没有继续指令,这三小姐到底是拦还是不拦? 苏苓脸上讽刺的笑怎么也藏不住,苏丞相知道训练武士,怎么就不知道提高他们的智商。 “看什么看,二皇子妃都已经发话不追究了,难不成非要苏丞相亲自来接三小姐回屋吗?”有了大小姐撑腰,小玉挺直腰杆,说话也有底气了许多。 吴明珠和苏珍愤愤尾随苏丞相和苏锦而去,不再理会。 家奴无奈,只得让开一条路,不声不响地眼睁睁看着苏苓和小玉昂首挺胸穿过人墙,大摇大摆地离开。 有人悄悄问管家:“这样算不算违背了丞相的命令?” 管家丢了他一个冷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苏苓踏入大厅时,顿觉刚刚还热闹的氛围降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乐观的苏苓有种走红地毯的傲娇。 苏丞相阴沉着脸,声音冰冷:“没听懂我的话吗,不是让你回到自己的屋中闭门思过吗,又跟来这里做什么?” 苏珍冷哼一声,插了一句:“小妹从小就抓挑稀罕玩意,这次听闻大姐带来好东西,自然不想错过,更何况,都是稀世珍宝。” 冰凉讥讽的话窜入耳中,往常凌厉回击的苏苓,此次却丝毫未动,目光直视苏锦,有明显的亲和、示弱。 苏苓没有理会苏丞相的呵斥,以及苏珍的冷言冷语,反而对苏锦深施一礼:“刚才在院中未来得及向大姐请安,还请大姐多多包含。” 吴明珠和苏珍闻言,脸上都是极不自在的神色。不论苏锦在府中是何地位,但到底是二皇子妃,品级都在吴明珠和苏珍之上,礼数是不能缺乏的。 两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欠缺了这基本的礼仪,也未有要补的意思。 苏锦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何需拘礼,免礼吧。” 苏锦左右打量苏苓,点点头:“果然是变了不少,难怪二皇子殿下回府之后把你一顿夸赞,说咱们苏府出来的都是美女。” 本是无意识的一句玩笑话,不想苏珍听着不舒服,放下茶盏的时候用了狠力,“嘭”的一声,在寂寂的厅堂中显得分外响亮。 “大姐这话可就有些以偏概全了,何谓美?像那些憋着一门心思陷害别人的人若是也能称得上美,这世道还真是颠覆了我的认知啊。” 苏珍阴阳怪气,完全无视身旁暗暗拉住她衣袖的母亲警示的眼神。 本就心中有气,苏锦一来,不但苏苓没有如心中所想那般得到惩罚,两人看起来似乎还挺和睦的样子,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被温和的氛围排斥在外,自然怒气加不忿,难以忍受。 苏锦登时冷了面孔,缓缓转头看向苏珍,但见她梗着脖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嘴角浮现笑意,轻执起桌上的茶盏,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苏丞相看出苏锦的不悦,对苏珍冷脸怒斥:“苏珍,说话掌握点分寸。没有什么事情,和你娘下去吧,爹还有话要与你大姐说。” 吴明珠知道苏丞相是在堵苏珍的话,惟恐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苏锦下不来台,惹恼了降下罪来可就不好办了。却不想苏丞相竟然让自己也离开厅堂,只留他自己和苏锦叙旧。 就算苏锦她娘在世的时候,苏丞相也并未这般打发过自己,现在面对苏锦竟然这般低姿态,留下她的二皇子妃身份不表,单就她是苏丞相的亲身女儿,就不该仗着身份地位来打压姐妹。 第五十章 上吊 不用吴明珠发难,苏珍就不愿意了,对苏丞相道:“爹,我和苏苓之间的事情还未处理妥当,怎么能说没事呢?废婚一事关系女儿一生的幸福命运,若是简简单单的闭门思过就能挽回,女儿何苦还要在这里为难苏苓!” 苏珍语气生硬,语调高扬,丝毫没有忌讳苏锦的身份。 苏苓俯首不语,深知苏珍情绪略有失控,这样的对手,已经不在她值得反击的范围之内。 更何况还有苏锦在场,苏苓根本就没有出手的必要。 果然,苏锦放下茶盏,淡淡望向苏珍:“都是苏家的女儿,理应相亲相爱,和睦如初。寿宴之上,苏苓不是也有伤在身吗?这样算起来,多少也扯平了。若是你紧抓着不放,这要传了出去,恐怕就不仅仅是废婚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吧。” 苏府好歹也是京城中为数不多的名门望族,自是要注意公众影响。 苏锦已经言明厉害,若是苏珍顾及苏家声誉,理应知道该如何处置,一意孤行,唯有施行强硬措施。 苏珍听苏锦这话,分明就是偏向苏苓那边,心中的愤愤不平更甚。 猛然站起身,脸色拉长,呼吸渐重,言辞不免有些拿捏不当,不管不顾地对苏锦反驳道:“大姐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得理不饶人一般。她受伤可以痊愈,我的亲事关乎的可是苏家的命运,又岂是儿戏……” “啪!” 还未等苏珍讲完,苏丞相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疾言厉色:“你瞎说什么呢!别说她是二皇子妃,就算她只是你大姐,也不允许你如此放肆,目中无法纪!” 苏丞相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看在苏苓眼中甚为滑稽。 “爹……” “老爷……” 苏锦和吴明珠皆被吓了一跳,谁都没想到苏丞相会突然出手,全都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开口失声道。 苏珍被苏丞相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被打的侧脸,半天醒不过味儿来,泪水在眼中打转,珠子般滚落下来。 若非知道苏珍本性,饶是苏苓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可谓是我见尤怜。 苏丞相这一巴掌打得还算及时,不然苏珍把他所有心思托盘而出,很难想象苏锦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除了被利欲熏心的吴明珠母子,还有谁会甘心被他人当作往上爬的棋子一个筹码已经落空,苏丞相又怎么会让另一张底牌也落空。苏珍气急险些坏事,苏丞相当然不会忍受。 “来人,扶着二小姐回房间,好生看管,没我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苏丞相瞪着苏珍,额头上青筋暴突,声音相较刚刚针对苏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丞相,意外于他对自己做出的裁决。 放在苏苓身上的惩罚,眨眼间便转移到自己身上,顿时万分委屈席卷而来,本就晦暗的心更是蒙上了沙尘,苏珍咬着嘴唇不甘心地看着苏丞相。 苏丞相不耐烦地吩咐下去:“你们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带二小姐回屋。” 上来两个使唤婆子刚要触碰苏珍,被苏珍一把甩开,带着哭腔厉声道:“不用!我自己走!” 到了这步田地,还指望苏丞相能为自己说上两句好话,如此看来,不过也是将他自己的利益置在前罢了。 苏珍跑着离开前厅,吴明珠随两个使唤婆子叫着她的名字紧跟其后。 苏锦略有诧异:“爹,这……” 苏丞相摆摆手:“随她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小被娇纵坏了,不管她就不知道长尊有序,见了你都不晓得行礼问候,越发是无法无天了。” 听起来好像很顺理成章呢。 可深究其缘由,到底是没有如此简单。别说苏丞相没有去府外迎接苏锦已经失了礼数,苏锦进府之后,他这个苏府的主人都未带头行礼问候,现在反倒是怪罪起苏珍来了。这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 可偏生苏锦并非是好事之人,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并未深究。 “苏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离开!” 处理完苏珍,苏丞相又把矛头指向了苏苓。现在被他捧在手心里事事小心着的,唯有苏锦一人,苏苓这颗棋子,他并无指望。 苏锦反倒是淡笑制止:“爹,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总该让我们姐妹聚聚吧。” 言外之意,您已经支走了苏珍,总是要留下一个陪着她。 苏丞相面带为难,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还做着最后的努力:“苏苓是你们三人当中最不懂事的,有她在,会扰了你回娘家的心情。” 苏苓横了他一眼,当着自己的面埋汰她,真以为她不会反驳吗? “爹,你放心,我不会给大姐添麻烦的。”苏丞相话音刚落,苏苓紧随其后,并对苏锦附上甜甜的一笑。 苏锦被她的顽皮逗笑,转头对瞬间变了脸色的苏丞相道:“爹,放心吧,苓儿确实听话了许多。” 苏锦这样一说,苏丞相也没了办法。毕竟从苏锦进家门开始,就一直状况不断,看她脸色也是阴晴转变,若是再堵上一堵,饶是她的性子再好,也终有爆发的底线。 苏锦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小敏,把我给苓儿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苏锦身边的丫鬟取过一个锦盒,小玉忙上前接过。 “我为你和珍儿各自挑选了饰品,这一份是你的。”苏锦平和道。脸上带着温婉的恬静,在苏苓心中的好感又晋升了一层。 无关乎利益,只是真诚与虚假之说。 没有所谓的读心术,但是待人真诚与否,对方往往能分辨出一二。 “谢谢姐姐。”苏苓脸上带笑,对苏锦甜声道谢。 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苏丞相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苏苓斥责和驱赶。 苏丞相和苏锦聊了一些家常,苏锦又向苏苓询问了一些炎夜麟和她之间的事情,欣慰于她和炎夜麟的相思相守。 “二皇子殿下回去的时候还夸赞你和三皇子殿下,说你们伉俪情深,就好像已经成亲多年的夫妻一般,恩爱非常。”说着,苏锦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和虚假成分,就算是羡慕,苏锦也表现的很坦然。 一旁的小玉忍不住掩嘴偷笑,一方面笑二小姐的不知情,两人分明就是冤家情缘,另一方面也窃喜,三小姐和三皇子殿下终究还是两情相悦。 除了苏丞相,在场的他人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脸上浮现的淡淡笑容带了更多地小暧昧。 苏苓心中嗤笑,却不晓得该庆幸表演太过逼真而成功骗取了这么双眼睛,还是该为对无辜人的平白被骗而心有愧疚。毕竟,苏锦在这些人当中是最无辜的一个。 从一开始为自己说话,到现在款款叙家常,都让苏苓切身感受到了姐妹情谊。若是日后苏锦知道她所辛苦维持的姐妹情谊竟然是谎言,苏苓会失去这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亲人。 可是纠结归纠结,苏苓清醒的很。眼下苏丞相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吴明珠和苏珍也都在见缝插针地细数自己的罪行,她自然不会留给他们收拾自己的机会。 比起谎言,苏苓更可怜自己孤身一人来到未知的异世界。 苏苓憨憨一笑,似是有些羞赧,没有说话。 看在苏锦眼里,算是默认。 苏苓心想,暂且就便宜炎夜麟吧。 “老爷不好了,二小姐上吊了……”使唤婆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厅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苏丞相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对气喘吁吁赶来的婆子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婆子指着苏珍院落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二小姐……上吊了……” 还未等苏丞相和苏锦做出反应,苏苓冷眼问了句:“上吊了你们不想办法把她救下来,过来找老爷的功夫人早死了。” 苏丞相一听,脸色变了又变,虽然话不入耳,但是事实如此。狠厉的目光看向使唤婆子,声音更是阴沉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使唤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老爷的话,奴婢知罪,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二小姐在她房中闹着要上吊,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苏珍果然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就她那怕死的怂样儿,会寻死?若不是吴明珠在一旁撺掇,她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苏丞相是什么人,和他斗心眼?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哼,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苏丞相一甩袖子,也不看苏锦和苏苓,大跨步向苏珍的院落走去。 苏锦一看,忙拉着苏苓一起跟上。 去的途中,苏锦悄声对苏苓道:“有些事情,退一步也就过去了。苏珍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难免让你委屈点儿,可息事宁人,总比现在这般境况要好的很,对不对?” 苏锦的语气就像老师教育犯错的小孩一般,苏苓看了看被她亲昵拉着的手,心中一暖,乖巧地点了点头,看在苏锦的面子上,暂且不和苏珍一般见识。 果然,还未见人先闻其声,苏珍带着哭腔大喊“不要活了”,混着吴明珠凄厉的哭声,苏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就算苏锦刚刚不劝说她,她也突然间觉得,和这样的人斗,还不如和精神病人聊哲学。 看见苏丞相等一众人来了,苏珍和吴明珠更是撒了欢的哭喊,梨花带雨,一个比一个凄惨。 苏丞相看着戏剧性的母女俩,怒喝:“你们闹够了没有!” 第五十一章 急于做小 吴明珠的撒泼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老爷,这府里已经容不下我与珍儿了,既如此,还不如让我们死了一了百了……” 被丫鬟架着的苏珍身着素白轻纱,更是一副要羽化成仙西去的样子。 苏苓笑了起来,这母女俩要是真打算以死相逼,只怕算盘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苏丞相冷冷扫了她们一眼,“这里是苏府,你是在指摘我的不是?” 吴明珠被噎得不上不下,面容僵硬,“老爷……” 苏苓看得盎然生趣,若是摆上一叠花生米,那就是一出难得的好戏了。 眼见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成,苏珍干脆扑到苏丞相脚下,一脸的楚楚动人。吴明珠也反应过来,开始打苦情牌,“老爷,珍儿如今亲事被废,外头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笑咱们苏府,你让珍儿以后怎么做人啊!” 失去太子的婚事确实是苏丞相的心头大恨,闻言他果然扫了苏苓一眼,碍于苏锦在场没有当场发作,吴明珠点的一手好火。 看到苏丞相的反应,吴明珠心头大定,这才接着往下哭诉:“老爷,珍儿是苏苓长姐,如今苏苓亲事已定,珍儿却还没有着落,传出去别人会说咱们苏府不懂尊卑。” “行了,珍儿的亲事我会留意,这些日子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在家避避风头。”说到这里,苏丞相的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 苏苓忍不住在心头给吴明珠鼓了个掌。 吴明珠的手段虽然愚蠢简单,却是直击要害,难怪这么多年还能在苏丞相心中留有一席之地。不过同样的事可一不可二,接下来这些日子想必她们会老实很多。 下人见里面的动静下了,急忙进来禀报,竟是炎宫浩亲自来接苏锦。 “快,到门上去迎。” 吴明珠借机站起来,“老爷,我这就让人去备酒菜。” 苏苓冷眼看过去,心中犯疑,吴明珠对二皇子妃苏锦丝毫不见恭敬,对炎宫浩却这番殷勤。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吴明珠必定在盘算什么。 看来得给苏锦提个醒。 苏苓、苏锦随苏丞相一同到门外迎接,“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了。” 毕竟是苏锦的娘家,炎宫浩也不吝啬给皇妃的面子,不在意地挥手,“苏大人客气了。”转头看向苏锦,“皇妃今日可尽兴?” 虽是在问苏锦,眼神却不经意地停留在苏苓身上。 苏苓只当没有发现,毕恭毕敬跟着众人行礼,迎上炎宫浩别有深意的目光,也只露出与往常无二的笑容。 “殿下里面请,老臣略备了些酒菜,还请殿下不要嫌弃。”苏丞相露出有几分矜持的笑意。 吴明珠也带着丫鬟从二门出来。 炎宫浩点头,目光再次从某个地方扫过之后,这才道:“都是自己人,皇妃和苏苓也一起用一些,不必客气。” 苏苓八风不动,当做没有看到吴明珠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施施然坐在了炎宫浩对面。 “既是家宴,怎么能少了珍儿呢?”吴明珠完全将方才苏丞相要苏珍闭门思过的命令放到脑后,“怎么能让殿下等呢!来人,快去请二小姐来。” 吴明珠做得这样露骨,她打的什么算盘苏苓已经心中有数。苏相老谋深算,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却没有制止。而苏锦全副心思都在炎宫浩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吴明珠的别有用心。 苏苓对苏锦印象很好,自然不会让她吃这个哑巴亏,笑盈盈地扫了吴明珠一眼,状若无意道:“娘亲忘了,二姐正被爹禁足呢。” 吴明珠眼里欲喷火,脑子也难得机灵了一回:“禁足也是要吃饭的,今日殿下亲临,怎好失了礼数!” 苏苓也不过随口一提,反正待会就算苏珍来了,她也有的是法子让她吃瘪。只是看着吴明珠身边的老嬷嬷用超出她这把年纪的速度在飞奔,苏苓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炎宫浩的眼神从进门就没有离开过苏苓,此时见她笑得明媚动人,心中惋惜,这样貌若仙子又聪慧机灵的丫头,配给炎夜麟实在可惜了。 苏珍来得非常快,依旧是一袭白衣轻纱,只是面料更加柔软,勾勒出她曼妙的腰肢,“苏珍见过二皇子殿下。” 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连苏锦都皱起眉头。 吴明珠却根本不在意苏锦的态度,反倒意有所指,“殿下一笔妙手丹青,珍儿最是仰慕不过了,若是有机会还想请殿下指点一番。” 苏锦再迟钝也看出不妥来了,冷笑,“我与二妹再亲近,殿下也是二妹的姐夫,理当避嫌。娘亲这话传出去,别人只当咱们苏家巴巴送女儿给别人做小,没得丢了苏家的脸。” 苏苓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不然真得喷出来。苏锦几句话就将吴明珠和苏珍挤兑得没地儿站,所谓的四两拨千金,说的就是如此吧。 吴明珠的脸色几变,话都不会说了,苏珍更是羞愤欲死。 还是苏相不欲在炎宫浩跟前丢脸,厉声喝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转头朝炎宫浩致歉,“内子无状了。来人,开席。” 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们娘儿俩。 苏苓心里连呼痛快,只不过也没有像过去那样外露,反倒学着苏锦的样子,文文雅雅地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娘亲和二姐还不过来入座,莫不是酒菜不合口味?” 看到两人恨恨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低头俯首黯然入座,连半句怨言也不敢有。 下人鱼贯而入,虽说是家宴,苏相也不敢太过简单,光是菜色就备了二十八个,虽没有御厨做得精致,却胜在味道独特,别有一番风味。 酒菜上齐,众人才刚坐定,苏锦却忽然以帕掩面,随即剧烈呕吐起来。丫鬟立刻上前搀扶,苏锦一个不稳往前倾,苏苓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吴明珠还在记恨方才的事,见状立刻出言讽刺,“家里的厨子就是比不上王府的,皇妃不爱吃也是应当的。” 摆明了在指桑骂槐。 苏苓看了一眼这个蠢货,真不想点醒她,“看这反应就知道大姐应当是有喜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吴明珠愣住了,苏珍反应更是明显,就差将嫉妒二字写在脸上了。 还是苏相稳得住,立时命人去请苏府相熟的大夫过来。 把过脉之后,大夫面色有些沉重,“皇妃确实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这胎像不稳,需得好好休养。” 一贯沉稳的苏锦有些怔怔的,贴身丫鬟更是吃惊,低声问道:“大夫可有把握?皇妃上个月的月事只是迟了几日,却还是来了的呀。” “可是两日就没有了?”大夫叹气,“怀孕初期若是胎像不稳,极有可能见红,你们以为是月事也不出奇。只是这样一来,皇妃这一胎却更加凶险了,老夫只是乡野村夫,还请殿下和皇妃请宫里御医出诊确认一番。” 送走大夫,吴明珠又换上了殷切的神色。 “皇妃能为殿下开枝散叶,实在是我们苏府的大喜事。只是皇妃身子骨差,还得小心将养着呢!殿下,皇妃一向与珍儿要好,我看不如就由珍儿过去照顾几日。” 苏珍也适时地站到苏锦背后,状若关切地端茶递水。 好一对心思活络的母女,吴明珠这几句话看似在关心苏锦,实际上却是在点醒苏相,苏锦身子骨不好,若是有个万一,那苏府与二皇子的姻亲关系就没有了,在失去了太子这颗大树之后,苏相绝对不会允许二皇子这里出现任何的纰漏,所以多送一个女儿过去就等于多了一层保障。 苏苓冷眼瞧着,就看苏相会做什么决定了。 果然,苏相看都不看苏锦的脸色,毫不犹豫地点头拍板了,“她们姐妹感情甚好,有珍儿过去我也放心一些,殿下和皇妃以为如何?” 这话虽然是在问炎宫浩,实际却是将问题重新踢回苏锦手中,且不容许她有第二种选择。 苏锦对吴明珠和苏珍可以不假辞色,对苏相这个亲爹却下不了手,尽管内心苦涩,嘴上却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好在炎宫浩并不糊涂,对苏珍假借照顾苏锦之时频频发出的秋波视若无睹,“苏丞相的好意本殿下心领了,只是若说到照顾,或许苏苓更加合适。” 苏苓对他的点名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这潭浑水她该不该趟进去? 苏锦忽然朝她伸出手,“苓儿最是机灵古怪,有她陪着想必每日都能开怀不少呢!”看向苏苓的眼里带了一丝恳求。 再如何淡定的女人,一旦跟孩子扯上关系就会变得脆弱。 苏苓心中瞬间有了决断,只是以苏丞相的为人,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果然,苏丞相适时地开口,不说反对,却是句句为难,“苓儿过去也是好的,只是她到底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住到二皇子府终归会惹人说闲话。” 苏锦闷哼一声,捂住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炎宫浩也顾不上去纠缠人选的问题,带着苏锦先一步离开。 上轿辇之时,苏锦死死拉住苏苓的手,似乎想将未说出口的话,用这样的方式交代给她。 苏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再回到苏府的时候,吴明珠和苏珍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得意洋洋,好似胜券在握的样子。 苏苓绕过她俩,直接来到苏丞相的书房。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苏丞相语气冷漠,“趁我还愿意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之前,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看来方才炎宫浩的点名也被苏丞相记在了苏苓身上了。 第五十二章 人选 苏苓拿了案几上的镇纸玉石把玩,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关乎咱们丞相府的大事,爹不听就算了。这玉石品相倒好,爹可以送我吗?” 苏丞相自诩看人从未出错,但眼前的苏苓却让他有些惊疑不定,而他越没有把握,就越不会下定论,故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打量着苏苓,状似无奈,“你那里要什么玉石没有,罢了,你看上就拿走。只是你方才说的,关乎相府的大事……” 苏苓收回手,“这玉石倒让我想起娘送给爹的玉佩,上次我问过的,爹您说忘记放哪儿了,我倒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什么?”苏丞相有片刻的失态,随即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激烈,立时掩饰一般地叹了口气,“爹一直找不到,想来是被人偷了,你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苓方才那句不过是试探而已,而苏丞相的态度证实了她的猜想。 “是个美貌的女子,沦落风尘,只是看着却像是良家子,真是可怜。” 饶是有所准备,苏丞相的脸色还是变了,语气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什么时候的事?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苏苓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废话,“不久前的事,在某个地方。” 苏丞相久在朝堂的人,经历过的尔虞我诈不计其数,立时就听出了苏苓的弦外之音,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苏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放狠话谁不会呢? 苏苓敛去笑意,“原来爹想听具体的,那可是要从头开始讲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走到门边,“需要先替爹清清场吗?比如……这两位。”她猛地拉开书房的门,吴明珠和苏珍一个赶一个摔坐在地上。 “苏苓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苏珍连爬带滚扑到苏丞相的脚边,“爹,您不会真的要让她去照顾大姐吧?” 苏丞相心烦意乱,他不确定苏苓到底知道了多少,“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苏珍还想说什么,被苏丞相一个冰冷的眼神震慑住了,呐呐说不出话来。吴明珠更害怕被迁怒,只恨恨地剜了苏苓几眼,不甘地拉着苏珍出去。 “你可以说了。”苏丞相锐利的眼神如同刀锋一样。 只是这些于苏苓,却是不痛不痒的,她在苏丞相对面坐下,憨态可掬,“啊,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苏丞相几乎是咬牙切齿,“持玉佩的女子。” “喔,是了。”苏苓敛去笑意,“这个女子是个疯子,拿着玉佩到处找人告状。女儿懂些医术的,想着兴许有什么冤情,便出手救了她。然后她就告诉我,她要告的人就是送玉佩给她的负心汉,爹猜猜,这个人是谁?” 她知道了——这是苏丞相的第一个想法,确认了这一点,他反倒慢慢平静下来。苏苓既然选择在这里说出这件事,必然就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一个疯子的话你也相信?”苏丞相慢慢倚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复之前的强硬,“苓儿一开始就说了,这是关乎相府的大事,你出自相府,自然也知道要是相府衰败了,你与三皇子的婚事自然也会作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这个男人,也只有在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才会打温情牌。 只是,别人愿意当这个傻子,苏苓可不愿意。 “三皇子身有残疾,又不得皇上重视,若是可以女儿倒还想拒了这门亲事呢。”苏苓笑看着苏丞相。 你不是拿亲事来威胁我吗?那么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什么相府千金,什么三皇子妃,在她眼里就是应了那句话,“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你!!!” 到了这个时候,苏丞相才意识到,这个女儿聪慧,敏锐,果敢而刚烈,像极了才刚进入朝堂的他,对她绝对不可以拿迎对其他子女的那一套。 苏丞相一时有些感慨,分不清楚是怒气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说吧,什么条件?” “很简单。”苏苓坚定地看着他说道:“大姐身子不适,让我去二皇子府照顾她。” “可以,这个请求换那个女人的下落。”到了这一步,苏丞相也不打算再隐瞒,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要求。 一个请求换一条人命,苏苓的心再硬也不可能这么做。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她永远不会再出现,也不会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这是苏苓最后的底线了。 苏丞相冷笑,“然后你就可以用她的下落,从我这里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苏苓回以平淡一笑,“无法替她伸冤已经有愧于我的良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负心汉那样厚的脸皮。” “混账!” 巨大的声响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苏苓状似退了一步妥协道:“这个秘密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说完讽刺一笑,又不忘加上一句让苏丞相暴跳如雷的话,“至少我可以保证,相府的衰败不会是因为她。” 苏丞相知道再纠缠下去,被气死的只会是他。 “若是再有第三人知道,你该知道后果。”说完这句话,他有些厌恶地扫了大门一眼,“你可以走了。” 苏苓一点都没有得胜的喜悦。 苏珍和吴明珠巴巴站在门外等,一见她出来急忙打量,见无法从她的神色看出什么来,急吼吼拦住她,“你跟爹说什么了?” 苏苓没有心思应付她,敷衍一笑,“真想知道,进去问问呗。”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玉早就等着了,见到她回来忙迎上去,“小姐,玉佩拿回来了。”说完又自言自语一般,“小姐真的好厉害,那个女人的疯病已经好了,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但是看起来已经跟正常人无二般了。” “你觉得这样好吗?”苏苓却是头一回对自己的决定有了怀疑。 在发现那个女子身上的玉佩之后,她从苏丞相的反应推测出事情必定不简单,于是偷偷回去了一次,用现代的催眠术催眠了她,得到了全部的真相,被骗失贞,遭到抛弃,被逼疯,沦落风尘……而最后的最后,还被苏苓用来交易了一回。 小玉明白苏苓心中所想,“能够忘记过去一切不幸地活着,就等于获得了新生。小姐是在内疚没帮她报仇吗?可是小姐想一想,她没有疯之前未尝没有机会报仇,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折磨自己,说明她心中还是割舍不下,大概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是爱是恨了,忘却过去是她最好的选择。” 被小玉开解了一回,苏苓心情好了许多。 “咱们小玉这么能说会道的,以后可以去当个算命先生了。” 小玉脸色微红,生怕苏苓再打趣她,忙转移了话题,“那老爷一定同意小姐去照顾大小姐了吧?” 提到苏丞相,苏苓讽刺一笑,“应下了,只不过……” “只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苏珍得意洋洋地走过来,“爹爹吩咐了,让我明日就去二皇子府照顾大姐。至于你,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要不是苏苓这个贱人去跟爹说了什么,爹怎么会答应让她也一起去。一想到苏苓又会抢了自己的风头,苏珍就恨不得划花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苏苓早就料到苏丞相会来这一手,只不过从头到尾,她对苏珍去与否都不关心。要对付苏珍,她有的是办法,只不过苏锦说得对,犯不着而已。 “二姐当惯了陪衬,可要多指点指点我了,怎么说都是头一回。”苏苓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苏珍气得脸都白了,扬手就要给苏苓一巴掌。 苏苓避都不避,揉了揉拳头,“亲爱的二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麽?” 苏珍的动作顿时僵在那里,上一次手臂差点被废的事还历历在目。论嘴皮子,她耍不过人家,论武力值,她更是没有胜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附赠一枚大大的白眼。更可悲的是,那枚白眼还被无视了。 “苏苓,我会让你后悔的……” 已经走远了的小玉听到这句话,抖了抖,“小姐,这样激怒二小姐真的没事吗?明日就要去二皇子府,若是她暗地里使什么绊子,那就真的防不胜防了。” “兵来将挡。”苏苓早就习惯了苏珍的仇视,她去二皇子府是为了苏锦的,至于其他闲杂人等的心情,则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第二日一早,小玉才刚收拾好,就有丫鬟来请苏苓过去,苏丞相有话要吩咐。 吴明珠和苏珍自然也在。 苏苓打扮得素雅,却犹如清水出芙蓉,气质高贵,令人想亲近的同时又觉得亵渎了。相比之下,苏珍脸上的脂粉就显得太过厚重,整个人一下子变成庸脂俗粉,黯淡无光。 苏丞相看了两个女儿一眼,目光有些复杂。若是早一些发现这个三女儿是颗蒙了尘的珍珠,他也许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可惜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错已铸成,那就只能将错就错。 循例训斥了几句之后,苏丞相就挥手放行。吴明珠亲自送了出来,上马车的时候,她附过去在苏珍耳边说了几句话,苏珍连连点头,看向苏苓的目光充满恶意。 苏苓懒得跟她们计较,随手一弹,一个小石块砸在马身上,马叫了两声疾驰而行,消失在吴明珠和苏珍惊愕的目光中。 后头传来苏珍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停下,停下!给我停下来!” 滚滚尘烟之下,马车绝尘而去。 一身华服的苏珍看向后头的马车,露出一个绝望的表情,“不,我不要……娘亲,我不要坐丫鬟的马车!苏苓这个贱人,她一定是故意的。” 最后她当然没有坐丫鬟的马车,吴明珠命人找来新的马车,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导致苏珍到王府的时候,足足比苏苓晚了一个时辰。 第五十三章 恶名 因为赶路,苏珍的妆容有些花了,下马车的时候裙角差点被勾住,苏珍又羞又怒,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上来搀扶的丫鬟脸上。 “二姐就是要教训下人,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个蠢货还当自己是在相府呢,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更别说这里是二皇子的府邸。 因炎宫浩极受皇帝宠爱,平日谁见了不巴结?苏珍倒好,一来就跟人结怨,若不是担心丢了大姐苏锦的脸,苏苓还真不想管她。 苏珍被苏苓点破更觉得下不了台,声音尖锐恨不得喊得人尽皆知:“苏苓你这个贱人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搞成这样?” 待看到周围的领事面带不喜,苏珍这次讪讪止住话头,恨恨地剜了苏苓一眼。 “两位小姐里面请,苏皇妃已经醒了,着人问了好几次。” 苏苓回了半礼,跟在后面从角门进入二皇子府。 这管事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提到苏锦时带了些敬畏,想必苏锦这个正妃在府中是极有威严的。 苏苓放下心,跟着领事穿过垂花门,从游廊一路直入,畅通无阻直至苏锦的院子。 门外早有几个丫鬟等着了,为首的是个碧色衣衫的女子,长相清秀,气质干练。 见到苏苓苏珍急忙行礼:“二位小姐可算是来了,我是皇妃的一等丫鬟苏秀,那日未能跟皇妃一同回府,还未见过二位小姐。” “不必客气呢。”苏珍一个箭步上前,一改方才的刻薄,笑容极其热情,“原来是苏秀姐姐,今日头一回见,这个就当做见面礼。”一个大大的红封递到了苏秀面前。 苏苓冷笑,这样大的手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收买人家,敢收才怪呢。 果不其然,苏秀连连推辞,“无功不受禄,二小姐不要为难我。” 苏珍的脸已经拉下来了,这个丫鬟不会嫌少吧?里面可是有五十两银票!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不会真以为她喊一声“姐姐”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吧? 场面有些僵硬。 苏苓直接夺过苏珍手里快要捏碎的红封,丢给跟苏秀一同来的丫鬟,“二小姐出手阔绰,就当是请你们喝茶,不必客气。” 这一来既是人人有份,又解了苏秀的围。 苏秀感激地朝苏苓点了点头。 苏珍气得脸都歪,银子是她出,人情却是苏苓收,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她正待出声,苏苓已经越过她,“大姐怎么出来了?” 苏锦的气色好了一些,只是面容依旧有些病气,看着不太康健。她由下人搀扶着走出来,带着一丝调皮玩笑道:“你们光站在门口不进去,不就是等着我亲自来迎?” 说着朝苏苓眨眨眼,两人相视一笑。 “看到你精神还好,我就放心了。”苏苓走过去接替丫鬟,扶着她的手。 苏珍立刻挤开苏秀抢占了苏锦另一边的手,语气热络地抱怨:“大姐也真是的,身子不好还出来,若是出什么事,殿下该有多担心!”说着眼睛轱辘转了转,脸颊染上几分羞赧,“怎么不见殿下呢?” 苏锦嘴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苏苓对苏珍的恬不知耻有了新认识,当着大姐的面打听炎宫浩的去向,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只是大姐素来强硬,为何在这件事上一再容忍呢? 苏苓看向苏锦。 苏锦微微摇头,语气恢复以往的沉稳,“殿下进宫去了。你们两个特地过来照顾我,实在是有心了,来看看我给你们安排的院子可合适。” 两座院子毗邻而居,都在苏锦的院子方北方向。苏秀引着她们进去,一一介绍,“秋雨楼近些,但是小了一点,只有一间正屋和两间耳房,院子里的景观倒还别致。冬雪阁就大多了,光正屋就有两间,耳房则有四间,院子里还有几池睡莲,风景极好,但是距离正院就有些路程。” “冬雪阁给苏苓好了。”苏珍几乎是抢在苏秀的话尾开口的。她盘算过了,反正也只是住一段时间,大小无所谓,所以还是秋雨楼合适,距离正院近,也就意味着可以常常见到炎宫浩。 对于苏珍的选择苏苓丝毫没有意外,“二姐年长,自然该二姐先选,我没有意见。” 年长本该谦让小的,苏珍的做法无意在打自个儿的脸,加上方才在门口的举动,苏苓与她相比真是高下立现。 苏珍气得牙痒痒,却拿苏苓没有办法。 走了这么一段路,苏锦气息有些急,额头冒出冷汗来。 苏苓一直细心地关注着她的举动,看她眉头微皱,立刻喊了苏秀来,“咱们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到大姐那儿坐坐吧。” 苏珍嘟起嘴,她还没逛够呢! 下人们比她更会察言观色,立时明白苏苓的意思,便直接略过苏珍,引着众人回到住院。 稍稍坐定之后,苏锦这才松了口气。 苏珍这才意识到苏锦身子不适,语气带了几分埋怨:“大姐不舒服也不说!这些下人也真是的,不知道你们主子不舒服吗?”说着意有所指睨了苏秀一眼,显然还在记恨方才的事。 “行了,你来就是为了照顾大姐的,若是事事要别人提点,要你何用?”苏苓一针见血,堵得苏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锦拍拍苏苓的手,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担心我,大姐心中有数的。苏秀,我的药好了吗?” 苏秀点头,福了一福:“我这就去端过来。” 苏珍抢在苏秀前面站起来,“我去就好了。”走到苏苓跟前哼了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只带了一副伶牙俐齿就来了。大姐等着,我去给你端药。” 她一走,苏锦就笑睨了苏苓一眼,“你是故意激她的吧?” 苏苓摸摸鼻子,却理直气壮,“不把她激走,我们还怎能单独说会儿话?”要对付苏珍的办法有千万种,但是这不是在相府,还要顾及苏锦的颜面。 苏苓心中有数,转了话题道:“大姐如今吃的药是谁开的,可信得过?”二皇子府这么大,府中上下加起来有近五百人,苏锦虽是正妃,却也无法事事捏在手中。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正是该十二万分小心的时候。 苏锦明白她的意思,低头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肚子,嘴角带上一抹温情的笑意,“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殿下他比我还紧张,御医是从宫里请过来的,煎药的也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看到苏锦这副小女人的样子,苏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顽皮一笑:“这么说我来这里倒是多余了?” “你能来我很开心。”苏锦真诚地握住她的手,意有所指地看向苏珍出去的方向,“你帮我看着她吧,我实在没工夫理这些。只有一点你要记住,都是自家姐妹,再有不是也要留有分寸。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不过多嘴叮嘱一句罢了。” 看来苏锦对苏珍的心思已经一清二楚了,倒不用苏苓担心了。 “你放心吧,我既然来了,就给你盯牢了她。”苏珍那些手段来来去去就那几样,苏苓完全不放在眼中。 两人说笑着,苏秀掀了帘子进来,脸色不太好看,“主子,苏二小姐把药打翻了。” 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苓实在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苏珍了。 “她人没事吧?”苏锦揉了揉眉间,有些心力交瘁。 苏秀摇头,“洒在裙角上,人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药炉子都打烂了,药要重新再煎。”煎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煎好了却被打翻了,再重新煎不是耽误了主子用药嘛!苏秀心里并非一点怨气都没有的。 同样都是苏家的姑娘,为什么二小姐就比三小姐差了那么多?外头的人还在传三小姐痴傻,看来谣言不可信。 苏锦挥挥手,“其他的不用多说,重新煎吧。” 苏苓却比苏锦多了几分机敏,深思了一层,故意调皮道:“大姐也乏了,你就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看着炉子,保证这一次不会被打翻。” “你啊!”苏锦却没把她的话当真,“哪儿就用你去看,让苏秀去吧。”只是她确实有些乏了,说完这句之后眼皮已经慢慢耷拉下来。 苏苓示意苏秀服侍苏锦去歇息,自己带着一个小丫鬟到了厨房。 “你叫小夕是吧?方才二小姐连炉子都打烂了,你可亲眼看到?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苏苓笑容可掬,看着就亲切,小丫鬟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听完之后,苏苓的笑容变得别有深意,“二小姐跟白主子的丫鬟说了什么?” “这个奴婢就没有听到了。” 苏苓冷冷一笑,很好,苏珍终于知道换个花样了,也罢,就去看看这一次她的招数有没有进步。 有一个智商跌破平均值的姐姐真是让人忧心。 “看来正主终于出现了。”大厨房的药炉子边坐了一个藕色宫装女子,神情倨傲地看着苏苓,“你就是那个陷害亲姐还意图勾引二殿下的贱人?” “陷害亲姐?”很好,苏苓瞬间就知道苏珍跟别人说了什么,不过还是造谣的伎俩而已,看来自己还是太高估她了。 一旁的苏珍做出一副受害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拉着藕色宫装女子哀哀恳求:“若梅姐姐不要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熟料,苏苓压根就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笑盈盈打开药炉盖子看了看,随即手一指,“小夕,给我掌嘴。” 小夕是个愣头青,苏三小姐都下令了,那当然是说打就打,袖口一挽一个带着掌风的巴掌就抽过去,藕色女子瞬间就被抽飞出去。 第五十四章 栽赃嫁祸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我?!”藕色宫装女子一边的脸肿得高高的,面目狰狞。 厨房里其他人也都惊呆了,若梅可是白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白主子名义上是二殿下的侧妃,可实际上却还是皇后的侄女,在府中谁不高看几分?、而若梅还是皇后御赐的,她身上的宫装就是最好的身份象征,在府里下人中,就连地位最高的苏秀都要让她三分。 可是,偏偏苏三小姐还真就把人打了。 打了就打了,还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看来那个苏二小姐说得对,这个苏三小姐就是个女煞星。 厨房众人一时不敢开口,生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所以鸦雀无声之下,就显得藕色宫装仿若癫狂的若梅格外的显眼,以及,可笑。 若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侮辱,这样的无视完全不比方才那一巴掌的冲击小,她控制不住内心高涨的怒火,污言秽语脱口而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我定要让皇妃将你配给最低贱的小厮……” “我是未来的三皇子妃,皇后娘娘御口亲赐的,所以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或者是说,你家主子品阶比皇后娘娘还高,能够朝令夕改?”苏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若梅心中一激灵,整个人冷静下来了,天下女眷之中除了太后,谁的品阶还能高过当今皇后? 这话她要是真应了,往轻了说就是不敬尊上,往高追究那可就是意图谋反,她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 苏苓却是话音一转,“这是皇妃的药,你一个看药的不用些心思在药庐上,竟连里面烧干了都不知道,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你了。” “我是侧皇妃的丫鬟,皇妃的药炉子与我何干?”若梅脸色狰狞,她还就不信苏苓能用这个名头来定她的罪。 苏苓凛然一笑:“那我倒是好奇了,你既不是皇妃的丫鬟,那你坐在皇妃的药炉子边上作甚么?皇妃怀的可是殿下的骨肉,正统嫡枝血脉,这煎药的人可是殿下亲派的,如今人呢?” 那个看药的丫鬟被若梅占了地儿早就一肚子气,此时听见苏苓问,立刻大声回道:“若梅姐姐不让奴婢靠近,说是要等罪魁祸首来。” 若梅一听这话立时理直气壮起来,“不错,我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些人仗着身份欺负嫡姐罢了。” “所以因为你所谓的正义感,皇妃的药烧干了。” 苏苓一句话,将若梅的所有辩解之词都堵住了。 是啊,说出去谁会相信呢,别人只会认为她是受了白主子的命令故意来给皇妃添堵的,再细想一层的,更会认为是她打算对皇妃的孩子意图不轨。 而闹大了吃亏还是她,苏珍说到底也是姓苏,要她胳膊肘往外拐去偏帮一个外人,说出来若梅都不相信,说不定今日就是她们姐妹俩设下的局。 今日这一巴掌,她不受也受了,只能等来日再报。 若梅的眼神犹如淬了毒一样,在苏珍和苏苓身上扫过,“今日之辱我记下了,苏三小姐,咱们且看来日。” 看来若梅是恨毒了苏苓。 苏珍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这个若梅可不简单呢,总算没有白费她的一番算计。 她的笑意落在若梅的眼里,就好像是一种无言的讽刺,“二小姐很得意吗?你们都给我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若梅就捂着脸走了。 苏珍一脸错愕,怎么会这样?她只是想要让若梅以及她的主子帮她去对付苏苓,没有想到若梅会连她都记恨上。都怪该死的苏苓,下手不知轻重。 忐忑不安的苏珍带着丫鬟跟着若梅的脚步离开,打算找她好好解释一番。 “三小姐,不用管二小姐吗?”苏秀不知道来了多久,看着苏珍的背影,面露担忧。 苏苓挥手,“先重新给皇妃煎药。”至于苏珍,在二皇子府她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让她去长些教训也好。 这一次有苏苓全程跟着,药煎得很顺利,送到苏锦手中时温度适宜,刚好能入口。用过药,苏苓立刻拿了颗蜜枣塞进她嘴里,“去去苦味儿。” “有你在,苏秀都快没地儿站了。”苏锦打趣着。 苏秀却满不在乎,“这样才好呢,有苏三小姐在,主子明显开怀了很多,不像苏二小姐……” 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苏秀忙低下头。 苏锦收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这话我不想再听到,罚你闭门思过一日。” 苏秀不敢有怨言,磕了头才离开。 “怎么,觉得我下手重了?”苏锦坦然地看着苏苓,“我罚她,却不单单因为方才的口误。今日之事我也听说了,苓儿,你出手太过了。” 苏苓眨眨眼,早在出手的时候她就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之所以选择这么直接的一种,却是为了苏锦。 苏锦怀中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安全生下来,她在府中的地位都独一无二,再无人能撼动。所以这个孩子对苏锦来说,非常重要。 苏苓今日出手这样快狠,不过是想借若梅的手警告府里的别有用心的人,谁敢动苏锦腹中之子,那必将承受她苏苓甚至整个苏府的怒火。杀鸡儆猴,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所以苏苓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苏锦又何尝不知道她的苦心,只是与苏苓比起来,她多了一层依靠——她相信炎宫浩会保护好她跟孩子的。 “好了,我知道若争执起来,我必是说不过你的。只是苓儿日后要多加小心了,白瑛此人心眼极小,又极为护短,今日之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日后会麻烦不断。” 苏锦的话大概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苏苓没有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她了。 第二日一早,白瑛就带着若梅前来兴师问罪了。 白瑛是皇后的侄女,长得不如苏锦端庄,却有股柔媚的气质,笑起来总会有种狐狸精的感觉。 “今日我来,自然不是为了昨日那点小误会。姐姐你也知道的,若梅是姑姑送我的宫女,我对她向来再信任不过了,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交由她保管,其中就包括一块姑姑送我的芙蓉暖玉。 昨日她与这位苏三小姐拌了几句嘴之后,回去就找不到那块随身携带的暖玉。 想来必定是苏三小姐还在生她的气,故意拿了玉佩不肯归还。若是别的玉佩也无所谓,只是这芙蓉暖玉是皇上赐给皇后娘娘的,意义不同,所以今日我带她过来,一则是给苏三小姐陪个不是,二则便是拿回玉佩,以免日后姑姑问起,我有愧于她。” 这几句话简直就是句句诛心。先是点出玉佩是皇后所赠,贵重无比,再指出苏苓与若梅昨日有冲突,苏苓有偷玉佩的机会和动机。 最后则是威胁,若是她交不出玉佩,那就是等于同皇后作对。 苏锦命人看座,这才道:“这么贵重的玉佩竟不好好收好,还带着到处走,姐姐真该问问清楚了,别是在其他地方丢了不敢说,这才推到苓儿头上去。” 苏锦不轻不重几句话,便将嫌疑转到若梅头上去。 若梅跪下来连连磕头,“冤枉啊主子,那玉佩贵重无比,奴婢还特地打了络子系在身上的。昨日进厨房之时玉佩还在的,如今却只剩下这条络子,分明是有人趁我摔倒之时将玉佩摘走。” 那条明黄色的络子确实是被人用外力扯断的。 若梅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苓一眼。 苏锦没有任何惊慌,她相信苏苓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昨日在厨房的人都叫来问问。” 苏秀急忙下去,不多时回来了,面色凝重,“都问过了,大部分人都说看到若梅身上的玉佩,至于若梅离开厨房的时候玉佩在不在,就没有人注意到了。” “听到没有?既然人证都有了,那苏三小姐还是尽快将玉佩交出来吧。你若是实在不舍,我可以拿另一块跟你换。”白瑛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讽刺苏苓眼皮子浅,看见好东西就占为己有。 苏锦皱眉,“妹妹这话有失偏颇了,依我看,既然是在厨房丢的,那昨日在厨房的人都有嫌疑,而不应该单单只怀疑苓儿一人。” 苏锦话音才落,苏珍忽然就跪了下来,“大姐,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生怕别人打断她似地,不等苏锦回答她便接下去道:“昨日我离开厨房的时候,看到三妹好像将什么东西放到袖口里去。” 苏锦几乎想给这个蠢货一巴掌。都是苏家的女儿,苏苓名声不好了,她还能讨了好去?苏苓还是已经指婚了的,你苏珍可是尚未婚配,这样急巴巴将自家姐妹往火坑里推,到底图的是什么?! “连什么东西都不确定你就胡乱指认,是巴不得苏苓去死是吧?”这样刻薄的话都说出来,可见苏锦是气到什么地步了。 苏珍吓了一跳,喏喏辩解道:“我是怕,怕厨房里的无辜的人受到牵连,这才……”说着又底气壮了起来,“三妹,你若是真捡到了玉佩就还给人家。皇妃大量,定不会为难你的。” 苏苓冷笑,看来有人已经挖好坑等着她往里头跳了。苏珍这个蠢货是不是给人利用了姑且不论,单就厨房那些人众口一词,可见若梅确实是有一块玉佩的。只是是真的丢了还是被人故意藏起来,恐怕就无从得知了。 上辈子怎么说也是女警出身,寻找失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苓挑了挑眉,“既然厨房的人都无法确定白梅离开之时玉佩是否还在,那兴许是落在其他地方呢?厨房到侧皇妃院子的路上、若梅自己的屋子……不找一下所有她去过的地方,又怎么能确定是丢失还是我拿的呢?” 第五十五章 漂亮反击(一) 闻言,白瑛冷哼一声,“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你执意要搜,那就搜吧!但是我丑话放在前头,若是搜不到,而你又交不出玉佩的话,那就只能交由内务府决断了。” “先搜过再说。”苏锦何尝不知道这是白瑛的激将法,抢在苏苓回答之前先应了。有她这个正妃开口,白瑛就是再嚣张跋扈也得先按下不提。 苏秀问过若梅之后,将她去过的几个地方都搜了一遍,特别是她的住的屋子,连同床底下都没有放过。 “如何了?” 苏秀摇头,心中替苏苓捏了一把冷汗。 白瑛见状,嘴角已经抑制不住高高扬起,“搜也搜过了,既然一无所获,那是谁拿了玉佩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苏锦皱眉,“可都搜仔细了?” 苏秀低着头小声道:“回禀皇妃,侧皇妃那儿并未搜过。” “放肆!”白瑛猛拍案几,“你这个贱婢竟连本皇妃也敢怀疑,若梅,掌嘴。” “是。”若梅站起来朝苏秀走过去,高高扬起手,打算报昨日那一掌之仇。 苏苓闪身挡在苏秀前面,伸手一挡一推,将若梅逼退,“侧皇妃好大的脾气,皇妃尚未开口,您就在这喊打喊杀,这是哪家的规矩?” 正侧之间的鸿沟泾渭分明,若是在普通人家,正妃就是嫡妻,侧妃说得再好听还是小妾,绝无嫡妻还未发话,小妾就下手整治下人的道理。 苏苓拿这一条来说道,恰恰是白瑛最无法反驳的。 “退下吧,若梅。”白瑛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只得忍下这口气,只是看着苏苓的眼神更加不善,“方才一时情急,姐姐不会怪我吧?” 苏锦毫不掩饰自己对苏苓的赞赏,看向白瑛的笑容却是淡淡的,“无妨。只是苏秀也没有说错,既然搜都搜了,漏了哪一处就说不清了,妹妹何不自证清白呢?” “好。”白瑛捏紧手中的绣帕,“只是我这脾气急,再搜不到,那就不是交出玉佩就能解决的事了。若梅,去,给我盯着他们搜,磕坏了碰坏了什么,只管收起来等皇后给我做主。” 看来白瑛今日是打算把事情闹大了。 苏苓垂下眼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这一次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苏秀才匆匆进来回话,若梅跟在后头趾高气昂。不用听,苏苓也猜出了结果。 白瑛几乎不等苏秀说完,就冷喝一声,“来人,给我将苏苓绑起来狠狠地打,什么时候交出玉佩了,就什么时候放了她。” “慢着。” “怎么,姐姐还要维护你的三妹到何时?这里是二皇子府,可不是苏府,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那我就只能请皇后娘娘来主持公道了。”白瑛有恃无恐,语气更不复往日的恭敬。 苏锦夹在中间甚是为难。 苏苓也不欲让她难做,站起来直面白瑛,“敢问侧皇妃一句,您凭什么给我定罪,证据呢?” 白瑛嗤一声笑出来,“你们苏家的姐妹都出来指证你了,还需要什么证据!” 苏苓转头看向苏珍,“二姐,你说昨日看到我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到袖口处,是什么样子的,你描述一下。只不过我要提醒你几句,”苏苓阴测测笑了起来,“待玉佩找出来了,若是有一处不符,那就等同诬告,要打板子并且监禁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苏珍抖了一抖,眼神飘忽不定,“我当时也只是一晃眼,其实并未看清楚,兴许是我看错了……” “蠢货!”白瑛恨恨地看着她,满脸都是不甘心。 苏苓笑着迎上白瑛怨毒的目光,“侧皇妃也听到了,如今人证没有了,单靠几句猜测之词就想给我定罪,便是到了皇上跟前我也不会怕你。” 白瑛脸色僵硬,半响方道:“总之你是有这个嫌疑,我看就交给内务府来审。”内务府在皇后的掌控之中,只要这个贱丫头进了那儿,那还不是任她宰割?! 熟料苏苓这个前女警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这案子再简单不过了,何须交到内务府?今日我就替侧皇妃将真凶找出来。” 白瑛愣神片刻,随即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随即点头,“好,若是今日你找不出真凶,本皇妃就拿你开刀。”她还就不信了,一个痴傻声名在外的相府三小姐能够破这个天衣无缝的局。 既然她都将脸伸过来了,苏苓手又有些痒,没理由不往死里抽不是? “若梅,你今日到过这几个地方,又见过哪几个人,说过什么话,你都一一写出来,半句都不能少。”苏苓手一伸,率先点了若梅的名字。苏秀急忙拿出笔墨纸砚,铺排开来。 若梅看向白瑛,见后者点头,这才走过去写了起来。 待她写完,苏苓点了点纸的最下方,“画押。”看她画完之后,这才妩媚一笑,看在若梅眼里如同催命符,“以后可就是铁证了。” 将她写的看过一遍之后,苏苓接着下第二个命令:“将这几个人都带过来,让他们默写下未时三刻之后到戌时之前所见过的人,说过的话。” 现代刑侦学三大技术之一——案情重演,苏苓现在所用的手段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没一个都是一个点,通过他们所说的话、他们之间相互的关系,将他们连起来,就变成一条线,再加以推测和证实,就能够将真相还原出来。 上辈子的苏苓这门课可都是拿满分的。 十几个丫鬟下人战战兢兢,拿了笔断断续续写了起来。 苏苓注意到,当中有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丫鬟拿着笔犹豫不决,神色有些慌张,“怎么回事?” 宝蓝色衣衫的丫鬟哆嗦了一下,“奴婢,奴婢不识字。” “不识字?”苏苓朝苏秀打了个眼色,“不识字没关系,到里面去,你说,让苏秀写。”目送她们两人离开,苏苓震慑地看了下面其他下人一眼,“还有不识字的麽?不要担心,皇妃这边识字的丫鬟多得是。就算哑的也没关系,还有会手语的,总是能解决的。” 能混到侧皇妃身边的二等丫鬟,竟然敢说不识字,真当她傻子麽?! 经过半个时辰的整理,苏苓手里有了结果。 白瑛等得不耐烦,心里更有几分不安,“还想耗到什么时候,苏苓,本皇妃的耐性是有限的。” “已经有结果了。”苏苓扬了扬手中的纸,示意苏秀将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丫鬟带出来,“这位……” 苏秀提醒她:“喜儿。” “哦,对,喜儿姑娘,你所口述的这些,经过证实之后,发现有一个时间漏洞。这里,在申时一刻到三刻之间,这一刻钟是没有时间证人的。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这一刻钟你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 苏苓的话音一落,喜儿慌忙跪下来,“一定是奴婢记错了……” “还不肯说麽?”苏锦适时地开口,“妹妹,看来不用刑她是不会说真话的。” “奴婢真的没有啊,是一时记错了,记错了,求皇妃开恩!”喜儿连连磕头,眼带祈求地看向白瑛。 白瑛避开她的眼神,“这里是姐姐的地方,自然是姐姐说了算。只是这喜儿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办差,还请姐姐给她家一个体面。” 喜儿面露绝望,侧皇妃这话等于是用她娘威胁她,她不说是死,说,她死,她娘也得死。 看够了她们主仆之间的戏码,苏苓这才悠悠开口:“也并非一定要用刑法才行。苏秀,给我一幅府里的地图。” 众人都是满头雾水。 地图送来之后,苏苓在喜儿申时一刻所在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又在申时三刻她所在的位置画了一个圈,两者之间连成一条线。 “从第一个位置到第二个位置需要将近半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喜儿在这一刻钟消失的范围不会太远,她只需要半刻钟就能走到并且办完事情。”苏苓一边说,一边以方才的线为直径画了个圈。 “也就是说,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么大。” 众人恍然大悟,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但是经由苏苓这么分析,却又一清二楚。 苏苓见众人都听明白了,这才道:“这个圆圈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这里到这里,是二殿下的书房,她一个二等丫鬟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所以这一块排除;这里已经接近前院,也排除。所以最后剩下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苏秀,带人去浣衣房好好搜一搜。” “先不忙。”苏苓收了地图,“只需找人去浣衣房问问,就说喜儿拿去的几件不着急洗的衣衫在哪里,去哪儿找找就行了。” 苏锦露出一个灿若骄阳的笑容,“就依苓儿的。” 苏秀匆匆而去,在若梅和白瑛衰败的神色之中昂首归来,手中赫然是白瑛口中那块价值连城的芙蓉暖玉。 自此之后苏秀对苏苓奉若神明,在她看来,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过苏三小姐的聪慧了。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她只是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毕恭毕敬将玉佩送到白瑛手中,“这可是侧皇妃的玉佩?” 白瑛僵着一张脸,半响才示意若梅接过去,“倒真有几分本事。” “这个丫鬟是妹妹的人,就交给妹妹处置吧。”苏锦趁机敲打了几句,“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只是这玉佩贵重,妹妹可要换个人收好了,不然下一次没让苓儿撞上,只怕就找不回来了。” “不劳姐姐费心。”白瑛硬邦邦地回答。 众人正欲离开,苏珍忽然站了起来,“大姐,侧皇妃,你们可不要被苏苓骗了,她极有可能偷了玉佩又将玉佩藏起来,借此栽赃喜儿,再来一出贼喊抓贼的戏码。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三妹可是满肚子的鬼心思。” 此话一出,苏锦几乎要当场给这个蠢货一个耳光。 白瑛原本僵硬的脸顿时焕发出明媚的光彩来,就势一坐,“苏二小姐所言极是。苏苓,对于你亲姐姐的指控,你作何解释?” 第五十六章 漂亮反击(二) 苏珍还在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欣喜若狂。原本以为苏苓这一次绝对死定了,没想到竟还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若真就此结束,那苏苓以后在二皇子府的声望只怕就无人能及了,这样一来,一同来二皇子府的自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陪衬了。 她苏珍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的,这一仗一定要让苏苓翻不了身。 苏锦看向苏珍的目光前所未所有的冷淡,连称呼也变了,“苏珍,按照你的说法,那谁都有可能这么做了,包括当时在厨房的众人,其中就有你,你可想清楚了?” 确实,不管是栽赃陷害还是贼喊抓贼,苏苓确实并不是唯一的嫌疑人。但是若紧咬这一点,最后被波及的都会是苏家的小姐。苏锦心里清楚,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若要在两位小姐之间二选一的话,那她的选择毫无疑问会是苏苓。 白瑛再次坐下来,笑盈盈的一点都看不出方才的震怒,“姐姐也真是偏心,苏二姑娘不过好心提一句而已,你就将罪名往她身上扣。可见啊,这人心都是偏的。” 闻言,苏珍眼里充满愤怒,苏苓除了一张狐媚的脸之外还有什么,为什么所有好事都让她占尽了! 还有苏锦,未出阁之时她们母女对她也够好的了,没想到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真以为自己肚子怀的就是金疙瘩么,生不生得出来还两说! 苏珍满怀恶意地想着,连苏锦也恨上了。 白瑛笑得更得意了。 苏苓不用看都知道她的用意,今日不是她就是苏珍,总有一个姓苏的能让她出了这口恶气,并借此打击苏锦在府中的势力。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而苏珍这个蠢货,巴巴送上去给人利用不说,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快要忘了。苏苓原本还打算手下留情,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你白瑛不是会栽赃假祸吗?那我就还你一个隔山打牛! 苏苓迎向白瑛肆意张扬的目光,淡淡一笑,“侧皇妃这话严重了,大姐不过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既然二姐跟侧皇妃执意要往下查,那倒也容易,还请侧皇妃将证物交给我,我能令它开口指认真凶!”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愣,见识过苏苓的手段之后,白瑛不免心中狐疑,难道这个死丫头真的有办法?她看向若梅,若梅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放下心来。 也是,方才苏苓那个贱丫头不过是运气好碰巧了,如今无凭无据的,她还就不信她能从玉佩里弄出什么花样来。 “玉佩给你不是不行,只是这到底是皇后所赠,若是有所损坏了,本皇妃可就要拿你这条小命来赔。” 苏苓自信一笑,“保管你全须全尾,不伤分毫,侧皇妃莫不是怕了?” “哼,笑话!若梅,把玉佩给她,本皇妃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自打耳光。” 自打耳光会有的,只是那个人不会是她。 苏苓示意若梅将玉佩放到桌上,又命苏秀拿来蒸笼和一碗磨得细细的面粉。 “在这之前,需要先收集所有人的指纹模型,重点是接触过玉佩的人,包括侧皇妃,若梅,喜儿,苏秀,当然还有当时在厨房的人,我,以及你,苏珍。” “你在搞什么鬼!”苏珍瞪了她一眼,心中有几分不确定,苏苓这个贱人该不会在设什么局等着她钻吧?只是她也清楚,连侧皇妃都不能幸免,她再推脱只会引人怀疑。怕什么,一块破石头还能说话不成?! 取指纹的流程很简单,只要将每个人的十个指头沾了墨水印在白纸上,再写上个人姓名加以区分就可以。 白瑛厌恶地任由下人擦拭着洗过的手,满脸都是不耐烦,“苏苓,要取什么指纹的也取了,你最好快一些,本皇妃没工夫陪你在这里耗。” 苏苓微微一笑,“上蒸笼。”一早吩咐下去的蒸笼被搬了上来,下头是烧得热热的滚水,还在冒着热气,苏苓示意苏秀将玉佩放到蒸笼上。 “好了,在等待的时间来,我来给各位解解惑。这是每个人的指纹,大家可以来看看,每一枚都是互不相同的。也就是说,指纹是唯一的,别人是无法仿制或者假冒的。 假如咱们当中的某人拿过玉佩,就会在玉佩上面留下指纹。只要将指纹与你们印在纸上的加以对比,就能够知道是谁接触过这个玉佩。 同理可证,若玉佩上面没有我的指纹,就可以证明我没有接触过这个玉佩,所谓的栽赃嫁祸或者贼喊抓贼就不成立了。” 话音才落,白瑛的脸色已经变了,“笑话,你说指纹不相同就不相同么?本皇妃还就不信了。若梅,将纸给本皇妃拿过来。” 若梅急忙上前取过纸张,两人相互辨认,发誓要找出相同的两枚指纹出来。只是跨越几千年已经得到证实的真理,又怎么会是两个深闺女子能够推翻的?! 将纸上的指纹一一对比之后,白瑛不得不承认苏苓说的是对的。 “好了,见证我清白的时刻到了。”苏苓宛如一个优雅的魔术师,在所有屏息声中掀开了蒸笼的盖子,在玉佩之上洒上了一层细细的面粉。很快的,光滑的玉佩浮现出神奇的纹路,细看就会发现是一枚枚相互重叠的指纹。 “天啊!竟然真的出现了!”有下人禁不住喊出声来。 白瑛目瞪口呆,连帕子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那么下面,咱们就来一一甄别。”苏苓已经掌控了全场,她说抬头众人就抬头,她说后退众人就后退,便是苏锦也不敢保证自己有如此大的威信。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三人这一刻的感受是复杂的,只是各人有所不同而已,唯一相同的就是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惊扰到里面正在“施法”的某人。 甄别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上面的指纹虽然多,却有不少是同一人的。“侧皇妃、若梅、喜儿……三人的指纹都在上面。” 苏苓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听在喜儿的耳朵里却如同惊天雷,她脚一软,晕死过去了。 白瑛不甘心地凑过来,“本皇妃时常把玩玉佩,上面有我的指纹也是正常的,若梅负责保管玉佩,留下指纹更不意外。至于喜儿,想来是给若梅拿换洗衣物的时候不小心印上的……等一下,这不是还有一个陌生的指纹?” 白瑛抓过纸张仔细对比,忽然就大笑了起来,“苏苓,我还道你无意漏了一枚,原来是存心包庇。看清楚了,这是苏珍的指纹。也就是说,苏珍也拿过本皇妃的这枚玉佩。看来不用审了。凶手就是苏珍无疑了。” 若梅也跟着附和,“可不是,难怪方才取指纹的时候百般推脱,原来竟然是她。” 剧情急转直下,苏珍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不对,不是这样的,若梅姐姐,你忘了,昨日我怕你误会,从厨房跟随你出来想给你解释,可能就是那时候拉扯之间印上去的。” 若梅冷着脸,“你可不要乱攀乱咬,我虽然见过你,跟你说过几句话,但是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交情,这玉佩这么重要,我怎么会给你看呢?分明就是你趁拉扯的时候偷了我的玉佩,想要利用我与苏三小姐的矛盾,借机栽赃嫁祸给她。” 白瑛已经恢复一惯的张扬,“姐姐,如今你三妹都指认你二妹就是偷玉佩的元凶,想来你不会不替我主持公道吧?” 这个时候苏珍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只是证据摆在跟前,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她恨恨地瞪着若梅,恨不得咬她一口,可是再气也无济于事,当下最要紧的是为自己开脱,“大姐,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坐了一上午,苏锦的腰酸胀不已。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露出半点怯意来,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说是苏珍自作自受,苏锦在有办法的前提下自然是愿意将两人都保下来的,但是既然苏珍自己作死,她又只得二选一的话,那她毫无疑问是选择苏苓的。 “既然……” “大姐。” 苏苓在苏锦开口的瞬间接上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侧皇妃也真是心急。” 今日苏苓施展的种种手段已经令白瑛有所忌惮了,不得不说,她如今对苏苓还真有几分悚的,所以苏苓开口了,她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立时反驳,反倒是温和一笑,“苏三姑娘莫不是要替你二姐说话?你重情义是好,只是莫要忘了,方才几次要置你于死地的可就是她。” “你这个贱……”苏珍话到一半就被苏秀堵住了嘴。 苏锦冷冷的如同啐了毒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今日若真让她骂出来了,且不说偷窃一事,单单辱骂宗亲这一单罪就够她喝一壶的,若是皇后借势发挥,不但苏府,只怕连二殿下也要受到连累。 苏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蠢货! 苏锦头都大了,苏苓却依旧稳如泰山,应付白瑛之余还不忘给苏锦一个安抚的眼神,“若真是她做的,我自然不会偏私;但是不是她的话,我也不会因为她污蔑过我而冤枉她。” 白瑛嘴角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我倒真是糊涂了,说要取指纹求证的是你,如今指纹查出是苏珍的,说她不是的也是你。苏三小姐,你信口开河也要有个度吧。” 第五十七章 卖乖讨巧 苏苓摇头,“侧皇妃误会我的意思了,取指纹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说苏珍不是真凶,是因为疑点有三,第一,她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无法在半刻钟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玉佩放到浣衣房;第二,选择浣衣房本身就是个漏洞,她怎么就能笃定浣衣房的人不会发现玉佩并将玉佩上交,这一点除了跟浣衣房的人熟识、并且能够吩咐她们将需要浣洗的衣物暂且搁置的人才能做到。” 说到这里,苏苓将目光投向昏迷的喜儿,意有所指。 白瑛的手死死捏紧,指甲嵌进掌心也无察觉。 苏锦已经从苏苓的分析中看出了端倪,紧绷的心慢慢松懈下来,嘴角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第三点呢?” 苏苓给了她一个笑容,“第三点,也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根据之前浣衣房的人的口供,她们根本没有提到苏珍曾经去过这件事。很明显,有人想要借玉佩丢失之事陷害我,而苏珍就是事情败露之后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这么做对凶手有什么好处呢?”苏锦非常上道地接上话。 苏苓露出一个有些天真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好处?报昨日一掌之仇、令苏家姐妹反目、夺苏皇妃掌家的权利……这些算不算呢?” 就算是傻子也听出来了,这当中字字句句,都在指控着一个人。 “苏苓,你太放肆了!”白瑛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皇上驾到!”一声突兀而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对峙的局面,片刻的失神之后,白瑛为首的等人都是惊慌失措地跪下行礼。谁也不知道皇上、炎宫浩与炎夜麟等人到底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都起吧。”皇帝手一挥,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炎宫浩与炎夜麟分别在两侧的椅子上就坐,炎夜麟依旧是面带憨厚的笑意,让人看不出深浅,炎宫浩却是扫了苏锦一眼,别有深意。 皇上扫了下首众位女眷一眼,目光定在苏苓身上,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些亲昵,“苏苓,上前一步说话。” 白瑛闻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皇上向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对谁都是不偏不倚的,便是皇后有了不是,皇上也是不假辞色的。如今看他对苏苓这个贱人竟然如此和颜悦色,那今日之事她还有什么胜算?! 苏珍更是妒忌,她好端端地被污蔑为元凶,现在皇上不先为她洗刷冤屈就算了,反倒还给了苏苓这样大一个恩典。 无奈苏珍就是将眼珠子瞪出来了,皇上的目光依旧落不到她身上去,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炎宫浩递过来的纸,就是方才苏苓用以串联所有人的口供的那张,上面赫然就是一张天网,“不错,此法甚妙,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所有事情事情关联起来,审讯司的人真该来瞧瞧,比起苏苓,他们那些老掉牙的法子实在差远了。” 苏苓行了一礼,这才谦虚道:“不过是一时情急想出来的小法子,哪儿敢跟审讯司的大人比。” 情急想出来的?炎宫浩心中兀自摇头,那样的从容不迫,根本就是心中自有丘壑。可惜被皇后乱点了鸳鸯谱,不然如此奇女子,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这么想着,炎宫浩扫了炎夜麟一眼。后者低着头认真看着纸上的东西,半天才朝苏苓的方向望了一眼,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个笑容落在皇上眼里,那就是小两口恩爱有加,顿时对苏苓更加满意了,“许多自诩有才干的,做出来的事还不及你的二三分,你不用谦虚。” 顿了顿,皇上又看向蒸笼上的玉佩,“朕倒是有些好奇,你从何得知每个人人的指纹都不一样的?” 早在想出用指纹证明自己的清白之时,苏苓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因此皇帝话音才落,苏苓就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曾经听一位游士说过,当时年轻气盛不相信,还特地收集了许多指纹,结果却发现游士说的是真的。” 苏苓这话不是没有漏洞,比如她搜集了再多人的指纹,天下如此之大她也不能将每个人的指纹都搜集到,就此断言太过武断。 但是也恰恰因为无法证实,所以谁也没有办法说她的判断就是错的。至少在今日的玉佩盗窃案上,她的理论就是成立的。 苏苓没说是自己想的,却说是游士所言,增加了可信度。皇上连连点头,“能在匆忙之间想出此法,也算机智过人了,再加上你这么一张能言善道的巧嘴,以后怕是得将朕的三皇儿吃得死死的了。” 皇上之言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却也隐隐露出几分担心。炎夜麟本就身有残疾,原以为配个容貌出色的与他,也算是补偿,不想媳妇太过厉害,皇上又有些不愿意了。 苏苓真是躺着也中枪。原身智商不高,外头就传她痴傻的名头传得沸沸扬扬。好了,她来了,一改前耻,耍些小机灵,又被嫌弃太能干。都怪炎夜麟这个混蛋,笑笑笑的只知道笑!苏苓有些迁怒,瞪了他一眼。 炎夜麟安抚地看着她,好像没有看出她的不高兴一样,转头却是眨眨眼,有些调皮地对皇帝道:“儿臣还想着她能更泼辣一点才好,一冷一热方是互补。父皇要这么说了,回头把她那点儿泼辣劲儿吓没了,儿臣可就不知道哪里哭好。” “没出息。”皇上笑着遥遥一点,心里那点子担忧顿时烟消云散。是啊,是他想左了,夜麟性子单纯,他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来,但好歹也别被人欺负了去,有个能干些的媳妇正好能弥补他性格上的不足。至于两人相处的问题,关起门来过日子,谁还管得了谁呢?! “父皇你看看,咱们这三弟啊,还没成婚就开始护起娘子来了。”炎宫浩跟着取笑起来,逗得皇帝龙颜大悦。 “夫妻恩爱本就是好事,朕看不如就将婚期提前至中秋,也算是双喜临门。”皇上对皇后点的这对小鸳鸯甚为满意,“苏苓今日又提出了这两个审讯手段,可谓是利国利民,该赏。” 皇上本就出手大方,今日又是心情真好,一出手就更加不得了了,除了一系列的金银珠宝之外,还有极为难得的南海夜明珠,都是今年下头进上来的贡品,除了炎宫浩之外,还没有其他人得过,不过便是炎宫浩,也只得了一匣子十二颗,今日赏给炎夜麟一赏就是两匣子,听得下头的人纷纷艳羡不已。 其中就以白瑛最为不甘。赏到炎宫浩这里也就十二颗,除了给他拿去做人情的,剩下的都被苏锦收起来了。 她实在不甘心,凭什么好东西都给苏家姐妹得了?! 白瑛嫉妒心起,想着无论如何今日都要给苏家姐妹一点颜色瞧,故笑吟吟道:“皇上英明,今日便是皇上不赏,我也是要赏苏苓的,她帮我查出了偷玉佩的元凶,还不因为是她的亲姐姐而偏帮,实在令人敬佩。” 这话既含沙射影在讽刺苏苓不顾姐妹情分,又特地将玉佩的事拎出来说,意在点醒别人,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方才几个人插科打诨,玉佩盗窃一事算是就此揭过,被她这一插嘴,再闭口不谈反倒显得刻意。 炎宫浩淡淡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倒不必你费心,我谢三弟也是一样的。” 白瑛咬着唇不甘心,“他们夫妻一体,谢谁都是应当的。”顿了顿才道:“只是这偷玉佩的元凶也是苏家人,我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皇上以为呢?” 这是逼着炎宫浩做决定了。 皇帝自来御下有方,对她那点小手段自然看出来了,心中不喜,却也不愿意让他最喜爱的儿子下不来台,所以挥了挥手,起身,“这些都是你的家事,你看着处理就好,朕也乏了,回宫吧。” “起驾。” 见皇帝走远了,白瑛气得脸都歪了。 苏珍原本吓得不敢作声,待看到皇上根本不理白瑛,那点惶恐顿时化作得意,“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正妃还没开口了,一个侧妃也敢急巴巴凑上前,不过贴个冷脸罢了,真真可笑。” “你闭嘴。”苏锦震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朝炎宫浩赔罪,“今日之事是我处理不当,还请殿下恕罪。” 原本是大好局面,偏偏被苏珍这个蠢货搞得一团糟,闹得皇上都知道了。还好皇上没有因此而怪罪殿下,不然她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白瑛得意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忘在一边煽风点火,“姐姐又何必自责呢,到底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下不了手处置也是情有可原的,我看就交给殿下处理吧。” 方才炎宫浩在门外已经听了大半,对整件事情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是了解了个大概,所以他知道挑事的人是白瑛,苏锦和苏苓也不过是适当反击而已。 只是白瑛的身份到底不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处置她。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息事宁人。 “行了,不过是件小事,这玉佩是母后送你的,你就该收好,别让个丫鬟带着到处走。你不是一直想要库房里几匹进贡的青丝软纱么,就当给你压压惊,这件事到此为止。至于苏珍,” 炎宫浩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你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照顾皇妃的,如今看倒是令皇妃更加烦扰,一会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吧。” 白瑛闻言,眼里闪过得意,那几匹青丝软纱可是难得的贡品,连苏锦也舍不得拿出来做衣衫,如今倒都到了她手中,这叫她如何能不得意呢?! “谢二殿下。” 那头苏珍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苏锦扫了一眼,放下心来,这样才好,免得她还得派个人去将她的嘴堵上。事不宜迟,不等收拾东西,她就立刻派了人将苏珍先送回去,还命人将炎宫浩的话转告了苏丞相。 第五十八章 大买卖 苏珍这个麻烦一走,苏锦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白瑛也忙着拿几匹青丝软纱去裁剪衣服,一时没有空来给苏锦添堵。 只是今日事情颇多,到底有些体力不支了,待晚上炎宫浩设宴招待炎夜麟的时候,苏锦只略略动了筷子就支撑不住了。 “三弟也不是外人,你如今又有孕在身,实在不必强撑着,去休息吧。”炎宫浩体贴地扶着她,看向她的肚子充满了期冀。 炎夜麟也点头,“三嫂身子要紧。” 苏苓站起来欲扶苏锦,被她制止了,“今日难得三殿下过来,是我身子不争气,失礼了。你与三殿下有婚约在身,无所谓避嫌,不如就由你替我好好招呼三殿下。” 在苏锦看来,炎夜麟除了耳不能听且有腿疾之外,实在没有什么不好的了,苏苓嫁与他,日后便是一府之主,日子会过得比她还要舒心。 所以她更愿意苏苓留在这里,跟炎夜麟好好处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所谓日久生情,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的用意,苏苓自是看出来了。只是她与炎夜麟之间却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说是单纯的相互利用,很多时候两人却总下意识地为对方打算和着想,而说是彼此情动,却连情人之间的彼此坦诚都无法做到,至少苏苓自己就从来没有告诉炎夜麟她的来历,而炎夜麟很多时候也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这些东西,却是不能为外人道也,就是苏锦也不行。 所以苏苓只得点头应下。 苏锦看她一点就透,心里很高兴,由着苏秀扶着离开了。 苏锦一走,气氛更加轻松了,炎宫浩连下人也屏退了,亲自给苏苓倒了一杯酒,“这一杯算是给苏三小姐赔罪的,府里人无状,冲撞了你,喝了这一杯就算是一酒泯千愁,如何?” “不如何。”苏苓转着酒杯就是不喝。 听炎宫浩这话,敢情今日事情的缘由他都一清二楚,当着大家的面却维护白瑛,落苏锦的面子,现在私下里却要她就此揭过,在苏苓看来,这杯酒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区别呢? 炎宫浩似乎没料到苏苓会这么直接,顿了顿,半响才指着炎夜麟笑骂:“看看看看,三弟你也不管管,也不怕日后娶了一只河东狮回去。” 对此炎夜麟毫不在意,笑着给苏苓夹了一筷子的菜,态度很明确,他是站在苏苓这一边的。 “唉,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三你这是媳妇还没娶就把哥给忘没了,该罚,该罚。”炎宫浩说着收了小酒杯,换了大碗过来,“喏,这一碗你的,是兄弟的就一口闷了。” 苏苓还担心他灌炎夜麟的酒,没想到他自己倒先喝上了,喝得多了,神情倒有几分惆怅。 苏苓十分不解,炎宫浩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上到朝廷差事,下到宫中赏赐,除了太子就没有人能跟他比肩,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烦恼吗? 炎夜麟轻轻拍了怕苏苓的手,温热的触感让苏苓有种过电的感觉,她抬头,恰好炎夜麟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半响才慌乱地分开。 炎宫浩没有发现,只当炎夜麟不肯喝酒,将目光对转苏苓,“夫妻一体,既然三弟不喝,那就你来吧。” 话音刚落,炎夜麟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喝完了还反过碗底朝着炎宫浩挑衅。 “痛快!”炎宫浩大笑之余还不忘揶揄他一句,“也就是拿苏苓来威胁你有用。” 炎夜麟没有回话,似乎默认了。 苏苓顿时觉得两颊有些发热,一定是错觉,错觉。 炎宫浩再次将方才那杯酒推过来,“苏三,有些事不方便对你说,但如今你大姐已经怀了身孕,如何保全他们母子是我首要考虑的。今日的事若是要追究到底,最后白瑛固然讨不着好,但你大姐难道就会比现在更好? 皇后若是定要追究,一个失察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你觉得划算吗?” 确实,即便皇后明面上不追究,难保她心中不怀恨,以她的身份只要随便暗示一番,自有人替她来给苏锦添膈应。苏苓不得不承认炎宫浩说的是对的,她向来爽快,想通之后也不矫情,直接拿起小酒杯抿了一口,才刚咽下去,整个喉咙都是热辣辣的,呛得她差点吐出来。 “这是什么酒?也太难喝了。” 炎夜麟忙帮她顺着后背,看她缓过来之后,又细心地给她夹了一筷子的糖醋荷藕让她去酒味。 炎宫浩在一边看得饶有兴致,“我还当你什么都比闺阁女子强,现在看来也有你不擅长的。这是府中珍藏的女儿红,多少钱都求不来,你竟然还嫌难喝?” 苏苓对他的挖苦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反倒注意到他说的后半句话,“这酒很贵?” 对上她一脸“你在逗我吗”的表情,炎宫浩深深觉得自己的好酒真是喂了狗,白白被糟蹋了,“你若不信大可问你夫君去。” 一声“夫君”让苏苓有些别扭。 炎夜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随手拿过一个琉璃酒杯,“打个比方,这样的琉璃酒杯在咱们东胜极为少见,算得上难能可贵的酒器了,市面上一对这样的酒杯能够卖到一百两。二哥这里这一套,十八只,是一位大臣拿来交换的,一套,就换他一坛女儿红。” 一对两只是一百两,一套十八只就是九百两,九百两买一坛酒,那简直就是天价啊! “别是人家为了巴结二殿下吧?”苏苓完全欣赏不来这种又辣又苦没有一点香头的所谓的好酒,对它的价格也充满了怀疑。 炎宫浩挥挥手,“李大学士是父皇的老师,有时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给,区区一个二皇子哪就值得他来巴结!” 炎夜麟点头,算是附和炎宫浩的话,“可能于爱酒之人来说,这酒就值这个价格。” 苏苓托着下巴沉思,这个朝代的人对酒这样推崇,文人武人都爱这杯中物,而酒的价格却是居高不下,是因为制作起来比较困难吗? “在想什么?”炎夜麟略带担忧的目光停驻在苏苓身上。 由于想得太入神,苏苓咋一回神就对上他的视线,太过深沉而热烈,苏苓沉溺却不敢回应。 “在想酒的事。”苏苓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地打量碗中的酒。 炎宫浩挑眉,“酿酒的事你也懂?我也是白问了,你若真的懂,那就该知道这酒为何这般贵。” 见苏苓真有些好奇,炎宫浩也来了谈性,“这酿酒,从选料到蒸熟发酵,从冷却到过滤,这当中要经历五六个步骤,历时几个月不止,而出来的酒却还是最普通的酒。 像这样的女儿红,在经历前面的工序之后,至少还要放个五年,才能有这样醇厚的味道出来。所以你说,这酒这么贵应不应该?” 苏苓闻言却笑了,“你说的这些,酒之所以贵,归根到底就一点——时间成本,对不对?那如果能够改善酿酒技术,缩短酿酒时间,这成本降下来了,那么这卖酒的不就有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炎宫浩只当她在信口开河,“酿酒之法从古传承至今,哪儿能说改善就改善,也不是没有人试过,只是出来的酒不是酸了,就是没有酒味,这样的酒没有人会买的。” 炎夜麟却没有像炎宫浩一样反驳,只是认真地看着苏苓,似乎笃定她自有这样说的理由。 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苏苓心跳漏了几拍。 别开脸,苏苓将注意力拉回到酿酒上面,“缩短酿酒周期并不是不可能的,比如我就曾听说过用高温烧煮,再通过蒸馏之法,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酿出白酒,而且由于酿出来的酒中带有高温曲,所以埋入地下一年即可以达到三年的效果,出来的酒比传统法酿制出来的甚至要更为醇厚绵柔。” 前世苏苓的有一个亲戚就是开酒厂的,所以她曾经多次去酒窖参观过,对于现代酿酒技术很是熟悉,所以此时说起来几乎是侃侃而谈。 炎宫浩一开始并不在意,怎料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看着苏苓的目光再次热切起来,“按你这样的方法酿造出来的酒,当真能保证味道不变?”若是真的,这当中将会有巨大的利润空间。 苏苓含笑点头,“试过便知。” 她这样自信,炎宫浩心里也活动开了。 确实如同苏苓所说的,其实不但东胜,其他地方的酒价也是居高不下的,爱酒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是苏苓的方法可行,那这将会是一笔大买卖。 “我信你。”炎宫浩率先开口,“我看这样,咱们不如一起出钱开个酒庄。苏苓就算了,你跟三弟本就是一家,你们俩算一份就成,如何?” “不好。”苏苓还没开口呢,炎夜麟就替她回答了,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苏苓接下去,“二殿下的算盘打得好响,我若与三殿下算一份,那我们岂不是又出技术又出钱,不划算。” 炎宫浩哈哈大笑,“行,要出钱还是出技术,你们说了算。” 炎夜麟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各出一半的钱,苏苓出技术,所得利润三等分,如何?” 炎宫浩自然不会反对。 三人就着合作的细节一直谈到了戌时三刻。今晚高兴,炎宫浩喝得有些多了,让下人搀扶着回了正院。 “冬雪阁离这里有些路程,我送送你。”炎夜麟替苏苓披上披风,不容拒绝地开口。 第五十九章 花前月下 从正院到冬雪阁要经过一个大花园,这个季节恰好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的时节,苏苓跟炎夜麟走到这里不由地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看不出你酒量这么好。”方才见炎夜麟喝了好几大碗的酒,炎宫浩都有些脚步不稳了,他却依旧目光清明,不见半点醉意,只有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今晚很开心,难得能喝得这么痛快。”炎夜麟答非所问,目光却紧紧跟随着苏苓。 被他这么盯着,苏苓好不容易沉下去的那点热意又浮上来了,她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 炎夜麟温和一笑,“看你啊!” 苏苓白了他一眼,扭头装作在赏花,“这花开得真好。” “这是虞美人。”炎夜麟只扫了一眼就说出花名。 苏苓暗自吐舌,这人怎么跟百科全书一样啥都知道呢! 托她那位爱好奇特的爷爷所赐,苏苓对虞美人这种花还是有些了解的,最著名的就是虞美人所成长的土壤能够培育罂粟,它本身的话语又是遗忘、生离死别,所以苏苓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偌大的二皇子府竟然栽种了这么多的虞美人。 炎夜麟的视线一直在苏苓身上,见她皱眉,不由地开口问道:“你不喜欢这种花?” 苏苓回过神,微微摇头,“倒谈不上不喜欢,只是这里为什么种了这么多?” 炎夜麟微笑,“虞美人这种花,未开之时袅袅娉娉,极像忧郁沉思的少女;待到花蕾绽放,则仿若彩蝶展翅,浓艳华丽。东胜国华贵之家少有不种的,在我看来,世人不过爱它的好颜色罢了。” “那你呢?”一句仿若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在苏苓看来,这花尚且还有百日红,女子的韶华却易逝,待到容颜老去,又该如何自处?世人只爱它的好颜色,那么你呢?你看到的,又是否只是这副好皮囊? 炎夜麟没有立刻回答,看着苏苓的眸子在黑夜中熠熠发亮,似乎很高兴苏苓会问出这个问题。 就在苏苓被看得有些羞赧之时,炎夜麟忽然开口了,“你方才不是问我在看什么吗?”顿了顿,他道:“我在看你啊,看住在这个身体里的你。” 看住在这个身体里的你! 有一瞬间,苏苓差点以为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是炎夜麟的眼神否定了苏苓的猜想,他说这句话的用意不过是想告诉她,他由始至终所看到的都是她的灵魂。 尽管与苏苓的猜想有所偏差,这个答案却无疑让苏苓动容了。在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之下,是一个来自现代的女警的灵魂,在这没有任何亲人与朋友的朝代,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打动她的了。 可是,也恰恰因为她不属于这里,所以她渴望自由,在她规划好的未来里,任何的束缚都是不存在的,包括眼前这个人。 “在想什么?”炎夜麟笑着看她。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距离竟然不过一掌之隔。 长痛不如短痛,苏苓脑海中闪过这句话,脱口而出:“想我未来的夫君,必定是很厉害的人。”才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看到炎夜麟脸上稍纵即逝的错愕,微微顿住的手轻轻从她头顶上拿下一片花瓣。 “起风了。”炎夜麟的语气平淡,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苓低下头,道了一声谢,算是将方才两人之间的窘迫遮掩过去。只是她的心里,却远远不如表面来得平静,她的话太过直接、太过伤人了吧?炎夜麟会如何想,会难过吗? “其实……” 苏苓张嘴欲解释,炎夜麟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你既不喜欢虞美人,那我给你折几支棣棠吧。”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如同这一刻苏苓内心的感受。只是这样未尝就不好,他们终归有分开的那一天,投入越少,伤害也就越少,不是吗?苏苓按捺下自己追上去解释的欲望,一遍一遍地说服,说得多了,也就信了。 远处的炎夜麟正踮着脚,朝着树丛上最高的一处伸出手。 苏苓望着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黑夜之下,炎夜麟身影只剩下一个修长的投影,而投影的斜后方赫然多出一条飘动的长影子。 不好,树上有人! 这个念头才闪过,苏苓的手已经从鬓间摸下玉钗投掷出去,身体借着奔跑的冲劲一把扑倒炎夜麟,两人就势一滚,一枚暗器在同一时间钉在了炎夜麟所站的位置。 树上的人被苏苓的玉钗打中,显然并不致命,他只闷哼一声便从树上跃下来,随即展开凌厉的攻势,直击苏苓的门面。 这个黑衣人的武功诡异,埋伏了那么久显然是所有图谋,炎夜麟腿脚不方便,留在这里非常危险。 苏苓推开炎夜麟,“你先走。” 话音才落,黑衣人闷哼一声,捂住脖子轰然倒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苏苓小心试探,确认黑衣人没有了气息,这才允许炎夜麟靠近,“脖子中了银针,一针毙命。”苏苓细细看着从黑衣人左侧拔出的银针,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识。 “应当是二皇兄这里的侍卫发现了,才出手将他击杀,二皇兄应当也收到消息了。” “炎宫浩的侍卫吗?”苏苓心中犯疑,方才黑衣人朝她扑过来,与她正面相对,而现在他中针的位置是在左侧,等于射出银针的人应当就在苏苓的右侧。而她的右侧,除了炎夜麟就只有一个荷花池。 炎宫浩的侍卫躲在湖里面? 苏苓狐疑的目光定在炎夜麟身上,后者却一无所觉,反倒还拿出帕子递到苏苓手中,“快擦擦手,银针都沾了血。” 苏苓暂且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擦了擦手这才道:“你认识这个人吗?身上也没有任何标识,目标是你还是二殿下?” 炎夜麟摇头,“既然是在二皇兄的府里出现,那应当是冲着他来的,等他来处理吧。” 话音才落,炎宫浩就带着人匆匆赶来,估计已经歇下了,收到消息才匆忙披了件披风就过来,神色阴沉。 “方才击杀刺客的侍卫可算是救了我们一命,可否出来让我道声谢?”苏苓望着炎宫浩身后的两人,猜测哪一个才是一针就击杀刺客的高手。 炎宫浩摆手,“你们是我府上的客人,保护你们的安全是他们的职责,不必客气。”转头看向炎夜麟,“都没事吧?” 炎夜麟点头,“无碍。倒是你,到底惹了哪个小人,都被人追上门来了。” 炎宫浩冷冷一笑,“确实是小人行径,累你们受惊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炎夜麟转头看向苏苓,“这里就交给他们处置吧,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苏苓还在想他们方才的对话,怎么好似话里有话的样子?炎宫浩深受帝宠,被人嫉恨暗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跟炎夜麟这个“三无人士”推心置腹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而且看他们之间难以言喻的默契,至少得有十几年以上的交情才有吧?要说炎宫浩和炎夜麟…… 苏苓转头打量着这个男人,然后突然就意识到不对劲,她的手是被炎夜麟牵着的,十指相扣的那种。 炎夜麟的手很干燥,暖和,掌心因为长薄薄的茧子而略微有些粗糙,如同搔在苏苓心中的小猫的爪子,令人痒痒的,又舍不得放开。 这种微妙的感觉令苏苓一下子忘记方才纠结的问题。 “到了。”冬雪阁门前,苏苓如同火烧一样丢开炎夜麟的手,动作看起来有些狼狈。 炎夜麟没有在意她的动作,反倒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一般,“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苏苓一下子想到前世读大学的时候,室友的男朋友送她回宿舍的时候总会说这么一句话,当时她不懂,此时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比世上任何的情话都要烫耳。 “这么晚已经过了宵禁,你还回去?”苏苓不自觉地多问了一句。 炎夜麟嘴角含笑,如沐春风,“这几日我都会住在二皇兄这里,待你要走了我送你也方便。”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苏苓在这里住几日,他就住几日。 苏苓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逃也一般转身走回院子里,穿过垂花门再回头,那个身影依旧还在,让人觉得很安心。 “三小姐回来了,奴婢可是等了您许久。”苏秀含笑站在廊下,许是看到方才那一幕了,她的语气带着些许揶揄。 夜风让苏苓渐渐冷静下来,面对苏秀的调侃她倒镇定得很,“大姐身边离不了人,你怎么就来了?” 苏秀敛去笑意,“二殿下已经回去了,皇妃也知道三小姐遇到刺客的事,特命下人熬了压惊汤,让奴婢趁热给您送过来,免得今晚梦魇难眠。” 苏苓倒不觉得受到惊吓,在她看来这压惊汤该给炎夜麟才是。不过他看起来也很镇定,想来皇室中人应当是见惯了这种场面,连他这样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的人也无法避免,一时间,苏苓有些心疼他。 “咳咳。”见到三小姐又在神游,苏秀不得不出声提醒。 苏苓脸颊微热,随手接过压惊汤一口喝光。 第六十章 惊变 由于昨夜刺客的事,苏苓睡得有些晚,第二日起得也比平日晚一些。还在梳洗的时候,苏秀匆匆跑过来,“三小姐,你快去看看皇妃,她她……” “怎么回事?”苏苓示意丫鬟把头上的珠钗摘下,素面朝天大步往正院走,“慢慢说,大姐怎么了?” 苏秀捂住嘴巴,努力克制鼻子的酸楚,“皇妃她流产了。” “什么?!”苏苓难以置信,昨夜酒宴的时候苏锦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流产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说清楚一点。” 嘴上问着,脚下的动作更快了。 到达正院的时候,炎宫浩还没下朝,正院里的下人显然都知道了,个个胆战心惊,气氛压抑。见到苏苓和苏秀,众人这才觉得找到主心骨。 “皇妃送殿下出门的时候就觉得肚子疼,怕殿下担心就没说,不成想一会的功夫就见红了,等找了相熟的大夫过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苏锦的另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显然比苏秀还要惊慌,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发抖。 苏苓知道,这时候她不能慌,一慌这院子里就得乱了,“立刻派个人在宫门外等,待下了朝立刻报与二殿下知道。”宫里知道这个消息该炸了,只是此时苏苓并不关心这些。 “大姐如今怎么样了,用过饭了吗?” “得知孩子保不住之后皇妃就滴水未进,三小姐,您快劝劝皇妃吧。” 苏锦在府里一向极有威严,丫鬟们甚少见到她这个样子,顿时都有些慌神,便是苏秀,也只比别人想多了一步,知道去找苏苓报信。 苏苓知道事出突然,怪不得她们,想了想便道:“去备些好入口的流食,还有大姐平日喜欢的菜色,一会送过去,我先进去看看大姐。” 顿了顿,苏苓转头叮嘱苏秀,“警告下面的人,该干嘛就干嘛去,谁要是耽误正事,待二殿下一来必定严惩不贷。” 有了苏苓这一番恩威并施,院子里顿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井井有条。 苏苓掀起门帘,大步迈进门去。 苏锦半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眼神怔怔地望着某个地方。苏苓在床头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头。” 听到苏苓这句话,苏锦这才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孩子啊!为什么……要将他夺走?为什么?” 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发泄。苏苓静静地听她说着,不时地拿着帕子替她擦去眼泪。好似要把大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一样,苏锦哭得肝肠寸断。 得知怀有身孕,苏锦一开始是有些怔忡的,毕竟她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怀上。可是随着每一日的孕吐,每一日肚子的鼓起,苏锦渐渐可以感觉到一个小生命就在她的肚子里孕育。她是那么地期待,虽然殿下说不着急起名字,她却偷偷翻了好几本书,连小名都定好了。 可是那个小生命就这样没了,她甚至都来不及再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越是回忆,越是心痛,苏锦哭得有些虚脱了,苏苓不得已只得按了她的睡穴。看着她昏睡之中还微微蹙起的眉宇,苏苓轻轻叹了口气。 吩咐人先不要打扰苏锦休息之后,苏苓命苏秀将大夫找来。 “老大夫,我也略懂些医术,之前日日为皇妃把脉,并无发现滑胎的征兆,为何今早会突然就见红呢?” 这位老大夫是苏锦信得过的人,闻言也知道苏苓问这话的意思,想了想才道:“按理说,皇妃的胎虽然有些不稳,却也不至于会导致滑胎。只是从脉象看,却看不出有用猛药的痕迹。当然,这样的情况也并非没有自然滑胎的可能。” 苏苓挑眉,“也就是说,自然滑胎的可能性有,但几率不高,外力造成滑胎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可以排除是用猛药造成的,对吗?” 老大夫为眼前这位小姑娘惊人的分析能力感到吃惊,同时也感到这王府的水很深,他不过隐晦提了一句,这小姑娘就猜出了这么多。想了想,他才微微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只是老夫的猜测。”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了。 苏苓的眼神慢慢变冷。 “有劳大夫了。”待下人将老大夫送走之后,苏苓这才对苏秀道:“将昨夜晚宴之后皇妃所用过的汤药、饭菜、点心全都找出来,再有,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一并带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苏秀从苏苓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脸色也沉了下来,“三小姐是怀疑……” “查了就知道。”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是碍了谁,还来不及看这世界一眼就再也没有机会。苏苓虽然愤怒,却也没有失了分寸,“这件事先瞒着大姐。”以苏锦现在的精神状态,要是给她知道了,只怕会崩溃。 苏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应下了,且很快就命人将苏锦昨日到今早用过的东西送来,近身伺候的下人除了她,还有方才跟苏苓回话的丫鬟苏丹,还有一个二等丫鬟茗儿,就是当日在厨房看药的丫鬟。 看了满桌子的剩饭剩汤,两个丫鬟都是满头雾水。 苏苓示意她们走近一些,“好好看看,将昨日皇妃用过的东西按顺序排列出来。” 苏丹比茗儿还要机灵一些,顿时明白了苏苓将她们叫来的原因,脸色顿时郑重了起来,仔细看了看才道:“三小姐,晚宴之后皇妃回了正院,苏秀姐姐去准备热水,是奴婢伺候皇妃用的点心。皇妃胃口不好,只吃了一块酸角糕,半块茯苓糕。”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两道糕点拿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茗儿也终于回过味儿来,整个脸都白了,整个人似乎受惊不浅。 苏秀推了推她。 她努力想了想,才道:“奴婢也记得,当时奴婢恰好送药进来,皇妃随手就把茯苓糕放下,就着那点甜味儿把药都喝光。用过药之后,皇妃就去洗沐,奴婢也就退下了。” 苏秀也想起来了,“自打怀孕之后,皇妃就常觉得饿,洗沐之后她想吃些辣口的,厨房给做了这一道辣菜,皇妃怕积食没敢多吃,只用了几筷子。” 苏苓将所有的点心和菜色一一看过,并没有相生相克的,排除了猛药和食物相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慢性毒药。 一旦喝下去并不会立时发作,而是慢慢地一点点积少成多,苏锦这种原本就怀像不稳的,更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看不出端倪来,只会以为是她身子原本就不好。 点心和饭菜检查之后,并无发现药物痕迹。 苏苓将目光放到药渣上面,很快的,她从药渣里面发现了剂量很少的土膝根。这种根须跟其他中草药很像的药物,实际上却是孕妇大忌。只是以这么少的剂量,也很难让人一次就滑胎。 “你们几个再好好想想,可有漏了什么东西?” 苏秀苏丹跟茗儿三人苦苦思索,生怕错过任何有用的东西。 苏苓试着引导她们,“下人来报有刺客的时候,皇妃应当是醒了,那可有用过什么点心?” 苏秀摇头,“那时候皇妃尚不觉得肚子疼,只说有些盗汗,奴婢就替她换了抹额……”话还没说完,苏苓就已经皱起眉头,“抹额拿来我看看。” 苏秀不敢耽误,立刻回去屋里拿出抹额来,因着皇妃戴了一夜,上面已经有了汗渍,若是再晚一步就送到浣衣房去了。 苏苓拿过细细地看,反过来闻了闻,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传出,是麝香! 难怪了,土膝根加麝香,分明就是一早算计好的。熟悉中草药的人都知道,服用过土膝根之后会造成夜间盗汗,所以苏苓才会推断出抹额有问题。 这是个早就设好的局。 只是到底是谁? 不等苏苓多加查探,得知消息的炎宫浩就匆匆赶回来。 他一路风尘仆仆,面上的悲恸不似作伪,一进去甚至都不等她们见礼,就匆忙进去看望苏锦。半个时辰之后,他才从正屋出来,面色沉重。 “今日辛苦你了。”炎宫浩揉了揉眉间,“皇妃心情不好,这几日你多陪她说说话。” “这是自然。只是对大姐滑胎这件事,你是如何看的?”苏苓直接开门见山,无论如何都要替未出世的孩子和苏锦讨一个公道。 “你是说……” 苏苓将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将证物摆在他跟前,就看他要如何处置。 炎宫浩的眼神急速收缩了一下,似乎想通了什么,随即整个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欺人太甚!”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苏苓眉头紧皱。 炎宫浩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莫非他知道凶手是谁? 她还想问,炎宫浩已经瞬间敛去所有情绪,“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自己来查,皇妃那里,还请你守口如瓶。” “大姐那里我自然不会多嘴,只是这件事我也可以帮忙。” 苏苓其实是感到自责的,虽然苏锦说药和饭菜都是炎宫浩的人负责的,但是当时她若是多留个心眼,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她的大意令苏锦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更想要去查清楚真相,给苏锦和孩子一个交代。 见识过苏苓查案手段的炎宫浩自然相信苏苓可以帮得上,甚至可以说,她能帮得上大忙。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这件事我自己会查清楚,你不要再插手。”炎宫浩的语气有些冷淡。 他的态度太过反常,连与他不是很熟的苏苓也看出不对劲来。 说他不想查清楚真凶吧,他得知失去孩子那一刻的愤怒又是显而易见的;但一说要立刻揪出凶手报仇,他又显得不那么热切,好似在刻意回避什么,或者说包庇什么。 以苏苓的立场,炎宫浩已经提出让她不要介入,她自然是没有资格再插手的。只是对于炎宫浩奇怪的态度,她又不怎么信得过,“既然二殿下执意要亲自查出真凶,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请殿下不要忘了,大姐信过你一次,结果把孩子丢了,这一次,请您不要再浪费她对您的信任。” 说完这些话,苏苓抬脚就走。 在她身后,炎宫浩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第六十一章 第二个棋子 丞相府。 苏珍去了二皇子府不到两日就被送回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立刻传到府里的每一个角落。下人们不敢明着说,暗地里嘀咕的可不少。吴明珠却没有功夫去惩治这些人,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老爷,咱们夫妻二十几年,看在我为您生了珍儿的份上,求您……” 苏丞相一脚踢开她,“你还好意思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二殿下的人是怎么说的,需要我命人再给你念一遍吗?我的脸都被你们母女俩丢光了。” 吴明珠哭得花容尽失,发鬓蓬乱,早没了当家主母的气势,“老爷,都是苏苓那个贱人设的局,不然何以送回来的只有珍儿一人?” 苏丞相脸色阴沉下来。 他对苏珍的不争气感到不喜,同样的,他也愤怒于苏苓的聪慧而难以掌控。苏珍被送回来这件事无论里面有没有苏苓的手笔,单单她已经许配给炎夜麟这一点,对苏丞相来说这个女儿就已经失去了价值。 “你不是常说她痴傻吗?被一个痴傻之人算计,你那个女儿又好得到哪里去?!” 苏丞相冷冷地看着眼前早已人老珠黄的女人,从他知道她红杏出墙那一刻开始,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就只剩下了利用。如今看来,她连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忍。 “今日这封休书,你自己拿最好,不拿我就命人送到你娘家去。” 这封休书若真的送到吴明珠娘家去,对她来说无异于必死还难受,娘家人必定不会容许一个出嫁女这样脸面尽失地被休回家,说不定为了讨好苏丞相还会一尺白绫给她来一个“病逝”。 吴明珠不敢想象那种情形,为今之计只有舍了脸面身段,抱着苏丞相的腿苦苦哀求。 书房的门响了三下。 这是急件的暗号,苏丞相扫了吴明珠一眼,后者讪讪松手,跪在一旁不敢出声。苏丞相也不叫她起来,当着面喊了一声,“进来。” 下人送上信,余光扫了吴明珠一眼。 吴明珠羞愤欲死,此时她几乎是鬓发全乱,珠钗掉了一地,连衣襟都皱成一团,看着比府里的粗使婆子还要不如。她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这副样子被看了去,以后还怎么在下人跟前立威?! 好在信不长,苏丞相匆匆看完,命人带下去烧了。 吴明珠偷偷打量着苏丞相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看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老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丞相冷冷睨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正在这个当口,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苏珍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冲进门来,“爹,二皇子府的人来报信,说是大姐流产了,可是真的?” “放肆!”苏丞相大拍桌面,“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这里是书房重地,哪是你想闯就闯的?!” 苏珍不服气,“我这不是听到消息一时情急嘛,爹,大姐真的流产了?”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苏丞相心中缓缓出了口郁气,半响才点头。 在失去跟太子联姻的机会之后,苏锦就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现在连这张王牌也出差错了,如今他能用的,就只有这个才貌跟智慧都不太出众的二女儿了。 当然,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有好处,那就是足够听话,好拿捏。 苏丞相缓缓看了底下跪着的吴明珠,那就再缓一缓吧。 “你起来吧,出了这样的事,皇妃那里也该有娘家人去看看。”顿了顿,苏丞相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若再办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 吴明珠心中一跳。 她与苏丞相夫妻这么多年都能够牢牢坐稳嫡妻的位子,原因就在于她总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揣摩出苏丞相心中所想。 她对苏丞相的了解不说有十分,起码也有七八分。这样就够了,这七八分的了解总能在危机关头救她一命。 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 吴明珠扯出一个笑容来,“老爷放心,该备的礼我一定备得妥妥当当,保管别人挑不出不是来。”说着顿了顿,看苏丞相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一些,这才继续道:“人都说这滑胎小产比正经生孩子还要伤身子,严重些的还会影响以后的子嗣,也不知道皇妃有没有好好休养,我记得府里头有人送了个三百年的老参,老爷您看,送这个可合适?” 吴明珠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明面上在说备礼的事,实际上却是点明了苏锦小产伤身、以后极难再有子嗣这件事。 以炎宫浩如今的盛宠,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他没有嫡子的,废妃再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吴明珠意在提醒苏丞相,苏锦这个女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个时候不再送多个人过去,待圣旨一下就晚了。 而后面这个“送三百年老参”的请示则更有意思了,苏丞相若是应了,那说明他对苏锦还存有希望,那吴明珠自然也会熄了送苏珍过去的念头。而若是他拒绝了,吴明珠则更清楚该如何做了。 对于苏丞相心思的把握,吴明珠向来都能拿捏得很好,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苏丞相眼神闪烁了数次,似是心中摇摆不定,只是看向吴明珠的目光和缓了许多,“去洗漱一番吧,备礼的事你做主就好。至于那参,送个一百年的就行。” 吴明珠难掩心中的得意,“我这就命人去安排。珍儿才从二皇子府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该说咱们珍儿运气好没碰上这样的糟心事,还是该说二皇子府气运不佳,没了珍儿照拂就频遭厄运……” “闭嘴,这样的话是你能说的吗?”苏丞相喝了她一声,语气却不复之前的凌厉。 吴明珠自然不害怕,掩嘴一笑,“这里也没外人,到了外头我自然是有分寸的,老爷只管放心。我的意思呢,是想把珍儿一块儿带过去,老爷您看呢?” 苏丞相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闻言点了点头,又挥手示意她们出去,“快去准备吧,先下个帖子,明日一早就过去。” 从书房出来,苏珍一路都噘着嘴。 一直到正院,待吴明珠梳洗过后,她才哼了一声,“娘亲,女儿不想再去二皇子府了,你不知道,苏苓那个贱人处处跟我作对,大姐竟然也偏心与她。活该她生不出孩子来,我看她这次滑胎就是遭了报应。”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也难怪会被苏苓那个臭丫头算计了去。”吴明珠叹了一声,让贴身婢女给她揉着膝盖,跪了一早上,膝盖都麻了。 苏珍有些不高兴,知道苏锦滑胎她第一感觉就是痛快,觉得终于报了自己被遣送回府的仇恨了。再多的,她就没有想到了,此时被吴明珠一说,她不喜之余也有些不解,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绕吗? “娘亲,你就说清楚嘛。”她挽着吴明珠的手撒娇做痴。 吴明珠叹了口气,身手拂过她的鬓发,“看事情呢,不能只看到表面。你想想,你大姐这一次滑胎,受益的人会是谁?” 苏珍撇嘴,“还能有谁,就二皇子府中的其他女人呗。” “还有我的儿你啊!”吴明珠笑得意味深长。 苏珍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她还是不开窍,吴明珠只得将话掰开来给她解释:“你与太子的亲事作罢之后,要再遇上门当户对的只怕有些难。这二殿下就很不错啊,身份虽没有太子贵重,却深受皇上的宠爱,这就是你父亲将苏锦嫁与他的原因。 而现在,苏锦滑胎了,以后能不能生还两说,若你借着这个机会成了二殿下的人,甚至抢在其他女人之前生下儿子,那你说,你爹是会支持生下长子的你,还是支持不知道能不能生的苏锦?” 苏珍面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那我也得有机会……”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娘亲定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吴明珠想起苏丞相说的话,心中暗下决定,这是苏珍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她吴明珠的机会。只要女儿得了宠,生下孩子,以后二皇子府她就是说一不二的了,到那时,需要仰仗二殿下的苏丞相就不敢再动不动就用休书来威胁她了。 有了吴明珠的保证,苏珍心中狂喜,要她做的事也简单,故从吴明珠那里回去之后,她便命人替她洁面净身,青丝洗过之后,拿了厚重的香油抹了一层,只把头发摈得又黑又亮,又连夜将之前的软纱裙找出来,命丫鬟将领口的线放开一些,腰肢处则是收得更紧,力求让胸前的波涛汹涌能够呼之欲出。 “小姐,这腰肢的位置已经很贴了,再改就太紧了。”贴身丫鬟有些担心。 苏珍根本听不下任何人的劝,“你是想偷懒吧?让你改你就改,那么多话作甚么!”不改得紧一点,又怎么能显得出她那盈盈可握的水蛇腰呢?特别是苏苓那个贱人还在府里,自己绝对不能让她比下去。 为了不让头发上的香油散开了去,苏珍一整夜都注意着睡姿,根本就没有睡好,导致次日醒来眼底下一片乌青。不得已,她只得命丫鬟给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这才让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于是一大早,苏珍就顶着厚重的妆容和香得令人退避三尺的香味儿坐上马车。吴明珠倒是没工夫注意这些,满心满眼都是她那件改装过的纱裙。 “不错不错,就该这样,男人哪儿有不爱这一口的?!”她心中很是得意。 马车缓缓朝二皇子府走去。 第六十二章 不怀好心 经过两日的修养,苏锦已经从巨大的悲恸之中缓了过来,炎宫浩生怕她睹物思人,命人将之前为孩子准备的襁褓、衣物全都丢出去,又连连留宿正院,苏锦的精神总算好了一些。 今早看她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炎宫浩这才放下心,一大早就进宫去。 这次滑胎的事宫里头都已经知道了,皇上不知内情,或多或少都有些责怪苏锦,认为她对怀有身孕一事不上心。 炎宫浩此次进宫,就是去给苏锦做周旋的,免得她出了月子还要应付宫里头的人的刁难。 炎宫浩走了之后,苏苓就准时过来报到了,看着苏锦将苏秀送来的药喝完之后,这才坐到她床边去,“今日外头天气正好,大姐要不要到院子里坐坐?” 院子里有苏锦亲手为孩子种下的长生树,虽然已经拔了,但坑还在那里,苏锦一想到整颗心就揪在一起,更别说看到了。所以对于苏苓的建议,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苏苓知道她的忌讳,可是在苏苓看来,苏锦这样表面上已经挺过来了的,实际上只是回避问题,与捂着伤口等它生蛆溃烂,还不如将伤口揭开,虽然看着鲜血淋漓,但日子久了伤口总是会慢慢愈合的。 所以今日苏苓却是不容许苏锦退避的。 “大姐已经多日未出房门一步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去喘口气。便是不坐,摆个躺椅在院里头躺躺也是好的。” 话毕,苏苓给了苏秀一个眼神。 苏秀会意,也过来劝。 抵不过贴身丫鬟和亲妹妹的力劝,苏锦挥了挥手,“那就出去坐坐吧。” 苏秀满脸喜色,命人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上摆上了茶点,又放了青纱帐挡风,连软榻也搬出来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与苏苓一起将苏锦扶了出来。 才刚坐定,苏丹就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皇妃,侧皇妃来看您,是见还是不见?” 几乎是前后脚,白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来看姐姐还用什么通报啊,姐姐这丫头忒不知规矩,定是知道姐姐痛失麟儿没有心思管束,这才没了规矩。” 这话真是恶毒,一个是暗示苏锦身边的人不懂规矩,另一个则是更用心险恶,直往苏锦的伤口上戳,恨不得将苏锦失去孩子这件事说上个三天三夜,要她日日遭受锥心之痛。 果然,苏锦脸色一变,捂住嘴巴咳了起来。 白瑛状似关心,只是这抹关切浮于表面,不达眼底,“姐姐要多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这滑胎可不是小事,一个保养不好,可是很有可能会影响子嗣的。” 苏锦有气又心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苓蹲下去替她轻轻地拍着后背,“侧皇妃说得对呢,姐姐到底是怀过身子的,只要休养得当,以后机会多得是。像那起子多年未生养过的才应该担心,毕竟能不能怀上还是两说。” 话一出,白瑛佯装淡定的脸差点就歪了。 苏苓这话宛如一个耳光,狠狠反抽回去,不就在暗示苏锦以后不能生麽?她好歹还怀过,你这个进府多年从未承孕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怀上呢?! 苏苓语气淡定,表面上又貌似在附和白瑛,所以白瑛就算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也没法拿她的话做文章。 “苏三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姐姐好福气。” 苏锦在苏苓的安抚下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她也清楚苏苓是在为她出头,所以对于白瑛的讽刺,她只是淡淡一笑,“苓儿一向如此。” 见苏锦缓过来了,白瑛有些不甘心,眼珠子转了转,笑了起来,“今日来看姐姐,也不知道带什么东西好,这是我在佛寺中请来的送子观音,借花献佛就转赠给姐姐。” “送子”二字让苏锦差点将唇口咬破。 别人有孕了,你送送子观音自然是一种祝福,意欲送一个儿子过来;但是苏锦才刚刚失去孩子,这个送子、送子的,就太晦气了,听起来更像是诅咒。 苏苓一个箭步过来,手摆动之时撞了白瑛一下,“哗啦”一声,送子观音碎了一地。 “苏苓!”白瑛怒视着她,“这是在皇觉寺开过光的,你竟然将它打碎了!!”想也知道苏苓是故意的,白瑛自以为抓到她的把柄,转头看向苏锦,“姐姐,我今日好心备了礼来看你,不想苏苓竟如此无礼,故意将它打碎,众目睽睽的也容不下她抵赖。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好?” 她还就不信了,苏锦难道敢包庇她不成?若不给她个交代,那她就闹到皇后那里去。正好,你苏锦没了孩子,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这正妃合该换个人来当。 苏锦皱眉,“苓儿不过是失手碰到,妹妹何必紧抓不放呢?” 白瑛冷笑,“失手?也就姐姐能够睁眼说瞎话。今日这事不给我个交代,那咱们就进宫说去。正好呢,皇后娘娘对姐姐滑胎之事也有许多不解,想必很乐意跟姐姐聊聊。” 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了。 苏苓冷眼旁观,待她说完才笑了起来,“侧皇妃若是执意要进宫,那苏苓也好心劝您一句,还是把衣服换一换,妆容也改一改,不然皇上见到了,只怕会龙颜大怒。” “你说什么?”白瑛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咋一入眼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心中笃定苏苓是在使诈,故笑了笑,“我还就不换了,你待如何?” 苏苓神色一凛,“皇妃腹中之子乃二殿下的头一个孩子,皇上极为看重,小产之事传入宫中之时,皇上已经下了令,命府中女眷不得着艳色,以表哀思。 侧皇妃当真好大的脸面,不但身着朱红色,满身脂粉,还插花戴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侧皇妃意欲抗旨呢!” “你!”白瑛被说得哑口无言。 皇上确实下过这个旨意,但因为当时皇上哀痛过重,也没说清楚具体的时间,府中的女眷守了几日,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白瑛原就不甘心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守丧,又恰逢苏锦遭了丧子之痛闭门不出,整个二皇子府就她最大,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谁敢置喙呢?! 今日被苏苓抓住错处,一时竟还反应不过来。待苏苓说完,她才惊出一身汗。 她倒不是害怕皇上震怒,而是怕被二皇子看到了,以他对孩子看重的程度,必定会生气的。所以此时再不甘愿,她也得在苏锦跟前服软。 “我……一时不察,犯了忌讳,姐姐不会怪我吧?” 苏锦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瓷器,“谁没个失手的时候,妹妹你说呢?”这是打算将方才瓷器的事扯平了。 白瑛脸色极其难看,却还得撑出一个笑容来,“姐姐说得有道理。若梅,还不让人将这里打扫一下。” 待下人清扫之后,白瑛这才忍着满腔的怒火回去换衣服。 “主子,咱们还去正院吗?”看着换完衣服神色不虞的白瑛,若梅小心翼翼地开口。 白瑛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还回去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你若一早提醒我,今日吃亏的就是苏苓那个贱丫头。没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 若梅捂着脸不敢辩解,心里满腹的委屈。她不是没有提醒过,只是一说起来侧皇妃就发火,次数多了谁还敢往枪头上撞?如今倒好,出了事就是她们丫鬟的不是。心中委屈,嘴上却还得认错,“奴婢知道错了,必定不会有下次的。” 白瑛冷哼了一声。 若梅不敢搭话,正想找些什么引开白瑛的怒火,忽然就看到炎宫浩的身影。 “主子,二殿下回来了。” 白瑛眉间一喜,“在哪里?”还好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然这会子就算遇到二殿下,她也不敢上去搭话。 “在——”若梅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瑛有些不耐烦,“问你话呢,支支吾吾做什么。” 顺着若梅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炎宫浩侧着身子与人说话。白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个人借着说话之机竟然往炎宫浩身上贴过去,遥遥望去就好像整个身子都瘫软在炎宫浩怀里一般。 “贱人!”白瑛满脸怒气,一路小跑冲过去。 与炎宫浩说话、并且借机投怀送抱的并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与吴明珠一起过来的苏珍。她假装摔倒,趁着炎宫浩伸手来扶之际,将他的手掌按在她整个大大的胸脯上。 炎宫浩吃了一惊,抽回手臂之时已经晚了。 苏珍将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双手牢牢地圈住他魁梧的肩膀。 “二殿下,你……” 话音刚落,炎宫浩一个猛劲将她推开,苏珍踉跄了一下,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更可悲的是,昨晚让丫鬟改制的裙子由于不堪重负,“撕拉”一声断裂开来。 “啊!!!” 若梅的尖叫声引来了下人围观,男男女女站着指指点点,有好色之徒的干脆站在几位主子看不到地方,一饱眼福。 而炎宫浩看都不看苏珍一眼,满脸都是厌恶,到底顾忌着苏珍是苏锦的妹妹,没有命人将她赶出去,只是语气却不太好,“侧皇妃,这里就交给你处置。”撂下这句话,炎宫浩拂手而去。 还蜷缩在地上不知道该遮胸脯还是该遮下体的苏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炎宫浩会这样丢下自己就走了。而随着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苏珍也意识到不对了——白瑛根本就没有要驱赶下人的打算,任由那些人将她的身子看了个遍。 “啊……走开啊!”苏珍尖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因为计划勾引炎宫浩,她身边也没有带丫鬟,所以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六十三章 教唆 待欣赏够她的丑态之后,白瑛才给了若梅一个眼色。 若梅会意,命人回院子里拿来披风,丢到苏珍身上去。看着她手忙脚乱、挡了上面露出下面的窘况之后,白瑛这才悠悠开口:“若梅,请苏二小姐到我院子里坐坐吧。” 丢下这句话,她率先离开。 若梅走过来将苏珍扶起来,“苏二小姐,皇妃有请。” 苏珍心中打鼓,不确定她方才勾引炎宫浩的行径有没有被白瑛看了去,若是有的话,那她此行就危险了。 她也不傻,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忙道:“若梅姐姐,我是跟娘亲一同来探望大姐的,能否派个人跟她说一声,以免她担心?”只要娘亲知道了,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 若梅心中冷笑,这样一个恬不知耻勾引姐夫的人,竟然还好意思提来探望皇妃? 心中鄙夷,面上只当不知道她的用意,笑盈盈道:“那是自然,你安心随我来就是,可莫要让皇妃久等了。” 说完果然招手叫来一个丫鬟,让她去正院给吴明珠报信。当然,她特地吩咐了,让她晚一刻钟再过去。 苏珍不知情,见丫鬟去了,心中大定,用披风草草裹了身子,跟在若梅后面来到白瑛的院子。才刚进门,就看到白瑛坐在主位之上,连个眼神都不给,只淡淡吩咐了一句:“若梅,赏她十个巴掌。” 苏珍大惊失色,“侧皇妃这是为何?” 两个婆子立刻上来按住她,拿了帕子将她的嘴巴堵住,若梅收起笑,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接下来一下比一下用力,十个巴掌打完,苏珍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好了,两位嬷嬷去回了皇妃,就说我已经罚过苏珍了,今日的事就这样算了。”白瑛笑着看向两位婆子。两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福了福,这才转身离开。 苏珍怒视白瑛,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不过是侧妃而已,大姐还没罚我你竟敢暗自下手,我一定……”太过用力,她痛呼了一声,骂不下去了。 白瑛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你当我方才是故意为难你么?若真的是,我就不需要让若梅给你送披风,又在人前做这一场戏了。” 苏珍看她神情戚戚,心中闪过疑惑。 若梅适时地开口了:“苏二小姐还没看明白吗?方才那两位嬷嬷是皇妃的人,她们奉皇妃的命要将你带到内务府去。” “什么?”苏珍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大姐不会这样做的。”之前她被人污蔑偷玉佩,苏锦虽然没有帮她,却也顾忌苏家的面子极力周旋。 她今日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引炎宫浩,也是笃定苏锦会看在苏家的面上让步。 白瑛冷冷地看着她,“你大姐那头刚刚没了孩子,你这头就在花园里勾引二殿下,换了哪个女人能容得下你才怪。不说你,便是我,她也没少责难。” 苏珍被她说中了心事,心中发悚。 若梅也跟着附和,“侧皇妃知道皇妃没了孩子,早上特意备了礼过去探望。怎知皇妃随便找了由头,不但将侧皇妃的礼丢出来,还差点惩罚了侧皇妃。 那时候你们那个三妹,可没少给你大姐出谋献策的。苏二小姐,你可要千万要担心了,别被人卖了还帮她们数钱。” 提到苏苓,苏珍立刻产生共鸣。要说她对苏锦还有点勾引人家丈夫的不安,对苏苓那就是恨不得看她千刀万剐的厌恶。 要不是苏苓,她怎么会丢了跟太子的婚事,又怎么会沦落到要丢下脸面来勾引炎宫浩?!都是她的错! 若梅最会察言观色,看到她露出愤恨的表情,立刻接着道:“方才那两人在园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要将你带走,是侧皇妃加以交涉,这才将你保下来的。方才那十掌也是做给那两个嬷嬷看的,不下手狠一点她们不会相信的。” 苏珍半信半疑,“皇妃为何会同意?”既然苏锦这么恨她,为什么还会让白瑛将她带走呢? 这一点若梅早就想好如何应答了,闻言一笑,“因着玉佩一事,在外人看来,你跟侧皇妃已经是有深仇大恨了,若是你落在侧皇妃手中,自然会被百般折磨。我想皇妃必定是打算看你与侧皇妃相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苏珍心中疑虑渐消,只是还有一点不明白,“侧皇妃为何要帮我?”确实如同若梅所讲的那样,连苏珍自己都认为白瑛应当是恨她欲死,那今日为何又会出手帮她呢? 若梅指着她腰间的系了玉佩的络子,“玉佩的事,后来我们查出来了,确实同你无关,一切都是苏苓搞的鬼。可惜皇妃不愿再追究,宁愿让你背负这个罪名也要偏袒苏苓,我们侧皇妃也是没有办法。” “所以今日我帮你,不过是不愿意落入苏锦的圈套而已,跟你也算是同病相怜吧。”白瑛叹了一声。 话到这里,苏珍已经全然相信了,“想不到大姐竟然偏袒苏苓至此。哼,活该她生不下孩子,都是报应。” 白瑛掩住嘴角的笑意,面带关切,“方才也是迫于无奈才让若梅打你的,好在那两个嬷嬷都相信了。若梅,去我房里将宫里御赐的雪肌膏拿来。” “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若梅便拿来了一小瓶膏药,青绿色的玉瓶泛着莹光,一拔开瓶盖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白瑛将膏药放在手心把玩,缓缓道:“皇后娘娘常年用这膏药擦脸,所以皮肤光滑细腻,我求了许久她才给了我这么一小瓶。 平日我也是舍不得用,今日你脸上这伤虽是出于无奈,却也是我的人所伤,这药就送给你了。” 若梅急忙跟着赔不是,“是奴婢的错,没掌握好分寸。不过皇后娘娘这药当真有奇效,平日便是脸上长了小疙瘩,一擦也能很快消下去,苏二小姐脸上的红肿更加没有问题。” 听到是这样珍贵的东西,苏珍眼里闪过贪婪的光芒,“侧皇妃盛意,苏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瑛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示意若梅将药给苏珍。 苏珍当场打开瓶盖倒出一些来,涂抹在脸颊两侧。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只留下一点红色的印记,稍微用脂粉便能盖住。 “当真有奇效啊!”苏珍叹了一声,急急将药瓶攥在手里。 有了这份送药的交情,双方很快放弃前嫌,不多时便好得跟相交多年的好姐妹一样。 白瑛让人带着苏珍去梳洗,又借了一身衣衫给她。苏珍换上之后,白瑛连连夸奖。 若梅也跟着道:“这是今年初才裁制的新衣,侧皇妃还没上过身呢。不过要我说,这样的桃红色也就苏二小姐这样肤色白嫩的人才衬得出来。” 这桃红色比之今早白瑛换下的那身还要艳丽一些。 白瑛与若梅两人笑得别有深意。 可惜苏珍根本没有看出来,只是不停地揽镜自怜,对她们的夸奖照单全收。 换过衣服之后,双方坐定下来,白瑛又命人上了茶水糕点,与苏珍一边坐一边聊。 “苏二小姐与太子殿下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白瑛轻轻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嘴中,“实在是令人遗憾。” 苏珍脸色一僵,显然是又想起这桩被苏苓坏了的好亲事,心中给苏苓又记了一笔。 白瑛却又笑了,“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不瞒你说,府里人虽不少,能与我交心的却一个都没有。像苏二小姐这样的可人儿,我倒是盼着能跟你做亲姐妹。” 苏珍眼神一跳,不敢相信地看了白瑛一眼。若她没有理解错误,白瑛这是在暗示她自己愿意接纳苏珍进府?! 果然,白瑛朝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殿下也不独是我一人的,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今日看苏二小姐在花园里的举动,想来也是对二殿下倾慕不已吧。” 苏珍脸色一红,低下头作羞涩状,“我不明白,难道侧皇妃不吃醋麽?” 白瑛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撑不住了,眼神冰冷,可惜苏珍只顾着害羞欣喜,根本没有注意到。 “苏二小姐若是对府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白瑛幽幽说了一句,“我虽为侧妃,实际上却跟侍妾没有两样,二殿下的心思都在皇妃身上,旁人如何能分得一星半点的宠爱。” 若梅也跟着叹气,“倒不是殿下偏心,实在是皇妃手段了得,平日殿下该到侧皇妃这里的日子,皇妃不是病了就是府里有事,总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将殿下叫走。 不然你看,为何偌大一个皇府里就只有皇妃一人有身孕呢?” 苏珍恍然大悟,“想不到苏锦竟然是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我平日倒是小瞧了她。” 白瑛点头,“这下子你就该明白我为何希望你能进府了吧?你若来了,苏锦也会看在你们同是苏府出身的份上而忌惮几分,而我们再一联手,未必就斗不过她苏锦一个,你说是吧?” 苏锦连连点头,心里则是想得更远。不错,只要跟白瑛联手除掉苏锦之后,她再想办法对付白瑛,到那时候整个二皇子府就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 “苏二小姐意下如何呢?”白瑛似乎已经笃定苏珍不会拒绝。 果然,苏珍连想都不想就应了,“只是白姐姐,以我如今的身份,想要进府只怕也要苏锦同意才行。若是她从中阻拦,只怕也是好事难成。” 白瑛被她那声“白姐姐”膈应了一下,随即掩饰了过去,“这个自然要徐徐图之。你原来打算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我可以暗中给你一些帮助。” 第六十四章 促成好事 早收到帖子知道吴明珠要来看苏锦,以苏苓对吴明珠的了解,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举不是来求苏锦办事的,就是来瞧热闹的,若是在往时苏锦自然斗得过她,但恰逢苏锦刚刚失去孩子,苏苓不放心,一整日都跟在苏锦身边待命。 将白瑛气走之后,不多时便有下人来报,吴明珠带着厚礼过来了。 苏苓挑眉:“只她一人?”苏珍竟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去门房问清楚,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苏丹会意,退了下去。而这边,苏秀领着吴明珠进来了。 双方见过礼之后,苏锦名人看座,撑起精神应付她:“娘亲今日来有何要事?” 吴明珠眼珠子转了一圈,将苏锦身上打量了个遍,似乎要借此评估她以后能不能再生。 这样直白外露的视线让苏锦皱起了眉头,还好这是在二皇子府,若是在外头,单凭她这样的神色必定是要给苏丞相结仇家的。 “娘亲若没事,大姐要休息了。”苏苓适时地开口。 吴明珠反应过来,讪讪一笑,“瞧我这记性,一来就给忘了。这是我特地从府里库房找出来的百年老参,最是滋补不过了,你才小产,正是用这个的时候。” 百年老参?苏苓心中冷笑,府里不说百年的,就是两百年三百年的也不是没有,却偏偏不送,单单拿出一条百年的就要苏锦感恩戴德,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苏苓不用想都知道,吴明珠如今在丞相府的势力大不如前,这必定是苏丞相的意思了。苏锦不过小产而已,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嘴脸实在令人不齿。 吴明珠不知道苏苓的想法,还作出一脸担忧的样子,“一知道这事,我跟老爷都是又心痛又担忧,你如今身子如何,大夫是怎么说的,对以后子嗣有无影响?” 原来是打探消息来了。只是连脸面都不顾了,看来所图费小啊! 苏锦听到最后一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小产失去孩子,娘家人除了苏苓,个个竟然都只担心她能不能为苏家带来利益,连声关怀问候都吝啬与她。 时至今日,她总算看明白了,哀莫过于心死,苏锦对他们也不再抱有希望,语气冷淡道:“娘亲让爹只管放心,大夫说了,只要好好休养就能恢复如初。” 闻言,吴明珠的脸上竟是闪过失望之色。 “娘亲看起来很失望啊!”苏苓淡淡刺了她一句。 吴明珠脸色一僵,正要出口反驳,苏丹进来了,在苏苓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苏苓脸色沉了下来。 吴明珠还在记恨苏苓方才的话,见状倒笑了,“皇妃这里的丫鬟也真是奇怪,有事了竟然不给皇妃禀报,反倒跟苏苓这个小丫头说,难道苏苓已经能做得了皇妃的主了?” 这是明晃晃的离间。若是苏锦是个心眼小的,说不定就真的疑上苏苓了。好在,苏锦是个聪明人,闻言倒替苏苓辩解了,“我身子不好,闲杂的事情交给苓儿去处理,我放心得过。” 这么明显的维护,仿若一记耳光打在吴明珠脸上,她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略带讽刺道:“皇妃还真信得过她啊,都是亲妹妹,也不见皇妃对珍儿这般推心置腹。” 这是在说之前苏珍被遣送回去一事。 既然连最后的遮羞布也要扯下来,苏锦也不跟她客气,“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珍儿做不来别的,也就适合在家绣绣花。” “你!”吴明珠气得脸都歪了。 苏苓却不打算放过她,“听说娘亲是和二姐一块过来的,二姐人呢?”方才苏丹在花园里几乎算得上是目睹了一切,对苏珍的举动格外愤怒和不齿,说给苏苓听的时候不由地添油加醋了几句。 苏苓一听就知道吴明珠和苏珍的打算,对于这两母女有如城墙般厚的脸皮感到无语。 还有苏丞相,他必定也是知情了,让自己的二女儿去勾引姐夫,这样的事也就他那样道貌岸然的人才做得出来。 苏苓还在犹豫要不要点醒苏锦,吴明珠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了,“珍儿在门口撞见了二殿下,两人相谈甚欢,二殿下邀请珍儿去园中赏花。可见皇妃说得也不尽然都是对的,珍儿除了会绣花,还是会些别的东西。” 无耻! 站在一边的苏丹都听不下去了,二女儿低三下四地勾引自己的大女婿这样无耻的事在她口中竟成了一种荣耀。 苏锦更是气得身子直抖。 苏秀怕她气出个好歹来,急忙上前来赶人,“皇妃该喝药了,夫人是不是回避一下?” 吴明珠带着一脸得胜的笑意,慢腾腾站起来。 正在这时,苏苓忽然开口了,“大姐,娘亲是逗你的呢,二殿下一早就回了书房,还派了丫鬟过来,说与三殿下一同品酒呢。” 吴明珠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苏锦却比吴明珠要了解苏苓,知道她不会信口开河,整个人慢慢镇定下来,方才心头翻滚的那口血渐渐消散开来。 苏苓望着吴明珠那张略现纹路的老脸,一抹淡淡的笑容慢慢在脸上延展开来,“方才已经查明了,二姐也真是不小心,一个人在花园里赏花竟摔了一跤,把衣服都摔裂开来,真可谓是衣不蔽体,任君采撷。 娘亲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找人问问,要说这园子里来来去去的奴仆,不说有十个,至少也是有八九个的,总有那么几个看到的。” 你吴明珠不就想让苏珍与二殿下生米煮成熟饭,令苏锦不得不应吗?现在打着自个儿的脸了吧? 你女儿可是光溜溜给好几个人看光了,不说二殿下,就是一般的书香人家也不会要的。 这么一番话下来,轮到吴明珠惊慌失措了,语气更不复方才的得意,“苏苓,你不要胡说八道……” 话没说完,更大的打击来了——炎宫浩带着炎夜麟一同过来。 “二殿下,这这……我们家珍儿呢?”吴明珠几乎是仓皇扑过去。 炎宫浩眼里闪过反感,他是喜欢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但关键是这个女人是他看得上的,苏珍那样的女人,就连太子那样生冷不忌的都兴趣缺缺,他炎宫浩如何会看得上?! “苏珍跟你一同来探望皇妃,自然该在女眷这里,她去了哪里本殿下如何得知?” 吴明珠如遭雷劈,难以置信,还在梗着脖子辩解:“方才入府的时候遇上二殿下,珍儿就跟二殿下一同走的呀。” 炎宫浩淡笑,“兴许她跟在后面,本殿下并无注意到。再说书房就在前院,她一个女眷难道还不知廉耻跑到那里去?” 吴明珠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是可以一口咬定苏珍是跟着炎宫浩去了前院,但是前院是男人谈事的地方,女眷一般不得进入,她要这么说了,就等于认下苏珍不知规矩、不知羞耻的罪名。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明珠也知道说不清楚,一想到苏丞相的眼神,她便是遍体生寒。 咬咬牙,她干脆往苏锦床上一扑,掏出帕子就嚎啕大哭起来,“皇妃,你要替珍儿做主啊,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来了趟二皇子府就没了清白,你身为珍儿的姐姐,怎么能坐视不理啊?!” 她这是打算撒泼打滚不讲理,一个字——赖。只要咬紧苏珍清白不保,二皇子府就必定要给她一个交代。不管如何,先将人留下再说,以后多的是成事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哭得更起劲了。 苏锦眉头紧皱,正欲呵斥,却见苏苓听了小丫鬟的回报之后,朝她打了个眼色。 “娘亲也是,听风就是雨,到底怎么回事,待苏珍来了就知道。” 吴明珠只当她不肯认,“珍儿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这不就来了?!”苏苓淡淡一笑,众人转头,就看到一身桃红色的苏珍跟白瑛携手而来。 看到苏珍的装扮,炎宫浩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喜由原来的三分变为七分——死去的是她的亲外甥,她不见半点哀色就算了,竟然还穿得花枝招展,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白瑛一眼就看到炎宫浩的神色,心中一清二楚,却故意不点破。 “见过两位殿下,我们是来看姐姐的,不知姐姐今日如何了?” 苏珍的眼神也热烈地投在炎宫浩身上,完全没发现吴明珠正在朝她打眼色。 不得已,吴明珠只得拨开众人挤到苏珍跟前,“珍儿,方才你在园中受辱了……” 苏珍眼里闪过一抹怒色,根本不愿意多提刚刚的事,打断吴明珠的话,“娘亲胡说什么,方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衫裂开了,还好有白姐姐在,借了我这身衣服。” 白瑛笑着接上去,“可不是,苏二姑娘千挑万选,就选了这套衣衫,这就是所谓的新衣配美人。” 这话意在点明衣衫是苏珍自个儿选的。 苏珍不知她的用意,还喜滋滋地点头附和。 吴明珠却还在为女儿的轻描淡写生气,好好的计划被她这么一搅和,倒得息事宁人了。 苏锦见时机差不多,这才开口:“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娘亲就可以放下心了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吴明珠脸色颓唐。 苏珍却是转了转眼珠子,白瑛适时开口:“我与苏二小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一见竟是相谈甚欢,苏夫人能否让她留下来陪我几日?” 吴明珠一听,哪儿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心中总是放下心来。看来苏珍是打算与白瑛联手了,她这个女儿总算聪明了一回。 再看向苏锦,吴明珠面上就带了些得意,“那我就先回去了,珍儿就托你们照顾了。” 炎宫浩跟炎夜麟也不欲待在女人堆里,两人回了前院喝酒去。 第六十五章 取而代之 见炎宫浩和炎夜麟都走了,苏珍跟白瑛也不打算留下来,行了礼便一同离开。 苏锦眉头紧皱,“苏珍跟白瑛走得那么近,难道忘了之前人家怎么算计她的麽?!” 只要想到苏珍这个麻烦还留在府里,苏锦就无法放下心来。 苏苓轻轻替她掖了被角,“不用担心,我说了,会替你看着她的。”苏珍所图非常明显,苏苓不信白瑛会看不出来,而且以她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容下苏珍的,所以此时拉拢苏珍,不过是为了对付苏锦罢了。 只是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白瑛带着苏珍随着炎宫浩出来,本想上去搭话,怎料炎宫浩连脚步都没停一下,与炎夜麟两人匆匆而过。 苏珍心中大急,抓着白瑛的手哭诉:“白姐姐,二殿下可是对我有所误会,不然何以如此冷淡?”难道是她在花园中的举动令炎宫浩觉得她是个轻浮的人? 白瑛抽回手,面上却还是一副关切的笑容,“不会的,殿下只是不知道你的好处罢了。 我记得皇妃刚嫁入府的时候,殿下对她也是这般,不过后来皇妃就借着送点心的机会时时过去前院,日子久了,殿下的心也被打动了,待她也就跟别人不同。” 苏珍眼前一亮,“那我也给殿下送些点心过去?” 白瑛心中冷笑,她都没给二殿下送过,怎么会便宜了这个蠢货。不过嘴上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知道的,除了皇妃这个一府的女主人之外,其他的女眷是不能到前院去。便是皇妃的丫鬟,也要有她的许可才可以过去。” 苏珍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那样小心眼的人怎么会同意我过去?白姐姐,你主意多,就替我想个法子吧。” 白瑛作出无奈的样子,“这偌大的二皇子府都是在皇妃的掌控之中,她又恨我欲死,我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你到底是她的亲妹妹,我想你只要服个软,她看在苏丞相的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苏珍面露不解。 白瑛压低声音解释道:“皇妃不喜欢我,你今日跟我走得近,她势必有所忌惮,对你也有所防范,若是你……”她凑到苏珍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苏珍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白姐姐实在聪慧过人!”苏珍由衷地感叹,随即又多了几分狐疑,“这个主意虽好,却要委屈了白姐姐,我实在不明白……” 用白瑛的这个计策,确实可以一举两得,只是获益的都是苏珍,白瑛却要白白担了这个黑锅。苏珍再傻也知道,天底下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白瑛这么费劲心力地帮助自己,一定是别有所求。 倒也不是蠢到家。 白瑛心里冷哼,脸上只作伤感之态,“我知道,咱们相识不久,之前又有那样的恩怨,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与皇妃之间的事情,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多年还未有身孕?” 见苏珍摇头,白瑛这才道:“大夫说是身子太过寒凉,应当是长期服用凉性药物所致,以后只怕也难有子嗣。你说说,这二皇子府中,谁会想要、并且有机会给我下药?” 苏珍捂住嘴巴,“苏锦?” 白瑛点头,神色戚戚,“这算不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呢?只要能给苏锦添堵,就算没有任何好处我也愿意去做。苏妹妹,你如今可还有什么疑虑?” 苏珍讪讪一笑,“白姐姐误会了,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白瑛却不管她的剖白,状若无意道:“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如果非要选,我倒宁愿是你来当这个二皇子妃,毕竟我一个无子的侧妃是没有任何指望的了。” 苏珍眼角一跳,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狂热,“白姐姐这话我不懂,苏锦虽然歹毒,却也是皇上亲笔御赐的正妃,哪儿是能说换就换的?” 话里虽是在反驳,眼睛却急巴巴的,恨不得白瑛能立时说出个法子出来。 这幅样子落在白瑛眼里,只换得她更加鄙夷的眼神。 “我也不过这样一说,也就只有苏锦死了,这二皇子妃才有可能换人。唉,真是可惜了,我与苏妹妹这样谈得来。” 苏珍眼神闪烁不定。 白瑛心知她已然动心,不过差一点无足轻重的推力而已,“今日看苏锦对苏夫人的语气冷淡,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二皇子妃的身份罢了。若你当了这二皇子妃,还有谁敢对苏夫人不敬?想必苏丞相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白瑛的话一下子让苏珍想到了吴明珠跪在书房的情形。 不错,因为她娘亲与管家私通一事,她爹一直怀恨在心,对她也不如以前重视了,若她成了二皇子妃,那以后在苏府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便是苏苓这个贱人,见到她也要行礼的。 “白姐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两人分开后,不远处的假山后闪出一个人,匆匆忙忙往正院去了。 苏苓躺在廊下的摇椅上看书,茗儿一进来就朝她走过来,“三小姐,二小姐跟侧皇妃在凉亭说了会儿话之后,二小姐就往前院书房去了。” 对于白瑛和苏珍的联盟,苏苓其实是不大看在眼里的,不过未免苏珍太过丢苏锦的面子,她还是派了茗儿去盯着她。只是她这时候去前院书房做什么? “派个人那里等着,她一出来就来汇报。” 苏苓懒洋洋地躺平下来,将书盖在脸上,周身上下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苏珍做出任何蠢事来苏苓都不会感到太意外,所以这一次势必要将她打怕了,打服了,她下次才不敢再犯。 茗儿会意,领命下去。 没多久,便有丫鬟来报,苏珍衣衫不整从书房被赶出来,哭哭啼啼往正院的方向来了。 苏锦恰逢小睡方醒,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听到苏珍求见,她想了想,没有拒绝,“苓儿,你也一起去吧。”这些日子的相处,苏锦竟然不知不觉开始依赖起苏苓来了。 换了衣衫,苏锦稍事打扮,便扶着苏苓的手来到待客厅。 苏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大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该相信白瑛这个贱人!” “闭嘴,侧皇妃也是你能指摘的吗?”苏锦喝了她一声,命苏秀将她强拉下去梳洗,又换了一身素雅些的衣衫,这才令她坐下回话。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闯到前院去了?”苏锦揉了揉眉宇之间的位置,对苏珍这个麻烦头疼不已。 苏苓就坐在苏锦左侧,嘴角含笑并不说话,但是对于苏珍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苏珍可不知道她们两人的想法,断断续续道:“今日冲撞了二殿下,白……侧皇妃出手相助,我还以为她是好人。没想到她竟然哄骗我去前院给二殿下送点心,说是当赔罪的,没想到去了那儿被赶出来不说,白瑛竟还借口我不守规矩,要惩罚我。大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为了跟你置气而相信白瑛,你救救我吧。” 话音才落,白瑛就带着人来了。 “哟,看来皇妃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倒省了我的功夫。”白瑛顿了顿,看向苏珍,“姐姐也该清楚,二殿下的书房中有许多机要信件,她这样贸贸然闯进去,也不知道居心何在。今日若不重罚,别人只当咱们二皇子府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珍尖叫:“我没有,大姐,我尚未进去就被二殿下派人赶出来了。”说着恨恨地看着白瑛,满脸的愤慨几乎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苏苓看得津津有味。 苏珍的智商不见长进,演技倒是不错,就是情绪有些不到位。 苏苓一边看一边点评,嘴上还不忘接上白瑛的话:“侧皇妃以为该怎么罚才算重呢?” “擅闯书房,至少也要打三十板子再撵出去。” 白瑛嘴角含笑,等着苏苓来反驳,孰料,苏苓竟然点点头,不但点头了,还附和道:“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苏珍跟白瑛顿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不该是这样啊,按照她们的剧本,苏苓这个时候就应该跳出来一一反驳,然后惩罚就不了了之,接下来苏珍就可以重获她们的信任,再借机下手。 可是苏苓这么出其不意的一招,顿时令她们都蒙了。三十个板子打下去,苏珍人也废了,苏锦再信任她有个鬼用?! 好在,她们的尴尬没有持续很久,苏锦出声解救了她们,“苓儿,不得胡说。”虽然她对苏珍的行径也是十分不齿,但是却还不至于到要她的命的地步。 “侧皇妃,你方才所说的是对下人的规矩,苏珍并不是府里的下人,我看撵出去就行,板子就不用了吧。” “姐姐是一府之主,自然是你说了算。”总算有一个按着剧本走了,白瑛哪儿还计较得了那么多,恨不得感恩戴德谢主隆恩,带了人起身之时还得压抑住喜悦,作出愤愤而去的样子。 苏锦再次看向苏珍,不等她说话,苏珍已经连连点头,“大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府。”也不等人来三催四请,她乖乖地上了回苏府的马车。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锦问询的目光转向苏苓。 苏苓笑而不语,心中却有了猜测,看来回苏府是在苏珍跟白瑛的算计之中了,只是回苏府的目的,是去找什么人,亦或是拿什么东西,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不急,她们既然有所算计,总是要回来的,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苏苓相信苏珍很快会替她把背后那只狼套出来。 第六十六章 陈年往事 苏珍二度回府,恰逢苏丞相出门会友去了,她从前门回到正院一路畅通无阻。 吴明珠听下人来报,慌忙起身来迎,“珍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已经得手了?吴明珠闪烁不定的眸光在苏珍身上来回打量。 苏珍往榻上一坐,“娘亲,听说爹出去了?正好,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非得避着你爹不可?”见苏珍还是处子之身,吴明珠大失所望之下,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女儿千宠万爱的,关键时刻却半分都指望不上。待苏丞相回府见到苏珍,必定就知道她把事情办砸了,届时定会重提休妻之事。 苏珍神秘地笑了起来,“娘亲,我想要那种药。” “什么药?”吴明珠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心里想的是却是自己的退路。 苏珍有些不高兴了,“那种无色无味,吃了致死却只会让人以为是产后身子虚弱,连大夫都看不出端倪的药。”见吴明珠愣愣的,她撇嘴,“就是你给苏苓那个死鬼娘叶诗下的那种。” “你胡说什么?!”吴明珠跳了起来,慌乱间将案几上的茶壶打翻了,听见声音进来问询的丫鬟也被她赶了出去,“阿兰,去门口守着,谁来了都先给拦着。” 阿兰是她的心腹,也是唯一知道当年那件事还能够活到现在的人。她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应了声匆匆出去,留下她们母女二人独处。 吴明珠看向苏珍的眼神异常锐利,“这事是谁跟你说的?” 苏珍给唬了一跳,呐呐道:“你吩咐阿兰那会我听到的。”当时她还小,还未从吴明珠的院子里搬出去,那会就隔了一个屏风,吴明珠只当她睡了,又想着她还小,没有避着她,所以就让她将事情听了个全须全尾。 吴明珠显然也明白了,神色缓了下来,语气却依旧严厉,“一旦这事扬出去的话,不但你爹,就连苏苓那个臭丫头都不会放过我,只怕还会迁怒与你,她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所以切记,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漏。” “我又不傻。”苏珍不满地反驳,她娘出事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最可气的是,她娘宁愿相信阿兰都不相信她,根本就没有将她当成亲人嘛。 吴明珠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到自己以后只能依靠唯一的这个女儿,只得先走过来安抚她:“不是娘信不过你,只是你年轻,嘴巴不牢,苏苓可不像叶诗那贱人那么傻,她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万一要是从你这里套出了话,届时咱们娘俩可就都得遭殃了。” 苏珍气顺了一些,只是还有些愤愤不平,“我哪里就比苏苓差了,娘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好好,娘不说就是。”吴明珠将话题岔开,“你方才说要那药,是打算干什么用?” 说到这个,苏珍立刻来了精神,将她与白瑛两人的计策说了一遍,末了才补充道:“所以这事儿才要避着爹啊!” 吴明珠眸光闪动,显然也是动了心思,只是比起苏珍,她又多了几个心眼,“那白瑛说的也不可尽信,你可找人问过了,她真的宫寒不能有子嗣?” 苏珍得意一笑,“那可不!我也没敢当下就问,过后使了银子找白瑛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问出了白瑛常找的大夫姓甚名谁,回府之前我借口身子不适,去那里走了一遭,那大夫一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我砸了重金他才说的。” 吴明珠惊喜追问:“可确认了?” 苏珍得意洋洋地点头,“所以娘老说苏苓多厉害,比起她女儿也不差吧?” “是是是,我的珍儿最是谨慎不过了。”吴明珠笑得咧开了嘴,随即又顿住了,“药的话,娘可以立时就给你,只是苏锦已经遣你回府,你如何能再回去呢?”这么贸贸然回去,她会不会有所怀疑呢? 苏珍笑笑,“这个就不用娘操心了,我早就想好了,府里不是还有一条极为难得的三百年老参吗?我就拿这个上门给大姐赔罪,就说是爹的意思,她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吧?!” 吴明珠心想也是,珍儿误闯书房惹祸,送个贵重些的就当是给二殿下赔罪的,所谓的拿人手短,苏锦总不好收了礼还将珍儿拒之门外。只是到底有些可惜了那老参,她还想着偷偷剪些参须来熬汤给自己补补呢。 “既然如此,那娘这就去开库房。”趁着苏丞相还没回来,先把人参拿出来再说。 苏珍点头,不忘叮嘱她:“还有药,娘不要忘了。” 吴明珠手一顿,“知道了。”怎么可能忘呢,虽说那药自从那一年拿出来一次之后就没有在动过,可是她却始终将它的存放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午夜梦回之时,她没少被自己的噩梦惊醒,每次醒来她都会让阿兰去看一下,确认药还安在之后她才放心。 叶诗的死,实在怨不得她,那个女人年轻貌美,一入府就得到老爷的宠爱,府中上下少有不夸的,身份上是平妻,却衬得她这个嫡妻毫无立足之地。试问,她又如何能不怨恨呢?! 一开始,她也并未打算要她的命,只是暗中给她下了会令她宫寒的药,想着她不能生了,有再多的宠爱也有人老珠黄的一日。不想那个女人最后还是怀上了。还好上天保佑,最后生下来是苏苓这个痴傻的女儿。 这一切都是叶诗这个贱人逼她的。她不能再纵容下去,不然等她生下长子,那苏府就彻底变成姓叶的了。被逼至绝境的她,想到了出嫁之时她母亲给她的药,那是她们吴家女子最后一条退路。 她原本也打算将剩下的药留到苏珍出嫁之时再拿出来送给她的,所以今日若不是苏珍提起,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人参送来了,吴明珠随手一搁放到了桌子上,这才道:“药在这里,只有一颗,你记着,趁着她才小产尽快把药下进去,拖得越久效果会打折扣的。”当年她也是看准时机才下手的,要不然也不会几个大夫都没有看出端倪来。 苏珍连连点头。 吴明珠还是有些不放心,“千万要记着,待苏锦的药熬好了你再把这个放进去,入水即化,不能放到锅炉里头熬。” “这么麻烦的。”苏珍接过小瓷瓶,满脸都是不耐烦。 苏珍吁了一口气,“药效好,麻烦就麻烦一些。”看了天色,她又道:“你爹也该回来了,你还是先走吧,被他看到了定会对你说教的。” 苏珍原本还打算过一夜再走,吴明珠这么说,她只得拿了东西就离开。 二皇子府。 苏苓正在与炎夜麟对弈,炎宫浩和苏锦就坐在一边看。 看了半日,苏锦笑了起来,“未出阁之时我的棋艺在闺中女子里面算是好的了,不想比起苓儿还要略逊一筹。” 炎宫浩大笑,“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输给老三。”看眼下这局面,炎夜麟至少能赢五子之多,“诶等等,三弟,我才刚夸你,你就给我下了这么一步臭棋。” 炎夜麟一指放唇边,意思很明显——观棋不语。 直把炎宫浩气得七窍生烟。 看他们两兄弟的互动,苏锦掩嘴直笑,“殿下这就不懂了,跟对手下棋叫要一个势均力敌,跟未婚妻下嘛,那得叫闺中之趣。”这话明着是在说教炎宫浩,实际上却是在打趣炎夜麟。 炎宫浩抚掌大笑,“不错,是我糊涂了,三弟这一步下得妙极了。” 被他们俩一个接一个的揶揄,苏苓都无法专心下棋了,在炎夜麟那一步臭棋之后,棋局一路往溃不成军的局面奔腾而去,挽都挽不回来。 苏苓丢了棋子,“不下了,换二殿下跟大姐来,我倒想看看二殿下跟大姐下,是让还是不让。” 苏锦脸红,“你这丫头。” 炎宫浩心情大好,“让,我敢不让吗?!” 炎夜麟嘴角含笑,让出了位置。炎宫浩和苏锦也不推辞,拿了棋子就开始下。两人你来我往,局势倒也不至于一面倒。 苏苓看了半天,发现炎宫浩果然信守诺言,偷偷让了几个子,苏锦估计也看出来了,越下脸越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 秀恩爱啊! 被刺激到的苏苓果断丢下他们,炎夜麟见状也跟上来,两人站在书房门口的槐树底下,花瓣被风吹落,漫天的落英。 “这里景致真好。”苏苓摊开手掌,轻轻将掌心中的花瓣送了出去,变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炎夜麟定定地看着她,“你若喜欢,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更美的地方。” 就像一个承诺一样,苏苓脸颊微热。 她还尚未作出回应,煞风景的苏秀匆匆走过来,“三小姐,苏二小姐又来了。”对上炎夜麟平静但有如深潭一样幽暗的眼神,苏秀欲哭无泪,也不是她要来故意破坏气氛的,实在是他们两人对视了太久,她也是迫于无奈的啊! 好在,苏苓很快解救了她,“跟皇妃说一声。” 苏秀如获大赦,行了礼就走。 “有麻烦?”炎夜麟的目光落在苏苓微微皱起的眉头上。 苏苓摇头,苏珍的取而复还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并不是觉得麻烦,而是觉得烦,就像苍蝇一样,虽然不造成威胁,但是老是嗡嗡叫的也挺令人困扰的。 炎夜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解决完这些事,我就带你去看花。” 轻轻一句话就令苏苓心头那点烦躁之意不翼而飞,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毕竟看花什么的,是只要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吧。可是下意识地,她就点了头。 点头那一刻,炎夜麟嘴角的笑意在一瞬间绽放成最灿烂的弧度。 第六十七章 姐妹相残 通报之后,苏珍再次出现在众人跟前,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格外的听话。献了人参之后,又伏低做小,专拣好话来奉承,苏锦虽然感觉颇为古怪,到底顾及着苏家的面子,没有将她立时赶回去。 “既如此,你就还是住在秋风楼吧。” 苏锦想着先住两天,再惹事就不让她上门,怎料苏珍这一次好似真的改过自新了,平日用过早饭之后就过来她这里说会话,便是遇上了二殿下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黏上去。私下里,苏锦跟苏苓说起来,不免颇多感慨。 “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这身子也是不争气,也罢,若她真的想要进二皇子府,看在爹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帮她一把。” 苏锦始终不知道她是被人下了药才导致滑胎的,只以为是自己身子不好,她心中担心炎宫浩的子嗣,确实想过为他抬几个侍妾,若苏珍愿意,她就算心中膈应,也愿意看在苏丞相和子嗣的份上伸一回手。 苏苓答应过炎宫浩,在滑胎的事情上要对苏锦守口如瓶。但是就算无法对苏锦解释,却不代表她会坐视苏锦受苏珍的蒙蔽。而且以她对苏珍的了解,她装不了几天的。 果然次日,苏珍就巴巴来找苏锦,“大姐,我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就让我替你分分忧吧。”不等苏苓开口,她就抢着道:“三妹都掌管了大半个正院,不如小厨房就交给我来打理?” 想起她第一天来就打碎了要药炉子,再接管整个小厨房还不得把院子烧了?苏锦放心不下,正欲拒绝,就听到苏苓笑嘻嘻开口:“既然二姐说了,大姐就应了吧。” 平日苏锦吃的用的都是小厨房做的,就连之前在大厨房煎的药现在也挪到小厨房来,可以说一旦苏珍把小厨房捏在手里,那苏锦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就都在苏珍的掌控之中了。 苏锦眉头紧皱,见苏苓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缓缓点头,“既如此,那就暂时交给你吧,只是以防出纰漏,让苓儿先帮衬几日。” 虽然多了个“监工”,到底也算达成目的。苏珍心中暗暗盘算,细想了所有能引开苏苓的借口。 可惜,从接过对牌上岗开始,苏苓就好像影子一样不近不远地跟着她,那个洞悉一切的眼神就好像笃定她要干什么坏事一样。 该死的苏苓,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 从早上到晌午,苏珍竟是一个下药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得快些想个法子。”拖得越久,机会就越渺茫。不说苏锦若身子好了,药效会大打折扣,就说小厨房,她还不知道能够打理几日,收不收回也就是苏锦一句话的事。 想了想,苏珍笑道:“三妹不如用些酸藕片吧,才腌制出来的,你试试可合口味。”方才见苏苓喝了蜂蜜水,苏珍从吴明珠那里听过,酸藕片跟蜂蜜水属于相克的两种食物,所以这才借口皇妃想吃酸的,特地命人做了。 苏苓盈盈一笑,食物相克是最基础的药学知识,她若真的不懂又如何敢请缨过来照顾苏锦呢?!也就苏珍这个蠢货才会做这样有些脑子就都不会上当的陷阱,不过也该给她个教训了。 看着苏苓不动声色地吃了好几口酸藕片,苏珍笑得很得意。一切如她算计的那样,苏苓捂着肚子出去了。 她前脚才走,苏珍后脚就将看药的茗儿支出去,自己拿着勺子在药炉子里搅了搅,趁无人往这里看之际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 还没等她将药倒出来,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借着巧劲儿将瓷瓶“顺”过去。 苏珍大惊,“谁?” “你说呢?”苏苓晃了晃手中的瓷瓶,“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珍难以相信,“你不是吃了……” “吃了相克的两种食物是吧?”苏苓淡淡一笑,“你见我吞下去了吗?”看到苏珍目瞪口呆的样子,苏苓恨不得往她灌了水的脑袋抽上几下,“怎么,难道你以为毒死了大姐,你就能成为这二皇子府的女主人?” 苏珍脸色惨白,嘴上兀自不承认,“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别以为随便拿个瓶子就能冤枉我,还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 “我们都亲眼所见,二小姐若不认,咱们可以到殿下那里对质。”茗儿并没走远,此时就站在她的背后,站在她身边的还有苏丹。 有了苏锦身边的这两个贴身丫鬟的证词,苏珍就是在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她恨恨地瞪着苏苓,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变成利剑,直射苏苓,“你设局害我。” 苏苓根本不为所动,“事到如今这个重要吗?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瓷瓶的盖子被打开,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出来,苏苓冷笑,“这就是你回去苏府的目的?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我告诉你,大姐就算真的出事,这二皇妃的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坐。” 苏珍被说中心事,怒不可抑,“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大姐身体原本就不好,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生。这个位置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给我。”她娘可是偷偷告诉过她了,连她爹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苏苓冷冷一笑,“哦,白瑛是这样跟你说的?”恍若想起什么,苏苓嘴角的笑容更加冷冽,“那么她一定告诉你,她日后难有子嗣,愿意奉你为尊,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当时白瑛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那苏苓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长了顺风耳不成?一时间,苏珍被自己的揣测吓了一跳。 “愚蠢。”苏苓睥了她一眼,“这样的话也就你会信。” 苏珍被骂得矮了一头,不甘愿地反驳:“不会的,我可是问过她院子里的丫鬟,更找她熟识的大夫确认过了。” “她的丫鬟、她熟识的大夫,你觉得他们是听你的话,还是听她的话?好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苏苓将药收起来,这才淡淡看了苏珍一眼,“做事之前先过过脑子,你一旦真的害死大姐,她绝对会是第一个跳出来指正你的,借着咱们姐妹相残,她好从中获利。” 苏珍显然还是不相信。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苏苓抱臂看着她,“若还不信,咱们就赌一赌。” “赌?” 才用过午膳,若梅就急匆匆跑回院子里。 白瑛拿着小剪子在摆弄盆栽,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皱起眉头,“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主子,皇妃她……她不行了。” 话音才落,白瑛手中的剪子就落到地上,声音变得尖锐有力,“你再说一遍,苏锦这个贱人怎么了?” “皇妃她中午喝了药就不舒坦,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人就开始冒虚汗,现在大夫来看过,说是不行了,让府里该准备的要准备起来。”若梅说着也激动起来,若皇妃真没了,那主子就是府里头说一不二的了,那她这个一等丫鬟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白瑛还有些不信,“你哪儿听来的,有几分准?” 若梅也知道她的意思,忙压低声音详细说来:“方才奴婢去厨房要热水,路过正院的时候听到苏丹在那儿哭,我偷偷过去,恰好就看到苏秀送了一位老大夫出来。苏秀还骂了苏丹一通,似乎想把这事压下去,苏家打算在皇妃不行之前,先把苏珍送进来。她们都没有看到我,当有十分准的。” “苏珍?那个蠢货也配!”白瑛袖子一扫,修剪了大半日的盆栽就应声而倒,摔了一地的碎片和土渣子。白瑛却没有收拾的心情,“倒真让她得手了。苏苓呢,那臭丫头机灵得很,别是她设的局。” 说道苏苓,若梅忍不住笑了,“苏三小姐还在查皇妃突然病倒的原因。听说那个叫茗儿的看药丫鬟都被审问了几回,愣是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苏三小姐想必现在正苦恼着呢。” 白瑛警惕的神情放松了一些,“苏珍的母亲来自吴家,以前一直有传闻,吴家的姑娘都有些不可对外的秘药,看来传闻是真的了。这次真是天助我也,苏锦一死,府中就没了主事的,到时候我进宫去求求姑姑,她必定愿意劝说皇上将我扶正。” “可是苏府那边怎么办?”若梅想起自己听到的内容,苏秀显然是苏丞相的人,苏锦这还没死呢,苏丞相就已经盘算好接替她的人。 “你是说苏珍那个蠢货吗?不足为惧。”白瑛心情愉悦,欣赏着自己染得如同豆蔻艳红的指甲,“至于苏丞相,他想送,也得有人送才行。苏苓已经是预定的三皇子妃,至于苏珍,杀死苏锦的凶手,殿下怎么会容许她进府呢?” “主子是说?”若梅目光闪动。 白瑛笑了起来,“苏苓不是什么都查不到吗?既然如此,咱们就去助她一臂之力。” 若梅急忙拍马屁,“主子英明。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何不等皇妃死了咱们再去,这样也更稳妥些。” “苏锦一死,苏丞相那里已经把人塞进来,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再说了,等她死了,那药效说不定都过了,到时什么证据都没有,本皇妃拿什么指控苏珍。”白瑛阴测测一笑,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第六十八章 请君入瓮 白瑛带着若梅来到正院。 苏秀苏丹不在,下人们也乱作一团,门外通报的人看到她,竟是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白瑛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苏家真的打算将苏锦的死压下来,只待苏珍进府之后再上报。 “听闻皇妃病了,我特来探望,怎么,你们还想拦我不成?”白瑛根本不给他们通传的机会,由若梅替她开路,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正院待客厅。 “侧皇妃请留步,皇妃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苏秀适时站出来拦住她。 白瑛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素雅,鬓间更是连无半点首饰,只一朵小小的白花点缀。白瑛不禁心中冷笑,看来苏锦确实已经不行了,这个大丫鬟连白花都准备好,真是个可怜的蠢货,还没死就被所有人放弃了,连跟她多年的丫鬟也有了外心。 她这么想着,给了若梅一个眼神。 若梅忙上前道:“主子知道皇妃病了,所以才来探望的。你只管放心,我们会轻手轻脚,绝对不会吵醒皇妃的。” 苏秀看似恭敬,实际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一步都不肯退让,“皇妃昨日一夜未眠,方才方睡下,又一向浅眠,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的吵醒了,必定再难入睡,还请侧皇妃见谅。” 白瑛冷笑,“我看莫不是你这丫鬟在搞鬼吧?不过看一眼,何至于……” “侧皇妃。”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白瑛转头,就看到苏苓给她匆匆的一礼。想到苏苓还在追查苏锦中毒的起因,白瑛也顾不得追究她的不恭敬,难得地带了一丝笑意,“原来是苏三小姐,看你精神不佳,莫不是照顾皇妃太过辛苦,自个儿也生病了?” 苏苓面无表情,“谢侧皇妃关心,苏苓并无大碍。大姐确实身子不适,侧皇妃有什么重要的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待大姐醒了我定会及时转达。” 白瑛笑了起来,“既如此,苏三小姐,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看到苏秀警惕的目光朝她看过来,白瑛特地多吩咐了一句,“就咱们两人。” 苏苓想都不想地点头,“到待客厅去吧,苏丹,派人去泡壶茶来,侧皇妃这边请。” 两人坐定,苏苓抿了口茶,这才道:“侧皇妃有何要事,竟搞得这样神秘?” “不急。”白瑛笑着扫了一眼上了茶之后就站在苏苓身边不走的苏丹,想了想没有赶她,慢悠悠开口道:“怎么不见苏二小姐?” 苏丹眼神闪了一下。 白瑛笑得更加得意了。 苏苓却是皱起眉头,“家中忽然有急事,二姐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去。” “快拦下她。”白瑛一声厉喝,立刻就有她院子里的下人冲出来,白瑛冷笑,“去将苏二小姐请过来。” 苏苓的脸色沉了下来,“侧皇妃这是何意?家中有要事,一再催促,若是耽搁了,便是侧皇妃也难辞其咎。” 白瑛定定地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若是有关皇妃的病呢?”话音才落,她清楚地看到苏苓的瞳孔放大了一下,变化极快,若不是她刻意留意,只怕也没有注意到。 苏苓的这个反应让她放下心来。 “这么说吧,皇妃并不是真的病了,而是中了毒,无色无味的毒。” 苏苓没有立时反驳,而是沉思片刻,这才道:“若是无色无味的,侧皇妃又从何得知的呢?” 白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神色放松惬意,“我自然是无意间得知的,而且我还知道凶手是谁……” “苏二小姐到。”下人的禀报声,夹杂着苏珍的怒喊声,一下子打断了白瑛的话。后者破天荒地没有动怒,只是嘴角的笑意在看到苏珍的时候扩大了许多。 苏苓适时地接上去,“侧皇妃说知道凶手是谁?” “不错,下毒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苏家的二小姐苏珍。”白瑛重重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而得意地看向苏珍。 “你这个贱……唔唔……放……”苏珍的谩骂还没出口,立刻就有眼色极佳的下人拿了方帕子堵住她的嘴。 白瑛心中满意,扫了动作利索的下人一眼,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应当至少是三等开外的丫鬟,自己没有印象也是正常,待她成了正妃之后,以后倒可以提拔一下。 苏苓似乎不在意苏珍那边的动静,只是淡淡地看着白瑛,“侧皇妃,这话可不能乱说,下毒杀人是大罪,事关皇室宗亲,还请侧皇妃慎言。” 苏锦是苏家人,却更是炎宫浩的正妃,若苏珍真下毒成功,这事上达天听,不但苏珍必死无疑,苏府出了杀害亲姐的女儿,名声被累,最大的受害者却会是还未出嫁的苏苓。 白瑛自以为看懂了苏苓不愿深究的原因,心中更加得意,说什么查清楚真相替苏锦报仇,到头来一旦涉及了自己的利益,还不是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苏苓不愿查了,她还就偏偏要追究到底。 “看来苏三小姐是打算装糊涂了。”白瑛往椅子中一靠,“那么本皇妃只能按章办事了,来人,请殿下过来正院一趟。” 苏珍已经被堵住嘴,绑住手脚,原本愤怒的神色在听到白瑛的话之后,似乎顿住了,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座上的苏苓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炎宫浩恰好今日没有早朝,看到是苏锦的丫鬟来请,来得非常快。才一踏入待客厅,就看到座上的苏苓朝他打了个眼色。 因为合作开酒庄的事,他跟苏苓已经相当熟悉了,她一个暗示下来,炎宫浩就知道是要他配合的意思。只是看苏苓以高智商辗压他一院子的女眷,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古怪。 “怎么回事?”炎宫浩这话是看着白瑛问出来的,白瑛又是侧皇妃,在苏锦不在之时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回话的,她也聪明,知道炎宫浩不喜欢听废话,立刻挑着重点说了,最后着重补充了几句:“凶手是苏二小姐,苏三小姐顾念姐妹之情下不了手,故只得请殿下定夺。” 苏锦中毒?下毒的是苏珍? 炎宫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苓,而后才道:“皇妃不过小产后虚弱,并没有人下毒,侧皇妃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苏苓皱眉,这话与其说是想追究,不如说是在点醒白瑛,意欲息事宁人。 白瑛却没有听出当中的深意,反倒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当然是有证据才敢说的。来人,把小菊带过来。” 话音才落,苏珍脸色大变,恨恨地瞪着白瑛,若不是被压制住,只怕要上去咬她一口。小菊苏珍与白瑛交好之后,白瑛送给她的,平日伺候得也很伶俐,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白瑛放在苏珍身边的一枚棋子。 小菊一来就跪下来连连磕头。 白瑛笑着看向她,“事关皇妃的生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可以免你一死。” 小菊抬头,状似看了苏珍一眼,咬咬牙才道:“奴婢是伺候苏二小姐的,那日回苏府之后她偷偷带了一个小瓷瓶过来,奴婢看苏二小姐鬼鬼祟祟地藏起小瓷瓶,心中好奇,也担心苏二小姐做什么坏事,就拿出来刮了一点药泥藏起,借着出门之际找了个大夫看。不想大夫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说这药会使产后身子虚弱的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兴许是大夫看错了呢?”炎宫浩不死心地提醒了一句,意味深长地扫了白瑛一眼。 熟料小菊是得过吩咐的,连这个都想好了,“那个大夫是宫里的老御医,致仕之后才开的药堂,在京中很是有名,便是咱们府里也常请他上门问诊,一些御医不知道的偏方,他反倒能说上一二。” 白瑛跟着点头,应和小菊的话,又将矛头直指苏苓和苏珍,“苏二小姐杀害亲姐,苏三小姐不但不予彻查,还打算借机将苏珍送到殿下的床榻之上,其险恶用心,实在不配为皇子妃。” “配不配的,不是你一侧皇妃说了算。”炎夜麟缓缓踱步而入,面色平静淡然,却噎得白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苓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两人隔空对望,空气中仿佛凝结成粉红色的泡沫。 炎宫浩咳了一声。 苏苓率先回过神,低下头压下脸上的热意,这才道:“侧皇妃的指控不过是诬陷,意欲令我们姐妹自相残杀,你借机闹大此事,既踢掉苏锦这个拦路石,又除掉苏珍这个潜在敌人,最后还能借机污蔑我这个处处与你不对付的苏三小姐一把,令我名声受损,婚事作罢,真可谓一石三鸟。” 白瑛脸色僵了一僵,随即勃然大怒,“证人证物俱在,哪还容得你狡辩?!若梅,先给我掌她的嘴。”她想打苏苓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久矣,今日总算能得偿所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若梅哪儿是苏苓的对手,不但被苏苓一个闪身避开,倒因为错开位置一下子将身后的白瑛暴露出来。苏苓一个巴掌过去,啪一声打在白瑛脸上。揉了揉手掌,苏苓状若苦恼:“果然老茧都敌不过侧皇妃脸皮的厚度,甘拜下风。” 炎夜麟微微一笑,不知不觉站到苏苓身后去,似乎是一种无言的支持。 白瑛被这一巴掌打蒙了,随即爆发出尖叫声,“苏苓你这个贱人,你竟敢……你竟敢……”转头扑到炎宫浩脚下就是另一张梨花带雨的娇柔面孔:“殿下,您要替我做主!打在我的脸上,伤的却是殿下的面子啊!” 炎宫浩将她扶了起来,看着苏苓的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苏苓毫无负担地笑了,“侧皇妃方才指控苏珍杀人,指责我蓄意包庇,这样的污蔑之罪,一个巴掌还是打轻了。” 肿着一边脸的白瑛见炎宫浩久久不语,不得已只得出声:“污蔑?笑话,小菊和大夫就是人证,还有那药泥,就是最好的物证。” “哦?那么,你有证据证明这些是苏珍的吗?这是其一。”苏苓敛去笑意,淡淡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而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谁说皇妃中毒了?” 话音才落,苏锦由苏秀扶着走了进来。 第六十九章 偏袒 没料到剧情竟会直转急下,来了个大反转,白瑛只差没将手里的锦帕揉碎。若梅更是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看着苏锦,连礼数都忘了。 苏锦给炎宫浩和炎夜麟行了礼,这才扫了一圈跪着的一干下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白瑛身上,“侧皇妃趁本皇妃身子不适之际搞出这样大的阵仗,到底意欲何为?”今日这一出戏,苏苓并没有提前与她说,所以此时苏锦并不知道苏珍早前投毒的举动,只当白瑛意欲设局挑拨离间,看向白瑛的目光也格外锐利。 “还不快给苏二小姐松绑!” 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下人来给苏珍松绑,并替她取走塞在她嘴中的帕子。乍一得到自由,苏珍差点就扑上去撕扯白瑛,给若梅拦下了,只得愤愤用怨毒的目光剜着她解恨。 苏苓其实更愿意绑着苏珍,这个蠢货一没看住就要犯蠢。只是苏锦都开口了,苏苓也就作罢。 白瑛用阴沉的目光在苏家三姐妹之中来回打量,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自己是落入别人的局中了。事情演变至此,她再改口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实在是误会一场,是我听信了若梅的谗言,以为皇妃身中剧毒,又有小菊的佐证,这才会以为苏二小姐要对皇妃不利。” 都怪若梅这个蠢货,不然她也不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事到如今也只有舍了若梅了。 这样一想,白瑛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若梅的脸上,“你这个贱婢,捏造如此谎言来挑拨我与皇妃的关系,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响亮的一巴掌,连同成串的质问让若梅一下子懵了。她还来不及解释,就被白瑛命人拖下去了。“若梅到底是姑姑给我的人,就留她一条小命,只当全了姑姑的脸面吧。” 利落地处置完若梅之后,白瑛的笑容已经恢复镇定,笑盈盈地看着苏锦,似乎笃定她不敢与皇后作对。 谁都看得出来若梅是替白瑛背的这个黑锅的,只是谁也无法说什么,甚至因为若梅出自皇后宫中,苏锦甚至连杖责的权利都没有,不得不说这一仗虽然赢得漂亮,最后却是被白瑛将了一军。 苏锦和苏苓尚未出声,苏珍已经跳出来了,“你在撒谎,根本就是你设的局,若梅就是你推出来的替死鬼。还有小菊这个贱婢,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棋子。” 提到小菊,白瑛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是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一步好棋呢? “殿下,苏二小姐的指控实属无稽之谈。”白瑛扬起高高的下巴,一改方才的息事宁人,“不过我倒想问问苏二小姐,你为什么会特地从苏府带来那样一种毒药呢?莫非苏家的姑娘都是用药高手?如果真是这样,那殿下这后院一直无子嗣诞下的原因,我也就清楚了。” 这话实在太过恶毒了。 从苏珍带药进府这件事,含沙射影在暗指苏锦对二皇子府中众女眷下毒,令所有人无法承孕,指控她暗害炎宫浩的子嗣。 这种事本来就无从查证的,端看上位者的态度而已。若炎宫浩真的有一丝毫的怀疑,那苏锦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苏家女子更会因此背上谋害子嗣的罪名,不但未议亲的苏珍会被嫌弃,就连已经指婚的苏苓都会受到牵连。 苏珍根本意识不到她这话背后的含义,只一味地大喊大叫:“是你说大姐死……” “苏秀,给二小姐倒杯茶润润喉咙。”苏苓打断了她的自挖墙脚,若真给她将她与白瑛的合谋说出来,那就等于坐实了苏珍欲加害苏锦的事实。白瑛定是早有所料,打算借苏珍之口将话说出来,届时苏苓设下的这个局就会不攻自破。 苏苓怎么可能会让她得逞。 苏秀也是伶俐,倒了茶一把塞到苏珍手里,暗中在她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苏珍疼得叫出声来,更是打翻了手中的热茶,茶水洒了她一身。 “二姐真是不小心,苏秀,快带她进去换一身衣衫。”苏苓淡淡地扫了苏珍一眼,后者一个机灵,所有打算都偃旗息鼓了。 苏珍一走,场面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苏苓的手中。 白瑛不甘地瞪着苏苓,就只差一步而已,竟然让这该死的苏苓阻止了。只是,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苏二小姐这就走了,我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呢,莫不是心虚了?” 苏锦眉头紧皱,随即看了一眼炎宫浩。她并不在意白瑛的指控,却在乎炎宫浩的态度。后者看着白瑛,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信了没有。 苏苓对炎宫浩的态度并不满意,他们夫妻多年,苏锦的为人他应该清楚才是,如今却任由一个侧妃往苏锦身上泼脏水,一味地回避和偏袒。莫非皇家的人都是这般绝情? 苏苓的目光落在炎夜麟身上。 在他抬头之时,她转开目光,心思复杂。 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苏苓驱散了心中的杂念,对上白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惯的胸有成竹,“在回答问题之前,我也想问问侧皇妃,你又如何笃定这药就是苏珍的呢?小菊是你的人,她说什么做什么也是受你指使,若是要来个栽赃嫁祸,那苏珍便是有两张嘴都说不清。” 白瑛被噎住了。确实,小菊之前是在她的院子里伺候的,苏苓用这个反驳,立刻就将嫌疑转回到她身上来。除非她能够从苏珍那里找出药物来,不然苏苓咬死不认,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不过既然苏珍没来得及下药,那药物必定还在她的秋风楼里。 “到底是不是,搜过便知了。”白瑛看了一眼小菊,这才道:“小菊知道苏二小姐将药藏在哪儿,就由你带人去搜吧。” “茗儿,你陪她过去。”对于苏珍想要对她下药一事,苏锦心中还是半信半疑的,苏珍虽然蠢笨,却也不至于恨她至此。以她对白瑛的了解,也极有可能是她捏造出来陷害苏珍的。既然如此,那就搜一搜吧。 秋风楼离正院不远,小菊跟茗儿带着下人很快就到了。 小菊直奔之前苏珍藏药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不死心,又带着人上上下下将秋风楼翻了个遍。 茗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心中却为苏苓的先见之明感到敬佩。若是她没有借着苏珍恰好要下毒之际将药没收了,以苏珍的粗心程度,很有可能会随手将药丢在这里。苏苓一步步设局,必定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 带着颓唐的失望之色,小菊低着头回到正院复命。 白瑛脸色大变,“怎么可能没有,可搜仔细了?” 小菊唯唯诺诺应是,不敢抬头承受白瑛怨毒的目光。 “侧皇妃,搜也搜过了,如今已经证实苏珍是清白的了。”苏苓借用方才白瑛的话,“那么敢问侧皇妃一句,小菊拿来这药到底是从何而来,莫非白家的姑娘都擅长用药?那二皇子府无子嗣诞下的原因我也清楚了。” 一模一样的话还给白瑛,就好像用她的手抽她的脸一样,不但疼,而且丢人。 白瑛气得脸都白了,“苏苓,你莫要血口喷人!” “哦?”苏苓面无表情,“原来侧皇妃也承认方才自己在血口喷人?” 白瑛被气得血气翻滚,对上炎宫浩锐利的眼神,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来,“殿下请听我解释……”她的目光有些慌乱,在掠过小菊之时一顿,随即跪下来请罪,“都是我误听谗言,不想却被小人所设计。一切都是小菊这个贱婢,不知从哪里弄来这药来诬陷苏二小姐,还从中离间,想要令我与苏二小姐结仇。殿下,我不过是担忧皇妃的身子,这才误信了她的话,请殿下为我做主啊!” 刚刚推出去一个若梅,现在又打算放弃小菊,白瑛果真是心狠手辣。 小菊似乎不敢相信,连连磕头,“殿下明鉴,殿下明鉴,奴婢没有……” “将她拉下去。”炎宫浩打断小菊的辩解,立刻有侍卫进来,堵住小菊的嘴将她拖下去。对上白瑛满脸的喜色,炎宫浩淡淡地别开目光,“既然事情已经查明,是下人从中离间,那此事就此作罢。” “二殿下相信侧皇妃的话?”这样满是漏洞的话,就是苏锦也看出不对劲,苏苓不相信炎宫浩会看不出来。他一味地偏袒白瑛,到底将苏锦置于何地? 炎宫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就是小事,闹大了传到宫里去,父皇和母后也只会认为我御下不严,于皇妃更无好处。你若是明白我的意思,就不要再深究,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皇上对炎宫浩宠信有加,定不会因这样的事就责备他,那么炎宫浩话里的意思,重点是在指皇后。只是,就算白瑛是皇后的侄女,难道还能比得过炎宫浩这个正经的皇子皇孙? 苏苓实在不明白,他纵容白瑛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难道区区一个皇后就令他忌惮至此? “这是殿下的家事,既然殿下愿意掩耳盗铃,我也无话可说。” 炎宫浩似有如无地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皇妃的身子如今也无大碍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三弟,你送苏三小姐回府吧。” 苏锦站了起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对峙的两人,一边是她的夫君,一边是她的亲妹妹,偏向任何一人都不妥当。 苏苓不欲令她为难,站起来福了福,行了一礼之后才道:“不必麻烦了。” 她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姓炎的! 第七十章 身世 苏珍那个蠢货回去定又是一番添油加醋,苏苓暂时不想应付包括苏丞相在内的一干人等。故从二皇子府出来,苏苓一时竟想不到要去哪。 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炎夜麟撩开帘子朝她伸出手,“我送送你?” “不必。” 炎夜麟干脆跳下来堵住她的去路,“生气了?” “并没有。”生气倒还真算不上,只是有些想不通而已。 炎夜麟温和一笑,苏苓还是第一次在他跟前这样使小性子,这是不是说明她没有将他当做外人? “我们约定过的,要找时间去看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如何?”似乎怕苏苓会拒绝一样,炎夜麟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散散心怎么样?” 苏苓看着被他堵住的去路,耸耸肩,“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炎夜麟眸光却熠熠闪闪,微微透着小得意,面上却还是憨憨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定不会拒绝的。” 将人“请”上马车之后,炎夜麟拿了包裹出来,偷偷打量着苏苓的神色,似乎怕她不高兴,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这是你大姐托我带给你的,还有你来时所带的行李,都在里面。”顿了顿,他才道:“还有二皇兄的谢礼。” 苏苓并没有在赌气,只是对于炎宫浩送的谢礼也没什么好感就是了,“送你了。” 炎夜麟试图说服她看一眼,“你真的不看看吗?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不顾苏苓的意愿从最里面抱出一个笼子出来,在苏苓跟前晃了晃。 是一只不过三个月大的加菲猫崽,大概被提起来有些不安,缩在笼子里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虽然只有三个月大,但那圆咕噜的大眼睛,再配上那张举世无双的大饼脸,整个儿就一副委屈的样子。 是个女人都拒绝不了的礼物啊!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送得很是贴心。 苏苓“勉为其难”地接过,然后打开笼子将小加菲猫抱出来,轻轻给它顺毛,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这个品种的猫不好找吧?” 炎夜麟抱着笼子笑,“是西域那里进来的猫种,性情温顺,样子也颇为滑稽。” 苏苓摸毛的手一顿,听他这话似乎对加菲猫很了解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猫根本就不是二殿下的谢礼,而是你特地找来送我的吧?” 似乎被说中心事,炎夜麟摸了摸鼻翼,“无意中看到,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又连忙为自己方才的借口解释:“我不希望你不高兴。而且,二皇兄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话还没说完,外头驾车的侍卫已经将马车停稳,“爷,到地方了。” 炎夜麟应了一声,“咱们下去再说,猫放笼子里吧,这里地方大,跑没了是一回事,这猫还小,万一走丢了,这荒山野岭的定会给饿死的。” 苏苓挑眉,她没听错吧,“荒山野岭?” 炎夜麟又是那副温和而包容的笑容:“你下来便知。” 一下马车,苏苓就呆住了。这里是花的海洋,上千种花卉交织成五彩缤纷的海浪,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天际,入目处所能看到都是开得灿烂的鲜花,红色、蓝色、紫色……种种色彩在大自然的交融中,汇成一道震撼人心的风景线。 “这是哪啊?”苏苓不自觉地叹了一声。 炎夜麟在花海之中朝她伸出手,“很早之前这里就种了很多花,但是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多。我找人买下这块地,引进了花的品种和颜色,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这份礼物,你愿意收下吗?” 几个月?也就是他们相识没多久他就开始准备了? 他竟然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 苏苓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沉默让炎夜麟有一瞬间的失落,“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苏苓无法想象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为了种出一片花海来讨她的欢心,“这样值得吗?” 炎夜麟“啊”一声,“这个啊,我之前也不确定值不值得。不过刚刚你说了‘很喜欢’之后,我就确定了,很值得呢。” 苏苓感觉有什么涌上了她的鼻头,酸酸涩涩的这种感觉真不好。她努力压下这种怪异感,岔开话题:“你常来这里?” 炎夜麟笑了,“偶尔过来看看,二皇兄也来过一次。” 看到苏苓面露不解,他想了想才道:“在众多兄弟里面,大概因为身世相似,二皇兄跟我算是比较能说得上话的。知道我买下这里之后,他就非要来看,看过之后却说我玩物丧志。” 苏苓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下来,语带调侃:“二殿下自小就得皇上的宠爱,想来也是没有受过什么苦的,竟还知道玩物丧志这样的大道理?” 炎夜麟认真地看着她,摇头,“这倒不是,二皇兄的母妃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父皇因为二皇兄母妃的关系,对他也多了几分怜惜,只是到底是在深宫内院,总有父皇顾不到的地方。也多亏二皇兄有个手握重兵的舅舅加以庇护,不然他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以炎宫浩今日的圣宠,苏苓当真想不到他小时候竟过得那样不容易。只是方才听炎夜麟的话,他与炎宫浩身世相似,那他的母妃岂不是也…… 似乎看出苏苓心中所想,炎夜麟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落寞,“我跟二皇兄最初会交好,确实也是出于同病相怜。我的母妃并不是东胜国人,你看我的眸色,是不是跟你们有些差别?” 苏苓仔细一看,确实如此,炎夜麟的眸色似乎要更浅一些。 “母妃其实是天璃国的公主,只可惜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我自幼身子不好,又身有残疾,外头的人都在传我是灾星降世,才会导致母妃早死,所以父皇并不太喜欢我。”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什么事情,炎夜麟的侧脸带着淡淡的落寞。 苏苓担忧地看着他。 炎夜麟转头一笑,“其实也可以理解不是,这样一个孩子,任谁都很难喜欢得上吧?” 这样的话另苏苓心中一疼。 炎夜麟却略过这个话题,努力想让苏苓开心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日子也并没有那么难过的。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二皇兄的手背上有个疤痕。说起来也好笑,那一年他为了给我送点心,从寺庙的墙头上翻下去,结果掉到后院的柴堆上,手背就被柴枝划破了。因为害怕回宫之后被责问,他就在寺庙里躲了好几日。后来父皇只顾着追究他的失踪之事,倒真的把他手背上的伤忘了,那个疤就这样留下来了。” 炎夜麟说得轻松,苏苓却感觉有什么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炎宫浩为何要去寺庙给你送点心?” 炎夜麟表情一僵,“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那段日子不太好过,说起来有些丢人。” 苏苓吸吸鼻头,“我想听,你愿意说吗?” 炎夜麟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甚至带了丝喜色,“只要你愿意听。”想了想,他才接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说:“那时候父皇精力有限,分到我身上自然少之又少,宫人们又都是极会看风向眼色,见我不受宠爱,便不时加以刁难。饭菜时常是冷的不说,冬天的炭火更是常常迟了几个月才送来。这些都是小事,我也习惯了。”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炎夜麟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 “皇后不喜欢我,跟父皇的忽视不同,她对我的恶感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这也就导致了我常常被太子欺负。那一年我十三岁,太子看上我身边的一个宫女,强行要夺,我理论了几句,却彻底惹怒了皇后。不知道她跟父皇说了什么,次日我便被送到皇家供奉的寺庙里,名义上是修身养性,为国祈福。” 看到苏苓毫不掩饰的怒火,炎夜麟倒笑着来安抚她,“都过去了不是吗?不必为那些动怒。” “那后来呢?” “后来啊……”炎宫浩仰起头状似在回忆,“寺庙的日子清苦,院中的主持更是受了皇后的嘱托,时常克扣我的伙食。二皇兄知道后,就常常送些点心过去救济我。不过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却是我这辈子最悠闲的时光,不用担心被嘲讽,冷落,甚至是暗算,我每天唯一要苦恼的事就是如何填饱肚子。” 听到最后一句,一股热意涌上苏苓的鼻头。她扭过头掩饰自己的窘状,“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 大概是她的反应有些令炎夜麟感到意外,他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以前被宫人欺负,现在被兄弟排挤,我以为你会说我很没用。” “不。”苏苓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觉得了。在遭受了那些苦难之后,炎夜麟还能长成今日这样胸怀宽广之人,单单这一点就已经令苏苓感到敬佩了。 “你在寺庙住了多久,后来又是怎么回到宫中的?” 提到后来的事,炎夜麟笑了,“在寺庙待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后来恰逢二皇兄生辰,二皇兄跟父皇提出微服出游,故意将父皇领到这个寺庙之中,亲眼目睹了院中主持如何为难我之后,父皇当场就处置了那个主持,并将我带回宫中。自那之后,我在宫里的日子就好了许多。二皇兄于我,其实是有大恩的。” 苏苓笑了笑,“炎宫浩可不像施恩不图报的人哦?” 炎夜麟失笑,“你倒了解他。二皇兄帮我,确实顾念了几分小时候的情谊,当然,我也在适当的时候还了这份恩情。这些年我们明面上没有深交,却只是不想引来皇后和太子的猜忌罢了。” 第七十一章 遇袭 “我很好奇,炎宫浩的恩情你是怎么还的?”苏苓不认为炎宫浩有什么是需要炎夜麟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失宠皇子去做的,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担心炎宫浩会利用没什么心机的炎夜麟。 “你在担心我吗?”炎夜麟眉眼弯起,笑容纯净中带着一丝坚定,“二皇兄颇得圣宠,在朝中拥护者甚多,但同时也树敌不少。多我这么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是?”像是总结一样,他慎重地点头道:“所以说,我还是挺有用处的。” 苏苓被他的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笑了,但是其实他说了这么多,根本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嘛。不过既然他不想说,苏苓也不会去追问。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就不说了,炎宫浩深受帝宠,而依我所见皇上待皇后也只一般,为何你们都那么忌惮她呢?” 想起炎宫浩为了息事宁人屡次维护白瑛的事,苏苓心中就替苏锦不值。 “皇后是一国之母,太子又是未来储君,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父皇是不会废太子的。二皇兄与其说是忌惮皇后,不如说是忌惮未来的国君罢了。”提起皇后和太子,炎夜麟的脸色变得淡淡的,似乎不欲多谈。 苏苓也不是太好奇,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深究。 炎夜麟看着她,认真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以后我总是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也不必像在二皇子府那样,事事逞强出头。我知道你并不怕那些,但是每日与这些人缠斗,你总是会不开心的。你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呢?他知道苏苓嫁给他之后日子必然不会比现在清闲,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原因受到刁难,可是他想保护她。 苏苓不得不承认,她被炎夜麟的诚意打动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心无力吧。苏苓忽然就有些伤感了,自己每次遇到危险,在自己身边的都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许久没有出现的人。意识到自己在挂念另外一个人,苏苓心中有些内疚。 面具男子与她萍水相逢,却屡次地出手相助,若炎夜麟有他那样的身手,苏苓也许会对他更有信心一些。只是这些也无法去责怪炎夜麟,他已经尽力将他能做的都做好了,苏苓实在无法对他要求更多了。 只是,苏苓也想通了,过去那么糟糕的日子炎夜麟都挨过来了,以后没有自己,想必他也不会过得太糟。所以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了,现在她只要跟他保持距离就好了。 “天色快暗了。”苏苓转过头避开炎夜麟期待的眼神。 不去回应,他应该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吧? 苏苓心里笃定炎夜麟是懂的,只是待她回头之时,炎夜麟却脸色如常,看着她笑道:“确实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苓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感觉很复杂。 “车夫呢?”苏苓记得方才炎夜麟让他先离开了,不知道走远了没有。 “应当就在附近。”炎夜麟也不确定,站起来正欲开口喊人,忽然一群带着半边面具的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他们俩重重包围住。 炎夜麟脸色一变,将苏苓护在身后,“你们好大的胆子,谋害宗亲是诛九族的大罪,现在住手且来得及。” “哈哈哈!”为首的男子根本不惧怕他,“还在指望你那个车夫去报信吗?他已经被我们杀了,不过两日就会变为这片花海的肥料了。” 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苏苓摸了摸鬓角的发钗,心里计算一击毙命的可能性。炎夜麟悄悄伸手按住她,微微摇头——人太多了,双手难敌四拳。 苏苓吁了口气,收回手不再说话,心里不免好笑,炎夜麟这也太乌鸦嘴了吧,才说要保护她,眨眼功夫就遇上这些身份不明的人的袭击。 “带走。” 两人手脚被缚,眼睛也被蒙上一层黑纱,被推搡着上了一辆马车。 苏苓暗中留心,却发现外面的人不再交谈,一路快马加鞭似乎要赶去什么地方。她拉了拉炎夜麟的衣角,那边立刻会意,两人背对背坐好,双手在对方掌中写字交流。 “别害怕。”苏苓没想到炎夜麟第一句话会是说这个,心中好笑之余也有淡淡的感动。 炎夜麟继续写道:“半路休息之时,我想办法引开他们,你先走。” 苏苓轻轻叹了口气,这正是她想对炎夜麟说的,没想到竟被他抢了先。她做这个决定是经过多方考量的,炎夜麟腿脚不便,又没有武功,若是落在那些人手中必死无疑,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将他送走。 不管炎夜麟如何打算,苏苓都决定按自己的方案来。 马车大概行至有一个时辰,忽然停了下来。 苏苓和炎夜麟被带下来,去掉黑纱之后,两人这才看清楚了,歇息的地方是一处地处偏僻的破庙。大概是赶了许久的路,黑衣人都有些乏了,除了两人留下来看守他们之外,其余人都在外头喝酒。 就趁现在。 苏苓借助巧劲儿暗中将绳子挣脱,趁着看守的两人不留神之际,向其中一人掷出发钗,同时飞身悄无声息靠近另一人后颈处,一掌将人砸晕,发钗也同时刺在另一人的风池穴上,瞬间两人都无声倒地。 炎夜麟看得目瞪口呆。 苏苓帮他解了绳子,指指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天窗,压低声音道:“你踩着我上去,从那里逃走。” 熟料,前面一切顺利的苏苓却在炎夜麟这里碰了钉子。 炎夜麟坚决不同意先走,反倒要苏苓踩在他肩膀上先上去,“方才我已经悄悄发出信号,二皇兄很快就会派人前来营救。你再如何强悍也是女子,我是不会丢你一人在这里。” 苏苓已经懒得跟他争论“女子能顶半边天”的问题了,打算用些强硬的手段。 还未来得及动手,外头已经有人在喊里面看守的两人之一,见没人回答,领头的人率先走进来。 苏苓耸肩,好了,这下谁也走不了了。 炎夜麟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 “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们了。”为首之人面具依旧没有摘下,语气却是颇为熟稔,似乎对他们很是了解,“谁又能想到,三皇子又聋又瘸,竟还有这样的身手。”他还只当是炎夜麟下的手。 负责查看的下属递过一支玉钗。 为首之人眼里闪过诧异,随即将目光定在苏苓发鬓之间,“看来是我眼拙了,姑娘好身手。”在看到苏苓的绝色容颜之时,瞬间愣住了。 “姑娘既然有这样好的身手,何必要在一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呢?”为首之人的语气放缓了许多,眼神直勾勾落在苏苓的脸上。 苏苓却无暇他顾,脑子转得飞快,从为首这个人的话可以推测出来,他们的目标是炎夜麟。可是他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谁会想要跟他过不去呢? 炎夜麟侧过身,挡住所有人落在苏苓身上的视线,神情冷冽,“苓儿是我的未婚妻,谁想要动她,就先从我尸首之上踩过去。” “哈哈哈,还挺有骨气的嘛!”为首之人放声大笑,语气之中充满嘲笑:“这么着,你想保她是吧?来人,把他们都带出来。” “先给我倒碗酒来。”为首之人指着桌上的酒壶,“还没让皇子皇孙伺候过呢,这酒喝起来滋味必定非同一般。” 所有人大笑起来。 这些人看起来满脸匪气,又没有章法可循,苏苓暗暗思索着,趁着这些人放松之际偷偷观察。 炎夜麟并没有立刻上前,脸上更无任何受辱的愤怒,只是淡淡地看着匪首,“若我倒了,你要放她离开。” “你先倒了再说,若是心情好的话,我会考虑。” 一句毫无诚意的话。 苏苓正欲出声,炎夜麟已经走过去执壶,将一海碗都满上,抬眼看向座上的人。 匪首又是一阵大笑,“你们府里的下人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给我把碗端过来,语气恭敬一些。”他的下属又是一阵大笑,嘻嘻哈哈地看着炎夜麟,就好像在看一只耍把戏的猴子。 一时间,苏苓怒气暴涨,她就算死,也不愿看炎夜麟受这样的侮辱。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炎夜麟不需要对谁这样卑躬屈膝,便是视他如眼中钉的皇后也不敢当众受他这一碗酒。 真是欺人太甚。 跃上前、伸手、打落酒壶,苏苓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看着洒了一地的瓷片和满破庙的酒香,匪首的脸色沉了下来。 炎夜麟看着空空的手心,抬头朝她摇了摇头,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苏苓瞪了他一眼,笑笑笑,就知道笑,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生气,“出息。”转头看向匪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三岁小儿尚且懂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别废话了,动手吧。” 匪首终于收起嬉笑玩闹之色,看向苏苓的目光充满赞赏,“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配他这样的人实在可惜了。” 也许还在气头上,苏苓看都不看他,“我乐意。” 匪首仰天大笑,“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笑够了,他这才看向下面的人,“把酒收了吧。他们两个分开关起来,对这位姑娘客气一些。”言下之意,对炎夜麟就不用太客气了。 看守苏苓的人一下子增加到四个。有了那个匪首的吩咐,他们没有再绑着苏苓,但四周都设下陷阱,并且有人在巡逻。 苏苓原本以为他们是在暂作休息,但是观察了半天之后发现,他们应当是在等人,难道是接头的人,也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这个可能性很大,苏苓一边想着,一边为炎夜麟担心,不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有无遭受刑罚。他那样一推就倒的身板,若是受伤了肯定撑不到救援的人来到。 不行,她得想想其他法子。 第七十二章 逃脱 虽然有了首领的吩咐,苏苓自由了许多,可以在破庙最里边的小房间里走动,但是活动范围也有限。门口四个人来回轮换巡视,房间内只有头顶两人多高的天窗。 苏苓冷静地查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试图找出暗道,只是并没有任何发现。 外头看守的人不时说上几句话,似乎匪首暂时离开了。 就趁现在。 苏苓摸了摸腰间的内里,将一个药丸子放进嘴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她艰难地捶门,看守之一推门进来。 乍一入眼吓了一跳,原本好好的人忽然喷出一口血来,在他跟前缓缓倒下去。 “不好,她吐血了。”率先走进来的人伸手给苏苓把脉,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脉象混乱,应当是旧疾发作,快给老大报信。” 随后进来的三人都没有动,其中之一更是满脸不屑,“别忘了咱们的任务,女人是祸水,别管她了。” “可是老大吩咐过,要咱们礼待这位姑娘。”最先进来的人还是惴惴不安,“若是这位姑娘出了事,咱们怎么跟老大交代?” “少废话,老大问了你只推说不知就行……” 四个人争吵得厉害,谁也没有注意到吐在地上的红色液体在慢慢挥发,变成无色无味的气体充斥满狭窄的房间。唯一知情的人正好整以暇趴在地上,闭气的功夫还有闲情逸致数着数字。 在她数到第十五之时,争吵的四人当中有三个感到不对,身体变得无力的同时,意识正在慢慢模糊。在他们三个倒下的时候,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已经意识到有诈,转身想跑之际,苏苓的手肘已经重重一击,砸在他的后颈处。 瞬间搞定四个人。 苏苓不敢大意,解下他们的腰带先将他们绑好之后,这才推开房间的门,长长换了一口气。外面连接破庙的正殿,苏苓藏身在大佛山身后,偷偷往外头查看。 太不对劲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从那几个人口中得知那个首领带了一部分的人离开,但是留在这里看守的至少应当还有二十人左右,除掉被她制服的四人之外,其他十几个人哪儿去了? 不对,这破庙应当有其他的暗室才对。他们费尽心机抓住炎夜麟,却没有立刻杀了他,必定是另有所图,所以炎夜麟一定被他们关在其他更隐蔽的地方才是。 一想到炎夜麟兴许已经被架在刑架上拷打,苏苓就轻松不下来。想也不想,她直接转回小房间,捡起看守之人的刀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用冰凉的刀柄将人拍醒,“炎夜麟被关在哪里?给我带路。” 被挟持的人就是之前放言让苏苓自生自灭的人,此时被锐利的尖刀威胁着,他再不甘心也只得在前面带路,眼珠子却不安分地转了转。 苏苓冷冷地看着他,“我身上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你尽可以试试。”一句话就打消对方想要逃跑的心思。只是苏苓却没有松口气,实际上那个迷药就是她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原只是做出来整蛊人的,没想到却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将佛像的手指往左转动就可以了。”被挟持的人话音才落就被苏苓一刀敲晕。 她利落地跳上佛坛之上,道了一声“有怪莫怪”之后,握住佛像竖起的手指大力一转,果然,佛像的侧面有一道暗门被打开了。 苏苓重新捡起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往下走。她才一进去,暗门自动关上了,而墙壁上的烛火突然全部亮起来,呈现在苏苓眼前的仿佛是人间地狱——猩红色的液体洒满一地,还带着温热,扑鼻而来的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越往里面走,苏苓的心越往下沉。 太安静了!似乎连虫鸣鸟兽的声音都在这里绝迹了,这一切都是昭示着同一件事——这里没有活物存在了。 苏苓该走为跑,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暗道里留下一串串回响,她却顾不得打草惊蛇与否了,满脑子都是炎夜麟那张笑起来很无辜的脸。 千万不要有事! 路到尽头有一扇小门,苏苓推门而去,入目是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苏苓连刀都丢了,扑过去将人翻过来,一看之下却是大失所望,根本就不是炎夜麟。 他去哪了? 想到进来时一路的血迹,一个苏苓不愿意承认的念头势不可挡地冒了出来,再然后,有什么酸酸涩涩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 明明只要炎夜麟一死,苏苓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甚至连苏丞相和吴明珠都得顾及皇上失子之痛而不能再对她这个“前”三皇子妃的婚事加以干涉,可是苏苓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开心起来。 炎夜麟是好人,不应该死在这样的地方。 苏苓的脑中只剩下这句话。 地上的人还剩最后一口气,才刚睁眼就看到苏苓的尖刀指着他的脖颈。 “说,炎夜麟去哪了?你们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 那人似乎自知伤重难治,竟然撑起最后的力气撞向刀口,想要来个自我了断。若是在平时,苏苓兴许还会敬佩他的勇气。此时却只冷笑一声,“把话说清楚了再死不迟。” 对方见自杀不成,打不过逃不了,于是干脆闭上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苏苓前世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犯人,见状也只是眨眨眼,随即利落起身将人拖到墙角,然后又将墙上的烛火拿下来堆聚在另一边,使得这个角落的光线暗了许多,令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很累很疲倦吧?”苏苓状似聊天一般,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尽力了,这个时候谁都不能阻止你睡上一觉。”平缓的语调,不断被重复的“休息”、“睡觉”、“闭眼”就好像一只节奏缓慢而带有磁性的手,地上的人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这是苏苓第二次使用催眠术。 第一次是用在那个白衣女子身上,她用的是母式催眠法,用的是比较温和而安抚的命令使得白衣女子对她袒露心声。这样的手法对被催眠者伤害小,但需要耗费的时间更长。眼下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苏苓慢慢来,所以她直接用了第二种——父式催眠。 就像她给这个男人所下的命令一样,都是不可抗拒的,令他不得不听从并且臣服的。这种方法虽然伤害大一些,但是效果立竿见影。 男子陷入浅度睡眠之后,苏苓提出第一个问题:“三皇子炎夜麟在哪里?” “炎夜麟,被救走了,不知道,哪里。”因为是在睡梦中,所以男子的回答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苏苓早有所料,所以提出的问题都尽可能简洁,听到炎夜麟被救走之后,她的心蓦然一松,紧接着问道:“他被谁救走?” “天璃,皇室……” 听到“天璃皇室”四字,苏苓瞬间想起炎夜麟跟她说过的,他的母妃是天璃国的公主,只是早早就去世了。难道救他的人是他母妃的旧识?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他遇险了,又恰好就救了他呢? “他们往什么方向走?” 地上的男人眉头紧皱,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就表示他并不知道。 苏苓索性放弃了这个问题,想了想才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 男子挣扎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回答,在苏苓加重命令之时,才道:“辅国大将军,担心太子登基,抓三皇子,死活不论……” 辅国大将军? 苏苓眉头皱了起来,辅国大将军是正二品,整个东胜国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的弟弟——东胜国的国舅爷。从俘虏的话可以判断出来,辅国大将军抓炎夜麟,是因为担心他威胁到太子登基。 头一回,苏苓对自己的分析结果有种半信半疑的感觉。 要说对太子登基有威胁的,那至少也得是二皇子炎宫浩啊,他不但很有才干,还盛宠不衰,朝中呼声不小。再不济,那也得是六皇子炎洛殊,他是黄贵妃所出,身份仅次于太子。苏苓怎么想都不明白,国舅爷为何会将又聋腿脚又不好使的炎夜麟列为太子的头号劲敌呢? 难道这个国舅爷脑子不太好使? 苏苓又问了几个关于国舅爷的问题,力求证实这位国舅爷的智商是不是低于常人的。反复几次,听起来都挺正常的。苏苓终于放弃了,也罢,待以后再查吧。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炎夜麟。 虽然催眠出来的结果告诉她,炎夜麟是被天璃皇室的人救走的,但是苏苓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他有无受伤,那些人救他又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将地上的人敲晕之后,苏苓扒下他的衣服套上,又戴上他的面具,看起来跟他们这一伙人无二样。做完这些之后,苏苓在囚室内来回查看。 刚刚进来之时她并未发现有人出去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人救了炎夜麟之后并没有走回头路,那这里就必定有其他的出口。方才被苏苓催眠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也就是说,这个出口并不是原来就有的,而是救人那一方弄出来的。 果然,苏苓很快就在墙角一堆瓦缸后面发现了一个口子。 看来那些人很是胆大心细,走了还不忘将缺口掩盖好。而且这口子只能容一人匍匐通过,说明炎夜麟应当是没有受伤的,不然背着一个人是通不过这个口子的。 确认这一点之后,苏苓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药 从暗室出来,眼前赫然是一片密集的树林,几乎看不出有人经过的痕迹。那些人带着行动不便的炎夜麟,却还能来无影去无踪,半点痕迹都不留下,可见他们的身手必定不凡。这些人带走炎夜麟,到底有什么目的?若只是救走他,为何不将他送到最近的驿站? 苏苓细细打量所有树木,终于从树叶微弱的辗压痕迹中分辩出他们的方向,不细看真的很难发现。苏苓猫着腰穿过树林,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路越来越宽,眼看着就要进入主干道。 “难道他们在半路换了道?或者改乘坐马车?”苏苓暗暗思索。 就在这时,一大队人马从正前方过来,苏苓定睛一看,竟是离开多时的匪首,想不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冤家路窄。 “站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匪首右侧的男子猛喝了一声,显然是认识苏苓这身衣服的主人。 苏苓估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的人数,力量太过悬殊,只得打消正面对敌的打算,脑中回想暗室中那个俘虏的身形,确实有些矮小,遥遥一看与她还有几分相似,难怪这个男人会将她错认为暗室中的人。至于口音和音色,要模仿也不难。不过一瞬间,苏苓已经反应过来,立即压低喉咙回道:“三皇子被劫走,属下顺着这个方向追出来。” “什么?!被劫走了?”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苏苓,“被什么人劫走了?其他人呢?” 苏苓低下头,“是天璃国皇室的人,来人身手高强,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好在他们只救人,我们的人没有损伤,大家分头追出来。” “天璃国皇室?”马上的匪首眯起眼,对苏苓的话信了八成。 “老大,人丢了咱们该怎么办?回去可不好交差啊!”方才那个男子显得有些苦恼,“咱们追不追?” 匪首犹豫片刻,方转头看着苏苓:“你有何发现?” 看来他们对来劫人那班人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在衡量要不要追上去,而苏苓的话就是关键。 那些人虽然从国舅的手下救出炎夜麟,却还无法确定是敌是友,以苏苓现在单枪匹马,无论碰到哪一方都讨不着好。不如来个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想得虽多,却只是一个念头在苏苓脑中一闪而过。 在外人看来,苏苓几乎在首领的问话下一刻就接上去:“属下发现树叶有辗压过的痕迹,一路顺着这个方向来,到这里就失去踪迹。” 既然他们找上来了,那就帮她一起找炎夜麟吧。 苏苓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果然,匪首也眯起眼开始打量那些细微的痕迹,“来了多少人?” “五人。”这个数字是苏苓根据之前在暗室的打斗痕迹以及一路来的脚印推断出来的,应当不会有错。 匪首果然点头,“不错,从这里留下的痕迹来看,人数当不会太多,分头搜吧,有发现先不要打草金蛇,发信号弹联络。”他顿了顿,目光在苏苓身上停留了一下,“你在前面给我带路。” 苏苓半分惶恐都没有,学着他们的样子行了一礼,走在最前面。 匪首方才心里升起的那点怀疑又逐渐打消了,若真有诈,这个人应当不会如此镇定才对。调转马头,匪首朝身后的人勾勾手指,所有人立刻分成三队,往东西南三个方向散开。 苏苓走在最前面,表面上在认真地指路,实际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后背之上。那个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危险,方才似乎起疑了,虽然被她混过去了,但是现在她背对着他们,等于将最大的弱点在他们面前畅开,所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皇子说了吗?”匪首踱步至她身侧,语气中带着审视。 苏苓心中一紧,炎夜麟说什么?难道他们要从炎夜麟身上知道什么?或者说,这仅仅只是一个试探,他对她还是存有怀疑。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并未来得及。” 这话答得很有意思,既有可能是“没来得及问”,也有可能是炎夜麟“没来得及说”,端看别人怎么理解了。 “你……”匪首话没说完,忽然爆喝一声,随即跳开一步抽出长剑,“谁!” 一个轻盈宛如燕子的身影从树上飞下来,同样是带着面具,却是截然不同的风姿。苏苓扫了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心中狐疑,他怎么忽然出现在此?难道他跟劫走炎夜麟的人是一伙的? 还未来得及多想,面具男子已经跟国舅的人打了起来。 苏苓叹了口气,好好的计划就这么被搅和了!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抽出大刀反手解决掉一个人,匪首的目光死死定在她身上,“我就说怎么不对劲,你到底是谁?” 苏苓随手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如花面容。 匪首呼吸一滞,随即面露凶光,“原来是你,炎夜麟是你放走的?”也不等苏苓回答,他啐了一口,眼里闪过杀意,“原来还想着手下留情,现在却是不得不赶尽杀绝了。动手,死活不论。” 十几个人瞬间围了上来。 苏苓埋怨地扫了一眼面具男,都怪你。 对方虽然戴着面具,却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苏苓这个眼神,嘴角微微翘起,“我是为了谁才现身的?倒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两人并肩而战,不知不觉站到了一起,背靠着背,将最脆弱的地方交到对方手里。两人一招一式之间全是默契,竟没有一丝毫的破绽。 “老大,怎么办?”再打下去他们只怕会折损更多人。 “拿箭来。”匪首嘴角带着残忍的笑,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满满的恶意,“我当三皇子妃有多贞烈,原来早就有了这么个姘头。也罢,今日就让你们做一对野鸳鸯。放箭!” 话音才落,苏苓就听到面具男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心,箭上有毒。” “卑鄙。”苏苓低骂一声,“不宜恋战,咱们且战且退。” “正有此意。”面具男伸手揽过苏苓,脚尖在灌木上一点,两人腾空而起。就在这一瞬间,一支箭从他背后破风而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苏苓的手瞬间伸出替他拍开这一箭。 面具男子没有受伤,苏苓的掌心却破了口子,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两人在其中一棵大树暂落,面具男头一低,在苏苓差异的眼神中抓过她的手,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来。 “你干什么?!”苏苓想抽回手。 面具男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抓出几道印子,不容反抗地继续动作,“不把毒吸出来,你这只手就废了。” 一直到他的唇色开始发黑,苏苓手心流出来的血才慢慢变红。 “你中毒了?” 面具男子撕下衣角替她包扎好伤口,这才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吃下,“无事,毒未入血液,只是唇口之处有些发麻而已。” 他的语调虽然与往常一般,但是苏苓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不高兴,“你在生气。”这完全是陈述句,苏苓确信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面具男子定定看着她,半响才无言败下阵来,“方才那样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若不是伤口小,又及时吸出毒血,你现在应该已经毒液攻心、不治身亡了。” “那你呢,我若不及时挡下来,你这会已经被插成一只箭猪了。”苏苓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 面具男子被她的比喻噎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非得将我比作猪吗?” 一笑泯恩仇。方才的争吵算是就此揭过,苏苓看了后方,“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吧,他们人数众多,若追上来就麻烦了。” “好,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荒屋,很是隐蔽,应当是守山人留下的。我们去那里暂住一夜,待明日天亮再赶路。”男子伸出手,“你身手不错,轻功却是一般,不如我被你吧?” 苏苓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又想起方才他为她吸毒之事,再说有他背着还更快了,也就不再矫情,手搭上去轻轻一跃挂到他背上去。 男子嘴角弯起,背起苏苓飞跃在树木丛林之间,身手矫捷得如同一只猎豹。 苏苓还是头一回跟他靠得这么近,隔着一层衣服,几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颊开始变热,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为什么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总在她危急的时候救她?这些问题如同百蚁挠心一样困扰着苏苓。与此同时另一张面孔浮现在她脑海里,炎夜麟,哦,对了,炎夜麟是她未来的夫君,可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不在。 苏苓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 心里很难过,很空虚,想要一个温热的躯体来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目的地,荒屋被夹在三个大树中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果然非常隐蔽。男子将苏苓放下来,手才碰到她就发现不对劲,她浑身滚烫,双目紧闭似乎陷入梦魇之中。 “苏苓?” “好热!”苏苓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男子反应快,发现不对劲儿立伸手将人捞起来,“你发烧了吗?” 伸手在她额间探了探,果然很热,“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大夫。” “别走,好凉快!”苏苓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还上下摩挲,似乎他的手就是一块冰块似的。 看着苏苓的反应,男子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意识到什么,抓住苏苓受伤的那只手闻了闻,“果然……” 第七十四章 一春宵 苏苓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全身滚烫,恨不得将身上最贴身的肚兜都脱下来,可惜双手无力,额头鬓间香汗淋漓。她不住地喘息,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紧紧抱住。 仅仅残留的一丝意识也维持不了片刻的清明,这不是她的梦吗?为什么她不能自己做主?为什么全身都不受控制? 她中毒了吗? 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脸颊上,好凉快好舒服。苏苓瞬间就将方才满脑子的疑问都抛至脑后,紧紧地抱住那个冰凉的东西,连那声微弱的叹息声也没有注意到。 有一瞬间,苏苓看到自己回到了现代,正在炎炎夏日下抱着一个长长的冰块,舒服得她恨不得咬上一口。事实上她也照做了,只是轻咬一口之后,她就感觉冰块从她怀里挣脱了。她正欲不满,一个人形冰块就贴了上来,好大好凉快,苏苓抱得心满意足。 可是冰块竟然会动。 苏苓皱起眉头,想要睁开眼看看冰块的样子,迷迷糊糊之间只看到一块冷冰冰的面具。这是谁啊,好眼熟! 她来不及思考就被身体爆发出的热度搅乱了思绪,脑中剩下的唯一的想法就是紧紧抱住冰块不撒手。褪去了里衣之后,她的肌肤与大冰块紧紧相贴,舒适的凉意令她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声。 一夜混乱。 当红日从东方爬起之时,荒屋外的树枝上站了几只啼叫的雀儿。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树枝的另一端,手中的石子弹出,打在雀儿所站枝头的旁边,惊起一树的鸟儿。被他赶走的第三波“住客”不满地离开之后,荒屋又恢复了宁静。 男子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此时凝视着荒屋之内的样子却异常专注,好像在确认屋内的人有无被鸟儿吵醒一般。等了片刻不见屋内的人有动静,男子转过头继续打磨粗圆的树枝,大概有一米多长,其中一头已经给他磨成了尖尖的了。 随后,他一跃而下,在密林深处发现的河流边停下,袖口一甩,尖木棍飞出去,正中一条肥美的鲜鱼。捡起鱼他看都不看,动作不停朝河另一面走去。 而此时荒屋内,苏苓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叠在一边的红色肚兜。她神色怔忡,蓦地掀开被子,随即呆住了。全身赤裸,雪白的胴体上印满红痕,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苓揉着脑袋,随即想到手心的伤口。 那毒有问题! 原以为将毒血逼出来就没事,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还留了后招,存着毒不死她就玷污她清白的心思。 很好,辅国大将军,当朝国舅爷是吧?苏苓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好在,眼下的局面比她预料的要很多。她是现代人,自然不会跟古代人一样,醒来发现失身就哭哭啼啼要求人家对她负责。对于这个苏苓倒是看得很开,不过是个意外,对方还是她挺聊得来的人,这就足够了。 穿好衣衫之后,苏苓转头就看到床上留下的猩红的血迹,正在发愣之时,门被推开了,一股酥香的烤鱼味儿窜了进来,随着男子的走近,烤鱼的香味愈来愈浓厚。 本应该立即打招呼的苏苓被烤鱼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动作慢了一拍。而男子的目光,却是牢牢钉在床上的鲜红色之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导致气氛有如凝固了一般。 苏苓正想抱怨他怎么还不将鱼给她之际,视线一转,立刻明白了男人迟疑的原因。床上那抹如同玫瑰一样的鲜红,正在昭示着昨夜在这张床上的一场荒唐。饶是一向面不改色的苏苓,也禁不住有些脸热。 该死的,这种与一夜情情人会晤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啊?! 苏苓咳了一声,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一出来让冰凉的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待男子出来之时,苏苓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多谢了!” “对不起……” 几乎是异口同声,两句完全不同的话同时响起。 苏苓淡淡道:“昨夜那样的情形之下,你也是为了救我,不必道歉。”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似乎都被她这一句堵在了喉咙口,半天没有出声,气氛沉默而压抑。 苏苓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半是开玩笑,半是为了岔开话题,苏苓指指他手里的烤鱼,“手艺这么好,也不请我吃?” 男人将手中的鱼递过去,半响才不甘心一般旧事重提,“我道歉并不是……”话到一半却又顿住了,竟跟平日的洒脱判若两人。 苏苓挥了挥手插着烤鱼的木棍,“都说了,你不必觉得内疚。咱们快点吃完离开这里吧,炎夜麟还不知道在哪里。” “你担心他?”男人的语气有些复杂。 苏苓想都不想,“那是自然。”炎夜麟也帮过她许多次,他们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当朋友。 不料男子听到这话却是一晒,“他不过是个废人而已,你看中他哪里?” 苏苓脸色一变,“你今日怎么了?我可还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炎夜麟虽然武艺不高还身子不好,为人却是温和体贴,是苏苓在这个朝代第一个帮助她的人。在苏苓心里,炎夜麟早就是她的朋友了,所以男人这样说他,苏苓心中微微不悦。 男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沉默半响方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似乎刻意回避一般,男子直接换了另一个话题,“你想去找炎夜麟?” 苏苓点头。在无法确定劫走炎夜麟的人是敌是友之前,她都不能放手不管。 男子叹了口气,“如果我跟你说他安全无虞,你还是坚持要去找他吗?” “你如何知道?” 苏苓的回答令男人有一瞬间的失落,只是在她看过来之时,男人已经恢复了常态,“我送你过去吧。” 在苏苓吃完烤鱼之后,男人再次揽住她的腰,平地一点,如同踏浪而飞一般拔地而起。 经过昨夜那场暧昧的情事之后,两人再次亲近,苏苓的心跳得格外地快。男人却没什么表情,似乎这样的亲近不过是迫于无奈而已。 苏苓逐渐冷静,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到了。”男子的声音回复一贯的冷静,落地的一瞬间就从苏苓腰间收回手,“从这里往前走三十米就到了,你会在那里见到你想见的人。” “三十米?”苏苓遥遥一望,看到不远处有个山洞入口。再一回头,哪儿还有男人的身影——又一次不告而别。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礼貌啊! 苏苓心中叹息一声,不多时就走到洞口处,往里一探,里面竟是冰凉如同深秋,这个洞口必定通向其他地方。 这么想着,苏苓打起精神慢慢往里走。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苏苓侧耳听了听,不止一人。 除了炎夜麟还有其他人在? 苏苓心中好奇,加快了脚步。不多时,果然看到一簇灯火,走近了才发现是炎夜麟提着油灯。见到苏苓,炎夜麟紧皱的眉头才松开来,“方才有人送信说你来了,我等不及就出来找了。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起苏苓的手,上下察看。 说来也怪,炎夜麟看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不想力道却不输苏苓这个前女警,苏苓甚至都来不及挣脱就被他拉到怀里,手更是被掰开细细察看。 “还痛吗?”炎夜麟满脸愧疚之色,“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你也就不会受这无妄之灾了。” 苏苓摇头,既是无妄之灾了,那也怪不了任何人,只是炎夜麟怎么会在这个山洞里,“救你的人是天璃国皇室?为什么将你送到这里来?” 炎夜麟摇头,语焉不详,“是母妃以前的部属救了我,你随我来。” 再往前走却是别有洞天,每十步就有两个人驻守,看衣物并不像东胜国的人。看来这些人就是救了炎夜麟的人,而这里就是他们的一个驻点。 炎夜麟走过之时,驻守的人都会毕恭毕敬跪下行礼,看样子对炎夜麟非常敬重。 苏苓心中犯疑,这些人是天璃国公主的从属,那为何炎夜麟过得艰难的那几年他们都没有出现,现在出手救了他不说,还对他恭敬有加?而炎夜麟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似乎太过不以为然了。 尽管心中存疑,苏苓却没有问出口,有些话炎夜麟不想说,她也不想问。 “你一直待在这里?”苏苓不太明白炎夜麟会什么要待在这里,荒山野岭的,他一个皇子想必很不习惯吧? “我在等你啊!”直白的话脱口而出,炎夜麟却没有觉的有任何不好意思,反倒是一本正经的,“他们救了我之后,回去救你之时就发现你已经逃出来了。外头搜索的人太多,所以我们就留在这里,暗地里分散人手去找你。”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炎夜麟这几句话的时候,苏苓心里是感动的。 他都快要自身难保了,竟还惦记着找她,真是太傻了。 “那现在立刻离开吗?” 炎夜麟摇头,“再等等。”至于等什么,他没有说,苏苓也没有问。 没多久,就有侍卫进来,在炎夜麟耳边低语几句,炎夜麟点头,转身看向苏苓:“刺客已被扫平,现在可以离开了。” 国舅的人马都被解决了?苏苓心中惊讶。看炎夜麟的表情似乎早有所料,难道是他派的人?那么,在人前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也是他装出来的吗? “在想那些清洗刺客的人是不是我派出去的?”炎夜麟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 苏苓定定看着他,“是吗?” “你觉得可能吗?”可恶,竟又把问题抛回给她。不过没等苏苓再问,他就先笑了起来,一如既往地憨厚老实,“咱们走吧。” 第七十五章 别院 再次出来,如同炎夜麟所估计那样,他们一路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炎夜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马车,示意苏苓坐上去,“你身上有伤,马车舒服一些。” 苏苓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昨夜折腾太过,此时人有些不舒服,也就不跟他客气。 “我们这是回府?”他们从二皇子府出来就失去踪迹,此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想必吴明珠和苏珍又会以此大作文章了。 炎夜麟伸手替她拢了鬓角的一缕碎发,“不急。”话音一转,“你还记得八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吗?” 苏苓想也不想道:“中秋节!”说完就怔住了,她想起来了,之前在二皇子府的时候,皇上已经将他们的婚期提前至中秋节了。 只是炎夜麟为何忽然提此事起来? “你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看来是不打算说了。爱说不说,苏苓表示一点都不好奇。 马车很快出了密林,走回到官道之上。苏苓很快看出不对劲,“方向不对。” 炎夜麟笑了笑,“我在附近有座宅子,带你去看看。” 一瞬间苏苓有种婚后老公上交个人财产的感觉。 两人交谈之时,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一个温和的老者的声音响起来:“三爷,饭菜都已备妥,是先用饭还是先净身?” 隔着马车门帘,苏苓可以想象得到此人对炎夜麟的恭敬,相比于炎夜麟皇子府上的下人来说,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炎夜麟的目光在苏苓身上扫了一下,随即道:“净身。” 立刻有丫鬟过来扶苏苓下车,这个时候苏苓才有闲暇打量四周。说是宅子并不太准确,因为这里占地非常大,就连角门都能容两辆马车并行,入目竟看不到边界,不说比炎夜麟的皇子府,就是比炎宫浩的府邸都不差什么。 伺候苏苓的丫鬟脚步很稳,无论苏苓用什么力度、走得多快,这个丫鬟都能稳稳当当跟在她身侧,半分距离不减,可见是个练家子。引着苏苓到正院之后,她立刻命人抬了热水来,又给苏苓送了换洗的衣物过来。 洗漱之后,苏苓换上衣衫才发现,尺寸竟是分毫不差。 “苏姑娘,三爷在等您用饭,这边请。”丫鬟毕恭毕敬福了福,在前头给苏苓引路。 “你叫什么名字?”苏苓看她年纪不大,却格外稳重,不免多问了一句。 丫鬟微微一笑,“奴婢云起,这段时间就由我伺候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姑娘只管开口吩咐我。” “你的家乡在哪?是何时进府的?”苏苓话里稍带着试探。这话与其说是在问云起的事,倒不如在打探炎夜麟这座别院的来历。 云起笑道:“奴婢是管家救回来的孤女,来府里有三年了。姑娘小心台阶,这边请。” 苏苓点头,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她在府中已有三年,也就是说炎夜麟买下这座别院,时间至少是在三年以前。从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到暗中有自己的势力,是不是说明炎夜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苏苓头一回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来不及多想便已经到了正厅,炎夜麟命人摆饭,“这个厨子是江南人,做的一手好点心,口味偏甜一些,我想你会喜欢的。” 苏苓从善如流坐下,两人并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一边吃一边点评厨子的手艺,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吃了个八分饱。 “与京城的皇子府比起来,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你常住的地方。”苏苓开门见山。 炎夜麟淡淡一笑,“总要有个喘口气的地方不是?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便是散心也有许多好去处。” “照我方才一路走来所看,你这府里十有八九都是会武的,看起来可不像单纯来散心这么简单。”苏苓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炎夜麟眨眨眼,看不出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无辜,“不过会些防身的拳脚功夫而已,这山里常有野兽出没,以防万一罢了。” 苏苓耸肩,不打算再问。 炎夜麟若无其事道:“咱们再歇几天就离开。这几日我可能会有些忙,你可以到附近走走,或者进山里打猎,只要带着人就好。” 苏苓点头,对于他接下来要忙的事情不多加问询。他们注定不会有交集,她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用过饭之后,炎夜麟果然去了书房。 苏苓在府里无所事事逛了一圈之后,就带着云起去训练场。管家收留了好些孤儿,还有府里下人的小孩,都站成一排正在听师傅的讲解,一个个人小鬼大的样子,将苏苓逗得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小孩子都转过头来,随即视线都牢牢黏在苏苓身上。他们来这里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漂亮的姐姐,一时间有些好奇,又有些害羞,都偷偷拿余光在瞄她。 教他们拳脚的师傅是个劲装打扮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很干练,只是看着苏苓的眼神带着鄙夷,就好像在打量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般。 “云起,府里的规矩是忘了不是?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带!”不等苏苓出声,这个女子竟然先开口喝了云起一声,语气颇为不善。 云起并不怕她,福了福之后道:“苏姑娘是三爷带来的客人,三爷吩咐过了,府里任何地方苏姑娘都能去。云菲姐姐快向苏姑娘陪个不是吧,苏姑娘大人有大量,必不会怪罪于你的。” “笑话!”叫云菲的女子忽然抽出长鞭,直往云起的门面袭去,“还敢顶嘴,看招。” 说话间两人已经缠斗数十招,云菲出手狠辣,招招都往云起的脸庞袭去,一心要毁了她的容貌。苏苓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有私仇了,不然何以一出手就这样狠?! 数十个孩子似乎见怪不怪,不但不害怕,反倒围过去看她们打斗。就在这时,云菲的长鞭被云起避开,气急之下改变方向,鞭子末端拐了个弯,堪堪够到一个小孩的脸颊。 苏苓脸色一变,身体在一瞬间弹飞出去,架起小孩之时顺手扯住鞭子,猛一用力反将云菲甩飞在地,“够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没看到差点伤到孩子了吗?!” 苏苓的插手使得战况一面倒。 云菲的手臂已经被震得发麻,但是相比于手臂的疼痛,震动更大的是她的内心。她无法相信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能够在一瞬间抽走她的长鞭,还顺手救了那个孩子。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反击之力。 那个被她看不起的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 云菲艰难地站了起来,看向苏苓的目光完全变了,“苏姑娘是吧?身手不错,不如我们来比划比划?” 苏苓淡淡扫了她一眼,“等你的手好了再说,不然我怕别人说我胜之不武。” “一言为定。”生怕苏苓反悔一般,云菲一口将比试定下来。 苏苓随手将鞭子丢还给她,心中好笑,原以为碰上个挑衅的,不成想原来是个武痴。 云起走过来,有些苦恼地揉着眉头,“云菲性子就是这样,苏姑娘莫要见怪。只是这事还得跟三爷说说,整个府里云菲也就只听三爷一人的话。” 苏苓摇头,“没事,不过比试一场而已。” “不是。”云起叹了口气,“若是姑娘输了,她会以指点的名义强迫你拜师;若是姑娘赢了她,那更糟,她会不分日夜要跟你继续比试。她看我不顺眼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一直都与她打成平手。” 苏苓听得好笑,过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不料接连两日赢了云菲之后,她果然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紧跟苏苓不放。还是云起看不过眼,去回禀了炎夜麟。 这一日用过晚膳之后,炎夜麟留苏苓说话。 “抱歉,这几日一忙,竟是忘了跟你说云菲的事情。你别见怪,我已经处罚过她了,明日开始她不会再去骚扰你了。” 苏苓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每日动一动筋骨反倒能锻炼体能。不过炎夜麟那么忙还替她处理这种小事,这让她有些感动。“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仔细一瞧就能看到他眼底的乌青,“我看你好几次都夜深了才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炎夜麟愣了愣,“你等我回来才歇息?” 说得好像她是特地等他回来一样。苏苓才不会承认,“只是有些认床,晚睡了些,恰好就看到你进来。” 看到苏苓否认,炎夜麟的欣喜淡了一些,面上的关切之意却更深了,“一会我让人给你煮安神茶,喝了容易入眠。” 这下子苏苓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说自己是骗他的,其实她只是见他久不回来,所以等了那么一小会而已,其实她睡眠质量还是挺不错的。 正想着怎么躲过那杯安神茶,转头就看到炎夜麟连外衣都没脱,竟是靠在榻上睡了过去。大概还有什么烦心事,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紧皱起的。 苏苓一时有些怔忡。 疲惫至此,却连一个亲近的能诉苦的人都没有,炎夜麟,你真的很可怜。苏苓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头,似乎这样就能将他心头的烦扰抹去一般。可是再如何不忍,以后她也会是伤害他的人之一吧?他们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苏苓不敢再往下想,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站起来亲自伺候他更衣。大抵因为苏苓身上的气息很熟悉,炎夜麟只是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过来。一直到苏苓替他脱完衣服、擦了脸之后,他都睡得很香。 香得几夜没睡好的苏苓也觉得有些困了。看了看炎夜麟身边的位置,苏苓也懒得动了,头一歪躺下去,不多时就气息绵长。 第七十六章 待嫁 第二日苏苓是在床上醒来的,身边早就没有炎夜麟的身影,不过她身上多了一床薄薄的被子,大概是怕她着凉,还特地给她掖好被角。苏苓有些头疼地摸着脑袋,怎么就睡得那么香了呢,警惕性都到哪儿去了?! 她才一动,云起的脑袋就探了进来,“皇妃醒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 苏苓动作顿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云起掩嘴一笑,“皇妃啊!今个儿三爷可是特地吩咐过了,让我们不许打扰未来三皇子妃您休息,奴婢这才没有叫您。” 炎夜麟怎么忽然更改称呼了?之前不是让他们唤她苏姑娘麽? 似乎看出苏苓的疑惑,云起一边替她系腰带,一边低笑解释道:“奴婢猜啊,定是云菲之事令三爷改口的。三爷这是想着定下您的位份,这府里上下就不敢再有不恭敬的了。可见这三爷啊,对皇妃您非常重视呢。” 苏苓心中一顿,“他人呢?” 云起以为她害羞,暗叹他们真是夫妻恩爱,“三爷出去了,临出门时吩咐过,让您不要等他用午饭。” 苏苓漫应了一声,心中猜测他这时候去办什么事。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才到午时左右,苏苓方用了饭,正在院子里消食之时,管家匆匆来报,“三爷采买了些物什,还请皇妃移步过目一下。” 苏苓才一踏入外院,就险些让红艳艳的大红色闪花了眼——入目都是樟红色的大箱子,上面还绑了大红丝绸,不用问必定是成亲用的东西。 管家笑得不见眉眼,“三爷说了,一会让侍卫送您回苏府,这些都是给皇妃添妆的,不算在聘礼之中。” 苏苓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新郎给新娘添妆还是头一回听说,是担心她回去被苏丞相刁难,所以才送了这么些东西过去,算是给她撑腰吧? “真是个傻子。”苏苓揉了揉鼻子,随手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管家立刻上前解说:“玉钏、金锭、金镶玉各两对,寓意金玉满堂,是极好的意头呢!” 苏苓不用看也知道炎夜麟是花了心思在准备这些东西的,可是他越仔细体贴,她就越内疚,“都收起来吧,殿下不跟我们一起回京么?” 管家摇头,对炎夜麟的行踪却是守口如瓶。 苏苓没再问,随意收拾一番便带着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回苏府。 吴明珠听到下人来报,急匆匆出来就险些被炎夜麟的大手笔唬了一跳,再一听这还不是聘礼,而仅仅是给苏苓添妆的,这心里头顿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再富贵又如何呢,那三皇子就一废人,她的珍儿以后必定能嫁得更好。 苏丞相客气地打赏了送苏苓回来的人,这才将视线定在苏苓身上,“你随我到书房来。” 吴明珠见自己被忽视,只能恨恨地用眼刀剜着苏苓。 苏苓不痛不痒,目不斜视跟在苏丞相后面,只怕吴明珠气了个半死。才一进入书房,苏苓就注意到屏风后人影幢幢。她抬眼去瞧苏丞相,后者并没有要为他引荐的意思。 能够堂而皇之地出入苏丞相的书房的,必是他的心腹无疑。却又对苏苓避而不见,可见定是她认识的人了。 苏苓心中已有几分猜想,面上不显,只作不知,“爹要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坐吧。”苏丞相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虽已有婚约在身,到底还未出阁,这几日彻夜不归,不但令爹娘担心,传出去更会使我们苏家声誉受损。好在我听说这几日你都与三殿下在一起,可是属实?” 这话听着是关心苏苓的名声,实际上却是在打探炎夜麟的行踪。苏丞相这个老狐狸一向不看好炎夜麟,这个时候忽然打探起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苏苓心中思绪万变,嘴角的弯起却没有丝毫变化,“爹这话,女儿不敢苟同。日前我与殿下遇袭,女儿还因此受了伤,这才没能及时回府。”说着状若委屈地看着苏丞相,“女儿今日回府,也没听说府上有派人去搜寻,怕是只当女儿死了吧。” 苏丞相不是开口闭口都是担心她的安危麽,怎么就不见派人去找她呢? 苏苓的话令苏丞相面色一僵,“这不是还未来得及去,殿下就派了人来保平安了。”说着又是一句下意识的试探,“这几日你都住在二皇子府?” 苏苓心中冷笑,看来他确实对炎夜麟起了怀疑,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开始注意到炎夜麟呢? “不是,我们在林中失去方向,女儿身上又有伤,就在林中的荒屋暂歇了几日。”苏苓没有承认住在二皇子府,这事一查就知道,更别提二皇子府上都是别人送来的细作,苏苓几乎可以肯定,她这个时候顺口认了,回头太子、皇后、甚至黄贵妃那里就会立刻发现不对。 苏苓不想给炎夜麟惹麻烦。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将炎夜麟的别院曝光出来,反而选了一个较为含糊的说法。密林之中荒屋不少,要一一排查只怕也难,苏苓就是笃定这一点才敢这样说。 果然,从苏苓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苏丞相面色微沉。若不是顾虑到以后可能还要用到这个女儿,他只怕就要当场发火了,只是虽然按捺下火气,语气却冷淡了不少,“你先下去吧。” 苏苓并不在意,反倒扫了屏风之后的人一眼,福了福就起身离开。 书房内一时有些安静。 苏丞相从窗口处确认苏苓已经走远了之后,这才开口:“李老,委屈你暂避了。” “哪里话,这毕竟是丞相的家事。”屏风后走出一老者,赫然是礼部尚书李应。他与苏丞相明面上没有往来,暗地里却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两人相对而坐,苏丞相叹了口气。 “丞相已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李应笑着抚了抚长长的绒须,语气颇有不解。 两人相熟已久,苏丞相也不瞒他,“如今看着风光,待新皇登基,京城只怕就没有我苏家的立足之地了。”想到苏珍与太子失之交臂的婚事,他就心痛难当。 李应也是属于巴结太子不成的那一拨人里的,听到苏丞相的话大为赞同,说出来的话更没了顾忌,“太子比之二殿下、六殿下,多的只是一层身份而已,如今尚且如此嚣张跋扈,待登基之后,更不会将咱们这些国之股肱放在眼里。” 苏丞相只点头,却不应。这话说出去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生性谨慎,不会做这样落人口舌的事。 李应却没那么多顾忌,反倒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丞相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要说到顺应帝心,你可就是押对宝了啊!”他比了个“二”字,意指二皇子炎宫浩,说的是苏丞相将苏锦嫁给炎宫浩一事。众所周知,所有皇子之中属炎宫浩最得帝宠,若是没有太子,那皇位就必定落在炎宫浩身上了。就算是现在,谁也不敢说就一定是太子登基,炎宫浩还是有五五之数的。 苏丞相心中一笑,随即就想到苏锦流掉的那个孩子。真是太可惜了,若真是个男孩子,他拼一把也未尝不可以。 李应抿了口茶,又道:“方才就听下人说三殿下给苏三姑娘送了添妆,若他身体康健有几分可争之力,以他对苏三姑娘的用心程度,你这个老国丈必是妥妥当当的,真是可惜了。听说这几日还遇刺了,一度还传来死讯,可查出是什么人下的手?” “案子落到银翼营的手里,连我这个丞相都无权过问。”这也是苏丞相心中生疑的原因,不过一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出动银翼营的人,是皇上一时冲动,还是炎夜麟真的有过人之处? 李应乍听到银翼营也倒吸口气,据说银翼营从先皇开始就已经不受皇帝控制,具体隶属于谁无人知晓,他们不参与朝政,却维护皇室,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竟是银翼营的人?!” 苏丞相点头,“据说刺客都抓到了,连整个刺客的窝点也都被铲平了。” “真不愧是银翼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这般狠辣。”李应叹了一声,随即又道:“这次皇子被抓,事关皇室颜面,想必皇上也是坐立难安,这才请了银翼营出手吧。” 这么说倒也解释得通。 苏丞相心中疑惑渐消。 李应又是一笑,“总归是三殿下有福气,不说这些了。眼看着中秋在即,丞相府中又要添喜事了。”这说的是苏苓与炎夜麟的亲事。“不过经了这么一遭,三皇子府中又该选人了。” 苏丞相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应笑了,“之前不是传出三皇子被刺身亡麽,府中不少下人当真了,收拾了细软就要逃,还好府里尚且还有一二忠心侍卫,都给当场格杀了。这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礼部又要择好的给补上去。” 苏丞相点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咔擦”声忽然响起,苏丞相脸色一变,示意李应回避,自己起身,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的门,随即猛地往内一拉。 一个下人拿着红色的帖子,正举手欲敲门,被苏丞相这一吓,帖子都掉到地上去了。看着苏丞相阴沉的脸色,下人吓得面无人色,跪下来连连磕头。 “何事?”苏丞相审视地目光落在下人身上,似乎只要他说出一点不对来,他就会立刻命人拖下去杖毙一般。 下人战战兢兢地捡起帖子奉上,“是,是三皇子府的人下聘来了。” 第七十七章 下聘 书房门口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苏苓无心去理会,满脑子都是自己方才听到的事情。原来炎夜麟说有人去扫平刺客,说的就是银翼营,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一个丫头从岔道冲了出来,“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奴婢可担心死了。” “小桃?”苏苓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经她这么一提醒,小桃猛地拍了拍脑门,“瞧奴婢这记性!三殿下派人送来了聘礼,据说有有六十四抬,只比太子殿下大婚之时少了八台,跟二皇子当时一样多。小姐,咱们快去看看吧,夫人跟二小姐都已经去了。” 看她这么兴奋,想来只是想去瞧瞧热闹,顺道在众下人中扬扬眉吧。 苏苓没有揭破她的小心思,“那就走吧。不过一会若是爹问起,你别说是在这里遇到我的。”方才偷听之事虽然借报喜的下人掩了过去,只是以苏丞相多疑的性子,一定见到她们到得最迟,必定会有所怀疑的。 小桃虽然不聪明,却向来以苏苓为首是瞻,闻言也不多问,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小姐咱们快走吧。” 两人一到果然是最迟的,苏丞相一看到她就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怀疑,“方才你母亲派人去请,怎么,跟你们错过了?” 苏苓扫了吴明珠一眼,后者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似乎等着看好戏。 “原来娘亲派了人去请,我跟小桃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倒是没遇上,要不我再使人去找找?” 看吴明珠的样子就知道她必定没有派人,只让苏丞相以为苏苓拿大,这是挖着坑等她来跳。不过眼下倒好,苏丞相必定会派人彻查,反倒帮了苏苓一个忙。 果然,苏苓这么一说,苏丞相就不再追究,目光扫了扫吴明珠,心中倒先将她疑上了,不等她辩解就对苏苓道:“先不忙,三殿下的人还在等着。” 送聘的人还没走,为首的是个官媒,应当是受了炎夜麟的嘱托,见到苏苓之后才道:“给贵人道喜了,这些都是按着贵人的喜好挑选的,还请贵人过过目,没问题的话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特意等新娘看过才走,表示新郎那边对她的看重,这是在给苏苓做脸呢。 苏苓心中好笑,还真一个一个箱子开了看,半响才行了半礼,“有劳这位嬷嬷了,小桃,赏嬷嬷些润茶钱。” 官媒忙还了一礼,收下装了赏赐的香囊之后,这才带着人离开苏府。 实打实的六十四抬将整个院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其中聘饼两担、海味八式,三牲齐全,更有香炮镯金、玉帛俪皮若干,都是贴了大红色的双喜红帖,比之苏锦大婚之时还要更加详尽,礼数周全。 所谓礼多人不怪,炎夜麟送这样厚的礼,放在外人眼里自然是表示他看重这门亲事,更有甚者是敬重苏丞相这个越来岳父。所以箱子一打开,苏丞相的脸色立刻和缓了许多,连带地对苏苓更有了几分和颜悦色。 吴明珠还不死心,看着苏苓笑里藏刀道:“看来三皇子很是器重你,以后咱们苏府可要靠你提携了,方才三催四请的总不来,是否还在计较过去的事情?”明着是在说苏府需要苏苓提携,暗地里却是在讽刺她攀上三皇子之后就高高端起,不将苏丞相放在眼里。 苏珍跟着附和,“可不是,阿兰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不想三妹竟是避开了,倒让我们在这里好等。” 一番话下来,苏丞相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苓心中冷笑,看来这对母女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只是用这样简单拙劣的手段就想陷害她,未免太过小看她了吧。 “一炷香的时间?”苏苓故作惊讶,“从这里到我院子里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何须要那样长的时间。莫不是走岔道,走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这才耽误了时间吧?” 这话意有所指。 果然,话音一落,苏丞相就开口了:“好了,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今日是苏府的大好日子,一人少说一句吧。”顿了顿,这才状若无意道:“一会让那个叫阿兰的丫鬟到书房去,我问问便知。” 吴明珠还以为他想彻查此事,连连点头,“我这就使人去找,必不让老爷久等。”说完不忘瞥了苏苓一眼,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苏苓心中冷笑,且等着看吧,必有人要哭的。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小桃就匆匆跑进来跟她八卦:“小姐,院子里都在传,老爷将夫人身边的阿兰收用了。” “收用了?”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苏苓也没料到剧情会如此跌宕起伏,看来这个阿兰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以后吴明珠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了。 小桃可不知道苏苓的心思,连连点头,“可不是,奴婢也是唬了一跳,老爷这都多少年没有再收通房了。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收的竟是伺候夫人的阿兰,听说正院里已经闹翻天了。” “吴明珠在闹?”苏苓可不认为她有那个胆。自打红杏出墙一事出来之后,她在苏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若没有苏珍,她只怕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她猜得不错,小桃摇了摇头,努了努嘴,“是二小姐,听说拿了把剪子直说要划花阿兰的脸,给老爷拦下了,被骂了一顿,哭着跑回去了。” 想到苏珍以前如何跟苏苓过不去,小桃就觉得今日这一切完全是报应,实在是太快人心。 苏苓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笑着点点她的鼻尖,“以后要改口了兰姨娘了,可别说错了被人抓住了错处。” “奴婢晓得了。”小桃应得极快,好心情不减半分,看着苏苓笑意淡淡的,有些不解:“小姐怎么看着有心事?这难道不是喜事一件麽?” 苏苓摇头,于她来说吴明珠和苏珍的事还真算不上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她所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小桃,喊小玉过来,我要让她去办件事。”小玉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苏苓特地给她放了几天假,今日才刚好一些就闹着过来伺候,苏苓见她确实无大碍,也就同意了,只是粗重的活儿还是交给小桃。 今日这事需要做得自然隐秘一些,小玉比小桃更稳重一些,交给她来做最合适不过。 听到苏苓有吩咐,小玉来得很快。苏苓耳语几句之后,笑道:“可明白了?” 小玉狡黠一笑:“小姐就等着奴婢的好消息。”回过头便备了茶叶生果,命人逃了马车,一路往二皇子府过去。 “我是苏三小姐的丫鬟,特奉我们小姐之命来送回礼。”小玉笑起来甜美可人,门口的侍卫一听是苏三小姐的,立刻去通传,不多时便有管事嬷嬷迎出来。 “姑娘见谅了,殿下今日早早外出,待他回来我一定转达苏三小姐的意思。”管事嬷嬷笑呵呵地拉着小玉的手,礼数周到地命人上茶,言语间颇为亲热,似乎已经将她看作一家人了。 小玉装作害羞低头,“那就先谢过嬷嬷,不知嬷嬷贵姓?” “老身姓丘,姑娘若不嫌弃,可跟府里其他人一样,唤我一声丘妈妈就成。”丘嬷嬷嘴角含笑,很是温和。 小玉从善如流喊了一声“丘妈妈”,又借故在府里走了一圈,打听了些事情,之后便带着丘妈妈给的大大的红封回到苏府。 回去的时候,苏苓正铺开纸张正在练字,听到声音头都没有抬,“如何了?” 小玉福了福才道:“府里的管事嬷嬷姓丘,是近日才新换上来的。”小玉又罗列了其他一些人的名字,都是之前以为炎夜麟身亡而携款私逃,后被侍卫所杀的下人的名字。一一说完之后,小玉等着苏苓吩咐。 苏苓脸色不便,甚至连握笔的手都没有抖一下,“做得很好,你先下去吧。” 看起来却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小玉实在想不明白,福了福退下去。 苏苓盯着案几上“暗”字最后被写歪的一横,久久不语。 让小玉打听那些东西并不是没有逻辑的,相反,由打听到的东西,苏苓有了一个大胆到甚至是可怕的猜测。 偏偏就那么巧,逃跑被杀的那些下人之中就包括了来自多方的细作。苏苓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日那个讨好太子的管事嬷嬷是如何羞辱炎夜麟的,这次的死亡名单上就有她。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有人设的一个局,一个为了将所有监视炎夜麟的人清洗出去的局。 那么这个局,会是炎夜麟设下的吗?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未免太过可怕了,自己竟是从未有一刻看透过他?在她跟前,他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做戏? 那个“暗”字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嘲笑。 苏苓沉默半响,将白纸揉成一团,手却顿了顿,没有丢出去。 若炎夜麟真的设下这个局,那必定不仅仅是如此,对了,还有银翼营。眨眼间就平叛了刺客组织的银翼营到底隶属何方? 炎夜麟吗? 苏苓嘴唇抿紧,若真是属于他,那这个男人也太能忍了!五年,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到底多久苏苓并不能确定,只是这么久他都隐而不发,所图必定不小。 苏苓在起疑的同时,回府的炎夜麟听完管事嬷嬷的回禀之后,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做得很好。以后奉她,必定如奉我一般恭敬。” 第七十八章 敌人的敌人 因着炎夜麟被刺杀一事反响颇多,外头纷纷都在猜测凶手到底是谁,而讨论得最多的自然是银翼营,以致于炎夜麟的亲事都被忽略了,有心记得的也不敢这时候上门去触霉头。反倒是上苏府送礼的人变多了,苏苓不得不三天两头就出来待客,烦不胜烦。 “就说我身子不适。”苏苓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法,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做完,这才淡淡开口。 小桃连连拍嘴,“小姐怎好拿这个来乱说,佛祖会怪罪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一旁的小玉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显然也是不赞同苏苓的说法:“小姐的脸色看着红润,气色极佳,说您身子不适只怕有人又该借机生事了。”说着拿了汗巾递上去,又给苏苓倒了一杯热茶,“小姐以后便是三皇子妃了,来的人又都是大臣内眷,小姐若实在不想见,便是直说她们也不敢强迫您。” “大臣内眷?”苏苓擦汗的手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既如此,那就再见见吧。”她已是待嫁之身,这几日出门不方便,消息也不甚灵通。这些女眷不同,便是真有她们不知的,她们的夫君可不见得也不知。 “今日上门的是谁?” “礼部李主事家的夫人。”小玉早早就将上门的帖子分类做好记录,连来人的身份家世都先做了了解,此时苏苓一问,她几乎是信手拈来。 “正六品的礼部主事?”苏苓挑眉,什么时候丞相府的门槛这么低了,连六品官员也能随意登门。 似乎看出苏苓的疑惑,小玉恭敬道:“这位夫人的夫君确实没什么,只是她的公公却是礼部尚书李应,今日便是打着为小姐您筹备婚礼的名头来的。” 提起礼部尚书李应,苏苓立刻会意,当日在书房里与苏丞相会谈的,可不就是此人?这位李夫人来得正是时候啊! 苏苓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请到待客厅去,我即刻就到。” 小玉领命下去。 小桃留下来伺候苏苓洗漱。换完衣服之后,苏苓带着小桃一路往待客厅走去。似乎想到什么,小桃掩着嘴直笑。 见苏苓看过来,她没忍住偷偷跟她八卦了一下,“今日夫人跟二小姐必定不会出现的,咱们总算能清净一会了。” 苏苓隔空点了点她,却没有反驳。小桃没有说错,这几日一旦有客人过来,吴明珠必定会带着苏珍掺上一脚的。苏珍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不说了,竟还当着客人的面强行要求人家“欣赏”她的才艺表演。而吴明珠更甚,先是哭得老泪纵横,把自己没能将女儿嫁入勋贵之家而恨不得上吊自杀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而一旦人家没看上苏珍,她那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说真的,若不是每日有这样的戏码看,苏苓还真撑不下来这么日复一日地会客。 不过今日她有事要打听,也就不计较苏珍母女的“中场休息”了。不过苏苓倒是对小桃的聪慧刮目相看了,“你又如何知道她们不会来?” 小桃撇嘴,“这还不简单啊!小姐你是不知道,夫人在门房那里安插了人,客人是哪一家的、家中有无未婚男丁、甚至官至几品,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今日来的李夫人,夫君是六品不说,他们的嫡子如今还是白身,连个秀才都不是,您说二小姐能看得上才怪。” “聪明。”苏苓赏了她一记刮鼻,“不过就是警惕性差了些。” 才说完,便看到吴明珠的贴身丫鬟、新上任的兰姨娘带着丫鬟从花园那边走过去。 小桃吐吐舌头。 苏苓倒不在意,便是这个兰姨娘背后告状她也不怕,更何况,以她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小姐,我给您惹麻烦了?”小桃觑着苏苓的脸色,苦着脸问道。 苏苓摇头一笑,“就这点出息了?!走吧,不用担心。” 小桃立刻眉开眼笑,小姐既然说不用担心了,那就真的不用担心。 两人来到待客厅,李夫人已经喝起了茶,见着苏苓立刻站起来,礼数十足又热情万分,“打眼一看我还道是天仙下凡呢,原来竟是苏三小姐来了。” “夫人过奖了。”对这样的追捧苏苓习以为常,看起来稳重大方。 对方眼里的赞赏真实了几分,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进入主题,“届时花轿、喜被、凤冠霞帔,甚至到盖头,都是由礼部选好样式,再交由内务府监制的,不知道三小姐喜欢什么样儿的,所以今日才冒昧登门。” 这位李夫人做事也细致,还真地拿出了十几种款式任苏苓挑选。 苏苓随意看了看,这些东西在她眼里都没有太大差别,还不如她要打听的事情来得有趣。她边挑边状若无意地聊家常,语气故意带了几分亲昵的抱怨:“夫人定是知道的,出了刺杀这么一档子事,如今还有谁关注我的亲事?!” 果然是小姑娘家家。李夫人心中一叹,语气却更加亲热了,“这倒也不是,原先还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几日倒是平息下来了,说得多的还是三皇子那日下聘之事,外头的人谁不说小姐您好福气呢。” “这么快平息了啊!”是有人特意将事情压下去吧?炎夜麟明明知道幕后凶手就是辅国大将军,当朝国舅爷,为什么不禀明皇上,让皇上给他做主,难道是忌惮皇后? 看到苏苓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夫人笑了笑,再次靠近了一些,“那句话怎么说呢,福祸相依,就是这个道理。经了这么一遭,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还有别的说法?苏苓做出感兴趣的样子。 李夫人果然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姐有没有听过银翼营?那可是连皇上都使唤不动的银翼营,现在外头都在说银翼营就在三皇子的手中。” “有这样的事?”苏苓倒不觉得意外,她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了,只是从别人口中说起来,还是有几分不真实感。炎夜麟——果真不简单吗?苏苓其实为他高兴,至少他不会那么容易受人欺负,只是高兴之余,也有淡淡的失落。 大概总觉得炎夜麟跟她所认识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了。 送走李夫人之后,苏苓带着小玉、小桃慢慢走回院子。就在刚刚来时的路上,兰姨娘和她的丫鬟就坐在一旁的凉亭里。这是苏苓回来的必经之路,看来兰姨娘是特地在这里等她的。 看到她,小桃就唬了一跳,还以为她为着她刚刚的失言而来。未免她再受惊,苏苓拍拍她的肩膀,“去花园里给我折几支花回去。” 她一出声,兰姨娘就听见了,起身过来给她行礼。 就算她如今不是丫鬟了,却也只是比丫鬟高贵一点的姨娘,身份比苏苓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要低很多,更别提苏苓还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兰姨娘对此看得很透彻,行礼也是结结实实的大礼,苏苓回了半礼,“兰姨娘不会是在等我吧?” 听到苏苓开门见山的问话,兰姨娘露出温婉的笑容:“三小姐果然聪慧无比,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 苏苓扫了煮茶的丫鬟一眼,语气淡淡的,“这个时辰,兰姨娘不去夫人那里请安,倒有心情请我喝茶了?”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吴明珠那里是讨不着好的,只是苏苓也没兴趣做她的刀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兰姨娘露出一个苦笑,“夫人和二小姐如今恨我欲死,又如何会让我近身伺候呢?”想到今早她去请安之时被苏珍泼了一身的茶水,她就满肚子怒火。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已,还真当自己是金贵的苏府千金了。 心里有了怨言,眼神就不如方才淡定,一缕杀气飞逝而过。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苏苓说的是她背主爬上苏丞相床榻一事。 兰姨娘闻言,眼里的杀意更重。她也不愿意就此委身于苏丞相,只是当日的情形,若她不这么做,以苏丞相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杀了她以求个心安。当然,如今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不好,苏丞相对吴明珠已经厌腻,加之不守妇道一事,可以说吴明珠这个丞相夫人的地位可是岌岌可危的。 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三皇子,若是操作得当,她一个丫鬟也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兰姨娘又挤出几分苦涩的笑容出来,“我知道此事如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只是事已成定局,我如今也唯有想法子活下去而已。”她定定地看着苏苓,“三小姐,夫人和二小姐这些年待你如何,府中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到了,难道小姐心里就不恨她们吗?” “你的意思呢?”说真的,吴明珠和苏珍于苏苓来说还真是什么都算不上,恨人还需要费心思呢,她们还不值当。 兰姨娘却不知,只以为苏苓已经意动了,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如今我与小姐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得鼎力合作,抗御敌人。小姐还在犹豫,莫非是信不过我?” 敌人的朋友是敌人,但是敌人的敌人,却未必就是朋友。 苏苓淡淡一笑:“兰姨娘乍然这么一说,我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她们现在是没有利益冲突,但难保哪一日兰姨娘不会为了自保将她卖了。还是那句话,苏苓信不过她,也不打算进行所谓的合作。 吴明珠苏珍那些小打小闹,从来都不需要苏苓去费神。 见状,兰姨娘急了,“看来不拿出点诚意出来,三小姐是不会相信了。”顿了顿,她的目光停留在苏苓那张艳丽无比的脸庞之上,“这几日二小姐必定会使计陷害你,三小姐可要当心了。” “兰姨娘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苏苓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口,苏珍哪一日不想些馊主意来找抽就不爽快,兰姨娘不说苏苓都能想得到。 闻言,兰姨娘脸色僵了僵,她知道也有限,为了合作不得已绞尽脑汁,“她应当是要从三小姐身上找什么东西,总之还请三小姐多加提防。” 第七十九章 送上门 苏珍要从她身上找什么东西? 对于兰姨娘的这个说法,苏苓有些啼笑皆非。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放在身边,最贵重的是就是一块皇上赏赐的羊脂玉佩,却也不值得苏珍这样大费周章。 兰姨娘看到苏苓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有些不确定,“左右就在这几日,三姑娘当心些也是无妨的。” 苏苓虽然不放在心上,却也没有因此丢开不管。只是过了好几日,不说苏珍,就连吴明珠都没有任何动作,一切都风平浪静,苏苓的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心。 就在兰姨娘等得终于要死心的时候,苏珍终于去了苏苓的院子。 一进门,苏珍的眼睛就黏在苏苓那些新换上的摆设上面,都是炎夜麟各处搜寻而来的,其中不乏珍贵而奇特的,苏苓的院子原本空荡荡的,给她这么一摆弄倒是添了几分雅致,看着竟比苏珍那儿要舒心。 看着苏珍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小玉心里没好气,那日她也是听了兰姨娘的话,心想二小姐这是想把三小姐院子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吧。心中不忿,语气却愈加恭敬,“二小姐请用茶。” 苏珍本想冷哼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忍住了,表情很是古怪。 苏苓淡淡扫了她一眼,“二姐找我有事?” 苏珍矜持地抿了口茶,这才道:“今日我请了交好的几个姑娘一同赏荷,你同我一起去招呼吧。”语气中带着施舍的口吻。 不说往日苏苓就看不上她这种小姑娘聚到一起互相攀比的所谓诗会啊、赏花会的,今日这样明显带着的算计邀请,苏苓更加不会感兴趣,闻言微笑,“既是二姐请的客人,我也不认识,就不去了。” “你敢……”苏珍站起来想发火,苏苓一个眼色扫过去,她立刻偃旗息鼓了,勉强撑起一个笑脸:“你如今就快是三皇子妃了,不去的话只怕大家会以为你端着架子,瞧不上她们呢。” “这又是何意?”苏苓故作惊讶,“请她们的是二姐又不是我,这话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了。二姐也不必担心,真有人拿这个说嘴,就是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咱们也是占理的。” 苏珍给堵得无话可说,眼珠子转了半天,这才道:“三妹执意不去,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说着掏出帕子掩面作伤心状,“再过几日你就要成亲了,以后只怕再难见一面了,我今日举办这个赏荷会,也是算是替你赔罪。同是苏家的姐妹,被外人知道咱们不和,对我的名声也有妨碍,你就不能看在爹的面上与我和好吗?” 说唱俱佳,表演得格外投入,就是感情不太投入。 苏苓还真给挑起了好奇心,苏珍这样费尽心机到底要做什么呢?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苏珍欢喜得几乎坐不住了,“那我就先去准备准备了,一会让人来叫你。”说着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小玉皱眉,“小姐,不怕她会耍诈吗?”不用猜都苏珍准没好意的。 苏苓若无其事地品着香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那就来一招引蛇出洞,你且等着吧。” 听了苏苓这些话,小玉眉头舒展开来,也是,三小姐这么聪明,哪儿有她算不到的东西?不过自己也要提高警惕才是,万万不可拖了小姐的后退。 将近午时时分,苏珍果然派了丫鬟过来请苏苓到荷花池相聚。 今日来的都是跟苏珍相熟的,甚少与苏苓有交情,要放在苏苓还痴傻那会只怕还会出口嘲笑她几句。现如今苏苓可是三皇子妃,只怕还没开口一个辱骂宗亲的帽子就扣下来。当然,也有几个有心巴结的,从苏苓的首饰夸到衣物,奈何人家一脸淡定,倒显得她们跟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一样。 所以说是聚会,其实也就是看看风景而已。 而此时金秋将至,已经过了最好的赏荷的季节,此时荷花池虽不至于满池枯败,却也着实没有什么好景致可看。 故几个人只剩下大眼看小眼,到最后都只剩下看苏珍了,有性子急的还打算起身告辞了,只怕苏珍慌得失了神,顾了这个漏了那个,只差将一帮小姐妹得罪光了。 苏苓看得好笑,不管是为了什么,苏珍也算是拼了。 好在苏珍身边的丫鬟机灵,“小姐,这天气也不太热,不如来一个采莲蓬大赛吧。在规定的时间内,谁采得大的谁就赢,小姐们意下如何?” “对对对,就这么玩。”苏珍几乎是拍案而起,极力劝说几位交好的姑娘。 众人勉强都同意了,苏珍立刻命人备了许多小船,两人一只。不等苏苓开口,她就自告奋勇要跟苏苓一组。 苏苓故作为难,“自打上次在宫里摔进湖里之后,我就怕水怕得厉害,你们去玩吧,我就不扰了你们的雅兴。” “这怎么行?今日就是为了你特地……我是说,今日是特地给你赔罪的,你不参加就没有意义了。”说着连拉带推,要将苏苓推到船上去。 苏苓半推半就,假装无可奈何地被推上去。 邻近的两个小姑娘倒跟苏苓没什么大仇恨,往日跟苏珍玩也不过是出于大人的叮嘱,此时看苏珍强迫怕水的苏苓参加,心中不免有些不满,觉得她太过强人所难了。只是到底是在苏家,两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划船之时紧紧跟在她们后面,心里笃定苏珍定是要对苏苓使坏了,想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救苏苓一把。 苏珍可注意不到后面的动静,自打一上船之后她就不时地黏到苏苓身边,一会说那边的莲蓬大,要苏苓给她摘,一会又说看到有荷花,想摘一些回去插起来。借口多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苏苓从船中探出身子去。 又想来那一招吗?苏苓心中冷笑,她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她才过来之时,原身可是已经被苏珍淹死在湖里。到最后还反咬一口,若不是她应对机智,只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看今日这架势,又是打算旧事重演,想要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今日倒是新仇加旧恨,一起跟她算算。 此时苏苓是坐在船中间的位置,苏珍在船头,她一动小船就剧烈地晃起来。 苏苓借着船桨暗中出力,小船很快跟后面的船拉开距离,滑进了荷叶丛中。苏珍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苏苓的声音:“二姐要我摘这个吗?” 苏珍见是一朵离得有些远的荷花,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你手伸长一点就可以够到了。” 趁着苏苓转身,她忽然在船上奔跑起来,朝苏苓的方向跑来,嘴里故作不满,“你这样不行的,我来帮帮你吧!” “啊!二姐你干嘛推我……”苏苓的声音拔尖起来,随后是苏珍大叫声。 落在后头的两个姑娘将她们两人方才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笃定苏珍要对苏苓下手了,本着结交苏苓的心思,两人飞快将船划上来赶上她们。 怎知一入眼,船上只剩下一个人。 两人有些傻眼了,“苏三小姐,二小姐哪儿去了?” 苏苓手里拿着一朵荷花,状似满脸委屈和惊恐,“方才二姐忽然扑过来,我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到她跳湖了,还把我的袖子扯烂了。” 两个姑娘一看,可不是,苏苓的袖口都断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而此时,从荷花池里冒出头的苏珍满脸污秽,浑身上下都是淤泥,鬓间蓬乱,活像个街边的乞儿。一看到苏苓,她扒拉着船身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嘴里的泥水呛了一下,咳嗽不断。 结合方才听到的话,两个姑娘立刻将整件事情脑补出来,无外乎就是嫡姐嫉妒妹妹嫁入皇家,所以打算婚前推她入湖以期能够顶替她。 苏三姑娘真是太可怜了,竟然碰到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姐姐。 她们也是,差点就做了帮凶,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跟苏珍交好。不行,回去一定要将此事在闺中密友宣传一下,免得再有人上当受骗。 两个姑娘如是想。 苏苓倒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令苏珍失去了大半的朋友,反而挥手叫来了下人,“快将二小姐捞起来吧。”实在太脏了。 苏珍咳了几声,忽然就定定地看着苏苓,在众人以为她要做什么之时,竟是兀自大笑起来,又笑又咳,样子比恶鬼还可怕。 “苏二小姐疯了吧。”这个流言很快就在那班小姐妹里头传开了,换过衣服回来的苏珍不知情,还在兀自高兴着,好几个小姑娘站得离她远远的,很是害怕,不多时便提出要先走。 一场赏荷会就这样草草结束。 苏苓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站在苏珍对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二姐似乎心情很好?” “只是难得能玩得这样痛快罢了。”苏珍收起笑颜,倒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话中似乎意有所指,“这样的机会不多,三妹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那倒是,我不像二姐还待字闺中,自有大把玩乐的机会。” “你……”苏珍表情恶毒,好像在酝酿着什么诡计一般,“嫁不嫁的出去且还两说。”丢下这句话,苏珍带着丫鬟气冲冲跑了。 小玉面带担忧,“二小姐今日很是反常。”狗急了还跳墙,婚期已经剩不了几日,她还真怕苏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苏苓看着自己的手臂若有所思,小玉皱眉,上下打量了苏苓一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第八十章 花灯会 小玉还真担心了几日,可是苏珍的反应大大超出她的预料,不但不再来纠缠苏苓,就是平日遇到了,竟连一句口角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小玉还为此戒备了好些日子,连同院子里的下人也加紧约束。 苏苓却是丝毫不受影响,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就连成亲的事都对她没有任何触动似的。更别说新嫁娘应有的羞涩和喜悦,在她脸上都无从发现。 小桃暗地里跟小玉嘀咕:“咱们小姐不会是不想嫁了吧?”怎么说呢,一开始小桃知道三皇子又聋又瘸,心里自然很是为三小姐惋惜,可是后来看三皇子对三小姐那样体贴入微,处处维护她,而且身体的残缺似乎也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心里就已经改变了看法,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可是三小姐呢,一开始倒是半分不在意,好像嫁给谁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越临近婚期,小姐却又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玉比小桃细心些,连小桃都看出来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无所察觉,只是三小姐的心思却不是她们当丫鬟的猜得着的。故听到小桃的话,她只板起脸笑骂一句:“别乱说,这话传出去会给小姐惹麻烦的。” 小桃吐吐舌头,不敢再问了。 随着婚期将近,苏府里愈加热闹起来,整个府里都要换上喜庆的摆设,包括红绸布和红灯笼,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苏苓的院子更是日日都有人进出,丫鬟婆子们都乐得替炎夜麟跑腿和传话,今日是一对红嘴八哥,明日是一套彩陶四喜人,东西贵不贵重且不说,意头却是极好的,总是能讨些赏钱。 苏苓头几天还很感动,更是将那对红嘴八哥挂在廊下,逗弄了几日。谁知炎夜麟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反倒是天天命人送来,她那院子都快给炎夜麟的东西堆满了。收到后几日苏苓真有些麻木了,干脆都交给小玉打理,自己到花园里躲清闲去了。 还有三日。 苏苓坐在凉亭里,夜风有些凉,小玉折回去给她拿披风。 月色正好,小园子里只有蟋蟀的声音,静谧而美好。苏苓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一声轻笑声响起,“如此美景你却唉声叹气,莫不是心中有事?” 苏苓甚至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语气带着一丝熟稔的调侃:“人都说梁上君子来无影去无踪,我看阁下也不差。” 男子爽朗的笑声从面具后传出来,“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明显是不打算认账。 苏苓挑眉,“那日不告而别的莫非不是你?” 说起这个,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定定看着苏苓,“我以为那日你见到了想见的人,想来也不会在乎这一声道别。”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 苏苓揶揄:“你不会吃味了吧?” 隔着面具,苏苓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是双方有一瞬间的沉默。男子似乎笑了,转移了话题:“说说你吧,为什么对月叹息,莫非是不想嫁了?” 这下轮到苏苓沉默了。 “看来我猜对了。”夜风猎猎,吹动男人的衣角,令他看上去有几分冰凉落寞之意,“你若是后悔了,那便不嫁了吧,无须勉强自己。我拼得一身之力,尚可护你周全,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好不快活。” 苏苓摇头,“你护得了我,却护不住其他人。我要真就此一走了之,头一个要死的就是小玉。还有伺候我的那些人。因我一己之私令他们命丧黄泉,我过不了良心那一关。” “妇人之仁罢了。几条人命换你一世自由,这是再好不过的买卖了。”男子似笑非笑,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苏苓笑了,“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只是于我,只求不愧对天地良心罢了。况且有一点你也说错了,我并不后悔应下这桩亲事,心中烦扰只是因为心中有愧而已。” “心中有愧?”男人侧头望过来,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得到他炙热的目光,“对炎夜麟?” 乍然听到炎夜麟的名字,苏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响才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一桩注定没有爱情的婚姻又如何会幸福呢?况且她已经失身于别人,虽说那日中毒是个意外,但是对于炎夜麟来说却未免太过不公平了。 “若他真的爱你,便不会在意其他东西。”男人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语气笃定说道。 苏苓倒真觉得奇怪了,这个人的态度未免变得太快了,“我记得方才劝我离开的人是你吧?我真的要怀疑你的立场了。” 男子笑了,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立场。若要说有,那么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苏苓被他绕口令一样的话逗乐了,心情竟比之前轻松了不少,“那我真要谢谢你这棵墙头草了。” 男子低笑出声,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忽然歪头一顿,随即捻了小石子甩出去。草丛中有人惊呼出声,一个丫鬟抱着披风滚了出来。 “住手。”苏苓眼尖,站了起来,“是我的丫鬟。” 原来竟是被小玉遣来送披风的小桃。 “小姐……”好在男人下手极有分寸,小桃并未受伤,只是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天色已晚,小姐是不是要歇息了?”她的视线在面具男子和苏苓两人之间来回交替,自以为找到了苏三小姐不愿意出嫁的原因。若不是顾忌有外人在场,她都要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起来了。 苏苓扶额,“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披风给我,你先下去吧。” 小桃满脸都是“小姐你要跟他私奔吗”的表情,就差上去抱着苏苓的腿求她不要走了。 苏苓只得先给她顺顺毛,“他是炎夜麟派来的人,所以你别胡思乱想。”反正小桃也无从求证,就先安抚安抚她再说。 男人嘴角勾起,很是配合地朝着小桃点头示意,彬彬有礼道:“方才不知是小桃姑娘,冒犯了。” 小桃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竟是她误会了。她就说嘛,小姐这么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半夜在花园里邂逅陌生男子呢!一定是三殿下有要紧的事跟小姐相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一想到这个,小桃就觉得自己要义不容辞伸出援手,“小姐放心,你们谈着,我给你们把风去。”拍拍胸脯,一脸英勇就义的样子。 见她离开,男人忍不住笑了,“你的丫鬟很可爱。” 苏苓擦擦汗,要来的是小玉就没这么好忽悠了。 男人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她抓狂:“仆似其主。”这是说她跟小桃一样傻白甜吗? 苏苓横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在男人眼里却是风情万种,令人别不开眼。 男人忽然就不想这么走了,“我带你去集市逛逛吧,就当……散散心?” 苏苓迟疑,毕竟夜深露重的,她一待嫁的闺阁姑娘,出去若是给人认出来,那也是不小的麻烦。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男人笑了,“换身衣服,你也戴上面具,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出嫁之后你想再出去玩,只怕就没有这么自由了,你可想清楚了。” 苏苓也心动了,“也罢,就听你的。只是你这身衣服也换下吧,太引人注目了。”男人身上所穿是极为光亮华丽的柔缎,配着白玉腰带和白鹿皮靴,只衬得他身形俊逸,高贵清华。 “若不是你身手好,单凭你这一身装扮早被苏府的侍卫拦住了。”大晚上的这么抢眼真的好吗?! 男人心情愉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麽?” “看来咱们的理解有偏差。”苏苓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两人换了衣服,戴好面具,男子伸手揽过苏苓平地飞起,悄无声息越过苏府的高墙。落地一瞬间,苏苓挣开他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男子顿了顿,收回手,若无其事笑道:“咱们倒把你那丫鬟忘记了,一会找不到人真该以为我们俩私奔了。” 苏苓不以为意,“她那性子,应当已经睡着了。” 男子又是一声低笑。 按理说这个点集市上的人应该不多才对,可是却大大出乎苏苓的意料,他们才一进入主街就看到到处都是高大的灯轮、灯楼,甚至是灯树,金光璀璨,极为壮观。而卖吃食的摊子也比往日多得多,真可谓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与白昼无二。 男人笑了,“你这几日不出门,无怪乎你不知道了。今夜这里有花灯会,许多未婚的男女都借着赏灯的机会出来会佳人。你看,前面还有猜灯谜的。” 苏苓来了兴致,“真是热闹,咱们看看去。” 穿着一身暗沉的衣服,笼罩在一张面具之下,外头没有了打量的目光和审视的视线,苏苓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看着她比平日还要多几分轻松惬意,男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语气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不如就去猜灯谜吧。苏家三小姐惊才绝艳,不如帮我赢一盏桃花灯回来?” 苏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猜灯谜的大台上确实有一盏半人高的桃花灯,是今晚的最高奖项,“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想赢就自己猜去。不过我可丑话放前头了,一会输给我了,那灯你就别指望了。” 言下之意竟是要比试一场了。 男人大笑起来,“再设点彩头岂非更妙?” 苏苓扬眉,“固所愿也。” “那么,输了的那方要跟赢了的那方透露一个xiǎo mi密,如何?” 这不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吗?苏苓被激起好战之心,“只管放马过来。” 第八十一章 算我输了 临街的大酒馆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以吸引顾客,更有用心些将灯谜写在纸条上,贴到了花样繁多的花灯之上,只要猜中上头的谜语,就能免费得一壶清酒和一叠下酒菜。因着这些拉拢顾客的手段,这些大酒馆都是门庭若市。 当然了,既然是为了拉拢顾客,这些谜语都不会太难,苏苓他们从这些酒馆跟前走过,都相视一笑,脚步没有停顿。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千禧楼。 千禧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跟其他酒馆不同的是,今日的花灯会他们专门搭了巨大的舞台来举办猜灯谜大赛,由左往右,难度越来越大,而奖品也越加丰厚。那盏半人高的桃花灯由三千朵琉璃桃花组成,是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据说一点上灯,每一朵桃花都会透出不一样的红色,三千朵,朵朵不同。这样的工艺,也就是送入宫中的贡品才会做得这样精细了。 当然了,因为千禧楼每年都举办猜灯谜比赛,所以知名度也非常广,参加的人非常多。有执玉扇的翩翩公子,也有蒙面纱的大家闺秀,所以戴着面具的苏苓两人在当中不算太突兀。 他们到的时候,猜谜比赛恰好进入高潮。 一位书生模样的男人哼了一声,高傲地瞥了对面蒙了面纱的女子一眼,“这一题若我胜了,那姑娘可要依言摘了面纱。” 围观的人立刻发出哄笑声。 女子横眉冷对,“你赢了再说。” 苏苓好奇挑眉,怎么听着是额外加了赌注的?旁边围观的人之一见她不解,凑过来解释:“这个书生可是猜谜高手,每年都来,几乎逢无敌手。今年也是凑巧,这个蒙面的姑娘也是猜谜的好手,两人一路对战到现在。这书生也是不怀好意,看姑娘家长得漂亮,便故意出言激人家,想要她输了就将面纱摘下来。” 那简直与登徒子无异。 苏苓看向用薄纱蒙面的姑娘,后者涨红着脸,眼里透出隐隐的担忧。 书生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反倒开始往上加价码,“我看这样好了,姑娘也不必觉得我强人所难,若是这一局我输了,姑娘不但可以不必揭面纱,还可以将琉璃桃花灯带走。而若是我赢了,姑娘只需将你手中的帕子送与在下就行。怎么样,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哄笑声更响了,小姑娘估计是头回出门,明明气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苏苓扫了一眼花灯上的灯谜,随口朗声道:“奉先火并丁建阳,火并丁为灯,奉先建阳为春,春灯。” 话音才落,所有视线都转过来。 看这打扮不知男女,只是听嗓音婉转清丽,当是女子无疑。又来了一个女中才子,众人哗然,拍手叫好,登时将书生方才的赌约抛之脑后。台上的女子也一愣,随即放松下来,知道苏苓是在给她解围,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感激。 书生顿时不满了,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看来又是一位不敢真面目示人的美人儿。只是美人儿这样拆我的台,未免太过不给在下的面子了。不如这样,美人儿也来加入我们的赌注如何?” 一口一个“美人儿”,苏苓尚未发话,跟她同样打扮的面具男子已经上前一步了,“‘行当’、‘步步高’、‘刺客’……” 乍听之下,众人都一愣,这说的牛头不对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举办方反应快,便擦汗边道:“低难度所剩下的谜语都给这位公子猜出来了。” …… 这也太逆天了吧?千禧楼的谜语是出了名的难,就是低难度的也常常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就连眼前这个自诩才高八斗的书生,每猜一个也要思量许久,不想这个戴面具的男子竟然随口就猜出来了。 书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怒目而视。 苏苓笑了,“倒给你抢了先。”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两人是一起来的,这位戴面具的公子是在给她的女伴出气呢,这一看就知道是小情儿了。 书生显然很不甘心,“两位莫不是来搅局的吧?没看到我与这个姑娘在打赌麽?” 苏苓淡淡看着他,“方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一桩买卖麽?既然是开门迎客的买卖,那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法,价高者、才高者得,众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没错。”众人方才跟着书生瞎起哄,这会儿又大声附和着苏苓,全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也难怪,一年到头也就今日能放开怀玩乐,无怪乎众人这样幸灾乐祸了。 书生见状,冷笑一声,“看来两位今日是要跟在下过不去了?” “这又从何说起?”面具男子从容不迫地直视对方,“你与那位姑娘如今打平了,倒不如就此算了,和气生财。” “是这个道理。”主办方连连擦汗,看那位姑娘穿着打扮不俗,不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就是官爷人家出身的,方才他怕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早就想叫停了,无奈被众人起哄着下不来台,好在戴面具的男女及时出手制止了。 万众一心,书生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要再比下去?他很清楚,眼前戴面具的两个人无论哪一个,他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与其继续丢人现眼,不如见好就收。故虽不甘,还是不得不扯出一个笑脸来:“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给你们一个面子。”转头朝蒙面女子拱了拱手,“方才冒犯了。” 说完这些,他拨开众人走下台。 剩下独自一人站在台上的姑娘松了口气,走下来朝苏苓他们两人盈盈一拜,“方才多谢两位了。”道完谢之后,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们了。”苏苓信步上前,男人紧随其后,两人站到台上之时,众人一愣,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呼喊声,“好!!!” 主办方更乐得来这样几个讲道理的客人,“难度最低的已经都猜完了,两位就直接从中等难度的开始猜。方才看两位也是猜谜的好手,不如这样,由老朽来念题目,二位来抢答,如何?” “那就有劳先生了。”苏苓朝他拱了拱手,男人也颔首表示同意。 主办方清了清喉咙,这才开始:“第一题,血流成河,打一词牌名……” 话音才落,苏苓的答案已经出来了:“满江红。” 如此神速,使得围观的人连连喝彩,气氛比之方才高涨了不少。苏苓微微一笑,朝男人挑挑眉,意思很明显,“被我抢先了哦。” 男人不为所动。 “第二题,泰山顶上冲云霄,打一历史人物名……” 同样是才说完,男人就接了上去,“岳飞。”速度丝毫不比方才苏苓猜的慢。 一时间气氛到达顶点,所有人不断高喊尖叫,主办方也为两人的机智感到敬佩,这可是中等难度的谜语啊,而两人竟都似信手拈来一般。只是两人这样势均力敌,不知道最后这魁首会花落谁家了。 果然如他所料,接下来的比赛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精彩。两人几乎是以紧紧攀咬的姿态一路从中等难度的谜语猜到了最高难度的谜语,有时竟是同时说出了答应,连主办方也无法确定是谁先说的,还是让围观的人帮着判断的。 “就剩……最后一题了。”好在题目是单数的,答对了就当险胜了。主办方擦擦汗,拿起题目看了看。 还没开口,忽然有人大喊起来,“出事了出事了……” 苏苓与男人对视一眼,立刻从台上飞身而下,朝着喊叫声的方向跑过去。 人实在太多了,苏苓好几次都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一到出事的地方一看,竟然是方才在台上调戏女眷的那个书生,大概是喝了酒,正拉着一位姑娘的手不放,喊叫声就是这个姑娘发出来的。 “竟还跑到这里耍酒疯来了!”苏苓冷冷地看着对方,话音才落,男人的石头已经打了过去,正中男子的手臂,他发出“哎呀”一声,疼得眼泪直流,不自觉松口姑娘的手。 那个姑娘见得救,立刻转头跑进人群里。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又有看情况不对已经报了官的,在内圈的人想出去,在外圈的人想进来,你挤我我踩你的,顿时乱作一团。 苏苓被潮水般的人流一冲挤,几乎要站不住脚,只能顺着人流往外走,而站在内围的面具男子却早就没了踪影。 “不会又是不告而别吧?”苏苓自嘲了一句,随即眼睛盯住了,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人背对着她正在找人,看背影赫然就是炎夜麟,他怎么会来了?难道他去苏府找自己没找到,就出门来寻了? 苏苓忽然有些心虚。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过不过去相认,那人却转过头来,看到她时眼睛一顿,随即拨开人群朝她走过来。 却是面具男子,根本就不是炎夜麟。 自己真是眼花了,竟然会将他们认作一人!苏苓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男人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语带调侃道:“怎么了,没赢我很懊恼吗?却也不用抽自己耳光子啊!顶多,就算我输好了。” 方才两人打了个平手,只差最后一题却来不及分出胜负来。 苏苓自然不是为了这个,她也知道男人只是在打趣她,也懒得解释,反倒来个顺水推舟,“既然你都送上门来了,那我可就不赢白不赢,说好的奖品呢?” 第八十二章 大秘密 男人摆出邀请的姿势,风度翩翩,“请随我来。” 苏苓笑笑,跟着他一路往西的方向走去。苏苓记得再往下面走就要到淮西河,今日这样的花灯会,也是有不少人在河边放河灯的。莫不是要送她河灯? “若是带我来赏河灯,那未免太过没有诚意了?”苏苓见他真地往河边的木楼走上去,笑着调侃。这些木楼都是临河边的店家所建,给客人赏河灯以及见面会谈的,只要预先订好了,木楼外面就会竖起小木牌,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方才两人上来之时,木楼下面确实是竖着小木牌的,苏苓猜测,莫非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只是不等她问其他的,男人却忽然转头将手指竖在嘴边,暗示她噤声。苏苓一凛,随即恍然大悟,他们的赌注是“一个秘密”,所以现在是要来听墙角吗?只是木楼里面又是谁? 木楼的门被悄无声息打开,苏苓一愣,里面根本没有人。不等她发问,男人已经将她领到木楼最里面,站在这里,与隔壁木楼只有一墙之隔,苏苓几乎连隔壁倒茶水的声音都能听到。 果然是听墙角! 她还来不及深想,“啪”一声想起来,就像是人气急了猛怕桌子的声音。苏苓挑眉,隔壁的人正在发怒? “炎夜麟!好一个炎夜麟,我倒真是小瞧他了。” 苏苓大吃一惊,却并非仅仅是因为听到炎夜麟的名字,而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她认识,那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虽然她们见面次数不多,也才说过几句话,但是这把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就是皇后无疑。 身为一国之母,她竟然能够随意出宫?还是在这样的花灯会之上? 苏苓想起炎宫浩和炎夜麟都对皇后忌惮非常,如今看这个皇后确实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只是不知道与她在这里商谈之人是谁,兴许也是她认识的人,莫非是太子? 不对,皇后若有什么话需要跟太子说,只需在宫中就行,根本无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约到这样隐蔽的木楼里来。只能说,木楼里与皇后商谈的人必定不是能够随意进宫的人。会是谁呢? “这次确实被这小子摆了一道。不但派去的人全都有去无回,连之前安插在皇府中的细作也被拔出得七七八八。”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像是久经风沙那样,并非苏苓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带她来的人示意她伸出手掌,随即飞快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国舅。手指温热的骚动就像羽毛挠过一样,令苏苓有片刻的失神。 男人转头,以拳抵唇,无声地笑了。 苏苓脸颊发热,嗔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故意使坏吧你?!” 男人做无辜状。 苏苓不再理他,认真听着里面的对话,同时脑中也想起一些事。炎夜麟被刺杀之时,她记得当时催眠了刺客之后,得知幕后的凶手就是这个国舅爷。是不是真的,兴许今日就可以知道结果。 果然,木楼内的男人继续道:“大姐,我派去那些人都是我这些年训练出来的好手,不但被杀了个精光,连据点都被拔了。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去。” 果然就是他。苏苓眼里流光渐渐沉淀下来,整个人如同一把锋利的、正待出鞘的宝剑。男人定定看着她,轮到他失神了。 苏苓却并未注意到这些。 听得越多,她心里的疑问就越大。为什么堂堂一国的皇后,会联合辅国大将军来对付一个身有残疾、对他们毫无威胁的皇子呢?莫非是有其他的原因?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皇后似乎说得咬牙切齿,“炎夜麟这个祸害,就跟他那贱人母妃一样狡猾。” 炎夜麟的母妃?苏苓记得他曾经说过,是天璃国的公主,只是早早就过世了,听皇后的口气,似乎跟他的母妃有什么旧怨?只是因为这样就迁怒了炎夜麟,这样对他未免太过不公平了。 看到苏苓眉头紧皱,男人担忧的目光望过来。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却扑了个空,苏苓的注意力完全在里面的对话之上。男人忽然握紧了拳头,无声叹了口气。 里面的皇后似乎还满腔怒火,迁怒对方:“若不是你没用,这一次怎么会让他逃脱了?还有苏家那个丫头,我看着就烦。” 对方也很无奈:“这事能怪我吗?银翼营的人来得那样快,我这次还损失了这么多人。要我说还是大姐你的不是,若不是你坚持要抓活的,我的人早就解决了这两个祸害,何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里面倒是开始狗咬狗了。 苏苓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蠢货,要我说几次你才懂。若是要杀炎夜麟,这么多年来我未必就没有机会。只是事关兵符,事事都得谨慎。当年天璃公主带的人都死得七七八八,竟没一个知道兵符的下落。如今咱们只能从炎夜麟身上下手了,你说说,他要死了我找谁要去?” 苏苓神情一变。 兵符?她竟是从未听说过有兵符一事?也就是说,皇后与国舅联手对付炎夜麟,其实不单单是因为跟天璃公主有恩怨,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兵符?炎夜麟知道此事了吗?若是不知道,他的处境必是十分的危险。 依着里面之人的性情,此次刺杀被炎夜麟躲过了,此时必是恨他入股了。 果不其然,皇后的声音带着些阴测测的冷冽:“你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你也听好了,没我的吩咐,不准随便动手。这一次是因为银翼营的人手快,没有留活口,你才没有暴露出去,这件事也草草结案了。若是再有下一次,只怕皇上那里就说不过去了。” 国舅的声音带了些小心翼翼:“大姐,我如今暗地里培养的人都折了,你能不能想个法子给我找些生财的路子来?培养这些死士处处都要花钱,军饷那里你也是知道的,动不了太多。” “这事我会跟皇上提的。” 那边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过了片刻,似乎皇后要走了,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直到他们看到两个身影上了马车,苏苓和男人才放松了呼吸。 看到苏苓眉头紧锁,男人自嘲笑了笑:“我后悔了,不该带你来这里。” 苏苓不解。 男人意有所指,“一旦事关炎夜麟,你眼里就放不下其他东西。” 苏苓不认同他的说法,“炎夜麟帮过我许多次,如今他有危险,我为他担心也是应该的。倒是你,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东西,会知道皇后和国舅在此秘密会谈?或者说,你是早就准备带我来这里的,赌注一事不过是顺水推舟?” “你这么聪明,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男人笑了,“我问过你的,你说你不后悔嫁给三皇子。既然你都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那我就尽我所能让你知道得多一些。三皇子就是个麻烦,我希望你能够保护好自己。至少今日知道了这些之后,以后面对皇后和国舅,你会更有戒心一些,不是吗?” 他的态度如此直白,苏苓有些触动。 男人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她,“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就像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谁一样,就将这个也当做我的一点xiǎo mi密,如何?”话到最后,竟是带了一丝小顽皮的玩笑。 苏苓眉头慢慢松下来,好吧,她得承认,她无法对眼前这个人生气。 “你终于笑了。”男人故作大松一口气的感觉,语气又恢复一惯的打趣,“方才下赌注,是久闻苏家三姑娘聪慧的大名,想跟你比试比试。” 苏苓嗔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苏家三姑娘只有痴傻在外的名声,倒不知你这个‘聪慧’是从哪儿听来的。怎么样,如今输给一个痴傻之人,有没有觉得很懊恼?” 男人大笑,“会反击了,看来是恢复得不错。” 两人开着玩笑,将方才苏苓的问题揭了过去。 “咱们也回去吧。”苏苓扫了一眼淮西河,河灯漂得远了,好似银河里的星星一样熠熠发光,璀璨夺目。 两人往回走。 男人似乎停顿了片刻,才忽然道:“知道了这些,你会害怕吗?会后悔选择嫁给三皇子吗?” 苏苓叹了口气,“害怕倒还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棘手。从前我只以为炎夜麟无心皇位,又受天资所限,必定不会掺和进争夺皇位的战争里面。只是如今看来,我倒是想得太简单了,争夺皇位尚且有获胜的可能,如今这样,倒是跟皇后一系要来个不死不休了。” “把你带入这样的麻烦里面,是他的不是。”男人停下脚步,定定看着苏苓,“还是那句话,若是你后悔,现在还不晚。你也看到了,我能力虽然有限,却也能护得你周全。你……如何打算的?” 就算隔着面具,苏苓都能感觉到对方眼里的柔情蜜意。在她猝不及防之时,男人忽然握住她的手,“我……” 苏苓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挣脱甩开对方的手。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收回手不再说话,夜风之下显得有些落寞。 苏苓低下头,忽略掉心头的陌生情绪,认真道:“今晚很感谢你。只是我的选择不会变,即便是知道了这些,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所以,既然决定当这个三皇子妃,我就会好好帮助炎夜麟,跟他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即便我们之间不会有夫妻之实。”顿了顿,她才抬起头,看着男人冰冷的面具,一字一顿道:“所以,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这句话犹如千斤重,压得苏苓的脚步有些沉重。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允许自己心软,道完谢几乎是逃也一般地跑回去。 第八十三章 出嫁前夜 距离那一夜之后又过去两日。 面具男子果然没有再出现,苏苓心中主意已定,也不再乱想,收起心思备嫁。 小桃抱着大红色喜服进来,“小姐,腰身那里改了一下,您再试一试。”这次礼部给出的喜服里面,苏苓就选了这套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因着婚期提前,是特地赶工出来的,送来苏苓试过有些宽大了。苏苓不欲麻烦,便让小桃改了。 苏苓换上一看,改得很是贴身,柔软的布料勾勒出曼妙的腰身,玫瑰红色蹙上双层金线,看起来贵不可方物。 “小姐选的这套喜服着实好看。”小桃围着苏苓连绕了几个圈。 苏苓淡淡一笑,“也是你手艺好,竟一点看不出改过的痕迹。”为着这件喜服,小桃可是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还特地去请教了绣房的女工。苏苓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 得了苏苓的夸奖,小桃笑得跟得了赏钱一样高兴,伺候着苏苓将喜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收好,“明日才是正日子,可别弄脏了。”不行,她得亲自收好,就怕二小姐又使什么花样。 看小桃鬼鬼祟祟地抱着喜服下去,小玉掩嘴直笑,“她这是怕了二小姐了。” 这几日苏珍那里风平浪静,实在不像她处事的风格,不但小桃,就连小玉都有些担心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们旁推测敲,就是希望苏苓能够提高警惕。 果然,苏苓挑眉,“她这几日一次都没有来过?” 小玉摇头,“小姐,我打听过了,这几日二小姐日日出门会客,问过门房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她去找谁,只知道并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些姑娘。” 苏苓若有所思。 小玉有些担忧,欲言又止。 苏苓抬头朝她笑了笑,“担心什么,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 第二日就是接亲日,苏苓要很早就起来装扮,所以这一夜她被小桃和小玉念叨着要早早休息。不想一向不怎么管苏苓的苏丞相这次竟然想起她来了,派了人来请她去书房。 小玉立刻想起苏珍来,“不会是二小姐又搞什么鬼吧?” 苏苓眉头都不动一下,“去看看便知。” 这一次倒是小玉冤枉苏珍了。 苏苓一到,苏丞相就命人上了茶,“坐下吧,咱们父女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苏丞相斟酌片刻,才道:“你大姐身子不好,以后苏家就要靠你的。” 说来说去,到最后说的还是苏家的利益。 苏苓对他早就不抱希望了,只是听到苏锦的病竟然还没好,心中犯疑,“大姐不过是小产身子虚,怎会调养了这么久还没好?” 苏丞相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苏锦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他何至于将希望寄托于这个桀骛不驯的三女儿身上呢?!想到这里语气中不免带了丝埋怨,“她身子不争气罢了。待你出嫁之后,我让你二姐再去照顾她一阵子。” 苏苓几乎要冷笑出声,说得好听,实际上去做什么勾当他们都心知肚明。大姐还没死呢,亲爹就急吼吼给女婿塞女人,塞的还是她的亲妹妹,她就是好好的也要气死了! 看来得找机会去看看苏锦了。 显然是觉得苏锦个女儿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了,苏丞相不想再提,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大姐出嫁那会有的,我也已经命人给你备了一份,这是单子,你过过目。”将单子推给苏苓之后,他又一脸的仁厚慈爱,“家里待你们,到底是一样的。过去有什么嫌隙,只当一笔勾销。” 苏苓淡淡扫了单子一眼,当真是好大大手笔,之前那二十间铺子不说,又添了临东大宅一座,田地数十亩,更别提还有金银珠宝若干。光里面的压箱钱就足足有八千两,想必吴明珠看到这份单子时得把银牙咬碎了。 只是以前二十几年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却苏忽然拿出这份单子来,苏苓都要怀疑苏丞相是不是要让她去刺杀炎夜麟,不然何以解释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丞相此举必有所求。 “爹忽然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是不是要让女儿去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爹不说,女儿可不敢收。”苏苓故意这么真真假假地开口。 苏丞相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女儿虽然桀骛难训,却是聪慧无比,一点就透。想到这里,他的面色更加柔和了,语气竟带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亲昵,“瞧你说什么胡话,你是爹的女儿,爹给女儿东西还要什么理由不成。”顿了顿,他这才继续道:“只是你也要记住了,你是苏家的女儿,以后苏家好了,就会是你最大的后盾,所以你也要为苏家出一份力,时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顾忌场合,苏苓都要忍不住给她鼓个掌了。这话要是以前的原主听了,估计要感动得哭出来吧?落在外人耳朵里,也只会以为这是父慈子孝的一幕。 收下这些钱,就等于要开始给苏家卖命了。 苏苓笑了,将单子放入袖口之中。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至于卖命不卖命的,牛不喝水强按头,成不成的最后还不是她说了算。 苏丞相以为交易达成,颇为难得地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笑容,语气也更加推心置腹,“苓儿,你以后就是三皇子妃了,但凡三殿下的事情,你都要多加留意,特别是关于银翼营的事情。” 原来是要插手银翼营,所图不小,难怪出手这样大方。 苏苓了然于心,面上却是故意露出迟疑之色:“银翼营……是什么?倒是从未听殿下提起过。” 她一个闺中女子,如何会知道银翼营的事?苏苓可以肯定,苏丞相这么说,三分是叮嘱,七分是试探——他显然对那日在书房外的人还耿耿于怀。 苏苓的话让他神色松了松,“没听过便罢了,只是你记着这三个字,以后有关银翼营的,事无巨细都要跟爹说一下。好了,明日就要出门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是。”苏苓乖巧应下,心情极好地出了书房。 小玉等在门外,看到苏苓的脸色立时松了口气,随即将披风给苏苓披上,“夜风大,小姐小心着些。”两人心领神会一笑。 走到花园,小玉脚步一顿,收起笑脸,“给二小姐请安。” 苏苓淡淡扫了她一眼,“二姐拦在此,莫不是有要紧的事找我?” 苏珍就站在她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之上,要说只是出来散步的,只怕傻子都不会信。 果不其然,苏珍目带怒意,直视苏苓,“娘亲跟我说我还不信,想不到你竟然哄得爹给你大笔的嫁妆。就凭你也配?识相的快将单子交出来。”那张牙虎爪的样子,就差没有上来抢了。 小玉心中愤怒,那是丞相给三小姐的,跟二小姐有什么关系,“二小姐若想拿回去,应当去找相爷,而不是拦在这里为难小姐。” “贱婢,这里几时轮到你说话了?”苏珍伸手欲打。 苏苓轻巧一挡,稍一用力就将她甩出去,看着她灰头土脸摔在地上,苏苓的笑容带着一丝冷意,“二姐跟那日请我赏荷之时,当真是两副嘴脸呢。让我猜一猜,二姐这么嚣张,莫非是有了什么依仗不成?” “哼!”苏珍登时忘了方才被推之耻,得意洋洋从地上爬起来,“你知道就好,你这样的贱人根本就不配苏家的嫁妆,还有三殿下送来的那些,通通都不配。你若知道害怕,就赶紧将东西送到我院子里,我兴许还能给你留几分脸面。” “噢?”苏苓挑眉,“这么说二姐手中握有我的把柄了?只是我思来想去,并无任何不可对人言,二姐莫不是搞错了吧?” 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在示弱,实际上却是在试探苏珍的计划。 苏珍根本没有听出来,面上的得意之色更甚,“你还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告诉你,明日炎……” 这个字一出口,她身边的丫鬟登时猛拉了她一下,苏珍立刻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套我的话?” 苏苓盈盈一笑:“人蠢就不要怪别人精明。这么说二姐是打算要在明日大闹我的喜宴了?炎……看来还有同谋。” “你闭嘴。”苏珍几乎是口不择言,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苏苓又从她的话中推测出什么,“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话,她带着丫鬟几乎落荒而逃。 她们的身影一消失,小玉镇定的神色立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三小姐,这么看来二小姐确实是有备而来,咱们该如何做?”与小桃比她一向更谨慎稳重,此时却也不免慌了手脚,看苏珍那样子显然是胸有成竹,明日可是三小姐的大日子,若真的给她搞砸了,三小姐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三小姐,你先回去,奴婢去去就来。”小玉想到什么,眼神坚定起来。 苏苓在她脑仁儿上敲了一下,“干嘛去?莫非你以为打晕她关上一夜,事情就能解决了?你没听她说了么,还有同谋呢,对方若不太蠢,就知道不该将所有筹码放在她身上。所以打不打晕她,都于事无补。” 小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苓语气缓和下来,拿出锦帕给她,“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主子我吃亏了?之前我吩咐你们做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小玉愣了愣,“小姐是说……那些?”随即恍然大悟,“小姐是早就知道她的计划?那方才为何还……” 苏苓淡淡笑了,“不过是再确认一下罢了。”苏珍的反应是个很好的信号。再看看小玉,苏苓神色带了一丝调皮,“现在可安心了?” 小玉学着小桃的样子吐吐舌头,“奴婢有些期待了。” 第八十四章 大闹接亲 一夜无话。 苏苓躺下便睡了过去,不到几个时辰就被几个丫鬟挖了起来,她歪头看看窗外的天色,“这才什么时辰,你们的精神太好了吧?” 昨晚她可是最先睡下的,以小玉为首的几个大丫鬟却还在忙不停,分头确认喜服、今日要用的首饰、甚至是打赏的金裸子有没有问题。苏苓还睡了好几个时辰,她们可是眼都没有合一下。可是此时苏苓打眼望去,一个个眼带流光,神采奕奕,哪儿有半分的睡意?!就连一向爱睡懒觉的小桃,此时也抱着喜服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 “小姐,先洗漱,然后换上喜服,接下来还要梳妆打扮,事儿多着呢。”若不是看苏苓睡得香甜,她们一个时辰前就把她摇醒了。 苏苓打了个哈欠,歪在床榻上,昏昏欲睡,“你们就这样给我描眉吧,喜服最后才换。” 小玉挤开不给力的小桃,“我的姑奶奶啊,喜服哪儿能最后才换,会把妆容刮花的。快起来,不然奴婢要用些硬手段了。”说完不等苏苓反应,快手往她腰间的痒痒肉挠了好几下,苏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好好好,我起来还不成麽?!”苏苓作投降状。 几个丫鬟欢呼一声,围着苏苓动作起来,几人分工明确,一人递洁盐,一人递痰盂,小玉则是趁机给她通头发,小桃抱着喜服站在外围插不上手。 院子里灯火通明,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都得了一个月月例的赏钱,干起活儿来格外卖力,热水是一早就备下的,更有心细的早早去大厨房要了甜汤,来院子里传话的下人都能喝上一碗,讨个好意头。 苏苓本人倒是很淡定,瘫着脸任由她们摆弄。 洗漱之后,下人端了小米粥和紫米馒头来,粥是熬得稠稠的,紫米满头做成小孩拳头大小,可以一口一个,方便她入口。 苏苓用了一些,太早了没什么胃口,小玉却道:“小姐还是再用一些,一会客人来了,小姐可就不能再吃东西了。今日一整天都不得空闲,万一饿了也只能忍着呢。听说有身子虚的姑娘,送到洞房之时可是饿晕了过去。” 危言耸听啊! 苏苓当女警那会儿什么苦没吃过呢?说到底还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太过娇养,半点苦都吃不得。她这么想着,却还是强迫自己多用了些。 东边的启明星渐渐隐去,天色发白,朝阳就要出来了。 小玉等人对苏苓的打扮进入尾声,有下人跑过来禀报,“李夫人、宋夫人到。” 李夫人便是当日上门给苏苓挑选花样子的那位夫人,宋夫人则是以前跟叶诗交好的一位夫人,她的夫君是文阁大学士,很是清贵的人家。这次一听说苏苓大婚,便自告奉勇来给她开脸。 为新娘子开脸之人必是贤良淑德、儿女双全的妇人,宋夫人在闺阁之中就有淑惠的名声,嫁的又是书香门第的宋大学士,更是在过门第二年就产下一对龙凤胎,真可谓福气至极。不少人想求她为新娘子开脸却求而不得,不想她竟毛遂自荐来为苏苓开脸,外头的人知道后,都道苏家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人。 这是苏苓第二次见到宋夫人了,是位很和蔼的妇人,看着苏苓的目光总带着母性的宠溺,就好像在看自个儿的女儿一般。被她这么看着,苏苓总会想起叶诗,还有远在现代的母亲。 “傻孩子,怎么哭了?”宋夫人手中动作不停,以两条线互相绞合在苏苓脸上来回移动,目光却停在苏苓微微发红的眼眶之上。 苏苓摇头,暗叹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了。 哪个出嫁女不哭呢?宋夫人理解一笑,终于完成了挽面的流程,又从锦盒中拿出一朵红色绒花,给她簪到鬓间,“花开富贵,是极好的意头。” “多谢夫人了。”这一声谢苏苓说得情真意切。 宋夫人温婉一笑。 小桃从外面匆匆进来,“小姐,接亲的队伍已经来了。” 众人立刻如临大敌,小玉扶着苏苓站起来,宋夫人和李夫人分别站在苏苓两侧,移步至待客厅。不多时便有苏丞相引着炎夜麟及一干接亲的人进来,为首的便是太子炎天肆,他也不知道避嫌,一来就往主位上坐下去,好像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目光在苏苓的珠帘上扫过,眼中带着一丝不甘。 炎洛殊跟在太子后头,坐到了左方首位,神情倨傲,颇为目中无人。其他官员则是按着苏丞相的引导,在厅中随意坐下。 唯有炎夜麟,从一入门就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苓,脸上由始自终都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 宋夫人是代表新娘这一方的,往前一步待新娘子给上首的太子行礼。炎天肆挥了挥手,便有宫人托着托盘上来,“这是殿下为苏三姑娘和三殿下准备的大婚之礼。” 炎夜麟遥遥拱手,算是谢过。 其他人纷纷给了添妆,恭贺的话一句接一句,只把苏丞相哄得开怀大笑。 今日三皇子娶亲,没想到连太子都来了,只怕先皇百年之后苏丞相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威胁。众人心中如是想,恭维和奉承的话也就越说越多。 苏丞相心中得意,这样的盛况,也就是苏锦出嫁之时有过一次。只可惜这个女儿不中用,今日竟然病倒了,还累得二皇子无法来恭贺。几个女儿之中,还是这个三女儿更得用一些。 这么想着,他便招手示意苏苓上前一步,语气颇带着自豪对众人道:“说句托大的话,我这个女儿品貌就不必说了,众位有目共睹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有一颗纯善的心。” 众人自是一番恭维的话。 苏苓风头大盛,围观的女眷有心眼小的,不免开始心里泛酸,而当中最甚者,则当属苏珍无疑了。 “爹这么说,女儿却是不同意的。”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苏苓踩到脚底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她脸上的笑意染上一丝喋血的快意,“苏苓当真披着一张好面皮,只是她做的却尽是丢人的勾当,说出来当真令我们苏家蒙羞。” “混账东西!”苏丞相只恨自己没在她一开口之时就喝止住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是因为一点小过节就胡言乱语,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来人,将她拉下去给我看起来。” “等等。”座上的炎天肆忽然开口了,“苏二姑娘似乎话还没说完,苏丞相这么着急着喝止,莫非是要包庇什么人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心中却是恨声不已,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苏丞相面色一僵,一时间搞不清楚炎天肆这话的意思。 而座下的苏珍有了太子的支持,登时趾高气昂起来,“多谢太子殿下出言相助。爹只是被苏苓的假面所蒙蔽,所以才会一直偏心于她。” 苏丞相手指着苏珍,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太子嗤笑一声,“苏二小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当日母后便是看苏三小姐品貌出众,这才指给三弟当正妃,若是她表里不一,我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弟受委屈。” 话里话外,竟全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炎夜麟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笑意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苏苓的反应更奇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个人当事人都这样淡定,观礼的官员和女眷一时捉摸不透,都不敢出声,暗暗揣测。 唯有苏珍,面上的得意之色已经溢于言表,站在众人之中朗声道:“我所要说的事,也是昨夜才发现的。因为事态严重,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犹豫至今才决定站出来说出真相,即便我苏家要因为她而承受三殿下的怒火,也要大义灭亲,以免殿下受了欺瞒。” 好一个忠君爱国、大义灭亲的刚烈女子,苏苓都要为她的口才喝彩了。只是她这样说,倒显得她老爹苏丞相是个自私小人了,就不怕被赶出家门吗?或者她以为有太子给她撑腰,苏丞相就动不了她了? 真是有趣啊! 其他不知真相的人,见苏珍的话说得这样严重又这样信誓旦旦,不免有些相信了,心中纷纷猜测,难道苏家三小姐真的做了什么败坏徳纲的事情了? 苏丞相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了,满脸厌恶地看着苏珍,“到底是何事?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以后苏府的门你也不用再进了。”看来是打算要将她赶出家门了。 苏珍眼中闪过怨恨,随即想到什么,朝座上的炎天肆看了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立时又神气活现起来了,“既然是爹要女儿说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苏苓她——与人私通,早已是不洁之身了。” 话毕,整个待客厅死一般的安静。 这可是事关女子的贞洁,这话一旦属实,那苏苓绝对是必死无疑。为了皇家的颜面,皇上兴许还会拿苏家出气。 苏丞相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巴掌打在苏珍的脸上,“孽障,你不要命了,这样无的放矢的话也敢乱说?!” 苏珍被打懵了,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尖叫声,“爹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我原还想着你被她蒙蔽了,不想竟是有心包庇!” 这样诛心的话几乎要将苏丞相气死。 太子死死盯着炎夜麟那张平淡无波的连,似乎要从上面看出点惊慌失措来。 苏珍还嫌不够丢人,扑上去就要拉苏苓的袖子,“你们不信,可以看看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可还在?!” 第八十五章 情不自禁 小玉往苏苓身前一挡,将苏珍拦下,脸色板了起来,“二小姐请自重,今日是三小姐的大婚之日,您不能因为妹妹先于您出嫁就嫉恨于她。” 要在往日她必定不敢这样说,但是苏珍很明显已经是要置苏苓于死地了,她再不还击不就显得太软弱可欺了?!主辱仆死,这是小玉的信念,因此不管这话日后会不会让苏珍记恨于心,此时她都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她这话也很有些道理,苏珍原本就比苏苓年长,又因为与苏苓有矛盾而被免除与太子的亲事,所以说她嫉恨于苏苓不是没有道理的。话音一落,众人不免都想起当日皇上寿宴之上苏珍三番四次欲加害苏苓的事了,看向苏珍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怀疑。 小玉的话几乎令苏珍失去了理智,她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扑上去边撕扯边破口大骂:“几时轮到你这个贱婢来教训我?!” 她这幅癫狂的样子使得小玉的话更有了几分可信度。 苏丞相却是面色愈加沉重起来了,他对苏珍太了解了,这个女儿愚蠢,却也不会无的放矢,也就是说,苏苓手臂上的守宫砂真的不见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便是再恨苏苓也不得不帮着圆这个谎,那可是事关皇室的尊严和体面,一旦被证实了,苏苓要死是一回事,他头上的乌纱不保,只怕还会满门流放。 传承百年的苏家绝对不能毁在他手里。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二小姐拉下去。”他喝了一声,舍弃哪一个一目了然。 苏珍难以置信,“爹,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包庇她?我不服,不服。”说着她忽然扑到太子脚下,哭得梨花带雨,“请殿下为我做主。” 苏丞相气得脸都白了。 而作为最需要被关注的两人,苏苓和炎夜麟却都平静得令人生怕。苏苓就算了,一介女流被这样的阵仗吓得说不出话来也无可厚非。而炎夜麟,这可是事关他男人的尊严,此时他脸上不见惊讶就算了,竟连一丝愤怒也看不见。 这个三皇子不会真的傻了吧? 炎夜麟当然不傻。 苏苓很清楚这一点。场中所有人的反应皆在她的意料之外,唯有炎夜麟,她从来不曾设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他听到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竟是这样的平静。 是因为不在乎? 虽然苏苓失身是一场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受到炎夜麟的连累才会发生这件事的,但是在面对炎夜麟的深情款款之时,苏苓心中还是难免会觉得对他太过不公平。 只是此时他的反应,倒真的让苏苓心中那点不公慢慢平复下去。她自嘲一笑,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的目光慢慢坚定下来,再次看向座上的太子等人。 太子惺惺作态扶起苏珍,“二姑娘又何错之有呢?快起来说话。”随即将目光放到苏丞相身上,语气冷淡,“二小姐说丞相您偏心三小姐,看来果然不假。本太子也能理解你对苏三小姐的一片拳拳父爱,只是事关皇家颜面,本太子不得不慎重。” 太子一发话,众人顿时了然,看来太子是要把事情闹大了,一时间就连跟苏丞相交好的几位大臣也不敢插话,生怕因此被太子迁怒。 苏丞相这时候也不敢再一味回避了。苏珍的作态和太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事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小,尽最大可能地保全苏家和他自己。至于苏苓的死活,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甚至于迁怒于她,认为是她给苏家带来了这场灾难的,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一丝不善。 “多谢殿下谅解,老臣为了这几个女儿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还是没有管教好,让殿下费心了。方才我制止珍儿,只不过觉得她所说太过无稽之谈了,只是看她这样信誓旦旦,莫非老臣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苏丞相老泪纵横,完全就是一副慈父被孩子欺骗的情形,看向苏苓的目光里甚至还有微光闪动,“苓儿,既然你姐姐怀疑你,那你就自证清白吧。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吧?” 这是将皮球踢到苏苓这里来了。若是证明苏珍所说是假的,那苏丞相自然又会理直气壮起来;若是证明她所说属实,那他也只会是一个遭受女儿欺瞒的可怜的父亲而已。 从他一开口,苏苓就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只是难道就你们会演戏么?! 念头才起,苏苓面上已经露出几分楚楚可怜出来了,“姐姐明明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为何还要如此污蔑与我?莫非是因为昨夜你抢夺嫁妆单子不成而暗中生恨?” 抢夺嫁妆的单子?身为嫡姐竟然不要脸面至此,难怪皇上当日会免除了她的婚事。来宾心中都叹息一声,只是无人敢为苏苓说话。 苏珍脸色一僵,随即强词夺理,“那嫁妆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若我跟殿下……” “咳咳!”太子猛地咳嗽一声,苏珍反应过来,讪讪闭嘴。太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个蠢货差点就把他的计划破坏了。再次看向苏苓,太子的语气就带上一丝强硬:“苏三小姐,你若认为自己是清白的,何不就让宫中的嬷嬷检查一下你手臂之上的守宫砂?” 话音才落,便有两位粗壮的婆子做出来,显然一直在一旁等候太子的命令。 苏苓却不似他所预料的那般慌张。 早在苏珍邀她赏荷之时,她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苏珍明明被自己设计跌入湖中,却反而高兴得直笑,若她没有发疯,那就是必定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苏苓思来想去,她唯一能够让苏珍借题发挥的,就是手臂上的守宫砂了。 所以她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只是他们未免太过小看她了,区区一个守宫砂而已,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并不完全具有科学性。《博物志》中曾有记载,曾经有人将一只壁虎放到点了守宫砂的手臂之上,壁虎瞬间就能将守宫砂舔得干干净净。 所以今日这个检验,她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就差苏珍入局而已了。 她淡淡一笑,正要开口,原本一动不动的炎夜麟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两个嬷嬷前面,话却是对着太子说的:“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有些话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只是事情闹到这一步,看来不说清楚,太子与苏二姑娘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苏苓一愣,呆滞地看着他。 炎夜麟的无动于衷她能理解,甚至他朝她发怒,对她失望,她都可以接受。但是他此时平淡地站出来为她说话,这是苏苓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她呆呆看着他的侧脸,一向运转神速的脑子头一回有些不够用了。 炎夜麟却忽然拉起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放到唇边印下轻轻一吻,众人哗然,这三殿下也太痴心不悔了?!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竟也顾不得戴上“都是为了你好”的假面具了,态度强硬道:“事关皇家颜面,便是三弟不在乎,父皇跟我们也都要脸的。来人,替苏三小姐检查。” 炎夜麟淡淡一笑,“我又怎能让苓儿在众人面前受此屈辱呢?既然殿下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不错,苓儿手上的守宫砂确实没有了。” 话音一落,苏珍露出狂喜的笑意,虽然炎夜麟的反应跟她设想的不一样,但是苏苓也讨不着好的去,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而太子就有些不满了,“三弟,既然她已非完璧,那你就不能娶她过门。你不过贪恋她的美貌而已,待日后本太子给你寻更好的。来人,将苏苓押下。” “等等。”炎夜麟难得地强势起来。 炎天肆面露不满,六皇子炎洛殊也在一旁帮腔,“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而丢了皇室的尊严,三皇兄这又是何必呢?依我说,不但要将苏苓赐死,就连那个奸夫也要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才能出了这口气。” 炎夜麟看都不看他一眼,“六弟的意思是要将我碎尸万段?” “呵,我说的是奸……”他的话戛然而止,随即难以置信地看着炎夜麟。后者的脸上还是那样忠厚的笑容,目光之中还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深情,“我与苓儿一时情不自禁,是我的过错,才让她遭受今日之辱。” 炎天肆和炎洛殊面色僵硬,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苓却是因为他的“情不自禁”而一时晃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炎夜麟竟然会包容她至此,竟连这样天大的谎言也随口而来。真是个傻子,大傻子。 宾客一时感慨不已,原来只是误会一场。也难怪,苏三小姐美貌无比,三殿下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最喜出望外的要当属苏丞相了,他也不管炎夜麟说的是真是假,当下就出来打圆场,“竟是……如此,我这个女儿一向乖巧,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敢跟我说。好了好了,误会一场罢了,现在真相大白,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怎么会这样?”苏珍在下一秒就跳出来拆她亲爹的台,“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在后花园跟男子幽会,那个人绝对不是三殿下……” “你给我闭嘴!”苏丞相几乎是吼出声来,“你一向嫉妒苓儿,我原怜惜你失去亲事这才多加包容,不想你竟是丧心病狂至此。来人,给我押下去关祠堂里,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不!”苏珍尖叫了起来,随即抱住太子双脚,“殿下信我,我有证据,我有证据的!!!” 第八十六章 谁的情? 太子不着痕迹地甩开苏珍的手,“苏二小姐冷静一些,你既然有证据,那就只管拿出来。你放心吧,若你说的都是真的,本太子必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珍面上一喜,立刻换上得色,“殿下,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就在三日前,我亲眼见她在花园中与一男子私会,后来两人还翻墙出府去游玩。若那个人真的是三殿下,又何必那么鬼鬼祟祟呢?” 似乎被自己话中的振振有词感染到,苏珍的话越说越顺,竟还开始对炎夜麟劝说起来:“三殿下可要提防了。别被苏苓这个贱人勾得神魂颠倒,以至于被她蒙蔽了。” “苓儿是什么人我很清楚。”炎夜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苏二小姐倒要慎言了,一个闺阁女子半点涵养都没有,三更半夜跑到后花园去,我倒真要怀疑二小姐是去干什么的。” “你!”苏珍不想炎夜麟竟然不撞南墙心不死,竟还帮着苏苓说话。哼,真是活该他被戴了绿帽子。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炎夜麟却还不打算放过她,“还有一个疑问,苏二小姐既然说是三日前就发现的,又为何不去向苏丞相说明白,或者派人去三皇子府说一声,反倒选择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开口,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将我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 苏珍呆住了,从一开始发现苏苓手臂上的守宫砂不见之后,她就听从炎天肆的劝告,决心要将奸夫找出来。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在三天前发现了蛛丝马迹。她当然是想立刻就昭告天下,好让苏苓身败名裂。 只是太子制止了她。他说了,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之中给予苏苓致命的一击,必将能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因为这句话,苏珍忍得非常辛苦。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将一切都揭发开来,不想却因此得罪了炎夜麟。 是啊,她为什么不向炎夜麟说清楚?这事往小了说是看不起他,往大了说那是藐视皇权,故意要让皇家的脸面丢个殆尽。 “我……是因为……”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炎天肆。 蠢货!炎天肆眼里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却不得不开口:“这事我听苏二姑娘说过的,她乍看之下也不敢确定,生怕误会了苏三姑娘,所以花了些时日在找证据。这不,今早一找到证据她就说出来了,也总算赶在拜堂之前,不然三弟这脸可就丢大了。” 苏珍连连点头,“不错,确实是这样的。” 炎夜麟淡淡一笑:“还是太子殿下了解苏二姑娘,想必苏二姑娘之前没少找殿下商量吧?父皇当日免除了你们的亲事,看来倒是令人惋惜。”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出戏从头到尾都是这两人策划的,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该看出来了。座上的大臣自然也听出炎夜麟的话外之音,不由地将开始反思起来,有大胆的还将怀疑地目光投向苏珍。 太子的面色沉了下来。 “三弟维护苏苓也要有个度,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一人之事了。苏珍,你既然说你有证据,那就找出来给我们三弟看看,免得他执迷不悟硬要娶一个水性杨花之人过门。” 苏珍立刻行礼,“未免被发现,我已经将证物藏起来了。现在我这就去将证物找来,必定让苏苓这个贱人无话可说。”说着也不等贴身丫鬟跟上,自己一路小跑往院子里去。 苏丞相面露担忧,当然,他担心的不是苏苓,而是他自己。若真的被苏珍找出证据出来,那他这个丞相也就到头了。更有甚者,可能会因此招致皇上的怒火和猜忌,以为他有心纵容,到那时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只是苏珍当真有证物吗?炎夜麟不是说了是他与苏苓情不自禁…… 苏丞相迟疑不定,紧紧捏住手中的转珠。 苏苓淡淡地看着当中各人的神态,正在出神,忽然感觉手心一紧。苏苓抬头就看到炎夜麟朝她微笑,似是安抚。对上他无比真诚炙热的眼神,苏苓忽然就有种安心的感觉。这个男人或许不够强大,但是他在尽他所能地保护她。 两人无声地沉默着,他们前所未有地默契令这一刻的无声变得静谧而美好起来。 而在座众人显然就有些如坐针毡了,这苏二小姐都去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没找着证据不敢出来见人吧? 众人互相对看,有胆子大些的早就看苏珍不顺眼了,此时便道:“眼看着都快误了吉时了,这苏二小姐该不会去在自个儿的府里迷了路吧?” 这话一出,紧绷的气氛顿时松了一下,众人说笑了起来,苏丞相也借机道:“必是她没找到证据又拉不下脸来,给殿下和众位同僚添麻烦了,回头我必定好好管教她。这吉时可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不如……” “等一等。”太子截住了他的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就没打算善了。当初为了使可信度更高他才同意将证物放在苏珍那里,不想这个蠢货根本靠不住,还好他早有所料,他备了第二手。 他朝着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这才道:“苏二小姐怕是被人拦下了,还好她早有所准备,让本太子的这个丫鬟在证据上下了迷迭香,不管东西藏得多深,她都跟跟着香味找到。”特地看了炎夜麟一眼,这才下令:“去,把证物给我掘地三尺找出来。” 丫鬟利落行了一礼,随即拿出一个小瓶子出来,小心翼翼拔出瓶盖,一只小飞虫立刻从瓶口处飞出来,慢慢飞在前头带路。 众人都吃了一惊,太子竟做了这样万全的准备,说他没有参和进去,只怕没人会信的。只是到底真相如何,还要看证据说话。若真能找出苏三小姐与人通奸的证据,那太子用的这点手段就无关紧要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开口。 苏丞相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犹豫要不要先将苏苓推出去,以求保全自己的乌纱帽以及苏氏一门。正在迟疑之间,只见方才那个丫鬟回来了,满头大汗,却是趾高气昂,手里抱着的赫然就是男子的衣物。 苏丞相当机立断,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喊:“太子殿下,老臣实在愧对皇上对我的信任,竟养了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老臣只恨当初她生下来之时没有将她掐死在襁褓之中。请殿下替我们苏家清理门户,从今往后就当我们苏家没有这个人。” 这是要将苏苓赶出家门了。 众人一时间有些复杂,看苏丞相抱头痛哭老泪众横,不免心中生了几分同情,说到底也是他的女儿犯错,他只是被蒙蔽了而已。大家纷纷开口,为苏丞相求情。 太子手一挥,“苏丞相起来再说吧。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处理,我看就交给父皇决断吧。” 众人一时语塞,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道太子真的要搞得满朝皆知?这样一来,丢的只会是三殿下的面子而已。唉,说到底三殿下也是无辜,被一个这样的女人耍得团团转不说,连名声都跟着不好了。 “依我看,既然苏丞相都说了不认这个女儿了,不如就将此女配给最低等下贱的小厮,要她活活遭受千夫所指的苦楚。还有那个奸夫,也要揪出来将他五马分尸。”炎洛殊笑着附和太子。 太子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三弟,不是本太子说你,莫非到了今日你还割舍不下?你这样未免太过窝囊了?外头都在传你手握银翼营,本太子看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因着银翼营归属的传闻,朝中竟然有人开始将筹码放到炎夜麟身上,当真是可笑,他今日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他这个三弟到底是有多窝囊无用! 所以今日,最后的所有矛头都直指炎夜麟。 苏苓冷冷地看着座上的炎天肆,嘴角忽然绽放出一丝笑意,猝不及防的炎天肆被这个笑容晃得一愣,眼里闪过痴迷。 苏苓心中冷笑,正欲开口,却被炎夜麟抢了先,他好像没有听到方才太子的质问一般,反而是一如既往的憨厚,此时面上还有微微的困惑:“太子殿下,这个衣物的所有者就是奸夫吗?可是你看,这分明就是太子殿下你的东西。” 话音才落,全场哗然。 抱着衣物的丫鬟手一抖,衣服掉到地上去。众人顺着炎夜麟手指的方向望去,在衣服的一角赫然绣了“隽彦”二字。当日皇后尚且能指鹿为马,说那绣了“隽彦”二字的帕子是炎天肆赠与炎夜麟的,今日太子总不能故技重施,说这衣服是他送给炎夜麟的吧? 不说赠送别人你穿过的衣物是多失礼的事,单单就两人的身形来说,也是差了有十万八千里的。 “这不可能!”太子脸色都变了,站起来指着地上的衣物,“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炎夜麟呵呵一笑,瞧不出喜怒,“方才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说是有奸夫,如今又变成了栽赃嫁祸,请恕我愚钝,实在不明白当中的曲折所在。不如六弟说说该如何做,你方才不是还说要将奸夫五马分尸吗?” 炎洛殊别过脸,神色隐晦不定。 太子死死盯着地上的衣物,随即将目光放在刚刚那个丫鬟身上,“定是你这个贱婢被人收买了,故意拿本太子的衣物来陷害我。” “殿下,奴婢真的没有,这衣物确实是从苏三小姐的院子里找到的,奴婢方才也是空手而去的,众位大人也是有目共睹的啊!”丫鬟跪在地上,早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了。 太子还欲说什么,久未开口的苏苓却忽然往前一步,“等一下,我有话说。” 第八十七章 臭不可闻 那丫鬟听到苏苓的话自以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苏三小姐,你就认了吧,这衣物就是在你院子里找出来的。定是你故意设局,在衣物上绣了太子殿下的字,以此来陷害我们殿下。”她越说越觉得是如此,看向苏苓的目光带了几分怨毒。 太子目光一凝,落在苏苓那张美不可方物的脸上,一时竟忘了反应。 那丫鬟原本就是太子的通房,此时看太子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更是将苏苓恨得咬牙切齿,嘴上更是胡乱攀咬起来:“奴婢记得苏三小姐进宫第一次见太子殿下之时就欲投怀送抱,不料却是被殿下拒绝了。想来便是因爱生恨,这才设下今日的局来陷害殿下的。不管怎么说,这衣物确实是在苏三小姐的院子里找到的,不知你对此作何解释?” 这丫鬟也聪明,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没那么简单了了,故胡乱牵扯。苏苓要估计身份,总不好当众跟她对骂吧?但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 她这算盘打得好,不了苏苓根本不管她,倒是苏苓身边的小玉站了出来,怒目而视:“你一个下人,为了开脱倒将脏水往我们小姐身上泼。我记得你是头一回来苏府的吧,怎么可能对苏府的路这么熟?” “自然是苏二小姐跟我说过的。”丫鬟索性都推到苏珍身上去,“苏二小姐与我交好,有什么话也都会跟我说,就连这衣物她也偷偷跟我说过,不然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在上面下迷迭香呢?” “哦,原来是这样子。”小玉冷冷一笑,“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小姐院子里有什么景致?” 丫鬟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苏三小姐的院子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至于景致,我倒是记得有一方荷花池,池上还有个凉亭。” 话音一落,苏苓却是笑了起来。 小玉更是冷笑连连,“可笑之极,你所说的那个有荷花池的院子,却是我们二小姐的。” “不可能……”丫鬟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院子里摆放着许多嫁妆,必是三小姐的院子无疑,定是你们为了开脱而混淆视听。” 苏苓终于开了尊口,“是谁的院子,府里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至于你说的摆放许多嫁妆,你忘了我方才说的吗,二姐昨夜向我索要嫁妆单子,想必索要不成就干脆硬抢。你不是与二姐交好吗?竟是连她的院子是哪一个都搞不清楚。” 事已至此,太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们今日完全是落入别人的套中了。他的脸色阴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丫鬟更是面如死灰。 可惜这样一心要置苏苓于死地的人,小玉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朝炎天肆福了福之后,她才指着丫鬟道:“这贱婢分明就是要栽赃嫁祸小姐,请太子殿下为我们小姐做主。” 炎夜麟赞赏地扫了小玉一眼,看向炎天肆的眼神锐利起来:“太子殿下,这丫鬟是出自太子府的,我作为弟弟的自然不好插手。只是今日搞这么一出,却是让我们误了成亲的吉时,届时父皇问起,我也唯有实话实说了。” 他在众人面前一向忠厚老实,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被气狠了。也是,任谁好好的接亲仪式就被搅得这样乱七八糟都是要生气的。 太子理亏,这个时候再不甘愿也得将这口气吞下,看了看地上的丫鬟一眼,他半天才道:“这样唯天下不乱的贱婢自当处置了才是,好给三弟出一口气。来人!”一声令下,那个丫鬟被捂住嘴拖了出去。 炎夜麟淡淡笑着,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 炎天肆挤出一丝笑容出来:“今日也是为兄错信了人,这才耽搁了时辰,三弟放心,为兄必定补上一份大大的礼,算是给你们夫妻二人赔罪。”顿了顿,半响才道:“若是父皇问起……” “我拜别爹娘多花了些时间,皇上必是能理解的。”苏苓笑盈盈接上话。炎夜麟为她出气,她心中很感激,却不愿他为此得罪了太子。他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这次若是在皇上跟前告一状,确实,皇上一时气愤可能会责罚太子。但是同时,他也必定会觉得炎夜麟没有兄弟情谊,而太子更会因此跟他不死不休。 这不是苏苓想要看到的。 以后她会离开他,所以在走之前必定要替他留一条后路,就当报答他一直以来的保护。 只一眼,炎夜麟就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太子更是松了口气。而众宾客都不由地暗中赞叹,苏丞相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这样懂事而大气,日后必定不是池中物。 只是此时的苏丞相心中却是不好受。 他自然不是因为方才说了那样的话而感到愧疚,而是因为局面翻转而暗恨自己把话说得太死了。这个时候,他唯有作出懊恼的样子,“苓儿,是为父误解你了,都是你二姐这个祸根,回头我定不会轻饶她的。你这孩子也是,受了委屈也不说,这让为父怎么补偿你才好?” 一派慈爱的父亲形象,就好像方才说要赶苏苓出家门的不是他一样。 小玉捏紧拳头,却没有多话,生怕给苏苓惹了麻烦。她原来只以为苏丞相是受了吴明珠和苏珍的挑拨才对小姐这样差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而是在他心里,小姐远远没有他的乌纱帽来得值钱。 苏苓这样通透的人更是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于苏丞相的惺惺作态根本不为所动,心中平淡得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嘴角却是慢慢勾起,“我知道爹只是受了蒙蔽,又怎么会怪爹呢?只是我也知道,若我不收下爹爹的补偿,您心中必定难安。只是京郊那十家到底太过贵重,我看五家就够了,剩下五家爹爹留着。” 一开口就是五家别庄? 苏丞相的脸都绿了。只是说出要补偿苏苓的是他,此时自然不好反悔,只得打碎牙吞下肚,命人去将契约拿来,嘴上还得夸奖苏苓:“苓儿真是太孝顺了,还知道给爹留五家。”拿着契约的手都有点抖了。 小玉原本心中还有气,看此大快人心的场面几乎要鼓起手掌来,小姐真是太聪明了。也是,气死了吃亏的还是自己,还不如拿点实际的。她满脸钦佩地盯着自家小姐,就见苏苓朝她眨眼,她心中一顿,了悟。 随即,她做出委屈的样子:“小姐,您的嫁妆都被二小姐拿走了,嫁过去只得五家别庄,会不会被外头的人看轻了?” 那嫁妆是为了引那丫鬟上当而抬过去的,如今是时候拿回来了,总不能白白便宜了苏珍。 她的话一出,苏丞相只得强笑道:“胡闹,嫁妆给了你就是你的。来人,去抬回来。”待嫁妆一齐全,他立刻对炎夜麟拱手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出门?”他真怕再待下去苏苓会把整个苏府都搬空了。 一行人出了待客厅,穿过花园往前门走去。 苏苓是新嫁娘,自然是不能着地,原本该由娘家的兄弟背她出门的,现在苏丞相只当自己没有儿子,所以炎夜麟就亲自上前,将苏苓背了起来。 这不是苏苓第一次被炎夜麟背,但是却是头一回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正要穿过花园之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冲过来。众人一愣,随即看清楚来人的长相——竟是消失多时的苏珍。此时她蓬头垢面,发鬓上甚至带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好像刚刚才跟别人幕天席地过一般。 众人想到最后那男子的衣物是在她的院子里找到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敢情跟人通奸的是这一位啊? 苏珍可不知道大家想什么,她跑去苏苓的院子里想将藏起的衣物找出来,不料才一进去就被人从后颈处打了晕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苏府下人的茅房,还是在男仆人的茅房之中。 她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跑出来,不料却是看到苏苓全须全尾地出现,而亲事也如常进行。 怎么会这样? “殿下,苏苓这个贱人真的与人有首尾,我是亲眼所见啊!”苏珍一来就朝太子殿下扑过去。 众人原本就对她院子中找出太子的衣物有所疑虑,此时见她当众与炎天肆拉拉扯扯,半点礼仪廉耻都不顾,心中顿时了悟,原来有首尾的是这两位!太子殿下素有风流的名声,现在看来传言不假。 对于众人隐晦的打量和猜测,太子如剑芒在背,心中是将苏珍恨了个透彻。此时见她不但污秽不堪,浑身上下更是臭不可挡,顿时一阵恶心,一脚将苏珍踢开,尚觉得不解气,脚一甩连踢几下,苏珍从地上滚出一个弧度,随即掉进了荷花池之中。 看她那个样子,有胆子大些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丞相一张老脸都给她丢尽了,气得脸都白了,呵斥下人,“还不快将那个孽畜捞起来,关到柴房里去。” 炎天肆尤嫌不解气,阴阳怪气道:“苏丞相养的好女儿,本太子记得她尚未婚配吧?这个样子,只怕以后嫁出去也是去祸害夫家。” 这话一出,等于是断了苏珍的婚姻大事。他这话搁在这里,便真有想巴结的,难道还真敢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来上门提亲?苏珍以后定是无法为人正妻了,只怕当妾都有些难度了。 苏丞相脸色僵了一僵。苏珍再如何不堪他都留了她一条命,目的就是拿来联姻的,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再难找到好的人家了。也就是说,苏珍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死棋了。 思及此,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送吃的给她,让她好好面壁思过。” 第八十八章 皇上亲临 被新郎亲自送上花轿,苏苓大抵是这东胜国的头一份了。 小玉和几个陪嫁丫鬟跟在花轿两边,前面是炎夜麟带来的吹命奏乐的队伍,后面则是抬嫁妆下人,从苏相府一直蜿蜒数里之外的东城街。 围观的老百姓啧啧称赞,这十里红妆就不说了,光是那名贵香樟木及黄金贴片所制的花轿就令人移不开眼。 拜别苏丞相,炎夜麟骑上白马,走在花轿前面。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炎天肆和炎洛殊这样尊贵的人,也只能骑马于炎夜麟两侧,算是替他压轿。 铜乐声声齐鸣,爆竹齐齐震天,接亲的队伍开始缓缓超前走。 苏苓坐在花轿之中,心中却并无新娘子出嫁之时该有的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还是因为方才抱她上花轿之时炎夜麟说的那句话。 一切有我。 短短的四个字,却似乎有巨大的魔力,苏苓在一瞬间就安下心来。 虽然今日这场闹剧就算没有炎夜麟,苏苓也能够自己解决,只是要费心波折而已。炎夜麟用更有效、并且对她更好的方式出手解决了,苏苓无疑是很感动的。只是她也不免在想,炎夜麟心中是如何想的?对于她意外失身之事她守口如瓶,相信炎夜麟也是不知道具体经过,那么他有没有一刻真的在怀疑她跟别人有了私情呢? 他真的不介意吗? 苏苓心中有千千万万的问号,只是苦于现在不是倾诉的时候。 她真的没有料到,炎夜麟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那一句话。一时间,苏苓感慨万千,心中百味陈杂,是甜是涩也分不清楚了。 直到花轿趔趄一下,小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苓才意识到竟已经是到了三皇子府了。 轿门一开,炎夜麟就越过媒人先一步朝她伸出手,“还是我来吧。”反正今日不规矩之事也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不顾媒人皱起的能够夹死苍蝇的眉头,炎夜麟一把将苏苓抱了出来。 管事丘嬷嬷已一早在外边候着了。 待炎夜麟与苏苓一站定,立刻迎了上来,“给殿下和皇妃道喜了,酒席已经备妥,二殿下先一步过来替殿下招呼宾客了。” 炎夜麟微微点头,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出什么状况。 苏苓原先派小玉过来试探过,知道这位丘嬷嬷是那场大清洗之后才提上来的,为人颇为能干利索。原本心中还有几分疑惑,如今一看却觉得小玉所说果真不错。只看三皇子到处都张灯结彩,下人也都穿着喜庆、有条不紊,就知道她必是费了许多功夫的。 看来炎夜麟这个管事嬷嬷选得不错。 苏苓朝丘嬷嬷微微一笑。丘嬷嬷没有露出任何得意之色,反倒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行礼,倒引得苏苓多看了她两眼。 苏苓可不知道,在她还未过门之前炎夜麟就下过“奉她必如奉我般恭敬”的命令,丘嬷嬷还以为这位未过门的皇妃必定是相当厉害,不想今日一见却是如此和善。 也就一个照面的功夫,苏苓就收获了忠心管事一枚。 炎天肆一路臭着脸,倒好似别人欠了他银钱一般,管事丘嬷嬷却并无任何巴结或者惧色,恭恭敬敬将人迎到宴会厅,这才回来向炎夜麟和苏苓禀报。 “这么说父皇和母后一会就到了?”炎夜麟笑着看向丘嬷嬷,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意外,“吩咐门房的人机灵些就是了。”转过头看见苏苓朝他看来,便解释道:“咱们这桩婚事是得母后的指婚,想来父皇也是临时起意想要来当证婚人。这样也好,以后谁都不敢看轻你。” 苏苓心头微暖,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炎夜麟会意,朝丘嬷嬷看去,“嬷嬷还有事?” 丘嬷嬷可不是没有眼色,只是有件事她觉得不知该不该禀报而已。迟疑半响她才道:“方才一下马六殿下就带了个下人离开了,奴婢是否需要派个人去找一找?” 炎洛殊离开了? 苏苓挑眉,倒是将方才要问的话都忘记了。 炎夜麟却不在意,“兴许方才在苏府受了气,心中不痛快。不用管他,若是开席了人还没到,再派人去找吧。” 丘嬷嬷应了是。 炎夜麟想了想,又吩咐道:“今日让二皇兄费心了,你开库房备份礼,散场的时候送给他,就说是我谢他今日来帮忙的。” 丘嬷嬷掩嘴一笑,却是不动。见炎夜麟面带疑惑,她这才福了福道:“过了今日殿下也是有皇妃的人了,这种事只需皇妃打理就行,老奴就不操这个心了。”说着意有所指看了苏苓一眼,行了礼退下去。 炎夜麟一愣,随即看向苏苓,眼神晶亮。 是啊,以前没有媳妇,库房的钥匙自然是放在丘嬷嬷那里。现在娶了苏苓,那自然该移交到苏苓手里了。 苏苓被他这样炙热的视线盯着,脸颊微热,嗔了他一眼。 正准备开口,小桃匆匆进来,“殿下小姐,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 真是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炎夜麟与苏苓对视一眼,随即伸出手。苏苓脸颊微红,将手放了上去,大手包小手,两人相携出来。 皇上和皇后的仪仗已经进来了,众皇子和朝臣都跪下行礼,身着红色的一对佳人在当中很是醒目。皇帝一眼就看到了,挥手,“都起来,今日是你们的大好日子,不必执着于礼数。” 皇上都开了金口了,皇后自然也不敢托大,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容,“都起来吧,想当初这桩亲事还是本宫指的,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指错。皇上你看看,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麽?!” 这话正中皇帝的内心。 对于这个身有残疾的三子他向来不怎么关注,不过再不好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可以嫌弃,别人要真跟着嫌弃他又要不高兴了。今日看他娶妻,说不准明日就能给他添几个小皇孙,总归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了。 这么想着,他看苏苓更加地颜悦色了。 “听说在苏府发生了些小风波?”皇上说这话完全听不出一丝怒意,倒像是聊家常一般,却将太子跟苏丞相吓得面无人色。 到底围观数十载,还是苏丞相老辣一些,立刻跪下来道:“都是老臣的不是。苓儿是臣的幼女,自小疼爱一些,今日不免多叮嘱了几句,这才误了出发的时辰,请皇上责罚。”这话既是一力承担了事情,向太子卖了好,又是在跟众人展示他与苏苓多么的父女情深,皇上就算要责罚他,看在苏苓的面上也会慎重考虑的。 皇上自然不会在苏苓的大好日子惩罚她老爹,语气还颇为亲热,“苏丞相言重了,都是为人父母,朕能理解。起来吧,一会可还要受夜麟的一杯酒水呢。” 他虽然是炎夜麟的岳父,说到底也是君臣有别。皇上说让炎夜麟敬他一杯酒水,那无疑就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了。苏丞相大喜,拜了拜才起身。 太子就站在一旁,朝他点了点头。 苏丞相心中得意,这一桩亲事所得的好处竟不比苏锦那一次少。想到这里,他终于不再觉得送出去那么多的嫁妆肉痛了。 外院之上,观礼的宾客都分散站在两旁,皇上和皇后在最上方的正位上坐下,太子就立于皇帝一侧。炎夜麟和苏苓两人被下人扶着站到最中央,皇帝看着这一对璧人,心中满意,缓缓开口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句话今日朕就赠与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做一对恩爱夫妻,这才不会辜负朕对你们的期望。” 炎夜麟牵着苏苓盈盈一拜。 皇上哈哈大笑,手一挥,“好了,朕也不多话,接下来该拜堂了吧。” 官媒早在一旁候着了,闻言便立刻点头附和,“皇上这话真真是应了那句‘才子配佳人’!现在我宣布,新郎新娘拜天地——” “且慢!”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来。 苏苓转头就看到炎洛殊带着下人挤开人群走进来,大概是赶得很急,气息微喘。 官媒这一大早就三番四次被打断,心中早就不耐了,可惜对面的人是她得罪不起的,唯有扯出一个笑脸来:“六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是怕三殿下娶了媳妇就忘了你这个弟弟?咱们六殿下与三殿下真是兄弟情深。” 这话出来,皇帝被炎洛殊点燃的怒火终于平息了些,脸色缓和下来,只是语气还有些冷淡,“老六,有什么话回去非要在你三皇兄拜堂之时说?!” 炎洛殊跪下来,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现在不说就晚了。” 皇上紧皱眉头,尚未开口,一旁的皇后已经接上来了:“洛殊向来知道轻重,若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他必定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说。皇上,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不如就听他说完如何?”见皇帝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皇后又补上一句:“若听完觉得真是无关紧要的大事,皇上再罚他也不迟。” 皇帝冷哼一声,“罢了,什么事你说吧。” 炎洛殊磕了个头,这才看向苏苓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父皇,儿臣之所以非说不可,是因为苏苓她不能嫁给三皇兄。” “混账!”皇帝猛拍了扶椅把手,“婚事是皇后指的,莫非你在指责皇后的不是?” 皇后的脸色僵住了。 炎洛殊却立刻反驳:“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当日母后是将苏丞相的嫡幼女指给三皇兄的,而苏苓,她根本就不是苏丞相的女儿。” 第八十九章 非嫡 炎洛殊的话音一落,顿时在观礼的宾客当中引起轩然大波,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苏丞相身上。 皇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眼神锐利直指炎洛殊:“你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苏苓也看向炎洛殊,她知道原主的所有记忆,却并无关于她不是苏丞相的女儿的事情。若不是炎洛殊说谎,那就是苏丞相掩饰得太好。 而炎洛殊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听到皇帝的问话半点慌张都没有,“说来也是巧合,儿臣前些日子无意间救了一个老妇人,不想细问之下才得知,她竟是苏丞相的平妻之一,叶诗的乳母,当年叶诗去世之后,她就被赶出苏府。儿臣看她实在可怜,便想着等她养好伤势之后再将她送到三皇兄府里,也算是让苏苓尽些孝心。” 皇上点头,“这是好事,只是跟苏苓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炎洛殊笑了,“儿臣跟老妇人提出来送她到苏三小姐这里,她只支支吾吾,百般推脱就是不肯应下,儿臣这才起了疑心。”顿了顿,他看向皇帝,“父皇你想想,她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却仍然坚持不肯去投靠旧主的女儿,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皇上沉默了,这确实有些古怪。 皇后已经等不及了,连连催促炎洛殊,“那你可查出是什么原因了?” 炎洛殊拱了拱手,这才道:“不错,在儿臣的多番劝说之下,老人家才说出当中的原因。原来,当年叶诗确实怀孕了,只是却产下一个死婴。叶诗悲伤过度,差一点也跟着去了。后来还是这位嬷嬷出的主意,让叶诗抱了一名女婴,充当嫡女养在叶诗膝下。” 说到这里,炎洛殊停下来,环视众人之后才一字一顿道:“苏苓就是被抱养的那个孩子。也就是说,苏苓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嫡女。” 这话犹如坠入湖中的大石,立刻引发波涛汹涌的热议。众人惊疑不定,若这事是真的,那苏丞相就是欺君之罪了。而苏苓不管知情不知情,凭她的身份那是绝对配不上三皇子的啊!一时之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到皇帝身上,想看他要如何定夺。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是朝臣能够看得明白的。皇上此时脸色看起来虽然不太好看,却也不至于勃然大怒,只听他不冷不热地看着炎洛殊:“老六,既然你早知这件事,为何又拖到今日才开口?” 对于炎洛殊的话,皇上其实是信的,他也愤怒于苏丞相的欺瞒,但是同时,他也有些怀疑起炎洛殊的居心。特意选在今日开口,丢的可不止是苏丞相的脸,还有炎夜麟的。想起这个儿子毫无心机可言,他不免替他多想了一些。 闻言,炎洛殊却是露出有几分委屈的样子,“父皇莫不是在怀疑我拖到今日才开口,是故意要下三皇兄的脸?儿臣可真是冤枉。”他低下头,状若难过,“我虽然顽劣一些,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实在是那妇人一直不肯开口,怕给旧主带来麻烦。一直到刚刚,儿臣府里的下人跟她说了苏三小姐大婚的事,她生怕犯了欺君之罪,这才才点头应下的。儿臣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回府接人,这才晚了一些。” 上首的太子也跟着附和:“父皇,六弟确实没有坏心思。方才在门口的时候他府里的下人就来禀告了,这一点儿臣可以作证。” 皇上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好了,朕也并没有责怪你,快起来吧。”转头看向苏丞相,不怒自威:“苏丞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收养的女儿充作嫡女嫁给朕的三子,你可知这是欺君的大罪?!” “皇上,老臣实在是……”他不敢承认,却也不敢即时否认,就怕炎洛殊手中真的有什么致命的证据,那到时候他可就真正地“意图欺君”了。只得含糊不清地磕头求饶,盼着皇帝能看在他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网开一面。 炎洛殊却不打算轻轻放下,见状只是冷笑:“既然苏丞相不承认,那就请那位老人家上来对质。”他看向皇帝,请示他的意思。 皇帝的脸色极其阴沉,微不可查地点头。 炎洛殊会意,立刻命下人将老妇人带上来。 苏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大概六十岁的年纪,两鬓都有些发白了,两腮鼓起,下巴尖尖的,一看便是刻薄的面相。苏苓几乎不用想就能推断出来,这人绝对不会是炎洛殊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的,她这样的人,唯有利能驱之。也就是说,炎洛殊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故意等到今日才发难,就是要炎夜麟在众人面前出糗。 老妇人显然是第一次得见天颜,有些紧张,跪下之后还畏畏缩缩地用余光扫了苏丞相一眼。看来过去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是因为害怕苏丞相的报复,如今有了炎洛殊撑腰,看来胆子大了不少。 皇上淡淡开口:“你就是叶诗的奶娘?” 老妇人扣扣索索地磕头,“禀皇上,老奴确实是叶诗的奶娘。” “你可认得苏丞相?”炎洛殊指着跪下的苏丞相问她。 老妇人慌忙点头,“认得,怎么不认得了?!老奴的主子当年是苏丞相的平妻之一,很是得丞相大人的宠爱,奴婢常常能见到大人,故虽隔了好些年,也是认得的。”说着她看了苏丞相一眼,讪笑:“丞相大人比之当年倒是清减了不少。” “那么,当年抱养小孩进府之事,苏丞相也是知道的?”炎洛殊步步紧逼。 老妇人捏着衣角,看都不敢看苏丞相,嘴上却是应得极快:“大人自然是知道的。殿下您想想,当年叶诗也不过是平妻之一,地位还在吴明珠之下,这么大的事若没有丞相大人的首肯,又怎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皇上,老臣……” “你闭嘴!”皇帝冷冷打断他的话,再次看向老妇人,“苏丞相又不是没有女儿,为何会同意抱养一事呢?” 老妇人一愣,随即讪笑:“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但是当年叶主子很是得丞相的宠爱,在府里也算是一花独放了,想来丞相是不愿意看她受失去骨肉的苦楚,这才应下来的。” 这倒也说得通。不然当年吴明珠又怎么会那么恨叶诗呢?不过就是因为她受宠罢了。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叶诗一死,她的那些老仆人就被一一撵出府去了,不过是吴明珠恨屋及乌罢了。 皇上对她的话已经信了大半。 苏丞相冷汗涟涟,不住地磕头,额间都有些发红了。 皇帝虽然恨他欺瞒,却到底也是多年的老臣了,看他如此狼狈到底不忍,“罢了,朕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说说,为何当初皇后指婚之时,你却不主动说清楚?” 苦肉计奏效,苏丞相却不敢大意,面上还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老臣愧对皇上的信任。当年确有抱养一事,只是当时我痛失的爱女手掌心有一颗小巧的胎痣,而抱来的女童恰好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胎痣,我与叶诗才会将她当成早夭女儿的替身,应下抱养之事。这些年来,我确实已经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了。” 到了皇帝这个年纪就更在乎亲情了,所以苏丞相这一说,他立刻就朝苏苓看过去,果然,在她的手掌上看到一颗鲜红小巧的胎痣。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犯下这等欺君的大罪!”虽然还是质问的话,但是皇帝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 苏丞相老泪纵横:“老臣知道错了。当时皇后娘娘的亲事来得突然,臣也一时乐蒙了,回头想起这件事,却是晚了。臣一向疼爱这个女儿,希望她能够有个好归宿,这才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请皇上责罚。” “皇上,苏丞相这也是爱女心切,一时糊涂也是情有可原。”太子难得投桃报李,站出来为苏丞相说了这句话,算是还了他方才隐瞒在苏府之事的恩情。 皇后一愣,随即明白太子的用意,苏丞相毕竟是一朝元老,如今正是拉拢他的好时机,便也笑道:“可不是,这份慈父的心肠实属难得。倒是有一事我想问问苏丞相,抱养一事,苏苓自己知晓不知晓?” 她这话问得极有深意。 人精一般的苏丞相立刻听出里面的用意了,皇后这是暗示他将事情都推到苏苓身上去。今日之事必定要推出一个人来平息皇上的怒火,这个人可以是苏丞相,自然也可以是苏苓。 几乎是毫不犹豫,苏丞相就道:“当年她娘亲应当是同她说过的,事隔这些年,臣也不能确定她是否记得。”他当日不会信誓旦旦说苏苓知道,只要这样含糊不清地暗示一下,再适当地引导一下,别人立刻就会认定苏苓是知情不举,别有用心。 皇后就是适时出来引导之人,“也是,她便是知道了也是不会往外说的。毕竟以她的身份,要配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子都困难,更别说是皇子了。本宫能够理解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到底太过委屈了三皇子。” 太子跟着附和,“母后这话不错。若是以苏丞相的嫡女配三弟倒也勉强,如今却是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人,若是对皇室别有用心,那委屈了三弟不说,只怕对咱们炎家的天下都有大大的妨碍。” 这话说得,竟是娶了苏苓就跟娶了个祸国妖姬一般! 天子多疑,皇上的目光果然落在苏苓身上,带着几分猜忌和不满。就算苏苓明明是场中最无辜的一个,却没有人敢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哦,这话倒是太过绝对了,因为有一个人已经站出来了。 第九十章 非卿不娶 “父皇……”炎夜麟挡在苏苓身前。 皇上打断他的话,“不必多说,这桩亲事作废,待日后父皇为你寻更好的。” “父皇请先听儿臣一言。”炎夜麟很少这么坚持,恳求的目光直视皇帝,“儿臣从来没有求过父皇,这一次就当儿臣求您了,请先听儿臣把话说完。” 炎宫浩此时就站在炎夜麟下首,闻言也站出来道:“父皇,三弟就这性子随了您,直率又果敢,敢爱敢恨,不如父皇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这话既是在为炎夜麟求情,又恰到好处地拍了皇帝的马屁,炎宫浩能得皇帝这么多年的宠爱,果然也是很懂他的。皇帝闻言嘴角已经带了一丝笑意了,遥遥对着炎宫浩一点,“你不用给朕戴高帽子了。也罢,老三,有话你就说吧。” 皇后跟太子的脸色隐晦不定,看向炎宫浩的目光带着一丝怨毒,一闪而过,座下的苏苓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真奇怪,这个时候她明明应该紧张甚至惊慌的,她却还有心思却注意皇后和太子。也许,就是因为对方是炎夜麟吧,他对她说过的,一切有他,而他也做到了。再次看向炎夜麟,苏苓的心中有了不同的感觉。也许嫁给他,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仅仅只是作为一个逃出苏府的跳板吧? 不等她多想,炎夜麟那边已经朝皇帝行完礼了,“父皇,儿臣的母妃早逝,自小便是一个人生活,虽然有父皇多方照顾,却也从未想过我应当找一个人依靠一下。可是上一次刺杀之事发生后,儿臣的想法却改变了。” 提到上次刺杀之事,皇后的脸色僵硬下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炎夜麟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朝她射来。难道他已经知道这件事跟她有关?不可能,知情的人都死光了,炎夜麟不可能查得到。 她恢复镇定,脸上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 皇帝叹了口气,上次炎夜麟遭遇刺客,虽然当中有许多疑点,但他有种预感,若是查出来只怕会牵连许多人,许多他暂时还不想动的人。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选择了息事宁人。如今炎夜麟提起来,他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不会在怪他吧? 炎夜麟的话却打消了他的猜测,“父皇,真说起来儿臣还是要感谢这次刺杀的。” “胡说。”皇帝笑着嗔了一句,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炎夜麟认真地看着皇帝,“儿臣是说真的。当时儿臣真的以为死定了,那把刀下一秒就要落在儿臣的脖子上了,是苓儿出手救了我。若是没有她,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我。父皇常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呢?” “你想报答她有的是法子,并不一定要娶她。皇子妃历来都要出身大家的嫡女,她的身份实在配不上你。”皇上这话已经实在苦口婆心地劝导,显然也被炎夜麟所说的事感动了。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甘愿,就这么让一个出身不知何处的人踏入皇家的门槛,他不放心。 不料炎夜麟却倔起来了,“父皇,儿臣想娶她,并不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更是因为儿臣喜欢她。” “娶妻娶贤,她不过空有一身蛮力而已,我看她出手救你也只是碰巧而已。”皇后立刻出言反驳,今日不管如何她是绝对要将苏苓踩到脚下去的。 炎夜麟却不买账,“便是碰巧也证明她有一颗仁爱的心。虽说娶妻娶贤,但是喜不喜欢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吗?儿臣相信,父皇当年娶您为后,必定也不仅仅是因为您的贤惠吧?” 这话皇后还真不好应,说是吧,那不就说明皇帝对她毫无感情,只是因为她贤惠的名声而娶她的;说不是吧,那不就等于自打耳光了。 皇后被噎得不上不下,皇帝却忽然笑了,“朕还是头一回看到老三有这样好的口才。”叹了口气,“朕并非不同意你娶她,只是担心她身份不明,接近你是别有用心。”想到苏苓的聪慧和机智,他就不免为炎夜麟担忧起来。 炎夜麟却摇头:“这一点儿臣却是有信心的,她也是因为喜欢我才愿意嫁给我。儿臣心里清楚,若能够选择,她更愿意跟着儿臣去走遍东胜的名胜古迹,吃遍东胜的每一种美食,而不是因为三皇子妃的头衔而被困在这小小的三皇子府中。” 苏苓心中一震,她没有想到炎夜麟竟会如此地了解她。一直以来,她只以为天下间最了解她的必定是面具男,可是到了此刻她才知道,还有一个人,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懂她。 到底是他对她了解得太多,还是她对他知道得太少?这一刻苏苓也有些不确定了。 皇帝的话让她回过神来,“朕信你说的话,但是她的身份,还有……” “父皇有此担心,最大的原因还是方才苏丞相的话吧?”炎夜麟自然而然地接上话,“您是认为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一直隐瞒不对我说?” 皇帝颔首,“难道不是?” 炎夜麟摇头,“儿臣记得苓儿跟我说过,她的娘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即便苏夫人跟她说过,她那么小,如何能记得住呢?再有,她虽不是苏丞相的亲生女儿,难道当时苏丞相抱养之时就没有调查过她的身世?必定是确认过没有问题了,才会抱养至苏夫人膝下的。是不是如此,苏丞相?” 皇帝低头沉思。 苏丞相自然只有应是的份了。 炎夜麟笑了笑,“所以她与苏家的姑娘学的是一样的规矩,受的是一样的教导。母后疑苓儿不贤,莫不是信不过苏家的教导?” 皇后别过脸不回答,脸色难看。 炎夜麟也不计较,看着皇帝道:“父皇,苓儿能为我放弃过自己想要得生活,能在危急之中不顾性命相救,这份情意不是已经能说明一切了麽?儿臣与她一样,这辈子非卿不娶,求父皇成全儿臣与苏苓吧。”说完这些,炎夜麟跪了下去,不再多说一句话。 皇帝有些动容了,沉默半响方道:“朕能理解你的心意,只是苏苓的出身到底太过不堪,实在难当你的皇妃之选。” 炎夜麟直直看着皇帝,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执拗。 这样的炎夜麟苏苓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听皇帝的话,只发怔地望着炎夜麟。对她来说,嫁不嫁炎夜麟只是达成自己心愿的快慢之分而已,所以她并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的坚持?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不管苏苓理解不理解,炎夜麟就是做了,还大有皇帝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又是深深一拜,“求父皇成全。” 他这副模样,落在皇帝眼里也是很新鲜,“罢了,朕方才也是逗你的。既然你们互有情意,朕也就不做那等棒打鸳鸯之人了。不过有一点,苏苓的身份当正妃却是不行,所以朕就将他指给你当侧妃。” 炎夜麟尚未来得及说话,一直没能插上嘴的皇后忽然就笑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皇上实在是仁慈。夜麟,你也不用太过介怀,今日先将侧妃迎进门,待过几日本宫必定为你择一名门闺秀,届时正妃也有了,可不就是双喜临门麽!皇上,您意下如何?” “不错。”皇帝点头,“这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必定要选一个身份高贵又贤良淑德的女子好好补偿他的三儿子。 皇后眼里闪过得意之色,“夜麟,还不快谢过你父皇。”只要将正妃的人选控制在她手里,届时炎夜麟还不就手到擒来。 炎夜麟立即跪下谢恩。 皇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向还在发怔的苏苓,“怎么,苏三小姐莫不是不满意只有侧妃的位份吧?” 这话真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苏苓自然不会上当,脸色一瞬间调整过来,笑容可掬行了礼,这才道:“谢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皇帝看她笑得温婉可人,便没将皇后的话放在心上,挥了挥手:“以后夫妻一体,定要互相扶持。” 炎夜麟和苏苓相携拜谢。 官媒这才擦着汗再次上来,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总算将场面圆回来,接下来的拜堂之礼颇为顺利。直到那声“礼成,送入洞房”落地,官媒的心这才砸实了。 新人被一窝蜂簇拥而走,官媒紧随其后,一进入内屋之后,官媒就笑着道:“三殿下该去前头敬酒了。” 炎夜麟淡淡看了她一眼,“劳烦你了,我与苓儿说几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回避了。官媒了然点头,出去之时还不忘帮他们将门带上。 “对不起……” 苏苓没有想到炎夜麟一开口竟是这句话,她挑眉表示不解。 “委屈你当我的侧妃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苏苓心中好笑,原有的那点淡淡的失落之感也消失殆尽。她确实有失落,却不是因为位份的问题,而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以后就会有另一个女人来跟她分享炎夜麟。 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她并不爱炎夜麟啊,为何会产生这种类似吃醋的想法呢?只是这时候也顾不得追究这些了,她摇头,“你尽力了,而且这个并不重要。只是我不明白,皇后根本不安好心,你没有必要答应她。” 在那个时点,皇后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根本不是在跟炎夜麟商量,反而更类似于一个交易。 “啊,那个啊,你不用太担心。”知道苏苓是在为他担心,炎夜麟笑得很开怀,眉眼弯弯。 门外敲门声响起,炎夜麟漫应了一声,转头认真地看着苏苓:“我去去就来。” 一句没有任何调情意味的话却让苏苓红了脸颊。 第九十一章 教导姑姑 炎夜麟一离开,便有个妇人跟在小玉后头进来,站定之后恭敬地朝着苏苓福了福,“奴婢戚氏给皇妃请安。” 看这礼行得规规矩矩,半分瑕疵都挑不出来,苏苓就知道这必定是宫里头出来的。皇子大婚,宫里头都会统一派出教导姑姑,教给新娘子第二日进宫朝见的礼仪和规矩。一般来说,教导姑姑都是皇子的生母派出来的,炎夜麟生母早逝,所以这个戚氏很大可能是出自皇后之手。 所以这个人得高高捧着,却不可信之。 苏苓调整出最标准的笑容,“原来是戚姑姑,小玉,给嬷嬷上茶,看座。” 小玉是伺候惯苏苓的,闻言便立刻心会神领,面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热情,“戚姑姑喝惯什么茶?奴婢这就去准备。” “随意就好。”戚姑姑矜持回了半礼,倒没有仗着身份趾高气昂。 小玉领命下去。 戚姑姑在苏苓跟前的矮凳坐下,只堪堪坐了矮凳的三分之一,恭敬而守礼。 苏苓倒对她高看了一眼,“不知姑姑一向在哪里当值?”若她是皇后的人,必定会在规矩上糊弄一番,好让苏苓第二日进宫请安时出差错。可是瞧这戚姑姑的一言一行都极为恭敬,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个人并非皇后所派来的? 她此时这样问,也有试探的意思。 戚姑姑似乎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奴婢从前在锦绣宫当差。”锦绣宫是进宫秀女所住的地方,这位戚姑姑竟是新秀女的教导姑姑,难怪规矩这般严谨。 只是苏苓听她这话倒有些意思了,“从前在锦绣宫当差?那如今呢?” 似乎看出苏苓的疑问,戚姑姑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那么标准化,反而带了一点亲昵,似乎对苏苓的戒心很是满意。 “奴婢曾遭遇过一番变故,蒙东璃公主相救,得以在尚宫局当差。这一次皇后娘娘挑选教导姑姑进三皇子府,三殿下私下找了奴婢。” 话到这里,苏苓已经一清二楚了。原来炎夜麟为了娶她,竟做了这么多准备,连这样的事情也想到了,就怕她吃一丝一毫的亏似的。 “原来是我想差了。”苏苓朝她歉意一笑。 戚姑姑笑着摇头,“皇妃的聪慧和气度,奴婢遍观整个皇宫,也就当年的东璃公主能与您相媲。能娶到您,是三殿下的福气。” 苏苓被夸得一囧,原来炎夜麟的母妃那么厉害啊!他喜欢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跟他母妃有几分相似?苏苓给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戚姑姑嘴角的笑意更甚,“当年的东璃公主进宫之时的情况,至今还为宫人所津津乐道。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公主当得起这样的溢美之词,不然当年皇上也不会不顾她异国公主的身份,执意要纳她为妃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目光在苏苓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上停顿片刻,半响忽然笑了,“三殿下的目光可不比他父皇低呢。” 苏苓面颊一热。 戚姑姑只作不知,又道:“不过光从外表看,皇妃与公主却是完全不同的,这性子倒是颇为相似。”说着一愣,掩嘴歉意一笑,“实在抱歉了,今日是皇妃的大好日子,奴婢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苏苓摇头,“公主是殿下的母妃,我也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小玉恰好拿着茶水上来,一同跟来的还有小桃,托着一大海碗跟在后面。大老远的,苏苓就问道热辣辣的香气,她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两声。 戚姑姑很能理解,站起来替她布菜,又缓缓道:“皇妃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得先喝几口汤暖暖胃。” 小玉诧异地看了戚姑姑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放下茶之后便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前插手。倒是小桃,只听说戚姑姑是宫里来的,看她这般殷勤只当她不怀好意,站在一旁将眼珠子瞪大大大的,好像这样就能将戚姑姑的手法看得更清楚一般。 喝了汤又吃了小半碗鱼翅粥,苏苓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小玉跟小桃收一收,先下去吧,我与戚姑姑有话要说。” 小桃搞不清楚状况,被小玉扯着离开了。 戚姑姑微微一笑,“都是忠心护主的丫头,不过宫里规矩多,明日皇妃还是着带蓝色袄子的丫鬟进宫请安。”她当然不是不喜欢小桃,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而已。 苏苓明白她的意思,“多谢姑姑提点,我也正有此意。” 她这样受教,戚姑姑心里自然是满意的,不由地多嘱托了几句,又分别说了进宫请安的礼仪和流程。片刻之后,她又说起明日请安的装扮,“皇妃有品级,届时自然是要穿朝服,只是这头饰就要多加考究了。我猜皇妃明日必定是要戴皇后所赠的玉钗吧?” 苏苓点头,“莫非有何不妥?”皇后是一宫之主,苏苓虽然不喜欢她,面子上却还要做得足,而且佩戴皇后所赠的东西也是惯例。只是今日事故频发,苏苓还未细看那玉钗,闻言便喊了小玉进来,让她将玉钗找出来。 一看之下,她却是愣了。 这玉钗并无不妥,属于金镶玉中的极品,玉色通透莹润,上面盘的五爪鸾凤薄如蝉翼,雕工可谓是鬼斧神工。最特别的是,鸾凤的双眼不同与其他的凤钗上的鸾凤,上面是由两颗只有芝麻大小的玉珠镶嵌而成,令玉钗之上的鸾凤有了生命一般。 苏苓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我是侧妃,戴这个确实逾矩了。” 看苏苓的神情带着愁绪,戚姑姑倒是误会了,安慰道:“三殿下是用情专一之人,必定不会让皇妃受任何的委屈,至于名分上的东西,也就是外人拿来说说嘴而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苏苓笑着摇头,她在意的又何尝是这些呢?!炎夜麟对她的好,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如今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罢了,想太多于她无益。 “谢谢姑姑的开解。只是这凤钗不能戴了,我得重新选一个,倒真成了难题。”苏苓心中一晒,皇后估计又会以此刁难于她了。 说到凤钗,戚姑姑才想起来方才到嘴边的话,忙道:“这凤钗可不仅仅是逾矩那么简单。先皇当时还是盛年之时,曾经宠幸过一位贵妃,那可真是应了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老话。当年皇上还不是太子,太后也还未封后,因此很是受了些磋磨,所以对她是恨之入骨。先皇仙逝之后,太后第一个处置的便是那位盛宠一时的贵妃。” “那这支钗?” “这支钗就是仿制当年那位贵妃最爱的一支玉钗所制的。”戚姑姑面色凝重,“太后娘娘如今日日礼佛不大管事了,但你要真以为她是慈善之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若看到这支玉钗,只怕她会连皇上的面子都被,当场就命人将你拖下去杖毙。” 苏苓倒吸口气,随即又不解:“皇后竟敢送这样的东西,就不怕我到时候在太后面前告她一状吗?” 戚姑姑摇头,“送过来的东西那么多,经了那么多人的手,她要矢口否认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一旦你真的戴着这支钗出现在太后跟前,只怕你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皇后的心思实在太过歹毒了,竟是想借太后的手除掉她。今日若来的不是戚姑姑而是其他人,必定会怂恿苏苓戴上这支玉钗,届时苏苓就是有口难言了。 “哼,竟然她都将把柄送上门来了,不用岂不太过辜负她的一番心意。”苏苓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戚姑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皇妃是打算……这,万万不可。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奴婢却是不清楚的,只是这是太后心中的逆鳞,皇妃万不可以冒这个险。”她难得地露出几分惊慌与不赞同出来。 苏苓笑了,“姑姑放心,我已有主意了。” 看戚姑姑还是放心不下,一旁的小玉也跟着劝慰:“姑姑就放心吧,自跟了我们姑娘开始,我就没看她吃过亏。” 戚姑姑摇头一笑,“罢了,明日奴婢亲自送您进宫去。这东西,小丫头先收好吧。” 小玉接过玉钗,福了福才离开。 戚姑姑已经收起担忧之色,随即却转身从袖口掏出一个古檀色的小木盒子出来,轻轻放到苏苓跟前,“皇妃出身大家,规矩呢,也就不必奴婢多教了。所以奴婢今晚就讲最后一个课程,请皇妃先将盒子打开。” 苏苓有些好奇,这个小木盒子看着有些像缩小版的首饰盒子,轻轻一按竟是打开了,里面弹出来两个袖珍小玉人。乍一看,苏苓的脸轰得发热,这哪儿是什么首饰啊,分明就是光着身子正在欢好的一男一女。 扫了一眼苏苓的脸色,戚姑姑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皇妃不必害羞,这是每个女子都要学的。”说着轻轻一推,不知道是按到哪一个开关上,这对袖珍玉人竟然一抽一送动作起来,无比生动! 是谁说古代人比较含蓄的?并不是好吗?这都是立体真人版的啊! 苏苓开始还有些害羞,但是看这玉人实在神奇,竟然来来回回按了好几次开关,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姑姑这玩意儿可以送我麽?”到时拿回现代拍卖应当可以拍个天价出来吧? 这画风不太对啊!姑娘你的矜持呢? 戚姑姑愣了愣,抬起头一看,苏苓脸上却只有纯粹的好奇,并无半分的淫秽之意,“还是个孩子。”她微微笑了,“皇妃喜欢就拿走吧,只是这东西平日还是不要拿出来赏玩的好。” 苏苓欢喜地收下。 戚姑姑再次福了福,这才道:“奴婢也没有什么好教皇妃的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苓一眼,这才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第九十二章 酒后真言 戚姑姑一走,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苏苓一人。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戚姑姑方才那席话的意思。也是,她跟炎夜麟已经是夫妻了,在外人看来做床笫之事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苏苓却根本就没有想过,甚至说,在她的计划里,她与炎夜麟都只会有夫妻之名,而不会有夫妻之实。 但是在经历过种种事情之后,苏苓扪心自问,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坚定——她害怕伤害到炎夜麟。她甚至都不敢想,若是今晚炎夜麟想要她履行妻子的职责,那她该怎么做?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苏苓竟是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叩叩叩。”门响了三声。 来了。 苏苓的心提了起来,正襟危坐。 不料却是小玉的声音:“小姐,宾客开始告辞了,奴婢先伺候您洗漱。” “进来吧。”苏苓的声音来带了丝逃过一劫的轻松。 小玉只当她是紧张又高兴,一手捧着装了热水的盆子,一手推开门。小桃就守在门外,在给几个小丫鬟吩咐什么,还很贴心地帮着小玉将门带上。 将沉沉的首饰拿下之后,小玉拧了帕子给苏苓擦脸,“外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奴婢听暮寒说,三殿下被灌了不少酒呢。” 苏苓皱眉:“可让厨房备下醒酒汤了?” 小玉掩嘴偷笑,“已经备下了,小姐不用担心。”这是在打趣苏苓呢。 苏苓心情轻松了许多,挑眉看她:“我倒是听说暮寒为人颇为沉默寡言的,不想却还特地跑来跟你说三殿下的事,也不知道是他嘴太碎,还是我们小玉魅力无边!” “小姐!”小玉难得露出几分羞赧之色,“奴婢下去了。”转身拿了盆子就跑了。 苏苓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衫,坐在床榻之上出了会神,门被推开了,准是小玉送醒酒汤过来了。苏苓连头都不抬,懒洋洋挥手,“搁着就好了。” “苓儿……”伴随着这一声嘶哑的呼唤,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酒气。苏苓几乎是从床榻上弹坐起来,看着炎夜麟有些不知所措“你来了。” 炎夜麟笑了笑,“可吃过东西?” 听他的声音倒神志还清明,只是浑身的酒气,应当是喝了很多酒,苏苓不免有些心疼,“他们灌你,你怎么也不知道找由头推了呢!” “高兴,今晚高兴。”炎夜麟还是那样带着有些傻气的笑容。 苏苓不放心,爬起来给他倒茶,“醉了?” “没有。”炎夜麟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小眼神,然后将茶杯送到鼻子上。 苏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伏到榻上笑个不停——这样都说没醉?! 炎夜麟很淡定地放下茶杯,慢慢走过来坐到榻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之远,苏苓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气息,她忽然就有些紧张了。炎夜麟会提出什么要求吗? “你坐过来点儿。”炎夜麟忽然出声,带着一点委屈的样子。 苏苓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平日那样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喝醉了竟跟个小孩子一样了。不过也因为他这句话,她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想了想,她朝着炎夜麟挪了过去,与她并肩而坐。 炎夜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被他这个温柔的笑容所触动,苏苓忽然就有些不忍,“这样就行了?” 炎夜麟慎重地点头,“这样就很好了。”似乎想起什么,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带着厚重得几乎要让苏苓喘不过气的深情,“你不用怕,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的。” 苏苓再次愣住了。 炎夜麟的声音似乎带了丝苦涩,“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一次喜欢的女人,所以我很自私地千方百计地将你娶进门,掩耳盗铃地不去管你是否也是喜欢我。我很自私,对不对?” “不。”苏苓只觉得鼻头酸涩,竟是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自私的人是她,明明没有打算要伤害他的,最终却还是发生了。 炎夜麟的声音更低了,字字句句却清晰地传进苏苓的耳朵里,“我想,若注定无法成为你最爱的那个人,那就成为你最信任的那个吧。所以,不要怕我,不要离我那么远,好吗?”到了最后竟是带了丝丝哀求。 苏苓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她很少哭,可是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苓知道炎夜麟会误会她心中有喜欢的人,是因为她失身之事。也许他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想问清楚,但是他害怕一问清楚,苏苓就会离他而去。这一点令苏苓愧疚无比,她觉得自己愧对了炎夜麟的这一份感情,就算她与他不会有爱情,但是有些事她可以跟他解释清楚。 “守宫砂的事,我也许该一早就跟你说清楚。”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是这件事到底也有些难以启齿,苏苓低着头,寻思着该如何措辞才好。只是半天得不到回应,她用余光一扫,顿时满头黑线。 炎夜麟已经靠着床头的木板睡得不知年月了。 这只猪! 她就不该为他浪费那几滴眼泪! 苏苓心中吐槽,却也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关于那个人和那件事,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若无其事地对炎夜麟说出来。 这可是你自己不听的,怪不得我。苏苓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一旁呼吸绵长的人。 小玉敲了门进来,竟也没将炎夜麟吵醒。 “小姐,醒酒汤来了,看起来殿下似乎不需要了。” 苏苓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的人,想了想还是道:“放着吧,我一会让他喝。”要不明早他该头痛了。 小玉利索地放下之后,临出门还不忘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里嘀咕,明明就很关心三殿下,怎么小姐自己就不承认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玉出去之后,苏苓迟疑一下之后,才决定走过去叫醒炎夜麟。熟睡的人只露出一个侧脸来,放松的样子竟让苏苓忽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在炎夜麟的脸颊上戳了几下。后者毫无反应,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苏苓索性放开胆子,还真给她戳出乐趣来了。 “唔,咳咳……”脾气再好的人,如炎夜麟,都给拨弄得有些不舒服了。 苏苓讪讪收手,随即理直气壮地端着醒酒汤过来,“快起来把这碗汤喝了。”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炎夜麟迷迷糊糊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就着她的手一口将醒酒汤喝完,倒头又睡着了。只是大概因为外袍没有脱,他感觉不太舒服,伸手在衣领处拉了拉。 苏苓叹了口气,放下碗认命地替他脱鞋子,又吃力地把他扶起来,解开腰带将外袍脱下来。炎夜麟不安分地动了动,苏苓手一抖,两人摔倒在床榻上,她的唇抵着炎夜麟的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炎夜麟的手搭了上来。 所以从侧面看过去,倒像是炎夜麟与她正在激烈地拥吻。 苏苓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明明对方睡得不省人事,明明该有一种在吻死猪的感觉,苏苓却偏偏烧得全身滚烫。 从炎夜麟身上挣开跳出三米远,苏苓擦了擦唇片,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不太正常了。不过再看看床榻上没事人一样睡得香的炎夜麟,苏苓立刻将怪异的情绪抛之脑后,走过去替他解束巾,擦脸,之后又将他推到床榻内去。 难得伺候别人一次,苏苓这才绝对平日里小玉她们有多不容易,看来日后得给她们涨月例了。 天色已晚,苏苓累了半天,眼皮也耷拉下来了。 这个时候她也没去管什么男女大防,往炎夜麟身边一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小桃就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徘徊,见小玉慢悠悠走过来,她就着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姐和殿下还没醒,要是耽误了进宫的时辰就糟了。” 小玉打了个哈欠,“我的小姑奶奶啊,还有一个半时辰呢,进宫的路近,洗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让主子们多睡一会吧。还有,说了你多少次了,今日开始要叫皇妃了,可不许混着乱叫。” 小桃讪讪一笑,讨饶,“这不是有小玉提醒我嘛!再说我也不进宫去,不会给小……皇妃惹麻烦的……” 外面小桃的声音断断续续,苏苓其实早就听到声音了,只是懒得动弹,眼皮还有些重。既然小玉都说了能再睡一会,那她就赖多会床吧。 只是为何面颊有些发痒? 她一睁眼,就看到炎夜麟手肘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抓着她一缕秀发在她脸颊处搔弄。四目相对,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小玩笑,却忽然就有了一种调情的意味。 苏苓嗔了他一眼,抢过头发作困顿状,转身,“还早着呢,我还要睡。”脸颊却是微微有些发烫。 炎夜麟似乎笑了,语带调侃,“咱们可还有其他事情得做呢。” 苏苓有些好奇,转身看他。 炎夜麟指了指喜帕。虽然他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两人早已有夫妻之实,所以今日这喜帕不见血也是没什么的,只是上面什么都没有,未免太过干净了一些吧? 苏苓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几乎要冒热气了——上面该有什么东西她当然知道了,只是炎夜麟要打算怎么糊弄过去?不会是要…… 炎夜麟站起来,慢慢抬起手伸向被揉压得皱起的里衣。 不等他再有其他动作,苏苓一跃而起。 第九十三章 刁难 炎夜麟只觉得一阵风刮过之后,苏苓人就已经到了耳房之内。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坏坏的笑意,看向耳房的方向眼神温柔。 苏苓出来之时,炎夜麟已经换好衣服。苏苓扫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只见喜帕已经被收走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让炎夜麟给耍了,他必定是早就准备好了,方才只是逗她的呢! 果然,抬眼望去,炎夜麟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苏苓横了他一眼,喊了小玉进来。 很快的,便有下人抬了热水进来,小玉更是将烘得暖洋洋的衣物抱进来,伺候她换衣服。安静却井然有序地梳洗,两人不时地对望一眼打眼战,落在下人眼里那就是新婚小两口心有灵犀的甜蜜。 草草垫了些点心之后,苏苓和炎夜麟坐上进宫的马车。戚姑姑也一早候着了,细细检查了苏苓今日的装扮,点头称赞道:“看来不用奴婢多言了。”转头去看小玉,后者穿着也甚是得体,手中还抱着个包袱,不错,是个谨慎的丫头,知道给主子多备一身衣衫。 三皇子府距离皇宫不是很远,拉车的马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苏苓和炎夜麟到了宫门就要分开,炎夜麟要先去乾清宫觐见皇帝,苏苓则是去后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按往年的规矩,太后一般都是礼佛不见客,所以她只需要拜见皇后即可。 分开在即,炎夜麟忽然执起苏苓双手,“有事就使人到乾清宫找我,不要逞强。” 苏苓心中感动,点了点头,“你自己也当心些。” 戚姑姑和小玉都相视一笑,努力当自己是宫墙上一块无声无息的青砖。 一直到苏苓跟炎夜麟分开,进入御花园之时,小玉脸上都是那种“我已经看透了一切”的坏笑。苏苓心中好笑,却也懒得去解释。 “本妃当是谁呢,原来是苏侧妃啊,来得倒真是早。”一个娇媚的声音破坏了安静祥和的气氛,小玉收起笑容,如临大敌地跟着戚姑姑,随同苏苓一起行礼。 能在御花园如此随意的,还一口一个“苏侧妃”的,除了皇后也就只有眼前这位黄贵妃了。按她的想法,苏苓好好一个正妃忽然就成了侧妃,心中必定正气着呢,正是往她心口撒盐的好机会。 不想,苏苓却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给贵妃娘娘请安。” 倒还真是沉得住气。 黄贵妃还就不信了,“苏侧妃,你们苏家倒也是有趣,听说你们苏家大小姐病得快不行了,苏二小姐已经进二皇子府照顾去了,也不知道是去照顾苏家大小姐呢,还是去照顾二殿下呢?!” 苏苓心中没有多少意外,这件事她早就听苏丞相说过,他的用意也很明显,苏苓只是诧异苏锦的身子竟然越养越差,莫非当中有什么原因?她之前派人过去看过,苏锦只回话说让她不必担心。 看来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她了。 心中这么想着,苏苓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苏府的事,劳贵妃娘娘操心了。说来惭愧,我只顾着听外头纨绔子弟大闹青楼的传闻,知道的竟是比贵妃娘娘少。” “你!”皇妃气得脸都白了。 黄家出了她这么一个贵妃,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跟着成为了京城的新贵。但可惜的是,黄家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才,苏丞相好歹还是靠自己爬到今日的位置,黄家的子弟却都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混得一官半职。 而苏苓所说的也并不是别人,而是黄贵妃的胞弟,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前日才因为一个烟花女子跟别人在青楼大打出手。要不是下面的人动作快,只怕这件事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苏苓这话就是捏准了黄贵妃不敢对皇上说,所以便是在苏苓这里受了气,也只得吃一个哑巴亏。 果不其然,黄贵妃虽然气得脸都歪了,却说不出半句话。 苏苓笑了笑,这样的对手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若不是碍于位份高,苏苓根本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个时间。 “贵妃娘娘,我还得去跟皇后娘娘请安呢,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黄贵妃震怒,却又无可奈何,正想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绊住她,四下打量这时忽然一愣,目光凝住了,定定望着苏苓的鬓间。半响,她忽然笑了,“瞧我,竟险些忘了时辰。不过这个时间皇后娘娘却不在寝宫里,你随我来吧。” 苏苓微微一笑,“那就有劳贵妃娘娘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御花园。 戚姑姑心中一动,扫了苏苓的发鬓之间。随即,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半响之后,化为一抹温和的笑意。 “贵妃娘娘,苏侧妃,请稍等片刻,待奴婢通传一声。” 等在宫殿之外的嬷嬷似乎早就得了吩咐,知道她们要来,竟是半分惊诧都没有。黄贵妃早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连个脸色都不敢摆。 苏苓瞬间猜出这是哪里了。遍观整个皇宫女眷,除了皇后之外,也就只有太后娘娘能有这样大的威严了。看这情形,皇后竟是料准了她是这个时辰来,特意来太后这里等着了。而黄贵妃,看起来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目的就是借着她的手将苏苓引到这里。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的,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 只可惜当事人并没有发现,还一脸得意洋洋地扫了她一眼。 不多时,那位嬷嬷出来了,将她们引进去。 这不是苏苓第一次见到太后,却是她离得最近的一次。太后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年纪,看出保养得很好,皮肤竟看不见一丝细纹,只是看起来神色威严,不苟言笑。 见过礼之后,黄贵妃就往皇后下首坐下,语气亲昵道:“早起出来散步,不想竟是遇到了苏侧妃,听她说是来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的,妾身就做主带她过来了。太后娘娘您看,这苏侧妃可真是国色天香呢,不然咱们三殿下也不会不顾皇上的意思,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竟说‘非卿不娶’呢。” 话音一落,太后的面色就沉了下来。 经了当年那位贵妃的事情之后,她对长相艳丽妖冶的女子就有一种天然的厌恶之感,所以从黄贵妃进宫之时她就不太喜欢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并没有像先皇一样只宠爱她一人,所以太后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了。 可是没想到应在这个苏侧妃身上了。 她眯起眼打量,顿时对黄贵妃的话信了大半,这女子的容貌比之当年那个贱人,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中不喜,正想出口发落,不想与下首的苏苓一对眼,竟是愣住了。这女子的眼睛却是无比的清澈,宛若一汪不染任何杂色的清泉,令人一见就生好感,到嘴边的话顿时停住了。 苏苓微微一笑,装无辜这一招还是跟炎夜麟学的,“太后娘娘,贵妃这话我却是不敢苟同。这桩亲事是皇后娘娘亲自点的,后来三殿下也不过是为了还救命之恩而已。若是真‘非卿不娶’,殿下也不会应下正妃之事。贵妃娘娘当日不在场,必是听岔了。” 太后顿时一愣,“救命之恩?”怎么这事没人跟她说过呢? 黄贵妃讪笑,面色僵硬。 皇后瞪了她一眼,这个蠢货!不得已,只得又将炎夜麟遇刺之事跟太后讲了一遍。原本太后对炎夜麟就没什么印象的,如此一来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惜了。 “真是无法无天了!”太后猛拍桌面,“今日敢行刺皇子,明日是不是就敢进宫行刺哀家和皇帝?!这事查得如何了?” 皇后心中叫苦,“皇上已经命人彻查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出来了。” 太后这才满意了,想了想又道:“夜麟这孩子也是受惊了。哀家这里有个供奉了好些年的佛像,一会你带回去给他压压惊。”后面的话便是对苏苓说的,显然已经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苏苓忙谢恩。 黄贵妃气得险些将手中帕子撕烂。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笑着开口:“太后娘娘您偏心,您看看苏侧妃这头上的凤钗,想来也是宫里的旧物,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太后娘娘这里的好东西都让小辈得了,妾身不服呢。” 太后让她逗笑了,“你都是快当祖母的人了,还跟小辈争东西了?”说着转头扫了苏苓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混账东西,谁给你这个胆子戴这样的东西!”她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掷向苏苓,无奈力气不够,茶杯摔在黄贵妃脚下,碎片在她垂着的手背上划了一下。 黄贵妃用帕子捂住手,心中却是无比地快意。 座下的苏苓心中冷笑,“终于来了。” 看向震怒的太后,她做出受惊的样子,“求太后娘娘恕罪,我实在不知这孔雀玉钗犯了忌讳。”说着一抖,孔雀玉钗掉下来,非常诡异地刚好掉到了太后的脚下。 这么近距离一看,太后也愣了。方才离得远,又有黄贵妃那样刻意的引导,太后自然就将玉钗看成了凤钗。此时靠近一看,却分明是孔雀无疑,根本就不是什么鸾凤。 黄贵妃大惊,难以置信,“不可能,皇后娘娘赐予你的分明就是鸾凤玉钗,怎么可能……” “闭嘴!”皇后早在玉钗掉下来之时就发现不对劲了,却是万万没想到黄贵妃这个蠢货会将她拉下水。 冷静下来的太后扫了两人一眼,随即命人捡起玉钗,放到手里细细打量。 第九十四章 争锋相对 “果真是孔雀玉钗。”太后竟是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皇后,显然是对所谓的鸾凤玉钗忌讳极深,看向苏苓道:“听黄贵妃的意思,皇后曾赐下鸾凤玉钗与你?” 苏苓示意小玉将包裹打开,里面却不是戚姑姑所以为的衣衫,而是一个小木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不但皇后,就连太后都倒吸了口气。 苏苓却似乎没有看到一般,笑道:“这便是我大婚之时皇后娘娘赐下的,原本该今日戴着来请安方显礼数的,只是教导的姑姑说了,我不过皇子侧妃,戴这个倒有些逾矩了。心下忐忑,这才找了相似的玉钗戴上,不想贵妃娘娘竟是如此好的眼力。” 说完这些,苏苓还附赠众人一枚无辜的笑容。 皇后勃然大怒,“胡说,本宫怎会赐予你这样的东西?!必是你……” “哀家说了,让你闭嘴!”太后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皇后被噎得不知所措,半截话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黄贵妃情知自己热惹了麻烦,皇后看她的目光满含怨毒。 太后却看都没看她们两人。她对当年的事忌讳很深,也痛恨有祸国殃民的女子迷惑了皇帝或者皇子,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乐意别人将她的厌恶当做排除异己的手段。 “苏侧妃,起来说话吧。”她让身边的嬷嬷将玉钗送回苏苓手中,“今日让你受惊了。秦嬷嬷,将哀家那套彩凤缕燕头面找出来,赏了苏侧妃。” 不多时,一套贵重无比的头面,连同太后方才要给炎夜麟的佛像也一同给了苏苓。“行了,今日到这里了,哀家也有些乏了。” 苏苓谢过礼,带着小玉起身告退,至于那柄鸾凤玉钗,也像是忘记一般落在了太后的殿中。走出不远,她几乎能听到木匣子摔落地上的声音。 殿外的公公看她们出来,忙迎上来,“奴才是乾清宫伺候的,来给苏侧妃引路。” 戚姑姑朝苏苓点头,这个公公她见过,却是是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苏苓笑了笑,“那就劳烦公公了。” 苏苓到时,皇帝正与炎夜麟说话。 行了礼,苏苓抬头却一愣,皇帝面色发黑,似乎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咳嗽几声。苏苓面露担忧:“皇上该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摇头,强撑起笑容打趣她,“该改口了,叫朕什么?” 苏苓从善如流改了口。 难得皇上竟心情不错,破天荒地给了炎夜麟一个恩典,“记得给你母妃上柱香,跟她说一声。”这么多年竟是头一回在炎夜麟跟前提前他母妃,这令炎夜麟很高兴。 出来之时,炎夜麟特地跟门口的公公多说了几句,让他一定要提醒皇帝按时服药。 “皇上昨日看着还康健,为何今日忽然就病了?御医可有说是什么原因?”两人慢慢从乾清宫出来,一路往御花园走。东璃公主当年的寝宫就在御花园的北面,比较偏远,两人边走边聊。 炎夜麟叹了口气,“御医自然还是那套说辞,要静养,切勿多思。父皇一向爱民勤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顿了顿,他看向苏苓,“你那边呢,今日可有人为难你?” 苏苓盈盈一笑,示意小玉上前来,给他展示自己今日所得。 炎夜麟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觉得竟是有些可爱,嘴上笑意更甚,颇为上道地出口询问:“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得了赏,皇妃真是生财有道,可否指点在下一二呢?” 苏苓被逗得大笑,随即将之前在太后寝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苏苓所说之事,炎夜麟收起了笑意,认真看着苏苓道:“下次这样的事情要先跟我说,万一当中有哪个环节出问题呢?” 苏苓受教地点头,随即又一言点破他的话里的漏洞,“我可不信戚姑姑没跟你漏过底。” 炎夜麟扶额,“戚姑姑也只是猜测,哪知道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御花园的平月湖边。 几个人从旁边走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苏苓定睛一看,为首的竟是太子炎天肆。 “苏苓你给本太子站住,你方才到底做了什么?”炎天肆脸色极其阴沉,看向苏苓的视线带着杀意。 苏苓故作不解,“太子殿下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 “你还装傻?!”炎天肆手一指,“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为何皇祖母要罚我母后闭门思过?” 看来太后的手段也是挺风行雷厉的,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处罚就下来了。 苏苓笑了,“我竟是不知道这事。不过太后娘娘下的谕旨,又怎会是我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左右得了的呢?太子殿下既然有疑问,为何不当面去问太后她老人家呢?” “放肆!”炎天肆怒目而视,却无法对苏苓做什么,只得将恶意的目光转向炎夜麟,“三弟,你该管管她了,若是连后院女眷都管不好,为兄很乐意送几个人给你分忧。” 炎夜麟不卑不亢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苓儿性子如此,我倒是觉得颇为可爱。至于皇兄所说的送人,臣弟就心领了,三皇子府小,可容不下殿下那里的大佛。” 这话一出,炎天肆愣了愣,炎夜麟在他跟前向来都是充傻装楞,没有过半个不字,今日却是一反常态,态度强硬起来了。 原本不过打算出口训斥几句的炎天肆彻底被激怒了,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倒真该对三弟刮目相看了。只是区区几个女人而已,三弟又何必推辞,莫非是因为惧内?这可不好,父皇最不喜你优柔寡断了。你放心,皇兄这几个都是绝色,保管不比苏侧妃差。”这是打定主意要往他府里塞人了。 苏苓很清楚,他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要给她添堵好报了今日的仇而已。但是对她来说还真无所谓,进了府之后,在没有正妃的情况下她自然是最大的,那几个人要揉圆还是搓扁还不是看她的心情? 她悄悄拉了炎夜麟的袖口,暗示他不必为她考虑太多,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反倒是与太子在这里争吵,届时传到皇上那里,势必会让皇上对炎夜麟的印象变差。 不想炎夜麟不知是没弄懂她的意思,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竟是执意要为她出头,“若是让父皇知道我大婚第二日就纳女人进府,只怕父皇会更生气吧?届时牵扯出太子殿下,那就不美了。” 太子被噎住了。他用皇帝威胁炎夜麟,人家根本不怕,反倒还暗示他,若他执意要送,那就要做好被牵连的准备。“炎夜麟,你这是不装鹌鹑了么?!”太子心中只将他恨得咬牙切齿。 炎夜麟却似乎没看到他神色的变化,反倒淡淡一笑,徐徐劝道:“太子殿下也不要终日周旋于这些小事之间。听说父皇最近在为派遣彻查江南贪污案的人选头疼不已,太子殿下若有这个精力,不妨为父皇分分忧。” 话音一落,太子几乎是脸色大变。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心知肚明的,江南贪污案牵连到的两江总督便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亲信。这些年靠了下面的孝敬,他才有银钱招兵买马,贿赂官员,甚至皇帝的寿辰之时送出来的便是价值上万金的贺礼。 这些都是钱堆出来的。 原本有他的关系,这几年也是颇为顺风顺水的,怎知竟出了事,死了几个人。死者的家属一怒往上告,案子递到了皇帝跟前他才收到消息。 如今他最怕的便是皇帝要彻查此案。 不知炎夜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太子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炎夜麟,后者一脸淡定,甚至还反问一句:“怎么,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件事?” 炎天肆矢口否认,“自然不是。本太子只是好奇,父皇忽然与你提起此事,可是心中有了人选了?” 炎夜麟笑了,“父皇倒是没有明说,只是我看他心中还是属意二皇兄。” 炎宫浩? 炎天肆的脸色沉了下来。皇帝向来宠信炎宫浩,会将此案交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会是皇帝发现了什么吗?想要打压自己而给炎宫浩立功的机会吗?不行,他得尽快找母后商议。 一时间,炎天肆竟忘了继续挑衅,带着人匆匆离开。 炎夜麟淡笑目送他立刻,似乎半分意外都没有。一转头,就看到苏苓打量猴子一般地看着他,不由地摸了摸脸颊,“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苏苓摇头:“方才明明可以应下的,你为何执意拒绝呢?” 炎夜麟笑了,“皇妃难道还看不出来本殿下是在维护你?” 苏苓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拳,“少来,你知道我的意思。总觉得你忽然就变了,这么说吧,我打个比方,过去炎天肆打你一拳,你都跟拿块棉花挡在跟前一样软绵绵的,虽然也不会受伤,但是看着就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如今他一拳过来,你竟然用拳头挡回去了,他都认输了,你还凑上去揍多一拳。” “哈哈哈!”炎天肆大笑,“这个比喻着实有趣。原来方才在苓儿眼里,我竟是如此英勇么?” 插科打诨就是不正面回答,典型的炎夜麟的回答。 苏苓也没指望他给出一个正经的解释,心中暗暗记下,只等自己去查。 “你不说算了。咱们还去不去给你母妃上香了?” 炎夜麟牵起她的手,“当然要去。不过你说错了,从今日开始,不是我的母妃,是咱们的母妃。” 苏苓一愣,随即意识到两人是十指相扣。她心中窘迫,想挣开他的手,却又有种奇怪的酥麻感,觉得这样牵着也挺好。 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被带出了御花园。 东璃公主虽然去世多年,这个宫殿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第九十五章 回忆 宫殿依旧保持着一尘不染的样子。大殿门口的树木依旧清脆,廊下还挂着鸟笼子,就好像这里还住着人一样。 苏苓大奇,“是你命人时时来修葺的麽?”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即便不会破败不堪,也定是落叶满地,爬满蛛网的。 炎夜麟面带怀念,“在我还小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么干净。那时候我一个不受宠的残废皇子,说话根本一文不名没人会听,可是不用人吩咐,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人偷偷过来打扫宫殿,这里才会这么干净。” “你是说这宫里的宫女?为什么?” “不止是宫女,还有公公。”炎夜麟嘴角的笑意很温柔,“虽然因为皇后的缘故不敢与我多交谈,但是他们每次来都会偷偷塞些吃的东西给我。他们这么做,并不是想施恩惠什么的,而是因为一个人。” “你母妃?”苏苓鼻尖有些酸涩。 炎夜麟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很是坚持,“咱们母妃。” 苏苓差点笑场了,“好,我说错了,咱们母妃。”苏苓也曾从戚姑姑那里听过天璃公主的事,只是戚姑姑为人谨慎,说的并不多,苏苓心中不由好奇起来。“咱们母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炎夜麟抬手拨了拨廊下的鸟笼子,就好像里面还有一只八哥一样,声音里有无限的感慨,“母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也说不清楚。她走的时候我还小,更多的事是从身边的人听来的。” 宫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小太监提着水桶吃力地走进来,并没有发现廊下柱子后的炎夜麟和苏苓。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给树木浇水,一桶水浇完,他将水桶往后背一甩,大步离开。 炎夜麟笑了,眼里都是怀念的流光,“他来给树木浇水已经有两年了,实际上他是受人所托的,在他之前是一位年迈的公公。那位公公当年是御膳房的,脾气暴烈可是为人正直,可能因此得罪了人,被诬陷偷用了御膳房的上好食材。母妃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证明他是被诬陷的,因此救了他一命。”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苏苓,笑意更甚,“在查案的天分上,你跟母妃倒是非常相似。” 苏苓笑了,“我哪儿敢与母妃比!所以那位公公为了报恩,在母妃过世之后就日日来替这些花木浇水,年迈走不动了,还去拜托小太监?” 炎夜麟点头,“其实不止是他,包括清洗这些青砖的,擦拭殿内座椅的,修葺宫殿屋顶的……都是曾经受过母妃恩惠的人。所以在她去世多年之后,他们仍然在用自己的行动报答当年的恩情。” 说到这里,炎夜麟的声音有些哽咽,“母妃虽然很早就走了,却还是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勿以善小而不为。” 看到如今不染纤尘的偌大宫殿,苏苓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的天璃公主到底帮助过多少人,做了多少事,才有了今日这样感人至深的铭记与报答?! “你有一个值得你骄傲的母亲。” 炎夜麟笑着点头,引着苏苓往内殿走,“这里是母妃的寝殿,我就住在东面的偏殿。本来她过世后我应该要挪出去的,但是皇后刻意压下了,所以直至我知晓世事我都是住在这里。说实话,我曾经一度很讨厌这里。” 苏苓抬头看他。她能够理解,他在这里看着她母妃过世,日日面对熟悉的一桌一凳,过往美好的记忆就会变成最深刻的折磨。 “那几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炎夜麟微微摇头,“那些都不算什么。那时候折磨我的,却是一个可笑的问题。我总是想不通,为何对母妃那样宠爱的父皇,却在她过世后就不再踏入这里一步。年少时我不禁一次看到父皇与母妃相拥看花赏月,我相信母妃是爱着父皇的,甚至愿意为了他忍受深宫的寂寞和冰冷。可是她人才走,父皇就转头去宠幸其他人。我甚至在怀疑,他是否有一刻真地爱过母妃。” 苏苓第一次看到这样动情的炎夜麟,他的目光充满痛苦,苏苓可以想象得到,那时候的小小的炎夜麟对着空荡荡的宫门,是如何的绝望和无助的。 向来能言善辩的她,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只能笨拙地问:“后来如何就想通了?” 炎夜麟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你打开看看。” 苏苓依言打开,倒在手掌心的是一个小小的黄色的符片,“这是什么?” “护身符。”炎夜麟看着她道:“母妃弥留之际特地去佛堂为我求的,也许强大如她,到了那一刻也无助得只能求助鬼神来保护我。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从小就戴在身上。你信么,它真的能够保护我们。” “我信。”苏苓笑了,只是她信的不是鬼神,而是天璃公主对炎夜麟厚重深沉的爱。 她的回答让炎夜麟笑了起来,“你不是问我后来如何想通的吗?”顿了顿,他看向乾清宫的方向,“后来我在父皇那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父皇将它当做宝贝一样收着。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不是父皇绝情,而是他也无法承受这样日日蚀心的思念,所以他选择回避不去面对。帝王的尊严不容许他软弱,所以他用绝情伪装自己。” 苏苓摇头,“所以说,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炎夜麟大笑,“大概,有得便有失吧。”他认真地看着苏苓,“这个送给你,你不会嫌弃吧?” 苏苓一愣,“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意义不同……” “我们母妃。”炎夜麟再次纠正她,“所以你戴着跟我戴着是一样的。” 他这样坚持,苏苓也不矫情,小心翼翼将符片装回锦囊之中,放入怀中收好,“行,那以后你想睹物思人了,再来跟我借我可是要收银子的。” 炎夜麟欣然接受,两人相视一笑。 日头渐落,麻雀被惊起一树。 炎夜麟回头看了一眼,转头笑道:“母妃这里还有个地方很有趣,我带你过去看看。那是个很隐蔽的地方,很少人知道那里。” 苏苓笑了,“听起来挺让人期待的。” 炎夜麟笑笑不语,牵着苏苓的手往内殿的长廊走去。七拐八弯之后,苏苓都要怀疑他们已经出了炎夜麟母妃的宫殿了。 “就是这里?”苏苓很难想象铺了一地枯叶的荒凉院子就是炎夜麟所说的很有趣的地方。要说景致,那一口像是随时会爬出一个贞子来的枯井算不算呢? 大概是苏苓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炎夜麟笑了,“来这里自然不是来赏花的,而是想请树上那几位‘贵客’现身一见。” 苏苓神情一凛,倒不是她大意了,而是她觉得在皇宫之内,应当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对炎夜麟出手。没想到,还真的有。 果不其然,树上的叶子颤动几下,立刻飞下三个身影。 苏苓冷冷地看着他们,“这里是皇宫,几位单凭三人就敢出现在这里,背后必定有大人物给你们撑腰吧?我来猜猜,是皇后吧?” 三人一震,互相对视一眼,为首之人开口:“若是三殿下将东西交出来,我们未必不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东西?”苏苓顿时想起那次与面具男在木楼所听到的那一切,脱口而出,“兵符?” 话一出口她就顿住了,转头一看,炎夜麟正差异地看着她。苏苓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苏苓转头不去看炎夜麟,“你先走,这个问题晚些时候再说。” 才说完,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炎夜麟拉住了,“别担心。”他的话音才落,为首这人的脑袋就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落地之时,炎夜麟的话才接上去:“将人引到这里,便是为了方便暮寒动手。” 苏苓差异之间,暮寒已经手刃三人,匕首上温热猩红的鲜血留下来,却半分没有沾到身上。不用炎夜麟吩咐,他就利落将三人的尸首拎起,丢进那口枯井之中。再飞起一脚踢在院中的大树上,满天落叶纷纷而下,立刻将方才滴落的鲜血盖住了,半点痕迹都不留。 从很早之前苏苓就知道暮寒身手了得,却从未想到他出手这样快狠准,完全跟职业杀手一个套路,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人为什么甘心当炎夜麟的小厮?或者说,他蛰伏在炎夜麟身边,到底所为何求? 苏苓的探究的目光落在暮寒身上。 炎夜麟挥了挥手,暮寒朝他们行了一礼,飞身上树,隐匿在树木之间。 这个举动让苏苓若有所思,或许是她想岔了,暮寒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炎夜麟——他并非她所认为的那么简单。 苏苓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炎夜麟笑了,“自我建府开始,遭遇的大大小小的刺杀不下上百次,若没有他们,我只怕早就死了。” “暮寒的身份……”苏苓恍然大悟。 炎夜麟点头,“他是母妃留下来保护我的。只是我身边耳目众多,之前你也看到了,太子的人,皇后的人,黄贵妃的人,令人防不胜防。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所以我便没有对外透露他的身份,外人也只当他是我的贴身小厮。” 苏苓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一次在木楼听到皇后所说的,天璃公主手掌一支军队的兵符,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暗中留了一部分人马给炎夜麟?那兵符之事,炎夜麟到底知不知道的? 她想得出神,却听炎夜麟突然开口了:“那么,现在该我问你了,你方才说的兵符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六章 坦诚 苏苓眨眨眼,“其实我是皇后派来的卧底,兵符的事是皇后告诉我的。”一本正经地看着炎夜麟,对方眉头都没皱一下,苏苓追问,“你不信?” 炎夜麟笑了,“信,你说的我都信。那么皇妃是不是因为爱上本殿下,才背叛皇后告诉我真相的?” 真是每时每刻都不忘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啊! 苏苓横了他一眼,嘴上依旧跟他贫嘴:“少来,是因为皇后没按时给奉银,我看三殿下年少多金,这才转投明主的。” 炎夜麟连连点头,“不错,本殿下府中的私库都是奇珍异宝,现在全是你的,所以苓儿就弃了皇后跟了我吧。” 苏苓哭笑不得,轻轻锤了他一拳。 炎夜麟一把接住她的拳头,两人忽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会一直等的。”炎夜麟在她的拳头上印下一吻。 苏苓脸颊微热,别过脸,“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顿了顿,她示意炎夜麟,“你问我说。” “不勉强。”炎夜麟笑着看她,“我说了……” “闭嘴,叫你问就问。”苏苓色厉内荏。 炎夜麟作惊惧无辜状:“皇妃好凶啊!” 苏苓嗔他一眼,炎夜麟这才收起玩笑之色,认真看着苏苓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你不愿意说的,我都不会勉强你,你也不用为难自己,什么想说了再说。” 苏苓心中有些感动。她想起新婚昨夜炎夜麟所说的那些醉话,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事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 “成亲前三日,我的一个朋友带我去了河边的木楼之中,在那里听到皇后与国舅的谈话,话中就涉及到兵符的事情。”话一说出来,苏苓也松了口气,也罢,说出来让炎夜麟有个提防也好。 “听皇后的意思,你母妃曾经手上有一支军队的兵符,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往你身边塞人却没有赶尽杀绝,就是要将你身边保护你的人引出来,好借机追查到兵符的下落。你还记得咱们那次追杀吗,就是国舅下的手,你应当对他们多加提防。” 苏苓认真回忆,努力想将所有有用的情报告诉炎夜麟,“国舅那次追杀似乎折了不少好手下去,所以现在很缺银子,你若是要主动出击,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出手。” 炎夜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苏苓不放心,“你没什么想问的?” “有的。”炎夜麟面色凝重,“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关注点不对啊少年! 苏苓哭笑不得,“他叫……”好吧,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不认识他。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看到炎夜麟面露诧异,她苦笑,“他在我面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次都是戴着面具,所以不但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就连他的长相我也不清楚。” “那你怎么会相信他?你就不怕他是皇后或者其他人派来的?”炎夜麟不知道为什么很执着于这一点。 “他不会的。”苏苓立刻否认了这一点。 炎夜麟笑了,带着微微的苦涩,“你挺相信他的。”似乎还不死心,他想了想又道:“他为何将皇后与国舅的事透露给你?你就没想过也许他会有其他企图?” 苏苓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意味着她对面具男从来没有起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之心? “他不是那样的人。”苏苓想起那个人多次帮助自己,第一次见就是在破庙之中,当时他就救了自己一次,后来更是数次救自己于危险之中,“若是他别有用心,那他就不用出手救我了。那次被刺客追杀,就是他替我找到你的。当时他若是不出手,我只怕就被刺客杀死了。” “也许他对你的企图,并不是出于利益或者权势,而是你这个人。”炎夜麟淡淡地看着地面的落叶。 苏苓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炎夜麟立刻将那丝失落掩饰过去,勉强一笑,“他那么厉害的人,若是他愿意的话,应当有很多女子愿意嫁于他吧?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要嫁于的人,必定是这世间少有的雄伟男子,既能屈身烹人间美味,又能仗剑扫世间不平。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苏苓微微发愣。 她说那句话之时,只是为了打消炎夜麟对她的痴念,不想日后对他造成伤害,没想到炎夜麟会往这个方向想。 “那个人只是我脑中的一个虚像,并不是他。”苏苓反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炎夜麟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你信他更甚于我,你甚至都没有见过他……” 这个问题并不好解释,苏苓仔细回想,确实,从一开始她对面具男子就没有设防,也许是因为他多次救了她,又或者,是因为炎夜麟也令她看不透吧。 “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吗?也许就因为你身上有太多谜题让我看不透,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对你设防。”苏苓顿了顿,才道:“你有你秘密,我尊重你,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一直将你当做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我与面具男子,也许只是兴趣爱好更为相投一些而已。” 炎夜麟哑然。 半响,他才看着苏苓,“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也许只是因为他所求的不仅仅是区区的一个“好朋友”,所以不知不觉就会对苏苓要求得更多。可是苏苓没有这个义务,不是吗?他告诉自己,一切要慢慢来,他相信苏苓终有一日会被他的诚意打动的。 “不说这些了。”炎夜麟突然笑了,“还记得我们与二皇兄合办的酒庄吗?” 苏苓知道他这是在岔开话题,也不去戳穿他,笑着点头:“当然记得。”炎宫浩自从得了他们的银子和技术之后就杳无音讯,要不是知道他是当朝二皇子,苏苓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携款私逃了。 炎夜麟笑道:“酒庄前期筹备已经差不多了,已经开张几日了,生意还是不错的,明日我就带你过去看看。”顿了顿,他才道:“以后朝中的事你若觉得烦,就不用多加理会,我与二皇兄商量过了,酒庄就交给你来打理。” 苏苓欣然应下。随即想起来,方才在御花园的时候,炎夜麟可是坑了炎宫浩一把,“皇上真的打算让二殿下去彻查江南贪污案吗?” 炎夜麟笑了,“父皇又如何会与我说这些事呢?” 苏苓吃惊,“那你那样说,不是等于让炎天肆对二殿下记恨上了?” 炎夜麟摇头,“二皇兄深受父皇宠爱,便是我不那样说,太子和皇后也是对他嫉恨不已。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出去避一避,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苏苓感觉他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 炎夜麟叹了口气,“父皇身子不太好,若是皇后有什么异动,只怕他也管顾不上。” 听他这话似乎皇后近期会有什么大动作一般,苏苓感觉很奇怪,炎夜麟总是说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大半就要靠她去猜。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若是皇后真的打算对付炎宫浩,那苏苓觉得很有必要给苏锦提个醒。她身子不好,很可能会成为炎宫浩的软肋。 炎夜麟却是闭口不言。 苏苓有些急了,“你说过要我信任你,可是你这样的做法真的无法让我有安全感。” 这话却是有些重了。 苏苓说完就后悔了。 炎夜麟似乎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有些事我不跟你说,是怕你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加危险。你就不能像信任那个人一样,多信任我一些吗?我也可以保护好你的。” 怎么话题又回到面具男子的身上呢?炎夜麟对他是不是太过在意了一点? 苏苓无法理解这一点,她认为问题根本不在面具男子身上,是两人的坦诚问题。炎夜麟将她当做弱小的闺阁女子,认为她需要别人密不透风的保护,可是她并不是这样的,炎夜麟从根本上就不了解她。 “你要如何保护我?像上一次那样,用你的命换我的命吗?” 话音一落,气氛凝滞。 炎夜麟沉默半响,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你说得对。” 说出那句话并不是苏苓的本意,看到炎夜麟这样痛苦,她张了张嘴,半响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也只是希望能够帮上他的忙而已。 炎夜麟摇头,“我知道。是我不好,老是钻牛角尖,这个问题到此为止。”顿了顿,他抬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给母妃上柱香之后就走吧。” 苏苓点头,沉默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之间不复来时的轻松惬意。 一直到回了苏府,两人之间都是客套生疏的话。 苏苓看得出炎夜麟想要打破这个僵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打不破。 夜色降临,炎夜麟陪着苏苓用过膳,起身道:“书房里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我去去就来。”走到门口一顿,似乎想等苏苓挽留又不知如何开口,绞尽脑汁道:“明日去酒庄,你别忘了。” 苏苓点头,然后就冷场了。这个时候双方都冷静一下也未尝不好,所以她就目送着炎夜麟离开而没有开口。 在一边伺候的小玉都看不过眼了,“皇妃,您跟三殿下这是怎么?”两人吃个饭都跟上刑罚一样,要说食不语,平日也不是这样的啊! 苏苓叹了口气,他们这是怎么了?她也想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算了,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备水,我要沐浴休息了。” 于是等炎夜麟偷偷摸摸从书房回来之时,就发现正院的灯都熄了。他愣了愣,叹了口气,转身回书房将就了一夜。 第九十七章 酒庄 第二日一早,他派了暮寒来请苏苓。 小玉在院门口拦下他,面露担忧道:“殿下今日怎么没有到正院来用早膳?”莫不是还在跟皇妃闹别扭? 暮寒摇头,他也不清楚,只是看三殿下昨夜一宿都没睡好,应当也是有心事的。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抹苦笑。 暮寒想了想道:“今日殿下与皇妃要去酒庄,兴许能够趁机解开心结。你快去请皇妃,殿下已经命人备好了车马等着了。” 小玉闻言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请皇妃。” 此时小桃已伺候着苏苓换好衣衫,她向来大咧咧的,也没看出炎夜麟与苏苓两人心中有心结,还乐呵呵地跟苏苓八卦:“皇妃昨夜睡得可真早,殿下回来您都歇下了,他怕吵醒您也没叫人,就在书房歇下了。” 苏苓的手一顿,这才知道炎夜麟昨晚所说的“去去就来”是真的去去就来。 小玉进来的时候,小桃正将一支步摇插入苏苓的发鬓之间,“我来吧。”小玉接过手,示意小桃先去收拾东西,“不好让殿下久等,今日可是要去酒庄的。” 小桃听到她也能去,欢呼一声跑去收拾。 “皇妃,咱们先出去吧,马车已经等着了。” 苏苓点头,由小玉扶着出来,炎夜麟牵着马就站在门口,两人遥遥一望,一时无话。最后还是炎夜麟先开的口,“先上马车吧。” 苏苓点头。 马车一路来到酒庄。 酒庄临水而立,苏苓一下马车就看到“苏窖”两个大字。这是炎宫浩、炎夜麟跟她三人合开的,却以她的姓来命名,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炎夜麟的主意。 苏苓一时有些感慨。 苏窖的主事早得知老板要过来,早就候着了,此时迎上来行礼,“三爷,三夫人,是不是先到酒窖里面看看?” 炎夜麟正欲开口,暮寒忽然过来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炎夜麟脸色变了几变。顾不上解释,他跃上马,“苓儿,这里交给你,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话毕,竟是带着暮寒扬长而去。 主事不知所措地看着苏苓。 小玉也是大急,发生了何事竟是将皇妃一人丢在这里,实在不该。只是转头,却看苏苓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小玉还真是担心多了,能让炎夜麟这么上心的,应当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吧。苏苓心中有数,暗地里松了口气。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鬼怪,她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炎夜麟。 “李管事,先带我到酒窖里看看吧。听说第一批酒已经被一抢而空了,还有许多人预先交了定金预定咱们第二批酒?” 说到生意,主事的话就滔滔不绝起来,“可不是,咱们的酒用的时间短,出来的品质却很是不错,价格也低廉,试过的就没有不定个几坛的。我原先还担心咱们免费给那些酒家试酒会是一笔大支出,没想到卖得这样好,比之销售额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夫人真是睿智,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苏苓微微一笑,她只是给炎夜麟那样一说,没想到他倒把功劳都记到她的头上。 看过酒窖之后,苏苓又指出了需要几个改进的地方,直把酒窖管事惊得张大嘴巴。 这几个酒窖管事原以为她不过是挂个名,没想到她懂的竟是不比他们这些经年泡在酒窖里的少。不但不少,甚至在一些管理理念上她的见解甚至可以说是令人眼前一亮。听过她的分析之后,所有人不敢再将这位花容月貌的三夫人当做花瓶子了。 “之前的酒咱们酒窖还有剩下吗?倒几杯我尝尝。”看过酒窖之后,苏苓打算试试出品的白酒味道如何。 可是这一幕落在小玉眼里,那就是皇妃被三殿下伤了心,要借酒消愁。 “皇妃,喝酒伤身,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跟奴婢说,可别把自己憋坏了啊!” 苏苓哭笑不得,“这又扯到哪里去了?” 小玉更加苦口婆心地劝解:“皇妃要是不想对奴婢说,可以跟……跟二皇妃说啊!”她灵光一闪想起苏锦来。 苏苓倒是一愣,随即点头,“好主意。”她正想找个机会去看看苏锦呢,小玉倒是提醒她了,“那去吩咐管事快些上酒。” “啊?”还要喝啊?! “去吧,不是借酒消愁,就是试试味道。”苏苓拍拍她的肩膀,“保证不多喝。” 小玉这才放下心。 管事很快送上酒来,“目前咱们的酒只有酱香型和浓香型两个种类,酱香型更好卖一些。夫人试试,我倒是觉得浓香型的味道更为绵柔好入口。” 苏苓真的信守诺言不多喝,都只分别抿了一小口,“这个是浓香型的吧?”苏苓一语中的。 管事连连点头,“夫人果然是懂酒之人。” 苏苓也不管他的高帽子,想了想才道:“像你所说的,这个的后劲确实比较绵柔,可是却是少了一点辣劲,冲劲。我看,你们不如就将这两种重新再做一个定位。酱香型你们就卖得很好,浓香型的,你们不妨试试再酿得更软和一些,定位为闺中妇人偶尔小酌的酒种。” 苏苓的话令管事茅塞大开,“听夫人一席话,倒胜过读十年书。”他几乎要等不及去酒窖重新再做实验了,决心定要将这种香型的酒做出不同凡响的效果出来。 吩咐完这些,苏苓也不再耽搁,带着小玉和小桃赶往二皇子府。 听到苏苓的来访,苏丹亲自迎了出来,“给皇妃请安。” “怎么是你在这等着?大姐如何了?”苏苓挥手示意她不必客套。 苏丹听到苏苓发问,面露怒色,却是敢怒不敢言,“主子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却是不让我们跟皇妃您说,如今更是……” “怎么了?有话只管说。”苏苓大步流星,熟门熟路地往苏锦的院子走去。 苏丹却是不敢言,“皇妃去了便知。” 苏苓不再问,撩开帘子进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她往床榻望去,却是大吃一惊。她上次离开的时候苏锦虽有些虚弱,却还能起身到处走动,可是如今整个人憔悴不堪,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形容枯槁。 “大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苓眉头紧紧皱起。 苏锦似乎一直在强打着精神,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由着苏秀扶着半躺坐起来,“快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看咱们的新娘子。” 苏秀鼻尖一酸,别过脸拭泪,未免被苏锦看到,她忙起身,“奴婢给皇妃倒杯茶。”打了个眼色给苏丹,两人一同退下,一人去泡茶,一人守在门口不让别人靠近。 “大姐,对不起,我竟不知道你病得这样重。”苏苓拉住她的手,心中内疚,若是她早知道,今日必定是带着御医一起过来的。 苏锦却是摇头,“大姐才是要说抱歉,你大婚那日竟是无法到场庆贺。”她咳了咳,这才指着一旁的樟木妆奁,“那日大姐病得有些糊涂了,贺礼是二殿下选的,不能算,这才是大姐送你的大婚贺礼。” “大姐!”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苏锦却是很坚持,嘴角的笑意充满了嘲讽,“收下吧。我没有一儿半女,待我人一走,这些东西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不准大姐浑说。”苏苓看她这是心存死志了,心中顿觉不妙,“我这就命人去请御医。” 苏锦却是一把拉住她,大概用力过度,很是喘了好几口气,“你听我说,这个时候万万不可,不可给二殿下添乱。” 见苏苓不解,她扫了一眼门口,这才道:“宫里传来急报,皇上病重了。”这个时候御医必定都在为皇上的病发愁,她一个皇子妃若是在这时候传御医,必定会惹来皇后跟太后的训斥,严重了说不定还会连累炎宫浩。 苏锦虽对朝廷中的事不太明白,但是她与炎宫浩夫妻这么多年,对他的处境却是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她帮不上忙就算了,绝对不能再拖他的后退。 苏苓皱眉,她只以为是皇后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不想却是皇帝病重了,那么方才炎夜麟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匆匆离开的? “怎么,三殿下没有跟你说?”苏锦面露担忧。若丈夫事事不跟做妻子的交心,那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差不多到头了。苏锦从前看炎夜麟对苏苓一片深情,莫非一娶到手就变心了?胡乱猜想让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苏苓按住她的手,劝慰:“事发突然,殿下没来得及说。别为我担心,大姐,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既然不请御医,那方子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苏锦拗不过她,只得让苏丹将方子找出来。 苏苓一看,面色沉了下来。方子上开的都是温补滋润的药,却是没有任何疗效的。若开方子的人不是庸医的话,那就说明苏锦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只是开些药多拖些时日罢了。 怎么会这样?! “大姐,在我离开之后,你是否有再服用什么药物?”苏苓对白瑛还心存疑心。 苏锦却是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自从上次小产之后,殿下就将整个院子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现在这边都是他的心腹,那边想塞些什么东西进来都是不可能的。苓儿,你也别多想,我这病我心里有数。小产的事……你不说,殿下不说,我却也猜出一些来了。” “大姐!”苏苓震惊地看着苏锦。当日查出苏锦的药中被掺了落胎药,又在她的抹额那里发现麝香,线索到这里炎宫浩就没有再让她往下查。苏苓心中一直很不甘,却苦于无法对苏锦言明。 想到炎宫浩之前下的封口令,苏苓立刻道:“是不是谁往大姐跟前说了什么?” 第九十八章 侍妾 苏锦别过脸否认,“没有这回事。” 还是站在一边的苏丹看不下去,“主子,您就别在为苏二小姐打掩护了。”她一咬牙全说了,“皇妃,那日苏二小姐打着照顾我们主子的旗号登门拜访,一来就拿小产的事刺激主子,还说这事是,是白侧妃做的。” “苏丹,你下去。”苏锦连连咳了好几声,这才呵斥出声。 苏苓却是不用再往下听就猜出苏珍的打算了。 “大姐,苏丹不过忠心护主罢了,你不必怪她。”顿了顿,苏苓才继续道:“您怎么就不想想,苏珍往你跟前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 苏锦沉默不语。 苏苓看她执迷不悟,只得把话都说开了:“她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说什么白瑛定是因为妒忌而在你药中下毒,与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又是皇后的侄女,光靠你一人是对付不了她的。所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她苏珍就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苏丹听得呆住了,“皇妃,您是如何知道的?”竟是连遣词用句都没有半分差错。 苏锦却是忽然落了泪,“我明白你的意思。苏珍往我跟前说这话,一是为了说服我抬举她当殿下的侍妾;二是为了刺激我,好让我早点一命呜呼,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苓儿,今日既然说开了,你也给我句明白话,小产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白瑛下的手?” 苏苓叹了口气,“大姐,你这样对你的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苏锦捂住肚子,“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就算无法为他报仇,也不能无动于衷。” 看来苏珍这一招真是赌对了,竟是利用苏锦的丧子之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太过可恨了。因为这个打击,苏锦几乎是一蹶不振了,身子更是每况愈下。 想到这里,苏苓知道再瞒着她也于事无补了,便将当日发现的线索跟她一一说了,末了补充道:“大姐,凶手是不是白瑛还是两说。你如今让苏珍得逞,就不怕赶跑了虎又引来了狼?况且以我看,苏珍也绝对不会是白瑛的对手。” 苏锦却是怔怔的,半响才忽然落泪,“苓儿,你不用再劝我。我如今这样也不想去争什么了,苏珍所求的,不过一个侍妾的位置,既然她要,我就给,只是有没有命享福就要看她自己了。” “大姐——”苏苓倒是觉得苏锦真的有些变了,要是从前的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那个孩子的事很的让她受到很大的打击。 苏锦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可知咱们咱们那个好爹爹,从我病重之日起就日日来信,要我给二殿下提苏珍的事情。既然这是他们的要求,那我照办就是,就当是我为苏家做的最后一点事。”至于苏珍与白瑛日后如何狗咬狗,那就不是她管的了的事了。 “苓儿,你过来听我说。”苏锦招手让苏苓靠近一些,“要说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详,竟像是在交代身后之言一般。 苏苓眼眶微湿,“大姐,不要乱说,你既然放心不下我,就把身子养好了来看顾着我。” 苏锦微微摇头,“苓儿,我今晚与你说这话,你可要记在心里了。”苏锦抓住苏苓的手,力道竟是大得惊人,“不要轻信男人的任何承诺。”若是她不是相信炎宫浩能够保护好她和孩子,她也不会毫无戒心喝下那些掺了药的补品,也不会一直苦苦等着却等不到一个公道。 苏苓皱眉,“大姐是在怪二殿下?” 苏锦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似哭似笑,“怪他?事到如今怪他又有什么用呢!”她恍若回忆一般,眼神飘忽了起来,“他确实承诺过要保护我,只是并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做不到。所以女人,千万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 苏苓一震,这话放在她与炎夜麟身上,也是似曾相似。 “大姐,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听到苏苓的保证,苏锦这才将一颗心放下,正打算开口,门口忽然传来喧哗声。 不等苏丹出去查看,苏珍就一把掀了帘子进来,“原来是三妹啊,我还当是谁呢?!”苏珍说是来照顾苏锦的,却是穿得花枝招展,浑身一股浓厚的脂粉气味,苏锦一闻到就咳嗽起来。 苏锦还未训斥她,她却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大姐这里的丫鬟真是的,我想进来还迟迟不给通报,莫不是看大姐不行了,一个个的都开始无法无天起来了。要我说啊,大姐还不如将这院子交给我来管。” “便是你真进了这二皇子府,也不过是侍妾而已,这院子也轮不到你来管。”苏苓难得出口这样毒舌。 “苏苓你这个贱人!我……” “小玉,给我掌嘴。”苏苓这是打算要将她打趴下了,才不会日日给苏锦添堵,“告诉她什么是尊,什么是卑。” 小玉从苏珍进门就一直警惕地跟在她身后,此时苏苓一声令下,立刻挽起袖子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一下子将苏珍的脸抽肿了,“堂堂三皇子侧妃,哪儿容你在这里放肆!” 苏珍几乎是勃然大怒,“你竟敢打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侧妃而已,还是一个废物的侧妃,也敢打我?!” 苏苓冷笑,“辱骂皇子罪加一等,看在你是苏家姑娘的份上,再加一掌。” 话音一落,小玉反手又抽了一掌。 苏珍恨得几乎要将眼珠子瞪了出来,也不管是在哪里,吼着身边的下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给我打回去!等我成为二殿下的人,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给我闭嘴!”这个时候的苏锦早已冷静下来了。她不得不承认,方才苏苓的那两个巴掌着实让她心头大快,就连苏珍最后那句话也没能再次激怒她了。 “苏珍,我还没死呢!” 这句话一落,苏珍就脸色煞白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苏苓,她欺人太甚了。” 苏丹和闻言赶来的苏秀都冷冷地看着她,这还没登堂入室呢,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置她们这些下人了。要不怎么说是个蠢货呢,她日后顶天了就是个侍妾,比她们这些伺候皇妃的也高贵不到哪里去,聪明人都知道要小心讨好,也就是她才会以为当了二殿下的侍妾就能一手遮天。 苏苓淡淡一笑,半点都看不出方才的横眉冷对,“大姐,以后你不方便教训她的话,只管命人传话,教训一两个不听话的人,我便是再忙也抽得出时间的。” 苏锦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来,“罢了。”她看向苏珍,“殿下今日下朝之后我就会跟他提你的事。若是想进府,你就给我暂时安分守己一些。” 这话一出,苏珍立刻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她来二皇子府已经有些日子了,奈何无论她出什么勾引的手段,二殿下都对她视若无睹。她派人跟苏丞相说了之后,苏丞相就让她往苏锦这边使力。 看来她爹果真是老谋深算啊! 苏珍忙低头行礼,“大姐,我再不会了。”说着站起来,“我这就去看厨房的粥熬好了没有。”竟是连脸上的红肿都顾不得了,欢欢喜喜地跑出去。 苏苓看了苏锦一眼,“大姐好计算,短期内她是没有功夫来烦你了。” 苏锦摇头,“你看出来了?会不会觉得大姐心肠狠毒?” 她故意借着苏苓教训苏珍引得许多人围观之际说出要在炎宫浩跟前提苏珍为侍妾的事,相信现在整个二皇子府已经传遍了。苏锦就是故意的,她要向白瑛传达她的立场——她是支持苏珍成为炎宫浩的侍妾的。 那么接下来,白瑛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对付苏珍的。 苏苓叹了口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她一日想成为二殿下的侍妾,她与白瑛就一日为敌。大姐不必再为这些烦心了,听我的,好好喝药,将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经的。” 苏锦应下了。只是苏苓看得出来,她已经是心灰意冷,面上应着,心里却是不当一回事。这事只有慢慢地劝,苏苓陪着她又说了好一会的话,看着她睡下之后才起身离开。 回到三皇子府。 苏苓一边换衣服,一边问身边的丫鬟,“殿下可回来了?” “没有。”留守的丫鬟毕恭毕敬地行礼,“早上与皇妃一同出门之后,殿下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派人回来。是不是要让人去找一找?” “不用了。”苏苓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小玉见她从苏锦那儿出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不免有些担忧,“皇妃,可是二皇妃跟您说了什么?” 苏苓摇头,心中却是在想苏锦跟她说的那些话。 也许那些话放到她跟炎夜麟身上并不全对,但是至少有一点苏锦说对了,她并不认为炎夜麟能够保护得了她。 或者说,她认为她并不是一个只需要别人处处来呵护的瓷娃娃,她更希望的是能够跟炎夜麟并肩作战,能够帮得上她。 而炎夜麟跟炎宫浩,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总觉得什么都不对你说就是保护你,却不知道这种不知情有时候就是一种伤害。 一个刻意回避,一个有心放纵,于是两个钻牛角尖的人竟是开始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起来了。 苏苓不再派人去打听炎夜麟的行踪,甚至连派人去宫门口等的人都叫了回来。而炎夜麟,也没有想到要派个人回府说一声,两人就这样一连错过好几日。 第九十九章 朝堂纷争 皇帝病危,太后一向不管朝廷之事,却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皇后的禁足令也不了了之了,坐在太后下首,不时地给她斟茶,“母后先别急,召集太医来问问再说。”语气颇为关切,嘴角却微微上扬。 太后早就慌了,她的一身荣辱都在皇帝身上,这几年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惯了,完全没想到会有皇帝比她先倒下的一日。所以此时倒完全听了皇后的话,“那就快些将他们召来问一问。” 皇后却是不慌不忙,“母后先喝杯茶润润喉,我就命人去让他们过来。” 太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眼含满意,“后宫之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置……”她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下来了,怎么忽然这么困了?! 皇后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母后年纪大了,您安心歇着吧,有什么消息我再命人通知您。”说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直视椅上已经陷入昏睡的太后,使了个眼色给太后身边的秦嬷嬷:“还不快伺候太后安歇。” 秦嬷嬷讪笑着行了礼,这才半搀半扶将人弄到床上去。 皇后抚了抚鬓间,那边秦嬷嬷已经安置好太后,走过来轻声道:“皇后娘娘放心,这些日子太后凤体违和,想必是走不出这寝宫一步的。” “那就好。”皇后冷笑起来,“待太子登基之后,你们这些伺候太后的老人儿都是功不可没的,届时必定论功行赏。只是秦嬷嬷也要用些心思,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可别让不相干的人跑出去给本宫添乱。” “谨遵娘娘教诲。”秦嬷嬷卑躬屈膝的样子,倒像是皇后的养的一条忠诚的狗。 皇后果然很满意,由宫女扶着上了步辇,前往皇帝寝宫。 “请二殿下和三殿下留步,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守在乾清宫的护卫拦下炎宫浩和炎夜麟两人,语气虽是毕恭毕敬,动作却不留半分情面,“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有令,闲杂人等均不得打扰皇上静养。” “什么时候乾清宫的奴才都成了太子的走狗了?!”炎宫浩冷冷地看着这几个人。若皇上还健在,这些人哪儿敢开口闭口皇后和太子的。不过是看皇上病重了,这朝廷要变天了,这才改择明主罢了。 “二弟,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些。”炎天肆背着手走出来,神色冷峻,“父皇如今还生死未卜,你就这么攻讦兄长,就不怕父皇置你一个目无尊卑的罪名麽?!” 炎宫浩怒目而视,想要发火,却被炎夜麟按住了。 “太子殿下,我们都是做儿子的,担心父皇的心情与你并无二般。既然你可以去探望父皇,我们又为何不行呢?莫非是父皇的病症有什么不对?”炎夜麟这话软中带硬,表面上是表达自己的一片孝心,实际上却是在暗示太子,他这样阻拦他们去探望皇帝是别有用心。 太子眯起眼,恨恨看着炎夜麟,却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炎夜麟拱手一笑,“请殿下体谅我与二皇兄的一片孝心。” 炎宫浩看都不看他,拍了拍炎夜麟的肩膀,“三弟,咱们进去吧,无须跟他废话太多。” “你!”炎天肆目露杀意。 “皇后娘娘驾到。”一个尖锐的嗓子响起来,太子如获大赦,忙迎出去。 一看到他,皇后的脸色变了几变,“不是让你拦住他们麽?如今人呢?”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母后,不是儿臣拦不住,而是他们根本就硬闯。炎宫浩就算了,平日仗着父皇的宠爱甚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更可恨的是炎夜麟这个废物,竟敢给儿臣下套子,母后……” “闭嘴。”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既是你父皇的嫡长子,又身为东宫太子,就该拿出些气势来。” 太子呐呐不语。 皇后无奈叹息一声,“跟我进来。” 此时守在皇帝床榻前的炎宫浩和炎夜麟却发现有些不对劲,“父皇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黑一些,莫不是中毒了吧?” 炎夜麟盯着皇帝沉默不语。 皇后以及御医鱼贯而入,“二皇子这话可是有根据?”太后的眉头高高挑起,看起来冷漠而刻薄,“几位御医将你们的诊断结果说与两位殿下知,免得本宫母子要受尽这莫大的冤屈。” 炎宫浩也懒得再顾及面子情,“陈御医,父皇的身子到底如何了?”陈御医是皇帝颇为倚重的御医,炎宫浩也只信他一人。 炎夜麟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皇后敢如此大摇大摆让他们检查,如果不是御医被收买了,就是笃定御医必定检查不出东西来的。对于她的手段,炎夜麟比谁都要清楚。 果然,陈御医摇了摇头,“依脉象来看,皇上一开始只是风寒入体,不料身子虚空竟是受不住药,这才一病不起导致昏迷。请恕老臣无能,没有在陛下体内发现中毒迹象。” 闻言,炎宫浩颓然松开手,神色怔忡。 所有皇子之中要属他跟皇帝的感情最为深厚,虽然这跟皇帝偏宠他有关系,但是炎宫浩自己早年丧母,皇帝这个父皇成为他幼年最重要的存在。看到皇帝此时昏迷不醒,最难过的就是他了。 所以方才在宫殿外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炎夜麟却是有些担忧,炎宫浩的情绪这样外露,他能看出来的,皇后必定也能看得出来。若是皇后要利用这一点激怒炎宫浩,趁机引他入局,那就糟糕了。 “二皇兄,不如咱们先回去,到民间广招神医,相信必定能找到可以医治父皇的大夫。”炎夜麟轻轻在炎宫浩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先收敛情绪。 皇后冰冷的视线犹如毒蛇一般,久久定在炎夜麟身上,“不急着回去。皇上昏迷之前交代了些事情,如今趁着人齐,就宣布了吧。来人,去请太后娘娘的懿旨。” 立刻有宫人领命出去。 不多时,来的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秦嬷嬷。 “给各位主子请安。”秦嬷嬷目不斜视,看似对每一个人都不偏不倚,“奴婢是奉太后娘娘的口谕而来。皇上病重之前见了太后娘娘,特别叮嘱了她,若皇上病态严重,则要太子暂理朝政,皇后娘娘从中协理。” “后宫向来不得干政,父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是有人趁着父皇口不能言,胡乱捏造的吧?!我要见皇祖母。”炎宫浩怒目而视。 秦嬷嬷大概早就受了叮嘱,面上不见半分慌张,“这是太后娘娘的口谕,二殿下若有疑问,不如亲自向她老人家证实。只是因为皇上的病,太后娘娘忧心多日,方才奴婢出门之时才歇下,二殿下不如待明日太后娘娘醒了之后再说。” “皇祖母怎么了?”炎夜麟定定地看着秦嬷嬷。 后者低下头,似是不敢与他对视,“殿下无须担心,年纪大了精气神儿总是差些。” 炎夜麟若有所思。 一旁的炎宫浩却是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好,那明日我就亲自找皇祖母问个清楚。三弟,我们走。” 草草行了一礼,炎宫浩拉着炎夜麟离开。 “三弟,这当中必定有什么问题。父皇的身子一向健朗,皇祖母虽年岁大了些,却也一向茹素,少有病痛,怎么可能两人同时都病倒了?!”炎宫浩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只怕是有人等不及了。” “二皇兄慎言!”炎夜麟凝眉,“依我看,父皇身子不适,太子监国也是顺理成章,明日你还是不要去打扰皇祖母休息。”看皇后的阵仗,当中似乎有古怪。 炎宫浩眉头大皱,“三弟,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胆小之人,我真是看错你了。明日你不来便罢了,我是一定要找皇祖母问个清楚的。” 一甩袖子,炎宫浩率先出了宫门。 炎夜麟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怒,只是沉思了片刻,这才带着贴身小厮离开。 他们俩一走,便有人将方才的对话报到了皇后和太子那里。 炎天肆闻言大喜,“母后,看来不用咱们动手他们已经如一盘散沙了,趁此机会定要将兵符拿到手。” 皇后点头,“你也该在政事上花多些心思才是。你舅舅明日便会班师回朝,届时若有不懂的只管问他。还有朝中那些人,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就趁此机会换了。” 炎天肆连连点头附和,随即想到什么,“明日皇祖母那里……” “后宫之事皆在本宫的掌控之中,你就不用操心了。”皇后染得鲜红的指甲扣在案几的白纸上,宛若鲜血。 炎天肆这才放下心,“还好有母后在,不然儿臣真不知道该如何做。”一同马屁下来,皇后喜笑颜开。炎天肆这才趁机道:“母后,舅舅既然来了,表妹是不是也跟着一同进京?我们也是有许多年未见了。” 说到自己多年未见的侄女,皇后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可不是,听你舅舅说,妙婷如今也有十八岁了,正是该婚配的时候。奈何她出身好,长得貌美,眼光自然就高一些,边关的男子竟没一个看得上的。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她的婚事而回的。” 炎天肆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兰妙婷表妹小的时候长得已是不俗,想必如今更是美艳动人了,且又还是云英未嫁,若是…… “天肆,你在想什么母后很清楚。但是你要记住了,朝政为重,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看你父皇,还不是三宫六院想要什么美人没有?!”皇后一看看穿太子的想法,神色冷厉,“你表妹这里,我还有其他的安排。” 太子讪讪一笑,矢口否认,“母后说到哪儿去了,儿臣岂是那样不知轻重感到人。” “你清楚就好。”皇后不轻不重说了这一句,“回去吧,不要误了明日的大事。” 第一百章 噩耗 炎宫浩才出了宫门,就看到一早候着的小厮满脸惊慌,“殿下,皇妃不太好了……” 只这一句,炎宫浩就顾不上听别的,跃上马往二皇子府飞奔而去。 他已进府,白瑛那里就收到消息,“殿下还没用膳吧?妾身已经命人备好酒菜,殿下不如……” “殿下,大姐身子不适,请您过去一见。”苏珍从角门冲出来,拦在了白瑛的跟前,“侧皇妃不会连轻急缓重都分不清吧?!” 果然,炎宫浩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直接抬脚往苏锦的院子走去,留下怒目相视的两人。 苏珍盈盈一福,“侧皇妃见谅了,大姐身子不适,殿下只怕短期内都没有心情去您那儿用膳了。我看啊,您还是自个儿用了,不要再等了,这饭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完得意地扬长而去。 “这个贱人!”白瑛气得脸都歪了,“还真当苏锦死了她就能进府,做梦!若梅,替我将她之前想要下毒暗害皇妃的事透露给殿下,记住了,要不留一点痕迹。我就不信了,殿下会容许这样的蛇蝎妇人进府。” 若梅嘴角一扬,“是。” 上次多亏是侧皇妃将她保下来,不然她只怕如今也给草草打发出去了。经过那次的事之后,她就跟苏珍结下梁子了。便是白瑛不吩咐,她也是很乐意给苏珍添点堵的。 炎宫浩这边,一踏入内屋就看到床榻上闭门养身的苏锦。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还好,是热的。他松了口气,随即在她床榻边上坐下来。 他一动,苏锦就醒了,“殿下来了?今日之事可顺利?皇上如何了?” 看她一连串发问,句句都在为他担忧,炎宫浩心中变得柔软起来,“你不用操心这些。我在朝中这么多年,也并不是毫无根基的。所以即便父皇生病了,皇后也不能对我做些什么。倒是你,听说下午苏苓来过了?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一些了。这样好不好,以后我日日让她上门陪你说说话,兴许你会好得快一些。” 炎宫浩如此贴心之举,却是将苏锦逗笑了,“殿下不必麻烦。”说着倒是一顿,“苏秀也真是的,怎么不帮着殿下先换下朝服呢?!” “不必怪她。”炎宫浩按住她的手,“我听到报信就急匆匆跑进来了,哪儿还有功夫去换洗。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苏锦面上露出诧异,“报信?殿下,您进宫是为了皇上的病,我如何敢使人去报信?!再说我也没大碍。”微微一叹,“必是二妹瞒着我偷偷去给殿下报信的。我都已经应下了,为何她还要……” 炎宫浩微微皱眉,“苏二小姐?” 苏锦似乎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殿下,既然今日提到了,那我想求殿下一件事。殿下想必也有所察觉,这次二妹进府到底是所为何求了。” 炎宫浩握住她的手,不赞同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麽?别说你如今还在生病,便是你痊愈了,我也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苏锦心中感动,她又何尝愿意呢,只是生为苏家的女儿,她别无选择。 “我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不怕殿下笑话,此生能嫁给殿下是我的荣幸。只是,二妹与我到底同为苏家的姑娘,如今看她亲事困难,我心中也颇有不安。我所求的不多,只是一个侍妾的位子而已,求殿下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就成全我吧。” 炎宫浩心中不悦,“不准乱说。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吃药,将身子养好。” 苏锦点头应下了。 炎宫浩替她掖了掖背角,看着她闭上眼睡下才出去。 他一走,苏锦就睁开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刚才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她却连害死她孩子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这让她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她的孩子?! 既然要让她死都不瞑目,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白瑛,你不就想等我死了就可以一枝独秀了麽?别妄想了,苏珍虽然蠢,却有相府的支持,我就是死也要给你留个劲敌。而苏珍,你日日盼着我死,不惜用孩子的事来利用我,难道你真的以为成了二殿下的侍妾就能得到他的宠爱? 苏锦的眼泪落在瓷枕上,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她这一刻的心情。可是忽然之间,她似乎听到有孩子在唤她母亲,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只留一丝释然的笑容。 书房之外,炎宫浩喝住两个粗使婆子,“将你们方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两人战战兢兢,不住讨饶。 炎宫浩不耐烦,“说清楚了饶你们一命。”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日还是小的亲自给苏二小姐送的茶水,都是小的亲眼所见。”另一个也补充:“可不是,后来那药让苏三小姐给收了,皇妃必定是知道了的,只是不想追究罢了。” 炎宫浩满眼怒火,苏珍心忧亲事他能理解,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竟是歹毒得连亲姐都不放过。枉费苏锦还处处为她谋划,她莫不是良心都让狗吃了么?! “还有什么事,通通都说清楚。”炎宫浩怒极反笑。 两个婆子低着头不敢开口,倒是一旁的丫鬟忽然跪下来,“奴婢,奴婢也是听屋里的姐姐们偷偷说的,说皇妃会病情加重,是因为苏二小姐跟她说了小产之事。” 炎宫浩大惊,“你说清楚。” 丫鬟低下头,“苏二小姐跟皇妃说,她是被人蓄意毒害以致小产的。皇妃一听竟是吐血了,当晚就卧床不起。” 炎宫浩心头震惊,苏锦竟是知道此事了,那她为何没有跟他说?她会不会以为她是有意包庇凶手的?想到这里,他竟是顾不得处置苏珍,转头往主院跑。 苏秀看到他竟是一愣,“殿下?” “我进去看看皇妃。”炎宫浩顾不得解释,直接掀了帘子进门。灯光暗沉,他轻轻拉起苏锦的手,一碰之下竟是大吃一惊,苏锦的身子竟是有些冷。他难以置信,颤抖着手去摸她的鼻息。 “不,不会的!!!”炎宫浩的叫声引来苏秀等人。 看到一向稳重的炎宫浩震惊绝望的样子,苏秀大吃一惊,扑上去摸苏锦的脉搏。 气氛犹如静止了一般,随即被苏秀尖锐而悲恸的喊叫声打破,“不,皇妃,不要丢下奴婢一个人——”苏锦待她如同亲妹妹,所有贴身丫鬟当中属她与苏锦感情最为深厚,当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哭得几欲昏倒。 在这样的哭声之中,炎宫浩面无表情走出来,吩咐苏丹将守灵之事准备起来。 苏珍一听到哭声就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等不及下人的探听,自己亲自跑过来看,没想到竟是与炎宫浩打了个照面。 “殿下请节哀。”短短五个字说得清脆婉转,柔情万分。身姿更是妖娆地扭出一个妖媚的姿态出来,力求能让炎宫浩一眼就看到她的好身材。 一看到她,炎宫浩的眼神顿时凝住了,却不是喜欢,而是无比的厌恶和痛恨。若不是她,苏锦便不会带着遗憾死去。他会遵守苏锦的遗言,给她一个侍妾的位份,至于要如何对待她,那就是他的自由了。 “皇妃已经跟我说过了,既然你也愿意,那就回府准备吧。待皇妃的丧事之后,本殿下就派人上苏府行纳妾之礼。” 苏珍欣喜若狂,完全没察觉到炎宫浩话中的寒意,回去之后便命人收拾行李,连夜回苏府去报喜讯。 第二日一早,苏苓才刚起身,小桃便急急进来禀报,“皇妃,二皇子府的人方才来报,说是二皇子妃昨夜……去了。” “什么?!”苏苓手中的梳子跌落在地上,她们下午还在说话聊天,苏锦还拉着她的手循循劝导,怎么会这么突然! 苏苓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茫然,无意识地看着小桃,半响方问:“殿下呢?” 这个时候,她很需要一个肩膀来给她依靠一下,她下意识就想到炎夜麟。 小桃面露难色,“殿下一大早就出去了。”看出苏苓情绪不对,小桃急忙道:“应当是进宫去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宫门外等着。” “不必了。”苏苓闭上眼,努力压下心中的翻滚。 小桃不知所措,忙给端着热水进来的小玉打了个求助的眼色。小玉放下热水,示意她先出去,这才揉了帕子递给苏苓,“皇妃,是不是先把白花簪起来?” 加入皇家就意味着她们生死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苏苓是不能替苏锦戴孝的,不过若是感情深厚的,可以在衣扣之上簪一朵白花,以示怀念和不舍。以苏苓和苏锦的相交,她必定是要为她簪花七日的。 果然,苏苓瞬间振作起来,“给我换一身素一些的衣衫,我要去二皇子府送一送大姐。” 小玉深知她的性子,也没有劝她先用饭,只偷偷拿了些点心包在帕子里,与她一同来到二皇子府。 这个时候,皇子府竟是一团乱麻。 往日门庭若市的二皇子府竟是有几分说不出的空荡荡,下人们尤不自觉,偷懒的偷懒,找门路的找门路,乱成一团。苏秀伤心过度,里里外外竟是靠苏丹一人在操持。一见到苏苓,她差点就哭出声来。 “先别乱,帷幕先铺上去把灵堂隔开来,寿材可备下了?还有明灯、白花、白布,该备下的东西吩咐下人去准备。”苏苓一到就将事情安排下去,杂乱无章的下人顿时各司其职起来。 忙完这些,苏苓这才让苏丹带路去看苏锦,“二殿下呢?” “进宫去了。” 苏苓脚步一顿,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天下男子皆薄情,皇室更甚。 第一百零一章 排除异己 而被苏苓扣上“薄情”头衔的炎宫浩,此时正赶往太后寝宫。 “二皇兄。”炎夜麟叫住了他。 炎宫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若日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不想炎夜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还过来陪他,“好兄弟,不说谢字了。”他在炎夜麟的肩膀上锤了一拳。 炎夜麟摇头表示不用在意,两人并肩而行。 “怎么,昨夜一宿没睡?”炎宫浩眼底一片乌青,嘴角更是有星星点点的胡渣,炎夜麟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当他为皇帝的病情着急,“父皇定会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先垮了。” 沉默片刻,炎宫浩才开口:“你二嫂,昨夜去了。” 炎夜麟的脚步一顿,苏锦的病由来已久,却没有想到会走得这么突然。随即想起苏苓,她与苏锦感情极好,得知消息必定悲恸万分。 “节哀,二皇兄。” 炎宫浩半响没有回话,快要到太后寝宫之时,他却忽然拍了拍炎夜麟的肩膀,“好好对苏苓。”倒像是看透世事般的懊悔之言。 炎夜麟没有说话。 “二位殿下来得真早,请容许老奴去通报一声。”秦嬷嬷似乎一早就等着了,看到他们半点不见惊慌。 炎宫浩沉默点头。 这位秦嬷嬷走了不多时,炎天肆和皇后便一同过来了。 “人倒来得真齐。”皇后冷冷笑了,“见了太后娘娘之后正好赶上早朝,也该给群臣一个交代。”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炎宫浩,“当着群臣的面,二皇子应当不至于死不认账吧?!” 炎宫浩淡淡扫了她一眼,“母后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就行。” 秦嬷嬷似乎掐着点,正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几位里面请。今日太后娘娘精神不济,所有大家还是长话短说,免得打扰了她老人家的休息。” 她走在前头,一进到内殿就站到太后背后去。 太后看着好似一夜老了好几岁,手托着额头,精神有些恍惚,炎宫浩自小最得皇帝宠爱,也经常被带到太后这里来。看到太后如此憔悴,他一时担心,“皇祖母,您的身子无碍吧?需要孙儿替您叫御医过来瞧瞧吗?” “不必了,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太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炎夜麟眯起眼,定定地打量着座上的太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炎宫浩也是有些意外,太后待他向来和颜悦色,甚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他按下心底的怀疑,轻声道:“皇祖母,孙儿今日来却是为了父皇的口谕而来的,他是否亲口跟您说要太子理政,皇后……” “你这个孽畜!”太后忽然发火,一把手边的茶杯掷出,摔在炎宫浩脚下,“你父皇如今生死未卜,你就开始惦记着皇位了是不是?秦嬷嬷跟哀家说时,哀家尚且不信,不想却是错信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絮絮念念一大段话之后,忽然仰面一倒,被秦嬷嬷扶住了。 立刻有宫人大喊,“快来人啊,太后娘娘被二殿下气昏了。” 炎宫浩面色大变,想上前去查看太后的情况,却被太子拦住了,“二弟,皇祖母年岁大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老人家了。” 炎宫浩大怒,正要分辨,忽然有宫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朝臣都聚集在御书房外等候。” “本太子这就过去。”太子已俨然将自己当做一国之君。 皇后更是在一旁附和,“既如此,便移步御书房。二皇子不走,莫非还打算激怒太后娘娘?今日之事,必定要在朝臣面前分辨清楚。” 这是一个设好的局。 炎宫浩慢慢冷静了下来,有些后悔,他早该听炎夜麟的话,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他看了炎夜麟一眼,后者平淡无波。有时候炎宫浩也看不透这个三弟,不过关键时候他还是很靠得住的。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提醒,炎宫浩安下心来。 御书房内。 苏丞相为首的众位大臣互相见了礼之后便不再交谈。皇帝病重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此时齐聚御书房内的众人都想打探多点消息,好为各自支持的皇子多加一层的筹码。只是万事还未定,都怕祸从口出,故除了寒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炎夜麟等人到了,算是解了他们的窘境。 见过礼之后,皇后率先将皇帝跟太后的口谕宣布了一遍。便有不信的,见了太后身边最得用的秦嬷嬷亲口来宣,也不敢再提出质疑。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几日积下的朝事都拿出来议一议。”太子往皇帝的龙椅上一座,竟是一改往日的纨绔,大有要励精图治的样子,不过目光却是意有所指。 果然,被他视线扫过的钦天监大臣立刻站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准奏。” 炎宫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果然,钦天监往他这里扫了一眼,才正色道:“臣昨儿夜观天象,见有一股不详之气往东南而去,今日起来便听到二皇子妃的死讯。请恕臣直言,宫里两位贵人如今都玉体欠佳,若是再受到不详之气的影响,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昨个儿二皇子妃就殁了,那当真是晦气。二皇子,不是本宫说你,今日你就不该进宫来,若是将这不详之气传给到宫里来,导致皇上和太后玉体违和,你可就是我们东胜的大罪人了。你看看,今早太后娘娘不就让你气晕了麽?” 话音才落,便有朝臣对炎宫浩指责起来。 炎宫浩几乎是勃然大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与太子是早就设好局引他去太后那里,然后使用手段惹太后震怒,再借机栽赃到他头上去,而最后再用苏锦的死讯做文章,都是欲加之罪却还真是有口难辩。 他尚未开口,苏丞相却先站了出来,“依臣所见,二殿下就暂时不要再进宫了。还有这一届秋闱,二殿下也不适合担当主考。” 秋闱的主考名单是皇上一早就定下来的,除了两位素有清名的老臣之外,便是一向有贤名的炎宫浩了。主持一届秋闱就能得门生遍布朝野,这是钱都换不来的大好事,太子先前向皇帝苦求多次,最后这桩好差事却还是落在了炎宫浩头上。 此时苏丞相提出来,正中炎天肆下怀。 “丞相所言有何依据?”虽然恨不得立刻点头同意,却也不能一上任就改了皇帝的决策,炎天肆将难题抛给苏丞相。 苏丞相果然借题发挥,“每届秋闱都是为东胜选拔人才,若是引来不祥之气,那将会是国之损失。请二殿下为了天下学子着想,暂时隐退一二。” 这话几乎是将炎宫浩往死里得罪。 苏丞相会这做却不是激进,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皇帝眼看就快不行了,以后就是太子的天下了。他若不趁此机会紧紧抱住太子的大腿,以后哪儿还有他立足的地方?!至于炎宫浩,光靠着皇帝恩宠的人,一旦帝宠不再,他也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 炎宫浩死死盯着苏丞相,忽然就笑了。 “苏丞相当真是好手段,只是有件事本皇子不明白,还请苏丞相明示。”他一字一顿道:“皇妃虽嫁与我,却也是出身苏府的,既然苏丞相口口声声言之不详,本皇子应当退避,那么你苏丞相是否更应该引咎归老呢?” 苏丞相一时语塞。 炎天肆却乐得看他们两人相斗,“二弟说得有理,既如此,你们两人就暂时避嫌。至于秋闱主考之事,本太子另找人顶替就是了。” “臣弟尚有一个请求。”炎宫浩显然彻底被苏丞相激怒了,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皇妃离世前将她二妹托付于我,苏二小姐本人也甘愿入府为妾,还请太子殿下给个恩典,待我择日将她纳进门。” 他堂堂一个丞相,竟然要送女儿给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皇子做妾,众目睽睽之下,那简直就是在打苏丞相的老脸。 “殿下,老臣并没有应……” 太子却更看重秋闱之事,对于炎宫浩的要求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准了。” 炎宫浩冷冷一笑。纵然失去了一切,他也不会让踩着苏锦上位的人好过的。 苏丞相颓唐低下头,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从开始就一直没有出言的炎夜麟,此时却是暗暗叹了口气。炎宫浩从一开始就落入太子跟皇后的局中,如今更是被兵不血刃就夺走了秋闱主考的权柄,只怕下一步,他们就要斩草除根了。 果然,皇后此时忽然发话了,“皇上龙体康健之时,对二皇子也是颇为倚重,如今虽没了主持秋闱的差事,依我看,倒也不必闲赋在家。”她说着看了炎天肆一眼,太子立刻会意,“不错,母后说得有理,本太子记得西北部如今正受洪灾困扰,二弟不如就到西北部主持救灾事宜,也算是为父皇分忧。” 西北部向来是最东胜国混乱的地方,更别提如今正值洪灾,此时必定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若是炎宫浩就此丧命,只怕最后也会推到流民身上去,不了了之。 皇后跟太子的用心昭然若揭。 炎宫浩又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所在,只是他还不能推辞。他看了炎夜麟一眼,后者不动声色给了他一个眼色。 炎宫浩不再迟疑,“臣弟领旨。” 皇后跟太子大喜,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通报,“国舅爷到了。” “快请。”皇后喜不自禁,站了起来。 不多时便有一魁梧黝黑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草草行了一礼,随即将目光死死钉在炎夜麟身上,目光犹如淬了毒一般狠辣。 第一百零二章 当庭对抗 “三殿下,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国舅爷姓兰,原名兰石裕,后来他靠着皇后的关系当上了辅国大将军,便嫌名字太过俗气,便改为了兰士予。为人急躁多疑,若不是有皇后从中周旋,只怕大将军的称谓早被皇帝给撸了。 如今皇帝一倒,倒真成了他们兰氏一族的天下了。所在面对炎夜麟之时,他半分脾气都没有收敛,反倒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朝臣自然看出不对来,却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一位可是手握重兵,还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 满御书房内唯独炎夜麟一人不为所动,淡淡道:“辅国将军倒是一如既往。”他不叫他国舅爷,却称呼他辅国将军,意欲提醒他,他如今所拥有的尊都荣是皇上给的,而不是皇后。 国舅爷自然听出来,冷笑一声,“三殿下虽说耳背脚残,这嘴皮子倒是很溜。” “本皇子不但嘴皮子溜,消息也是很灵通。”炎夜麟一改往日的风格,言语间颇为犀利,正面出击,“辅国将军的地下钱庄最近是不是不太顺利?听说被打砸了好几处,损失惨重。” “难道是你?!”国舅爷一出口就后悔了。 大臣之中不少有正直之人,闻言纷纷出口谴责,“皇后娘娘,皇上先前必有命令规定,朝中官员不可私设钱庄。国舅爷不但开设了,听着还不止一处,请皇后娘娘秉公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然若是人人效仿,以后哪儿还有律法可言?!”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国舅爷不复方才的倨傲,求助的眼神转向皇后和太子。 皇后心中怒其不争,却更恨炎夜麟大庭广众之下点破,瞪了他一眼之后,这才假装不偏不倚道:“将军,钱庄的事情到底是你的,还是你手底下的奴才用你的名义开设的,具体怎么回事,还不快如实讲来。” 国舅爷受了点拨,立刻会意,大喊冤枉,“确实是手底下的奴才用本将军的名义开设的。要不是这几日有人去打砸闹场,他们无法才求到我这里来,我这才知道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已经处置过他们了。” 众人一时也无法。 这事除非将那些奴才抓来严刑拷打,不然到底是他授意还是他们自作主张,根本就说不清楚。 国舅爷得意扫了炎夜麟一眼。 不想,炎夜麟却是一本正经,“原来将军只是御下不严而已,倒是我误会了。” 一句话将国舅爷噎了个半死。可是炎夜麟却没有就此打住,反倒想了想才道:“既是已经处置了,那便也就罢了。只是那些钱庄应该都关了吧?所得的盈利更应该上缴国库才是。户部尚书,派几个人协助将军查查账,可别给那起子小人贪了去。” 国舅爷的脸都僵了。 那可是每年小十几万的白银,就这样说关就关了?还有以往的红利,光账面上就已经能买一个私炮房,这些钱要是拿不出来,他的嫌疑可就大了。届时往地下追究,就会查出他拿钱去养死士的事情。 皇帝如今虽大病不起,朝中却也未必就是他们兰氏的一言堂。不说太子根基未稳,便是朝中大臣也有一大半是刚正不阿的中立派,若这些人联合起来,只怕江山要不稳了。 所以国舅爷虽然敢嚣张,却也不敢罔顾祖宗的律法,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头吞,“那钱庄自然都关了,至于到底盈利几何,就得尚书大人派人清过才知。” “那就有劳尚书大人了。”炎夜麟笑得一脸诚恳,“辅国将军如此为国为民,充盈国库,真是民之幸也。” 座上的皇后几乎要将椅柄上的凤身捏碎,若每年没有了这些银子来支撑,她拿什么笼络底下那一班人,这个仇,她非报不可。 “这件事说到底也要多得夜麟提醒,说起来你真是功不可没。”她这话说得几乎要咬牙切齿,“依本宫看,夜麟虽腿脚不便,却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过去是皇上太过心疼你所致。如今皇上都病倒了,夜麟不如也他分分忧如何?” “不错。”皇后话音才落,国舅爷就接上去,一唱一和唱作俱佳,“不如就到本将军麾下历练一番如何?” 只要入了他账下,保管要他有去无回。 炎天肆自然应和,“这个主意好,舅舅领兵多年,作战经验丰富,若是有他指导,不愁三弟出不了师。三弟你虽机灵,到底没有领兵经验,依我看舅舅还当得你一声师傅。” 这是要逼着炎夜麟不得不低头了。 炎宫浩正打算开口,却被炎夜麟制止了,他轻轻一笑,“太子殿下这话,我确是无法苟同。不错,辅国将军确实经验丰富,不然也当不得这一军主帅,只是我却也不是那等无知小儿,那日蒙银翼营的人相救,也受过他们首领的一番指点,依我看他的才能却也不在国舅爷之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不错,外头确实一直有传言说银翼营是属于炎夜麟所有,但是众人只当是那是谣传,当日炎夜麟被救更是偶然,不想他还受过银翼营首领的指点,看来这里头必有什么缘故。一时之间,原本对炎夜麟还有轻视之心的众人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皇后更是惊疑不定。 她原本怀疑银翼营就在炎夜麟手中,如今看来却不是了,那么会不会是炎夜麟那个贱人母妃留下的人在暗中操控?她再一次感觉到要找到兵符的迫切性。 “相传银翼营的人逢国难才会出手,莫非夜麟有办法联系到他们?”皇后的语气和缓了不少,看向炎夜麟的目光满是贪婪。 炎夜麟只作看不到,笑了笑道:“自然是没有办法。母后想找他们,莫非是要他们协助调查江南贪污的案子吗?这件事牵连甚广,确实也得银翼营的人出手才能水落石出。我虽然没有办法联系他们,但是愿意尽力一试……” “不不不,不用了。”太子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失态地大喊出声。 皇后更是面色僵硬,笑容勉强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实际上江南贪污的案子已经定下人选了,依本宫看……”她顿了顿,往下头的人扫了一眼,定在一人身上,“礼部尚书李大人就很合适。” 李大人明面上是中立派,实际上已经暗中向太子一系传递过许多次橄榄枝,如今乍然喜从天降,自然知道要投桃报李,如何破案了。 这跟徇私包庇又有什么两样?! 炎夜麟淡淡一笑,“儿臣记得,两江总督便是李大人的夫人娘家的远方侄子,沾亲带故的,只怕李大人也下不了狠手,左右为难。母后还是莫要为难他老人家了,李大人您说是吧?” 李大人面色僵了,他总不能说他能六亲不认吧? “这——” 他一迟疑,炎夜麟就笑了,“母后您看,李大人也不容易。” 皇后心中暗恨,该死的炎夜麟,以前莫不是充傻装楞麽?为何今日竟是如此滑不留手的?! “既然李大人不适合,那可有爱卿毛遂自荐的?”皇后锐利的目光扫了下面的人一圈,眼中饱含警告之意。 方才城门失守的苏丞相竟是忽然跳出来了,“回禀皇后娘娘,老臣愿意前往江南调查。”他知道炎夜麟与太子一系斗得越凶,他就越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免得被太子所恶,所以请缨之后不忘向炎夜麟挑衅,“三殿下放心,老臣与两江总督并无任何亲属关系。” 炎夜麟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本殿下确实不担心这个。但是——”他看了看炎宫浩,“方才你不是说二皇兄死了皇妃视为不祥,那您死了女儿的是不是一个道理?可别一去告状的人就都死了个精光。”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让苏丞相无所遁形,“届时一个天灾可是救不了大人的。” 这话已经算是在警告他了。苏丞相确实想过从源头上掐断,没了原告,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不想却被炎夜麟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还趁机斩断了他的后路。 一时间,他竟是哑口无言。 皇后与太子却是顾不了那么多,眼下他们就需要一个人来了结此事。苏丞相确实识时务,若是由他当这个钦差大臣,他们可以安心不少。若是最后结果令人不满意,那也有一个不错的替罪羔羊。 “既如此,这件事就全权交由苏丞相处理,本宫命人明日启程,不得有误。” 苏丞相面色僵硬地应下来。 却有人还不想就此放过他。 炎宫浩笑着出列,“还请母后多宽延他几日。待儿臣将皇妃的丧事料理之后,便迎苏丞相的二女入门。虽说只是纳妾,但是当爹的还是得喝了这杯酒水再走,就当给他老人家冲冲喜。” 皇后也欲节外生枝,挥手准了。 苏丞相气得脸都憋红了,却还得跪下谢恩。 出了宫门,炎夜麟与炎宫浩骑马并行,炎宫浩叹了口气,“我早该听你的,若非我意气用事,也不会搞成如今的局面。” 炎夜麟却是摇头,“若能避过这一劫,那是上策;如今入局远走西北,却也并非是下策。二皇兄,当兄弟的便多叮嘱你一句,多带几个好手路上以防不测。还有就是,暂避风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炎宫浩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三弟,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不过,众多兄弟之中我却是最相信你。过几日那杯纳妾的喜酒就不用来喝了,无谓惹麻烦。”顿了顿,他才道:“当哥哥的也叮嘱你一句,对你娘子好一些,不要等到来日再后悔,那就晚了。好了,就此别过。” 马鞭扬,飞起一路尘土。 第一百零三章 红白喜事 回府之时,炎夜麟一路无话。 暮寒几次欲言又止,炎夜麟自然看见了,却只作没看到,“朝中之事,若皇妃没有问起,你不必特意说。” 暮寒心中不解,只是他向来以炎夜麟马首是瞻,惟命是从,闻言点头应是。 回到府中,丘嬷嬷立刻将苏苓去二皇子府的事告知于他,炎夜麟却是没有半分意外,“我要外出几日,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由皇妃做主便可。” 丘嬷嬷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来了,两人才成亲没几日,若是换了旁的新婚夫妻,只怕恨不得日日都黏在一起,再看看三殿下和皇妃,竟是连打个照面的功夫都没有,要说真忙却也未必,只怕是两人都在刻意避开对方。 “殿下,这若是皇妃问起了……” 炎夜麟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如实说便可。” “可是奴婢不知道殿下要外出几日,去哪儿,几时回啊!”丘嬷嬷急了。 炎夜麟朝她安抚一笑,“所以我才说,你就如实说你不知情。”也不等丘嬷嬷再发问,炎夜麟就命暮寒给他套车马,拿了衣物匆匆出门。 他走后没多久,苏苓回来了。 大概是哭过,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脸色苍白,整个人在偌大的披风里竟有种扶风弱柳的感觉,唯有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和坚定,就好像什么都无法将她摧毁一样。 丘嬷嬷忙命人给她备了柳叶水洒身去晦气,小玉伺候苏苓换衣衫回来,丘嬷嬷已经麻利地准备好一桌子的热腾腾的饭菜,“皇妃一大早出门,必是滴米未进了,快用一些。” 苏苓感激一笑。 尽管没什么胃口,她也强迫自己喝了碗汤,夹了几筷子的素菜。 停筷之时,她状若无意地看了丘嬷嬷一样,“殿下回来过了?”她回来之时恰好跟炎宫浩擦肩而过,想来炎夜麟也是差不多时候回府了。只是没有看到他,必定是又出去了。 丘嬷嬷却是神色一僵。 “殿下有要紧的事,才一回来便又出去了。”她不安地看着苏苓,生怕她会接着往下问。 只是苏苓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夫妻二人竟是一个脾性。 命人收拾了碗筷之后,苏苓往软榻上一靠,整个人有些疲惫不堪,“小玉,把礼先备下,后日再去灵堂祭一祭。这几日的衣物都给我拣素一些的来,珠花玉翠就暂时收起来。” 小玉应下了。 苏苓想了想,补充道:“再派个人去苏府看看,报丧的人必是过去了,不知道我那个好爹爹打算如何做。若实在不像样子,那就以我的名义往苏府送份奠仪过去,他会懂我的意思的。” 苏苓当然不是怕苏家丢脸,而是怕苏丞相连老脸都不要了,继而连累都苏锦。她跟苏锦相交一场,总不能看她到死都没有个娘家人送一送。 小玉立刻出去了。 不多时换了小桃进来,满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咱们小桃也学会藏话了,看来确实有长进。”苏苓打趣着她。 小桃大概也真的忍到极限了,闻言立刻倒珠子一般道:“皇妃,二皇子府命人送来这个东西。” 红色的帖子。 苏苓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竟连这几日的功夫都不愿意等了吗?炎宫浩,我真是看错了你。” 小桃本来心中就不忿,闻言更是像得到增援一样,“可不是嘛,二皇妃才刚过世,这就急吼吼地要纳妾,纳的还是二小姐,就不怕外头的人笑话吗?!你看看,这日期还定在二皇妃出殡那一天。奴婢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生气。” “你是说……出殡?”苏苓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隐约的,她有种自己错怪了炎宫浩的感觉,“给我看看。” 接过打开一眼,果然是在两日后,也就是苏锦出殡那一天。 苏苓挑了挑眉,“那当真是有趣。” 小桃面露不解,这哪里有趣了?! 不多时,小玉也回来了,虽然掩饰得很好,苏苓却还是一眼就发现她脸上的不忿,“说吧,是不是苏府出了什么变故?” 小玉吃惊,“皇妃如何知道的?”随即脸色微沉,“皇妃不知道,奴婢到了苏府之时,满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并无一人将二皇妃的丧讯放在心上。听闻奴婢奉皇妃的命令到访,二小姐倒是亲自见了奴婢,不但不见半点伤心,还说……” “炎宫浩要在后日纳她进府?” 小玉再次吃惊了,随即皱起眉头,“连皇妃都知道了,看来此事必是真的了。”她还以为苏珍是为了故意刺激她才这么说的。 苏苓笑了,不以为杵,“丧仪呢,给到我那个好爹爹没有?” 小玉点头,“丞相大发雷霆,指责皇妃您……”大概是太过不堪,她没有说下去,苏苓却是会意。她让小玉送过去的用意原本就是要激怒他,他既然发火了,那苏锦那里就不会做得太难看。 “行了,把东西都备着,只等后日看好戏就是。”苏苓一扫方才的疲惫,脸上竟是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 一眨眼就到日子了。 炎宫浩从灵堂出来,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他执意要为苏锦守灵两日,便是白瑛等人的劝都没有用。宫里头则是觉得他反正都要去西北,迟早都是去送死的,对他的罔顾法礼的行为也懒得计较。 炎宫浩这么做,倒让那些知道他丧妻不过三日就要纳妾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了,那些轻视苏锦的人也收起了不敬之心。她们自以为得夫君宠爱敬重,却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保证,若今日是她自己过世,她的好夫君会为她守灵。 来吊丧的,喝喜酒的,一到二皇子府一看,满府都是白色的帷布,哪儿有半点喜庆的气息?! 原本苏锦一死,就该白瑛这个侧皇妃出来待客,可是此时众人一看,她却是面色阴沉,好似死了的是她亲娘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跟苏锦情同姐妹,知情的却是知道她是在为苏珍的进门而恼怒。 “主子,门口要不要换上红灯笼?”若梅战战兢兢地问,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迁怒。 白瑛瞪了她一眼,“换什么换,皇妃才刚殁了,合该挂白灯笼。苏珍那个贱人身份再如何高贵也就是个小妾而已,一顶轿子抬进来就是了。” 若梅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是婚期是二皇子亲自吩咐定下的,她就怕二皇子为了苏锦而厚待苏珍,那她们这样做可就得罪人了。 思来想去不放心,她偷偷遣了身边的丫鬟去探消息,“你跟殿下身边的小厮熟,找他探探口风。” 很快的,小丫鬟就回来了,满脸喜色。 “你说的可确实?殿下真的这般说?”若梅难以置信。 小丫鬟点头,“可不是,殿下亲口说的,花轿就走角门,不要冲撞了皇妃。”这这么看来二皇子对苏珍倒是没有多少情意了。这一想,若梅就放心了,立刻去禀报了白瑛,“主子,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 白瑛眼前一亮,“很好,总算能叫苏珍这个贱人吃些苦头了,你快去准备,不要给其他人看到了。” 随着天色渐亮,来客渐渐多了起来,苏苓也到了。 给苏锦上了香之后,她就听到有下人进来禀报,“苏姨娘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是个小妾而已,抬到后院去就是了,怎么反倒主院来招摇来了。白瑛皮笑肉不笑的,“哟,这不是苏姨娘麽,抬进门就算过府了,怎么,还想着到正院来拜天地呢?” 苏珍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挤兑,恨声道:“那个院子那么小,那么远,分明就是你故意为难我!我要见殿下,我要……”旁边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得讪讪改口,“我要祭拜一下大姐。” “哎哟,苏姨娘这话可就冤枉我了。”白瑛冷笑地看着她,“那院子可是殿下亲自指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既然来了也好,确实该祭拜一下皇妃。毕竟只有拜过皇妃之后,你这个妾室才算是二皇子府里的一员。只是我奉劝你,该改口了,妾就是妾,莫非还以为这里是苏府?!” 炎宫浩听到吵闹声出来了,看到苏珍便皱起眉头。 他将日期定在今天,就是要苏珍在这一日跪下来给苏锦送殡,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蠢货竟敢在灵堂上闹起来。 “都闭嘴。”他冷喝了一声,看向苏珍,“侧皇妃说得没错,你既然已经过府了,就该给皇妃磕头上香,送一送她。” 苏珍面露委屈,还想辩解,却被炎宫浩的眼神吓住了。她只得忍下来,勉强拿了香在苏锦的灵前跪下,不甘不愿地磕了一个头。起身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身边的丫鬟忽然碰了她一下,她一个不稳,撞到了灵台上,差点将苏锦的灵牌撞下来。 “混账,竟敢对皇妃不敬。”白瑛厉声出口。 苏珍大急,指着身边的丫鬟,“是她撞我的!” 白瑛冷笑,“她不是你的丫鬟吗?方才看你给皇妃行礼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看来是对皇妃记恨在心,想要借机打碎她的牌位吧?” 大部分宾客已经去前院入席了,白瑛这话是说给炎宫浩听的。 苏珍气得破口大骂,“白瑛你这个贱人,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个丫鬟明明就是府中的,方才只是她给我指了路……” 炎宫浩的眼神让她不敢再往下说。只是他却没有说什么,只看向白瑛,“过几日我要动身前往西北,府里就交给你照看着,有不老实的你只管出手教训。” 白瑛闻言大喜。 苏珍愤愤不平,还想抓着炎宫浩的袖口解释。 炎宫浩甩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过去。 苏苓叹了口气,炎宫浩这是要让苏珍和白瑛狗咬狗了,这一招太解气了。苏锦若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大闹酒庄 苏锦的丧事之后,苏苓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更因炎宫浩的做法令她对姓炎的也稍微改变了一下看法。 “殿下呢?”连续两日都没有看到炎夜麟,苏苓不认为他会对他避而不见到这种地步,故才使人找了丘嬷嬷来问。 丘嬷嬷面露为难,不得已只得将那日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苏苓漫应了一声,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她想一个人静静。 比之从前,现在竟是只比陌生人好一点。没想到他们两人竟是走到这个地步了。苏苓从前只想着等适当的时机就跟他解除婚约,然后就越走高飞,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机呢?会不会就是指现在呢? 小玉抱着账本走进来,只作出开心的样子,“皇妃,酒庄的管事派人送来了账本,这个月的盈利比之上个月又翻了一番。照这个趋势,您很快就要有个小金库了。” 她跟着苏苓久了,对她的心思有时候猜得比苏苓自己还清楚,她就是认定了,苏苓必是在为三皇子的事情难过。既然如此,自然要给她些其他事情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苏苓很给面子地笑了,“看你这么开心,怕是担心你主子我给不起你那一份嫁妆不成?” 小玉被逗趣多了,自觉脸皮也练得刀枪不入了,闻言只管点头,“可不就是。皇妃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没点进项可不就要把皇妃掏空了。管事说了,今个儿又出了新酒,请皇妃若是得空就去品一品。” 对着空荡荡的皇子府,自然比不得去喝酒数银子来得开心。 苏苓欣然应允,“你都这么卖力替管事的新酒吆喝了,我不去喝都不对不起你了。来人,备马。” 苏苓愿意出去走动一下,小玉也懒得计较她骑马不淑女了,立刻命人备了马。 苏窖的管事听说苏苓到了,立刻亲自出来迎,“还在想着夫人几时才能到,要是再晚一些,可就错过开坛的好时机了。” 苏苓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酒香,“闻这香气,这酒里面是加了老酒吧?” 管事笑得跟朵邹菊一样,“夫人好见识。这酒是之前收回来的原浆,酒闻起来有些酸涩冲口,上次听了夫人的建议之后,我们的酒工就想出往里头加入老酒的想法,以一百比一的比率来兑的。然后封坛,又放到老窖里,这才不过一个月,这酒就可以起坛了。” 苏苓听得兴起,“走,到上面试试酒。” 管事立刻抱了一坛酒,小玉拿着账簿跟在后面,一同来到二楼厢房。从这里可以一览楼下酒庄的全景,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酒客在喝酒了。 酒一开坛,苏苓就点头,“不错,酒香醇厚,应当可以比醉仙楼的十年好酒,满上,我试试味道如何。” 管事立刻给她斟酒。 苏苓抿了一口,慢慢眯起眼睛,“酒香而不辣,后劲十足,这酒当真不错,应当有五十三度左右吧?” 管事微微一怔,“五十三度?” 苏苓这才意识到这个时候对酒还没有非常准确的度数测量,摆了摆手,不在意道:“管事你这酒收得不错,虽然老酒的价格比较贵,但是按照这个比例,调出来这酒咱们可以卖掉十年酒的价格,还是赚了,大大的赚了。” 管事被表扬了一通,连连谦虚不敢居功。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苏苓转头,示意小玉打开厢房的窗户,一眼就看到楼下有酒客在闹事。 管事叹了口气,“这都第三回了,夫人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诶,等一等,你说这都第三回是什么意思?莫非闹事的都是同一班人?”苏苓收起脸上的笑意,不怒自威。 管事不敢隐瞒,“确实是同一班人,从前天开始,每天都过来,点最贵的酒喝,然后喝完了又开始找碴,一会说咱们的酒不纯正,一会又说咱们这酒来路不对,总之不像是普通来喝酒的客人。” “那就是故意上门找麻烦来了。”苏苓淡淡一笑,来了三回却没有闹大,看来不是冲着炎夜麟跟炎宫浩来的,就是冲着她来了。既然如此,那更要去看一看了。 苏苓愿意管这事,那管事自然是乐意至极。天知道那伙人是什么来头,总之不会是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能应付得了的。夫人虽然名义上只是酒庄的主人,实际上却是皇家的人,拿出去光身份就压得住。 “夫人随我来。” 苏苓带着小玉跟在管事后面,一起来到一楼大堂。 “看来店主躲了那么久,终于肯出来见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 苏苓望过去,只见一个大红色长裙女子冷冷地打量着她,眼里充满不屑,看她的样子却不是不认识苏苓的样子,只是话里却没有任何恭敬的意思。 苏苓挑眉一笑,“这位姑娘三番四次来我酒庄闹事,不就是要逼我现身麽?如今我认在这里了,姑娘有话就直说。” “你……简直胡说八道!”红色长裙女子面色微僵,似乎没有料到苏苓会一眼就将她的计策看穿,嘴上依旧强硬:“是你的酒不好,我不过是心直口快而已,若这样便是闹事,那以后谁还敢来你这里喝酒!” 话一出,立刻有第一次来的酒客惊疑不定地看着酒壶,生怕比外头便宜几文钱的酒水真的有问题。 苏苓扫了众人一眼,淡定的样子令人心头一定。她这才笑着直视红衣女子,“既然姑娘说这酒不好,为何又三番四次来喝呢?莫非姑娘有自虐的喜好?” 话一出,大堂里的客人都笑出声来。 可不是,若真是单纯来喝酒的,那酒不好喝了,自然是不会再来。这个姑娘一连来了三日,难道真如店主所说,有那个什么“自虐”的倾向?! “你!”红衣女子大概是头回被人这样下面子,气极了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反驳,还是她身边的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开口:“我们一连今日来,就是为了等到店主出来还我们一个公道。” “不错,就是如此!”红衣女子如获救星,连连点头。 苏苓闻言淡定走过去,在对方跟前站定。靠得这样近,那红衣女子自然是将苏苓的容貌看得更加清楚,眼中的嫉恨怨毒之意更甚。 苏苓自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好奇,她什么时候惹了这样一个人了?该不会是炎夜麟在外头的风流债吧? 这一想,她就敛去脸上的笑意,“姑娘说我这酒不好,也要说出个具体来,不然便是到了官老爷那儿,我也是不怕你的。” 苏苓注意到了,在她提到“官老爷”三个字的时候,这个红衣女子的脸上闪过不屑。看来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非富则贵。看来是炎夜麟的风流债的概率又上升了十个百分点了,很好,事事都瞒着她,然后出事就要她来抗,真当她是不挠人的家猫麽?! 大概是苏苓的气场大变,红衣女子顿时有种矮了一截的感觉,底气不是很足,“你这酒一点酒味儿都没有,而且出酒速度比外面快很多,依我看一定是假酒。”说到这里她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奉劝各位不要再喝了,这没准就要喝死人的。” 不得不说,她这话确实戳中了一些酒客的心思。苏窖出酒的速度确实比其他酒庄的速度要快,在他们看来,酿酒就是个时间的损耗,好出好酒,就要放得足够酒。可是苏窖出来的酒,味道不比别人差,时间却比别人要短上很多,该不会店主真的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酒杯,全神贯注盯着这边的情形,大有苏苓答不出来就要立刻跟着起来闹事的样子。 管事有些急,面露担忧地看着苏苓。 说到底这酿酒的方法就是他们发家致富的根本,不说出来吧,看这情形今日是没法儿了了;说出来吧,确实可以洗清嫌疑,但是他们也就等于自断财路。 红衣女子早就设好套子,等着他们往里头跳了。 不想,苏苓却是半点惊慌都没有,反驳起来是有理有据,“姑娘这话好生没有道理。说我们这酒没有酒味儿的,您是喝惯了西北的烧刀子,没喝过京城的女儿红吧?!若是您喝过,必定不会说这样令人贻笑大方的话。” “你!!!”红衣女子看着堂中喷笑的酒客,脸色涨得通红,不甘道:“那酿酒时间比别人短呢?这一点你要作何解释?”这个她总没辙了吧?!她还就不信这个女人敢将法子说出来。若真是那样,那这个酒庄封不封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苓笑了,“姑娘啊,您见过母鸡下蛋没有?总有几只下得比较快的,那是人家活命的本钱。”顿了顿,目光像在看在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莫非你看到哪只下得快了,就要掐着人家的脖子让它告诉你窍门吗?”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太生动有趣的比喻了。可是笑过之余,众人不得不承认,店家是话糙理不糙。人家肯定是研究很久才找出的缩短酿酒时间的法子,你这么非要人家说出个一二三出来,可不就等于掐着人家的脖子要窍门麽?! 话到这里,众人都再清楚不过了,敢情这红衣姑娘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竞争对手派来刺探消息的啊!再次看向她之时,众人的目光都带着鄙夷。 头一回被众人这样奚落嘲讽的红衣女子几乎是勃然大怒。 第一百零五章 出手教训 “大胆,你可知道我们主子是谁?”见到众人哄笑,红衣女子身后的侍卫大声喝止,目光直指苏苓,“兰小姐可是国舅爷唯一的嫡女,更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当朝太子的表妹,识相的赶紧跪下来磕头认错,尚且可以饶你一命。” 这是打算来硬的了? 苏苓淡淡一笑,“仗势欺人谁不会呢?”她往堂中大大方方一坐,双目凌然看向对方,“那么你们来闹事之前是否打听过了?这苏窖可是当朝二皇子与三皇子合资开办的酒庄,打狗且要看主人,莫不是国舅爷指使你们来找二位皇子的麻烦?” 这话,那侍卫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目光为难地看向兰妙婷,“妙婷小姐,不如今日咱们就此罢了,待……” “闭嘴,就这样收场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了?”兰妙婷双手叉腰,“怕她作甚?!不就是背后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撑腰麽,告诉你,如今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来人,给我将这个破酒庄封了。” “我看谁敢!”苏苓冷冷一笑,“我就问一句,到了御前,兰小姐这话敢不敢再说一次?又或者说,皇上圣体违和,国舅爷就打算谋朝篡位,对皇子们赶尽杀绝了?大家且看着,我们东胜的国姓就要改姓兰了。” 苏苓将两人的矛盾上升到朝廷纷争,一时间将老百姓震蒙了,半响有先反应过来的,忽然大喊起来,“乱臣贼子!” “可不是,看着就不像好人,没想到竟然是要造反!” “皇上英明,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议论纷纷起来,谴责的目光直指兰妙婷一干人,“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三人成虎,再这样下去只怕国舅爷就会受到弹劾,便是太子和皇后都保不住他了。侍卫看出不对,压低声音对兰妙婷道:“小姐,此人能言善辩,咱们不宜与她争锋。”他的原意是希望兰妙婷就此收手,没想到给了她一个大启发。 “你说得不错。”兰妙婷笑了起来,看向苏苓,“咱们之间的事情,不用扯上我爹爹跟两位殿下。要我不封你的酒窖也不是不可以,条件就是你要赢过我才行。” 苏苓睨着她,似笑非笑,“赢?不知兰小姐要跟我比试什么?” 兰妙婷得意洋洋,“就跟你比赛马,就怕你没有这个胆子。”东胜国的女子向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鲜少有舞刀弄剑的,她担心苏苓不应战,还故意用了激将法。 苏苓又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嘴角那丝笑意变得更加嘲讽:“兰小姐连激将法都用上来了,看来这一局我是不战不行了。是人都兰将军驰骋沙场,向来兰小姐自小耳濡目染,必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言下之意,便是兰妙婷用她所擅长的来比试,实在有失公道。 众人自然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对一直咄咄逼人的兰妙婷更添了几分恶感。 兰妙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恨,恨不得立马让苏苓出出丑,强硬道:“总之,你不应战便是认输。” 苏苓挑眉,“应,如何不应呢!管事,将我的马牵上来。”她转头看向兰妙婷,“想来兰小姐的马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吧?” 这是在讽刺她早有预谋。 兰妙婷冷哼一声,却没有否认,命人将她的马带上来。两厢对比,众人不禁为苏苓着急,她的马虽然看着精神饱满,浑圆有力,但是再如何厉害也只是普通的马种。而兰妙婷那一匹却是马中之极品——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 “这不公平,便是兰姑娘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围观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大喊。 兰妙婷脸色涨得通红。 苏苓却是微微一笑,“不如这样好了,咱们再加一个赌注,兰小姐不是说我酒庄之中的酒没有一点儿酒味麽?那么若是兰小姐输了,不但不能封我酒庄,还得喝下我酒庄之中最烈的一坛子酒,如何?” 兰妙婷嗤笑,“跟喝水又有什么区别?我应你就是。”多加一个赌注就能取得马匹上的优势,等于是赢在起跑线上,她私心里认为苏苓就是一个傻子,竟是半点都不会算计。一会就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最好是从马上跌下来,摔个狗啃泥。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苏苓一眼。 后者只是淡定地摸了摸那匹杂种马的额头,好像在跟它交流似地。 好半响,她才抬头,“兰小姐可想好要如何赛了?” 苏窖位置并非在城中心,附近有许多小道和捷径,若是路程不一样,却是有失公平。但是若要两马并驾齐驱,这道路却稍显小了些。 兰妙婷自然不愿意让苏苓占了地理上的优势,想了想才道:“咱们各派一人拿着酒杯在城中心等,谁先拿到对方的人手中的酒杯,并最先返回这里就算赢。” 也就是说,她们之间各派一人互相监视,很公平。 “可以。”苏苓状若无意地看了围观的群众一眼,“为显公平,咱们选几个食客当裁判吧,不然到时候你的人若是执意不将酒杯给我,那我可就没地儿哭去了。”这是在讽刺兰妙婷方才一言不合就打算强抢的暴力行为。 围观群众会心一笑,给苏苓撑腰,“说得不错,免得有人又要仗势欺人了。” 兰妙婷恨恨地瞪了苏苓一眼,“随便你!”她还就不信自己会输。 于是双方各派了人,以及几个裁判先出发,待下人来报他们都到达目的地并准备好的时候,苏苓这才跃身上马。 兰妙婷露出志在必得的目光,半点不将苏苓看在眼里。只是她不得不承认,从方才苏苓上马时娴熟而优美的姿势可以看出来,对方也不是半点不懂马术的,甚至说,她的骑术应该还可以。 虽然有了这个认知,但兰妙婷还是不认为苏苓能够赢过她。她自小就在军中长大,对手都是比她高上大半个头的五尺大汉,她还从来没有输过,更别提对方只是养在京城府中的一个女人。 这么想着,兰妙婷在裁判一声令下就抽下马鞭。 可是从出发开始,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不管她采用什么方式,抽多少马鞭,苏苓都是跟她并肩而行,身姿不见半分狼狈。甚至面对她有意地冲撞之时,苏苓还会下意识超前避开,也就是说,苏苓的骑术绝对不在她之下。 “这不可能!”兰妙婷顿时分寸大乱。对方越气定神闲,她就越心浮气躁,好几次都甚至连比赛都顾不上了,只想将苏苓从马上撞下来出口气。 苏苓不但轻轻巧巧就躲过她的冲撞,还有闲工夫投给她一个“我早就料到会如此”的眼神给她,眼神之中的淡定更大大地刺激到她。 兰妙婷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更是发了疯地抽打着身下的骏马。 “没用的东西,连一匹杂种马都跑不过,要你有什么用!”她恨恨地咬牙切齿,不知是不是她的咒骂起了作用,身下的马竟慢慢地超越了苏苓,将她甩在身后。 兰妙婷大喜。 趁胜追击,这是她的唯一想法。当下顾不得其他,一马当先冲到前头,在小玉惊诧的目光中接过酒杯,转身折回。她走了不多时,苏苓才姗姗来迟。 那侍卫看兰妙婷已经走远了,随手将酒杯一抛,苏苓身子一侧,轻巧接过,转身一瞬间,她脚下的马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动力。那侍卫几乎只看到一个虚影闪过,随即就看不到苏苓的身影了。 不好,上当了! 那个侍卫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女子好生机智!她必是看出若她来时在兰妙婷之前,他必定会从酒杯处下手为难她。所以她假意不敌,顺利拿到酒杯之后,再从回程中超赶兰妙婷。 果不其然,就在兰妙婷得意洋洋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背后出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管她如何努力,那声音越来越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很快的,那个人赶上了,超越了她之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马疾驰,竟是如同一道风一样,任由她怎么赶也赶不上。 待兰妙婷气急败坏地赶到苏窖之时,苏苓早已下马,气定神闲地抿着茶在等她。 “不可能,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兰妙婷从马上飞下来,指着苏苓大喊。 苏苓淡淡地看着她,“兰小姐耍赖这一招,还真是百试不厌。别人酿酒快,你就说一定有猫腻,别人骑马骑得比你快,你就说她做了手脚。原来在兰小姐眼里,比你厉害的都不存在是吧?敢情你是天下第一啊?!” 留守苏窖的众人哄堂大笑。 兰妙婷脸色僵硬,却也知道不能再狡辩,只得愤愤道:“刚刚你也没说一局定胜负。我看就三局两胜,这一局算我输就是,咱们再比过。” 苏苓讽刺一笑,“规矩都您说了算,那还比什么?” “你!”兰妙婷气得脸都白了。 苏苓却是忽然一笑,“要三局两胜也可以,你既然承认这一局你输了,那就先把酒喝了。”说着拍了怕手,立刻有人将酒送上来。 兰妙婷眼珠子转了转,生怕苏苓真的会拿出什么来烈酒出来。待酒一上,她顿时大喜,这不就跟她之前喝的一样麽?!那样的酒她就是喝上十坛子也不会醉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道:“我要先试一下,万一你买了其他酒庄的烈酒来冒充呢?” 苏苓耸耸肩,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兰妙婷抿了一小口,随即放下心来。 “好,我喝了这酒,咱们就再比过。”她说这话之时不忘暗中给几个侍卫打了眼色,这一次她只许赢不许输,至于要如何赢,那就各凭手段了。 她得意一笑,在苏苓高深莫测的眼神之中将一坛子酒喝下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丑态百出 两人定新的比试规定,立刻有人去城中心告知两方的人马。 小玉得知苏苓赢了,心中大定,毫不惧怕对方愤恨的眼神,朝着几个裁判福了福,“今日劳烦各位了,一会赛事了了之后,请各位到苏窖中品尝新酒,所有酒水点心一律免费。” “好!”裁判都拍手道谢,“小姑娘跟你主子一样豪爽。” 气氛和乐融融,兰妙婷那伙人再如何不忿,也无济于事。待有侍卫过来与他们耳语一番之后,他们也收起嫉恨的表情,眼中带着算计地瞥了小玉一眼。 而这边,喝完酒的兰妙婷咂了咂嘴,满脸都是不屑,“这也算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我看比水还要不如。”虽然喝到后面的时候兰妙婷有种晕眩感,但一丢下坛子又觉得头脑清明,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将方才的感觉当做自己的错觉。 苏苓却半点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既然兰小姐喝了,那么第二局就开始了。若这一局我再赢了,希望兰小姐不会再说什么‘五局三胜’之类的。” “哼!你赢了再说。”兰妙婷跃身上马,同时与底下的侍卫对视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信号。兰妙婷会心一笑,“你就等着哭吧。” 苏苓并不在意她的挑衅,“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一声令下,两匹马并驰而出。 这一次,苏苓并没有像第一局那样在去程上留手了。对方现在对她的能力已经有所警觉了,便是她假意不敌,也不会像在第一局的时候那样顺利的。所以苏苓干脆就放开手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差。 果然,这一次是苏苓先到城中心的。 拿着酒杯的侍卫略一迟疑,在评委的怒瞪之下只得将酒杯抛给苏苓。 小玉心中一喜,皇妃这一次赢定了吧?只是太过了顺利,会不会有什么古怪?!她看向对方,却见对对方面上并无多少惊慌。 还没等她想太多,兰妙婷到了,小玉也随手将酒杯抛出去。兰妙婷接过之时,朝那边的侍卫看了一眼,后者微不可查地朝着她点了点头。 小玉心中猛地一沉,不对,他们有别的计划。既然不是在酒杯上拖延时间,那就是要在回程动手了。既然赢不了,那他们就干脆来一个釜底抽薪?!小玉心中着急,正想借一匹马赶上去提醒苏苓,却被对方的侍卫拦下了。 “怎么?你想要干预比赛的话,那这一场可就算你们输了。”对方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小玉怒视他,却不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略一犹豫,她又忽然笑开了,是啊,连她都想到的事情,皇妃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么皇妃是故意当做不知引他们入局的吗?还是她另有其他的安排? 她释然一笑,令对方摸不着头脑。 而事实也如小玉所猜想的那样,兰妙婷的侍卫早已暗中埋伏着,苏苓的马一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立刻有许多石块从树上打下来。他们的目标是苏苓的马,只要将马打残了,跑不了了,那他们的主子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赢得比赛。 可是说来也怪,他们打出去的石块竟无一落在苏苓跟那匹马身上,都好像飞出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顿时就停在半空中然后往下掉落,全都落在距离苏苓有三米远的地方。 不对,不是被什么挡住了,而是有人在对面伏击,在他们射出石块的时候,他们同时射出暗器,将所有的石块都挡下来了。从对方的手法来看,他们必定是人数不少,且身手敏捷。若真打起来了,他们未必能敌。 “怎么办?”一个侍卫打了个眼色,暗中问。 侍卫首领也是面有难色,对方显然是早有所料,也暗中埋伏了人保护。若他们此时再出手,就试了先机了。但是若不出手,兰妙婷那里却是要怪罪的。 一想到她毒辣的手段,众人不免忐忑起来。 “上吧。”首领一咬牙,打算拼一拼。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比赛不比赛的了,只要将苏苓打下来,押走,她人不出现,兰妙婷自然就算赢了。 所有人蜂拥而出,拦住了苏苓。 “终于舍得出来了。”苏苓一拉缰绳,骏马前蹄高高跃起,堪堪停下来。 她早就料到对方会半路拦截了,所以她此时并不惊慌。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并没有暗中派人埋伏,那么方才帮了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瞬间想到一个人,却又立刻否定了。如果是他的话,必定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隐身不见。对方必定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们一直跟着,所以才不出手的。到底是谁呢?! 她心中虽有疑问,却也知道此时并不是穷根问底的好时机,收敛了脸色淡淡看向兰妙婷的人,“怎么,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就想赢了比赛?难道你们觉得我会束手就擒么?”她故意朝密林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果然,对方不敢轻易出手,却是没有要走开的打算。 苏苓微微一笑,“我若是你们,就会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你们的兰小姐明明只比我慢了一点点,却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这可是回程的唯一一条路,莫非她发生什么不测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想到苏苓可能会暗中安排人手保护自己,却没有想到她会从兰妙婷那里入手。首领果然是首领,尽管此时有些惊疑不定,却还是执意拦住她,“抓了你我们就能将功赎罪。” 苏苓微微一笑,“那可要看什么事了。若是你们兰小姐只是出了无伤大雅的小事,那你们自然是将功赎罪了,但若是她连命都没了,听说她可是国舅爷的唯一嫡女,你们说国舅爷会不会让你们将功赎罪呢?!” 首领大怒,“你敢?!”竟是要动手的样子。 苏苓毫不畏惧,面色凌然,竟是一改之前温和的样子,“你们上我苏窖捣乱,视我相府跟三皇子府于无物,我又有何不敢的?!”她一样马鞭,风姿绰约,“咱们不如就赌一把如何?” 她这般凌然,侍卫首领却是迟疑了,略一犹豫,他放下狠话,“你且等着。我们走!”带着人竟是直奔兰妙婷的方向而去。 苏苓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她方才确实不过唬一唬他们罢了,兰妙婷虽然讨人厌,苏苓却也没有狠毒到要拿她的命不可。甚至严格意义来说,也不算是她对兰妙婷下手,完全就是她自找的。 苏苓已经多次强调了,那是他们苏窖中最烈的酒,可惜兰妙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酒度数高,但是因为入口绵柔,所以会让兰妙婷那样的蠢货认为没有酒味儿。但是事实际上,这种酒的后劲很大,平常人不过三杯就会醉,更别提兰妙婷是喝了一整坛。所以此时那些侍卫赶过去,必定会是一场奇妙的大戏。 事实也如同苏苓所预料的那样。 侍卫赶至之时,兰妙婷已经下了马,扯着衣服拉着路过的行人不放。那人估计也是个好色的,看她面容熏红,面貌姣好,便趁机在她身上上下其手起来。兰妙婷不但没有反抗,反倒很享受地抱住他。 两人脱得半光,兰妙婷只剩下一个红艳艳的肚兜,大半雪白的肌肤都裸露在外面,那个猥琐的黄牙男子将手放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把玩,两人尽是丑态百出。 侍卫首领大吃一惊,剑一出鞘竟是将那人一刀了结了。 见到出人命,原本还有围观的人,立刻吓得四下躲避。 身上的人不动了,兰妙婷似乎感到不满足,大叫了几声,竟是扑上来要将半裸的身子贴到首领的身上,一边献吻一边挑逗着他。 众侍卫实在难以想象,平日里自诩大家闺秀的兰妙婷内里竟是这样一副淫娃荡妇的嘴脸。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向侍卫首领不知所措。 首领一掌将兰妙婷打晕,语气冷冽,“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没错,这件事不但不能跟国舅爷告状,便是兰妙婷醒来也不能提起。以兰妙婷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酒后失态的丑恶嘴脸被他们看到了,必定会将他们全都杀了。这就是为什么方才他一出手就是杀招的原因,那个男人绝对不能留。 “留下一人,将那个处理掉。”首领指着地上男人的尸首,心中却是为苏苓的智谋感到心惊。那个女人必定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而且也算到了他们为了活命不敢将事情揭发出来,太可怕了! 此时被兰妙婷的侍卫首领定语为“可怕”的苏苓,却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密林深处,“方才救我的兄台,可否现身一见?” 那边没有动静,对方显然是不打算见她。 苏苓笑了起来,“你们跟着我,却没有恶意,帮了我,却不敢出来相见,莫非你们是我认识的人?”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她道:“该不会是炎夜麟的人吧?”她认识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 殊不知她这话一出,差点将密林的侍卫吓个半死。 “娘啊,皇妃是神算子吧?!” 不等他们开口,苏苓的马蹄声忽然近了,“你们既然默认了,我就当你们是了。”一句话的功夫,苏苓竟是又逼近了几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人家不是为了等他们答话,而是借着他们气息不稳泄露行踪之时要将他们找出来! “皇妃太可怕了,大家快逃!”一向训练有素的侍卫一时竟慌了手脚,分散四面八方逃开。 第一百零七章 青楼 苏苓看到四面八方颤动的树枝,就知道这些人都跑开了,心中不免好笑,这是把她当成豺狼虎豹了吧?不过她也不急,只要跟着其中的一个,他们总有汇合的时候。 炎夜麟不是半句话都不留就消失了吗,很好,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他。苏苓倒是想问他一句,他到底在想什么?!若是不想过了,那就和离;若是还想让她留在三皇子府,那就不要再隐瞒她,坦诚相待,一起共度难过。 侍卫只当她狩猎心起,根本没人意识到她的目的。 “十一,咱们分开走吧,皇妃好像跟上来了。”侍卫之一皱着眉头,略一思索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被称作“十一”的侍卫心里暗暗叫苦,皇妃怎么就跟定他一人了?难道他看起来比较好拿捏吗?!还有,早就知道苏皇妃有些身手,但是根本就没有人告诉他,苏皇妃追踪人的本事竟是如此厉害,他这都换了好几次道了,皇妃还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 远处传来一声隐晦的暗号,是他们才知道的信号,这是紧急召回了。怎么办?难道真的将皇妃带到大本营?可是殿下有过吩咐的,不能让皇妃发现任何端倪,该怎么办? 就在他迟疑的当口,他忽然发现苏苓竟是停下脚步,没有再跟上来。他心中一喜,趁着这个时机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之中。 而此时的苏苓却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管他,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停在天香楼门口的一辆马车上。 天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早几年在京都的花魁大赛中屡屡得胜,天下风流学子无有不知天香楼的。近几年因为没有挖到好的苗子,这才渐渐不如从前,但是底子到底还在,去那里风流快活的还是大有人在。 但是一个苏苓认为不会出现在那里的人,此刻却是从天香楼的马车上下来。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苏苓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他也许是来会客的。但是此时那个人身边,却站了一个妖娆美艳的女子,光看侧脸就能让人一见倾心,看那腰身和打扮绝非是良家女子。她似乎说了什么话,马车上的人就搂着她,两人亲密地从天香楼的大门一闪而过。 “诶我说姑娘,不买的话就别挡着啊,我这还要做生意呢!”一个小贩不满的抱怨声将苏苓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 她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有些迷茫地走在街头,目光却还是定定地放在天香楼的方向。 炎夜麟去那里做什么?那个女人是谁? 她满脑子都是这两个想法,心里竟有一种被背叛和欺瞒的感觉。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转过身竟是搂着另外一个女人?是不是对着她,炎夜麟也说过同样的话呢?也就只有她会傻傻当真吧? 苏苓心底充满委屈,却又不甘,她满心想着要替他分担面对一切困难,他却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走了的话,那她这心里永远都会有根刺。 去找他问清楚。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在怂恿着她,待苏苓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天香楼的门外了。都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随手将马拴在外头,转身就要进去。 “诶等等,姑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守门的两个小厮拦住了她,满脸都是猥琐的笑容。 苏苓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不就是天香楼吗?打开门就是做生意的,你们管我进去干什么,总归不会少了你们银子就是。” 两个小厮笑得更加大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往里面闯?这是哪家不出闺门的小娘子吧?奉劝你一句,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苏苓挑眉,“方才我就看到有女人进去了。”还是跟炎夜麟勾肩搭背的!一想到这个,她心底就有一股无名火,“她进得我为何进不得?” “她那是……”那小厮忽然一顿,将视线定在苏苓的脸色,随即换了另一种脸色,卑躬屈膝,“原来姑娘跟方才的韶月姑娘是一样的。快请快请,进门转左就是了。” 苏苓皱眉,那女人叫韶月麽?她从来没有听炎夜麟提起过,莫非他们才初识不久?她心中不自觉地为炎夜麟开脱,试图说服自己。 等她进去之后,旁边另一个小厮有些不解,“我说你啊,怎么就放她进去了?一会老鸨该要怪罪了。”这万一是来抓奸的,闹起来可就砸了他们天香楼的招牌了。 那个给苏苓指路的小厮一哂,“瞧你那点眼力,难怪干了这么多年还跟我这个刚来的一样守大门。你没听那姑娘说了麽,她跟韶月姑娘是一样的,今日咱们天香楼要选花魁,看那姑娘的容色不俗,定是老鸨特地请来的外援了。” “不能够吧?”另一个有些不确定,“那姑娘看着冷艳高贵,还能是卖笑的?” “你这就不懂了吧?男人专好这一口,定是老鸨花重金请来的。”方才指路的那个还是振振有词,“有了她,咱们天香楼这次一定能够夺魁,咱们天香楼好了,你我这月例也才能跟着涨一涨。” 两人絮絮叨叨,满脑子都是关于腰缠万贯的好日子的畅想。 而被两人寄予厚望的苏苓此时却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随手拉住一个丫鬟问路。对方一听到韶月的名头,立刻会意,“请跟我来,姑娘是代表天香楼的吗?” “天香楼?”苏苓眨眨眼,心中犯疑,随即想到那个韶月,顺口就道:“韶月是天香楼的?我跟她一样。”总之只要找到那个女人就能找到炎夜麟。 丫鬟顿时会意,“韶月姑娘可是天香楼的招牌,只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今年却是不参加比赛了。依我看姑娘国色天香,必定能拿下这一次的魁首,天香楼总算能出头了。” 苏苓满脑子都被她那句“名花有主”塞满了,连她下面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只急急问道:“名花有主?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掩嘴一笑,“咱们这样的出身人,若是能得一个知心人,可不就是名花有主了。韶月姐姐容色美艳,当年可是为天香楼多得许多荣耀,只可惜初夜被一个贵客拍下之后,便不再挂牌。听说那位贵客英俊潇洒,出身高贵,对韶月姐姐更是一片痴心,这么多年都只上她一人那里。还有消息说,那位贵客已经帮她赎身了,过些日子要将她接进府。” 苏苓只觉得喉咙紧涩,话到嘴边竟是有些难以启齿,“要……接进府麽?不知那位贵客姓什么?” 丫鬟带着她拐了个弯,这才道:“这个是客人的隐私,楼里向来不允许打听,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贵客这几日都在韶月姐姐那里,姑娘不是与韶月姐姐相熟麽?或许还能够见到那位贵客呢!” 这几日都在!!! 苏苓的心揪成了一团,炎夜麟这几日都没有回府,就是呆在那个女人那里吗?难怪了,难怪他不敢跟她说去了哪儿?! 一时间,苏苓有种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可是又是不甘心,心中有个声音不停的提醒她,炎夜麟不是那样的人,就看一眼,只要看一眼就行了。真相就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就这样避而不见,那跟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眼里带着坚定的目光。最后一次机会,就当给炎夜麟和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也可以死心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不必再有任何的愧疚。 “姑娘,在这里等着就行了。”丫鬟笑着看她,随即皱眉,“姑娘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苏苓淡然一笑,“在这里等着就能见到……韶月?” 丫鬟笑了,“一会姑娘听前头的人喊话,轮到姑娘的时候就上台,或是唱歌或是跳舞,任何才艺表演都可以。若你能成为这一届的花魁,那自然能见到韶月姑娘。” 苏苓神色一顿,“花魁?!”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丫鬟误将她当做青楼里的姑娘了。可是若是解释清楚,她必定不会让她在这里待着,不说见到炎夜麟,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继而打草惊蛇。要不就将计就计? 苏苓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反正只是才艺表演而已,她随便拿出一手就能应付过去。听那丫鬟的意思,只要当上花魁就能见到韶月,她即便当不上,一会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跟着花魁,也能够达成心愿,所以表演好与不好都不重要。 不过堂堂三皇子侧皇妃出现在青楼里,若是被相识的人认出来,只怕会给炎夜麟带来麻烦。她略一沉思,就道:“麻烦姑娘给我一个面纱和笔墨纸砚。” 丫鬟微微有些诧异,面纱她能理解,毕竟保持点神秘感更能激发男人的占有欲,可是笔墨纸砚是什么个意思? 苏苓笑着解释:“一会表演的时候要用的。不过却不是普通的笔墨纸砚,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就这么一瞬间,她已经想好要表演的内容了。 虽然不一定非要夺冠不可,但是若她当了花魁,不就更能保证一定能够顺利见到那位韶月麽?既如此,她也拿些本事出来,至于结果,就尽人事看天命。 听完苏苓的解释,丫鬟更加糊涂了,只是为了天香楼的利益,她还是很快地将苏苓所要求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苏苓换了一身轻纱薄缕做的长裙,紧致的腰身勾勒得淋漓尽致,宛若开在水中的一株白色荷花,亭亭玉立。待她将面纱附上之后,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倒吸了口气。犹如琵琶半遮面,她顿时化身为神秘与美艳并存的致命诱惑。 第一百零八章 花魁 天香楼是今日的主场,所以虽然天色还早,却还是来了许多人,大家都昂首等待,就盼着今日能见到平日千金都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已经开始了?”来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半人高的高台上,随即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往包厢最舒服的软榻上一躺,舒服地吁了口气,“每年都这样,没什么好看的。” 厢房原来已经有一人,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头子,胖乎乎的看起来很有喜感,一看到来人便笑了。两人显然很熟,老头子也不跟他客气,随口就反驳他,“既是没兴趣还来?” 来者年纪大概四十几岁,嘴巴上边有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很有些精明的气质,闻言一笑,“嗨,这不是为了为了那一位麽!听说他也来了,这不是找不到套近乎的办法,才想着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一个进上去,也算是搭上点关系。” “你是说……那一位来了?”老头子蹭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小胡子点头,“不错,你忘了,韶月还在天香楼,他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还真别说,韶月那样一个尤物,也难怪往年进上去的人他都看不上眼。” 老头子面色凝重,“外头的人都道他是废物,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才知道他一点底细。可惜他藏得太深了,平日想献殷勤都找不到门路。不过按你说的,这些庸脂俗粉只怕他看不上眼。你可听说,他府中那位苏侧妃也是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 小胡子点头,却不以为然,“男人都贪新鲜,美人看久了也就平常了,要不他为何还来找韶月?还不就喜欢追求点新鲜刺激!” 老头子笑着附和,“这话倒是真的。只是你在这里找,只怕也是找不到的。这也就十年才能出一个韶月那样的人物,我说你还不如去人牙子那里找,还干净。诶我说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 小胡子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人。 只见半人高的高台上徐徐走出一个白衣女子,脸上蒙纱看不出容貌如何,只是那双盈盈含水的眼眸却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心魂都勾走了。便是不看脸,那腰身、那肌肤也都是上佳的。 “不错。”老头子这样挑剔的人也难得给出一个挺好的评价,“就是不知道表演什么?若是个光有外貌的女人,只怕也勾不住那位的心。” 小胡子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一样,“快别吵了您老,表演开始了。” 老头子嘴巴一撇,“不就是跳舞麽?”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也直勾勾看过去。 奏乐一起,高台上的人立刻夺得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身姿轻盈却不显柔弱,张扬有力却不显粗鲁。 “不对,不是简单的曲子,你仔细听听……”小胡子神情专注。 老头子也听出来了,曲子如泣如诉,竟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一样,不时地有人在吟唱,声音清晰却不会显得突兀,与音乐融为一体。 “不是别人,吟唱的就是跳舞的女子。”小胡子眼神热烈,觉得自己挖到一个宝贝了。 此时被小胡子盯上的却不是别人,正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苏苓。事出突然,她也懒得去想,干脆就要用了自己曾经在大学毕业典礼之上表演过的一个节目。她选的是孟姜女千里寻夫的故事,用吟唱辅助,现代舞蹈为主,将孟姜女寻夫、最终魂断长城的悲苦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之间,台下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到苏苓所描述的故事之中。有心肠软的,看到后来孟姜女在万里长城下痛苦那一幕之时,竟是难以自制地流下了眼泪。 “太感人了!”厢房之中的老头子擦了擦眼角,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也再难有能够打动他的了。只是没想到,在一个青楼之中,竟然会被一个连面貌都看不清楚的女子所感动。 小胡子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不,不止是那样,你看她的脚下!” 顺着老头子的手所指向的方向,老头子先是一怔,随即大吃一惊。 “不错,那是一副画,这个女子不但边唱边跳,还同一时间用身上的薄纱蘸墨,在地上铺开的白纸之上作画,一心三用!”小胡子不住地点头,嘴上满是溢美之词,“高人,此人绝对是高人。” 果然,一曲毕,台上之人盈盈一拜,立即有丫鬟上来,将地上的白纸拿起来,在众人面前一一展开,俨然就是一副水墨山河图。画中那群山,那河流,那大雁,那小舟,无一不带着凌厉的精致,俨然是大手所出。 台下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方才他们的位置比较低,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台上的人唱跳的同时竟是还不忘作画。待看到这幅画之时,他们才注意到女子白色的纱裙底下都已经变为黑墨色,但是女子没有半分的狼狈,反倒因为这抹黑色而显得更加飘飘欲仙。 “我选她为花魁,一千两包她初夜。”台下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喊了这么一嗓子。被他的声音所惊醒,立刻有人杂七杂八跟着报价,都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按照规矩他们要等看完所有的表演之后再投票,投票之后再报价。可是这些人看了苏苓的表演之后,已经对后面的表演完全不期待了,甚至说有些不耐烦了,都恨不得立刻能将台上的人包下来。就算她还蒙着脸,哪怕有可能是个丑八怪,这些人也在所不惜。 “大家稍安勿躁,后面还有其他的表演……”老鸨跳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台下的人只得按捺下来,“行了,快点表演。” 老鸨朝着众人福了福,这才引着苏苓下去。 苏苓心中松了口气,总算能见到人了。 老鸨却是带着她往二楼厢房走去,苏苓皱眉,“这是要去哪里?” 老鸨满脸都是笑意,“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不过谁叫对方出手大方,来头更是不小呢。你也放心,保管有你的好处。到了,快进去吧。” 苏苓心中狐疑,这里就是韶月的住所?看着又不太像。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两个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长了小胡子的那个朝她伸手示意,“姑娘里面请,我们有要事相商。” 苏苓顿悟,敢情这两个是来这里风流快活的,而她就是被老鸨“卖”给他们了?!可恶,若不是为了找到炎夜麟,她何至于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她揉了揉拳头,心里正好一股火,就拿他们来出出气吧,“两位找我有什么事?”说出来的话阴测测的,听在对面两人的耳朵里却只觉得柔情万分。 还是那个小胡子先开口,“姑娘心中有大才,依我看沦落风尘却是可惜了。不如姑娘助我等去笼络一个人,我们给姑娘一个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苏苓似笑非笑,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对付却是没有听出来,只以为她是感兴趣了,连连点头,“不错,你可听过韶月的名头,比她却是差不离的。” 又是韶月这个女人! 苏苓心底警惕,“两位是要我去笼络何人?” “姑娘这是答应了?”老头子眼里都是笑意。 苏苓微微一笑,眼有流光,令人瞬间失神,“那就要看对方够不够英俊多金了。” “哈哈哈,有意思。”小胡子大笑,“保管让姑娘满意。这个人现在就在韶月的房间里,姑娘的任务,就是去跟韶月抢人。姑娘也不必担心,依我看韶月也难以与你相比。” 炎夜麟现在就在韶月的房间里?! 苏苓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嘴角却是泛起淡淡的笑意,“抢人这活儿,听起来甚是有趣。” “姑娘够爽快!”小胡子立刻躬身,“姑娘要不要换一身衣衫?” “不必了,这样就好。”谁还有那个功夫去换衣衫啊!她现在就想将炎夜麟揪出来痛殴一顿。 小胡子点头,“姑娘随我来。”边走边解释,“若事成了,姑娘只需为我美言几句即可。即便事不成,我许诺给姑娘的白银千两也是作数的。所以姑娘不用有任何疑虑,只管放手去做。” “阁下还真是阔绰。”苏苓心中起疑,这个人这样不遗余力地想巴结炎夜麟,到底所为何求?或者说,炎夜麟身上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价值?这么想着,苏苓不禁出言试探,“那一位……看来很有些来头了,不然阁下这样的人物也不会还要用这样曲折的方式来自荐?” 小胡子哈哈一笑,“姑娘说得不错,那位公子,怎么说呢,深藏不露吧。总之你放心,这是一桩包你不会亏本的买卖。到了,前面的院子就是,我没有权限进入,你自己去吧。” 深藏不露吗? 苏苓心中沉吟,朝小胡子福了福,这才继续往前走。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门口守着两个人,一看到她顿时警惕起来,将她拦下来,“你是何人?” 苏苓纹丝不动,盈盈一礼,“在下天香楼新任花魁,应韶月姐姐的邀请过来为贵人表演歌舞。” 天香楼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守门的两人知道这个惯例,又看她说得出韶月的名头,便没有再阻拦,只是叮嘱道:“韶月那里有贵客在,你切勿大呼小叫惊扰了贵人。” 贵人?炎夜麟是吧?很好,就看你要如何解释。 苏苓嘴角冷冷笑着,语气却听不出任何一丝异常,“多谢两位指点。” “往前走右拐,倒数第三个房间就是韶月姑娘的房间。”守门的人给她指了路,便放行了。 第一百零九章 伪装 苏苓放缓了脚步,呼吸好像静止了一样,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会有怎么样的真相在等着她?!近乡情怯,此时的她反倒有种想要扭头就走的冲动。但是已经到了这里了,再回头未免太过可惜。 倒数第三个房间,正是这院子的主院,门口的珠帘上嵌了一层白纱,几乎看不清楚屋内的情况。 苏苓有些迟疑,炎夜麟就在里面麽?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放着吧。” 熟悉的音色音调,却是陌生的语气,是炎夜麟,又不像是炎夜麟。若说他在苏苓面前是温文尔雅的,那么此时他就是淡漠而威严的,语气中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才会有的。 这样的炎夜麟令苏苓觉得无比的陌生。 她敲门的手顿了顿,没有动作。 屋内响起一个女子娇俏的笑声,似乎完全没有被炎夜麟的语气所威慑,就好像笃定对付绝对不会伤害她一样,一如既往的轻松和惬意,话中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装瘸子这么久了还没适应别人的服侍麽?” 装瘸子? 苏苓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只知道炎夜麟的脚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走,却从未想过他的脚疾竟是假装的。原来在她面前,他竟是从未有一刻是真实的。枉费她竟还担心会伤害到他,也许他根本就从未放在心上过?!从前她有多愧疚,此时她就有多失望。 屋内的笑声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讽刺。 炎夜麟似乎笑了,语气平淡,“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一句好话。”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他对女子道:“这一次我尽可能待久一些。” “怎么,不想回府里去了?”女子似乎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府里的人伺候得不如我精心了?你才娶侧皇妃,听说是为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不知比我又是如何?” 炎夜麟似乎沉默了,半响才笑道:“有些事跟你能说,跟她却不能。”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苏苓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怪罪炎夜麟,因为她一开始会答应这桩亲事,也只是为了利用他而已。所以他在她面前演戏,装痴扮傻,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可是为什么听到炎夜麟那句话的时候,她会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呢? 她对他明明并没有任何男女情爱的感觉,为什么还会觉得被背叛了呢? 苏苓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掉头就走,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两个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情分,待到时机成熟,他们就能够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可是她的脚步却好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开,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她的手已经敲响了韶月的房门。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去问清楚,炎夜麟不是那样的人。 房内的人听到敲门声,静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韶月的声音,“是谁?” 苏苓还未开口,只见方才给她引路的丫鬟过来了,一看到她便是会心一笑,“姑娘果然好造化。托姑娘的福,我今日被调来服侍韶月姑娘。”顿了顿,转头回了韶月的问话,又将苏苓的身份介绍了一遍。 “进来吧。”韶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苏苓被那丫鬟扶着进了门,她低着头,心中犹如锣鼓喧天,担心炎夜麟会认出她来。只是一进门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韶月和炎夜麟都在内屋之中,中间还隔着一层轻纱帐,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对方的轮廓。 “这就是今年的花魁?”韶月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些兴趣盎然,“身姿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容貌如何。哎,你想不想看?我让她摘下面纱如何?”后面两句却是对炎夜麟说的。 炎夜麟似乎一眼都没有往苏苓这里看,淡淡说了一句,“胡闹。”话中却是满是包容和亲昵,就好像两人是相识多年的知心人一般。 苏苓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她却毫无所觉。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的感受,她不喜欢里面那个女人,尽管她们没有任何的矛盾,可是苏苓就是不喜欢她,甚至隐隐的,苏苓对她竟有一种妒忌的情绪。 怎么可能? 苏苓按下心底复杂的情感,低下头没有说话。 里面的韶月却是对她多看了一眼,“今年的花魁倒是不一般,很是沉稳。”语气中颇有些欣赏的味道,“你擅长什么?” 旁边的丫鬟看苏苓出神,只当她是太紧张了,忙福了福替她回话,将苏苓今日的表演描绘了一番,末了还道:“那幅画已经被以五百两的价格卖出去了。现在外头排队等着见她一面的,可是能排到了城门口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了。 韶月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既如此,你就给我表演你刚刚在高台上的节目吧。”都怪该死的炎夜麟,她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看的节目。 炎夜麟眉头皱起,语气淡淡的,“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落在苏苓耳朵里就像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韶月却是满不在乎,“你日日都来,我看都看腻了。”话里满满都是调侃。 日日都来? 苏苓无声地笑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炎夜麟,没有任何的疾病,对喜欢的人会撒娇吃醋,会包容一切,什么话都能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她面前,他想必装得很辛苦吧?还真是为难他了。 丫鬟却并未发现苏苓的心中的暗涌,飞快下去准备苏苓所需要的纸墨。 屋内的人也并未在意,隔着一层纱帐,苏苓看到韶月走过去在炎夜麟的耳朵边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无比。炎夜麟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耳背的人。再一次看到炎夜麟露出的冰山一角,苏苓没有觉得高兴,她站在那里,就像在看一出无声的讽刺闹剧。 丫鬟很快拿了纸过来,铺好。 苏苓头一回这样深刻地体会到那戏曲之中的悲恸,尽管触发点不尽相同,但是感情却是来得猛烈而炙热的。她的吟唱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激烈,舞步也更加有力,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心底隐藏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 屋内的炎夜麟第一次正眼看她。 虽然隔着轻纱,他却看得很认真。大概是陷入到戏曲之中,他心中情感涌动,随即突兀地招手叫住韶月。 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韶月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韶月竟是伸手替他除去身上的衣物。 门外的丫鬟满面通红。 苏苓的舞步一顿,节奏乱了下来,可是此时却无一人注意到。 炎夜麟很自如地由着她宽衣解带,露出了精壮的胸膛。似乎注意到苏苓的吟唱有了停顿,他转过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朝韶月说了一句什么话。 韶月掩嘴一笑,满面娇羞。 炎夜麟朝她伸出手,她笑着过来拥住她,两人相拥走入厢房。 站在一边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在看到苏苓已经完全停止表演的时候,不但没有觉得奇怪,反倒很理解地过来,“你也歇一歇吧,他们没有那么快的。” 话中暧昧的气息尽现。 苏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色不由地变得煞白。 在她还在为自己无意的尸身而对炎夜麟自责内疚之时,后者却不知道第几次在这个女人的温柔乡之中缠绵销魂。在她还在为他新婚之夜那句“不愿勉强你”的承诺而感动不已的时候,他却只是因为心中另有所属而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苏苓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苏苓,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丫鬟只当她害羞,宽慰她道:“看韶月姐姐的样子可是很欣赏你呢,以后定会常常叫你来说话。看得多了,你就自然就会习惯了。说不定……”她忽然掩嘴一笑,好像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苏苓神思不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说不定什么?” 丫鬟笑了,“说不定韶月姐姐手一松,就会替你引荐成为贵客的座上宾。” 看到苏苓不解的眼神,对方笑了笑,意有所指,“贵客虽然心中属意韶月姐姐,但是韶月姐姐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兴许你就有机会了。你方才也看到了,这位贵客英俊潇洒,最是俊俏少年郎。你若有那个意思……” 苏苓低头苦笑,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韶月恰恰在这个时候出来了,连轻纱帐都挂了起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只是仔细一看,她竟是满脸通红,额头都是汗,气息微喘。 看到苏苓的时候,她眼前一亮,“还好你没走,方才的舞蹈我们都还没看够呢。我去洗漱一番,你先到里面给客人表演。” 苏苓没有动,里面是什么情形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出来,她第一次产生要逃避的感觉。 韶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伸手推了推她,“害什么臊啊,这些以后你都要经历的,现在不过是个前菜而已。”说着示意丫鬟,让她陪着苏苓一块儿进去。 苏苓退无可退,福了福之后才慢慢往里头走,心里尚且存着一分的侥幸,也许他们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只是眼前这一幕打碎了她所有的借口。 床榻上的炎夜麟裸着身子,被子只堪堪盖到腰围的地方,满身都是红色的印子。不单如此,他的脸更是潮红不已,满身大汗。听到声音,他竟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大概是太过劳累了。 苏苓的脚步一顿,丫鬟更是羞红了脸,见苏苓已经适应了,便慢慢后退,借机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章 惩恶霸 此情此景,苏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今日没有来到这里,她大概还在傻傻地相信着炎夜麟所说的一切,什么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喜欢的人”,她也许会因为愧疚而慢慢接受他,爱上他,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的不堪。 可是也多亏了今日,到了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原来知道炎夜麟心中另有所爱,她竟是会如此的痛苦。这些痛苦里面,有多少是因为被背叛,有多少是因为嫉妒,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苏苓从来都不是会耽于儿女情长的人,所以就就算是这么痛苦,她的嘴角还是露出了笑意,是的,多亏了今日这样赤裸裸的揭露,她才会这样清醒得这样快。 就这样静静离开,然后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若放在之前,苏苓或许会这么做,可是这一刻,她却只想知道,炎夜麟在看到她清楚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毫的愧疚? 大概是她太久没有动静,床榻的人慢慢睁开眼,眼底有些不解。 苏苓抬手,慢慢将脸上的面纱拿了下来。然后她清楚地看到床榻上的人眼睛忽然睁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愧疚的样子,似乎对他来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比她是不是受伤了这个问题更要令他在意。 哀莫大于心死。 苏苓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炎夜麟想要喊住她,却只引来猛烈地咳嗽。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这是往哪儿去?韶月姐姐还未到,你这就要走了?” 没等到苏苓的回答,外头一片安静。 炎夜麟知道她走了。 他想站起来,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韶月走进来,听到丫鬟的话之后,转身出去,却没有看到苏苓的身影。她笑了笑,复又进来,替炎夜麟将被子盖好。 不知道想到什么,炎夜麟推开她的手。 韶月微微一笑,“怎么?这个时候倒嫌弃起我来了?告诉你吧,晚了。看了方才那一幕,我想她心里肯定恨死你了。说起来她就是你的侧妃麽?果然不俗,只可惜没能见上一面。” “闭嘴。”炎夜麟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有反驳她。 韶月却根本不怕他,“你这个时候对我凶什么呢?我是愿意走啊,但是你可是离不了我,热恼了姑奶奶,我上你三皇子府闹去。” 炎夜麟转头看着她,后者讪讪一笑,她也就这么一说,哪有那个胆子啊! “好了好了,你一碰上她就失了冷静了。”韶月率先投降,又忍不住感叹了几句,“你说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怎么就败在一个女子手中呢!” 炎夜麟没有回答。 沉默的气氛令人觉得压抑,韶月却早已经习惯了,只是嘴上也不得不服软:“怎么说呢,今日之事说到底也不无好处的,你想想啊,方才她转身就走,明显就是吃醋了,这也说明她心中是有你的。” 炎夜麟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 韶月却是忽然顽皮一笑,“啊,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她生气,可能也只是因为你一直隐瞒她,在她面前装聋作傻,连脚瘸都是装的,要我知道我也生气啊!” 炎夜麟眼底的光亮慢慢沉下去,“说清楚一些。” 韶月盈盈一笑,“就是说,无关情爱啊!” 炎夜麟猛地咳嗽几声。 韶月吓了一跳,不敢再刺激他,“行了行了,我就是胡乱猜的。” 床上的人却忽然坐了起来,“把衣衫拿过来。” 韶月微微一怔,“你要走了?”得到后者的确认,她的脸色一变,“你这个样子去了有什么用?!每日都要到午时的,现在还有一个时辰。我不管,你既然来了就要听我的,给我躺下。” 炎夜麟定定的看着她,两人争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而苏苓这里,从天香楼出来,她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扶着巷子的墙撑了撑,将自己的不适归咎于天香楼内厚重的胭脂花粉的气味。她只是不习惯而已,绝对不是因为方才韶月屋内发生的事情。 再往前面走就是路口了,是回苏窖还是回三皇子府呢? 牵着马的苏苓有些迷茫。 从心底讲,这两个地方她都不想去,因为无论哪个地方都有该死的炎夜麟的影子在,她现在只想找一个看不到这个人、听不到这个人的地方去静静地待一会。可是天下之大,她竟然找不到能够令她安心的地方。 她想得出神,没有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猥琐的男子朝她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一个人朝撞了她一下,随即贼喊抓贼率先喊了起来,“你走路不长眼睛是吧?爷好好走着,你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撞过来。哎哟喂,爷这脚估计崴了。快来人啊,替我抓住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的同伙装作路人,立刻跑过来,“我可以作证,方才这个女人是故意朝他撞过去的。这位老先生,您没丢什么东西吧?现在的小偷惯用这样的伎俩,您快些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 地上的男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查看起自己的衣物,随即大喊,“我那枚祖传的玉佩不见了。” 被他们这样一唱一和,立刻围过来许多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苏苓,目光中带着怀疑。男子和装作路人的同伙唱作俱佳,立刻将事情说了一遍,要求苏苓将玉佩还给他。 苏苓心中原本就烦乱,被他们两个这样一闹,更觉得耳中有上百只苍蝇嗡嗡叫令人厌烦。这样的伎俩她见得太多,前世的小偷早不用这样的手段了。所以此时看向两个男人,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没有猜错的话,丢东西的是她。 她摸了摸腰间,果然,钱袋子不见了。 偷东西,碰瓷,再加上栽赃嫁祸,很好,没当警察太久了,她竟然一时有些想不起该如何量刑了。不过管他呢,这是在古代,她现在心情又不好,先打脸再揍一顿,再说其他的也不迟。 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又看了看他的同伙路人甲,“你说我撞了他,又偷了他家传的玉佩?” 那人被苏苓的气势吓了一跳,外强中刚道:“我就看到你朝他撞过去,然后他就丢了玉佩。”说到这里他就理直气壮起来了,“你说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苏苓冷笑,“按你这么说,那我还觉得是他撞过来,偷了我的钱袋子呢!” 地上的人似乎早有所料,顿时大叫冤枉起来,“你说我偷你的钱袋子,我身上任你搜,若是找到了,我随你去见官。若是找不到,你就要将我的玉佩还我。”他说完眼里闪过得意,笃定苏苓不敢当街让他们搜身找玉佩,所以最后肯定只能息事宁人。至于钱袋子,他还真不怕苏苓来搜。 可惜苏苓早就看穿他的真面目,淡淡一笑,“好。只是搜到的话,你要抽自己十个巴掌。”她还懒得自己动手,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对方欣然应允,梗着脖子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围观的人原本还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姑娘是不是不怀好意,看这个情形又觉得兴许是他们冤枉了他,或许这个姑娘才是小偷?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令他们大吃一惊。 那个姑娘随手弹出一个石块,目标却不是地上的“失主”,而是那位“正义”的路人甲。石块落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脚一软,跌倒在地上。那个姑娘随手将他的脚提起来,抖了抖,立刻有多达十几个钱袋子从那个“正义”的路人甲身上掉下来。 “啊,那是我的荷包!” “还有我的!” “我的也在!”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声尖叫声,立刻围上来拿回自己的钱袋子,剩下一个便是苏苓的。她将路人甲往旁边一丢,从容不迫地拿回了自己的钱袋子,似笑非笑看着两人。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人必定是惯犯了,一人负责盗窃,一人负责销赃。若是发生像今日这样的搜身之事,只怕真正的失主也是搜不到什么东西出来的,因为赃物已经转移到另外一人身上了。原本他们也只是偷东西,今日看到苏苓孤身一人,又长得美艳无比,这才打算占些便宜的,却没想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今日却是栽在了苏苓手上了。 两人见情况不对,终于露出正面目,“看不出来这娘们竟是懂些手脚的。”两人从地上站起来,方才假装崴了脚的男人拍了拍手,“弟兄们,还不快出来,今日不给她些教训,咱们山狼寨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这话一出,立刻从人群中走出三个同样一脸横肉的男人。 围观的人听到“山狼寨”都脸色一变,这可是近日风头大盛的一个帮派,据说经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有被抓,听说上头有人撑腰,不想竟敢在天子脚下动手。虽然同情苏苓,围观的老百姓却不敢与山狼寨的人为敌,纷纷四下逃散。 方才喊话的男人得意地笑了起来,“今日把我们几个弟兄服侍得高兴了,我们就饶你一命。不然,唔啊呸,呸……”他的嘴里被塞上一个石块,吐出来之时带出了几个被打落的牙齿。那个石块是如何到了他的嘴里的,动作之快竟是无一人看清楚,令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将目光定在苏苓身上。 殊不知苏苓却也心头狐疑,她方才确实打算出手,只是还未来得及,那石块还在她手中呢! 是谁在暗中帮助她? 她忽然想起炎夜麟之前安排的那些侍卫?!一时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逢 一个身影从她身后掠过。 苏苓身子一轻,被人从后背抱起,腾空轻跃,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在繁华的闹市之中。熟悉的气息令苏苓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许久未见,再一次看到那张冰冷的面具,苏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每一次她性命攸关的时候,他都是第一个出现的。 “听起来见到我你似乎很失望?”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又或者你想的见的是另有其人?” 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苏苓淡淡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多虑了,我只是诧异你每次出现的时机都那么巧!” “我若说是心有灵犀你信么?”男子定定地看着她,“感应到你有麻烦了,所以我就出现了。” 苏苓淡笑,不置可否,“方才的事,我不认为太棘手。”不过是几个小混混而已,她还不至于看在眼里。 男子赞同,“你很强,不说女子,便是男子也少有能比得过你的。”顿了顿,他话音一转,“只是以你今日的打扮,便是赢了也是吃亏。” 他这一提醒,苏苓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蘸着墨水的纱裙,看起来妖娆万分。确实,若她真跟那几个人动手了,就算打赢了也不光彩。这里的人对女子的束缚原本就很多,面具男将她带离那里确实是最好的做法。只是到底不甘心,便宜了那几个人。 似乎看出她的心声,男子话中带着笑意:“不过是个小小的山狼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话音一扬,“想不想报仇?” 苏苓眼中一亮。 “在那之前,先把这身衣衫换下来如何?” 苏苓嘴角的笑意变淡了,这身衣衫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方才在天香楼发生过的事情,换了也好。只是她走得匆忙,原来那身衣衫并没有带出来。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打了个响指,两匹白马从林子里跑出来,停在了他们跟前。男子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袱,递给苏苓。 没想到他竟是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苏苓笑着接过衣衫,就在林子里的荒屋换好出来。衣衫的尺寸没有一丝毫的差错,连颜色都是她偏爱的,换上之后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很适合她施展拳脚。 男子早已在马上等着她。 看到苏苓出来,他示意苏苓上另外一匹马,两人并肩而行。 “咱们这是要去哪?”看这路越走越陡,竟像是上山的路。 男子淡笑,“不是要去报仇吗?咱们直接上他们的大本营去就行。”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确实是在上山。 苏苓哭笑不得,“你竟然连他们的老窝都抄出来了?”虽然苏苓确实想过要将他们一举歼灭以免他们再祸害百姓,但毕竟他们两人只有四只手,她还打算慢慢部署再思大计。没想到他倒是直接,单枪匹马就要杀上去。 面具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半响男子才正色道:“这样会更痛快一些。” 苏苓一怔。 原来他看出她心里有不痛快,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她出气罢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她不高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山狼寨的人只是刚好撞到枪口上罢了。 难为他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苏苓没有戳破他,纵马高高一跃,超过对方,“那就看谁今日斩获更多了。” 男子爽朗一笑,立即跟上。 山狼寨就在半山腰的位置。 两人才到,正好跟打道回府的那伙人撞了个正着。对方一看到她,立刻大笑出声,“嗐,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不想却又飞回来了。兄弟们,今个儿大伙可都有艳福了。” 众人大笑,完全没把苏苓身边的面具男子放在眼里。 苏苓淡淡一笑,“可不就是狭路相逢麽!” 不用任何暗号和手势,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背靠着背,都将各自的后背交给对方守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地上躺着十几个狼哭鬼叫满地打滚的粗莽大汉。 苏苓没有下死手,只是往他们最疼又打不死的地方揍,所以几个人虽然疼得厉害,却都没有性命之危。相比之下,男子出手就要重多了。苏苓只看了一眼就别过眼,都是伤了内脏的,需要好好在床上躺上几日。 “怎么处理?”苏苓指着满地的人。 男子低声咳了几声,这才道:“放着吧,自会有人来收尾。” “你没事吧?”苏苓面露担忧。 男子摇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方才求胜心切了。只是这样一来,咱们就算平手了。” 这也太拼了?苏苓摇头,“算你赢就是了。” 男子却是一本正经地拒绝,“那怎么行?!不如这样,咱们来赛马吧,正式来比一场。刚好,下山的路好走。” 苏苓也没多想,随口就应了,只是她的心思却有些远了。她突然就想起炎夜麟来了,他因为腿疾,还从未与她酣畅淋漓地跑过马。只是没想到,他的腿疾原来是假的。 “想什么……小心!”男子的声音由远而近。 苏苓回过神,立刻发现马身倾斜,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一条蛇挂在树枝上,堪堪从马匹的头顶窜过去。马匹大概是受了惊吓,撒了蹄子狂奔起来,任由苏苓怎么安抚都不管用。 马速太快了,这个时候跳马必定会摔伤。但是若不跳,前面可就是斜坡了,以马匹这样的速度,她必定会被甩出去的。 关键时刻,男子忽然大喊一声,“把手给我。” 没有任何的犹豫,苏苓将手伸了出去,男子借着马鞍一跃,拉住苏苓往一侧跳出去,两人摔在斜坡一侧的枯叶上,顺着坡势往下滚。男子紧紧抱住苏苓,天旋地转之中还不忘将她的头护在怀里。 坡势渐缓,两人终于停止了下落,苏苓大喘了口气,“你没事吧?”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定睛一看才发现男子被她压在身下,双臂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 不知道为什么,苏苓心中漏了一拍,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男子却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松手。”苏苓面色微红,挥了挥拳头,大有他不放手就揍他的意思。 男子发出愉悦的笑声,语气颇为欠扁,“你打不过我。”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苏苓可从来不会任人鱼肉,她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那也得看什么时候。”腿一屈作势要往某个地方撞过去——女子防狼术她可是满级了。 男子大吃一惊,身子偏了偏,苏苓就趁着他松手之际挣脱开来,顺势给他胸口一拳,“这叫声东击西。” 男子猛地咳了几声。 苏苓一愣,她没下重手啊! 不对,从刚才开始男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刚才在与山狼寨那班人交手的时候,男子就下意识地用比较重的招式,明显就是为了一击即中,缩短交手的时间。一般只有不宜长时间运功之人才会做这样损耗真气的事情。 “我看看。”苏苓蹲下来想给他把脉,被男子躲了过去。 “我,没事……”才说完这句话,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大小不一的汗水,唇色几欲透明,牙齿死死咬住压根,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苓大急,男人在她跟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的,她还从来没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是不是受伤了?我送你下山找大夫。” 见实在坳不过苏苓,男子轻轻吁了口气,不再坚持,“你帮我从怀里找一瓶药出来,白色瓷瓶。” 竟是连轻轻抬手都做不到,可见是严重到了什么程度了。 苏苓没有迟疑,立刻从他怀里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出他所说的白色瓷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药,轻轻送入对方口中。药丸似乎入口即化,男子毫不费力地将药吞下,气息慢慢平稳下来。 运作了几个气息来回,男子终于恢复如初,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掸了掸衣角沾上的枯草,“让你受惊了。” 苏苓定定地看着他,不为所动,一副“你别打算就此糊弄过去”的样子。 两人对视,男子率先败下阵来,“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实际上我身上中了一种奇毒,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发作,目前无药可解,方才那药只能缓解一二。” 每个月都会发作? 苏苓想起之前每次与对方见面的时间,确实没有一次是这个时候的。那么这一次,他又为什么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呢?还有方才的打斗,跑马……明明知道自己的状况,竟还如此逞强。究其原因,苏苓心中一清二楚。只是就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更加愤怒。 “你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吗?”若不是方才她那一拳,只怕他还会继续瞒着她。 被苏苓这样责备一番,男子却似乎颇为受用,“我已经习惯了。而且那个时候看到你一个牵着马孤零零的样子,我就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管好你自己再说别人吧。”苏苓的气还没有消。 男人以拳抵颚作咳嗽状,苏苓立刻变了脸色,满脸的关切,“还难受?”飞快打开瓷瓶盖子,“一颗就够了吗?” 男人终于忍不住,掩面大笑起来。 苏苓这才知道人家是在戏弄她。 “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的,祸害活千年,这话果真不假。” 男子止了笑,定定看着苏苓,“谢谢你担心我,听到你亲口说出来,我很高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暖昧 男人的话让原本正常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苏苓淡淡道:“你多次救了我的性命,投桃报李,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只是这样?”对方一改点到即止的风格,竟是一再追问。 苏苓别开脸,“不然呢?”又将问题踢回去。 对方笑了笑,没有再纠缠不放。 “方才我毒发,你替我拿药之际,我以为你会趁机摘下我的面具。”顿了顿,男人的语气带着戏谑,“我都做好准备想好要说些什么了,不想你却是让我吃了一惊。” 苏苓被他逗笑了,“莫非我没有摘面具让你很失望?” 男人故作叹息,“看来你确实只是将我当作普通朋友,不然怎么会没有一点好奇心呢?!” 苏苓想了想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勉强你。”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接话:“看来你对我比对三皇子更为宽容。” 提起炎夜麟,苏苓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何出此言?” 男人笑了,“你今日生气,不就是因为他对你有所隐瞒吗?我隐瞒你,你一笑置之,他隐瞒你,你却怒不可遏,这不就说明你对他更为苛刻么?!” 苏苓挑起眉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只是听你这话似乎对他了解颇多?” 男人低笑出声,“我有我的方法。三皇子出身不显,又无母族庇护,他做那么多事,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既能理解我,为何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苏苓不置可否,“他给你发奉银么,你这样不留余力帮他说话!” 男子摇头,“你避而不谈,是否因为心中还是不解气?若他愿意解释,你可否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你今日怎么尽是为他说好话?”苏苓随手将小瓷瓶丢给他,岔开话题,“咱不提他,行吧?说说你吧,怎么会中毒?你整日戴着面具,莫非是因为中毒毁容了?” 男子爽朗一笑,“这倒不是。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方才不揭面具,莫非是害怕看到底下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他这一说,苏苓也跟着笑了,一时间气氛又轻松了起来。 “你长得如何,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我认识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面具下那张脸,对否?”苏苓嘴角含笑,眸中如同夜空最亮的星辰。 男子看得一怔,只是被面具挡去了所有表情。 苏苓毫无所觉,“你还没说呢,怎么会中毒的?” 男子微微低头,半响才道:“我中毒的时候还很小,根本就不知道,下毒的人很有些心计,手法也高明,最开始几年我并未发现。” 听到这里苏苓不禁咂舌,“几年都没有发现?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征兆吗?你身边的人呢,没有一个人察觉吗?” 男人似乎叹了口气,“这种毒前所未见,只知道是一种慢性毒药,一开始没有任何的征兆,只是人容易疲倦而已。我身边的人啊,我想并非没有人发现,只是并不是没一个都向着我。等我现在的时候,毒入脏腑,已经太晚了。” 苏苓从未问过男人的来历,没想到他竟然过得这么不容易。 “你既然在服用缓解的药,说明有看过大夫的,没有办法吗?” 男人摇头,“看过许多人,最高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研究出这个缓解的药已经耗费了许久。也多亏了这个药,我这几年才好过许多。” 苏苓有些动容,“毒发之时是什么症状?” 男人似乎不想说,“很难形容,方才那样已经算好的了。” 苏苓呼吸一滞,方才男人痛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那样还算是好的,那么以前该有多痛?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刚刚说每个月都发作一次?”实在难以相信他这样的人每个月要忍受那样的苦楚。 男人却是摇头,“一开始是一年一次,然后慢慢的,十个月一次,六个月一次,到现在一个月一次。我想再过些日子,兴许会加速到半个月一次。”似乎想到什么,他的语气低沉了下去,“所以没找到解药之前,我并未想过要告诉我在乎的人,因为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心。” 只可惜,今日却是被苏苓赶了个正着。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苏苓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深情,只是满心眼在纠结“加速”这个问题,“那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让你慢慢研究了,你可找出下毒的人了?”她的眼里闪过决绝,“用些手段,不怕她不交出解药。” 男人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只是却摇了摇头,“下毒之人……暂且还动她不得。最重要的是,下毒之人与制毒之人并非同一人,我布线已久,就是为了引出制毒之人,这样才能一举解决掉后患。” 听到他有所安排,苏苓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既然你有安排,我也就不必多言。”想了想,她又道:“我对药物也有所研究,你将那小瓷瓶的药给我一些,我也试试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男人笑了,虽然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却还是将小瓷瓶里的药倒了一颗交给苏苓。 苏苓小心翼翼地拿出帕子,包好放到袖口之中。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有人该要担心了。”男人不着痕迹地提起炎夜麟。 苏苓的笑意变淡了,“我真的想揭你的面具了,看看底下到底是不是换了个人,不然今日为何句句不离他?!” 男人摇头,不敢再触她的眉头了。 苏苓似乎也揭过这个话题不谈,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咱们的马跑了,一会怎么下山?” 男人笑了,打了个响哨,一黑一白两匹马屁颠颠从山脚的方向跑过来,男人笑着解释,“老马识途,方才受惊跑远了,缓过来之后又回来找咱们。” 苏苓笑了笑,跃身上马。 临近三皇子府,男子朝她拱了拱手,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三皇子府门口早有下人在等候,一看到她立刻进去报信,“快,苏侧妃回来了。”不多时小玉和丘嬷嬷就迎出来了,小玉眼眶微红,“皇妃,还好您没事,奴婢担心死了。” 猜到那些的人阴谋,小玉一开始还对苏苓抱着巨大的信心,可是左等右等不见苏苓来,也没有人来报信,小玉急了,跑回苏窖一打听,不但苏苓没回去,就连那个国舅的女儿兰妙婷也出现。 小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立刻派了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这下,差点把她的小心肝吓坏了。虽然出事的是兰妙婷,但是她那班侍卫可是将苏苓拦住了。至于苏苓到底有无受伤以及她的去向,就没有人知道了。 小玉心中着急,又想着苏苓会不会已经回府,便又回到三皇子府。找不到人,心急之下,她便将事情报与了丘嬷嬷,让她快些派人去通知炎夜麟,务必要尽快派人去国舅府打听一下,是不是他们将苏苓带走了。 丘嬷嬷一听也急了,可是她连炎夜麟去了哪儿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该到哪儿去报信呢? 两人干着急,差点就派了人出去找。 好在这个时候,苏苓回来了。 小玉看出苏苓已经换过衣衫,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不说,先伺候着她回去梳洗。待苏苓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她这才试探道:“皇妃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苏苓摇头,“没有什么大事。”随即想起换下去的衣衫里面有面具男子给她的药,转头吩咐小玉,“别将帕子弄丢了,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小玉忙去将帕子找出来,送到苏苓跟前。 苏苓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怀里。 看她小心的程度,小玉都有些好奇了,那帕子是苏苓的无误,那珍贵的无疑就是帕子里的东西。皇妃到底是去哪儿呢? 小玉将之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到丘嬷嬷抱怨不知去哪儿找炎夜麟报信的时候,一向对炎夜麟敬重有加的小玉也难得有了几句怨言,“三殿下也是,留个口信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怎的就那么急了?!”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话了,因为苏苓的脸上的笑意变淡了许多。 “奴婢乱说的,请皇妃责罚。”小玉心中愧疚不已,苏苓待她越发亲近,她倒一时得意忘形起来了,竟当着主子的面妄议主子爷的不是。 苏苓却是摇头,“与你无关。”她不高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正在这时,小桃急匆匆跑进来,“皇妃,三殿下回来了,正往这儿来了。”说着立刻给小玉打了个自以为隐蔽的眼色,“我跟小玉去给皇妃准备晚膳。” 两人推推搡搡退了下去。 下一秒,帘子就被掀开了,炎夜麟走了进来。 苏苓淡淡扫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殿下回来得倒早。” 炎夜麟脸色微变,张口欲言。 苏苓却是站了起来,“殿下匆匆赶来,想必还未用膳吧?”她完全不给炎夜麟解释的机会,“小玉,摆膳。” 炎夜麟露出一个苦笑,“好,就依你。” 小桃和小玉进来,发现两位主子都是沉默不语,便知事情不对了。小桃一边摆膳一边用肘子撞小玉,暗示她,“快想想法子啊!今晚可务必要替皇妃将殿下留下来。”要知道苏苓跟炎夜麟自打成婚就只同过一回床,这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小皇孙啊! 一想到这个事情,小桃就急得吃不下饭。 她实在想不明白,未成亲之前两人倒是琴瑟和鸣,为什么成了亲反倒疏远起来了呢? 只可惜,她着急她的,当事人只默默地用膳,炎夜麟倒是不时地给苏苓布菜,话却没有几句。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小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狠下心踩了小玉一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小玉吃疼,微微皱眉,正欲开口,炎夜麟忽然道:“小玉,我睡惯了书房的瓷枕,替我去书房拿过来。” 小桃和小玉顿时大喜——这是要留在皇妃这里过夜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废寝忘食 根本不用炎夜麟吩咐,小桃和小玉立刻去书房将瓷枕拿过来,放置好之后两人悄无声息地出门,顺带将房门带上,站在门口两人相视一笑。 小桃自以为事成,心中大定,抱着小玉的手臂连连道歉,方才她那一脚可没少用力,还好小玉鞋面厚实才没受伤。小玉弹了弹她的额头,眼中却闪过担忧,方才苏苓的脸色她也看到了,所以她可不像小桃那样乐观。 殊不知屋内的两人却是貌合神离。 炎夜麟从耳房洗漱完出来之时,苏苓早已在外间的榻上歇下了,只留给他一个安静得宛若熟睡的背影。那床榻是给守夜的丫鬟睡的,他们俩都没有让丫鬟守夜的习惯,所以那里一直空着,不成想今日竟成了他们之间最遥远的一道屏障。 叹了口气,炎夜麟合衣睡下,一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天色微亮之时,他才小憩了片刻。一睁眼,他就往榻上望去,那里早已是人去榻冷。 小玉听到动静,拿了热水进来。 “皇妃呢?” 苏苓早有吩咐,所以小玉闻言便道:“皇妃昨日让我们收拾了一间闲置的空屋出来,拿作炼药的……”她费了劲才想出那个词,“实验室,对,就是实验室。今个儿一早她就去那里了,吩咐奴婢们除了送饭,不得过去打扰。” 听到“炼药”二字,炎夜麟的动作顿了顿,半响方问道:“皇妃可用过饭了?” 小玉忙道:“皇妃早起没有胃口,只用了些点心,奴婢已经吩咐下人备了粥菜,一会就送过去。” 炎夜麟点头,“现在就送去吧。”虽然他很少在苏苓这里用饭,却是很清楚她的用膳时间,平日这个点已经在用早膳了。 小玉忙福了福退下,厨房那里煮的热粥软糯适中,各式馅儿的包子也刚好出炉,苏苓爱吃甜口的。小玉选了几样,搭配热粥和小菜,一起装进食盒送过去。 苏苓选的实验室就在三皇子府的东南角,地处较为僻静,好处就是外头有个小院子,已经被苏苓规划出来,移植了许多药材上去,方便她取材研究。咋一看去,倒像是个小农庄一样,别有风味。 昨日面具男子给苏苓的药只有一颗,苏苓只取了三分之一出来,剩下的包好放到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苏苓从前还是女警的时候,就接受过不少药品的普及和学习,加上她爷爷又是老中医,她认得的药材非常多。想要辨别这个药丸中含有什么成分,要先将其溶解了,再一一实验对比。 可惜没有显微镜、分析仪那些高科技的东西,不然可以更快地分解研究出来。苏苓心中叹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小玉敲门敲了三次,苏苓才应了一声,嘴里含糊不清,“进来。”门一推开,差点没将小玉唬了一跳。 “皇妃,您这是做什么?” 屋内烟雾缭绕,强人的气味扑鼻而来。难怪苏苓要选在这无人走动的地方,不然动静这么大,只怕外头的人会以为是失火了。 听到是小玉的声音,苏苓漫应了一声,“别大惊小怪的,我在提取药中的药引子。”顿了顿,似乎觉得在对牛弹琴,说多了小玉也听不懂,便岔开了话题,“不是吩咐过无事不用过来麽?!” 小玉猛咳了一声,这才缓过气来,“皇妃啊,您早膳还没用呢。”这里压根儿就不是进膳的地方啊,她想起门口的石凳,“奴婢把食盒给您放到外头的石凳上,皇妃您洗了手就出来用,可好?” 苏苓也不知道是听清楚了没有,随口应了一声。 小玉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地出来,才收拾妥当就听到里面传来“嘭”一声,就像炮竹丢尽被窝里那种闷响声。她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冲进去。 屋内,苏苓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端详,目光露出不解。 小玉忙上前,“皇妃可有受伤?” 苏苓转头,看到她楞了一下,“你不是走了?” 小玉苦笑不得,敢情方才她说什么人家根本都没听到心里去,不得已她得以下犯上一回了。小玉决心已定,毫不犹豫地上前夺过苏苓手中的东西,随手丢在一边,转过头将苏苓半拖半请地带到屋子外,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的姑奶奶啊!”小玉揉了揉胸口,连苏苓未出嫁之时的称呼都出来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您就赶紧行行好,把早膳用了吧,殿下那里还在等着奴婢回话呢!” 提到炎夜麟,苏苓的眼神闪了闪。 小玉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不开心的事,不然平日提起三殿下,皇妃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苏苓一口粥一口菜,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小玉不敢再提炎夜麟,将话题引到方才的闷响声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是危险,皇妃,是不是让奴婢找几个人给您打打下手?”苏苓也不至于以身犯险。 提到这个,苏苓倒是来了精神,一副有所得的样子,“那只是一个意外,不过托福于此,我倒是排除了一个可能性。至于你说的找人,那倒不用了。”一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以免给面具男子带去麻烦,二来她用的法子都是来源于高科技的现代,那些人来了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看到小玉还是一副担忧的样子,苏苓一暖,“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这些放着吧,我慢慢吃,你去忙你的去。” 得到苏苓的保证,小玉只得先行告退。才出了院子垂花门,就看到炎夜麟站在树下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殿下都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看看?”小玉直觉三皇子若是进去,皇妃必定会高兴的。 炎夜麟摇头,却没有回答,只问了苏苓的情况,得知有一定的危险性,他的眉头蹙起,神情凝重,“三餐按时送过来,看着皇妃吃完你再走。另外,晚些时候我派几个懂医理的人过来,你带到皇妃那里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小玉明白炎夜麟派人过来的意思,无非就是要让苏苓远离危险的源头而已。只是以自家主子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好好说还好,若是强行硬塞人过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肯退一步呢?! 小玉无法,只得应下了。 炎夜麟也是说得出做得到,临近午时的时候,便有两位大夫模样的老先生登门拜访,拿的就是炎夜麟的帖子。小玉恰好要送午饭过去,便顺道给两位老大夫领了回路。这一打听才知道,两位老大夫都是附近有名的坐堂大夫,向来不轻易出诊的,也不知道炎夜麟花了多少代价,才请得他们出山。 想到三殿下的良苦用心,小玉心中感动,想着这一回必定能让皇妃回心转意的。 不想才到门口就吃了一惊,那石凳上面的吃食几乎没有怎么动过,她早上离开的时候是怎么样,现在就是怎么样,皇妃根本就没有用几口。小玉也顾不得礼数,推了门进去,就发现苏苓正聚精会神地将一瓶药水倒入另外一个瓷瓶之中,连她的到来也没有注意到。 好半天,她才算完成了手上动作,似乎有所发现,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里面的成分竟然包含了兴奋剂和少量春药,做出这个药的人应当是用毒高手,不然是想不出这样以毒攻毒的法子出来的。” 抬眼看到小玉,她眼神微微一顿,目露不解,“小玉,你还没走啊?” 小玉扶额,“皇妃娘娘,您不会以为现在还是大早上吧?这都午时了。奴婢这来来回回都几次了,您才发现啊?!” 苏苓毫不在意,“我这不是一时忘了时间麽!不过我可算是有大发现了,我想只要朝着这个方向研究,定能做出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真正的解药来。” 小玉可不管她的豪言壮语,色厉声疾道:“皇妃便是再有天大的发现,也得把饭吃了再说。”顿了顿,她补充道:“方才听皇妃的意思,那药即是以毒攻毒,那必定具有一定的毒性,皇妃万万不可再亲自动手了。殿下已经替您找了两位帮手来,您只管吩咐他们去做就行。” 苏苓神色一顿,“早上不是说了么,我这里不需要帮手。至于膳食,你放外头,我饿了会去吃的。”她并不怪小玉给炎夜麟传话,但是她不喜欢这种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感觉。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在生炎夜麟的气。这种拒绝,深究下去就有种赌气的成分在——你既然事事隐瞒我,那好,你也别插手我的事,大门朝天大家各走一边就是。 小玉却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劝说无果之后,只得放下膳食带着两个老大夫走了。 炎夜麟忙完府里的事,又进宫看了皇帝和太后。 如今两人都是昏迷不醒,连最高明的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皇后和太子也不再拘着不让他们见。倒是每次炎夜麟进宫,都是一番唇枪剑雨。 回府之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 炎夜麟不待用饭,便招了小玉来问。得知两个老大夫被退回去,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小玉低头,不敢将那药具有毒性的事告诉他,生怕让两人之间的矛盾加剧。 只可惜她不说,并不代表炎夜麟就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执 苏苓的实验进行到了紧要的关头。 在这之前她已经尝试过十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若这一次能成功,那无疑将是一个巨大的突破。面具男子曾跟她说过,他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让苏苓很有压迫感,她怕如果再拖下去,也许哪一日他就消失在某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要快点,再快点。 这样的念头让她满脑子都是药啊,毒啊,解药啊,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 炎夜麟到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石凳上还尚未动过的食盒。一打开,菜还在冒着热气,只是分量没有丝毫的减少,显然还未被人享用过。 头一回,他对苏苓产生这样巨大的无力感。 苏苓生他的气,不愿意理他,这些他都理解,可是苏苓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这就让他有些生气了。 推开门,屋内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摆在她跟前瓷盆忽然发出一阵火光。 炎夜麟大惊,电光火石之间,他飞快挡在了苏苓跟前,随手将瓷盆往外推出去。瓷盆飞出一个小弧度,掉在地面上摔成碎片。 在他身后的苏苓惊呼出声,“我的药!”看到她费尽心思、用尽三分之一的药丸研究出的成果就这样被摔成碎片,她的眼里难得地带上一丝怒气。目光在对上炎夜麟之后,不由地有些发怔,随即怒意更甚,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 “为了这点药,我耗费一上午的时间,殿下便是心中不痛快,也别拿我的药撒气。” 炎夜麟本是好心,不想却被她如此误解,听到她为了这药如此劳心劳力,心中更加不快,“这药就那么金贵,可以让你连饭都不吃了?!我看你不是对药上心,而是对需要药的人上心吧!” “你派人跟踪我?”苏苓难以置信。 面具男子将药给她的事情,她并未对炎夜麟说起来,那么他会知道,必定是派了人跟踪她。苏苓一瞬间就想起那天跟兰妙婷比试赛马之时,出手帮了她却不露面的人。那时候她心中尚存有感激,如今一想,却不禁往另一个方面去猜测。 炎夜麟神色一顿,随即别开目光,别而不答。 苏苓冷冷一笑,一想到自己还为这个人担忧心疼,甚至还想过替他分担一切,他却这样回报她,一时间竟是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既然你都查到了,又何必问我?不错,这药是给别人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三个字像一柄利刃,狠狠地插入炎夜麟的心间。他露出痛苦的神色,“重要到连命都可以不要?那药是有毒的,你生我的气,又何必拒了那两个人,又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苏苓转过头,炎夜麟这样子的和昨日在天香楼的样子交错在一起,她竟一时分不出哪一个是真实的,哪一个是他装出来的。 他只是在做戏。 苏苓心中这样告诉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看他的眼神,“人多嘴杂,我不希望这件事有一丝风声泄露出去,所以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冷冰冰的语气,比之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还要生疏,炎夜麟的拳头紧握,放在桌上的一瓶药应声而倒。瓷瓶破碎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局,炎夜麟深深看了苏苓一眼,拂袖而去。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苏苓露出一丝苦笑,原本就要研究出解药的喜悦荡然无存。她甚至连满地的残骸都不想去清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静一静。 闻讯而来的小玉心中着急。 方才她看三殿下怒气冲冲地出去,想来想去满府能引得他情绪大变的也只有苏苓一人了。回到正院一看,得,这位主子显然也是在气头上——两人这是吵架了吧? 主子们头一回这样大动肝火,这可急坏了小桃一干人。一直到天黑,炎夜麟都没有回来,苏苓也没有要派人去找的意思,头一蒙睡了个天昏地暗。 炎夜麟宿夜未归。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他会提前跟丘嬷嬷说,这一次显然是在跟苏苓置气,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苏苓得知后,嘴角讽刺一笑,他还能去哪,自然是去天香楼他那老相好那里了。枉费她还在为他担心,真是个傻子。也罢,随他去吧,就当这只是一桩利益交换,从前过往的种种,就让它随风而去。 刻意不去想的苏苓经过一夜的休息,终于重新打起精神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研究解药上面去。 昨日实验室里的东西没有人动过,此时还是一片混乱。 苏苓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拿了扫帚准备打扫,就在昨日炎夜麟打碎的瓷盆旁边,苏苓忽然看到一种棕色的粉末。按照她的预计,昨日的实验出来的粉末应当是白色的,这棕色的粉末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手一顿,扫帚也丢一边去,蹲下去将粉末收集起来,重新拿了瓷盆放好,开始研究起这棕色粉末来。 结果令人狂喜——那粉末就是改良版的解药,也就是说,跟面具男子给的药丸比起来,这个药不但能缓解他的症状,还没有任何的副作用。只要再稍加研究,必定可以做出真正的解药出来,而不单单只是能够缓解而已。 苏苓心中满是喜悦,随即又有疑惑,这棕色粉末是打哪儿来的? 她按照昨日被炎夜麟打断的实验,又重新做了一次,这一次没人打扰做得很顺利,可是出来的却是苏苓所预料的那样,是白色的粉末,而且并不具有药效。 问题出在哪儿? 苏苓竭力回想昨日的情形。随即猛地一顿,眼前亮了起来——是后来炎夜麟失手碰到的那瓶药,那就是关键所在。 她立刻将那瓶药的药名找出来,重新再配置了一瓶,在白色粉末的基础上又加了这一味药。她满心欢喜地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可是等了片刻,那粉末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苏苓苦苦回想,将所有可能性一一排除之后,终于想到最后的一个可能——时间。加了这味药之后,放置的时间长达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一整夜的时间,所以她方才不成功,会不会是因为时间太短? 有了这个猜想,苏苓便干脆支起药炉子,将药放到当中熬煮。温度能够加快反应,她一边熬制一边加入那味最关键的药材。 小玉恰好送饭过来。 大概是炎夜麟吩咐过她要盯着苏苓按时吃饭,这一次她摆好饭菜之后便哪儿都不去了,站在苏苓身边紧紧地盯着她,大有她不吃就站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苏苓心中叹了口气,趁着煎药的空档用了一些,心中对炎夜麟的感觉非常复杂。这个人,每每在她生气的时候,总是会做些令她感动的举措,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用过饭,小玉收拾了碗筷下去,苏苓也顾不得想其他,因为药可以出炉了。 经过过滤,蒸馏之后再冷却,出来的果然就是棕色的粉末。苏苓深入研究之后确认,这就是方才她发现那种没有副作用的缓解药。 虽然比起之前的以毒攻毒的法子研究出来的药要好上很多,可是真正的解药还需要她继续研究。不过总算有了个方向,苏苓信心大增,一整日都埋在药堆里没有出现,一日三餐都是小玉送过来的。 一直到第二日的下午,苏苓忽然打开浓烟滚滚的大门,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张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色彩,令人移不开眼。 守在门口的小玉见状,心中有数,“皇妃可是研究出来了?” 苏苓定定看着她,随即一把抱住她,“一半一半吧。”距离成功如此的近了,她竟找不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姑且让小玉“委屈”一下吧。 小玉满头疑问,什么叫一半一半啊? 苏苓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也算是意外之喜。这药比之上一次的,不但没有任何副作用,还能抑制毒药不再扩散。只是到底不能彻底清除原有积毒,所以我才说是一半一半。” 苏苓这几日这样废寝忘食地研究,小玉都是看在眼里的,因此此时看她有了成果出来,心里很是很高兴,“皇妃不用着急,我想只要先服用了抑制的药,那解药就能够慢慢研究,哪一日定能给您研究出来的。” 小玉的话倒是提醒了苏苓,她这才想起来要尽快将要给面具男子送去,这样他发作的间隔时间就不会再缩短。 “替我备车马。”苏苓将做出来的药小心翼翼地放入瓷瓶之中收好。只有十颗,已经耗尽了苏苓手中所有的药材了。苏苓另外还写了方子,打算一起送出去,这样即便她没能在短期内研究出解药,他也能找人配药多支撑一段时间。 小玉会意,“皇妃这是要出门吗?”想到炎夜麟还未回来,她不禁有些着急,“是要去哪儿?若有急事奴婢也要上那儿去找您啊!” 苏苓给她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她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面具男子。从前他们的每一次相逢,都是他主动出现的,她竟是从未问过他的来历。 好了,现在有药也送不出去了。 迟疑片刻,苏苓才道,“先梳洗一番再说。”既然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他,那这事也只得暂且搁下了。不过这药能等,他却不能等,还是梳洗过后再去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一找吧。 打定主意之后,苏苓便揣了药回去梳洗,又换了一身衣衫。 门外马车已经备好。 就在苏苓要出门的时候,一行人马匆匆朝三皇子府赶来。为首的男人面色白净,嘴上无须,一看便知是宫里头的公公。看到苏苓的马车,对方倒是避都不避,直直就撞了过来,“苏侧妃这是要出门?那可真是不巧了,还请您先接了旨再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一礼,“瞧我这记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还没跟苏侧妃道喜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赐婚 苏苓淡淡扫了他一眼,“公公此言差矣,如今皇上圣体欠安,再大的喜事也算不上是天大的喜事,奉劝公公一句,可要慎言哪!” 那位公公本意是想借机讽刺苏苓一句的,不想吃了个哑巴亏,还得发作不得,撑着笑道谢:“还是苏侧妃想得周到,奴才失言了。不过今日皇后娘娘这懿旨便是为了皇上而颁发的,苏侧妃还是快些准备一下,宣旨的人即刻就到。” 苏苓点了点头,给小玉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在院中设立香案,苏苓也回屋准备换上朝服。 小桃一边伺候苏苓换朝服,一边惴惴不安地说着自己的担忧,“皇后娘娘的懿旨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脑洞大开,猜测道:“不会是宣皇妃您进宫侍疾吧?” “想什么呢!”苏苓否认了她的这个猜想,皇后算不上她正经的婆婆,便是她真需要人去侍疾,也该轮到太子妃,怎么会轮到她一个小小的三皇子侧妃呢?!“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接了再说。” 一切就绪,宣旨的队伍恰好到达,奉旨的公公看这样有些眼熟,苏苓想起来曾经在皇后的宫中见过,是皇后最为倚重的奴才之一。看来今日这懿旨颇为重要,想到炎夜麟,苏苓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奉皇后懿旨,今兰氏有女兰妙婷,年方十八,知书识理,贵而能俭,聪慧敏捷,端庄淑睿。着即赐予三皇子为正妃,三日后完婚,望今后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和睦共勉。” 懿旨一宣读完,宣旨的公公便示意苏苓上前接旨,“兰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以后又是三殿下的正妃,望苏侧妃能戒骄戒纵,奉之如同侍奉三殿下。” 最后这几句话却是有警告的意思。 苏苓冷冷一笑,没想到跟兰妙婷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只是三日后便完婚?便是娶个小妾也没有这样赶的。她随手接过懿旨,微微一笑,“这婚期这样赶,府里可什么都还没准备,到时候只怕怠慢了兰姑娘。” 宣旨的公公皱起眉头,“苏侧妃言重了,如今陛下身子不好,正该是一切从简。婚期定在三日后,也是为了替陛下冲喜。一应物什都备起来,届时便是少了什么,想必皇后娘娘也能体谅的。” 苏苓微微一笑,客套了几句将人送走,心中却是疑惑不解。看皇后这阵势,像是要立刻将兰妙婷塞过来一样,这么急莫非有什么原因? 小玉和小桃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心情不好,正想劝解,门外有下人来报,“国舅府的人来量屋准备嫁妆了。” 跟宣旨的人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苏苓心中疑虑更甚,面上不显,换了身衣衫之后便让人将她们请了进来。 从前她自己的亲事也都由她一手料理,所以对一应规矩都熟得很,只是一想到她现在张罗的是炎夜麟的亲事,她的心中就不畅快。待量屋的人走了之后,国舅府派人送来红彤彤的喜饼、整个三皇子府都挂上红灯笼、系上红绸布之时,苏苓心中更觉的堵得慌。 小桃站在苏苓身后,忿忿不平道:“不是三日后才拜堂成亲麽,怎的就这样急了?!”满府上下都是红彤彤的,她看着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苏苓呢! 再说了,原本正妃的位子就是她的,只不过因为皇后的授意,六殿下的搅局,这才使得苏苓成了三皇子的侧妃。而最过分的是三皇子,明明以前就对皇妃情深意重的样子,为何一成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还要娶正妃。 小桃越想越气,连炎夜麟也怪上了。 负责接待应酬、布置府邸的丘嬷嬷满面尴尬。 说心里话,她也瞧着如今的苏侧妃很好,对于这位国舅之女兰妙婷她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个娇蛮任性的主,若是进了府,只怕她们这些下人就是头一个要遭殃的,所以她也不乐意看到她进门。 只是皇后的懿旨都下了,如今一切都没有转圜的可能,若是她什么都不准备的话,那皇后必定会以此为借口惩戒三皇子。丘嬷嬷再如何敬重苏苓,在她心里自然还是她看着长大的炎夜麟更为重要。 所以就算明知道这样做是往苏苓伤口上撒盐,她也不得不做。 小桃愤怒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是没有看到。罢了,待事了之后,她再向苏侧妃请罪就是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苏苓招手示意她过去,面色温和无任何的愠色,“丘嬷嬷经验丰富,殿下的亲事就交给您来打理了。您不需要有负担,我能理解。”顿了顿,她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我还有事要出去,一切就拜托嬷嬷了。” 丘嬷嬷满口应下,知道苏苓是不愿意在这里触景伤情,这才要避了出去,心中是又愧疚又心疼。 苏苓挥了挥手,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她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将药给到面具男子,一方面也确实如丘嬷嬷所想,有避开的意思。皇后赐婚,炎夜麟必定早就知道了,却没有跟她透露过一字半句的。她实在有些累了,似乎从成亲开始,她就要靠猜测来走每一步路,皇后的心思,太子的心思,甚至是炎夜麟的心思…… 她不是做不到,而是觉得心累。甚至在这一刻,苏苓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在她以她所能去帮炎夜麟的时候,后者却根本就不需要她。如今,他即将要有一位正妃了,将会有另一个与他更为亲密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 苏苓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些什么。明明一早就想好了的,待离府之时她虽孑然一身却是逍遥自在,如今可不就是离开的时机麽?!她还在犹豫什么? 赶车的车夫看她一路无话,只得出声问她要朝哪个方向走。 苏苓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可是要去哪里找面具男,苏苓根本就没底。想起两人的几次相遇,苏苓迟疑了片刻,才道:“就往淮西河那边去。”那次他带苏苓去听了一回墙角,想来对那里必定很是熟悉,许是经常到那里的缘故,试一试终归错不了。 这个时间还早,淮西河附近几乎看不到人。苏苓下了马车,让车夫赶了车先回去,自己转身进了他们之前去的木楼之中。 可惜,没有人逗留过的痕迹。 苏苓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跟他要个信号弹,至少要找他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从木楼下来,苏苓忽然想起来,那次他们曾去过千禧楼猜灯谜,可惜因为一个意外而未能分出胜负出来。如今再一回想,苏苓倒觉得面具男子必定是千禧楼的熟客了,因为当日最后的胜利品——桃花灯,千禧楼的人最后还是给她送过来了。若说当中没有面具男的手笔,苏苓却是不相信的。 这么一想,她便转身直接去了千禧楼。 将近用午膳的时间,此时千禧楼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苏苓进了门正想往柜台找掌柜的打听几句,就碰上了正跟掌柜叫嚣的苏珍。 这个蠢货进了二皇子府之后就鲜少出门了,怎么今日倒是给放出来了? 苏苓心中有些疑惑,按照白瑛的性子,没把她往死里磋磨就是好的了,竟然还允许她一个小小的侍妾出门?而且看她穿金戴银的,似乎日子过得还不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侧妃。”苏珍眼尖,一下子就看到苏苓了,阴阳怪气地咬重了“侧妃”二字。 苏苓淡淡一笑,“可不是,原来是苏侍妾。” 一句话将苏珍堵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本意是嘲讽苏苓从正妃变成侧妃,不想苏苓更绝,直接点明她侍妾的身份。方才还对她毕恭毕敬的掌柜,这会儿已经开始用余光打量着她了,眼里不无轻视之意。 苏珍死死瞪着苏苓,气得脸都歪了。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扭曲一笑,“苏侧妃这是知道三皇妃来了千禧楼,特地赶来拜见的吧?也是,以后可就要在三皇妃底下讨生活了,不恭敬些可不行。” 兰妙婷也来了? 可真是冤家路窄。苏苓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她会不高兴,从来都是因为炎夜麟,而不是因为任何一个女人。所以苏珍拿兰妙婷来刺激她,只怕要白费心思了。 “苏侍妾这话当真奇怪,我们殿下还未娶正妃呢,哪儿来的三皇妃?还请慎言。” 苏珍哑口无言,苏苓也确实说得没错,尽管皇后已经下了懿旨赐婚,但是只要一日还未成亲,兰妙婷就不能以三皇子妃自居。这是规矩,便是皇后本人也不敢说苏苓说得不对。 “苏珍,叫你催一催店家,怎的去了大半日?!小姐都不高兴了。”一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响起来,随即从二楼雅间走下来一个丫鬟,看向苏珍的目光带着鄙夷和轻视。 苏珍眼里闪过愤恨,却不敢反驳,讪讪一笑道:“这不是遇上故人,多说了几句嚒!”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道:“我听说兰小姐跟苏侧妃之前也有几面之缘,不如请苏侧妃上楼聚一聚?” 兰妙婷与苏苓的过节她早就打听出来了,方才那么说是打算借兰妙婷的手对付苏苓。 不想那丫鬟听到苏苓的名字,竟是转身咚咚咚跑上楼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隐疾 苏珍吃了一惊,面露不解。 不多时,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下来。苏珍恍然大悟,立刻走过去点头哈腰,“兰小姐若是要见苏侧妃,只需命人来叫就是,怎么还亲自下来了?” 兰妙婷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就跟在看府里一只狗一样,“我道你怎么半天不上去,原来是遇到你的好姐妹了,在这叙旧呢。” 苏珍见她误会,忙一股脑将所有问题推到苏苓身上,“兰小姐可是想岔了。我这个妹妹,在苏府的时候就是诡计多端的,我可实在是怕了她了。”说到这里她恶意地扫了苏苓一眼,“方才是她提到兰小姐的事,我与她分辨了几句,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兰妙婷冷哼一声,“本小姐的事,何须你来替我分辨?”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苏苓,“皇后懿旨已下,我便是三皇子妃。我为正,你为侧,论身份我在你之上,苏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后议论我?” 这是要拿正妃的身份来压她了。 苏苓半点不示弱,“当日皇上下旨赐婚,尚有更改的时候,更罔论只是皇后的懿旨,到底还没晚婚呢,兰小姐就以三皇子妃自居,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 兰妙婷大怒,“你……” 苏苓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淡淡往下道:“方才我就是在纠正苏珍的口误,不想兰小姐竟犯了同样的错误。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兰小姐改了也就是了。”一副你知错能改上莫大焉的样子,直把兰妙婷气得跳脚。 实在不怪苏苓,谁叫她心情正不好,这两个人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撞上来呢? 苏珍知道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们必定讨不着好的,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定在苏苓身上,嘴角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苏侧妃真是能言善辩,上一次酒庄的酒出问题,也多亏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才把问题糊弄过去。”说到这里,她转头对兰妙婷道:“兰小姐,听说上次您也在场吧?” 她说这话是特意在点醒兰妙婷,意欲拿上次的事做文章。 果然,兰妙婷也想起自己去苏窖闹事,苏苓提出赛马,最后却以她晕倒而告终。一想起这事,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苏苓,你上次在酒里下了药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今日倒好,你竟然主动撞上来,咱们就把帐好好来算一算。”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她身边的几个侍卫都面色变得古怪起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苏苓心中立刻明白过来了,那些人生怕丢了性命,这才没有将兰妙婷酒后失态的事情跟她说。所以兰妙婷一直到现在都以为是苏苓在酒中下药,而她只是晕倒输了比试而已。 “兰小姐说这话,可要有真凭实据。”苏苓抱臂作壁上观,“那日我已经跟你说过,苏窖的酒后劲很大,是你执意要比试的,如今喝醉了倒冤枉我往酒中下药了。”说到这里,苏苓朝千禧楼的掌柜挥了挥手,“我记得千禧楼也有买我们苏窖的酒,其中最新的一款酒,掌柜可有印象?” 苏苓这一说,掌柜的立刻恭敬地朝她拱手,“原来您就是苏窖的老板,幸会幸会。”他的态度比之方才对苏珍的时候要毕恭毕敬许多,“你们苏窖的酒非常好,自打换了你们的酒之后,我们楼里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不但酒好,价格也公道,千禧楼的掌柜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跟苏窖的人攀上点关系,好定更多的酒,没想到今日倒是碰上了,实在是缘分! “老板方才说的那款酒,我确实有印象,入口绵柔,后劲十足。不瞒您说,这酒我们千禧楼才进了二十坛,已经卖光了,正打算追加订单呢。” 苏苓笑了,“这个好说。”转过头看向兰妙婷,“兰小姐可听清楚没有?那日你只是喝醉了,酒量不好倒怪到我们的酒上头去了。” 兰妙婷尤是不信,“你就到内务府狡辩去吧。” 苏苓却是笑了,她还想给她留几分脸面,不想人家自己都不要了,她也就不用跟她客气。“兰小姐既然不信,何不找当日的目击者问问呢?听说兰小姐当日酒后失态,场面相当精彩呢!” “你胡说八道!”兰妙婷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看苏苓说得信誓旦旦,心中狐疑,转头看向她的几个侍卫,后者纷纷心虚地别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兰妙婷心中不悦,“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她的目光定在那个侍卫首领身上,当日便是他将她送回府的,前因后果他必是清楚的。 侍卫首领面色难看,“小姐,这里人多,不如……” “闭嘴,你以为你不说,本小姐就查不出来吗?!”兰妙婷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要以为你可以替我做决定,你这个侍卫首领说出去风光无限,在我眼里就是我爹脚下的一条狗。” 侍卫首领眼中闪过怒意。 他也是武人出身,也曾想过建功立业,原本以为投身辅国大将军麾下就能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没想到,竭力杀敌换来的却是跟在一个成天惹事的女人后面收拾残局的下场。现在,还被人家指着鼻子辱骂。 “既然小姐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当日小姐醉酒失态,与一男子在草丛之中意欲行床笫之事,被属下制止,小姐……” “闭嘴,你给我闭嘴!!!”兰妙婷勃然大怒,“来人,替我将他押下去,我要让爹爹将他碎尸万段!” 方才其他人的神色已经证实了一个事实——他说的都是真的。兰妙婷气自己失态被这些人看到,更气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说出来,让她名誉扫地。看到千禧楼大堂之中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兰妙婷心中的怒火几欲喷出来。 不但侍卫首领,当日看到的人,全部都要死。 她的目光在其余几个侍卫身上扫过,杀意毕现。 苏珍抖了一抖。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今日她会出来,也只是因为兰妙婷跟白瑛认识,她听说了兰妙婷跟苏苓有过矛盾,想着借机巴结一下,这才费尽心机跟了她出来。可是给她十个脑子她也不会想到,兰妙婷当日竟然出了这样的糗,而且还被她听到了。 以兰妙婷的为人,只怕不会放过她。 果然,待那个侍卫首领被押下去之后,兰妙婷阴测测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苏珍打了个激灵,牙齿打起架来,“兰,兰小姐,其实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苏苓的不是,她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快去找她的麻烦,放过我吧! 苏珍这一招祸水东引暂时有了效果。 兰妙婷果然死死盯住苏苓,“当日本小姐会出那样的丑态,全都是因为你。” 苏苓神色淡然,“兰小姐这话可就错了,当日到苏窖闹事的是你,提出要比试的是你。说我们酒没味儿的是你,更改比赛规则的还是你,我倒是想问兰小姐一句,当日是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麽?” “你!”兰妙婷怒不可遏,却一句都反驳不了。 苏苓扫了她一眼,“当日在场者众多,我想总会有一个两个愿意替我苏窖出来作证的。甚至连兰小姐酒后失态的事情,说不定也能找到几个目击者。” 你不是想查吗?可以,只要你不怕当日你失态的事情曝光出来就行。 不得不说,这话简直就像捏住兰妙婷的命脉一样,狠狠将她威胁到了。而更让她愤怒的是,苏苓的话音才落,千禧楼立刻有许多人扬着手冲她招呼,“我们都愿意替苏窖的老板作证。” “就是啊,苏窖老板可是被迫的。” “我也愿意作证。” 七嘴八舌,声音此起彼落,一时竟分不清楚有多少人。所谓法不责众,兰妙婷就算想用私刑将这些人都抓起来,只怕也抓不完。更何况此事是她不占理,便是皇后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惩罚苏苓。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带着怨毒,再次定在苏苓身上,嘴角的笑容带着满满的恶意,“这件事我就先给你记下来了,反正三日后,自有殿下会为我做主。”似乎想到什么,她抽出袖口的帕子朝苏苓挥了挥,“闻到没有?这是殿下送我的香露,整个东胜国再找不出第二瓶,苏侧妃觉得如何?” 她也算是聪明了一会,知道暂时拿苏苓无法,就打算用炎夜麟来刺激她。 苏苓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分毫,“原来是这样难得的东西,殿下送给兰小姐,也算是适得其所。” 兰妙婷大为得意,“鲜花配美人,这样的东西,也确实只有我才能用。” 苏苓掩嘴一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香露的味道特别重,也只有这样重的味道,才堪堪能盖住兰小姐身上的狐臭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哄笑声。 兰妙婷的脸色涨得通红,“苏苓你这个贱人,你胡说什么……” 苏苓却是一本正经,“我曾学过医术,对兰小姐这个隐疾可是一闻便知。兰小姐若不信,可以找几个药庐的坐堂大夫来看看,我的话是真是假,保管立马有分晓。” 兰妙婷气得七窍生烟,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洒了那么多香露,怎么还会被苏苓闻出来。明明所有的大夫和丫鬟都跟她保证过,只要撒上香露是绝对闻不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神色越惊慌,众人的笑声就更加明显。 堂堂国舅爷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隐疾。不少人暗中猜测,皇后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这才将她许给了不受宠的三皇子啊! 在这样的哄笑声中,兰妙婷只能丢下一句“你等着”,带着下人落荒而逃。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浪迹天涯 淮西河的珍月画舫,是京城许多清贵人家爱去的地方。那里跟一般的画舫不同,里面并无任何卖笑污秽之事,是个清雅的地方。文人墨士爱在那里喝几杯,听几个清官弹琴唱曲,便是谈正事也去得,会有单独的厢房隔开,僻静又高雅。 而让珍月画舫与其他地方区别开来的,是因为它里面的规矩。听说要到珍月画舫的包厢去,需要提前一至两日先下帖子。通过审核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画舫的人便会在当日上门来接,所有客人都会错开时间。这样从出门到上画舫的包厢之中,客人都不需要露面,极大地保障了客人的隐私。 苏苓从前只觉得画舫的主人是个极会做生意的商人,竟能想出这样招揽生意的点子来。如今一想到跟面具男子扯上关系,又想起他几乎无所不知,不免将这里与他的情报网联系起来。若真是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面具男子就太不简单了。 只是她如今想要上画舫找人,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若不想暴露他的秘密,只怕要想些其他的办法。 苏苓在淮西河口站定,珍月画舫恰好在这个时间靠岸。 不等她多想,船上走出几个妙龄女子,身着白色纱裙,见到她没有半分意外,“苏姑娘,请随我来,主人已经在等您了。” 看她说得出她的姓氏,又提到主人,苏苓立刻想到面具男子。可是他是如何知道她来找他的?莫非是炎洛殊透露的?她微微一笑,出口试探,“姑娘可是找错人了?我却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主人’到底是谁。” 那个女子对她的发问没有任何意外,盈盈一拜之后才道:“主人吩咐过了,知道苏姑娘必定会问,所以让我给您捎几句话,说是您听了就明白。”顿了顿,她才道:“花灯会那晚难分胜负,不如今日一较高低?” 这话一出,苏苓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问,却也知道眼前的人未必回答得出来,倒也不再为难人家,“那就劳烦姑娘带路了。” 一行人匆匆而出,又悄悄而进,画舫再次离岸,在河中央慢慢飘荡。 领路的侍女心中有数,原来主人方才收到密信之后将画舫的人都“请”走,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想到这里,她的态度就越发恭敬了,“姑娘,前面左转就是了,那里是主人和主人允许之人才能踏入,我就送姑娘到这里。” 还有这样的规矩? 苏苓挑了挑眉,朝她道了谢,这才往前走去。 珍月画舫足足有四层高,如今她就是在最高这一层,往前左转,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宛如平地上的院子一般,画廊飞檐,处处透着精致。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苏苓回过神,便看到熟悉的身影抱臂坐在窗台之上,姿态潇洒而惬意,好像在他眼里就没有任何的烦恼事一样。受他的影响,苏苓的心情也放松下来,语气更加随意,“这就是你的秘密据点?” 对苏苓的发问,男人似乎没有丝毫的不快,甚至从他的态度看起来,对于苏苓的到来,他的心情还是挺愉悦的,不但点了点头,还补充了一句:“之一。” 狡兔三窟,说的就是他吧? 苏苓忍不住笑了,“那还真是失敬了。”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不用言喻的默契。 男人从窗台上跳下来,朝苏苓扬了扬手示意,“请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糕点,茶水还是温热的,刚好入口,就好像他早就计算好苏苓会到的时间一般,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对于他的能力,苏苓再次刮目相看。 “若不是炎洛殊指路,我还真找不到这里。”苏苓由衷地说了一句。 男人低声笑了,似乎对苏苓这句话中隐含的赞赏取悦了,“你不问我麽?关于炎洛殊,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以为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苏苓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俏皮,“若是样样都让你猜到了,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她举起手中的茶杯朝他示意。 男人笑得更加大声,目光中热度骤增。 “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今日到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苏苓抿了口茶,不紧不慢,“你掐指一算,没有算出来吗?” 男人摇头大笑,举手做投降状,“报信的人只来得及告诉我这个。我想等你亲口说,岂不是更有意思?” 苏苓也不再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男人手中,“你看看,这是我研制出来的药,药效比你之前给我的药丸要好一些。至于具体好到什么程度,没有做过临床试验,我也说不上来。你试试,若是可以,方子也一并给你。” 虽然不太明白苏苓说的“临床试验”是什么,但是男人却是郑重地接过瓷瓶,摩挲了一会才打开闻了闻,连试都没试就点头,“这药很好。” 苏苓摇头,“你连试都没试就说好?”想到这药还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忍不住轻轻叹息,“到底不是解药,只能保证毒性不再蔓延,没有副作用,到底治标不治本。” 男人却是不以为意,珍惜地倒出一颗药放在掌心之中,其余收好放入怀中,“这已经抵得过我过去十几年的研究了。”随手将药丸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吃了这么多的药,是好是歹我一看便知。” 说完这句话,男人闭上眼,来回吐息运气。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他睁开眼,语气愈加的轻快,“这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才入口他就感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喉咙滑入,运气之后直达丹田,体内原有的浊气被一扫而空,整个人觉得神清气爽。 听到他的话,苏苓松了口气,“药有用就好,这是方子。”她将一张纸推过去,“解药则有待继续研究了。若你那里有进展,不妨也跟我说一下,不同的角度说不定会有不同的发现。” 男人点头,只是却又叮嘱,“如今有了抑制的药,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我看你,竟是有些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这个语气,竟是让苏苓想到了炎夜麟,一时间有些晃神,嘴角的笑意带出了几分苦涩。 男人顿时了悟,“三皇子惹你不高兴了?” 苏苓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而且距离上次吵架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未见过面了,他如今更是要娶正妃了。想到那道懿旨,苏苓忽然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也许我跟皇子府天生就八字不符吧。” 男人一时竟是没有接上话,半响才道:“在府里过得不开心?是因为三皇子?” 苏苓认真地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从前在丞相府之中,吴明珠和苏珍处处刁难,我还能过得安然惬意,如今自己当了家,上面也没有刁难的人了,过得却是不如从前潇洒。所以我才说,大抵我是跟皇子府八字不符。” 至于有没有炎夜麟的原因,苏苓也不愿再去追究了。 “可能我比较适合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吧。”苏苓突发奇想,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因为谁而情绪起伏不定,终日被锁在深庭幽院之内,如同怨妇一般。苏苓看了男人一眼,“就像你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多好。” 男人的声音低了下来,高涨的情绪似乎一瞬间就降到谷底,整个人显得有些失落之感,“你的意思是打算……” 苏苓坚定地点头,“再过一段时间吧,我会离开三皇子府,到处去走走。”至于炎夜麟,届时他已经有了正妃了,少了一个区区的侧妃应当也是无关紧要的吧?! 男人没有说话。 苏苓不解,“你不赞成?我记得你从前就说过,我的选择就是你的立场,如今你又反悔了?” 男人还打算劝解:“三皇子也许有其他的苦衷,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一切就会明了,你何不再等等?” 这次轮到苏苓沉默了。 男人知道她心意已决,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语气有些晦涩,“若是你就此离开,我们是不是从此再难相见?” “也许。”苏苓被他话中的语气所感染,一时有些动容,一句话脱口而出:“除非你愿意陪我浪迹天涯。” 话一出口,苏苓就微微怔住了。 同样怔住的还有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难过,看着苏苓久久没有回话。 苏苓先回过神来,摇头苦笑,自己怎么忽然就说出那句话,果然是因为太过寂寞了吧?再说他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又怎么可能丢下一切跟她到处流浪呢? “你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有讲过。”苏苓微微一笑,“我想就算我离开三皇子府,我们也未必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后面的话,算是回答了男人方才的问题。 男人摇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苏苓却是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记得按时服药,我这里有什么消息的话,会派人到这里找你。” 说完这些,苏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画舫。 在她身后,男人凝视的目光久久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好像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一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态度大变 兰妙婷和苏珍一走,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 苏苓这才有时间与掌柜的坐下来说话,打听面具男子的事情。 “姑娘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花灯会那一晚原来就是你们啊!”掌柜的笑了起来,“跟姑娘在一起的公子我也记得,都是戴着面具的。这么说起来,我还要跟你们道谢呢,要不是你们及时出手,只怕我这千禧楼就要惹上麻烦了。” 苏苓微微一笑,“掌柜客气了。只是后来那花灯怎么会送到苏府去的?” 掌柜的笑了起来,“这事我有印象,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位公子过来找我,说是来替你们领桃花灯的。这奖品原本也该属于你们的,我见他说的都对得上,便命人将灯帮他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去。” 听到掌柜说是一位公子,苏苓第一反应就想到面具男子,急急追问,“那位公子当时没有戴面具吗?身形如何?” 掌柜的皱着眉头回想了许久,这才道:“没有,是位很俊秀贵气的公子,身形倒是与那日与姑娘同来的男人差不多,若是能再见一面,我必定能够认出他来。” 光凭这些线索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啊! 苏苓心中微微叹气。 掌柜的看出了她的失望,劝慰道:“若是有他的消息,我必定立刻派人去苏窖通知姑娘。”话锋一转,又提起要定酒的事情,“不瞒老板,你们的酒实在是好,我们千禧楼在其他地方也有分楼,若是能够给我们一个更实在的价格,以后我们的酒就都在你们苏窖定。” 提到生意,苏苓又恢复了精明能干的本色。千禧楼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若能拿下这笔生意,对苏窖来说便是三年不开张也没什么。当日,她也不能为了拿下这单生意而刻意降低价格,毕竟苏窖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还关乎到炎宫浩炎夜麟两人的利益。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掌柜的自然是求之不得,“正好,方才那位姑娘一走,倒是腾出个雅间出来,苏老板不如移步二楼,咱们雅间里详谈?” 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这位掌柜阅人无数,跟苏苓交谈之下不免大吃一惊——这个姑娘的见识和口舌简直比他见过的许多商人还要厉害。他原本心中还有八成的把握能将价格再压低两成,不想苏苓一通忽悠之后,他几乎就要倒戈过去。 好在商人的本能令他死死咬住底线,最终将价格压在原来的九成五这条线上。 “苏老板这口才,可真是……”他竖起了个大拇指,不停地用袖口去擦额头上的汗水。不过虽然价格上没能占得有利的优势,苏苓却在供应渠道和出新品上给了他们一些优惠。不管怎么说,他这一趟总算能跟千禧楼东家有个交代,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苏苓谈成一笔大买卖,心中也是高兴,之前因为炎夜麟和兰妙婷堆积在心底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掌柜这话就言过其实了,若是我们的酒不好,我便是把天吹破了,您老也是不会同意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柜哈哈大笑,跟着说起了玩笑话,“苏老板这可就不厚道了,老话里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苏老板不如就在我们千禧楼里用过饭再走,这一顿就算我请你的,可千万莫要嫌弃。” 苏苓也笑了,“那我可要专拣贵的点了。” 掌柜拱了拱手,笑得爽朗,“点,只管点,就一顿饭,还不至于吃垮我的。”转过头便唤了小二过来,又朝苏苓告了个不是,“下头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不打扰苏老板用饭了。” 他叫来的这个小二也是个伶俐的,还真专门挑了几样贵的给苏苓介绍。苏苓摇头,话虽是那样说,她也不至于就差这么一顿饭,随意点了几个家常小菜,就让店小二下去了。 不多时,走了没多久的店小二又回来了,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苏老板,我们掌柜托我给您带话,说是您要找的那位公子方才来了楼里,就在三楼的雅间里。人还没惊动,您要不要去见一见?” 苏苓一惊,将还没入口的茶水搁到桌子上去,“带我过去。” 没想到会这么巧,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或者他是知道她在找他,所以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她,反而要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呢?又或者是她猜错了,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心中疑惑连连,苏苓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跟在小二来到三楼的雅间。 “就是这里了。”小二做了个口型,没有跟进去。 苏苓朝他拱了拱致谢,待他离开之后才抬手敲门。门内的人似乎没有任何意外,连她是谁都没有问,直接喊道:“进来。”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苏苓微微蹙眉,门一打开,两人都大吃一惊。 “苏苓?” “炎洛殊?” 苏苓做了无数的猜想,却还真没想到掌柜所说的人就是炎洛殊。毕竟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日她的身世会曝光,就是炎洛殊一手操控的。如今乍然说他就是给她送桃花灯的人,苏苓如何能不意外呢?! 只是没想到,炎洛殊的反应比她还要夸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他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去,似乎那里应该有其他人才对。 看他这个样子,苏苓倒是渐渐冷静下来,慢慢走了进去之后才道:“不是我,六殿下觉得应该是谁?” 被苏苓这样质问,炎洛殊竟也没有发火,反而极其反常地耐心解释:“我以为是我等的人到了,没想到是你。”顿了顿,大概也冷静了一些,这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苓定定地看着他,后者别开脸,根本不敢跟她对质,明显是对她有所隐瞒。只是他的态度也很坚定,便是苏苓追问他也不会说的意思。 想了想,苏苓决定从花灯会那夜的桃花灯入手,“听掌柜说,花灯会那晚索要桃花灯并送到苏府的人来了,我心中好奇便过来看看,不想却是六殿下。我不明白六殿下是什么意思,不知可否替我解解惑?” 炎洛殊目光一闪,不肯正面回答,“兴许是那掌柜的认错人……” “那就请掌柜的过来对质,你那晚的穿着打扮他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不单是他,还有送桃花灯的小二,他的记性也是不错的,方才就是他给我指的路。”苏苓半真半假地说着,转头作出要去喊人状。 “你等等。”炎洛殊慌乱站起来阻止她,言语间妥协了不少,“我承认就是了,那晚送灯的确实是我,只是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忠人之托而已。” 苏苓定定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这回终于说了实话,只是他说受人所托,难道是面具男?他们认识? 像是看出苏苓的想法,炎洛殊下一秒就斩掉她的后路,“我确实认识他,但是暂时还不能跟你说。等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又是一个哑谜。 苏苓皱起眉头,炎洛殊这样的自大狂竟然会为别人办事?她实在难以想象炎洛殊会跟面具男子认识,并且有可能是朋友? “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他在哪里你总可以告诉我吧?我找他有急事。” 炎洛殊的嘴巴跟蚌壳一样,避得紧紧的,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这些事,不是你一个侧妃该参合进去的。听我一句劝,回府里好好呆着,也别跟三皇兄置气,他也不容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的苦衷的。” 这话当真是令苏苓哭笑不得。 实在没有想到,一向嚣张跋扈的炎洛殊会有这样对她苦口婆心、推心置腹地规劝的一天。而且听这话,他似乎知道很多事,甚至是包括炎夜麟的。 到底还有多少事她是被蒙在鼓里的? 微微叹了口气,苏苓摇头,“这些话是炎夜麟让你跟我说的吗?看不出来你们兄弟俩还有这样的交情。只是你也不用替他说话,我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根本不会理解。” 炎洛殊还想说什么,苏苓没给他机会,“至于我打听拜托你送桃花灯的人,是因为我找他有十万火急的事。你不肯跟我说,我顶多就多花点时间去找就是,只是希望你能帮我跟他转达一句话,就说我在找他,我想他知道的话会来找我的。” 炎洛殊低头,目光迟疑不定,现在心中正在天人交战,拿不定主意。 苏苓也不勉强,“我就在二楼的雅间用饭,你想清楚了,愿意说的话,可以派个人到楼下告诉我。”说着转身欲走。 炎洛殊喊住了她,“你找他,到底所为何事?” 这是有松动的迹象了。 他与面具男子关系不一般,想必也知道他中毒的事情。苏苓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无妨,便将自己研究所得跟他说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听到面具男子身中奇毒的时候,炎洛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倒是得知苏苓已经研制出能抑制毒药的药物之时,他狠吃了一惊,“看不出你还挺多才多艺的。”显然他是想起那次赌石自己丢了大脸的事,不过这一次他说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苏苓笑而不语,等着他的决定。 这一次炎洛殊倒是没有卖关子,想了想才道:“淮西河珍月画舫是个会友的好地方,你若找人,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这话虽是替她指明方向,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苓不禁心中好奇,莫非是面具男子不让他透露,他才用这样曲折而隐晦的方式?再更进一步猜想,莫非那里就是面具男子的老巢? 一想到这个,苏苓就忍不住笑了,心中有种要“杀入”对方大本营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师抓鬼 回到三皇子府,炎夜麟依旧没有回来,苏苓草草用了饭,便到实验室中继续研究。可惜这一次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顺利,一直到天黑了,她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直到小玉来催,苏苓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到正院用膳。看丘嬷嬷的脸色,苏苓就知道炎夜麟依旧未归。满府都已经是张灯结彩,三日后兰妙婷就要过门了。庭院夜凉如水,有种深夜静谧的孤独之感。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大大的太阳悬挂在高空中,苏苓洗漱之后,小玉送来了膳食,同时还送来之前苏苓命人去打磨定制的物什。苏苓看到这个,心情倒好了许多,语气中带着欣喜,“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玉笑着点头,“都是皇妃庄子里头的人,一听说是皇妃特地吩咐的,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至于保密性,皇妃更加可以放心,前后接手的人不超过三个,每个人对应不同的流程。可以说整个东胜,这块小东西还是独一份儿的呢。” 说到这里,小玉也好奇起来了,“这东西看起来晶莹剔透的,比琉璃还要通润,莫非也是女子的饰物?” 苏苓笑着摇头,“那倒不是,这东西的用处可大了……” 话还没说完,小桃急急跑进来,“皇妃,大事不好了,外头有官兵将三皇子府包围住了。”放下门房的人来报,她还只当他们是胡说,不想一出去差点被当场拿下,吓得她立刻命人紧闭府门,随即来向苏苓禀报。 “官兵?”苏苓眉头皱起,“可看清楚是哪一方的人马?” 苏苓第一反应就是皇后的人,但是皇后懿旨才刚下,侄女还没嫁过来,应当不会这么着急给炎夜麟扣帽子才是。 小桃皱着眉头,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想,猛然拍了拍手掌,“是六殿下,错不了的,就是他。”方才那句“若有违者,格杀勿论”的命令就是他下的,小桃可算把他记住了。 炎洛殊? 苏苓眉头一挑,昨日给她指路、对她殷殷劝导的便是他,这才一夜的功夫,他就带人来包围三皇子府,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收好手上的东西,苏苓掸了掸衣袖,“小桃就留在这里,走,小玉随我出去看看。” 此时,围府的士兵正打算强行攻进去,就见紧闭的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后走出来一行人,为首一人身着华贵襦裙,眉目如画,气度华贵凌然。 为首的士兵不禁后退了一步,态度变得恭敬了一些,“给苏侧妃请安。属下是奉天师府的天师之命,到此地寻找散发不详之气的污秽之物,还请苏侧妃通融一二,让我等进府搜寻。” “天师府?”苏苓面不改色,心中已是转了几转。天师府是独立于朝廷而存在的一个分支,钦天监便是出自天师府,每年的祭祀都是由天师府的天师主持的。皇帝对天师府向来推崇,民间老百姓更是对天师府的天师敬畏有加,深信不疑。 所以虽然皇帝病倒了,天师府的权利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只是在苏苓这个现代人看来,他们所谓的那些点石成金、通灵鬼神的做法,其实都是一种蒙骗百姓的把戏罢了。所以她并不像小玉和丘嬷嬷那样,一听到天师府的名头脸色就有些发白了。小玉还能站得住,丘嬷嬷已经对着天师双手合十朝拜起来。 苏苓淡淡一笑,“这位是天师府的天师?不知如何称呼?” “鄙人姓林。”为首这位天师神情倨傲,颇为矜持地回答,半点礼数都没有。可是其他人却都习以为常,好像这样的态度才是对的一般,可见封建迷信的毒害。 “林天师是吧?”苏苓的语气平淡,“不知你所说的污秽之物是什么东西?又凭什么认定就在我们府上呢?” 听到这样的质疑,林天师冷笑一声,“无知妇孺,莫非你认为我在信口雌黄?!我的卦象绝对不会出错,污秽之物必定是出在你的府中,可能是一张纸,一个配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别看这东西不起眼,这可是导致皇上龙体欠安的根源。只有找到它并销毁,皇上的病情才有可能好转。” 一跟皇上的病情牵扯上,便是苏苓有天大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炎洛殊跟着点头,又是气焰嚣张的样子,“苏侧妃既然听清楚了,还不快让开?!” 这副嘴脸,竟是一反昨日的样子,像是完全变了个一个人一样。苏苓淡淡地看着他,“六殿下莫不是有个孪生兄弟吧?” 炎洛殊脸色一僵,嘴上却不肯认输,“胡言乱语,本殿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不肯承认么? 苏苓看着她,神色从容,“昨日在千禧楼遇到故人,我还以为是六殿下,原来昨日竟是我眼拙看错了。也是,那个人神态猥琐,举止轻浮,又怎么可能是六殿下呢!” “你!”炎洛殊给气得七窍生烟,哑口无言。 “好了,你们要叙旧就到一边去,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林天师显然也不太给炎洛殊的面子,宽大的袖子一甩,“来人,给我搜。” 一声令下,便有士兵冲了进去。 天师站在门口做捏指掐算状,不时地给士兵指点方位,竟是直指苏苓所住的地方。丘嬷嬷和小玉面露担忧,事关皇帝的龙体康健,若真查出什么,只怕皇妃会有麻烦。 越担心什么就越要来什么。 一个士兵匆匆跑来,“林天师,果然有发现。” 丘嬷嬷倒吸一口,惊疑不定地看着苏苓。小玉神情坚定,对那士兵的话根本不相信,只是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担忧。 那士兵抱着一幅画走出来,毕恭毕敬地将画交到林天师的手中。画一展开,众人就吓得后退了一步。画中所画的景象太过恐怖骇人,不但有阴森恐怖的牛头马面,还有遭受各种刑罚的人,有的被拔舌,有的被活蒸……最恐怖之处还在于这画就跟活的似的,所有人物都跃出纸面,俨然是地狱中走出的厉鬼。 连那早有准备的林天师,也吓得差点松手将画像扔出去。 “不会错的了,这就是那鬼器,令皇上病体缠染的鬼器。”林天师捧着画像大喊,“这根本就不是画像,而是一张符咒啊。” 炎洛殊吃了一惊,看向苏苓的目光闪了闪。 现场上百人,大概就只有深知内情的苏苓和对苏苓无条件信任的小玉两人比较淡定吧,其他人都被这画像中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看向苏苓的目光带上巨大的恐惧。 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惧,竟是失口喊出来:“烧死她,烧死这个妖女!” 话一出口,现场如同水入油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都闭嘴!”炎洛殊竟是开口呵斥了那些人,随即看向苏苓,“既然东西找到了,那就劳烦苏侧妃跟我们走一趟。”似乎生怕吓到她,他的语气竟是和缓了不少,“只要证明那东西与你无关,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苏苓却是盈盈一笑,虽然不知道炎洛殊在搞什么鬼,但她从来就没打算按他的剧情来走,“多谢六殿下的好意,只是这画确实是我画的。”这张画是类似于现代三d的画法,立体感很强,才会看起来有种要破纸而出的错觉。再加上她画的又是森罗地狱的十八个刑场,看起来自然更加恐怖。 苏苓记得,当日画这幅画的时候,只是因为炎夜麟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他说若是真的有森罗地狱就好了,那些犯人也不至于至死都不肯开口说实话。苏苓灵感突然,便画了这么一张图,给炎夜麟看的时候,他很吃一惊,虽是啧啧称赞,却是叮嘱苏苓不要再将画外传。 想来他就是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只是林天师和炎洛殊为何会知道她有这幅画呢?再回想炎洛殊的态度,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苏苓淡淡一笑,抬眼直视炎洛殊。 后者被她理直气壮的话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结结巴巴半天才道:“你可想清楚了,这画若是出自你的手,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话中不无警告提醒之意。 苏苓收敛笑意,正色道:“这画确实是出自我的手,只是却并不是像天师所说的那样,是害皇上的生病的鬼器。” “狡辩之词。”林天师怒视她,眼中颇有忌惮之意,“这画中景象恐怖,绝非普通人画得出来。而且画中有阴森的邪气,与鬼怪必定有所牵连。你还不快束手就擒,待我出手可就没有任何转圜的机会了。” 炎洛殊急了,“林天师,你这是何意?咱们原来就约定了,只要将她看押起来就行,待查清楚了再说,你可万万不能私自用刑。” 林天师面色凝重,“六殿下,我原来也不知道她竟有如此厉害的鬼器,请恕我不能遵守约定。今日若不能将她收伏,我愧对皇上的信任。” 炎洛殊急得几欲跳脚。 苏苓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的争执。炎洛殊的态度太过奇怪了,苏苓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敌意——与其说是要看押她,倒不如说是要帮她。再结合昨日的事情,苏苓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只是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她细想。 林天师出自天师府,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显然比炎洛殊更加有说服力,此时的争论他显然已是占了上风,“六殿下无须多言,待我降服了这个妖女之后,自会亲自到府上请罪。”转头看向苏苓,神色冷峻,“来人,给我抓住她。” 第一百二十章 天女降世 “等等!”说这话的是炎洛殊。 他显然已经做了某种决定,打算与林天师来个鱼死网破了,“本皇子倒想看看,谁敢跟我抢人。” 林天师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六殿下,请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导致妖孽横行。” 才眨眼的功夫,苏苓就从妖女变成妖孽了。真当她没有脾气吗? 苏苓冷冷一笑,“林天师,死囚尚有辩解的机会,你如此急吼吼地要将我拿下,莫非是要掩盖自己导行不够的事实?” “胡说八道,我乃出自天师府祖师爷座下首席弟子,能力有目共睹。”林天师冷哼一声。 苏苓笑了,“既如此,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这幅画并非什么鬼器,而是替皇上祈福祛百病的符咒。你命人将这个符咒找出来不说,还出口妖言惑众,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她这一说,众人倒都愣了一下。 林天师捧着画,目光惊疑不定,“胡言乱语,这画像阴森恐怖,又怎么会是祛百病的符咒呢?你莫要再为自己狡辩了,快束手就擒。” 苏苓淡淡一笑,眼带嘲讽,“枉你还自称天师坐下首席弟子,怎么就认不出来这是森罗地狱终生之相呢?!”她也是听过几日佛法的,说起这些也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你且仔细看。” 她的手一指,“人清白出世,一生沾染罪孽无数,佛祖见世人不知悔改,便降下昭示,意欲用《十八泥犁经》的地狱之相来警示世人。是以森罗地狱一共有十八层,后一层地狱比前一层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 苏苓的话令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看向她的目光渐渐从畏惧变成敬畏。 林天师听她一一道来,竟是句句珠玑,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的神情,苏苓一一看在眼里,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里便是地狱第一层,谓之拔舌地狱,凡是活着之时挑拨离间,诽谤害人之人,在其死后将会被打入拔舌地狱,遭受小鬼拔舌之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林天师,“所谓小鬼拔舌,便是用铁钳夹住舌头,慢慢拉拽拔下,其间之痛苦,众位可以想象。所以当你在造罪孽之时,便要先想想这刑罚,莫要为了一时之快而遭受万世的苦楚。” 说到“造罪孽”三字之时,林天师感觉苏苓似乎朝他看了一眼,紧紧是普通的一眼,便让他不寒而栗。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手中的画像犹如千斤坠,重得他都快要拿不住了。 苏苓却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往下解说:“除了拔舌地狱,还有剪刀地狱,铁树地狱等一共十八个地狱。林天师若不相信,可以去借出《十八泥犁经》来跟画中之相一一对比,看我说得对不对!” 苏苓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她也相信林天师会相信的,甚至他都不会去借出来印证。 果然,林天师没有再纠结画中景象的问题,却是话锋一转,“便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又如何用这个替皇上祈福祛百病呢?而且据我所知,皇上的身子并无任何的好转。” 皇上的身体不好,是不是生病还是一说,又怎么可能靠她单纯的祈福就能够痊愈呢?苏苓心中一清二楚,林天师只怕是要借此来反驳她的话。 她面上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敢问天师,方才是在哪里找到这幅画的?” 林天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示意身边的士兵,那人会意,立刻道:“是在一个黑色的神坛上面拿的。” “不错!”这幅画却是是放在那里的,因为太过吓人,苏苓画好之后也只给炎夜麟看过一次,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就随手将画摆到神坛去了。苏苓叹了口气,“本来它已经摆放在神坛之上有六日了,只待最后一日就能取下焚烧,届时祈福仪式就算完成了。不想天师却是命人将它拿了下来,等于是打断了仪式,祈福不能完成,皇上的身子自然无法痊愈。” 苏苓这一说,方才去取画像的士兵立刻惊慌起来,他可是最先拿了这幅画的人,而且也是他喊“烧死妖女”的,若是神明要怪罪,是不是会第一个找上他? 一时间,他看向林天师的目光带着恐惧和怨恨。 林天师更觉得手中的画烫手了,只是他却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苏苓的话,“你说差一日就差一日麽?我看只是你随口胡诌出来的罢了,大家大可不必惊慌。” 苏苓淡淡一笑,“林天师当真是不怕报应啊!” 林天师心中也有几分心虚,只是却还是不肯信,他不相信苏苓真的能够拿出证据来。若是皇上真的痊愈了,那他自然是信服苏苓的。但是如今皇上还是病痛缠身,他不肯承认是因为自己破坏了祈福仪式的缘故。 “你不用多说,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否则今日定不会就此善了。”林天师这话,与其说是在威胁苏苓,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苏苓摇头叹息,“我不必拿什么证件,因为神明会惩罚你的。”既然林天师要跟她玩鬼神这一套,她也不妨陪他过过招,“我已经感觉到了。”苏苓故作神秘地扬起手,眉头紧皱。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起来。明明是艳阳高照,众人却觉得遍体生寒,一种诡异的恐惧感从他们的后背攀爬上来。 林天师面色发紧,嘴上还不肯认输,“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苓定定地看着他,“神说,会降下天火惩罚于你。林天师,请好自为之。” 她的话音才落,人群中顿时熙熙攘攘起来,众人有些不安,生怕被拖累的,也有畏惧的,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以求离林天师远一些。 林天师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衣袖和四周,并无任何的火种,他今日甚至连火折子都没有带。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荒谬,若你今日真能令神灵降下天火,我便……”话没说完,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声。 “快看,那副画着火了!” 随着这一声尖叫,所有人都看到画像冒起浓烟,从中间烧开了,烈火之中,画像逐渐化为灰烬。 “真的有天火!” “是,是天火没错!” 林天师吓得一个激灵将画丢出去,正中方才那个士兵。 士兵更是吓得七魂没了三魄,跪下来连连磕头,“佛祖饶命,小的不是有心冒犯的啊!求佛祖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要找就找林天师去!” 听到这话,林天师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苓的脸上并无任何的得意,只是看着林天师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林天师,只是你执意不听,还出口不敬,若还执迷不悟,这只是小惩罢了。” 林天师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涌起,只是到底还不敢确信,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会是道行比他还要厉害的天女?不可能的,祖师爷说过,天女一般都是圣洁之体,眼前的人分明已经是嫁做人妇了。是了,一定是那副画有古怪。 “你在画中做了手脚是吧?”林天师露出得意一笑,“不过是个鬼把戏而已。江湖人中常有这样的手法,是用了易燃的药物涂在上面吧?哼,这样的手段我见得多了。” 他这一说,众人也有些迷糊起来。迫于方才苏苓的威压还在,到底没有人敢放肆,但是对她的信服却少了几分,纷纷定神看着林天师,希望他能够说得更清楚一点。那个士兵更觉得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定是这样的,才没有什么天火,对,是江湖把戏而已。” 炎洛殊却没有开口,只是眉头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 被林天师这样质问,苏苓却没有任何的惊慌,看向林天师的目光带着一丝丝怜悯,“事到如今,林天师还打算自欺欺人?莫非要等到天火降临到你身子,你才会相信?” 林天师冷哼一声,“那你就再让神明降下天火啊。”他还就不信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燃物,那副鬼画也已经丢出去了,他相信只要不让苏苓近身,她一定无法做到的。 苏苓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林天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顿了顿,她才叹了口气,“但愿林天师不要后悔,而我也在这澄清一句,并非我要神明降下天火的,而是林天师自己造了口业,上天才降下惩罚的。” 林天师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苏苓闭上眼,不多时猛然睁眼,目光直指林天师。 众人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随即有人尖叫起来,“着火了,林天师身上着火了。”众目睽睽之下,林天师的下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起烟来,速度非常快,那个人的话音才落,下摆已经被烧出一个洞来。 林天师吓得连天师的风范也顾不上了,就地一个驴打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总算将火灭掉。这一次,没有人敢再质疑苏苓的话了。 “天女降临!” 人群中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没有人敢说话,都敬畏地看着苏苓,生怕哪一句话就惹来神明的责罚。就连林天师,被士兵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也是一副悔之晚矣的表情,“苏侧妃,方才实在是……实在是冒犯了,是我有眼无珠,竟是……” 看他的样子也着实可怜,苏苓淡淡一笑,“你既已知错,改了便是。只要你日后莫要再造罪业,神爱世人,必定不会再怪罪于你。” 一场大动干戈的对质,就被苏苓轻轻巧巧地化解了。 炎洛殊看向苏苓的眼里很是复杂,只是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危机一解除,小玉就过来扶着苏苓,满脸都是好奇,“皇妃,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天火降临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贬为丫鬟 苏苓掩嘴一笑,与小玉并肩而行,返回正院,“自然不是。” 小玉虽然早就想到有可能是皇妃暗中做的手脚,但是实在太过神奇,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皇妃还卖关子啊?您可是没看到,丘嬷嬷现在就差将您放到神坛上供起来呢!” 想到丘嬷嬷方才的神色,苏苓失笑,“好了,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没什么。”苏苓说着就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小物什,“方才那一出戏的功臣就是它。” 小玉大吃一惊,“这不是主子之前定制出来的吗?”她越发不解了,“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叫凹镜。”苏苓笑着解释,“利用光线折射的原理,能够将光线聚集在某一处地方。当温度足够高的时候,就能够点燃物品。”看小玉听得一头雾水,苏苓也不再多说,示意她到院子中。 “拿点宣纸过来。” 小玉照做了,生怕泄露苏苓的秘密,还特地遣散了院子里的下人,一脸神秘的样子。 苏苓将纸放到太阳底下,利用凹镜能够将平行光线反射到焦点处的原理,将凹镜搁置于宣纸之上,眨眼的功夫,宣纸就燃烧起来了。 小玉惊得瞪大双眼,小心翼翼地接过凹镜查看,似乎想找出其中的窍门。只可惜,看来看去就只是一面光滑镜面而已。苏苓那套大理论她听不懂,却一点也不妨碍她对苏苓的崇拜。“能想出这样的东西来,皇妃其实真的是天女下凡吧?” 苏苓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收起来吧,以后还有大用。”等将凸镜也做出来之后,也许可以开发出许多产品来,什么望远镜啊,放大镜啊,这些都是商机,苏苓想好要离开三皇子府,自然也不打算就靠苏窖那点子分红生活,反而已经想好了许多条路子。 小玉自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她才走没多久,小桃忽然匆匆过来,面带惊慌,细看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忿。见到苏苓,她猛然收住脚,“皇妃,您今日要不要到苏窖去看看?” 苏窖的帐向来都是小玉收着,小桃很少会过问,所以这一问,倒让苏苓觉得有些奇怪了。只是她也没有提出来,而是想了想才道:“那里一日不去也不会出岔子,今日就不去了。” 小桃的脸都皱起来了,绞尽脑汁道:“那皇妃要不要去实验室?您不是说那解药还没有研究出来?”言谈间竟是一副恨不得她立刻离开正院的样子。 苏苓心中好奇,莫非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发生? 也如同苏苓所猜测那样,三皇子府确实要有大事发生,小桃的禀报来得太迟了一些。 丘嬷嬷给炎夜麟行了礼,“殿下,方才六殿下带着人将王府包围起来,皇妃她……” 话没说完,炎夜麟轻轻摆手打断她,“知道了。还有,这才是本殿下的皇妃,苏苓只是侧妃而已,以后莫要……” 话到这里顿住了,站在他正前方的赫然就是苏苓。 他露出惊诧的表情,似乎苏苓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跟在他身后的兰妙婷娇羞一笑,靠过来挽着他的手臂,“殿下,您方才的话才说了一半,怎么就不说了呢?”随即装作才看到苏苓的样子,“苏侧妃,咱们又见面了。哦,原来这就是你的贴身丫鬟?我说呢,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是奴婢冲撞了兰小姐,跟皇妃无关,兰小姐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小桃知道避不过去,直直站出来挡在苏苓前面。 方才看到兰妙婷从三皇子的马车上下来,小桃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行礼。不想兰妙婷却抓住这个不放,一副已经是三皇子女主人的姿态。小桃知道今非昔比,生怕连累苏苓,这才慌不折路地跑回来想让苏苓躲开避一避。 “这个丫鬟胆子可真不小。”兰妙婷嘴角露出一个恶毒的笑意,“来人,给我掌嘴。”转头看向炎夜麟,“殿下,这丫鬟对我百般不敬,这样的处罚合适不合适?” 炎夜麟的眉头皱了起来,“过两日就是咱们大婚的日子,何须要你出手添了晦气?!来人,将她看押起来,待咱们大婚之后再做处置。” 兰妙婷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就听殿下的。” 好一场夫唱妇随的好戏。 苏苓冷冷地看着,小桃却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怪奴婢眼拙看错人,殿下责罚很是应该。”这话里却是在暗指自己瞎眼,当初还以为三皇子对自家小姐一片真心。 “小桃。”苏苓淡淡喝了一声,“你先退下去。” 她一开口,兰妙婷就大喊起来,“殿下的命令你也不打算听了?”转头朝着炎夜麟撒娇,“这还是侧妃呢,就敢当面忤逆殿下,可想她心里对我也没有半分敬重。待我进府之后,还如何管束她?殿下可要为我做主。” 苏苓冷冷地看着她,半响才转头直视炎夜麟,语气疏离而冷漠:“敢问殿下一句,您责罚我的丫鬟,到底所谓何事?” 不等炎夜麟开口,兰妙婷已是先叫了起来,“我是未来三皇子妃,她不朝我行礼,视为不敬,如何罚不得?!” 苏苓呵呵一笑,“未来三皇子妃,也就是说,您尚未过门。既然尚未过门,她给你行的哪门子的礼?要端着你三皇子妃的架子,待你过门之后再说。” “你!”兰妙婷气得七窍生烟,只可惜苏苓这话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炎夜麟,“殿下就这样看着她欺负我?” 炎夜麟拍了拍她的手,问声细语道:“今日便看在咱们好日子将近的份上,此事暂且搁下。至于那丫鬟……”他转头看向苏苓,眼神却不敢与之对视,略微心虚地垂着眼睑,“苏侧妃带回去好好管教便是。” 小桃气得小脸通红,却不敢再给苏苓惹麻烦,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小玉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早就听明白前因后果的她朝着几个人行了一礼,对着兰妙婷依旧没有给皇子妃的大礼,不卑不亢,礼数上却挑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兰妙婷满脸不悦,只可惜炎夜麟却是一副不愿节外生枝的样子。她心中不忿,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忽然就定在了小玉身后的正院上。 “殿下,方才那丫鬟的事暂且不说,只是有一事我却是不得不提。”她冷冷瞥了苏苓一眼,眼带狠意,“苏侧妃身为侧妃,竟敢住到了属于正妃的院子,嫡庶正侧有别,她这样不顾祖宗律法,殿下不会还要包庇她吧?” 这话一出,小玉的脸色白了。 苏苓的脸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原本就是作为正妃指给炎夜麟的,当初婚嫁流程与正妃也没有什么区别,炎夜麟更是叮嘱府中上下,侍奉她要如同侍奉他一样恭敬。所以便是炎夜麟将她安排到了正院里,也没有人说什么。如今兰妙婷拿这件事作伐子,她倒要看看炎夜麟如何自圆其说。 炎夜麟果然露出为难的神色,“此事……却是我疏忽了,妙婷,我即可命人将正院收拾出来。你放心,待大婚的那日,必定看不出任何痕迹出来。至于苏侧妃,就搬到犁人院去。”犁人院距离正院有十万八千里,是个非常偏远的小院子。炎夜麟此举,便有为兰妙婷出气的意思。 苏苓垂下眼睑,心中一片冰冷。 而兰妙婷,显然也不觉得这样的惩罚就足够了,依旧不依不饶,“殿下,便是您一时疏忽了,难道苏侧妃就不知道提醒一下吗?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要模糊正侧的差别,也许她心里根本还对皇上的旨意有所怨恨。这件事若是就此揭过,那我以后还如何在府中立威?” 炎夜麟似乎有些为难,“这事若要分个对错出来,那我必定是占大头,若是从重处罚未免落人口舌。” “殿下百般推脱,莫非是舍不得处罚她?难道外头传闻殿下非卿不娶的事是真的?既然殿下心中只有她一人,那何不禀了姑母,咱们的亲事也就此作罢。”兰妙婷满脸怒气地瞪着他。 炎夜麟似乎急了,“我的心意如何你还不知麽?”顿了顿,他将决定权交到兰妙婷的手中,“那依妙婷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好呢?” 兰妙婷想了想,才道:“既然她不知礼数,就将她贬为丫鬟好好再从头学习礼仪。待我大婚那日,我要她在我身边服侍我。” “奴婢愿意到兰小姐身边服侍一二。”小玉行了一礼,眼带祈求地看着炎夜麟。若真的应允了兰妙婷的要求,那苏苓就等于被狠狠踩至脚底。以前便是在苏府,她也没有被迫向任何人低头。 兰妙婷不为所动,“殿下若不同意,那咱们也不必谈什么大婚了,现在就进宫去。” 炎夜麟抬眼,苏苓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似乎他做出任何决定她都不会意外的样子。他缓缓开口:“既如此,就依你。”话音才落,他在苏苓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垂下眼睑,没有再开口。 苏苓点头,淡淡道:“殿下的意思我懂了。小玉,将我的东西理出来。”转过身,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兰妙婷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挽着炎夜麟的手道:“我还想参观一下三皇子府,殿下可要给我当向导。” 炎夜麟低声说了句什么,兰妙婷笑得花枝乱颤。两人相携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遇故人 小桃一边替苏苓整理东西,一边愤愤不平地数落着炎夜麟,“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这男人都一样,天下就没有真正的痴心人。我以后就不嫁了,一辈子陪在皇妃的身边,小玉你也是,你也不准嫁,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听着她这样孩子气的话,小玉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看到苏苓从院子里走进来,她急忙给小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炎夜麟的事。小桃会意,立刻像河蚌一样将嘴巴闭得紧紧的,神色紧张地看着苏苓,深怕她会伤心难过。 苏苓好笑地看着她,“这是在做什么怪?!” 小桃看她还笑得出来,这才放下心来。小玉倒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皇妃,东西这么多,今日怕是搬不完了。不如这样,我们先去犁人院打扫一番,先将要紧的东西搬过去,待明日再慢慢搬如何?” “不急,你们慢慢搬就是了。”苏苓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个上面,“小玉,你去犁人院那里盯着吧,这里交给小桃就行。” 小玉得了令,立即过去了。 只剩下苏苓和小桃,她这才坐下来,“小桃,替我将贵重的东西整出来,炎夜麟的东西不要动。快一些,晚膳之前替我整理好。” 小桃满口应下了,随即一愣,脑瓜子难得机灵了一回,“皇妃,您这是打算要……” 苏苓朝她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小桃张大了嘴巴,随即坚定地跟着点头,“皇妃要走,那我也不待了,皇妃带我一块儿离开吧。” 苏苓笑了,“再说吧,快去收拾。” 小桃点头,如上了发条一样的机器人,飞快地收拾起来。 这就是苏苓选择跟小桃说,而不是小玉的原因。小玉虽然心思慎密,但是这样的人同时想得也多,做事不免会瞻前顾后,若是知道苏苓的打算,她必定会忧思过重,虽然不会阻止她,却是会一直劝她。 而小桃就不同了,她大大咧咧的没什么主见,又是敢爱敢恨的性格。苏苓说走,她自己就敢收拾个小包袱跟在后面。让她知道,她不会有那么大的心里负担。 至于是不是真的带她一起走,苏苓心里还没有决定。她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今晚所有人还没有提高警惕,她悄悄地离开。炎夜麟和苏丞相那里便是发现了,也追不上她,以炎夜麟的性子,必定不会为难她身边的人。 做这个决定,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苏苓从未有一刻像方才那样,对炎夜麟那样失望过。她不认为炎夜麟会真的爱上兰妙婷,可是他有事瞒着她却是一定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在那一刻,苏苓忽然就想通了。她在这里,跟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在她的计划里,她不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三皇子府,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她悄悄地离开,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夜幕降临,小玉依旧在犁人院忙得天昏地暗。 苏苓叮嘱小桃,待她安定下来再来接她。小桃也是硬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拖累苏苓,悄悄送走她之后,还回到正院里假装继续收拾,以掩人耳目。 出了三皇子府,苏苓转身遥遥回望,三皇子府在夜色中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那是她曾经以为会是另一个家的地方,虽然后来越来越不开心,可是离开这一刻,她心中依旧有不舍。 她身上带的细软不多,小桃很贴心地将银票放在最底层,碎银子放在上面,方便她用钱。收拾出来的小包袱不大,里面却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苏苓将包袱绑在身后,悄悄地沿着墙角往外走,沿着这个方向往东就能出城,她打算先离开京城。 没走几步,她忽然发现一个人影从三皇子的墙头跳了下来。三皇子府的侍卫并没有发现,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沿着跟她相反的方向离开。 苏苓迟疑了,那个人到底是谁?要不要管这件事?若是就此不管,出了城她就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再回去她可能就走不了。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她恶狠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对炎夜麟赌气,还是在为自己的心软而生气,脚步却是一顿,身子轻盈地跟上了方才那个黑影。 那个人走得很快,只是再快也没有逃出苏苓的追踪范围。跟得越紧,苏苓心中就越有数——这个人虽然跑得快,气息却是粗重浑浊,可见是个不会功夫的;天色虽暗,此人却依旧能够在小巷之中来回穿梭,可见是对京城地形很熟。 再过去就是繁华的闹市了,若是被他混入人群之中,那要再将他找出来就困难了。 就趁现在。 苏苓运气,脚步一点,借力在那人的脖子处全力一击,男人闷哼一声,扑面倒下。还未等他挣扎站起来,苏苓的脚已经提上来,压在对方的后背上,“说,去三皇子府干什么去了?是谁派你来的?” 对方身子一僵,“苏苓?” 听到这个声音,一向沉稳的苏苓也难得出现片刻的呆滞,“炎洛殊?怎么会是你?!”认出是她,苏苓倒不好意思再继续踩着他,松开脚,对方翻过身来,果然是炎洛殊。 看到苏苓,他猛地咳了几声,“你出手……也太重了些吧?!”他差点没给踩死过去。 苏苓抱臂看着他,一脸的不为所动,“你若是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就不会挨这一顿打了。说吧,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去三皇子府见谁,怎的要鬼鬼祟祟的?” 她这么一问,炎洛殊却是心虚起来了,“我没去找谁。”见苏苓完全不信,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就道:“我就是好奇,你今日不是使了妖法让林天师着火了吗?我想着当中一定有什么窍门,这才打算去夜探一番。” “噢?原来是这样。”苏苓作恍然大悟状,“那么敢问六殿下,你为什么从炎夜麟书房的方向出来?你若是为着今日之事,不是应该到正院去吗?那里跟你出来的方向,可是完全相反呢!” 还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炎洛殊面色僵硬,“我这不是……迷路了。对对对,我走错路了,这才无功而返。”一边说,他额间的汗一边往下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明显就是没有说真话。 苏苓笑了,“看你方才七拐八绕的,可完全不像走错路的样子。六殿下不说,不如就跟我回府里找炎夜麟说道说道。” 提起炎夜麟,炎洛殊就着急起来,“苏苓,咱们能别这么较真麽?” 苏苓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炎洛殊叹了口气,“好好好,说还不成麽,我是去找三皇兄的。今日之事,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怕三皇兄误会,这才去找他解释清楚。你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我也不愿意三皇兄就此对我有了隔阂。” 炎洛殊这话真真假假掺在一起,令人听分不出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又是假的,听起来可信度却是高了不少。 苏苓笑了,“原来六殿下跟三殿下还有这样的交情。” 炎洛殊避而不答。 苏苓却是忽然想起今日炎夜麟跟兰妙婷进来之时,在看到苏苓那一瞬间,炎夜麟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脑中灵光一闪,有了某种猜测。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吧。”她定定地看着炎洛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色的变化,“今日那一出戏,是你跟炎夜麟合伙演的一场戏,按照你们的剧本,我应该会被你们带走,没有在府里。所以他今日回府看到我,才会显出那样惊讶的表情。” 炎洛殊没有回答,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苏苓心中有数,接着往下说:“你今夜来三皇子府,就是为了解释今日计划不成的原因,以及跟他商量后续的计划。我说得对吗?” 炎洛殊的脸上有惊诧一闪而过,眼神更加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这个反应,已经间接验证了苏苓心中的猜测,只是她不明白,“你们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有什么计划?”或者说,炎夜麟到底要做什么? 炎洛殊终于支撑不住,低下头,算是承认了苏苓的说法,只是对于她的发问,他却只字不提,“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要知道,三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就行。”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抓住了苏苓的什么弱点一样,站了起来直视对方,“我还没问你呢,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出府?” 苏苓淡淡地看着他,“六殿下连我一个小小的侧妃出来散步也要管吗?” “这么晚出来散步?”炎洛殊显然不相信,“你在生三皇兄的气吧?兰妙婷的事……当中很复杂,你只要相信他就够了,他心中只有你一人。” 看了看天色,炎洛殊不再停留,拍了拍衣衫下摆的灰尘,他这才对苏苓道:“不要多想,很多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再多等一段时间。言尽于此,我也该走了。”甩甩衣袖,炎洛殊的转身离开了。 留下苏苓一人,站在巷子里低头沉思。 炎洛殊的话让她想起面具男对她的劝说,他们都让她再等一段时间,都让她相信炎夜麟,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事?若是就此离开,她就永远都不知道真相,这样真的甘心吗? 远处喧嚣的人群,更显出来路的寂静,苏苓闭上眼,再次睁开之时,眼里多了一丝坚定。那就再给炎夜麟一个机会吧,她要把事情搞清楚,到了那个时候,要留下还是要离开,她再做决定。 而此时三皇子府中,还没有人发现苏苓的去而复回。 唯一知道真相的小桃,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包袱,打算待时机成熟就跟随苏苓的脚步而去。听到小玉来让她去给皇妃铺床之时,她狠狠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等丫鬟 小桃还当自己听错了,待正地看到苏苓的时候,她忍不住趁小玉转身的时候,偷偷用眼神询问苏苓。 苏苓朝她摇头一笑。 待小玉出去备热水的时候,苏苓这才道:“有些事我要查清楚,须再多待些时日。”看小桃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苓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小桃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铺床,言语间还有些不忿,“皇妃便是暂时不走了,也不需这么急就搬来犁人院。这里这样的偏僻,东西也还没备齐全……” “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苏苓淡淡地开口,至少在这里,她就不用去面对炎夜麟。而且这个院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外头的景致也好。 小桃也是心疼她,见她自己都不介意了,便也跟着释然了,“那皇妃早点休息,明日……”她突然顿住了,又急急拐了个弯,“皇妃许久没有去苏窖了,明日不如抽空去看看?” 苏苓略一思索就知道小桃岔开话题的原因了,明日就是到兰府下聘的日子,小桃这是怕她想不开。这丫头想得也忒多了,苏苓摇头,话中带着一丝讽刺:“放心吧,你主子我不是那么脆弱,你忘了,新婚那日我还要去‘服侍’正妃呢!” 看苏苓嘴含坏笑的样子,小桃心中那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忍不住为兰妙婷默哀起来——竟敢让她们主子去服侍她,那就要做好被坑的准备了。 小玉打着热水进来,看见主仆二人相似的笑容,不由地松了口气。 “皇妃,洗漱一下便安歇吧。”她帮着拧了帕子递过去,苏苓接过,轻轻擦了擦脸,放下之后方道:“把称呼也改一改吧,这几日先委屈你们了。”将她贬为丫鬟的决定毕竟也是炎夜麟首肯的,若小玉她们还称呼她为皇妃,只怕兰妙婷又要借机找碴了。 小玉和小桃对视一眼,都应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丘嬷嬷便亲自给苏苓送了早膳过来。看到她,小桃倒是愣住了,“丘嬷嬷不是带着喜娘去下聘吗?”府中下人里面,除了管家就要数丘嬷嬷的身份最高,按照规矩应该由她去兰府下聘,以表对新娘子的重视。 昨日看炎夜麟跟兰妙婷那个亲热的样子,小桃还以为今日必定是丘嬷嬷去的。没想到丘嬷嬷竟还有闲工夫来给小姐送早膳,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当中的关系。 丘嬷嬷半点不瞒着她们,“殿下另叫了人去,这事不用我老婆子操心了。这两日我就到犁人院里伺候,殿下说了,那边的事就不用咱们沾手了。” 这是担心她们会做出什么伤害兰妙婷的事情吗? 小桃气得脸都白了,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三殿下还不明白吗?何至于这样防着她们。说到底,她们还不稀罕去管他的破事呢! 怕苏苓伤心,这些话小桃没有说出口,脸上的神色却是表露无遗。苏苓却是低下头,心中疑惑更甚。炎夜麟此举,表明上是维护兰妙婷,往深处想,却是替苏苓着想更多。不让她管兰妙婷的事,就是不想她触景伤怀,特地调了经验丰富的丘嬷嬷过来,就是怕她在犁人院住得不习惯。 炎夜麟,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打算做什么? 苏苓再一次坚定了查出一切的信念。 这一日外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众人都觉得三皇子能娶到皇后的侄女,这是要平步青云了,上门巴结的人多了许多。府中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可是这一切,都跟住在偏院的苏苓毫无关系。她在实验室研究了大半日的药,整理了自己的药物研究笔迹,又看了一会苏窖的帐,算一算自己的小金库又充盈了许多。中午用过膳之后,睡了一个长长得午觉,起来又躺在院子里看了会书。 这样的日子,安谧美好得就跟前世一样。 若不是偶尔外头传来的丫鬟的说话声,苏苓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出了三皇子府这个鸟笼子,在外头过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快的。 眨眼间就到了兰妙婷进门这一日。 一大早就有丫鬟来到犁人院外叫嚣,“苏小姐,烦请快些换衣衫,我们皇妃就快要进门了,她可是特地吩咐了,那喜床是要您亲自铺好的。” 这个丫鬟长得很是面生,态度却是十分的嚣张,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小玉走出来睨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这一大早就啧啧呼呼的,进来了也不行礼,半点礼数都没有,我还以为是外头叫卖的人跑进来了呢!” “你!哼!”那丫鬟冷哼一声,“我是皇妃派来的三等丫鬟,特地来协助苏小姐的。” 兰妙婷故意派出身份底下的粗使丫鬟,就是想要折辱苏苓,让她在宾客面前丢脸的。这个丫鬟显然也是被叮嘱过的,气焰嚣张不说,还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苏苓今日起得早,听到动静慢慢走了出来,清冷的双眼一扫,对方立刻打了个哆嗦。明明苏苓嘴角还带着笑意,她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寒,好像被猎人盯住了的猎物一样,不寒而栗。 “苏,苏小姐,我是奉皇妃的命令……”方才说得顺溜无比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就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 苏苓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手一摆打断她的话,“行了,都说第三次了,又不是复读机,哪儿来那么多话。”示意小玉跟上,“前面带路就是。” 那丫鬟满脑子都在嘀咕着“服毒鸡”是什么,一时倒忘记要想法子为难的任务。一直到了正院之中,她才猛然醒悟,糟了,中了别人的计了。忙拦下苏苓,道:“请苏小姐先换上丫鬟的衣衫。” “哦?”苏苓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兰妙婷这是打算要在众人面前让她出糗了,“当日殿下将我贬为丫鬟,并未说是几等的,那么我该穿哪一等丫鬟的衣衫好呢?”苏苓做出为难的样子,“要不你去前头跟殿下请示一番?” 那丫鬟顿时愣住了,来之前兰妙婷根本没说过这个问题,不由地有些迟疑,“这……” 苏苓笑笑,“你要问就快些问,这样也好快些去铺床,不然耽误了时间可就唯你是问了。” 那丫鬟只得转身往前院跑去。 留下苏苓跟小玉两人站在兰妙婷的新房里,小玉面上带笑,“小姐可真坏,若她要是随便说一个等级的,那你不就没辙了?” 苏苓摇头,“那可不是,没一个等级对应的衣衫,饰品,都有定数的,总有她不知道的东西,要支开她多的是理由。咱们来这儿,可不是真的来铺床的。” 小玉点头,“奴婢明白了。” 苏苓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既然兰妙婷都惹到她头上来了,自然得给她些教训。当然了,若是一会兰妙婷乖乖当她的新娘子,那苏苓跟小玉设计的一切自然作罢。若她想送上来找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方才匆匆离开的丫鬟回来,还未开口便是一愣——苏苓已经换好衣衫了。 “苏小姐怎知是一等丫鬟的?”她心中郁闷。 苏苓却是淡淡一笑,兰妙婷还未过门,所以她只能去请示炎夜麟。按照苏苓的猜测,炎夜麟既然做这一切别有用意,那自然不会往死里折腾她,所以便是将她贬为丫鬟,他也会选最清闲的活儿给她。 苏苓赌对了。 那丫鬟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再一看床榻,竟是已经铺好了,她竟是没了用武之地。想到自家小姐接下来的计划,丫鬟便按下心中的不悦,强笑道:“那就劳烦苏小姐到前头一起迎接皇妃吧。” 苏苓也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来宾的人选就能解答她心中的一些疑问。丫鬟的邀请正中她的下怀,所以闻言她颇为喜悦地点头。 那丫鬟心中郁闷,总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她怎么就没有被激怒呢?若是她表现出半点不痛快,她不就可以趁机找茬嘛! 一行人来到正院。 宾客已经来了大半,苏苓往院中一扫,都是平日里讨好太子那一派系的人,今日他们回来,大部分都是看在国舅爷的面子上。还有少部分人,倒是难得的中立派,这些人中的几个,苏苓曾经无意听苏丞相提到过,都是皇上的肱骨大臣,向来刚正不阿。 这一次他们会来,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也如同苏苓所猜测的那样,炎洛殊并没有来。也就是说,他跟炎夜麟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水火不容的样子。苏苓清楚,这个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是就不太确定,这个别人是指太子,皇后,还是说另有其人? 心中这么猜想着,苏苓的目光不由地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炎夜麟的目光越过众人,在她身上顿了顿,就在她抬头要对上他的时候,他忽然别开眼,跟过来寒暄的大臣说了几句话,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苏苓的样子。 苏苓心中生疑。 还未多想,便有人说了句什么,炎夜麟点了点头,出去了。 苏苓清楚,他这是迎亲去了。虽然心中总觉得这一场亲事不简单,炎夜麟也并未如同他表现出来那样绝情,可是看着他的背影,苏苓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他要娶妻了,将会有另一个谁在他的床榻之上,与他白首到老了。 明明就连想一下都觉得难过,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呢? 这一刻,苏苓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难与维护 门外锣鼓喧嚣,新娘的花轿进了大门。 迎接完新娘子之后,所有女眷便回到了后院。兰妙婷身着大红色喜服,喜帕揭下,才刚坐定就喊了苏苓过去伺候。 “殿下先去前院招呼客人吧,后院里的事,以后交给我就好。”兰妙婷笑得万分得意,目光却是死死锁在苏苓身上,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的光芒。 炎夜麟点了点头,转身之际,却忽然想起什么,“我命人准备了一些小玩意给皇妃,苏苓,你随我到书房拿。” 兰妙婷语带不满,“殿下,这儿丫鬟这么多,何必要点了苏侧妃去啊?莫非您担心我会对她不利?” 炎夜麟一眼都没有看苏苓,转过头笑了笑,“皇妃想多了,她不过就是个丫鬟,怎么处置还不是捏在你的手中。况且来日方长,今日是咱们的大喜之日,你便是要出气也不急在这一时。这里丫鬟确实多,却都是你的陪嫁,对皇子府不熟悉,要是迷路跑到前面去,冲撞了贵客就不好。” 这样说也合情合理。 反正等苏苓回来她再对付她也不迟,兰妙婷点头,巧笑道:“殿下要送我什么东西给我?真令人期待。” 炎夜麟带着苏苓出了正院的门,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垂花门,距离正院颇远的时候,炎夜麟才若无其事道:“沿着此路往下走,穿过花园就能回到犁人院。” 这是在提醒她,让她不要再回正院去? 每次都这样,有什么事都不说清楚。苏苓心中冷哼一声,脸上淡淡一笑,“殿下说笑了,我还得给皇妃送东西。还是说,殿下的东西其实是放在犁人院里?” 炎夜麟淡定的脸上浮现出一头黑线,他不信苏苓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是好气又好笑,“兰妙婷那里,我会另派人过去。”两个人的时候,他倒是不叫人家“皇妃”了。 苏苓暗暗吐槽,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来,反倒作出忠厚老实的样子来,“这样不好吧?若是皇妃派人去犁人院找,院中上下必定躲不过一顿责罚。” 炎夜麟哪里看不出她是在作怪?以前在苏府那样艰难,也不见苏苓害怕,现在不过区区一个兰妙婷,绝对不会是苏苓的对手。不过她这样俏皮的一面,自打他们争吵之后就再未见过,此时炎夜麟竟有种喜悦的感觉。 “有丘嬷嬷在。”一句话,就已经解释了他早已安排好的一切。 从最开始的让她搬到犁人院,到调了丘嬷嬷过去,他早就算计好了。苏苓确定,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她想不明白,上一次清洗之后,如今府里还有谁值得他这样忌惮?难道是兰妙婷? 可是她只不过是国舅的女儿而已,看炎夜麟的样子也并未将她放在眼中,那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在天香楼的那个叫韶月的女人…… 苏苓痛恨什么都不知道、感觉很多余的自己,而炎夜麟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为什么我就要按照你设计好的剧本来走呢? 嘴角浮现出一丝叛逆的笑意,苏苓定定看着他,淡淡道:“殿下费心了,我看就不用劳烦其他人,我亲自送过去就好,免得皇妃因为此事而怪罪于殿下,我心中难安。” 听到后面的话,炎夜麟的面上难得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两人对视,互不相让。 半响,炎夜麟甩袖转身,率先妥协。 苏苓沉默地跟上。 书房门口,炎夜麟淡淡道:“你就在这等一下。” 说着转身离开,竟是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苏苓皱眉,炎夜麟这是赶人不成,打算将她留在书房空耗吗?不得不说这也算一个避开兰妙婷的法子,只是他就没想过吗,兰妙婷见她久不过去,必定会派人来寻的,这一次总归是避无可避的。 还没等她多想,便见炎夜麟信步而来。 苏苓倒是吃了一惊,没等她发问,炎夜麟就随手将一个小玉佩丢给她,“拿好了,丢了我可寻不到第二个。” 苏苓心头微酸,低头一看,不过是个普通的玉佩,玉色有些杂,算不上通透莹润,还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倒像是随手从外头地摊上买来的。想到这里,她不禁好奇了,莫非方才他说有小玩意给兰妙婷只是随口一说,刚刚真的出去买了? 她抬头,定定望着炎夜麟。 后者摸了摸鼻梁,外强中刚道:“走了。” 竟是要与她一同回去的样子。 苏苓大吃一惊,“外头的宾客……”不用去招呼吗? 炎夜麟哼了一声,才不会告诉她,他刚刚以一杯倒的架势将所有宾客都搪塞过去了,估计现在外头的人都当他为了洞房装醉,都在传他急色了吧。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他瞥了一眼罪魁祸首,人家还在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恶意卖萌。 苏苓显然也猜出来了。 还真没想到他会生怕她吃亏,竟是这样煞费苦心。 两人一时没有说到,一直到快到正院的时候,炎夜麟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别逞强。”说完之后他就大步迈开步伐,先苏苓一步进去。 声音低得苏苓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这一刻,苏苓心中百味陈杂。 兰妙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失神,“殿下怎么又亲自过来了?苏侧妃呢?”听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 苏苓深吸一口气,福了福才道:“这是殿下送于皇妃的。” 兰妙婷嘴角含笑,在看到呈上来的玉佩之时,脸色僵了僵,半响才勉强道:“倒也别致,收起来吧。”随即看向苏苓,眼中带着狠厉,“苏侧妃,劳烦你来替我卸了这凤冠霞帔。” “还未喝交杯酒,皇妃何至于这般着急。”炎夜麟又恢复一贯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端了一倍酒水递给兰妙婷,自己拿起另外一杯,朝她示意。 兰妙婷只得暂时丢开苏苓,与他对饮了一杯。 炎夜麟一饮而尽,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柔了,“皇妃真当得上天香国色。”一边说着一边替她卸了凤冠,“这种事,自然该由本殿下来为你做。” 兰妙婷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娇嗔地扫了炎夜麟一眼,意有所指,“殿下您是不是心疼苏侧妃啊?人家才指使她做这个,您就来抢着做。” 炎夜麟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笑容依旧,“她做事笨手笨脚的,本殿下是担心她弄疼了你。” 一句话让兰妙婷得意地笑出声来。 苏苓淡淡地看着他们二人,面无表情。 炎夜麟扫了她一眼,眼中含有深意,“都退下去吧。” “慢着。”兰妙婷站了起来,走到苏苓跟前,话却是对炎夜麟说的,“殿下答应过我的,要让苏苓服侍我一日的,今日还未让她沾过手,不能算。不如这样,就让苏侧妃替我梳头,之前的事我也就揭过不提,如何?” 只是梳头而已,毕竟在寻常人家,妾室也是要伺候正妻的,更何况苏苓原先冒犯了兰妙婷,在外人看来兰妙婷实在是仁厚。 炎夜麟点了点头,只是眉宇间却闪过一抹担忧。 苏苓却是八风不动,拿了梳子抹了发蜡就开始替兰妙婷梳起头发来。发蜡是甜甜的香蜜味道,闻着令人心情好了许多。兰妙婷望着镜子里的苏苓,嘴角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然后忽然大叫一声,众人一晃神,一支玉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动作太快,苏苓的身子又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就连炎夜麟也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事。 兰妙婷却是大哭了起来,“这是姑母送我的大婚之礼,是内造之物,珍贵无比,苏苓你竟敢借机打碎它!殿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炎夜麟皱起眉。 兰妙婷怒视苏苓,“她定是不甘心替我梳头,方才故意扯痛了我的头发,然后借机将我头上的玉钗碰掉,以致于摔碎。” 如此拙劣的手段,还真当人人都是傻子吗? 只是兰妙婷根本就不怕,玉钗确实是皇后所赠,屋内又没人看清楚发生什么事,自然都由着她白说成黑的。炎夜麟不肯惩罚她,那就进宫见皇后好了。 她这是在逼炎夜麟做选择。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炎夜麟身上,苏苓低下头,微微一笑:“皇妃这话当真冤枉我,当时我正在替皇妃抹这蜜蜡,若是我拿了你的玉钗,上面必定是有留有痕迹的。”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微微下移,定在玉钗上面。 意思很明白,上面根本就没有蜜蜡。 兰妙婷愣了愣,没有想到会如此轻轻巧巧就被苏苓挡了回来,心中不忿,嘴上兀自硬气,“你说上面没有就没有吗?我还说它有呢!” 蜜蜡这种东西,没有任何颜色,玉钗又那么小,单靠味道确实很难判断玉钗上面有没有沾上。 虽然这样解释有些牵强,但兰妙婷是打定了要闹到底的主意了。若是不能给出有利的证据,只怕她真的会就此闹到宫里去。 “这事……”炎夜麟正要开口。 苏苓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淡淡一笑,“我有证人呢。” 众人一惊,兰妙婷更是惊愕,朝门口张望。就在她要得意嘲笑苏苓之时,忽然由远而近传来“嗡嗡嗡”的声音。兰妙婷先是不解,待声音接近耳边之时,她恍然大悟,随即尖叫起来,“快,来人,啊——” 苏苓无辜地看着她,“证人来了。” 随着她的视线,众人看到兰妙婷的头上沾上了十几只马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蜂的数量越来越多。由于兰妙婷不停抖落的动作,马蜂受了惊,有几只已经朝她脖颈刺下去跟她同归于尽了。 蜜蜡这种东西,本身就含有马蜂极其喜爱的蜂蜜,所以马蜂才会认定兰妙婷一个人,而地上的玉钗上却没有马蜂管顾,这也间接证明了苏苓的清白。 至于为什么正院会有马蜂窝,苏苓望天,她只给它们搬了个家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色诱 兰妙婷杀猪般的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趁着这个空档,苏苓淡定从容地从正院退出来,慢慢往花园走去。 今日这事,便是兰妙婷想要闹大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谁能证明马蜂是苏苓弄来的呢?而且她的手上也沾了蜜蜡,难道她就不怕被马蜂攻击麽?!况且以兰妙婷现在的情况,只怕也没有心思来找她的麻烦了。 至于炎夜麟,苏苓对他的观感一时有些复杂了。若不是兰妙婷出手,苏苓还不知道他竟会如此维护她。可是他越这样做,苏苓就越发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苓在犁人院里草草用了饭,略有些神思不属。 丘嬷嬷掌了灯,也没有急着退下,反倒在苏苓身边坐下,叹了口气,“皇妃心中不痛快,这是难免的。只是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况且,以殿下的为人,心中还是有皇妃的,老奴可从没看他对一个人这样上心,便是那一位……”丘嬷嬷努了努嘴,暗示兰妙婷,“也只是皇命难违罢了。” 苏苓摇头,丘嬷嬷这话确实是在安慰她,只是她是从“一夫一妻”制的现代而来,忠诚两字已经植根于她的心底,在她看来,要么相濡以沫一世一双人,要么相忘于江湖此生不复相见。 “丘嬷嬷,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女人就要三从四德,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这世道如此不公,为何就没有人反抗呢?”苏苓这话与其说是在跟丘嬷嬷说,还不如说是在感叹。 丘嬷嬷听得愣了神,半响不知道说什么。 苏苓笑着挥手,“您老下去休息吧。” 丘嬷嬷忙行了礼,唤了小玉来铺床。 躺在床榻上,苏苓却是辗转反侧。她想不懂的是炎夜麟的态度,还有自己最后的一丝不甘心。不管炎夜麟是自愿与否,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就睡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一想到这一点,苏苓就觉得心中不舒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苏苓从床榻上一跃而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守夜的小桃呼吸绵长,没有察觉分毫。苏苓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犁人院。 夜风凉如水,苏苓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越清醒,她就越坚定了自己查清楚真相的决心。也许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她自己没有察觉到,想要去搅黄了炎夜麟的“新婚之夜”的小九九。当然,此时的苏苓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三皇子府生活了这么久,苏苓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在躲过几波巡逻的侍卫之后,她轻而易举地混进了正院之中。 兰妙婷带来的两个丫鬟守在婚房门外,两人压低声音聊天,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睡了过去。苏苓想了想,从袖口处拿出之前在实验室研究出来的迷香,确定夜风的方向之后,她换了个位置,在风口处点燃了迷香。 “那马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丫鬟打了个哈欠,忙拧了自己一下,说话聊天分散注意力。 另一人也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嘴上应和,“不清楚呢。还好没蛰到皇妃的脸,不然今晚这出戏可就白准备了。” “可不是,皇妃那舞裙还是特意让宫里的绣娘做的……我怎么觉得好困啊!”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两人就靠在满口的台阶上,睡得不知年月。 苏苓又等了半响,确定两人真的睡过去之后,这才熄了迷香,然后悄悄推门进入。一进门,她就发现不对劲,婚房只点燃了一根红烛,光线昏暗,令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而婚房内到处弥漫着一股香气,闻起来并不像一般的香气那样提神,反倒令人意识有些模糊,胸口更是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苏苓忙拿了薄荷叶含在嘴里。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刺激着她的味蕾,令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定了神,她这才看清楚婚房里的情况。 炎夜麟侧坐在榻上,靠着软垫,离得太远,苏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兰妙婷,此时却是身着薄纱裙,胸前双峰呼之欲出,白乎乎的肉都裸露在外面。从苏苓这个角度看去,她正在跳舞。 她的腰间还绑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鼓面,每扭动一次,她就在鼓面敲打一下,咚咚咚的鼓声听起来有些压抑的感觉。苏苓觉得奇怪,这舞蹈并不是东胜国特有的,反倒更像是西域那里传来的。就算兰妙婷自小不在东胜的京都长大,可她怎么会如此诡异的舞蹈? 听得久了,苏苓觉得脑仁有些疼。 这鼓声不太对劲。 炎夜麟发现了没有?苏苓立刻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躲在耳房的屏风之后,从这里可以将他们的看得更加清楚。 可是这一看,却是令她十分无语——炎夜麟那家伙嘴角含笑,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在定睛细看,难怪他会有这样的表情,兰妙婷扭着水蛇般的腰肢,不停地用胸脯上的肉去蹭炎夜麟,甚至还拉起炎夜麟的手去解她身上的薄纱。 色狼! 苏苓暗骂一句。 那薄纱一解,兰妙婷身上就剩下薄薄的几片不料,只足以遮挡三个关键部位,其余地方都是赤裸裸的。她整个身子坐到炎夜麟的腿上去,不停地来回蹭着,表情淫荡。 虽然知道她是在色诱勾引炎夜麟,但是你炎夜麟是有多没见过女人麽?!就这样抱着她,还搂得那么紧,还…… 苏苓这一看发现不对劲。 炎夜麟的头看似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实际上眼神却没有任何焦距,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样子。联想到方才的香气和鼓声,苏苓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确实,两者加在一起,都能够起到催眠的效果。 兰妙婷不是国舅的女儿吗?从未听过她擅长催眠术。而且她在新婚之夜催眠了炎夜麟,到底打算干什么? 苏苓紧紧地盯着兰妙婷,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 只见她低头在炎夜麟耳边说了什么话,炎夜麟无自觉地回答了。只是看起来,答案并不能让兰妙婷满意,她又反复地拍着鼓面,轻轻地摩挲着炎夜麟的侧脸,将问题反复问了一遍又一遍。 从嘴型看,苏苓看到了两字——兵符。 难道皇后将亲侄女嫁过来,就是为了炎夜麟母妃留下的什么劳子兵符?看是看炎夜麟的样子,他似乎对此毫不知情。不管兰妙婷问了几次,他的答案都没有变过。 兰妙婷皱起了眉头,眼神渐渐变得狠厉起来。随着她神色的变化,她的鼓声也越来越急促。炎夜麟似乎感觉不好受,眉头越皱越紧。 苏苓对催眠术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若是强行催眠的话,会对被催眠者造成一定的心理创伤。这样下去的话,炎夜麟会不会受到伤害? 还没等她动作,鼓声忽然停了。 随即,眼前这一幕令她大吃一惊。兰妙婷已经抱着炎夜麟,背对着苏苓看不到表情,只是她高高举起的手上却拿着一把匕首。这是问不出东西打算杀人灭口了?苏苓不再迟疑,飞身出来同时射出头上的金钗。 金钗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兰妙婷射去,兰妙婷虽然已经发现,却是避无可避,手中的匕首被打落下来。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苏苓已经朝她攻来。她急忙跃起躲过苏苓迎面而来的攻击,从地面掠出三米远,拉开两人的距离。 苏苓等的就是现在,立刻欺身靠近,将炎夜麟扶住丢进床榻之中,青色帷布一放下,立刻挡住了兰妙婷的视线。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兰妙婷的嘴角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本以为利用炎夜麟刺激你,让你滚得远远的别来碍事,没想到你对他还真是痴心一片。” 苏苓冷冷一笑,“今日的马蜂窝还没让你吃够苦头麽?!” 这话一出,兰妙婷的脸色变得更加阴冷,话也不说直接攻了上来。 苏苓侧身躲过她的拳头,心中一片惊疑,身手比之上次与她赛马之时,竟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竟是如此地快。更加奇怪的是,她的身法很是诡异,套路竟有些像邪派的功夫,令人出其不意。 要顾及炎夜麟不被误伤,苏苓堪堪与兰妙婷打了个平手。 对方似乎发现了苏苓的弱点,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意出来,“人一旦有了弱点,可就好对付多了。”说完这句话,她竟是直直朝炎夜麟攻了过去。 苏苓忙分神来挡。 这个时候,兰妙婷忽然改变了攻击的方向。苏苓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兰妙婷那一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口血从喉咙处喷出来,喷落在青色的帷布之上,触目惊心。 兰妙婷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像被凝固了一样,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她低下头,原来方才苏苓竟是趁着受伤之际,同时射出了银针,恰好射在对方的檀中穴之上。檀中穴受损,真气外泄,再拖下去只怕一身的功夫会全废了。 “你太轻敌了。”苏苓嘴角带着嫣红的血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兰妙婷知道不能再战,“你给我等着。”丢下这句话,她反身跃出窗户,施展轻功消失在夜色之中。直至确认她已经走了,苏苓这才松了口气,口中的鲜血又涌了出来。 她顾不得去擦,转身掀开帷布,炎夜麟依旧在昏迷之中。 苏苓忙从袖口之中翻找出薄荷片,跟凝神丹放在一起绞碎了,冲在茶水之中给炎夜麟灌了进去。然后她又转身打开房门,使得屋内有毒的香气散开去。做完这些,她才分出心神去查看自己肩膀上的伤势。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坏计划 炎夜麟醒来,一眼就看到苏苓嘴角预留的血迹,他的眉头立刻皱起,从床上一跃而起,伸手去查看苏苓的伤势,“怎么回事?”语气中满是担忧。 苏苓才褪去衣衫想要看看肩膀,被他这一打岔才意识到自己是半裸的状态,脸颊微热,忙将衣衫拉下来,挡住了炎夜麟的视线,“没事,只是小伤而已。” “都吐血了还说是小伤,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炎夜麟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拿了热茶水给苏苓漱口,这才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会过来的?我不是让你好好在犁人院待着麽!”话中大有苏苓太不听话的意思。 苏苓冷哼一声,“若不是我,你方才就被兰妙婷杀了。难怪古人说,温柔乡英雄冢,我看是半点不假。”顿了顿,见炎夜麟还是眉头紧皱的样子,苏苓忍不住问道:“兰妙婷到底是打算干什么?皇后还真是舍得,为了权利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能够利用。” 炎夜麟欲言又止,好半响没有开口。 就在气氛一度要凝滞的时候,窗户外忽然响了三下“咚咚咚”的声音。 炎夜麟看了苏苓一眼,状若无奈的样子,半响方道:“进来吧。” 一声令下,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立刻从窗户跳出来,随手将一个东西丢在地上。苏苓定睛一看,竟是兰妙婷。她略微迟疑,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竟是已经死去多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虽然朝她行了礼,态度却不是那么恭敬,“引这个女人上钩是主子的计划之一,而你方才出手,却是破坏了这个计划……” “闭嘴夜一,谁让你说这些了。将这个女人带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炎夜麟的声音冷淡,不经意间却是流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苏苓从未看过这个样子的炎夜麟,一时间竟是觉得他无比的陌生起来。 这个叫“夜一”的黑衣男子虽然受到呵斥,却并未有任何的不满或是怯弱,只是淡淡地看了苏苓一眼,随手将兰妙婷的尸首提起来,再一次从窗户跃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炎夜麟面上带着歉意,却是避开苏苓的目光,“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方才他说,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炎夜麟打断苏苓的追问,“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身子,大夫快到了,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过手去。 苏苓微微一侧,避开他的动作,头一回这样的坚持,“也就是说,娶兰妙婷,假装昏迷……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若我方才不出手,你也根本不会受伤,对吗?” “不。”炎夜麟急急打断她,解释:“她身手很好,若是假装昏迷根本骗不了她。”所以方才他才会没有察觉到苏苓的到来,也不会让她受了伤。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无比的懊悔。 苏苓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中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委屈,“不管是否假装,反正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吧?”也就是她才会这样傻乎乎地闯进来,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下他。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有这样一个计划。就算你觉得我身手不够好,帮不上忙,你至少可以暗示我一下,我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闯进来,你也不至于整个计划都被我破坏了,对吗?”苏苓的声音带着疲惫,“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大概是心灰意冷,又心绪不稳,苏苓又咳出一口血来。 “不是这样的!”炎夜麟见她伤势又严重了,根本就顾不上解释,强行将苏苓打横抱起来了,“若我信不过你,今晚你就不会看到这一切。” 又是这样的含糊其辞。 苏苓一把推开他,“既然你一切心中有数,我留在这里也只会给你添麻烦。既如此,今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的瓜葛。”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转身往外走,“我的事,也不用你来管。” “苓儿。”炎夜麟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 苏苓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一个久违的怀抱之中。看到炎夜麟着急的神色,苏苓脑中一白,昏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苓觉得耳边有鸟儿的声音,她这是回了犁人院了吗? 睁开眼,她茫然地看了看,一时间有些恍惚。 炎夜麟凑过来,将她托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拿了热水喂她,动作轻柔而郑重,好像苏苓是那易碎的珍宝一般。 苏苓避开他的手,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辆马车里面。马车内空间虽小,却是布置得非常别致,上面还铺着厚厚的狐皮,坐着一点都不觉得颠簸。 “要去哪?”她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说不出的烦闷,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说出来的话也没好声气。 炎夜麟却是笑眯眯的,半点都不介意,锲而不舍地将装了蜂蜜水的碗送到她嘴边,“你先喝了这个,喝完我再告诉你。” 苏苓夺过一饮而尽,甜甜的蜂蜜水使得干燥的喉咙得到滋润,不知不觉心情竟好了一点,只是一看到炎夜麟那张脸就来气,依旧闷声闷气问道:“可以说了吗?” 炎夜麟也没有卖关子,稍微挑开帘子示意她往外面看,“再有一刻钟,就能到我的别院里。你看,就在半山腰那里。” 在群山之间,果然有一座露出半个头的院子,远远望去并无任何的出奇之处。苏苓扫了一眼,随即吃了一惊,“天快亮了?”她到底是昏迷了多久?!而且炎夜麟趁她昏迷将她带出来,是打算做什么? 她嗔了炎夜麟一眼。 后者似乎心有灵犀,淡淡解释:“方才你忽然昏了过去,大夫看过之后,说你……怀有身孕。府中不安全,还是住到别院去我才放心。”似乎怕苏苓担心,他补充道:“你的丫鬟,还有要用的东西,我会派人护送过来。” 乍然听到自己怀孕了,苏苓简直难以置信,后面炎夜麟说的什么,她根本就没注意听,满脑子都是自己怀孕了这件事。怎么会……就那一次解毒……竟然就怀上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看到她的动作,炎夜麟温柔地笑了,“不要想太多,现在你只要保持好心情,照顾好自己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会替你解决的。” 苏苓愣愣地抬头,对上炎夜麟炙热而高兴的目光,她别开脸,刻意忽略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感动,反倒摆出冰冷的神色,“我们新婚之夜,你喝醉了,你我并未行房,所以这个孩子……并不是你的。” 虽然说出来可能会伤害到炎夜麟,但是苏苓更不愿意欺骗他。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做了决定,等天亮之后就离开,孩子她会一个人抚养。至于炎夜麟,没有她,他显然也能把日子过好,这就足够了。 炎夜麟没有回答,反而认真地看着她,“你还在生我的气?”看到苏苓一脸心如死灰的平静,他忽然就急了,“你打算离开我?” 苏苓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炎夜麟叹了口气,想了想似乎妥协了,将一切娓娓道来:“原先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要你太过担心,不想你却是钻了牛角尖。既如此,我便告诉你吧。”顿了顿,似乎在想从哪里说起才好,“皇后与我母妃的恩怨,你也略有所闻吧?” 苏苓想起在木楼所听到的事情,点头。 炎夜麟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得有些远了,“其实你大概还不清楚,母妃还未过世之前,父皇曾允诺过她皇后之位。但是因为她是异国公主,朝中大臣多有反对,这事才不了了之。所以皇后对母妃,还有我,才会如此忌惮。我小时候遭受的所有苦楚,都是来自于皇后的授意。” “那兵符呢?”苏苓有些不解,“皇后为什么那么执意要找到兵符呢?” 炎夜麟淡淡一笑,“太子如今根基未稳,朝中的兵马虽有一部分掌握在国舅的手中,大部分却还是效忠于父皇的。太子想要登基,就需要足够强大的兵力来支持。而且……”他顿了顿,却是忽然换了个话题,“为了迷惑皇后,我装痴扮傻许多年。” 苏苓了然,“腿没有瘸?也没有耳背?” 炎夜麟坦然点头,“这些日子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才装作与兰妙婷亲近,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原本按照计划,在兰妙婷进府前几天,我就会安排你离府。” “可是没想到计划被我破坏了?”苏苓想起炎洛殊带来的那个林天师,会意一笑。 炎夜麟也跟着笑了,“是啊!虽然知道你聪慧,却还是低估了你。”他想起炎洛殊惊惶地跟他说苏苓可能是“天女下凡”的时候那个表情,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气氛一下子和谐了许多。 苏苓想了想又道:“那兰妙婷呢?这样处置掉她,回头皇后问起来怎么办?”好歹也是皇后的亲侄女。 炎夜麟淡然道:“放心,都安排好了。至于兰妙婷,她并不是国舅的女儿,你与她交过手,可是发现她武功古怪?她其实不过是皇后培养出来的一个棋子罢了,专门替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这次皇后将她从暗处转到明处,就已经做好要丢掉这颗棋子的打算了。” 苏苓恍然大悟。 炎夜麟看她神色已不复方才的冰冷,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都已经有问必答了,皇妃大人能不能别离开我?” 苏苓忍不住掩嘴一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怒拔树为红颜 这一席话,仿佛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都打碎了一般,炎夜麟在苏苓跟前也变得更加真实起来。只是苏苓依旧可以感觉到,炎夜麟还是有事瞒着她——至少,他就并未提起天香楼那个叫韶月的女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亲密? “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事情要跟我说的吗?”苏苓似笑非笑地看着炎夜麟。 后者状似苦思不解的样子。 苏苓意有所指,“就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 炎夜麟失笑,信誓旦旦地保证,“除了你绝对不会有第二人。”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苏苓的脸颊微红,“又不是问你这个!”顿了顿,这才直截了当道:“天香楼的韶月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炎夜麟“啊”了一声,随即撩开帘子,“咱们到了呢,回头我再跟你说,先下马车。”说着伸出手,“我抱你下来。” 苏苓拍开他的手,这个时机也太巧了,巧得令人看不出是真的因为到了别庄才暂停话题,还是他故意不谈的。不管如何,韶月这个女人,还有那日在天香楼看到的那一幕,都如同心间的一根刺,在苏苓的心底处扎根。 只是这个时候,却也不是分辨这些的时候。 苏苓自己扶着马车边沿跳了下来。 这个动作将炎夜麟唬了一跳,他的身手非常快,不等苏苓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出现在她前面,紧紧抱住了她。苏苓哼了一声,“会武功?”很好,又让她抓到他的一个小辫子了。 炎夜麟苦笑,“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更是该小心些。其他事情,你想知道的,待时机成熟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苏苓感觉自己心中的小脾气来得很莫名其妙,只是不自觉就娇气了起来,难道是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只是想起炎夜麟那句“待时机成熟”的空头支票,她心中还是略有不爽快,“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炎夜麟好脾气地笑笑,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上了石阶。 “这里是我早年买下的一座别院。”炎夜麟搂紧苏苓的腰,慢慢给她解说,“院子不大,只有两进,进出的路两旁都有高树丛林,非常隐蔽。”说着又是一指,示意苏苓往下面看,“那里有个小村庄,驿站就在村口的地方,人来人往也是颇为繁华。只是从这里能看到驿站,从驿站却看不清咱们。” 他这一解释,苏苓倒是明白过来了,炎夜麟当初会选了这么小的一个别院,就是图这里足够隐蔽和安全。想到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苏苓心中那点小脾气也渐渐消了。四下看了看,也来了兴趣,指着一处问道:“那是什么?” 就在院子的旁边,有一座非常精致小巧的竹楼,苏苓好奇的是,那竹楼竟是凌空而起,底层竟是架空的。竹楼分有上下两层,上面分别盖了瓦砾,许是常有人打扫,落下的树叶并不多。下面一张摇椅临窗而立,面对着整个缥缈虚幻如同仙境的群山,俨然世外桃源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炎夜麟笑了,“我就猜到你会喜欢那儿。你看底部,是一棵大树的根部,这竹楼其实是建在这棵大树之上。原先是留作烽火楼用以勘察报信的,如今这里这般隐蔽,也不需要用到了。你若喜欢,闲来无事可以到上面看风景,从那里能够看到大半座山的景观。” 两人一边说一边看,倒像是出来郊游一般。 走了不多时,苏苓有些乏了,晨风吹起,她打了个冷战。 不等她说话,一件披风已经披到她的身上去。炎夜麟轻轻给她搓手,“咱们进去别院可好?” 苏苓微窘,点了点头,嘴上还强硬解释:“若是在以前,走这点路根本不在话下。”定是怀了身孕的缘故,不但体力不行,连身体也虚弱了许多的感觉。 炎夜麟一本正经地附和她,动作却更加小心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相识之时互不相让却又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进入别院,苏苓这才知道,炎夜麟早就做好一切安排。留在这里的下人虽然不多,却都是麻利能干的,不多时便烧了热水让他们洗漱。换好衣衫出来,一桌子鲜鲜欲滴令人食指大开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苓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能吃了。 饭用到一半,苏苓竟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多亏了炎夜麟眼疾手快,立刻将人接住,不然苏苓就要砸到饭桌上去了。将人抱到床榻上之后,炎夜麟的眼里露出一丝担忧。他对女子怀孕一事知道的不多,之前又有苏锦的例子在,他总觉得苏苓的情况有些异于寻常。 看来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于是在苏苓昏睡的几个时辰里,炎夜麟便驱马出去。 待她醒过来,不但丘嬷嬷,连小玉和小桃也都一齐出现在她的床榻前。看到苏苓醒来,丘嬷嬷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小桃也是满面笑容,“皇妃,殿下说您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啊!” 丘嬷嬷连连点头,“可不是。老天爷保佑,这一胎必定要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咱们殿下有后了。”丘嬷嬷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又是猛拍大腿,“这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我这就去交代厨房的人,切记生冷寒凉的东西。” 话说一半又是匆匆出去了。 小桃掩嘴直笑,“丘嬷嬷这是高兴得傻了吧。” 苏苓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她知道丘嬷嬷是好意的,只是她们并不知道,她怀的并不是炎夜麟的孩子。虽然炎夜麟看起来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但是苏苓却无法不介怀,这对炎夜麟并不公平。 看苏苓兴致不高,小玉忙岔开了话题,“皇妃觉得身子如何了?要不要到院子里透透气?殿下可是千叮万嘱,要奴婢陪着皇妃您到处走走,不可整日闷在屋子里。” 苏苓有些懒洋洋的,“他人呢?” 说到这个小桃却是最清楚,“殿下出去办事,说是晚上会回来陪皇妃用膳。” 想来炎夜麟是去处理兰妙婷的事了,苏苓心中有数,转头对上小玉殷殷的目光,不由好笑,“行了,出去走走吧。” 小玉一得令,立刻过来搀扶她。 苏苓哭笑不得,肚子离显怀还有好些日子呢,这就将她当做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了吗?“我自己能走。”轻巧地避开小玉之后,苏苓转头笑了笑,“如何,我的身手没有退步吧?” 直把小玉吓得面无人色。 “我的姑奶奶啊,您可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成成成,奴婢不扶着您了,您自个儿走,但是您可答应了,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小玉比了比,话都说不全。 苏苓笑了,“我应下就是,小唠叨鬼。”朝小玉招招手,“过来,我问你点事。” 小玉会意,立刻附耳过去。 “如今府里情况如何了?”兰妙婷新婚之夜刺杀炎夜麟不成,反倒被炎夜麟的心腹所杀,这件事必定瞒不过皇后的。如今她又出了府,不知道皇后可有其他的动作。 小玉从三皇子府被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不但兰妙婷不见踪影了,连她陪嫁的几个丫鬟、还有侍卫,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三皇子府一样。而更奇怪的是,府中上下并没有人有异样。 而苏苓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若不是炎夜麟将她与小桃、丘嬷嬷三人带出来,她只怕就要闯到前院的书房去了。 此时苏苓一问,她就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兰……皇妃,三皇妃从府里消失了,这事暂且还未传出去,只是三日后回门,这事必定瞒不了。奴婢们出来之时,府中并无任何的异常。奴婢觉得……” 说到这里小玉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苏苓笑了,“有话只管说。” 小玉压低了声音,“奴婢觉得三皇子府里的人都不简单,明明一群大活人消失不见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异议来。” 不错,能察觉到这些,说明警觉性还是很高。 只是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小玉来说越安全。是以苏苓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府中上下都是殿下信得过的人。” 说到这里,她却是微微愣神。 小玉不禁问道:“皇妃想到什么了?” 苏苓摇头,心中却是想起自己方才那句“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难道一直以来,炎夜麟事事瞒着她,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可是天香楼那个女人……苏苓闭上眼,说到底还是无法不介意。 “皇妃,您不舒服吗?”小玉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苓正想否认,一股恶心感忽然涌上喉咙口,她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快来人,丘嬷嬷……”一向沉稳的小玉也难得有这样大惊失色的时候。 苏苓摆手制止了她,“不过是,是闻到不舒服的味道罢了。”好像怀孕之后,她的嗅觉敏锐了许多,一点点微弱的味道都被无限放大。她方才说的不舒服的味道,却是院子中几株十几年树龄的糖胶树。 这种树属于夹竹桃科,却是难得的没有毒的乔木之一,只是花开之时,味道有些厚重,闻久了会有晕眩之感。 苏苓摇头,“回屋吧。” 多待一刻她都觉得不舒服。 午膳之后,苏苓照旧小憩了一番,醒来正是日头偏西。淡金色的阳光铺洒在院子里,照在光秃秃的树苗之上,显得有些萧肃之感。 苏苓扫了一眼,随即揉了揉眼角,再看,终于确认无误了——那不是错觉,院子中那几株糖胶树都被悉数拔去,原有的坑里换上一种不知品种的树苗,偌大的院子里顿时显出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谁能告诉她,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散心 不到晚膳时分,苏苓就知道了答案。 炎夜麟一脸愧疚的样子,“早知道你闻不得那个味道,我就应该早早命人将树拔了。如今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苓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就是孕吐而已。丘嬷嬷说了,头三个月都是这样。殿下怎的就将树拔了呢?!”那些糖胶树的用处可大了,苏苓瞬间就想到数十种商机,可以说那树浑身是宝。炎夜麟说拔就拔,当真是一点都不心疼。 丘嬷嬷在一边也跟着附和,“可不是,殿下今日请来的大夫不也说了无碍麽!殿下无须担心,不过依老奴看,若是皇妃要在这里常住,那大夫和产婆可要先备好。” 原来炎夜麟今日出去所谓的办事,就是替她去请大夫啊?! 苏苓心中一暖。 不过说到大夫和产婆,这也太快了吧?人都说十月怀胎,她这都还没三个月,至少都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莫非他们要在这里住这么久?这里风景虽美,看久了却也有些乏味,更何况她如今还整日无所事事,还不如去打理苏窖的帐。 炎夜麟想的却不是这些,“今日的大夫到底只是普通的郎中,若是要替皇妃接产,却还得更有经验的才行。放心吧,我已经有所安排。” 苏苓忍不住接话:“咱们需要在这里待很久吗?”炎夜麟的打算苏苓一概不知,这话里不免有试探之意。 怎知对方回答起来却是滴水不漏,“你如今有了身孕,身边有个大夫照看着,我也放心一些。你在这里待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到下面的村庄去散散心,只是出去的话,要先换换装,我怕被认出来你会有危险。” 苏苓眼前一亮,可以出去走走自然好过终日困在这里。 看到她的反应,炎夜麟也笑了,“这样好了,明日一早我带你去逛逛。” 苏苓自然欣喜应下。许是心里有了期盼,时间也过得快一些,这一晚苏苓也睡得极好,连炎夜麟半夜出去都没有发现。 第二日一早,苏苓一睁开眼,就唤了小玉来替她换装,“戴上面纱就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炎夜麟总不能跟着她一样戴面纱吧,这样反倒引人注目了。苏苓想起现代鬼斧神工的化妆术,在古代也许应该叫做易容术吧? “小玉,替我将各色的胭脂水粉都备齐,还有炭笔和浆糊。”苏苓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扫了一眼,“殿下呢?” 小玉面露难色,“殿下一大早就出去,说是,说是有急事,与皇妃的约定推到明日。” 苏苓原还兴致勃勃地期待了半日,怎料炎夜麟却是说改就改,连更改都不当面跟她说,到底是什么急事?看小玉一副生怕她难受的样子,苏苓挥了挥手,“罢了,他不去而已,咱们可以自己去。” “啊?”小玉愣了愣,随即发现苏苓兴致还是很高,完全没有受打击的迹象,心中悬着的石头渐渐放下,忙道:“那奴婢是不是也得换一身衣衫啊?” 苏苓点头,拿着颜色夸张的脂粉朝小玉招了招手,“快去快去,一会我替你换一张脸。” 听到苏苓这么说,小玉也来了兴趣,找院中的粗使丫鬟借了一身家常的粗布衣换上,又梳了一个满大街都看得到的麻花辫之后便回了正院。乍看到苏苓,她简直是吃了一惊。 苏苓也是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鬓发只简单插了一朵缎花点缀,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竟是使整张脸的肤色黑了几个度,眼睛变小了一些,鼻子也没有原先那么挺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嘴巴好像大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街上随便都能看得到的农家小媳妇,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虽然看着还是很清新可人,小家碧玉,完全没有了原先倾国倾城的容貌之外,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若是走在大街上,小玉必定是认不出她来的。 “这……怎么会这样?!”小玉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明明还是那张脸,也没有动过什么手脚,为什么看起来就变了一个人呢?! 苏苓微微一笑,“想知道?轮到你了,很简单的手法而已,保管你一学就会。” 果然,经过她的巧手之后,小玉也改头换面了,跟苏苓摆在一起,俨然就是一对农家小姐妹。小玉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忍不住掩嘴大笑起来。 装扮完毕,两人赶了马车,一路往村庄走去。 也是她们来得巧,今日恰好是农庄一月一度的集会,许多人都将自家的东西拿出来卖,有非常精巧的手工刺绣,也有日常用品,更多的是吃食和饰品。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苏苓买了许多东西,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最后都便宜了小玉,直把她撑得肚子发胀。两人来回逛了一圈,苏苓就觉得有些累了。 怎么会这样?以前当女警那会,体能训练可是几十公里几十公里来计的,如今当真是娇气了。苏苓从前从未想到过,怀孕竟会让一个人有这样大的改变。 小玉很是会察言观色,见她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来,忙道:“那边有个小茶楼,不如咱们就去那儿坐坐?” 苏苓点头。 小茶楼就在村庄口,驿站的隔壁,因着人来人往,生意甚是兴隆。看到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小玉的眉头皱了起来,“掌柜的,楼上的雅座可满了?”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她就怕哪个不小心冲撞了苏苓。如今她肚子里可是怀着孩子呢,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不用。”苏苓一口回绝了。大堂之中已有人用眼神在打量她们了,苏苓微微一笑,露出一抹羞涩之意,“咱们的银钱不多了,在大堂就行。”说完拉着小玉,随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小玉满头雾水,她袖子里可还有一小袋金叶子没动过,散银也还剩不少,皇妃这样说到底是什么用意?虽然满脑子疑问,小玉却是个机灵的,没有大喇喇问出口,借着给苏苓倒茶水之际给她使了个眼色。苏苓微微一笑,示意她噤声专心听着。 小玉心中一凛,随即恍然大悟。驿站就在这个小茶楼的隔壁,来往车马必定会在这里歇脚喝杯茶的,这里便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了。皇妃选择在大堂之中,就是打算从这些人口中探听些消息来。 心中已经会意,小玉便也坐定下来,跟苏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 等了许久,就在小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阵阵马蹄声传来,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从马上跳下来,进门就要了大盘的牛肉和包子,还特地叮嘱店家要快些,显然是急着赶路。 几人就在苏苓身后的桌子坐下。 其中一人似乎心中窝火,话中还带着怒气,“这批货就这样算了吗?大哥,我咽不下这口气。是,没错,从前咱们是走了三殿下门下的路子才做大起来的,可是发展到今日,咱们的招牌在东胜谁人不知?哼,不就是因为三皇子跟三皇子妃被暗杀的消息麽?!他们这是料定咱们没人撑腰了!” “老四,别胡说八道。”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男子的抱怨。 小玉状若无意地扫了对方一眼,后者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似乎怕惹来什么祸患一样。 原先说话的男子却是不以为意,“大哥,你就是这样忌惮他们,他们才会得寸进尺。依我看,不如就……” “闭嘴。”坐在男子身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瘦弱书生忽然开口了,“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扫了一眼,大堂之中依旧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瘦弱书生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在这一条商道上他们能一家独大,无非就是走了太子的门路。依我看,咱们倒不如找人疏通疏通,太子那里……” 这书生后面的话没有说,几个人却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苏苓心中有数,无非就是改投“明主”罢了。说是三皇子和太子,无非就是府中下人借着主子的名义捞几个小钱而已。对这些苏苓并未放在心上,她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会传出她跟炎夜麟被暗害的消息?到底是皇后的计划,还是炎夜麟故意而为之? 若是皇后的话,她放出这样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逼炎夜麟现身。而若说是炎夜麟传出来的,也不无可能,毕竟兰妙婷可是活生生地嫁进了三皇子府,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传出这样的流言,一来可以避开皇后的责难,二来可以借机迷惑对方。 苏苓这两个猜测,更偏向于后者。 但是她又想不懂了,炎夜麟到底有什么计划呢?难道躲着不出去就能够躲过皇后的追杀?不可能的,兵符一日未到手,皇后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的。躲在这别院,固然躲得了一时,却是躲不了一世的。 炎夜麟必定有什么计划,只是他却依旧不肯告诉她。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便是不告诉她,她就不会担心了麽? “小玉,结账。” 苏苓心中很复杂,直到上了马车还眉头紧皱。 小玉也知道事态严重,低着头想了想才道:“皇妃若是担心,何不开口问殿下呢?您如今可是双身子,很是该放开心情才是。” 苏苓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算了,炎夜麟爱说不说,她不管了。 苏苓淡定地想着,可是一回到府中,她就立刻淡定不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细想下来,事情比她预见的要严重的多。不论是皇后还是炎夜麟的计划,如此一来,往常那些站在太子和皇后一派人等,还有暗中站在二皇子殿下和炎夜麟一派的人等,是不是会就此而太过鲜明的表明立场,或者是趁机倒戈在太子和皇后那一边? 计划由人操控,但是人心并非在掌控之中,料想到这一点,苏苓担忧更甚。 消息谁放出的不重要,结果于皇后而言,利大于弊,于炎夜麟而言,则全然没有利益,若是不想被一窝端的话,炎夜麟唯有出面。 而炎夜麟选择了沉默,将计就计,也变相摆明了态度。一开始就没有对苏苓摊牌的他,更是没有对苏苓欲要解释的必要。 若非苏苓今日之行,必定也还是蒙将在鼓中,说好听是被炎夜麟悉心呵护起来,直白些,无非就是没有信任可言,被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相待。 一路归来,走至院中正厅,小玉察言观色,苏苓眉头从始至终微皱,双目锁愁,呼吸渐重,在自己的搀扶下虽然已经略有收敛,可还是稍稍加快了步伐,不是因为着急,而是因为心中有事。 小桃几步快走迎了出来,却是见到了苏苓脸上的沉思之色,用目光询问小玉,小玉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多问。 两人一左一右,紧随苏苓来到内院闺房,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苏苓坐定在梳妆台前,着手卸妆。小玉一看忙上前搭手,小桃则赶忙出去打了一盆水。 “殿下还没回来吗?”苏苓问道。 小桃下意识扫了眼小玉,如实回答:“还没有。” 苏苓强自压制住心中汹涌的波涛,却依旧挡不住面色的沉重和不悦。 “皇妃,身子要紧,别忘了,您现在还怀着殿下的骨肉呢!”小桃本是好心,不成想此话说完,小玉却是眼尖地看到了苏苓抚上腹部的手一顿,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小桃也看到了,心中更是慌张,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小玉转头对着小桃轻斥一声:“小桃!” 小桃仿佛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倒在地,语气中满是自责和歉意:“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心的,皇妃要打要骂,奴婢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千万不要伤着身子。” 苏苓无力抬手,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望着镜子中一脸担忧之态的小桃,开口道:“你说的没错,为什么要自责?” 苏苓把目光转向小玉,眉目之间的疑问更甚,甚至带了一丝咄咄逼人的质问。 孩子并非是炎夜麟这件事,唯有炎夜麟和她知道,面具男一向消息灵通,自然也例外。那么,小桃和小玉…… 相比小桃,小玉倒是极为镇定,停下手中的动作,俯首回答:“小桃向来口无遮拦,现下皇妃和殿下之间……故此,奴婢才让她谨言慎行。” 苏苓微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小玉扶着小桃站起身。 苏苓对她们足够信任,倒不是怕知道了会对自己另待,责怪自己水性杨花,她更在乎的,是她们对炎夜麟的看法。 一个容忍自己女人和别人的男人有孩子的人,该心疼他的宽容大度,爱之深切,还是该鄙视他的懦弱无能,过于放纵? 也正是因为有了肚中的孩子,苏苓对炎夜麟越发愧疚,她虽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背叛了炎夜麟,那么炎夜麟又有什么理由对她知无不言,全然信任呢? 利益可以交换,若是连信任也要背叛来交换,苏苓不知道,她还能在这个地方待上多久。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炎夜麟。 虽然有经验颇足的丘嬷嬷照看,晚膳甚为丰富可口,但苏苓心中有事,却仅是简简单单几口,再也难以下咽。 小玉递了个眼色给丘嬷嬷,她也不好再劝说,命人撤走饭菜,像往常一样挑了挑灯芯,转身对苏苓道:“皇妃,早些入睡吧,至于其他的……”见小玉看自己,忙转了话题,“殿下自有安排。” 语气意味深长,没有多余的劝慰,可对苏苓来讲,已经是最好的理解和宽慰。 苏苓应答着,洗漱过后,不过才挨上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在林中鸟儿的阐明中醒来,苏苓感觉头脑昏沉,身子发虚,心中一惊。 不等她为自己号脉,鼻端嗅到了淡淡的汤药味儿。 小玉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放置在一旁的桌上。 “皇妃,您可算是醒了。” 这语气,好像苏苓睡了多久一般。 苏苓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小玉的搀扶下才堪堪坐了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谁给我看的病?” 小玉动作僵了僵,小心翼翼道:“皇妃当真是天女不成,方才瞧病的时候您可是昏迷着的。” 苏苓没有说话。 小玉进门端来汤药,见到苏苓醒后的第一句话有些担心又有些埋怨,上前搀扶明显没有对她的体虚表示惊讶,更关键的是,小玉并不会医术。 这一系列都表明,在苏苓苏醒之前,是有人对她施过医的。 而为苏苓医者,若非经过了炎夜麟的同意,不可能进入此院落。间接证明了医者医术高超,和身份的尊贵。这是苏苓喝药的原因之一。 汤药入鼻,气味熟悉,确能缓解苏苓的症状。这是苏苓喝药原因之二。 还未等苏苓询问,两进两出,放下木盆,又去端来饭食,这才关上房门,有些神秘兮兮地对苏苓道:“皇妃,殿下带来了一个人。”言语中颇为犹豫,说完下意识看了眼小玉。 苏苓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小玉,用眼神询问。 小桃一向这样快言快语,不过是皇妃早晚都要知道,无奈点头道:“是位叫韶月的姑娘。皇妃的身子也是她看的。”同样是不能掩饰的犹豫。 韶月的美貌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比兰妙婷有过之而无不及。外传的谣言小玉略知一二的,昨天殿下失约,皇妃看起来就有些失落,今日把一个美貌女子带进来,别说皇妃会往他处想,就连她们当丫鬟的都在胡乱揣测。 苏苓知道,这并不是事情的关键。 关键是,叫韶月的女子和炎夜麟是什么关系?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苏苓多久,早膳刚过,就见熟悉的身影带着一抹嫣红渐行渐近。 果然是她。 昨天和自己的失约,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女子吧,不然,除了有关皇上的事情,已经“死了”的炎夜麟,又怎么会冒着被他人认出的危险而走出这个院落? 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酸味捣腾,喉咙干涩,竟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小桃和小玉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炎夜麟紧走几步来到苏苓面前,伸手欲要去扶她,却是被苏苓巧妙的转身躲了开去。 苏苓拿绢帕擦了擦嘴角,身体勉强靠在小玉身上,目光却是望向一身嫣红的女子。薄纱隐现,身姿曼妙,肌肤白皙,还未开口,一张嘴就显现的两颗酒窝更是惹人怜爱。一双凤目琉璃顾盼,生辉四溢,勾人魂魄。 难怪,难怪炎夜麟会痴情于她。 “想必这位就是为我医治的韶月姑娘吧。”语气笃定,没有半丝不悦,和刚刚小玉与小桃的反应恰恰相反,也更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 想想也是,若是皇妃将不悦在脸上显现出来,还未相较量,就已经处于下风。 苏苓有些苍白的脸太过平静,看在炎夜麟眼中令他心口骤紧。 炎夜麟看了眼韶月,对苏苓介绍:“韶月姑娘,我的好友,医术精湛,和你可谓是不相上下,也是此次我为你请来的接生大夫。” 不相上下? 这个说法未免太过客气了。 能让堂堂皇室子弟用敬语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韶月冲着苏苓淡淡一笑,眉目中都尽是醉人的风情,微微俯了俯身子,柔和清脆的声音在苏苓的耳边萦绕:“韶月见过皇妃。” 撩眼抬头,不卑不亢,若非早先就知道她是妓院中人,苏苓定然不会想到这等举止淡然,优雅妩媚,有着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沦落红尘。 有手艺傍身,却要凭着美貌身体上位,这样的女子,该说她浅薄还是该说她才是地道的心机婊。 “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推崇的人,错不了。抱歉,我身子不适,暂不奉陪。”苏苓都听得出来自己语气略有些生硬。 偷吃就偷吃吧,居然领到家里来! 苏苓心中一口闷气,怎么也出不来。由着小玉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从始至终,未看炎夜麟一眼。 堂而皇之把小三领进门,她又不是说和兰妙婷一般好歹有个正式的身份,没有身份,没有尊位,除了一句简单的介绍,拿苏苓当幌子,没有半句解释的言辞。苏苓不认为自己会给炎夜麟好脸色。 如此,索性不看也罢。 炎夜麟看着苏苓负气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皇妃真是叫人羡慕啊。”韶月拿腔拿调,听得出来明显有酸味。 第一百三十章 心中有气 “她怀有身孕,难免心思多了些,还请你多担待才是。”炎夜麟朝韶月略微颔首,算是为苏苓致歉。韶月见此,到有些微窘,连忙回礼示意自己并未多想。 韶月此行一来是受炎夜麟所托,二来也是想好好见识一下这炎夜麟捧在心尖的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看来此行不虚啊! 自从韶月住到别院里来,苏苓就像如鲠在喉一般不爽快。 虽说炎夜麟解释过,但韶月近来的言谈举止,可是完全超出了一个接生大夫的应尽之责。 这日,小玉伺候苏苓梳洗完毕。按理说,该是小桃送早膳过来了。可约莫等了半盏茶的时辰也不见小桃人影。 苏苓有些等的不耐烦,微蹙起黛眉。小玉察觉苏苓不悦,忙说到:“皇妃莫急,奴婢这就去寻她来。”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皇妃可是等急了?”没等小玉出屋,一缕绯色人影快步进了屋内。苏苓闻声便知来人,除了韶月,谁会如此拿腔拿调的跟自己说话。“韶姑娘见笑,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劳您大驾?”苏苓抬手示意小玉接过韶月手中的红木食盒。 韶月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皇妃不必客气。我见皇妃近日来食欲不佳,日渐消瘦。嘱咐小厨房将早膳换了药膳,怕皇妃怪罪下面的人,这才擅自做主给皇妃送了来。”韶月说着,打开了食盒,依次将药膳拿了出来。 “韶姑娘费心了,让小玉伺候着便是。”苏苓心中有气,又无处可发。所以耐着性子看韶月把药膳都摆好了才开口。既然韶月愿意费神,那便随她吧。 “苓儿,可用过早膳了?”关切的声音比人先到,炎夜麟推门进了来。看见韶月也在,苏苓正在用膳,场面颇有些奇怪。出声问道:“韶姑娘一大早就来为苓儿诊脉吗?”说着坐在了苏苓旁边的圆凳上,伸手抚了抚苏苓的发顶。 苏苓竟也没有避开,炎夜麟心中微暖。 “三皇子见外了。我见皇妃近日有些消瘦,便送些药膳过来。”韶月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客气但不疏离。“韶姑娘好才学,这道红枣莲子羹看似平常,却内含玄机......”苏苓听不下去韶月和炎夜麟你一言我一语,不得不打断他们。 韶月是何等人物?这厢亲自过来送药膳,恐怕不仅是医者父母心,还有几分小女儿心思吧。红枣莲子羹也能做的花样百出,这可不是一个接生大夫能考虑周详的。估摸着是算准了炎夜麟会过来吧,她倒是要看看韶月意欲何为。 “皇妃过奖了。不过是些寻常之物,细细淘洗过后,文火慢炖罢了。皇妃不要嫌弃才好。”韶月双眸微带了三分得意,七分怀疑。冲着苏苓盈盈一笑。她在等着苏苓的下文。 “卯时的泉水,精心挑拣的食材,三个时辰的文火慢炖,怕是让韶姑娘费心了。”苏苓不疾不徐的说道:“不仅如此,韶姑娘可是将天凝碧水丹也一并添了进去?”看着韶月脸上渐渐收敛的笑意,苏苓不禁又反问道。 这夹杂着几分醋意的语气,倒是让韶月有几分好笑。自己给苏苓全心全意养胎,甚至不惜用了天凝碧水丹,她怎么还反倒生气起来?“皇妃好见识。不过区区天凝碧水,用在皇家子嗣身上,韶月以为无甚不妥。”哼,你苏苓也不过是庸俗的贵胄之女。几颗补气溢血的上好良药,也值得大惊小怪? 韶月的目光稍稍错开,但那一丝轻蔑却没有逃开苏苓和炎夜麟的眼。 苏苓本就不喜这尊容不下的大佛,这下更是烦闷。于是便张口送客“韶姑娘见笑了。有劳韶姑娘费心,现下我身子不甚爽利,暂不奉陪。小玉,送韶姑娘回院子,好生伺候,切莫怠慢。”说罢转身向内厢走去。也不看炎夜麟一眼,像是没瞧见这个大活人一般。 韶月被泼了凉水,顿时没了好脸色。 冷哼一声,转身向自个儿的院子走去。小玉见状,福了福身子,并未相送。 炎夜麟见苏苓吃味,也顾不上韶月,就急匆匆跟着苏苓进去。 “你怎么了,为何置气?”炎夜麟心知肚明苏苓是吃醋了,但还是想问问。苏苓捧着花茶轻啜了一口,并未回话。 为何置气?苏苓有些无言以对。 明面上,韶月是炎夜麟请来给自己调养身子的接生大夫,她不能故意为难,否则定会显得自己小气。自己也不屑如此为之。但那日妓院所见,苏苓终究是不能淡忘。韶月就像卡在喉咙的一根鱼刺,苏苓咽不下去,也不能当着炎夜麟的面剔除。 炎夜麟见苏苓还在生气,几步走上前来,想摸摸她的脸颊,安抚安抚苏苓。 却被苏苓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炎夜麟看苏苓怀着身孕还如此动作,连忙挥了挥手,说道,“罢了,我不碰你便是。你怀着身孕,不要如此轻易动气,以免伤身。”说着又向苏苓靠近了几步,样子不像作假,十分关心。 苏苓见状颇感烦闷。自己腹中胎儿,并不是炎夜麟的。他既然知道,还这般挂怀,到让自己内心很是愧疚。 苏苓指了指门口,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不如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各自相安吧。 从那日以后,韶月到是没有再来自讨不愉快。但还会隔三差五到苏苓这儿来,也不提别的,二人都是医者,切磋起医术来,日子倒还过得快些。 这日韶月带了一株不寻常的草药过来,苏苓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皇妃可曾见过此药?”韶月珠玉一般的声音响起,苏苓竟没觉得她令人生厌。单单从医术来看,韶月可不止炎夜麟所说的,与自己不相上下。怕是要高出好多去。 “有几分眼熟,却不知究竟是何物?还请韶姑娘不吝指教。”苏苓实话说道。这些天她二人切磋医术,韶月不像有所保留的样子,苏苓觉得她会告诉自己的。 “此乃凝血草,既是剧毒,又为良药。”韶月皱了皱眉头。其实她也只在家传的古旧医书上见过,谁知在炎夜麟的别院附近竟发现了实物。 “凝血草,名副其实。若是人碰到它的锯齿,它便会凝结在伤口的血迹上,而后整个缩小,一点融入骨血,凝结在里。初中者只有轻微痛感,而后逐渐就会发现适之处。每月毒发之时,非常人可以忍受。症状为,全身僵硬抽搐,体内五脏六腑如同被翻搅一般,痛不欲生。此外还会不住地吐出大量血块。若是得不到抑制,不是被痛死,就是失血过多致死。”韶月秀眉紧蹙,像是亲眼见过一般低声说着。 韶月没有注意到,苏苓与她的表情完全无二。 苏苓想起上次面具男跳马救她时正好毒发,症状与韶月所说分毫不差。 半晌,二人皆默契地并未说话。 回神过来,苏苓想到韶月刚刚所说,凝血草也是上号良药药,急忙问道,“韶姑娘,你方才说,这凝血草亦可入药?不知可否细说一二?”苏苓说着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几分局促不安。 韶月也并未留意,继续说道,“正是,的确如此。凝血草入药,可解它本身的毒。不过究竟如何能解,能解几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在医书上看过寥寥几句记载罢了。”韶月苦笑着摇摇头,“就连这凝血草,也是头一次见”。 “哦?韶月姑娘,不知是哪本医书,可否告知?”苏苓听韶月的话,不禁想顺藤摸瓜,看看能否找到解毒之法,好报答面具男的恩情。 “那医书太过老旧了,放在我安身之处,并未随身携带。皇妃若是想知道,我可以默一份相关的给你。不过也只能默出凝血草相关的记载,其他内容请恕我无法告知。”韶月颔首低眉的说道。 虽说同为医者,但有的东西不得不藏私。人心如此,门规如此。韶月即便此次向苏苓透露凝血草的秘密,那也是担着很大风险的。就算是为了那人,韶月也不能付出再多了。其他的,那就听天由命吧,已非人力可为。 韶月说罢,苏苓便吩咐下人取了纸墨笔砚来。苏苓甚至亲自给韶月研磨。 虽说是古旧医书,有些神秘和条框,但与凝血草相关也不多。一个时辰,便默完了。 从那日以后,韶月和苏苓几乎日日待在一起,研究着如何解凝血之毒。有时苏苓在韶月离开以后,依旧在钻研至深夜。哪怕忘记用膳,一旁伺候的仆从丫鬟也不敢多言。皇妃坚持的事情,她们不敢打扰。幸亏炎夜麟日日过来,叮嘱着苏苓用膳。这才不至于让有孕在身的苏苓伤身,以免动了胎气。 “皇妃,您真的执意如此为之?”韶月对苏苓用了敬语,足以见得苏苓要做之事是多么严峻。“我意已决,还请韶姑娘不要告诉殿下。我保证,只此一次,绝不会伤到腹中胎儿。如此,韶姑娘可否容我一试?”苏苓抬眸,坚定的目光看向韶月。 “罢了,皇妃如此坚持,那便只管一试!韶月定当全力护你与腹中胎儿平安!”韶月说罢,转身出了苏苓的屋子。苏苓也一并支开了小玉。只剩下她一人在屋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终于成功了 半个时辰之后,炎夜麟按时辰过来陪苏苓一起用午膳。却见苏苓的院子里站着一干人,个个面色凝重,噤口不言。不由的生出几分紧张。 “韶姑娘,皇妃何在?你们这是作何,怎么不进去?”炎夜麟快步走到韶月面前问她。在场的估计也只有韶月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下,皇妃近日研究凝血草颇有心得,她正在屋内研制解药。吩咐我等没有她的准许,不得入内,故在院中等候。”韶月故意在“解药”二字上加重了声音。无人发现,韶月轻轻扯了扯炎夜麟宽大的袖袍。 凝血草?那不是!唉......苏苓心中怕是......众人在炎夜麟的质问中还未回过神来,炎夜麟却眼尖的发现屋内冒出了几缕白烟。一个闪身就到了门前,急声问,“你,你没事吧?我可以进去吗?”正当炎夜麟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苏苓打开了门。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她额头滚落。 “成,成功......”苏苓话音未落,人已经倒了下去。还好一旁的炎夜麟及时接住了她,快步将她抱回了自己的院子。韶月见此状况,急忙地跟在后面。一番诊脉过后,韶月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紧皱着眉头,心事万千。 炎夜麟见韶月不说话,心下极为不安。竟是伸了手,紧握在韶月小臂上,沉声说:“韶姑娘,请你直言,皇妃究竟如何?无论如何,本皇子不追究任何人,只请你将皇妃实况告知于我。”韶月吃痛,炎夜麟这才察觉不妥,松开了手。 “皇妃并无大碍,只是凝血草的毒气经过皇妃独特手法处理,有几分被吸入皇妃体内。皇妃为炼制解药耗费了太多体力,两相叠加,这才晕倒。但并未伤及胎儿,殿下放心,韶月定会尽心竭力为皇妃调理,护她与胎儿无恙!”韶月也不知怎么了,语气夹杂着几分哭意。说罢便施了一礼,急匆匆走了。 炎夜麟听说苏苓并无大碍,但还是吸入了几分毒气。也顾不上韶月的失态,回神拧了湿帕,细细地给苏苓擦去脸上汗珠。看着苏苓十分苍白的脸颊,炎夜麟表情冷了下来。握紧的拳头上像是能看见青筋。 什么凝血之毒,若是伤了苓儿和孩子,他宁愿.......如此想着,握紧的拳头又紧了几分。 这厢,韶月回到自己的院落。虽说已是夜幕四垂,但她却无心入睡。这次苏苓轻微中毒,即便不是自己加害于她,那她也脱不开干系。若是万一苏苓一个不小心,中了凝血草的毒,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自己与炎夜麟的关系,怕也是要坠入冰窖了。 自己怎就那般匆忙的将凝血草拿去给苏苓看了呢?还故意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引苏苓继续深究......若不是自己,苏苓是不是就不会有此灾祸?韶月如此想着,万分自责。竟是一整夜都未曾入眠。 苏苓那日晕倒之后,被炎夜麟抱回自己房里静养调理。平时事事顺着苏苓的炎夜麟,这次竟然专制了起来。不准苏苓下床,一切事宜皆交给自己或者小玉、小桃来做。硬生生让苏苓卧床静养了七日有余。 韶月也是日日来探望,次次诊脉。甚至亲自开了药房,看着小玉煎药,生怕有什么闪失。 苏苓心里实在难受。 一来,这炼制解药本就是自己选择的,韶月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了线索,做不做还是在她自己;二来,炎夜麟这般专制,连自己的自由都限制在一张木板上。虽说一切都是为了苏苓着想,但她不觉得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凝血之毒的解药已然炼制出来。但这炼制之法,是自己用苏窖酿酒的秘诀,再加上自己所知晓的岐黄之术结合才想到的。若是不足半月,便修养好了,难免引人怀疑,带来不便的麻烦。而且究竟能否完全解了凝血之毒,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苏苓也就顺着炎夜麟和韶月的意思,又在床上“静养”了十天左右,才过回了普通的日子。 ?在床上呆了半月有余,苏苓实在憋闷。 ??这日便差了小玉,二人乔装打扮一番,便赶了马车到村子里去。 ??上次来村子里恰好碰上集会,热闹非凡。今日虽说少了几分人气,但好在村子里的人们朴实,大大小小的铺子日日都有人经营着。苏苓便和小玉慢慢逛了起来。 ??苏苓怀胎也有月余,渐渐开始显怀了,也不敢徒步太长时间。于是主仆二人慢慢悠悠地买了些吃食和小玩意儿,复又赶着马车回到了别院。 ??回别院的路上,苏苓有几分郁结。整日躲在别院,就连到集市闲逛也得加倍小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样的日子解脱出来。 ??炎夜麟陪苏苓用过晚膳,吩咐小玉好生照顾苏苓便离开了。走得十分匆忙,像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苏苓倒也不甚在意,炎夜麟瞒着自己的事情还少么。 ??晚膳都是些素日里苏苓喜欢的吃食。又正是在孕期,苏苓便用的多了些,现下有些撑。苏苓见小玉忙着收拾,嘱咐了一句,便独自出去走走。 ??这别院本就是藏身之所,实在无甚好去处。好在炎夜麟对苏苓十分上心,倒是有几处景色不错的地方。苏苓想起刚进别院时,炎夜麟提起过的竹楼。自打进了别院,苏苓便被当成易碎珍宝一般对待,这竹楼还未曾去过。 ??思及此,苏苓踱着步子,朝着院子旁的竹楼走去。 ??这座精致小巧的竹楼,底部是一棵大树的根部,凌空而起,上下两层。此刻已是戌时,天色渐暗。苏苓小心翼翼的爬上竹楼下层,想着看看炎夜麟口中所说的山景。大概是炎夜麟派人拾掇过,屋内摆着一张竹制的桌子,上面放着茶具。旁边还有一张摇椅临窗而立,还搭着两张毛皮,天色晚了,看不出是什么来。 ??现下苏苓腹中的胎儿日渐发育,她身子也愈来愈重。爬竹楼耗费了不少力气。苏苓也不多想,随性在摇椅上半躺了下来。用另一张毛皮盖了盖身子。顺着窗子眺望出去,远处的群山映入眼帘,连绵起伏,夜雾渐渐笼罩着它们,形成合围之势。偶有几颗星子闪出光来,说不出的静谧。 ??苏苓喜欢这样的山景。像极了沉默的智者,思虑多于言语。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倦意。也许是山景太过怡人,苏苓好似没有防备般打起了盹儿。 ??“你怀了身孕?可是他的?”突然的响起的问话声,惊醒了苏苓。 ???正当苏苓警觉之时,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竟是面具男?他是如何找到此处的?炎夜麟如此隐蔽的别院,面具男也能找到,真是不可小觑! ???苏苓一时之间太过惊诧,没有在意面具男问些什么。面具男见苏苓有些发愣,便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怎会来?”苏苓反问道,“不对,你方才说什么?”苏苓想起刚才面具男似乎问了她什么问题。 ??“你可是怀了他的孩子?还是......罢了,你何时能出来,我带你散散心。”面具男欲言又止。也罢,万一隔墙有耳,有的话还是之后再问妥当。 ??“你如何带我出去?”苏苓反问道。面具男像是料到苏苓有此一问,也不回应,从怀中拿出一个瘪瘪的包袱递给苏苓。 ??“你且将它收好,看过之后自会知晓。三日之后,我在此处等你。”面具男说完之后,默然看向苏苓。月光透了些进来,打在面具男身上。模糊之间,苏苓竟然觉得面具男的轮廓有些像炎夜麟。 随即很快摇了摇头,这太荒谬了。“好。”苏苓应下。散心也好,透气也罢,总比整日窝在这个别院之中强得多。更何况,苏苓相信面具男对她没有恶意。面具男得到回应便飞身离开,未曾逗留。 苏苓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月明星稀,是该休憩了。 回到屋里,苏苓嘱咐小玉早些休息,便到床上睡下。小玉虽奇怪苏苓回来太晚,却也没有声张,是个知事的。待到屋内再无响动的时候,苏苓将最里层的帘蔓忙下,拿出面具男交给她的包袱。人皮面具,易容药水,还有一身粗布麻衣和一张小笺。苏苓看过之后,立即烧掉了小笺。将其余物品安置好,便沉沉睡去。 三日之后,苏苓乔装打扮,如约而至。面具男竟是比她先到。 见苏苓果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面具男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走吧。”苏苓还来不及应答,面具男便怀抱着她,飞身出了竹楼。未至半刻,苏苓被面具男带到一处街巷,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静谧的夜里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车夫驾马并不快,像是郊游一般。苏苓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去哪儿?”她有些疑惑,散心而已,骑马不是更好,为何要用马车?看出苏苓的担忧,面具男缓缓说道:“那地方有些远,但适合养胎。放心,他不会知道你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外出散心 苏苓有几分不快。小笺上只说让她用人皮面具乔装好,出发时一并带好易容药水,可并未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细想也是,若只是夜里散心,何必准备这么多。许是太过放心面具男,苏苓没想的那么深。 约莫天亮的时候,面具男所说的地方到了。苏苓下马车时,面具男伸手扶了她一把。日渐突出的腹部,好像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起来。 “这里开满了嘤咛花,安神最好不过。四周还有树木遮挡,不易被人发现。你好生修养几天,我便送你回去。其余交给我便是,无须担心。”面具男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给苏苓解释。 苏苓有些感动,面具男怎的和炎夜麟一般用心? 还未及细想,便已走到面具男为苏苓安排的住处。那是一所在湖心筑起的竹屋,周围竟还冒着些热气,像是温泉。“不过几日,何须如此劳烦?”苏苓微皱眉尖,她有些看不懂面具男。 “无妨,你有了身子,散心自然不能草草了事。”面具男有些好笑,右手一倾,邀请苏苓去竹屋内。苏苓也不好再追问,不知怎的,她怕知道究竟。 苏苓在这里住了两日,尽管这里比炎夜麟的别院好上一些,但想到万一炎夜麟发现自己溜出来的后果,她还是决定向面具男提出离开。早些回去也是好的,散心而已,不能将心都丢了。 “想不到还是留不住你。一样的竹楼,人不一样,还是不行么?”面具男毕竟戴着面具,苏苓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夹杂着苦笑。“你我本不应再有瓜葛,这次也是我孕中矫情了些才会来到此处。你还是送我回去吧,以后......”苏苓话声未落,只听面具男咳嗽不已,连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毒发的日子竟是提前了么?”苏苓向前走去,用手替面具男轻轻拍着后背,缓解他的痛苦。 “不是。今日感染了风寒罢了。毒,前些日子已经解了。”面具男略略停顿,但还是告诉了苏苓这个幸事。 “什么?毒竟然已经解了吗?是根除,还是……”苏苓很是吃惊。照理说,面具男中毒很深,上次相见不过月余,怎生这样快便解了毒? 面具男见苏苓大吃一惊,反而开起了玩笑,“怎么?你救命恩人的毒被根除,难道你并不庆幸么?竟是如此凉薄的……”面具男故作轻松的话还没说完,苏苓打断了他。 “解药,是韶月给你的,是么。”苏苓肯定的说道。凝血草的毒,不是随随便便的江湖郎中或者有些本事的大夫可以做到药到病除的。除了日日与她一起研究凝血之毒并亲眼见到自己炼制出解药的韶月,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人。 面具男愣了愣,但却一言不发。 苏苓也不再多问,按着面具男的性子,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离开别院两日,苏苓第三日夜里被面具男送了回来。 她回到屋内的时候,小玉正在酣睡。苏苓便放下心来,也躺下睡了。苏苓并不是无脑之人,小玉如此安睡,定是自己的离开没有让任何人怀疑或者发现。白日里舟车劳顿,苏苓又怀着胎,自是困乏不已。几乎沾枕即着,一夜好眠。 “皇妃,您昨夜回来怎的不叫醒奴婢?可是嫌奴婢愚钝,照顾不好您?”小玉给苏苓打来洗漱用的水,伺候苏苓早起。见苏苓一脸无神,以为是怪罪自己昨夜贪睡。 “小玉,我不过出去两日,怎生就会变得如此矫情。我只是接连两日劳累,不愿多言罢了。”苏苓听小玉如此担惊受怕,有些怀疑这两日别院里是否一切如常。好在一会儿炎夜麟会来陪她用早膳,苏苓打定主意,要从旁试探试探。 不多会儿,炎夜麟便进了屋子。两日不见,苏苓发现平日里炎夜麟穿着正合身的衣服,倒是有些宽松了。怎的,这两日莫非炎夜麟也不在别院? “你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可是今日吃食不合胃口?那我让厨子重新做些怎样?”炎夜麟一脸着急,说着就要抬脚。 “无妨,只是两日舟车有些烦累,还未缓过神来。你不必如此在意。”苏苓及时按住炎夜麟的胳膊,说道,“倒是你,怎生两日不见,有些消瘦?”苏苓眼中带着疑惑和担忧。 炎夜麟听着苏苓这疏离但又担着关切的话,心中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愣,回答道:“我没事,这两日暗中安排的事有些费心罢了。你这两日外出寻药,辛苦的很,好生休息。我有空就来陪你,先用膳吧,别饿着了。”说罢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揉揉苏苓的发顶。 用过早膳,炎夜麟又坐了片刻。吩咐小玉好生照顾苏苓,便匆匆而去。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一点马虎。一个不小心,炎夜麟和苏苓就会被皇后等人发现。炎夜麟这般忙碌,倒也情有可原。 苏苓被出去散心两日,面具男竟然是差人模仿她的笔迹,留了一封信给炎夜麟。心中说苏苓虽然已经研制出凝血之毒的解药,但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因此出去寻一味辅助草药。寻药之地就在近处,大概两日便归,她带了炎夜麟身边的贴心暗卫,让炎夜麟放心,不需找她。 苏苓心中满腹疑问,来不及细细琢磨,韶月便来了。 “皇妃身子可有不适?韶月给您诊诊脉吧。”一脸真切的笑容,带着三分担忧,苏苓没办法拒绝。 自从上次苏苓轻微中毒之后,韶月可谓是关心备至。苏苓估摸着,韶月是因为凝血草是自己拿来给苏苓见识的,所以苏苓的中毒之事,她也有责任。 苏苓倒有些觉得,如若不是韶月和炎夜麟的关系,她完全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一介女子能有如此担当,即便有些小心思,也无大碍。 “看来殿下的贴心暗卫可以去讨赏了,皇妃身子无恙,而且似乎腹中胎儿胎位很正,母子安好。”韶月诊脉完后,开起了玩笑。“多谢韶姑娘挂念,今日我还有些乏困,改日请韶姑娘过来继续切磋医术。还望韶姑娘能够不吝赐教。”苏苓带着些笑意,低头示礼。 苏苓方才正有一些思绪萦绕心头,现下也不多留韶月,反正时日还长。 借着外出需要的由头,苏苓对外宣称自己舟车劳顿,需要静养。其实是借此机会,理一理思绪。她冥冥之中觉得,这次面具男的出现,绝非巧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了。 炎夜麟虽说琐事缠身,但苏苓仍旧是日日放在心上的。 夜幕渐渐降临,已是快到亥时了。炎夜麟总算得空,但又怕苏苓已经歇下,只好悄悄到苏苓的院子里看上一眼。 “小玉,你去看看是谁在门外,鬼鬼祟祟的。”苏苓今日来了兴致,正半躺在床榻上看医书。看见窗子上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人在门外。小玉应声去查看。 “回皇妃,是殿下来看望您了。”小玉见炎夜麟深夜至此,怕是有什么要事情或是体几话要跟苏苓说,便退了下去。 “呵,殿下连看望自己的皇妃也需要如此小心么?”苏苓放下医书,语气有些讥讽的意思。苏苓这几日想了很多,正打算什么时候和炎夜麟交谈一番,却整日不见他人影。不免态度恶劣了些。 炎夜麟听出苏苓话中的深意,却并不接话,只是解释,“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只是怕你歇下了,扰了你。”说着向床边走去。 苏苓反而沉默了,她不想和炎夜麟为这些无谓的事争执,方才也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 半晌的沉默,炎夜麟总算忍不住,开口道,“这几日你可还好?孩子有没有闹你?”他想坐在床边,却被苏苓一个眼神制止了。尴尬的站着。 “这是我自己的孩子,自己挂心便是了,不敢劳烦殿下。”苏苓继续冷言冷语。虽说这是实话,但这话无疑是在提醒炎夜麟,这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你可是在怪我太忙,无暇照顾你和孩子?你知道的,我……” “殿下严重了,我本就不是三皇子妃,这孩子更没有资格劳烦殿下惦念。若是我们母子给殿下添了麻烦,那么殿下直言便是,我明日便可以离开,或是殿下不喜欢这个孩子,那便赐我一碗藏红花便是。”苏苓一口气说个不停,根本不给炎夜麟插话的机会。 炎夜麟心如明镜,苏苓说自己不是三皇子妃,是说兰妙婷的事情。怕苏苓激动生气,伤了身子,炎夜麟也不管苏苓反对,坐在床边,将苏苓搂入怀中拥着。 “你怎么说这等糊涂话?看你这肚子都多大了,我怎会狠心不让他出生?你离开这里能去哪儿?现如今外边局势危急......”未等炎夜麟落下话音,苏苓一把推开了他。 “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话!”苏苓拿起医书就砸到炎夜麟身上,赶他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雨同舟 炎夜麟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事都瞒着自己,她都这样说了,他竟然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局势危急!他竟也知道?若是他将自己当做发妻,为何总是这样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和苦难!夫妻之间本就该同甘共苦啊,难道炎夜麟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么? 炎夜麟怕自己再和苏苓说下去,她会真的第二日就不见人影。更怕苏苓太过生气,动了胎气。叹了口气,便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她不想做一个只会活在男人羽翼下的女人,那就像是被圈养的宠物一般。她要的——是和炎夜麟风雨同舟,成为可以和他并肩的妻子啊!到如今这个局面,难道炎夜麟还是要继续自己的大男子主义么…… 炎夜麟一夜无眠,但还是一早过来,陪苏苓用早膳。他真的怕苏苓悄无声息的离开。 “殿下今日竟有功夫过来么?”苏苓喝着红枣粥,淡淡的问道。顺便微微侧了侧身子,示意小玉不必伺候。 “今日开始,我会每日都过来陪你用早膳的。”炎夜麟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苏苓抬眸看了炎夜麟一眼,心思一动说道,“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还是外边的事重要一些。”苏苓昨夜想了很久,她不能让炎夜麟一个人撑着,她想帮帮他,无论炎夜麟是否愿意。 炎夜麟也不答话,苏苓索性把话摊开,“炎夜麟,我今日把话跟你说个明白。要么,你告诉我你的计划;要么,我从这里离开,你我再无瓜葛。二选其一,我等你答案。”苏苓说罢放下了汤匙,眼神坚定的看着炎夜麟。 “你为何非要如此固执,现在还不是告诉你一切的时候啊......”炎夜麟无可奈何地皱起了眉头。“我留在这里,就是想要帮你。如若不然,何必在这里蹉跎时日,被你如同猫狗一般圈养着。”苏苓再次说出心中所想。 “罢了罢了,只要你能留下,告诉你一切也无妨。”炎夜麟不再坚持,他知道,苏苓是言出必行的人。 今日苏苓既然已经把话摊开,那便没有后路让炎夜麟选择。 自从那日炎夜麟无奈同意让苏苓参与到自己多年的计划之中,便向苏苓交代了一番,算是正是让苏苓参与了进来。 没过多久,炎夜麟接到消息,皇子府中有些极为不安定的事。炎夜麟本想派自己手下办事牢靠的亲信回去打探一番,但苏苓说,这些事虽并非得他二人亲力亲为,但总觉着消息来得蹊跷,怕手下的人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炎夜麟觉着苏苓的想法也并不无道理,于是便安排好人手,准备带着苏苓一起回皇子府一探究竟。 虽说苏苓现在怀有身孕,但炎夜麟和一干暗卫都在她身旁,也并无大碍。夜一驾着马车,炎夜麟陪苏苓坐在马车里。其余暗卫为了保存体力,也都是驾马而行。 皇子府毕竟是炎夜麟和苏苓住了很久的地方,行动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大约过了一夜左右,他们便到了皇城外。此时不可再像来时那般,于是妥善安置了马匹和马车,就徒步向皇子府附近的客栈走去。 苏苓身子有些困乏,便坐在大堂等着炎夜麟。 炎夜麟拿了客房钥匙,便带着苏苓向楼上走去。还未至客房,苏苓听见大堂好似又来了一大批人,但是步履轻便,气息持稳。像是些功夫不错的江湖人士。 皇城之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 苏苓示意炎夜麟,两人都留了个心眼。 炎夜麟一行人在客栈住了约莫五日,日夜都注意着皇子府的动向。其他到没什么,不过夜一却发现了一个迹象。 那群和苏苓们同日住进客栈的江湖人士,几乎夜夜出动。去的地方,竟然是皇宫附近,或者一些平日里大家闺秀喜欢的地方,却唯独不去皇子府。看样子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据炎夜麟派出去的人回禀,他们好似并没有深入的找,只是大略的翻翻。这倒是有些奇怪。 找东西?江湖人士来皇城根底下找什么? 苏苓和炎夜麟细细思量之后,两人都一致肯定,他们在找虎符! 炎夜麟的母妃是别国公主,这件事情虽不算是秘辛,但怎会传到一向不问皇家琐事的江湖人士耳中?一定是背后有人操纵!一旦幕后之人得手,那么炎夜麟和苏苓的处境必然雪上加霜。 炎夜麟叫来夜一,耳语一番,趁他们还未真正去皇子府寻找虎符之前掌控好他们的行动,切不可让之得手。 这厢,苏苓刚刚和炎夜麟部署好虎符之事,六皇子炎洛殊那边却传来了消息。 “太子和皇后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竟然想要加害父皇!”炎夜麟沉声说道,手中的茶杯就快要被他捏碎了。苏苓见炎夜麟动怒,劝慰道:“皇后和太子固然可恶,但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苏苓也噤了声,开始想办法。 半晌过后,炎夜麟下决心般对苏苓说:“你和我一起到皇宫营救父皇如何?”苏苓闻声一笑,说:“好!”炎夜麟终于明白自己想要和他共甘共苦了,心下宽慰不少。 虽说这二人下定了决心,但守卫森严的皇宫,又岂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可以随便出入的?所幸炎夜麟近年培养了不少能人异士,众人同心,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混入了皇宫之中。 “你跟在我身后,小心孩子,切莫跟丢了。夜一,你保护皇妃安全!”炎夜麟带着苏苓,从自己知道的捷径悄悄向皇上的寝宫走去。夜里好行动,但恐怕皇后已经把皇上寝宫的守卫都换成自己人了,万不可大意。 苏苓亦步亦趋地跟着炎夜麟,夜一守在最后。 皇帝的寝宫近在眼前,果不其然,守卫都是皇后的人。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几乎一炷香时间就会换岗。如此严密的守卫,看来皇后和太子最后一步棋就要落下了。 苏苓他们怕打草惊蛇,只有三人混进了皇帝寝宫之中。现下守卫如此森严,也只能用迷药了。夜一用苏苓给的迷药,放倒了寝宫守卫最薄弱之处的人,苏苓和炎夜麟趁势溜了进去。 寝宫内竟没有守夜的侍女丫鬟,看来皇后已然觉得皇上不足挂齿了么?不及多想,苏苓和炎夜麟急忙向龙塌走去。夜一则在寝宫外放哨,以防万一。 只见龙榻上的皇帝面色苍白,眉头紧锁。苏苓迅速诊脉,而结果却有些预料之外,意料之中。“你去找些水来。”苏苓压低声音对炎夜麟嘱咐道。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凝血草的解药?!”炎夜麟看见眼熟的解药,有些吃惊,父皇竟然也中了凝血之毒么。炎夜麟不再多言,此时需要速战速决。 “有人来了!快走!”夜一冲了进来,和炎夜麟异口同声道。想不到皇后此次竟然这般警觉?他们三人进来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发现了。 三人迅速地按原路返回,不料皇后的人马早已形成合围之势!三人虽穿着夜行衣,但炎夜麟毕竟长年戴在皇宫之中,难免有心之人熟悉他的身形甚至武功招式,所以皇后的人马很快认出了三皇子炎夜麟。 “夜一,你带皇妃先走,我断后——”迅速一招劈开近身的侍卫,炎夜麟将苏苓推给夜一,继续抵挡源源不断的侍卫们。 “噗!”不料身后却传来夜一受伤的声音。这也难免,他们仨人寡不敌众。炎夜麟顾不上夜一,几招解决掉眼前碍事的人,便立即朝苏苓身边赶去。 苏苓虽说会些功夫,但毕竟怀有身孕,大大减弱了杀伤力。一个不慎,竟然被皇后身边的近身侍卫抓了去,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三皇子! 炎夜麟竟然慢了一步,只见他眉眼之间全是戾气,还夹杂着浓浓担忧。 场面白热化的时候,皇后也闻讯赶来。看见眼前的大好局势,不禁狂妄的大笑:“哈哈哈,炎夜麟,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从皇宫出去!识相的还是赶紧交出虎符,这样的话,本宫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皇后此时完全失去了一国之母应有的风范,放肆大笑的样子极为可怕。像极了疯子。 “你休想!殿下,不能给她虎符!”苏苓顾不上架在脖颈的利刃,她只怕炎夜麟为她交出自己母妃的虎符,那后果太严重了,等于交出了天璃国的大半兵力啊。 “皇后,你先放了皇妃,有事好商量。”炎夜麟开始缓兵之计。 “少废话!苏苓早就被你贬为丫鬟,即便是现在杀了她也未尝不可。本宫耐心有限,你还是快些交出虎符,否则本宫让你们死无全尸!”皇后并不相信炎夜麟如此容易妥协,竟然上前换下了侍卫,亲自用刀逼迫着炎夜麟交出虎符。 不过皇后毕竟是一介女流,这换人的动作还是破绽百出。果然,苏苓发现了可乘之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把毒药,洒向皇后和她的人马!敌人随之倒下不少。炎夜麟和夜一也趁机撕开一条生路,三人飞速逃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夫妻同心 情急之下,炎夜麟急中生智,带着苏苓和夜一从一条僻静的小路跑去了隽灵宫。等待时机再做打算。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也并未见有人追来。皇后的人马被苏苓的毒药解决掉一批,但仍有残余,这不免让人心下胆颤不安。 原来在炎夜麟和苏苓突出重围之后,皇后得到可靠消息——皇帝驾崩!这下皇后不免得意忘形,猖狂更胜从前!她嘱咐手下的人整合兵力,封锁整个皇宫,预备活捉炎夜麟和苏苓。随即眼珠子一转,又对身边的心腹嬷嬷说道:“先皇驾崩,太子登基指日可待。炎夜麟如今只是僵足困兽不足为惧。你且去本宫寝殿取来那物,随后来寻本宫。” 说罢不慌不忙的便朝着隽灵宫走去。 炎夜麟之前跟苏苓有过交代,皇上当年有意将宁贵妃封后,只因别国公主的身份才作罢。但却将宁贵妃的寝宫安排在了离皇帝寝宫最近的隽灵宫。这些事,皇后自然知晓。如今的局面,炎夜麟十有八九会带着苏苓到那里去。 “皇后恐怕没这么容易罢手,我且去探探情况。夜一,你照顾好皇妃。”方才夜一已经受了伤,苏苓也受到了惊吓。炎夜麟索性自己去探听情况,让他二人保存体力一边逃跑时体力不支。 “你自己小心。”苏苓嘱咐炎夜麟。 “探听情况?哈哈哈哈,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跑!还是识相一点赶紧交出虎符吧。本宫答应,留你们全尸——”还未等炎夜麟走到寝殿门口,皇后猖狂放肆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这城府颇深的皇后,竟然猜到他们藏身于此。 话音刚落,殿门被一干侍卫踹开,整个倒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好似命运的钟声敲响一般,震人心魂。 “如果本皇子不答应呢?”炎夜麟已然被逼到绝路,但并不胆怯。他负手而立,将苏苓挡在身后。夜一也站到苏苓身后,生怕苏苓再次被当做人质。 “不答应?哼,炎夜麟,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宫讨价还价?”皇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如今这个局面,恐怕你除了虎符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资本了吧?” 炎夜麟有些诧异,皇后竟然如此猖狂,句句不离虎符。他不忿地开口道,“皇后,你就不怕父皇醒来查明真相,让你万劫不复?” “哈哈哈——皇上——既然如此,本宫就做一次好人,让你们能死个清楚明白!”皇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身子。就在这时,皇后的近身嬷嬷恰好赶到此处,递给皇后一个翡翠玲珑玉瓶。 皇后拿着玉瓶把玩,玉瓶中的液体被来回的晃动,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炎夜麟,英明神武的先皇已经驾崩了!若是不信,你看看这是何物?”说罢她却将玉瓶抛给炎夜麟。 炎夜麟接过玉瓶打开一看,竟是凝血之毒!苏苓闻见凝血草的气味也恍然大悟,不禁快步走到炎夜麟身旁,一脸担忧。难怪,方才在皇帝寝宫,苏苓就觉得皇帝的症状和面具男所中之毒十分相似。 “怎么,莫非还是不信么?罢了,本宫就好人做到底,告诉你一切,让你死能瞑目。”皇后说罢,又慢悠悠从袖中拿出一个丝绸手帕,扔在地上。她看向手帕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讥诮。 “宁贵妃的手帕,你一定认识。不错,她也是我下毒害死的。这是她死前吐了毒血的手帕,今日便送给你作纪念吧,哈哈哈......”皇后一直隐忍筹谋,今日的局面仿佛已成定局,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索性一五一十,尽数交待了自己这些年的恶行。 炎夜麟自然识得那手帕。那上面绣着宁贵妃最喜爱的青竹,他自小见过无数次。如今,母妃生前的喜爱之物,竟被皇后踩在脚下!自己和苏苓也陷入僵局,恐怕将要命丧于此......痛苦和气愤充斥在炎夜麟的心中来回激荡,炎夜麟竟然身形不稳,半倒在地上,唇边溢出鲜血。苏苓急忙上前,想要扶起炎夜麟。 不料,皇后趁势命人抓住苏苓,威胁炎夜麟交出虎符! 而夜一却一个晃身,将皇后反扣在怀,单手锁喉! “皇后,你作恶多端,定然不得好死。若你今日放过我们,他日我便带皇妃离开这里,到天璃国去,不再为难与你。”炎夜麟见夜一得手,就和皇后谈判。 “你休想!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营救本宫,拿下逆贼!”皇后早已不知收敛为何物,炎夜麟的话在她听来就像是笑话。天璃国,炎夜麟若是带着虎符回去,自己才是真正的没有活路。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外面冲进来一个慌里慌张的侍卫。 “回,回禀皇后,银翼营的人来,来了......”侍卫长战战兢兢的回复皇后,像是见了怪物一般。也怪不得他,银翼营的人竟然全体出动了! “真是天不亡我!”炎夜麟面露喜色,趁众人慌乱之时将苏苓救下。随后,银翼营的人便冲了进来。势如破竹一般,很快便将皇后一干人等拿下。 待银翼营控制好了皇后等人,皇帝身边的大公公走了进来。拂尘一摆,拱手向炎夜麟说道:“三皇子,皇上请您和皇侧妃收拾好残局之后到清明殿复命。” “父皇,父皇是否安好?”炎夜麟见大公公来此,感到皇帝有很大可能仍然健在,心下一喜,语气里尽是期待。 “回禀殿下,皇上龙体安康,并无大碍。还请殿下速速前去,皇上有要事相商。”大公公不愿多谈,皇帝虽然无恙,但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还需要他回去伺候。 “殿下,这里交给夜一吧,莫让父皇等急了。”苏苓轻轻挽住炎夜麟的胳膊,出声劝慰道。 苏苓说罢,炎夜麟转头看向夜一。夜一郑重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完成任务。苏苓和炎夜麟放下心来,便随大公公向清明殿走去。谁知皇后此时还不死心,扯住炎夜麟的衣袖问道:“你,你为何没事?难道今日不是月中毒发之日吗?方才,你还吐了血!” 炎夜麟闻言,冷漠地说道:“你以为,就凭凝血草之毒,能困住我多少年?不自量力!”说罢一脚踹开皇后。 苏苓虽心下奇怪,为何炎夜麟“一家三口”都中了凝血草之毒,但也来不及问,就匆匆跟着炎夜麟去了清明殿复命。 无人发现,皇后一脸颓丧呆坐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词:“原来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全都知道.....”不可一世的皇后,此刻竟然像疯子一般失魂落魄。 还未推开清明宫的大门,炎夜麟却不知不觉间放满了步子。 “殿下怎生慢下来了?快些进去吧,皇上该着急了!”大公公见炎夜麟到了门口反而磨蹭了下来,忍不住着急了。 苏苓明白,皇帝让他二人来复命,是要给这个多年受尽欺侮的儿子一个说法。炎夜麟有些不想面对皇上,毕竟多年来在皇后和太子的构陷之下,他并不受皇上待见。父子之间误会重重,难免有些隔阂。 “殿下,皇上终究是你的父亲。有些事,你该听听皇上的解释。”苏苓只好出言劝慰。随后悄悄将手放进炎夜麟的手中,给他安慰。 炎夜麟捏了捏苏苓的手,带着苏苓一起走进了清明殿。 苏苓说的很对,无论如何,他还是他的父亲啊!父亲可以不喜欢儿子误会儿子,但他身为人子并且还贵为皇子,就要明白什么是皇家的亲情。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苓和炎夜麟异口同声向皇帝行礼。“免礼,免礼。”见这二人准备下跪行大礼,皇帝连忙出声阻止。 苏苓虽因为兰妙婷的事被炎夜麟暂时贬斥成丫鬟,但方才大公公还是称她一声皇侧妃。苏苓知道,没有皇帝的授意大公公不会这么称呼自己,所以也便以儿媳自称。 “回禀父皇,银翼营已将皇后等人捉拿归案,请父皇发落。”炎夜麟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复命的,开口说道。“不知父皇身子是否无恙,恳请父皇让儿媳为您请脉。”苏苓知道炎夜麟在担心皇帝的身体,赶紧请命。 “皇侧妃有心了,朕准了。”皇帝对苏苓的医术有所了解,也并不推脱。 “皇儿,这次多亏了你,如若不然,朕还不知要被那恶妇欺瞒多久。哼,真是痴心妄想,不知好歹。”看来皇帝已然知道皇后这么多年来处处为难炎夜麟,以及下毒谋害自己的事情。 “父皇过奖了,这是儿臣应该做的。”炎夜麟也不居功。 “皇儿,朕自知这些年来委屈你了。但她毕竟是一国之后,朕不能做的太绝。赐她白绫一匹,自我了结便罢了。其余残党,就交由你处置吧。”皇帝心中有愧,也不直视炎夜麟,偏头看着苏苓为自己诊脉。 第一百三十五章 罪魁祸首 炎夜麟半晌未开口,苏苓却抢在了前面。“启禀父皇,并无大碍。只是这凝血之毒烈性太过,难免伤了元气。还是让御医来为您开几幅调养的方子,好生修养才是啊。”苏苓知道炎夜麟的沉默,是为了自己的宁贵妃。 宁贵妃被皇后下毒,吐血身亡。还有皇后方才所说,分明证实了炎夜麟也被她下毒害过。皇后甚至下毒谋害皇帝!如此了结一生,别说炎夜麟,苏苓心中也是极为不满的。 “凝血之毒!皇侧妃所说当真?”皇帝突然开口说道。想当初宁贵妃也是被此毒所害,但至今未查出真凶。“不错,正是凝血草提炼的凝血之毒。”苏苓说罢,从袖中拿出方才皇后递给炎夜麟的玉瓶。 “父皇,这是皇后方才给殿下的。她说,正是她用此毒谋害陛下,以便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她还说,已故的宁贵妃,当年也是被自己——”苏苓话音未落,只见皇帝突然口吐鲜血,只好连忙让大公公传唤御医。 御医为皇帝诊脉之后,确定皇帝并无大事。只是烈毒刚解,又受了刺激,难免伤身吐血。他开了调养的方子,嘱咐炎夜麟和苏苓,切莫让皇帝再度动气。便退下了。 皇帝虽然吐了血,但平息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气力的。他吩咐底下的人收拾好炎夜麟之前的寝宫,让苏苓二人先在宫内住下。苏苓经过这场风波,早已疲累不堪。于是炎夜麟便没有推辞,带着苏苓回自己寝宫住下。 经过这一场浩劫,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发亮了。也许是一切将要慢慢浮出水面,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虽说苏苓提到宁贵妃是被皇后害死的,但皇帝是何人,不能单凭苏苓的话就完全相信这个巨大的秘辛。皇帝的枕边人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下毒害了自己的儿子,甚至想要谋杀自己!即便这些都是真相,皇帝也需要足够的证据和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皇后已经倒台,这些事实,也没有几个人敢再为她遮掩。只是暂时还不能动她,皇帝便派人将她禁足在后宫,待收集好了证据,再一并发落。 皇帝陆续派了不少得力之人来查出真相。当然,也没有忘了国舅和太子。 国舅可是大权在握的骠骑将军,一旦让他知道皇后被控制的实情,难保他不会协太子揭竿而起,逼迫皇帝退位。 “回禀皇上,国舅安插在后宫的眼线发现皇后被控制,太子和国舅已经连夜出逃。”皇帝派出去的钦差大臣私下禀报。“啪!”皇帝听见这个消息,还未入口的参茶被急摔在地。 “李爱卿,派人去追!一定要将逆子和国舅活捉回来见朕!”皇帝拍着书案,气急败坏。 “是,微臣遵命!”李钦差得命,拱手施礼便要退下,却被皇帝叫了回来,“慢着,李爱卿,若是万不得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培养多年的太子,交付大权的国舅,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真真是一方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啊!皇帝总算下了狠心。 第二日一早,炎夜麟收到夜一传来的消息。 “罢了,父皇也算是下了狠心。”炎夜麟对坐在床榻上的苏苓说道。“殿下,你就打算这么放过皇后和太子吗?”苏苓有些怀疑。炎夜麟这些年的努力,不应该就这样草草放弃才是啊。 “怎么会如此轻易。我蛰伏多年,早已收集了不少国舅和皇后勾结的证据。足以坐式他们通敌叛国的罪名。待明日散了早朝,我便一并交与父皇。”炎夜麟好笑地摸了摸苏苓的脸,他的皇妃总算是开始明着担心自己了。 苏苓微微错开炎夜麟的手,但她唇边偷偷扬起的笑还是证明了她的好心情。 第二日散了早朝,炎夜麟说有要事禀报,皇帝便让他跟自己去了御书房。 “启禀父皇,这是儿臣搜集的证据。”大公公接过证据,放在皇帝面前。那可不是一份简单的证据。 多年以来,皇后和国舅私下往来的证据,还有一些物证,竟然足足堆了整整一个书案那么多。皇帝看见这些证物,不禁皱起了眉头。皇后和国舅,竟然如此大胆! 硬是过了两个时辰,皇帝才总算亲自将这些证据一并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之后,他良久都没有说话。因为这些证据不仅证实了皇后、国舅和太子意图谋反的事实,还揭露了皇后的真实身份! “皇儿,她竟然是天璃国的奸细的,多年潜伏妄图颠覆我东胜国!竟然还妄想拿到你母妃的虎符,帮助天璃国的逆贼一统天下——”皇帝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和宁儿,让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蒙骗至此......” “父皇息怒,只怪这天璃国野心非常。皇后的计谋又太深,父皇并无过错。父皇只是错信了奸人,切莫自责过度伤了龙体。”炎夜麟内心虽然对皇帝有些埋怨,但如今一切已经水落石出,再和皇帝僵持下去对自己和苏苓也并无好处。 索性就把一起交给时间吧,那些芥蒂,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的。 第二日一早,大公公当朝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璃国奸细潜伏东胜多年,毒害天子,谋害宁贵妃和三皇子。罪行滔天,无可饶恕!今废除其皇后尊位,贬为奴婢发配边疆。骠骑大将军贵为国舅,勾结后宫,意图谋反,罪行可诛!太子不知德行......” 如此一来,这三人一个发配边疆,一个人头落地,太子炎天肆也被贬为庶人。尘埃落定,炎夜麟的血海深仇,也算是就此了结。虽说这样的惩罚与宁贵妃和炎夜麟这些年所受的磨难相比轻了些,但炎夜麟也并不打算继续纠结此事。 皇帝如此惩罚这三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如若再苦苦相逼,那就等于逼皇帝向炎夜麟认错道歉。且莫说皇帝乃九五之尊,他更是炎夜麟的父亲。父亲已然低头,再继续讨公道就是不孝了。 为了补偿炎夜麟和苏苓,皇帝又当朝颁布了一道圣旨。 赏赐炎夜麟黄金万两,白银千担,良田千倾。并且恢复了苏苓三皇子妃的身份,还特地在旨意里说明,三皇子炎夜麟此生只得有苏苓一人为正妻! 这道圣旨一下,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多少大家闺秀,名门秀女对苏苓羡慕不已。试想一下,一个皇子一生只有一位正妻,还是皇帝圣旨钦定的。多少女人用尽心力,也不过为人妾罢了。羡慕?谁也羡慕不来。这是苏苓应得的。 不过作为一个具有现代思想的女子,苏苓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不仅如此,只有一个正妻,根本不是苏苓想要的。 就凭炎夜麟的皇子身份,即便苏苓放下芥蒂真心与他在一起,那也难免有那么几个别有用心之人往炎夜麟身边塞女人。兰妙婷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苓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自从恢复了三皇子正妃的身份,苏苓便和炎夜麟住回了皇子府。苏苓也不是没提过自己还是更喜欢别院,但被炎夜麟以她有孕在身不适合来回奔波的理由驳回了。 现在皇子府上对苏苓唯命是从,炎夜麟也是日日陪伴她左右。毕竟苏苓如今是三皇子府唯一的女主人。看炎夜麟的态度,说不定以后苏苓仍旧是唯一的也未可知。 但苏苓其实并不太乐意当这个女主人。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苏苓一大早就开始质问炎夜麟。 “你现在怀着身孕,不适宜到庙会那种喧闹的地方去,等过几日庙会过了人少些,我再带你出去散心。”炎夜麟现在把苏苓看作是心头肉,生怕她磕着碰着。 “哼,我还没那么脆弱。你要是总这样,那我找别人带我散心去!”苏苓愤愤不平。 自从皇帝颁了那道圣旨,炎夜麟有恃无恐了起来。 他是笃定自己不会走么?不让自己出去就罢了,还总说他带自己出去这种像空头支票一样的话。一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要与其他女人共享炎夜麟的可能性,苏苓心里更加不爽快。 相形之下,苏苓想到面具男不禁陷入了沉思。自从上次皇后说炎夜麟也中了凝血之毒,苏苓便更加怀疑炎夜麟和面具男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来证实罢了。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这日傍晚,炎夜麟和平日里一样过来苏苓这里陪她用晚膳。苏苓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丫鬟,试着跟炎夜麟摊牌:“我不可能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怀孕了就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你比谁都清楚,我怀的孩子不是你的——”苏苓有些说不下去,又噎了一口饭。 就这么直白地戳炎夜麟的痛楚,苏苓不忍怎么心。 “那你想要如何?”炎夜麟感觉味同嚼蜡,索性撂下筷子听苏苓讲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我离开 “放我走吧,离开这里。这样对大家都好。”苏苓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哪怕会伤到炎夜麟她也必须说,长痛不如短痛。 “你去哪里?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炎夜麟抓住了苏苓的手,生怕苏苓说走就会走一般。 “我去哪里不劳殿下费心,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了。”苏苓抽回自己的手,背对着炎夜麟。 炎夜麟脸上的表情太痛苦了,她怕自己会心软然后功亏一篑。 “除非你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炎夜麟见苏苓如此坚持,只好做了让步。 但也只是缓兵之计,他是不会允许苏苓离开自己身边的。 “我去寻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个理由可以了吗!放我走吧,算我拜托你了行吗?”苏苓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狠心,那么以后伤害的不仅仅是炎夜麟。 她不能自私的让面具男的孩子认别人做父亲,那太没有良心了。但苏苓同样不能让炎夜麟知道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她怕炎夜麟去找面具男的麻烦。苏苓心里很乱,她不知道炎夜麟究竟是不是面具男,自己的心到底给了谁。 这两个人相似的地方简直太多了,同样中了凝血之毒,好几次面具男救过自己之后出现的却是炎夜麟——但又有不同的地方,炎夜麟总是自己扛着一切压力,不像面具男那样洒脱,生性不羁。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着你了。苏苓,我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炎夜麟看苏苓已经开始央求自己,便料到纸包不住火了。“你怀的正是我的孩子,我就是面具男。”炎夜麟等着苏苓的吃惊。 但是苏苓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反而十分冷静,“你以为你知道面具男,就能冒充他了吗?拿出证据来。”炎夜麟总算承认了。但她还是想听听炎夜麟的解释,第一次看见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苏苓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但半晌也不见炎夜麟有所回应。 苏苓见时机成熟,佯装气急向门外走去。炎夜麟急忙冲上去,从背后环抱住苏苓激动地说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承认我瞒着你不对,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怎么?我不这样逼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苏苓从炎夜麟的怀中挣脱开来,正视着炎夜麟的眼睛说道。“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炎夜麟从不肯主动跟自己交待任何事,她也是逼不得已才用这种方式逼他说出真相。 炎夜麟还未从苏苓要走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见她挣开怀抱便转而握紧了苏苓的手。 “我说,我全都说。来,我们坐下说好不好?”炎夜麟顺势把苏苓带回屋内坐好,手也不放开。 “你肯定早就猜到了对不对,我就知道瞒不住你。”炎夜麟揉揉苏苓瀑布一般的黑发,继续说道:“我这么做,开始是因为皇后,后来却是为了你——” 炎夜麟也不再拖拉,开始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苏苓。 二人从傍晚聊到了月明星稀的时候,日落月升,炎夜麟总算交代完毕。 炎夜麟早先为了蒙骗皇后,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残疾来掩人耳目。但他暗中部署银翼营和培植自己的势力之时,有些事还需要亲力亲为所以才弄出一个面具男的身份来。 后来以面具男的身份,炎夜麟很多次都恰好帮苏苓解了围。又因为不可抗力和苏苓有了孩子。 再后来,炎夜麟感觉得出来苏苓并不喜欢自己身为三皇子时的懦弱和隐瞒;反而欣赏面具男的洒脱和自由。虽然这两个身份是同一个人,但炎夜麟的心中还是十分的别扭。 久而久之,即便他想开口坦白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若不是苏苓逼迫,恐怕这个秘密要等到孩子出世才能揭穿了。 “殿下真是好本事,瞒了我这么久。怎么样,一人分饰两角的游戏痛快吗?”苏苓早就猜到这个事实,但还是心有不快。 “让我知道自己怀了别人的孩子,好让我对殿下心怀愧疚。看我一个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就是殿下爱人的方式么?”苏苓实在气极了。炎夜麟有很多机会跟自己坦白,但还是骗了她好久。 炎夜麟虽然有苦衷,但这件事还是苏苓占理。一时之间他也无话可说。他悄悄抬眸看了看苏苓,却发现苏苓一脸好笑。原来苏苓并没有那么生气。 “咳咳——殿下,我也不是小气之人。看在你主动交待的份儿上,虽然不能完全原谅你,但是只要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便不再计较。如何?”苏苓看炎夜麟一副委屈的样子终究不舍。毕竟身为皇子,他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这件事想通了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苏苓并不是矫情之人。 炎夜麟听见事情还有转机,眼神一亮说道,“你说吧,只要你能原谅我,多少条件我都答应。”殊不知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相信殿下是一诺千金的人,条件什么的待我思虑好了再告诉你。”炎夜麟也不再多说,欣慰的回去休息了。 苏苓第二日一早就派小玉送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书信给炎夜麟,里面装的是苏苓思虑了一整晚的“条件”。 虽说这些条件大部分都是不平等条约,但炎夜麟还是答应的不亦乐乎。毕竟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也正是炎夜麟心中所想。 除了苏苓之外,其他的女人在他眼里根本不足挂齿。 自从那一沓“条件”被挨个签好送回给苏苓开始,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总算不再分房睡了。皇子府上下也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皇帝因为上次中毒之事而元气大伤,身体渐渐衰弱。而且太子一党已然倒台,太子之位瞬时间成了众皇子觊觎的对象。 炎夜麟本就只是为了报仇,对皇位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兴趣。即便是有也得等苏苓生产完后再做打算。六皇子炎洛殊又生性贪玩难当大任。 哪怕不谈才能,就算按着长幼来说也只有二皇子炎宫洛最为合适了。 炎宫洛顺理成章被皇帝封为太子,暂时协助皇帝处理政事。新太子监国,苏珍也妻凭夫贵被封为太子侧妃。苏相一家如今俨然成了京城之中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一时之间气焰颇盛。 “看来你真的无心皇位,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日日在府里陪着皇嫂。”炎夜麟跟苏苓坦白自己就是面具人之后,也顺带也说了自己和炎洛殊交好的事实。这会儿子炎洛殊正在三皇子府上做客。 “一朝贵为太子,一朝被贬庶人。这么惊险刺激的游戏不适合我,还是交给炎宫洛去享受吧。你呢,不也是和我一样么。”炎夜麟现下心里只有苏苓,其余的事到不甚在意。 炎洛殊也依旧整日赌石玩闹,对新太子一事视若无睹。这会儿子反倒来开起自己的玩笑了。“也罢也罢,你的心思没几个人懂。”二人清酒小菜聊得不亦乐乎,仿佛外界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炎洛殊走后,宫里传了消息来。太后下旨让苏苓进宫请安。 苏苓刚恢复皇子妃身份不久,按理说太后有此旨意也不奇怪。但是太子侧妃苏珍今日也进宫去了,这会儿突然下旨难免让人有几分怀疑。 “孙媳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苏苓庄重地向太后施了大礼。抬眸看见苏珍,不得不微行一礼并说道,“给姐姐请安。”苏珍如今是太子侧妃,苏苓不能失了礼数被她寻到错处。 “罢了,你有孕在身也不必行大礼。只是这平日里的请安觐见,莫再偷懒了。别让宫里这些个人说了皇子妃的闲话去。”太后这话一箭双雕,既说她怀孕之后没有尽到孙媳的孝道,又暗指她没有给苏珍行大礼。 “太后大人有大量,定然不会责怪妹妹。若是妹妹孕中不便,那孙媳便替妹妹多来看看太后。”苏珍见缝插针,立即走上前去给太后捏肩捶背,“太后,您说这样可好?”果然正中太后下怀,得了太后几记赞赏的眼神。 “姐姐有心了。妹妹不敢劳烦姐姐。只是妹妹生性愚笨,还望姐姐日后进宫请安之时知会妹妹一声,妹妹感激不尽。”苏苓岂能不明白苏珍这是在给自己使绊子,连忙向苏珍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虽是有惊无险,但自从苏珍近日愈发亲近太后开始,早已暗地里在太后那儿使了不少功夫。太后这次虽没有直接挑明,但也算是给苏苓一个警告。她不喜欢苏苓。 回到皇子府之后,恰好是晚膳十分。炎夜麟正等着苏苓用膳。 “怎么样,太后可有为难与你?”炎夜麟一脸担忧,不过也没忘记先给苏苓盛饭。这时回来,太后定是没有留苏苓在宫里用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中争斗 “虚惊一场,不必太过担心。只是日后不可再这般随意,太后不满之意怕是由来已久了。”苏苓反而有些担心炎夜麟的处境,“你呢,恐怕苏珍是夫唱妇随吧。太子是不是有所行动了?” 炎夜麟心中一喜,苏苓如今真是事事都会想到自己了。“嗯,不出你所料。近日有风言风语传出,暗指我有能力将太子取而代之。恐怕我们平静的日子又要告一段落了......” “那又如何,父皇让你留在京中本就动机不纯。皇家子弟,哪儿有什么平静的日子。即便你不想,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要把你拉下水。”苏苓到并不甚在意。既然打算好好和炎夜麟在一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同甘共苦的准备。 太子倒也没有让人“失望”。 没过几日,朝堂之上便开始出现党派之争的趋势。 “皇上,臣有本启奏。”景州刺史莫桐上前参本。大公公接过他的奏折呈给皇帝。“莫卿家,景州例行汇报的折子也值得此时呈上来吗?”皇帝有些不耐烦。 “回禀陛下,臣还有一事上奏。”显然莫桐醉翁之意不在酒。 “准奏。” “如今太子监国虽说能为陛下分担不少,但眼下边关战事吃紧又有不少边州闹灾闹荒,难免让您分身乏术。”莫桐也是个狡猾之人,想要皇帝自己接下这个话头。 “哦?莫卿家可有良策为朕分担?”皇帝又把话头抛了回去。 “回禀陛下,三皇子殿下并非残疾之身。为替宁贵妃妃报仇蛰伏多年,有一半天璃国血统并且文治武功皆数上乘,实乃最佳人选啊!”莫桐竟然好不避讳的说出炎夜麟的身份和背后实力,这份胆识着实不容小觑。 这莫桐本是太子的幕僚,此刻却站出来想要帮助炎夜麟上位。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是否有人指使,他的话都无形中让太子和炎夜麟站在了对立面。 “莫卿家所言非虚,那么众卿家以为如何啊?” “臣等愚笨,一切皆听陛下旨意。”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响起,这帮大臣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但皇帝还是更胜一筹,“此事容后再议。”大公公适时地扯着嗓子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堂之下,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此时出声,万一摸了老虎的尾巴,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件事过去不久,虽无人再提起但却在暗地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表面看似平静,但恐怕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 不到十日,东胜国迎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东胜国一年一度的庆典。据说东胜国多年之前正是在这一日打败敌国,建立了东胜。之后年年今日,皇帝都会大赦天下,摆宴庆祝。 这一天照例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的日子。苏苓和炎夜麟也一早就被请到宫里去参加盛宴。不知怎的,苏苓觉得这极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毕竟最近有些太过平静了。 整个宫殿被布置的富丽堂皇,奢华不已。好几颗碗大的夜明珠被悬放在原本放置宫灯的地方,愈发彰显着皇家气派。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好一派阖家欢乐的气氛。 “三弟,弟妹近日可是越发珠圆玉润了啊。再过些时日,本宫就该有个白白胖胖的皇侄了吧,啊?可要好生照料三弟妹才是啊!”太子不知何时竟然端着酒杯,走到炎夜麟和苏苓这边来了。 “多谢皇兄挂心,我定当好心照料三皇妃。”说罢敬了太子一杯酒。“多谢皇兄,还请皇兄代替妹妹多多照料太子妃!弟妹有孕在身,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聊表谢意。”苏苓也借机说起客套话。 若不是明面上苏珍是自己的嫡姐,炎宫洛此时贵为太子,苏苓才懒得有这幅做派。 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让人难受。 “好好好,看见你们如此兄友弟恭,朕心甚慰啊!来众卿家,满饮此杯,满饮此杯,哈哈哈——”不知何时竟被皇帝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启禀父皇,今日普天同庆甚为欢乐。然则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如今边境战事吃紧边州灾祸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急需朝廷出力解决啊,父皇!”二皇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但这种事本应该在朝堂之上提出,炎宫洛却在此时此刻说出来,真不知道他意欲何为。而且方才太子刚刚和炎夜麟交谈甚欢,将一干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苏苓不禁悄声提醒炎夜麟小心提防。 炎夜麟正打算安抚苏苓,太子又开口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个主意但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皇帝倒是也很好奇,太子此时此刻提到这些事情是为何? “是,父皇。想必在座各位都知晓,三皇弟乃宁贵妃之子。宁贵妃贵为天璃国公主,据说当年备受宠爱。有传言说天璃国君主私自将一块虎符交与公主作嫁妆,不知这虎符如今可是在三皇弟手中?” “哦?当真如此吗,麟儿?”皇帝听闻此等秘辛,顾不上怀疑太子是如何知晓的,急忙询问炎夜麟。“回禀父皇,儿臣不知。”炎夜麟没有正面和太子交锋。他必须知道太子的真正目的才可以想办法应对。 不料,太子却自斟一杯,对炎夜麟说道,“三皇弟,方才本宫只不过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这些风言风语的确不足为信。还请三皇弟不要怪罪本宫才好啊,嗯?”说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下。 “皇兄严重了。”炎夜麟回敬一杯。 “好了,洛儿。普天同庆的日子,有事直言就好莫要拐弯抹角。” “是,父皇。方才所说虽为戏言,但三皇弟不仅有银翼营的兵力,上次废太子之事因他立了大功父皇也拨了不少军队给他。如今边境战事吃紧,正是兵力短缺的时候。三皇弟本在京中,恐怕也用不上多少兵力。不如剥去一部分支援边境,以解百姓之苦啊!”太子的狐狸尾巴终于显露出来,他是想打压炎夜麟的势力。 “父皇,不可啊!”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应,六皇子炎洛殊急忙跳出来为炎夜麟打抱不平。“有何不可?莫非六弟认为这些兵力对三弟来说不可或缺?”太子反唇相讥。 “洛殊,为何不可?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皇帝也有几分薄怒。果然,一旦涉及到权利兵力人人都紧张了起来。 “父皇,这,儿臣只是担忧三皇兄——”炎洛殊一时情急替炎夜麟打抱不平,此刻却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你,你什么?担忧麟儿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整日里不学无术无所事事,如今倒是学会担忧别人了?”皇帝本就不喜炎洛殊游手好闲,此刻见他吞吞吐吐更是火上浇油。 “父皇息怒,六弟也只是担心三弟罢了。”太子虚情假意的为炎洛殊求情。“父皇息怒,儿臣愿将巡防营的兵力贡献出来支援边疆战事。还请父皇保重龙体,切莫动气。”炎夜麟见场面有些收不住,只好开口。 “皇兄!你怎么——”炎洛殊见炎夜麟妥协,忍不住出言。 “住嘴!此事就这么定了。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巡防营交由周将军掌管,支援边疆战事。六皇子炎洛殊不学无术无心国事,即日起出京历练待改邪归正之后再回京复命!” “哼!”说罢皇帝甩袖离开,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大好的日子却这样不欢而散,今夜注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自打上次太后特地宣旨,召苏苓进宫“敲警钟”之后,苏苓便万分小心。任何礼节都做的十分到位,甚至有的因为自己怀孕而被免去的礼节,苏苓也没有省掉。 炎夜麟已经被太子炎宫浩推上了风口浪尖,她不能再成为炎夜麟的包袱。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避就能避开的。 像是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怕是有心之人,早已暗中准备好,要将炎夜麟和苏苓一并拉下水了。不得不防。 果不其然,太后的旨意再次传到三皇子府,宣苏苓进宫。 “奉太后懿旨,宣三皇子正妃苏苓入甄慈宫参加筵席。最晚巳时三刻入宫,不得有误!”太后身边的王公公亲自到皇子府来宣旨,细声细气的嗓音听得苏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太后懿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苏苓行了大礼,接过懿旨。本以为宣完纸,王公公就该离开了,谁知他却屏退两翼,走到炎夜麟身旁。 “殿下,有些话虽不该咱家多嘴,但是为了殿下的孩子着想,咱家还是得说啊。”王公公一脸痛惜,像是苏苓的孩子要保不住了似的。 这王公公虽是太后身边的人,不过当年好像是被皇帝从宁贵妃身边调遣到太后那儿去的。估摸着是和炎夜麟有些什么交情吧。 他现在这么说,怕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第二百二十八章 娘娘病了 次日天色刚擦亮,菁菁一声惊呼划破清晨里的宁静。她一早起来打扫主殿,却隐约听闻内室里传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心下好奇,菁菁便上前查看,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吓得她丢掉了手中水盆,继而转身连忙朝偏殿苏苓的房间而去。 “清水,清水!”啪啪啪的拍门声再加上菁菁急促的呼喊声,苏苓立时被吵醒,随手披了件外衣便就下了榻。 “发生什么事了?” 菁菁见苏苓开门,急声道,“娘娘她不知道怎么了,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苏苓登时皱眉,忙将披在身上的裳服穿好,一面匆匆往主殿而去。菁菁由于担心,还在想尽词汇解释着,“今一早我打扫主殿,好像听见娘娘的房间里有声响,于是就偷偷去探看,谁知……娘娘她正卷曲着身子翻来覆去,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声音,娘娘她是不是病了是?” 说话间,二人已快步来到主殿内室,君千玫果真如菁菁所说,正不停地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面色煞白,表情痛苦。 方才菁菁只是站在外头看,这会儿近身了看君千玫,越发担忧起来,情况似乎要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她来宫中的时日也算不得久,这会儿见君千玫这般模样顿时乱了心神,紧紧抓住苏苓的衣袖,神色不安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啊,娘娘她才刚入宫,怎么会……” 苏苓与她相比就显得冷静多了,反手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不要慌,咱们不懂医术,还是赶紧找太医给娘娘诊病才是,但现在我被禁足,能走出这瑶华宫的就只有你了,你快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苏苓的话令菁菁顿时清醒过来,连应了几声,就奔出了殿外。 可怜君千玫堂堂郡主,自小享着荣华富贵,下人环绕的生活,这一进了宫,身边只有苏苓一人,反倒越发不如以前了。菁菁走后,苏苓也不敢耽误,立时让膳房的两个丫头准备了温水,用锦帕沾了温水替君千玫擦拭额上的汗珠。 此时君千玫的额头已经布满细密汗珠,脸色也因体内大量出汗的缘故变得煞白,许是听见了殿内的声响,君千玫幽幽转醒,只是眉间的痛苦之色仍未全然褪去。 “郡主受苦了。”苏苓对刚刚转醒的君千玫说道。 君千玫摇摇头,眉头微皱着的她眼睛里却不见一丝痛苦之色,反而闪着某种晶亮的光,“我不怕,只怕咱们的计划不能如愿。” 苏苓淡然一笑,顿住手中动作,起身又将锦帕放进温水里清洗,“郡主放心,菁菁已经去请太医了,大约下了早朝之后,皇上就会过来看您了。” 苏苓能有这番自信,自然也是心下早就计算好的,用一些非常手段让君千玫有急症之相,再让菁菁去请太医,如此,君千玫突然疾病的事情便能传到伏子钰耳中。 这天璃皇宫里规矩复杂,单是君千玫这种情况去请个太医,也要花上一些时候,等太医过来诊了病,刚巧正是下朝时候,纵然伏子钰不喜欢君千玫,按照规矩,宫里也会有人向他禀告此事,而他还要拉拢君家,就不可能对君千玫视而不理。 只要能想法子引得伏子钰的注意,一切就都好办了。 事情果真如苏苓所料,约摸一个时辰后,太医才匆匆而来,替君千玫诊脉。 与此同时,刚刚下了朝的伏子钰前脚刚踏出金銮殿,如香便就向他禀告道,“皇上,静妃娘娘突然恶疾,太医正在瑶华宫替她诊治。” 伏子钰听了,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玩味,“这就病了?” 得到皇上亲自平反的君正良今日已经奉旨回到了朝中,错过了唯一女儿的成亲之日,这位已入壮年的老父显得有些落寞,爱女心切,自然在朝堂上提及了女儿的现状。伏子钰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道他的女儿在宫里很好。 朝堂之上,他才刚向君正良保证过,下了朝就听见君千玫突然恶疾的消息,实在巧合的紧。 “你立刻吩咐下去,给朕严密盯紧君正良的一举一动,此人朕务必要控制在手里,另外,立刻派人去取前些日子诸侯朝贡的布匹锦缎,挑些合适的送去瑶华宫,其余的,随朕摆驾瑶华宫。” “如香遵旨。” 瑶华宫。 太医额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源源不断滑落额头,他自问在太医院行医当值十几年,可从未见过静妃这般奇特的症状,流汗不止,腹痛如绞,脉象里却无任何异样,而又因男女大防,他不能近身静妃的身子,只能靠隔着锦帕诊脉,实在…… “太医,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苏苓见太医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不禁追问道。 “呃……静妃娘娘并无……并无大碍。”在这皇宫里行医十几年的太医院太医怎会承认自己医术不佳呢? 苏苓听了他这话,素唇隐约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她就是要利用他这点,心下这般想着,面上却仍是挂满担忧,“那就好,那就烦劳太医给娘娘写个方子,抓些药,实在不忍心看着娘娘一直这样痛苦下去。” 根本没诊出到底是什么病,如何开方子?太医又抬袖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珠,心纠结成一团,正心下焦灼无奈之际,这位太医忽的灵光一闪,刹那的瞬间突然想了个法子。 既然无法诊断出静妃到底是何病症,那就随便给她开些调养身子的滋补品就是,反正喝了对身子没有坏处。于是想好了应对之策的太医似模似样的开了张方子,将写好的方子递给苏苓之时,还颇显得底气充足,苏苓心下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接下方子。 略略扫了几眼太医开的东西,苏苓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苏苓转手将方子递给菁菁,“你依照太医开的方子去医药房抓药,回来赶紧给娘娘煎服。” 菁菁接下方子,应了一声便就去了。 此时床榻上君千玫的症状似乎渐渐有所好转,脸上的痛苦之色少了几分,不过脸色仍是泛着异常的白,微闭着眼睛,不知是昏睡过去了还是在休养调息。 太医见状,额上终于不再额上冒汗,暗暗吐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他作为太医的傲慢,“静妃娘娘已无大碍,只需连续服上几服药便好,若无他事,我就回去复命了。” 既然目的已达到,苏苓自然不再多留太医,只礼貌欠身道,“大人辛苦,我送送大人。” 苏苓原以为东胜各国的皇宫已经够腐败,没成想天璃国的皇宫也好不到哪里去。连作为救人性命危急的太医都能这样敷衍了事,自私自利地只为自己着想,而将他人性命置于不顾。 “苏苓姐姐,娘娘醒了。”苏苓站在瑶华宫门外,忽听耳边传来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声音。菁菁不在,膳房的丫鬟便只能暂时调去照顾君千玫。 苏苓应了一声,转身往主殿走去。 “他还没来么?”床榻上,君千玫眉心微皱,目露担忧,方才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心烦躁,不想看见那个庸医,苏苓只是在她身上用了些东西,造成她恶疾的假象,他却连这都没有查出来。 苏苓并不急着回答,先是将殿内其他丫鬟打发走,才不疾不徐地道,“郡主放心,他就快来了。”苏苓低垂的眉眼,语声淡淡,却透着十足的自信。 果然,只听她话音一落,殿外便传来太监扯着尖细的公鸭嗓,喊道,“皇上驾到!” 君千玫与苏苓闻声,下意识四目相对,各自心下顿时了然。 “静妃怎么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让宫人人人心生敬畏的低沉男声自主殿屏风后传来。 君千玫与苏苓立时抬眸,便只见一抹玄色身影大步而来,凤眸微抬,便生出几分威严。 苏苓缓缓起身退在一侧,给伏子钰腾出地方。 君千玫面对伏子钰时的心情总是复杂,她讨厌他,厌恶他的卑鄙残忍,可偏偏她在宫里,必须要利用他,瞧着他的脸色行事,她恨不能表现,又无法强迫自己堆着笑脸面对他。所以,伏子钰过来,她没有起身施礼,只是不咸不淡地道,“恕臣妾身子不适,无法向皇上行礼。” 伏子钰似乎并不在意她病的如何,反倒是语峰带刺地反问道,“朕才将你禁足一日,你就突发恶疾,怎么就这么巧呢?” “皇上说笑了。”君千玫扯了扯干涩的唇瓣,“病来如山倒,臣妾哪有控制这病什么时候来的本事?” 伏子钰大手一扬,在床榻边坐下,“好了,你说话不必这般敏感,朕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是郡主,自小富贵,初到这宫里来,难免有些不习惯,朕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君千玫目光微转,正与一旁的苏苓四目相对,苏苓眼神示意她要记得她与她说过的话,君千玫点点头,而后便听苏苓道,“娘娘昏睡之中仍唤着皇上的名字,这会儿皇上来了,就多陪陪娘娘吧,奴婢这就去准备皇上喜爱的吃食。” 话音刚落,苏苓不等伏子钰应声,便就兀自退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苏苓进宫 “王公公有话不妨直言,小玉小桃,你们先下去。”苏苓见王公公瞥了自己身后的侍女一眼,心中会意便支开了她们。 “呵呵,皇妃海量,咱家就直说了。” “太后懿旨上只说宣您入宫,但有几句话让咱家私下叮嘱殿下和皇妃。太后说,三皇子妃虽有孕在身,但未出阁前便有传闻说您身手不错。今日入宫乃是皇亲贵戚中的女眷们叙旧,又是在甄慈宫,定是不会出什么问题。就让您一人入宫即可,到时马车会在府外等您,也会送您回府。” 王公公本是微微佝偻着腰跟苏苓说着,谁知话音刚落便向炎夜麟和苏苓行了一个大礼,深弯着腰退了出去。 “太后怕是没这么多话让他来传的,真是多谢他了。”苏苓转过头看炎夜麟。 “我让夜一跟着你去。”炎夜麟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怕不单单是女眷叙旧。让苏苓只身前去,恐怕是要百般为难她了。 “不必了。太后肯定算准了你今天要出门替父皇办事,才宣我一人进宫。上次皇后一事夜一恐怕已经暴露,还是不要让他再露面了。以免雪上加霜,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苏苓拍拍炎夜麟握成拳头的手,让他不要太过担心了。炎夜麟顺势将苏苓拉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苏苓日渐光滑的长发,面色凝重。 “该来的总是会来,躲得了初一终究躲不了十五,不如让我将计就计。我现在毕竟怀着皇家子嗣,太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与我,你放心吧。”苏苓低声说道,像是薄荷一般安定人心的声音,让炎夜麟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万事小心,危急关头记得用我给你的烟花。”炎夜麟依旧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皇命难违,太后之命更难违背。两人现在的处境举步维艰,不得不万事小心。 太后要苏苓巳时三刻之前到甄慈宫去,此刻已是巳时一刻,却还不见马车来接。炎夜麟的皇子府本就离皇宫有好一段距离,两刻钟的功夫也只够到宫门口的。看来太后早就做好打算,要为难苏苓了。 眼看时辰就要到了,苏苓如若等着宫里的马车来,必定延误了入宫的时间。若是不等,估计又会被人诟病。说她苏苓心高气傲,不愿搭乘宫里的马车。 炎夜麟见状,索性安排皇子府的马车送苏苓去宫里。 “你快去办差事吧,我自己应对便是。放心!”苏苓不能再耽搁炎夜麟了,否则他们两人都会遭到怪罪。皇上交代给炎夜麟的差事,好像也是十万火急。 “车夫,你赶马快些。待会儿子若是看见华贵的马车记得知会我一声。”苏苓一边吩咐车夫,一边扶着小玉的手踏上马车。转身又对小玉说道,“你且去街口等着,若是我没拦住宫里的马车,你便通知我。切记,一定要快!”重重的拍了怕小玉的肩膀。 炎夜麟吩咐府中下人准备马车的时候,苏苓便有此主意。若是半路恰巧碰上宫里马车那便可以化险为夷,若是碰不见,便叫小玉通知自己再行应对。 车夫驾着马车一路急行,苏苓也掀开车帘随时注意着,生怕错过了太后宫里的马车。还好就要到宫门口的时候,苏苓看见了一辆淡紫色的华贵车驾。让车夫拦住一问,果然是太后宫里派来接自己的。 其实这样也罢,皇宫门口人来人往的,若是询问起来,太后也无法怪罪自己。毕竟是宫里的马车来迟了,不是自己的过错,顶多也就是询问几句。 换了马车,差不多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是巳时三刻了。苏苓也顾不上什么皇妃姿态,步履如飞地向甄慈宫赶去。 “孙媳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路急行,苏苓前脚踏入甄慈宫,下一秒沙漏正好指到巳时三刻。 太后见自己派出去的车架没走多久,苏苓就到了甄慈宫,心下一喜。说道:“三皇妃,怎生来的这样匆忙?莫不是嫌弃哀家老了,来这甄慈宫让你生厌这才拖着时辰?”苏苓刚进宫门,太后便不依不饶。 “回太后的话,您派来的车驾怕是不太清楚皇子府那样的小地方在何处,所以来的晚了些。孙媳怕耽误了时候,就自个儿让府中备了车一路寻着。万幸在正东门寻见了您派来的马车,这才来的晚了些。还请太后不要责怪小小的车夫才好啊。”苏苓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正东门是进入皇宫的必经之处,今日太后特地宣召皇亲贵戚的女眷入宫,那里肯定人来人往。苏苓这么说,定是有不少人看见。她也绝口不提让太后原谅自己的话,却说要饶过车夫,暗指太后治下不严。 苏苓已经一忍再忍,太后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那么便无需再忍。她苏苓既然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夺嫡之战中,就没有退缩的理由,那怕是为了炎夜麟她也毫无退缩之意。 “罢了罢了,你有孕在身,来得晚些也情有可原。不要再站着了,快去坐吧。”太后被将了一军,不过也不好立即发作,只得让苏苓入席再说。 苏苓应声便坐到自己的位置去。打眼一看,太后尊位的右手边竟然坐着太子侧妃苏珍! 天下自古以右为尊,虽说苏珍现在是太子侧妃,地位尊崇。但毕竟只是个侧妃,在她之上还有太子的母妃呢!怎么就轮到她坐在那儿了?看样子苏珍近来在太后这里没少下功夫啊。 苏珍自从苏苓踏入甄慈宫殿门的时候起,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苏苓。见苏苓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便开口道:“三皇子的孩子也有两个多月大了呢,想着该是闹腾的时候了,妹妹近日身子可还安好?若有不适记得告诉姐姐,姐姐好让太子殿下安排御医给妹妹调养调养。” “多谢姐姐关怀,这孩子甚为乖巧。就不劳太子殿下和姐姐费心了,妹妹福薄,消受不起。”苏苓才不接这个茬,谁知道苏珍派来的是毒医还是御医。 “三皇妃,珍儿这般牵挂你和腹中子嗣,你怎能如此说话?”太后不满苏苓说话中带刺,便反过来斥责她。“哀家做主,让珍儿安排御医,定期到三皇子府为你诊诊脉便是。也算是哀家和珍儿对小辈的体恤了,三皇妃不必再行推脱。” “孙媳谢太后恩典,谢姐姐体恤。”苏苓无法再推脱,只得答应下来。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御医既是太后和苏珍派下来的,那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谋害自己腹中胎儿。她自己也有些医术,多注意些也便没什么大碍。 约莫到了未时,这场让苏苓如坐针毡的筵席总算是结束了。 其实若只有太后和苏珍对自己加以为难也便罢了,哪知苏珍培植势力太快,好些看着眼熟的女眷也时不时的“问候”苏苓,简直烦不胜烦。 苏苓出了甄慈宫,便独自去了正东门,等着三皇子府的马车来接自己回去。苏苓正走神,想着今日种种,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端倪,金丝滚边的广袖忽然映入眼帘。 “三皇妃何时到宫里来了,也没个人知会本宫一声。”炎宫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正东门来了。 “弟妹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苏苓见是炎宫浩,只好微屈着腿行礼。不过却被炎宫浩一把拖住臂弯,阻止了她。 苏苓微微错开炎宫浩的手,眉眼低垂。“回禀太子殿下,今日乃是奉太后懿旨,进宫参加筵席。”简单明了的回答,尊敬而疏离。苏苓心中清如明镜,若不是炎宫浩故意,炎夜麟如今的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 “原来如此,想必皇子府的马车还未到吧。弟妹如今怀有身孕,不宜久站。不如搭本宫的马车回府如何?”炎宫浩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因为对苏锦宠爱有加,也顺带着对苏苓的印象很好。 见苏苓如此疏离,想必也是因为炎夜麟和自己之间的关系恶化了。便不再多说,敷衍两句就离开了。 苏苓回府之后疲累不堪,也无心再用晚膳。早早地泡了泡澡,便窝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等着炎夜麟回府再一起就寝。 炎夜麟不久也回了府。一番洗漱之后,炎夜麟放缓动作,轻轻将苏苓拥入怀中,顺带着掖了掖被角。见苏苓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并不舒心的样子,不禁在苏苓额角落下一个吻。 而后说道:“今日真是难为你了,便早些就寝吧。明日找个好大夫来给你诊诊脉,别动了胎气才好。” “怕是不用我们自己请大夫了。太后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下旨说让太子侧妃安排一个御医给我,定期请脉。”苏苓微微眯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自己的医术已是不错,这御医怕是也安不了什么好心。要不要将韶姑娘请了来,也好以防万一。”上次别院小住之后,苏苓和韶月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炎夜麟也不怕苏苓多想,毕竟他和韶月的关系也都告诉了苏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勾引太子 苏苓知道炎夜麟是真的怕自己有个闪失,也不矫情。顺势接话道:“也好,多日未见,倒也有些想念她。” 三皇子府这边气氛凝重,府里上下的人都收敛了起来,以免有什么错失给主子再添麻烦。 反观苏珍,得了太后的懿旨倒也没有欣喜若狂。看来整日陪在后宫中最有心计的女人身边,还是有些好处的。但这绝好的机会,苏珍又怎能放过? “启禀娘娘,今日太子回府前,好像在东门口碰见了三皇妃......”苏珍身边伺候自己梳洗的丫鬟蓝儿开始跟她禀告。 “继续说,吞吞吐吐的,难不成让本宫问一句你回一句?”苏珍一听事情有关苏苓,倒是有些急躁。苏苓最近过得太过顺心,还怀了皇家子嗣,而苏珍的肚子却好久不见动静。这怎能不让苏珍恨的牙痒痒? “是,娘娘。太子殿下跟三皇妃举止亲密,但后来太子殿下让三皇妃搭乘马车之时,三皇妃拒绝,殿下便回府了。”蓝儿一口气说完,不敢再卖关子。 “啪!”苏珍将刚取下来的翡翠耳环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竟然硬生生摔碎了。“这个贱人!封了皇子正妃,怀了孩子还如此不知检点!好好好,她这是想要往本宫头上爬啊,那本宫就如她所愿!”苏珍气愤不已,根本没有注意蓝儿说的是“太子跟三皇妃举止亲密”,而非苏苓主动勾引炎宫浩。 几日之后,也不知是谁传出来消息,说苏苓身为皇妃竟不知检点,怀着三皇子的孩子还和太子殿下纠缠不清。流言总是传的很快,更何况是被人故意散播的谣言。传着传着就到了太后耳朵里。 “苏苓!你好大的胆子!身怀皇嗣竟不知恪守妇道,还妄图勾引太子!你难道不清楚吗,即便是飞上枝头你也变不了凤凰!”太后厉声厉色,训斥着跪在地上的苏苓。 “回太后,孙媳并未勾引太子殿下。”苏苓不卑不亢。 “你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知悔改吗?”太后说罢,拿起身后侍女托盘中的手帕,快步走上前去,将手帕狠狠地摔打在苏苓的脸上。 苏苓躲闪未及,竟被身后的嬷嬷按住了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下抽打。 “你好生看看这是何物再跟哀家狡辩!”太后像是气急了,说完这句话喘得厉害,不停用手上下抚着心口。 苏苓拾起落在地上的手帕,仔细审视。发现这块手帕虽然看起来在质地和花样上都和自己平素里用的一模一样,但是苏苓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 眼前的手帕上绣着的是青竹,绣法虽然也是苏绣,但绣线里却没有暗青色的绣线。显然是被有心人模仿出来诬陷自己的,不过还是被自己发现了漏洞。 “太后明鉴,孙媳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您有所欺瞒。”苏苓恭恭敬敬地给太后磕了一个头。眼下被人构陷,苏苓不能在这个时候态度不端,以免火上浇油。 “妹妹,即便你真做了那样的事情,姐姐......姐姐也不会恨你的。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就不要再狡辩了。早些认了罪,太后会宽大处理的。”苏珍坐在太后旁边,双眼通红,泫然欲泣,像是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 “多谢姐姐好意。但妹妹的确没有做苟且之事,何来认罪一说?”苏苓听见苏珍的假情假意,心中不免愤懑不平。抬眸定定看着苏珍,眼神清澈。 “太后和姐姐若是不信,我当然可以证明这手帕不是我的。也大可将人证也一并带过来当堂对质,我倒想听听这手帕从何而来,又怎能证明我与太子纠缠不清?”苏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是诬陷,那一定有漏洞。 “哼,如此不知好歹!那便让你撞撞南墙!来人,将小祥子带上来。”太后见苏苓笃定的样子,便干脆让她当堂对质,看苏苓能狡辩到什么程度。 “启禀太后,小祥子带到。” “小祥子,你不必害怕。看见什么知道什么,统统说出来,哀家给你撑腰!”太后怕小祥子惧怕三皇子妃的名头,出声劝说。 “是,是太后。那日太子殿下正要出宫,看见三皇妃一人站在东门口。太子殿下担心三皇妃怀着身子站久了不好,就让三皇妃搭乘太子府的马车,送三皇妃回府。”太监小祥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讲着所谓的事实,“可是,可是三皇妃却趁机往太子殿下怀里凑,还将这块手帕塞给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那这块手帕怎会到你手中?”苏苓听小祥子满嘴胡言,说着根本就没有的事实,不得不反驳。 “三皇妃,您的东西太子殿下不稀罕就把它随手扔了。是奴才鬼迷心窍,觉得既然是三皇妃的手帕,那定然错不了,这才把它捡了来准备换些钱。”小祥子说的有板有眼,还时不时抬头瞅一眼苏苓,像是怕极了三皇妃。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除了你还有谁能证明这块手帕是本皇妃塞给太子殿下,而不是别人找来诬陷本皇妃的?”苏苓继续反驳。 “妹妹,小祥子是太子殿下的近身随从,除了太子殿下没有谁可以指使他。如果真的是冤枉了你,那么你可有人证?”苏珍适时地推波助澜,她明明知道苏苓当日因着太后的命令,并没有带侍女丫鬟进宫。 苏苓自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办法为自己证明。绣线那样细小的破绽,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除非有更加充足的证据。 “姐姐,妹妹当日是自己独自前来,并没有带丫鬟。但是妹妹还是那句话,太子殿下和妹妹并无任何瓜葛——” “够了!三皇妃,事到如今人证物证无一不全。你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之身。不过念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哀家只是暂时将你收押,待派人告知皇上和麟儿,再定夺。”太后本就对苏苓没有好感,见此状况,更是相信苏苓是一个勾引水性杨花女人。 随即太后便叫了人来,立刻将苏苓拖了下去。尽管苏苓可以反抗,但她怕伤及腹中的孩子便没有激烈反抗,只是象征性的喊了几句:“我是冤枉的!”便被人拖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屋子,落了锁。 她相信,炎夜麟一定会来救她的! 小玉在街口没有等到宫里来的马车,于是便回府了。可是在府中等到傍晚时分,也不见苏苓被送回来。正要出门去寻,恰好碰到了回府的炎夜麟。 “殿下,皇妃她,她还没有回来......”小玉急忙向炎夜麟上报。 “你说什么?皇妃到现在还没回府?”来不及等小玉回答,炎夜麟转身出了皇子府。驾上马车,就向皇宫飞奔而去。难怪今日自己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苏苓这边出了状况。 一般情况下,皇子没有旨意是不能随便入宫的。现下也过了可以入宫请安的时辰,炎夜麟只好到城门处,询问守门人有有没有看见太后宫里的马车,或是三皇子府的马车出入。 但答案让炎夜麟失望透顶。 正在此时,夜一赶了过来,告诉炎夜麟苏苓已经被太后以勾引太子的罪名收押在甄慈宫了。 炎夜麟心下一惊,又立即赶回了三皇子府,和夜一等人商量对策。 怎么办?炎夜麟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圈套,是莫须有的罪名。 苏苓是怎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了。即便是当初苏苓以为自己怀了“面具男”的孩子,也是直接跟自己说而并没有蒙骗自己。若是苏苓真的喜欢炎宫浩,恐怕早就跟自己坦白,而不是等到现在......“夜一,若是明日一早还不见皇妃回府,你就带几个靠谱的人进宫,将皇妃强行带回来!”炎夜麟心急如焚,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苓本就性子刚烈,但是为了自己隐忍许久。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羞辱一番,怕是生气不已。就算不顾腹中胎儿,一想到苏苓受了这么大的折辱,炎夜麟心痛地像刀搅一般,怎生还能坐以待毙! 第一百四十章 强抢苏苓 炎夜麟在除掉皇后之时,便料到过有此局面。一旦皇后和炎天肆落马,那么上位的必定是炎宫浩。身居高位,炎宫浩和自己之间的兄弟之情,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炎夜麟没想到,太后也在无形之中参与了进来,如今还牵连到苏苓。早知如此,炎夜麟宁愿自己多伪装些时日。 炎夜麟一夜未眠,直到上朝的时辰也不见苏苓被送回皇子府。虽说昨晚炎夜麟嘱咐夜一,若是苏苓不被送回,那就强抢。但目前情况不明,不能轻举妄动。炎夜麟急忙赶去皇宫,打算下了早朝探探情况再说。 炎夜麟散了早朝便直奔甄慈宫,前脚进门,后脚还没站稳就急忙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孩儿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麟儿今日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太后半眯着眼,接过身后嬷嬷送上的参茶。 “回禀太后,孩儿听说您昨日下旨宣三皇妃进宫了。只是她一夜未归,孩儿怕她在这甄慈宫给您添麻烦,这才特地来接她回去,以免扰了您清修。”炎夜麟虽从小和太后并不亲近,但眼下为了苏苓也只能忍着。 “哼,那丞相府的女儿看来也不过如此么,怎么就值得麟儿你这般上心?”太后见炎夜麟这么多年第一次跟自己说软话,心下却更加不屑苏苓。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值得炎夜麟这么做吗? “太后息怒,若是她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您,那便让孩儿带她回去调教。您已礼佛多年,切莫动气乱了您的修行。”太后礼佛多年,按理不会过问后宫这些纠纷,也不知太子侧妃到底是下了什么功夫。 “若真是些小罪过,哀家也不必将她留在甄慈宫而不派人告知你。”太后说罢,随即便有人将昨日那块手帕和小祥子带了上来。 “麟儿,人证物证俱全,哀家也不必多言。你自己问清楚吧。” 炎夜麟心知肚明有人故意诬陷苏苓,但也只能做戏一番。否则让太后和苏珍发现自己早已知晓,怕是更不会让自己带苏苓回去了。 “启禀太后,虽说这人证和物证都在,但并不能保证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毕竟三皇妃现下怀着孩儿的后嗣,难免有嫉妒之人想要借刀杀人,除之而后快。”炎夜麟想要转移矛盾,为苏苓争取一线生机。 “哦?麟儿这般体谅三皇妃,看来这相府三小姐还真是有些本事啊。”太后并不接茬,她早已笃定苏苓的罪行。 “三皇子此话何意?妹妹虽说怀着皇家子嗣,但三弟你也只纳了她一个皇妃,怎会遭人嫉妒?”苏珍见炎夜麟有意将矛头指向自己,忍不住开始转移方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炎夜麟听见此话,一个眼刀。凌厉的眼神让苏珍心下一惊,原本坐着的身子竟然颤抖了一下。明显的做贼心虚! 太后只当苏珍是被炎夜麟吓着了,便开口说:“麟儿!你这是说哀家不明是非,故意诬陷三皇妃吗?” “孩儿不敢。只是孩儿相信自己明媒正娶,怀胎三月的结发妻子不会做也不屑于做那苟且之事。”炎夜麟也不再多说,只等太后的决定。 “好好好,哀家本想饿三皇妃一天一夜也就不再插手,至多也只是将此案交给大理寺罢了。谁知你们夫妇二人倒真是情比金坚,态度一个比一个恶劣......”太后越说越气愤难当。 什么?!苏苓怀胎三月,竟然关在这吃人的甄慈宫,还被饿了一天一夜!太后长年礼佛,怎会有如此狠的心肠......片刻宁静,炎夜麟忽然对着高座之上的太后三拜九叩。 压着声音说道:“恳请太后,看在孩儿母妃的份儿上,将皇妃交由孩儿自行处置。哪怕是看在三皇妃怀着您曾孙子的份上,请太后成全!” 炎夜麟决定做最后的努力,若还是救不出苏苓——“麟儿!此事无需再议,一切交由大理寺处置!”太后听炎夜麟竟然用宁贵妃和苏苓腹中胎儿威胁自己,气愤不已!摔了袖子便向内殿走去。苏珍见状也急忙跟在太后身边,亲自扶着太后。 “哼!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孩儿得罪了!”炎夜麟一想到苏苓现在的状况,就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怒火。 只见他走向殿外,大手一挥,朝天抛出一枚黑色的信号弹。 明亮耀眼的火光喷涌而出,在天空中绽开成了一朵礼花。这场无法避免的夺嫡之战,也从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守在宫外的夜一等人,看见信号弹,随即飞身而出,朝甄慈宫急速赶来。一行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行动起来极为迅速。 太后和苏珍还来不及反应,黑衣人已然和炎夜麟接头。 炎夜麟趁势将人分拨,迅速朝着甄慈宫的各个方向搜寻而去。他自己确是站在殿门口,守着太后和苏珍,防止她们派人去搬救兵。 “殿下,找到皇妃了。” “好,你们先带皇妃出宫,本宫随后便来。”炎夜麟来不及看苏苓如何,以免心中担忧乱了方寸,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黑衣人得令迅速离开。 “麟儿,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去吗?你回头看看!”太后像是早有准备,有恃无恐的对炎夜麟说道。她早就料到炎夜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所以早就派了人手暗中守在甄慈宫附近。 不过,事情的发展好像并没有全部掌握在太后手中。炎夜麟怎会天真到以为单凭夜一等人就可以将苏苓带回,并且毫发无伤? “回禀太后,这次怕要让您失望了。”炎夜麟冷冷一笑,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炎夜麟见黑衣人放出了已经安全汇合的信号弹,便也不再和太后等人纠缠。随即便转身,迅速离开了甄慈宫。 至于太后的人马,和皇宫内其余当差的守卫,为什么无法阻拦炎夜麟如此嚣张的从甄慈宫将苏苓抢走——炎夜麟手下除了夜一等江湖上的隐秘势力,还握着一个银翼营。 虽说私自调动银翼营,并且在皇宫之内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动,定会让有心之人当做把柄,甚至会被皇帝降罪。但和苏苓被交给大理寺相比较,这点负担根本不算什么。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代替苏苓经受这些惩罚。 炎夜麟和宫外的夜一会合之后,迅速驾着马车,带苏苓回了皇子府。现在继续留在皇子府是最好的选择。若是离开京城或是住在别院,难免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做贼心虚。 “小玉,你快去请韶姑娘过来。小桃,快去给皇妃备些吃食和洗澡水。”炎夜麟怀抱着苏苓,吩咐几句,就急匆匆地向内室走去。然后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将苏苓放在床榻上,盖好暖被。炎夜麟轻轻地拿起苏苓毫无血色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靠近脸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殿下,先让我给皇妃诊脉吧。”韶月闻讯赶来,见炎夜麟伤心不已,自己也更加的担忧起苏苓来。 “一切,就拜托韶姑娘了。”炎夜麟给韶月腾出地儿来。 韶月细细地给苏苓诊了脉,然后将苏苓冰凉的手臂放回暖被中。这才转头对炎夜麟说道:“皇妃一日未进食,再加上忧心忡忡,被羁留的地方又太过潮湿阴冷,这才昏迷不醒。” 韶月说到此处,小桃端了些膳食进来。韶月便到桌前写下药方和煎药注意支出,让小桃拿去抓药煎药。 炎夜麟本就着急,见韶月话说了一半,急忙开口:“韶姑娘,皇妃的病情有多严重?腹中胎儿可曾无恙?” “殿下稍安,虽说皇妃受了些苦楚昏迷不醒,但好在皇妃的身子骨比一半女子要稳固些,只要好心调养倒也并无大碍。只是这孩子,怕是胎位刚刚稳了下来,还经受不住母体遭受这般折磨......”韶月知道此时不能瞒着炎夜麟,索性有话直说了。 “那,这孩子还保得住吗?”炎夜麟虽然心下忧心难受,但也必须搞清楚事情的态势。 “殿下放心,韶月定当竭尽所能为皇妃调养好身子,保住子嗣。”韶月说着双手抱拳,竟是行了一个江湖中的礼数。看来韶月这是打算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也拿出来救治苏苓和孩子了。 炎夜麟见状回了一礼,说道:“韶姑娘不必多礼,无论皇妃和胎儿是否安然无恙,韶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这边的状况稍安,倒是让人平静不少。整个皇子府沉寂非常,在黑夜的笼罩下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皇宫,甄慈宫里却没这么平静。 炎夜麟将苏苓强行带走,这不仅是对太后尊威的蔑视,更是对皇上和太子的侮辱。 堂堂皇子,公然藐视王法,这怎能不让人咂舌。 “启禀陛下,三皇子私自调动银翼营,擅闯太后甄慈宫,强行将三皇妃带出皇宫。如此胆大包天,臣恳请陛下降罪,以彰显皇家天威。”礼部尚书一脸正气,站出来向皇帝状告炎夜麟,说罢还跪了下来行大礼。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子的杀心 “爱卿平身,此事朕已经有所耳闻。只是兹事体大,还需交由大理寺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皇帝虽然心中知晓此事,但毕竟涉及皇家颜面,不能如此草率了事。 “陛下,三皇子此案有诸多人证在场。太后娘娘等人也是此案的见证者,绝无冤枉三皇子的嫌疑。还望陛下早做决断。”兵部尚书也站出来指证炎夜麟。 “如此甚好。大理寺卿,朕就将此案交由你全权处置,涉及的相关人士,除太后太子侧妃等人,皆可提审。”皇帝说罢用眼神示意大公公,便退朝了。 “臣遵旨。” “臣等恭送皇上......” 其实炎夜麟的案子再清楚不过了,皇上这么做也只是走个过场。毕竟皇家出了这种事情也不能大动干戈,以免家丑外扬伤及皇家颜面。 但是即便皇帝想要放过炎夜麟,其他的有心之人也绝不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尤其是这次事件的间接受害者——炎宫浩,太子殿下。 “莫卿家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皇帝刚刚从朝堂之上解脱出来,却又被莫桐拦在了御书房。这些人,一点也不打算让这个年老体衰的皇帝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相商。”莫桐一脸凝重,弯腰行礼。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莫卿家的作风啊。”皇帝的眉头紧皱,接过大公公端上来的参茶,轻啜了几口。 “恕臣直言,三皇子擅自调动银翼营包围太后甄慈宫,强行掳走三皇妃;这件事表面来看是三皇子夫妇伉俪情深,实则暗藏玄机。” “爱卿此话怎讲?”皇帝原本靠在椅子上,听着莫桐话里有话,不得不坐直了身子,脸色也极为难看。 “回皇上,三皇子担忧三皇妃固然是人之常情,但三皇妃毕竟传出了那样的丑事,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三皇妃掳掠出宫,难免让人猜疑。若是单单只为了三皇妃也罢,大可相求太后,暂时将皇妃软禁,但三皇子却调动了银翼营,还带着一些黑衣人强行为之。” 莫桐说着,顿了顿,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色如常复又说道:“上次为支援边防一事,削减了三皇子的兵力。但银翼营却如此听从三皇子的调遣,怕是早已被三皇子收归囊中啊。如此一来,难免让人怀疑,三皇子有些许谋逆之心啊皇上!” “更何况,三皇子手中还有天璃国的虎符,若是......” “放肆!莫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口出狂言污蔑皇子!那天璃国的虎符连朕都不知,你是如何知道它在三皇子手中?”皇帝大掌一挥,将那杯参茶砸到了莫桐身上。 “皇上,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污蔑皇子啊。只是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啊!”莫桐不敢躲开皇帝的怒意,硬生生接了那杯参茶,接过被烫得满脸是泡,老泪纵横。 即便这样他还是固执己见,好一派忠心耿耿的大臣模样。若不是上次莫桐进言称赞炎夜麟,此刻便不仅是被一杯参茶砸到身上这么简单了。 “罢了罢了,此事朕自会查明。你先下去吧。”皇帝不愿跟莫桐多纠缠,便让他离开了。 满堂春酒楼,天字一号包房。 “太子殿下,臣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将三皇子的罪行禀告给皇上了。请太子殿下放心。”莫桐此刻穿着常服,一脸卑微。 “莫卿受苦了,将来本宫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炎宫浩默默地品着满堂春最出名的“琼枝玉露”,再不出声。 莫桐此举为炎宫浩铺开了一条路。但待事成之后,莫桐必定不能留下。此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若是留着活口,难免会有被人收买的风险。 炎宫浩思及此,淡淡看了莫桐一眼。只见莫桐脸上虽然抹着药膏,但依旧可以看出来他被烫伤的很严重。不知怎么了,太子竟然觉得莫桐有些可怜。 那日莫桐进言,说三皇子炎夜麟有谋逆之心。这事本来只有莫桐、皇帝和大公公三人知晓,也不知怎的就传开了。竟然在民间也引发了一阵风言风语,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人心不安。 “三皇弟,虽说你目前的职位不甚要紧,但也不能接连几日不跟父皇告假,也不来上朝吧。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无言面对这满朝文武啊?”炎宫浩说得一脸正经,像是真的只在斥责炎夜麟多日不上早朝的事。 但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三皇子强行掳掠三皇妃出宫的事情,起因还是三皇妃有意勾引太子。太子这般说,倒也情有可原,毕竟炎夜麟驳了他的面子。 “皇兄多虑了。只因三皇妃动了胎气,有些严重。我只是尽到一个做丈夫的本分罢了。至于这几日不上早朝之事,乃是父皇授意。”炎夜麟反将一军,让炎宫浩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 “的确是朕的旨意。上次三皇妃一事还没查清楚,朕的意思是让麟儿近日在府修养,配合大理寺调查。怎么,众卿家可是有什么异议?”皇帝的本意是让炎夜麟避一避风头。毕竟皇帝也亏待了炎夜麟这么多年,也不好太为难于他。 “臣等不敢。”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臣有本奏。”礼部尚书不知何时站了出来,一脸老神在在。 “讲。” “近日有传言,说宁贵妃留下来的天璃国兵符,三皇子却不慎弄丢了它。上次三皇子私自调动银翼营的事,也是沸沸扬扬。若是那兵符被恶人捡了去,挑起天璃国和东胜国的战争,那势必会民不聊生啊。如今,这些传言导致民间哀声四起,人心惶惶。还请陛下下旨安抚。” 礼部尚书边说还不住的比划,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大胆!这是谁传出去的消息!污蔑皇子,成何体统?!”皇帝简直怒不可遏,近来这些人怎么都跟自己这个三儿子过不去? “父皇息怒,谣言已起,现在还是想办法压下这些谣言,平定民心才是啊。”炎宫浩适时出言劝慰。 “太子此话甚为有理,那,太子可有什么良策,不妨说来听听。”皇帝见太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下有几分安慰。 “回禀父皇,既然百姓们怕天璃国虎符落入他人之手,那不如让三弟拿出虎符来。或是将虎符上交父皇,那么谣言自然不公而被。”炎宫浩一边说,一边用戏谑的眼神看着炎夜麟。 太子这番话,无疑又一次将炎夜麟推上了风口浪尖。交出兵符,那么很有可能再被安上一个“窝藏兵符,有心谋反”的罪名。不交兵符,天下百姓无法安抚,自己也下不来台。 “回禀父皇,兵符之事纯属无稽之谈。儿臣从未见过什么天璃国的兵符。更何况,父皇都未见过的东西,儿臣怎会见过。又怎么有那天大的胆子,身为皇子,拥兵百万?还请父皇明鉴,还儿臣一个清白。” 天璃国的兵符,的确在炎夜麟手中。但他怎能将兵符交给皇帝?待来日炎宫浩登基之后,定不会放过天璃国。更何况,母妃当年跟自己百般交代,这个兵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不能使用......“三皇子所说也不无道理,毕竟是皇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是啊,上次国庆之日,太子不过是戏言罢了.....” “究竟是谁散播谣言,真是太可恶了......” 一时之间,百官议论纷纷,各执一词。不过大多数的人都还是相信炎夜麟所说的话。若那天璃国的兵符真的在三皇子手中,那恐怕这个东胜国的太子之位,就轮不到现在的炎宫浩了。 “够了!此事不许再提。这是朝堂之上,不是集市。你们这般窃窃私语,搞得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皇帝感觉自己的威严被人挑战了。什么兵符之事,他从未听宁儿提起过。他不相信宁儿会瞒着自己,将兵符给了麟儿。更不相信,炎夜麟隐忍多年,若是手持兵符,还能任由废皇后和废太子将自己欺侮到那般境地。 “父皇,若是兵符之事真的是无稽之谈,那么可否请父皇下旨,派人到三弟府中搜查一番。这样一来,既能证明三弟的清白,也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还请父皇三思!”炎宫浩见皇帝竟然打算就这么放过炎夜麟,又是一计。 “嗯,罢了,就按照太子说的办吧。退朝!”皇帝心里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是希望这样一来真的可以两全其美,而不是再出什么乱子。 虽然皇帝是九五之尊,贵为天子。但是抛开这些,他毕竟是一个父亲,又已经年老。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更何况,炎夜麟是宁贵妃留给自己最后的念想了......不过皇帝怎么也料不到。 自己对炎夜麟若有似无的袒护,让太子炎宫浩越发觉得这个三皇子是自己的威胁。若是万不得已,他也只能将这个鸡肋般的手足亲手砍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子的宣战 炎宫浩其实很明白,无论炎夜麟有没有天璃国的兵符,他派去三皇子府的兵卫都搜不出来任何东西。只是用来安抚百姓的表面功夫罢了。 “太子殿下这是在跟你宣战吧,哼,倒是比以前那个太子多了几分胸襟。想要跟你明面上争出胜负来。”苏苓半卧在床榻上,眉眼倦怠,但还是止不住想要帮炎夜麟分担些许。 “无妨,这些事情我自有办法应对。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我便能放手去做有的事情了。”炎夜麟见苏苓孕中还这般担心自己,心下不忍。 他什么都不怕,只要苏苓和孩子无恙。 “你可有应对之策?不许瞒我。”苏苓还是不能放下心来。虽说她对炎夜麟的势力和能力有信心,但炎宫浩也不容小觑。 炎夜麟近日也消瘦了不少,他侧脸的轮廓本就很立体,现下更加的突出了。苏苓心里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痛苦不堪。不禁伸出手,抚摸着炎夜麟高起的颧骨,美眸含泪。 “傻瓜,只是几日来没好好用膳罢了。哭什么,这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炎夜麟握住苏苓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 苏苓只是看着他,半晌无言。 “时候不早了,睡吧。养足精神才好从容应对。”苏苓担心炎夜麟本就思虑过度,若是再不能好好休息,落下病根,那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好,睡吧。”炎夜麟将苏苓搂在怀中,掖好被角。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韶月过来给苏苓诊脉。 “皇妃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为了避免落下病根,还是要每天都要按时喝药啊。”韶月会心一笑,如今她是真的把苏苓当成了好姐妹。至于自己对炎夜麟的心思,就埋在心底吧。强扭的瓜不甜,这点韶月还是很清楚的。 “这全都倚仗韶姑娘的丹青妙手,多谢韶姑娘。”苏苓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藏着一朵梨花。虽说苏苓本性并不容易亲近,韶月之前和自己也有不少误会,但是韶月对自己的照顾绝非作假。 “不必如此客气,皇妃若是不介意,韶月道是有个不情之请。”凝血草的事情,虽说没对苏苓造成很严重的伤害,但是韶月还是心有愧疚。见苏苓对自己这么客套,韶月心里有点不舒服。 “韶姑娘请讲。” “韶月之前的确是做过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还请皇妃见谅。这么久过去了,韶月深感皇妃冰雪聪明,待人真实。不知可否和皇妃结拜成姐妹,此后以姐妹相称,而不是皇妃或者韶姑娘。”韶月本就生得美丽,现下这般真诚的看着苏苓,脸上眼中都是笑意,谁能拒绝呢? “这有何不可。月儿,我这般叫你可好?”苏苓倒也是个爽快的人。 “如此甚好,苏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俩在说些什么,这般开心,不如说与我听听?”姐妹两人相谈甚欢,炎夜麟倒是回来了。 “怎么样,银翼营出了什么乱子?” 虽然炎夜麟语气里带着轻松,不过苏苓还是从他的眉眼看出了一丝担忧。 “无事,不用担心。倒是你,今日可有不适?孩子闹你了吗?”炎夜麟也不避讳韶月,径直坐在韶月身旁,抚了抚她的发顶。 “月儿已经诊过脉了,无恙。不用这般担心我,只不过受了些风寒,怎么会就这般弱不禁风了。”苏苓很自然的称呼韶月为“月儿”,炎夜麟心下也了然。这两人方才相谈甚欢,大概是都放下了芥蒂。 “殿下可是因为韶月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那韶月回避便是,殿下还是不要有事瞒着苏姐姐了。”韶月很明白,以苏苓的性子,她是最讨厌炎夜麟有事瞒着自己了。自己也不愿意打扰他们夫妻,便转身离开了。 “唉,还是瞒不住你。”炎夜麟只好苦笑。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苏苓眼里盛着无奈,炎夜麟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不过也难怪,毕竟炎夜麟是个皇子。 “现在有传言说银翼营里的将士们吃喝嫖赌,不误正事。更有甚者,当街强抢民女,极为恶劣。百姓本就因为兵符和上次甄慈宫的事对我颇为不满,如今出了这种事......”炎夜麟面色有些不快,但也并未忧心忡忡。 “太子殿下为了对付你,可真是不遗余力,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他一定要把你所有的势力都剔除干净才放心吗。如果他真的这么想,那倒是一个可怜之人了。”苏苓冷笑一声,并没有因为炎宫浩的阴谋诡计而担心,她是实打实的觉着炎宫浩是个可怜的人。 一心想着除掉炎夜麟,殊不知三皇子根本就无心皇位。所以无论炎宫浩使出什么样的计谋,剥夺了炎夜麟再多的势力,对炎夜麟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炎宫浩铆劲全力,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白费功夫。 岂能不可怜?只是现在炎夜麟被逼无奈,即便他不在意也不能不作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炎宫浩势必不会先拿你开刀。银翼营出了事,定是先拿银翼营的将军首领问罪。你预备怎么办?”苏苓很快分析清楚了事态,若不是女儿身,怕是苏苓也可以当个军师之类的闲差了。 “嗯,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炎夜麟很欣慰,自己的妻子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也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般只知道女戒,而不知道为夫君排忧解难。 “炎宫浩不像炎天肆,我隐忍了多少年,他就隐忍了多久。暗地里也一定有着不小的势力,不可小觑。至于怎么应对,怕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左不过是抓了李将军罢了。他还能直接捉拿我问罪不成?”炎夜麟将炎宫浩的心思琢磨的很清楚。 只是有的话,他不想告诉苏苓,怕她担心。虽说他们二人之间早有约定,不能有事瞒着对方,但这件事情不一定会发生。如若一切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便不必多此一举,让苏苓跟着担忧。 果然,炎宫浩没有让苏苓和炎夜麟失望。 银翼营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先拿了主事的将军问罪的。只不过,这本来应该是兵部的事情,不知为何被炎宫浩插手了。 “李将军,你可知罪?”炎宫浩面无表情,斜着身子坐在天牢里专门为他设置的太师椅上,审问着银翼营的主将李将军。 “回太子殿下,臣知罪。”李将军是个身形有些瘦弱的高挑男子。此刻戴着手铐和脚镣,八尺男儿硬生生跪在粗糙的黏土地上,垂着头。只是他的双手虽没有握着拳头,细细观察也能看出有些僵硬。 怕是心中屈辱万分,却只能隐忍。 “哦?李将军倒是说说看,你所犯何罪。”炎宫浩见李将军这么轻易就认了罪,到有些不适应了。难道这位李将军不是炎夜麟的人,怎生这么快就招供了? “微臣治下不严,导致他们吃喝嫖赌,强抢民女,扰乱了军纪和民心。微臣罪该万死。还望太子殿下明察,不要伤及无辜。”微微佝偻着的身躯,带着十二万分的崇敬。 炎宫浩见此,反而拨开了心中的疑云。李将军之所以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怕是要掩护什么重要的人吧。 哼,这炎夜麟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让这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宁愿放弃自己也要护他炎夜麟的周全?既然如此,那他炎宫浩就做一回好人,成全李将军的一片赤胆忠心! 炎夜麟一大早就听说了这个噩耗。不过他目前也只能按兵不动,等着炎宫浩主动发难。 若是炎夜麟主动去提审李将军,或者在朝堂之上为他开脱,那么势必会把这“无形的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来。如若果真如此,那么不仅会赔上李将军的性命,怕是还会波及到整个银翼营之中,闹得军心涣散。 眼下的状况,炎夜麟和炎宫浩拼得不是人力物力或是财力,而是谁的耐心更加足——那么谁就能抢占先机,从而有把握改变这次案件的事态。 “你可有把握?”苏苓如同温玉般的声音响起。 今日下了早朝,炎夜麟便回府了。像是银翼营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整个京城都和往常并无两样,极为平静。 苏苓见树下的炎夜麟一直在沉思着什么,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就悄悄走上前去,缓缓地将双臂环在炎夜麟的腰间,用脸贴着炎夜麟宽阔的背脊。无言的安慰和支持,大抵就是这般了吧。 “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子去吧。天气冷了,别染了风寒。”炎夜麟闻到苏苓身上独有的气息,握住了她的双手。 “我见你满腹心事,坐不住。”苏苓没有放开手,她不想让炎夜麟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那个李将军,既然是银翼营的主将,怕是对炎夜麟有着特殊的意义吧。否则一向沉着冷静的炎夜麟怎么这般愁云不展。 “我没事。走吧,到屋子里坐着去,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炎夜麟舍不得苏苓在院中陪他吹着寒风,转过身子将苏苓环在怀中,二人一起回了屋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硝烟四起 “他叫李彦卓,是我从黑奴市场买回来的死士。”炎夜麟很平静的给这个很长的故事开了头。苏苓把手放进炎夜麟宽厚的大掌之中,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身形过于高挑,所以从小被所有人当怪物一般看待。父母都是市井小人,欠下了不少赌债,就将他卖去黑奴市场来抵债。他性子太倔,尽管每次都被主顾买走,但总是没几人就被退了回来。不是不好好干活,就是总爱逃跑。被打骂过无数次,却还是一直在黑奴市场被贩卖着。” 炎夜麟的语气很平静,讲起这些闻者落泪的往事,他好像出奇的冷静。不过这就是炎夜麟,越是沉重的事情,他越是能冷静对待。往事已逝,再过纠结也无法改变什么,只是徒增伤悲。莫不如放眼开来,好好应对眼下的局面。 “为什么,难道他逃不走吗?为何从主顾手中逃出来,还要再回黑奴市场去?”苏苓是一个很称职的倾听者,不仅听,也要做出回应。 “阿卓被那些丧尽天良的黑奴贩子下了毒,若是他一旦逃跑,不出半个月就会毒发,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无法承受。所以只能再回到黑奴市场,被那些贩子握在手中,变成交易的筹码。像一件货物一般被人买来买去,丢来丢去。”炎夜麟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讲述。 “后来我买下了他,用了一些手段让黑奴贩子交出了解药。我给了阿卓两个选择来考验他——一种是吃了解药,但是要一辈子为我所用;另一种是不吃解药,但是我可以放他离开,并告诉他怎么炼制解药的方法,回报我的筹码就是他必须一辈子一个人生活,不能有任何朋友甚至是妻子。” “他选了第二种对不对?”苏苓笃定的说出答案。 “没错,阿卓宁愿一辈子孤单,也不情愿将自己的自由交给他人,做一只没有翅膀的雄鹰。”炎夜麟欣慰的笑了笑,轻轻刮了一下苏苓的鼻子。 这个世界上,能有苏苓这么一个知心的妻子,夫复何求! “后来的事,我能猜到八九分。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势,会不会让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儿白白牺牲......”苏苓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炎夜麟的心里一定痛极了。 为了自己,却要牺牲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让这样一个征战沙场的恣意男儿死在这般肮脏的皇家角逐之中,该是怎样的折辱!更何况,若是李彦卓就这样牺牲了,也不一定能够让炎夜麟摆脱这场硝烟四起的争斗......这般无谓的牺牲,炎夜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李彦卓被抓三日之后,金銮殿中。 百官一个个都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静谧如水的朝堂,却是危机四伏。不知谁一言不慎,就会点燃导火索,将自己炸的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浩儿,银翼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皇帝出声打破了僵局。若是这么一直耗下去,百官们等得起,他这把身子骨可是经不起如此耗费心血了。既然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让它早一点发生,也早一点结束。 “回禀父皇,李将军已经认罪。只是……”炎宫浩欲言又止,跟皇帝打起了哑谜。 “只是什么,皇儿有话不妨直言。只要是合情合理,父皇岂会不准奏?”皇上面色不善,他现在越发觉得身子骨不济了。任何人耽误了时间,皇帝都觉得是子啊浪费自己的生命。 “是,父皇。李彦卓虽已认罪,但儿臣以为,仅仅判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行怕是有些太宽恕他了。上次若非他的允许,三弟也不能那般轻易的从甄慈宫将三皇妃掳走,让天下人耻笑。所以儿臣私以为,应当将李彦卓秋后问斩,以正视听,整肃军心!”炎宫浩这一番话,滴水不漏。 既没有直接将炎夜麟的连带责任指明,但却将矛头引到了炎夜麟的身上。不得不说,若是论口才,炎夜麟真的比不上炎宫浩。这般巧舌如簧,句句都如利刃一般逼着炎夜麟走上刀山火海。 “皇上,太子此话甚为有理啊。”兵部何尚书也站出来附和炎宫浩,“李彦卓就是因为自身行为作风问题,才致使银翼营的将士们养成了如此恶习。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如就此姑息了他,那我东胜国的军纪何在,军魂何在?天下百姓,又会怎样看待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何卿家此话虽有理,但因为治下不严的罪名,就要将李将军斩首示众。那不知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朕和太子,是说我朝法纪严明,还是说朕与太子不近人情,生性冷漠?”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皇帝几句话就将场面拨了回来。 “微臣,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何尚书毕竟是一介武夫,被皇帝这么一问,顿时吓破了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此刻倒是有人为何尚书解围了。 “讲。”皇帝有些不耐烦,但一看是大理寺卿,心下有些奇怪。 “上次三皇子一事,臣已查明。这是此案的所有情况,以及审案的全部过程,望皇上过目。”大公公接过奏折,递给皇帝。 趁皇帝看奏折的时候,众人迅速想着应对之法。到底接下来该如何既能帮助皇上排忧解难,又能不引火烧身呢…… “好好好,爱卿有功了。”皇帝看过奏折之后,本来阴沉的脸上露出笑颜。“众卿家,大理寺卿已然查明。三皇子强行掳走三皇妃,以及有关三皇妃污名的事,皆已被澄清。具体如何,还是让大理寺爱卿跟众卿家讲明白吧。” “微臣遵旨。”大理寺卿一脸淡漠,朝皇帝行了个礼。 “三皇妃勾引太子之事,纯属被人陷害。乃是太子侧妃身边侍女蓝儿护主心切,见太子和三皇妃寒暄便以讹传讹,并且私自做主,伪造证据污蔑三皇妃。三皇子进宫强抢三皇妃,乃是爱妻情切。至于银翼营被三皇子私自调动一事,的确属实。但微臣以为,那日银翼营并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不测,只不过三皇子的方式有些偏激而已。还望陛下能够宽大处理。” 大理寺卿说罢,便几步走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老神在在,一言不发。他该尽的职责已然尽到了,剩下的事情,他并不想插手。 “也罢,麟儿不过是护妻情切。如此情比金坚的夫妻,朕不觉得有什么地方要处罚的。只是麟儿的确有些偏激了,无论如何不能这般对待太后啊……”皇帝欲言又止,他是在给炎夜麟一个台阶下。 “多谢父皇体谅!然则儿臣的确有罪,不该如此对待太后娘娘。还请父皇责罚,以示天威。”炎夜麟适时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嗯,待朕商榷之后再行定夺。”大公公见状正要帮皇帝解围,宣布退朝,不料却被炎宫浩打断了。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既然三弟态度端正,那么便不至于重罚。但是为了安抚百姓和众卿家,儿臣以为,就罚三弟去皇陵为先辈们守陵最合适不过了。整日与香火佛经相伴,也好让三弟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父皇以为如何?” 炎宫浩心里明白,若是今日不将这件事定下来就散朝,那么很有可能皇帝就会从轻发落炎夜麟。到时候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是有意为难,所以必须得在今日将这件事板上钉钉。 “皇儿这个主意甚为合适,那便按照你的意思来办吧。麟儿,你可有异议?若是有何委屈,大可说出来。”皇帝见太子也不算故意为难炎夜麟,便也不再打太极。 “儿臣知错,并无异议。”炎夜麟虽然知道太子殿下这是有意将自己调离京城,但为了给李彦卓争取一丝活命的机会,也别无他法。只好暂时顺着炎宫浩的意思罢了。 “嗯。来人,传朕旨意——三皇子炎夜麟胆大妄为,私自调动兵营包围甄慈宫,其罪可诛。但念在其一片痴情,也并无伤及人命,免去死罪。特罚三皇子看守东郊皇陵,反省悔过。即日起,直到改过自新为止。”皇帝这道旨意,还是给炎夜麟留了后路。 改过自新,可以是一年两年,但也可以是十天半月。只要炎夜麟不再出什么差错,或是立下功劳,皇帝便可以将他调回京城。 “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炎夜麟一撩袍泽,领旨谢恩。随后便退到一旁,低眉不语。 “对了,还有银翼营主将之事。既然麟儿都可以免去死罪,那便不要太过苛责。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嗯。你说怎么处置较为妥当?”皇帝毕竟是“老江湖”,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大臣们帮自己分担吧。 “回禀皇上,臣以为,李将军虽治下不严,但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尽忠职守。虽说罪行不小,但也罪不至死。不如将他收押天牢,待其反省悔过之后再行放出如何?”兵部尚书倒也是个人精,知道皇帝有意放过李彦卓,也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惩戒法子。 “爱卿主意不错,朕准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不由己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大公公的公鸭嗓适时响起,宣告退朝。即便是炎宫浩还有什么不甘,也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了。 炎夜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即便是皇帝下了圣旨,他也只是接旨后屈身行礼而已。众人用余光目送皇帝离开,便各自结伙,陆陆续续出了金銮殿。炎夜麟却一直呆立在原地,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动也不动。 炎宫浩见此,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踱到炎夜麟身边,“三弟,不日就要到东郊皇陵去了。本宫公事繁忙,无法脱身,还望三弟能够替皇兄带去一份孝心。既然难得,那便多守些时日吧。也好深思熟虑一番,以免来日又不慎犯下什么,原本可以避免的过错,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避免?皇兄说笑了。这世间千万事,能有多少出于本心。不过是身不由已罢了。”炎夜麟抬起头,淡淡看了炎宫浩一眼。他不明白,难道真如世人所说“自古皇家最无情”吗?仅仅为了那虚无的名利或是像在云端的皇位,就能下了狠心,割袍断义斩断手足吗? 倘若这般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尊位,也不过是被欲望驱使的傀儡罢了,有何意义所在? “原来三弟竟然是身不由己么?哈哈哈哈,三弟才是真的在跟本宫说玩笑话吧!”炎宫浩起初带着些许兴奋的眉梢眼角,一瞬间就突然狰狞了起来,像是恶鬼索命般狠狠地说对炎夜麟说道:“若是你真的问心无愧,又为何不加争辩,就这般顺着本宫的意思吗?” 炎宫浩不是没有想过跟炎夜麟和平相处,仍旧做一对皇家子嗣当中难得的好兄弟。但是炎夜麟既不反抗,也不争辩的所作所为,让炎宫浩毫无办法相信炎夜麟对皇位没有觊觎的心思。他不相信,他那顶天立地的三弟,若是仅仅为了复仇,竟会在隐忍多年之后,却不对炎天肆和废后赶尽杀绝? 人啊,一旦身居高位,就难免会日日担心忧虑,生怕有人贪图自己的一切。这类人,要么是自身不够强大,要么就是天生的多疑之命。炎宫浩,无疑是忌惮炎夜麟隐忍多年而积聚的势力,和那块似真似假的兵符。这些,的确足以威胁到炎宫浩的太子之位,或者说,很有可能将炎宫浩从将来的龙椅之上拉下来。 “皇兄多虑了。人各有志,你我所求本就不同。若是皇兄硬将罪名加之与我,三弟受着便是。心若有佛,食荤吃酒也不扰清明;心若无佛,戒酒戒淫也是徒然。”或许以前,炎夜麟还曾经想要将炎天肆取而代之,但如今有了苏苓,再加之宁贵妃惨死在东胜国,他早已磨灭了这份心思。 眼下暂时留住了李彦卓,炎夜麟内心稍安。如何救出李彦卓,也不是炎夜麟现在可以顾得上的。 至于现在和炎宫浩在这金銮殿中对峙,只是他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最后的挽留。若是将话说道这个份上,炎宫浩已然不依不饶要置李彦卓于死地,甚至波及到苏苓或者其他无辜的人,那么,炎夜麟也不会姑息放任。 自古君王最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炎夜麟将自己的一颗赤胆袒露出来,仍旧得不到回应和理解。如果再继续一味的强调和证明下去,也毫无意义了。他炎夜麟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 不再理会愣神的炎宫浩,炎夜麟撩开袍泽,款步出了金銮殿。如今的局势已然定格,他能做的也不多了。想着皇子府中还在焦急等着自己的苏苓,炎夜麟加快了脚步。 “小桃,快去府门口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苏苓的声音中满是担忧和着急。 “是,皇妃。”小桃领命转身就朝皇子府大门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小桃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口齿不清地说道:“皇,皇妃,殿下回,回来了……”小桃虽不及小玉那般冷静细心,但也不至于如此不经事。 苏苓立即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顾不上询问清楚,便自顾自地向大门口走去。苏苓一早起来,眼皮就总跳,也许正是预兆。 苏苓走得那样匆忙,脚下一个不稳,竟然差点就要被一块石头绊倒——“苓儿!” “皇妃!” 炎夜麟和小玉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声。 还好炎夜麟轻功不差,一个闪身便接住了苏苓,紧紧抱在怀中。 “你怎么走得这般急切,差一点就摔倒了!”炎夜麟忍不住地心疼,若是自己再晚一步,苏苓就要摔倒在地了。且不说她现在怀着身孕,即便是以前,炎夜麟也舍不得苏苓这般摔倒,硬生生地接触地面。 “我没事,你怎么样?李将军呢?”苏苓顾不上自己,她现在只想确认炎夜麟和李彦卓的情况究竟如何。 “李将军暂时被收押天牢,待反省悔过后再放出。至于我,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炎夜麟知道现下只有将实情全都告诉苏苓,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况且,官兵就在府外,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好好安抚苏苓了。思及此,炎夜麟将怀中的苏苓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融入骨血般,带着万般的不舍。 “那些官兵是来带你走的吗?去哪里,要多久才回来?”苏苓看见府外站了约莫一个营的兵将,心下了然情况紧急,只好言简意赅的问。 “是。父皇派我去看守皇陵,至于时间多久,怕是要交给太子殿下决定了。”炎夜麟神情十分严肃。眉头微皱,嘴边却尽是无奈地苦笑。 他堂堂东胜国的三皇子,自己的妻子尚且在孕中,可他却要只身远赴东郊!身为男子,竟没有办法陪着妻子等待他们的骨血降临人世!虽不是天人永隔,但是这种分离,更像是剔骨噬心般,让人难以忍受。 “那,父皇可有旨意,只准你一人前去?”苏苓自是不愿意与炎夜麟分离的,若是可以,她一定要陪着他一同前去。 “三皇妃,且不说陛下旨意明确,让殿下一人前去。即便是按着我东胜国的古训,您怀有身孕,已是心神不静之人,怎还能为列祖列宗潜心吃斋念佛?陛下有命,让殿下即日出发。现下天色不早,还请皇妃见谅,莫要耽误了时候,让在下不好交差。” 御林军主将赵将军见苏苓和炎夜麟如此难舍难分,耽误了不少时间。只得出面劝阻,以免到时候皇帝或是太子降罪自己。这御林军主将本是与李将军交好之人,好似还有什么过命的交情。现在却如此不近人情,看来不也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见李彦卓和炎夜麟如今暂时失势,就急忙投奔太子,换取高官厚禄。 “将军稍等片刻,本宫收拾一些细软便随你上路。不知将军可否通融一二?”炎夜麟取下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悄悄递给这个赵将军。赵将军见状,一脸贪婪的将扳指塞进自己怀里,说道:“三皇子请,快些便是。”风吹两边倒的小人,多半都是贪财的货色。 “我带你进去。”不等苏苓反应过来,炎夜麟便弯下了腰,将她打横抱起,向两人的房间走去,苏苓也没有乱动。 “不要回头,听我说。”炎夜麟低下头,凑近苏苓耳边轻声说道。 “我此去风险万千,不可预料。皇陵之处定有重兵把守,你不要试图来救我。你我之间怕是也无法通信,但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书房中有间密室,里面有我要告诉你的一切。切记,只要我存着一口气,就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好好保护自己和我们的孩子,等我回来。”旁人眼里,炎夜麟表面纹丝未动,只有满脸不舍。 但苏苓听得见炎夜麟的密语传音,真真切切,字字诛心。 转眼之间,炎夜麟便抱着苏苓回到了房内。他把苏苓放在床榻上,脱掉绣鞋,盖好了锦绣暖被。他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一个玉牌,放在苏苓手中,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半刻无声,但千言万语早已在二人之间交汇传递了无数遍。两人早已到了仅凭眼神,也可以心神相通的境界,何须多言。 待到离情浓煞时,只怕无声胜有声。 “乖,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过去的。”炎夜麟轻轻吻过苏苓光洁的额头,灵动的双眸,小巧的琼鼻,和此刻苍白的唇。像是圣洁的洗礼般,将苏苓的所有都留下自己的印记,一并放入心中。 “我等你回来。”苏苓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但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是这一句最简单却最有力的的承诺。 屋外赵将军的催促的声音响了又响,苏苓闭上眼睛,回过头去。炎夜麟点了苏苓的睡穴,他怕苏苓忍不住目送自己离开。那是一种无声的鞭笞,万蛊噬心般的痛楚。 苏苓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却已是日暮时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等你回来 “小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苏苓睡了一夜又半天,现下倒是有些神情恍惚。竟不知是黑夜还是白日了。 “回皇妃,现下已是酉时三刻了。您整整睡了一天,饿不饿,小玉给您备些吃食来。”小玉圆圆的杏眼中满是担忧,眼眶通红,定是哭过了。见苏苓醒来,安定了不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嗯,也好。清淡些就行,我没什么胃口。”苏苓虽然心痛地揪在一起,但却不会放任自己颓废下去。炎夜麟现在已经身处险境,若是自己再一蹶不振,那么他们恐怕就无法度过这次的难关了。 半晌,小玉端来了几样清粥小菜。苏苓虽然没什么胃口,想到腹中的孩子,还是勉强用了些来果腹。她看着窗外洒进来的夕阳余晖,橘黄色的光线像是打翻了黄酒般倾泻下来。空气中的浮尘飘飘荡荡,那般渺小,不值一提。 苏苓不禁想到自己和炎夜麟,想到时间万物。人生如逆旅,一苇以航。但如今自己的那片轻舟,却杳无踪迹。只留下自己在这肮脏不堪,人心不古的京城,身不由己地在漩涡中挣扎。苏苓不怕和炎宫浩之类的人斡旋,但炎夜麟和自己竟然连通信都难以实现,苏苓有些苦不堪言。 “皇妃,您不再用些吗?”小桃带着些哭腔,小心翼翼地问着苏苓。 自从炎夜麟走后,皇子府人心涣散,只有几个忠心的老奴仆留了下来。小桃和小玉更是寸步不离,守在苏苓身边。这么久以来,苏苓对小桃和小玉如何,不必多说。她们即便有心离开,也不会是在这种处境的时候。 只是苏苓心中不忍,她不是纯粹的古人,没有那一套尊卑礼仪的想法。三皇子府已经变天,将来的运势怕是万千险阻。若是这两个丫头跟着自己,怕也是凶多吉少啊。让苏苓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自己身边受苦受难,甚至香消玉殒,那无疑是对苏苓良知的谴责。 “小玉,小桃。我有话要交代你们两个,你们坐到我身边来。”苏苓收敛了心神,神情严肃地拍了拍身边的两个凳子,示意小玉小桃坐下来。 虽说苏苓平日对她们很好,但这般明目张胆的和主子平起平坐,小玉和小桃难免有些害怕,二人面面相觑。 见她二人有些呆愣,苏苓便劝慰道,“快坐吧,眼下顾不上那么多。我有要事交代给你们去办。”小玉和小桃也见此,也不再推脱,连忙坐了下来。 “小玉,小桃。”苏苓拉起两个小丫头的手,复又说道,“如今殿下已被派去皇陵,三皇子府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我又怀有身孕,无法护你们周全。若是你们有心离开,我绝不会拦你们。人各为己,我能理解你们。”苏苓的声音很平静,不过也正是心中所想。 “皇妃,奴婢不敢!”小玉好小桃听见苏苓是要让她们离开的意思,不禁心下大惊,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快起来,我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苏苓无奈地拉起了两个小丫头,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状况。微微叹了气,说道,“你们要知道,放你们离开,是为你们着想。若是你二人一直跟在我身边,那必定会被卷进危险之中。且不说你们尚未嫁为人妇体会天伦之乐,即便你们是我的丫鬟,我也不忍心让你们因为我和殿下而身赴险境。” “皇妃!奴婢誓死在您左右,求皇妃不要赶我们走。”小玉和小桃本就是苏苓的丫鬟,别说为苏苓受苦,即便是献出生命也是分内之事。但苏苓这番话,无疑将她们当做朋友看待,而非奴才。有这样的主子,哪怕让她们此刻就献出生命,也绝无怨言。怎生还会想着离开呢? “唉,也罢。现在让你们离开,怕是也无处安身。这样吧,你们暂时跟在我身边。但是一旦危及你们的生命,切莫犹豫,一定要及时离开。若是做不到这些,那便不必多说。”苏苓实在无奈,只得暂时留下小玉和小桃。 炎夜麟那边的状况苏苓无法知晓,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想起炎夜麟临走之前,告诉自己书房有一间密室,苏苓打算独自去看看。 苏苓平日并不怎么到炎夜麟的书房来,炎夜麟那般交待自己,估摸着密室的机关是苏苓熟悉之物。 不出所料,苏苓翻找之时,看见炎夜麟书案上的灯座旁,看见了一个珠花。那是苏苓的珠花,掐丝彩翠,一眼就能认出来。 苏苓拿起珠花,但却不见书房有何异样。心下正有些疑虑,恍惚间却看见灯座的蜡烛中没有灯芯,只有一个小孔。而且,形状和自己手中的珠花有些相似。苏苓心下大喜,她留神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旁人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将珠花放了进去。而后蜡烛当中竟然冒出了灯芯! 正在此时,苏苓听见“哗啦”一声,炎夜麟的书案下面打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正是密室的入口。苏苓没有多想,拿起书案上的蜡烛便顺着洞口走了下去。 因为苏苓怀着身孕,所以步履迟钝。她走的很慢,但每走一步,她的身后都会亮起一个夜明珠,照亮前方的楼梯。 这些亮起的夜明珠,还有这个密室,都是炎夜麟早就安排好的。不告诉苏苓,是因为只有在关键时刻这个密室才会派上用场。要是早先就告诉苏苓,那不免平添苏苓的危险。不过此时苏苓的心中倒是升腾起一股暖意,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炎夜麟陪在自己身边一般。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思及此,苏苓将步子放得快了些。她想快一点看见那封信,快一点和炎夜麟同舟共济,并肩作战。 走进密室,苏苓发现这里竟然和自己与炎夜麟的屋子一模一样! 无论是床榻,桌凳,甚至连自己平日里喜欢的睡袍,也安安静静的挂在那儿。看来,炎夜麟花了不少功夫。倒也瞒了苏苓许久。来不及生气,苏苓走到床榻边,在靠墙处摸出一根红色的丝绦。轻轻一拉,便听见了“嗤啦”的响声。 移开被子,便看见床板上有一个暗格,已经呈打开状了。里面俨然是一封密封好的信,还有一枝朱钗。 苏苓展信看过,半晌无言。 随后用带进来的那封信,收好灰烬。带着那枝朱钗,悄悄地原路返回。 苏苓近日来依旧安安分分地呆在皇子府养胎,这让炎宫浩和太后等人都有些奇怪,苏珍更是按捺不住。依照他们的想法,炎夜麟被派去皇陵,不知归期何期。苏苓应该痛苦不堪,变着法子赶去皇陵才是。最起码,也应该派人打探一番。 可是苏苓像是没事儿人一般,不闻不问。不禁让苏珍和太后更加唾弃苏苓。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不知道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也就罢了,现下还对炎夜麟的生死置之不理。简直是一个十足的毒妇! 不过这到底是妇人之见,苏珍这么跟炎宫浩说笑的时候,太子殿下对这个侧妃更加厌恶起来。多么可笑的想法,简直愚笨不堪! 单凭炎夜麟从甄慈宫强抢苏苓出来的事情,即便是苏苓心中没有炎夜麟,也不会在如此境况下波澜不惊。她之所以这么做,怕是再等待或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天时、地利、人和,苏苓一个都没有,即便打探也是徒劳无功。 正如炎宫浩所想,苏苓眼下也只能按兵不动。不过炎夜麟的信中倒是提到一个办法,和苏苓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 如今炎夜麟已经去了皇陵,那边的情况一概不知,切不可轻举妄动。但收押天牢的李彦卓,倒还是有一线生机。 正面去为李将军开脱,自然是行不通的。不过人都有七情六欲,那自然会有弱点。尤其是这些固执古板的古代人,更加容易暴露出自己的不足来。 苏苓想起自己还是侧妃的时候,炎洛殊曾经带着一批装神弄鬼的天师,来皇子府寻找什么劳什子的污秽之物。若不是苏苓用凹镜引发“天火”,惩戒了林天师,怕是自己早已没命了。苏苓虽然痛恨古人的愚昧无知,但如今却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为李将军谋得一线生机。 既然天师府的人,将自己奉为“天女”,何不利用一番呢? 正面求情走不通,只好用这些“歪门邪道”了。不过苏苓只是用来救人性命,也就无所谓正派不正派了。炎宫浩已经将炎夜麟“逼上梁山”,苏苓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只不过,这天师府也只是见苏苓能够引发天火,才将自己奉为“天女”。若是就这般急赤白脸的让天师府的人站出来为李将军开罪,怕也没那么容易。毕竟这天师府在百姓和皇帝等人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那自然是有它特殊的立足之道。 眼下苏苓的一举一动也全都被人监视着,她自然不能主动到天师府去。得想出办法来,让天师府的人不请自来,才能让苏苓不被有心之人构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女消息 如何将天师府的人引到三皇子府来?苏苓足足想了三天有余,却依旧一筹莫展。好像总是越在乎越想解决的事情,就越想不到解决之法。 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苏苓索性搬到别院去住着,散散心也好。也许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头,便能想到应对之策也未可知。 住到别院已经三日。 苏苓每日都会到竹楼去,或是拿了医书,或是仅去看看山景。半卧在那张熟悉的摇椅上,闭目沉思。只是每每阖上眼帘,在那黑漆漆的空间之中,总是会闪现炎夜麟的影子。 他是面具男时,与自己很多不谋而合的想法。他是炎夜麟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临走之前,那毅然决然的背影。都在苏苓的脑海中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也许这便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吧。甜蜜和苦涩相互交织,熬成缠绵的伤口。 相思,红豆…… 等等!红豆! 苏苓也许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引天师府的人上钩。 “天尊,近日有一歌谣流传民间,矛头直指天师府。”一青衣书童半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向身前的人禀报。 “是何内容?”那人缓缓回过身来,问道。 “紫薇紊乱,暗流涌动,东胜危矣。若保平安,寻求天女。”青衣书童原原本本的将歌谣禀报给那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本尊知晓,你下去吧。” “是,天尊。” 如今这天下,竟是除了天师府,还有其他人知晓天意了么?恐怕,只是谣传罢了。只不过,能值得青衣回来禀报的,怕是不容小觑啊…… “天尊,您该用膳了。”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那一抹浅绯色朝着天尊归云慢慢靠近。只是归云并未回身,依旧站在原处,身形凝滞。 云浣看着那人,长身玉立,如瀑墨发仅用一根极细的青色丝绦圈起。一身浅蓝色长袍裁剪的恰好,附着在他身上竟生出些微弱的光芒来。像是佛祖周身散发出来的圣洁之光般,那样神秘、让人心生向往,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他便是天师府天尊,归云。 云浣一时看得呆了,竟也忘了将手中的食盘放下。不过即便是放下,归云也不会用的。一旦归云开始沉思,便不再理会任何人,像是与世隔绝般,入了定。 如今这谣言四起,内容又和苏苓息息相关,怕是再呆在别院,也不得安宁了。苏苓又在别院住了五六日,便起身回到了皇子府。 自打上一次引发天火之后,苏苓“天女下凡”的名头就传开了。只是这种事情,若不是一直有人操持,那便很快会被人们遗忘。毕竟天女并不能为老百姓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现下的谣言,紫微星紊乱,那便暗指皇位有变,东胜国要处于危难之际了。只是这危难是否真的能靠天女解决呢?谁也不得而知。只不过这样的谣言虽不是从天师府传出的确切消息,但是一旦流传开来,难免闹得人心惶惶。 皇帝下了旨意,让天师府彻查此事。 彻查?说起来容易,从何入手呢? “哼,出了事只会推给我们天师府。皇帝老儿倒是轻松了,若是查不出个什么来,怕是受罪的还是我们天师府!”云浣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愤不已。如若彻查无果,皇帝必定会降罪天尊归云…… 不行,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若保平安,寻求天女”不是吗?那她便请这位大名鼎鼎的“天女”到这天师府一聚便是。看她如何化解东胜国的危难! 是夜,苏苓适才用过晚膳。今日看医书看的久了些,有些乏困。小憩了一会儿起来,天色已经晚了。苏苓本不想用晚膳,但是想了想腹中胎儿,还是让小桃备了些清淡的,随便用了些。 “小玉,今日怕是有客上门,你留心着点门房的动静。”苏苓用过晚膳之后,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明月。 今夜竟是满月吗。月满,人却天涯两端,不能聚首。这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倒是有些讽刺。 小玉收拾完碗筷,正准备应了苏苓的吩咐,到门房处去守着。哪知一回头却看见苏苓衣衫单薄的站在窗口,急忙开口道:“皇妃,您怀着身孕呢。虽说已经过了头三月,但是这凉风还是吹不得的。门房那里有小玉看着便是,您快回里屋去吧。” 小桃见状,快步去柜子里拿了狐皮大氅来给苏苓披上。 “皇妃,小桃陪您到里屋去吧。门房那块儿有小玉姐,错不了的。”虽然给苏苓披上了大氅,可毕竟天寒露重,还是不敢如此大意。 “也罢,那便进屋去吧。”苏苓也不再执拗,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她这般死等着也没有太大用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像是鱼饵撒在河中,愿者定然是要上钩的。 苏苓在半躺在床上沉思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玉回来禀报说:“皇妃,有位穿着很奇怪的女子,托我把这个转交给您。她说请您务必将此信看完。” 苏苓接过信封,上面的字迹很奇怪,像是左手写的。不禁问道:“那位姑娘,可还在门房处等候,快些请她进来吧。” “回禀皇妃,那位姑娘把信给我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小玉也有些奇怪,那姑娘还带着斗笠,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也罢,小桃小玉,你们都下去吧。早些歇息,怕是接下来还有好戏等着我们呢。”苏苓眼神清明,神色如常。小桃和小玉见苏苓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便也放了心,各自下去休憩了。 苏苓拿着那封信,微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 “天女,东胜有难,可否请您到天师府一聚?明日卯时,天师府一见。展信请务必前来,以安民心。”信上的字体依旧和信封上一般,不像是正常的写法。怕是不能暴露身份而为之吧。 苏苓将床边小几上的灯盏移近了些,烧掉了那封信。连字体都要故意隐瞒的一封信,怕是也不愿被更多的人看见吧。 至于苏苓是否准备去天师府,那还得看天师府的诚意如何了。既然要来请她这位“天女”,这般法子怎能行得通。若是苏苓就这样只身赴约,难免显得她对这件事情很是在意,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封来路不明的书信就亲自上门去。 果不其然,这样的信接连送了三五次,也不见苏苓有所回应。送信之人按捺不住了,只得亲自现身来请。 还是同样的时辰,一样怪异的装扮。那位送信的女子在第五日送完信之后,没有再次离开。苏苓也不再推诿,便让小玉将她从正门请了进来。苏苓眼下还在炎宫浩和太后的监视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却更好地证明了她心里没有鬼。 是天师府的人找上门来,而非她苏苓主动招惹。 “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怕我记住了你的容貌,加害于你?”苏苓没有躺在床上,既然是见客,自然是要坐下来详谈的。 “皇妃,我接连请了您五次,都不见回应,只得亲自前来。不摘下斗笠,那自是有我的苦衷,还请皇妃不要强人所难。”软软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到不像是一个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也罢。不知姑娘究竟为何要请我到天师府一见,难道在这皇子府或是哪处酒家客栈便不行吗?”苏苓也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她的来意。 “皇妃,有些事情需要适可而止。最近谣言四起,事关东胜国的安危,怎能随便找一处地方便高谈阔论。您这皇子府,怕也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危机四伏吧。您有天女的盛称,又是皇妃,地位尊崇。多来请您几次倒也无妨,只是皇妃日日都看过信中内容,若是无意,今日怕是也不会让我进府。”这女子虽声音软糯,但字字珠玑,很快便分析清楚苏苓的处境和心理。 苏苓暗暗乍舌,看来这天师府的人并非各个都如同那个草包林天师一般无用。仅是这声音软糯的女子,便能洞察人心,怕是那传言中的天尊更是厉害非常。 “姑娘既已清楚,可有什么法子,让我名正言顺的踏入你们天师府?”苏苓也不再拐弯抹角,只是她还是不能就这般进了天师府。得有一个合理的由头,不然就会容易让人怀疑,她和天师府暗自勾结。 “这个自是简单。只要皇妃遵守约定,切莫临时改变主意,陷天师府于不义。”软糯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正气,让人不容忽视。 “那是自然。小玉,送客。”苏苓也不多留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谣言四起,扰乱民心。特命天师府主审此案,一切相关之人,皆服从天师府调配,不得有违,钦此。” 这天师府的行动力还真是不一般。苏苓昨夜刚刚说要找个正当理由才能去天师府,今日便有圣旨颁布。也罢,是时候去天师府走一遭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提条件 有些事情,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天师府,正殿之内。 苏苓被请进天使府吼,便被带到了这正殿内。可是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也只有书童给自己上了茶果点心,却不见正主。 苏苓实在等不住了,便招手唤了书童过来。 “小童,这天师府莫不是没有主事之人?为何本皇妃来了这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若是无事,何必多此一举请我来此?”苏苓面色不善,语气之中带着怒意。 “皇妃请稍等片刻,天尊即刻就来。”不等书童回答,只听见一个清甜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便进来一女子,容貌清秀可人,眉眼灵动,比小家碧玉更胜一筹,比国色天香多一份温婉和善。 “哦,原来这便是天师府的待客之道,本皇妃今日算是领教了。”苏苓微微一哂,挑眉看向那个女子。 “皇妃息怒。请您来天师府本是陛下旨意,天尊也是方才刚刚知晓。若是怠慢了皇妃,云浣在这里跟您陪个不是。天尊为我东胜劳心劳力,难免有些事情顾虑不周,还请皇妃见谅才是。”女子随即行了一礼。 苏苓一眼就认出来,这女子便是日日往皇子府送信的那位。即便她那日进皇子府故意穿的很怪异,但那身形,说话的声音却是无法隐藏的。 “无妨,我只是怀着身孕,这般干等着有些烦闷罢了。姑娘不要见怪。”苏苓软了态度,毕竟这女子抬出天尊的地位和功劳来,即便苏苓是皇妃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左右,那位神秘的天尊终于现身了。 “这位便是天师府天尊吧,不知今日请我来此,有何贵干?”苏苓见此人长身玉立,气度非凡,不由得起身说话。 “在下归云,皇妃不必客气。”带着疏离的语气,眉眼之间散发着一种万事万物皆与我无关的“出世”之感。 到底是天师府的天尊,祸乱人心的谣言像是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不过苏苓相信,归云并不是像看起来那般无害,否则也不会容许手下的人三番五次去皇子府请自己。 只是不知这归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苓倒也不甚着急,现在已经见到了所谓的天尊,只等着归云开口便是。既然她布下了这个局,便只等鱼儿上钩了。 “素闻皇妃有‘天女’之称,今日请皇妃到天师府一叙,却是有要事相商。隔墙有耳,皇妃,这边请。”归云神情未变,伸手示意苏苓跟他到隐蔽之处说话。苏苓淡淡一笑,随之而去。 “云浣,你吩咐厨房好生准备午膳,今日留皇妃在天师府用膳。其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与皇妃商讨要事。”归云走在苏苓身后,慢了几步,原是为了隔开耳目。 进入内室,苏苓有些吃惊。 原以为这天师府的天师们都是一些坑蒙拐骗,靠迷信糊弄老百姓的无赖之徒。即便是归云,天师府的天尊,表面气度不凡,也只不过是为了天尊的身份而伪装出来的罢了。 谁知这内室之中,倒是非常简洁朴素,颇有些仙家清修圣地的感觉。 墙壁从外看和一般达官贵人家的并无诧异,内里却是全都被青竹嵌满。需要分隔之处,皆以白纱作为屏障。室内正中央摆着一张青竹做的案几,上面堆着些竹简和天玄地理之类的书,还有一个红泥做的小香炉。角落里还放着一张七弦琴,没有落上灰尘,应是经常被主人弹起吧。 不过更奇怪的是,除了那几本书之外,这内室竟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是和阴阳八卦,星象天文有关的。 这天师府不应该是囊括钦天监在内,专为皇家勘测星象,推测运势的地方吗?怎么堂堂天尊的屋内,却更像是苦行僧的禅房呢? “皇妃,不知您对在下的内室可还满意?”归云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苏苓,只不过今日请她来是谈正事,不得不出声唤回苏苓的心神。 “天尊说笑了,这是你的房间,如何安排布置是你的自由,与我何干。”苏苓说罢便自行走到案几旁的竹凳上坐了下来。 “说吧,皇妃如此煞费苦心名正言顺地到我天师府来,究竟是何用意?”归云也不再和苏苓周旋,直截了当。 “天尊怎知我是煞费苦心,难道不是你们天师府请我来此么?”苏苓倒是和归云打起了太极。她必须确认这个归云不是扮猪吃老虎的神棍,才能与他开诚布公的详谈。 “皇妃不必试探在下。近日流传甚广的歌谣,难道不是皇妃有意散播出去的吗?皇妃之所以把矛头指向皇帝和天师府,无非是想借助你‘天女’的身份,再迫于皇上的压力让天师府出面,帮你达成目的罢了。” 归云也不看苏苓,径直走到那张七弦琴面前,静静抚摸着琴弦。 “天尊果然并非池中之物,竟然如此轻易便能看穿。那我也不再跟你兜圈子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让天尊帮我救一个人。” 这天尊既然能看穿苏苓布下的局,定然是个明白人。 “若是三皇子,恕在下无能为力。”归云一语中的,不过倒是小看了苏苓。炎夜麟是被派去看守皇陵,若是由天师府出面,倒是会让皇室之人怀疑归云的用心。 “殿下并无困境,何须营救。天尊,我想救的人,你一定知晓。”苏苓有些好笑,这归云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倒是跟自己卖关子了。 “归云愚钝,还请皇妃明示。”归云虽然猜到苏苓想救之人,但并不说穿。一旦他先开口,那便让苏苓有了可乘之机。 “天尊,本皇妃真心实意想救天师府于危难,为何天尊却是这般态度?”苏苓觉得这个归云一点也不愚钝,倒是聪明的很呢! “哦?若真是如此,还请皇妃以实相告。否则便不要怪归云现在就下逐客令了。”这天尊倒是毫不客气,看来是觉着苏苓有些胡搅蛮缠了。 “李彦卓,银翼营前主将。” 苏苓见况,也只好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目的。 “天尊也不必推诿,有什么条件请尽数提出,我定当尽力满足。”苏苓也不再拖拉,一并说明来意。 “现在天师府的局面称不上是骑虎难下,皇妃若是没有什么值得在下出力的资本,那请恕在下无力相助了。”归云倒也不遮掩,他身为天师府天尊,算不上什么出世之人,自然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天尊所求何物?”苏苓觉得,单从归云的内室来看,即便他有所求,也必定不是什么黄白之物。只是不知道归云能对什么东西在意。 “天师府,乃皇家重要的监测教化之地。自从天师府建府以来,虽颇受百姓与皇室的信赖,但近年来,倒是没有什么精奇的东西来让百姓受益,进而巩固地位。若是皇妃有绝妙之计,能使得天师府更上一层楼,那救出李将军到也并非毫无办法。” 归云从苏苓布局开始,便知道这个女子并非凡人,所以他向苏苓提出的条件也极为苛刻。毕竟李彦卓现在收押天牢,也不是天师府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他毫发无伤救出来的。 “天尊果然好条件。只是我现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达成天尊想要的局面。可否请天尊宽容一段时间?” 归云的条件说简单,但并不容易;说困难,苏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苏苓还需要时间来想一个万全之策,以免归云出尔反尔。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未尝不可。皇妃,十日如何?在下倒是不急于一时,怕是李将军怕是等不了太长时间啊。”归云话里有话,怕是知道李彦卓在天牢的情况并不乐观,出言警示苏苓。 “多谢天尊,十日之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天尊这十日之内,对李将军略微照看才好啊。”归云说是十日,那李彦卓十日之内一定是安全的。 “这是自然,请皇妃放心。”归云微微弯腰,算是正式和苏苓达成了约定。“皇妃若是不嫌弃天师府简陋,便在此地用完午膳再行离开如何?”归云方才吩咐云浣备了午膳,想来应是准备妥当了。 “多谢天尊好意。只是府中还有些琐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怕是不便多留。待我想出法子来,定当再次登门拜访。还请天尊莫要见怪才是。” 苏苓虽然并不惧怕天师府,但也不想和归云多呆。她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这个归云,怕是不像面上那般简单。 自从苏苓今日见到归云那时起,他的眼神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苏苓。虽说不是那种觊觎苏苓的眼神,但是却夹杂着太多苏苓看不懂的东西。捉摸不透的东西,本身就带有危险性。 在天师府滞留越久,苏苓心里的不安就越严重。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苏苓觉得自己还是走为上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日足矣 苏苓回到皇子府之后,屏退了众人。她现在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思考。现如今归云只给了自己区区十日来完成约定,她已经没有多少时候来等待契机寻找妙计。 只能硬逼着自己想了! 小玉和小桃见皇妃这般严肃,也不敢擅自打扰。只是还是担心苏苓太过焦急,会伤了身子。二人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苏苓备些清茶小点,再点些清风酥,好让苏苓至少有一个舒适的空间。 危急之时,苏苓将她二人当做姐妹般对待。此刻,她们二人能为苏苓做的却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两个小丫头想到这些,不禁一阵神伤。 好在苏苓虽说不想有人打扰,但因着思虑的太过专注,小玉和小桃又是轻手轻脚,倒也没打断苏苓的思绪。 小玉和小桃静静地候在一旁,像是凝固的石雕一般动也不动,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打扰到苏苓。清风酥的无色无形,淡如清风的味道缓缓飘散。一点一滴沁入苏苓的心肺,倒是让苏苓一直拧着的双眉舒展开来。 过了许久,苏苓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眼神之中亮色一闪! “小玉小桃,拿纸墨笔砚来,越多越好!要快!”苏苓朝着门口喊着,却不曾想两个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皇妃!” 看着小玉和小桃急匆匆跑出去的身影,苏苓心中泛起暖意。自己这般专注么,竟然没有发现小玉和小桃在自己身后站了那么久。 “皇妃,小玉帮您研磨!” “皇妃,小桃给您铺纸!” 不过片刻,两人便准备好了苏苓要的东西。二人知道苏苓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解决办法,所以也想尽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苏苓明白她们的心思,也不多说,提笔便写。 小玉和小桃也识得几个字,只是苏苓写的东西太过深奥,两人便不再多看,只专心的研磨、铺纸。 苏苓这一提笔,便足足写了三个时辰。直到月落西沉,屋内朦胧一片看不太清的时候,小玉和小桃点了灯,苏苓才打算歇一歇。 “皇妃,您一定渴了饿了,奴婢去给您备些吃食来。”小桃说罢便出了屋子,也不管苏苓是不是同意。她不能看皇妃这般耗着身子,万一动了胎气,那小桃的罪过可就大了。 “皇妃,写了这么久,小玉给您按摩按摩吧,免得身子和手都僵了,再落下病根。”小玉在一旁柔声说道。看苏苓这般拼命,小玉心中实在不忍。 “不妨事,你自己先歇歇。再怎么简单的活计,做久了都是会累的。我自己揉揉手便是。”苏苓看小玉一副心疼不已的样子,很是感动。这两个丫头第一时间都是先顾虑到苏苓,而非自己,确是一片赤诚之心。 这般“红袖添香”的日子,在皇子府一直持续了约莫七日左右,才见了收势。 苏苓停笔之后,长舒一口浊气,像是了了一桩心事。 “小玉,小桃,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吧。吩咐别的丫鬟给我打些洗澡水来便是,现下没什么胃口,待我醒后再行用膳。”苏苓一脸倦容,说话的声音也减弱了不少。 这几日持续不断的默写,着实耗费了苏苓不少心力。她太需要好好泡泡澡,休憩一番,让身体机能有个转圜的余地。 苏苓约莫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慢慢转醒。 小玉到底只是身体上的劳累,睡了一夜便缓了过来,一直守在苏苓身边。见苏苓紧闭的眸子缓缓张开,兴奋不已,忙说道:“皇妃,您醒了。饿不饿,奴婢这就去让小桃把备好的清粥小菜拿来!” 苏苓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小玉已经出了房门。 待苏苓用过膳食,两个丫鬟这才敢开口询问,以解心头之惑。 “皇妃,奴婢和小桃有个问题问您,不知当讲不当讲。”小玉站在苏苓身边,不停地用手绞着衣角,有些紧张。 “是关于这些时日我所写的那些东西吧,告诉你们也无妨。”苏苓心下了然,自己写得那些东西,这两个小丫头定是瞧见了。好奇这么些时日也一直没有开口询问,怕是早已按捺不住了。 苏苓顿了顿,缓缓说道:“那是我从一本古籍中读到过的东西。当时只觉甚为深奥,直到这些年才慢慢参透。天师府的教义已然多年未变,这些东西,足以让天师府的地位在百姓和皇帝心中更上一层楼了。” 小玉和小桃虽然听了苏苓的解释,但还是不大懂。只不过主子的事情,本不该她们过问。苏苓能开口解惑,已算是对她们的恩典了。 苏苓从天师府回来,到默写完那些深奥的东西,已然过去了八日。距离天尊归云的约定之期,只差两天。苏苓不敢再耽搁时日,便吩咐小玉把那些写满字的宣纸按照自己指定的顺序收拾好,分类装在竹筒里。 随后便动身去了天师府。 苏苓有些不安,这些看似简单的纸张,怕是不仅会让归云大吃一惊答应自己的条件,还会给自己招来一些祸端。毕竟不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提笔就能洋洋洒洒地写下这些篇目的。 只是现下情势紧急,苏苓哪儿还顾得上那些微不足道的祸端。 不过,若是苏苓知道这些宣纸会让自己和炎夜麟招来莫大的不幸,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马车没多久便停在了天师府的正门。 苏苓一早便差人送口信儿到天师府,所以下了马车便看见一身绯衣的云浣站在门口等候自己。云浣这个姑娘,倒是和韶月一样喜爱绯色的衣裳。 刚刚踏入天师府门,便听见了阵阵琴音,正是归云在弹奏那张七弦琴。 琴音宛转悠扬,丝丝入扣,竟是像极了苏苓前世最喜欢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曲子。这归云倒是好兴致,一早便弹起了七弦琴。莫不是在用琴声欢迎苏苓的到来? 未及多想,苏苓便被带到了天尊归云的内室。 一张七弦琴,一代天尊。 苏苓觉得自己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这样的画面,其余都被自己忽略了。这归云不愧为天尊,圣洁和神秘在他的身上被诠释的淋漓尽致。苏苓有时甚至觉得归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皇妃见笑了,在下的琴技实在不堪入耳。”归云见苏苓进来,倒也不甚在意。知道抚完一曲才缓缓起身,向苏苓微微点头示意。 “天尊何必自谦,这琴声若高山流水般丝丝入扣,仿若天籁之音。又何来不堪一说?”苏苓也同样点头回礼,和归云打起太极来。 不过归云好像并不接招,直接简明扼要地问道:“皇妃可是有了绝妙之计,离你我的约定还有两日,若是皇妃还有顾虑,大可两日之后再来天师府拜访,归云静候佳音便是。” “天尊思虑周全,只是我生来性子急躁,有事情在心里便想快些找到解决之法。今日我既来此,自是有了应对之策,天尊不妨一听?”苏苓听着归云话里有话,像是小瞧了自己。心下觉得好笑,这归云到还真是心高气傲。也不知一会儿等他见了那些竹筒,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苏苓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看来皇妃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那便请吧。”归云暗自打量了苏苓的神情,不像是故作镇定的样子,便也不再磨蹭。 于是,苏苓便吩咐小玉将那些从马车上带下来的竹筒,依次摆好,有次序地排列开来,呈现在归云面前。 “不知皇妃这是何意,区区几个竹筒,怎能让我天师府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归云面上一哂,看向苏苓的眼神中带上了不屑。 “天尊不妨打开一看,便知我所言非虚。”苏苓并不理会归云眼中的轻蔑,她拿起摆在最前方的竹筒,亲自打开,拿出里面卷起来的宣纸递给归云。 归云顺势接过来,也不急着看。却一直在苏苓的脸上打量着,好像要将苏苓的脸上看出什么漏洞来才肯罢休。其实归云只是想不通——为何眼前这怀有身孕的女子,竟敢单枪匹马的到天师府和自己谈条件,并且无论自己怎样刁难,也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怎么,天尊莫不是以为我会在这薄薄的宣纸当中藏了什么暗器不成?”苏苓拿出手帕,轻轻掩唇偷笑。归云啊归云,此刻便如此耐不住性子了吗?怕是一会儿会更加让你瞠目结舌呢! “在下岂敢,一时失神罢了,皇妃莫要见怪。”归云见苏苓笑话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低头看起了手中的宣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明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 没错,苏苓默写的正是《道德经》。前世自己虽只是个女警,但平日没事之时却很喜爱这些圣贤经典之作。其中最爱的便是老子的这本《道德经》。没想到现下竟然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起轰动 归云仅仅看了苏苓递给他的第一个竹筒,便已然震惊不已!这些字字珠玑的至理名言,在归云的心绽开了一朵朵圣洁的莲花。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手到了洗礼一般畅快。 归云此刻已然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只见他依次拿起案几上的竹筒,像是饮鸩止渴般无法自拔。苏苓倒也不急,静静地在旁边品茶。她早就料到,归云看见这些句句真理,篇篇开化的东西,定然迫不可待的想要一气读完。 好在苏苓只写了一些她自己觉着适合东胜国的篇目,没有和盘托出。所以即便日后归云将这些东西全都吸纳之后,苏苓手中还是有些筹码的。 良久之后,归云总算粗略地看完了苏苓带来的竹筒。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开口说道:“皇妃绝不是池中之物。” “天尊过奖了,我不过一介女子。这些东西只是在古籍上见过,心下喜欢便记了下来。若是能帮上天师府,也算是小女子的功德了。”苏苓并不想声称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写的。 一来太过无耻,剽窃先人的智慧本就不应该,若是再恬不知耻地将这些智慧用来伪装自己,那未免也太有损功德了。 “皇妃过谦了。在线虽不能说看过世间所有典籍,但也不至于孤陋寡闻到连如此卓著的古籍之名都未曾听说。即便真如皇妃所说,这些是从古籍上看来的,在短短八日之内便能将其默写出来,皇妃的聪慧也不容小觑。”归云说得到都是肺腑之言。 只是这些东西若真能为天师府所用,好处自是不用多说,可总得找个理由才能将这些东西推将出去。若是这般凭空出世,怕是难以让众人信服。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然如此学识渊博,强闻博记。怕是自己小看了她啊。 “天尊不必客气。你我之间本就早已达成约定。只是不知这些,能否能让天尊满意呢?”苏苓懒得和归云互相恭维,她只想快些救出李彦卓,帮炎夜麟完成一桩心事。 “这些,足以作为天师府的新教义推将出去。只不过……”归云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处。 “不过如何?天尊若是还有什么需求,不妨一并说出来。若是我能做到,定然不会推辞。”苏苓早料到,以归云的双重性格,见了《道德经》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怕是见苏苓能默出这般精妙的教义,想拉拢自己为天师府所用吧。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归云要是真的那般要求,苏苓也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皇妃聪慧,自然是不用在下多说。”归云又打起了哑谜。 “天尊就不要再跟我绕圈子了,当真有什么条件,提出来便是。苏苓若是能够办到,定然不会推诿。”苏苓虽然猜到几分,但是若经自己的嘴说出来,那便不再好跟归云交涉了。 “若是将之作为天师府的新教义推将出去,皇妃以为如何啊?” “我既然已将它们尽数交给天尊,如何处置,天尊自行决定便是。”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斗胆请皇妃出面,将天师府新教义昭告天下。”归云见苏苓这般爽快,自己也不好再打哑谜。 “天尊此话怎讲?新教义莫非不便由天师府的人出面昭告吗?我不过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能让天下百姓信服。”苏苓心下一惊,归云这话莫非是想让自己真的成为天师府的天女? 归云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一双眼睛带着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苏苓的神色。虽说苏苓面色有些惊慌,但眉梢眼角和平常并无两样。归云心下了然,苏苓怕是早已猜到自己的用意。 “皇妃,你虽为女子,但在百姓心中却是‘天女下凡’。若再由在下出面,那必定不会引人怀疑。前些日子的谣言,自然也是不攻而破。即便是为了牢里那位,也请皇妃莫要再行推辞。” 归云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用得漂亮极了! 先行威逼利诱让自己交出“道德经”,随后又将自己强行拉拢到天师府。若是自己真正成为天师府的天女,那便不好再与归云明面上过不去。可若是不应承下来,归云是定然不会救出李彦卓的…… “天尊,若是我答应你的条件,恐怕是要承担起天师府一半的责任吧。这般划算的交易,哼,天尊真是好心计。”苏苓有些愤懑不平,但如今却是再找不出其他更为合宜的法子救出李将军了。 “皇妃不愧是‘天女下凡’,一语道破真谛。” 苏苓不得不答应下来,成为天师府真正的天女,将新教义昭告天下。好在归云虽说心机颇深,但还是遵诺守信之人。当即便将苏苓默出的经文命人誊写,编订成册。 金銮殿之上,百官低眉垂首。归云原本得了皇帝特许,不必日日上朝。今日倒是一袭青衫,恣然而立。 “启禀陛下,关于谣言一事,微臣已将其彻查清楚。无非是些小人作怪,假冒天师府的名义散播谣言,天师府已派人将其捉拿归案,听候陛下发落。” 皇帝得此消息,龙颜大悦,“天尊不愧是天尊,短短几日便能彻查此案。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天尊可有何夙愿,朕定当全力满足。” “回陛下,微臣并无夙愿。只是眼下虽已将小人捉拿归案,但谣言早已深入民心。微臣斗胆,恳请陛下交由微臣出面,安抚民心,还我东胜太平。”归云深鞠一躬,算是给足了皇帝面子。 “天尊忧国忧民,一片赤忱,朕岂有不准之理?” 皇帝此话一出,算是给了归云无限的权利,毕竟归云只是说要安抚民心,并未说明自己将会如何行动。 随后归云便开始着手安排昭告新教义的事情。 想必天师府之前也颁布过教义,或是做过什么法事之类,不然也不会在三天之内便将整个教义传遍京城。只是单单在京城的范围内传播还不足以将天师府新教义的作用发挥到极致,那么归云想要巩固天师府地位的夙愿怕是不能实现了。 归云一早就料到会有此局面,之所以让苏苓成为天师府真正的天女,正是为了此时的情况埋下伏笔。上次只是林天师等人见过苏苓引来天火,还不能够坐实苏苓“天女下凡”名号。借此机会,归云想让天下之人都知道,天师府有一位如此不可小觑的天女,天师府的新教义便是出自天女之手。 这般一来,“若保平安,寻求天女”的传言也便成了事实,民心自会平定下来。天师府也会因为天女的出现,而成为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天尊,你确信以我有孕之身的形象,跟随你在整个东胜国宣讲教义,真的不会被人诟病吗?”苏苓现下是越来越看不透归云了。 本以为让自己成为天师府的天女,只是一个名头,必要之时露个面了事,谁知归云竟然要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巡游各地!他就如此笃定,自己的天女之名能被天下之人认可吗? “正是如此。现如今皇妃已是天女之身,百姓心中只有敬畏之情,又怎会有胆子说是道非。怎么,皇妃可是反悔了?”归云神情自然,好似还夹杂着一丝得逞后的神色。 “反悔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天尊此举,未免有些欠妥。另外,天尊应允我的条件,该是兑现的时候了。”苏苓虽然心中不快,但李将军还未被救出,只得暂时顺着归云的意思行事。 “那是自然,天女有命,在下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归云左臂背后,右臂环胸,朝着苏苓微微鞠躬示意,竟是有些像西方的绅士礼节。不过归云这个人本来就让人捉摸不透,苏苓倒也没当回事。 天师府,天尊内室。 一身杏黄色华服的男子跪坐在地,对面正是归云。 两人这般对坐已经有两个时辰之久,但却一言不发。归云倒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书册。 “天尊,您说这些精妙绝伦的教义皆是出自天女之手,此话当真?”语气当中满是质疑和震惊。 “正是。莫非太子殿下对此事有所怀疑?”归云放下手中的书册,直视着炎宫浩。眼神清澈,看不出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自然不是,本宫只是有些惊诧。没想到我东胜国有此福分,一介女子竟有这般胸怀和见地。天尊可否告知本宫,天女究竟是何人物?或者,天尊能否为本宫引荐一二?”炎宫浩对归云所说的话,从来不曾质疑。 只是自古以来,都是男子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以至于在朝为官。而女子,即便是皇后娘娘,也只是统领后宫罢了。但天师府的新教义,竟然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女”之手,难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再过几日,天女便会随我一同巡游各地,为东胜国的百姓宣讲天师府的新教义,到时便可一览天女真容。” 苏苓只是答应归云巡游东胜,若是此刻再将她引荐给太子,难免会发生什么动乱。为避免生事,归云不愿多此一举。 第一百五十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天师府一直以来都是东胜国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就连上次那个被苏苓引来天火烧身的林天师,现如今也还是在民间有一定地位的。至于归云,那更是平常人难得一见的人。 这次天师府却昭告天下,即日起,天尊会带着天女巡游东胜各地,为所有百姓宣讲天师府的新教义! 消息一出,顿时如水入油锅,一石激起千层浪。每个老百姓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一睹天尊和天女的神姿。只是没有人料到,这个不可捉摸的天女,竟然是——三皇妃!那个身怀六甲的三皇妃! 虽说之前有过“天女下凡”引发天火之事,但也不过是风靡一时罢了,没过多久便被老百姓们抛诸脑后。谁会记得一个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的天女呢? 只是,当苏苓跟随归云在东胜各地宣讲之时,却没有人不相信苏苓真的是天女下凡。要知道,自古以来的阶级思想便根深蒂固。但新教义之中却满是对众生疾苦的体谅。不仅如此,其中还包含着无尽的大义大道,以及人生教化。 除此之外,教义并不晦涩难懂;反而朗朗上口,几乎一读便懂,再读竟好似能体味到其中深意。正可谓是,老少咸宜。 虽说苏苓是有孕之身,但这般体恤百姓,就连教义内容都那般好明白易懂。不禁让百姓心中升腾起敬爱之情。仿佛苏苓不仅是天女下凡,更如观音菩萨般普度众生,慈爱万千。 如此一来,天师府在百姓和皇族心中自然更加的神圣。归云的目的自然是达到了。只是苏苓的目的却迟迟不见归云有所行动…… 苏苓和归云宣讲教义,虽说都是尽量加紧了速度,可还是耗费了半月之久。苏苓实在担心李彦卓经受不住天牢中非人的折磨,再次踏入天师府。 “天尊,我相信你一定是言而有信之人。只不过现下你的条件我早已一一达成,不知天尊何时可以满足我的小小心愿?” “劳天女费心了。在下虽说称不上君子,但应承之事定会照做不误。不过李将军毕竟是收押天牢的囚犯,虽说可救也并非弹指之功。怕天女着急伤身,在下早已做好安排,不日便可将李将军救出。” 归云说罢,不再理会苏苓。自顾自地拿出那张七弦琴,轻拢拨弦。苏苓见归云一脸静默,也便不再多话。索性坐下来听完了那一曲“高山流水”。 十日之前,太子府,天尊造访。 “太子殿下,在下有事禀报,可否容个方便?”归云像是有十分隐秘之事要告诉炎宫浩,遂请太子屏退左右。 “天尊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炎宫浩竟然亲自在给归云沏茶,语气中也满是尊敬。看来苏苓的“道德经”在太子心中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啊。若是再以前,即便炎宫浩尊崇天师府,也不会以太子之身为归云沏茶。 “太子殿下严重了。天师府本就专属皇室,在下没有选在朝堂之上将此事说出,那必然只有私下相告知了。”归云倒也不客气,捧起炎宫浩沏好的茶先嗅后品,一副超然自在的模样。 炎宫浩心中打着鼓。 归云是天师府的天尊。即便现在有了苏苓这个天女,但归云的地位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平日里连皇帝陛下都要对归云礼让三分,今日归云怎生纡尊降贵,亲自来了太子府? “太子殿下不必多虑。虽然陛下乃一国之主,但您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日也将会是东胜国的至尊。有些事情,不是陛下可以左右的。事关您登基之后东胜国的运势,所以在下才会不顾天下之人的悠悠之口,今日突然来此。还请太子殿下见谅,听在下一言。” 归云放下手中上好的青瓷茶杯,正了正神色,直视着炎宫浩。 “既然如此,还请天尊到后殿说话。”炎宫浩觉得归云将要告诉自己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为避人耳目,还是在内殿相商最为妥当。 “不必多此一举。可否请太子殿下降贵倾身,虽事关重大,却并不复杂。”归云微微勾起嘴角,像是胸有成竹。 炎宫浩也不矫情,随即便附耳过去。只是归云所说的话不过三句,却让炎宫浩脸色大变。 “此话当真?”炎宫浩不敢置信,若归云所说千真万确,那…… “太子殿下自小便对星象之事兴趣颇厚。若是不信在下,大可到钦天监卜上一卦,便知在下所言非虚。”归云说罢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开了太子府。 “这般行事当真行得通吗?”天牢之中,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沉声问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另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不愿多话,径直走上前去。 只见他指法奇快,在李彦卓几处重要的穴位之上重重一点,八尺男儿便倾身倒下,不省人事。随后,蒙面黑衣人又将斗笠黑衣人身后之人如法炮制。他做完这一切,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瘪瘪的包袱,继而在两个不省人事的人脸上一阵涂抹。 五日之后,钦天监当朝上奏。 说是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旁有一颗极小之星霍乱不已,怕是对东胜不利。除此之外,那颗小星原本所处之处,正是天牢的位置。矛头直指近日刚被收押天牢的李彦卓。 加之有心之人作怪,李彦卓在天牢里受尽了折磨,但铮铮铁骨怎能忍受被人侮辱,便次次极力反抗。皇帝听说李彦卓在天牢之中还是无心悔改,并且钦天监也观测出异常的星象,便下了杀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银翼营主将李彦卓,治下无方,收押天牢依旧不知思过悔改。近日来竟有星象为证,李彦卓确为危害东胜之人。为保东胜平安,判处李彦卓死刑。即日问斩,钦此。” 圣旨一出,百官哗然,天下哗然。 原来一直危害东胜的人,竟然是前银翼营主将李彦卓!堂堂八尺男儿,为何会成为霍乱天下之人……只是圣旨已下,绝无收回的可能。即便惋惜也无可奈何了。 苏苓很无奈,归云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自己和他也没有太多利益关系,顶多偶尔作为天女露露面罢了,谁知今日归云竟然亲自到皇子府拜访。 “天尊,你我之间的约定早已达成。不知天尊今日上门所为何事?”苏苓示意小玉和小桃备好茶水就退下。 “皇妃说笑了。莫非在下无事便不能登这三宝殿么?”归云虽然贵为天尊,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洁癖,端起桌案上的茶杯便一饮而尽。倒是有些真性情,不像那些故弄玄虚的神棍。 “岂敢,天尊有话还是直说为好。”苏苓笑而不语,这个归云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也罢。皇妃,你可曾听说三皇子在东郊皇陵那边的近况如何?”归云这会儿子倒是开门见山了,许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吧。 “不曾。怎么,莫非天尊有何消息要告知我不成?殿下那边不是已经与世隔绝了吗?”苏苓笃定归云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只是她很好奇,归云未免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皇妃若是不信,便不会询问在下。”归云自己添上了茶,继续说道:“殿下潜心为我东胜皇家列祖列宗守陵祈福,虽说殿下自己无法离开,但不代表其余之人也进不去。” “比如说天尊么?”苏苓觉得归云今日有些吞吞吐吐,心下不快。 “天女息怒。在下不是皇室之人,何德何能才可进入?不过是从某些位高权重之人那儿道听途说罢了。今日来,便是知会皇妃一声,三皇子近日怕是有杀身之祸。至于信与不信,那便在皇妃自己了,在下言尽于此。” 归云说罢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向苏苓屈了屈身子,就转身出了皇子府。 苏苓自然能听懂归云话里的深意。皇室之人,位高权重,还可以出入皇陵——出了那位太子殿下,怕是再无第二人选了。 归云走后,苏苓很是着急。她相信归云既然亲自上门告知自己,即便不是确有其事,也不会空穴来风。情急之下,苏苓准备夜探太子府,看看天尊所说是否属实。 苏苓便叫来小玉,吩咐道:“小玉,今夜你随我出去一趟。现在的行头不方便,你且去吩咐小厨房的嬷嬷到集市上置办两套男装来。切记,若是找不到嬷嬷,那便找其他人,不能你自己出去。” “是,皇妃。”小玉应声而去。好在厨房的嬷嬷和皇子府的管家,还有几个家丁当初是跟着小玉小桃一起留下来的。现下小玉拜托嬷嬷办事倒也容易,毕竟平日里苏苓对这些中心的仆从们还是极为宽厚的。 到了晚膳十分,小玉拿着嬷嬷置办好的男装,来向苏苓复命。 “嗯。小玉你就别去自己房里了,情况紧急,在我这里用些便是。现下的时辰容不得再耽搁了。”苏苓见小玉放下衣服便要出去,连声叫住了她。 第一百五十一章 苏苓的心意 “这……是,皇妃。”小玉思量一二,觉着皇妃定是有顶重要的事情要办,便不再啰嗦。拿了碗筷来,和苏苓一起用膳。 这几个月来,虽说小玉和小桃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但苏苓任用的次数最多的还是小玉。小玉这个小丫头心细,胆子也大。小桃虽说也是不错,但终究少些小玉的机灵。 苏苓一边用膳,一边想着一会儿子将要做的事,心下有些不安。她怕万一事情败露,小玉会为了自己和腹中胎儿,将罪名顶了下来。若真如此,怕是苏苓这一生都要内疚了。 “小玉,待会儿你随我一起换好衣服,还和在别院时一样,易了容再出去。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要开口说话。”苏苓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开始嘱咐小玉,“待会儿子要去办的事情极为紧要和隐秘,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但我怕万一被人识破,那就功亏一篑了。所以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不必顾我,自己先逃出来……” “皇妃,您不能撇下小玉一个人!”小玉听着苏苓的话,像是在说遗言一般,惊恐万分。硬生生跪倒在地,嘴里呜咽呜咽地像是哭了。 “傻丫头,快起来。我只是以防万一,若是出了岔子,我怀着身子也不好逃。你先逃了出来再想办法通风报信便是。我毕竟还是三皇妃,即便是被人抓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样。你可明白?”苏苓将小玉拉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解了一番。 小玉到底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苏苓的苦心,只得应了下来。只是她们二人都没想到,就在她们万事俱备即将出发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苏苓和小玉装扮一番,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便准备从皇子府后门偷偷溜出去。谁知刚刚打开门,便发现皇子府后门外面灯火通明,竟然被重兵把守了起来! “唰!” 两把长矛交错横在苏苓和小玉面前,一个侍卫长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问道:“大胆!这么晚了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要干什么去?”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这皇子府里呆着的全是犯人一般。 “我们,我们是替皇妃到天师府办事的!”苏苓灵机一动,谎称自己要去天师府。 “哼,天师府?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就算皇妃是天女,也不必这么晚了还派你们出去办事吧。”侍卫长一脸狐疑,显然并不相信苏苓的借口。 “你既然知道我们皇妃是天师府的天女,竟然还敢阻拦为天女办事的人。真是胆大包天!还不快快让开,否则天女降罪与你,可别说我们没事先提醒你两句!”苏苓一下子直起了腰板,狐假虎威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这……”侍卫长见眼前这个一脸麻子的家丁竟然这般理直气壮,倒是有些犹豫。毕竟苏苓前些日子刚刚在天下人面前露了脸,想不顾及她天女的身份也不行。正在这时,一个小侍卫跑到他身边,趴在侍卫长耳边好一番低语。 “罢了。既然是天女交待的差事,便放你们出去吧。” 苏苓和小玉听见这话,欣喜万分。正要向门外走去,却又听见侍卫长说道:“只不过,得等明日才可。我们奉太子殿下之命,将皇子府包,保护起来。即便是皇妃本人要外出,也得有太子殿下的口谕或是手令。你们回去向天女禀告一声,若真有急事要办,大可派我们去天师府请天尊过来,就不必劳烦天女亲自出马了。” “这……好吧,那我们回去跟皇妃禀报一声。若是皇妃怪罪下来,你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哼!” 苏苓见状,只得拉着小玉原路返回。 回到房中,苏苓和小玉连忙换回原来的衣裳,洗去脸上的污物。收拾妥当,苏苓吩咐小玉早些下去歇息,便上床半卧着。 看来归云所言非虚。 只是没想到,炎宫浩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归云刚刚告诉自己炎宫浩想要除掉炎夜麟的消息,皇子府便被重兵把守。 说得好听,什么叫太子派人保护皇子府。炎夜麟如今远在皇陵,府里出了自己和几个忠心的仆人之外,哪儿还有什么值得保护的人或物。这只不过是炎宫浩怕自己找机会逃了出去,想办法救出炎夜麟罢了。 苏苓同意与天师府通力合作的时候,便料到会有此局面。只不过她没想到炎宫浩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派重兵包围皇子府,将苏苓软禁起来。 不过也怪不得炎宫浩。 苏苓交给天师府的新教义实在太过精妙,让人咋舌。心胸之中怀有这般思想的女子,即便是天女下凡也实在太过可怕。更何况,苏苓之前不过是一介妇人,突然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天女——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炎宫浩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上书皇帝,得了圣旨才有胆子派兵软禁苏苓。没想到救出李彦卓,却将自己困在了皇子府。还有远在皇陵的炎夜麟,此刻也正是身处险境。 双方各自处境艰难,却相隔两端…… 归云也同样没有料到,太子殿下竟然对一个女人惧怕到如此地步,而且还是身怀六甲的女人。倒也难怪,毕竟新教义引起的轰动甚至波及到了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流传甚广。 三皇子府被重兵把守的事情,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更别提在皇宫内院。虽说炎宫浩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苏珍,但身为太子侧妃,打听到这些消息还是没那么困难的。 “娘娘,您说这三皇妃怎么就突然变成天女了呢。若她是天女,那娘娘您岂不是圣女了!”蓝儿带着一脸讨好,弯着腰给苏珍捏肩捶背。 “哼,鬼知道那个小贱蹄子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天师府的天尊带着她在各地巡游宣讲!不过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太子殿下已经派兵软禁了她。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既然她出不来,那便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苏珍的脸上挂着极为阴冷的表情,像是要将苏苓拆骨吃肉般可怕。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苏苓…… “蓝儿,你附耳过来……”苏珍跟蓝儿好一阵耳语,随后蓝儿便一脸得意的拿着一块玉佩出去了。 三皇子府。 苏苓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医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小玉一脸愁容地站在苏苓身旁,小桃却是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皇妃,这下可怎么办,别说到天师府求助了,就连厨房的嬷嬷要出去置办点食材也被拦在了府里。说什么,天女有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便是。这分明就是软禁!” 连小桃都看出来太子殿下的用意所在,苏苓又怎会不知? 只是眼下别说大活人了,连一只蚊子都无法从皇子府中飞出去。苏苓虽不想这般坐以待毙,但一时之间竟也别无他法。只不过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若是归云能够来此…… “小桃,你别转来转去的!皇妃本就心情郁结,你就别给皇妃添堵了。”小玉见苏苓微微皱起黛眉,连不迭制止了小桃。 “罢了,小桃也是着急心切,不怨她。”苏苓见两个小丫头像是比自己还要担忧,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但脸上依旧是愁云密布,她太担心炎夜麟了。 就这般惶惶度日也不是办法,苏苓试着放松自己的心情,想要找到一个突出重围的法子来。但好像有些徒劳无功,竟然夜夜难寐。只不过三日时间,苏苓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孕中切忌忧思、伤心、郁结……”炎夜麟陪着自己,听经验老道的大夫这么嘱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转眼已是天涯相隔,各自艰险。 就这么过了十日左右,苏苓依旧没有想出办法来。尽管太子殿下还算有些人情味,每日都差人送了吃食和用材过来,但苏苓还是日渐消瘦。怀胎已有三月多,眼看就要四个月的苏苓,竟然还没有小玉体重! 再这么下去,怕是苏苓就要变成形销骨立的病美人了…… “小玉,小桃。”苏苓有力无气的声音响起,待两个小丫头转过身来,复又说道:“你们二人,各自到府中前门和后门去。趁有人进来送食材之时,将这小笺和银子一并塞给他们。切记,一定要找准机会再行事。切莫打草惊蛇,明白了吗?” “是,皇妃。” 苏苓之前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只是太过于冒险。一旦被人发现,那么皇子府的守卫便会更加森严。但若是再这般等下去,不仅苏苓逃不掉不说,怕是还会害了府中其他人的性命。 更何况,炎夜麟现在还生死未卜,苏苓哪怕是冒险也得要逃出府去找炎夜麟才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归云出现 得了苏苓命令的小玉与小桃拿了小笺和银两分别去了前门和后门,每日早晨,便会有人给皇子府送来食材以及一些府里的日常用品,苏苓便是要她们在这个时候偷偷将银两和小笺送到那些人手中,希冀他们能为自己传递消息。 虽早知皇府外有炎宫浩的人把守,但小玉却没想到,炎宫浩竟派了这么多人看住皇子府,单是前门就足有十几人看守,可见炎宫浩的决心。 小玉捏着手里的小笺微有些发颤,这样做着实冒了太大的风险,不管怎样,总归还是要博上一博。眼见快要到了给皇子府送食材的时辰,小玉一颗心越发忐忑起来。 不过多久,那满载着食材的马车拖着笨重的步子缓缓而来,小玉正欲上前,却眼尖的瞧见马车后还跟着另一辆修饰颇有几分华丽的轿子,小玉嗅到几分不寻常的气息,忙将手里的银两和小笺塞进衣袖里。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自马车内下来一名年轻女子,娉娉袅袅向她走来,小玉不由眯起了眼,这个女子,她隐约有些印象,正是二皇子正妃苏珍的贴身丫鬟蓝儿。 “太子软禁皇妃,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面对蓝儿,小玉满心的戒备,苏珍的狠毒心肠她心下早就知道,这个蓝儿依仗着主子,也是嚣张跋扈的很,她对她无一丝好感。 蓝儿听了,却是掩嘴轻笑,“你倒还知道是太子软禁了皇妃,那就不该拦着我,我今日便是奉了太子之命来给三皇妃传话的。” “太子要给皇妃传话又怎会找你这个太子妃的人呢?”小玉见蓝儿矫揉造作的模样,真有种将她赶出去的冲动。 蓝儿面色一冷,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原本你这贱婢是没有资格的敢拦我的,但今儿我心情好就让你看个清楚,你可瞧好了,这是太子的随身之物,若不是他叫我来,怎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于我!” 蓝儿说的理直气壮,底气十足,但小玉却并不相信,苏珍为人狠毒,用不择手段形容也不为过,是以,她并没有要让却的意思。 “你……” “太子已经将三皇妃软禁,太子妃又何必落井下石。” 蓝儿刚一开口,却被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打断。 小玉循声望去,当一抹洁白如雪的身影自轿撵里下来时,心下顿时一喜,忙欠身道,“见过天尊。” 饶是太子本人见了天师府的天尊都要礼敬三分,更何况蓝儿一个小丫鬟了,便是心下暗道一声糟糕,面上也不得不扯了扯嘴角,朝归云施了个礼。“见过天尊,天尊误会了,并非是太子妃命奴婢……” “好了,本天尊没兴趣听你胡诌。”归云略有些神色厌厌地打断了蓝儿的话,说罢,掸了掸月白衣角便兀自迈向府中,小玉眉眼带笑朝归云做出个请的姿势,皇妃这些时日便是在等他,这会儿他来了,定是要救皇妃于困境的。 蓝儿腾地直起身子,恨恨地看住归云的背影,对付谁她都尚且有法子,可唯独对这个天尊无计可施。 皇子府,苏苓正半躺在院子里,面色愁苦,心里正念着小玉与小桃会否将自己交代的事情办稳妥,忽闻一阵清雅竹香在鼻尖浮动,这味道好生熟悉,难道是他? 苏苓侧身回眸,但见一抹月白身影朝自己信步而来,一头墨发用一根玉冠高高束起,眉目如画,走起路来身姿轻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会给人这般感觉的人,自是天师府的天尊了。 “几日不见,天女的脸色可不是很好。”归云语声淡淡,兀自在苏苓面前坐下。 苏苓自小榻上起身,向小玉递了个颜色,示意她去让小桃回来,小玉会意,旋即转身而去。 苏苓这才复又看着归云,眉心稍稍舒展,“几日?天尊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可你怎么才出现?” 炎夜麟在皇陵,随时有危险,而她心急却迟迟不见归云履行承诺,此时见到归云,并无多好的脸色。 面前有小桌,归云替自己添了杯茶,“答应你的事,我自不会忘,这不是来了。我一直不出现,是因为炎夜麟还无危险,而昨晚我批了一挂,发现皇陵方位近日将有异象,据我的推测,大概就在今晚吧。” 苏苓闻言,黛眉微拧,此刻又见小玉带着小桃过来了,便吩咐道,“快去给我准备套方便的裳服,我要出去皇陵。” “是,小玉这就去准备。”苏苓的吩咐,小玉不敢有耽搁,忙的转身就去准备了。 小桃却是忧思满面的走了过来,“可皇妃您身子有孕,皇陵又距离遥远,小桃担心……” “无事,如今事态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 归云端起杯盏,眉色淡淡地看着苏苓安排一切。 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裳服,苏苓吩咐小桃留在府内,小玉则跟随自己,她相信归云自有法子带她出去。只是她低估了苏珍,三人还未出府,便被苏珍拦住了去路。 “天尊这是要带着三皇妃去哪儿啊?”苏珍一袭华服,姿态雍容,上下打量着苏苓,或许她如今地位高了,便连对苏苓的恨竟开始毫不遮掩。 苏苓不言,只静立在原处,这应该是归云应付之事。果然,苏珍话音一落,归云便回道,“本天尊不是要带走三皇妃而是要带走天女。”形如谪仙的归云语声微冷,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看着苏珍。 “三皇妃之事,上有太子命令,天尊何必为了她逆了太子的意思。”说话的是蓝儿,她正站在苏珍的身后,方才竟没有注意。 归云听见此话,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好似他作为天师府天尊的尊严受到了嘲讽,“天师府的存在是为了顺应天意,不是为了顺应某个人的意思,且不说你一个小小婢子此时没有插话的份,若是你这句话让皇上听见了,你可知你会有何后果!” 苏苓心下冷笑,这个蓝儿也真是蠢的可以,天师府从来都被认为是上天的使者,代表的是天意,不论真假,连皇上都对天师府心存敬畏,更何况只是一个太子。 “蓝儿,退下。”手底下的人不知好歹,苏珍这个主子毕竟是一路阴谋上来的,自是知道轻重,“天尊严重了,只是三皇妃不只是天女,还请天尊等三皇子一事过了之后将天女带走!” 苏珍当然不会就这么让归云带走苏苓,皇陵那边还没把炎夜麟搞定,怎么可能给苏苓机会与他会和。 只是她的算盘打错了,归云的态度比她想象中强势许多,只见他拂了拂月白衣袖,面如冠玉的脸上微有些不悦之色,“天师府要做什么就不劳太子妃操心了。” 说罢,拉着苏苓就往府外走,小玉见状,紧随其后。苏珍气的咬牙切齿,残存的一点理智却告诉她,她不能对归云怎样。 眼见归云带着苏苓上了马车,苏珍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归云自恃天师府天尊,也太目中无人了。”蓝儿冲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愤愤地道。 苏珍柳眉倒竖,气愤地一甩玉袖,锐声道,“找太子!” 马车上。 苏苓离开皇子府,心情却越发担心尚在皇陵的炎夜麟,更因为方才归云又道近日皇陵有异像,皇陵有异象,不正是说明炎夜麟会有危险。 “出了城,我便就直接去皇陵,还望天尊莫要忘记了答应我的事,保三皇子平安,我便答应你留在天师府。” 归云微微垂眉,笑容清浅,“我刚把你从皇子府救出来,你不该先感谢我么?” 苏苓扯扯唇角,“谢?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何来谈谢?” 即便是她主动找到天师府合作,也只是双方的互相用,对于这个天师府的天尊,苏苓只抱着做交易的心态,何来的谢? 归云倒也不与她计较,微叹口气,方道,“这话虽听起来不雅,但也是事实,你尽管去吧,我答应的事你也可以放心。” 苏苓点头应下,马车一路颠簸着狂奔,不过多久便就出了城门,在驿站买了两匹伤好的骏马,苏苓不做迟疑,便就带着小玉朝皇陵奔去。 炎宫浩蓄意陷害银翼营便是有心对炎夜麟下手,虽将炎夜麟强行派去皇陵,但那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京城里控制了皇子府,这边自然忽对炎夜麟动手。 苏苓与小玉在马背上整整颠簸了半日,直至暮色将沉才匆匆赶到皇陵。皇陵里已亮起了点点烛火,在一片暗沉幽寂的长空下,显得宁静清幽。 还好。 苏苓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放缓了马儿的步子,小玉翻身下马,结果苏苓手里的缰绳将马儿引向一旁的马厩。 许是皇陵外的声响引起了陵中人的注意,炎夜麟自皇陵中走了出来,抬眼便见院子里一抹被拉长的纤弱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中了埋伏 暮色越发深沉。 苏苓坐在房中,面对着桌上的饭菜却无多大胃口。 炎夜麟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只有他与苏苓二人,见她迟迟未动筷子,便道,“你身子有孕,应当好好调理身子才是,怎的一些日子不见,你形容消瘦许多。”炎夜麟微拧着眉,看着苏苓的目光里隐隐透着几分担忧。 苏苓垂目,将归云今日在皇子府说的话如数说给了炎夜麟,眉间愁色更甚,“我虽不全信归云,但太子绝不会单纯的只想将你困在皇陵。” “所以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变得这般?”幽邃如星子的眼眸仿佛能将苏苓的心看透,不禁面色微窘,“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对你动手了,你竟还有心思说笑。” 炎夜麟的脸色凝重几分,“毕竟有往日兄弟的情分在,我仍是对他心存些希望的。”他不是还没对自己动手么?那便有可能及时回头。 苏苓闻言,眉心的结越发深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为何到如今还不愿相信呢?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愿相信也要时刻防备着,哪怕是为了我和腹中的孩儿。” 提及腹中的孩儿,苏苓眼底多了几分柔和,炎夜麟眼里却多了几分寒意。 但愿今日桂云所说的异象不会发生,她毕竟是现代人过来的,并不相信迷信这种东西。 夜色茫茫,苏苓坐在房中,命小玉支了张桌子,摆了一壶香茗,对着姣姣月色品起了茶。炎夜麟对炎宫浩仍抱有一丝期望,但最后却仍是听进了她的话,此刻正在书房吩咐暮寒加紧皇陵附近的防范。 “三皇子心里定也是知道太子的为人的,如今也已着手防备,皇妃就不必这般担心了,倒是自己的身子不吃些东西,不止对你,连对腹中孩儿都是不好的。”小玉跪坐在一旁,见苏苓仍是皱着眉心,不禁担心道。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苏苓抿了一口香茗,语声淡淡地道。如今最终要的不是她腹中的孩儿,是身在皇陵的炎夜麟。她虽不迷信,但也希望一旦发生意外,归云能说到做到,及时出现。 待得炎夜麟安排好一切事后,夜色已然渐深,稀稀落落的月光透过门窗投进房中些许,落在苏苓的指尖跳跃。 “权欲会渐渐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比如太子,比如前太子。”苏苓偎在炎夜麟怀中,温软的语声有些飘忽。 “恩。”炎夜麟抬手抚着她如缎秀发,“我知道你是想提醒我防备着太子,我都记着呢。”其实炎宫浩已经露了杀心,只是他固执的不愿相信罢了。 身在皇室里,权力的斗争从未停止过,为了所谓的尊贵地位,为了莫须有的兵符,不知已经有多少人牵连丧命。 苏苓自他语声里听出了几分怅然,便敛下心中忧思,也不想说再多,免得再让他心里不快,而此刻已然夜深,归云所说之事应是不会发生。 二人在月色里又偎了一会儿,炎夜麟便抱着她回了房间休息。 深夜里寂静无声,先前在皇子府时候苏苓担心炎夜麟的安危,如今就在他的身边,原以为能放下心中包袱,一觉安睡到天亮,却刚一躺下,便被皇陵外一阵嘈杂声响惊的登时倦意全无。 房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小玉满脸惊慌地奔了进来,“皇妃,三皇子……外面有刺客!” 苏苓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天师府算出来的东西,果真就那般灵验么?苏苓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便见炎夜麟已经穿好了裳服,寒剑在手,此时的炎夜麟眼中隐隐浮现几分杀气。 小玉连忙过来帮苏苓穿裳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我正巧起夜,瞧见院子里有剑影闪过,一眨眼,便有好几道黑影往皇陵冲来,幸好今日皇宫外加强了人手,您说会不会是……”小玉正说着,又忽的顿了下来,略有些神色不安地看了眼炎夜麟。 而炎夜麟的目光落在苏苓身上,苏苓方才目色担忧地解释道,“今日归云说今晚皇陵方向很可能有事发生。” 待得小玉替苏苓穿好裳服,炎夜麟便就护着苏苓来到门前看看外头的情况。那些刺客身着黑色劲服,以黑色口罩遮面,并不能瞧出是什么人,他们身手不凡,出手干净利落,不消片刻,皇陵外便有数人倒下,这样的刺客,多半是被人静心培养出来的杀手。 这些刺客约有六人,与皇陵外的守卫正激烈的斗成一团,连祖宗的陵墓前都敢如此放肆,炎夜麟的目光顿时冷了下去,提剑便要上前去。 一只温柔却有力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神色复杂,“苓儿,我相信你说的,炎宫浩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话音一落,炎夜麟掰开苏苓拽着他衣袖的手,转瞬消失在溶溶月色里。 刀光剑影谱写而成的夜曲并不好听。 守卫们拼了性命不让刺客靠近她的房间,炎夜麟在幽幽烛影里好似杀红了眼。深黑如墨的长空无端被染了几抹鲜红,月光下,显得尤为诡异。 那些刺客一见炎夜麟现身,纷纷发了狂似的的朝他袭来,数道寒影直朝他刺去。泠泠月光下,苏苓瞧见了那一瞬间炎夜麟冰冷之际的眼神,他忽而跃起,眨眼便将那几人的寒刃折断。 “皇妃,外头凶险,不知那天尊会否信守诺言过来相救王爷!”小玉只恨自己没有高强的武功,无奈在一旁急的跳脚。 是啊,外头凶险,那六名刺客绝非是泛泛之辈,又个个出手狠辣,纵然炎夜麟武功高强,能一人抵得过两三人,但对方足有六人,应付起来也非易事。 苏苓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有些轻颤,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皇妃?你怎么了?”察觉到苏苓的异样,小玉呐呐地道。 苏苓却一双清眸直直盯住炎夜麟上下翻飞的身影,骤然放松,又骤然紧缩。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苏苓瞳仁,直直朝炎夜麟后背刺去,炎夜麟正应付身前的黑衣人,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小心!”苏苓忽然大喊出声,脚下的步子再也没了理智,当即夺门而出。 “皇妃!” 叮! 仿佛只在电光火石间,另一道剑影阻断了刺向炎夜麟背后的那道寒光。下一秒,苏苓身形一晃,硬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退几步,堪堪扶住门框。 “皇妃!”小玉急步上前扶住苏苓,“皇妃您没事吧?快回屋里来。”苏苓惊魂未定,小玉忙的找了张椅子扶着苏苓坐下。 苏苓这才又看清外面的情况,外面的战况一片混乱,不过方才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是敌人,反倒像是来救炎夜麟的,归云,苏苓脑海里突然跳出他的名字来。 “皇妃,有人来救咱们了!”小玉透着激动的声音在苏苓耳边响起。 果然,战况虽然仍是激烈,但已渐渐明朗起来,那六个黑衣人虽然实力不弱,但炎夜麟等人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再加上后来两个青衣人的相助,不消片刻,那六个黑衣人已渐渐有不敌之势。 炎夜麟乘胜追击,并不打算放过,他本还有些不心炎宫浩会对他痛下杀手,但此刻却由不得他不信了,数年的兄弟情义在这一声声刺耳的刀剑声中消弭殆尽。 “你们是谁派来的!”炎夜麟剑尖直指其中一个黑衣人,神色冰冷。 那蒙着面的黑衣人忽的怪笑两声,猛地后退一步,炎夜麟朝他刺去的剑尖还未碰他分毫,那黑衣人便就直直倒地。 “他们嘴里有毒药,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打斗中,其中一个青衣人突然开口道。 话音一落,其余五名黑衣人眨眼的瞬间纷纷倒地身亡,作为杀手,完不成任务便就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炎夜麟扫了眼地上的几名黑衣人,冷声吩咐守卫将尸体处理了,转而来到那两名青衣人面前,“你们又是谁的人!” 那两名青衣人也并未露真面目,听炎夜麟这般问,只道,“我们是奉了天尊的命前来相救,这便告辞了。” 话音刚落,二人便倏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你没事吧?”苏苓疾步上前,担忧地问道。 炎夜麟掸了掸沾了些灰尘的衣角,抬眉看住她,“无事,可你刚才突然跑出来倒是吓着我了。”说着,炎夜麟伸手拢了拢苏苓有些凌乱的发髻。 “对了,方才那两个青衣人是谁?” “看来皇妃还是不相信我啊。”苏苓话音一落,一个温润男声旋即接口道。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归云。 “来人,给天尊安排房间休息。”饶是天师府的天尊在朝中地位不俗,但炎夜麟对这位天尊的态度却是不咸不淡。 归云也不计较,只一双眸子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苏苓,便就随着守卫离开了。而他那眼神里的意思只有苏苓明白,他答应的既然已经做到,那她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苦尽甘来 临近清晨时候,苏苓与炎夜麟勉强睡了一个时辰,便又醒了,确切地说是炎夜麟把苏苓吵醒了。 “怎么了殿下?可是睡不着?”苏苓靠在炎夜麟怀里动了动,柔声问道。 “恩。”炎夜麟淡声应着,语气里透着几分寒意,苏苓心想多半是昨晚前来皇陵行刺的刺客叫他心里不快,皇陵是什么地方,是皇家祖宗安眠之地,试问当今谁人敢在这里行凶动手,除了那一心做皇帝的炎宫浩,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炎宫浩如今已身为太子,却仍不放过你我,着实过分了些。那些往日的情谊,如今想想也只剩可笑。”炎夜麟星眸微眯,对炎宫浩心存的一点情谊也没了,如今他的苏苓身怀有孕,他也不放过,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苏苓察觉到炎夜麟情绪的不对劲,稍稍起身,半支着身子看着眼底生寒的炎夜麟,“殿下想要与太子回到当初是不可能了,可太子身边有莫桐,有苏珍,殿下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恩,我决定今日便回京与他摊牌。对了,那归云怎会突然出现在皇陵?” “他算到皇陵有此一劫,想来是早早做了准备,今日殿下回京,我却要随归云回天师府。”苏苓嘴角含笑,温柔解释着。 “天师府?为何要回天师府?” “殿下有所不知,自殿下被派来皇陵,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便就找到了天师府的天尊合作,我答应做他们的天女,且让人信服,他则要把你安全送回京城。” 她不能与他一同回皇子府,因为她答应归云的条件便是人要在天师府。 炎夜麟眉色阴寒,似有虽是要发怒的迹象,只是当他面对着苏苓,胸中的一团怒火终是化成一片温柔,“你本腹中怀着孩子,却仍要受这些波折,苦了你了。”苏苓抬手握住炎夜麟宽厚的大掌贴在脸颊摩挲着,“不辛苦,只盼着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苏苓的懂事看在炎夜麟眼里,尽是一片怜惜,“今日回了京城,你去了天师府倒也是个能避难的去处,待得我与太子摊牌之后,自会去看你。” 苏苓点点头,温顺的依靠在炎夜麟怀中。 炎夜麟此次来皇陵本就是有心人故意的结果,昨晚遇刺客一事,越发叫炎夜麟无法在此待下去了。 京中皇上身子不适,炎宫浩监国,他若是在此久了,那京中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炎夜麟命人备了两辆马车,乘着清晨的曦光快马启程,踏上了回京的路,其余的人将皇陵一事善后自行回京。 起初炎夜麟与苏苓同乘一辆马车,待得到了京都城郊时候,苏苓又换乘与归云一辆马车,炎夜麟率先进京。 “倒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感觉。”换乘马车后,苏苓不禁弯起唇角自嘲道。 归云看了看这位目光幽幽的三皇妃,念起几日临走前,炎夜麟曾单独找到他,请求他须得保证在天师府的苏苓周全,难以想象,一向不把任何人凡在眼里的三皇子竟会因为一个女子服软。 “这次回京城,复活难料哟。” 沉默许久,归云只喃喃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苏苓望住越发近了的京城大门,并无应声。 天师府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致。 一路颠簸的苏苓并无心情欣赏,归云简单交代她几句,便就不知去了哪里,小玉扶着爱苏苓跟在天师府内的人一直走着,想来是去归云为天女准备的房间。 “天女这边请。”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男子,从始至终对苏苓的态度都较为恭敬。 不消片刻,在年轻男子的引领下,苏苓来到了一间陈设较为‘华丽’的房间,说是华丽是因为与其他房间比较起来,这里的陈设总算有些生气,精致的铜镜与梳妆台,垂纱幔帐亦是素色淡雅,倒像是个女子居住的地方。 “有劳了。”苏苓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那年轻男子将苏苓请进房内,便就告辞去了,说是自有人款待苏苓。 苏苓倒是无所谓,四下里打量着这间房间,是她较为喜欢的雅致味道,只是那道粉色纱幔与这房间有些不太合适。 “一路回京,皇妃想来是累了,便坐着歇息吧,小玉去给您端些茶水来。”毕竟是天女,人来了,桌上却没有茶水,难免叫人觉得这天师府未免太不知待客之道,不过小玉心知她们如今是寄人篱下,京中风云变幻莫测,一切低调为好。 苏苓款款而坐,还未来得及应声,却被一个娇媚女声抢了先。 “天女来到天师府,怎会没有茶水!” 苏苓微然一愣,这声音她并不熟悉,只觉得这言辞里透着几分怪异,还未来得及做细想,便有一阵胭脂香味钻入鼻息,紧接着便有一抹倩影娉娉袅袅映入瞳仁。 见有人来,小玉默默退在苏苓身边,微微抬眸望住来人,着一身的粉衣女子,面容姣好,画着淡妆,平添几分妩媚风情,此刻正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柳眉微扬,打量着眼前的苏苓片刻,便坐在了苏苓对面,将手中托盘放在苏苓面前的桌上,可是小玉在她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几分敌意。 “天女请喝茶。”话是客气的,可那女子的一双眼睛却直直望住苏苓,未曾移开半分。 连小玉都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敌意,聪明如苏苓又怎会看不出来,只见她微然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姑娘气质不发,想来在这天师府定也是有地位的人,不知姑娘芳名?” “秦羽。”秦羽倒也不拘谨,好似急着让苏苓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般,“看你柔柔弱弱,也还有几分眼光,天尊是我的恩人,我在天尊身边的日子可长呢。” 略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言语让苏苓不禁有些失笑,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女子第一次见自己就没有好感了,原来这位姑娘的心上人是天尊,苏苓不禁又一番打量眼前这个名叫秦羽的女子。 归云心境极高,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这谪仙一般的人物想来对男女之情比较淡泊,且面前这位女子容貌不差,只可惜性格怕不是心性似仙的归云所倾心的。 秦羽见苏苓打量她良久也不说话,反倒是眼睛里隐隐有些笑意,秦羽顿时脸色微变,“看够了么?” 都说当今的三皇妃是天女,可谁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天尊莫不是真信了她?否则也不会让自己亲自款待她。 苏苓微笑,浅淡如一朵半绽放的琼花,“秦羽姑娘风华无双,自是看不够的。” 秦羽原以为自己的态度会让苏苓生气,却不料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这般夸自己,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也只是一瞬,她怎会忘记从未与女子有过多接触的天尊可是与这个三皇妃接触甚密呢? “天女过奖了,天女才称得上风华无双四个字,我是应天尊嘱托,特意过来款待天女的,方才有些失礼,还望天女见谅。”秦羽收起了眼底的敌意,一面说,一面给苏苓斟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苏苓微笑接下,“有劳。” “天尊出去有事要办,这间房间便是天尊特意为天女安排的,天女若有其他吩咐尽管与我说就是,对了,天尊特意说过,这间屋子的布置可以按我的喜好来,怎么样,天女看了可还满意?” 苏苓恍然明了,秦羽看来喜爱粉色,而这房间里的幔帐也是粉色,只是她话里的意思却有几分玩味。 可事实只有秦羽一人明白,天尊虽平日里对她宠溺有加,但当初她提议要亲自布置天女房间时,天尊并不答应,是她一次次求天尊,他才最后应下,而这房间里最为惹眼的粉色幔帐也因为太过惹眼曾被天尊说过,只是实在拗不过她,这才由着她去。 可是这些秦羽当然不会告诉苏苓,她只会告诉这个所谓的天女,天尊有多宠溺她,她也同样爱慕者天尊。 然而秦羽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思早早便被苏苓看穿,只轻笑不语。秦羽又说了些话,其中无非是在暗示苏苓,归云是她的,她苏苓碰不得,也不能砰的话,见苏苓反应淡淡,最后便也就气哼哼走了。 “这个秦羽姑娘有些来者不善呢。”秦羽走远,小玉看着秦羽的背影,幽幽说道。 苏苓放下手中杯盏,眼底笑意不知何时已然敛去,深如一片清幽之水,“不足为惧,一个心思单纯的女子罢了,她爱慕天尊并不碍着我们什么。” 小玉眉头紧紧皱着,“可怕就怕她的醋意会让皇妃受委屈,这女子要有了嫉妒心,也会不得了呢。” “唔……”苏苓偏头看她一眼,眼底又重新噙上笑意,“你懂的倒是多。” 小玉听苏苓这般打趣她,顿时红了脸,“皇妃好没意思,竟这般打趣小玉。”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见不得光的手段 苏苓并未将秦羽放在心上,却不想竟是低估了她,归云自从回到京城后边就不知去了哪里,那个秦羽似乎就没有了顾忌,不过半日时候竟就找了好几个借口为难小玉。 “皇妃,那个秦羽姑娘果真不是个善人,处处为难小玉,摆明了就是找皇妃的茬!“终于在又一次秦羽为难小玉后,小玉跑回来朝苏苓抱怨。 “天师府不是个由她一个小丫头肆意忘形的,府中其他长老何在?“苏苓刚眯了一会儿眼,便听见小玉这般说,好不容易有的倦意一下子又没了。 小玉回道,“听府上的人说那三个长老正在天一阁呢,皇妃此话是何意思?““这天师府以天尊为大,其次是三位长老,再则才是轮到别人,若不想被那个秦羽处处刁难,便就要想法子取得那三位长老的信任,你去与三位长老说一声,明儿一早,天女在天一阁恭候着。” 虽不知苏苓心里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小玉对自己的主子一向唯命是从,这会儿也不问为何,便忙的转身去了。 苏苓用过晚膳,强撑着精神坐在房间里等归云回来,这个天尊一下午都不见人影,莫不是皇宫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屋内的蜡烛烧了半截,苏苓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归云,倒是等来了一个不想见的女子。 秦羽拿着一把古琴走了过来,也不管小玉脸色是否好看,也不管苏苓有没有兴趣听,秦羽兀自坐在苏苓面前,拨弄起了古琴。 不得不说,若不是苏苓没有听曲的心情,那么她弹奏的曲子也还是不错的,琴音绕梁,千回百转。 “如何?这琴艺可是天尊亲手教问的呢?”秦羽柳眉一横,眉间透着几分傲色。苏苓静静听完她弹奏的曲子,品着小玉地上来的茗茶,听她弹奏完曲子又说了这句话,方才动作轻缓的放下手中如玉杯盏,目色平静地看住眼前清丽的女子。 “天色已晚,不知秦羽姑娘来找本天女有何事?”下午时候,苏苓听了小玉的抱怨,对这个爱慕归云的秦羽姑娘也没几分好感,她是三皇妃,已经有了夫君,且肚子里也怀着身孕,哪里会对她造成威胁,可她却使出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不是真性情女子所为。 是以,她答非所问,甚至懒得再与她说客套话。 “天尊还未回来,问怕天女一人在房间里闷得慌,特意过来陪陪天女。” “秦羽姑娘有心了,不过不必了,今日劳顿一日,若秦羽姑娘没别的事的话,我要休息了。”苏苓淡淡拒绝了秦羽再陪下去的提议。 她是在这里等归云,想要问一问他炎夜麟回京后如何了。可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及了。 热脸贴到冷屁股上,秦羽的脸色当即有些难堪,扫了眼一旁跪坐着的小玉,看来今日对她的刁难还不够狠,她们竟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秦羽冷声一哼,“天女若是要等天尊回来,问看还是别等了,天尊今夜都怕是不回来了。”苏苓不理她眼底的一丝嘲讽,反倒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秦羽,唔…这样看来,这个秦羽姑娘倒还不算太笨,竟知道她是刻意在等归云。 “那秦羽姑娘可知天尊去了何处?”苏苓微微抬眸,淡看着她。 秦羽目光微闪,归云今日临走前,并没有交代她去了哪里,不过自尊心作祟,她竟脱口而出,对苏苓道,“此事天尊有交代,不能告诉你。” “哦…”苏苓一副明了的样子应着,随即又道,“那便无事了,天色晚了,秦羽姑娘也回去歇息吧。” 秦羽横看了苏苓一眼,眼底诸多不甘,却也没多说什么,又狠狠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玉后,方才抱着古琴走了。 看着秦羽渐渐消失于夜色里的背影,苏苓忍不住叹了口气。 之前在皇陵几乎是一夜未眠,今日又赶了许久的路程,苏苓刚躺回榻上不多久便就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着实到了天亮。 小玉就睡在偏房,这里毕竟不是皇子府,小玉不敢懈怠,哪怕是晚上歇息时也是尽可能得离苏苓近些,万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发现。 苏苓醒的时候小玉还在睡梦中,不忍打扰她好梦,苏苓便披了件风衣打开了房门,原来天色还未亮起来,只是遥远的天际开始有些许泛白,长长的一条略带几分红色的丝带横在天际,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略有些潮湿微凉的空气里夹杂着几分泥土的清香。 归云披着一身朝露走来,墨发上沾染了些许薄雾,薄雾遇凉,凝结成几丝晶莹,走到苏苓身前,带来一股凉气。 “天尊自朝露中来,不知因何事一夜未归呢?”苏苓双手交叠覆在腰间,目光狡黠的看住归云,轻柔的语声在一片宁静里听着尤其悦耳。 归云对她的聪颖已经不感到惊讶了,听了她的话,掸了掸身上的雾气,方才缓缓吐口道,“天女这么早就起了榻,恐怕不是在关心我吧。”话说到此处,归云抬起并不凌厉的眉,看了眼苏苓,又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回宫便去找了皇宫,而天女关心的三殿下去找了太子殿下,二人在东宫不知谈了些什么,直至这个时候还未结束。” 归云语气淡淡的,一面说一面看着苏苓,果不其然在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之色,但他还来不及得意,苏苓脸色的异样之色便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我不明白,殿下找太子与天尊有何关系呢?” “与问本没有关系,但若牵涉到国之大事自然就与问有关系了,忙碌了一夜,我这也有些累了,便先回去歇息了,对了,秦羽那丫头没有为难你吧?” 见他提及秦羽,苏苓笑笑,“并无,秦羽姑娘招待的很周到,不过我想在这天师府也无事,今儿一早约了三位长老在天一阁见面,天尊可有意见?” 归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苏苓,默了片刻道,“这是天女应有的权力,当然可以。” 送走了归云,苏苓半倚在门框上,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离。 炎夜麟一回京想必就进宫去找炎宫浩了,且在东宫待了将近一夜,那他与炎宫浩又都谈了些什么呢?炎宫浩如今已是太子,他唯一忌惮的想来就是炎夜麟,再加上那莫须有的兵符,炎宫浩更是视炎夜麟为眼中钉,在她看来,他是决计不可能放过炎夜麟的,那…他们又谈什么呢? “皇妃…”不知何时,小玉也醒了,穿好了裳服站在屋子里。 苏苓蓦然收回拉长的思绪,缓缓转身,“什么时候醒的?” “方才天尊过来时候,小玉就醒了,天尊说殿下在东宫一晚?会否有危险?” 看吧,连小玉都能看出来炎宫浩对炎夜麟动了坏心思。 “暂时不会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太子,毕竟上头还有皇上,他敢在外面下黑手,却不敢在宫里动手,他担不起那个罪名。” 其实细细想来,也只有在宫里与炎宫浩谈判,才是安全的地方。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或许还以为是两兄弟又恢复了往日情谊。 用了早膳,苏苓便如约去了天一阁等候三位长老,她心知三位长老心下仍是对她不服气的,那她索性就趁此机会让他们信服。 天一阁是天师府最为神圣的地方,长老们常常在此讨论,归云也常在这里精修,除了几个长老的心腹以及天师府有些地位的人,其他人是不允许进出天一阁的,所以当三位长老听闻苏苓要在天一阁等他们,脸色并不好看,但念着苏苓是天尊亲自请回天师府,又是以天女的名义住下的,也并不好拒绝,只好应下。 虽是如此,三个长老依然‘迟到‘许久,平时用过早膳时辰便就去了天一阁,今日足足到了半晌才慢悠着过来了。 苏苓早已坐在天一阁内等候,见他们三人过来,便放下手中书卷,淡淡地道,‘‘见过三位长老。” 但显然苏苓的彬彬有礼并未让三位长老脸色缓和几分,苏苓心知他们是故意给她下马威也不生气,反倒是一一请他们落座。 片刻下来,倒是让三位长老心下疑惑起来了,昨日秦羽姑娘分明说这个天女不是真的,且待人冷淡的很,总是端着皇妃的架子,可这会儿看看,好像并非如此啊,虽是气质稍冷了些,但该有的礼数人家一样不少,且若撇去先前既定的偏见,这个天女好似并无叫人能挑出来的毛病。 “按理说天女的身份在我们之上,不必这般多礼,我等担待不起。”三人入座后,一位看似年纪大些的长老撸着发白的胡须道。 苏苓微然浅笑,“三位长老是天师府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作为晚辈自是不能无礼,我自知天女的身份让三位长老又诸多疑惑,今日便是想找个时机向三位长老请教一二。” 饶是再有心鸡蛋里挑骨头的三位长老见到苏苓这般有礼貌的模样,这样谦虚的言语便也开始忘了初衷,不得不对这位天女另眼相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里来客 小玉正在房间里打扫,这天师府不知要住多久,便是几日,也得让主子住的舒心,正叠裳服时候,背后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天女呢?” 这声音小玉不回头也知是谁,强忍下心头怨念,放下手中物件儿,回身道,“一早就去天一阁了,秦羽姑娘有事么?” 秦羽柳眉微皱,这都半晌了,那苏苓倒也耐得住性子,“无事。”冷冷丢下两个字秦羽便就转身离开了。 小玉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背影,忍不住心中腹诽道,这样骄纵的女子天尊会喜欢才怪。 出了天女房间,秦羽弯弯绕绕走过几条迂回婉转的廊道,直朝天一阁而去,远远便见到苏苓正在天一阁前与三位长老说笑这些什么,秦羽见状,不由得加快了脚下步子。 “这天一阁是天师府重地,旁人不允许擅自出入,你这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秦羽走到苏苓身边,劈头就道,竟一时忘记了三位长老也在一旁。 “秦羽姑娘好歹算是天师府的人,请注意你的仪态,天女身份尊贵,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天一阁。”苏苓还未应声,那位胡须发白的年老长老便就没好气的呛声道。 这秦羽姑娘平日里仗着归云宠溺她,总爱发些小姐脾气,但在天女面前,她却仍然这么不知事,叫他怎么看得下去。 秦羽微愣,目光怪异地在三位长老身上来回打量,这三人昨日可是还对苏苓不屑一顾,还是听了她的意思今早刻意冷落苏苓,这会儿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 秦羽哼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长老说的是,天女乃是天人,当然可进天一阁,不过三位长老真的就将天女放在眼里么?” 三位长老听了这话,当即面色一窘,正斟酌着如和回她,一边的苏苓却先开口了,“三位长老毕竟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理应敬重,秦羽姑娘说话未免太咄咄逼人了些,天一阁是天师府重地,秦羽姑娘若是无事,我与三位长老还有些话没说完,便就不奉陪了。” 苏苓并不将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不过秦羽实在有些过分。 三位长老越发的对秦羽摇头,他们是尊者,不屑于这些口舌之争,叹了口气,便就走开了。 苏苓神色不变,看了眼气的脸色难堪的秦羽,“秦羽姑娘的心思,我或许能猜到一二,不过我已是三殿下的皇妃,且怀有身孕,秦羽姑娘大可不必视我为敌。” 这本是女儿家千方百计想要藏起来的小心思此刻却被苏苓轻描淡写的戳破,秦羽的脸上早已挂不住颜色,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辩驳,毕竟那正是她的心思,于是脱口而出道,“我才没有把你当敌人。” 苏苓不想与她再争论,笑笑就离开了,管她身后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 炎夜麟昨日回京并且入宫的消息想来并没有很多人知晓,苏苓派小玉在天师府上下上至管事的,下至厨房的烧火丫头,都悄悄打听过了,并无一人知晓。 夕阳如血,在遥远的天幕上侵染出一片艳色。 苏苓支了张小榻,坐在房间里,举目望住外头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房间前的花坛里种着翠竹,翠竹间和着一方碧蓝池塘,本是极雅致的景色,苏苓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 素手执起面前的青花瓷杯,掌心一片沁凉,苏苓这才恍然发觉,小玉被自己吩咐去打听炎夜麟的消息,这会让还未回来。 许是心里念着什么,就会发生什么,苏苓再抬眉之际便见小玉提着裙摆踏着碎步一路小跑过来。 “回禀皇妃,小玉把能说上话的人都打听了,但是并没有人听说殿下的消息,好像…好像连殿下回京一事也不清楚。” 炎夜麟回京便没有了消息,也不知与太子谈的怎么样了,小玉心下亦是急得快要乱了方寸。 “你先坐下喘口气吧。”这本就是苏苓意料之中的结果,自然也没有很惊讶,小玉看了看自家脸色平静的主子,她一向有主意,这会儿不着急,想来已经有了法子,是以稍稍放了心些,坐在一旁,轻抚着胸口。 “那秦羽可有再为难你?”苏苓看着门外头越发沉下去的天幕,浅声说道。 “说来好生奇怪,我今日在天师府里到处打听殿下的事,有时候免不了碰上她,但她竟然没有为难我,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默默走开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是只要那个叫秦羽的不要再为难她们就好,至于她在想什么,她都不在乎。 “嗯。”苏苓随意应了声,眼见最后一丝昏黄的夕阳在房间里缓缓褪色,苏苓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可有见着天尊?” 归云清晨时候才刚回来,不过已经一天了,这个时辰应该是醒了吧,这个归云说来倒也是个另类,甚至苏苓有些怀疑那些自以为德高望重的几个长老是如何服归云这样一个年轻男子的,只因为他的师父是天尊么?看来这古代人还真是迷信的紧。 小玉摇摇头,“我不知天尊住在哪里,也没有见到他人,不过皇妃都在这里住了一日了,照理说,天尊是应过来问问皇妃的情况的。” “天师府事务怕是比咱们想象中的要多,近些日子朝廷也不算稳当,天尊更是事多了,你去准备些茶水吧,记得挑好些的茶叶,一会儿用了膳用做款待客人的。” 小玉一脸疑惑,“客人?晚上咱们这里会有客人来么?” 苏苓见她满脸问号,忍不住嘴角轻扬,“只管备着就是了,有备无患。” 事实上,苏苓也不确定今晚归云会不会再来看自己,但这一日她先是召集了三位长老在天一阁相谈,下午时候又让小玉几乎问遍了天师府的人有关于炎夜麟的消息,如此明显的表现,想来他定是得知了吧。 天师府的天尊不是众人心里敬仰的神,也只不过是个有着肉身之躯的普通人罢了,昨晚的几乎一夜未眠,今日足足睡到了下午半晌时候方才醒来。 “天尊昨夜累极怎不再多休息会儿?”归云盘坐在房间,双目微微闭着,身边忽的想起一个轻柔女声。 “阿羽。”这是归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唇瓣轻起,淡声唤着身边女子的名字。 “嗯?” “我命你好好替我款待天女,你做的如何?” 在秦羽眼中,她的师尊形如谪仙,脑子也是聪明的不像话,她一时有些语塞,但见他微微闭着的双眼,又强收起脸上一抹异色,佯装无事地平静回道,“阿羽自我觉得不错啊,天女应该也很满意的吧。” 十年前,他将秦羽捡回天师府,在自己的身边亲自养着,这一养便是十年,他对她再是了解不过。 这丫头什么都好,只是她不应该对自己暗生情愫,素日里她与天师府众人以及天师府几个长老也是相处的极好,但一遇见她自以为的假想敌,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他甚是无奈。 “这会儿也到了晚膳时候了,天尊吃些东西吧,这是我方才在膳房亲自做的呢。”秦羽见归云只轻轻叹息,也不说话,便就推了推桌上的几样小菜和点心对他说道。 归云缓缓睁开眼眸,那一双眸子许是因为闭的太久,再一睁开竟深邃的没有边际,淡淡看了一眼秦羽,答非所问道,“今日天女在天师府都做些什么了?” 又是那个苏苓! 她自一个时辰前便就守在房门外等着归云醒来,这会儿醒倒是醒了,可是三句话两句不离苏苓,秦羽有些神色不悦地嘟起了嘴,“也不知她怎么想的,一早就与三个长老在天一阁,下午倒是在房间里安安分分待着,可是我看她身边那个叫小玉的丫头可不安分,单是我就看见她一下午在天师府里转了好几回了,见人就上前搭讪,也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归云并不理会秦羽言语里的几分小孩子气,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小玉见人就上前搭讪一事上,显然她是在打听些什么,不过到底是什么呢? 入夜后的天师府格外静寂。 “你说什么?!”一个拔高了几分音调的女声自天师府某房间传出,秦羽用力攥着手里的书卷,用力到手都有些吃痛。 那站着的侍女心下轻颤,只好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回秦羽姑娘的话,天尊并不在房中,好似往天女房间的方向去了。” 秦羽刚才自是没有听错,她只是不敢相信天尊去了苏苓那里,此刻又听侍女重复一遍,当即气的柳眉倒竖,方才她明明与他说好,他要测试她最近的学习如何了,她这才刚回来拿书给他,他竟就去了苏苓的房间,叫她怎么不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命格奇怪 “姑娘莫急,最近京中事多,天尊或许是有事要找天女商议呢。”侍女也是女子,自是知道秦羽的心情,但没有人能做得了天尊的主,他要去哪里,她也没有资格过问,是以只好宽慰她道。 秦羽柳眉微挑,“能有什么事?” “许是…关于宫中太子与三殿下之事,具体的并不清楚,不过天尊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不喜别人过多猜测和追问,如今是特殊时期,想来更是…” 侍女语声婉转,话说到最后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秦羽不是傻子,早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行了,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你去吧,我再温习会儿书卷。” 侍女弯腰应了声,便就退了出去。 秦羽颓然放下手中书卷,她自知身份卑微到尘埃里,又怎能贪心的想要霸占众人心目中的神呢。 归云果真是来了,披星戴月,踏着青石子路,带着一阵梁露,一如苏苓所料之中。 房间里,苏苓早已备好了茶水,静候他来,归云走到门口,见着苏苓这般先是微有些愣怔,而后很快便释然了,能主动找到自己合作的女子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看来天女早算到了我要来?”归云踏进房中,倒也不客气,退去了身上风衣,就兀自坐在苏苓对面,一旁的小玉连忙给归云倒了杯香茗,茶香四溢,顿时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说到这个算字,天下间谁人能比得了天尊你。”苏苓眉色淡淡,缓缓吐口道。 “天女说笑了,只是想着无事,便就过来看看天女,看看那个阿羽丫头把你照顾的周到否?”对归云这样的人来说,装傻充愣是必备基础技能。 苏苓闻言,眼神微有些怪异地看了眼归云,“天尊难道不知,那秦羽姑娘对你的情意?她以为天尊对我尤其与常人不同,心里只怕不舒服吧?” 归云能算到家事国事,能算出别人的命运,但唯一算不出的却是感情,他似乎没有感情,所以也不想面对别人的感情,面对苏苓的目光灼灼,归云只好略有几分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天女这个时辰特意在等我,想来是为了想知道三殿下的消息吧?” 终于说到正题了。 苏苓敛下眼底调侃的笑意,沾染上几分凝重之色,“自然,虽然太子已经奉旨监国,但毕竟是太子,唯一能与他争天下的人就是殿下,只怕二人谈和的可能性不大。” 炎宫浩已经爱对他们起了杀心,往西的兄弟情谊他早已决定不顾。 故意诬陷银翼营,杀了银翼营的主要将领,借此强行派他去守皇陵,同时将她软禁,断了他们的后路,后来竟又在祖宗面前,派杀手刺杀炎夜麟,这些林林总总,苏苓看不到炎宫浩对那段旧日的兄弟情谊如今还有情分,哪怕只有一丝。 “天女多虑了,三殿下一人牵扯甚多,太子暂时不敢对殿下做出什么事,不论三殿下与太子谈不谈的妥,三殿下此刻应是在皇子府上了,天女可知几日后是何日子?”横竖今晚要说的话不少,喝了方才小玉给自己倒的那杯,竟等不及小玉再为他添杯,归云索性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浅品饮起来。 苏苓垂目思量片刻,“三日后,是太后的生辰。” 归云忽的抬眼看住苏苓,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然,“你果真聪明。” 太后生辰,按照常例说所有皇室中人都得参加,炎夜麟回宫便也有了借口,他若过来接苏苓也有了借口。 苏苓轻笑,“还要多谢天尊的成全。” “这事倒也罢了,我也愿意成全,不过有一件事,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归于放下手里端着的精致瓷杯,目光忽而变得有些迷茫。 苏苓等他是为了炎夜麟,而他找她却是另有他事。 虽苏苓并不迷信,但此刻见归云脸色阴沉了几分,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天尊有话直说便是,我静听着。” 归云将目光收回,落在苏苓身上,“既然你要听,我说便是。” 这可不像是堂堂天师府天尊的性格,“嗯,天尊还是快些说吧,免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沉重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小玉在一旁,亦是满目担忧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嘴里能听到些好听的消息,但归云接下来的话不止让她大吃一惊,更是令苏苓当即愣住了。 “我为天女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天女命格奇怪,只怕…只怕…”一向口齿伶俐的归云这会儿竟连说两声只怕,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只怕什么?还望天尊说个明白。”小玉在一旁急得看不下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张口问道归云。 归云听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只怕这次天女腹中的孩儿保不住。” “天尊真是说笑了,好好的为何会保不住腹中孩儿?”苏苓努力扯了扯唇角,笑容却是苦涩的味道居多,她不愿相信,但这一次,无端的因为归云的话心里打起了鼓。 “就连我也不知是为何,因此才说你命格奇怪,且看天意吧。” “三日后是太后生辰,这两日殿下许是会来,到时还请天尊给个方便。” “太后生辰,宫里必是热闹,这也是个行事的大好时机,若有意外,天女可想好了对策?” 是啊,炎宫浩如今视炎夜麟为眼中钉,又怎能眼看着炎夜麟又重回京都,甚至重回朝堂呢?所以他一定迫不及待地对炎夜麟动手,而太后生辰那晚,宫里热闹至极,人多眼杂的地方从来都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这般念着,苏苓不禁眉头微拢,“想来天尊有什么法子?” 归云渐渐舒展眉头,淡笑而不语。 次日。 皇宫。 太子宫中,刚下了早朝,炎宫浩疾步匆匆回到了宫里,身后莫桐进步跟随,不敢慢出半分,宫内一众丫鬟太监见形势不对,忙的行了礼就退到了一边,免得主子的怒气烧到自己身上。 炎宫浩确实心中窝火,今日朝堂之上炎夜麟堂而皇之的上了早朝,擅自从皇陵回来还说的冠冕堂皇,叫他不得不对外宣召银翼营之事另有隐情,同时也撤了炎夜麟守皇陵的惩罚,准许他回京入朝。 炎宫浩径直来到书房,面色不悦地看着身后一路紧跟着他的莫桐,念起朝堂上炎夜麟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又不由得微有些愠怒,“你跟着本宫做什么!” 莫桐弯腰俯身,行了个礼,方道,“太子息怒,炎夜麟回京没有那么可怕,且方才莫桐之言并不是为了挑拨您与三殿下的关系,实在是眼下的形势你们将注定水火不容,事已至此,先动手则强。” 炎宫浩挑挑眉,细长的眸子里露出几分不屑,“本宫已经是太子,想要整死他方法多的是,本宫并不是不忍心杀他,而是苦于没有一个好时机,他这刚一回京你便让我动手,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本宫要杀了他!” 皇位还未坐上,难免到时功亏一篑,他这个太子之位再被废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莫桐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他原以为炎宫浩是念着与炎夜麟的兄弟旧情方才不忍心即刻就动手,原来他是不想因为要杀他而让自己冒太大的险。 “太子可记得两日后是什么日子?” 炎宫浩横眉瞟了他一眼,语声不悦,“当然知道,两日后就是太后的生辰,礼部前些日子就已经着手准备了。”话说到此处,炎宫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莫桐,“你的意思是?” 莫桐掀唇冷笑,阴恻恻地道,“莫桐正是此意。” 前日炎夜麟回京名不正言不顺,鲜少人知晓,这一日却大张旗鼓,全城皆知,银翼营一事有待彻查,并无证据证明炎夜麟是背后主使之人,且太后生辰将近,特让炎夜麟回京为太后祝寿。 皇榜贴在京都最热闹的街市上,上头无非是些再官方不过的话,不过即便是如此,看皇榜也是京城百姓最爱凑热的事,也迅速成为了百姓们茶语饭后的谈资,什么李家婆子,张家媳妇儿,凑在一块儿,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皇室那点事儿。 消息很快传到了天师府。 小玉一脸喜色地将此事告诉了苏苓,苏苓却是面色平静,“恩,两日后就是太后的生辰宴,殿下应是会来天师府,你去备着些殿下爱吃的东西来吧。” “是,可是殿下要接走您,那天尊会愿意么?” 自是不愿的,归云为自己和炎夜麟所做的所有事情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留在天师府,最好是永远做他们的天女,又怎会让炎夜麟带走自己呢。 不过太后生辰是个例外,饶是天师府的天尊也不能不让苏苓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妃入宫贺寿。 素手请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间,苏苓不觉淡淡忧愁拢上眉头,“你只管去准备吧。” 小玉见苏苓神色不佳,便也没再追问下去,只觉得反倒是自己多嘴了,忙地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太后生辰 天师府虽在朝堂上没有明确的职位,但却是整个京都最特别的存在。 炎夜麟站在天师府前,抬眉凝视片刻高悬于顶的烫金牌匾,方才敛敛眉,朝里走去。 “请问公子找谁?”炎夜麟刚踏进门槛,便有一个小厮过来问道。 夜一回道,“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小厮略略打量了眼眼前衣着打扮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片刻恍悟道,“天尊已经特意交代过,请三殿下随我来吧。” 炎夜麟来听天师府的次数有限,对这里谈不上了解,今日多留意了几眼,竟也发现这天师府景色雅趣的很。 穿过一道道碧绿长廊,那小厮引着炎夜麟来到了一间较为独立的小院前,“这是天女住的地方,三殿下请。” 炎夜麟目光沉沉看了眼眼前虚掩着的门,轻声应下,便就抬步往里走去。 身后的夜一却被小厮拦了下来,“这位公子就请在此等候吧。” 夜一看了眼炎夜麟,只听他道,“外头候着。” “是。”夜一微微后退一步,抱拳应下。 一入院门,炎夜麟不禁加快了步子,想早些见到苏苓。主卧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顺着一道清阳往里看去,隐约瞧见一抹素色身影。 炎夜麟眉间一喜,当即推门而入,“苓儿。” “小玉见过殿下。”彼时苏苓正在煮茶,倒是一旁的小玉率先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道。 苏苓抬眉看着炎夜麟,眸子晶亮,“殿下终于来了,这茶刚煮好,殿下快些尝尝。”说到此处,又对身边的小玉道,“你先带夜一去偏厅坐会儿,我与殿下说会儿话。” 眼见苏苓沉闷几日的心情这会儿突然明亮起来,小玉也喜上眉梢,脆声应着便就带上房门出去了。 “你怎知夜一会来?”炎夜麟坐下,目光不舍得从苏苓身上移开半分。 “如今特殊时期,夜一怎会放心殿下一人来天师府,自会跟来。” 苏苓的聪明一直叫炎夜麟欣赏,“所以你也早料到我会来,所以便特意煮好了茗茶等我?” 苏苓抿唇轻笑,笑意自清澈的眼眸里蔓延开来,素手微抬,替自己与炎夜麟添了杯茶水。 “殿下去找太子摊牌,不知谈的结果如何?” 炎夜麟闻言,放下手中瓷杯,略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唇角,“恩,我与他彻夜相谈,回顾了许多以往,皇陵刺客,他说并不是他派的人。”只是他辩驳的言语太过苍白无力,无法叫人信服。 苏苓敛眉,清眸里泛起一丝清冷之色,旧情毕竟是旧情,过去了的,就不会再回来,“看来两日后的太后生辰宴会热闹了。太子能做出不惜在皇陵就派刺客杀了你,这次只怕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古世人便道皇宫凶险,它的凶险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谁会对你下手,又是怎样的手段,谁又与谁是一伙的,那里是皇权的集中地,一夕富贵,一夕惨烈,或许都系于弹指一挥间。 “到头来是我高估了所谓的情谊,算了,兵来将挡,不管他有什么招数尽管是出来,我接着便是,倒是太后生辰后我要想法子把你接回府中,这个天师府乍一看还过得去,多看几眼便觉得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难得炎夜麟语声轻松,连带着苏苓的心情也明媚起来,“是呢,这天女可不是好当的,真不如咱们府上自在,府里人可还好?韶月不知在忙些什么。” 听到此话,炎夜麟的眼神缓和些许,“都还好,太子对付我还应付不及,并没有为难府里的人,韶月……”炎夜麟提及她,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忽而转口道,“她最近忙着炼制一种丹药,鲜少见人影,对了,我今日来是有一物要交给你。” 这般说着,炎夜麟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苏苓,苏苓微有些疑惑地抬眉去看,竟是一方手帕。 “这是……” 炎夜麟眼里掠过一缕幽光,稍纵即逝,“方才路过市集,看着不错就买下了,如今朝局变幻莫测,只怕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与你有个念想罢。” 炎夜麟这句话说的颇有些玩味,只是当时的苏苓并没有来得及细想,只接过他手上的锦帕细细端量。 用上好云锦步作为底料,上面简单绣着几只零落的红梅,红梅颜色殷红,落在如雪般晶莹的云锦上,竟恍惚叫人觉得看到了冬雪里绽放的凛凛寒梅。 “这锦帕做工精良,图案精致,我甚是喜欢。”苏苓小心翼翼地将锦帕收好,印象里,这还是炎夜麟第一次送这样女儿家的玩意儿给她。 “你收下这锦帕,就当这锦帕是我,千万收好。”见他有些郑重过头的样子,苏苓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一个帕子就想收买我们母子俩人了?” 抚着肚子里的孩儿,苏苓温和的目光里透着缕缕幸福之色,此时阳光正好,落在她精致无暇的脸庞上,看着她浅如梨花的笑容,炎夜麟的心几乎都要融化了。 归云看似是个以慈悲为怀的圣人,实际上只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鲜少人能从他这里讨得什么便宜,比如天女一事,他态度坚决,丝毫不妥协。 炎夜麟自知今日无法带走苏苓,便也没再强求,只说后日太后生辰会过来带着苏苓一同入宫给太后贺寿。 半晌时候,炎夜麟就带着夜一离开了天师府。 “难道连殿下都无法说服天尊把您带回府么?”本是心情极好的小玉还以为今日炎夜麟过来是要带他们回府,没想到他们就这样走了,一张小脸上尽是一片愁色。 “不怪天尊,是我先提出的合作,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日太厚生辰。” “对了,提到太后生辰,方才夜一还给我一个包袱呢,不想打扰了您和殿下就放在一别处了,我这就去取来。” “嗯。” 苏苓淡声应下,小玉旋即一路疾步去了。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两日时光转眼即逝。 太后的生辰向来不是小事,不仅关乎着东胜国是否繁荣富强,百姓们安居乐业,更是关乎皇帝作为儿子的孝德,关乎皇室在东胜国百姓心里的高大形象,所以太后的生辰办的尤其隆重,这一日,京都城内的王公贵族几乎全部聚集到了皇宫。 整整一日,不是在听众人的阿谀奉承便是在听皇上太后又要赏赐给谁谁什么珍贵的宝物了。苏苓觉得乏味,又加上休息不好,只觉得身子有些疲累,素手轻抚着额头。 身边的炎夜麟察觉到她这一动作,旋即靠近她,附耳轻声道,“身体不舒服么?” 苏苓轻轻摇头,“无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今日太后生辰宴,表面上其乐融融,实际却暗流涌动,苏苓不想再让炎夜麟分心。 炎夜麟薄唇微抿着,锦袍下的手将苏苓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内心的温热透过掌心传递给苏苓,苏苓心下一暖,回他一个清浅的笑容。 主位上,太后与皇上并排而坐,许久不曾露面的皇上,看起来有些面色不佳,时不时与太后低头交耳说着些什么,太后是今日的主角,自是少不了一袭庄重又华贵的裳服,环玉珠配,头上带着太后专属的金玉发冠,纯金镶玉的凤凰宛若活物,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一飞冲天的错觉。 进挨着太后而作的是太子侧妃苏珍,华衣裳服,高贵美艳,很适合她的气质,如今她的地位稳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放在眼里的也只有恨,她恨苏苓,所以她的目光总留连在苏苓与炎夜麟周围。 皇上身边自然就是太子炎宫浩,着一袭金色绣龙的太子宫服,倒叫他看起来少了几分以往的倜傥风流之气,多了几分国之储君应有的霸气与威严,他那双细长的眼眸里透着叫人难以捉摸的神色,莫名叫人心底发怵。 皇宫。 终于熬到了天幕暗沉,夕阳吝啬的将最后一抹阳光也悉数收走,一轮弯月悄悄爬上宫墙,悠然照看着一群华衣裳服的贵人们如何上演一出绝世好戏。 太监的官方客套话之后,生辰宴到了最热闹,所有人也最上心的时候。 王工大臣们纷纷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女儿,男的希望在皇上,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日后能分得一个如人意的职位,女儿则希望能入得了各位主子的眼,他日一朝得恩宠,便也能光耀门楣,实在不行,在一张王工大臣们之间寻一个门当户对,才情相当的公子也是佳事一件。 只可惜那些公子小姐们费劲了心思准备的节目,主子却无心观看,炎宫浩的眼神越发阴鸷,阴鸷到只要有人稍稍一用心去想便能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 “殿下,太子今日定有行动。”方桌下,苏苓悄悄拉了拉炎夜麟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炎夜麟不用声色放下手中酒杯,略略扫了眼坐在高位上的炎宫浩,正巧炎宫浩也正打量着他,四目相对,均是神色一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上病了 天师府,凉亭里。 秦羽正支着额头目不转睛地看住眼前神色肃然,坐在凉亭里自弈却许久也不发一语的归云,印象中,每当他半天不语只专注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心里多半有心事。秦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暗暗揣测他这般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思来想去,秦羽也想不通。 “天尊,阿羽有一事不明。”秦羽眨着眼睛,目光微凝地看着归云。 片刻,归云才有了反应,“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日可是太后的生辰呢,天尊怎么不去贺寿呢?”要知以往每年太后的生辰,天尊都是必去的。怎的今年太后生辰,这天师府却这般安静。 归云眉心微皱,手里拈着的一颗白玉棋子犹豫良久终于找到了落子的地方,“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 秦羽不解,但念到归云说话总是玄妙的很,便也就释然了,粉唇微扬,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皓齿,“天尊我陪你下盘棋吧。” 太后的生辰宴上,仍是在热闹的进行着,只是在那些贵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可怕的洪流正肆虐而来。 皇上由于身体不适,就先回了寝宫歇息,太子炎宫浩当着众人的面好一番叮咛嘱咐,并打算亲自护送皇上回宫,却被莫桐以生辰宴上不能没有主事的人为借口婉言留下了。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许是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可炎夜麟分明看见了炎宫浩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狠厉,同时心下也渐渐生疑,生辰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苏珍与炎宫浩有什么动作,难道是他们之前的猜测有误? 正这般念着,宴席间传来一个清脆女声,“这么热闹的时候,三殿下与三皇妃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说话的是苏珍,她话音一落,席间在坐着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说来也怪,要不是太子侧妃这句话,他们还真的没注意到他们。 炎夜麟下意识攥紧苏苓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安慰她不要害怕。 太后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她心里对苏苓一向都没什么好感,再加上上一次,炎夜麟竟为了一个苏苓强行调动银翼营,从她的甄慈宫里强行抢走苏苓,这口气,她尚还憋在心里没有发泄,是以,她的语声略带着几分不悦,“听闻三皇妃身子欠佳,既然如此,不必在哀家这里勉强了。” 坊间百姓喜爱八卦,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大多衣食无忧,整日里的任务便是找各种各样的乐子,这八卦,自然也是他们最为热爱的乐子之一。 太后不喜欢三皇妃,炎夜麟又极是护着她,想起以前炎夜麟为苏苓做的种种,直觉告诉他们,今晚又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苏苓缓缓抽出炎夜麟的掌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太后的方向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语声温婉道,“太后误会了,今日是您的生辰,我只是在想他们都有过人的才情取悦太后您,可我德才均是浅薄,要如何才能讨得太后您开心呢?若是有做的不当之处,还望太后大量,不予我计较,以免破坏这和乐融融的气氛。” 苏苓话都说到这里了,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略有几分嫌恶地将目光从苏苓身上移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炎夜麟,炎夜麟的脸色并不好看,更没有苏苓平和的心情。 苏珍见此情形,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等过了今晚,看他们能猖狂到几时。一旁的炎宫浩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宴席间的众人热闹喧嚣着。 皇帝寝宫。 一众宫人簇拥着皇上下了龙撵,往寝宫里走着,夜色茫茫,众人竟没有察觉到皇上的不对劲。 “皇上您慢着些,奴才已经宣了太医,估摸着很快就来。”身边的宫人一面好生扶着皇上,一面细声关切道。 只是说话的这个声音听着有些陌生,皇上在龙榻上坐定后,抬眼看了看身边侍候的宫人,“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没有印象?” 能在皇帝身边侍候的宫人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方才选出来的,这忽的身边换了个人,皇帝自是有些诧异。 那宫人弯腰施礼,漫声说道,“是太子殿下命奴才来照顾皇上您的。” 头脑中意识有些混乱的皇上见他答的并无奇怪之处,又想着是炎宫浩安排,便也放下心来,“太医怎么还不来,朕的头怎么越来越疼了。”皇上半倚在龙榻上,略有些焦躁地揉着额头,脸色越发难堪。 “皇上怎么了!” 皇上话音一落,太医没等来,倒是有个焦急女声自寝宫外头传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快步而来。 皇上微微抬眼,瞳仁里映出一张熟悉的容颜,倦怠的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闻的喜色,“爱妃来了。” 黄贵妃疾步上前,扶住皇上的身子,急声道,“今日在生辰宴上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不舒服了呢?” 入夜时候,她宫里有些事,就先离开了,谁知刚过不久便得知皇上身子有恙回宫了,她这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黄贵妃一面帮皇上按着太阳穴,一面训斥侍候的宫人。 “朕无事,一会儿太医过来瞧瞧就好了。”有黄贵妃在身边,他的心宁和许多,话说到此处,只见他又扬了扬手,对身边一众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一会儿太医过来,再过来就是。” 那为首的宫人听了,连忙带着宫里的其他人等一并离开了。 宴席上,仍是一派热闹景象,但也渐渐露出几分不对劲来,炎宫浩不时与莫桐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着什么,苏珍的表情满满的得意之色,炎夜麟派去的探察的夜一更是久久没了音信。 这一切,渐渐让炎夜麟不安起来,同样忧心忡忡的还有苏苓,苏珍的性情她最了解,一定是苏珍在背后策划了什么隐没诡计,她眼里的那种得意,便是阴谋即将得逞的得意。 可怜那些毫不知情的达官贵人们还兀自沉浸在一片享乐融合的气氛里,殊不知这不过是在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不过多久,有名宫人快步穿行在深宫里的条条廊道,恨不得脚下生风。 人还未到宴席间,便就大声喊了起来,“圣旨到!” 话音一落,席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来人,炎夜麟与苏苓也不例外,都没猜到这太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炎宫浩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皇上口谕,召三殿下面圣。”传话的太监微微躬着身子,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这句话落,众人的目光又都齐齐放在了炎夜麟身上,心下纷纷疑惑起来,皇上才刚回宫不久,怎么突然召见炎夜麟了。 炎夜麟坐在席间,余光你扫了眼主位上的太后与炎宫浩,缓缓起身,“不知父皇召我何事?” 按理说皇上身子有恙,首先要召见的是太医,又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召见他呢?只是眼下炎夜麟根本来不及作细想。 那传话的宫人还未接口,倒是太后瞟了眼炎夜麟说话了,“既然皇上要见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去就是了。” 太后这般一说,叫炎夜麟也不好再说什么,苏苓也缓缓起身,先是给炎夜麟一个宽慰的眼神,又朝那位传话的宫人道,“我与殿下一同去吧。” 太后微有些不耐烦地扫了眼炎夜麟与苏苓,不再说话。 一旁的炎宫浩看着炎夜麟与苏苓离去的背影,目光越发显得狠厉,拢在夜色里,散着冰寒之气,仿佛一只随时会发起攻击的恶狼。 离了宴席,苏苓这才发觉夜色深深,廊道里的灯火清浅,在夜风里微微摇摆,无端吹的人心不宁。 炎夜麟牵着苏苓的手,跟在方才那传话宫人的身后,走了不多久,苏苓恍然发觉出这条路好似并不是去往皇帝寝宫的路。 苏苓被心下的想法惊住,旋即仰头看了眼炎夜麟,四目相对,原来他也察觉到了。 苏苓强按下心中涌上来的不安,再次打量在他们二人面前引路的宫人,这一打量不要紧,苏令恍然惊觉这个传话的宫人根本不似宫里的寻常太监,常年在宫里走动的太监由于卑躬屈膝惯了,连走路的都是半弯着腰,哪里是眼前这人一般背脊挺直,步子沉稳有力。 苏苓反攥着炎夜麟的手,掌心微微有些发汗。 不,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炎夜麟掌心一紧,牵住苏苓的手猛然顿住。 “殿下……”苏苓低低吐口,却被一个粗犷的男声打断。 “殿下怎么不走了?”方才那引路的宫人也停了下来,回过身子,阴笑着看着炎夜麟与苏苓。 炎夜麟牵着苏苓下意识后退一步,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这场蓄意谋划的好戏终于上演了。 第一百六十章 皇帝之死 炎夜麟从不是软弱好欺的人,一个眼刀飞过,硬生生叫那人变了脸色,为了遮掩住心中的那一丝惧意,扯了扯厚厚的嘴唇,“我知道三殿下手段多,但今日恐怕是走不了了。” 冰冷的寒光划亮深沉的夜,炎夜麟最是讨厌话多之人,剑起剑落,破空朝着那人而去,方才还活生生嘲讽他们的假太监已然被炎夜麟割断了喉咙,鲜血直喷。 空气里弥漫着的浓厚的鲜血腥气令人作呕,苏苓对这种味道尤其敏感,当即有些受不住,炎夜麟带着苏苓就要离开。 夜一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炎夜麟二人眼前,满目但与。 “殿下。” “查得如何了?” 夜一这般一等一的高手尚且还需这么久查探方才回来,今晚这宫里一定不同寻常,果然,夜一的脸色越发深沉,思量片刻,沉声道,“情况不好,整个皇宫里里外外都布满了炎宫浩的人手,夜一细细想来,殿下与皇妃还是尽早想法子离开皇宫才是。” 炎夜麟与苏苓闻言,下意识对望一眼,炎宫浩终是等不及动手了,方才想法子将他引出宴席,恐怕便是为了便于下手。 看夜一的脸色,只怕今晚真的动手只会是一场恶战,炎夜麟不是冲动无勇之人,却也不会做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除非是被逼无奈。 “走。” 炎夜麟一把将苏苓揽进怀中,对夜一低声吩咐道,然而三人刚走两步,炎宫浩便带着一队人马围了过来。 捻子将一片茫茫黑色映照的透亮,炎宫浩这头恶狼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三弟这是要去哪儿?父皇可还等着召见你呢?你这样忤逆他的意思,他地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的!”炎宫浩说的阴狠,他的一双散着寒意的双眼甚至已经懒得掩饰对权欲的贪婪与渴望。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父皇有事?”炎夜麟微眯着眸子,凉凉的目光打量着炎宫浩,像是在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苏苓心下一惊,再细细看炎宫浩的身侧,并没有他的谋士莫桐在,难道…… “父皇有事无事你最清楚,说你到底是怎样对父皇的?本宫万万想不到你竟做出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炎宫浩恶狠狠地盯着炎夜麟,恶狠狠地说道,那凶狠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将炎夜麟与苏苓生吞活剥了。 夜一见情势不对,拔剑将炎夜麟与苏苓护住,对于这个炎宫浩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炎宫浩的话落在炎夜麟与苏苓耳中,犹如一记闷雷乍响,今日皇上脸色不佳,想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炎宫浩此时竟敢如此污蔑他,莫不是…… 炎夜麟忽的眸子冷,语声清冽道,“炎宫浩,你贪慕权力也就罢了,对付我还有个理由,可你为什么要对父皇动手!那皇位迟早都是你的!” “啧啧啧……”炎宫浩冷笑着摇头,“都怪你,谁让你太难对付,若不想个法子一举将你置于死地,我这太子之位就难坐稳,更何况那皇位了!今晚你们落在我手里,就别心存幻想了。”说到此处,炎宫浩偏头目光阴鸷地对身边侍卫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个弑父的恶人给本宫拿下!” “等等!”炎夜麟忽的出声,他可以不顾性命,但却不愿见苏苓受到一点伤害。 苏苓眸色复杂地看了眼炎夜麟,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与他说道,他早有预谋,殿下快走! 炎宫浩阴恻恻地看着二人四目相对,情深相依的模样,耐心快要被磨灭。 “你到底在忌惮我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伤害她。”只是苏苓哪里知道,炎夜麟可以为了她私自调动银翼营去甄慈宫强行将她带回来,此刻也一样可以为了她什么都愿意答应炎宫浩。 炎宫浩却是冷笑,笑容猖狂,笑声越来越大,幽寂的夜里听起来刺耳无比,“三弟啊三弟,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什么东西,我要的是让你们来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都给我上!谁杀了他们,本宫大大有赏!” 炎宫浩并不妥协,他杀炎夜麟与苏苓的决心昭昭,话音未落,一群侍卫旋即蜂拥而上。 夜一首当其中,挡下一片剑影攻击,炎夜麟下意识将苏苓护在怀中,既是与炎宫浩谈不拢,便只有杀出去一个出路。 终于皇上如何,他们也顾不得去看了。 皇帝寝宫。 太医并没有如期而至,来的却是莫桐。 偌大的寝宫内,只有黄贵妃一人守着皇上,此时他正躺在龙榻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黄贵妃守在龙榻前,紧紧攥着皇上的手,附在他身边呢喃低语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黄贵妃忽的听见寝宫里有轻微的脚步声,顿时一喜,起身忙道,“太医来了!太医快过来看……你,你怎么会来?” 黄贵妃话说到的一般陡然顿住,目光凝滞看着来人,炎宫浩的亲信怎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还在生辰宴上么? 莫桐微微勾起唇角,稍稍欠身朝黄贵妃施了个礼,温声道,“莫桐见过黄贵妃!不知皇上病情如何了?” 莫桐礼数周到,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听起来也无异样,但不知为何,皇贵妃看着他带笑的眸子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那笑意,太过阴冷。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正了正思绪,皇贵妃凝眉道,“这都多长时间了,太医怎么磨磨蹭蹭的现在还没来,皇上这儿正等着呢!” 黄贵妃一面说着,一面略有些不安地上下打量着莫桐。 莫桐毫不回避她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道,“皇上活了这么久,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呵! “你说什么?!”黄贵妃瞪大了眸子,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莫桐的嘴里说出来的,自古哪里有臣子敢对天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大逆不道!“你不过是个小小臣子,竟敢擅闯皇上寝宫,还口出大逆之言,太子对你疏于管教,那就让本宫替他好好管教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贵妃可要看清楚如今的局势!”莫桐忽的上前一步,语声凛冽道。 此时的皇上仍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意识迷离之际,隐约听见莫桐与黄贵妃的话,一口闷气堵在心里散不出来,瞪大了的一双眸子尽是不甘与不敢置信,他的亲生儿子,他一手提拔上位的太子,竟会这般对他! “唔……呃……”皇上一双干枯的手紧紧抓住被褥,做着最后的挣扎,嘴里呜呜咽咽却已经发不出一个声音。 “皇上……皇上……”黄贵妃蓦然回过神来,扑向龙榻边上,在看见皇上复杂不甘的眼神时,顿时泪盈满眶,心中是满当当的无奈与痛苦。 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皇上抬起干枯的手,颤巍巍指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黄贵妃,眼神里的不甘与恨意叫黄贵妃只觉背后一阵沁凉,这本不是她所愿,然而如今的皇宫里谁敢与炎宫浩为敌,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她心里不仅要想着自己的夫君,更要想着自己的儿子。 “你……好……”皇上用尽气力,猛地微扬起身子,额头青筋暴露,脸色越发显得苍白无血色,瞪大了眼睛直直盯住黄贵妃,隐约吐出两个不清不楚的字眼,不知是因为身子不适还是太气自己大逆不道的儿子竟然做出弑父之事而心中郁结,皇上颤巍巍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皇上!”黄贵妃来不及摸一把脸上凌乱的泪珠,悲愤欲绝地接住皇上垂落下去的手。那双曾经无数次爱抚过她的手,如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他的脉搏也不再跳动。 毕竟是自己的夫君,黄贵妃伏在皇上身边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在寝宫里起起伏伏,听在某人耳中甚是刺耳。 许久默不作声的莫桐冷哼一声,神色漠然地扫了眼已经死去的皇上,“我做到如此,贵妃也该知足了吧,天色不早了,贵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正哭的肝肠寸断的黄贵妃突然听闻莫桐说这话,当即起身,恨恨地望住他,失声质问道,“为什么?!太子为什么要对皇上动手,那皇位迟早是他的啊!” 莫桐是炎宫浩的心腹,京都城里无人不知,炎宫浩贪慕皇位,如今皇上死了,是莫桐出现在这里,可她万万没想到炎宫浩竟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莫桐笑的诡异,凛冽的目光像是要将人看个透彻,“这话你也敢乱说?你就凭我是太子的人就断定是太子害死了皇上?没这么简单,我告诉你,还有炎夜麟,他不满皇上将太子扶上太子之位,所以起了杀心!” 莫桐一字一句砸进黄贵妃心里,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一时间她还无法接受,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呆滞的神情,莫桐勾起一抹冷笑,对寝宫外早已等候已久的人吩咐道,“来人,夜深了,送贵妃娘娘回宫歇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宫廷巨变 炎宫浩在策划太后生辰宴上的这场阴谋上下了十足的血本,甚至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炎夜麟与苏苓两个眼中钉。 夜一与炎夜麟正与那群‘侍卫’打的激烈,那些身着侍卫裳服的人其实并不是侍卫,而是炎宫浩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杀手,各个武功不弱,本来夜一与炎夜麟二人尚能应付,突出重围,但炎夜麟怀里护着一个怀着身孕的苏苓,脱身便就显得有些吃力。 “殿下,不要与他们硬拼,赶快离开皇宫才是。”混乱中,苏苓的身子随着炎夜麟上下翻飞,并不好受,好容易得了空隙踹口气,便急声对炎夜麟说道。 “呵,这一次还想从我手里逃出去?你们太痴心妄想了!”冷眼站在一旁的炎宫浩听见苏苓的话,忍不住轻蔑地道。 上一次他派去皇陵刺杀炎夜麟的刺客到现在也没有了踪迹,这一次又怎会轻易叫他逃脱! 炎夜麟一个眼刀丢向炎宫浩,却忽略了侧方向他刺来的长剑! 咻! 炎夜麟迅速躲闪,却仍避免不了冰冷的寒刃子划过左臂,苏苓一声惊呼,下一秒便有一股猩甜的味道钻入鼻息。 炎宫浩见炎夜麟受伤,当即眸子猩红,像是饥饿了许久的肉食动物突然看到了鲜血,猩甜的味道彻底将他心底阴恶的一面激发出来。 “快将这个恶人拿下,本宫论功行赏!” 恶狠狠的语气对那些杀手来说却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们像疯了似的从四面八方朝炎夜麟三人涌来。 饶是夜一与炎夜麟武功再强,应付他们数十个杀手也渐渐显得有些吃力。 “殿下,有密道。”情况危急之时,苏苓猛然想起归云那晚与她说的话,皇宫与天师府之间有一条相同的密道,当时她还疑惑归云为何与她说这些,此时想想,归云怕是早想到了这一步。 “在哪儿?”炎夜麟低声回道。 苏苓看了眼你炎宫浩的方向,见他并无盯着他们,便附在炎夜麟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话音一落,苏苓刚一抬眼,便见有两道寒光破空而来。 “小心!”苏苓惊喝出声。 叮! 夜一眼疾手快飞身过来,用长剑斩断那两道刺向炎夜麟与苏苓的寒光。只是他也没能躲过,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个杀手,直刺入夜一的左肩之处。 炎夜麟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样下去,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苏苓也越发觉得气力不足,再这样下去,再过不多久她一定会晕倒过去。 “夜一,杀出去!”不忍见苏苓越来越面色痛苦,炎夜麟一声暴喝,对夜一下了死令。 “是!”夜一本就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一听炎夜麟这般说,整个人像是发了狂般在一群杀手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这条血路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夜一浑身大大小小几乎满是伤口,炎夜麟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保护苏苓不受伤害,他自己却被各种偷袭弄的伤痕累累。 “追!让他们逃走了,本宫要你们全部都下地狱!”炎宫浩气的抓狂,方才他的人还占着绝对的上风,谅他炎夜麟与那个夜一有三头六臂也是怎么都抵不过他那么多杀手的,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眼见他们都快要突破重围,真是见了鬼了! 那些杀手心知炎宫浩的脾性,不管自己是否受伤,全然不顾的追着炎夜麟与夜一不放! 这边血流一地,可笑生辰宴上众人还在饮酒作乐。 炎宫浩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走到太后面前,一撩袍角,朝太后行了个跪拜的大礼,“请太后恕罪,孩儿无能,没能及时阻止三弟,救下父皇!” 喧闹吵嚷的宴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炎宫浩,这孩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回太后,方才三弟奉旨去父皇寝宫,可也不知怎的,父皇…父皇竟仙去了!”炎宫浩低垂着头,声音听起来甚是悲怆。 炎宫浩话音一落,席间登时一片哗然。太后更是激动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好在身边的嬷嬷机敏,旋即扶住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殿下人呢!快叫他过来见哀家!” “当我发现父皇身子有恙时,便就找到三弟,三弟对于弑父一事并不否认,还猖狂地说也要了孩儿的命!想来今日的生辰宴他早已做了十足的准备,孩儿无能,到现在还未能捉到他!” “这个逆子!”太后气的浑身发颤,自己好好的一个生辰宴,竟会变成演变成这种人伦惨剧,“摆驾!去皇上寝宫!” 与此同时,炎宫浩派去的杀手仍在穷追不舍地追杀炎夜麟与苏苓。 苏苓撑着越发难受的身子告诉炎夜麟密道的位置,夜一则在后头掩护。 “苓儿,撑住!很快就没事了!”炎夜麟抱着苏苓一路狂奔,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自他双颊淌下,一双眸子里映着的是苏苓越发苍白的脸。 密道在御花园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好在炎夜麟对御花园够熟悉,不消片刻便就找到了位于一座假山里的密室入口。 然而密道入口被一块儿巨大的石门挡住。 “这密道有机关……”苏苓勉强打起精神,抬眼打量一番石门外的布置,片刻,便急发现了机关的玄妙之处,“石门右边有个石盘,挪动石盘应该就能打开石门!” 炎夜麟顾不得多想,旋即上前挪动石盘,石盘像是有着巨大的引力,炎夜麟使了八分气力方才将那石盘稍稍挪动一丝。 轰隆一阵低沉的声响!石门果然在缓缓打开。 然而伴随而来的是身后噼里啪啦的刀剑声响,炎夜麟眉心深皱,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夜一喊道,“撤!” 夜一并没有与那些人硬碰硬,而是巧妙的周旋在几个杀手之间,此时听见炎夜麟的命令,旋即抽身而出,眨眼间便已到了密道里。 石门闭合,将那几个嗜血如命的杀手拒之门外。 苏苓见三人都逃入了密道,心下终是松了口气,而此时的炎夜麟由于浑身是伤,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在这个狭窄的密道里,一直紧紧抱着苏苓的手也突然没了气力,直直倒在地上,方才一场恶斗,早已使他体力透支,再加上浑身伤痕,若不是要保护苏苓的信念支撑着他,只怕他早已倒下。 “殿下!你怎么样?夜一,快,扶着殿下逃出密道!”苏苓满目担忧地看住因疼痛而紧皱着眉头的炎夜麟,急声对夜一道。 炎夜麟黑睫轻颤,沾了几丝血迹的薄唇轻声吐出几个字,“我没事。”说着,他想伸手去抚苏苓的脸颊,却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此时的苏苓,视线早已模糊不清,整颗心痛成一片。伏在已经晕厥过去的炎夜麟身上,低低抽泣着。 “夜一……唔!” 苏苓本想让夜一快些带炎夜麟出去,刚一喊他的名字却只觉后颈突然一痛,下意识闷哼一声后,眼前便就漆黑一片,再无意识。 密道外头,那几个杀手并不死心,想用暴力破开石门,奈何石门坚硬无比,只得撤了回去。 皇上寝宫。 当太后带着众人来到寝宫时,偌大的皇宫里只剩皇上一人,莫桐早已离开,重新混在炎宫浩身边。而当太后亲眼得见已经身体发凉的皇上时,一个踉跄,直接昏了过去! 惊的那些达官显贵纷纷跪倒一片,“太后节哀!” 炎宫浩面色冰冷,甚至在看见皇上死去,太后晕倒时,他冰冷的眼神里也无一丝难过,他只在乎他想要杀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莫桐!” “微臣在!” “你将诸位大臣好生安置,本宫亲自去捉炎夜麟与苏苓两个乱臣贼子!” 生命何其脆弱,诸事何其莫测。 本是歌舞升平,生辰狂欢的一个晚上,如今却演变成了此时的局面,炎宫浩带着一众装扮成侍卫的杀手浩浩荡荡去找炎夜麟与苏苓。 半途中,正与那几个追杀炎夜麟与苏苓的杀手相遇。 “太子殿下!”其中一个杀手拱手行礼道。 炎宫浩眸子一凛,并未瞧见他们带着炎夜麟与苏苓,“他们人在何处!” 那杀手微然一顿,“进入假山后便就不见了人影。” “哼!”炎宫浩冷哼一声,语声恶毒凛冽的吓人,“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他们跑了?看来你们想替他们死是吧?” 眼见着炎宫浩咄咄逼人,杀手不禁浑身一颤,连忙道,“殿下息怒,虽然未能抓住他们,但他们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炎夜麟与苏苓均是满身伤痕,以后已对殿下构不成威胁,且便是没有他们的尸体,殿下也大可向外界宣布,炎夜麟与苏苓已死,想来他们也不敢再露面了!” 夜幽寂而深,有冷冷的夜风吹过,却吹不散炎宫浩眼底的得意,他笑的像是一个恶魔,残忍而嗜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孩子没了 月黑风高,不管昨夜的皇宫里如何乱成一片,如何血流成河,如何惊心动魄,但当夜幕渐渐褪去,夜幕下藏着的罪恶也随之被掩盖,日头照常升起,世间依旧貌似美好。 一夜未眠,炎宫浩与前来参加太后生辰宴的大臣都在商议如何处理皇上后事,次日一早,京都内便有皇榜贴了出来,除了必要的官方说词外,大致意思就是,炎夜麟弑父叛国,苏苓已死。 此时的京都百姓方才恍悟,好好的一场生辰宴,最后变成了一场人伦惨剧,不由得叫人深叹,道不尽心头唏嘘。 苏苓不知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只感觉有一支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她,于是她做了一个接一个荒诞无比的梦,她的心却一次又一次疼的真真实实。 小玉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苏苓,一张小脸写满了担忧,苏苓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她的担忧却并无因此少半分。 “天尊想想办法吧,皇妃都睡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不过片刻,小玉又见苏苓皱起了眉头,越发担心起来,忍不住问起坐在一旁静坐的归云。 今日凌晨,归云便派人把她从天师府里接了出来,说是要带她见苏苓,她便忙不迭跟着过来了,可这人是见到了,怎么就是不醒呢?而她身上密密麻麻布着的细小伤口着实叫人看了心疼。 归云静坐一旁,目光微凝,神色平静,听小玉这般着急,略略偏头看了眼躺在床榻上还未醒来的苏苓,缓声吐口道,“她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有些羸弱,没有醒来,许是因为她不愿意醒来。” “那……那皇妃腹中的孩儿可也无事?”小玉晶亮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一丝希冀,可话一出口,小玉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微颤,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今日凌晨她刚见到皇妃时,她的身下留了那么多血,是她亲手给她换下的衣物。 白色底衣上的一片鲜红,她记忆犹新,却不敢再想起。 归云听她此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又恢复先前的淡漠如常,“你何必自欺欺人呢,难道她醒了,你能骗她说孩子还在?” 小玉看着白衣风华的归云,心里莫名开始讨厌这个总是给人淡漠疏离感觉的所谓天尊,他的眼睛里总是装着叫人看不懂的深沉,他可以行走于朝廷乡野,权力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可这样的人,他的内心真的装着国家与百姓,装着仁和善么? 凝视归云良久,小玉黯然收回目光,复又将一块温热的方巾敷在苏苓的额头上,皇妃啊皇妃,你赶快醒来好么?你可知道你睡的这一觉,京都成已经大乱了啊! 房间里一片静默,只有细微的风偶尔从耳边掠过,扬起几丝青丝,归云依旧坐在那里,手指轻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房外传来,由远渐近。 “天尊!不好了!”一个声音透着几分青涩的男声响起,下一瞬便见一抹年轻影子映入瞳仁,男子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清明的眼睛里透着纯真。 归云平静无波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微拢起眉头看着慌张而来的年轻男子,训斥道,“南儿,我教你的可是忘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原来年轻男子叫南儿。 南儿脸色露出些不自然之色,抬目对上小玉的目光,带着几分歉意道,“南儿愧对天尊教诲,但此事事关重大,南儿这才有些着急。” 不知因何,小玉看着他的脸色,心里无端腾上几分不安之感。“天尊不要计较这些了,南公子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儿看了看小玉,又看了看归云,这才道,“方才我去街上给天女抓药,见有一人群正热闹,便去瞧了瞧,竟然是……竟然是三殿下叛国又谋害皇上之事,且那告示上还写天女已死……” 什么! 小玉直接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昨晚生辰宴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殿下……殿下真的死了么? 南儿的话似乎也牵动了昏睡中的苏苓的几根神经,她好似听到了南儿的话,她的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似乎在作痛苦的挣扎。 “皇妃,您也听见了是么?”反应过来的小玉悲喜交加地扑向苏苓,低声抽泣起来。 南儿见到这一幕,温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怜悯,想来那天女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又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只怕她很难接受吧。 归云倒是一脸平静,像是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看了眼在昏睡里痛苦挣扎着的苏苓,叹声对南儿道,“走吧,去看看你都抓了些什么药!”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微风与小玉的抽泣声,抽搭着身子,小玉执起苏苓的手放在腮边,口中呢喃着,“皇妃啊,你快些醒来吧。” 苏苓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昏沉,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眼前一会儿亮的刺眼,一会儿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一路奔跑想要逃出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在半途迷了路,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她听见了一个男声,那声音好陌生,可他说的话却让她惊住。 三殿下叛国弑父,苏苓已死。 几个字眼轻飘飘落在她耳中,却顿时掀起滔天巨浪!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丝气力,苏苓突然从床榻坐起。 “皇妃!”小玉几乎是喜极而泣,刚忍住的眼泪瞬间又簌簌往下掉,小玉强压住心头激动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道,“你终于醒了,小玉好担心你……” 只是苏苓表情肃然,像是全然看不见她的眼泪与担忧,目光直直盯住某处,小玉想上前问她怎么了,苏苓忽的回过头,清冽的目光直望住她,“殿下在哪里?谁叛国?谁弑父?” 苏苓的声音一字比一字清冷,听得小玉有些发愣,但见她神色肃然,不像是发癔症,便就如实说道,“方才小大夫过来说,看到了城里张贴的皇榜,炎宫浩对外宣称,昨晚殿下杀了皇上,而皇妃您也死了……” 小玉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不想苏苓刚一醒来便就知道这个恶劣的消息,但也心知即便有心瞒也瞒不了多久。 苏苓面如死灰般挫败,一时间脑海里千头万绪,昨晚炎夜麟与夜一的拼命守护,那一场恶战叫她没有空去细想,以为炎宫浩只是想置他们于死地而已,但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炎宫浩竟如此残忍狠毒,对自己的亲生父皇下手。 恨意爬遍苏苓周身,充斥着她每一个细小的毛孔,使得她浑身微微轻颤着,纤细手指狠狠攥着身上的薄褥,指骨泛起一丝异样的白,好吃紧咬着下唇,本就无血色的唇瓣生生被要她咬的鲜红点点。 “皇妃……” 小玉试着轻唤苏苓,心里痛成一片,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上前握住苏苓轻颤着的手,“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无事的。” 可是如此苍白的安慰话苏苓又怎么听的进去。 苏苓突然笑了,笑容里掩着万千风华,却又有些凄美,炎宫浩不择手段,这么想置他们于死地,她就偏要活的好好的。 他精心算计,设下一个个死亡陷阱给他们跳,可昨晚上她记得他们已经成功脱身,进入了密道,炎夜麟应是被夜一带走去疗伤了。回过神来的苏苓恍然回神,抬眉看了看身边的环境,是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外头隐约可见一些翠竹,屋内桌几上摆放着一套素雅茶具,鼻息间仿佛还留有几分品茶人身上的味道,苏苓微一皱眉,眼神里的清冽之色缓和几分,“这是归云的地方?” 小玉见苏苓脸色缓和,语气也没有那么冷了,心下顿时一喜,忙接口道,“恩,这是天尊的私宅,外人鲜少有人知道,今日凌晨皇妃受伤,天尊便就带您来了此处。” 小玉一面说,一面暗暗打量着苏苓的脸色,见她反应并不激烈,只是好似在想些什么,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这院子里没有下人,只有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大夫,别看他年纪小,医术倒是很在行,就是他给您医治的伤。” 伤? 苏苓忽的念起腹中孩儿,急忙覆上小腹间,“我腹中的孩儿还好么?” 昨晚那场恶战,实在令她累极了,身体上的疼痛一已经麻木,她的孩儿在那种上下翻飞的情况下,不知要不要紧。 小玉紧咬着唇瓣许久也没应声,苏苓却在她的表情上得出了结论。 果然…… 一股苦涩的味道涌上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梗在喉咙里像是时时提醒着她心里的苦,饶是坚强如她,终是落下泪来。 “您的身子重要,若是到了非要选择的地步,相信殿下也一定会选择皇妃您的!”泪水盈满眼眶,小玉努力宽慰着苏苓。 苏苓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双目盈盈如水,两行清泪悄然划过双颊,随着这眼泪淌下的自是还有满心的愤怒与恨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死亡假象 那晚宫廷剧变影响最深的不只是苏苓,连带这前朝后宫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前朝那些本受皇上器重的大臣,如今却有不少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挤,而后宫里那些皇上的妃子,陪葬的陪葬,被禁足的禁足,得好下场的并没有几个。 往日后宫里无人敢逆的太后也好似受不住打击,整日里躲在甄慈宫里吃斋念佛。 自然,高兴的人也大有人在,比如炎宫浩,他一剑双雕,既永久保住了自己的位子,又除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比如苏珍,皇上没了,自然就要有人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而她的地位便也就成了后宫第一人,比如莫桐,前朝几乎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再比如,那些炎宫浩的旧部和幕僚,自然欢喜的紧。 “先皇已去数日,且也入土为安,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也好稳固天下民心。”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莫桐自群臣里站了出来,向炎宫浩上奏道。 太子炎宫浩本就是奉旨监国,如今皇上去了,这朝中事务自然仍由他暂时打理。 炎宫浩压下心中喜色,故作一脸镇定,大掌一扬假惺惺推辞道,“父皇刚去,那炎夜麟还未抓到,等本宫抓到那逆子,亲自将他压到父皇陵墓前,到那时诸位再举荐本宫登基也不迟!” 能爬到金銮殿上朝的大臣都不是傻子,谁不是一路阴谋与血腥上位的,明眼人都知道,自从皇上去了,这朝堂便就全然变成了太子炎宫浩的朝堂,那些大臣除了爱拍炎宫浩的马屁,平日里对莫桐也是争相巴结。 户部大人便就站了出来,袍角一撩,朝炎宫浩行了个跪拜大礼,“殿下明鉴,这些时日都是殿下打理的朝堂政务,我等亲眼所见殿下的治国之能,实为皇位的最佳人选,至于炎夜麟那叛臣贼子,微臣以为若是殿下登基了,反而更捉到,如此,也不负殿下对先皇的一片赤心。” 啧啧,墙倒众人推,连殿下二字都略去变成直呼其名了。 那晚之事,虽说谁也没弄个清楚明白,但行走在皇宫间,有时候就该糊涂,当时炎宫浩最大,众人自然一致站在炎宫浩这边。 炎宫浩闻言,眼底的喜色便也懒得压着,朝堂之上都是成了人精的主儿,一见他这般,纷纷跪地高呼起来,“臣等恭请殿下早日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吉日很快就订下了,就在三日后。 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登基大典的仪式准备有些仓促,但好似并不影响炎宫浩登基的心情,是啊,他的目的就是登上皇位,登基大典的仪式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想要这些虚荣的东西,等他登基之后岂不容易的很。 皇宫里热闹喧天,消息传到京都城某宅子里,苏苓冷冷勾起唇角,“一个醉心于权欲的人竟可以做到这般,也是少有。” 苏苓坐在廊道里,把玩着手里的青色瓷杯,面色微冷。这几日以来,她已经彻底接受被污蔑,孩子流产的事实了,这些刻骨铭心的疼痛,她终有一日要加倍向那个罪魁祸首讨回来。 细风吹乱了归云的墨发,凌乱有几根随风轻扬,让他看起来越发清雅,他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长眉微抬,看了眼苏苓,“你能这么快恢复,也一样出乎我的意料。” 苏苓素眉微拧,“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呢?还要让做什么天女么?” “自然,你不会忘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至少你要告诉我,三殿下如今人在何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前几日她一直追问归云,但归云始终不愿意透露任何,若不是自己身上有伤,她早就带着小玉离开了。 “密道的位置是你告诉我的,当晚我确定我与殿下还有夜一已经进入了密道,炎宫浩的人根本没有进来,所以……我不相信你带我回来,却不知殿下去了哪里!” 苏苓目光灼灼,不放过归云脸上的任何哪怕是很细微的变化。 归云淡然轻笑,仿佛看穿了苏苓的心思,“我之前不告诉是因为我担心你一时无法接受现实,如今看来,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不错,那密道是我告诉你的,为的就是留给你们作逃生之用,我若是说我料到会有那一步,你可信?”话说到此处,归云又看了眼苏苓。 苏苓默然,半垂着眼眸,压住眼底的一丝情绪,天师府的天尊会卜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知过去,能算未来,他的话是东胜国最有说服力的,她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那三殿下已经去了天璃国,不会再回来了,你便安心在我这里做个天女就好。” 说罢,归云又给自己添了杯茗茶,动作舒缓,姿态雅然,余光却瞟向了一边的苏苓。 只见她微皱这的眉头并未舒展,一双清澈的水眸一时间有些迷离,竟叫他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 苏苓放下手中把玩许久的瓷杯,面色淡然,掀唇浅笑,道,“这不会是天尊你苦心布的局吧?” 她的笑容温婉如一抹才刚绽放的琼花,轻轻的,柔柔的,仿佛微风拂面,本应该极是养眼的,归云却心头一愣,眸子对上苏苓浅笑着的眼眸,“天女说笑了,我的职责是守护天下苍生,至于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我还真自叹弗如。” 苏苓扬眉,眺望着翠竹间的细碎阳光跳跃着淌在身上,眼底神色莫辩,“炎宫浩对外宣称,说苏苓已死,苏苓真的要死么?” “既然炎宫浩说苏苓死了,苏苓就死了,这天下以后就只有天女。” 再过数日,京都城的护城河上发现了一具女尸,发现的百姓当即报了官,官府派人来查,竟发现这女尸身上的衣物华贵,引起官老爷注意,官老爷凭着那女尸身上的衣物以及配饰,发簪等物件儿几经调查问访,得出结论,原来那护城河上漂浮着的女尸竟是三皇妃。 此事事关重大,那官老爷立马上奏禀告了当今皇上炎宫浩,炎宫浩一看折子,当即连道几声好,重重赏了那官老爷。 至此,苏苓真的死了。 皇宫,御书房内。 炎宫浩坐在还不算太适应的龙椅上眯着眼看着站在眼前的莫桐,语声悠然,“炎夜麟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况且他身上背着叛国弑父这样十恶不赦的罪名,他能再翻起什么浪来,还有那个苏苓,已经发现死在了护城河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太后生辰宴上,炎宫浩能一箭双雕,最大的功臣就是莫桐了,他自登基以后,第一个对莫桐加官进爵,赐他的荣华恐怕他这辈子都享用不完,按理说他应该无欲无求了才对,怎么偏对苏苓一死之事上喋喋不休。 莫桐一身朝服,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深沉,“那护城河里的浮尸已经面目全非,瞧不出模样,难道仅凭她身上的衣物就草率地判定那人就是苏苓?炎夜麟与苏苓根基深厚,若不亲眼将他们杀死,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安。” 炎宫浩的脸色倏地难堪起来,这莫桐好不知礼数,不止质疑他,更是连自称都忘记了,便是再器重他,炎宫浩这皇帝的尊严也容不得他藐视! “莫爱卿未免太多虑了。”炎宫浩剑眉看着莫桐,神色微冷道,“此事朕不想再听你提起,如今朝局刚定,你就不能让朕舒坦地过几天好日子么!” 莫桐目光微闪,扬唇勾起一抹略有些苦涩的笑容,“皇上说的是,微臣失礼了。”话说到此处,莫桐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今日有折子上奏,天璃国有意派使者前来东胜,皇上意下如何?” 听他此言,炎宫浩的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剑眉一挑,思量片刻,道,“既然他们想来,朕自然大开门欢迎,也正好叫他们看看朕的东胜国如何强大。” 天璃国与东胜国的关系一直微妙,炎宫浩初初登基,天璃国便来拜访,想来多半是为了探查东胜国的实力,炎宫浩这样争强好胜之人,自然会应下。 “是,微臣这就派人回信与天璃国,皇上若无他事,微臣这就退下了。” 说罢,莫桐便兀自转身抬步离开。 “等等!”炎宫浩忽然回神,叫住了莫桐。 “皇上还有何吩咐?”莫桐回过身子,弯腰施礼。 “天璃国派使者,天师府自然也不能闲着,你吩咐下去,等那天璃国使者来到京都,天师府也要派人祈福,以佑我东胜国长盛不衰。还有……方才朕有些烦躁,你莫要放在心上。” 莫桐微微抬眼,讳莫如深地目光看着炎宫浩,“莫桐明白。” 第一百六十四章:回天师府 月光幽幽,落了一地银辉。 苏苓支着额头,睨着这一地清浅月色,思绪飘远。她渐渐想起了怀着身孕时候,与腹中孩儿的血脉相连,虽说身子常常不适,但一念到腹中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她的心就暖的几乎要融化。 只可惜他们之间缘分尚浅,她竟没留住他,每每念起,心里不免隐隐作痛。 “皇妃?”耳边响起小玉的轻唤声,苏苓蓦然回神,悄悄收回脑海里纷杂的思绪,“都收拾好了?” “恩恩。”小玉点点头,将手里端的茶水放在苏苓面前,又取了一件披风披在了苏苓身上,“夜里有些凉,您的身子才刚好些,莫要着凉了。” 苏苓半敛着眉,若有所思,这几日她的身子在南儿的精心调理下,着实好了不少,但有时候她倒真的希望,她腹中的孩子还一直在,那样便是受些苦也不算什么。 小玉看着苏苓微然叹息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这几日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家主子的变化,虽说在外人看来,她并无事,但她却不止一次地看见她这般落寞的神情,明日就要回天师府了,希望她能真的忘了那些痛吧。 “对了,天尊何在?”收起了悲伤心绪的苏苓,就连说话语声也变得微凉。 “用过膳就出去了,不知因为何事,南公子倒是在府上,需要将他请来么?”小玉善解人意地将南儿也一并解释了。 苏苓执起素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沉默片刻,道,“不用,既然天尊不在府上,就算了。” 小玉听罢,紧抿着的唇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回,却也未吐一个字。 “怎么了?” 小玉抬眉,略有些不确定地看住苏苓,吞吞吐吐地道,“有一句话,小玉……小玉不知该不该说。” 苏苓见她神色犹疑,却又有几分凝重的表情,也不由得变得肃然几分,“说吧,你我主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性?” 苏苓这句话像是让小玉放下心来,在心里斟酌好了词句,小玉方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玉觉得天尊此人一定不简单,看起来还算和善,但他的眼睛里总有些太复杂的东西。” 小玉说这话的时候半垂着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这番话对苏苓的影响,苏苓眉心微蹙,似乎想起了一些事,但当她想要深入的回想时,却又觉得费力,正是恍惚间,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竟是苏苓打翻了自己手里的茶杯。 “皇妃!”小玉一声惊呼,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流在苏苓的袖口间。 苏苓骤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取出了怀中的一方锦帕,连忙擦拭,心下暗暗恼恨自己竟走了神。 小玉更是手忙脚乱的也掏出锦帕给苏苓擦拭,片刻,小玉瞪大了眸子,盯住苏苓手里的锦帕,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皇妃,您的锦帕怎么?” 苏苓闻言,又看了看手里的锦帕,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锦帕已然变了模样,原本洁白似锦的锦帕此刻已然变成了浅墨色。而那支绽放的鲜红的梅花,也渐渐褪去了颜色。 “这是我来时路过,看着好看就买下的。” “若我不在了,有这锦帕在你身边,就好像我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生保管它。” 炎夜麟那日在天师府的话仿佛还历历在目,她当时只当他是送了一个礼物给自己,却不想这礼物却暗藏玄机。 攥着那变了色的锦帕片刻,苏苓忽的念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端量着那方锦帕,方才发现,那薄薄的云锦里有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茶水沁湿了云锦,隐约可瞧见一些字。 “怎么会这样?”小玉见苏苓的反应有些异常,微皱着眉头问道。 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苏苓缓缓吐口道,“这该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锦帕绝不是炎夜麟一时兴起在街市上买来送给她的,而是特意将这锦帕交给她,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藏着的东西便是炎宫浩等人一直想从炎夜麟手里得到的兵符。 再念起先前炎夜麟将这块锦帕交于自己的时候,苏苓更是肯定炎夜麟是故意的,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那他又是什么打算呢? 次日。 苏苓一早就起了榻,刚梳妆好,南儿便端着一碗汤药过来了,“天女的身子基本已经无恙了,这最后一碗汤药,天女便也喝了吧。” 苏苓微笑起身,来到案前,这些日子她对这个南儿的小大夫倒是有几分好感,略有些羞怯,但心底善良,医术也不错。 “这些日子真是要多谢你了,若是日后有缘,你我兴许还会再见。”对于苏苓的这句话,南儿给出的反应则是低下头,笑容带着几分羞怯。 服了药,用了膳,天师府的马车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归云并未露面,那个赶着马车的仆人见了苏苓便请她上车,苏苓吩咐了小玉带上行礼,与她同坐上马车离开了归云的私宅。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小玉看着身边安静不说话的苏苓,怔怔发呆,她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般时常走神,心情低落了,现在的她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没有怀身子的时候样子了,聪明隐忍,但又冷漠地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一路上二人无话,一夜未见的归云竟已在天师府等候。 小玉扶苏苓下了马车,天师府门口有几个仆人早已候着,他们对天女亦是恭敬的很,微弯着腰,脸上尽是崇敬的神色。 三个长老也在,见到苏苓,倒也是客气的紧。 “见过三位长老。”苏苓来到三位长老面前,微微施礼道。 “天女不必客气,天尊正在前厅等候天女呢。” 苏苓也不再多言,再施了个礼便就随着引路的仆人离开了,只是心下疑惑,怎么不见那个视自己为情敌的秦羽姑娘呢。 秦羽不在门口接待,而是在前厅。 秦羽并不是在谁面前都是嚣张跋扈的模样,也并非苏苓想象中的那般愚钝肤浅,她甚至可以说是心机深沉。 “苏苓过来后,你须得改一改你的态度,知道自己的身份。”归云难得地沉下脸色,对一旁站着的秦羽训斥道。 “是,秦羽明白了。”秦羽一脸平静,脸上没有丝毫强求之色,前些日子皇宫情势骤变,秦羽深知事态严重,便去找了归云,再之后,她就好像全然变了个人似的,身上的戾气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稳重。 不过多久,一个天师府的仆人恭敬走了进来,道,“禀天尊,天女来了。” 归云正了正身子,“请天女过来。” 前厅里竹香幽幽,归云喜爱翠竹,就连茶水也是用新鲜采摘的鲜竹嫩叶泡制而成,味淡而清新,苏林端起翠绿杯盏,放在鼻息间嗅了嗅,淡淡的茶香瞬间扑满鼻息。 “天尊好雅致,怪不得天师府的人都能延年益寿。” 苏苓坐在归云的右方,秦羽则站在苏苓的左方,方才秦羽见苏苓过来,竟出乎意料的主动上前朝她行了个礼,待得苏苓坐下,再次打量秦羽,方觉这段日子不见,这个小姑娘的变化可不只一星半点儿。 妆容不再那么花哨,变得简洁婉约,隐隐还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身上的裳服也弃了姑娘家喜欢的粉色,换成了沉稳内敛的藏青色。 但这一切变化,究竟是为何呢? “天女一路劳顿,本尊自是要备好茶水也好款待天女,天女刚回天师府,原本应该让天女先休息的,但有些事情不得不与天女说啊。”归云总是这样的彬彬有礼,像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但这种客气与礼貌听在苏苓耳中,却觉得有些怪异。 苏苓眼睫微闪,放下手中茶杯,清澈的眸子对上归云深邃的黑眸,“天尊有事尽管说。” 归云收回目光,顿了顿,方才缓缓吐口道,“昨日宫里传来圣旨,说天璃国不日将派使者出访东胜国,皇上命天师府派人祈福。” 天璃国…… 苏苓忽的听闻这三个字,心底泛起一丝异样情绪,在归云私宅的时候,归云曾说炎夜麟去了天璃国,如今想想,也不知是真是假。 “所以……天尊的意思是叫我以天女的身份祈福么?” 归云点点头,算是默认。 苏苓又道,“不知那天璃国派来的使者都是些什么人?” 归于长眉微抬,看了眼苏苓,又思量片刻,道,“具体不知,但听闻都是天璃国比较重要的人,所以皇上才会特别重视。” 天璃国重要的人……苏苓在心里默然重复着这句话,一个大胆而有些荒谬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炎夜麟会不会也在其中呢。 不论如何,此次来东胜国的天璃国人一定不同寻常,再加上她先前找到炎夜麟留给她的兵符一事,苏苓暗暗决定,要想法子接触到此次过来东胜国的天璃国人才是,兴许,可以打探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天璃使者 为了迎接天璃国使者的到访,上至皇宫,下至京中百姓都需要以身作则,百姓不得到处乱走,随意散播不利于东胜国的谣言,违者重惩,而皇宫,则被炎宫浩大肆整修,短短一些时日,这皇宫都比以往更加富丽堂皇了许多。 苏珍闲闲卧在宫苑里的小榻上,享受着身边婢子的侍奉,看着满院的好景色,心情大好。 “娘娘,蓝儿吩咐膳房里刚刚熬制了些美容养颜的粥,您快尝尝?”蓝儿端着一碗百合花粥,一脸谄媚地递向苏珍。 苏珍简直爱极了‘娘娘’这个称谓,她等了多久,才等到了这个名分,如今这后宫已然在她的掌控之下,再也没有人与她争宠,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炎宫浩虽然将这后宫的权力交给了她,但却一直欠她一个皇后的名分。 念到这里,苏珍不禁又皱起了眉,睨了眼蓝儿递上来的粥,淡淡道,“美容养颜又如何,皇上难道还凭着一张脸就封本宫为皇后?” 念起此事,她也有些疑惑,炎宫浩明明最是宠她,且对其他女人并不很热络,按理说他终于如愿登上了皇位,而他又没有一个正室,理应立她这个侧妃为皇后才是,但这么久过去了,炎宫浩愣是提都没提,这叫她心里不免多想。 “蓝儿以为娘娘大可不必担心此事。”蓝儿身子又前倾了些,端起粥碗一面吹着,一面往苏珍嘴里递着,“眼下娘娘是后宫里的掌权之人,无人不服,立后一事,皇上定是心里有打算,只是这朝局刚定,皇上登基不久,要忙的事情太多,等过段日子,不必娘娘忧心,想来皇上便就会主动提起了呢。” 蓝儿在苏珍身边服侍日子久了,得苏珍信任,成了她的心腹,自然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她能摸出苏珍的心思,适时候的说些叫合她心意的话,哄的主子开心了,自己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显然,蓝儿的这番话对苏珍来说很受用,方才还皱着的黛眉,这会儿便就舒展开了,“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伶俐的很,不枉本宫这么器重你,对了,皇上可是有几日没来宫里了,他在忙些什么?” 苏珍吃了口粥,闲闲捋起散落耳髻的发,姿态优雅。 这后宫虽是她说了算,但唯有皇帝却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这个时候的蓝儿便就发挥了巨大作用,但凡宫里有一丝不寻常,一丝的风吹草动,蓝儿都要能第一时间禀告给苏珍。不管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必须将炎宫浩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安心。 蓝儿听罢,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娘娘怎么忘了,再过几日,就是那天璃国使者来京城的日子了,皇上对此事尤为上心,恨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这几日都在忙活着呢。” 蓝儿谄媚,却绝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婢子,良人择主而栖,靠好了苏珍这颗大树,她的日子才好过。 “哦,想起来了,那天师府有什么动静没?”炎宫浩前些日子下旨天师府,要求天师府派人祈福,这会儿也该有动静了吧。 “这个倒没听说,天师府好像一直很平静的样子。但皇上已经下了旨,那天师府也不敢不伤心吧,坊间传言,这次会是天女亲自祈福呢。” 苏珍听罢,眯起了眸子,心里另有了盘算,天师府的天尊在皇上面前极说得上话,不论是历任先皇,还是如今的炎宫浩都对天师府有一种天生的崇敬之意,倘若能让天师府的天尊给自己卜上一挂,然后再与炎宫浩说说,那她的皇后之位可就指日可待了。 还有这个天女,兴许比天尊还顶用呢。 这几日苏苓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鲜少有外人接触,就连贴身侍奉的小玉也搞不懂苏苓究竟在干什么。 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小玉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忽闻屋里传来苏苓的声音,小玉连忙丢下手中活计,跑回了房间。 “怎么了皇妃!”小玉急忙跑进屋里,却见苏苓手里正拿着一个什么东西,眉眼里是不常见的笑意。 小玉蓦地一愣,这可比看见她愁眉深锁的模样更加叫人担忧,于是小玉一急,脱口而出道,“皇妃您怎么了?可别吓小玉啊!” 难不成这几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闷出病来了? 小玉这般一说,苏苓方才发觉自己的异常,敛了几分笑意,道,“我没事,就是心情好了许多。”说着,苏苓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好,复又来到廊道里坐下。 小玉忙端了茶水过来,“皇妃因为何事那么开心?还有方才您拿的又是什么东西呢?”小玉跟着苏苓久了,竟连话也多了不少。不过苏苓也并未打算隐瞒,只抿了口茶水,道,“类似于炮竹的东西,解释多了你也不懂,还有此事不能与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话说到此处,苏苓的脸色凝重几分,小玉连连点头。 苏苓这今日闷在房间里是在研究烟花,那方锦帕上的兵符信息她能隐约看到些许,根据那上面有限的信息,苏苓猜测这种烟花就是一种信号,一种与认这个兵符的人的联络信号,她相信只要自己一放这烟花,那些人就会找上自己,也许是炎夜麟的旧部,也许他也会因此找到她。 “天璃国使者该是快到京城了吧?”苏苓神色淡然,似是随口问起。 “恩,听说明后天就到了,现在天师府里都忙着祈福一事呢?归云有好几次来找皇妃,都被我搪塞过去了。” 苏苓闷在房间一心研究烟花,便给小玉下了死命令,不论是谁,不论何事,都不得打扰到她。好在她的眼光不错,小玉的确是个聪明又机灵的丫头,连归云都能替她拦下。 两日后。 天璃国使者如约而来,进入京城的队伍庞大,一路上浩浩荡荡,气势十足,被炎宫浩钦派下来接待天璃国使者的官员安排好一众使者的落脚之地后,几个为首的使者便随着那官员入了宫。 而到了晚上,正式的宫宴方才刚刚开始。 宫宴开始前,自然是天师府的祈福仪式,按照归云所说,今日的苏苓打扮不同于往日,新颖别致的妆容,脸上更用一层淡紫色薄纱拢面,身形窈窕,动静间皆是风情万种,天女本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之圣女,今日的苏苓恰好满足了所有人对天女的幻想。 祈福仪式并不复杂,苏苓需要做的更是简单,只需要坐在天女的位子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便可,其他的人自是有人配合。 不过多久,祈福仪式结束后,不知从何处响起了阵阵烟花声响,烟花一飞冲天,在深黑如墨的长空里绽放出一束束绚丽夺目的光芒。 但有些人却从这烟花里瞧出了异样。 “天璃国使者来访,是我东胜国的荣幸,希望两国日后和睦相处,共创繁荣。”一番官方客套话之后,坐在主位上的炎宫浩终是开口了,眉眼间与语气里处处透着帝王应有的威严。 炎宫浩话音一落,底下的群臣便纷纷附和,无非就是类似于皇上英明,东胜国长盛不衰之类的话。 苏苓与归云作为天女和天尊的身份被安排在了宴席间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只是碍于身份,苏苓从未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只是不曾想,这样的她反倒吸引来些许目光与些许疑惑,好在有归云在身边,替她一一解了围。 与此同时。 御花园某个角落。 “你究竟是谁?”低沉的女声带着几分娇媚含着几分警惕,在幽深的夜里显得更加悦耳。今日下午,苏珍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叫她这个时辰来这个地方,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找她。 苏珍本有些不信,但念着今日日子特殊,宫里接待天璃国使者,她作为后宫一主,本应该与炎宫浩坐在一起,但她空有实权却差了个名正言顺的名号,炎宫浩便没有让她出面,她心中有气,又觉得好奇,便就如约而来,但来了之后,等了半天不说,来的竟是一个黑巾蒙面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她并不认识。 男人听罢,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声入了苏珍的耳朵,乍一听有些熟悉,突然,她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蒙着黑巾的男人,朱唇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眼。 少顷,那男人止住了笑,一双黑如星子的眼眸在一片淡淡夜色里发出阵阵幽光,“这才多久,你便不认得我了?” 他像是隐忍了很久很久,连带着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寒意,几分故作轻松的戏谑,更像是一道凛冽的寒风狠狠刮在苏珍脸上,冷的她默然回到现实。 苏珍惊的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重温旧情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想到了么?”男人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惊的苏珍愣在原地,“我千里迢迢来与皇宫与你重温旧梦,你竟装作不识我,叫我好生伤心呐。” “你……”苏珍朱唇微颤,含着几分不确定道,“是炎天肆?你怎么会在东胜国的皇宫里?” 炎天肆不是被废了太子之位,之后就不知去向了么?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念起过往的种种,再看看眼前比以往更加阴鸷的男人,苏珍只觉背脊一阵寒凉。 炎天肆却是无视了苏珍眼里的震惊,“许久不见,你可想我?” 苏珍闻言,眼睛里的寒意变得有些柔和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嫁给的男人,况且她与他曾经有情,如今再相遇,心下亦是波澜微起。 炎天肆见她犹豫,抬手扯去了遮面的黑巾,露出那张带着狂傲与阴鸷的脸,趁苏珍不注意的当口,炎天肆突然凑近苏珍,两片被夜露沁湿的薄唇下一秒便覆上了苏珍的柔软。 “唔……”苏珍下意识想要推开,但抵不过他的气力,更在看见他眼里跳动着的一簇火焰时,彻底沦陷。 长而久别的一个深吻后,苏珍勉强推开了炎天肆,抚着胸口平复了下起伏的气息,抬眼看着炎天肆的眼睛里仍有一抹春色未来得及褪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要知这皇宫戒备森严,你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炎天肆眼里含着几分玩味,“如何危险?是炎天浩他自己下旨把我们请到宫里的,我有何可惧?” 眼底的一丝春色褪去,苏珍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你们?” “对,就是天璃使者,我便是与他们一同来的,否则我怎么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信儿送到你手里。” “你与那天璃使者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被废了之后去了天璃国?” 炎天肆低低笑了起来,眉眼里沾染了几分残忍,“是啊,父皇把我变成了一个废人,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吧,而我这个被他废掉的儿子却不计前嫌,替父报仇!” 炎天肆的阴狠,苏珍早就知道,但如今自己是炎宫浩的妃子,若再与他有和联系,只怕对自己不好! “你这次回来是要复仇的?还是要重夺东胜国?”苏珍又打量了一番炎天肆,只见他身着异族华服,想来在天璃国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 她的心不觉间有些动摇。 “如今我是天璃国的异性王,自然有的是法子夺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炎天肆说的信誓旦旦,自信地叫人生寒,忽的,他又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珍,语声怪异,“你可愿意助我?” 朱唇微扬,勾起一抹妩媚的淡笑,眉间皆似如画,炎天肆心中一恸,大掌一扬,旋即将她勾入怀中。 夜色蓉蓉,炎宫浩款待天璃使者们的宴席仍在继续,苏苓听那些阿谀奉承,或心机深沉的话听得生厌,趁着众人正聊得热络之时,苏苓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 自从那晚的宫廷剧变后,苏苓便没有再来过宫里,此刻故地重走,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感慨与惆怅,只是她没有时间去细细回想那晚的情景,此时此刻她心里有的只是查明真相的决心,炎夜麟到底去了哪里,那兵符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她今晚研制出来的烟花已经放了出去,那些天璃国使者若是有人知道这兵符的信息,应是过不多久就会找到她。 只是有一事,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在那些天璃国使者中,她好似瞧见了前太子炎天肆与国舅呢?又或者是自己看错了? 苏苓漫无目的的一面走,一面想,不觉间已然离宴席越来越远,夜风微凉,拂在脸上,一片冰凉,凉意沁透皮肤,直透入骨髓,苏苓紧了紧身上的外衣,余光却忽的瞥见躲在暗处的一抹人影。 “谁?”苏苓心下一惊,警惕的抬目看着四周。 然而四下里再无声音,回应她的是一片幽寂。再定眼一看,方才那抹人影也不见了踪迹。苏苓暗道不妙,方才她独自出来,只怕是不妥,炎宫浩对天璃国的使者一定多有防备,这般念着,苏苓稍稍加快了步子,打算先回宴席上去,横竖那藏有兵符信息的烟花她已经放了出去,想来很快就有人过来主动找她了。 走到半道,一处略有些偏僻的花丛里传来一阵男女的低语声,女的声音她很快就听了出来,便是那苏珍,可男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确定,难道是…… 哗啦一阵树影晃动的声响,惊的苏苓倏然回过神,旋即闪身躲在一丛阴影后。 直至深夜时候,这场关乎两国交涉的宫宴方才结束,作为天女的苏苓自然要回天师府。 “你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东胜国了,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到了天师府门前,苏苓刚下马车,归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天尊说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嫌我今日的祈福仪式做的不够好?”苏苓略略理着裳服,答的淡漠,如今的京都城里,苏苓不再轻易相信谁。 一抬眉,便见小玉疾步朝她走来。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安安分分做一个天女该做的事。”苏苓兀自越过桂云,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该是出自真性情的天尊之口。 “皇妃可算是回来了!”小玉来到苏苓身前,小脸上布满兴奋,只是她等到半夜,眼圈微有些发黑。 苏苓温和一笑,“回房吧。” 褪去了压在身上的厚重华服,苏苓猛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今夜皇妃在宫里还好么?”有先前宫廷巨变一事在先,所以小玉问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说错,让苏苓想起不高兴的往事。 苏苓端坐在铜镜前,面色平静,任由小玉取下她发上的发饰,“恩,这天女做的事倒比想象中容易多了。倒是你今日在府中,那秦羽可有再难为你?” 小玉摇摇头,“说来奇怪的很,先前咱们在这天师府的时候,那个秦羽姑娘看我极不顺眼,怎么这次来她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 苏苓闻言,轻掀起唇角,小玉的聪明机敏是她一直看重的,这个丫头果然没叫她失望。能让一个人短短几日内性情大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而秦羽的改变,她料定离不开这些原因,离不开归云,但她与归云之间究竟存在什么联系呢? “皇妃定是乏累了,就先休息吧,小玉日后会多多留意她。” “恩。” 这一夜过的并不安稳。 小玉刚刚回房休息不久,苏苓房间里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着一身凉气,悄无声息推开了她的房门。 “你是谁!”苏苓察觉到不对劲,只穿着中衣便走下软榻,走近了方觉来人身上的凉意叫她有些发冷。 “你倒是波澜不惊,但你可知你放的那烟花里藏着什么信息?”陌生的男声低低而出,一字一句落在苏苓耳中。 那烟花果真起了作用,想来想要得到那兵符的人何其多,她只是稍稍透露了些信息出去,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不过这也正说明,那兵符的重要性。 冷冷勾起唇角,苏苓借着暗淡的月光仔细地望向来人,“直接说你的来意吧,岂不是更直接些。” 苏苓话音一落,只见那一身黑衣打扮的男人射来一记眼刀,“我要你跟我合作!” 翌日。 皇宫,苏珍寝宫里。 苏珍一袭华服端坐在凤椅上,姣好的脸蛋上却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不安,昨晚之事,毕竟是她对不起炎宫浩在先,自是有些忐忑,倘若叫炎宫浩知道她与炎天肆又…… 这般反复念着,苏珍越发有些焦躁起来,强压下心中忐忑,横了眼一边的蓝儿,不耐烦地道,“叫你办个事也这般不利索,那天女到底什么时候来见本宫?!” 蓝儿闻言,慌忙施礼,宽慰道,“快来了快来了,已经在路上了。娘娘再稍等片刻就是,蓝儿这就去吩咐人准备茶水,免得叫外人以为咱们宫里薄待了天女。”虽不知自己主子突然召见天女所为何事,但见她的脸色不佳,蓝儿也不敢怠慢。 听蓝儿这般说,苏珍的脸色方才稍稍缓和些,扬了扬手,吩咐蓝儿去了。 “你们也都出去,给本宫看看天女究竟到哪里了?怎的还不过来!”虽说天师府的天尊在皇宫里一向极有面子,就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但这个天女,她倒没觉得有多了不起,不就是一个花瓶么?也敢对自己如此懈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苏苓恍然想起,那两个宫女中的其中一个不就是方才拿着锦盒禀告苏珍的宫女么? 瞧这情况,苏珍大概已经决定要站在炎天肆一边了,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而那两个苏珍身边的宫女定也是苏珍派去盯着炎宫浩的眼线,这样的做法,定是要将炎宫浩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的下一步心思都如数传信给共外头的炎天肆。 如此…… 苏苓灵光一闪,心下顿生一计,若是能想个法子截获他们之间联系的信件,便就可以加以利用,让炎天肆与炎宫浩两方相斗。但要具体怎么做呢?计策是个好计策,但苏苓还未想到具体的实施策略,就被一个语声微寒的男声拦住了去路。 “那两个婢子已经走远了,天女在这里做什么?” 苏苓后脊一寒,这声音她是识得的,甚至说的上熟悉,便是那炎宫浩身边的第一谋士莫桐,此人足智多谋,又极工于心计,若没有他的出谋划策,只怕如今的皇上还不是炎宫浩,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叫苏苓心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苓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答的淡定从容,“应贵妃娘娘之命入宫觐见。”苏苓并未转身,虽是易了容,声音也有所改变,但他的眼睛太毒,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与他正面相对的好。 莫桐好似并不甘心,一个闪身,下一秒便立刻就来到苏苓面前,叫人平添几分压抑之感,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直望住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苏苓半敛着眉,“若无他事,我就回天师府了。” 然而事与愿违,她最不愿发生的事偏偏来了。莫桐突然哼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这才刚做了几日的天女,就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师府的人了?” 苏苓的心蓦地一沉,不容她辩口,只听莫桐顿了顿又道,“三皇妃……”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戛然而止,一幕幕过往清晰地涌现在眼前,莫桐的声音如同魔咒萦绕在耳际,任她怎么也挥散不去。她的内心在翻涌,而她再也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涛涛恨意。 “你果真厉害。”苏苓抬头,倔强又不甘的目光狠狠盯住莫桐,语声微凉,“平白将这东胜国的皇位拱手让给炎宫浩,倒是有些委屈你了。”既然被他看出了身份,苏苓反倒没有了心理包袱,冷冷嘲讽他道。 莫桐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危险气息,他果然没猜错,那晚他遍寻不见苏苓的尸体。 虽然后来有穿着她裳服的女尸出现,但他却不敢全信,苏苓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天女,尽管样子可以改变,声音也可以改变,但她的气质以及她给人的感觉总会有极相似的地方,而他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 而此刻既然她已承认,他的表情也越发阴鸷,“你承认就好,那日你侥幸不死,今日还不是落在我手上,我倒想看看,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能否再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语声未落,莫桐突然出手,欲要掀开遮在苏苓脸上的面纱,苏苓眼疾手快,堪堪躲了过去,然而身子还未站稳,只见莫桐继续而来,带着凛凛寒意,誓要将她拿捏的毫无反抗之力。 砰! 危急关头,苏苓只听一声闷响,莫桐便就应声倒下,而他身后,一抹黑影跌入瞳仁,他身材挺拔,一身黑衣裹着他健壮的身子,只是他的脸上覆着一张泛着冷色银光的面具,苏苓无法得见他的样子。 但他此时出现,从莫桐手中将她救下想来也不会伤害自己,苏苓想道一声感谢,只是不等她开口相问,面具人旋即覆上她的腰际,带她飞身离开。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得让苏苓止不住心潮翻涌,一个莫大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映着,他……是炎夜麟么? 面具人的伸手极好,不过多久,便带着苏苓出了皇宫,确定四下里无人后,面具人才将苏苓放下。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饶是苏苓再是从容镇静的人,这会儿也无法淡然自若。她一直想寻到的人或许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如何能静。 被他拥着的感觉,甚至连他的气息,她都觉得那么熟悉。 然而她的热切期盼并没有换来她想象中的画面,他只是漠然开口,声音似要与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比冷,“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可是殿下?”苏苓仍不死心,望着那冷硬面具的清眸里含着几分期盼。 只是她话音刚落,面具人再次冷冷浇灭她的幻想,“你认错人了,我是天璃国人,是炎天肆的人。” 短暂的震惊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深深的疑惑,他竟然是炎天肆的人,那她对他莫名的感觉只是她的错觉么? 思绪如纷乱繁杂的线,越理越乱,而当她回过神,面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天师府。 归云这几日好似很忙,一连几日见不到人影也是常事,自从那日在宫里见到面具人后,苏苓的心便无法再平静。 归云曾说炎夜麟在那晚后去了天璃国,刚巧那个面具人也自称是天璃国人,这种巧合不由得叫苏苓联想到,是不是炎夜麟借着这次天璃国使者出使东胜国的机会又回来了呢? 此刻她正在房间里煮茶,茶水溢满了茶壶,而她却不自知,引得小玉一阵惊呼,“皇妃当心,这可是滚烫的茶水。” 小玉一边忙的收拾案几上的水渍,一边把苏苓手里的水壶接过来。 苏苓蓦然回神,幽幽目光里掠过几分惆怅之色。 小玉见了,小脸上顿时挂满担忧,“皇妃这几日是怎么了?” 苏苓目光微转,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温和,“无事,只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这个时候皇妃定是要养好身子,好好休息才行,不过话说回来,皇妃这几日不出门,可不知这京都城里热闹的样子呢。”小玉说着,给苏苓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苏苓淡然一笑,抿了口温热的香茗,“京都城里怎么了?莫不是纳西天璃国的使者在京城里闹开了?” 小玉不知苏苓言辞里的所指,认真地摇摇头,回道,“不是,不过真与那天璃国使者有关系?东胜国前废太子炎天肆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天璃国的异性王,这事在京城里被说成各种版本传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炎天肆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叽叽喳喳围满了人。” 苏苓扬唇露出一抹浅笑,炎天肆是个精明之人,这传言多半是他自己找人放出来的,目的恐怕是要与那位新上任的炎宫浩争一争名气。 蓦地,苏苓突然蹙起了眉头,“你可知炎天肆在京城的落脚之处?” 小玉微然一愣,不知苏苓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仍点头应声道,“小玉知道。” 某一个瞬间,苏苓心里豁然变得明朗,自己躲在这天师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面具人是谁,既然心里有疑问,为何不自己寻找答案。如今她已变了相貌,炎天肆便就不会认出来,她还有什么顾忌的。 永安街,京都最繁华富庶的一条街。 在永安街的尽头开着一家京城里有名气的名鹤楼,而此次以天璃国使者身份回来的炎天肆便是在这名鹤楼落脚。 苏苓远远站在街上,只见名鹤楼外头站着几名身穿天璃国裳服的侍卫,心下不禁冷笑,炎天肆好大的派头,看样子是将这名鹤楼全场包下了。 “站住,来者何人!”一条臂膀横在苏苓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苓并不怯懦,淡淡出口道,“天师府的天女要见炎王爷,劳烦通报。” 守在门外的侍卫虽然不是东胜国前,但天师府这个名字他们亦是有所耳闻,苏苓这般一说,那侍卫打量着她的目光便就有些不同了。 少顷,那侍卫收回目光,对身边另一侍卫道,“你去通报王爷,看王爷见是不见。” 那侍卫应了声便就转身进了酒楼。 天师府天女的身份果然好用,不消片刻,那去通报的侍卫就快步出来了,态度一改方才的冷淡,更向苏苓躬身施起了礼,“王爷有请,天女请。” 炎天肆既然包下了这酒楼,自己住的自然是最好的上房,房间门口有侍卫与婢子守着,派头不比以前小。 将苏苓引到炎天肆房间的门口,那侍卫便对苏苓说道,“王爷就在里面,天女请吧。” 进了房间,苏苓方才得见房间的陈设,以明黄与黑色为主,无一处不尽显繁华奢侈,再看看炎天肆,以往是身着东胜国太子的锦袍,如今变成了天璃国王爷,仍旧不改奢侈华丽的穿衣风格。 此刻正悠然坐在软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玩意儿,见苏苓过来,掀了掀唇角,笑道,“天女来访,可是贵客,快请坐。” 苏苓也不客气,便就在炎天肆对面落座,侍奉的丫鬟忙的过来伺候苏苓茶水。既然他主子说这是贵客,就一定好好好招待。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苏珍的心思 苏珍召见天师府天女的懿旨一早就到了天师府,甚至等不及苏苓梳洗好,便就催促了好几遍。 一路去往皇宫的途中,苏苓静下心来,思量着苏珍找她所为何事,还有昨晚上她听见的声音应就是苏珍无疑,但那个与她对话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猜测的人呢? 兵符一出,天璃国使者中已经有人找上了她,炎宫浩先前对她与炎夜麟赶尽杀绝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那兵符,可她心下却清楚,盯上兵符的可不止炎宫浩一人。 看来苏珍的召见命令果真是急,一向喜爱偷懒打诨的宫人竟不过多久就将苏苓送到了苏珍寝宫里。 太阳初初升起,阳光明媚地有些晃眼,苏苓一袭白衣素净动人,面上的薄纱若隐若现,眉间敛着的芳华万态,叫人顿生不敢亵渎之心。 “见过贵妃娘娘。”苏苓来到寝宫内,见着贵妃椅上坐着的苏珍并未施礼,只眉色淡淡地道。这个与自己同出一脉的姐妹,这个曾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苏苓对她有的只有恨。 苏珍见苏苓过来,娇媚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喜色,玉手一扬,对宫里的婢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天女赐坐!” 虽然她心里对天师府所谓的天女根本不屑,但眼下还需要她,自然做的要周到些,“这一大早本宫就急招天女过来,怕是唐突了天女吧。” 苏珍还是第一次见所谓的天女,以前听闻那个苏苓就是天女,好在她死了,这天女也换了人,否则自己这个法子无论如何也行不通。 苏苓缓缓落座,理了理裙摆,淡淡开口道,“不知贵妃娘娘找我来所为何事。” 苏珍向来工于心计,为了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可谓是不择手段,更是从未与天女有过联系,今日突然急急召见,定是有其他目的。 苏苓的形态以及她淡漠疏离的气质恍惚叫苏珍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但也只是一瞬,苏珍也并未放在心上。 “天女这般直接,那本宫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身为天师府的天女被众人信服,更被皇上钦点为东胜国祈福,如此殊荣,也不必本宫再多言,本宫今日找你来的目的,便是希望天女能顺应天意,适时向皇上进言,本宫是唯一适合东胜国皇后之位的女子。” 话说到此处,苏珍抬眼望住苏苓,顿了片刻,仿佛是在探寻苏苓的意思,“天女觉得如何?” 苏苓羽睫轻抬,不觉有些失笑,这苏珍找到自己果然有其他目的,炎宫浩虽登基有些日子,但一直未有立后,苏珍这是等不及了,脑海里忽的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苏苓漫声道,“皇上刚登基不久,朝中尚需时间稳定,贵妃娘娘身为皇上的宠妃,这立后一事何不缓一缓再议?” “不能再缓!”苏珍急急打断苏苓的话,语毕又觉得哪里不对,忙敛了几分神色,只是她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一句话,一个微小的反应,苏苓便就确定了昨晚与她幽会之人是谁。 苏苓反倒是越发淡定了。 “为何不能缓缓?皇上对贵妃娘娘恩宠至极,立娘娘为后是迟早之事,您又何须急于一时?” 苏珍闻言,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口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友好,“这些你不用管,本宫今日召见你来不是为了与你商量,而是要你在皇上面前提提立后一事。” “立后一事自有天命,我虽是天女,但天命不可违,时机未到,我又怎可擅自篡改天意呢?”苏苓语声轻柔,却含着几分坚持。 苏珍刚与那炎天肆勾搭在一起,这边却着急地要炎宫浩立她为后,多半是炎天肆逼她尽快做出决定,炎天肆虽在东胜国的太子之位被废,但他并没有死心,这次随着天璃国使者来,也定是为了重新夺权,若是推得苏珍站在炎天肆一边,让炎宫浩与炎天肆两两相斗,倒是她极乐意看到的事。 “哼!”苏珍冷哼一声,彻底变了脸色,目光冷冷地看着苏苓,“什么天命,你们天师府所说的天命无非只是个借口罢了,既然本宫早晚都是皇后,那迟些早些又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真的遵循天命不可违,还是故意违抗天命!”话说到激动处,苏珍头上的凤簪都要晃三晃。 苏苓眉色从容,并未因为苏珍的怒气影响,低眉敛目,眸子里一片宁和之色。 苏珍柳眉倒竖,盯着苏苓的眉眼里透着几分愠怒,这个天女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应付,她原以为让她帮自己在炎宫浩面前说上几句并非难事,但现在看来,这天女倒是个不好搞定的主。 “说罢,你想要什么条件交换?”强压下心头怒气,苏珍决定换一种方式与她谈,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顾忌,毕竟炎天肆是个被先皇废掉的太子,即便是在天璃国混的不错,也终不会坐上天璃国的龙座,而在东胜国只要也是希望暗淡。 所以她在两边权衡,到底要站在哪边,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那后位罢了,若是炎宫浩这个时候能立她为后,她便就站在炎宫浩这一边,若无法叫炎宫浩尽早立她为后,她倒不如跟着炎天肆,或许还有机会。 所以她一早急匆匆召见了苏苓,是人都会有欲有求,这个天女一定也不例外。 但她不知眼前这天女就是苏苓,是与她积怨已深的苏苓,片刻,只听苏苓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我只是个天女,不求富贵,不求高官,只求问心无愧,恐怕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 苏苓此话一出,倒是叫寝宫内的婢子们心神一惊,她们主子的嚣张跋扈是后宫里谁人都知的,她们却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敢这般毫无环转之地的拂了她的意思,只怕她们的这个主子又要大发雷霆了。 果不其然,苏珍的脸色异常难堪,对付这个天女用软的不行,硬的她也不吃,叫她着实恼火,“好一个自命清高的天女,可本宫不信,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即便是你不要荣华富贵,你是否要百姓的信仰呢?” 苏苓听了她这话,不觉暗暗失笑,这些日子不见,她倒是聪明了些,只可惜…… “禀告贵妃娘娘,奴婢有东西要呈给娘娘看!”苏苓来不及应声,只见一个身着苏珍寝宫婢子裳服的的宫女忙不迭奔了过来,匆忙施礼道。 一个小小宫女敢贸然打断主子的谈话,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要禀告之事事关重大,苏珍自然明白,并没有将怒气撒到回话的宫女身上,而是朝蓝儿使了个眼色,蓝儿便将那宫女手里的东西呈给了苏珍。 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盒,打开锦盒的一瞬,苏珍却下意识看了眼苏苓,之后又从锦盒里拿出了一封信件。 苏苓目光微凝,她虽不知那信里的内容,但却能隐约猜到那是何人送来的,只见苏珍的脸上颜色丰富,想必那信件定是炎天肆送来的。 殿里一片沉默,苏珍几番纠结,几番疑惑终是将眉头舒展开来,又对身边的蓝儿分吩咐了几句,那蓝儿连连应着,而后便带着方才那个禀告的宫女退下了。 安排好这一切后,苏珍才重新将目光放在苏苓身上,不过苏苓没应下她的要求,她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杏眼里含着几分厌恶与鄙夷,斟酌片刻,只冷冷对她道,“希望天女不会有求本宫的一日,送客!” 直到现在,苏珍仍是没能改掉她心小爱记恨的毛病,请苏苓来时规矩周到,但当她没能如愿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她便就心生恨意,走的时候竟就叫苏苓一人独自回去。 她这样的小肚鸡肠,苏苓早就料到,根本不在意,反而给了她一个在宫里行走的机会。 苏苓并没有沿着最便捷的那条路出宫,而是绕了个弯穿行在皇宫里,从后宫到前朝,她不知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也许是那晚太过深刻的记忆,也许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个季节的皇宫里到处可见盛放的鲜花儿,翠绿环绕的假山池塘,苏苓正坐着,忽的瞥见两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渐渐走近,苏苓连忙闪进一片翠绿之后。 隐隐约约的讨论声自不远处传来。 “自从知道那天璃国的使者要来之后,皇上就鲜少去娘娘宫里了,也不知为何今日娘娘忽的想起了皇上。” “少说点吧,这些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该讨论的事,倒是蓝儿姐姐交代给你的事可是办妥了?” “那是自然,我一向擅长观察,皇上的一举一动可都在我眼里记着呢,保证咱俩回去等讨得娘娘的赏赐。” 低低的女声渐行渐远,苏苓从翠绿中走出,望着那两抹渐渐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面具人 苏苓恍然想起,那两个宫女中的其中一个不就是方才拿着锦盒禀告苏珍的宫女么? 瞧这情况,苏珍大概已经决定要站在炎天肆一边了,这也正合了她的心意,而那两个苏珍身边的宫女定也是苏珍派去盯着炎宫浩的眼线,这样的做法,定是要将炎宫浩在宫里的一举一动,他的下一步心思都如数传信给共外头的炎天肆。 如此…… 苏苓灵光一闪,心下顿生一计,若是能想个法子截获他们之间联系的信件,便就可以加以利用,让炎天肆与炎宫浩两方相斗。但要具体怎么做呢?计策是个好计策,但苏苓还未想到具体的实施策略,就被一个语声微寒的男声拦住了去路。 “那两个婢子已经走远了,天女在这里做什么?” 苏苓后脊一寒,这声音她是识得的,甚至说的上熟悉,便是那炎宫浩身边的第一谋士莫桐,此人足智多谋,又极工于心计,若没有他的出谋划策,只怕如今的皇上还不是炎宫浩,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叫苏苓心下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苓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答的淡定从容,“应贵妃娘娘之命入宫觐见。”苏苓并未转身,虽是易了容,声音也有所改变,但他的眼睛太毒,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与他正面相对的好。 莫桐好似并不甘心,一个闪身,下一秒便就来到苏苓面前,叫人平添几分压抑之感,一双泛着精光的眸子直望住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苏苓半敛着眉,“若无他事,我就回天师府了。” 然而事与愿违,她最不愿发生的事偏偏来了。莫桐突然哼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这才刚做了几日的天女,就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师府的人了?” 苏苓的心蓦地一沉,不容她辩口,只听莫桐顿了顿又道,“三皇妃……”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戛然而止,一幕幕过往清晰地涌现在眼前,莫桐的声音如同魔咒萦绕在耳际,任她怎么也挥散不去。她的内心在翻涌,而她再也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涛涛恨意。 “你果真厉害。”苏苓抬头,倔强又不甘的目光狠狠盯住莫桐,语声微凉,“平白将这东胜国的皇位拱手让给炎宫浩,倒是有些委屈你了。”既然被他看出了身份,苏苓反倒没有了心理包袱,冷冷嘲讽他道。 莫桐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危险气息,他果然没猜错,那晚他遍寻不见苏苓的尸体。 虽然后来有穿着她裳服的女尸出现,但他却不敢全信,苏苓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天女,尽管样子可以改变,声音也可以改变,但她的气质以及她给人的感觉总会有极相似的地方,而他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 而此刻既然她已承认,他的表情也越发阴鸷,“你承认就好,那日你侥幸不死,今日还不是落在我手上,我倒想看看,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能否再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语声未落,莫桐突然出手,欲要掀开遮在苏苓脸上的面纱,苏苓眼疾手快,堪堪躲了过去,然而身子还未站稳,只见莫桐继续而来,带着凛凛寒意,誓要将她拿捏的毫无反抗之力。 砰! 危急关头,苏苓只听一声闷响,莫桐便就应声倒下,而他身后,一抹黑影跌入瞳仁,他身材挺拔,一身黑衣裹着他健壮的身子,只是他的脸上覆着一张泛着冷色银光的面具,苏苓无法得见他的样子。 但他此时出现,从莫桐手中将她救下想来也不会伤害自己,苏苓想道一声感谢,只是不等她开口相问,面具人旋即覆上她的腰际,带她飞身离开。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得让苏苓止不住心潮翻涌,一个莫大的疑问在她脑海里映着,他……是炎夜麟么? 面具人的伸手极好,不过多久,便带着苏苓出了皇宫,确定四下里无人后,面具人才将苏苓放下。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饶是苏苓再是从容镇静的人,这会儿也无法淡然自若。她一直想寻到的人或许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如何能静。 被他拥着的感觉,甚至连他的气息,她都觉得那么熟悉。 然而她的热切期盼并没有换来她想象中的画面,他只是漠然开口,声音似要与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比冷,“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可是殿下?”苏苓仍不死心,望着那冷硬面具的清眸里含着几分期盼。 只是她话音刚落,面具人再次冷冷浇灭她的幻想,“你认错人了,我是天璃国人,是炎天肆的人。” 短暂的震惊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深深的疑惑,他竟然是炎天肆的人,那她对他莫名的感觉只是她的错觉么? 思绪如纷乱繁杂的线,越理越乱,而当她回过神,面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天师府。 归云这几日好似很忙,一连几日见不到人影也是常事,自从那日在宫里见到面具人后,苏苓的心便无法再平静。 归云曾说炎夜麟在那晚后去了天璃国,刚巧那个面具人也自称是天璃国人,这种巧合不由得叫苏苓联想到,是不是炎夜麟借着这次天璃国使者出使东胜国的机会又回来了呢? 此刻她正在房间里煮茶,茶水溢满了茶壶,而她却不自知,引得小玉一阵惊呼,“皇妃当心,这可是滚烫的茶水。” 小玉一边忙的收拾案几上的水渍,一边把苏苓手里的水壶接过来。 苏苓蓦然回神,幽幽目光里掠过几分惆怅之色。 小玉见了,小脸上顿时挂满担忧,“皇妃这几日是怎么了?” 苏苓目光微转,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温和,“无事,只是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这个时候皇妃定是要养好身子,好好休息才行,不过话说回来,皇妃这几日不出门,可不知这京都城里热闹的样子呢。”小玉说着,给苏苓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苏苓淡然一笑,抿了口温热的香茗,“京都城里怎么了?莫不是纳西天璃国的使者在京城里闹开了?” 小玉不知苏苓言辞里的所指,认真地摇摇头,回道,“不是,不过真与那天璃国使者有关系?东胜国前废太子炎天肆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天璃国的异性王,这事在京城里被说成各种版本传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炎天肆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叽叽喳喳围满了人。” 苏苓扬唇露出一抹浅笑,炎天肆是个精明之人,这传言多半是他自己找人放出来的,目的恐怕是要与那位新上任的炎宫浩争一争名气。 蓦地,苏苓突然蹙起了眉头,“你可知炎天肆在京城的落脚之处?” 小玉微然一愣,不知苏苓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仍点头应声道,“小玉知道。” 某一个瞬间,苏苓心里豁然变得明朗,自己躲在这天师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面具人是谁,既然心里有疑问,为何不自己寻找答案。如今她已变了相貌,炎天肆便就不会认出来,她还有什么顾忌的。 永安街,京都最繁华富庶的一条街。 在永安街的尽头开着一家京城里有名气的名鹤楼,而此次以天璃国使者身份回来的炎天肆便是在这名鹤楼落脚。 苏苓远远站在街上,只见名鹤楼外头站着几名身穿天璃国裳服的侍卫,心下不禁冷笑,炎天肆好大的派头,看样子是将这名鹤楼全场包下了。 “站住,来者何人!”一条臂膀横在苏苓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苓并不怯懦,淡淡出口道,“天师府的天女要见炎王爷,劳烦通报。” 守在门外的侍卫虽然不是东胜国前,但天师府这个名字他们亦是有所耳闻,苏苓这般一说,那侍卫打量着她的目光便就有些不同了。 少顷,那侍卫收回目光,对身边另一侍卫道,“你去通报王爷,看王爷见是不见。” 那侍卫应了声便就转身进了酒楼。 天师府天女的身份果然好用,不消片刻,那去通报的侍卫就快步出来了,态度一改方才的冷淡,更向苏苓躬身施起了礼,“王爷有请,天女请。” 炎天肆既然包下了这酒楼,自己住的自然是最好的上房,房间门口有侍卫与婢子守着,派头不比以前小。 将苏苓引到炎天肆房间的门口,那侍卫便对苏苓说道,“王爷就在里面,天女请吧。” 进了房间,苏苓方才得见房间的陈设,以明黄与黑色为主,无一处不尽显繁华奢侈,再看看炎天肆,以往是身着东胜国太子的锦袍,如今变成了天璃国王爷,仍旧不改奢侈华丽的穿衣风格。 此刻正悠然坐在软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玩意儿,见苏苓过来,掀了掀唇角,笑道,“天女来访,可是贵客,快请坐。” 苏苓也不客气,便就在炎天肆对面落座,侍奉的丫鬟忙的过来伺候苏苓茶水。既然他主子说这是贵客,就一定好好好招待。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归云出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是苏苓这样倾城之色的女子,饶是见惯了美艳女子的炎天肆,也不由得多看苏苓几眼,一边看一边心下忍不住暗想,若不是这个时候不能放弃苏珍,他一定要想尽法子取得美人心。 “王爷大度,不怪我突然造访唐突了王爷,我这就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苏苓不等炎天肆应声,便素手端起杯盏,仰头将杯盏里的香茗一饮而尽。 炎天肆挑挑眉,眼睛里多了一丝对天女的欣赏之色,那晚在皇宫里祈福时候,他对一抹影子并无特别感觉,如今对面而坐,竟觉得这天女果然与其他寻常女子不同。 “天师府承认的天女果然不一般,只是不知今日天女来我这里,所为何事。”炎天肆除了有一般男子的好色之心,更多的是一份尝过人情冷暖后的警惕之心。 天师府的人向来不攀附权贵,也不喜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他可不信天师府的天女过来他这里只是为了讨一口茶喝。 苏苓缓缓放下杯盏,动作雅然,“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叨扰,是想向王爷打听一个人。” 炎天肆的眉悄然一敛,又迅速舒展,“天女请说。” “敢问王爷这里可有一个面带银色面具之人?” “银色面具之人?”炎天肆收回目光,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片刻,眸子里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道,“戴银色面具之人,我这里倒还真是有个,不过……”炎天肆故意顿住,一面暗暗打量着苏苓,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瞧出些什么信息。 她什么时候与他相识?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然而苏苓表情平静,他瞧不出丝毫端倪。无奈只好又道,“他是天璃国的郡王,与我并不熟悉。天女何以问起他呢?” 那面具人竟是天璃国的郡王,倒是叫她有些惊讶,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笑容寡淡,“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炎天肆勾起唇角,见她不愿意做多解释,他也不再追问,反是朗声笑道,“他那人生性冷漠,天女与其惦记着他,倒还不如与我多多来往,或许我能帮到天女的不止这些。” 作为曾经的东胜国太子,天师府的地位他再是清楚不过,天师府的天尊如此,那天师府的天女想来也极有用处,现在想法子与她走得近些,或许日后的关键时刻,她能帮上自己大忙也不一定,这般念着的炎天肆笑容越发深了。 炎天肆不知这天女就是苏苓,苏苓却深知他,听了他略有些殷勤的话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王爷说的是,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也强求不得。只是王爷毕竟是天璃国使者的身份,即便是我想与王爷多走动,王爷也不会在此待上多久。” 炎天肆被废的这段时间果然强大不少,就连被人当面提及不堪的往事也能表现的这般轻松释然,只见他笑容不减,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苓道,“天璃国与东胜国还有事情未了结,要待多久还不一定,不过只要我在一日,这名鹤楼的大门就会随时为天女敞开。” 苏苓眼角攀上几分笑意,温吞吞地道,“王爷这般率性,我也不作假。” 这一趟名鹤楼之行,苏苓并没能见到面具人,不过,她并不丧气,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怕见不到么?这个时候她不能着急,要学会静下心来一步步想接下来如何做。 许是命运特意的安排,在苏苓回天师府的半途中,竟遇见了面具人。他正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在闹市里行走的缓慢,清风微扬,轻轻将轿帘掀开一角,苏苓便看见了坐在马车里的面具人。 几乎是没有思考的,苏苓用身子硬生生逼停了马车。驾车的人慌忙勒紧缰绳,“吁……公子,有个女子挡住了去路。”马夫惊魂未定的对马车里的面具人喊道。 苏苓目光坚定,挡在马车前的身子动也不动。 少顷,马车帘子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掀开,露出一张冷冰冰的银色面具,面具将他的一张脸全然遮住,甚至瞧不见他眼睛里的情绪,看着挡在自己马车前并没有躲开意思的女子,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眼,“上来。” “你可知我方才去了哪里?”马车上摇摇晃晃,苏苓与面具人同坐在内,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具人,淡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苏苓也不在意,只继续道,“我方才去了名鹤楼找炎天肆,我向他打听你,没想到,你竟是天璃国的郡王。” 银色面具下的他目光微凝,“不过只见过一面,你未免对我太上心了。” 是啊,苏苓并不否认,她也觉得这种感觉莫名其妙,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偏偏选择跟着这种感觉走,她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他的出现更不是一个巧合,既然如此,她便想要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到底是谁?或者被人派来?到底……是不是他。 苏苓定眼瞧着他,即便看不到他的模样,她也仍扬起一抹笑容,清浅如春风吹开百花盛放,“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是要帮我的人,如果你也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全力帮你,至于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你可以不说,但你无法阻止我去查。” 面具人不语,只将头转过一边,回忆太深刻,而她的笑容太特别,特别到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再次深陷。 但他不能。 苏苓见面具人始终不肯多透露什么,索性就放弃了让面具人主动说他情况的念头,念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就在半途下了马车。 明媚的阳光渐渐被染上几缕金黄,走过闹市的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公子既然担心她的安全,何不让我将她送回天师府?也免了我另找马车的麻烦?”这个疑惑悬在马夫心里良久,这会儿终是问出了口。 他话音一落,马车里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声,“你何时忘了规矩,这也是你该过问的事?” 马夫身子一颤,恍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称是,而后定了定情绪,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接下来公子要去哪里?” 苏苓回到天师府的时候遥远的西边天际已然被染成了一片金黄,金色的光洒在天师府的门匾上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天师府庄严肃穆。 当苏苓看见小玉守在府门前时,不禁心头一暖,她许是该庆幸,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后,仍有一个小玉这样的忠心丫头陪在身边。 “晚膳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皇妃回来呢。”小玉见到她似乎总是这般开心的模样。 苏苓笑着应下,目光一抬,瞥见了一抹白影,能将白衣穿的这般出尘的,放眼整个东胜国,恐怕也无人能及天师府的天尊,归云。 只是他的身边好像总少了点什么,苏苓稍稍一想,对啊,他的身边少了一个总爱围着他转的秦羽。 虽不知这归云与秦羽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知归云救自己,让她做这天师府的天女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时间久了,苏苓越来越觉得,这归云并不是自己以前认为的真性情,反而深沉的叫人捉摸不透。 苏苓缓步上前,在归云身前站定,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天尊好久不见。” 其实这个时候苏苓只有在归云面前才是最自在的,因为他知道她的身份,在苏珍面前,她要小心翼翼不让苏珍听出她的声音,察觉她的身份,在炎天肆面前也是一样,从不松懈半分,但在归云面前,她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什么,倒叫她觉得轻松不少。 可归云的脸色并不轻松,甚至称得上是阴郁,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苏苓,语气也不甚好,“天女今日去哪里了?” “名鹤楼。”苏苓不认为自己的言行能瞒得过归云,所以她也不打算隐瞒,“天尊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这来回奔波,有些累了。” 归云不应声,但也没说什么。苏苓便就带着小玉离开了。 今日的归云实在有些怪异,前些日子突然消失,府中众人无一知晓,今日又突然出现,且以往他总是温文尔雅,鲜少给人使脸色,就连对天师府的下人,他也温和的紧,怎的这几日不见,他这副表情。 “可有听说这几日他去了哪里?”回房的途中,苏苓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开始认真地想归云将她留在天师府的目的。还有他这些时日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做些什么。还有那个性情突然大变的秦羽到底去了哪里? 也许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她就能找到她想找到的人。 小玉紧步跟在苏苓身边,低声道,“听闻与前些日子来京的天璃国使者来往多些,我看这个归云根本不像是个修仙修道之人,也不是众人以为的高洁如仙,否则怎会与天璃国那些使者来往。” 小玉兀自猜测着,并未注意到苏苓微变的神色,连小玉都觉得这归云有问题,那就证明她的猜测没错。 归云啊归云,你身上到底系着什么秘密呢? 第一百七十章 若无其事 夜色沉沉,夜露凝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挂在绿竹叶上摇摇欲坠。房间里燃着一盏青灯,灯影绰绰,映着一张白洁无暇的侧脸。 苏苓伏在案上,手里拿着墨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眉头微锁,时而展露笑颜,案子的一边是研着墨的小玉,一面认真细致的研墨,一面给苏苓讲着她在天师府打听来的消息。 “听闻那个秦羽姑娘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的武功好着呢,但归云却从来不提,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几位长老虽然地位重要,但都整日里躲在天一阁里,或者干脆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归云莫名不见的几日里,想来那三位长老也不知他去向罢。” 苏苓默声听着,手中的墨笔放缓了速度,深思了一会儿,在宣纸上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小玉只见苏苓已经在宣纸上写了许多名字了,有的之间还密密麻麻注写着什么,于是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皇妃写这些名字做什么呢?他们之间很多并没有什么联系啊?” 小玉聪颖伶俐,但毕竟经历事少,看事情往往只看得到表面,苏苓玉手微抬,轻轻将墨笔放下,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光,“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关系,但在不为人知的暗地里究竟做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我们只有认真细致的往深处推理,也许事情的真相出乎意料呢。” 小玉听她此言,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两只泛着疑惑神色的眼睛看住苏苓,“皇妃说的好深奥,小玉有些理解不了。” 苏苓温婉轻笑,“你此刻理解不了也是正常,日后多的是时间教你。” 小玉听罢,一张脸顿时由迷惑变成了开心,“好啊好啊,只要皇妃不嫌小玉笨拙便好。”话说到此处,小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之色顿时去了大半,“可惜小桃不在,咱们离开王府这么久了,也不知小桃一个人在王府里怎么样了……” 想以前她们之间的关系极为亲近,比那亲生姐妹也差不了哪儿去,每日一起做事,可如今不知不觉,她们已有些日子不见了,小玉这会儿念起,不由得心下一阵想念与难过。 苏苓知她们二人间的情谊,拍拍小玉的肩,宽慰道,“放心吧,为了能见到咱们,她也会好好的,夜深了,你这就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有事情要做。” 小玉忍着心里的难受,应声而去,刚走了两步,复又不放心地叮嘱苏苓道,“皇妃也早些休息,小玉一定会好好努力,成为对皇妃有用的人。” 苏苓抬头看她,眉目含笑,“去吧。” 有夜风穿堂而过,带着一丝凉气,卷着烛灯微弱的火焰飞旋,苏苓低头,看着宣纸上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字,目光越发清冽。 如今的京城就像一块儿极有诱惑力的美食,许多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要独占这块令人垂涎的美食,比如炎宫浩,比如炎天肆,比如天璃国的使者们,更甚至是归云或者莫桐。 只有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能逐一找到击溃他们的法子。 月色幽幽,苏苓恍然想起那晚曾来找她的那个人,那个人定是天璃国人,所以才会明白她烟花里的含义,但那人究竟是谁呢? 次日一早。 苏苓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小玉梳着发,门口一抹白影闪入瞳仁,归云带着一股清香翩然而来。 “天尊驾临,只可惜我正梳妆,天尊请自便。”苏苓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归云清雅的面容淡声说道。 归云并没有落座的意思,只看了眼她道,“今日皇上在宫中设宴宴请天璃国使者,下旨让你我二人一同前去,你梳妆好了,便就随本尊一起去吧。” 原是如此。 苏苓微一敛眉,思量片刻,回道,“既然是皇上安排,自然推脱不掉,不过我这慢吞吞的不知要到何时,天尊先去吧,我这边准备好了便去。” 归云不言,只一双略有些沉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苏苓,片刻,就转身去了。 归云走后,苏苓的眸子里凝了些许沉重的颜色,仿佛每一次入宫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在酝酿,令苏苓心下隐隐不安。 抚了抚胸口处,如今也只有这方锦帕能让她稍稍安心些,当初炎夜麟会提前送她锦帕,那就说明他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对策。也让她一直坚信,他还活着,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这已足够。 先前天璃国使者初来到京城,炎宫浩大摆筵席,宴请所有天璃国使者,而今日,他只是宴请了其中一部分地位在天璃国不俗的使者。这其中,包括了炎天肆与面具人。 苏苓本以为炎宫浩与炎天肆再见面定是充满戏剧性的,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室中人脸皮的厚度。 炎宫浩如今已是东胜国的皇上,至尊至上,又岂会将一个被废掉的旧太子放在眼里,即便他现今是何身份。 所以他们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聊着。 “朕虽初登皇位,但对各位的事迹也有所耳闻,诸位都非凡夫俗子,有至高的学识,至高的见识,此次来到我东胜国,希望各位高兴而来,尽兴而归!”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炎宫浩越发有天子的威严了。 本是拉拢客套的话,有人却对此嗤之以鼻,比如把玩着酒杯的炎天肆,酒杯在他的掌心犹如有了生气般,变幻出许多花样。 “东胜国物产丰富,山清水秀,皇上该是拿出来分享些才是。”炎宫浩能做到视炎天肆为陌生人,炎天肆心里却始终不平衡,自然说出口的话也叫人听着怪异。 炎宫浩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东胜国与天璃国的关系从来都是时好时坏,关系算不得亲近,更多意义上是彼此的竞争对手,炎宫浩自然知道东胜国富饶,但这仅仅是他拿来向天璃国炫耀的资本,若想从他这里分得好处,他怎会愿意。 “据朕所知,你们天璃国可是有许多名贵药材,更有稀世罕见的珍宝,这次诸位过来,怎不见带一件,给朕赏赏眼呢!况且王爷你曾是我东胜国人,应该更知道什么物件儿在我这里珍贵。” 炎宫浩意有所指,着实将了炎天肆一军,苏苓也放下杯盏,竟瞧着这场好戏,不过令她颇有些失望的是,那炎天肆并未因此动气,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之后的二人无非还是嘴上扯皮子功夫,你一句我一句,明嘲暗讽个不停。席间的东胜国大臣与其他的天璃国使者也不甘示弱,纷纷为自己的家国利益辩驳起来。 当真无趣的紧。 苏苓索性将目光放在一边默然不语的面具人身上。 炎宫浩倒是大度,允许他带着面具入宫宴,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吧,天璃国的郡王身份不算低,只是他越是冷漠,苏苓对他就越是好奇,这样一张冷冷的面具后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呢。 苏苓看着他想的入神,这样直接而炽热的目光当事人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隔着一层冰冷的面具,无人能见他脸上的情绪。 每每看见他的时候,苏苓总会莫名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但叫苏苓觉得不安的男声忽的响起,“微臣便见皇上。” 来人一袭朝服,眉色凌厉,表情深沉。 苏苓身子微微一僵,是莫桐。 那日在皇宫的画面顿时又浮现在苏苓脑海里,当时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炎宫浩好似还不知道此事,若他知道自己就是苏苓,想必定会想尽办法对她赶尽杀绝,可她想不通,为什么莫桐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又为什么不告诉炎宫浩呢? 苏苓想的有些头痛,不管怎样,这个莫桐不是个善茬,自己还是少与他交流为妙。 “爱卿何事!”炎宫浩对莫桐一如既往的倚重,正了正身子,打算好好听一听莫桐的话。 莫桐微一躬身,表情有些凝重,“是有关朝中之事,微臣方才得到消息,就赶着过来向皇上禀告。” 莫桐的出现吸引了席间众人的目光,炎宫浩长眉微抬,扫了眼席间众人,眼底神色莫辩,片刻,转头对莫桐淡声道,“朕正在宴请天璃国使者,关于朝中之事,理应散了宴席再议,爱卿若无他事,不如坐下来陪朕一起款待使者们。” 莫桐还想说什么,但见炎宫浩的眼神,硬生生将话又咽了下去,拂了拂衣袖,坐在了席间一个空着的位置上。 莫桐这刚一坐下,身子还没坐稳,一个刺耳的惊叫声,瞬时打破了席间的平静,“不好了!” 惊喊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下一秒,只见一个天璃国使者面色痛苦地坐在位子上,一双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 噗! 一口鲜红自那使者口中骤然喷出,瞬间染红了案上素色锦布,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一头栽倒在案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宴席风波 方才还活生生的在席间吃酒的人,转眼之间就吐血而亡了。 众人无不震惊。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炎宫浩,“快,快宣太医,给使者瞧瞧是怎么回事!”天璃国使者在东胜国皇宫里出事,最担心的自然是炎宫浩。 此事可大可小,他万不能因此坏了他的大事。 炎宫浩话音一落,惊的众人纷纷回神,而炎宫浩身板的宫人也忙不迭跑着去请太医。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这宴席有问题罢?” …… 天璃国的使者顿时议论纷纷,更是端起自己的杯盏糕点反复查看,生怕自己也无意间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 苏苓收起打量面具人的目光,扫了眼席间百态的中人们,只觉这事出的蹊跷,炎宫浩再傻再恨天璃国,也断然不会在自己宴请天璃国使者的当口,还是在皇宫里动手杀人,既然凶手不是炎宫浩这边的人,那就是天璃国使者之间有人捣鬼。 在慌乱成一团的众人见,有三人表现的极为淡定,一是苏苓,见多了宫里的腥风血雨,便是发生再离奇的事,她也见怪不怪。 二是归云,归云本就是半个世外之人,淡漠的紧,在他眼里,人之生死冥冥中皆有定数,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三是面具人,他手握酒杯,脊背挺得直直的,浑身上下淡然如出,不见一丝惊慌。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无法入了他的眼。 “皇上,太医来了!”宫人不敢怠慢,请太医的速度令人咋舌。 太医背着药箱就要向炎宫浩行礼,却被炎宫浩扬手阻止道,“快去,给使者诊治。” 事情发生的突然,饶是有在世行医高手,也无力回天,太医颤抖着手仔仔细细将那吐血的使者检查了一遍,最后摇着头说,人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 众人哗然,议论声四起,纷纷嚷着要让太医检查自己所用的杯盏糕点有无问题,眼见议论声一阵盖过一阵,炎宫浩不耐烦地出声道,“诸位静一静,发生这样的事朕是最痛心的,但使者的死不一定就是因为酒水或菜食的问题,许是使者他身子本就不适,突发恶疾了,所以诸位莫要惊慌,待朕将此事查明,一定还死去的使者一个公道。” 炎宫浩说的慷慨,却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此时,沉默良久的炎天肆更是语声怪异地反声道,“天璃国使者代表的是天璃国,而如今在你东胜国的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东道主的皇上就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么?还是觉得我天璃国的人命如草贱,皇上才对此事如此轻率!” 炎宫浩气的脸色铁青,他就知道这个曾经被废掉的炎天肆心有不甘,当初没有杀之而后快便是他最大的错。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若是没有他炎天肆出言挑拨,他随意找个借口,给那些使者点好处也就解决了,可若是炎天肆软硬不吃,非要这般锱铢必较的话,那就不好收场了。更严重的,甚至会让东胜国与天璃国本就脆弱的友谊关系闹僵。 更何况如今他初登大位,军心尚还不稳,若是与天璃国公然起了冲突,对付起来也是棘手。 苏苓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当落在炎天肆身上时候,苏苓越发肯定,今日之事绝不是巧合。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诡异的气息却不断在众人间流转,一边是炎宫浩不想将事情闹大,一边又是炎天肆对此事不依不饶。事情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无人知晓。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归云站了出来,他一袭白衣飘飘,确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只见他轻移步子来到炎宫浩面前,态度淡然,语声从容,“人各有命,既然是上天注定要这位使者殒命于我东胜国皇宫,谁人又能逆天命?皇上仁慈公正,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王爷还勿动气,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天尊说的对,既然天尊都这样说了,王爷该是放心了吧。”炎宫浩好似很满意归云及时站出来说,炎天肆是东胜国人,所以归云的话对他应该能起到作用。 苏苓听罢,下意识看了眼面具人,却惊觉面目人也正偏头望着她的方向,这不约而同的默契叫苏苓心神微晃。 只是炎宫浩低估了炎天肆,也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炎天肆一甩锦袖,气哼哼地道,“本王不同意,依照天尊的说法,便是本王今日死在这皇宫也是天命了?今日谁人死天尊都可以说是天命了?东胜国如此轻视我们天璃国,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炎宫浩想和平解决此事的耐心也渐渐被消磨殆尽,只见阴沉如雨的脸仿佛能随时令风云变色,这位初登大宝的皇上正酝酿着如何彻底除掉炎天肆这个心腹大患。有他在,他的皇位总觉得不安稳。 “那依你的意思,想要如何了结此事?” 炎天肆见炎宫浩有妥协的意思,悠然从位子上起身,修长的指尖掸了掸衣角的轻尘,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昂着的头,居高临下地瞧着龙位上的炎宫浩,“其实也不难,首先皇上您须得给死去的使者一个公道,不得推卸责任,其次,我们来东胜国路途遥遥,这一来一回也要俩月之余,这路途中的费用皇上您看呢?” 炎宫浩眯起了眸子,又一次审视起眼前锦衣玉袍的炎天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炎天肆比以前越发会算计了。 炎天肆要求炎宫浩出他们来回的费用倒也不是什么大钱,但关键在于,炎宫浩不得推卸责任,若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岂不是自己承认了那使者之死与他这皇宫有关系? 以往炎天肆是太子的时候,没少给炎宫浩使绊子,他本就心气不顺,这下更不会妥协了,于是他气愤地大手一挥,着令身边的侍卫齐齐出动兵器,寒剑出鞘的声音尖锐刺耳。 炎天肆扫了眼十几名拔剑而出的侍卫,勾唇冷笑,“怎么?皇上这是要杀人灭口?若真如此,本王倒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斩草要除根,这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能留活口,否则今日之事传了出去,这东胜国的百姓可怎么议论皇上你呢!” 苏苓挑挑眉,把目光从面具人身上移开,听闻炎天肆的话,忍不住心下冷笑,今日这宴席有趣的紧,炎宫浩设宴宴请天璃国使者却发生了死人的事,炎天肆又死咬着不放,归云表面上像是替炎宫浩说话,但实际上呢,谁又能说他不是为了可以挑起炎宫浩与炎天肆的矛盾呢? 这会儿炎宫浩连兵器都出了,只怕不好就此收场,倘若今日使者之死是炎天肆有意为之,他一定早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没等到炎宫浩大发脾气,炎天肆亮出底牌,倒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张叫人看一眼便觉心寒的银色面具,“皇上说的不错,王爷说的也在理,但这个死了的使者是我的人,可否容我说上一句话。” 众人虽瞧不见面具人的脸,却被他的姿态所震慑,此刻竟无一人出声反驳,面具人坦然受着众人各异的目光,苏苓不觉间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眉眼微抬,却忽的瞥见一抹异样的目光。此刻的炎天肆正直直盯着面具人,深暗的眸子里透着的尽是鄙夷与不屑。 苏苓蓦地眯起双眼,同为天璃国使者,为何炎天肆对面具人的态度更像是面对一个敌人? 众人静默间,又传来面具人冷冽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死一个使者跟两国关系相比,孰轻孰重,相信不用我多说,在场诸位心里也都明白,但不论怎么说,他是死在东胜国皇宫内,我只问皇上一句,此事你想让我们如何向天璃国皇上回禀?” 面具人这话说的实际又中肯,没有偏向哪一方的意思,而这时的炎宫浩听他此言,脸色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些,朝那些拔剑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卫便就收起兵器,纷纷后退了些许。 炎宫浩正了正脸色,慢吞吞吐口道,“郡王说的有理,这使者在朕的皇宫出事,于情于理,朕都应该抚慰他的家人,且为了两国友谊邦交着想,朕一定会有所补偿,至于具体补偿细节,交于礼部与各位使者商议拟定,郡王觉得如此可好?诸位使者觉得可好?” 其他使者听闻炎宫浩愿意补偿,且补偿的细节还是由他们参与拟定,是以心下不由得有些松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安静的宴席间,又传出阵阵议论声。 “皇上既然金口已开,我等自然愿意为了两国友好邦交配合。”等他们议论地差不多了,面具人适时地开口说道。 面具人话音一落,不少使者纷纷出声附和,形势顿时逆转。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流言四起 “郡王说的未免太过轻巧!”炎天肆见形势不妙,转而对面具人狠声道,但他此刻这一举动,反而越叫苏苓觉得他别有用心。 在场使者见炎天肆将矛头指向面具人,竟出奇的安静下来,方才是天璃国与东胜国之间的争执,此时两边都是他们自己人。 面具人并无胆怯,只见他微顿了下,徐徐转过身子,尽管日光暖溢,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依然看的叫人心寒。面具人抬步缓缓走向炎天肆,炎天肆的眼神因为他的越发靠近而从狠厉进而变得有些复杂。 炎宫浩倒是彻底淡定下来,他很乐意瞧着天璃国的使者们互相内斗。只是他期许中的好戏并没有上演,那面具人缓步走到炎天肆身边,贴在炎天肆的右耳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那炎天肆的脸色顿时色彩纷呈。 末了,直到面具人兀自折身回到自己位子上时,炎天肆才恨恨地盯住面具人,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炎天肆竟也不再追究那使者之死了。 至此,一场说不上大,却也不小的风波最终以和平的方式收场。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再好的心情也都被搅和没了,炎宫浩下令妥善处置死了的使者的尸体,而后就带着一众宫人摆驾回宫了。 众人散场,炎天肆愤而离开。 “郡王请留步。”苏苓叫住了与其他使者一起打算离开的面具人。 面具人闻声顿住,银色面具正对着苏苓,苏苓眉色一转,对身边的归云低声道,“我有几句话要与郡王说,天尊请先回吧。” 归云看了看苏苓,复又看了看面具人,未有只言片语,便就离开了。 由于看不见面具人的脸,他又偏爱穿冷色调的裳服,所以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走在他身侧,苏苓甚至能感觉到自他身上传递出来的寒气。 “方才之事,幸亏最后有你出面,否则炎宫浩怕是不好收场,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使者,炎天肆何以这般对炎宫浩不依不饶?”他们能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所以苏苓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炎天肆说到底是东胜国人,且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一心一意为天璃国做事呢?说着,苏苓偏着头,打量着面具人。 两人的步子极缓,不知是否是苏苓的错觉,面具人的声音竟好似没有先前那般冷硬如冰,“你是个聪明人。” 苏苓嘴角轻扬,目光流转间忽的瞥见面具人腰间系着的一只玉佩,玉佩莹润剔透,上面刻着一个精巧的图案,细瞧之下,像极了一片盛放的花瓣,再瞧瞧面具人浑身上下冰冷的气质,苏苓忍不住轻笑道,“想不到郡王看起来冷冰冰的,却喜爱这样雅致的玩意儿。” 面具人微一低头,便知苏苓指的是什么,“玉佩上刻着的是天璃国人最崇敬和喜爱的国花,天璃国人大多喜爱将这国花印在喜爱的物件儿上,并无奇怪。” “唔……”苏苓定眼瞧着那块晶莹润泽的玉佩,若有所思道,“看起来雅致又漂亮,不过好像东胜国没见到过呢。” “自然,这种花是天璃国独有。” 苏苓笑笑收回目光,抬眼只见那些天璃国使者正在前面不远处等着面具人,苏苓略有些夸张地叹声道,“看来有许多疑问,今日是没机会问你了。” 归云对苏苓来说,从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说白了也就是相互利用,所以苏苓不曾将归云当做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利益面前,就只能有利益。 归云一直在宫外的马车上等着,苏苓刚一出宫,只见归云的马车正安安静静停在自己的马车旁。 “你与郡王很熟络?”归云见苏苓过来,撩开车帘问她道。 苏苓笑笑,笑容里透着几分淡漠,“算不上。”言语一落,苏苓轻撩起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穿行在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市上,苏苓轻合上眼睛,琢磨着这些人之间的关联,恍惚之间,她轻抚上胸口,覆上那块锦帕的位置。 皇宫。 御书房。 离开宴席的炎宫浩带着莫桐径直去了御书房。天璃国使者之死一事虽暂时得以平息,但炎天肆在宴席上的态度仍然叫炎宫浩心生不快。这个早被废掉的废太子借口回到京城究竟想做什么! 御书房侍奉的宫人见炎宫浩脸色不对,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该掌茶的掌茶,该候着的安安分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免触到龙威。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炎宫浩龙袍一扬,端坐在龙椅上,抬眉瞧着身后跟上来的莫桐。 莫桐在龙案前顿住,微一躬身,“微臣不敢擅自揣测。” “今日设宴款待天璃国使者本是你的主意,怎么这会儿就不敢说了?”若不是莫桐提议今日设宴宴请那些天璃国使者,也不会出这等事。 莫桐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天璃国使者来到京城,明着是来拜访新皇上,实则定是暗地打探我朝的实力,如今他们在京城里也有些日子了,若是私下里动了什么心思,皇上今日在宴席上一试便知,使者之死,却是有些出人意料。请皇上赐罪!”说着,莫桐复又躬身请罪。 “罢了!”炎宫浩大手一扬,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莫桐的话,“一个使者罢了,死就死了,朕是让你说说,那炎天肆,他的身份特别,你觉得此次他来京城是否有别的目的?” 炎天肆自从在京城内出现,炎宫浩就觉得心里不宁,当初他是东胜国的太子,虽然被废,但如今又成了天璃国的王爷,或多或少会担心他影响到自己的皇位,所以才对他不得不多几分警惕。 而莫桐一直是他的心腹,所以当他向他提出要宴请天璃国使者,借机摸摸他们的底的建议,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莫桐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光,“微臣看来,炎天肆之所以对天璃国使者一事追着不放,无非是想借此挑起天璃国与东胜国两国之间的矛盾,臣以为对此人不可掉以轻心。” 炎宫浩听了,赞同地点点头,忽的眉色一狠,又道,“你派人给朕盯紧炎天肆,倘若发现他有不轨过分之心,直接杀掉无须向朕请示。” 莫桐身子微愣,旋即又恢复常态道,“微臣明白。”说罢,莫桐欲要转身退下,炎宫浩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他道,“对了,你方才在宴席上有何事要禀告朕?” 莫桐忙的顿住步子,这还念起来还有正事未说,“微臣险些忘了,是北边递过来的加急折子,臣这就着人给皇上过目。” 炎宫浩并未放在心上,只嘱咐他道,“朕知道了,你退了吧,尽快安排人盯紧炎天肆。” 莫桐恭敬施了个礼,“是。” 炎宫浩之所以能成功上位,靠的是一个接一个的阴谋,可这样的方式注定为他的以后埋下诸多隐患。 天璃国使者死在皇宫的次日,京城百姓甚至来不及走家串门的议论,便又有一个更令世人震惊的消息传了出来。 当初弑父欲要夺位的不是炎夜麟,而是炎宫浩!一夜之间,各种版本的流言在京城传开,上至朝廷官员,下至贩夫走卒,无人知晓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到他们耳中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消息一出,顿时在京城里掀起滔天巨浪。 天师府。 归云正在苏苓房间喝茶,许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归云听闻此事后,表现的极为淡定,苏苓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举杯饮茶的归云,“天尊能衍算天命,难道早已算出此事?” 归云慢悠悠放下手中茶杯,左手手指轻拈,片刻后方才道,“那晚之事,你我都清楚,善恶有报,谁人也控制不了。” 归云说的模棱两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苏苓悠然卷起吹在耳际的一缕青丝攥在手里,“那依天尊看,此事会否影响到炎宫浩的皇位?” 方才禀告之人说炎宫浩一早得知此传言,当即大发雷霆之怒。苏苓对此嗤之以鼻,爱当初他残忍设下阴谋,害了兄弟,害了先皇只为自己一己私欲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那一晚的血腥将成为他这一生的阴暗污点。 只是可笑,这样丑陋又罪恶的事如今又被人翻了出来,这对炎宫浩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但这流言生的太过蹊跷,他那晚定是将有关人等赶尽杀绝,以埋藏他的罪恶,流言非虚,定是知情人故意传出来,而且时机巧的很,昨日皇宫里才出了天璃国使者死在皇宫一事,今日就传出了这个流言,不由得叫人遐想连篇,莫非这两件事里有什么关联? 归云的脸色暗了几分,“天机不可泄露。”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你 名鹤楼。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奢华富丽的装修风格,使得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惊叹的风采。每每有别国使者来访,最爱挑名鹤楼为落脚点,其目的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国家的实力,而这次的天璃国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名鹤楼还有一大好处,便是地理位置极佳,连在皇宫与最繁华的闹市之间,而昨晚那足以惊天地的传言,名鹤楼自然也早早闻到了风声。 炎天肆支着额头,假寐着眼,坐在木椅上,听着手下的人汇报皇宫的消息。 “王爷难道不觉得这于我们来说是好事一件?”下属禀告完了,却见炎天肆仍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由得疑惑问道。 但他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炎天肆在他汇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苏珍送来的密信,上面写的可比他汇报的详细多了,听他汇报,也只是为了再确认一遍。 炎天肆缓缓睁开眸子,深黑如墨的眼睛里透着深不见底的深沉,抬眸瞧了眼汇报的下属,沉声问道,“天师府有什么动静?” “属下派人去探查,但天师府的天尊与天女等人表现的很淡然,好像不知此事一般。” “那个冷面郡王呢?”提及冷面郡王,炎天肆的眼睛里倏地掠过一抹凛冽的光。 炎天肆口中的冷面郡王便是面具人,冷面郡王是天璃国百姓给他起的名号,整日里带着一张冷冰冰的银色面具,用这个称号再合适不过。 但炎天肆却不喜欢这个冷面郡王,甚至有写恨他,昨日在皇宫若不是他横加阻拦,他早已达成挑起两国战争的目的。 “郡王一直在房间里,不过想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炎宫浩出了这等丑闻,只怕他这皇位是坐不稳了,单是东胜国百姓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下属骂的痛快,炎天肆心里亦是冷笑连连。 当初先皇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可后来呢,炎夜麟被自己的兄弟害了,他也被自己的儿子杀了,这东胜国的皇宫少了他之后也没安安稳稳,反而越发乌烟瘴气。 炎天肆冷哼一声,“他不出门也不会安生,你立刻派人去查,这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下属一愣,迟疑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难道此事会跟郡王有关系?”那位郡王说来,素日里神秘的很,便是此次一同前来东胜国的天璃国使者也无人了解他,这时间一久,他们把关于他的事情竟穿的神乎其神。 炎天肆瞪了一眼下属,冷声斥道,“有无关系一查便知,乱猜有何用!” 那下属闻言,顿时一惊,不敢再多言语,领了命令便就急急退下了。 炎天肆望住下属离开的身影,深暗的眼睛里颜色复杂,方才下属的话他并非没想到过,面具人常常神出鬼没,就连昨日他是为了挑起两国事端才故意杀了他的人,他竟早已知道,却能忍到最后才说。 若没有他突然插手,炎宫浩必定被刺激地动手,但就因为面具人,他的计划落空,更枉费他煞费苦心让莫桐说动炎宫浩在宫中宴请天璃国使者。 念到这里,炎天肆的眼神越发冷冽。 皇宫。 突然传出的流言彻底打破了皇宫表面维持的平静,炎宫浩怒不可遏,在朝堂上,当着一众朝臣的人面驳斥传言子虚乌有,并下令倾尽全京城之兵力严查传流言之人。 朝堂之上人心不稳,议论声纷纷,竟连北边递来的加急折子也被众人抛诸脑后。 不止前朝如此,后宫亦是人心难安。 苏珍得知此事,慌忙去找闭关的太后,毕竟那场阴谋她也参与其中。 太后一身朴素衣衫神态虔诚地跪在佛堂里,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与一旁急的脸色微变的苏珍形成鲜明对比。 “这流言对皇上可是大大的不利啊,还请太后能指点一二,助皇上顺利渡过此劫。” 倒也不是苏珍多么在乎炎宫浩,而是出了这样的事,一是怕连累了自己,二是生怕炎天肆许诺的还没影,自己连如今的地位也没有了。 木鱼声渐缓而不止,太后仍是一脸平和之色,好似自从先皇走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的情绪起波澜,“世事均是上天注定,是福是祸,全在人心,若是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当晚之事,犹如鱼梗在喉,所以才这么久待在这佛堂里,炎宫浩的皇位做的不明不白,她既然管不了便也不再操心。 显然太后对此事的态度出乎苏珍的意料,放眼这后宫里,也就太后唯一一个长辈了,若是连她都不管,不愿意出面,此事就棘手了许多。 苏珍忙不迭跪在太后身边,双手扶住太后敲木鱼的臂膀,木鱼声戛然而止,静默的佛堂里便响起苏珍带着哭腔的泣诉,“三皇子人没了,炎天肆如今又成了天璃国的王爷,放眼如今皇室,可就只有皇上一人有皇室血脉了啊,若是皇上有个什么意外,难不成太后要眼睁睁看着炎家的江山拱手于人么?” 太后终于有了反应,她对炎宫浩的所作所为可以不管不问,可一旦涉及到江山社稷,她就不能坐视不理。哪怕炎宫浩是个弑父的逆子,哪怕他是个昏君,宁愿败坏了这天下,也绝不能让这炎家的天下落入旁人之手。 太后缓缓睁开眸子,原本平静宁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清冷,她轻轻推开苏珍抓着她臂弯的手,声音温婉,却自带威仪,“过两日,你我一同去趟天师府。” 苏珍见太后愿意出面相助,顿时转忧为喜,胡乱擦了擦脸上掉落的泪珠,忙得起身朝太后恭恭敬敬施了个礼。 出了佛堂的门,外面等候着的蓝儿立时上前,朝苏珍伸出手,一副恭敬的姿态。而方才苏珍眼里的柔弱之色也已变成了得意傲慢,轻抬玉手放在蓝儿手背,摇曳着身姿往外走去。 “见娘娘无事蓝儿就放心了,刚才蓝儿真的以为娘娘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呢?” 苏珍听了,朱唇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戏不演的真切点儿,她怎会轻易出面?本宫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至于皇上能不能安然过了这道坎儿,就只能听天由命咯。” 她是着急,但有人一定比她更着急,比如刚下了朝堂的炎宫浩。 “还没查出来是谁散播流言的?”御书房内,这已经不知道是炎宫浩第多少次催促莫桐了。 然而得到的答案无疑例外都是正在调查中。 炎宫浩无法再淡定地等候调查结果,不停在御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着,宫人深知兹事体大,纷纷谨言慎行,生怕触了眉头,炎宫浩看着他们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的心生厌烦,索性都将他们赶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内,此刻只剩他与莫桐二人。 炎宫浩忽的顿住步子,偏头直直看住莫桐,焦躁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机,“那晚知情的人你确定都妥善处理了?你好好想想,那其中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待朕抓到传流言的人,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京城里有这等惊天秘闻,百姓们自然如同炸了锅,热议纷纷,但不过多久,便有官府出面,但凡在街上听到有人乱议者,一律无理由抓进牢房。官府最擅长做的是欺软怕硬,小老百姓最害怕的便是官府的淫威。 官府一出面,果然取得了不错的成效,至少在闹市街上鲜少能见有百姓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了,不过公道自在人心,饶是堂堂帝王,又怎能控制得了人心? 这一日的夜好像来的格外早,暮色沉沉时,整个京城似乎也格外的静。晚膳后,苏苓斜倚在门前廊道里,手心里攥着炎夜麟送她的锦帕,抬眸望着一片清浅的月光发愣。 会是谁呢?还会有谁知道那晚的真相?并且有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众?是他么?又或者是暮寒?可是思来想去,苏苓也只是空想,毕竟她手里没有一点证据。 小玉收拾好房间出来时,夜色已深,见苏苓仍坐在廊道里,不禁催促她道,“皇妃怎的还坐着,过两日太后要来,明儿兴许有的忙了呢。” 苏苓收回幽幽目光,回头看了眼满目担忧的小玉,语声温和道,“恩,你先回房吧。” 小玉闻言,不禁蹙起了眉心,眼睛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几日她总是熬夜,任她如何劝也不听,见今晚她又是如此,只好又一番嘱咐后,回了房间。 月色清浅,幽寂的夜里,苏苓非但无困意,脑袋反而越发清明。小小的院子里,高高低低种满了一院的翠竹,夜风一起,竹叶便就沙沙作响。 不经意的抬眼间,一抹黑影突然闪现在一片翠竹后,苏苓一颗心瞬时提到嗓子眼,下意识的将手心里的锦帕藏进裳服里,清冷的目光四下里打量着眼前一片竹影。 “谁!” 回答她的是一阵凉风,短暂的静默后,她分明瞧见自一片竹影后走出一抹黑影。那黑影有些熟悉,蓦地,苏苓好似想起了什么,对着那抹越来越近的黑影,低声道,“是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内忧外患 黑影不语,但再靠近些后,苏苓便就确定了心中猜想,此人便是当初瞧见她放的烟花后,主动找上门要求与她合作的人。 苏苓暗暗松了口气,又瞧了瞧院子里有无他人,好在这个小小院子四面皆是高墙,否则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定会立马引起天师府中人的注意。 黑影越发近了,带着的一股凉风盈的身边一盏青灯烛火跳跃,苏苓本还想借着灯火瞧清来人的模样,但他却是警惕的紧,还未走到苏苓身边,便随意一扬手,那青灯转瞬即灭,突然的昏暗令苏苓有些不适应,只隐隐约约看见黑影着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又以黑巾遮面。 “许久不见。”待得黑影在苏苓身前站定,苏苓礼貌性地打起了招呼。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她实在不知如何称呼。 但来人似乎也不介意,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直截了当的说起了来意,“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找上你?” 苏苓听了,长眉微扬,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人来找她是因为兵符,但话未点破,她心里仍是有几分警惕,于是反问道,“你没说,我又怎么知道?” 来人轻笑一声,“自然是为了兵符,如今的东胜国不太平,天璃国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话说到此处,来人微微偏头,看着苏苓,苏苓耸耸肩,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来人将目光移开,如银的月色里,他的目光飘得很远,沉吟的声音也好似带着几分缥缈,“如今的天璃国内部大致分为两派,一边以炎天肆为首,主张天璃国与东胜国大战,从而让天璃国得以统治东胜国,另一边则是极力反对一个东胜国人在天璃国称王的,炎天肆此次来东胜国,目的便是为了挑起两国大战,先前有天璃国使者死在皇宫一事,便是他蓄意而为。” 正说着,来人忽的顿住,扫了眼思绪飘离的苏苓,沉默片刻,又继续道,“虽说他现在看似风光无限,但若真的挑起两国战争,天璃国胜了,那他便一世荣华享不尽,可若是败了,他必然也是下场凄惨,东胜与天璃都将容不下他。” 苏苓幽幽收回思绪,素唇微启,“那兵符呢,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当初炎夜麟多半是猜到了将有大事发生,所以提前将兵符以锦帕的方式送给了她,那么这兵符一定是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否则也不会引来眼前此人。 “谁能拿到兵符,谁便能主导天璃国战局。” 苏苓目光微凝,喉咙里滑过一股涩意,“你来找我,定是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想问你,三殿下炎夜麟可在天璃国?” 苏苓坚定而沉着的目光再让蓉蓉月色里亮的无法叫人忽视,来人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又恢复常态,沉默少顷,黑巾下传来几个轻飘飘的字眼,“待到时时机成熟,一切真相自然明了。” 明月如银,透过一片窸窸窣窣的竹影流泻而下,微风拂过指尖,连带着思绪也飘得极远。 次日。 晴空高远,万里无云。 太后与苏珍将来天师府参拜,苏苓以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难不成会比得过皇上亲自来参拜,可就是她以为的算不上大事的参拜,天师府的人却极为重视,一早就动员天师府上下所有人,大大小小的房间院子,被收拾的几近一尘不染。 苏苓坐在房中喝着茶,懒懒瞧着在自己房间里忙活着打扫的天师府下人,又吩咐小玉去取了本书,闲来翻看着。 “皇妃放心,咱们重要的东西我昨日就收拾藏起来了。”小玉忽的凑近苏苓附在耳边轻声说道。 小玉本以为今日有的忙活了,却不想天师府的人主动过来清扫了,她倒是落得个清闲。 “恩,做的不错。”苏苓闲看着书,淡淡应了一声,小玉跟着自己的时日久了,也不枉自己素日里的精心调教。 这边有人悠闲惬意,那边却坏事连连,火烧眉毛。 有关于炎宫浩的惊天丑闻还未被京城百姓遗忘,炎宫浩也心烦的咽不下膳食,可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炎宫浩,紧接着一个一个的坏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先是北方流民暴乱,再是中部大旱,百姓生计困难,滴水如金。 得知消息时的炎宫浩正在苏珍寝宫,当即又怒又气。 他方登基不久,朝堂尚还不稳,京城里事务繁杂,天璃国使者来京,心怀叵测,现如今又有内忧不断频发,一下子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皇上千万要注意龙体,眼下前朝事多,还需由皇上出面稳住!”待炎宫浩的气稍稍平复些许,苏珍便上前柔声宽慰道。 她这不说话还好,她这一提,反而又将炎宫浩的气激了出来,一抬眉,一扬手,只听‘哗啦’一声脆响,案几上的一套鎏金瓷器顿时被甩飞几米远,落在地上,碎的瞧不出一丝原样。 苏珍登时一颤,细长的眸子里旋即闪过一丝冷光,转身对宫里已经吓得腿软的一众宫人们道,“你们都先退下。” 一众宫人唯恐躲之不及,听了苏珍的命令,纷纷匆忙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内,静默的出奇,苏珍仿佛能听见炎宫浩因胸中气氛而略微加重的呼吸声,她缓缓回身,身姿一如昔日那般妖娆,只是此刻她看炎宫浩的眼神已经冰冷淡漠许多,她暗中与炎天肆接触的日子越发发现,论心计,炎宫浩不是炎天肆的对手,论治国,再差不过也就是炎宫浩这般。 她本还纠结着,到底要站在哪一边,现在看来,东胜国内忧外患,炎宫浩丑闻缠身,他这个皇帝之位怕是做不长久,与其随他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不如她明智的早做决定。 所以,她说话的语声也带着几分凉薄,只是一心沉溺在自己情绪里的炎宫浩并未察觉。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胸口,“皇上还不至于生那么大气。” 娇媚柔软的声音总算叫炎宫浩清醒几分,下一秒却有些厌恶地将苏珍的手从自己胸前拿开,声音微寒,“内忧外患还不足以让朕生气,难道要等朕失去了江山再生气么!” 苏珍黛眉微敛,再抬起,眸子里赫然盈满晶亮,“臣妾只是忧心皇上的龙体,皇上何以对臣妾发怒,臣妾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可无奈臣妾是一介妇人……”话音未落,苏珍竟已忍不住抽泣起来。 若是以往,美人垂泪,炎宫浩定是心疼不已,但此刻却更加心烦,“好了,哭哭闹闹哪有一点贵妃的样子,朕还要处理政务,就不陪你了,来人,摆驾御书房!宣莫桐!” 守在外头的宫人闻声急忙上前接驾,苏珍远远看着炎宫浩越来越远的龙撵,朱唇扯起一抹冷笑。 不知何时蓝儿已然出现在她身侧,脸上非但没有惊恐与担忧,反而扬着喜色,只见她凑上前,附在苏珍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而后苏珍冷笑绵绵,朱唇轻启道,“当然。” 御书房。 炎宫浩宣了莫桐以及朝中分位较重的几名大臣,一起商议如何解决朝中之事。 “天璃国使者如今还在京城,若是让他们得知我东胜国内有忧患,只怕于我们不利啊!”其中一名大臣如是说道。 “但北方与中部是我东胜国极为重要的地带,此时朝廷若不及时出手,到时候民怨四起,只怕瞒也是瞒不住的,于我们更会不利啊。”另一名大臣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臣倒是觉得这个时候朝廷不应因为天璃国使者在京城的关系就对那些灾民不闻不问,得民心者得天下,置百姓于不顾,又如何得民心?”他们有不同的意见,却好似各有各的道理,但炎宫浩的目光却落在了一边许久沉默着的莫桐身上。 放眼朝中,他最信任与依赖的人是一路陪他上位的莫桐。而在之前,也是他与他说北边有加急折子递到宫里,当时他全权交于莫桐处理,他又是怎么处理的? “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莫桐不像其他几位大臣忧国忧民,而是神色淡淡,瘦削的一张脸紧抿着唇瓣,听炎宫浩问起自己,方才沉声道,“此事若是追究起来,臣有不可推究之责,原以为那北边的流民折腾不起大浪,便由着当地官府强行镇压,但如今看来,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再加上中部旱灾,两件事一同处理,只怕朝廷难免会顾此失彼。” 莫桐此话一出,旁边几位大臣纷纷心下冷笑,平日里依仗着炎宫浩对他的信任一意孤行,不停他们的劝阻,这会儿倒知道自责了? “此事也怪不得你,不过眼下形势危急,朕要尽快拿出一套可行的法子来!” 莫桐思量片刻,又道,“既然此事皇上不想让天璃国知晓,又不愿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倒不如暗地里派人去赈灾,至于天璃国使者这边,有臣等应付便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不见了 京城中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却又各有顾忌而迟迟未有动作。可这其中,却也有人并不安分。 原本热闹繁华的永安街,由于朝廷严令逮捕乱嚼舌根者,背后议论皇家是非者,是以便是大白天,街市上也鲜少有人影来往走动。 偶有几个叫卖叫买的百姓也前后被官府官差随便寻个理由赶走了。所以当空荡荡的街市上响起阵阵马蹄声时,显得有些刺耳。 马蹄声急促,朝着永安街的另一端疾奔而去,最后在一家修缮华丽的酒楼前停下了。只见那马夫与守门的侍卫低语交流片刻,便有一个藏青锦袍的中年男人下了马车,进了酒楼。 天师府。 归云房间。 有袅袅琴音自他房间里缓缓泄出,悠扬婉转,余音绕梁,本是一副雅士抚琴的悠然画面却被一抹窈窕身影的到来打断了。 “禀天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天尊发号施令。” 琴音戛然而止。 归云盘腿坐在榻上,修长皙白的指尖抚在琴弦上,不疾不徐地抚了片刻,方才抬眉看了眼来人,眉目清秀,透着几分稚气,一身烟青色的利落装扮却叫她看起来平添几分英气,少了几分稚气。 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利落沉稳的女子竟是前些日子与苏苓争风吃醋,耍女儿家性子的秦羽? “不错,不枉我对你一番教导。”归云难得这般夸赞她,秦羽的眼睛里当即染上些许喜色,但来不及回味,喜色便凝在了眼里。 只听归云忽的话锋一转,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日后这天师府不在了,你便自己寻条生路去吧。” “不!”秦羽急急出声,眼睛里的喜色瞬间转为痛苦,“秦羽自小跟在天尊身边,早已离不开天尊,便是天师府没了,秦羽也要跟着天尊,如此,便是死,秦羽也心甘情愿。” 秦羽说的有些激动,话音未落,眸子里便已蓄满了泪水,惶惶欲坠,叫人看的心生犹怜“罢了,我也就随便一说,你的心意我也知道。”归云眼睛里升起一抹柔和之色,但也只是一瞬便就消散不见,他不喜儿女情长,更不允许自己动心动情,所以他便将话题转开,“你与他联系时候,确定他是真心合作的么?” “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目前只有找到我们才最迅速有效。” “如此便好,不过你们行事定要万分谨慎,不得出错,且一定看紧天女,免得她坏了大事。” 饶是知道归云心里并没有藏着儿女私情,但当秦羽听闻归云提及苏苓时,秦羽眼里仍是闪过一抹异色,复又变得冰冷,“她不过就是个傀儡,又能做得了什么。” 归云扫了眼神色愤愤的秦羽,沉闷的声音自口腔里溢出,“别小瞧了她,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做了许多事。” 次日,一早。 太后与苏珍便盛装来到天师府,苏苓作为天师府的天女,例行的祈祷仪式是少不了的。 天师府的祈祷仪式并不夸张,只天师府里的长老与天女围坐成一个独特的阵,在天女的引领下为太后与苏珍,为东胜国默默祈福,苏苓白裙飘飘,衣袂在轻扬的微风里翻飞,瑰姿艳逸,颇有几分要冲破红尘,一入仙境的错觉。 而这其中,归云并不在,此时的他正在天一阁静候天后与苏珍。 许久不见,太后两鬓好似多了几根银丝,气色也不如以前的好,但盛装加身,眉目间太后的威仪还是有的。与她一同的苏珍倒是越发光彩照人了,可那眉色与唇瓣也越发显得刻薄。她看苏苓的眼神并不友好,她可是没忘了当初她要苏苓帮她坐上后位之事。 “祈福仪式结束!”一声清亮明朗的声音破空而来,在场所有人便齐齐朝着天女虔诚躬身。 众人散去,太后在苏珍的搀扶下,缓步来到苏苓面前,“作为天师府的天女理应全力佑我东胜疆土,保我东胜国繁荣富强。” 苏苓眉色淡然,起身朝太后施了个天女之礼,面色沉静,语声舒缓,“天师府自当奉天命而为。” 太后眉头微蹙,似乎并不十分满意苏苓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也没再说什么,只眼神复杂地又看了看苏苓,而后微微叹了口气,与苏珍一同去了天一阁。 太后与苏珍刚转身离开,便有天师府的护卫上前,“祈福仪式结束,请天女回房。” 是啊,按照先前的计划便是祈福仪式结束后,她就没什么事了。只是护卫着急的样子,叫人有些奇怪。 “太后与贵妃娘娘已经去了天一阁,屋里头有些闷,我便在院子里散散步。”苏苓说罢,便理了理裙摆,准备离开。却不料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竟遭到护卫的强烈情绪。 “不得!”一柄寒剑横在苏苓身前,“天尊有命,太后与贵妃娘娘在天师府期间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包括天女。” 护卫这架势倒是让苏苓正视起此事来,轻抬长眉瞥见护卫脸上的不容置疑,便知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无用。 此时一抹青色身影跌入瞳仁,旋即便传来一个清脆女声,“护卫怎可对天女如此无礼,万一伤着天女,你如何向天尊交代?” 护卫听了,方才意识到自己长剑仍然横在苏苓身前,连忙将长剑收回,双手抱拳道,“天尊有命,方才属下得罪了。” 苏苓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大度地道,“无事,你们严格执行天尊的命令,表现的很好,小玉,咱们回房。” 耀眼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泻而下,洁白的云朵犹如一片片棉絮点缀在一片湛蓝长空上,更衬得天空明镜如洗。 苏苓躺在房间门前的软椅上,闭眼假寐,小玉则在一边给她揉捏着身子,原以为苏苓已经睡着了,却不料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吓得小玉登时一惊。“皇妃做噩梦了么?” 苏苓的眉心皱的紧紧的,目光悠远而绵长,“我本没有睡,何来噩梦之说。”苏苓的声音平静的出奇,反而叫小玉心有不安起来,“那皇妃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是真想到了什么,看她的模样,只怕也非好事。 果然,苏苓抚抚额,神情肃然,“天师府究竟是真心为天下,还是隐藏着私心,我们始终不知,但此次归云的做法是在叫人匪夷所思。” 苏苓突然的一句话听的小玉有些莫名,忍不住疑惑道,“皇妃是说今日太后与苏珍来天师府一事么?”作为天尊,归云却没有出现在祈福仪式上,着实有些奇怪,但归云是在天一阁等候,正常来说祈福仪式结束后,太后与苏珍是要去天一阁的,这样一想,也没什么不对啊。 苏苓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作为天师府的天女,便是太后与苏珍在,我又为何不能随意走动,归云常说不愿意控制任何人,只顺应天命,但今日瞧那护卫的反应,这次归云定是下了命令!” “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小玉抓抓脑袋,仍是一头雾水。 苏苓同样烦恼,方才她便是想这些事情,但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见她眉头不展,小玉便宽慰她道,“既然想不出,皇妃就别想了,等过一会儿,我趁机溜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小玉跟着苏苓在天师府,可没少学这些暗地里探查的本事。 “恩。”苏苓无奈,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正低着眉,苏苓隐约听见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吵嚷嚷的!” 小玉也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当即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刚抬步,却见一个天师府的仆人跌跌撞撞朝她们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苏苓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立时从榻上坐起,冷声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仆人一脸的惊恐状,还未来到苏苓跟前,便颤手指着身后道,“太后跟贵妃娘娘不见了!” 轰! 仿佛有什么重物突然砸在苏苓心里,原来她怎么也想不通的一点,竟是归云会对太后跟苏珍动手! 可是没有理由啊,他是天师府的天尊,职责便是要守护东胜国太平盛安,皇室中人的安危亦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又为何要对太后跟苏珍下手呢,莫非他想得到什么? 小玉却是不急,“太后与贵妃娘娘不是在天一阁么?天尊也在呢,怎么活生生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小玉的话将苏苓的思绪拉回现实,目光落在那报信的仆人身上,却见他神色慌张,满脸惊恐,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苓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对小玉道,“还是咱们自己出去瞧瞧!这天师府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找到了 苏苓与小玉匆匆赶到院子里时,天师府内已然乱成一团。天师府的护卫,仆人与朝廷官差、宫人各个神色慌张,疯了似的在搜查天师府的每个角落。 焦灼的众人看见苏苓也没有了以往的礼数,太后与贵妃娘娘都丢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皇妃小心!”其中几个侍卫步子匆匆,险些撞上苏苓,小玉眼疾手快将苏苓护在一边。 苏苓清冷面容上波澜不惊,冷冷扫视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归云又在哪里?作为天师府的天尊,这个时候应该出来主持大局才是吧? “皇妃,这里太乱了,咱们还是先回房间吧?”太后与苏珍一向视自家主子为眼中钉,这会儿她们俩人不见了,心下也不算坏事。 “正是这个时候我才要将事情弄个清楚,走,天一阁。” 太后与苏珍在天师府一齐失踪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皇宫炎宫浩耳中。彼时,炎宫浩正在议事殿与朝上大臣商议如何解决北部流民暴乱与中部大旱一事,本就心气不顺的炎宫浩又听闻太后与苏珍失踪的消息,顿时龙颜大怒。 “这天师府也想反了不成!” “皇上息怒……”皇帝动怒,大臣们向来只会这一句,只是这话对盛怒中的皇帝又有何用呢? “速派人将天师府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朕就不信,活生生的人会平白无故消失了!哪怕是把天师府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后跟贵妃给朕找出来!倘若找不出来,那去的人也就别别回来了!” 居然有人敢在堂堂天子眼皮子地下,皇室直属的天师府动手劫走太后与当朝贵妃,炎宫浩气的抓狂! 与炎宫浩的盛怒相比,有人却只是微有些惊讶,此事发生的毫无征兆,到底是谁策划的? 归云盘腿坐在天一阁,双目微闭,面色淡然,双手放在膝上,十指微捻,不知在掐算着什么,平静地像是天师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外头乱成一片,天尊倒是沉得住气。”苏苓站在归云面前,四下打量着天一阁的陈设,古朴典雅,处处弥散着书卷味道,倒也符合她心中的想象。 归云缓缓睁开眸子,用最淡漠的声音说道,“人各有命,她们注定有此一劫,无人能阻。” 此话当真好笑。 苏苓原以为那些寻常百姓愚昧也就算了,怎么连天师府的天尊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他真的愚不可及,还是当她三岁孩童,好哄好欺? 苏苓收回打量的目光,落在一袭白衣的归云身上,“太后跟苏珍是在天师府不见的,无论怎么说天师府也脱不了干系,且此事皇上必定追究,天尊可曾想过这些?” “这就不劳天女操心了,若这次天师府逃不过此劫,那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苏苓轻笑,笑声极低,旋即被淹没在外头一阵嘈杂声中,“那请问这次天尊出手也是冥冥中注定么?” 秦羽突然性情大变定有缘由,而她心里从来只装着归云一人,那令她改变的缘由也定与他有关系,且这些日子,常常不见秦羽的踪影,苏苓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被归云派去做某件很隐秘的事。 天师府虽没有重兵重重把守,但也有不少潜藏的高手,况且天师府在东胜国的地位极是特别,恐怕无人敢打这里的主意,虽猜不透归云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劫走太后与苏珍,但苏苓确信,此时与归云定有关系。 归云平静无波的脸上终是起了一丝涟漪,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苏苓,她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无人能改变他的计划。 “天女不必这般忧心,此次太后与贵妃一劫不会伤及性命,据我衍算,很快便能被救出。” 苏苓心中冷笑,此时此刻,她对归云仅剩的一丝丝好感也没有了,“我自然相信你算得没错。”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兵甲相撞的刺耳声,苏苓走到房门后,透过缝隙瞧了眼外头,又回头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归云,语声轻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啧啧,炎宫浩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在苏苓瞧不见的背后,归云双眸阴沉,目光狠厉。 看来炎宫浩尤其重视此事,足足派了数百名禁军,将整个天师府围得水泄不通,天师府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另有一支禁军进了天师府就开始四处搜查,一时间,想来被人敬畏的天师府成了京城百姓们热议的焦点。 “我等奉皇上圣旨,前来搜查天师府,不找到太后与娘娘,绝不撤兵,还请天尊配合!”禁军首领抱拳朝归云道,言语上并无失礼之处,但语气里却瞧不出一丝敬意。 归云面色肃然,瞧不出是何情绪,只听他淡淡地对那禁军首领说道,“太后与娘娘的安危事大,诸位随意。” 这边天师府乱成一锅粥,那边有人笑声朗朗。 名鹤楼。 “天尊不愧是心系百姓之人,秦羽姑娘请放心,本王一定履行承诺,彻底查出先皇被害一事的真相。”炎天肆眉峰微挑,遮不住眉间几分喜色。 他没想到归云这次会帮自己,不管他为了查出先皇被害的真相也罢,还是为了顺应天命,寻一位真正的天子做皇帝也罢,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如今有了太后与苏珍在手上,他就有把握让事情的真相从她们口中说出,看到时炎宫浩还能怎么抵赖。 秦羽眉色冷冷,她不在乎什么权力,她只想完成归云交于她的任务,“天尊说了,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明日一早,太后与苏珍必须出现在天师府。你可要盯着手下抓紧时间!” “劳烦秦羽姑娘回去告诉天尊,叫他务必放心。” 秦羽应了一声,便就离开了名鹤楼。 炎天肆瞧着她的背影,笑容越发阴戾,对身边侍从吩咐道,“苏珍与本王有关系,待会儿你们做事应该知道怎么做!” 那侍从拱手领命,“属下明白,定不能让太后与苏珍认出是咱的人动的手。” 数日前,天璃国使者死在皇宫,他没能挑起两国大战,心有不甘,后来得知太后与苏珍将要去天师府参拜,正苦于不知如何挑起两国大战的炎天肆正巧遇上归云上门来找,炎天肆便提出要与他合作,炎天肆想要炎宫浩丢了皇位,而归云则要当初先皇被害死的真相公之于众,方能顺应天命。 而只要归云想办法让太后与苏珍消失一段时间,炎天肆就有办法叫她们自己说出当时的真相。 于是,各有目的的两个人便开始了合作。 至于归云为何一定要真相公之于众,至于他对炎宫浩是支持还是反对,炎天肆没往深处想,也觉得并不重要。 直至天幕沉沉,那些禁军将天师府真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太后与苏珍的踪迹,众人颓丧又疲累,但一刻没有找到太后与苏珍,就一刻也不能休息。 这一夜天师府注定无法安宁。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往宫里传,传进炎宫浩的耳朵里,所以皇宫也不安宁,御书房的等彻夜亮着,倒不是太后与苏珍的安危多么重要,而是她们的安危关系着他这个皇位,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动手了,这是第一招,他自然要全力对付,否则下一步针对的便不是太后与苏珍,而是他了。 整整一夜的等待显得绵长又乏味,可炎宫浩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一坐便是一夜,最后实在扛不住,才斜卧在龙椅上,稍稍休憩片刻。 天将破晓时分,负责传话的宫人又一次跌跌撞撞奔进了御书房,龙椅上的炎宫浩神色倦怠,眼里隐隐泛着红血丝,这一次,他同样地不抱期望,所以他连嘴都懒得张,只抬抬手示意宫人禀告。 “禀告皇上,喜事,大喜啊!禁军找到太后跟娘娘了!”准确地说,是太后与苏珍又莫名其妙出现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炎宫浩一个激灵坐起身子,猩红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回话宫人。 “回……回皇上,太后跟娘娘找到了!” 禁军们在天师府整整一夜不眠不休,不停地寻找太后也苏珍的踪迹,却一直无果,明明这天师府,甚至天师府周围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明明这里第一时间就已经戒严,无人能进出此地,明明他们能想到的机关暗道都找了个遍,可偏偏不见太后与苏珍的踪影。 眼见一丝亮线划破天际,就在众人渐渐绝望之际,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凭空消失’了的太后与苏珍竟又突然出现在了天师府祈福仪坛上,衣衫整洁如初,发髻未有一丝凌乱,一切都好似她们消失时候的样子,除了此时她们是躺在仪坛上的。 众人诧异,却高兴多过诧异,禁军首领马上派人向宫里传去了消息,毕竟人找到了,他们的命也算保住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金銮殿上 既然太后与苏珍又‘回来’了,众人自然要关心她们之前到底去了哪里? “太后与娘娘虽看起来无恙,但真实情况还需要大夫诊治方才知晓,劳烦天尊亲自为太后、娘娘诊一诊。”禁军统领抱拳对归云如是说道,语气又恢复了一个禁军统领对天尊该有的恭敬。 归云这回倒是不推卸责任,命人将太后与苏珍安置在房中,替她们诊治起来,若论脉象,她们二人脉象平稳,更像是熟睡般,再让苏苓瞧了瞧身子,也无半分外伤。 “太后与娘娘身子如何了?”禁军统领一见归云出来,忙不迭上前询问道。 归云负手而立,面容淡淡,“身子并无大碍,只待醒了便可行动自如。”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太后与苏珍是被人下了药,对身子并无碍。 “那太后与娘娘何时会醒,卑职得今早回宫复命才是!”禁军统领急急追问着。太后与贵妃人找到了是不假,消息也一早就报回了宫里,但还是今早带着她们二人回宫面圣才是,否则多在宫外待一刻,他就得提心吊胆一刻,况且这还是天师府,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归云听罢,脸色微有些阴沉,语气也凉了几分,“太后与娘娘还在昏睡,你将如何带走?” “天尊说的是。” 一个清越女声传来,禁军统领侧身相看,见是苏苓从房间出来,微微颔首算是施礼,“但太后与娘娘昨日就失踪了,皇上在宫里非常着急,卑职怕事情有变,不如早早带太后与娘娘回宫的好,如此,便也不用麻烦二位。” 苏苓默声看了眼归云,但见他语气略有些不悦地道,“既然禁军大人不听本尊相劝,那就随你。” 禁军统领微然一顿,又道,“烦劳天尊、天女与卑职一同进宫走一趟。”昨日得知消息的炎宫浩龙威大怒,禁军统领自是要将归云一同带回去,毕竟太后与苏珍是在天师府出的事,归云当是给个说法才是。 归云却是沉默片刻,拂一拂衣袖,转身去了。 饶是归云这般态度,禁军统领毕竟是替皇上办事的人,自然以皇上为第一位,所以他坚持带走了太后与苏珍,归云与苏苓亦是一同前往。 苏苓与归云同乘一辆马车,途中,归云闭着双眼,半晌不言语,苏苓瞧着他太过淡定的情绪不由得有些佩服,一个真性情的人往往藏不住心里最深的情绪,但这个归云,苏苓却越来越觉得他心机深不可测,初初以为是名带着几分率直的儒雅公子,但这么时日相处下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不简单。 比如此次,太后与苏珍失踪一事,他定是脱不了干系,但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苏苓着实理不通思绪,索性也闭起了眸子,念及最见不得炎宫浩安宁的人,苏苓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人影,炎天肆。 以他的脾性,便是如今做了天璃国的异性王他也定不满足,一个王爷罢了,哪里闭得上一个大国的君主,所以当他得知炎宫浩登基时候带着天璃国使者前来探查他的实力,所以在宫宴上才会有天璃国使者突然暴毙身亡一事,还有后来关于炎宫浩那些流言又是否与他也有关系。 细细想来,他自来到东胜国便就不安分,单是明面上的就不少,那他暗地里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思绪恍然间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呼啸着奔涌而来,原本不明朗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变得清明起来,只是她还来不及做些什么,马车外传来一阵兴奋之声,“上天保佑,太后跟娘娘总算是在宫门前醒过来咯!” 方才还压抑着严肃着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这个时辰正是炎宫浩上早朝的时候,不知哪个宫里的宫人过来与走在最前头的禁军统领低头交耳了几句,那禁军统领便带着众人直往金銮殿的方向而去。 金銮殿上。 一夜未眠的炎宫浩得知太后与苏珍成功被‘救‘回,愣是十足的精神,若不是眼睛周围淡淡拢着一层墨色,叫人当真以为他神采奕奕,目光落在堂下炎天肆的身上时,也尽是高傲与不屑。 昨晚一宿他可不是白熬的,虽然有人不服他当这个皇帝,但若认真分析起来,敢对他身边人明目张胆动手的,也就炎天肆一人。 而今日,他特意宣了炎天肆与冷面郡王以及其他几个地位重要的天璃国使者到这金銮殿来,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太后与苏珍亲口拆穿他的阴谋,瞧瞧他那具身体里包藏着的是怎样大的野心!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后与娘娘平安回宫,说明天佑我东胜国!”皇帝开心,总有懂事的大臣适合说上几句夸赞的话。 炎宫浩冷冷勾起唇角,狭长的眸子里满当当的自信,“请太后与贵妃上殿!昨日之事,朕便要在金銮殿上判个是非!” 今日阳光晴好,明媚的阳光照在金銮殿巍峨肃穆的朱红顶上,泛着莹莹光辉,一道阳光照投在金銮殿几个鎏金大字的匾额上,金灿灿的叫人只觉晃眼。 禁军统领带着太后与苏珍踏过一道道大理石铺就而成的台阶往金銮殿而去,苏苓与归云在其后并排而行。这时的太后与苏珍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但在苏苓看来,却有些步子不稳。 苏苓面色凝重,自从她将此事串起之后,她就无法轻松起来,而到了金銮殿上,她的神色越发复杂。炎天肆与面具人竟然也在,还有其他的天璃国使者,这个时候又将他们召进金銮殿来,炎宫浩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 “来人,给太后、贵妃赐坐!”炎宫浩的声音打断了苏苓的思绪。 宫人不敢迟疑,立时搬来了两张椅子给太后与苏珍坐下。失踪一日的两人又被救回来,此时堂上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二人身上。 只是有些人就瞧出了些许不对劲,那太后与贵妃的眼神怎么瞧着有些迷离,虽说是仪态端庄不减半分,但二人的目光却是有些怪异,有些空洞,有些迷蒙,莫不是被贼人捉去吓着了?嗯,太后与贵妃都是金枝贵体,哪里遭受过这样的罪,受些惊吓也是情理之中,他们心下这样宽慰着自己。 “昨日本是太后与贵妃到天师府参拜的日子,却被贼人捉了去,难以想象,在朕的眼皮底下竟会发生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炎宫浩一面说,一面冷冷扫视着朝上众人,剑眉倒竖,连汗毛都透着凛凛怒气,“既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恶劣行径之人,就休得怪朕眼里揉不得沙子!” 话说到此处,炎宫浩忽的话锋一转,对一侧坐着的太后道,“太后身子可有不适?失踪之时可有受难?还有那掳走你们的贼人又是什么模样?” 炎宫浩一连几个问题,太后涣散的双眼终于聚了些光,少倾,她抬头看了眼炎宫浩,神色略有些木讷,接下来出口的话却如一块巨石砸在众人心上,顿时掀起千层巨浪。 静默的出奇的金銮殿上,只有她答非所问的声音,“是先皇,先皇回来找我们了,他说他死的太痛苦,他说他一生勤于朝政,最后却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他说魂魄在阴间游走,无处可归…” 木讷的太后语声幽幽,涣散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悲痛之色。 “太后,朕是在问你是谁把你掳了去,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炎宫浩剑眉狠狠拧着,难不成这个太后老糊涂了,怎这时候说些这样的话! 朝上众人本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当初炎宫浩对天下宣布,是三皇子炎夜麟杀了皇上,并下了全国追杀令,但当时的真相并无人得见,且后来又有传言流出,说杀了皇上的人其实是炎宫浩,但不管那一种,看来先皇都是非正常死亡。 “是真的…”太后不再说了,苏珍却又开口了,“是真的,父皇是来找我们报仇的!” “苏珍!”炎宫浩气极,冷冽的目光狠狠盯着苏珍,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些什么!“朕知道你受了些委屈,受了惊吓,想不起来那凶手的模样朕就等你清醒了再说!” 苏珍仿佛被炎宫浩的样子吓住,瞳孔微张,后又变作了方才眼神涣散的样子。 炎宫浩见她安分,便又将目光落在归云身上,微眯着的眸子里尽是弥散着危险气息,“她们是在你天师府被人掳走,你作为天师府的天尊,该当何罪!” 炎宫浩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诧异。要知道历来皇帝都十分看重天师府,对天师府的天尊也是敬畏有加,从未有过皇帝追责天尊之事。 归云微然一笑,如云淡风轻,“我向来只奉天命,逆天而行者非天命所归,皇上该是好好想一想太后与贵妃娘娘的话才是。” “她们二人不知被你下了什么迷药,此刻已是神志不清,朕速来敬你,但你若做不该做之事,朕绝不偏袒!”‘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庭对质 朝堂上静的好似能听见众人沉闷的心跳声,众人纷纷诧异,为何炎宫浩非要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向天师府天尊问罪。 有一人却自从归云上殿后,神色变得莫名,而此时,当众臣还未在诧异中回过神之际,那人肖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不可闻的淡笑。 归云背脊挺直,目光不怯,作为天尊,他一向被世人敬畏着,此时此刻,他傲然风骨依旧,“我不知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近日帝星有异动,而我算出先皇生前满腹怒怨,皇上又觉得我是否该将此事真相公之于众呢?” “你…朕早就向天下公召过,炎夜麟企图弑父篡位,先皇便是被他害死!铁一般的事实又岂容得你来狡辩!”炎宫浩登时一惊,指着归云便是一阵冷喝。 今日之事明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太后跟苏珍回来,指责炎天肆是凶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炎天肆,再给那些天璃国使者以厚重抚慰,只要炎天肆死了,相信再也无人威胁到他,但太后与苏珍却是口出莫名之言,就连归云也有些不对劲,炎宫浩不算太傻,他已经开始有所怀疑。 只是今日的局面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模样,恐怕也不受他控制了。 “既然是铁一般都事实,坊间又怎会流传弑父害兄的是皇上您呢!”说这话时候的归云身上早已没了以往的翩翩儒雅气质,反而凌厉的有些咄咄逼人。 苏苓微皱了皱眉头,目光下意识落在面具人身上,意外发现,面具人似乎也正看着她。只这一瞬间,苏苓心头陡然掠过一丝异样,一种藏在心里柔软又熟悉的感觉。 “堂堂天尊竟信了那些无稽之言,朕看你这天尊是当够了!”炎宫浩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心里已开始有些惧意,便是他的父皇也没有将天师府收到手中,而归云并不是他的奴仆,侍卫,归云他是控制不了的,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丝丝寸寸都夹杂着森森寒意。有人想劝劝归云不要与皇上作对,是没好处的。有人想奏禀炎宫浩,责罚两句就是,若真较真起来,他也讨不到便宜,但他们有心无胆,嗅一嗅那空气里的危险气息,他们便又缩了回去。而那些想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的人就更不会说什么。 “是不是流言,皇上请一位人出来对质便是。”归云眼藏笑意,却叫人感觉森冷如冰。而他的淡然与笃定叫炎宫浩心里越发没底。 不论归云从一开始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会儿话赶话说到这里,这个人他不宣也不行了,但他心知凶手是谁,万一归云要宣的人知道内情呢,他不想宣,所以他只得目光凶狠地盯着归云,仿佛这样他便能突然改口。 但是没有。 非但没有,那个他视为眼中钉的人也开口了,“皇上既然觉得坊间的都是无稽之言,倒不如宣见证人当庭对质,也好证明皇上的清白。” 炎宫浩脸色难堪至极,目光里杀意冷现,甚至他连冷笑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机械的抽搐,在场众人毫不怀疑,若是炎宫浩手上有一把刀,他一定当场将炎天肆削的粉碎。也十分相信,若是此时有人站出来,站在他一边,他日一定能受他重用。 可是他手下的这些大臣啊,都是只会阿谀奉承,胆小怕事的胆小鬼,那个他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唯一的好助手莫桐,今日却偏偏不在。 然而沉默并没有用。 只会让那些有心之人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要求宣证人当庭对质的人越来越多,有天璃国使者,也有一部分朝上的大臣。 炎宫浩仅存的一点理智强压下心中慌乱与怒气,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未战便败的失败者,在他的对手面前狼狈不堪,也就在此时,他恍然明白,一个被废的太子罢了,他为何要怕他?任他多大能耐,最坏不过就是发起两国战争,哪怕是最后丢了性命,总也好过此时的不战而败。 这样想着,炎宫浩反而冷静了下来。 “宣!” 归云要宣的人是黄贵妃,先皇临走前最宠爱的贵妃,可自先皇去后,她似乎容颜消老了许多,乌黑柔亮的发丝间生出了几根银发,衣着打扮也不如以往奢华艳丽,而是更偏向于低调素雅,只描着淡妆的眉眼里仍依稀可见从前的几分风采。 “黄贵妃?”见来人是黄贵妃,炎宫浩似乎有些诧异,若他没记错,那天晚上黄贵妃好似去过先皇的寝宫,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后宫妃嫔原本不应出现在朝堂,但如今情况特殊,还请皇上见谅。”说话间,黄贵妃扫了眼一旁坐着的太后与苏珍,眼底幽邃一片。 炎宫浩可没功夫与她再客套一番,直接道,“天尊说是朕害了父皇,害了自己的兄弟,贵妃,您看呢?那凶手究竟是朕还是三皇子炎夜麟!”炎宫浩尤其咬重了‘朕‘的字眼,这话听起来便含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可他不知,她们都被人下了什么药,她竟是答道,“当时本宫听闻先皇龙体有恙,就匆匆赶去了先皇寝宫,可等本宫见到先皇时,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甚至说不出一句很完整的话,可本宫了解皇上,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后来皇上的心腹莫桐也去了,偌大的寝宫里就只有本宫与他,他威胁本宫,冷眼看着先皇就那样走了,后来本宫怀疑事情并不单纯…” “够了!在朕的面前你竟敢一派胡言!”炎宫浩好不容易冷静下的情绪,又一次被她激起。 可黄贵妃并未停下,她继续道,“所以派人去暗中调查,原来那夜是皇上与三皇子炎夜麟一同蒙骗先皇,才会让先皇无辜枉去!”黄贵妃说的激动,忍不住拔高了几个音调! 苏苓心下却是冷笑连连,那晚的厮杀情形尚还清晰印在脑海,那些疼痛与恐惧仿佛还在她的血液里涌动,她本以为黄贵妃是要还炎夜麟一个清白,听到最后却发现她只是将炎宫浩拉入其中罢了。 若是前些日子在京城里疯狂流传的流言叫人信两分,那今日出自黄贵妃之口后,在场众人至少信了八分。 炎宫浩气的抓狂,原本这是他信誓旦旦要好好整治炎天肆的机会,此刻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就算气的吐血,也算情理之中。 “来人!送贵妃回宫!”炎宫浩气苦,索性命人把黄贵妃送走!堂上形势瞬息万变,那些宫人心知事态严重,竟迅速的上前带走了黄贵妃。 “皇上此举倒叫本王不解了。”说话的是炎天肆,带着几分轻蔑的语声自堂上缓缓传开,“黄贵妃既然已经道出事情真相,皇上因何不敢承认,本王虽是被废太子,但本王的血液里流着的仍然是东胜皇室族人的血,而父皇也还是本王的父皇!” “你早已成了天璃国的王,早已与朕的皇室没有半分关系,你以为你想尽办法污蔑了朕便能得到属于朕的东西么!”他实在不想与这个‘兄长‘说话,可却又不能现在杀了他,炎宫浩只觉得自己的隐忍已经快要冲破底线。 炎天肆却不理他说的,兀自继续道,“父皇该是多失望,他废了一个以为不满意的儿子,却不想被自己最给予厚望的儿子害了性命,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就该废了你这个篡位的逆子!”炎天肆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当年我险些命丧你手也就罢了,却想不到你竟连弑父之事都做的出!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炎天肆!这是朕的皇宫,朕的朝堂,由不得你这个天璃国人放肆!”炎宫浩冷声怒喝,清俊的五官也因着满腔怒火而扭曲变了形。 炎天肆眼睛里却是满当当的得意,四目相对,像是无数兵将在无声厮杀。 偌大的金銮殿上,突然变得静默无比,众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前太子与当今皇上的对峙,谁人敢言一句。 “炎宫浩弑父害兄,实为逆天而行,绝非天命所归,臣奏议,废皇上,另拥大皇子炎天肆登基!”幽寂的金銮殿上,淡淡传来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但见他年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一身藏青色的朝服在他身上合身得体,颇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气质,此刻他正弓着身,朝炎天肆行礼,话音落了,也不见起身。 “混账东西!”炎宫浩狠拍龙案,气的胸口处起伏跌宕,这个大臣他有印象,他任着朝上数一数二的重要官职,他几次三番想要重用拉拢,此人却一直态度淡淡,只因他曾经的主子是废太子炎天肆。 此刻看来,他怕是早就暗地里跟炎天肆勾结上了。 炎宫浩气结,厉声指责他道,“身为朕的臣子竟敢存有忤逆之心,朕留你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立即处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撕破伪装 “且慢!”又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效仿方才那位大人躬身朝炎天肆施礼,“张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接连五六个在朝中地位重要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无一例外要求废了皇帝,另拥炎天肆登基,却无一人站出来替他炎宫浩说上一句话。 今日局面彻底脱离了炎宫浩的掌控。 “你……你们!统统都要造反了不成?!都给朕拉出去砍了!”一阵暴吼伴随着‘哗啦’一声脆响,龙案上的金玉杯盏被炎宫浩一掌甩飞。 直到此刻,苏苓才后知后觉,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炎天肆一手策划,太后与苏珍莫名失踪只是一个导火索,他们真正的目的便是今日这朝堂之上,与炎宫浩撕破脸。但归云呢,他又在整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你这话说的当真好笑,你弑父就不是造反?你蒙了天下人的眼不是造反?”事已至此,他也懒得掩饰,最好今日他能废了炎宫浩,自己登基,再不济,也要挑起东胜国与天璃国的战争。 “哼!”炎宫浩恶毒地盯着炎天肆,“你想要朕的皇位?休想!不过朕不介意随了你的愿,今日我东胜国正式与你天璃国决裂为敌!” 几个朝堂上的大臣要拥立炎天肆登基为皇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不过这么一闹,倒真是随了炎天肆的意愿,两国一旦开战,那他就还有机会。 天师府。 苏苓从皇宫回来,脸上凝重的表情便未散过,小玉听闻了些许消息,也不敢多问,只乖巧地跟着苏苓,她坐下,她就斟茶倒水,她闭上眼睛,她就替她盖上薄被。 下午时候的阳光不再炎烈,泛起一抹柔和的光泽,苏苓从浅眠中缓缓睁开眸子,只见小玉正坐在身边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她。 苏苓回了回神,淡唇轻启,“这天师府怕也是待不住了,你去把咱们的东西收拾好,随时准备离开。” 小玉表情认真地点点头,“东西小玉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听皇妃安排。”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连小玉也越发觉得归云此人有问题。 “归云呢?我有事要与他谈。” 小玉闻言,脸上顿时浮上几分担忧,“要不咱们直接走吧,不让他们知道。” 苏苓掀了掀唇角,“我们能走去哪里?京城就这么大,凭天师府的能力要找到我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归云的房门前密密麻麻种满了翠竹,一片翠郁之色甚至遮去了归云房间的半扇门。苏苓的步子很轻,柔软的绣花鞋踩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悄无声息。 归云不喜有人进他的房间,命人整日地守在他院子门口,可昨日一事,已经闹得天师府内人心惶惶,此刻又值夕阳西下,众人忙活着准备膳食,所以苏苓轻巧便溜进了归云房门前。 正欲上前,却听见一个女声隐隐约约从房间里传出。苏苓一愣,下意识顿住了步子,立时闪在一边,侧耳相听他们究竟说些什么。 也许是觉得他院子里鲜少有人出入,所以他们的谈话声并无刻意压低。 “天尊真的这样妥当么?炎天肆的为人你我都清楚,即便是与他合作,也难防他日后会背叛咱们。”这女声苏苓并不陌生,正是秦羽。 听了她这句话,苏苓更印证了心里的猜想,今日朝堂之事,果然是炎天肆与归云暗中勾结。可归云已经是天师府的天尊,受万人敬仰,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他有什么理由要针对炎宫浩呢? 苏苓正念着,接着又有一个清朗男声传来,只听他轻哼一声,道,“我自然针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妄想得到曾经拥有的一切,但我就是利用他这一点,让他与炎宫浩尽管斗去,他们都的越狠,于咱们就越有利,还有,现在天璃国局势如何?虽是身为天璃国人,但若天璃国薄待我,我索性自立为王,就在这东胜打下一片天下!” 轰! 苏苓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自归云一个看似与世无争,不争名夺利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而这个在东胜国坐了天尊的人竟然是天璃国人!苏苓旋即惊的捂住了嘴巴,生怕压不住心里的惊讶。 真相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在找他说些什么!怪只怪自己发现的太晚。 哗啦! 一阵树影晃动的声音乱了苏苓的思绪,原是她想要离开不小心碰住了身后竹子,下一秒便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谁在外面!” 苏苓登时一惊,管不得归云与秦羽有没有看见自己,转身跑开了。 “我这就去追!”房间内,秦羽一脸肃杀之气,说着就要起身相追。 “罢了。”归云扫了眼房间外微然晃动的竹影,神色淡淡。 一路狂奔回房间的苏苓中途不敢有片刻停歇,小玉见苏苓脸色绯红,略有些气喘的模样,忙得上前将她迎回了房间。 “这是怎么了?那归云莫不是为难您了?”小玉一面取了手帕给苏苓擦拭薄汗,一面焦灼地问道。 苏苓稍稍平复了心中思绪,“咱们这次处境怕是要危险了,归云早晚会猜到是我。” “皇妃你是说?”小玉有些不解苏苓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只管看着我的眼色行事便可。”苏苓的表情鲜少会这般凝重,每次她这般,必定有事发生。 小玉点点头,不管如何,她是定要守在皇妃身边的。 归云终是要比苏苓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这边她刚用过晚膳,归云便就来了,踩着一地细碎月光,月光莹莹,他仍旧一袭白衣,却不再温润如玉。 缓步走到房门前,好似有什么将他的视线吸引过去,他脚下的步子忽的顿住,冷眼扫了下四周一片竹影憧憧,片刻,才又抬步踏进房门。 彼时苏苓正在房间里泡茶,茶香幽幽,溢满整间屋子,她的动作轻缓柔和,叫人感觉不到一丝异样,事实上,她早已理好思绪,在此等候归云了。 “你果真如我想象那般聪明,只可惜……”归云坐在苏苓对面,看起来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此时的归云却已失去了再伪装下去的耐心。 苏苓给归云倒了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方才慢悠悠地道,“多谢夸奖,只可惜我还是明白的太晚了些。” 归云懒得继续伪装,苏苓又何曾喜欢与人勾心斗角,有恨有怨,直接了当的报就是,比起那些弯弯绕,岂不快哉。所以苏苓语声微寒,若归云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她,那到今日他还没有拿她怎样,那就说明她对他来说还有用处。 归云轻笑,目光清寒,吞吐而出的字眼好似自一个陌生人嘴里发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事,我索性也不再对你隐瞒,你有疑问可以问我,我一定如实回答。” 苏苓捻着杯盏的手陡然一顿,清眸微眯,似在思量归云话里的意思,片刻后自嘲地笑笑,看来是自己对他来说造不成任何威胁,他才敢这样直接与她开门见山。 “太后与苏珍失踪是你与炎天肆早就策划好的对么?为的就是让炎宫浩大怒,对天璃国宣战?” “聪明。” “但今日有人要拥立炎天肆登基为皇,你也早就猜到了么?” “自然,不过就凭他们几个人,不可能将炎天肆推上皇帝之位。” “所以你早就料到了这些,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炎天肆与炎宫浩他们二人的矛盾对么?你想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猜测苏苓并不十分确定,归云虽是天璃国人,但他处心积虑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恩,的确有这个想法。” “那你的最终目的呢?”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隐藏的到底有多深,才能让他一步一步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 归云弯起嘴角,苏苓第一次发现他纯净的笑容竟也会这般邪魅,“自然是为了权力,一个小小的天尊怎能满足我的野心。”他真的毫不掩饰,这种无畏要么源自于无知,要么源自于无比的自信,显然归云属于后者。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到现在一直留着我,难道我对你还有什么用处?” 归云的笑意越发浓烈,他用最满不在乎的口吻对她道,“并无,只是一个人的成功太过无趣,我想找个人亲眼见证我是如何笑到最后的。”话说到此处,归云抬起长眉,直直凝视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睛里神色莫名,“好了,你的话问完了,该轮到我了。” 他含着权欲以及阴谋诡计的眼神无端叫苏苓心下不安,“我的一切你都知道,还有何可问?”如果从一开始,自己便是归云选中的那个人,那他对自己的一切该是了若指掌才是,否则,以心思缜密如他,怎会随随意意选中一个人呢? 第一百八十章 真相 苏苓浅浅抿了一口茗茶,纤细指尖无意识轻敲着琉璃杯盏,半垂着眼眸敛去眼底的情绪,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归云凝视着她泛着淡淡光晕的眉眼片刻,才轻启薄唇吐出一些字眼,轻轻慢慢,却冷若寒霜,“倒也没什么要问的,只是我拿走了你的兵符,想来该与你说说才是。” 轰! 苏苓心下一惊,只觉浑身上下一片发寒,霍然抬起眉眼,眼底满是震惊,兵符一事,她自以为藏的很隐秘,也嘱咐过小玉不要与任何人提及,又怎么会…… 苏苓忽的捂住胸口,登时睁大了眸子,那一直被自己贴身藏着的锦帕……昨日她睡的极晚,此刻竟记不起到底有没有将锦帕收起。 不等苏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头顶传来归云的轻笑声,“别想了,我虽已得到兵符,但暂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说着,归云又略略扫了眼房间的陈设,笑如鬼魅,“这个房间你应该还住的习惯,那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也没有必要再抛头露面了,膳食会有人按时给你们送来。” “你想软禁我?”苏苓勉强平复下烦乱的心情,冷冷开口道。 归云幽幽收回打量的目光,落在苏苓身上,嘴角笑意不减,只心下略有些讶然苏苓竟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如此端量她片刻,归云便不发一语就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顿了顿,好似有话想说,但迟疑片刻,也没吐一个字。 不知何时起,屋外起了夜风,夜风夹杂着丝丝凉意钻进衣衫,飞扬起他的墨发,归云负手而立,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在一片如墨夜色里闪着幽幽的光,似乎在寻找什么。末了,他紧了紧裳服,缓步而去。 “都怪小玉,是小玉太粗心大意,才让归云有机会拿走兵符。”小玉内疚的几欲掉下泪来。方才归云与她对话时,小玉便就在屏风后,他们的对话她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苏苓抚抚额,眉心拢着深深化不开的结,兵符被偷,她只觉得整个人的心都被掏空,那是炎夜麟留给她的,她怎么能这么大意让归云偷了去。 “无事,你去歇息吧,我一个人静静。”苏苓轻轻抬手,连说话似乎都有气无力。 “小玉哪里睡得下,就让小玉陪陪您吧。”在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泪终是冲破眼眶滑了下来。 “兵符被偷,我要想个法子阻止他滥用兵权,你在这也无用,反而会让我分神。” 小玉再是不愿,也抵不过苏苓的坚持。 偌大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有夜风偶尔掠过,穿过门窗,发出沉闷的嘶鸣声。杯中茶水早已凉透,茶香也变得淡不可闻,就连呼吸一口空气都倍觉压抑。 苏苓啊苏苓,你怎么能将兵符丢了?你不是一向自以为聪明冷静么?怎么面对归云,你到如今才发现他的真面目?是他藏的太深,还是你太蠢? 绝望的情绪一点点在苏苓心底蔓延开来,直至攀延到四肢百骸,她捂着脸,却挡不住温热的泪自她的指缝间缓缓淌出,苏苓第一次深深感觉到无力的感觉。 夜风不止,心绪不宁。 苏苓正满心自责内疚,浑然不觉屋外闪过一抹黑影。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骤然被人推开。 “谁!”几乎是同一瞬间,苏苓猛然抬头,在得见来人时,却凝住了目光,“是你?” 来人并不是之前的黑衣蒙面人,出乎意料的是面具人。 “你来做什么?”苏苓收起方才的柔弱,面色微寒,因着归云一事,她的警惕不觉间又多了几分。 面具人抬步进来,又将房门轻轻关上,苏苓抬眉看着他走近自己,银色面具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光辉,这一刻,她突然想看一看这张面具后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脸,到底是不是她满心念着的那张脸,那双眼。 “你到底是谁?”这一开口苏苓方才察觉到自己喉咙里一片涩然,晶亮的清眸里隐约含着几分迷蒙雾气,“是你么?” 莫名的,他心里顿时如刀割般疼痛。 察觉到面具人的愣怔,苏苓犹疑片刻,仍是微颤着伸手去触那张冰凉的面具,面具人想出声阻止,身子却好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抓住,令他动弹不得,任由她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取下。 苏苓设想过许多次她与炎夜麟重逢时候的场景,或许是在皇子府,当一切都平息之后,他与她卸下一身包袱再次相拥。又或许是在她危急时刻,他又一次从天而降,亲手为她造一个奇迹。 可是没有。 他原来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眼前,她的直觉没错,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此刻再也无法控制,簌簌坠落脸庞。 “真的是你……”她哽咽着,心里更痛成一片。 炎夜麟看着泪水爬满脸庞的苏苓,幽邃的眼睛里颜色复杂,“当晚我受了重伤,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炎夜麟的一句话顿时又将苏苓拉回残酷现实,她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心疼与痛苦,“当晚你为了救我……”正说着,苏苓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瞳仁登时张大,“归云……他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开始算计我们了?” 这个荒唐又在情理之中的念头一下子充斥了苏苓的脑海,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 炎夜麟的脸色染上几分寒霜,“当初一切都是归云一手设计,那个密道也不是好心让我们逃生,不过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罢了。我重伤昏倒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害的我失去了记忆,好在有暮寒在,是他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出去。” “都是我,都怪我太轻信归云,才害的你如今这般……”苏苓满心自责与懊悔,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如果可以,她宁愿代替他承受那些伤与痛。 炎夜麟抬手,宽厚的手掌替她拭去眼角的清泪,“你无须自责,只要看到你无碍,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苏苓摇摇头,水雾未散的水眸里多了几分微寒,“归云如此算计我们,此仇我定是要报!” 几日后。 苏苓被归云软禁,除了日常膳食外,不得擅自离开院子一步,所以她并未看见已经混乱成一片的京城。 炎宫浩对天璃国宣战,以炎天肆为首的天璃国使者公然与炎宫浩的人马相抗,朝堂之上,亦是明显的划分为两派,一派以莫桐为首拥护炎宫浩,一派则以张铎为首,拥护炎天肆登基为皇。 那些拥立炎天肆的大臣,炎宫浩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拉出去杀掉,可他不能,莫桐也告诉他不能。他只能忍着,但却把太后与苏珍禁了足,不得他的允许,不得出宫一步。 “皇上有令,娘娘不能离开寝宫的。”苏苓梳妆好便要出去,被蓝儿横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本宫又不是要出宫,不过是到御花园走走吧了,皇上难不成还要因此责罚我?”那日的药效一日后便就自然消退,不留一丝痕迹。然而当清醒过来的苏珍得知那日的情形,便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炎宫浩是决计不会立她为后了。 自然,炎宫浩对她的态度也急转直下,由先前的独宠一人,到如今的禁足冷落,宫里人向来都是势利眼,这会儿见她地位没落,不少人纷纷躲之而不及。 “如今前朝局势紧张,娘娘千万要慎重行事,虽说这几日皇上对娘娘的态度冷了些,但娘娘毕竟跟皇上那么久了,皇上对您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只要娘娘这几日好好待在宫里,相信过几日皇上就会过来看您了,到那时娘娘才有利于行事啊。” 紧要关头,蓝儿倒是个聪明人,苏珍目色一转,念着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缓和了脸色,炎宫浩最多也就是禁足自己几天,若真与他对着来,只怕再与宫外头的炎天肆联系就难了。 这般一想,苏珍也不气了,朱唇反而扬起一抹笑容,“如此看来,本宫就不出去了,你去准备笔墨,待会儿本宫要用。” 蓝儿见自己劝服了主子,立时欢喜应声道,“是,蓝儿这就去准备。” 御书房。 自从炎宫浩宣布与天璃国开战,便就一直愁眉不展,北方叛乱未定,中部旱灾未得到解决,单是这些已然让他觉得头大,然而即便如此,炎宫浩仍执意要出兵征战天璃国。 “北方暴乱,中部旱灾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眼下朝廷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对付天璃国了!皇上千万要三思啊。”莫桐亦是忧心忡忡,若是炎宫浩丢了皇位,那他或许也再无用武之地。 “炎天肆都欺负到朕的头上了,朕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颜面何存!”每每提及炎天肆,炎宫浩便无法控制心中怒气,那日在朝堂之上,炎天肆已然野心昭昭,他又岂能容他! 而先前朝堂之乱,那些大臣,太后,苏珍,还有天师府,他却不能一一将其惩治,受了这般窝囊气,他心里自是不快。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伏礼 莫桐见炎宫浩心意决绝,不禁面露难色,纠结犹豫再三,他仍是坚持道,“皇上的心情臣能理解,但皇上又是否想过,也许激得皇上您盛怒发兵正中了炎天肆的陷阱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方才还在盛怒中的炎宫浩瞬间冷静下来,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莫桐,“朕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你觉得他会是在打这个主意么?” “东胜国是堂堂大国,皇帝之位向来都是严格按照章程秩序,他一个被废的太子而已,即便是有几个大臣支持,也断成不了大事,那日朝堂,他的目的多半就是为了激怒皇上您,进而挑起两国大战。” 听莫桐一席话,炎宫浩恍然顿悟,越发憎恨炎天肆的同时,要出兵攻打天璃国的决心也去了大半。 “既然如此,出兵一事就再缓缓,不过朝堂上的大臣,必须给朕看紧了,若发现有投靠炎天肆者,可暗中解决!” 那边炎宫浩有顾忌不能轻易发兵攻打天璃国,这边炎天肆却疯狂谋划着如何篡夺炎宫浩的皇位。 他身为天璃国使者,不能随意进出皇宫,此时苏珍的信息便就显得越发重要了。张铎是朝中二品大臣,只因当年得炎天肆提拔,便一心只认他一个主子。 一顶看似普通无奇的轿子在名鹤楼前缓缓落下,自轿子里下来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衣的男人,名鹤楼的守卫不敢怠慢,连忙将他引向酒楼。 雅间内。 炎天肆并无阴谋得逞后的得意,反而皱起了眉头。 “那日朝堂之上,太子殿下已经激得皇上对天璃国宣战,为何殿下还一脸愁苦模样?”张铎仍是习惯称呼炎天肆太子殿下,他虽混迹官场的时间不算太久,但他十分擅长洞悉人心,这也是他能在朝堂上迅速上位的原因。 炎天肆微勾起唇角,脸上阴霾瞬间散了许多,“虽是如此,但我手上毕竟没有许多兵力,若炎宫浩真的出兵对我动手,只怕我的处境也不乐观。如今炎宫浩的皇宫里已经乱成一片,咱们可得想个法子彻底将炎宫浩的势力瓦解。” 其实炎天肆不能直接夺了炎宫浩皇位还有另一层原因的考虑。他虽然在天璃国成了异性王,但此次出使东胜国的目的是要挑起两国大战,天璃国觉得有利可图方才让他带着使者出使东胜国,但若是他自己想登基为皇被天璃国人知道,一定不会支持他,更有甚至会将矛头转向他。 所以他要想法子在两件事情中求个平衡。 “殿下说的极是,可皇宫戒备森严,很难派人混进去。”张铎虽能在朝堂上为炎天肆尽一份力,但对皇宫却有些束手无策。 炎天肆却忽的舒展了眉头,朗笑一声,“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你只要好好游说朝中更多官员支持我登基,就算你立功了。” 天师府。 归云彻彻底底地将苏苓软禁了,除了用膳时候会有人过来送膳食,其他时候无一人靠近这个院子。 这几日的苏苓变得沉默许多,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虽然确定了那面具人就是炎夜麟,但他失去了记忆,对他们的过往好似都不记得,这让她隐隐有些失落,且如今的他不只是炎夜麟,他还是天璃国的郡王,他的身上好似又多了某种责任。 “这都几日了过去了,殿下为何不来救您呢?”小玉见苏苓整日愁眉难展,终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 苏苓凝眉,将目光放得悠远,“他有他的事情要忙,我们不该再成为他的拖累。”她已经拖累他失去了记忆,拖累他受了重伤,又怎么能再次拖累他? “可是……”小玉想说些劝慰的话,但见苏苓怅然的眼神硬生生又将话咽了回去。 入了夜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幽寂,苏苓独自坐在廊道里,一坐便是从下午到了月上满梢,如银的月色铺满一地,映照的整个院子好似披上一层清浅的外衣。 苏苓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只是她毫无困意,索性便在这院子里待着。思绪迷离,她不由得想起那个黑衣人,归云是天璃国人,那他又是什么身份?他既然知道天璃国的内情,他是否也是天璃国人?可接近她又有什么目的? 苏苓这样想着,有些人便经不住念叨,清浅月色下,忽有一抹黑影遮住了头上月光。 “正念着你,你就来了。”苏苓微仰起头,清眸里映了一汪月光。 来人并未像先前一样来去匆匆,好似不急着走,慢悠悠在她身边寻了个位子坐下,破天荒应了她的话,“念着我做什么?” “念你为何要接近我?你是谁?又什么目的?今晚过来,又是为何?”苏苓直望住来人,像是要从他深黑如墨的眼睛里窥探出些什么。 可来人很聪明很巧妙的避重就轻,道,“自然是为了兵符,从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 “兵符被归云偷走了。” “什么?!” “兵符被归云偷走了。”苏苓好脾气的又一次重复道。她正巧恨归云,假若这个人也是为了兵符,倒不如叫他们自己抢去。见来人愣住,苏苓不禁好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他软禁?” 来人回了回神,回望住苏苓,“随便,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兵符。”说着,来人不等苏苓回答,又继续道,“如今东胜皇宫里上下一片混乱,我要你与我一同混入宫中,阻止炎天肆的阴谋。” 原来如此。 他今日来不是为了兵符,而是要她入宫,听他此言,苏苓倒是脑袋清明了许多,“听你的意思像是有求于我咯?” 来人不言。 “若是如此,你这人当真好笑,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要与你一同混入皇宫?行那冒险之事?”苏苓挑眉看着来人道。 “伏礼。”伏礼语声淡淡地回道。 “伏礼?”苏苓浅皱着眉头喃喃重复着他的名字,“看你对东胜国的事情比较了解,你可是东胜国人?”话音一落,苏苓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伏礼这名字听起来有些怪异,似乎并不是东胜国的名字,“不,你是天璃国人对吧?” 联想他先前曾说过的话,他不止对东胜国了解,对天璃国内情也极为熟悉,而且他能从自己的烟花信息里猜到兵符,继而更加肯定他是天璃国人。 伏礼听罢,黑色面巾下忍不住轻扬起唇角,出口的语气却仍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你说是便是吧。炎宫浩虽不是个十分称职的皇帝,但炎天肆想要篡位名不正言不顺,他早已被废,也再无资格染指皇位。” 苏苓并不轻易相信,他想让她做什么,总要有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你既然是天璃国人,这东胜国的皇位谁来坐又与你何干?好像你没有理由插手人家自家人的事吧。” “我虽为天璃国人,但东胜国的皇帝是谁直接关系着两国之间的关系,这东胜国的皇上谁都可以当,就他炎天肆不可以。当然,如果你希望炎天肆篡夺皇位,你便可以继续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下去。” 苏苓当然不想炎天肆坐上皇位,可她既不想炎天肆坐这个皇帝,也不想炎宫浩坐这个皇帝,以他们的德行都不配做这皇帝。 苏苓素眉微抬,清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凉意,“看来你在天璃国的地位也不低。”伏礼蓦地一惊,压住心下讶异,只听她又继续道,”炎天肆在天璃国的地位不低,此次他带着使者们来到京城定是有天璃国皇上授意,天璃国或许想刻意挑起两国大战,但他肯定不希望见到炎天肆登基为皇,这种被人利用,借着杆子往上爬的事,相信天璃国皇上定然不做!” 蒙面黑巾下,伏礼不禁有些失笑,同时却又有一股异样划过心间,继而融进他的血脉,末了,他没能忍住,第一次在她面前轻笑出声,“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去皇宫?” “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苏苓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认真。 “说。” “我不管你要对炎天肆如何,但天璃国使者中有一个带银色面具的人,我要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伤害他,必要时候,你必须救他!”苏苓的语气微寒,却透着满当当的坚定。 这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拂过心头,软软绵绵,轻轻柔柔,没有什么重量,却悄然将他的心融化。 “他是你什么人?你要这般护着他?据我所知,你可是东胜国三皇子的皇妃。” “那又如何,你只说我这个条件你应还是不应。”苏苓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仍旧坚持道。 伏礼无奈摇头,微叹道,“好吧,我答应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潜入皇宫 “什么?!这怎么可以?” 次日,苏苓将自己要混入皇宫一事告诉了小玉,并嘱咐她一定要装作她一直还在这里的假象,却不想小玉听了,当即惊呼道,“皇宫那么危险,一个苏珍也就罢了,现在更是有炎宫浩跟那个什么莫桐,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还没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小玉急得快哭出来,苏苓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炎天肆打算密谋篡位,此事干系重大,我不能置身事外,况且殿下就在京城,若我真有事,他一定会出现帮我,所以你只要安心在这里好好做戏,不用担心我知道么?”小玉在意她的安危她自然理解,是以她也耐心地与她解释着。 “可是要您孤身一人去皇宫,我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那里太危险了,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要怎么才能让她知道,那里根本就是炼狱啊主子。 苏苓倒不以为然,她没有将伏礼一事告诉小玉,这也是昨晚伏礼对她唯一的条件,他的身份隐秘,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皇宫什么样子,我当然清楚,可当初我与殿下是在皇宫被人陷害追杀,我的孩子也因为那晚才来不及看一眼这世界,如此深仇,我如何不报!” 小玉蓦然,脸上的担忧渐渐变成了满目心疼,是啊,这样深的仇恨,便是换做是她,也一定不顾一切去报,小玉悄悄低下头伸手胡乱抹去眼底的湿润,声音呐呐如蚊蝇,“皇妃需要小玉准备些什么么?” 伏礼昨晚并未将苏苓带走,原因便是要苏苓与小玉交代好,即使她不在,也要让小玉装作她一直在的样子。否则让归云发现她逃走了,只怕又多了几分麻烦与危险。 皇宫里的确如伏礼所说,自从那日朝堂之后,便就彻底乱做一团了,太后清醒后,深觉愧对先皇,更加的将自己锁在祠堂中,半步不出。黄贵妃亦是日日不得难过,那日在朝堂上之言本不是她的本意,却受人胁迫,不得不说。 苏珍一如既往的傲慢,仍然穿戴奢华艳丽,只是炎宫浩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到她的宫里,这让其他妃嫔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上位的机会,所以这些日子时常可见可闻一些新鲜事儿,什么哪个宫里的妃嫔会一种世间少有的舞蹈啦,这个妃嫔又跟那个妃嫔因为什么吵架啦,又譬如有妃嫔身着奇装异服在御花园里做什么事啦等等。 这些事表面上看着滑稽不可思议,但稍微往深了想,便知她们绞尽脑汁想出这些花样无非是为了想吸引炎宫浩的注意。 但炎宫浩因前朝一事整日里心绪烦躁,哪里有心情宠幸哪位妃子,他甚至常常在御书房一待就是一晚,连自己的寝宫都不回。 又熬了一夜的炎宫浩双眼布满红血丝,两只眼圈发黑,疲态尽露,却仍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直直望住遥远天际,漆黑如墨的长空忽的出现一道亮线,炎宫浩混沌疑惑的思绪也仿佛在看见那一道两线的瞬间突然变得清明。 “皇上……五更天了……”身边侍奉的太监见炎宫浩神情异常,出声提醒道。 炎宫浩目光微动,幽幽叹了口气,“朕又坐了一夜么?” 太监一顿,应道,“皇上累了先回宫歇息吧,这会儿离上早朝还早呢。” “呵,早朝,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么?都快成他莫桐的天下了。”炎宫浩勾唇冷笑,是道不尽的讥讽。 太监惶恐,忙的行了个大礼,不敢言语。 “罢了,这朝中连莫桐都离朕而去了……”一夜未眠,他想的事情太多太多,从他策划登基,再到后来天璃国使者等等所有的事如今想来都并非巧合,他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炎天肆在背后捣鬼,所以满心对付他。 但他一直想不明白,炎天肆用的是何手段,有许多事他根本不可能一人做到。朝上定有人暗中帮他,他怀疑过所有人,却独独没有怀疑过身边最信任的莫桐。可偏偏上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一切除了莫桐,无人能做到。 他总会适时候的出现,适时候的提出一些建议,但此刻回想起来,却叫他背脊发凉,他无法接受莫桐的背叛,更无法接受事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皇上,有……有人来了!”身边太监忽然颤着声音开口。 炎宫浩抬头,将明未明的天色里,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缓步而来。炎宫浩的眸子骤然紧缩,充斥着红色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染上几分寒凉。 “大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御书房!”太监毅然挡在炎宫浩面前,尖声斥责道,但明显的底气不足。 当伏礼走近,强大凌厉的气场迫使太监退到了一边,“皇上愁眉不展,我便是那送良药之人。” 炎宫浩猩红的眼睛里映着两抹身影,黑影浑身上下一身劲装,一张脸也被遮的只露出一双骇人的双眼。 白影明显是个女子,淡淡的胭脂香味若有似无,却无比好闻,但见她身姿曼妙,仪态万千,只可惜她以白纱遮面,瞧不见模样,炎宫浩依稀记得这样的打扮,又细一回想,天师府的天女不就是这样的装扮? 思及此,炎宫浩冷哼一声,“勾结盐田是,背叛朕,背叛东胜国的天师府也有资格说是朕的良药?朕好心饶你们一条生路,你们竟不知好歹,送上门来找死?” 苏苓轻笑,“天师府不过是个小角色,眼下皇上最棘手的对手只怕是炎天肆,正是巧了,我们也不想让炎天肆做这东胜国的皇上。” “若朕没记错的话,你便是那天师府的天女,你与归云同气连枝,归云又与炎天肆暗中勾结意欲图谋不轨,你又怎会视炎天肆为敌呢?休得诓朕!” “归云与炎天肆曾勾结不假,但归云又岂会心甘情愿做炎天肆的下手,如今炎天肆妄图搅乱后宫,继而篡位,若是让炎天肆做了皇上,定也容不得天师府,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上何不先与天师府合作灭了炎天肆,否则天师府只好再次找上炎天肆合作咯。” 苏苓说的云淡风轻,随随意意便就牢牢抓住了炎宫浩的弱点,他不可能会让炎天肆夺位,即便是付出惨烈的代价,他也绝不会轻易将皇位拱手他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思量,等炎天肆这个眼中钉一除,他立刻转而对付天师府,但凡曾与他作对,背叛他的人,他定要一一叫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炎宫浩笑的阴冷,“朕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们要打算如何对付炎天肆,他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此时,沉默许久的伏礼开口了,“今日朝堂,皇上只管看戏便可。” 阳光似乎特别贪恋京城这座繁华富饶的都城,薄透的阳光穿过洁白的云层投射在雕栏玉砌的宫墙上,映出盈盈光辉。 颓废了几日的皇上又穿上了天下间独有一件的绣金龙袍,坐在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上,眉宇间仿佛又恢复了初初登基时候的光华,气势威严,目色傲然。 炎宫浩的目光冷冷扫过站在朝堂之上的一众大臣们,沉默片刻,方才沉声开口道,“朕得到消息,中部旱灾得以及时治住,北方暴乱也被朝廷渐渐平息,朕将会对朝上诸位爱卿论功行赏,但……” 炎宫浩正说着,忽的话锋一转,脸色阴沉了几分,“朕也发现某些人看似人在朝堂,暗地里却并不安分,朕乃是先皇亲自册封的东宫太子,继承皇位是理所当然,若有人胆敢有违逆之心,朕也定不轻饶!” 炎宫浩的一番话颇有几分威慑力,震的一些心思有些活跃却未敢付诸行动的大臣倒也有些用处。 不过多半人仍是抱着侥幸心理,心下揣度着事态的发展,到最后才确定自己的立场。炎天肆意欲篡位一事,朝上大臣早已是心照不宣,炎宫浩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仿佛一定要将此事点破。 “朕已经公开对天璃国宣战,不过这宣战的对象并不是天璃国皇上,而是炎天肆,他虽曾是朕的皇兄,但当他被先皇废掉太子之位后,便就不属于我东胜国人,只是可笑的很,前些日子竟还有我朝中大臣拥立炎天肆登基,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论国法该当如何处置!” 炎宫浩的话掷地有声,堂上却是一片沉默,纷纷猜测他们的主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如今东胜国的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人敢说炎天肆或者炎宫浩谁一定会是最后赢家,所以他们都不愿轻易站队,偌大的金銮殿上,此时静默的像是听能见殿外鸟儿低声切切的声音。 看啊,这就是他们的大臣,这就是他做了皇帝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从没有人敢站出来,与他站在一边。 目光掠过前排左边的空位,炎宫浩忽的目光一寒,“既然你们连国法都不知,那朕就让你们好好瞧瞧,他炎天肆是个怎样的人!来人,宣黄贵妃!”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不由得叫人想起了前些日子,也同样是在这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幕。那日的黄贵妃站在朝堂之上,信誓旦旦道出了炎宫浩与炎夜麟如何欺骗害了先皇,今日炎宫浩又召她入殿,莫不是事情又峰回路转? 今日的黄贵妃与前些日子看起来有些不同,上一次她衣着虽素雅低调,但贵妃该有的衣饰头饰她一样不少,称得上低调华丽,今日却有些简单的不可思议,及腰长发仅用一支素钗挽起,保养得宜的面上未施半点脂粉,就连身上穿着的裳服也平凡无奇。 这样的她,敛去了作为后宫贵妃的万千光华,像极了一个普通妇人,也许正因为这样,她的心绪平静,语声轻缓而柔和,“我曾在朝堂之上指出先皇之去另有隐情,但当日之所以那般说全然是因为我受人胁迫,他掳去了我唯一的儿子六皇子,要我在金銮殿上刻意指证皇上与先皇之去有关系,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作为一个母亲,无力与那贼人相抗,今日我将真相说出,便是希望皇上看在我受人胁迫的份上原谅作为一个母亲的心。” 黄贵妃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皆是一片哗然。 “你是先皇的贵妃,朕理应是要尊为黄太妃,既然太妃是受人胁迫,今日又在这金銮殿上替朕澄清事实真相,朕又岂能怪罪于你。”炎宫浩在一片哗然声中淡淡开口。 “多谢皇上,皇上虽不追究,但我心中依旧有愧,请皇上准我斋戒一年,替自己和六皇子赎罪。”不得不说,黄贵妃是一个极懂得收敛光芒的人。她的这一请求,炎宫浩自会答应。 于是命人送走了黄贵妃,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因为自此,炎天肆又多了一份罪名,绑架皇子,胁迫太妃,意欲乱了东胜国朝纲。 “诸位爱卿对此有何异议?” 众臣垂首不言。 炎宫浩冷冷勾起唇角,笑容里含着几分残忍肆虐,“那日朝堂之上是谁站出来拥立炎天肆登基的?” 众人此时方才恍悟,今日朝堂之上炎宫浩铺垫了那么多,这会儿终是到了正题上。先前那些公开拥立炎天肆的人他终究不会放过。 不等众臣有许多思量的时间,炎宫浩冷冷道出了一个名字,“张铎!” 张铎当即一愣,显然没想到炎宫浩会拿他开刀,迟疑片刻,自众人间站了出来,“臣在!” 炎宫浩眯着眼睛看着他,冷峻的脸上笑容诡异,“当年你得炎天肆之恩,自此开始你的仕途之路,可如今朕是天子,而你身为朕的臣子却拥立一个叛臣贼子做皇帝,你可知罪!” 炎宫浩的问责来势汹汹,张铎无半点防备,他原本信誓旦旦地笃定炎宫浩怯于炎天肆的旧部势力,不会对自己下手,况且上次朝堂之事已经过去有些时日,他该是不会再提起来了。可没料到,炎宫浩竟是这般沉得住气的人,会再他放松警惕之时对他来一个突然袭击。 可怜张铎对炎宫浩的严厉质问毫无还手之力,炎天肆不在,天璃国使者不在,无人替他说一句话。 “来人,张铎与贼人勾结,意图谋逆,论国法,当斩立决,诛九族!” 一场杀鸡儆猴的好戏看的一众大臣提心吊胆,震慑了朝堂之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断了他们想要投靠炎天肆的心,更给了炎天肆一个狠狠的警告。 一场注定要以鲜血终结的战争终是拉开帷幕。 名鹤楼。 张铎是炎天肆在朝中最为重要的棋子,却被炎宫浩以国法治罪,炎天肆气的抓狂。 “一个小小张铎罢了,还不至于把你气成这样。”一个沉稳男声在耳边响起,炎天肆压下心中愤怒,看着声音的来源处,说这话的人长着一双极精明的眼睛,“舅舅此话何意?” 这双极精明眼睛的主人原是炎天肆的舅舅,即便是当初炎天肆被废,他也一直与他在一起,从东胜国到天璃国,再从天璃国回到东胜国。炎天肆之所以能步步为营,在天璃国站稳脚跟,实则少不了这个当舅舅的出谋划策。 国舅那双精明的眸子一转,道,“张铎到底是有些年轻气盛,做事欠考虑,他死了,我再暗中扶一个大臣就是,那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倒是炎宫浩,我怀疑他今日这出一定是背后有人给他指点,这背后之人才是我们要小心应付的!” 毕竟经历的多,国舅总要比炎天肆精明许多。 炎宫浩今日这出戏自然是出自伏礼与苏苓,那些大臣只看到黄贵妃轻轻意意就改了说词,期间并不容易,她会再上金銮殿指证炎天肆这个罪魁祸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被苏苓调动银翼营救了出来,否则便是为了她儿子,她也断然没有勇气再翻供!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原本是伏礼要求苏苓入宫帮他,却在不知不觉间,伏礼习惯了听她的意思。 “一条罪名还不足以对付炎天肆,天璃国使者曾在皇宫用宴时突然暴毙,我猜想此事一定也与炎天肆脱不了干系,就从这件事上入手,还有……” 伏礼目光微凝,意外借口道,“还有炎天肆想做东胜国皇帝一事一定要大肆宣扬,天璃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将摇身变成别国的皇帝。” 苏苓挑挑眉,有些讶异二人之间的默契,清颜上顿时溢出一抹灿若夏花的微笑,“聪明!” 那边苏苓与伏礼谈笑风生,这边小玉正忙着应付前来送膳食的人。小玉正抱着一碗米饭一勺一勺的吃着,本是美食,她却吃的痛苦。 为了假装苏苓仍然在天师府,小玉只好一个人每顿吃两个人的膳食,害的她没几天人就圆润了几斤,再这样吃下去,她就要变成圆球了好么!小玉欲哭无泪,只心里期盼着她的皇妃能早些回来。 与此同时。 “阿嚏!”苏苓从假寐中惊醒,揉了揉鼻尖,皱眉道,“是谁在念叨我?” “你是做噩梦了吧。”一个清润的声音和着一杯温热的茗茶递到苏苓面前,“喝杯茶压压惊。” 苏苓摇头笑笑,接过伏礼递上来的茗茶,此刻暮色已沉,昏黄如血的夕阳铺满整个长空,手握着一杯热茶,苏苓莫名心中一暖,下一秒,目光里却多了几分惆怅。 不过片刻功夫,那如血的夕阳已然敛去了光芒,昏黄的湛蓝天空也褪去了颜色,变得越发深沉。 “也不知他在做什么?”苏苓的声音低低的,伏礼却听得清楚。 “你说的他可是三皇子?”伏礼微微侧目,看着夕阳下她绝美的侧脸,目光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苏苓幽幽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的神殇,不愿自己的情绪在外人面前显露,再回头看他,清眸里已然清亮一片,“你看得懂天象么?” 伏礼点点头,垂下的星眸里悄然闪过一丝失落,“略知一二。” “好似不论是东胜国人还是天璃国人都对这天象深信不疑是么?” 伏礼不知她话里的深意,只道,“可以这么说,天象代表着上天的意思,每一种特殊天象的出现都有它特别的意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一弯新月悄悄爬上屋头,盈盈月光好似一层薄纱附在这片琼楼玉宇上,月光下的苏苓笑的清浅,“我突然想到了对付归云的法子,他用什么样的手段让众人信服,我就用什么样的手段让他失信于人。” 伏礼闻言,眼角含着几分笑意,“一个炎天肆咱们还没打败,你倒是想的长远。” 苏苓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归于能与炎天肆合作一次,就有可能第二次,我们不得不尽早防范。” 伏礼有些失笑,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道理,“若是以后你我成了敌手,我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绝望。” “多谢夸奖。” 次日。 苏苓与伏礼并未迟疑,按着原先的计划分头开始了行动,苏苓去找关于天璃国使者在皇宫暴毙的真相,而伏礼则派人暗中散播炎天肆想密谋篡位,当东胜国皇帝一事,流言最是令人忌惮的便是它迅速的传播能力。 不过一日,这个消息便在京城里疯狂传开,而得知消息的时候,炎天肆正在后宫与苏珍厮混。 本是温存后软香旖旎的画面,却因一个流言顿时画风突变。炎天肆忽的从软榻上坐起,方才还带着温柔笑意的脸顿时变得阴冷无比,“是谁传的流言!” 苏珍见他动怒,忙得朝汇报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先退下,等到宫人走了,苏珍方才纤纤十指抚着炎天肆的胸口,媚声道,“殿下莫气,一个流言吧了,反正迟早是要成真的,这会儿就由着他们去吧!” 毕竟她要的是母仪天下的凤位,这个皇位炎天肆迟早是要坐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怀疑 谁知苏珍的话不仅没能让炎天肆的怒火稍稍平息,反而越发脸色难堪了,竟呵斥她道,“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 以前苏珍是苏府小姐,地位显赫,炎天肆即便身为太子也从未对她冷过脸色,这次的重遇,是炎天肆主动找上的她,是他需要她,自然也不会冷脸相待,他这一声呵斥,却叫苏珍敏感起来,娇媚的声音也凉了几分,“既然殿下嫌我是一个妇人,那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说罢,苏珍气的把头扭到一边。 炎天肆倏然皱起眉头,大掌扳过苏珍柔弱无骨的身子,强压下心头怒火,安慰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怎还跟我置上气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却不能没有你。” 苏珍象征性的反抗一下,却拗不过他的气力,被他捏着肩膀强迫面对着他,一双眸子却执意看向别处。 “好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那皇位虽迟早是我的,但如今有此流言疯传于我却是不利,若不是为了你的后位,我何必如此费心费神如此卖力呢。”甜言蜜语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极是有用。 即便苏珍心里明白,真正想当皇帝的是炎天肆,承诺她的后位不过是她对他有用处,可偏偏这样一个温柔多情,又霸道谋略的男人叫苏珍无抵抗之力,三言两语便就将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转而娇嗔他道,“这还差不多。”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炎天肆自然无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麻利的穿好裳服便就打算离开。 “殿下,你的玉簪忘带了。”炎天肆临走前,苏珍忽的发现他发上的翠玉簪子落在了她这里。 “罢了,你就留着吧,等下次我来,你要亲手为我戴上。” 匆匆离开了皇宫,炎天肆没有片刻停留,直奔名鹤楼。 此时名鹤楼里的国舅正一脸阴沉的坐在炎天肆的房间,问了几遍下人,得到的答案却是炎天肆去了宫里与苏珍那女人鬼混去了。如此紧要关头,他心里还一心只想着女人,国舅自然气的不轻。 “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就没得到消息?”国舅左等右等不见炎天肆回来,忍不住呵斥起炎天肆身边的侍卫。 “舅舅莫气,我这不回来了。”国舅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一个清朗男声,继而便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哼,你还知道回来,那个苏珍一心只想着她的后位,与你没有多少真感情,小心别让她误了事!”国舅是过来人,到底看的比较透彻。 炎天肆大步进了房间,退去了屋内的侍卫,坐到国舅的对面,方才道,“舅舅放心,那苏珍是什么人我知道,自然不会对她动真感情,反倒是今日之事,我捉摸着太过蹊跷。” 听了炎天肆这番解释,国舅的脸色方才稍稍缓和了些,一双极精明的眸子转了又转,“这个时候传出这种流言对你是非常不利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定会调转过来对付你。” “先前也曾有人放出流言,指证炎宫浩才是弑父的凶手,那这次针对我的人是不是与上次针对炎宫浩的是同一个人呢?” “看来你真没让儿女私情影响了你,我敢断定放出这两次流言的人就是同一人,而且他该是混在我们其中的人。” “哦?”炎天肆两条眉毛恨不得拧成一个结,末了,一张银色面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炎天肆忽的瞪大了眸子,“舅舅是说他?” 此次出使天璃国,是他处心积虑求得天璃国皇帝答应下来的,来的人自然也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可偏偏有一人从来与他不同路,若说真有内鬼,除了这人,他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国舅定定看着炎天肆,心照不宣的点点头,“他的身份很是隐秘,是半路上追上咱们说是皇上派来的使者,我们虽除掉了他身边的那个使者,却一直没机会对他下手。” “但他是谁呢?难道真是天璃国皇上派来的人?” “我看不像,不过此人除了身边的几个随从,他也没有别的势力,想知道他是谁,取下他的面具即可。”国舅说着,精明的眼睛里陡然掠过一丝冷光。 炎天肆赞同的点点头,眼睛里杀气立现,“事不宜迟,今晚就动手。” 天师府。 针对炎天肆的流言一出,天师府也不再平静,归云觉得事情蹊跷,便决定亲自确定苏苓还在不在天师府。 “天尊,今日是十五,天师府公开接受拜祭的日子,倘若天尊中途离开,只怕对信众影响不好。”秦羽拦下归云,附耳低声道。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天师府的大门便将全开,迎接来自全国各地的信徒过来参拜,天师府在东胜国的威望极高,而每当到了参拜的日子,京城里总会出现万人空巷,天师府前排队数里的奇景。 而归云作为天师府的天尊,众人信仰的对象,自然少不了坐在神坛供人参拜。 归云凝眉思量片刻,心下仍是有些不放心,末了,与秦羽低声私语了一会儿,只见秦羽连连点头,少顷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小玉一个人枯坐在院子里,双手支着脑袋,在想今晚又是什么饭,她的皇妃何时能回来,这几日她已经对膳食产生厌恶的情绪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这般念着,小玉的一张小脸也越发皱的紧了。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瞬间将小玉的思绪拉回,“谁啊!”几日下来,她对任何陌生的声音都变得极为敏感,而且此时并未到用膳的时辰,即便是用膳的时辰,那送膳食的人也不会这样敲门的,蓦地,小玉心头忽然掠过一阵不安。 外面并无人应声,更是令小玉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有人敲门,却不见有人应声,饶是再蠢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妙。急中生智的小玉连忙搬了根粗壮的木棍横在门后,好歹也能拖上一阵。 只是外头敲门的人可没那么大的耐心,迟迟不见有人开门,外头的人直接一声闷响,劈开了那可怜的木门。 正在门后站着的小玉一个猝不及防,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堪堪站稳步子,“秦羽?你来做什么!”见到来人是秦羽,小玉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性情大变后的秦羽她时常听苏苓提及,这会儿又见她来势汹汹难不成她知道了些什么! 秦羽厌恶地瞪了一眼神色未定的小玉,阴阳怪气地道,“苏苓呢,她在哪里?我倒看看在天师府的眼皮子底下她还敢耍什么花样!” “不……唔……”小玉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意识冲上前用身体挡住秦羽,却被秦羽一个抬手推倒在了一边,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哼。 只能眼瞧着秦羽往屋里走去,方才归云担心苏苓可能已经逃走了,她还不以为意,但越往里走,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里也越发强烈起来,她虽是主子,但对那个丫头还是不错的,这会儿她若真的在,怎会忍心看她受委屈呢。 空荡荡的房间里陈设依旧,依旧是令她非常讨厌的模样,只是枯燥的空气里却少了些许她的气息,秦羽随手将屋内翻的乱糟糟一片,找遍每个角落,却依然不见苏苓的影子。 许是想起了什么,秦羽忽的目光一寒,望向那张铺着锦被的软榻,软榻中间微微凸起,像极了一个人躺在软榻里,心里闪过些微窃喜,快步走到软榻前,一把掀开盖着的锦被,露出的却是另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 “你找不到皇妃的!”背后传来一个含着几分嘲讽的女声,不知何时,小玉已经挣扎着身子来到了房间门前。 她的这句话瞬间挑起了秦羽压制着的怒火,她忽的转过身子,一双眸子似乎都在喷火,那灼热而又狠辣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的身子都灼透! “她去了哪里!”秦羽话音未落,长剑已然抵在了小玉颈间。 “你那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啊。”跟着苏苓时日久了,小玉也变了许多,至少在这样的境况下,她仍丝毫不怯懦,而是能如此镇定。 秦羽的嘴角不觉抽搐了下,眼睛里跳动的火焰似乎要将小玉活活吞噬,“好个硬气的奴才,不说是么?那就让我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剑硬!”秦羽气急,手中长剑微微抖动,剑尖抵在小玉皙白的脖颈间,竟划破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脖间微微刺痛,小玉忍着疼痛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今日就是死了,也断然不能丢皇妃的脸,“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皇妃会替我报仇!” “你!”秦羽脸色怒变,下一秒,小玉只觉耳边咻的掠过一阵冰寒的剑气,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片刻,却并无想象中的疼痛。 睁开眸子,瞳仁里映着的是秦羽那张喷着怒火却又隐隐透着几分不甘的眸子,而自己的右肩处,一缕青丝飘然而下。 “你的贱命我且留着,要让你跟你的主子死在一起才有看头!” 言罢,秦羽抬步离开,握着长剑的手越发用力,心里只狠狠地道,若不是天尊特意嘱咐留你还有些用处,我绝不留你活口!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六星连珠 当归云得知苏苓已经不在天师府后,便知是自己大意了这个女子。而今日的朝拜大会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藏青色的天幕阴沉沉的,寥寥几颗星子幽幽挂在天际,气氛沉闷的叫人觉得有些压抑。苏苓与伏礼踩着一片暗淡月光疾步而来。白日里前来朝拜的信徒还未散去,长长的队伍在天师府门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苏苓自那长队中穿过,心情却是沉重,这些人他们只将希望寄托于神灵,甚至迷信愚昧到了可笑的地步,而更可笑的是,今日她就是要利用这些人的愚昧无知来对付归云。 伏礼走在她身后不远处,由着她做想做的事,他要做的,仅仅是护她周全。 “你终于来了。”神坛上的归云似乎早料到苏苓会来,也对,他是能掐会算的天尊,会算到她来也不奇怪。 天女的装扮最是适合不过,苏苓一袭白衣飘扬,站在神坛下,面上用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灿若星子的清眸,睨着前来朝拜的信徒,语声清越,一开口便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我本是天女,这样的日子怎可少了我。” 墨色长空下,苏苓瞧不清归云的表情,但想来一定不高兴,“便是天女也应顺应天命,今日本尊夜观天象,帝王星有动,这东胜国的皇帝只怕是要换个人来当了。” “哦?是么?”苏苓缓缓回神,目光直望住坐在神坛上的归云,“那真是巧了,本天女也夜观天象,今夜将六星连珠,帝王星大吉,根本不是天尊所说的帝王星变。” 幽寂无声的夜里,苏苓与归云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也足以让在场信徒听的一清二楚,于是一传一,十传百,不消片刻,连带着在天师府前拍着长队的信徒都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天尊,这个苏苓来者不善,要不要我先将她解决了!”秦羽见势头不对,旋即禀报归云道。 “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好对付,你不是他的对手,先静观其变吧。”其实即便今晚失败,他也不怕,毕竟他有兵符在手,若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他可以利用兵符举兵。 秦羽听罢,愤愤将长剑收回。 “既然天尊与天女说法迥异,那我等就看看今晚到底帝王星动还是六星连珠帝王星大吉!”一片信徒中,忽的有个声音高喊着。 “对!” “没错!”那个声音一落,瞬间便有无数应和声。 归云眉色微冷,却仍能做到不动声色,待得众人议论声渐渐低了些,才道,“谁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上天自有示意,我等不必为此争论不休。” 毕竟是天尊,被一众信徒敬仰许多年,说话自然有分量,只见他话音一落,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信徒们很快便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住一片如墨夜空。他们开始疑惑,今晚到底会出现怎样的天象。 归云掐指算了算时间,又在秦羽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秦羽便就离开了。伏礼想要追上去一查究竟,苏苓却眼神示意他小心中了归云的计。 与此同时,名鹤楼的炎天肆也准备行动。 同住在名鹤楼的炎天肆身边并没有许多手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在身边,炎天肆将一切准备好,剩下的只等他舅舅的消息。 烛火朦胧,一抹黑影趁着夜色迅速闪进了酒楼。 “天师府那边怎么样了?”炎天肆一见那黑影进屋,急声问道。黑影身材瘦削,再走的往里些,烛光才映出他瘦削的脸庞,一双细长的眸子泛着极精明的光。 他往炎天肆对面一坐,语气并不甚好,“情况不太妙,苏苓回来了,身边还有一个伸手不弱的男人。” “那今晚之事他还有把握成功么?”若是归云今晚不能成功,那一切事情就不好办了,利用信徒暴乱逼迫炎宫浩让出皇位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可如果归云的计策无用,那他便要另想法子了。 国舅摇摇头,泛着精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骘,“不过成与不成,也没那么重要了,成了咱们便顺势而起,逼宫上位,若是不成也与咱没有关系,大不了借炎宫浩的手除掉他,咱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眼下自己内部的这个毒瘤,是要尽快除掉的,否则咱们的大业没成,那些人倒找上咱们了!” “舅舅说的极是,我方才已经安排人动手了,这会儿怕是已经趴下了!等他们斗个差不多,咱再进去!” 苏苓的手心不知何时起开始冒起了细密的汗珠,她不相信迷信,不相信天命,不相信所谓的天象,但今晚她第一次期望自己的推算没有错。 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一分一秒似乎都在考验着她的耐心与信心,一望无际的长空深黑如墨,寥寥几颗星子藏在乌云后不愿露出头来,这样的天象,连星子都少,何来六星连珠。 人群中,却有一人淡定如常,他的目光宁和而深邃地苏苓身上流转,不管她的推测是否正确,不管六星连珠是否会出现,他都有把握护她周全,所以他并不担心。 “快看,星子渐渐多了好多啊。”信徒中,不知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苏苓定了定神,再抬头去望,惊觉方才还阴沉沉的天幕,此刻透出些微盈透的光亮,那是乌云褪去,满天繁星的光芒。 众人恍然惊叹着,然而接下来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一颗灿然星子忽的大绽光芒,与其他天幕中最为闪亮的五颗星子练成一线,好似被仙人精心串起的六颗珠子。 苏苓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渐渐放开,她回过身子,看着归云,一双眼睛似乎比那天幕上最亮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六星连珠天象已成,是否印证了天尊你的话是不正确的呢?” 苏苓发誓,从来没见过归云这样难堪的脸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对她怎么样,只是语声发寒地道,“即便是六星连珠又如何,炎宫浩暴政,对受苦受难的百姓不闻不问,他做皇帝,本来就不是天命所归。” 可是归云聪明一时,糊涂一世,那些信徒哪里听得下他的话,他们只知道自己亲眼看见了六星连珠,亲眼见证了天女的话是对的,而他,这个被他们崇拜了许多年的天尊是错的! 于是,那些信徒们便开始不淡定了,纷纷高喊着,“原来天尊这么多年来都是在诓骗我们!” “天女才是上天派来的使者!” 当然,这其中也有个别不和谐之声。 “苏苓,你别太过分了!”秦羽满脸冰霜,归云是他的命,她怎会允许一个她厌恶至极的人这样对待她视若生命的人? 归云有秦羽,苏苓也有伏礼。一袭黑衣的伏礼自人群中来到苏苓身边,周身杀气凛凛。 只是秦羽是可以为了归云不要性命的人,一个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便没有什么好可怕的!所以她看着伏礼的眼神充满敌意,长剑握在手中,一副随时准备与伏礼拼命的架势。 苏苓长眉微挑,露出几分凌厉之气,“秦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如今六星连珠证实了我就是天女,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而所谓的天尊,只是打着天命名号的骗子!” 话是说给秦羽听的,苏苓的目光却直直望住归云。明明是天璃国人,却隐藏身份,做了多年的东胜国天尊,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归云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名声与威望弹指间便就灰飞烟灭了。 归云从来都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浮上几分冷色,是啊,这样阴郁的他才是真正的归云,那个心系着天下苍生,心怀仁义,满口大道理的天尊根本就是归云精心伪装出来的假象。 而今日,苏苓便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时,那些虔诚的信徒们只看到天上六星连珠,并未见归云所说的帝王星动。所以他们的议论声渐大,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杂乱的议论声也渐渐变成了语声统一的只信天女,不信天尊之言。 归云倒还算显得淡定,秦羽却看不下去,对着一众信徒高声呵斥道,“你们这些愚人,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她掩了你们的耳目,天尊才是你们该崇拜信仰之人!”秦羽如此护着归云,也算难得,只可惜她的声音旋即便淹没在一片声浪中。 “你还有什么可说?”苏苓目光微寒地看着归云,她已经没有耐心在与他们磨下去。 归云却是不疾不徐地将目光落在苏苓身上,十指微掐着,片刻,阴沉如雨的脸上忽的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想信谁就信谁,我当然无法控制,不过…”归云忽的话锋一转,笑容越发深沉,“我刚才掐指一算,三殿下这下可是有难咯。” “你什么意思!”归云的确不简单,放眼这世上,唯一能让苏苓失去理智的事便是炎夜麟。 站在苏苓身边的伏礼闻言,身子陡然一颤,手中握着的长剑险些一冲而出!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救人要紧 “三殿下有难,天女是要继续在这里与我争执还是赶去救殿下呢?”归云笑的阴险,他此话的目的已经达到,苏苓方才还镇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天女的身份与炎夜麟相比起来,苏苓当然更在乎炎夜麟的安危,几乎是没有过多思量的,苏苓转身便对伏礼道,“六星连珠已成事实,这些信徒不会再信归云了,三殿下有难,你我这就赶去名鹤楼。”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连空气里都迷漫着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昏厥许久的炎夜麟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只是脑海里混乱的思绪还未理清明,突然被一股彻骨的寒意激得得顿时清醒过来。 昏暗的光线里只亮着一小盏青灯,灯光微弱,却足以让他看清眼前之人,一个脸上挂着恶魔一般笑容的炎天肆与眸子里闪着精光的前国舅。 “我是天璃国的郡王,你想对我怎样!”炎夜麟艰难撑起身子,此刻才忽然惊觉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下。 炎天肆笑的好不猖狂,“天璃国的郡王?我倒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投靠天璃国了?嗯?三皇弟?” 当炎天肆亲手摘掉他脸上冰冷的银色面具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冷面郡王竟是炎夜麟,那个被炎宫浩昭告天下早已因谋逆而死的炎夜麟。 怪不得他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怪不得宫宴上使者之死,他会与他作对,更怪不得会有那些针对炎宫浩的流言传出,此刻想想,一切事情都不难解释了。 他对付炎宫浩,他本还可以与他合作,可他偏偏还要对付自己,他便不能容他。 炎夜麟的表情瞬间凝在脸上,似乎在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死了吧?早在炎宫浩篡位那晚,你就已经该死了,就算你命大活了下来,你尽可以去找炎宫浩报仇,可这次,你为何要对付太子殿下?” 炎夜麟僵硬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他强忍着身体里气血乱冲的疼痛站起身子,微弱的烛光将他的眼睛映的晶亮,“他阴险卑鄙,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一心投靠天璃国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要回来?你野心昭昭,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东胜国落入你的手中。”他稍稍提了些气,却引得胸口处一阵剧痛,他恍然记起,先前与那几个人打斗时,似乎曾受了伤。 精明如国舅,饶是炎夜麟忍得住疼痛,却也瞒不过他那双精明的眼睛,他眼里的那一抹异色,国舅看的分明。 “不管怎样,你终是落在了我们手里,识时务的,老老实实交代你混入我们的目的,你还有什么同伙,待殿下大业成功,或许我还可以求殿下饶你不死,若你不交代,那我只好早些送你上路了!” 天师府距离名鹤楼并不算远,苏苓未出天师府之前尚还算冷静,但一出了天师府,她便牵了匹马,疯了一样的朝着名鹤楼的方向策马狂奔,她一个女子,又是深夜,伏礼担心她的安危,只好紧随其后。 哒哒的马蹄声刺破深夜里的寂静,马蹄声急促,惊起一路轻尘飞扬,惊得卧在树上的鸟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冲向天际。 伏礼能感受到苏苓的心情有多急切,只怕当他听懂炎夜麟有难时,一颗心便就瞬间飞到了名鹤楼。 夜幽幽而深,一心在苏苓身上的伏礼却敏感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是夹杂着血腥的凛凛杀气的味道。 不等伏礼叫住前面的苏苓,便有数到黑影从一旁掠过,好在苏苓的心情急切,身下的马儿也尽职尽责,这得以让伏礼有时间纵身一跃将那几道黑影拦了下来。 就让她安心去吧,这几个人交给他便是。 “挡路者死!”那几道黑影见突然冒出来的伏礼,狠声威胁道。 伏礼冷笑一声,甚至懒得与这些人多说一字,等解决了他们几个,他还要赶去名鹤楼呢!于是,他举剑,找找致命又很辣,狠狠刺向他们的脖颈,或者心脏,刀光剑影中,片刻便充斥着鲜血的腥味。 那几道黑影的功夫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伏礼不消片刻便已解决了一半,然而他低估了那几人,又或者说那几人也低估了伏礼,他们以为几个人对付一个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现在伏礼却一连杀他们几人,所以他们开始正视起伏礼这个对手,手起剑落,伏礼每一招一式都带着凛然杀气。 苏苓一路策马狂奔,尽她所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名鹤楼,身后的伏礼早已被她抛诸脑后,炎夜麟的安危时刻揪着她的心。 “站住!”黑魆魆的一片夜色里,突然传来一个不友好的呵斥声。 苏苓停住步子,声音因着满腹怒火变得漠然如冰,“去禀告炎天肆!我要找郡王!” “这不是三皇妃么?倒是稀客!“这声音苏苓到死都识得。 “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你不正是在这里等我的么?说把,你想要什么!“光线昏暗,苏苓只隐约能瞧见炎天肆的轮廓,这么久了,他还是与当初一样,有着巨大的野心以及卑鄙无耻的手段。 炎天肆却不着急提他的条件,反而慢悠悠地说道,“你与炎夜麟二人将我们所有人都瞒的好苦,一个做了天女,受人敬仰,一个摇身一变成了天璃国的郡王爷,隐藏的可真好!“话到后半句,炎天肆已经掩不住他心里的恼恨,即便看不清他的表情,苏苓也能想象出他表情扭曲的样子。 他这话落在苏苓耳中,蓦地令她更加不安起来,看样子炎天肆已经知道了炎夜麟的身份,这东胜国不止炎宫浩想置炎夜麟于死地,炎天肆同样对炎夜麟恨之入骨,她早该想到,他在炎天肆的身边太过冒险,早该让他尽早离他远远的。 “你做这一切究竟想要什么?““现在你已经取代了归云的位置,你的用处自然就是以前归云的用处,我要你向告诉全天下人我炎天肆登基为皇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炎宫浩弑父篡位,必遭天谴!““你未免太高估我的能力了,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为我一人便能堵住幽幽众口么?” “这就与你无关了,我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至于天下人信与不信便是我的事了。”东胜国人对天尊的信仰崇拜近乎于痴狂,如今归云已经信誉扫地,那些人只信天女,他便有十分的把握只要苏苓按他说的去做,绝对能让天下人信服。 而这一点,苏苓比他还要明白。 “如果我不答应呢!”让炎天肆登基为皇,东胜国一定大乱,天璃国与炎宫浩都不会放过他,此事一旦成真,最受苦的莫过于千万百姓。 “好,看来是时候让你见见他了。来人,请三殿下!” 苏苓终于见到了炎夜麟,他却是身子虚弱的连站都是问题,被炎天肆的两个手下架着出来的。 “殿下!”在看见炎夜麟的一瞬间,痛苦与愤怒立时将苏苓填的满当当,她的目光冰冷如刀,仿佛要将炎天肆削成碎片,“炎天肆,你对殿下做了什么!你若伤他分毫,我发誓定要你百倍偿还!” 这样的苏苓,炎夜麟亦是第一次见,他强撑着身子,抬眼看着那个就站在不远处,风华无双的女子,眼底神色莫名。 “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我们自然可保他周全。”说话的并不是炎天肆,苏苓循声去看,竟是前国舅,此时正站在炎夜麟身旁,目光却直直落在她身上。呵,这么久了,他倒是没变,只那双眉眼越发透着精明与算计了。 苏苓的目光落在炎夜麟身上,看见他强撑着精神的模样心如刀割,不就是告诉天下人他炎天肆是天命所归么?她说就是。强压下心中拼命的冲动,苏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必须先确定殿下是否无事。” 炎天肆闻言,下意识望向国舅,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样!” 几日不见,炎夜麟整个人都好似变了许多,他的眼睛不再灿若星子,他的肩膀似乎也不再宽阔,他好似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的疼痛与折磨,苏苓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话到喉咙里,却突然哽住,只有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眶簌簌坠下,在瞥见炎夜麟衣衫上有被鲜血沁透的痕迹时,苏苓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滔天愤怒。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苏苓的声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消去半分她心中的恨。 炎天肆微然抽搐了下嘴角,“我怀疑他的身份,要查他,自然会发生冲突,不过性命无忧,你不必担心,倒是我的条件,我现在改主意了,趁着今日朝拜的人多,我要你今晚便告诉他们我炎天肆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迟则生变,炎天肆对炎夜麟做了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炎夜麟摇了摇头,看着苏苓的目光痛苦又复杂。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惊魂一夜 苏苓悲凉一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好,既然你这么快就想与归云为敌,我就答应你。可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兵符…就在归云手上。” 是他,她怎么差点忘了,归云偷去了她的兵符,他也一定知道如何使用兵符,今晚的局势,怕是兵符就是归云的底牌了。 “什么?!”炎天肆瞪大了眸子,“兵符竟然在他手上!”国舅亦是一脸震惊,那可是他们一心想要得到的兵符啊,若是他们有了兵符,便不用这样机关算尽与炎宫浩斗了。 只可惜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渐近。 归于终于亮出底牌了。 反应过来的炎天肆顿时有些慌了,他急忙看向国舅,希望这个关键时候他能有个主意。可那马蹄声来势汹汹,不给人思考的机会,便就浩浩荡荡出现在他们眼前。 为首的是归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炎天肆等人,一双幽邃的眸子里藏着无数杀机。他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骑着骏马的年轻士兵,他们面色肃然,身披盔甲,在他们周身,似乎都将那月光染的冰凉。 “归云,你这是什么意思?”炎天肆心感不妙,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对归云的了解。 归云的脸上再寻不到往日半分的温文儒雅,他的声音冷硬如铁,“你我说好了合作,你却背叛了我,怎么?你是觉得她的本事比我大么?”归云夹杂着讥讽的目光看向苏苓,“我本想留你一名,可你却不知好歹,偏要与我作对,是你自己自寻死路,可就怪不得我了!” 苏苓冷笑,“你以为一个天璃国人能在东胜国待的长久么?你卑劣的真面目,天下人总会知道。” “是么?那希望你能有幸看到那一幕,但与我作对的人,我向来不留,今日正好炎夜麟在,那你的这一命就让他替你吧!”正说着,归云又将目光移向炎天肆,“杀了炎夜麟,咱们可以继续合作!” 炎天肆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此刻的局势不由得他不向归云妥协,归云手中有眼前诸多兵士,而他在名鹤楼的人手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十人,纵然那几十人各个武功不弱,也断然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炎夜麟本就是我们的眼中钉,我们也没打算让他活过今晚!”做决定的不是炎天肆,是国舅。正说着,他朝炎天肆使了个眼色,炎天肆瞬间会意。且这次他并没有假手于他人,而是亲自提剑解决炎夜麟。 苏苓下意识将炎夜麟护在身后,上一次宫中巨变是他拼了命的护着她,这一次就让她好好护着他。 “不…不要…管我…”耳边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是身后的炎夜麟。 苏苓却是无比坚定,“有我在,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 世人都说刀剑无眼,可目标明确的刀剑却像是长了一双眼睛般,直直朝着炎夜麟而去,苏苓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身挡在了炎夜麟的身前,瘦弱的身子却带着无人能左右她的决绝,她的眼睛里是视死如归的坦然。 她要保护他,哪怕是要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叮!’一道黑影瞬间在眼前掠过,击落了那致命的寒剑,寒剑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脆响。 下一秒便是一阵闷哼传入耳中,苏苓皱眉相看,竟是那抹黑影一反手将手中长剑直直刺向炎天肆的胸口,一股血腥味瞬间在鼻息间弥散开来,黑影无视炎天肆痛苦的表情,又狠狠将长剑抽出,他的动作迅速残忍,毫不留情。 “殿下!”一向精明又淡定的国舅也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 炎天肆反被刺杀,众人皆惊,就连归云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冷冷一笑,顺带将一团黑影从手中抛出,最终滚落在归云面前。 归云低头,瞥见那团黑影时,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火把将夜空映的清亮,苏苓看清了那团黑影的真面目,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看到了,就连受了重伤的炎天肆也撑着一口气力看向那团黑影,不,那是一个人头,一个女子的人头,是那个一心倾慕着归云的秦羽的人头。 她的脸上星星点点站了些许血迹,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她活着为了归云,直到死的最后一刻,大概也满心想着他。 苏苓对她并没有半分同情,生死她早已看淡,况且秦羽心中只有对归云疯狂热烈的爱,便是为他死去,她又有何憾。而后她将目光落在身前那道黑影上,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是她熟悉的。 伏礼…谢谢你。 归云似乎没料到秦羽竟会这样悲惨的死去,被人割掉头颅,又被人像扔垃圾般丢到了他面前,所以他的脸色狰狞的可怕,望着伏礼与苏苓的目光凶残无比。 炎天肆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秦羽的头,末了,又看了看伏礼,突然‘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直直软倒在国舅身上,他机关算尽,却不料自己竟落得这般下场。 “殿下!”国舅惊呼出声,彻底乱了手脚。 他不甘心,一双不肯闭上的眸子直直盯住国舅,似乎在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可他的喉咙里已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痛苦的,甚至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你坚持住,舅舅这就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国舅抱着炎天肆微微颤抖着的身子,老泪纵横地说道。 安慰毕竟是安慰,受了这样重的伤,那长剑已经刺破他的心脏,便是有再高明的大夫,这种情况下亦是无力回天了。 许是感觉到死神越来越近,炎天肆开始奋力挣扎,然而每一次挣扎便有新鲜的血自从他胸腔里泊泊流出,终于,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瞪大了的眸子里定格了最后一个画面。 炎天肆本就死不足惜,苏苓甚至未曾多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只紧紧锁在炎夜麟身上。她发现他的身子绵软出奇,似乎使不出一丝气力,他的心脏跳的不可思议的快,他灿若星子的星眸渐渐变得黯淡下来。 “伏礼,你看殿下他怎么了?”苏苓的声音里带着急切与恳求,一个不好的念头自她脑海里升起,可她不愿相信。 伏礼回身,来到炎夜麟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又看了看他逐渐暗淡下去的双眼,“他这迹象应是被人下了毒,心跳加速已经说明身体内的毒已经开始蔓延,便是医术高明之人,也束手无策了!” 像是为了应伏礼说的话一般,伏礼话音一落,只见炎夜麟‘噗’的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洒在苏苓的莹白衣衫上,殷红的触目惊心。 “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快救救他!”苏苓彻底失去了方寸,她只想眼前的人平安无事的活下去,他们已经受了那么多苦难,终于炎天肆死了,炎宫浩也正走向灭亡,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走呢?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呢? 泪水爬满苏苓白璧无瑕的脸庞,通红的眼眸是满当当的痛苦与折磨,她颤抖着双手捧着炎夜麟已经瘦削的不成人形的脸,泣不成声,炎夜麟看着这样失控的她,暗淡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抹颜色,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不要……难……过,我死了,你……也要……好好……” “不!”苏苓失控地喊着,沾满血迹的手去擦拭他脸上的血痕,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他狂跳的心脏竟瞬间慢了下来,炎夜麟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扯出一抹淡笑,然而这个再容易不过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他的笑容僵在嘴角,暗淡的眸子失去了最后一抹颜色,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握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苓伤心欲绝,皓齿咬破了唇瓣,血腥的味道充斥口腔,她不愿相信,那个在她生命里占了重要位置的男人就这么走了!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仿佛也将她身体里的灵魂抽走,瞬间失去了生气,伏礼来不及唤她,她便意识模糊,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昏死过去。 伏礼眼疾手快,将身子软倒的苏苓抱在怀中。 炎天肆与炎夜麟相继死去,最高兴的人自然莫过于归云了,秦羽的死与此事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许多,他之前心痛,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对他忠诚的手下,可这样的手下死了一个,还可以找下一个,如此一想,归云便也觉得秦羽之死没什么好难过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局势逆转 国舅因为炎天肆的死,也没了生的希望,自然也不要什么尊严,抱着炎天肆的尸体痛哭失声,哪里还有一点堂堂国舅的样子。而此时,他见炎夜麟也死了,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进而哭声又变成了怪异的笑。 “果真是天注定啊,太子走了,你炎夜麟注定要给太子陪葬!” 炎天肆已死,伏礼本不打算赶尽杀绝,但国舅的这句话让伏礼改变了主意,“你错了,最该为炎天肆陪葬的人是你!” 伏礼的脸被黑巾遮住,瞧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那噙着残忍与嗜血的眸子看的国舅无端心寒,这种彻骨的寒意即便是在当初炎天肆被废,他与炎天肆逃亡天璃国时也曾未有过的,更为奇怪的是,这双眼睛他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末了,国舅堪堪站起身子,猩红的眼睛里又见几分往日的精明之色,“太子死了,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你以为我会怕你么?临死能拉上一个炎夜麟,我也觉得无憾了!” 伏礼冷笑,“既然你那么想死,我便成全了你!”话音未落,伏礼猛一抬手,一道泛着寒光的剑影直朝国舅刺去,一心求死的国舅并未躲闪,更何况,伏礼出手极快,常人想躲也躲之不及。 ‘咻’的一声闷响,国舅应声倒地,他一生都工于心计,苦苦周旋在皇权的漩涡之中,可如今炎天肆死了,他活着也没了意义。 归云冷眼旁观,看着炎天肆、炎夜麟相继死去,看着伏礼又取了国舅的性命,死吧,最好这些人都死去,他就没有了对手。 沁凉的夜风吹乱归云的墨发在夜色里轻扬,他看着伏礼,眼神微有些怪异,“你到底是谁?可是天璃国人?” 伏礼爱怜地拢了拢苏苓垂落额前的发丝,听到归云的声音,他方才缓缓将目光落在归云身上,他一袭白衣灼灼其华,这个便是东胜国人最为崇敬的天尊,此刻想来不觉可笑至极。 伏礼并不应他的话,只目光冷冷地看着他道,“少了炎天肆这个对手,你是否要好好感谢我呢?” 归云听了,一阵狂笑不止,半晌才压住心里的猖狂得意,“感谢你?如今我兵权在握,谁又能奈我何?” 炎天肆跟炎夜麟都死了,如今的东胜国就剩一个不足为患的炎宫浩罢了,所以此时的他已没了顾忌。 伏礼目光微寒,“那你便试试!” 归云似乎已经失去了与他再这样争论下去的耐心,对方只有伏礼一人,且他还要顾忌已经昏倒的苏苓,他倒要看看这个伏礼有多大本事。 抽起长剑,归云纵身朝伏礼刺去。 “动手!”伏礼冷冷看着迅速袭来的归云,突然高喝一声。 归云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身子的速度已经不受他的控制,长剑闪着阵阵寒光,速度极快,伏礼抱着苏苓飞身去迎,剑影相交,顿时碰撞出无数火花。 归云背后,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兵士突然一阵骚动,骑着骏马,朝他们疾驰而来。归云眉色一喜,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多兵士,“快,给我杀了他,待我成就帝业,定将重重封赏!” 兵士们热情高涨,呼喊着向前冲着,脚下的地似乎都因这马蹄声而微微晃动起来。 归云索性不再与伏礼交战,他有这么多人,何必亲自与他拼命。伏礼也不追他,只冷笑着看他退了回去,退到那些兵士们的身前。 “拿下!”伏礼又一声高喝,数十双寒剑齐刷刷指向归云。 归云大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身后突然对自己剑锋相对的兵士们,复又看了看目色漠然的伏礼,末了,才声音有些微颤地道,“你……你们……难道是?” 苏苓还在昏厥之中,伏礼便没有耐心与他多说,而是对归云身后为首的将领说道,“先将他关起来,至于如何处置,容后再说。” ……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苏苓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半空中漂浮着,她又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冗杂而漫长的梦,她在梦境中挣扎了一夜,伏礼便在床榻边守了她一夜。 一夜的惊心动魄,她早已累极,再加上炎夜麟之死对她的打击,伏礼无法想象她的心里正承受着多大的痛。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巧推开,一缕清阳顿时照拂进来,明媚的叫人只觉刺眼。一抹身影遮住了些许光亮,拱手朝伏礼恭声道,“天亮了,但皇妃仍然未醒,是否要韶月姑娘过来给皇妃看看。” 伏礼语声略有些喑哑,目光不曾从苏苓身上移开,“不必,她身子无碍,只是心病罢了,等她醒了,我便将一切真相告诉她,希望能然她尽早恢复过来。” 苏苓是心病,而这心病唯一的解药便是他。 来人顿了片刻,又道,“昨晚一夜,炎天肆一党彻底瓦解,归云被关押,天师府乱成一团,那些前来朝拜的信徒大量滞留京城,引得城内一片混乱。” “炎宫浩那边呢?” “想来是偷着高兴吧,毕竟少了炎天肆与归云这两个敌人。” “恩,府上多派些人手,别让炎宫浩盯上这里,你现在便就去着手安排吧。” “是。” 曾经热闹非凡的三皇子府如今人气冷清,除了几个无处可去的仆人外,大多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了,不过好在韶月还在,小桃还在,小玉昨晚也被伏礼派人从天师府接了回来。 那人刚一离开,小玉小桃便就神色担忧地过来了。 “皇妃还是没醒么?”小玉看着床榻上沉沉昏睡的苏苓,满脸自责。昨晚那般凶险的时候,她竟没在她身边。 小桃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苏苓了,印象中的苏苓还是以前在皇子府的模样,眉色淡淡,气质出尘,她总是那么自信,那么淡然,可此刻,她却静静躺在床榻上,眉目间再光华不在。 “皇妃她……为何还不醒来?” “许是快了,你们先去准备些皇妃爱吃的吃食,待会儿她醒了,定也饿极了。” 小玉小桃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诸多担忧,但这此时苏苓未醒,她们也不愿惊扰,施了个礼后,便就离开了。 房门虚掩着,一道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缝照投进来,阳光下,有轻尘飞舞,看,连一粒微小的尘土都这么有生气,你怎么舍得躺在床上,不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景色呢? 伏礼知道,苏苓此时未醒,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她不愿意接受炎夜麟已经死去的事实。伏礼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放在唇边,低声呢喃着,“你睡了那么久还没睡够么?我知道昨晚你承受的痛苦太多,可只要你醒来,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许是为了应伏礼这句话,沉睡中的苏苓又一次紧皱着眉头,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伏礼见她这般痛苦,心下满是自责,怜爱地伸手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不……不要离开我……”苏苓的挣扎越发强烈,表情越发痛苦,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 “苓儿,是我,我还在。”早知她会这样痛苦,他就应该早些将真相告诉她,总好过这样看着她痛苦。 意识尚还未彻底清醒的苏苓隐隐约约好似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无奈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无法移开半分。只口中喃喃低语着炎夜麟的名字。 伏礼见状,攥着她的手不觉重了几分力气,目光几乎是带着恳切地求她早些醒来。 少顷,苏苓渐渐停止了挣扎,眼前的一片昏暗渐渐亮起一道光线,光线越来越宽,有什么念头骤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苏苓‘腾’的一下从床榻上坐起。 伏礼顿时欣喜若狂,“苓儿,你终于醒了。” 苏苓略有些空洞的双眼渐渐染上几分颜色,她偏过头,看着眼前双眼泛红的男人,思绪茫然。 “苓儿,是我,我没有死,我还好好地活着。”伏礼急声解释着,生怕苏苓一个伤心又昏厥过去。 干涩的喉咙勉强挤出几个字眼,“是你么?可我明明看到你……”苏苓的眼睛酸涩,心如刀绞,却无眼泪流出,眼前这个男人,与炎夜麟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可苏苓见了却是摇头。 “真的是我,昨晚死的只是我的替身,我是伏礼,一直在你身边的伏礼啊。”伏礼急声解释着,苏苓却反应淡淡。 心疼了拢了拢她垂在耳际的发,伏礼耐心解释着事情的一切,“我是千真万确的炎夜麟,昨晚你看到的那个毒发身亡的只是我的替身,我曾交给你的兵符早就用了,而从很久之前,我便已开始在天璃国精心布局,此次东胜国皇位之争也在我的计划之中,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但我又不能光明正大的与你接触,所以只能以天璃国使者的身份或者伏礼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接近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而复生 伏礼的话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一个明明死在自己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但苏苓从伏礼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欺骗之色。 苏苓足足用了许久的时间来消化伏礼的话,这个与炎夜麟长着一样眉眼的男人才是真的炎夜麟么?刚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却又来告诉她他还活着,苏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解释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 苏苓偏头看着他,眼神略有些木然,她不知还如何答他。 伏礼凝视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你可还记得,我那日在天师府送你一块锦帕?可还记得,那晚在皇宫被炎宫浩追杀,情急之下,是你告诉我有密道可走,最后我们和暮寒便是借着那密道捡回一条命。” 干涸的眸子里涌上些微湿润,那些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自从没了他的消息,她只能靠着那些仅有的回忆来缓解她的疼痛与思念。 “可你……”苏苓喑哑着声音开口,每吐一个字,便觉得喉咙里一声生疼,“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 当她亲眼看着炎夜麟满口满口吐着鲜血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当她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又变缓的时候,当他握着她的手无力垂下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绝望与痛苦! 伏礼见她这般模样,心下顿时痛成一片,“我想解释,但你一下子就昏倒了……”话说到此处,伏礼突然觉得自己说再多也不过是借口,如今他还活着,她也醒了,他给她的,不应该只是解释,更应该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苓见伏礼正说着就没了下文,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忽的被一只大掌揽进了怀中,一股暖意透过皮肤瞬间溢满心田。苏苓悬在眼眶里的晶莹也终是夺眶而出,一个人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他怀抱的温度,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看着她的眼神,依然那么令她心殇又心动。 他附在她耳边,呵气如幽兰,温柔的好像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给她,“对不起,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你。” 温热的泪划过双颊,那曾无处安放的思念与牵挂终于被安然放下。 今晨一早,京城中便有这样的流言传出。 昨晚子时,六星连珠,天师府大乱,天璃国使者炎天肆不知为何卷了进来,却不幸死在一片混乱中,而那个被万人敬仰着的归云,突然消失没了踪迹,而那些路途遥遥过来参拜的信徒从此不信天尊,只拜天女。 与此同时,有人说是三皇子炎夜麟又死而复生活过来了,也有人说是先皇显灵了。然而事情究竟怎样,只怕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皇宫,金銮殿上。 刚一早朝,满朝文武大臣均是对天师府之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那些先前欲要投靠炎天肆的大臣们这会儿终于确定了立场,坚定地站在炎宫浩一边,狠声之责那炎天肆之死根本就是遭天谴,骂声之恶毒,连牙尖嘴利的女子都比不得。 “炎天肆此次出使我东胜国几次欲挑起事端,分明就是另有所图,如今他丧命在天师府,也算是上天有眼,惩罚了这个卖国求荣的叛贼!” 大臣们说的慷慨激昂,仿佛他们就是代表着正义,死了的炎天肆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也只有他们能转身便忘了自己的嘴脸与炎天肆的行径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炎宫浩很久没这么心情好了,先前归云在朝堂上公然与自己唱对台戏时候,他就已经对归云,对整个天师府恨之入骨了,还有炎天肆,一直是他的死敌,如今他不费一兵一卒,炎天肆就这样死了,他心里当然觉得痛快!不过也稍稍有些遗憾,毕竟他没能亲手手刃了他。 “可朕怎么还听说,炎天肆死了,炎夜麟倒活过来了?”炎宫浩淡淡吐口,好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听在大臣们耳中却激起另一层波澜。 炎天肆尚且是已经被废了的太子,在东胜国的名声本身就不好,更何况最后他跑到天璃国做起了天璃国的异性王,似乎想要与东胜国彻底断了联系,所以死便死了,没几个人会在意他的生死,但炎夜麟不同,若无那晚的弑父谋逆之罪,他仍然是东胜国名正言顺的三殿下。 如今他突然死而复生,再加上先前有流言说是炎宫浩弑父,故意嫁祸给炎夜麟,所以这个死了一个炎天肆与炎夜麟又活过来两件事相比较,还是后者比较让炎宫浩头疼。 “回皇上,昨晚天师府之乱,的确有人声称见到了三殿下,但官府今日在天师府例行检查询问之时,并没有人知道炎夜麟去了何处,也就是说,所谓的见到三殿下,很可能只是一个没有实际证据的凭空臆想罢了。皇上不必挂在心上。” 炎宫浩目光一凛,直直望住那位回话的大臣,“爱卿说的似乎有理,但有句老话,凡事不会空穴来风,死而复生之说未免太离谱了些,如今既然有关于炎夜麟的消息传出,或许就说明昨晚天师府之乱至少有些事情与他扯上了关系,爱卿觉得朕说的可有理?” 当初向天下昭告炎夜麟因弑父之罪已经被处死不过是炎宫浩的一个计策,至于炎夜麟到底有没有死,即便是炎夜麟也无法确定,当时追杀炎夜麟与苏苓的人只见他们进了一条有机关的密道,之后就没了踪迹,也许他们死在了密道里,也许他们命大,活着逃了出去。 在那之后,炎宫浩也曾反复斟酌,既然他们知道那条密道,就说明他们已经想好了退路,如此他便越发觉得,炎夜麟并没有死的可能性大些。 如今炎夜麟生死不明,东胜国唯炎宫浩独大,大臣怎敢不顺着他的意思,当即便道,“皇上所言极是,如今天师府已被查封,倒不如腾出人手调查三殿下的下落,看他到底是生是死。” 炎宫浩似是很满意大臣的态度,随口夸赞了几句后,便吩咐他将此事落实,要求他七日之内必须得到准确消息。 如今的朝堂之上不见了一个莫桐,却多了许多惧怕他的大臣,炎宫浩并没有感觉多失落。 炎宫浩心结得解,心情好了不少,再加上中部与北方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传到宫中,炎宫浩似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于是他龙颜大悦,册封了后宫一众妃嫔,临幸了不少妃子,这时候的炎宫浩才真正感觉到做皇帝的乐趣,美人、美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后宫妃嫔重得盛宠,自然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比如苏珍。 她原本相信炎天肆能夺到皇位,然后册封她为后,可谁知炎天肆这般不争气,就连死也是死的不明不白,苏珍心下别提多憋屈了。 “最近皇上龙心大悦,频繁宠幸后宫妃嫔,又封了不少的贵人妃子,娘娘不能这样自怨自艾才是,那些庸脂俗粉怎能跟娘娘你的倾城绝色相提并论呢?”蓝儿见苏珍这几日愁眉不展,心里比主子还着急。 苏珍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几日,她的脸上便少了几分艳色,反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姿,可是女人心啊,总是这样奇怪。 她原先信誓旦旦地站在炎天肆一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但炎天肆说死就死了,苏珍怎么也觉得心里怪怪的,倒也不是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是用了那么久的心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就好似突然把她的心挖掉一块似的难受。 “难道当初是我错了么?”苏珍喃喃自语着,目光里含着几分怅然,炎宫浩虽频繁召后宫妃嫔侍寝,但却从未来过她的寝宫,他好像已经将自己遗忘了一般,不闻不问。 “如今趁着皇上高兴,娘娘何不为自己谋个出路?”蓝儿试探着问道。 若是以前,苏珍一定为了后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这会儿却表现得有些兴趣缺缺。正当苏珍思绪飘离之际,宫里一个宫女匆忙奔了进来,面带喜色道,“皇上来了!娘娘,皇上来了!” 苏珍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方才还黯淡着的内心深处仿佛又燃起一丝光亮,“真的?” “回娘娘,千真万确,皇上这会儿该是到殿前了。” “太好了,蓝儿就说皇上怎么可能会忘记娘娘,这不就过来看望娘娘了。”蓝儿兴奋地道。与蓝儿比起来,苏珍倒显得淡定许多了,敛起眼底的一抹喜色,她起身扶了扶头上凤钗,又理了理鬓角,“本宫这妆容可还合适?皇上见了不会觉得不妥吧?” 原来苏珍担心的是这些,蓝儿松了口气,脆声宽慰道,“娘娘放宽心,娘娘的妆容绝对是后宫里最美的,保证皇上一见着娘娘就移不开目光。” 苏珍听罢,这才重展笑颜,娉娉袅袅地摇曳着身姿朝正殿而去。 第一百九十章 致命温柔 外头阳光正好,透过碧绿缝隙细细碎碎洒了一片,苏珍正踩着这一片细碎阳光朝正殿而去,谁料刚出寝宫不远,便见一抹黄色身影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苏珍眉色一喜,正要快步上前相迎,忽又觉得哪里不妥,便站在远处,等他过来。待那抹黄色身影越发近了,苏珍方才不紧不慢地施了个礼,温声道,“臣妾见过皇上。” 炎宫浩伸手去迎,眉眼里含着几分笑意,“爱妃快些免礼。” 寝宫内,熏香淡淡,茶香幽幽,炎宫浩对苏珍的态度也好似回到了从前,虽说不上郎情妾意,但至少相敬如宾,恩爱齐眉。 炎宫浩许久不来苏珍寝宫,二人便显得亲昵无比,好似有满腹的话要与对方说,到了嘴边,却变成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善解人意的蓝儿悄悄遣退了其他侍奉的宫人后,自己又悄悄带上房门出去了,心下美滋滋地想着,让他们二人干柴烈火,不怕皇上不会重新专宠她们的娘娘。 炎宫浩搂着怀里的软香温玉,少倾便有些眼神迷离,“爱妃这屋子里的熏香味道好奇怪,朕从没闻过,当真好闻的紧。” 苏珍闻言,朱唇传出一阵咯咯的娇笑,“是臣妾的一个朋友送的。” 苏珍口中的这位朋友,恐怕炎宫浩打死也不会想到竟是炎天肆。 炎宫浩贪婪地俯身嗅着苏珍脖颈见的淡淡幽香,痴迷又沉醉,蓝儿说的确实,这泱泱后宫之中,还真无人比得上苏珍的绝色,更没有她这般妩媚的风情,炎宫浩先前专宠她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炎宫浩勾唇邪笑,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促使他从苏珍的脖颈见移开,微有些异样的眸子直望住双颊绯红的苏珍,“炎天肆死了,天师府被我封了。” 正被炎宫浩挑逗的神色迷离的苏珍忽的听闻炎宫浩此话登时愣住了,片刻,方才扯了抹不自然的笑,“臣妾略有耳闻,怎么了?” 见她反应异常,炎宫浩立时又清醒了几分,若他没记错,自从天璃国使者来到京城后,即便是在宫中设宴也未让后宫妃嫔参加,炎天肆该是没见过苏珍才是,怎的苏珍听见他死的消息反应如此莫名。 “皇上?你在想什么呢?” 炎宫浩剑眉微挑,掩下眼底情绪,又道,“炎夜麟很可能没死,那晚的天师府之乱,很可能是他一手策划。” 话说到正题,炎宫浩的脸色不禁严肃几分,当初那个计划,只有他与莫桐还有苏珍知道,如今莫桐辞官在家,他就只有找苏珍说一说心中怀疑了。 苏珍听到这个消息,亦是颇为震惊,然而又一细想,当初确实没有亲眼看见炎夜麟的尸体,或许真的是他命大侥幸逃脱了呢?“炎夜麟那人并不简单,当初知道那事真相的人不多,而他若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毕竟是女人,得知炎夜麟还活着的时候,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忐忑。 “我已经派人去寻他的踪迹了,他很可能藏身于京城的某个角落,只要他敢露面,我派去的人就会立刻将他杀掉。”炎宫浩语声平淡,昔日的兄弟情义在这一刻显得轻薄如尘埃。 苏珍仍心有胆怯,但她身居后宫,炎夜麟应是不会潜入宫中复仇吧? “你在想什么呢?”炎宫浩看着想事情想的出神的苏珍,不禁皱眉道。 苏珍蓦然回神,抬眸看着他,电光火石的一瞬,她心里突然有个主意,她主动将身子伏在炎宫浩的胸前,声音细软而温柔,“炎夜麟身上背负着弑父害兄的大罪,如今朝堂稳定,即便是他炎夜麟再活过来,皇上只需再下一道圣旨,那炎夜麟铁定就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 炎宫浩听罢,不禁朗声大笑,“还是爱妃看的透彻,他炎夜麟再有本事,也抵不过天下人悠悠众口,现在我是皇帝,我说的就是真相就是真理,谁人敢不信?” 这几日一直梗在炎宫浩心里的刺被苏珍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好了不少,苏珍见他高兴,埋在炎宫浩胸口的朱唇也忍不住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只是出口的话却叫人听着楚楚可怜,“倒是有一事,皇上该是时候考虑了吧?” 此时龙心正悦,美人又语声楚楚,炎宫浩怜香惜玉之心一起,便道,“爱妃有事尽管说。” 苏珍眉色一喜,语声却如方才道,“这朝堂稳定了,下一步自然就该立后了,这后宫姐妹日渐多了起来,那些事务处理起来也逐渐繁杂,皇上早些立了皇后,臣妾也好轻松些嘛。” 苏珍字面的意思是要炎宫浩赶快立后,好把她身上的责任交给皇后,可实际呢,这后宫谁处理事务谁便说了算,谁才是这后宫里的主人。 炎宫浩并不蠢,相反,他早已察觉到苏珍对于后位的热切狂热,如今他们话已至此,他好似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转而又一想,罢了,不过是个后位,不过就是掌管后宫的女人,不论头脑与手段,家族地位,跟随他的时间长短,苏珍无疑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略略思量片刻,若是让其他人做了这皇后,只怕也难以服人心,少不了一阵子的麻烦,如此倒不如让已经掌了实权的苏珍来坐后位,自然也少了许多麻烦。 于是,他捧着她娇媚的脸,温柔地许下了一个承诺,“待朕找到炎夜麟并将他绳之以法的日子便是我立你为后的日子,可好?” 他的声音温柔地仿佛带着一种叫人难以抗拒的魔力,苏珍渴求许久的皇后之位此刻就近在眼前,心中登时一阵狂喜,仿佛她已看到自己身穿凤袍,在金銮殿上接受册封的画面。 她高兴的甚至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是在此之前,要爱妃与我一同想法子杀了那个炎夜麟呢。”他攥着她的发,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她的心绪。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尽心尽力,尽早替皇上除了炎夜麟这个眼中钉。”心中一片狂喜的苏珍已经没有心思将炎宫浩的话细细深品,她只知道,杀了炎夜麟,她就可以当上皇后。 女人的执念相当可怕,不过一个虚幻的承诺,便就轻易地叫她们失去理智,拼上所有。 心情正好的炎宫浩忽的将苏珍一把横抱起来,大步朝苏珍的凤榻走去,苏珍假意做害羞状乖巧地伏在炎宫浩的胸前。 轻纱幔帐后,一对男女深情对望,他们之间或许有过情谊,即便他们对彼此的情谊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但这一刻,要了对方是他们彼此最热切的渴求。 深深浅浅的吻犹如片片花瓣落在身上,每一个吻都能引得苏珍身子轻颤,炎宫浩附身低头,大掌撑在苏珍的左右,细细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正吻的深情处,炎宫浩突然瞥见苏珍胸前一枚暗红色的印记,他与她同床多时,从未见过。于是,被情欲迷醉的双眼登时变得清明,“这是什么?” 苏珍一愣,从方才的温存中抽出思绪,循着炎宫浩的目光向下看去,当她目光触及到炎宫浩看的地方时,娇躯浑然僵住。 感觉到身下美人的异样反应,炎宫浩的声音立时冷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苏珍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日与炎天肆的激情画面突然跳进脑海,他们二人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炎天肆不小心弄伤了她,许是心中本就有愧,苏珍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假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她看着炎宫浩的目光里渐渐染上几分胆怯,连口中的辩解也显得苍白不堪,“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皇上误会了…”欲盖弥彰的解释彻底击破了炎宫浩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 他的脸色阴沉的骇人,喷火的目光似要将她活活吞噬,“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苏珍顿时慌了,甚至忘记了怎么辩解,只一个劲不停的猛摇着头。 炎宫浩气极,一个翻身从苏珍身上起开,手却无意间碰住了枕榻,枕榻的一角露出些许墨色,那隐约瞧得出是一枚玉簪,然而印象中,苏珍爱极了艳色,从未带过这样深的眼色,这般念着,炎宫浩忽的目光一凛,在苏珍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抽出那抹墨色。 苏珍后知后觉,她的枕榻下尚还放着炎天肆发上的玉簪,那日他玩笑的说要等他下次再来之时她亲手给他带上,可谁知,那日之后,他们便从此天人永隔,那句玩笑话也变成了这辈子的不可能。 果真是枚玉簪,炎宫浩将那玉簪捏在手里细细端量着,这玉簪并不是女子簪子的款式,而是男子佩戴的发簪,墨色象征尊贵之色,这玉簪光泽莹润透亮,是块上等玉,但这款式东胜国并不多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命中注定 此时的苏珍已经忘记了怎么反应,只是目光空洞地瞧着炎宫浩手里的玉簪,她从没像这一刻那么恐慌过,若是炎宫浩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与别的男人欢好,他会不会立刻杀了自己。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不断冲击着苏珍的神经。 炎宫浩越瞧这簪子越是眼熟,末了,他恍然记起,他曾在宫中招待天璃国使者时候,这簪子不正是炎天肆所戴?难道与苏珍苟且的男人竟然是炎天肆? 轰! 像是有一记闷雷狠狠砸在炎宫浩心上,他抬眼恶狠狠地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含着满当当的愤怒,“那个野男人是不是炎天肆!你个贱妇,身为朕的妃子竟如此不知廉耻与他人苟且,朕杀了你!” 言语未落,苏珍来不及反应,便见炎宫浩疯了一般地掐住她的脖颈,瞬间令她喘不过气来,嘴里拼了命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最忌讳的便是头上一点绿,更何况苏珍勾搭的还是炎宫浩此生最痛恨的炎天肆,炎宫浩当然不能容忍! 巨大的疼痛促使苏珍拼了命的挥舞着双手挣扎,一双杏眸里写满了苦苦哀求。 可此时的炎宫浩连一丝理智都无,满心满眼的都是炎天肆与苏珍苟且的肮脏画面,他只觉得无比的愤怒,这愤怒又促使他手中的力气大了几分,可怜苏珍皙白的脸蛋此时涨的青紫,眼里的苦苦哀求也渐渐变成了深深的绝望。 然而当人遇到致命伤害时,求生的本能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不知怎么想出的法子,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苏珍慌乱中摸到了那支墨玉簪子,濒临生死边缘的苏珍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于是她攥着那玉簪,狠狠朝炎宫浩的心脏刺去。 盛怒中的炎宫浩猝不及防,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迫使他放开了苏珍的脖颈,再一低头,只见自己胸口插着一支墨玉簪子,鲜血自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将那簪子染的通红。 “你……” 终于松了口气的苏珍剧烈咳嗽着,恨不能见肺咳出,“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炎宫浩一张口,便有满口鲜血流出,愤怒与不甘的眸子直直盯住苏珍,他不敢相信,苏珍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颤抖着嘴唇,鲜血便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坠落,喑哑着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哑着喊着,“死……” 苏珍毕竟是女子,即便是平日里耍些阴谋手段,也从未见过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惨死在自己眼前,深深的恐惧感渐渐爬满她的四肢百骸,她惊恐的后退着,好似炎宫浩一伸手便就能够着她。 可被刺中心脏的炎宫浩哪里还有力气,方才那声嘶喊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气力,片刻,他终于无力挣扎,身子重重跌倒在床榻上,只一双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仍旧狠狠瞪着苏珍。 苏珍惊恐地蜷缩着身子,不敢直视炎宫浩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失手杀了炎宫浩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好处,炎天肆死了,现在炎宫浩也死了,她的后位便也成了泡沫,待得新皇上位,不,或许等不到新皇上位,她便就被治以死罪。不管怎样,她的结局都好像是死路一条。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苏珍爬到炎宫浩的身侧,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正在一点一滴消散,她怔怔看着插在他胸口的那支玉簪,目光怅然,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他们三人终究是拉扯不清,至死都这么可笑的纠缠着。 末了,苏珍抽出那支玉簪,温热的血液让玉簪握起来湿湿黏黏,她禁不住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笑容渐渐变大,最后笑出了眼泪,她不想死,她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可她更不想自己到最后悲惨的死去,被人割了头颅,被挂在街市上,被抛在荒郊野岭任野狗吞食。 她痴痴看着他,笑容无比凄凉,“此刻想来,倒不如让你方才杀了我,至少你或许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全我的名声。” 也许真的有命运一说,也许很多事情真的早就已经注定,炎天肆虽是死了,却也间接利用苏珍的手杀了炎宫浩。他们均费尽心思,机关算计,但在皇位的争夺上,他们都算不得赢家。 蓝儿与几个婢子守在寝宫外头,然而直到夕阳西下,也不见苏珍与炎宫浩出来,期间也没召人进去。 “蓝儿姐姐,这皇上与娘娘独处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眼看这都快到晚膳时候了,要不蓝儿姐姐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个小丫头觉得怪异,便对主事的蓝儿道。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蓝儿定是好好将这小丫头训诫一番,但今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俩人温存也温存够久了呀,怎还不见里面有动静? “蓝儿姐姐?”小丫头见蓝儿发愣,禁不住又追问道。 “我去看看,你们先去准备膳食,皇上跟娘娘也该是饿了。”蓝儿吩咐了小丫头几句后,打算去寝宫看看。 身边有好事的丫头也随她一起,二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寝宫前,附耳贴门听了片刻,却无一丝动静。 “皇上跟娘娘不会睡着了吧?”丫头刻意压低声音道。 蓝儿打了个噤声的姿势,站在房门外犹疑了片刻,最终决定进去看看,轻巧推开房门,扫视一圈,却不见二人身影。 “皇上……娘娘……该是晚膳时候了。”蓝儿试探着唤着,半晌却无人应声,身边婢子也探了头,往里瞧着,“蓝儿姐姐,这屋里好像有什么味道呢?” 蓝儿眉头微蹙,方才还不曾注意到,倒是这婢子一说,她竟也觉得这房间里除了淡淡熏香的味道,还隐约飘着一股腥味儿。 微愣片刻,蓝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朝内间跑去。 “哎,蓝儿姐姐,你要做什么!”婢子忙的跟在身后,欲要将她拽出来,但蓝儿步子极快,婢子还未来得及拦住她,她便已到了内间。 凌乱的凤榻上齐齐倒着炎宫浩与苏珍,殷红的血迹染红了他们二人的裳服,床榻上的被褥,一支带血的墨玉簪子更触目惊心地插在苏珍胸口。 蓝儿尚且还能站得稳,可怜身边的婢子双腿一软,直接昏厥了过去。 炎宫浩与苏珍惨死的消息瞬间在宫里传开,天师府之乱后,朝廷总算是安稳了两日,谁知又除了这样的大事。 后宫妃嫔各个哭的悲天跄地,不能自已,一时间后宫混乱成一片,不止后宫,就连前朝亦是乱的不可开交。 朝堂之上,无人主事。大臣们对炎宫浩之死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个定论。 三皇子府。 炎夜麟正小心翼翼照料苏苓,自从他将事情的真相如数告诉她后,苏苓便不再反感他,只是要她接受这样的事实,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新月如眉,星光点点。 一抹急匆匆的身影穿过皇子府的条条长廊,在苏苓房前停下,片刻,便传来一个清润男声,“殿下。” 是暮寒。 炎夜麟温柔将最后一勺粥喂给苏苓,方才对门外的暮寒道,“进来。” “殿下,宫中出事了。”暮寒推门而进,拱手恭敬道,言语间,看了眼床榻上的苏苓,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炎夜麟似乎看出他的顾忌,将手中粥碗放在桌上,道,“直说吧。” “是。”暮寒微微颔首,继续道,“炎宫浩与苏珍都死了,宫里消息是两人死在苏珍寝宫,均是被一支簪子刺死。今日后宫与前朝已经乱成一片了。” 炎夜麟依旧淡然,好像并不觉得此事令人惊讶,倒是苏苓,不禁蹙起了眉头,炎宫浩向来宠爱苏珍,苏珍也是要靠着炎宫浩才能实现她做皇后的梦,他们二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如今炎天肆死了,天师府也被炎宫浩封了,按理说炎宫浩与苏珍应是高兴才是,怎会突然死呢?会不会是有人暗杀了他们?” 暮寒摇摇头,“不像,苏珍寝宫外头有数十婢女与宫人,期间根本无人进去过,直到后来也没发现有人闯入的痕迹,若他们真是被人暗杀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而且听闻,死之前,他们二人还聊得很愉快,是正亲热时候,突然死的。” “这么说来,定是他们亲热的时候发生了某件意外的事,才导致他们二人发生了激烈冲突,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苏苓皱着眉头,她没到现场亲自看过,自然无法知道都有什么线索,单单只凭自己的猜测怕是也无法确定什么。 炎夜麟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只轻笑道,“炎宫浩罪恶滔天,弑父篡位,死了也罢,倒是接下来的皇位人选,是件值得去想的事。” “此事还不简单,炎天肆死了,炎宫浩死了,接下来理应接任皇位之人非殿下莫属。” 炎夜麟却是掀唇淡笑,似乎并未将皇位看的很重,“此事容我再想想,明日先去朝堂看看情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心皇位 月光清朗,如银月色满满在院子里铺陈开来,落满一地清辉。 苏苓偎在炎夜麟身上,微闭着双眼,享受这片刻得来不易的宁静,细细想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安的感觉了,前些时日的跌宕起伏,令她的神经总是紧紧绷着,如今一切不安定的都过去了,她在乎的人安然无恙,还可以与他继续在一起,苏苓心中满是无尽的感激。 炎夜麟无限怜爱地揉着她的发,贪婪嗅着她发间暗香浮动,大掌无意间掠过她平坦的小腹,不禁心中微恸,“若他还在,也该有意识了吧,都怪我不好。” 柔软的掌心覆上他的大掌,苏苓眼中有些许欣慰,些许惋惜,“他来的本就不是时候,那时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我们注定与她无缘吧。” 当她在归云别院里醒来时,当她得知腹中孩儿没能保住时,她的确难过又失落,可如今回头再想想当初发生的一切,若他一直在,自己恐怕也颇多顾忌,与炎夜麟的安危相比起来,她更希望炎夜麟能平平安安。 炎夜麟闻言,默然将她拥入怀中,双臂将她紧紧箍住,苏苓微然一愣,许久不曾这般温存,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然而炎夜麟的温柔很快让她安静下来,而后炎夜麟附耳贴在她耳畔,苏苓只觉一股温热的气息萦绕耳际,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今情势不一样了,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不如……咱们现在就要一个如何?” 苏苓瞬间红了脸颊,嗔道,“眼下东胜国连个君主都无,你倒有心思想这些。” 炎夜麟刻意忽略她话里的意思,反是问她道,“那苓儿觉得什么时候再想?”苏苓听罢,佯装认真的偏头思量片刻,“唔……等东胜国安定下来,你便与我浪迹天涯,自由潇洒,到那时我勉强考虑考虑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许反悔。” 苏苓笑笑,清眸里绽放出的光彩似要将整个星空装进眸子里,顿了片刻,那抹颜色又暗淡了几分,她偏头看着他俊美如斯的侧颜,淡淡问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的东胜国乱成一团,你打算如何?” 他本不愿再让苏苓担心朝上之事,但她既是问出了口,就说明她心里仍记挂此事,他更不想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于是他道,“自然是找一位合适的人来做这皇上。” 苏苓听着,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异色,诚如暮寒所言,炎天肆是被废太子,且已经死了,炎宫浩做了皇帝,却也突然就死了,剩下的,也唯有炎夜麟一人是最合适的皇位人选,那他要做皇帝么?她想问问他,却又觉得不合适,毕竟生在帝王之家,更多时候身不由己,责任重于一切。 苏苓不知炎夜麟何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穿了她小心翼翼藏着的心思,只看见他灿若星子的眼睛里噙着浅浅笑意,“你可是想问我会不会当皇帝?” 她定定看着他,眸色复杂,“你会么?” 他温柔一笑,“听你的,你若想我当我便当,你若不想我当,我便不当。” 其实细细想来,这东胜国有什么好呢?他的母妃是天璃国公主,不远千里嫁到东胜国,却活的并不快乐,还未来得及享天伦之福就早早地走了,所以他对东胜国并无多少好感,皇位之争更令皇室受到重创,这样的皇宫说实话他并不想待。 次日。 炎宫浩与苏珍的殡丧之日,偌大的皇宫随处可见迎风飘着的白绫,随处可闻呜呜咽咽的哭声。 哭的是炎宫浩那些新册封的妃嫔们,她们之中许多只侍寝过一次,就被封了名号,正是上位的好时机,却突然传出炎宫浩暴毙的消息,她们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便就跌入了更深的深渊,一生注定再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日,她们多可怜啊。 那些大臣也纷纷前来行拜礼,不过没几个人的眼泪是真的,对于他们来说,死一个皇帝不过就是再换个新主子的事,或许换个新主子能对自己另眼相看也不一定呢。 于是这些大臣拜完了炎宫浩,便又回到金銮殿上,继续就新皇一事展开激烈讨论。正当众人争论的面红耳赤时,一个令他们熟悉又害怕的声音自金銮殿外朗声传来。 “诸位争论的这么热闹,怎可少了我呢?” 方才还吵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来人,心中皆是震惊与不解,这声音听着好生耳熟,像极了三殿下炎夜麟,可他不是死了么? 带着满腹震惊与疑问,齐刷刷几十道目光望向来人,只见他一袭朝服,不同于一般大臣的朝服,他的朝服格外华美精贵,质地不俗,衣袍上的图案亦是用金色丝线绣成的金色团龙,能穿这样朝服的人放眼整个朝堂也寥寥没几个。 “拜见三殿下!”有些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有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在一片静默的金銮殿上显得略有些突兀。 炎夜麟阴沉着脸色大步上了朝堂,最终立于群臣之首的位置,这时的一众大臣方才幡然顿悟,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不是炎夜麟又是谁。 这个向来以狠辣著称的三殿下,他们既敬畏又害怕,他敢为了皇妃大闹皇宫,当中让太后下不来台,他能在那晚的厮杀中幸存下来,这些都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关于这个传奇一般的三殿下,众人心有疑问,却无胆问出来。 炎夜麟睨着眸子,清冷的目光在众人间来回流转,眼瞧着他们面露胆怯,畏畏缩缩,这群平日里自以为本事多大的大臣,到了关键时刻却只会如妇人一般乱嚼舌根,却无人能拿出个主意来。 此时的金銮殿上静的出奇,气氛沉重地叫人觉得压抑,大臣们不敢开口,也不知说些什么。 末了,炎夜麟率先打破了这一静默的氛围,清朗温润地声音在金銮殿上盘旋回响,“诸位看到我是否觉得惊讶?” 众人擦擦汗,却无人应答。 “原本早就该死的我今日却出现在朝堂之上,你们觉得惊讶也是理所当然,关于那晚的情形,我想诸位中许多人都心里明白,而我侥幸从那晚的动乱中捡回一条命。” 话说到此处,炎夜麟顿了顿,再提及那晚宫廷之变,他平静的心仍是起了些微波澜,毕竟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儿便是因为那场动乱没了。 “不过天师府之乱,炎天肆死了,如今皇上也去了,那件事我便不再追究,眼下朝廷无主,诸位要速速选出一个合适的皇帝人选来稳定国之根基。” “按照一贯的规矩,皇上殡天,膝下无子,理应由三皇子继承皇位。”那些大臣中,倒还有个别‘机灵懂事’的。 不过对于无意皇位的炎夜麟来说,并不觉得他的话有多讨喜,这个沾满鲜血的皇位,不要也罢,更何况他对东胜国本就无好感,与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比起来,他更喜欢与喜欢的人一起潇洒自在。 “若论长幼,我确实是第一合适的人选,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却无心皇位,皇位的人选当是一位仁厚英明之人,诸位在皇室中选一位合适的即可,不必按照长幼之序。” 历朝历代向来尊崇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炎夜麟如今叫他们不必按照长幼之序选定皇位人选,岂不是叫他们违背祖制。可是啊,如今的朝堂之上,无人敢对炎夜麟的话说一个不字,他们对这位敬佩又害怕的三殿下可谓是心绪复杂。 其实仔细想想,若是炎夜麟当了皇帝,他们多半没有好果子吃,如此,违背祖制就违背祖制了罢,即便后人议论起,那也是炎夜麟的错。 “既然三殿下无意皇位,想必殿下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我等愚钝,还请殿下明示一二。”那些大臣中,竟也有个别看事情比较通透的。 炎夜麟既然自己不想做皇帝,那多半也想过这个皇位让谁做比较合适,如此一问,倒顺手送了个人情给他。 果然炎夜麟听他此言,肃然的脸上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六皇子炎洛殊宅心仁厚,且在先皇身边待得时日也最久,对朝上之事也有所了解,诸位觉得由他做皇上如何?” 众大臣听罢,不禁面面相觑,炎夜麟自己不当皇帝也就算了,但他们倒是没想到炎夜麟会推举炎洛殊继任皇位,毕竟那位黄贵妃曾与炎夜麟有过过节,思量半晌,他们也想不出炎夜麟这样决定的缘由。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大臣站出来,“六皇子乃黄贵妃之子,除了三殿下,便属他出身高,也正如殿下所言,六皇子自幼受先皇喜爱,若让六皇子继任皇位,想来先皇地下有知,也会倍觉欣慰。” 他们印象中对炎洛殊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初炎天肆捉去他威胁黄太妃一事上,他能逃过炎天肆之手,勉强也算福大命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新皇人选 炎宫浩突然暴毙,导致皇宫内外一片混乱,炎夜麟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免叫人心存疑惑。但谁都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的出现迅速平定了皇宫内外的混乱,将那些心存不轨之人的邪恶念头虐杀于萌芽之中。 炎洛殊,一位名不见经传,鲜少在外人面前展露头角的六皇子就这样成了东胜国的皇帝。 “臣等还有一事请殿下做主。”说完了正事,又有大臣上奏道。 “说。” “额…”那大臣略有些迟疑,犹豫片刻,又继续道,“先皇与贵妃同时去了,这该是如何葬法?” 纸包不住火,况且后宫之人嘴碎的又何其多,苏珍与炎宫浩那些事,便就有人乱嚼起了舌根,朝堂上的大臣们听了那些八卦,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炎夜麟揉揉额头,虽说炎宫浩生前作恶太多,但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算是报应,况且苏珍跟炎天肆那些事情一旦公布开来,只怕平白让天下人耻笑皇室中人,是以,左右权衡后,炎夜麟决定保全二人的名声。 “皇上自登基以来并没有立后,按位分,便属那死了的苏珍贵妃最高,既然他们二人世一齐离开,那便将他们合葬吧。” “可是微臣听闻,皇上与娘娘是因为…” “好了。”炎夜麟漫不经心打断那大臣的话,“不管如何,人都没了,咱们身为臣子要做的便是处理好他们的后事,既然已经拟定好新皇人选,那就劳烦诸位再商议出一个合适的日子举行登基大典吧。” 三日后。 炎宫浩与苏珍带来的后宫之乱不过几日便就平息许多,如今的后宫虽不如以往热闹,却也平静了不少,后宫诸位妃嫔相处的也算融洽。 只是炎宫浩与苏珍死后,这后宫的权力中心也正悄悄改变着。母凭子贵,炎洛殊将继任皇位,他的母妃黄太妃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新主子。 继任新皇的圣旨一到,黄太妃便就搬到了慈宁宫,身边的奴婢与宫人比她当年正得盛宠时候还要多上一倍。 “这慈宁宫的摆设母后可还喜欢?若不喜欢,儿臣立刻叫他们换了去。”炎洛殊毕竟年纪尚小,连说话的口气也略带着几分稚嫩。 黄太妃和蔼地笑着,招手示意炎洛殊到她的身边来,淳淳教诲道,“皇儿啊,你不懂母后的心思,你年纪小,定是有许多人心里不服,这个时候母后自然要带头做一个好榜样,否则人人都学了些铺奢浪费,你这一国之君可要怎么当好?” 黄太妃虽是先皇直到死最宠爱的妃子,但她始终不骄不躁,本性温良,待人宽厚,这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极为少见,这样的母亲教育出来的儿子也不会太差劲,这也是炎夜麟会让炎洛殊继任皇帝之位的原因之一。 炎洛殊点点头,“嗯,儿臣记住母后的教诲了,只是治国之道儿臣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到时还望母后多多指点儿臣才是。” 见到自己儿子这般懂事,黄太妃欣慰不已,“母后始终是一个妇人,学识有限,能教皇儿的东西也有限,不过三殿下已经请了朝廷里最好的帝师给皇儿,到时皇儿就不愁无人教导了。” 如今再提及炎夜麟,黄太妃心中感慨颇多,也越发后悔那日在朝堂之上没有将真相公布于众,但他却不计前嫌,派银翼营从炎天肆手上救出了她的儿子。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 而这次皇位的人选,听闻也是炎夜麟在朝堂之上主动举荐她的儿子继任皇位,如此情意,只怕日后难还了。 “母后,你在想些什么呢?”炎洛殊见自己母后愣愣出神,不由得问道。 黄太妃幽幽回神,“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对了,这两日你有空了就去趟三皇子府,关于治国之事上,你可以请教你三哥。” 炎洛殊听罢,不禁笑道,“母后还说没想什么,听闻三哥昨日就已经离开京城了,母后让儿臣到哪里去寻他?” “是么?”黄太妃幽幽回神,微然叹了口气,“那就不用去了,不过以后你要多到太后那里看看她老人家。” “儿臣谨遵母亲的话,一定励精图治,让东胜国百姓安居乐业。” 巨大的挫折和苦难会让一个人迅速成长,同样一份责任与重担也会让人快速成熟,皇宫上下经历了这么变故,炎洛殊也比以前成长许多,他的心里头不再只装着小爱,而是渐渐将自己放在一国之主的位置上,心怀仁义与天下。 三皇子府,满园景致,美不胜收,却有两个丫头并无心赏这些风景。 小玉小桃双双坐在院子里支着下巴,面色惆怅地望住满园绿色,一个接一个的唉声叹气。 “小桃,你说殿下跟皇妃去哪里了啊?”冷清许久的三皇子府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回来了,这才没几日,就又变成之前冷清的模样了,她好怀念当初在府中热闹的日子啊。 小桃叹了口气,本就看起来多愁善感的一张脸越发显得愁苦了,“不知道啊,也许是浪迹天涯去了吧,唉,咱们这皇子府才刚刚恢复些人气,殿下跟娘娘就丢下我们自己潇洒快活去了。” 小玉当即赞同地点点头,“对,还有那个暮寒,他都能跟着殿下跟皇妃,看来会武功真的很重要,再不行,像韶月姑娘一样也行啊,至少在殿下跟皇妃身边能照顾好他们。” 小桃却有些疑惑了,“韶月姑娘也随着殿下跟皇妃走了么?” 小玉耸耸肩,“谁知道呢。” 自从炎夜麟恢复了身份又回到三皇子府后,皇子府许多旧人也闻声回来了,冷静许久的皇子府也再次热闹起来。 按理说炎宫浩死了,那些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就该幸福美满地继续在三皇子府生活了不是?但谁也没料到,炎夜麟跟苏珍会突然决定暂时离开京城,至于要去哪里,二人却并不透露。 小玉小桃与苏苓的关系最深,自然放心不下,苏苓却坚持不带她们同行,这让小玉小桃二人郁闷的不行,后来见苏苓态度坚持,她们便也不再絮叨。可当苏苓他们走了之后,她们二人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皇子府少了两位主人,是怎样的一种孤寂。 这边有人思念的紧,那边有人却玩的逍遥自在。 漫天花海的淡紫色丛中,苏苓犹如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在一片淡紫色花海里飞旋、跳跃着,如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咯咯从远处渐渐传来,炎夜麟本不喜爱这些花花草草,但自从有了她,只要有她在,这些花花草草便好似有了生命般,鲜活了起来。 “殿下,这马匹属下看着就是,您还是去看看皇妃吧,花海虽美,但也有许多不知名的蛇虫。”暮寒善解人意的提议着,只是他的借口还真是有些恶趣味。 不过炎夜麟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把马的缰绳交给暮寒后,炎夜麟便轻轻一跃,掠过一片花海,飞向苏苓身边。 明媚的阳光洒在一片淡紫色花海之上,拢起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紫雾,悠悠清风吹来,引得一片花海争相摇曳着跳舞,鼻息间涌动着淡淡的香草味道。 苏苓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她与清风追逐,与花海共舞,淡紫色的纱衣穿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气质出尘,宛若不小心跌入凡间的精灵一般。 他自一片花海中而来,脚下踩着清风,清风吹的他一袭白衣飘飘,俊美的无可挑剔的五官少了几分严肃与凛然,多了几分儒雅与风流,这样的他比起归云的白衣,好似更胜一丝翩翩如谪仙的味道。 “玩的这么开心,难怪忍心把我一人丢在那里了。”炎夜麟轻巧在她面前站定,而苏苓看着他咯咯笑着,摘了一朵淡紫色花别在发间,笑容干净无暇的宛若一支盛开在皑皑白雪间的梨花。 “你不是要看着马儿的么?而且男人大多不喜爱花草,我是担心叫你过来,倒叫你觉得无趣!”苏苓对这片花海简直爱极了,随手又摘下一朵花放在鼻尖贪婪地嗅着它的幽香。 炎夜麟凝视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你喜欢的,我便喜欢,况且,你比这些花儿要美上许多,我看你就足够了。” 苏苓长眉微挑,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凝视着他,眼底是藏不住的浅浅笑意。 他简直爱极了她低眉浅笑的模样,情不自禁靠近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一刻,他越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失去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得到了另一件便是有再大权力也换不来的至宝。 他愿意穷尽一生,只为永远留住她此刻的笑颜。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逍遥自在 曾经无数次想象的自由,无数次梦想的生活,不正是此时此刻?苏苓轻轻闭上双眼,感受阳光与他带来的暖暖温度。 她当时不过一句玩笑话,他却认真地记在心里,不做皇上,不做皇子,只与她一同浪迹天涯。 “你真的不后悔么?东胜国的皇帝之位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吸引力么?”也许他对她的感情太深又太真,倒叫苏苓有些不敢相信,竟有人真的傻到要美人不要江山。 炎夜麟俊眉微挑,“你就这么没自信么?若是你不喜这种生活,那咱们就回京城去,我当皇上,你做我的皇后,如何?” 苏苓连连摇头,“皇后就算了,我还是更喜欢外面潇洒自在的生活,况且如今的京城里已经不需要咱们了,咱们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炎洛殊身上吧。” 对于炎夜麟选炎洛殊当皇帝,苏苓倒是表示赞同,当初她调动银翼营的人将他从炎天肆手上救出时候,据银翼营的人反应,他表现的并不畏惧,反而临危不乱,这样一个人做了皇帝,也算是东胜国最好的结局了吧。 炎夜麟宠溺地刮了刮她精致小巧的鼻尖,“所以你对我还有什么怀疑么?” 苏苓狡黠一笑,“自然有,你还没老实交代,你在天璃国是什么身份,此次回到京城应该不止为了平定内乱吧?” 头轻轻抵在苏苓发上的炎夜麟听她此言,星眸里不禁掠过一抹幽光,当初他回到东胜国的确有计划,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渐渐觉得那个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重要,相反,时日久了,他更愿意陪着她自由自在,去她想去的地方,那才是他一生所往。 “那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去你想去的地方。” 苏苓忍不住嘴角微扬,是啊,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能在一起,这便足矣。 炎夜麟将头从她头顶移开,双目深情地看着苏苓,“你问了我这么多,该我问你了,这一路上或许会遇见比我还好看的人,你会不会看上,然后抛弃我了?” 炎夜麟说的认真,苏苓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不会,不过如果真看上了,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倒是你,男人都爱风流,你不打算给我娶一房妹妹回来?” “额……”炎夜麟佯装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终是忍不住笑道,“还是算了吧,有你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就足够了,再来一个,我怕是应付不了咯,看在我这么专情的份上,是不是可以……”正说着,炎夜麟的脸忽的凑近苏苓,低头便朝苏苓的唇瓣而去。 然而吻上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而是一根纤纤玉指,纤纤玉指的主人正笑颜如花地看着他,“别这样,暮寒还在那边的,若是被他看到,多难为情。” “恩?”炎夜麟挑挑眉,“你的意思是暮寒不在,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暮寒可是他的人,他一句话便能让暮寒离得远远的,十里八里都瞧不见人。 苏苓瞧着炎夜麟一脸坏笑着的模样,暗道自己掉进了他的圈套,只好佯装生气道,“不,便是暮寒走了,你也什么都不许做。” 炎夜麟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这一路他不知多少次这样开怀大笑了,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只是可怜了暮寒,他们二人玩的不亦乐乎,他却只能守在马匹旁眼睁睁看着他们笑语嫣然。 出了京城城郊,穿过一座座城镇,炎夜麟三人京城越发远了,好在一路并不孤单,领略着一路的美景,三个人倒也快哉。 “再过几个城镇,咱们可就出东胜国国界了吧?”某个不知名城镇上,苏苓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正香甜。 炎夜麟与暮寒缓步与她并肩而行。 炎夜麟闻言顿了顿,好笑地看着她俏皮的吃相,道,“是啊,若按咱们现在的速度大概六七日就要出边界了,苓儿是想出还是不想出呢?” 突然吃到一个味道怪怪的糖葫芦,苏苓不禁凝起了眉头,“我随意,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呗。”苏苓说的漫不经心,好似一颗心都在与那串糖葫芦较劲。 炎夜麟俊眉微蹙,有些无奈的伸手去擦拭苏苓嘴角残留的碎渣,“你这听起来随意,实际可不简单咯,这样吧,咱们就一直往南走,南边山清水秀,若是喜欢这一路景色,便是过了东胜边界也无妨。” 苏苓抿抿唇,一双清眸里仿佛藏了几多明媚,“好啊,就听你的。” 一边的暮寒听见他们的谈话不禁有些无语加无奈,想当年,他的三殿下是一个何其高傲又冷漠的人,那样一个有距离感的人谁又曾想到他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呢?难道这世间女子果真这般有魅力,爱情当真这般神奇? 暮寒自小习武,唯一的使命便是要保护炎夜麟周全,关于情情爱爱方面的问题,他还真想不通透,左右思量无果后,暮寒决定还是放弃算了。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眼见天色渐沉,炎夜麟便提议在此休息一晚再说。暮寒来回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条件稍好些的客栈。 “这里不比京城,怕是要委屈你了。”得见这家条件稍好些客栈的情况时,炎夜麟便宽慰苏苓道。 苏苓丢他一记白眼,“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客栈虽小,至少干干净净,叫人看的心里舒畅,再加上客栈的老板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就更叫人心情好了。 “几位客官要点几间房?”小伙子见炎夜麟几人过来,忙的挤出一脸笑容迎了上来。 暮寒又恢复了对待外人冷冰冰的模样,对热情似火的小伙子也无好脸色,只淡淡道,“两间上房,端上好酒好菜。” 柜台前,小伙子正忙着收钱,苏苓百无聊赖,随意打量着那小伙子,蓦地,瞥见他腰间系着一只荷包,荷包上的花色倒是别致。 “你是天璃国人?”小伙子正将零碎的钱递给暮寒,听闻苏苓突然这般问他,动作一下愣住了,片刻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脸带异色地道,“恩,父母是天璃国人,不过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又喜欢这边的生活,勉强也算半个东胜国人吧。” 苏苓知道他愣住的原因,天璃国与东胜国关系微妙,时好时坏,有许多身在异国的人并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世,人在哪里,就做个哪里的人就好。 苏苓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几位客官相比身份不俗,怎会到这小地方来呢?”许是见苏苓三人并无恶意,小伙子竟反问起了他们。 正想回答的苏苓却被炎夜麟截断了话,“游玩路过。” 说罢,便就牵着苏苓的手离开了柜台,暮寒紧随其后,只留小伙子一人疑惑地抓抓脑袋。 客栈起名叫风雅居,这房间里的摆设倒也还对得起这个雅字,逛了一天的苏苓一进房间便懒懒窝在软榻上,半点气力不想动。 炎夜麟阴沉着脸色关上房门,又兀自坐在案几旁自斟自饮起来,饶是苏苓再粗心大意也瞧出了炎夜麟的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我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哼,你总算注意到为了,炎夜麟俊眉微动,心下默然掠过一丝窃喜,只一双俊脸仍是阴沉着,“方才那位掌柜生的俊俏,苓儿可是瞧上他了?” “哈?”苏苓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看看炎夜麟认真的表情,不觉咯咯笑了起来,笑的香肩微颤,“我不过就是与他说了句话,难不成殿下还吃醋了不成?” 炎夜麟面露一丝囧色,薄唇紧抿着不语。 “啧啧啧,原来堂堂三殿下也是这般没自信呢。”苏苓表情夸张地看着炎夜麟,笑的好不得意。 不过放眼天下,敢这样跟炎夜麟说话的恐怕也只有苏苓了。 “反正你是答应过我的,我便见不得你与别的男人多言,他是不是天璃国人,与咱们又无任何关系,理会他做什么。” 苏苓舒服地翻了个身子,素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目光恬淡,“谁说没有关系的,他是半个东胜国人,殿下你可不也是半个东胜国人,话说你会偶尔想念天璃国么?” 炎夜麟脸上的阴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怅然的神色,斟酌片刻,漫声道,“天璃国是我母妃的家乡,而母妃却死在东胜国皇宫,所以我对东胜国并没有太多好感,反倒是偶尔想念母妃的家乡。” 听他此言,苏苓的目光不觉温和了几分,“那咱们就一路向南,正好我也没去过天璃国,这次趁着有空去瞧瞧异国风情也不错。”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异国风情 苏苓这句话蓦地令炎夜麟心中一暖,心知她说这话全然是为了他着想,这样久违的温暖轻易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好。” 虽是一路游玩,但不停地逛下来,身心也有些疲倦了,苏苓窝在软榻上,不多久便就沉沉睡去,连客栈送来的饭食也未来得及吃。 担心她睡姿不舒服,炎夜麟便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又细细替她掖好被褥,才觉得安心。 窗子外渐渐升起了一轮圆月,月光如银,透过窗子倾洒进来。炎夜麟凝视着这片清浅月色,却无半分倦意。 这里毕竟不如京城那般繁华热闹,一入了夜的小城镇很快便陷入一片宁静,整条街巷难见一人,炎夜麟负手漫步在小镇街头,暮寒默默跟在身后。 “这里到天璃国骑马最快要多久?”清幽的夜色里,炎夜麟忽然开口。 暮寒微愣,旋即反应过来,“殿下决定要一路南下去天璃国么?”暮寒的话里带着几分疑惑,苏苓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会察觉不到炎夜麟对天璃国的态度,但却在这个时候决定去天璃国,他想不通为何,她不是希望一直过这样自在逍遥的日子么? “恩,我们已经决定一路南下,这段期间你不必与我们一起,天璃国也不知有没有新情况,你且先去天璃国,等七日后,在崇明楼汇合。” “殿下是要继续实施先前的计划么?”暮寒犹豫片刻,仍忍不下心中疑惑。若他没记错,炎夜麟已经答应陪苏苓浪迹天涯,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了,倘若炎夜麟又重回天璃国,继续实施先前的计划,岂不与他对苏苓的承诺相悖?苏苓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明日一早,你便就启程吧,切记不要随意暴露身份。” 既然炎夜麟已经决定,暮寒也不再说什么,只抱拳颔首道,“是,属下谨记殿下之言。” 沉沉的一场梦境后,苏苓是被热醒的,不是因为梦里发生的事令她热血沸腾,而是实实在在被身上的被褥热醒的,厚厚的辈子压在她身上,快要将她压得断气。 “好热……”半梦半醒的苏苓低声呢喃着,忍不住伸手拽掉压在身上的被褥。一只大掌握住了她湿热的掌心,替她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浑身燥热的苏苓瞬间舒畅了不少,睡意渐渐褪去,意识慢慢重回脑海。 “你怎么这么早起了?”苏苓一面试图起身,一面揉着有些昏昏的额头,不得不说,男人的精力真是比女子好的多,不然一路过来,她累的不像人样,他却仍是精神奕奕,状态好的不得了。 “不是我起的早,是你醒的太晚了,瞧瞧外面太阳都多高了,快起来,带你去吃点东西,顺便再逛逛,不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这里了。” 苏苓眨眨眼,意识又清醒了几分,“睡了这么久想想还真是饿了呢。” 苏苓起床洗漱一番,这里没有丫鬟婢子,苏苓便就随意将墨发盘起,挽了一个简单发髻,与炎夜麟一起到柜台退了房,临走前,又忍不住逗了几句年轻掌柜,惹的炎夜麟又一阵的不高兴。 “完了,暮寒呢,咱们只顾着自己出来,怎么把暮寒忘了?”前脚刚一踏出客栈,苏苓突然想起那可怜的暮寒了。 方才苏苓调侃年轻掌柜的事还让炎夜麟余气还未消,只见他此刻微眯着眼,打算让她担心一阵再告诉她暮寒已经被他打发先走一步了。 苏苓见炎夜麟不语,越发有些急了,顿了顿,总觉得不妥,转身就要折回客栈,“我去找那掌柜问问清楚。” 话音未落,苏苓便就已经转身,却忽的被人牵住了手,“等等!”炎夜麟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可不想苏苓再回去跟那个掌柜说什么,只好道,“暮寒他不在客栈。” 苏苓这才狐疑地偏头看着他,直看得炎夜麟面色微窘,方才挑挑眉道,“恩?那他去哪里了?” 该死,好端端地他心里怎么觉得这么怪异。 “他……我让他先行一步走了,好为我们探探路。”炎夜麟随意扯了个说词,便又急声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小店特别好吃,不如咱们边吃边说。” 话音未落,炎夜麟也不管苏苓情不情愿,愣是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于是苏苓眼角的笑意越发浓了,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 吃了美食,品了美酒,苏苓的心情顿时明媚许多,抬眼看看炎夜麟,也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既然把暮寒派去了天璃国,怎么不早告诉我,害的我还以为自己多不称职,能把自己人都忘了的。”苏苓抿抿唇,似乎对方才的美酒还有些意犹未尽。 炎夜麟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抬眉看着苏苓,她总是这样聪慧,聪慧地叫他觉得在她面前说谎就像是一个孩子自以为聪明地在大人面前撒谎,横竖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倒不如直接告诉她实话,“苓儿真是聪明。昨晚你睡着后,我觉得无趣,便想到了让暮寒先去天璃国,反正咱们一路南下,最终也是要到天璃国的,我索性就让他在边界等着咱们,以防到时候手无足措。” 苏苓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看在你诚实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但以后你若是再有事故意瞒着我,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算了哦。” 炎夜麟暗暗捏了一把汗,笑道,“自然不会的。” 小城镇虽比不得京城的繁荣富丽,但胜在有山有水,山水情秀,便是一块好地方。虽是要一路南下去天璃国,但炎夜麟半点不急,陪着苏苓逛了街市,又去了当地有名的江河湖畔,这些时日的自在放松,也让苏苓心里的阴霾一点点全散了。 躺在一片幽幽绿草间,身下的青草散发着淡淡清新的味道混着泥土的清香,叫人觉得周身舒畅,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刺眼的阳光烈的叫她睁不开眼,只能眯着一道缝窥见些许湛蓝长空。 炎夜麟在她身旁坐下,让她的头枕着他的双腿,苏苓愣了愣,倒也没拒绝,有人肉枕头给她使,她为何不用。 “这里青山秀水,若能在此筑一间木屋,兴许会别有一种趣味。”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发,有意无意地拨弄着。 苏苓猫一般的身子在炎夜麟身子上蹭了蹭,是啊,这样美的地方,若能筑上一间木屋,种些花花草草,日子当时过的悠闲惬意无比。 “可你作为男子,又身份尊贵,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可惜了么?”苏苓抬手遮住眼前一片日光,十指在阳光下皙白的近乎半透明,清眸微微睁开,澄澈的目光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次的炎夜麟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急忙否定,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苏苓能隐约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思量,脑海里思绪的悠远,也许浪迹天涯始终只是一种美好的向往,人活于世,又有谁能活在美好的想象中呢。 其实她不苛求炎夜麟能真的一辈子与她浪迹天涯,过所谓的世外桃源的生活,能得他一句真心的承诺,能陪她一起自由玩乐了这么久,她就已经很满足。若炎夜麟真的与她这样过一辈子,只怕她的心里也会有负担吧。 此次一路南下去天璃国,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东胜国这么凶险他们都挺过来了,只是如果可以,她有那么些私心,他能陪自己多些时候,尽量多些时候。 不知沉默了多久,耳边传来炎夜麟温润清雅的声音,“人的一生总在不断的追求,总是觉得不满足,但把这些追求都认真细细想一遍,与你一起生活,让你开心,才是我最想做到的。” 一个女子,得心爱之人如此之言,还有什么渴求。 阳光明媚的不像话,苏苓却不知不觉间泪湿了眼眶,泪水滑落耳际,打湿了耳边几根发丝,发丝又在炎夜麟之间拨弄,便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不禁微然一愣,苏苓从来不是喜爱流泪的人,感受着指尖的湿润,他的心蓦地一疼。 他低头,轻轻问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珠,温柔的像春日里的清风拂过,又如夏夜里悄然绽放的花朵温暖柔缓,于是,柔软的心田便如灌了泉水,滋养心中爱的种子发了芽。 “唔,你这样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苏苓咯咯抖动着肩膀,笑的好不开心。 眼睛上柔软的触感忽的一怔,他抬起头,偷了几抹星光的眸子深深望住她,“你的意思是……这样?” 话音一落,炎夜麟忽的低头堵住苏苓欲要张开的唇瓣,苏苓猝不及防,想说些什么,倒给了炎夜麟撬开她贝齿的机会。 四片温热的唇瓣或深或浅的缠绵着,身体里的空气似乎要被炎夜麟一点点抽光。“放心,暮寒不在,没人能瞧见。”正是绯色迷离之际,炎夜麟轻声在她耳畔说道。 对啊,反正暮寒不在,这个地方偏僻的紧,谁会看到他们。这般念着,苏苓反手一扬,主动凑近炎夜麟的薄唇。 刹那间,情欲之花疯狂滋长,竹林环绕,遮住一片旖旎春色。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璃近况 逛了一路,玩了一路,苏苓却没有了刚出京城时候的那份雀跃心情,浑身上下只感觉酸痛无比,就连到了这个位于东胜国边境的小城镇,她也表现的兴趣缺缺。 “这个城镇虽然小,但由于地处东胜与天璃的交界,所以这里的民俗风情与其他地方较为不同,吃食饮酒上也略有区别,不如我带你到处走走?” 炎夜麟哄孩子一般地耐心哄着苏苓,苏苓却是单手支着下巴,提不起兴趣,“这一路好累,我都还没休息过来,要不咱们先在这里休息几日,再考虑去哪里游玩?” 这些时日下来,苏苓总算发现了,原来浪迹天涯也并不是件轻快的事,单是路途颠簸,就够让人身心俱疲的了。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么?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毕竟两国交界之地,人龙混杂,安全隐患相当大。” 苏苓终于舍得抬眼瞧他,“有你在,我不怕什么安全隐患。你若觉得无趣,就给我讲将天璃国的风土人情吧,再过几日咱们就要出发去天璃国了,也好歹让我先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炎夜麟略略一想,觉得苏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大概想了想天璃国与东胜国风俗人情不同的地方,略微总结了下,正欲要说给她听,却见苏苓已然枕着自己的胳膊沉沉睡去了。 “你哟……”炎夜麟无奈叹了口气,理了理她吹在额前的青丝,看着沉沉的睡颜,炎夜麟眼里却染上几分惆怅之色。 越来越离天璃国近了,炎夜麟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重,他是天璃国皇室的身份并没有告诉苏苓,此次去天璃国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提出让她来天璃国,他们明明可以绕开天璃,去更广阔的地方游玩。 微叹口气,炎夜麟敏感地察觉到窗子外突然传来的一阵细微声响,循着那声响探去,只见一抹墨色身影正立在他们所住的客栈外。 靛青色屋顶上,一深一浅两抹身影并排而坐。 “我不是让你去天璃了么?怎么你还在这里?”方才立在客栈外的那抹身影正是暮寒,见他出现在这里,炎夜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暮寒微一颔首,语声淡淡,“我已经回去过了,是多日不见您与皇妃过来,所以不放心回来看看。” “天璃那边情况怎么样?”虽曾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天璃国之事,但他人身在此地,总会不由自主地关心起天璃的近况。 暮寒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斟酌片刻,他并不打算对炎夜麟隐瞒丝毫,只提醒他道,“若你再插手天璃之事,会不会影响您与皇妃之间的感情?” 炎夜麟望着一片湛蓝长空,又低头凝视着街市上的人车马龙,语气中夹在几分无奈,“不知道,若我真的决定插手天璃之事,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她说明,若她仍是介意,我不管就是。” 暮寒点点头,将自己得到的所有关于天璃的消息如数说给了炎夜麟听,“皇宫里发生一场暴乱,皇上在那场混乱中不幸驾薨,如今的天璃国朝廷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君正良被诬陷是反贼而入狱,伏子钰在朝中实际掌握了皇权,但不知为何,还没有登基。” 炎夜麟得知天璃国如今竟是这般境况,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伏子钰与君正良向来鲜少有交集,而如今君正良被冤入狱,实际掌管朝廷的却是伏子钰,这个君正良多半凶多吉少了。 “君正良入狱的罪名无非是意图谋反,看来是有人有意与我过不去。” “与殿下过不去之人除了伏子钰,怕也没有第二人了。” 天璃国皇室中,与伏子钰相差不多的皇子大都资质平庸,难成大事,倒是炎夜麟,他的母妃是天璃先皇最疼爱的胞妹,所以在炎夜麟很小时候,天璃先皇便就另外赐名炎夜麟为伏礼,位同天璃国皇子,且有资格继任天璃国皇位。 此消息一出立时在天理皇室中引起轩然大波,其中最反对者自然是伏子钰,在一众皇子中他的年纪最长,又最是聪慧,是自小众人心中未来的新皇人选。 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正冒出来个伏礼,若是伏礼也有资格继任皇位,便等同于伏子钰多了一位强悍的竞争对手,他自是对伏礼不满。 “其实我本无心皇位,是他一直将我视为假想敌。”炎夜麟幽幽开口,打断了暮寒的思绪。 “那殿下可要想办法救出君正良?” 炎夜麟眸色微眯,露出一抹这些时日鲜少得见的清冽之色。 这一次苏苓并没有昏睡很久,不过一会儿,便就幽幽转醒了,毕竟这些时日她出去玩的时候少了,窝在房间睡觉的时候多了不知多少。 兀自起了榻,却不见炎夜麟在房间,以为他是出去买什么东西去了,苏苓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面品饮着,一面来到窗子下,瞧着窗子外熙攘热闹的人群。她的目光在行色匆匆里的人间流转,神色有一瞬的失神。 不知因何,越靠近天璃国,她便觉得他的心又离自己远了一些,苏苓讨厌极了这种依赖的感觉,心却不受控制着狠狠追随着这种感觉。 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会冒出越多疑惑,他在天璃国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些失踪的日子他在天璃国又做了些什么,那关于天璃国的兵符,他究竟是如何操控的?八年前,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经在天璃国布局,可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局? 怔怔看着窗子外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马,苏苓想到思绪恍惚也想不通到底为何。 炎夜麟回来的时候,苏苓正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着什么,眉间疲态少了几分,清眸里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 “我方才出去给你买了些糕点,尝尝喜不喜欢。”炎夜麟拎着一个精巧食盒走到书案前,苏苓自一片墨香中抬头,笑意盈盈,“我画了张你的画像,看你是否还喜欢?” 苏苓画的是炎夜麟的一张素描画,轮廓倒是相像极了,不过她画的却是他微微皱眉的神情,如此,他的眉间少了几分雅致风流,平添几分威严气息。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竟是这般不讨喜的模样。”炎夜麟看罢,颇有几分失落的说道。 苏苓细眉微挑,轻笑道,“只是觉得这样的表情最适合你,也是你最常有的模样。” 炎夜麟又细细瞧了一番,不以为然道,“看来我对苓儿还是不够温柔体贴,算了,既然如此,我变成以前那般不就是了。” 炎夜麟的语气像极了没讨到好处的孩童,惹得苏苓笑的花枝乱颤,“恩,原来你不仅是这般不讨喜的模样,更是个像女孩子一般爱生气的殿下。” 话音一落,苏苓又是忍不住抿唇偷笑,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真的像两个幼稚孩童在斗嘴一般,只是其中乐趣,怕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了。 月亮笨笨拙拙终于爬上枝头,找来一片星星伙伴作陪,星星们眨着眼睛,将墨色长空点缀地绮丽梦幻。 一阵欢笑吵闹之后,苏苓觉得有些累了,便缩在炎夜麟怀里,沉沉闭上了眼睛,炎夜麟也收起了方才的笑容,神色变得有些莫名。 当两个人彼此了解的透彻时,有些事情不必明说,便知对方已经知晓,他们可以一个刻意不说,一个装作不知,彼此明明心照不宣,却又默契的保持缄默。 比如此次的天璃国之行,便是两人谁都不愿提及的敏感词。然而时光在走,他们饶是拖了又拖,也总是要面对。 清浅月光打在苏苓紧闭双眼的睡颜上,泛起淡淡清辉,炎夜麟不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半分,喉咙里似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他知道,若是将这一切告诉她,只会增加她的烦恼,于是,这些话每每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末了,神色有些悲伤地看着她道,“其实你并没有完全相信我对么?我们刚出京城时,你确实很开心很快乐,但到后来,我们决定去天璃国后,你便有心事了对么?” 炎夜麟的声音极轻极淡,即便是在安静地出奇的夜色里也不显得突兀,只因隐含着几分忧殇,似是对情人的耳语倾诉,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兀自陷入一片忧伤之中的炎夜麟并未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话时,怀中的苏苓羽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并没有睡着,她只是累极了,便卷缩在他的怀里蹭一片温暖,她贪恋他身上淡淡清香的味道,贪恋被他温柔抱着的美好,更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初来乍到 苏苓站在天璃国的领土上,兴奋地吮吸着这属于异国的空气,第一次踏入天璃国的苏苓对天璃国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的天气与东胜国比起来简直要好太多了,这里比东胜国夏日的酷热凉爽许多,听炎夜麟说,这里四季如春,温暖湿润。 苏苓细细想了想,这大概就像是中国的南方罢,四季如春,温暖湿润,这对不喜太热又不喜太冷的苏苓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相较于苏苓的满心好奇,炎夜麟再次踏入天璃,显得十分淡定,牵着马来回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苏苓无心搭理,只忙着好好感觉这四季如春的温暖了。 末了,等她回过神来,只见炎夜麟手里拿着一只开的正灿烂的花走了过来,花瓣是白色,细细观看下,花心处隐约藏着些许粉色,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含羞待放。 苏苓还没瞧够,炎夜麟便抬手将那朵花斜插在她的发间,苏苓眨眨眼睛,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花,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可是细细想想,这种花她在东胜国并没有见过啊。 “这是天璃国的国花,象征着圣洁与高贵,也有许多男子将这花送给爱慕的女子以表心意,所以苓儿明白我的意思了?” 听他这么一说,苏苓旋即了然,怪不得她瞧着这花有些眼熟,原来这就是天璃国国花,她还记得当初扮作面具人的炎夜麟身上所佩戴的环配上便是刻着这杜鸢花的样式,当时他告诉她这是天璃国国花。 “你的环配呢?”苏苓盯着他,冷不丁开口道。 炎夜麟一愣,旋即想到她话里的意思,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形玉佩,赫然正是那日她曾见过的环配。 “你记性真好,竟然还记得这个。” 上次他是面具人并不是炎夜麟,她即使想多看看,多问问也觉得不妥,但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是炎夜麟,苏苓索性将那玉佩拿住好好端量一番,玉体通透,手感莹润,是块难得的美玉,且它的形状不像是后天雕刻,更像是天然形成,越发叫人觉得这玉弥足珍贵。 “那时候不能与你相认,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快玉佩便就送给你吧,刻着杜鸢花的玉佩本就是要送给心爱的女子。”说这话时候的炎夜麟格外温柔,深深的目光仿佛要将苏苓融化。 “这块玉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端量半天,苏苓却是幽幽开口反问道。 炎夜麟微扬起唇角,眸子里的光泽却暗了些许,“这块玉是我舅舅送给我的。” “你的舅舅……”苏苓喃喃低语着,忽的眸子一亮,“你的舅舅想来就是天璃国的皇上咯?” 炎夜麟的母妃是天璃国皇上的亲胞妹,能让他称作舅舅的,想必也只有他一人了吧。 炎夜麟点点头,遮住眼底一抹异色,对她道,“前面便是崇明楼,暮寒估计已经等不及咱们了,汇合之后,你想玩什么我再陪你可好?” 苏苓一愣,晃了晃手中玉佩,“那这玉佩?” “方才不是说了送你么?” “真的?”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咯,以后不准后悔了再问我要。” 某人一脸黑线,“再敢说这种话,小心我惩罚你哟。” 崇明楼,一家位于天璃与东胜交界的天璃境地,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家大客栈,条件不错,物料供应齐全,自然价格也不错,所以在这里住店的基本都是天璃与东胜非富即贵之人。 炎夜麟与苏苓来到崇明楼时,店里掌柜直接将二人引向了二楼一间雅间,苏苓四下打量着这家酒楼的陈设,倒是算的上高大上,即便与京城的酒楼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让苏苓觉得特别的是这家酒楼掌柜竟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段妖娆,身上薄薄的纱衣随着她娉婷行走间,上下翻飞,淡淡胭脂味儿叫人也不反感,加上她说话声音细声婉约,不似东胜国女子的故作温柔,她的风情倒像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女人之间的感觉总是敏感,比如苏苓在多看那女掌柜几眼的同时,也察觉到那女掌柜也在暗暗打量自己,苏苓并无在意。少顷,女掌柜在二楼一间房间下停住,偏头对苏苓与炎夜麟道,“二位客官请。” 房间没有让苏苓失望,这大概是他们一路南下住过的最好的酒楼了,女掌柜又交代了一些事宜,炎夜麟给了些赏钱后,那女掌柜便就离开了。 “天璃国与东胜国的习惯果然不一样,酒楼掌柜是女子不说,还要给赏钱。”女掌柜走后,苏苓后知后觉地总结道。 炎夜麟笑笑,放下包袱,拉着苏苓一同在案几旁坐下,“这里是边境,周围只有这么一家还算可以的酒楼,自然与别家不同,况且在这里住店的人也不会在乎那一点赏钱。这里的菜食也还不错,都是天璃国特有的,一会儿叫上几样,你尝尝。” 苏苓漫不经心地应着,对这些她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暮寒呢,怎么不见他人?” 人总经不起念叨,苏苓话音一落,房间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暮寒一袭墨衣,身上带着些微凉气走了进来,寒气逼人,不由得叫苏苓微微皱眉,多打量了眼暮寒。 暮寒在炎夜麟身前停下,朝炎夜麟与苏苓拱手施礼。 炎夜麟也察觉到暮寒身上的凉气,便问道,“这附近情况如何?” 暮寒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苏苓,才缓声回道,“有几位朝中地位重要的大臣也在这家酒楼。” 听他此言,炎夜麟的脸色便有些凝重,想了片刻,又对暮寒吩咐道,“知道了,你去吩咐掌柜,上几样小菜过来吧。” “是。” 苏苓不希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她从炎夜麟的脸上看出了异样,看出了他心里藏有心事,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 天璃国的菜式与女子一样,精致的不得了,饭食更是偏甜淡,初来天璃国的苏苓便有些吃不惯,看着眼前一桌子的菜式,有心情却没有食欲。 炎夜麟却是品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这个菜正宗,那个味道相当不错,半晌才注意到脸色不对劲的苏苓,“苓儿该是吃不惯这里的膳食吧?” 他的母妃是天璃国人,即便是在东胜国皇宫也常常会做些天璃国的饭食给他吃,所以炎夜麟自小便熟悉跟喜爱天璃国饭食,却忽略了第一次来天璃的苏苓。 苏苓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惋惜,“是我没口福,面对这么多美食却没有食欲,不过时日久了,我想是能习惯的吧。” 不想炎夜麟为自己担心,苏苓勉强吃了些膳食,填饱了肚子也好好好休息。二人用过膳食,苏苓便欲好好休息一番,刚一站起,敲门声却再次响起,暮寒站在门外,一脸肃然之色,并没有打算要进来的意思,只对炎夜麟道,“他们想见殿下。” 背对着炎夜麟的苏苓听到此话陡然一愣,少顷,却又不动声色的继续自己的事。 炎夜麟略略顿了片刻,转身对苏苓道,“我去去就回。” 掩下眼底一抹异样之色,苏苓故作轻松地应着。只是当房门关上的一瞬,苏苓眼底的笑意顿时变成了落寞,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不知不觉中炎夜麟在她心里的分量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炎夜麟不在,苏苓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也不知做些什么,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苏苓第一次感觉到一丝不安,末了,又自嘲的笑笑,何时自己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甩掉脑海里那些不安分的想法,苏苓百无聊赖,侍弄起了房间里的绿植。 正是兴起之际,忽的听闻房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苏苓心下顿时一喜,难道是炎夜麟回来了? 忙的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那年轻貌美的掌柜,她一脸笑意盈盈,叫人难对她冷着脸色,见苏苓打开房门,便迫不及待的向里张望着。 她这一动作,仍是叫苏苓眉头微蹙,“有什么事么?” 女掌柜讪讪收回目光,涂着脂粉的脸蛋上笑意不减,“我这里有些手工缝制的绣包,客官看看是否喜欢?” 苏苓不觉失笑,这就是传说中的上门推销么?“不好意思,我暂时不需要。”苏苓出声婉拒道,不用陌生人的东西是她一向的习惯。 生意没做成,那女掌柜倒也不气,反倒与苏苓话起了家常,“客官不是天璃国人吧?瞧您气质出众,贵气十足,定是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吧?与那位公子可真是绝配呢?” “多谢掌柜夸奖,若没其他事我要休息了。”苏苓不喜欢爱打听乱八卦之人,便冷冷下了逐客令,女掌柜脾气真是好到不行,便是人家冷着脸色,她依旧笑的婉约动人。与苏苓道了句别后,摇曳着身姿离开了。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女掌柜幽幽回过头来,娇媚的脸蛋上哪里还有方才的笑意,全然是冷冰冰的骇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坦诚相待 崇明楼由于价格昂贵,又恰逢淡季,是以住店的人不多,女掌柜自然也不算忙,偶尔有人路过柜台,只见女掌柜低着头,不知在忙些什么。 等到夕阳将天空染的昏黄,酒楼便就关了门,不再接受客人入住,而住在酒楼里的人也不能在夜间外出,这一点有些类似于东胜国的宵禁,不过这时辰太早了些。 炎夜麟与暮寒对这些早已习惯,只是苏苓初来乍到,并不了解,本想着白天休息一下,晚上再出来转转,不料走到酒楼门口被女掌柜拦了下来。 苏苓悻悻而回,炎夜麟也不见回来,只好闷在房间里等着。好在炎夜麟并没让苏苓等得太久,回来不多久,炎夜麟也回了房间。 “怎么不先休息。”苏苓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几旁翻看着一本旧书,炎夜麟心里觉得歉疚,上前柔声问道。 苏苓合上旧书,懒懒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那些是什么人啊?”崇明楼方才就已经关门,禁止出入,也就是说炎夜麟见的那些人就在崇明楼里。可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好像在特意等他一样。 炎夜麟淡淡扬起唇角,并不打算对她隐瞒,“是朝中的几个大臣,听闻我在这里,便想见我一面。对了,这里酉时就禁止出入,只好明日带你去玩了。” “恩。”苏苓点点头,“方才我出去,那掌柜的已经与我说过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能在这里做掌柜的,一定有些常人没有的本事才是,那位掌柜你可认识?” 他对天璃国这么熟悉,对这里也是熟悉的紧,想来与这里的人打交道的次数也比较多,想来应该对那女掌柜有所了解才是。 炎夜麟却意外的摇了摇头,“这个掌柜该是新来的,上次我住这里时,还不是她。” 苏苓皱眉,“这里的掌柜经常换么?” 要打理这么大一间酒楼并非易事,怎么会经常换掌柜的呢? 炎夜麟目光微凝,星眸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不是,只是听闻这里最近换了老板,这位老板是朝廷上一个极有身份的人,这个掌柜想必就是新老板的人吧。” 崇明楼表面上是一个酒楼,但却只接待非富即贵之人,高昂的费用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可这也正是崇明楼创立之初的目的,除了一般酒楼的用处外,崇明楼更是逐渐变成了一个信息聚集场所,许多商政两届的重要消息这里都能第一个得到。 “恩。”苏苓伏在案上淡声应着,只觉心中好似有个结,不痛不痒却叫她极为不痛快,末了,她实在不喜这样不明不白的感觉,便道,“你不想跟我说说你在天璃国的身份么?还有那些大臣又为何找到你,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你会来?” 炎夜麟目光微有些讶然地看着她,有些话他一直找不到而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也不知如何开口,这会儿她主动提及,炎夜麟反倒觉得心里一下子释然了,“他们之前并不知,是有人发现了暮寒的踪迹,所以才借着暮寒找到了我,他们见我是因为我不但是东胜国的三皇子,也是天璃国的皇子。” “你……”苏苓忽的直起身子,目光愕然地看着炎夜麟,他的母妃是天璃国发公主不错,但顶多也只能算与天璃国皇室有血缘关系,怎么也说不上是皇子啊。 心知苏苓的疑惑,炎夜麟又解释道,“我母妃是天璃国先皇的亲胞妹,儿时曾见过我,便觉得喜爱,于是不顾朝廷大臣们的反对,破例封我为皇子,且与其他皇子一样有继任皇位的资格,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自己有时想想,也觉得不像是真的。” 苏苓默然,天璃国皇帝唯一疼爱的妹妹远嫁他国,他心中定是又担忧又心疼,再加上炎夜麟自小聪颖惹人喜爱,天璃国皇帝爱妹心切,破例封炎夜麟为皇子也不是不无可能。 如此,那些大臣会找上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差点成为东胜国的皇上,如今又是天璃国的皇子,苏苓一时不知心里是何心情了。 末了,苏苓自嘲地笑笑,笑容里夹杂些许苦涩,“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即便是有继任皇位的资格我也不会做皇帝。”炎夜麟急忙解释,生怕苏苓误会他回天璃国是因为皇位之事。 “恩,我相信你。” 天璃国如今皇位正是空缺,与先前东胜国的情况有些类似,那些大臣找到炎夜麟,希望能说服炎夜麟争皇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对于苏苓来说,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美好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总需要人去渐渐适应。 炎夜麟瞥见她眼底的一丝落寞与哀伤,不禁懊悔自己没有早些将事情告诉她,又细细向她解释了天璃国之事,苏苓却反应淡淡,末了对他道,“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明明怀里拥着她,炎夜麟却无半点困意,他们远离了京城,来到天璃国,却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的心情也越发矛盾与纠结。 月光无声地照透进来,炎夜麟望住一片如墨月色,思绪越发清明。 与炎夜麟同样毫无困意的还有一人,崇明楼门口,一抹窈窕身影背对月光而立,微一扬手,便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信鸽,稳稳落在她的肩头,然后那只纤长素手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条,细细绑在信鸽的腿上。 “去吧,快把这个消息带给她,若是成了,你可就是大功臣。” 那信鸽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扑棱了几下翅膀,素手一松,她便直冲向天际,片刻不见了踪影。 次日。 当苏苓醒来时候,身边沁凉一片,早已不见炎夜麟的影子,一股淡淡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也许是她对他的要求太高,她怎么能贪心地将他据为己有呢。 长长舒了口气,苏苓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简单一番洗漱后,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这才恍然想起,昨日她不习惯这里的膳食,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这会儿是真真切切饿了。 正琢磨着找点什么吃的,房门突然被人轻巧推开,苏苓下意识转身去望,当即眉色一喜,“一大早的不见人影,你去哪里了?” 炎夜麟抬步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听苏苓这般问,俊眉微扬,晃了晃手中食盒,道,“看我给你弄了什么吃的。” 苏苓正是饿极,炎夜麟便送来吃的,她便也顾不得与他多说,接下食盒,迫不及待的打开,本想着管他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好,但当她打开食盒,一股熟悉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这是……” 红烧排骨,糖醋鱼,麻婆豆腐……这……这明明都是她爱吃的东胜国的菜啊,他是怎么弄来的? 炎夜麟星眸里染上几分得意,“若我没记错,这都是你最爱吃的对么?” 苏苓贪婪嗅着饭菜的香味,狠狠吞了口口水,“是啊是啊,我真是饿了,先吃饱再说。” 已经两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饱饭的苏苓这会儿也顾不得皇妃的形象,大口吃了起来。炎夜麟则坐在一旁,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一顿吃饱喝足后,苏苓方才将目光放在炎夜麟身上,半开玩笑式的道,“崇明楼该是没有这样的饭食才对,可你这些哪里来的?莫不是一大早起来特意给我买这些去了?” 苏苓一双明眸含了些许笑意,看的炎夜麟舍不得移开目光,“只要你喜欢就好,昨日之事,你可还生我的气?” 她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想解释又担心自己越描越黑,他一夜无眠直到天亮,又念起她不习惯这里的饭食,便想着出去给她弄来些她喜爱的饭菜。他不懂哄她的心,却在一件又一件的小事上温暖着她。 苏苓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才刚吃了你的饭,吃人嘴软,我怎么还敢生你的气。” 炎夜麟一夜未眠,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躺在床榻上,她也久久睡不着,脑海里将他们经历的一切都细细回想了一遍,恍然明白,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是自己对浪迹天涯这件事想象的太美好,不论他们是继续在三皇子府,亦或是隐于世外,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他,若是没有他,一切也都没了意义,那她又何必如此执着。 “恩,那就好,以后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告诉我,我怕我会无意间忽略了你的心情。”炎夜麟握住她的柔荑,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情,“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地方,那咱们就早些离开,再往南的城镇稍大些,美景也多,你可有心情去瞧瞧?” 苏苓偏着头,做沉思状,“这里确实无趣,你看着办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她是谁 不去猜测天璃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去想那些天璃国大臣特意找上炎夜麟的原因,苏苓与炎夜麟,暮寒悠然骑着马离开了崇明楼。 苏苓与炎夜麟共乘一匹马,暮寒则独自一人骑着马自觉地走在后头,听他们斗嘴取乐,也不言语。 “方才离开时,好像那位漂亮的女掌柜看暮寒的眼神不一样哦。”正说着,苏苓忽的将话锋转向了身后一直沉默着的暮寒,就连素日里总是严肃模样的炎夜麟也极认真地补了句,“果真如此。” 若论武功,暮寒自认不输任何人,但若论斗嘴打诨,他跟苏苓差的远着呢,只见他面色微窘,有些不自然地道,“没有的事。” 啧啧,多么苍白的辩词,苏苓被他这幅模样逗得笑的前仰后合。 “好了,你莫要再打趣他了,他一向不善口舌之争。”炎夜麟等苏苓笑得出不多了,方才替暮寒发声,毕竟是自己的人,炎夜麟多少要考虑暮寒的感受不是。 苏苓挑挑眉,不以为意,继续与炎夜麟说说笑笑,偶尔调侃一两句暮寒,不亦乐乎。 然而刚离开崇明楼不过几里,一人一马挡住了三人去路。 骑马的是位女子,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清亮的杏眸含着几分凄楚,透着些许楚楚可怜之色,身上一袭淡粉纱衣在微风里轻扬,和着周围的一片清新之景,竟恍然叫人以为那少女是自画中而来。 少女的目光紧紧锁在炎夜麟身上,仿佛在炎夜麟身前的她如同空气一般,而她目光里的热切恨不能将炎夜麟刻在眼底,苏苓看不见炎夜麟复杂的眼神,也看不见暮寒眼睛里的担忧。 “她是谁?你们认识?”苏苓目光淡淡打量着眼前不远处的少女,好似她的突然出现丝毫未影响到她的心情。 “君千玫。”回答她的不是炎夜麟,而是暮寒。 苏苓一颗心蓦地一沉,突然不敢转身去看炎夜麟的表情,会是与他什么关系的人,才让他这样连名字都忘了与她介绍。 “恩。”苏苓淡声应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看来殿下是认识了?遇见了,应该给我引见一下吧?” 炎夜麟默然收回目光,然后苏苓便听见他清润低沉的声音,“她是天璃一位郡主,父亲是异性王,与我曾有过交集。”末了,炎夜麟又觉得哪里不对,又加一句,“不过,我只当她是我妹妹。” 苏苓挑挑眉,方才心中的黯然仿佛随着他这一句话顿时烟消云散,原来他知道那个君千玫对他的感情,若是炎夜麟对她有意,或许早就没她什么事了,念到这些,苏苓顿时又心情好了不少。 女人啊,总是这样善变。 “好,那我就对她客气点儿。” 那少女足足这样看了炎夜麟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回过神来,骑着马缓步来到苏苓跟前,一双眼睛里映着的满当当只有炎夜麟一人,“伏礼哥哥…”少女特有的嗓音一出,就连苏苓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炎夜麟俊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这么在这里?” 炎夜麟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君千玫竟瞬间湿了眼眶,杏眸里泛着点点晶莹泪光的模样楚楚动人。 苏苓心里掠过一丝不悦,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更不喜欢对炎夜麟哭哭啼啼的女子,于是她淡淡开口,语声微凉,“郡主想来有许多话要说,不如咱们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叙旧也不迟啊。” 君千玫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炎夜麟身上移开,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苏苓。 好一个妙人儿,果然像仪姐姐所说,饶是天璃出美女,她也从未见过她这样美的女子,与她的伏礼哥哥在一起简直般配极了,只是她身上的气质太过冷漠了些,她总觉得能站在她伏礼哥哥身边的人该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 “你就是伏礼哥哥在东胜国娶的皇妃么?”君千玫收回打量的目光,看着苏苓,轻声问道。 虽然苏苓对她过分娇媚的声音听的并不习惯,然而出于礼貌,仍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君千玫也回报她以微笑,只是毕竟她年纪尚小,有些情绪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片刻,她又将目光落在炎夜麟身上,不过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只听炎夜麟对暮寒道,“这里距离前面城镇要多久?” 暮寒答,“大约要两个时辰。” 炎夜麟听罢,又转身对君千玫道,“等到了前面城镇再说吧。” 君千玫似乎很听炎夜麟的话,乖巧应了声后,便骑着马跟在苏苓与炎夜麟身后,苏苓这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方才君千玫看炎夜麟的眼神分明是满当当的女对男倾慕之情,按理说看见自己暗恋的男人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应该不会表现的这么平静才是。怎么君千玫表现的这么乖巧,苏苓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原因是何。 炎夜麟也皱着眉头,不过他想的自然不不是苏苓关心的,先前暮寒就曾说过君千玫的父亲君正良被冤入狱,而今日君千玫又好似早就知道他们会途径这里,早早便在这里等他们,君正良就她一个独女,想来她找到他,多半是为了她的父亲,可她又说怎么知道自己行踪的呢? 原本气氛欢乐的三人行变成了此时的四人行,气氛也明显沉闷了不少,苏苓偶尔想与炎夜麟说上几句话,但都被炎夜麟含糊应付过去了。如此反复,苏苓干脆不与他说话。 两个时辰的路程着实是个煎熬,君千玫显然比苏苓更加沉不住气,初开始还能做到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不言不语,但过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关心起炎夜麟了。 “伏礼哥哥在东胜国还好么?”君千玫问的好似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吓住炎夜麟了。 炎夜麟面无表情的表情略略缓和了几分,“还好,你呢,在府中过的可还好?”炎夜麟佯装不知她父亲之事,淡淡吐口道。 君千玫晶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旋即几滴透明的眼泪从眼眶掉落,半垂着眼眸的表情楚楚可怜,连声音也带了几分柔弱,“父亲他…被人诬陷是反贼,被关入大牢了。”说罢,君千玫忍不住悲伤情绪,低低抽泣起来,瘦弱无骨的肩膀轻轻颤着,直教人忍不住怜惜。 “所以今日你来找我,是为了救你父亲么?”炎夜麟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纵是有情分,直说就好。 苏苓偎在炎夜麟怀中,索性闭起了眼睛,反正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也没有插话的余地,不过就在方才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谁告诉君千玫炎夜麟的行踪的?暮寒?不像,暮寒不会背着炎夜麟告诉她,若真是暮寒告诉她的,今日炎夜麟的反应也不该这么奇怪。 君千玫连连点头,带泪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出了大事,现在许多人都在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君千玫目光殷切,炎夜麟却始终面色淡然,垂眸看了眼偎在自己怀里没动静的苏苓,若是自己再插手天璃之事,只怕会惹她不高兴吧。 女子从来都是极敏感的,尤其像是君千玫这般只敢将感情偷偷藏在心里的少女来说,她满心满眼看的都是她在意的人,只可惜她在意的人眼睛里却只有另一个女子,看不到她目光里的失落与忧伤。 “伏礼哥哥…” 又一声轻唤,炎夜麟蓦然回神,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到了前面城镇再说吧。” 见炎夜麟并无说下去的欲望,君千玫识相的选择了沉默。 这途中多了一个君千玫,瞬间就变了味道。一路上沉沉闷闷,鲜少说上几句话,偶尔苏苓瞥见炎夜麟的表情,亦是在思量着什么。 一路的风景,苏苓也懒得抬眼去欣赏,君千玫的出现,或许便意味着他们一路游玩的计划到此结束,炎夜麟既然身为天璃国的皇子,那天璃国朝中正乱,又有支持他的大臣王爷主动寻他,他没有理由不管不问。 而方才炎夜麟对君千玫的回答,她心知炎夜麟是考虑到她的感受才没有应下来,可是他不明白,便是他方才应了君千玫,她也不会怪他任何。 “暮寒,你们这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啊?”君千玫终是忍不住沉默,放缓了速度,与暮寒并排而行。 “一路骑马,游玩过来。”暮寒是个大实诚人,如实说道。 “嗯,谢谢你这一路保护伏礼哥哥周全,等到了都城我请你吃好吃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郡主不必这般客气。”君千玫想讨好暮寒,却不知暮寒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苏苓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只是扬唇笑笑,而后继续沉浸在自己一片好梦之中。 第二百章 释然 许是因为一路上都沉默着,马儿的速度不知不觉间快了许多,半晌时候,几人便就到了一座小城镇上。 路过正是热闹的集市,几人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苏苓从浅眠中清醒,瞧着热闹的集市,闻着各色美食的飘香味,肚子便又不争气的咕咕开始叫。 苏苓正觉不好意思,瞟了眼身后的炎夜麟,不想炎夜麟正眼里带笑地看着她,“饿了?” 苏苓闻言,脸上倏然掠过一抹不自然之色,而后没好气地道,“是啊,所以你要请我吃东西么?” “好,那咱们就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据我所知,这里有一家比较正宗的东胜国菜馆。”苏苓听他此言,才稍稍缓和了脸色,“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咯。” 炎夜麟与苏苓习以为常的动作与谈话映在君千玫眼中却是一副极碍眼的画面。 饶是她早已有心理准备,她一心爱慕的他已经娶了别的女子,但当她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子恩爱的画面,心仍旧痛成一片,她不懂怎么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只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不去看。 君千玫站在菜馆门前,目光呆滞的看着苏苓与炎夜麟进了店里,暮寒安置好马匹,走了过来,见君千玫仍是愣着,便道,“进去吧。” 君千玫怅然收回目光,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许久不见,我都快不认识伏礼哥哥了。”以前的他对谁都那样淡漠,可偏偏就是那样淡漠至极的他牢牢抓住了她的心,叫她再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她以为他对每个女子都一样,所以她不难过,甚至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是与其他女子不同的,至少他还会偶尔关心她,可今日再见到他,她才发现,以往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仪姐姐曾不止一次劝过她,不是她的要学会放手,也曾在信中告诉过她,她的伏礼哥哥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子。 可是,真要放弃,谈何容易? 四个人点了整整一桌菜,肚子早就抗议的苏苓看着一道道熟悉的美味,口水禁不住咽了又咽。 “快吃吧。”炎夜麟温柔笑道。 苏苓自然也不客气,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这东胜国的菜我还没吃过呢,伏礼哥哥好贴心。”君千玫因着心里头酸涩,于是脸上的笑容便显得有些牵强,伏礼哥哥,虽她是东胜国人,可我是天璃人啊,我吃不惯东胜国菜食啊。 炎夜麟笑容微凝,看了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苏苓,道,“想来你还未尝过东胜国的菜食,我在东胜多年,早已习惯了那里的菜食。” 炎夜麟这般一说,君千玫便以为炎夜麟是因为自己习惯东胜国的菜食才来这里,牵强的笑容顿时明艳起来,“既然伏礼哥哥喜欢,那我也喜欢。” 不知是真的喜欢,还是有意拉近与炎夜麟的距离,君千玫的确吃了不少,就连苏苓也忍不住惊讶,她吃这么多,为何还是这么瘦? 几个人吃饱喝足后,打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刚一出店门,却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从闹市中疾驰而过,扬起烟尘漫天。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那队人身着天璃兵服,如此行色匆匆,想来定是有事发生。苏苓不是天璃国人,自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当炎夜麟、暮寒与君千玫看见那支人马时,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伏礼哥哥不好了!”就连君千玫少女独有的娇媚声音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皇宫危急,父亲不妙。” 炎夜麟闻言,下意识与暮寒相视一眼,方才那队人马不只是官府的人,而是专属皇室之人,早先便就听闻伏子钰偷偷培养了不少人,但一直不见露面,炎夜麟费尽心思方才知道他们的些微信息,如今他们一出现,就代表伏子钰多半是要有动作了。 “看来咱们不能再迟疑了。”暮寒脸上露出少见的肃然之色。 君千玫的秀眉快要皱成一团,杏眸里不觉间又浮上几抹晶莹,楚楚可人的望住炎夜麟,“父亲他人还在天牢里,我已经想尽办法,可是都没有用,伏子钰不肯放了他,如今我只能来求你了,伏礼哥哥可不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父亲一命。” 苏苓即使背对着他们三人,却都要被她略带哭腔的恳求声感动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自己面前如此哀求,是个男人都会心软吧。 炎夜麟眸色复杂,一面是天璃国,一面是对心爱女子的承诺,他着实难做选择,而他的犹豫不决快要让君千玫崩溃。 “难道伏礼哥哥要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冤枉致死么?眼睁睁看着君家从此没落甚至消亡么?为什么啊,以前的伏礼哥哥不是这样冷硬心肠的人啊?” 君千玫情绪激动,两行清泪蓦然滑落,一个踉跄,险些昏厥过去,堪堪扶住暮寒及时伸过来的手方才勉强站稳。 “郡主莫急,殿下只是在考虑罢了,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暮寒把君千玫扶好,替炎夜麟说起了话。 君千玫一心在她那被冤入狱的父亲身上哪里听得下去,只觉得她的伏礼哥哥变得太多,竟连整个君家也能做到不管不顾,是以她越发地痛心,“我一直以为伏礼哥哥与我君家情谊深厚,可怎么也想不到,到了关键时候,伏礼哥哥竟可以这么狠心!” 炎夜麟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挣扎的难受,只是他不愿再负了他深爱的女子。 苏苓目光微闪,微扬着头看着一片崭新的蔚蓝天空,一声轻微的叹息声消散在忽然掠过的微风里,须臾,只听一个清越女声淡淡传入三人耳中,“是不是去都城就行,是不是只要殿下尽力了,不管有没有救出你父亲,你都不会再怨恨他?” 三人顿时默然,惊讶地看着突然说话的苏苓。 君千玫愣怔片刻,略有些木然地点头应声道,“恩,我相信伏礼哥哥一定能救出父亲。” “苓儿,你……”炎夜麟薄唇轻启,看着苏苓侧颜的目光有些不确定。 苏苓忽的偏头看着他,唇角绽放出一抹明媚如阳的笑,“走吧,趁现在还能多赶写路程。”说罢,苏苓兀自走在前头牵了马匹,炎夜麟一路紧随,虽她一起上了马。 “郡主,请。”眼见苏苓与炎夜麟上了马,君千玫还未有动作,暮寒便朝君千玫做了个请的姿势。 “恩。”君千玫淡声应着,收回略有些怅然的目光,抬步而去。 这一次他们不再像先前那般边走边游玩,懒散悠闲了,身下的马儿拼了命的飞奔着,恨不能脚下生风。天璃国如今形势严峻,前途凶险未卜,心情如何轻松地起来。 苏苓坐在炎夜麟身前,良久无话,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却突然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马儿跑的飞快,炎夜麟的心绪亦是纷乱如麻,末了,炎夜麟放缓了速度,让暮寒与君千玫走在前头,隐在他心里的疑问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曾答应你不再插手天璃之事,到最后却还是食言了。” 炎夜麟的声音缥缈消散在疾风里,苏苓脸上却浮现一抹释然的笑容,“天璃是你母妃的故乡,她对这里一定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她的母国有难,她也不希望你坐视不理的吧,若要让你背信弃义地与我在一起,那于你于我来说都是一种心里负担,不如等你心里没有包袱,等天璃国向东胜国一样安稳太平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游山玩水,快意人生。” 炎夜麟微然愣住,下一秒只觉一股温暖又苦涩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这些日子压在他心里挥散不去的阴霾好似一下子烟消云散,不复存焉。 苏苓的善解人意出乎他的意料,但细细想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他只是突然想感谢上天,赐给他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子,他心中突然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等你天璃国一事过去了,我定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恩。”苏苓轻轻点头,“既然已经决定要插手天璃之事,那你便将眼下的形势告诉我罢,还有那个郡主的父亲,与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么?” 炎夜麟宽厚的大掌覆在苏苓腰间,“并不算特别的关系,只是早些年她父亲帮过我,也一直站在我这边支持我,我心里对他一直心存感激,与他女儿的关系也比常人近些,不过我一直只当她是妹妹。” 再次听见炎夜麟的‘特别’解释,苏苓不禁抿唇轻笑,“我知道你只当她是妹妹,不过她父亲于你有恩,如今他又有难,咱们理应帮他,可那宫里又是什么情况?是谁在刻意打压他?” “伏子钰,是天璃皇室中众人公认的未来皇帝的人选,本来他并无对手,但……” 苏苓目光微冷,接下了他的话,“但自从先皇破例封你为皇子,并且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后,他独一无二的地位便就受到了威胁,所以他便打压站在你这边的人。” “我的苓儿果然最聪明。” 第二百零一章 形势严峻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几人终于赶在日头西斜之前赶到了天璃都城,暮寒找了间客栈,安排几人住下。 苏苓站在陌生的天璃都城,再念起在东胜京城的一切,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天璃国是与东胜国实力相当的大国,所以天璃都城的热闹与繁华并不比东胜京城逊色,这里的人好似极爱热闹,不论男女,总爱在街上三五成群的或闲聊,或娱乐。 “我天璃国崇尚武艺,兵将们各个骁勇无比,皇妃觉得比东胜国如何?” 许是瞧出苏苓眼底的那抹讶异,君千玫挑眉说道。这里对苏苓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君千玫来说,却是她自小长大,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回到这里,就像回到家一般自在,有底气,所以她的楚楚可怜也变成了此时的盈满笑意。 “崇武有益强身健体,崇文有益国家长治久安,各有各的好处,不必非要分出个好坏来。”苏苓语声淡淡,眉间却难掩光华,君千玫笑笑,便快步跟上走在前头的炎夜麟。 客栈里。 苏苓知道君千玫有话想单独对炎夜麟说,所以她故意给了她一个机会,炎夜麟去了房间,她便叫上暮寒在厅里喝茶。 天璃国的饭食她吃不惯,这天璃国的茶水她竟也喝不惯,天璃国人膳食清淡,茶水却浓的很,与东胜国恰好相反。 苏苓喜欢淡茶,所以将壶里的茶水冲泡了三遍后,才替自己斟了一杯。 “皇妃喝不惯这里的茶吧。”暮寒见她冲泡了一次,倒掉一次,便知她不习惯这过浓的茶水。 “是啊,这里人的习惯与东胜国不同,只怕我还得一段时间适应。不过你应该习惯了吧。” 苏苓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小口,仍觉得味道有些浓,不过比起方才,已经好太多了。 “恩,早些时候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暮寒沉声应着。 “我听殿下说过,他早在八年在就已经在天璃布局,但现在伏子钰实际已经掌握了朝廷的实权,对殿下布的局有影响么?”苏苓把玩着手里杯盏,似是漫不经心说道。 暮寒深黑的眸子里陡然掠过一丝讶然,旋即便也就释然了,他这位皇妃是何等的聪明,炎夜麟对她又极是信任与看重,将此事告诉她也并不奇怪。 沉默了一会儿,暮寒才缓缓开口,“皇妃还记得今日在那家店铺前,疾驰而过的那对人马么?他们是伏子钰精心培养的私兵,他们一向是隐于暗处,如今却光明正大在闹市露面,想来伏子钰已经打算动手了。而郡主的父亲便是殿下局中的一个重要棋子,可他被人诬陷入狱,只怕局势对咱们不妙。” 其实暮寒还是存着一点私心的,天璃国局势严峻,那伏子钰在天璃国除了炎夜麟便再没有对手,他想做皇帝便由着他去就是了,炎夜麟又何必再趟这一趟浑水,安安心心与苏苓一起隐于世外,岂不更好。 他这么一说,苏苓的脸色便就沉了几分,“这些情况想必殿下也早已猜到,接下来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殿下并未做决定,但我想依他的性格会先救出郡王吧,毕竟他的生死关系着与伏子钰的较量。” 苏苓垂眸,心底不禁微叹口气,把玩着杯盏的手也顿住了动作,“虽然我没见过那个伏子钰,但单是听你们说便也知道那个伏子钰根基深厚,极难对付,不过那个郡主可靠么?” 暮寒闻言,微皱了下眉头,君千玫对炎夜麟的心意只怕苏苓早已看穿,这会儿苏苓再问起,他一时竟不明白她的意思。 扫了眼暮寒的神色,苏苓无奈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在与那个郡主争风吃醋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 见苏苓这般说,暮寒好似被人看透了心思,不禁面色微窘,想来定是没将君千玫放在心上,暮寒本还有写顾忌,此刻便也觉得此事没什么了,是以他顿了片刻,又道,“因为王爷的关系,郡主与殿下也比较熟悉,殿下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而郡主对殿下也一直……” 暮寒并未说明,但苏苓也已了然,望了眼窗子外头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神色莫名,良久,只轻轻叹道,“可人是会变得啊。” 君千玫与炎夜麟在房间里聊了许久,所聊内容苏苓无从知晓,只是见到炎夜麟与君千玫从房间里出来时均是脸色凝重,想来他们谈的话题并不轻松。 待君千玫下了楼,苏苓这才发现她的面色有些失神,径直越过她与暮寒,朝外走去,苏苓起身,目光微冷地瞧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一片人海,方才收回目光。 “皇妃觉得她有问题么?”苏苓一向的智谋不输男子,她的怀疑自然值得暮寒重视。 苏苓略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是一种感觉。” 虽说炎夜麟是名义上的天璃国皇子,但他在东胜国的日子多,并没有在天璃待多久,况且这个时候距离他在天璃国布局已经八年之久,这八年,即便是他再神机妙算,又如何能万无一失的保证一切事情都在他的预期预想之中呢,毕竟,人都是最善变的动物。 不过这些苏苓并没有告诉暮寒,若真要说,也是要说给炎夜麟听。 他们赶到都城时已经将近黄昏,这会儿外面已然残阳似血,苏苓三人简单吃了些膳食便就回了房间。 苏苓细细泡了壶茶水,同样冲淡了一遍又一遍才给炎夜麟与自己分别斟了一杯,安慰他道,“方才你与君千玫在这里谈话的时候,我已经向暮寒大致了解了天璃最近的形势,伏子钰是个难对付之人,殿下须得一步步稳着来。” 毕竟这里不是东胜国,这里伏子钰独大,几乎是一手遮天,要想对付他,首先便是急不得。 炎夜麟目光微凝,笑容夹杂着些微苦涩,“现在我真是有些后悔再插手天璃之事了,害怕有一日会把你连累了。” 苏苓挑挑眉,不想气氛太过凝重,于是,便笑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害怕别你连累?不过就算是连累了,也没什么,就当时无聊找个事做咯。不过你已经许久不在天璃,拿什么资本与在天璃一手遮天的伏子钰斗呢?” 炎夜麟闻言,深邃的眼眸里沾染几分沉重的颜色,像是深夜里长空上化不开的浓墨,丝丝点点在他眼底侵染开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启薄唇道,“我八年前曾在天璃布局,若是一切能如我预期中进展,那我就还有与伏子钰对抗的资本,但倘若我这八年的局早已被人破坏,那我便没有了十足的把握与伏子钰对抗。” 炎夜麟如实说道,他不想对苏苓再有任何隐瞒,“今日我从君千玫的谈话中得知,伏子钰曾一度想要拉拢君家,不过都被君家断然拒绝了,伏子钰这才对君家怀恨在心,要君正良入狱。” 炎夜麟话音一落,苏苓蓦地想起了什么,但也只是一瞬,旋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看到的这般,伏子钰在天璃没有对手,君正良有什么理由拒绝伏子钰的示好呢?” 炎夜麟摇摇头,眼中有几分不确定的神色,“据我所知,君正良不像是这样的人。君千玫也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时隔八年,八年的时间足以让原来的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炎夜麟的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君正良也好,君千玫也罢,这八年来,他并未在他们身边,他们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又变成了怎样,他一无所知。不止他们,放眼整个天璃国,如今还能让他信任和倚重的又有谁。 苏苓见他这般模样,蓦地有些心疼,放下手中杯盏,素手覆上他宽厚温热的大掌,她掌心的温热令炎夜麟心下一暖,星眸里不禁多了几分柔色。 “不管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如今咱们初初回到天璃国,自然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你要救他,要如何救呢?咱们一到天璃国君千玫就知道了我们的踪迹,想必那伏子钰也定是知道我们已经在都城了,咱们若要救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炎夜麟目光微凛,“是啊。所以在救他之前,我必须做先做一件事。” “哦?需要我配合么?”苏苓狡黠笑道。 苏苓一时还真想不出,炎夜麟要先一件什么事,不过她相信他,就像在东胜时候,她相信他没死,一定会回来找她一样,这种强烈的信任与依赖感叫苏苓觉得格外安心。 第二百零二章 都城府衙 次日。 都城府衙。 这里的府衙大人是个颇为怪异之人,他很容易知足,对权力既没有言过其身的贪婪,也不像寻常人那样喜好平淡,这位府衙大人就喜欢做这一城府衙,爱极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所以他虽然平时为人还算和蔼,然而一旦有人威胁到他府衙大人的地位,他就会像了个人似的。 这一日,府衙大人正悠哉的在府衙后院凉亭里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嘴里时不时哼上几句小曲儿,便是一个人自斟自饮也不亦乐乎,他不好喜色,不好游玩打猎,唯一的爱好便是空闲时候能喝上几口小酒。 这府衙大人正喝的高兴,抬眼一扫却见府上一个衙役行色匆匆一路小跑朝他而来,那衙役是守门的,平日里办事也算勤快,就是偶尔有点神经质,而每当他这样慌慌张张跑过来,八成准没好事。 所以府衙大人皱起了眉,心道今日这酒是喝不尽兴了,正这般念着,那衙役一转眼就来到了跟前,先是躬身作了个揖,方才直起身子,语声颇为急切地回禀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衙门外头出事了!” 府衙大人听了,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拍在桌上,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就不会换句开头?次次都是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衙门外头出事了!我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有事直接禀告!” 被府衙大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衙役顿时灰败了脸色,只觉委屈又疑惑,他是以往每次都这样禀告不错,但以往府衙大人可没有这样训斥他。 想不通的衙役挠了挠他那并不聪明的脑袋,“外头…衙门外头来了个奇怪的人,属下不知如何处理,就只好来禀告大人。” 府衙大人一听,不禁越发恼火起来,“你支支吾吾也没说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奇怪在哪里?整日里都有来求本大人主持公道的人,难不成每一个人我都要见!” “可…可这个人并非是要打人为其申冤的,而是说要找大人。” “哦?”府衙大人听了此话,稍稍正了正身子,爬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思的神色,终于愿意细细想想这个衙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府衙大人突然眼睛一亮,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衙役闻言,昂着头想了又想,“长相倒是挺俊俏的,就是人太高傲,气息太冷,叫人不敢靠的太近,好像…好像…”衙役苦思冥想,斟酌着要如何形容那个奇怪的男子,末了,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惊声道,“那人的姿态高傲的像是皇室中人,跟大皇子倒是挺像的。” 说罢,衙役又若有所思的兀自点点头,他曾有幸入宫办差,与伏子钰曾有过一面之缘,长相出众,不过最令他记忆深刻的便是他身上散发着的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令人胆畏。而今日这人与他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这衙役有时候虽粗心大意,但不是个傻子,素日里也算机敏,府衙大人思量再三,精明的眸子转了又转,最后决定亲自去瞧瞧来人到底是谁。 炎夜麟长身玉立在府衙门前,背脊挺的极直,目光微凛,头微微昂着,一身藏蓝色的袍子紧紧裹着他殷实高大的身子,不时有清风吹来,吹的他的袍角随风飞扬,寸寸缕缕都带着身为皇子应有的威严和凛冽。 府衙大人虽无大的追求,但能在府衙的位置上稳坐多年自然不是靠席间一壶酒喝来的,他必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比如他看人这方面。 自他从府衙出来,看见炎夜麟的第一眼,大老远一扫,便知此人气度不凡,非一般寻常人物,再一稍稍走近了些,那府衙大人的眼睛就瞪得越发得大。 这…这…这不是二皇子伏礼么? 伏礼当初被册封为皇子一事震惊全国,身为都城府衙的府衙大人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此事的,想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还曾问过他到底是伏子钰合适做皇帝,还是伏礼适合做皇帝,那会儿他战战兢兢,不敢直说,只含糊地说二人皆好。 可如今先皇去了,新皇人选未定,这个伏礼这时候回来,想必定与皇位有关。 于是,这位人精一样的府衙大人连忙迎了上去,不管他周身寒气多么逼人。 “臣拜见皇子殿下,这些不知事的奴才有眼无珠,不知是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啊。”府衙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演起戏来真真一把好手。 方才那位向府衙大人禀告的衙役听他此言,顿时惊得瞪大了眸子,半天没吐出一个字,传说中行为的二皇子伏礼竟然回来了!他敢保证,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能立时在都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半晌,守门的几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惊愣的面面相觑。 炎夜麟微一扬手,将微凛目光投在眼前府衙大人身上,打量片刻,脸色微冷道,“大人起身,不必客气。不知这府衙,我有没有资格进去呢。” 炎夜麟昨日所说要救君正良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来到这府府衙衙门,这府衙衙门虽不是什么重地,在朝堂上也不能弄说上几句话,但府衙衙门是唯一一个与百姓们直接接触的衙门,所以这里一旦有什么事,整个都城也一定很快就知道了。 府衙大人连连垂首应着,赔笑道,“殿下里面请,里面请!” 府衙后院,方才还一个人自斟自饮的府衙大人,这会儿神色恍然,身边莫名多了个皇子。叫他这小小的府衙衙门顿时热闹起来。 伏礼在天璃国出了名的冷酷,府衙衙门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擅自揣度皇子的意思,只战战兢兢端上了府衙里最好的茶水,并陪着笑脸道,“不知皇子突然驾临臣这小小衙门所为何事啊?” 咱们这位府衙大人虽有些胆小,但在官场里混了几十年,早就磨练成了人精,天璃皇室此时正是处在敏感时候,素日里鲜少露面的伏礼今日突然出现在府衙衙门,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炎夜麟端着茶水的眸子陡然一沉,冷冷道,“怎么,这衙门我倒还来不得不成?” “天地可鉴,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府衙地方小,若殿下有事吩咐,大可叫人传个话就是了,大可不必亲自过来,如此可是折煞臣了。”府衙大人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汗,胆战心惊地答着。 他不傻,伏礼这个时候来他的府上,若是叫伏子钰知道了,一定派人召他入宫,问个清楚不可。 他在府衙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要说这个衙门最好也是最不好的一点便是,这里的事,事无大小,一定是全都城里传播最快的。 今日伏礼突然出现在府衙门口一事,他相信到不了晚上,便就会弄得全程皆知了。 炎夜麟大手一扬,似乎要与府衙大人非论个什么一二三来,“府衙大人此言差矣,大人一心忙着为百姓,身上政务缠身,我得空过来亲自看一看也还是有必要的。”说着,炎夜麟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尝了一口,像是看不出府衙大人的战战兢兢,他反而看起来神态怡然,大有坐着不走的架势。 人家是皇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所以这位府衙大人再是捉急,也不能开口下逐客令,一时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据我所知,大人并不是日日上朝对吧?”炎夜麟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打破那令人讨厌至极的安静。 府衙大人连连俯身应着,“殿下好记性,臣是三日一上朝。” 炎夜麟听了,星眸微抬,扫了眼跟前的府衙大人,“我刚从东胜国回到天璃国,你且先说说这朝廷之上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态势?” 最怕什么来什么,府衙大人心下一惊,暗暗叫苦,他就知道这个皇子过来府衙准没好事,伏子钰如今在朝廷肚掌实权,朝上几乎无人敢与之对抗,所有人都默认这个伏子钰便是将来的皇上,但眼前的伏礼回来了,也许一切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毕竟伏礼在天璃国是一个极特别的存在。 今日伏礼找上门来,又问起了朝上之事,府衙大人自是纠结难以回答,他们二人都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如今事情尚无定数,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不是明智的决定啊,万一自己站错队了呢?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炎夜麟许是看出这位府衙大人的担忧,却好整以暇地看他纠结半晌,更是佯装不知宫里的形势,半晌过去了,方才缓缓开口,清润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清冽,“我不过是随口一问,难不成府衙大人有什么疑虑?” 府衙大人听了,心里越发觉得苦了,满是褶皱的脸恨不能皱成一团,苦不堪言。 第二百零三章 情势不妙 伏礼像是打定了注意要为难这府衙大人,问的尽是些叫他不好作答的问题,到了半晌,竟也没有走的意思,反倒是吩咐府衙大人端上几碟小菜,一壶清酒,要与他喝上两杯。 这府衙大人心里便像是吃了黄连一般难受,人家是皇子,不从吧,不行,从了吧,不就等于告诉伏子钰,他站在了伏礼这边儿。 本想浑水摸鱼,两边谁也不得罪的府衙大人这回可真是失策了。 “好了,今日辛苦你给我说这么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走了。”眼见暮色将至,炎夜麟一抬衣袖,便道要走。 府衙大人如获大赦,忙不迭起身相送,“臣这就派人送殿下回去。”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事,你且留步吧。” 府衙大人连连称是,但哪里敢真的留步,一路把炎夜麟相送到府衙门外。炎夜麟也无过多停留,又道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就离开了。 府衙大人瞧着炎夜麟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才还满脸堆笑的脸此时彻底拉了下来,一双精明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思量。 “大人,那人真是二皇子啊?就是那个被破例封为皇子的伏礼?”不知何时,先前禀告的那个衙役凑了上来,抓着脑袋不解的问道。 心中憋了一天闷气的府衙大人朝着那衙役的脑袋抬手就是一记疙瘩,“废话,他要不是二皇子,大人我至于一天这么窝囊么?” 衙役摸着被打的脑袋,憨声笑道,“可他来咱们府衙做什么?难道是想拉拢大人?” 这衙役也不算笨的无药可就,至少知道唯一能与伏子钰抗衡的人便是这二皇子伏礼,早在许久前,伏子钰就开始大肆拉拢朝上大臣,如今二皇子亲自上门,想来多半是想拉拢他们家大人吧。 府衙大人却像是便秘的脸色不甚好看,一双眸子紧紧盯住炎夜麟离开的背影,半晌才摇头叹息道,“这可不是好事啊,咱们这府衙怕是平静不了咯!” 说罢,府衙大人转身回了衙门,留下衙役一脸不解地看着炎夜麟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也不知大人咋想的,这有个靠山总比没靠山强吧。 炎夜麟一路从闹市而过,街市上百姓正兴致浓浓的讨论着今日府衙衙门发生的事,不到一日的时间,几乎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他伏礼就在都城。 炎夜麟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今日在府衙衙门待上一日,就是要借府衙衙门的这一特性,告诉都城百姓,他伏礼回来了。 “唔,我竟然忽略了你还有这一个身份,要救君正良,就必须用你皇子的身份才光明正大。”苏苓半躺在软榻上,随意拈起耳边几根青丝摆弄这。 “恩,府衙衙门地处都城中心,上至朝中文武百官,下至各阶层百姓都有密切联系,通过府衙之口将这一消息传出去再合适不过。”炎夜麟坐在苏苓身边,目光幽幽地道。 “不止如此,你还顺带逼着那府衙大人站在了你这一边,也顺带给以往支持你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且你有心插手朝中之事,如此,朝中许多大臣便会动摇,这对伏子钰来说,是大大的不利。”苏苓似是随意便将他的心思窥得一清二楚。 “看来最了解我的莫过于你了。” “可是……”苏苓柔弱无骨的素手覆上他的掌心,目光微垂,淡唇微启,隐隐带着几分担忧,“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说太危险了,你高调的想所有人宣布你回来了,伏子钰必定很快便会有所行动,这于我们是很不利的。” “等不及了,伏子钰既然知道我在都城,就不会留给我时间安排好一切,今日之事,不过是会让他提早动手罢了,但那些支持我的旧部也同样会得到消息,如此,有好有坏吧,就看我们如何应对了。” 一旦与伏子钰正面交锋,就意味着他们再没有了退路。 当初在东胜国,苏苓尚且不怕,因为在东胜国,她相信炎夜麟只要有心就能够对付任何一名皇子,可在天璃不同,他虽是皇子身份,但却饱受非议,更何况如今的天璃国是伏子钰一人独大,炎夜麟又许久不在天璃国,这样悬殊的差别蓦地叫苏苓心下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然而天璃对他有恩,君正良曾帮过他,他便对天璃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之感,苏苓笑的温婉,“恩,不管伏子钰耍怎样的手段,只要你我同心,这道坎定能过去。” 夜色渐浓,如墨的长空犹如一张巨大的黑幕将整个都城悉数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 苏苓睡去后不久,炎夜麟并未睡去,只坐在书案前,垂眸沉思,偶尔起身望住窗子外头一片暗淡月色,似是在等什么人。 夜露渐浓,窗子外雾气弥漫,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外隐约闪过一抹黑影。少顷,那抹黑影径直来到炎夜麟房间外,轻叩房门。 房门打开,是暮寒带着一身凉气风尘仆仆地自外面回来,神色凝重,径直走到偏厅炎夜麟所在书案前。 炎夜麟自书中抬眸扫了眼暮寒,不禁双眼微眯,“情况如何?” 暮寒轻轻摇头,刻意压低声音道,“情况不妙,以前您埋的许多棋子都失效了。” 今日炎夜麟去府衙衙门待了一日,暮寒也没闲着,按照炎夜麟的话将以前支持炎夜麟的人挨个摸了一遍底,然而得到的结果却差强人意,其中许多人屈服在伏子钰的淫威之下,其中又有些人觉得伏礼根本没有上位的心思。 伏子钰的确是个难对付的对手,炎夜麟不在天璃的这些时日,他费尽心思一点一点将炎夜麟在天璃布的局拆的七零八碎。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般,炎夜麟只是皱了皱眉头,“那些朝中大臣果真甘心让伏子钰继位么?” “也不是,自从先皇去了之后,伏子钰便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在朝中肆意妄为,那些不支持他的人,甚至都被他或明或暗的害了,所以大多数人对他应该只是恐惧他残暴的手段。” 若是朝中大臣心甘情愿让伏子钰继位,那他们的胜算便又小了许多,然而伏子钰即便是现在在朝中一手遮天,又手握重兵,实力非一般能人抗衡,但并不说明他没有弱点,他为人太自负,高傲,目空一切,便是他致命的弱点。 炎夜麟点点头,又道,“君正良呢?他到底是不是被伏子钰诬陷,又是怎样的罪名入狱的?” “说来也怪,据说先皇去的那晚,君正良正在御驾前面圣,后来皇上突然病发,等御医赶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后来伏子钰便说君正良有谋害圣上的嫌疑。随即就被关入了天牢。殿下可觉得这里面有疑点?” 炎夜麟星眸微垂,瞧不出眼底情绪,沉默了不久,只道,“没有亲眼所见,没有证据,我们自然也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但不论如何,君正良曾帮助过我,他如今有难,我该是帮他一把。” 暮寒默然,对炎夜麟的话他从来只懂得听从。 炎夜麟如此高调在府衙衙门待了一日,就注定今晚会将成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黑暗中跳跃着的烛火将偌大的厅堂映照的一片亮堂,一抹黑影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模样,只隐约从她纤细的背影上瞧出是个女子,女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模样冷峻的男子,刀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如刀剑一般凌厉的眉下,那双肃杀的眸子里毫不遮掩透着凛然。 “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女子的声音低沉,像是可以压低了般。 男人闻言,如刀剑一般凌厉的浓眉微然一挑,便有一抹冷库自他的眸子里溢出,出口的声音寒如冰雪,“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今夜我找你来,只是告诉你接下来做什么。” 女子的背影有一瞬的愣怔,旋即有些恼火地道,“你别欺人太甚了,你连一点诚意都没有,凭什么认定我会继续为你做事?”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再替我做事了?也就是说我先前答应你的承诺可以不履行了?” “你……”女子气结,狠狠瞪着眼前男人,半晌却没有字眼吐出,“我替你做了事,你当然要履行你的承诺,可你这样没有信用,叫我怎么信你?” 男人毫不在意她貌似凶狠的目光,冷冷笑道,“信不信我由不得你,况且你的事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你想指望他么?呵。” 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字字句句钻入女子耳中,她浑身发颤,却对眼前这个男人束手无策,狠狠盯了他半晌,又颓然垂下眼眸,牙齿紧咬着下唇,透出她纠心里的纠结。 “你……还要我做什么?”当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时只能悲哀的选择妥协。 男人笑的得意,勾勾手指示意女子靠近些,女子犹豫了下,便将耳朵凑了过去。 第二百零四章 决定入宫 次日,晨阳破晓,细碎并不刺眼的阳光零零碎碎透过半透明的窗子照投进来。昨晚苏苓睡得早,一早便就醒了,看着窗子外映照的一片阳光,心境明亮许多。 炎夜麟自偏厅过来,一袭墨衣越发衬得他清俊凛然,万千墨发被高高挽起,发间一支玉钗让他看起来平添几分温润。 他走到床榻前,望着她的目光深暗幽邃,好似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可是睡好了?” 苏苓点点头,从床榻上坐起,目光掠过炎夜麟微微发黑的眼眶时,不由得蹙起了眉心,“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只是心头思绪有些乱,晚睡了些,无事的。”炎夜麟淡声宽慰着,心里却清楚,虽昨日无事,但很快他们这里便不会再这么平静了。 苏苓才刚用过早膳,正打算与炎夜麟商量接下来怎么做,却不想君千玫这个时候过来了。 苏苓对她的突然到来并无好感,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一副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苏苓便就没有多说。 “昨日我去了天牢见父亲,那狱卒竟说今日便要当庭庭审我父亲,所以不许见,我找遍了所有与父亲交好的人,但无一人愿意出手相助,如今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伏礼哥哥了。”君千玫抽抽搭搭的说着,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抖着肩膀,模样好不叫人怜惜。 炎夜麟听了,便皱起了眉头,君正良在天璃地位高,便是犯了罪按照程序也是要在一众文武百官面前当众庭审,且庭审前自然不能见任何人,这些都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君正良被关在天牢有一段日子了,一直都没有庭审,为何偏偏今日突然庭审呢? 见炎夜麟沉默良久不语,君千玫哭的越发起劲儿了,眼泪儿像决了堤般不止,苏苓最是受不了有人在耳边哭哭啼啼的声音,递上了帕子,又递上了一杯茶让她平复下情绪。 “殿下也刚回都城,正在想办法救你父亲,你这样哭也没用。” 君千玫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抽泣地道,“能有什么办法,这根本就是伏子钰有心要诬陷父亲,便是有证据他也断然不会承认的。” “你的意思是你有证据证明你父亲是清白的?”炎夜麟忽的问道。 君千玫微然一愣,片刻点了点头,“可是并没有用,伏子钰根本不承认,那些大臣见伏子钰得势,便就不敢得罪,无人替父亲说话。而且……”君千玫说着,突然顿住,带泪的眼睛里神色莫名。 苏苓双眸微眯,敏感地追问道,“而且什么?” 君千玫渐渐止住了哭泣,肩膀也不再抖动,想了又想,又抬眼看了看面色肃然的苏苓,支支吾吾地道,“而且……昨晚有人找我,说要伏礼哥哥今日进宫,否则……否则就让我父亲有去无回。” 话说到伤心处,君千玫不禁又开始抹眼泪。 原来这才是今日君千玫来此的目的,用君正良的命威胁炎夜麟进宫。 “你还记得昨晚找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么?” 君千玫连连摇头,“当时天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而且当时我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都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苓听罢,不禁素眉微拧,下意识看向炎夜麟,看来伏子钰不单知道他们的行踪,就连君千玫的行踪也掌握的一清二楚,昨日炎夜麟才向众人告知他身在都城,今日伏子钰就迫不及待见他了。 他以往只知道那个伏子钰为人狠辣,行事残忍,可没想到,除了这些,他想问题竟也这般透彻。 君正良曾帮助过他,重情义的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君正良有去无回,正是吃定了这一点,他才会用君正良一事威胁他。 “这根本就是个陷阱,殿下不可去。”苏苓看着炎夜麟的目光不觉间染上几分担忧,让炎夜麟入宫分明就是伏子钰设好的一个圈套,若真的去了,定是凶险无比。 “可是伏礼哥哥若是不去,我父亲他就……”君千玫毕竟是个小女孩,若是炎夜麟不去,她便真的没法子了。 炎夜麟自然也知道这是伏子钰的圈套,去与不去,于他们而言都没有半分好处。 正当炎夜麟思量之际,君千玫忽的又道,“如果这是伏子钰故意埋下的陷阱,相对伏礼哥哥不利,那咱们也可以想想对策啊,父亲手下有数十名武功极高的武士,可以在暗中保护伏礼哥哥。” 君千玫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眸子里尽是期待,炎夜麟目光里掠过一丝凛然,抬眉看了眼苏苓,苏苓忙的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答应,炎夜麟沉默片刻,却是对君千玫道,“伏子钰想让我去,我去便是。” “伏礼哥哥……”君千玫一时有些愣住,似乎没想到炎夜麟真的会答应入宫,苏苓垂眉的一瞬间,忽的瞥见君千玫眼里的一丝异样。 “你父亲曾与我有情义,就算今日是伏子钰故意设的陷阱,我也要去。”就当……就当是还他当年的帮助吧,况且庭审君正良是在金銮殿上,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伏子钰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呢。 不论如何,他不欠他的,便就没有人能再威胁他。 苏苓默然,她心知炎夜麟既然做了决定旁人就难以改变,只是目光担忧地看着炎夜麟,心里祈祷着他能平安回来。 炎夜麟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转头又对君千玫道,“庭审何时开始?” 君千玫忙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珠,“早朝之后,便就会议父亲之事。” 炎夜麟抬眉看了看外头日渐升高的太阳,语声微凛道,“这个时辰该是早朝刚开始,你我这便去吧。” 临走前,炎夜麟单独向苏苓交代了暮寒的去向,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而后便就与君千玫一起离开了客栈。 苏苓站在窗子前,目光紧紧锁在炎夜麟身上,目送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心莫名一阵不安,莫名觉得心里空空的,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们的身影,苏苓才不舍的收回目光,而此时,暮寒仍没有回来。 马车内,君千玫的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眼睛里的忧殇挥之不去。炎夜麟面对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恍惚间,只觉许多往事又涌上心头。 儿时的君千玫总爱跟在他身后,甜甜糯糯的满口叫他伏礼哥哥,他对这个‘妹妹’亦是喜爱,尝尝带着她一起上街玩乐,那时候的君千玫天真烂漫,不爱哭,反倒十分爱笑,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煞是讨人喜爱。 只是时光易逝,如今距离那些清晰如昨的记忆已有八年之远,当初喜好玩耍的孩童仿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虽前不久前他也曾见过她,但此时与那时的她总有些不一样,也许是越发标致了,也许是又长高了些许,也许是别的什么,炎夜麟也说不清楚。 “伏礼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便是二人独处的时候,炎夜麟也鲜少与她说话,君千玫的心里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炎夜麟微凛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却仍旧表情淡淡,“怎么会呢?我只是在想救你父亲的法子。” “可是……”可是你以前从不对我这么冷淡,如今怎么好似连句话也不想与我说了,君千玫心里这般想着,却并没有问出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到最后,只有你愿意帮父亲一把,父亲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马车一路颠簸,微风扬起车帘不时露出一丝缝隙,透进来些许阳光,炎夜麟思绪游离,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她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我回天璃国的?” 君千玫人在都城,却在他们刚到天璃边境崇明楼的时候便就得到了消息,其中定是有原因。 君千玫抬头,蓦地对上炎夜麟勉强算的上平和的目光,然而她却透过那表面的平和,察觉到了一丝犀利,她的伏礼哥哥那么聪明,自己怎会瞒得过他。 “是仪姐姐告诉我的。” 仪姐姐? 炎夜麟闻言,脑海里瞬间便就闪现出一抹妖娆身影,是她,崇明楼新来的女掌柜,原来她是君千玫的人,那便难怪君千玫远在都城也知道他们的消息了。 “崇明楼的女掌柜,她叫什么名字?” 君千玫略有些诧异,炎夜麟竟能这么快就猜到她是谁,顿了顿,又生怕炎夜麟会因此怪她,便怯声道,“温仪。” 炎夜麟略略想了片刻,想起苏苓曾问起过崇明楼一事,那崇明楼是不久前换了老板后,温仪才去的,倘若温仪是君千玫的人,那君千玫是否就是崇明楼的幕后老板。 “温仪是你的人,崇明楼可也是你的?” 第二百零五章 伪装者 马车晃晃荡荡一路疾驰,路过早起热闹的街市,穿过气势宏伟的皇宫大门,下了马车,便有身着宫服的宫人上前来迎。 宫人走在前,君千玫却有些犹豫了,悄悄拉住炎夜麟,神色略显忐忑地低声道,“要不咱们不要去了,我不想伏礼哥哥冒这么大的险。” 很奇怪,此时君千玫的眼睛里是满当当的为他担忧,却不见了为父亲担忧的神色。 炎夜麟拂去她的手,目色平静地宽慰她道,“来都已经来了,不见王爷一面,岂不是遗憾。” “伏礼哥哥,我……”君千玫有些急了,但刚一张口,前面走着的宫人突然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子,笑容诡异的狠狠盯住炎夜麟,嘴里的话却是对君千玫说的,“郡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哪里还是方才规矩礼貌的宫人,分明就是披了宫人裳服的杀手,炎夜麟暗道一声不妙,拉着君千玫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宫人咧嘴一笑,用手打了个手势,瞬间便有数十道黑影将他们团团包围。 “呵,原来是早有准备。”炎夜麟冷哼一声,面色凛然道。 那宫人彻底卸去了伪装的面目,露出凶狠残忍的真面目,“我倒是真挺佩服殿下您的,敢独自一人入宫,既然您有心来,那不如在这里多待上些日子。” 君千玫瞧着突然冒出的数十道黑影,思绪顿时乱成一团,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答应过她的。 然而君千玫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只见那宫人一个手势,那数十道黑影便就齐刷刷朝炎夜麟而去。 刺眼的阳光正不偏不倚地照在一片朱红琉璃瓦上,泛着淡淡光晕,刀与剑的光影却无端将这阳光染上几分残忍与血腥。 距离炎夜麟与君千玫离开的时间越久,苏苓心里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然而她对着天璃都城近乎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此时该怎样去帮炎夜麟。 暮寒被炎夜麟一早派去暗察有关于君正良被诬陷入狱一事,许久不见人回来,苏苓在房间里等的焦灼,一次又一次打开窗子也不见暮寒的影子,暮寒对天璃都城该是熟悉的多,若有他在,或许还能想出个主意,但现在暮寒也不知何时会回来。 你转眼已是半晌过去,当苏苓再一次忍不下耐心推开窗子时候,终于瞥见暮寒的身影,正暗暗庆幸着,苏苓却也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整条街市上突然之间多了许多行迹诡异之人,苏苓曾在东胜国见过多次,一眼便能判定那些人是伪装后的杀手,他们身上的裳服可以千变万化,但他们眼睛里透着的煞气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看着这些伪装着的杀手,苏苓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刚欲转身,只听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苏苓陡然一惊,抬眼去看,“暮寒!”四目相对,苏苓忽然又急声道,“外面有杀手!” “有埋伏!”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当即心下了然。暮寒快步走到窗子前,看了眼外头,浓眉深锁,“殿下他…今日便不该入宫,方才我在半路偶然发现有行踪诡异之人出没,心中觉得不妥,便就匆匆赶了回来,看来这些人果真是冲着我们来的。” 街市上那些伪装的杀手正在附近来回转悠,想来还未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今日一早君千玫就过来了,而她刚一带走炎夜麟不久,就有杀手在附近出没,这其中不得不叫人怀疑与君千玫有关。 “若是针对我们而来,那殿下只怕有危险了,快,你不用管这里,赶快去就殿下!”苏苓满心满脑子装的都是炎夜麟临走前的模样,再一次可能失去他的痛叫她单是想想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暮寒小心翼翼地关好窗子,转身对她道,“没用的,这个时辰,恐怕殿下已经入了宫,单凭我一人之力定是无法救出殿下,而且…殿下若是知道此事,定会让我先护你周全。” 苏苓身子陡然一软,堪堪扶住桌几方才勉强站稳,“可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殿下陷入危险之中!”苏苓突然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没有绝世武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底气十足地将他从伏子钰手中救回来!她恨! “事已至此,先确保皇妃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此时的暮寒有着与炎夜麟极相似的冷静,冷静的叫人觉得无情。 可是想想又能怎样呢?明知伏子钰早已经布好了陷阱仍执意叫暮寒去皇宫送死么?苏苓无奈地摇着头,强压下心下心中浓浓的苦涩感觉,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外面那些人必是已经知道咱们的行踪,这里是无法在待下去了。” “伏子钰显然早有预谋,城中惹眼的地方大概我们都无法去了。” “那就混入市井之中。”渐渐冷静下来的苏苓连声音都凉了几分,“他的眼线再多,也不可能监视到都城里的每个角落,况且连这个客栈,他们都没有确定好我们的位置,那便说明,伏子钰的人也不过如此。” 暮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苏苓所说的隐于市井,暮寒恰好知道一个地方正符合她的要求。苏苓超乎寻常的冷静以及细致全然超出了暮寒以往所想。 她在房间里随意找出几件普通再普通不过的裳服,拿给暮寒穿上,并嘱咐他一定藏好武器,她自己则松开了发髻,三两下边就挽成了一个天璃国男子再普通不过的发式,换了身上裳服,他们二人旋即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苏苓又将窗子打开一个缝隙,探眼去瞧外面的形势。 外面那些伪装的杀手仍未离去,只在附近徘徊,其中更有几个杀手已经开始将目光锁在这间客栈了。 “现在咱们乔了装,若是有人问起,你定要想好如何应对,知道么?”苏苓蓦地收回打量的目光,对暮寒冷声吩咐道。 这样的苏苓叫暮寒恍然有种错觉,不知何时起,他们二人的神态竟已这般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如出一辙。 二人简单乔装后,便就迅速离开了客栈,那些伪装的杀手不知他们的身份,大约也是怕暴露他们自己的身份,所以苏苓与暮寒得以顺利离开了客栈。 暮寒口中的地方时一处平凡无奇的农家小院。 一个偶然的机会暮寒曾到过这里,这里原先住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她无儿无女,一人独居,素日里也鲜少与周围邻居来往,但不久前那个婆婆因病无事了,这个院子便一直空着,此时他们正需要一个地方隐于市井,这个院子不正是个合适的选择。 “今日殿下是叫你去做什么了?”简单地打扫了下屋子,苏苓便问起了眉心深锁的暮寒。 “殿下是让我去查有关于君正良一事,不管他是不是被人诬陷,总要弄清事实的真相。”若是知道君千玫会来,炎夜麟会答应她入宫,他就不应该那么早出去,至少炎夜麟入宫,他该是在身边陪着才是,假若真遇上了危险,炎夜麟身边也有个相帮衬的人。 “结果呢?那君正良确实被冤枉的还是…另有隐情?”苏苓清眸微眯,联想起今日君千玫来找炎夜麟,以及她一出现,这客栈附近便有伪装的杀手出没,她越发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但具体是什么,她却一时间说不上来。 暮寒失望地摇摇头,“我暗中调查了大理寺的卷宗,又查了那些与君正良谋反事件有关的相关人等,但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也许君正良真的有心谋逆,又或者他背后之人的手段太过隐秘,一时间叫人查不出来。” “既然查不出来,那便说明此事不简单,且不说君正良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单是这个君千玫就让人觉得奇怪,当初咱们初初来到天璃国,远在边陲小镇,而她身在遥远的都城,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的,从一开始,她就带着非常明确的目的而来,今日又是她让殿下入宫,她前脚一走,后边就有伪装的杀手在那客栈附近徘徊,这些巧合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苏苓这般一说,暮寒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难道君千玫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他虽隐隐感觉到她比以往有了些许变化,但又一细想,也只觉得那是正常,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苓这般一说,暮寒便莫名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可是,她对殿下的情意不像是假。该是不会害殿下才是。” 苏苓微叹口气,她也希望如此,希望君千玫对炎夜麟的感情千真万确,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君千玫就不会对炎夜麟如何,但苏苓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残存的理智不断地告诉她一个真相。 “父亲跟爱慕的男人哪一个重要呢?倘若君正良与殿下之间,君千玫只能选择一个呢?” 君千玫对炎夜麟的感情是不假,但并不代表高于一切,况且炎夜麟的身边已经有了她,且他对君千玫只当做是妹妹,并无其他感情,君千玫该是知道,但女人多事善妒的,谁能保证她不会对炎夜麟因爱生恨。 第二百零六章 惊悉阴谋 暮寒默然。 他虽没有深切体会过爱情的感觉,但亲情与爱情之间,君千玫这样的女子选择父亲的可能性更大,她虽对炎夜麟有情,然而炎夜麟对她无意,她好像没有理由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而牺牲疼爱她的父亲。 “是我大意了,我早该查到君千玫的异常,然后向殿下禀告,也许今日殿下便不会答应她入宫了。” 苏苓扬唇浅笑,笑容略有些苦涩的味道,“你错了,殿下那么聪明的人,也许早已看出君千玫的不对劲,但他始终欠君正良一些恩情,今日入宫不全都是因为君千玫,更多是想还了君正良的恩情,从此再不相欠。” 暮寒听罢,微有些讶然地看了眼苏苓,而后便是长长的沉默着。 事情果然如苏苓与暮寒所料,变成了最坏的一种结果。 直至夕阳西下,长空被染成深黑如墨的颜色,也再没有炎夜麟的消息,苏苓满心担忧,坐立不安,连一口膳食茶水都难以下咽。 “我去宫中探一探消息。”暮寒亦是难忍心下担忧,起身便就朝外走去。 “不能去宫里。”苏苓急声阻止,“宫里到处都是伏子钰的人,你这样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可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苏苓抬眼看住暮寒,深黑的清眸里闪动着莫名光彩,“皇宫去不得,倒是可以去那些大臣家里,选一位还算靠谱的大臣,问一问今日宫中发生了何事不就知道了。” 暮寒想了片刻,觉得有理,便道,“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这就去探探消息。” 月光清泠,夜露如霜,苏苓坐在院子里,看着片片如银清辉以脚尖为中心,一层层晕开,如她纷杂的思绪千丝万缕盘绕在心头。 从东胜国一路来到天璃国,本是想远离东胜国的皇权纷争,却不想如今无端又被卷入天璃国的皇权纷争,也许上天注定她与炎夜麟之间多波折,但愿这一切平息之后,他们之间再无磨难。 忽悠一阵凉风吹来,苏苓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裳服,这才惊觉暮寒已经出去好一会儿,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正这般念着,只听院子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苏苓抬头去瞧,见是暮寒回来了,忙不迭起身问道,“怎么样?” 暮寒微微顿住,见苏苓有些发冷的模样,道,“外头凉,皇妃千万小心身子。” 幽寂的房间内,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映出两抹身影。 暮寒站在苏苓面前,态度恭谨,俨然一副下属对待主子的模样,炎夜麟不在,苏苓自然便是他的主子。 “查的怎么样?今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苏苓坐在茶几旁,清眸里写满担忧。 “情况并不乐观,今日庭审君正良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今日伏子钰真正要做的,是与众大臣商议登基一事。” “什么!”苏苓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心里一惊,“君千玫果然有问题,那个君正良只怕也是与伏子钰一伙的,伏子钰要登基,可殿下在都城便是对他的一大威胁,所以他便想办法引殿下入宫,他好安心登基!” 话说到最后,苏苓越发气愤,从头到尾,竟叫君千玫一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 “看来我们到底是轻视了君千玫,如今殿下下落不明,伏子钰登基便是必然。” “那殿下呢?那些人可知殿下的下落,可知伏子钰要如何对付殿下?” “并无,那些朝上的大臣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殿下今日入宫一事。伏子钰想安稳登基,最好的便是殿下不再出现。” 像是被人抽走了精魄,苏苓颓然歪倒在木椅上,不停抚着额,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也不知那伏子钰究竟要把殿下怎样,君千玫呢?她有什么消息。” “据那位大臣说,今日君千玫并未出现在朝堂之上。” “知道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日再想法子。”苏苓抚着额,满面愁容。暮寒心知她心中定不好受,也不再多说,默然退了下去。 炎夜麟入宫下落不明,注定今晚是个不眠之夜,苏苓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懵,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要怎么才能找到炎夜麟的下落,怎么才能一点点接近天璃核心层,找到对付伏子钰的法子呢。 万千思绪纷乱复杂地盘在苏苓脑海,使得她一双含着血丝的眸子直愣愣望住屋顶,直至天色将明,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暮寒心里亦是装着炎夜麟,一早便就起了榻,见苏苓未起,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小摊贩已经开始在街市上叫卖,冒着腾腾热气的早饭味道飘了整条巷子,暮寒无心流连,随便吃了些吃食,还未起身,却见许多百姓蜂拥着朝着一个地方奔去。 “发生什么事了?”暮寒微微皱眉,隐约听见了些许议论声,但并没有听得很清。 “听说是放皇榜了,都争着去看呢。”邻桌一位吃饭的中年男人顺口接话道。 暮寒略想了片刻,匆匆放下碗筷,混入一片人潮中。 这道街市的尽头便是官府张贴榜文和告示的地方,昨日伏子钰在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议登基一事,今日一早便就出了皇榜,想来多半与伏子钰有关。 暮寒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裳服,挤在人群里并不惹眼,还未看清那皇榜上的内容,便听周围人议论纷纷。 “大皇子真要登基了?” “那还有假,皇榜都贴出来了,不止如此,君家郡主还要嫁给皇上呢,唉,真是可惜了二皇子了。” “你别忘了二皇子还是东胜国的皇子,兴许对咱天璃国不感兴趣呢。” “唉,只要咱老百姓的日子好过,管他谁当皇帝。” 一波又一波的声浪钻入暮寒耳中,他起初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当他亲眼看见皇榜上的内容时,却不得不信了。他起初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当他亲眼看见皇榜上的内容时,却不得不信了。 院子有段日子无人居住,不过多久,便就杂草丛生,初一眼见到还以为荒废了许久,苏苓起了后,见院子里荒废的不像样子,索性便整理起院子的杂草。 一根一根杂草像极了她心里纷乱的思绪,人在这里,思绪却早已飘远。不多久,暮寒回来了,脚步略显匆匆,神色凝重,手里拿着给苏苓带回的早膳。 苏苓起身洗了手,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脸色比昨日看起来缓和不少,只是略显几分疲态。 “这是些糕点,皇妃多少吃些吧。” 苏苓勉强扯了扯唇角,一面打开食盒,一面道,“看你的脸色,外面是否又发生什么事了?” 苏苓此刻的淡然有些出乎暮寒的意料,他原想等等再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她会因为伤心过度不顾自己的身子,然而此刻看来,他是有些低估了她。 暮寒在心里斟酌一番,方才缓声开口道,“大概你也已经想到了,伏子钰宣布登基,君千玫……”暮寒仍是有些犹豫,若是苏玲知道此事,会更加自责吧。 “怎么?君千玫要嫁给伏子钰了么?”苏苓淡淡开口,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暮寒陡然愣住,片刻应声道,“恩,如此想来,伏子钰早已与君千玫暗中勾结,甚至君正良被冤入狱根本就是伏子钰做给我们的一场戏。” 苏苓垂眉思量许久,否认了暮寒的猜测,“君千玫到底是个小丫头,她担心君正良的眼泪和恐慌不像是装出来的。” 也许,也许君正良被冤入狱是真,伏子钰借此威胁君千玫也未可知,然而这个想法一出,连苏苓自己都觉得可笑,自以为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却被一个小丫头蒙住了双眼。 “如今伏子钰登基为皇,只怕殿下他……”一向冷漠的暮寒此时却觉得喉咙里酸涩不已,连心里的想法都无勇气说出。 苏苓抬眉,看着鲜少露出悲伤神色的暮寒,目光微冷,“不,以伏子钰骄傲自负的性格,他既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既然赢了殿下,便就不会再杀了殿下,毕竟有殿下这个对手存在,他才有获得胜利的快感。” 暮寒皱眉,敛去眼底几分神殇,好似在思量苏苓话里的意思,“虽殿下暂时没有危险,但伏子钰一定将殿下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我们要如何知道呢?” 苏苓掀唇冷笑,“殿下最后一个见的是君千玫,那便从君千玫入手,不管她是不是阴谋的策划者,她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还有……她不是要嫁给伏子钰么?那么通过她,我也应该可以接近伏子钰。” 暮寒微有些讶然地看着苏苓,他在她身边的时日并不多,他从来只听炎夜麟的命令,然而短短几日,他却越发佩服起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卓越的谋略,以及强大的内心,甚至让许多男子都望而却步。 第二百零七章 纷纷示好 郡王府。 自从君正良被关入天牢之后,郡王府的地位突然间一落千丈,那些曾经费尽心思巴结郡王府的人,如今一个个不见了踪影,君千玫费尽心思却怎么也找不到。 然而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君正良被以谋反之罪打入天牢,可他的女儿会在不久之后便要嫁给当今新皇呢。宫里的皇榜一下,那些躲着君千玫不见的人啊,突然又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带着礼物,送着笑脸,几欲要将郡王府的门槛踏破。 君千玫方得了空,坐下喝口茶,院子里便又想起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人还未到,声音倒是先一步传入君千玫耳中。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这句话这几日她的耳朵都听得出茧子了,然而碍于情面,只得装出一副笑脸。 君千玫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方才得见来人是以往与她父亲私交甚好的王大人,然而这些所谓的好友在她父亲出事后,均不约而同的消失了,君千玫强压下心头对这些人的深深厌恶,甜声道,“王大人太客气了,烦劳王大人亲自跑一趟。” 王大人吃的大腹便便,满脸堆笑,走到君千玫身旁,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递给君千玫,君千玫笑笑,身边丫鬟眼疾手快替她接了下来,“谢谢王大人。” 王大人微微一愣,旋即又笑道,“有些日子没见,郡主可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与皇上站在一起,当真是绝配啊。” “王大人说笑了。”君千玫皮笑肉不笑的应着,不禁暗叹这些人的演技了得。 王大人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义愤填膺地又继续道,“郡王在牢里这些日子受苦了,皇上其实也过分,明明郡王是被人诬陷的,早就该让大理寺查清让郡王早些回来了。” 这王大人不提君正良还好,一提起君正良,君千玫立时脸色微变,索性她这些日子已经听惯了这些虚伪至极的话,否则以她以前的脾性,早就与这些人翻了脸。 “皇上答应过我,自然会还父王一个公道,有劳王大人费心了。”君千玫说着台面上的话。 王大人连连点头,突然又义正言辞的说道,“明日我便联同其他大臣上奏皇上,尽快查清郡王一事,免得王爷再在牢里受罪!” 要做到雪中送炭难,然而锦上添花之事谁不会做,君千玫嫁给了伏子钰,那郡王便是国舅,伏子钰自然要放了君正良,否则哪里有皇帝娶一个罪臣之女一说。王大人这般说,不过是送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君千玫扯唇笑笑,“那就先谢过王大人了。” 君正良不在,偌大的郡王府就只有君千玫一个女子当家,王大人走了一圈,四下里瞧了瞧,忽的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郡王府里怎么好似少了许多人气?” 君千玫蹙眉,不知他突然问这有何意图,只随口应付道,“自从父王出事后,府里便少了不少下人,冷清些也是自然的。” 王大人摸了摸他那肥硕的下巴,状似认真道,“这样可不好,对宅子不利,影响郡王府日后的繁荣,依我看郡主须得在王爷回府前,该请的佣人请足,该有的规矩不能坏,否则,便是王爷回来了,心里也不舒坦哟。” 王大人这么一说,君千玫的眉头蹙的越发深了,府里少了许多人气,的确会叫人觉得郡王府失了气势,但她也并未细想过,“王大人的意见我自会考虑,不过眼下让父王今早回府才是最重要的。” 王大人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那好吧,既是如此,那我这边回去联同几位大人准备拟折子,就不打扰郡主了。” 君千玫微微欠身道别,虽心里对这些人充满了鄙夷,但一个郡主该有的礼貌仍然一样不少。 送走了王大人,君千玫身子一软,险些昏倒,好在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小姐千万要注意身子,这一天天的,少不了有许多人上门巴结,小姐习惯就好。” “怜儿。”君千玫扶着额,轻声唤她。 “恩,怜儿在。” “你去将今日收来的礼物统统丢了,我郡王府不需要这些人送的虚情假意的东西。” “小姐……可是这些东西都很贵重啊,扔了是不是可惜了?”怜儿弱弱看了眼目色坚定的君千玫,低声说道。 君千玫双眸微眯,偏头看住面露些许气胆怯之色的怜儿。 这个怜儿什么都好,一心为主,王府里许多事务也都是怜儿处理,着实帮衬了她不少,但她唯一的毛病,便是爱极了钱财,甚至到了爱钱如命的地步,君千玫念着她出身穷苦,自小受尽了罪,爱钱也能理解,但这会儿听她这般说,心里却有些不悦。 怜儿能从一个街边乞讨的乞丐爬到今日郡王府郡主身边心腹的位置自然不是凭着她穷苦的出身便能做到的,此刻一见君千玫的脸色不对劲,连忙改口道,“听小姐的,这些人都是墙头草,咱王府不缺他们这点东西,怜儿待会儿就将它们处理了去。” 君千玫见转口,脸色便也缓和几分,“恩,扶我回房,你便去吧。” 自从那日炎夜麟下落不明后,君千玫的状态也不甚好,常常噩梦缠身,每每醒来,便是一阵心悸。 忙着接待了一天的客人,这会儿回到房中,便觉得身心俱疲,斜卧在软榻上,不知不觉便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小睡,便是直接到了日落黄昏。 怜儿端着一碗百合粥进了房间,见君千玫醒来,忙的将百合粥放在桌上,上前扶君千玫起来,“小姐睡的可好,我特意吩咐不叫人过来影响小姐。” “好些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君千玫揉揉额头,睡这一觉总还有些好处。 “怜儿谈不上辛苦,只要看着小姐的气色慢慢好起来,怜儿就觉得值得。”怜儿脆声应着,一面扶着君千玫在桌几旁落座,一面忙的将端来的百合粥递给君千玫。 吃了两口,君千玫忽的念起了什么,问道,“今日王大人之言,你觉得有几分道理?” 怜儿正走神,听闻君千玫这般问,想了想,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是问王大人说的联同几位大人向皇上上奏折的事?” 可这事没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啊,怜儿正疑惑着,只听君千玫放下汤匙,皱眉道,“他不是说王府里人气不旺不好么?父王回来看到如今的郡王府是不是真的会不高兴?” “唔……”怜儿偏头想了想,“大概人都喜欢热闹吧,都希望家中人丁兴旺,人丁兴旺了,家族才会兴旺,该是讨个吉利吧。” 君千玫目光微闪,“所以你也觉得王府里人太少了么?” 君正良就她一个独生女儿,母亲又早逝,君正良也并未再娶,王府里当真是子嗣单薄,如今下人又少了许多,这偌大的郡王府便就显得越发冷清了。 “恩。”怜儿点点头,眼中闪着几分狡黠,“反正人气旺些总觉是好的,既然小姐心里有顾虑,那便就听取王大人的意见,再多找些佣人来王府就是了。” 君千玫禁不住轻叹了口气,语声幽幽地道,“父王在天牢里受苦多日,身为女儿,我自是不想他回府见到的是王府里一片凄凉的景象,此事你就去着手安排吧,等明日,去市集上寻些乖巧顺眼的人来。” 怜儿眸色一亮,旋即道,“是,怜儿一定不负小姐嘱咐。” 君千玫又吃了口百合粥,微顿了下,似是随口问道,“对了,那些人送的礼你都处理了吧?” 君千玫虽然知道怜儿爱钱,但她总会按照自己的命令做事。 怜儿一怔,笑道,“嗯,怜儿今儿下午便就照着小姐的吩咐给处理掉了。” “嗯,那就好,吃了这粥,感觉好多了,今晚就不用晚膳了,你也不必过来侍奉了。” “小姐是得好好休息一晚呢,这几日里眼见气色越发不见好了,今儿下午睡了便就不一样了,今晚小姐就好好休息,等王爷回来看到您也会心情好呢。”怜儿一面笑着说道,一面将君千玫吃过的粥碗汤匙收拾了。 “嗯。” 怜儿又嘱咐宽慰了几句,便就退下了,偌大的房间此刻只剩君千玫一人,坐了不久,君千玫忽的起身来到书案前,细细翻看着府中管家呈上来的礼单明细。 这礼单上面注着哪位大人哪天送来的什么礼物,这些人中不乏朝廷上数一数二的重臣,因着君正良在天璃地位不俗,是以能与他私交较好的也都非泛泛之辈。 君千玫试图从这些人中挑选出一些知事的大臣,在伏子钰面前提一提她父亲一事,虽然自己不久便要嫁给伏子钰,他早晚会放了她父亲,但作为女儿的,总是急切想早些看到父亲平安无事。所以她等不及那么久,也不想等那么久。 第二百零八章 街市招募 一切事情仿佛进入了一个死角,那皇宫便像是个铜墙铁壁,苏苓进不去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那铜墙铁壁里又有一位极为精明的主子,丝毫不放任何关于炎夜麟的消息,似要将皇宫与世隔绝起来。 苏苓绞尽脑汁,用了各种方法想要混入宫中,却无一例外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缘由阻挡在外。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甚至叫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找到炎夜麟的下落,浓浓的挫败感压在心头,苏苓心情无比郁闷。 暮寒一直守在暗处,等苏苓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会儿见苏苓有些沮丧地在街市上走着,便悄然现身跟在了苏苓身后。 渐渐地,暮寒追上苏苓的步子,二人并肩而行。“还是不行么?” 苏苓摇摇头,“查的太严,宫里根本就混不进去。” 苏苓本还想冒充宫里出来采办的宫女身份混入皇宫,可今日又一次被守门的侍卫查出来,不就是个负责采购的宫女么?谁知道那市委竟拿着那宫女的画像与她比对,幸亏她反应够快,应付得当,那些侍卫才没有为难她。 否则,她今日就真的要入宫了,只是直接被关进某个地方的结局,别说找到炎夜麟的下落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伏子钰的警惕性一向很高,你想这样混进去,确实不容易。”暮寒目光平视前方,话却是对苏苓说的。 “可总也是个办法,是个办法就总要试一试,入宫不行,那就退一步,接近能够接近伏子钰的人。”话说到此处,苏苓与暮寒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望住对方。 “君千玫。” 苏苓怎将她这个关键人物忘记了,炎夜麟最后是与她一同入宫的,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除了炎夜麟也就只有她最清楚了,之前还曾说要在君千玫身上想办法,却又跑来皇宫,当真是自己有些急躁了。 “可是君千玫她识得你,你很难在她身边潜伏下去吧。”细想了一下,暮寒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女子本就很敏感,她们虽然就几日的相处,但君千玫一直视苏苓为情敌,必然有多注意她,如此,苏苓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君千玫身边待下去便就不是一件易事了。 “你说的没错,但我可以易容啊,再加上一些外貌穿着和习惯上的改变,她定认不出我。” 苏玲说的信誓旦旦,暮寒仍是有些担心,简单的易容术虽然并不难,但君千玫的身边又何止一个伏子钰,左右思量,仍是危险太大。 “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法子,但皇妃此举还是太冒险了,若要混进君千玫身边也不只这一个方法,我会武功,可以办成护卫进入郡王府。”暮寒没有苏苓那么好使的脑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索性就套用她的方法吧。 苏苓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顿时引得街上路人侧目相看,苏苓好容易平复心绪,漫声道,“这个法子也亏你能想得出,你虽会武功不假,但若想成为君千玫的心腹,你觉得单凭武功就能成么?” 暮寒无言以对。 君千玫一心爱慕的是炎夜麟,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一个小小护卫怎能引起她的注意。 “所以还是让我混进君千玫身边比较合适,至于你,便守在暗中,多的是用到你的时候。”苏苓目光坚定地说道。 这次暮寒没有再说什么,只点头应下,也许他真的只适合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事情总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当苏苓与暮寒二人行走至街市上时,一群熙攘的妙龄女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她们中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俏丽活泼,此刻正围成一团,不知在做些什么,而从四面八方仍年纪相同的女子赶过来。 待得走得更近了些,隐约从人群中传出一个女子清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谁再挤便是来了也没用!” 只听那女声话音一落,本来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苏苓不知这是作何,便问道一旁的暮寒,“她们在做什么呢?好热闹的样子。” 暮寒也早已注意到,“该是大户人家挑选下人的吧。” 天璃与东胜不同,在天璃,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仆人都是极抢手的活计,许多出身贫苦的,或者家里子女众多的年轻女子都想讨一份较好的活计,而去那些大方又有钱的大户人家做丫鬟,算是她们最好的出路了。 苏苓正好奇的瞧着那些蜂拥而至的少女们,耳边忽闻一阵催促声,“你倒是快点呀,郡王府要人可不是常有的事,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敏感的郡王府三字钻入苏苓耳中,惊的苏苓下意识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年纪略长的妇人正拉扯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匆匆往人群赶来,妇人一边走,一边催促,方才那话便是自那妇人口中说的。 “夫人请等一下。”苏苓伸手拦下从身前而过的妇人与少女,笑问道,“夫人说这是郡王府要人?这郡王府说的可是君家?” 那妇人顿住,像是打量怪物一般地上下打量着苏苓,末了,极不耐烦地道,“怎么?你也想去?只怕没机会了。”说着,便欲要拉着身后的少女离开,“快走吧,仙儿。” 那叫少女的仙儿怯怯打量了一眼苏苓,在被妇人拉走的瞬间,低声道,“正是君家。” 苏苓微然愣住,对于如何混入君千玫身边瞬间有了主意,抬眼瞧了瞧暮寒,饶是暮寒不那么聪明,也能轻易想到苏苓的心思。只是觉得让堂堂皇妃去给一个郡主做丫鬟,未免有些委屈苏苓了。 又略略想了片刻,苏苓低声对暮寒说了些什么,暮寒点点头,又道了句,“皇妃一定注意安全。”之后便就离开了。 苏苓瞧着围成一团,人越来越多的人群扬唇轻笑,慢慢往人群里走去。 还未走到群人里面,便只见人群又一阵骚动,许多人摇着头唉声叹气的离开了,苏苓满心不解,不过这倒是给了她一个挤到人群里的机会。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个细眉细眼的年轻女子,年纪看起来与这些少女并无相差,只是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纱衣,发间别着的是一直价值不菲的珍珠玉钗,这些惹眼的外在便让她看起来与这些身着普通无奇的女子大为不同了。 苏苓正打量着那细眉细眼的女子,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竟引得那女子抬头相看,苏苓当即扯了扯唇角,细眉细眼的女子却是瞪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呵,主子得势了,就连丫鬟也跟着傲慢起来了。不过苏苓表现的仍然不动声色,毕竟能带的起这样玉钗,穿得起这样裳服的丫鬟在郡王府的地位一定不低,否则她也没有傲慢的资本不是。 “郡主对下人的要求严格,要绝对的服从命令,勤快本分,像你这样的根本不行,回去吧。” 厌恶又略带几分不耐的声音传入苏苓耳中,原是那细眉细眼的女子对一个前来应招的女子所说,女子听罢,气的脸色铁青,骂了句苏苓听不懂的话便就气冲冲离开了。紧接着又有几名女子愤而离开。 苏苓方才用心观察起那细眉细眼的女子,脾气显然不好,说话难听,便是看起来附和她要求的人也会莫名其妙被她骂走,苏苓倒是觉得奇怪了,究竟怎样的人才符合这位细眉细眼女子的要求? 疑惑间,一股过于浓厚的胭脂味蓦地钻入鼻息,苏苓下意识蹙眉,循着那过于浓烈的香味看去,见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长得倒还不错,只是脸上的胭脂略有些浓了,身上的香味略有些刺鼻了。 那妖娆女子妩媚一笑,径直去了细眉细眼女子面前,微躬的身子恰好遮住众人的视线,但她手上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过苏苓的眼睛。 少顷,只见妖娆女子将身子移开,细眉细眼的女子便对众人道,“合格,明日便去郡王府报道吧。” 人群中一片哗然,而后便是一阵议论纷纷,这么多人都没选上,怎么这个打扮得庸俗无比的女子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议论声后,于是又有许多人摇着头唉声叹气的离开了,既是无望被选上,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苏苓却是玩味的笑了,原来她还想自己想要混入郡王府有些难度,但负责招人的丫鬟竟是这等人,那事情便就容易得多了。 等这些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苏苓才不紧不慢的上前,那细眉细眼的女子好似对她有些印象,并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但当她瞧见苏苓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时,瞬间笑弯了眉眼。 苏苓瞧着她,心底不禁冷笑,难得她今日身上还有写财物,当真是派上大用场了。 第二百零九章 混入王府 说来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在东胜国,自古便有卖身为奴的现象,那些穷苦人家连饥饱都成问题的时候,便会把自己的子女卖身到大户人家讨口饭吃。而在天璃国,想要进入大户人家当下人还得自掏腰包讨好招募的人才行,苏苓几番思量,不知这是好是坏。 不过好的是,苏苓成功混入了郡王府。这郡王府比她想象中要大,想来君正良在天璃国的地位也比她想象中要高。 这样一个偌大的王府里,下人等级森严,略略估算了一下,至少有百十多人,他们或负责烧火做饭,或负责出门采购,或负责清理王府花草等等,像是一个有条不紊的系统,每个位置该有的人都在稳步进行自己的活计。 不同等级的下人之间须得严格遵守府里的规矩,不得逾越。而苏苓不幸被分到了伙房,当一个烧火丫头。 “火烧足了没有啊,这菜马上就切好了,你可别误事啊。”厨房管事的婆子又一边催促着苏苓。烧火对于苏苓来说不是件难事,但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好了好了。”沾了满脸烟土灰尘的苏苓急声应着,总算不枉她一番苦心,眼见锅底的火迅速旺了起来。 管事的婆子见状,仍是忍不住嘟囔道,“这火还凑合,一会儿怜儿姑娘可就来了,若是你还没弄好,有你受的。” 苏苓多方打听过管事婆子口中的怜儿姑娘,便是那日在街市上招募下人的细眉细眼的女子。她是君千玫的贴身丫鬟,很受君千玫信任和器重,也因着这个,她在王府里的地位极高,便是在王府里习惯了对他人颐气指使,也鲜少有人敢对她表现出不满。 且有趣的是,这个怜儿极爱钱财,到了视钱如命的地步,苏苓猜想这便是她会在招募下人时收受别人银两的原因吧。 “婆婆说的是,还要多谢婆婆提点呢。”苏苓笑着应声道,这位管事婆婆虽看起来凶了点,但总归人不算坏,在她面前表现的乖巧些,总有好处。 正如苏苓所料,这管事的婆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自己对苏苓百般说道也不见她生气,总是笑嘻嘻地与自己说话,这便有些心软了,心里对苏苓的看法也略略有些些许改变。 “你这丫头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甜,脾气好。这样吧,我看你烧火的本事也不怎么样,以后你就负责上菜吧。”管事婆子随意的一句话,便就让苏苓摆脱了烧火的命运。 苏苓眉色一喜,忙得起身朝她道谢。 君正良不在府中,便就只有君千玫一个主子,主子用膳,自然花样繁多,但是一顿午膳的菜色加起来约莫有数十道。听闻每样菜只吃一口,是王府里一个人人心里清楚的规矩。 到了午膳时候,苏苓虽是上菜的人,但也只是将厨房的菜交给那些亲自给君千玫上菜的丫鬟,像苏苓这样一个厨房的丫头,根本连君千玫的面都见不着。 “清水,你在发什么愣呢?”清水是苏苓在郡王府的化名,与她说话的那日被妇人催促着的眉清目秀的女子南儿。 南儿则比苏苓幸运的多,直接被分配成了给君千玫端菜的丫鬟里。虽在街市上只有一面之缘,但苏苓对这个气质淡淡,说话温柔的南儿好感十足,但也隐约有些可惜,这样好的女子却跳进了郡王府这个大缸里。 苏苓回过神来,笑道,“在想今晚上用了膳,你且过来招我玩吧。” “好,等晚上做完了事,我便找你去。” 此次与苏苓,南儿一起入郡王府的还有不少人,不过那些人苏苓并没有印象,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南儿,还有那个打扮妖娆的女子了。 后来来了郡王府,苏苓打听得知,那个身子妖娆的女子叫媚儿,人如其名,不过这里毕竟是郡王府,没有哪个当丫鬟的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姑且算是有些脑子,自从进了这郡王府,打扮的倒也中规中矩,苏苓见过两次,但总觉得她身子骨里都透着一股媚劲儿,对她也并无好感。 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苏苓甚至觉得这郡王府的月亮都格外清冷,忙碌了一天的苏苓觉得身子乏累,却没有一丝困意。 坐在下人房的院子里,苏苓单手支着脑袋思绪渐渐飘远。 虽然摆脱了烧火丫头的命运,但以她如今在郡王府的地位想见一面君千玫都难,更勿谈有机会成为她身边亲近的心腹了,那个管事婆子虽然对自己已经有了几分好感,但她毕竟能力有限,想要一步步上位,成为君千玫的心腹,看来自己还是要另想法子才是。 可郡王府下人众多,下人之间又制度森严,当真叫苏苓头痛不已。 “清水……”苏苓正兀自烦恼着,忽的听见一个刻意压低的柔柔女声传来,苏苓抬眉相看,只见一片微凉清辉中映出一抹纤瘦的影子。 在郡王府能这样喊她的目前也只有南儿了。 “你又在这里发生么呆呢,事情早早就忙完了么?”南儿来到苏苓身边坐下,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这个清水与常人不同,虽然她有时候给人冷漠的感觉,但总叫她忍不住与她亲近。 “是啊,厨房事务不算多,做完了婆婆就让我们回来歇息了。怎么?你到现在才做完么?”苏苓淡声应着,微微调了调坐姿,与南儿正面而对。 南儿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这王府里事务要比想我想象的多,看来大户人家的丫鬟果真不好当呢。” “你应该家里条件不错,为何家人把你送到王府里来?”说来好笑,这次能入郡王府做丫鬟的,都不是穷苦人家。那日在街市上,苏苓便就注意到南儿与那位妇人的穿着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至少衣食无忧,按理说不必将自己的女二送来当丫鬟才是。 苏苓这般一说,南儿的眼神便就暗淡了几分,“是我娘,她一心盼着我能有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光耀门楣,前些日子听闻郡主将要嫁给当今新皇,那日又听闻郡王府招募丫鬟,所以便想尽法子让我来这郡王府,说若是日后能随着郡主入宫那便再好不过了。” 苏苓挑挑眉,原来那位妇人是这样的打算。 “可你自己呢?你想入宫么?”古代女子当真可怜又可悲,自己的终身大事往往做不了主,自己一生的命运要么握在父母手中,要么握在一个男人手中,便是偶尔有反抗的心,却也没有付诸实际行动的勇气。 南儿摇摇头,藏不住眼底悲伤,“我只想寻一位良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听她这般说,苏苓心里倒是有几分宽慰,毕竟一个姿色不错的女子能有这样干净的想法已是难得。 “你呢,你又为何来到这郡王府?” “我啊……”苏苓笑笑,眼睛里有些南儿看不懂的情绪,“为了自己心里坚持的信仰。”炎夜麟便是她的信仰,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她的信仰,可现在有人拆散了他们,把炎夜麟藏了起来,那她便要亲自惩罚那些人,重新找到自己的信仰。 南儿听的有些迷惘,不过仍真心鼓励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信仰是什么,但人有信仰总是好的,我相信你能做到,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我会觉得很荣幸。” 苏苓心里一暖,好一个性情纯良又内心柔软的女子。这一刻,苏苓突然觉得其实命运对她真的不错,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也让她能遇见南儿这样的女子。 “好,若我需要你的帮助,定会与你说,不过眼下就有些事问你,这府里最近可否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南儿偏头略想了片刻,如实道出了自己在郡王府里的听闻。 南儿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架不住王府里多的是多嘴多舌的下人爱议论纷纷,是以,即便是南儿没有兴趣的事也难免听了些许。 前些日子爱宫里发出皇榜,君千玫将要嫁给新皇伏子钰,那些之前对郡王府唯恐躲之不及的大臣们便又一个个上门巴结君千玫,几乎要将郡王府的门槛踏破,但君千玫转身却将那些钱财鄙弃一事,却有些出乎苏苓的意料。看来那个君千玫倒也是个有骨气的主儿。 “那些人送的礼该都是些贵重东西,郡主当真舍得不要?” 南儿也有些不解,“是啊,听闻当场就让怜儿姑娘扔掉了呢。” 怜儿姑娘? 苏苓当即恍悟,下一秒却是忍不住笑了,这个郡主还真有意思,那些大臣送的贵重的礼物不要,要扔掉也就罢了,可偏偏交给一个视钱如命的人,她舍得,那怜儿只怕也舍不得。 “只怕是郡主不知那怜儿姑娘是个爱财如命的人罢?” 南儿摇头,否定道,“郡主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但郡主一向极信任怜儿姑娘,所以才放心叫怜儿姑娘处理了那些东西。” 苏苓耸耸肩,无谓的笑笑,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思量,若自己真的无法了,这件事或许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第二百一十章 决定出手 做丫鬟的好处之一便是可以不用动脑子,所有的事情都有固定的程序,所有的事情都有人提前安排好,丫鬟所要做的便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做好就成,若是个出身贫苦的女子能入大户人家做个丫鬟,最起码可以衣食无忧,想来也是极为满足的。 但这种毫不动脑的体力活对于苏苓来说,是最不需要的,每天重复着单调又枯燥的活计,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另一种折磨。 所以苏苓开始想尽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与厨房的管事婆子打好关系,与来厨房的其他人混熟,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反倒是南儿,一个并没有争夺心的丫头倒是一路顺利,不过几日,便被君千玫注意到了,提她作为自己的近身丫鬟之一。 “你真幸运,这没几日就成了郡主的近身丫鬟,只怕那个媚儿要气死吧。”苏苓轻叹了口气,只能感叹有时候实力真不如运气。 南儿听了,却是谦虚地道,“不过是误打误撞,有幸得郡主多看一眼。” 说起来,南儿之所以能成为君千玫的近身丫鬟当真有些戏剧性。 与她们一同入郡王府的媚儿一来便就是君千玫的近身丫鬟,起步高,但怜儿的偏心自然也引得其他丫鬟的不满,所以那几个近身丫鬟之间便涌起了暗流。 昨晚给君千玫上膳食时候,其中一个近身丫鬟便想法子要媚儿出洋相,却不想弄巧成拙,反倒让怜儿与媚儿联手对付,结局惨白,更有意思的是,南儿因着一句话引起了君千玫的注意,指名要她替换原来的近身丫鬟。 “不论怎样,还是要恭喜你,至少离你母亲的期望又近了一步,不过那个怜儿与媚儿你还是要当心,切勿在她们面前锋芒太露,否则对你不利。” 南儿虽个性温柔,但并不代表她愚钝,对于媚儿与怜儿联手对付那个近身丫鬟一事,她心里瞧的分明。 “恩,我知道,不过我这样可能多些帮到你?” 先前她问有什么能帮上苏苓的,苏苓只道让她多听些郡王府里的趣事,再讲给她听,以免她在厨房里太过无趣。 但她却并不认为这样就能帮到苏苓。 苏苓自是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只笑着应付了几句,南儿便被人叫走了。 “你与她挺熟的?”南儿刚一离开,管事婆子便问道。 这些日子苏苓与南儿说得话最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们关系非常。但如今南儿已是郡主身边的近身丫鬟,管事婆子就有些好奇了。 “还好,毕竟是一同入王府的,总感觉比别人亲近些。”对这个管事婆子,苏苓说不上有多喜欢,但至少不讨厌。 管事婆子咂咂嘴,打量了几眼苏苓后,又道,“这府里的规矩多,条条框框,你可要时刻记着,你是我这里的人,还是安分些好。” “婆婆的话我明白,不过倒是觉得到底有些不公平,凭婆婆在郡王府里的资历,怎么也该是管家级别的。” 不知是否是苏苓的话戳痛了管事婆子的心事,只见她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斥责道,“作为下人,不准乱嚼舌根,你可是忘了?” 苏苓并不在意,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婆子心里肯定还是有些怨言的,不过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了,不必说的太明白。 事实证明,苏苓的猜测是对的。 管事婆子在郡王府多年,从以前的烧火丫鬟开始,变成了后来的厨房管事,再之后似乎就被人遗忘了,再没有任何提拔。 这对她来说,时日久了,自然心里就会不平衡。而苏苓的这句话虽不符合规矩,但在一众唯唯诺诺的下人中,她至少敢说出来,这话便与管事婆子的心里产生了共鸣,虽然表面上不能说什么,但管事婆子却用实际行动赞同着苏苓的话。 自她说过那句话后,管事婆子对她的态度立时改变了不少,凡是厨房里的累活脏活,都再没有让苏苓染指过,而苏苓做的最多的,便是陪着管事婆子出门采购,选料用料。厨房里的其他人虽然不解,但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的变化对苏苓来说无疑是有益的,但这些离她的目标相比仍是远远不够。 清凉如水的夜里,苏苓又一次与南儿并肩而坐,各自讲着郡王府里又发生了什么趣事,不过这一日南儿说的不是郡王府里的事,而是关于君千玫与伏子钰的事。 “这两日郡主常常不在府里,有时候是去天牢看王爷,但去宫里的次数最多,听闻是皇上亲自召见呢,我无意间听见怜儿与媚儿说,郡主不久之后就会嫁给皇上了。” “郡主频繁进宫见皇上……”苏苓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 “恩,是啊。” 或许别人不知道君千玫实际心仪的人是炎夜麟,但君千玫对炎夜麟的爱慕之心,苏苓却是清楚的很。 当初放出皇榜,说君千玫将要嫁给伏子钰的时候,她便觉得奇怪,一个明明有爱慕之人的君千玫为何突然会嫁给伏子钰,她能将那些刻意讨好郡王府的人送来的贵重东西全部扔掉,可见也是个有骨气真性情的人,可她为何又偏偏会妥协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而在郡王府的这些日子,也不曾听闻君千玫反感这门婚事,她与伏子钰之间,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你又发呆了?”南儿有些无奈的伸手在苏苓眼前晃了晃,她总是在与自己说话的时候走神,叫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无趣了。 苏苓很好的敛起眼底的情绪,扬起一抹淡笑,“只是想些事情想的入神罢了。” 南儿无奈道,“我怎么感觉你很神秘呢,总叫人看不透。是不是我太笨了?” “你很温柔,很聪明,一点不笨啊。”苏苓笑意不减,两只眼睛里明亮的像是摘了两颗星子放在里面。 这样的苏苓,恍然叫南儿觉得惊艳。 二人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南儿觉得累,便就回房休息了,苏苓却没了困意。一转眼,她来郡王府也有小半月了,然而接近君千玫的事一直没有进展,如今伏子钰又频繁召见君千玫,不排除有提前与她成亲的打算。 而在他们成亲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成为君千玫的心腹,否则只怕日后便没有机会接近伏子钰了。 夜风清凉,脚下一片月影重重叠叠,牵动着苏苓的思绪飘散游离。 夜深深,幽寂无声,有无意坠落的青叶缓缓飘落在石桌上,苏苓目色淡然,黑眸里闪过一丝清冷。 是时候,用到暮寒了。 很多人不知道哪怕是一片青叶也有属于它自己的旋律,苏苓就很懂得那些青叶的旋律,看起来毫无生命气息的青叶在她的唇边转瞬变成了一支别致的乐曲。 纤细玩转的声音在清幽的夜里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非但不会惊醒睡梦中的人,反而叫他们睡的越发深沉了。 泠泠清辉中,有一人听到这声音,却登时一惊,轻轻一跃,便踩着一路夜风来到苏苓身前,恭敬拱手道,“暮寒在。” 苏苓在郡王府的这些日子,暮寒虽一直未现身,但也并未闲着,这些日子他已经将郡王府里所有的人的底细查了个遍,以方便苏苓随时会用到。 而他一直守在郡王府暗处等苏苓的命令,这么久过去,苏苓总算用到自己了。此时的暮寒满心斗志,只等苏苓一个命令便就大杀四方。 “伏子钰最近频繁召见君千玫,是否决定提早与君千玫成亲?”苏苓并未多说,直入主题,先前她对暮寒的交代不仅是摸清郡王府所有人的底,更不能对伏子钰那边的动静掉以轻心。 “像是有这个打算,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确定下来,也许是他们之间还没有达成一致的协议。不过不管他们有没有计划提前成亲,暮寒都觉得皇妃有必要加快进度,暮寒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暮寒的能力苏苓自然信的过,也赞同他的话,不管伏子钰会不会与君千玫提早成亲,他都不能这样再拖下去,更何况眼下他们已然准备充分,也没有继续拖下去的理由。 “君千玫曾让怜儿扔掉那些大臣送来的礼物,那怜儿是真扔了还是据为己有了?”以怜儿那般爱钱如命的性格,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对那些贵重的东西不动心。 暮寒略略想了片刻,道,“那些财物全藏在她的房间一个暗阁里,皇妃可是要利用这一点?” 苏苓点点头,深黑的眼睛里倏然闪过一抹残酷,“你帮我准备些东西,明日我便要用到。” 苏苓就是这样的人,要么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迅速出手,要么选择隐忍,在一边静观其变,等自己做足了准备,才会决定动手,而这一动手,便是要直击人的要害,要她无反手之力。 而她在郡王府的这些日子里,足以让她做足所有的准备。 第二百一十一章 郡主大怒 次日清晨,阳光和煦,明媚的日光透过洁白云层倾洒一地,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满当当的清新,本该是一个和谐清静的早晨,却被一阵凄惨的尖叫声打破平静。 郡王府虽然下人众多,但等级森严,大家也一直相安无事,这样不和谐的画面倒是少见的很,所以不多会儿,便引得府里人围观瞧热闹,苏苓与南儿自然也在其中,瞧清了当事人,众人便开始议论纷纷。 被打的是厨房的一个丫头,是负责配菜的,在郡王府待得有些年头了,除了苏苓,管事婆子最待见的就是她了,这会儿却被打的鼻青脸肿看不清本来模样,鼻孔里鲜血直流,好不凄惨。 这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千玫的心腹怜儿,若问这怜儿为何一大早打着厨房的配菜丫头,众人也隐约从怜儿的骂声中明白了些许,原来是这配菜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怜儿的东西,据说还是贵重之物,这对爱钱如命的怜儿来说简直是不能容忍。 “你个贱婢,也敢多手多脚偷到我身上来了?”怜儿恶狠狠地呵斥着,凶相毕露。 那配菜丫头估摸着已经被打的意识不清醒了,迷离着双眼,也不知喃喃说着什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人为配菜丫头发声,不管怎样,怜儿这出手也太狠了。 怜儿却是在王府里傲慢惯了,丝毫不将那些人的议论声放在眼里。而是变本加厉地对配菜丫头拳打脚踢。 “住手!”一声暴喝,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一条小路,小路尽头一抹熟悉的影子走了过来,扫了眼地上被打的凄惨兮兮的配菜丫头,又看了看趾高气昂的怜儿,“她是我的人,该由我来管教,何时轮到你来管我的人!” 来人正是厨房的管事婆子,看得出她对怜儿暴打配菜丫头一事尤其愤怒,否则按照怜儿在郡王府的地位,管事婆子应要对怜儿毕恭毕敬才是。 依旧高傲的怜儿细眉一抬,露出几分鄙夷,“我看你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怎的教出些手脚不干净的贱人来!” 怜儿骂的难听,管事婆子气的变了脸色,想当年她来郡王府的时候,还没她的影子呢,便是如今在郡主身边伺候了又怎样,依然是她那副卑贱骨头。 “她是贱人,好歹有爹生有娘养,你倒不是贱人,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杂种!”或许别人不知怜儿的底细,但这管事婆子却是清楚的很。 苏苓暗暗惊叹,这姜果真还是老的辣,骂起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饶是自视甚高的怜儿也架不住她这样骂,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出身是怜儿唯一的痛,于是她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拿她的出身说事,也许也正因为这样,她才爱财如命,觉得只有自己有花不完的钱财才能抹掉她那不堪的身世。 怜儿脸上挂不住,便朝着围观的下人们狠狠一瞪,那些围观的人便去了大半。 管事婆子冷冷一笑,“怎么?害怕别人知道?真是笑话,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以为你爬上去了便就可以让人忘了你的过去?你再穿名贵的衣裳,戴名贵的头饰,你也改不了你那卑贱到尘埃里的事实!” 管事婆子一张嘴也是厉害的紧,怜儿自是不服,二人当即展开了激烈争吵,南儿担忧的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俩人,眼里满是担忧,看了看身边的苏苓,用眼神问她该如何是好。 苏苓略略想了片刻,招手示意南儿附耳过来,片刻,只听苏苓压低声音道,“你赶紧去禀告郡主,这管事的婆子厉害的紧,只怕一会儿下去怜儿姑娘会吃亏。” 南儿一听,瞬间皱起了眉头,又看了看越发吵的厉害,只差动手的怜儿与管事婆子,南儿迟疑了下,便就匆匆离开了。 怜儿再怎么有缺点,也是君千玫醉信任的人,她能放心地将那些人的财物交给怜儿去处理,就证明便是知道她爱钱的毛病,君千玫也是极信任她的,如今怜儿出了事,苏苓打赌君千玫一定会亲自赶过来。 昨日在宫中与王府奔波了一日的君千玫身心俱疲,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好梦,有些不悦地睁开眸子,而后便听见房门外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郡主不好了,怜儿姑娘出事了!” 什么? 原本意识还有些混沌的君千玫一听此言,顿时清醒了几分,缓缓坐起身子,蹙眉对外面的人道,“进来说。” 话音一落,房门便被人匆匆推开,进来的是府里一个新来的丫鬟,君千玫皱眉打量着她,似在回想她叫什么名字。 “南儿?怜儿怎么了?” 南儿忙得点点头,躬身回道,“回郡主,方才怜儿姑娘在后院教训了厨房一个丫头,然后厨房的管事婆子便来了,这会儿正与怜儿姑娘争吵呢。” 君千玫听罢,眉头皱了三皱,这个怜儿一向在府中很是乖巧,怎的这几日总闹些惹人嫌的事情,抬眼看了看半垂着头的南儿,君千玫道,“服侍我起榻,去看看怎么回事。” 君千玫有一个优点,但也是她的弱点,她有足够的野心和勇气,但在处理人与人感情上的问题时,总有些不成熟。 匆匆梳妆好,君千玫便在南儿的引领下去了后院,此时后院里,怜儿已然与管事婆子厮打在一起,女人打架总是不好看的,扯头发,拽衣裳,指甲挠人,算不上多痛,但一定狼狈难堪的紧。 当然,怜儿与管事婆子能打起来,要多谢苏苓的添油加醋。 “你们在做什么!”美丽可爱,楚楚动人的君千玫不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但当她看见怜儿与管事婆子俩人凌乱不堪的裳服,披头散乱的发髻以及布满血印的脸蛋时,却再也顾不得郡主仪态,尖声呵斥起来。 苏苓方才见君千玫快步赶来之际,便已明智的退在了一边,此时围观的人也几乎不见,只余几个厨房的下人。 管事婆子年纪大了,或许耳朵不好使,手里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而怜儿却是陡然愣住,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愣了片刻,突然哭喊着扑向君千玫,边扑边道,“小姐一定要为怜儿做主哇,他们欺负怜儿。” 君千玫的脸上却找不见半分心疼,反是满脸厌恶地一闪身,让怜儿扑了个空,“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君千玫扫了眼地上躺着痛苦呻吟的配菜丫头,眼睛里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怜儿一向高傲自信的资本便是君千玫对她无限的宽容,但当君千玫不愿意替她说话,包容她时,她便一下子乱了方寸,似乎还沉浸在君千玫突然变化的震惊中,久久反应不过来。 管事婆子微喘着气,蹲在那已经伤的无力起来的配菜丫头身边,狠声道,“回郡主,是怜儿一大早过来挑事,老妇看不过去,这才忍不住与她发生了冲突。” 君千玫杏眼一瞪,怜儿登时反应过来,哭诉着道,“不是的小姐,是那个贱人偷了我的东西,我不过是对她略施惩罚而已。” 略施惩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怜儿恨不得要了那配菜丫头的命。君千玫虽平日里袒护怜儿,但如今都快出了人命,她对怜儿的好感瞬间消了许多。原来她的宽容与袒护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君千玫强忍下心中滔滔怒气,玉手一指,指向了一边的苏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丫头又偷了她什么东西!” 苏苓听见君千玫指名要自己站出来,先是一愣,而后便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道,“今日一早,怜儿姑娘便气势汹汹的过来,将配菜姐姐一顿毒打,口中不停说着配菜姐姐偷了她的东西,而方才在怜儿姑娘与婆婆动手厮打中,奴婢并没有发现配菜姐姐身上有怜儿姑娘的东西,反倒是从怜儿姐姐身上掉出了一样东西。” 怜儿听她此言,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面生的丫头,她明明不记得身上有带什么贵重东西啊,她这般说又是为何。 还未等怜儿理出个一二三来,便只听君千玫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什么东西!” 苏苓得了命令,朝君千玫扬了扬手,那东西看着并不特别,只是一块莹润通透的玉佩,也许别人不知道这玉佩的贵重之处,但君千玫与怜儿却清楚的很,当然,苏苓心里也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君千玫杏眸微眯,黛眉倒竖,对怜儿的隐忍到了极限,“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怜儿见事情不妙,直接扑倒在君千玫的脚边,一边哭,一边道,“不是的,小姐,我没有偷您的东西啊,你要相信我啊,都是她,她们故意污蔑我的!” 苏苓看着声泪俱下朝君千玫哭诉着的怜儿,心下不禁冷笑连连,事到如今,只怕她再是哭爹喊娘,也无半分用处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想事成 果然,君千玫十分厌恶地将满脸血印泪痕的怜儿一脚踢开了。 她爱钱如命她可以容忍,她无缘无故暴打府中下人她也可以原谅她,就算她身上有太多她不喜欢的东西,但君千玫始终念着初遇时那份初心,可到头来,她失望弟发现,她不止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将她的宽容当做纵容,如今更是偷了她最珍爱的东西,她岂会再容她! “不管怎样,在府中与自己人动手便是不守府里的规矩,管事婆子罚俸一年,配菜丫头罚俸半年,而你……”君千玫低眉目光冷冷地瞧着面露哀戚的怜儿,“你我主仆情谊已尽,从今日起,郡王府再容不下你,天大地大,随你自生自灭。” “不……不要……小姐你听我解释啊……”怜儿抱着最后心底一丝希冀,绝望地挣扎着,只可惜君千玫的目光已经懒得再去多看她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苏苓身上,“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苏苓听罢,也不问缘由,恭敬地将手中玉佩交给了君千玫,君千玫拿着手上那块玉佩,有一瞬间的怅然若思,末了,她愣愣看着手中玉佩,头也不抬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清水。” “清水……”君千玫抬眉打量着苏苓,沉默了片刻,又道,“明日起,你便过来侍奉我。” 丢下这一句话,君千玫便就兀自转身而去了,南儿紧随其后,转身的一刹那,却格外看了眼苏苓,眼中略带几分喜色。 暮色沉沉,太阳收敛起它最后一丝光芒隐于远山后。 今日一场闹剧后,好似这偌大的郡王府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苓与南儿早早做完了手上的活计,便就坐在院子里闲聊起来。 念起今日君千玫狠心将怜儿赶出府一事,南儿多少有些唏嘘,“不多久前,咱们想来这郡王府还得看怜儿点不点头,这一眨眼,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平日里郡主还总偏袒着她,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对她这般狠心。” 苏苓扯了扯唇角,有些事她不能告诉她。 王府里只怕鲜少有人知道那个玉佩贵重在哪里,其实要说那玉并没有特别珍贵的地方,顶多算是块好玉罢了,它的贵重之处在于送玉的人。 昨晚她让暮寒翻遍了怜儿私藏钱财的暗阁,本想用她私吞那些人的钱财一事令君千玫对她失去信任,但暮寒却在那暗阁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据暮寒说,那块玉佩是君千玫某年生辰时候,炎夜麟送给她的,那时已对炎夜麟有爱慕之心的君千玫自然将那玉佩视为珍藏之物,更在后来炎夜麟不在天璃的时候,因为相思难解,找工匠师父在上面刻下了炎夜麟的名字。 便是到如今,苏苓也坚信在君千玫的心里炎夜麟一定还占着重要的位置,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她不可碰触的底线,怪只怪怜儿太贪心,竟打起了那玉佩的心思,也难怪君千玫会容不下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竟敢偷主子的东西,郡主只是将她赶出了王府,而并未断她手脚,想来也还是念着往日的旧情吧。” “唔……”南儿认真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让她去外头总还有条生路,可若是断手断脚了,只怕今后的日子也没法过了,她这一走,想来王府里很多人会暗自高兴吧,毕竟……怜儿常常欺负她们。” 怜儿的确是可恶的很,可在君千玫身边的这些日子,她所见到的怜儿都是乖巧可人的,所以她想象不出,怜儿为何会突然暴打那个厨房的配菜丫头,难道她不会猜到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么?南儿愤愤地想着,苏苓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仰头望住一汪明月,笑而不语。 至于今日怜儿为何会以为厨房的配菜丫头偷了她的东西,又为何暴打那个配菜丫头,后来又与管事婆子发生激烈冲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暮寒与苏苓所赐。 而她的目的便是让君千玫过来,让她的目光放在她们身上,最好能注意到苏苓。好在今日一切都按着她们想象中的方向发展,苏苓顺利得以接近君千玫。 只可惜了配菜丫头白白遭受了一通打,管事婆子无辜被受罚,看来还得找个时间好好瞧瞧她们才是。 南儿哪里知道苏苓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疑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算了,还是不想这些事情了,好在今日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你可以到郡主身边做事了,以后我们俩就能离得更近些了。”说罢,南儿开心地笑起来,一笑两只眼睛弯弯的,很是讨喜。 苏苓扬唇微笑,“是啊,总算还有件好事,不过我没在郡主身边侍奉过,可要注意些什么么?” “恩。”南儿歪头仔细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吧,郡主其实人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脸色不是很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恩,那我明日去侍奉的时候,尽量小心着些便是。”苏苓淡声应付着,心里却细细琢磨起南儿的那句话,这一琢磨不要紧,反而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一直以来,有个疑问盘在苏苓心头,既然皇榜都已经下来,说君千玫不久之后将会嫁给伏子钰,那君千玫的父亲君正良也就将会成了国丈。 于情于理,伏子钰都不会让君正良继续在天牢里待着吧,退一万步来说,伏子钰忌惮君正良的实力,故意让他在天牢里,可君千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不管当初她找上他们是否是真心实意,但她想救君正良的心情却是真真切切,这样一个一心想救出父亲的君千玫在她的父亲仍未出狱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嫁给伏子钰么? 还有那君千玫为何会答应嫁给伏子钰呢?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因为她的父亲?苏苓突然有些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郡王了。 做君千玫的丫鬟并没有想象中地难,不知是否因为君正良出了事,君千玫的个性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常常只是一个人面带忧思地发愣。 “这是厨房刚进的新鲜果子,郡主尝尝吧。”用过晚膳,君千玫便坐在院子里发呆,苏苓从厨房弄了些果子给她送来。 君千玫却有些兴趣缺缺地道,“放那儿吧。” “郡主午膳食的少,这会儿又不吃果子,是否是清水服侍的不够好?” 苏苓面带几分委屈地缓缓开口道,君千玫毕竟是少女心性,从她对怜儿的宽容便能看出,她的心里很是柔软。且如今她唯一的父亲君正良还在牢中,她信任和爱慕的炎夜麟也不在身边,她定是需要个倾诉的对象,扮弱这一招对她绝对有用。 果然,苏苓这般一说,君千玫收回幽幽目光,眼睛里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心里有事。”君千玫随手捻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又顺道问起了苏苓,“你缘何会到郡王府来?” 苏苓略略想了片刻,浅笑道,“回郡主的话,清水自幼家里穷苦,上有长兄,下有弟妹,我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要为家里人做些什么,才不至于拖累了他们。”苏苓随口扯着慌,反正君千玫想查也查不到,更没有心思关心她这些。 君千玫目光微闪,掠过一丝淡淡哀伤,苏苓仿佛瞧见了几分她在炎夜麟面前时候的楚楚可怜之色,“你倒是懂事,不过家里有兄弟姐妹是好的,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好。” “郡主可是在说自己?” 君千玫叹了口气,莫名觉得嘴里果子残留的味道酸涩的紧,“是啊,有时候我倒有些羡慕你们这些人,不像我这偌大的王府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苏苓微微躬身,给君千玫斟了杯茶水,端到她面前,清越的声音叫人听了煞是悦耳,“若郡主不嫌弃,清水愿意当郡主放心倾诉的那个人。” 君千玫陡然愣住,偏头看着苏苓,杏眼里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那一丝忧殇,反而散着些许清冷,连出口的声音也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必了,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就是。” 苏苓也不惶恐,她今日第一天侍奉君千玫,本来也就没打算一下子变成她的心腹,不过如此下来,她定会对自己印象深刻,于是她不疾不徐地应声道,“是,是清水一时忘了规矩了。” 君千玫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又轻轻放下,对她道,“这几日你且先学会处理府里的大小事务,等过些日子,府上将有客人过来。到时候莫要让府里的下人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有了昨日怜儿与管事婆子的一出闹剧,君千玫便对王府里的人产生了些许烦躁之感,以前她父王在的时候,府里的那些下人根本不敢造次,看来是她管教的太松,才会导致如此。 苏苓略略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清水记下了,清水定不会让郡主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府中客人 君千玫的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迷惘让苏苓的心顿时揪成一团,难道就连君千玫也不知炎夜麟如今到底如何了?或者,她根本不确定他现在是死是活?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再一开口,苏苓惊觉自己的语声赫然冷了几分,强压住心头想要逼问君千玫的冲动,苏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君千玫幽幽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苏苓,虽不明显,但苏苓仍是瞥见了她眼底多出来的那抹警惕之色,顿了片刻,君千玫面色淡淡地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下去吧。”君千玫不愿意说,苏苓着急也无法子,又对君千玫叮嘱了几句后,便就退了下去。 月色茫茫,苏苓毫无困意,只觉心头一阵一阵地抽痛,也许自己当初不该让炎夜麟插手天璃国皇权斗争中,他本就不想坐那皇位,更何况,这天璃他离开许久,这么多年足以改变一切,包括人心。说到底是她的不坚持与疏忽才导致今日如此被动的局面。 夜色下的郡王府幽静地出奇,鸟虫的鸣叫声少了,夜风也变得有些微凉了,几片树叶摇摇欲坠,终是抵不过风的追逐幽幽散落下来,飘飘荡荡在空中盘旋迂回,像是在寻一处安稳之地。 苏苓忍不住伸出手,一片落叶幽幽落在她掌心,瞧着掌心这篇微微泛黄的叶子,苏苓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秋风萧瑟的感觉,嘴角不觉扬起一抹苦涩。 正是黯然神伤之际,耳畔忽的传来一声‘吱呀‘,继而是一个刻意压低略带几分慵懒的声音,“清水,你怎么还没睡呢?” 苏苓敛起两目悲伤,抬头看着房门后面只着中衣的南儿,“这就准备睡了,你快回去睡吧。” 南儿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夜色太暗,她只瞧得清苏苓模糊的一张脸,并不能瞧见她此时的表情,不过听声音,倒是无恙,南儿睡眼一转,忽的想起了什么,对苏苓招手道,“清水你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是关于郡主的哦。” 苏苓微愣片刻,先前她为了早些从郡王府得到炎夜麟的消息,曾告诉过让南儿多注意君千玫的一举一动,若有特别之处,还要告诉她,当然,这其中的目的,苏苓自是不会说。 南儿与苏苓在郡王府的地位相似,是以二人都是独立的房间,南儿招呼苏苓进了房间,又特意确定了暗处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见她这般郑重的模样,苏苓不禁眉头轻皱,“到底是怎么了?” 南儿翩然坐在苏苓对面,细长的眉眼里满是疑惑,“你不是说想知道关于郡主的事情么?所以我平日里比较注意郡主的言行,可最近我发现郡王爷之所以迟迟没有回来,是因为……因为郡主自己的原因呢。可是郡主一心想救王爷出来,既然有机会,她为什么要白白不要呢?” 苏苓听罢,心蓦地一沉,君千玫想救出君正良的心情毋庸置疑,若是她自己放弃了可以救君正良的机会,那原因只可能有一个,这个机会是要受别人威胁才能得到的,而放眼如今的天璃国,能掌握君正良生死,威胁君千玫的只有伏子钰一人。 “清水?清水?”南儿见苏苓愣住,连声唤她道。 “恩,怎么了?” “你在发什么呆呢?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有没有用,不过我想最近郡主的心情都不会太好,你又要贴身侍奉,该是要多注意些,想来这个消息也还是有些用处的,对吧?” 南儿兀自说着,一双眼睛变得晶亮,苏苓扯了扯唇角,回她以微笑。 炎夜麟在伏子钰的手上越久,就越是不安全,而君千玫又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炎夜麟如今身在何处,单是指望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只怕太浪费时间了。苏苓等不及,便开始想办法加快自己的计划。 一连几日,苏苓注意到自宫内送入郡王府的书信比以往多了起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郡王府里开始有些微流言传出。 据说朝堂之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伏子钰毕竟是以不太光明正大的方式登上了皇位,不服他的人自是有的,有些人明面上表现平常无奇,但暗地里却对伏子钰嗤之以鼻,所以,伏子钰的皇帝日子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舒坦。 所以他那一封封送入郡王府的书信是想与君千玫早日成婚,只是君千玫不知因何,迟迟没有下决定,正当苏苓想法子让君千玫早些与伏子钰成亲之际,君千玫前些日子口中的客人来了府上。 是一位颇是俊朗的年轻公子,锦衣玉带,眉间颇具几分英武之姿。 “左公子请到前厅稍坐,奴婢这便去回禀郡主。”苏苓微一躬身,言语客气,礼貌周全。听府中其他资历较深的下人说,这位是当朝左将军之子,左靖白,怪不得苏苓见他第一眼便觉得此人英气多过儒雅之气。 左靖白手执一把骨扇,骨扇轻摇,露出嘴角一抹浅淡的笑,“有劳。” 左靖白在天璃都城的名气并不大,但君千玫却好似对他比较上心,听闻他来了,连忙放下手上事务过来前厅见他,甚至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苏苓一人掌茶。 “难得左公子喜事将近,还能得空来郡王府一趟,只是父亲不在,招待不周,还请公子担待。”君千玫略带歉意地对左靖白道。 左靖白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好友,君千玫与他也还算熟悉,只是早些年她一心都在炎夜麟身上,对左靖白的关注自然算不得多。听闻前不久左靖白订下了一门亲事,借着这个当口,君千玫便邀请左靖白到府上叙叙旧。 “郡主说笑了,你我当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不必这般生疏,倒叫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人客气的寒暄着,苏苓在一旁负责掌茶,心思却全在君千玫他们二人身上,左靖白是君千玫找来的,这个当口找他过来,定是内有缘由,说不定与宫中有关。只是这会儿的相处下来,苏苓倒是发现这个看似英武不凡的左靖白,头脑也聪明的紧,偶尔瞧着她的目光总带着一丝玩味。 果真如苏苓所料,君千玫找左靖白过来并不只是单单的祝贺那么简单,稍稍斟酌了片刻,又道,“实不相瞒,此次请公子来,是有事相商。” 君千玫这一开口,左靖白端着茶盏的手陡然顿住,片刻,轻笑道,“郡主找我,想来定是要事,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也好商量。” 言下之意,这会儿有外人在,万一被外人听了去怎么办。 苏苓心思明镜,当即明白了左靖白的意思,倒也不慌乱,而是淡定地款款后退一步,朝着君千玫施礼道,“郡主与公子有事相商,那清水就先退下了。” 见苏苓说这话,君千玫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左靖白,后者只是抿唇不语,君千玫又看了看苏苓,扬手道,“你到外面候着吧。” “是。” 待得苏苓退了出去,君千玫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公子是觉得她有问题?”君千玫倒是没怀疑过苏苓的身份,但左靖白的精明她多少也知道。 左靖白闻言,敛了几分笑容,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杯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猜测郡主要说的事事关重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君千玫闻言,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心头的沉重立时隐现在眉色之间,“公子思虑周到,我父亲他仍在牢中,朝上之上,就全靠将军一心维护,可皇上他最近突然提出要提早与我成婚,并以父亲相要挟,我一个女流之辈,这会儿也拿不出个注意来,便想问问公子的建议?” 左靖白眉色一沉,带笑的眸子里笑意尽退,染上几分凝重,“你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伏子钰,早晚都是要嫁,可你如今不愿过早嫁给他,只怕是你……”话说到此处,左靖白下意识看了眼君千玫的反应,斟酌片刻,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只怕……与二皇子有关吧。” 左家与郡王府来往甚多,君千玫虽未公开表露过对炎夜麟的倾慕之意,但她对他从来不加掩饰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瞧出她满心的少女情意。而伏子钰是如何登基的,左靖白心里也清楚的很。 君千玫的眼睛里顿时染上几分晶亮,微然流转,心知自己瞒不过左靖白,便重重点了点头,略带着几分期许的盈盈目光定定瞧着他,“皇上成亲心情急切,我不认父亲在牢中受苦,公子聪颖无双,可有应对的法子教我一二?” 伏子钰的手段君千玫心里清楚,成亲之事,自己顶多是拖上一阵子罢了,只怕时间再久,伏子钰达不到目的,便会转而对她的父亲下手,炎夜麟在她心里的分量虽是重,但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管是他们二人之中的谁,她都不希望有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谨慎行事 短短几日,郡王府正在悄然改变着,以往王府里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已然消失不见,怜儿与管事婆子的那场闹剧后,偌大的郡王府好似一下子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下人们规规矩矩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事,无人再敢越了规矩,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苏苓的智慧。 已经升级为君千玫身边贴身丫鬟的苏苓,并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正值晚膳前,厨房里的下人们正忙做一团,管事婆子一面指挥着众人,一面亲自上手帮忙,只是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见苏苓过来,也并未多看一眼。 “婆婆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惹着您了?”苏苓走上前关切道。 “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贱人,让她滚出王府算是轻的,你看那丫头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管事婆子生气也不无缘由,怜儿出手真是不轻,那个配菜丫头被她打的近乎半残,这次估摸着要在床上躺上个个把月了。 “婆婆消消气,那位姐姐也是可怜的很,我已经向郡主说明情况,郡主也答应那位姐姐的医药费全部由王府承担,婆婆就放宽心吧。” “唉……”管事婆子放下手中伙计,忍不住深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婆子,被罚写俸银没什么,只是那丫头还年轻,这万一身子落下什么毛病,以后可怎么办!” “婆婆放心,我定会找都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姐姐诊治,毕竟曾在一起做事,姐姐对我也格外照顾,不单是婆婆担心,我这一颗心也揪的紧。郡主心慈,派人给那位姐姐的家里送了些抚恤,这样她心里也能有点安慰。” 说到此处,苏苓也是满心的愧疚,本是她计划的这出闹剧,但没想到怜儿下手竟那么狠,导致配菜丫头受那么重的伤,她心里过意不去,便想法子让她得到些补偿。 “事到如今,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苏苓这一番宽慰,管事婆子的脸色不觉缓和了许多,忽的想起如今的身份,便问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要交代于我?” “的确有事,听郡主说最近可能有客人来,还要劳烦婆婆多多费心了。”郡王府下人之间等级严格,如今已是君千玫身边贴身丫鬟的苏苓对一个管事婆子说话这样客气,反倒叫管事婆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忙地笑道,“无事,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苏苓如今在郡王府的身份不同了,所住房间条件也自然与先前不同,当初厨房做事时候,只能与别人合住一间,这会儿就变成了自己单独一间。 在郡王府待上半月,苏苓渐渐发现自己已然习惯了这郡王府里不同的月光。 夜色幽暗,几颗星子孤寂地挂在天空,雾气微朦,一团团拢在院子里,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君千玫房间内,亮着几盏小灯,灯影绰绰,灯影下的君千玫正一脸愁苦地伏在书案上,手边放着的是一杯已经快要凉透的茗茶。 苏苓定定站在一旁,房间里如死寂一般的静默着,甚至能感觉到耳髻发丝被风吹动的声音,苏苓四下望了望,见是窗子没关严实,便来到窗子前将窗子关上。 轻微的声音惊的君千玫蓦然回过神来,定了定眼,见苏苓还在房间,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苏苓关好窗子,复又走上前来,“回郡主,这会儿已经亥时了。” “哦。”君千玫淡淡应着,缓缓坐起身子,又抬眼瞧了瞧外头深黑的夜色,“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郡主不休息,清水不敢擅自回房。”说着,苏苓又上前替君千玫换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苏苓的话蓦地让君千玫心中一暖,饶是怜儿体贴人意,也不如眼前这个叫清水的女子相处起来舒服。 “听说这几日你将王府里管理的不错,那些人对你也算是心服口服,若一直让你在厨房里,岂不是委屈你了。” “郡主谬赞了,以我这样的身份能入王府便已知足,如今有幸能在郡主身边服侍,是清水三生有幸。”苏苓随意说着违心的话,忽然发觉自己还挺会演戏。 苏苓的谦虚与乖巧懂事叫人挑不出毛病,君千玫便没有不喜欢的理由,不知不觉间,她看苏苓的眼睛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最近父王不在,王府里的事务你就先处理吧,有什么棘手的问题过来问我便是。” 苏苓点头应下,沉默片刻,又道,“清水问句不该问的话,郡主莫要生气。” 君千玫微微一怔,抬眉看了眼苏苓,迟疑了下,方才道,“郡主就要嫁给皇上了,皇上为何不早早替王爷做主,让王爷早些回府呢。” 苏苓这么一问,君千玫的眼睛里便多了几分哀伤,正是心中苦闷的时候,对苏苓的防备之心不知不觉间也少了许多,轻叹了口气后,缓缓开口道,“哪里有那么容易,这里面牵扯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不是我不想,有时候真的无能为力。” “郡主年轻貌美,地位尊贵,怎么会一直没有成亲呢,要是郡主能早早嫁一位良人就好了,这个时候便能有男子在郡主身边保护郡主,郡主也不必这般苦恼了。” 苏苓话音一落,君千玫的眼里倏然闪过一抹异样,片刻,又是深沉寂寥的忧伤,她怎么会不想嫁人呢?她也一直有爱慕着的男子啊,可是她一心爱慕的人总不在身边,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那么明艳,站在她面前,她是那样的没自信。 “是不是清水说错话了?”见君千玫良久不语,苏苓又道。 炎夜麟是梗在君千玫心中的一个结,这个结时间太久,不会因为一朝一夕便就轻易化解,不管她为何要嫁给伏子钰,她都无法无事自己的心。苏苓便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故意提及。 “你不过来王府几日,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懂。” 苏苓看着她,眼睛里有心疼,有犹豫,“您是尊贵的郡主,能配上您的人大概也就是皇子了,听闻郡主以往与二皇子很是亲密,难道郡主无心二皇子么?” 苏苓见到了时候,君千玫仍是有所犹豫,并无打算细说的样子,苏苓索性就直接了当的提到了炎夜麟,便是君千玫想逃避,也无法了。 果然,君千玫一听苏苓这般说,立马变了脸色,忽的抬起眸子,直直地打量着苏苓,眼睛里隐隐含着几分怒气,似乎在质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些事,然而这质问的目光也只停留了片刻,便就软了下来。 从她开始喜欢伏礼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情窦初开,以为自己喜欢的就要表现出来,是以她大胆而勇敢的向伏礼表白着自己的心意,即便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也依然乐在其中,是以,这件事,只要稍长些的仆人都知道。 既然那么多人知道,也不多一个清水不是么? 君千玫忽的自嘲地笑了笑,两只清亮的眸子里却装满苦涩,“我倾心他又有何用,他的心并不属于我,一厢情愿的感情总是没有结果,还有,此事以后不要再在外人面前提了,我不想一直这么痛苦下去。” 君千玫兀自现在自己的一片悲伤情绪里,可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清水便是苏苓,听她这般说,苏苓的目光渐渐变得微冷,痛苦的又何止她一个人,她的痛苦与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苏苓强忍下心中疼痛,语气淡然,“不过郡主的选择是对的,如今的皇上是大皇子,便是您嫁给了二皇子,也不及嫁给皇上呢。” 君千玫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杏眸半垂着,长长的睫毛打在双颊上,映出淡淡光影,“是啊,女孩子总是这样,身不由己,更多时候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想想也是可悲。” 君千玫的表情点点滴滴都落在苏苓眼里,可今晚说了许多,她仍不知炎夜麟那日进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禁有些失望,正要劝君千玫早些休息时,只听君千玫突然自言自语道,“也许那日我真不该……不该那样做……否则他也不会落入他的手里了。” 君千玫的声音淡淡的,低如蚊蝇,但在幽寂的深夜里,苏苓仍是听的分明,这句话像是一个惊雷,猛的叫苏苓心头一颤,这一刻,她多想直接了当地告诉君千玫她就是苏苓,多想质问她,炎夜麟究竟在哪里! 几乎是不经过大脑的,苏苓脱口而出道,“郡主可知二皇子如今身在何处?” 话一出口,苏苓便开始懊悔起来,但好在君千玫还未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苏苓的话,神情略有些木然地摇摇头。 苏苓却是浑身僵住。 第二百一十五章 莫名成敌 苏苓与其他府中下人在门外候着,许久不听房间里有动静,苏苓心中莫名觉得一阵不安,本来并没有觉得奇怪,单这会儿再一想起方才左靖白看着自己的眼神,着实觉得有些怪异,那眼神里分明是对她的怀疑,可他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他怀疑她什么呢? 正是疑惑之际,只听房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君千玫面色漠然从房间内出来,长眉一扬,正与苏苓的目光相对。 “左公子是府上贵客,清水你负责招待周到,若未能让左公子满意,我拿你是问。” “是,郡主。”见苏苓应声,君千玫不再多言,带着几个下人抬步离开了。 君千玫前脚刚一走,左靖白便也从房间里走出来,轻摇着骨扇,给英气不凡的他平添几分风流之色,眉眼带笑地看着苏苓,“走吧,陪我到处走走,你也好交差。” 这个左靖白好像只中意苏苓,直言身边不要别人,只要一个苏苓跟在自己身边,苏苓无谓,反是想看看这个左靖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也不知为何,第一眼看见你我便觉得你身上有一股难得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你不会是个丫鬟。”二人正走着,左靖白突然开口道。 苏苓掀唇浅笑,“公子说笑了。” 左靖白并不理会苏苓这句话,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身在郡王府,想必对朝中局势也有几分了解,皇上才刚登基不久,根基尚还不稳,与郡主联姻对他来说是个快速站稳根基的好法子。我查过你在郡王府的事,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极力促成郡主早日与皇上成婚?” 苏苓闻言,不由得顿住,先前她便觉得这个左靖白对自己有所怀疑,但却不知道他在怀疑她什么,此时听他这一番话,苏苓恍然顿悟,原来这左靖白是怀疑自己是伏子钰派来监视郡主甚至整个郡王府的人。 苏苓眉色一转,心下顿时有了主意,既然左靖白认为自己是伏子钰的人,那她就索性默认便是,或许这个身份会让她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于是,苏苓眼底便刻意闪过一丝心虚之色,“公子果真是玲珑剔透心。” 左靖白哈哈一笑,含着几分得意之色,带着苏苓,不知不觉已然来到了街市上。 “敢问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清水是郡王府的下人,没有郡主命令,下人是不得随意出府的。”虽有了伏子钰的人这个身份,但毕竟与左靖白初识,苏苓不得不保持警惕。 左靖白骨扇一合,挑眉望住她,“方才郡主便说了,我是郡王府的贵客,而你要负责招待我,自然是我想做什么你都要在一旁跟着,你说呢?” 苏苓抬眉,瞥见不远处一抹丽影,眉色轻皱又舒缓,淡声道,“多谢公子提醒我的职责,公子请便。” 左靖白瞧着苏苓,丝毫不觉身后有抹身影正在迅速逼近,正疑惑地打量着苏苓,忽的耳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左靖白,你在做什么!” 苏苓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闻的淡笑,默默退在一旁。 左靖白身子一震,迟疑着转过头来,只见一张气哼哼的俏脸跌入瞳孔,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与左靖白订下婚约的柳宛儿,只见她身姿苗条,脸上着淡妆,淡妆优雅,发髻端庄,端端的一副千金小姐模样,如果她方才的语气稍好些的话。 短暂的惊讶之后,左靖白扯了扯唇角,语声温和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家准备嫁妆的么?” 左靖白眉色温柔,柳宛儿毕竟是个女儿家,眼前正面对着的又是自己即将成亲的未来相公,态度顿时缓和许多,甚至双颊浮上一抹女儿家的娇羞色,“只是需要用到一些物件儿,府里又没有,我便上街来买,不想正巧遇上你。” “哦。”左靖白淡淡应着,对于这个柳宛儿,他不喜但也不讨厌,看在气自己即将与她成亲的份上,他也乐意解释一番,“我刚从郡王府回来,这个丫头是郡主派来招待我的。” 柳宛儿状似温柔的点点头,抬步越过左靖白,再抬眼,方才眼睛里的娇羞色已然全无,而是泛着微凉的凌厉之色,就连她身后的丫鬟看苏苓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敌意。女人之间的这些微妙感觉,苏苓一眼便就懂了,只是她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就被人当成了假想情敌,“既然柳小姐来了,那我便回府向郡主交差了。” 她要是再不走,只怕这个柳小姐气该不顺了。 左靖白愿意向柳宛儿解释一句,但并不代表他对柳宛儿有无限的包容与耐心,听苏苓要回去,俊脸不由得沉了几分,“我还有事与她要说,你若无事,便就回去吧,我得空了自会去看你。”苏苓微有些差异地看了眼左靖白,又看了看柳宛儿陡然变了的脸色。 人家女孩儿都说要走了,自己的未来相公却执意留住,还要赶她回府,也莫怪柳宛儿心眼小,但凡是个爱吃醋的女子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炸毛,更何况,自尊心极强的柳宛儿。 “所以你是在因为一个丫鬟赶我走么?我还不如一个丫鬟重要?”质问带着委屈,柳宛儿的眼睛里霎时盈满泪光,左靖白没料到柳宛儿反应这般激烈,一时有些愣怔,柳宛儿豁然转身,含泪的目光带着几分狠色直望住苏苓,语气里极尽嘲讽,“什么时候连一个下贱的婢子也敢生出妄想之心了?” “注意自己的身份,何必与她计较。”柳宛儿口中的人下贱二字让左靖白顿时回过神来,语声微冷道。 他刚刚确认苏苓就是伏子钰派来监视郡王府的人,既然能让伏子钰交于重任的人一定不凡,倘若柳宛儿与她发生冲突,吃亏的只怕不一定是苏苓。 不过这个时候的柳宛儿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甚至觉得左靖白的这句话是在有意偏袒苏苓,心下不禁更加气愤,一双眸子里陡然腾起几分恨意,“这么细细一瞧,你虽是丫鬟,倒也勉强算的上有几分姿色,然而尊卑有别,一个伺候人的丫鬟也妄想飞上枝头,未免叫人觉得可笑!” 柳宛儿毫不谦虚的秀着自己身为千金小姐的优越感,她这话一出,左靖白反倒是淡定了,反正他阻止不了柳宛儿的咄咄逼人,他倒是好奇起来这个伏子钰的人会如何应对。 柳宛儿的话听着的确叫人不舒服,可惜她不知道苏苓的身份,是怎样一步步从东胜国的皇权争斗中脱身出来,不知她在三皇子府有过怎样的经历。 苏苓本不想与眼前这位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计较,但她似乎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既是如此,也就怪不得她了。 “小姐说的是,小姐身为当今丞相之女,身份自然高贵的紧,想当年丞相出身贫苦,为了进入御前,不惜做他人胯下之马,方得了一个见圣驾的机会,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至当朝相爷。此事迹,一直让清水心下叹服。” 当朝柳丞相的事迹苏苓偶然听炎夜麟提及过,天地良心,若不是今日柳宛儿如此咄咄逼人,她也不会说这些话,去嘲笑一个并不相识的老人。说起来,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柳丞相倒是挺佩服的,有勇有谋,才能走到今日,但柳宛儿不依不饶,她只好拿这件事说上一说。 果然,柳宛儿的脸色刷的一下涨红起来,不一会儿又青白相接,五彩纷呈,像极了一块调色盘。她自小最尊敬的父亲岂容得别人这样歪解,柳宛儿气的抓狂,“你这个贱婢,竟敢如此诋毁我父亲,我便替你主子教训你!”说着,柳宛儿扬起手掌不由分说朝苏苓的脸上招呼过去。 左靖白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伸手阻止,就连跟着柳宛儿的丫鬟亦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小姐平日里随时任性了些,却鲜少这般动怒,一时竟也忘了上去劝慰,直愣愣看着自己小姐的手越来越多逼近苏苓。 “啊……” 不是想象中巴掌落在脸上的啪啪声,而是一阵惊呼,左靖白眼疾手快,顺势接住了身子不稳急急往下倒去的柳宛儿。 苏苓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柳宛儿抬手打她,却被她轻易一扬手,险些推到在地,窘迫不堪地柳宛儿怒火越发盛了起来,挣扎着从左靖白的怀中站好身子,复又冲向苏苓。 “够了!”左靖白微眯着眼,一把将柳宛儿固定在怀里,又抬眉看了看苏苓,素净的脸蛋上找不见一丝慌乱,镇静地超乎寻常,仿佛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看惯,甚至已经懒得再多瞧一眼无理取闹的柳宛儿。 “她本就是这脾性,若有伤人之处,你莫要放在心上,既然你便先回府,我这就送她回去。” 苏苓掸了掸裙摆,依旧眉色淡淡,“公子好走,清水不送。” 左靖白打量苏苓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起来,他竟不知,什么时候伏子钰的身边也有哦这样厉害的女人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妥协 郡王府。 苏苓刚回到府中,便迎面遇上了一脸着急之色的南儿。 “清水,你终于回来了,那左公子可有为难你?”南儿脸上的担忧不假,这郡王府唯一能让苏苓觉得暖心的也只有南儿一人了。 苏苓轻笑,宽慰她道,“左公子哪里会为难我一个小丫鬟,路上碰见了左公子一个朋友,左公子就让我回来了。郡主在府内么?这个月的账册要拿给她过目。” 南儿听罢,这才放下心来,“郡主在书房,不过你可要小心着些,郡主好似心情不好,刚才好几个丫鬟都挨了骂。” 苏苓应着,一面与南儿往府里走。 君千玫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苏苓取了账册,站在书房外头,便就隐约听见房间内君千玫呵斥下人的声音。 片刻,一个满脸挂着泪珠的丫鬟从房间里出来,捂着脸一路小跑开了。苏苓定了定神,抬步进了房间。 “不知我等做错了何事,惹得郡主这般动怒,奴婢一定好好教训她们。”苏苓脸上并无半分慌张,站在书案前镇定自若地道。 君千玫微敛几分怒气,抬起杏眼看着一脸淡然的苏苓,这段时日以来,她不得不越发另眼相看这个清水了,郡王府下人众多,可她从未见过入清水这般的丫鬟,好似她身上本就有一种气质,总是那般的从容不迫,一双眼睛通透的仿佛能洞察世事。 “不是叫你好好招待左公子么?你怎么在这。”君千玫心中火气难消,出口的语气也有些不悦。 “回郡主的话,左公子半路遇上一位朋友,便就吩咐奴婢先行回府了。” 君千玫目光微凝,黛眉缓和了不少,却依然微蹙着,“恩,不论如何,不能怠慢了左公子,你这会儿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君千玫柔柔有些胀痛的双眼,心下思绪杂乱成一片。 “这是郡王府这个月的账册,按例拿给您过目,若无问题,奴婢便让账房密封入册。”苏苓说着,将手中账册放到了君千玫面前,打量君千玫的同时,在低头的一瞬间余光忽的瞥见她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张书信用的宣纸,看样式是要送入宫里的书信。 “先放这吧,我得空了再看。”君千玫强打起精神,随手翻了两页苏苓递上来的账册,漫声说道。 “左公子聪颖无双,郡主若是有心事,大可与左公子讨个主意,不必事事这般烦心。” 苏苓的话令君千玫突然顿住,望住苏苓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你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当知道什么是自己的本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苏苓忙做出一副惶恐状,“清水知错,清水只是不希望郡主一直苦恼,希望郡王爷早日回府。” 君千玫黛眉一沉,语声严厉道,“这些不是你该想的事,下去!” “是。” 夜色惨淡,孤零零的一弯月牙摇挂在阴沉沉的天际,周围连颗星子都无,偶有乌云遮住了那仅有的一弯月牙,偌大的郡王府便就漆黑一片。 郡王府,一处偏僻的暗处角落,一抹黑影几乎与这黑夜融为一体,黑影面前站着的女子,隐约可见风华。 “书信呢?” “这便是。”黑影应着,从袖口间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女子,“只是不知皇妃要这书信何用?” 今日下午他突然得到苏苓的命令,若是君千玫命人送信,他须得将书信截下来。 然而暮寒隐在暗处许久,却迟迟没有听闻有关炎夜麟的消息,心里越发着急,而潜伏在郡王府的这些时日,他发现这个君千玫不过只是个并不算多聪明的千金小姐而已,他开始不明白苏苓为何一直在郡王府花心思的目的。 苏苓一面拆开书信,一面低声应道,“这书信是君千玫写给伏子钰的,我需要知道君千玫接下来要如何做。” 迅速阅览了一遍书信,苏苓的眉心拧成一个结,片刻,又渐渐舒展开来,的确是君千玫写给伏子钰的信,伏子钰逼婚,用君正良相威胁,君千玫却一直犹豫不决,今日左靖白来了之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写信给伏子钰答应早些成亲,只是心中并未说明具体成亲日子。 若君千玫与伏子钰早日成亲,也就意味着她能够早日入宫,接近伏子钰,探查炎夜麟的下落,她本还苦于如何让君千玫应下,却不想左靖白的出现倒是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忙。 “凭我的身份入宫是件极难的事,但跟着君千玫就容易得多了,且她入宫之后,在宫里一定地位不俗,咱们行事也更方便,伏子钰根基不稳,想借助郡王府的势力稳定局势,不惜用君正良威胁君千玫,这封信,便是君千玫答应伏子钰的信,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件。” 苏苓心机深沉,谋算之事定也想得周到,暮寒心中虽仍有疑惑,但见苏苓目光坚定,便觉得自己只要好好听命于她便好。 “皇妃让我调查的左靖白,是个挺厉害的人物,他虽然在天璃名气不算大,但他曾游历东胜国,见多识广,头脑又聪明,皇妃与他相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 提及左靖白,苏苓目光一凛,“此人确实不凡,不过他怀疑我是伏子钰派来监视郡王府的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个身份方便行事。” “既然皇妃心中已有打算,暮寒只管听从便是。” 对于既已认定的主子,暮寒从未质疑,这也是炎夜麟为何一直以来对他极为看重的原因。 苏苓点点头,将手中书信重新折好递给暮寒,“将这封信完好无损的还回去吧,伏子钰的耐心只怕快没有了。” 次日。 一切如常。 君千玫并没有因昨日一事再怪责于苏苓,而她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些许,用过早膳,君千玫退去了其他下人,独留下苏苓。 “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再取几件不错的玉石过来,一会儿你随我一同去一个地方。” 苏苓心中微顿,在郡王府的这些日子,君千玫虽对她渐渐信任了,但从未带她出过府,今日不知是去哪里?然而疑惑归疑惑,这对她来说总归是个好现象,于是她微微欠身,应声道,“是,郡主若无其他吩咐,清水这便去准备了。” 待苏苓支了银子,取了玉石,郡王府的马车早已在院子等候,驾车的是郡王府里一个老人,听闻他在郡王府待了许多年,君正良很是信任。 那马夫见君千玫过来,下来施了礼,用极为恭敬的声音道,“一切准备妥当,郡主现在是否就去?” 君千玫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这就走吧。” 话音一落,苏苓忙搀着君千玫上了马车,君千玫沉默着,苏苓便什么也不问。马蹄声起,马车缓缓离开了郡王府。苏苓坐在君千玫一侧,目光望住因着马车移动而微然晃动着的帘子,方才看君千玫与车夫的反应,那车夫想来早就知道君千玫要去哪里,她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苏苓毕竟不是天璃国人,从东胜国一路来到天璃国也不过多久,或者说,她刚一来到这天璃都城,炎夜麟就不见了,而她便就在郡王府,一直待到如今,是以她对天璃都城根本算不得熟悉,马车兜兜转转,百巷迂回,耳边的人声渐渐变小,甚至近乎于无。 “郡主,咱们要出城么?”虽说对此地不熟悉,但凭她的直觉判断,马车来回兜转的方向其实一直都是向西而行,而远离了热闹的街市,又走了有些时候,再过不多久,她们便就要出城了。 正微闭着双眸屏气凝神的君千玫听她刺眼,忽的睁开眼睛,略带着几分诧异地看了眼苏苓,思量片刻,漠声道,“到了便知,问那么多做什么。” “哦。” 苏苓耸耸肩,到底是自己自讨没趣,与其问她,还不如自己瞧瞧外头,好在不多久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不过让苏苓没想到的是,君千玫竟是带她来了天牢。 “走吧。”君千玫见苏苓有些愣怔,出声催促着,待苏苓回过神,君千玫已然走在前面,苏苓紧不跟了上去。 昨日左靖白刚来过郡王府上找君千玫,今日她就来天牢,想来多半是左靖白给她出的主意,不过这对她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炎夜麟曾说,这个君正良帮过他,与他的关系算是比较不错的,这次若能见到君正良,正巧也能探探他是否对炎夜麟已经有了异心。 苏苓心下正念着,君千玫的声音再度传来,“待会儿那些守卫都需要打点,你可知我让你带银子和玉石的用处了?除了守卫的两个人外,里面至少还有他三个人需要打点,你带的够么?” “郡主放心便是,清水带的银子足够喂饱这些贪狼。” 第二百一十八章 坏消息 再是挂念忧心,这天牢也不是久待的地方,不过到这天牢里走一趟,见见君正良,君千玫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苏苓甚至瞧见了她脸上久违了的笑容。 苏苓回身望了望身后的天牢,心头思绪复杂,但愿有些人有些事还在炎夜麟的掌控之中,人心虽难测,但她仍希望那位郡王爷初心未变。 天牢里。 君千玫与苏苓走后,一名身着黑衣的人便来到了君正良面前。 “属下见过王爷。” 君正良微一扬手,脸色骇人,“伏子钰最近有什么动向?” “回王爷,如今他正忙着安定朝堂,平衡各方之间的关系,再有便是决定早日与郡主成亲。” “呵,他这算盘打的倒是精。”君正良冷笑,面色越发森冷骇人。 只是可怜他的女儿竟决心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君千玫与伏子钰成了亲,那君家便成了皇亲国戚,无形中,伏子钰便可名正言顺的借用君家的势力壮大自己,眼下他急于成亲,多半是朝中局势所逼。 “那属下是否要想法子阻止郡主与皇上的婚事?” “不必,玫儿答应嫁给皇上,一是我的缘故,二是因为二皇子,二皇子如今身处险境,我又行事不便,玫儿想用她自己的法子救二皇子,就依她吧,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务必保护郡主的安全,绝不能让人伤害到她。” 不论怎么说,炎夜麟会被伏子钰捉去,与他的女儿多少有关系,他的那个女儿哟,虽然年纪小,很多方面仍显得稚嫩,但却执拗的很,她做的决定,就连他这个父亲也难改变。 “王爷放心,我等誓死保护郡主周全,只是您真的不打算早日回府么?外面已经…对您颇有微词。”黑衣人犹豫了下,仍是忍不住疑惑道。 “有人爱嚼是非随他们去便是,并不可怕。” 能一步步被先皇封为异性王的人自然不简单,如今形势,可怕的不是人言,而是他一旦表现出急于出牢,伏子钰便很可能拉拢不成,反而立马改变主意全力对付自己,若真那般,或许他还没走出这天牢,他的女儿已经落入伏子钰手中了。 离开天牢后,君千玫并未回府,而是去了左家,苏苓一路随行,起先并不知是要去左家,待到了左府门前,方才知道。 左家与君家交好,看门的下人还有几分机灵,知是君千玫过来,忙得引入府中,并向主子禀告了。 左家毕竟是习武之家,连院子里的景致都像极了练武之人的性格,没有许多的花花草草,假山奇石更多些,条条走廊整齐而规整,没有来来回回,迂迂绕绕,想来这左府的主人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苏苓是君千玫贴身之人,便一直跟在君千玫身后,由着府内下人带她们穿过一条长长地走廊,片刻,终于在长廊尽头顿住步子,转过身恭恭敬敬对君千玫俯身淡声道,“公子就在书房,郡主请。” “恩。” 苏苓抬头,入眼便是龙飞凤舞的‘行云阁’三字,不禁忍不住轻扬起嘴角,书房的题匾写的这么张扬,倒也像是左靖白会赶出来的事。 “奴婢是在外候着,还是?”君千玫即便是出门在外,也不喜让陌生人侍奉,苏苓眼见她抬脚便要进书房,淡声问道。 “随我进来吧。” 苏苓应了声,紧步跟了上去。 满屋子的书香气息迎面扑来,苏苓有一瞬间的晃神,回过神来时候,君千玫已然在客座落座,左府下人连忙端上茗茶、点心,一番客套之词。 左靖白正坐在书案上,翻看着什么书籍画册,依旧的眉目清朗,一袭靛青长衣平添几分稳重气质,等君千玫落座,品饮了一口茗茶,左靖白才不疾不徐地合上书册,“郡主怎得有空到我这里来?” 君千玫放下琉璃杯盏,轻叹口气,羽睫半垂,双眸里染上几分凝重之色,“我今日去见了父亲。” 苏苓心下微然一惊,思绪清明了几分。 “郡王怕是不愿出来吧。”左靖白看着君千玫,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闻的淡笑。 苏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左靖白虽目光望向君千玫,她却总觉得他好似也在看自己,还有他嘴角的那抹笑,有些莫名难料。 君千玫点点头,眼神微苦,“都如你所料,他也问起了二皇子。” 君千玫口中的‘二皇子’是苏苓再敏感不过的字眼,甚至连眼神都骤然一变,她有些惊讶君千玫竟会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提及她与郡王的谈话,提及炎夜麟一事。 “郡王往些时候与二皇子关系匪浅,你与他更是……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只怕郡王心里会觉得愧疚,然而世事难料,有个不好的消息我还是要告诉你。” 左靖白的神色越发严肃起来,一张眉目清朗的脸写满凝重,定定地看住君千玫,单是看他的眼神,便知他接下来要说的消息一定不简单。 直觉告诉苏苓,左靖白将要说的这个不好的消息定与炎夜麟有关。显然君千玫也隐约猜到了这一点,瞬时脸色微变,连声音里都带着微微地颤抖,“什么?” 左靖白闻言,似是无意瞟过苏苓,斟酌片刻,方才薄唇轻启道,“今日早朝,我得到消息,你若不尽早与皇上成亲,皇上怕是要对二皇子下手了。” 唰! 苏苓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不会的,我已经写信告诉他我愿意提早成亲了,他为什么还会动手?”君千玫立时有些慌了,急声说道。 左靖白望着她的眼神深邃莫测,“他要的不单是答应,而是具体的答复,也许是他觉得你是在拖延时间,敷衍他罢。” 别人或许不能深切地知道伏子钰的毒辣,但是君千玫知道,念起伏子钰往日的种种,君千玫一双纤纤玉手握的指骨发白,一双杏眸里隐隐含着几分恨意,“我既然答应了他提早成亲,日子由他订下便是,为何要对伏礼哥哥动手!他那些残忍的手段难道是为了有一天对付自己的兄弟么?” 左靖白冷然笑道,“这便是他的阴毒之处,坏人偏要别人来当。” 苏苓苍白着脸色愣在原地,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与担忧终于遮掩不住,左靖白的话似乎一瞬间将她一直以来伫立起来的坚强堡垒击的粉碎,一颗心蓦地沉入无底深渊,抽走她身体里的气力,仅凭着心中那一点残存的意志堪堪支撑着她不至于倒下。 而她的这些反应悉数被人收于眼底。 苏苓甚至不记得后面君千玫与左靖白又说了些什么,不久,君千玫俏脸布满阴云,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今日听公子一席话,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便不打搅公子,告辞了。” “郡主慢走。” 左府门前,苏苓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伏子钰一日没有对炎夜麟动手,她就还有机会,上了马车,苏苓便忍不住问道,“左公子之言应是不会有假,郡主打算如何应对?” 出了左府的君千玫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到此时,脸上几乎瞧不出什么异样之色,听苏苓这般问她,抬起一双杏眸,清亮的眼底隐约府上几分异样之色,像是在打量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又像是在疑惑着什么。 末了,她淡淡收回目光,只道,“既然早晚都要嫁,早嫁了他也无妨。” 君千玫半垂着眸子,敛去两目悲伤,她心中的执念,她天真珍贵的那份情义,也许早在初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今日的悲。不管左靖白的话是真是假,她都决定要早些嫁给伏子钰了,在天牢时候,她便暗暗做了这个决定,先前没定下日子那就定个日子是了。 “郡主对二皇子的情义当真难得。”此时的苏苓也不知这话是作为清水说的还是作为苏苓说的,不论君千玫这个人如何,她对炎夜麟的一网深情是毋庸置疑的。 回郡王府的一路上,马车里静默的可怕,君千玫闭着双眼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苏苓则出神地望住轿帘外,任由心下思绪混乱成一片。 轿子晃晃悠悠在郡王府门前停下,守门的下人与府里的丫鬟早早便在府门口等着君千玫回府,这会儿见轿子停下,纷纷上前迎下,唯有南儿只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苏苓。 “近日这京城里好像不太平,你得空了还是与郡主说说,少出门才是。”君千玫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走在前头,南儿与苏苓并排走在后头,忽的凑近苏苓耳边,对她轻声道。 苏苓皱了皱眉,“府里发生什么事了?郡主身份尊贵,没人敢对她如何把?” “倒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而是今日在大街上见到了大批官府的兵,各个凶神恶煞的,感觉像是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郡主毕竟是女子,还是小心些为妙。”南儿一脸忧心忡忡地叮嘱着苏苓。 苏苓却是暗自苦笑,只怕如今的君千玫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眼下订下与伏子钰成亲的日子想来才是重要的事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君正良 “站住!”一只手臂突然横在君千玫与苏苓面前,守门侍卫拉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道,“有没有皇上的谕旨!” 天牢是关押朝廷重要人犯之地,一般人没有皇上的圣旨是不能随意出入的,显然,这位守门的侍卫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她们进去。 君千玫顿时阴沉着脸色,苏苓打算递出的银两顿在半空,眉眼一冷,当即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当朝郡主,皇上的未来皇妃都不认得!” 对这些守门的侍卫,苏苓本还想给个好脸色,塞点银子也就过去了,但眼前之人态度实在令人不喜。 那侍卫听了,果然脸色微变,想再阿谀奉承,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半晌只好梗着脖子道,“便是郡主也是要皇上的圣旨,这是规矩。” 君千玫似不想与这人多费口舌,凝眉道,“本郡主就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过来探望父王,有什么疑问,你便自己亲自去问皇上罢。” “你……”侍卫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倘若他有胆子亲自去问皇上,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小看门的了。 苏苓冷然一笑,扔他一锭银子,“郡王的身份你也知道,更何况郡主有皇上的口谕,我劝你还是保住脑袋要紧哟。” 侍卫接下银子,顿时眉色俱变,连连点头道,“是是,姑娘说得对,方才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得贵人,您二位快请。” 人心都是贪婪的,有的人贪钱,有的人贪权,而长年在天牢里的这些人他早已习惯了贪钱,一路小到拿钥匙开锁的小侍卫,大到天牢里的管事,苏苓统统上了菜,喂的他们一个个点头哈腰。 得了上前的小侍卫一路快着步子打开了君正良的牢房门,而后转头对君千玫道,“郡主请,小的在外面候着,郡主若是有事,喊一声便是。”说罢,小侍卫便懂事的退了出去。 “你去到那边等我罢。”侍卫走后,君千玫淡声对身后的苏苓说道。而苏苓,正望住牢房里的君正良。 这是苏苓第一次亲眼见到君正良,没有想象中一个重犯该有的脏乱与邋遢,就连君千玫过来,他也未曾抬头看过一眼。 牢房里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副棋子,而此时的君正良正神色认真地自弈,衣着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污渍,气定神闲,不像是身在牢房的人的样子,倒好似他仍在自家书房。 “还不去!”君千玫见无人应声,声音又凌厉些许,苏苓回过神,理了理思绪,淡声应下。 君千玫对她仍心有戒备,再加上突然出现的左靖白的缘故,或许更让君千玫对她多几分戒备。苏苓退在一旁,这才打量起这天牢,这里远离息壤繁华的街市,冷清不已,奇怪的是天牢里的犯人也无人乱叫乱嚷,反倒衬得这里阴冷的令人心里发寒。 每个牢房均用冰冷的石砖隔离开来,形成一个独立的牢间。 君正良所住的牢房在天牢的东边,然而东边十几间牢房,却只有君正良一个人,虽是冷清了些,但也落得清净,且与君千玫谈话时候也不怕隔墙有耳,可是若按常理来说,这却有些不符合常规了,莫不是这位郡王在天牢里也有些手段。 “父王……”君千玫在君正良面前站定,眼睛里含着几分对父亲的敬畏与心疼。 一直泰然自若的君正良听见自己女儿的声音,蓦地叹了口气,扬手让君千玫坐在自己对面。 “府中是否一切安好?那伏子钰有没有为难你?” “府中一切都好,只是父王不在,女儿不好,大皇子已经登基了,他贵为皇帝,怎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君千玫淡淡的笑容里夹杂几分苦涩,有些事,她还不敢让他知道。 君正良冷笑,“是啊,他如今已是皇帝,我怎可直呼名讳,不过……”君正良忽的眉峰一挑,带着几分寒意的眸子直望住君千玫,“他真的没有为难你么?” 君正良的眼神看的君千玫心里发怵,自小她的父王虽宠她无边,但自己却从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没……没有,父王不必担心。” “你是我的女儿,你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你不说,我在这天牢里就得不到丁点消息么?” 伏子钰登基且昭告天下要娶君千玫的消息君正良心里明白的紧,甚至连最近君千玫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伏子钰提早成亲之事,他也闻到了些许风声,便是在天牢里,也不该低估一个人的能力。 君千玫垂目,便知瞒不住君正良,“您身在牢中,我一时间没了注意,伏子钰便主动找上了我,所以……所以女儿便希望能通过他想法子救出您。”君千玫颤声道出了事实,一双泪目盈盈,惹人心疼。 君正良的眉毛拧了又拧,终是不忍过多责怪自己女儿,那眼里的责怪就变成了深深的无奈,君正良放下指间棋子,凝目注视着君千玫,“伏子钰此人野心太大,行事又手段毒辣,你当真要嫁给他?或者你嫁给他是因为我的原因?” 话说到此处,君正良的眼里不禁多了抹异样之色。她是他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她对炎夜麟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君千玫定了定思绪,堪堪将眼底悲伤遮住,“您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是我全部的依靠,作为女儿,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您在这冰凉的大牢里待着……” “罢了。”君正良听着,肃然的面上不禁有些动容,“父王明白你的心,只是苦了你了,让你一个女儿家这般舍身,是我做父王的错。不过一切还未成定局,咱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君千玫讶然地望住君正良,“父亲的意思是?”只那一瞬间,君千玫似乎料想到了什么。 君正良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二皇子失踪一事是否是你与皇上暗中一起计划好的?” “父亲,你……”君千玫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并未料到君正良知晓此事,忙摇着头否认道,“不,当时我并不知情,是皇上他利用了我,并且说二皇子在他手里是安全的,他不会杀了他,至少现在不会。” “你呀,当真是个天真的丫头,现在唯一救咱们于困境的只有二皇子了,你可知他被皇上关在哪里?” 君千玫颓丧地摇摇头,“皇上不肯透露,不过我觉得二皇子就在皇宫,那天我们是进了宫之后遭遇的伏击,而那天之后,我曾暗中派人查过,并没有可疑的人出皇宫,所以皇上多半是将二皇子关在了皇宫某个地方。” “哼,他不是不想杀二皇子,而是不敢杀。”君正良消瘦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冷光。 “我自知不是皇上的对手,我只想早些救您出去,左公子也已经答应帮忙,相信很快您就能回府了。” “此事左家也牵扯进来了?你不必再担心我,我若是想出去,还是有法子的,但如果让你用某些条件换,父王宁愿待在这牢里。” “可是……”君千玫蓦地一愣,眼眶里涌动着的眼泪几欲要夺眶而出。 “没什么可是,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父王都支持你,但决不能让父王成为别人威胁你的筹码,你懂么?” 君正良身为郡王,待人从来无愧于心,如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却因为她受别人威胁,叫他如何答应。 君千玫愣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温情,自己倾慕的男子可能永远都不会这般为自己着想,但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这般替自己着想。 苏苓站在一旁,隔着几间牢房,苏苓能隐约听见些君千玫与君正良谈话的声音,可至于谈话内容,根本听不清楚,只好像听到他们提起了皇上,二皇子,他们的谈话便是跟炎夜麟有关系,君正良究竟知不知道炎夜麟被伏子钰捉走的前因后果呢。 当初炎夜麟多年前就已经布下的局,局中之人可生了异心? 苏苓正这般念着,忽的听闻君千玫唤自己的名字,便理了理裙摆,向牢房走去。 “不知郡主有何吩咐?”在君千玫面前,苏苓总是一副奴婢该有的礼貌,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比如此时的君正良,正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苏苓。他有些疑惑,一个小丫头身上怎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场,纵然她有意收敛,却无法敛尽其光芒。 “把我给父王准备的衣物和食盒拿来。”君千玫倒是早已习惯,淡声吩咐着。 苏苓浅声应着,抬眉的一瞬间,却无意触到君正良打量的目光。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苏苓走后,君正良似是随口问道。 “嗯,前些日子府里散了不少人,又添了不少人,她便是那时候过来的,怎么?父亲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哦。”君正良淡淡收回目光,笑容温和慈祥,“父王不在你身边,万事便只能靠你自己了,那丫头瞧着听机灵,你记着要好好利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定下日子 左靖白与君千玫的谈话越发让苏苓心里捉急起来,当夜唤来了暮寒商议对策。 “君千玫虽说决定要提早定下与伏子钰成亲的日子,但这日子一日不定下来,我心里就觉得不安,就有可能让伏子钰按捺不住对殿下动手。”以往时候,不管发生怎样的状况,苏苓总是能摆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然而此刻,她沉静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与她不搭的颜色。 暮寒的担忧不比苏苓少,两条剑眉恨不能皱成一团,目光发狠地道,“若真的无法了,我就潜入皇宫杀了那个伏子钰,看他还如何对殿下动手!” 暮寒作为一个贴身暗卫,非但连主子的周全都没能保护到,甚至在主子失踪这么久后,仍然查无线索,这叫他深受挫败之感,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一个合格的暗卫。 苏苓理解他的心情,想不出如何安慰,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刚一扬手,不远处的长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惊得二人立时警觉起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长廊下隐约瞧得出一抹影子,想来是疾步匆匆方才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而那抹身影,苏苓竟觉得瞧着有些熟悉,再一细看,那人不是南儿么?这么晚了,她要去做什么? “眼下已是深夜,怎还会有丫鬟在府中走动?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待得那影子走的远了些,暮寒才道出心中疑惑。 苏苓若有所思地默然收回目光,“不管她作甚,君千玫与伏子钰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若是明日君千玫仍是没有下定决心,那就让我们替她定个日子。” 苏苓的眼睛里泛着点点冷色,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心里已经做好下一步盘算,暮寒又看了看方才那丫鬟最后消失的地方,目光有些疑惑。 那个方向是往君千玫房间去的,深夜召见丫鬟,会是何事? 夜色越发深了,一轮弯月挂在枝头时隐时现,一些星子遥遥坠在漆黑如墨的长空上卖着力的散发着全身光芒。 琉璃灯盏将房间里映照的一片亮堂,君千玫坐在案几旁,面前铺着的是一层厚厚的图纸,此刻的她正细细钻研着什么。莹莹烛光映着她的侧脸,越发衬的屋子里静谧至极。 细微的敲门声响起,继而门外响起一个柔软的声音,“郡主。” “进来。” 深夜被主子召见,这还是头一次,所以此时的南儿显得有些局促,站在君千玫跟前,一颗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不敢问一问君千玫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唤她过来,嘴巴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君千玫沉默了一会儿,抬眉看了看南儿,语意不明地道,“听闻你与清水的关系甚好,是么?” 南儿一愣,不知君千玫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心想也欺瞒不了,便道,“清水与奴婢是同时入王府的,清水又很是照顾我,是以走的比较近些。” “哦。”君千玫如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上下打量着南儿,“那你可知她的来历?” “这个…”南儿这下有些犯难了,毕竟是隐私的事,但主子问起,她又不得不答,“清水说她家中遭遇重大变故,一个人流浪到此的。”清水的确是这么跟她说的,父母双亡,家中亲人也都不在了,她能进王府,全然靠她的运气。再多的,清水没有提起,她自然也不好问。 “是么?”君千玫唇角微扬起一抹不知是宽慰还是讽刺的笑,“今晚上我找你过来的事,以及我问过你的事情都不得向任何人提起,知道么?包括清水,不是我不信任她,只是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太过操劳,以后你与她一同在我身边侍奉吧。” 君千玫淡淡安排着,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被主子调在身边贴身侍奉本该是做下人最开心的事,然而这会儿的南儿心下却有些疑惑了,只是这疑惑很快被能与好朋友一起侍奉主子的喜悦冲淡了。 君千玫略略抬眉扫了她一眼,出声道,“既然已经是我身边的人了,你就帮我研墨,备纸笔吧,我要用。” “是。”南儿应下声,忙的去拿砚台。 君千玫复又将目光落在手里的图纸上,这是她好不容易拜托左靖白弄来的皇宫的建筑结构图,她至今不知道炎夜麟被伏子钰关在皇宫的什么地方,连左靖白也查不出来,那或许,这些皇宫的建筑图纸里会有什么线索呢? 这些图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看起来年岁已久,听左靖白说,这图纸自从皇宫建成后,就一直放在国库中,不允许旁人随意查阅,是以,它被扔在角落里,被人渐渐遗忘。 君千玫本不懂这些建筑构图,然而为了找出炎夜麟的下落,她便一点一点学着认识图纸。伏子钰不是想与她早些成亲么?那就等她将这图纸看熟,到时候在宫里便可用到,早些成亲,也许就意味着她能早日找到炎夜麟的下落。 “郡主,笔墨备好了,郡主请用。”南儿与清水略有些不同,南儿的声音里总不自觉带着一股柔弱,叫人听了便毫无防备,而清水却有时一张嘴厉害的紧,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沉稳气质也叫人捉摸不透,不过相比较起来,君千玫似乎更喜欢南儿这般温柔讨巧的丫头。 君千玫重重合上手中图纸,抬眉道,“嗯,放这吧。” 灯火的影子将她们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屋外头越发静谧得出奇,似乎能听见夜风掠过门窗,偶尔钻进房间的声音,君千玫执笔看着手下安静躺着的宣纸,久久不知如何下笔,其实说起来不过是给伏子钰一个确定的日子罢了,也没有很难吧。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手迟迟未有动作,眼神里渐渐起了一丝一样的颜色。 她想,那大概是她心底里最后一丝不甘心吧,她恍然响起了与炎夜麟再相见时候的情形,他的身边比以往多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那女子随意着一身淡色,却轻松将周围压的黯然失色,那是怎样一位明媚的女子啊,才能得到炎夜麟的心。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付出,他都不会属于她。付出的心甘情愿与得不到的丝丝一遗憾交织着,变成心底里一番浓浓的苦涩。 “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对,惹您不高兴了么?”南儿不知何时已然停下研墨的动作,目光疑惑地看着神色悲凉的君千玫。 君千玫飘离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现实,满目的悲伤旋即变成阵阵冷色,手中顿了许久的笔终于落下,“不是你的原因,你只要帮我再做件事就好。” “郡主但请吩咐,奴婢一定竭力做好。”都是相似的年纪,君千玫素日里对她们这些丫鬟也算不得严苛,南儿不禁动了细微恻隐之心,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君千玫奋笔疾书,信中并没有多余的寒暄词句,而是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自然不能说与伏子钰提早成亲是为了以便于她在宫中寻找炎夜麟的下落,而是借用了他父亲尚还在天牢之中的借口,是因为思父心切,才想与他早日成亲。 信的内容不长,却一笔一画写尽了君千玫对炎夜麟深深的担忧,以及对自己这份感情的遗憾,世上之事,不能求得事事完美,但她若能以一人之力,救回父亲,救回心仪的男子,她也便知足了。 “郡主这封信是要送到哪里去呢?”南儿接下君千玫递给她的信件,忙的装好,忽的又想起,君千玫方才并未吩咐她将这封信送到别处。 君千玫思量片刻,淡声道,“明日一早,你带着这封信去找一个人,让他带着你,至于这封信最后交给谁,他也会告诉你的,但你要记住此时不得告诉别人,若有人问起,你只道我吩咐你出去办事便可,记住了么?” 听君千玫这般一说,南儿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这封信顶千金重,一颗心又砰砰跳了起来,但对上君千玫的目光,又不敢再多说,只欠身应下了此事。“郡主的吩咐奴婢谨记于心,定不会与人乱说。” 君千玫见她这般应下,方才稍稍舒缓了几分脸色,对这个温柔讨巧的丫头又多了几分好感,“嗯,记住就好,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明日一早便就出发。” “郡主也早些休息,奴婢这就退下了。”南儿绵软的声音听在君千玫耳中霎是觉得顺耳,扬扬手示意南儿退下。 南儿走后,这偌大的房间似乎比先前还要安静得多,安静地叫人心里渐渐生出几丝寒意,夜风卷着一丝寒凉掠过房间,君千玫坐在案几旁,却无困意,末了,从怀间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放在手心里痴痴看着。于是那些,高兴的,悲伤的回忆又一齐涌上脑海。 伏礼哥哥,你也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对吧? 第二百二十章 你是谁 次日。 苏苓一如往常来到君千玫房间侍奉,想试探君千玫对与伏子钰成亲之事到底如何打算,却一直苦无机会,这边膳后点心还未尝一口,便匆匆走进来一个丫鬟,“禀郡主,左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等候。” 苏苓蓦地一惊,看了看一旁的君千玫,后者只是面色不变地放下刚拿起的糕点,对来禀报的丫鬟道,“好,我这就过去。” 昨日君千玫才刚去过左府见过左靖白,今日一早左靖白便就过来了,这二人不知心里有何盘算。替君千玫理了理仪容,苏苓便也随着君千玫去了前厅。一路上,苏苓见不少丫鬟都在忙碌着,心里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细一想想,发现竟是不见南儿的身影。 左靖白正坐在前厅,今日的他一袭白衣偏偏,颇有几分英姿,见到君千玫礼仪周全,君千玫也客气地以礼待之,苏苓上了茶,布了点心,却敏感地察觉今日左靖白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未做多想,君千玫便出声让她去外头候着。 “这么早来打扰郡主,没有妨碍到郡主吧?”偌大的前厅里此刻只剩左靖白与君千玫,左靖白便也没方才那么拘谨了。 君千玫淡笑道,“自然没有,多亏了你之前帮我分析局势,我今早已经写信告诉伏子钰,订下成亲的日子了。” “什么?”左靖白瞳孔骤然一缩,“此时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你知道我的本意只是……” “我知道左公子的意思,你不过是让我配合你演一出戏,但昨晚我回来后,左思右想,觉得始终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接近伏子钰,才有机会救出父亲与二皇子,其实这也是我先前就考虑过的,而昨日去天牢里见了父亲,后来又听你一席话,我便决定订下这个日子。” 左靖白闻言,微皱着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舒展开,先前他曾暗中联系希望君千玫能配合她演一出戏,昨日说的话也并非他心里的真实意思,却不想君千玫当真了,此刻想劝她,又见她神色坚定,况且信都已经送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末了,只有些无奈地叹声道,“既然郡主已经决定,那我只好祝郡主一切顺利,我左家虽然在朝中势力算不得强大,但还有些人,若是郡主需要,随时跟我说便是。” 郡王府沦落至此,君千玫见过了人情冷暖,品过了酸甜苦辣,此时此刻还有左家愿意真心帮衬,君千玫不由得心中微恸,感慨万千,“难得郡王府还有左家真心相待,我待父亲向谢过左公子,左将军。不过……我不太明白,你昨日要我配合你演的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左靖白掀唇轻笑,眼神莫测。 苏苓趁着左靖白与君千玫闲聊之际,问了几个府中的丫鬟,要么不知南儿的去处,要么说一早就看见南儿出去了。 念起昨晚那抹匆匆身影,苏苓几乎可以肯定当时的南儿是去往君千玫的房间的,按常理说,君千玫不会无缘无故那么晚召见下人,就算真的有事,也该是找她才是,怎么会找到南儿呢?更奇怪的是,昨晚上君千玫刚找过南儿,今日一早南儿就不见了人影,莫非是…… 苏苓正念着,身后忽的响起一个清朗男声,“清水是么?” 苏苓身子陡然一僵,徐徐转过身来,一张温润带笑的脸跌入瞳仁,苏苓心下倏然掠过些微惊讶,但稍纵即逝便恢复如常,“承蒙左公子记得我的名字。” 这般说着,苏苓抬眉扫了眼前厅,君千玫正巧从前厅出来,目光正巧与苏苓相触,君千玫声音淡淡地看着她道,“左公子是府中客人,这次还是由你招待左公子吧,记得一定不能薄待公子。”苏令想上前,无奈左靖白挡在自己身前,还未等她开口,君千玫说罢便抬步而去,有府中丫鬟立时跟在身边。 苏苓无奈地看着君千玫越走越远,片刻,又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左靖白身上,“难道公子还觉得我有礼貌。” 上次与左靖白在街上遇见柳宛儿一事,苏苓再次面对左靖白倒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左靖白挑挑眉,对她话里的淡淡嘲讽并不放在心上,他早猜到这个女人不简单,能在伏子钰身边做事的人,能弱到哪里去。 “走吧,这郡王府的院子里有不少好去处,今日阳光明媚,不如你我到凉亭一坐。”左靖白说罢,不等苏苓应声,便就兀自朝凉亭的方向走去。 瞧着这样自信满满的左靖白,苏苓心里蓦地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左靖白要比她想象中更聪明,当初他只见她一面,便能察觉到她的身份有问题,虽说将她误认为了伏子钰的人,但对于左靖白这样聪明的人,恐怕是瞒不了多久的。 犹豫了片刻,苏苓跟上了他的步子,缓步朝凉亭而去,这两日发生的事,她还来不及缕清思绪,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么? 凉亭下。 微风轻习,日光缕缕,斜照进亭子下,打在石桌上的杯盏之中,茶水被映照的清澈透明,平静的像极了苏苓此刻的心情。 左靖白却好似不急了,轻摇着扇子或品茶,或好整以暇地望住苏苓。 “我只是府中的丫鬟,本不该与公子这般平起平坐,心里惶恐的很,公子还请有话直说吧。” 苏苓坐在左靖白对面,反倒渐渐平静下来,她相信左靖白与左家待君千玫是真,对君正良是真,而君千玫又一心想要救出炎夜麟,所以在某些地方,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即便是左靖白猜到了什么,她也不必担心。 左靖白收起扇子,目光上下在苏林身上打量着,“你是谁?” 苏苓轻扬嘴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清水。” “你撒谎,你不叫清水,也不是伏子钰的人,你到底是谁?”苏苓半垂着眼眸,并未瞧见左靖白越发凝重的脸色。 他果然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先前让他以为自己是伏子钰的人,好方便行事,但左靖白到底是个极聪明的人,不过几日,便就察觉到了异样。 “那公子以为我是什么人呢?我的确不是伏子钰的人,是当初公子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个想在郡王府混口饭吃的丫鬟而已。” “是么?”左靖白冷笑一声,手中扇子啪的一声合上,眸子里倏然闪过一丝森然,“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那么关心二皇子的安危?一个小小丫鬟怎么会千方百计的想让郡主早日与皇上成亲?你来到郡王府不过多久,便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么?” 左靖白步步紧逼,句句质问,好似早已笃定了他说的都是对的,苏苓看着他,目光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一双清眸里像是藏着一汪湖水,湖面平静无波,却叫人无法看透湖面下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像是在思量如何应对他的话,又像是在斟酌下一步该怎么走,沉默良久,她才又缓缓开口,用着叫人难以置信的平静语气道,“那公子觉得我是谁呢?”几乎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像是在若无其事地说着不管自己的事。左靖白的眉头皱了又皱,怎会有这样淡定的人,被人当面揭穿身份,却还能这般镇静自若的人,这样的平静之下,该是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内心。 “方才你有一句话错了,并不是你没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而是该说以我的身份不该与你平起平坐,我说的对么?皇妃。” 左靖白淡淡道出他今日的目的,他不想再与她多绕弯子,好没意思,不如直接了当戳破就是。 苏苓清澈平静的眸子好似终于有了一点颜色,但也只是一点,淡淡的,几乎叫人看不见,这一瞬间,她恍然想起了昨日,在左府,左靖白看她的目光,与君千玫说的那些话,此刻向来,他便是在试探她吧,呵,好深沉的心计。 “公子果真聪明,伏子钰不重用你,是他的无能。” 既然左靖白猜到了她的身份,必然已经暗中调查了,她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只是不知她的身份君千玫可是知道?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否则刚才她看她的眼神一定不会那么平静。 见她爽快承认,左靖白的眉头才算舒展开来,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你倒是个爽快人,确实与传闻中无二异。” 左家的当家家主是在左靖白的父亲,他平日里在天璃国的名声也多因为他是左将军的儿子,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他的聪明与智谋并不输他的父亲,甚至不输炎夜麟。 早些时候他爱游历,曾到过东胜国,自然也听过苏苓与炎夜麟的事,那样出色的一对人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他曾以为苏苓是伏子钰派来监视郡王府的线人,但后来一番暗中调查,发现伏子钰不大可能有心思在郡王府安插这么一个人,根本没有太大的必要,所以他才越发怀疑她的身份,但她行事几乎无破绽,他根本抓不住她的把柄,无奈之下,只好想出一条计策诈出她的真实打算。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只能是她 “所以呢,公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目的?”左靖白这个时候跟她挑明身份,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实不相瞒,以前是有打算,但当我知道你是二皇子的皇妃时,我便没了打算,你放心,你的身份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包括郡主,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劝你。” 正说着,左靖白顿了顿,看着苏苓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二皇子被皇上捉去,至今仍生死不明,这里不是东胜国,你们在天璃的势力远不如皇上,单凭我们这些人,是无法救出二皇子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回东胜国,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苏苓目光微闪,“如果我不走呢?” “也没什么,顶多是…再赔上你一个。”对炎夜麟,左靖白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迹,心中也极是佩服,甚至觉得这天璃国的皇帝若由他来当该是比伏子钰好上许多,而对苏苓,大概只是他心中觉得有些惋惜吧。一个女子,不该卷入这些权力纷争之中。 “公子的提醒我收下了,也感谢公子没有将我的身份告诉郡主,可人总该有个心念,倘若没有殿下,再好的生活于我来说也都是毫无意义,所以我心意已决,不救出殿下不会离开天璃国,我不求公子帮忙,但只求公子不要插手我要做的事。” 苏苓起身,端起桌上一直未动的茶盏,朝着左靖白恭敬道,“今日我以茶代酒,谢过公子了。” 言罢,苏苓不等左靖白应声,便就抬步而去,窈窕身姿透着旁人无法撼动的坚定。 左靖白无言扶额,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倔强的女子,当真奇怪的很。不过如今知道她不是伏子钰的人,便也对郡王府没了威胁,更甚至,君千玫与她都只有一个目标救二皇子出来,或许关键时候二人还能互相帮衬。 如今与左靖白挑明了话,苏苓倒是放下心来,至少这个左靖白于她来说并无恶意,甚至还劝她先保住自己的安危,虽然她不会离开,但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总是好行事些。 直到下午时候,南儿才从外头回来,半刻未歇便就直奔君千玫的房间。 “禀郡主,南儿不负郡主之命,已将郡主的信件送到皇上手中。” 此时,苏苓正在给君千玫准备水果,听南儿这般一说,下意识用余光扫了眼君千玫,只见她表情淡淡,并没有什么不同,苏苓便想起来今日左靖白离开之时,曾单独找过君千玫,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君千玫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便就好似回到了从前那般。 苏苓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几乎可以断定君千玫对她态度的变化全然是因为左靖白与她说了什么,且左靖白是向着她的。也大概正因如此,南儿说这话,君千玫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君千玫素净白皙的手随意拈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着味道,片刻,才缓声开口道,“嗯,办的不错,以后你便与清水一起在我身边侍奉,到时入宫陪嫁之人,也在你们二人间挑选一个。” 南儿能得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喜出望外,苏苓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南儿。 君千玫这样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明知她们之间关系最是要好,却还要在她们之间二选一,入宫的差事自然是每个丫鬟希冀的事,苏苓不会去争,然而眼下情势却让她逼不得已,入宫陪嫁之人,只能是她。 在郡王府的这些日子,苏苓已经习惯了每日的忙碌,为了救出炎夜麟,她便觉得这些忙碌都是值得的,都是开心的,但今日每每看到南儿的身影,听见她关心自己的声音,苏苓心中便生出一股股的愧疚之感。 “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么?”南儿见苏苓时常发呆,便过来关切道。 她真诚善良的眼神越发叫苏苓心下愧疚,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道,“我没事,对了,今日一早就不见你的身影,郡主让你去哪里了啊?” “嗯…这个…”听苏苓这样问,南儿不禁面露难色,昨晚君千玫特意嘱咐她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更直言包括苏苓,但南儿不是爱撒谎之人,又觉得苏苓问起,自己不说而有些歉疚。 看她这般为难的模样,苏苓倒是笑了,“怎么?郡主不让你说么?既然是郡主的意思,你就当我没问就是,不必这么为难的。” “可是…”南儿一听苏苓这么说,越发觉得歉疚了,犹豫了一下,仍是道,“郡主向我问起你的情况,我如实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清水的身世府里好几个人都知道,应该没关系的吧,南儿心下这般念着。 苏苓听罢,先是微然一愣,立时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郡主是主子,咱们是丫鬟,主子要问什么,咱们做丫鬟的自然要知无不尽,你不必放在心上。” 许是昨日从左府回来,君千玫对她起了些疑心,所以才会深夜召见南儿,才会问南儿有关于自己的来历,不过也幸好有左靖白,君千玫对她的疑虑也打消了。 不过相比起君千玫对她的怀疑,她其实更担心陪嫁一事,南儿家人定是想要她入宫,也一直对她给予厚望,若是丢了这次机会,她那个母亲只怕不会消停,这让苏苓有些苦恼。 “今日郡主说要在你我之间选一个人陪嫁入宫,你想去么?”南儿正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计,并未察觉到苏苓语气里的异样,听她这话,细长的眼角立时浮上几分浅淡的笑意,“自然是想的,那样就会让家人觉得骄傲,母亲也不会一直唠叨我了…” 话说到此处,南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顿住,细长的眉眼望住苏苓,眼角的笑意不在,沾染上几分落寞,“这么好的事,你也想去的吧。” 苏苓没有回答,她想说她不想去,但她不能,因为那深宫里有炎夜麟在等着她,她要去救他,她想说她要去,可她也不能,毕竟那不会她的本意,她也不能告诉南儿,她是要去救她心爱的人,所以她沉默着,用沉默来回答。 苏苓半垂着眼睫,依然能感觉到南儿炽热的目光望住她良久,第一次,苏苓觉得有什么微妙的感觉横在二人之间,有些陌生,有些令人不安。这种莫名的感觉让苏苓忍不住解释道,“南儿,我一定要入宫,请相信我,我不是有意与你争什么,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儿精致小巧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少倾,她用不带情绪的绵软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嗯,我知道了。” 苏苓想继续解释,抬头却见南儿已然起身,只留她一抹青绿背影。 苏苓目光幽幽地望住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下忍不住一声叹息,南儿啊南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怎么做的原因,对不起。 是人都会有情绪,不论脾气多好的人,也有不快的时候,比如南儿,也许是觉得委屈,平日里她真心相待的最好的朋友都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所以她有些伤心,有些郁闷。一连着几日见到苏苓除了必要的说话之后,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苏苓心知她这般是因为什么,反倒因为她这样做心里觉得轻快许多,让她恨恨她也好,也总好过她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难受着,所以苏苓坦然承受着南儿的冷漠之色,而她却把目光放在了朝中伏子钰的身上。 暮寒虽不能杀了伏子钰,但想个法子混入宫中也还是没问题的,据他打探而来的消息得知,伏子钰近日便会有动作。苏苓联想到前几日君千玫要选一个人与她一同陪嫁入宫的话,便断定伏子钰的动作定然与君千玫成亲一事有关。 果不其然,当日下午,便有消息传来。伏子钰向天下人发布昭告,下月初八将与君千玫成亲。 此消息一出,顿时轰动全城,老百姓们绘声绘色地互相传递着消息,管家富贵之人则纷纷提着好礼,说着好话上门道贺。一如当初伏子钰向天下昭告将要与她成亲时候的情形。 “那些人你们去应付吧,若有难缠的,就说我身子不适便是。”君千玫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对苏苓与南儿吩咐道。 她厌倦了这些人虚伪的嘴脸,厌倦了为了迎合那些虚伪的人说的虚伪的话。 明明素日里鲜少有来往,这个时候却假惺惺地过来道贺,拉拢关系,明明有些人曾在郡王府落魄的时候暗地里捅过刀子,一旦情势一变,却又能装作若无事,厚颜无耻的来套近乎,郡王府从前不靠那些人,以后也不会靠他们。 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人,她君千玫向来最是不屑。 “郡主放心,我等定不会让那些苍蝇打扰到郡主。” “嗯。”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陪嫁之人 距离下月初八的不过十天,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苏苓期望的方向发展,除了依旧冷漠的南儿。不知君千玫是否察觉到了这些日子南儿的微妙变化,眼见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迟迟没有定下陪她出嫁入宫的人选,这便在无形之中,越发让苏苓与南儿距离远了。 自从那日左靖白将她的身份挑明之后,他倒是消停了不少,之后不曾再见,也不知忙些什么。 皇帝大婚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是郡王府至高无上的荣耀,即便是君正良不在府中,这郡王府依旧喜气洋洋,下人们开始忙活着布置,对于君正良为何还在天牢一事不敢妄加评论。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得赶快安排人给郡主多做几件衣裳才是,你是这里的人,可知哪里的裁缝铺子手工好?”趁着君千玫在书房的空挡,苏苓找到南儿道。 这几日,南儿对她的态度仍无好转,多半是心中仍对她有气,然而她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了,苏苓不想直到离开还是这样的状态。 南儿喜欢泡茶做糕点,这会儿正拨弄着新鲜茶叶,听闻苏苓的话,素手微然一顿,旋即又恢复如常,“这些事事关重大,还是你亲自办吧,毕竟郡主也只对你最放心。” “南儿你别这样。”苏苓听着她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想法,可有些事情我现在真的无法跟你解释,你……” “好。”也不知苏苓的哪句话戳中了南儿的痛点,她的抬起头,眼底一片森凉,“你有苦衷对么?你不能跟我解释对么?我无所谓啊,就当是真心给了不该给的人。陪郡主出嫁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到底谁能入宫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言罢,南儿漠然看了眼苏苓,便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这哪里是苏苓认识的南儿,哪里是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南儿?苏苓怔怔看着她,心下隐隐作疼。 每个人都有痛点,都有难言之隐,这些难以启齿的事平日里被好好地安放着,并无大碍,但并不代表日子就能永远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夜色深沉而寂寥,微凉的夜色里,清冷月光犹如一张银色巨网将偌大的郡王府铺得满满当当。树影微晃的郡王府后门,一抹纤瘦身影匆匆掠过,走到门口,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见门了,立时喜上眉梢地迎了上去,“南儿,娘在这儿!” “娘,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这段时间不要过来找我么?” “你这个丫头在郡王府待了些日子就不认娘了是不是?你快跟娘说说郡王府情况怎么样啦?郡主有没有确定让你入宫啊?我跟你说,这次你一定要入宫,娘都已经跟亲戚好友说过了,邻居们都知道你要入宫的事,还有很多人送了贺礼过来呢。” 南儿娘喜滋滋地兀自说着,南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低声埋怨道,“这事都没定下来呢,郡主最信任的人不是我,不一定让我随嫁入宫,娘将这话传了出去,若是到时我没能入宫,可该叫人如何看咱家?” 南儿娘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向来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女儿何时学会反驳她的话了?她如何愿意?于是语气凌厉地斥责她道,“你要是还当我是娘,就给我想法子入宫,反正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到时候丢人丢的是你,是我,是咱们全家!” 一向温顺惯了的南儿动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不是娘逼你,咱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爹还病着,几个哥哥还要娶媳妇儿,家里各种开支,想要维持生计都难,你每月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这随郡主入了宫不但能给你自己谋个好前程,还能得到一大笔赏银呢,单是这赏银就够你哥哥们娶亲的了。” 南儿再一次沉默,满心地纠结,拧的手中丝绢都皱成了一团。 “你还在考虑什么,就当是看在娘这么辛苦的份上,你想法子争取入宫行不行?”南儿的沉默让南儿娘有些急了,甚至用哀求的语气求她想法子入宫。 “娘……”沉默半晌,南儿终是喃喃开口,“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郡主她……她更喜欢另一个丫鬟,我只怕没机会了……” “你……”南儿娘顿时气急,狠捶着自己胸口,悲凄凄地道,“你要是不能入宫,你的哥哥们就不能娶亲,咱们家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娘也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娘,你别这样……”南儿忙的上前拉住母亲的手,无奈地道,“我答应你还不行么?我尽量入宫。” “真的?”南儿娘狐疑地看着南儿,再次确定道。 南儿点点头。 南儿娘顿时又笑开了花,“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最乖巧最聪明了,那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娘这就回去等你的好消息啊。” 送走了母亲,南儿满心纠结地回了郡王府,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清水的话。 看,这就是人的无奈。 郡王府里里外外都是洋溢着一片喜色,大红喜字,吃穿用的,都换上了喜庆的颜色,成双成对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郡王府门外,令过往之人好不艳羡,更别说还有那些打扮富贵的人往郡王府里抬着一箱箱的贺礼,宫里送来的诸多聘礼。 “清水姐姐休息一会儿吧,这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记不完的。”府里一个小丫鬟端着一杯茶,脆声对正在忙着记贺礼的苏苓道。 这几日关键时候主簿却告假回家了,其他人苏苓不放心,便亲自上手,这会儿眼见到中午了,她坐在这里足足坐了一上午,脑袋都有些发懵,免不得口干舌燥。 苏苓放下墨笔,淡淡舒了口气,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浅饮了几口,“还有多少没入册的?” “还多着呢,而且这几日前来府上送贺礼的人越来愈多了,我们甚至来不及整理好。” 一边是当今新皇上,一边是根基稳健,赫赫有名的郡王府郡主,这场婚事注定令人瞩目,想要借此机会巴结讨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实在有些令人头痛。 “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你去抽调些人手先将这些礼品礼单整理出来,我去问问郡主需不需要再找些人来。” 小丫鬟连连点头,“好,这边我先看着,清水姐姐你尽管去吧。” 苏苓又细细地交代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想她何时做过这些活计,忙碌了一上午,便觉得浑身有些酸疼,苏苓一面揉着酸痛的肩膀,一面缓步向君千玫的房间走去。 长廊里,和风微习才叫人觉得心旷神怡些许,由于这些日子府里比较忙,王府里几乎不见有闲散的下人走动,君千玫的房间前往日都有四个丫鬟守着,也都被调去做别的事了。 苏苓抬步上前,还未走到门前,便隐约听见些许声音从房间内传来。苏苓犹豫了下,站到了一边,侧耳倾听房间里的声音。 “此事我暂时还未想好,清水做事叫人放心,该严厉的严厉,该温柔的温柔,有她跟在身边我倒是能省心不少,不过你温顺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懂事又话少,怎么?你很想随我一同入宫么?” 是君千玫的声音,苏苓不禁淡眉微蹙,看来南儿还没有放弃,还在争取,如此,又何必呢,便是君千玫应了她,她也会想法子将她替换掉。 君千玫话音一落,南儿旋即道,“郡主身份高贵,南儿只怕没有资格,况且郡主身边有清水在,南儿……南儿不敢奢望。” 接下来便是君千玫轻笑的声音,苏苓此刻的心蓦地一沉。 “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既然你想去,我允了你便是,至于清水,我相信她不会在意的。” “谢……谢郡主成全。” 苏苓站在房间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然而此事关乎能否早些救出炎夜麟,是以她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思量对策。 房间内君千玫与南儿的谈话声还在继续,苏苓却选择默默离开了,温和的清眸里隐隐染上几分许久不见的冰冷。 她原以为自己有能力,办事谨慎又稳妥,入宫陪嫁的人选君千玫定会选择她,却不想君千玫好似根本不在意陪她入宫的人是谁,或者南儿的性格才是能讨她欢心的。 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不论她为何答应让南儿入宫陪嫁,她都不能让步,哪怕是要做出过分的事,她也一定不能丢了这个绝佳机会。 天空灰蒙蒙的,阴沉成一片,久久散不开,风渐止,光渐暗,苏苓坐在廊道里,恍惚觉得此时此刻的天气像极了她灰暗的心情,感情这东西,真的不能投入,否则便就成了日后的牵绊。 南儿,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你会原谅我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事有变化 接下来的日子,南儿对苏苓的态度似乎渐渐有了转变,但也仅限于偶尔略有些不自然的问候,只是面对苏苓时候,南儿总是目光有些躲闪,苏苓猜想那大概是因为南儿觉得对她愧疚吧。 苏苓装作不知君千玫答应让她入宫一事,在君千玫面前表现的与以往相同,仍旧一如往常的为郡王府忙碌着,君千玫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这些,她暗暗联系了许多君正良以往的旧部,也不知用来做什么。 大婚之日在即,郡王府上下紧而有序地将事情一件件办妥。而苏苓不慌不忙,心中早已想好了替换掉南儿的法子,她只要安静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大婚的日子在众人的企盼中终于将要到来,就连许久不曾露面的左靖白也在大婚前一日带着未婚妻柳宛儿来到了郡主府拜贺。 “郡主正在书房,公子请。”接待左靖白的仍是苏苓,回答她的却是柳宛儿。 “还不赶快带路。”柳宛儿有些没好气地对苏苓道,有第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虽然后来左靖白再三解释,但她对苏苓仍然没有好感,面对这个女人时,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左靖白沉了沉脸色,“宛儿,咱们是客,注意你的身份。”先前左靖白以为苏苓是伏子钰的人也就罢了,柳宛儿多说几句他还乐得看着,但如今他已知道苏苓的真正身份,尊卑有别,他如何能让柳宛儿乱说。 然而并不知情的柳宛儿一听他这话,顿时柳眉倒竖,正欲发怒,一旁的苏苓却是轻笑道,“公子言重了,柳小姐这是真性情,与公子你也是极相配的呢。” 柳宛儿瞥了眼浅笑盈盈的苏苓,语意不明地道,“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话的。” 苏苓礼貌地微一欠身,“二位请随我来。” 柳宛儿虽不喜苏苓,但毕竟在郡王府,自然也知收敛几分,等见了君千玫,柳宛儿俨然那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与君千玫相见恨晚,一阵客套寒暄。 上了茶水与点心,苏苓有些失笑地默默退了出去,不想左靖白也紧随其后出来了。 “清水。” 苏苓顿住步子,缓缓转过身子,“公子找我有事么?” 一双清冷的眸子随意便将人距之很远,漠然的语气除了礼貌,便再也找不出一丝别的什么情绪。 左靖白英朗的眉眼定定望住她,想了片刻,才出声道,“你真的决定留下么?” 苏苓淡然扬唇,“自然,不但留下来,还要入宫去。”苏苓回望着他一双剑眉星目,分明瞧见了他眼睛里有些许诧异一闪而过。 “知道劝不动你,但还是要提醒你千万别低估了皇上,能稳住朝局坐上皇位之人,从来不只虚有其表。” 苏苓闻言,清冷目光里掠过一丝柔色,“多谢公子提醒。” “可能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还有希望你不要伤害郡主,她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 “这便是我的事了,就不劳公子费心,倒是柳小姐,一会儿见不到公子,怕是该着急了。我还有事,公子请自便。” 君千玫与柳宛儿足足聊了许久才见柳宛儿出来,夕阳快落山的时候,左靖白才带着柳宛儿离开郡王府。 晚膳后,苏苓鲜少能得一会儿空闲,便找到了在院子里发愣的南儿。 南儿自从在君千玫身边侍奉后,自然有许多下人暗中讨好,然而难得的是南儿的性子一如以前,当然,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夕阳收走最后一点光芒,彻底隐在了远山后,南儿的目光便也变得暗淡起来,念起当初初来郡王府的时候,与苏苓说过的那些话,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小到大都是她的母亲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因为她相信那都是对的。 可是现在呢,她母亲要她入宫,那深深的宫墙内是怎样的一副情形,极致奢靡亦或是表面光鲜靓丽,内里却肮脏恐怖。 “南儿。”苏苓的轻声呼唤打断了南儿烦乱的思绪,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缓缓转过头,道,“恩。” 出乎意料的,南儿并没有表现出前些日子的冷漠态度。苏苓顺势坐在南儿身边,印象中,她们二人好像有段日子没有这样肩并肩一起坐着闲聊了。 “你还恨我么?”苏苓瞧着南儿的侧脸,忽的开口问道。 南儿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恨你什么,也许你会恨我也不一定呢。” “明日便是郡主的成亲之日了,我是不会放弃陪嫁入宫的机会的。”苏苓的语气淡淡,却仍透着坚定。 南儿的笑容越发苦涩,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说好的光明正大竞争,可她却……“你知道么?郡主已经允了我随她一同入宫了。” 回答她的是苏苓长长的沉默,片刻,她有些诧异地侧眸看着苏苓,“你已经知道了对么?” 苏苓点点头,不想骗她。“我无意间听见的,可我仍然不会放弃,若我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我也不求你原谅。” 南儿细长的眼睛忽的泛起一抹光亮,“你还真是坚持呢?既然你那么想要入宫,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要进宫的理由呢?你说了也许我会理解你,甚至帮你呢?”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真心待我,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告诉你,如果知道这件事会给你带来危险,那我宁愿你恨我,也不希望你有危险。”苏苓能解释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南儿足足盯了苏苓许久,目光复杂,末了,又将目光移开,望向某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一直当苏苓是她唯一的好朋友,是可以甜蜜痛苦分享的人,可自从入宫这件事后,她们之间就变得有些莫名,两颗心好似越来越远。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憧憬入宫,只是来自家里的压力,母亲的希冀,从小到大她都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她不懂怎么拒绝母亲的哀求。然而与苏苓的越来越疏远也令她心痛烦忧,她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毕竟她只习惯了一切被动着。 苏苓不知何时起身离开了,南儿理了理裳服,欲去君千玫的房间。 今夜的郡王府灯火通明映照的整个郡王府犹如白昼,下人们彻夜不眠,一而再地确认着明天的事宜,保证明日大婚万无一失,于是,平日里算不得熟悉亲近的下人丫鬟们竟也凑到了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热闹。 君千玫则一直待在书房,写写画画,偶尔抬眸,眼中惆怅思绪可见一二,苏苓陪在一侧研墨,半垂着的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有些累了,君千玫放下手中书卷,问起了苏苓,“明日便要入宫了,你怎么也不问我让谁陪我一同入宫?” 苏苓也停下手中研墨的手,语声温婉道,“不论郡主选谁,相信都是郡主再三思量过的,只要郡主觉得舒心,选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倒是看的开。” “清水不过深知自己的身份罢了。” “好,我原以为你会有想法,看来是我多想了,前些日子南儿跟我说,她想随我一同入宫,我便允了她。” “南儿性子温柔,体贴周到,相信她一定能将郡主侍奉好。” 君千玫没有再多说,偌大的书房里又陷入一片静默,苏苓抬头扫了眼外头灯火通明的郡王府院内,目光泛起一丝冷意。 “南儿姐姐,郡主有事急着找你呢。”正在南儿刚一起身时候,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丫头过来找到了南儿。 “恩,我这便去。”南儿随口应了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南儿的住处距离书房有一段距离,书放在东边,南儿的住处在后院,从后院穿过去书房,中间有一方池塘,池塘里有花草,有锦鲤,是以往君千玫的喜好,只是近日由于郡王府事多,君正良又入了天牢,君千玫便也没有心思再去打理这片池塘。 渐渐的,池塘边缘长出许多苔藓,又因着前两日刚下过雨,边缘便有些湿滑。南儿匆匆从后院穿过,路过池塘时候,由于心急便抄了靠近池塘边缘的近路走,灯火偏暗的后院里,南儿也未做多想,只想去到书房,为防事情有变。 清水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她曾几次三番对她说过,她不会放弃,就连方才她还在坚持不会放弃,不会放弃的她又会做些什么呢?方才她离开,一定是去了君千玫身边,她又会说些什么呢?会说自己的坏话来争取入宫的机会么? 莫名的,南儿心中升起丝丝不安,越发促使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了。 烛光熠熠,照不亮郡王府每一个角落,阴暗的一角处,一抹黑影静静立着,一双幽邃的眸子仿佛黑暗里寻找猎物的猎者,犀利如锋。终于他目光微动,指尖迅速捻起一颗不大的石子,屏息运气,将那石子用内力直直打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婚之日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郡王府下人的惊呼声打破了夜的静寂,那下人一阵惊呼顿时引得郡王府上下一片骚动。 骚动声传到书房,君千玫禁不住眉头轻皱,“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 君千玫话音刚落,苏苓还来不及做声,书房外便跑来一个喘着粗气的丫鬟,颤手指着郡王府后院的方向,“回郡主,南儿她……” 君千玫脸色蓦地一沉,“南儿怎么了?” “南儿她……不小心跌进池塘了。” “什么?!”君千玫瞪着杏眸,似乎并不相信这是真的,“好好的,她怎么会跌进池塘呢?现在人在何处,可有大碍?” “郡主放心,已经被捞上来了,府中人也去请了郎中,只是……只是她头部受伤了上,现在还在昏迷中。”丫鬟颤着声音将实情道出,低下头不敢看君千玫越发阴沉的脸。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命人好好照顾她,若有什么事,即刻向我禀报。”君千玫吩咐着,皱着的秀眉不曾舒展开。 丫鬟诺诺应了一声,“是。”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而南儿是要随她一同陪嫁的人,这个关口却受了伤,难免叫君千玫心中起了猜疑。 可最值得怀疑的人就只有苏苓一个,今晚她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且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想要入宫的意愿,就连她决定让南儿随她入宫的事也是今晚才告诉她的,按理说,她哪里有时间去布置安排好一切? “你……觉得南儿跌入池塘一事会否有蹊跷?”犹豫片刻,君千玫仍是问出了口。 苏苓脸上一如方才的平静无波,“郡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弄伤南儿?以达到其他目的么?” 君千玫杏眸微抬,上下打量着淡然自若的苏苓,心头忽的涌上些许熟悉的感觉,可那熟悉的感觉稍纵即逝,她还来不及细细作想,几乎是一瞬间,君千玫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另一个意思,“也许是我多想了,前两日下雨,池塘又许久不曾打理,路面湿滑也是难免的。”话说到此处,君千玫又忽的顿住,目光定定看着苏苓,“南儿受伤怕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入宫吧。” “清水谨听郡主安排,郡主若无其他吩咐,清水想去看一看南儿。” 君千玫幽幽收回目光,叹声道,“去吧。” 南儿的意外落水让原本充满喜庆的郡王府人心上起了一丝恐慌,大婚前夜,若是府中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吉利的象征,郡王府是名门贵族,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样的恐慌并没有持续多久,便随着大夫一番诊治后很快消失了。大夫瞧过之后只道南儿并无大碍,只是会昏迷些时候,头上的伤细心养个十天半月也就无碍了,听了这个消息的郡王府下人们顿时松了口气。 “南儿怎么样了?”苏苓离开书房后,便疾步来到南儿的房间,还未进房间,便见南儿的房间里围着一屋子人,其中一个丫鬟见苏苓过来,便上前应声道,“清水姐姐请放心,方才大夫已经诊治过了,说是无碍,只是还会昏迷几个时辰,只怕明日郡主大婚的情形她是看不到了。”丫鬟说着,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 苏苓闻言,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宽,抬步便往南儿的床榻边去,片刻,又转身对一屋子的人道,“南儿受伤需要静养,府中还有许多事要忙,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南儿就由我照看着。” 南儿与苏苓的关系交好是郡王府众人皆知的事,由苏苓照顾南儿也是无可厚非,众人又安慰叮嘱了几句后,便陆续离开了。 吵嚷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苏苓坐在床榻边,这才将目光落在南儿身上,昏迷的她正躺在床榻上,本是凉爽的天气,她却盖着一层棉被,脸色微微泛白,头发上的水珠还未干透,泛着些湿气,额头处缠着的一圈白色纱布尤为惹眼,伤口处隐隐透着些微鲜红。 “你看,到底还是要你恨我。”苏苓看着脸色煞白的南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就算君千玫允了她一同入宫,她又怎么会放弃呢?你不用自责,反正最后做出过分之事的人是我,是我让暮寒暗中动了手脚,让你不小心跌落池塘。 苏苓心绪复杂,对南儿满心的愧疚,素手轻轻抚上南儿苍白的双颊,喃声低语道,“我调查了你非要入宫的原因,此事我不能让步,只能做些别的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繁星缀满的星空渐渐褪去了如墨黑色,遥远的东方天际逐渐亮起一丝朦胧光线,郡王府熄了烛灯,府里人却越发忙碌起来。 南儿昏迷着,一直未醒,苏苓一直守在床榻旁,直到天色擦亮,有丫鬟过来禀告说君千玫找她,她方才又叮嘱了别人照看南儿,自己则去了君千玫房间。 从天色蒙蒙亮,君千玫便坐在房间里,任由十几个丫鬟服侍着穿衣打扮,大红凤袍,金色凤冠,还有描着新娘标志性的红妆,直到此刻,郡王府的下人们方才真切感觉到成亲之喜。 “郡主可真美,您若进了宫,那些娘娘都未必比得过您呢。”红妆初成,便有丫鬟惊叹道。 苏苓抬眉看了眼身着凤冠凤袍的君千玫,确实,君千玫本就生的美,如今再着了妆,更是美艳至极,况且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便是出嫁之日,就连苏苓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房间里的赞美声此起彼伏,欢声细语一直不断,只是君千玫鲜少应答,只是望住铜镜里的自己,目光清浅,淡漠如水。 那些只羡慕她身份,她美貌的丫鬟哪里知道嫁给伏子钰并不是君千玫的意愿,她心里的苦楚与无奈又有谁懂呢,苏苓看着她眼底的那丝落寞,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当然,也许令君千玫伤感的不只是自己要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也因为大婚时候,她唯一的至亲君正良不在身边,不能亲自将她送上喜轿,不能一番温暖的叮咛与关怀。 “南儿还没醒过来么?”沉默良久的君千玫忽的问道。 苏苓一顿,答,“恩,大夫说今晚该是能醒过来,郡主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人时刻守在南儿身边,不会让她有事的。” 君千玫听了,目光有些怅然,“恩,那就好。” “郡主,吉时快到了,郡主可还有其他吩咐?”负责送亲的嬷嬷忙活了一阵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该准备的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也都辛苦了,一会儿自行到账房领赏银吧。” 一众嬷嬷丫鬟听了,齐齐欠身道,“谢郡主。” 皇帝成亲不像寻常人家般,新郎要抬着八抬大轿,骑着骏马,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亲自来到女子家迎亲,而皇帝迎亲,不论对方身份有多尊贵,均是只派宫中迎亲的队伍,将女子接入宫中。而伏子钰身为九五之尊,怎会为了一个女子破了规矩。 君千玫梳好妆便打发丫鬟嬷嬷们走了,只留下苏苓陪在身边,君千玫便更加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兀自出身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温柔的摩挲着,那玉佩苏苓识得,也记得暮寒曾说过的那些话。 郡主呵,这又是何必呢? 不知过了多久,郡王府外噼里啪啦响起一阵炮竹声与喝彩声,君千玫目光一凝,吉时到了。 从宫中而来的迎亲队伍到了,他们个个骑着骏马,身着宫中服侍,马蹄声声,声势浩大。自街道两旁未满了的百姓中间徐徐前进着。 鞭炮声越发近了,终于来到了郡王府门前。 一身喜庆装束的嬷嬷一脸欣喜的过来禀告道,“郡主,吉时到了,该上喜轿了。” 嫁入宫中,嫁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是每一个女子毕生的梦想。一路搀扶着君千玫来到府门前,才知为何那么多女子都梦寐以求嫁给皇上。 看看这迎亲的队伍有多壮观,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一眼望不到头,礼乐齐鸣,喝彩声阵阵。之后便是一大串宫中繁琐的礼节,最后苏苓只听嬷嬷一声高喊,吉时到!苏苓便搀着君千玫上了喜轿。 一路随着迎亲队伍,苏苓的心情极是复杂,有高兴有惆怅,高兴的是她终于能入宫,接近伏子钰,救出炎夜麟也就有了希望,惆怅的是,同是身为一个女子,她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然而最痛苦的莫过于君千玫这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无疑最残忍的。 礼乐声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似要将人溺在这一片繁华表象中,喜轿中的君千玫紧抿着唇,纤细白嫩的十指紧紧交缠着,目光里透着坚毅,纵然心殇,纵然许多遗憾,她仍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可是,心那么痛,又该如何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瑶华宫 按照天璃国的规矩,苏苓作为君千玫的陪嫁丫鬟,根本没有资格随君千玫一起出现在金銮大殿上。 喜轿一如宫门,苏苓便被一个叫如香的宫女带走了,甚至没有机会与君千玫禀报一声。 初初入宫,苏苓并没有被天璃皇宫的贵气与奢华吸引,再奢华的,她在东胜国也早已见过,反而是四下里偷偷用余光打量着皇宫的地形以及结构,小心谨慎地跟在那个叫如香的宫女身后。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长廊与院子,那个叫如香的宫女一直将苏苓带到一座宫殿前,方才停了下来,转身对身后的苏苓道,“皇上与郡主正举办仪式,以后这就是郡主住的地方,你先熟悉下这里的情况,但要记着,宫里不比外面,不得随意走动,记住了么?” 苏苓半垂着头,礼貌应声道,“清水记住了,多谢如香姐姐提醒。” 如香沉默了一会儿,略略打量了一番苏苓,半晌才有些怪声地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送走了如香,苏苓这才抬头,只见一块长形牌匾上提着几个端端正正的鎏金大字,瑶华宫。 宫门巍峨,倒也有几分气势,想来伏子钰给君千玫的位分不会太低,宫门虚掩着,苏苓缓步上前,许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缘故,沉重的宫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并落下一层厚厚的尘土飞扬。 “你找谁?”宫门裂开一道缝隙的瞬间,突然有一个女声钻入耳中。 苏苓一惊,忙的淡笑道,“我叫清水,是郡主的陪嫁丫鬟。”许是怕自己这般说说服力不够,苏苓又道,“方才是如香姐姐带我来的,说让我先熟悉下这里的情况。” “哦,如香姐姐带你来的啊。”听到如香的名字,那名丫鬟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帮着苏苓打开宫门。 进了瑶华宫,苏苓才得见这里不止一个丫鬟,而是约莫有十几个身着粉色裳服的丫鬟正在宫里忙着清扫。 许是看出了苏苓的疑惑,那丫鬟忙的解释道,“这瑶华宫有些日子没人住了,近日说要迎郡主过来,又派人重新修葺了一番,让我们将这里清扫的干干净净。” “那有劳各位姐姐了。”苏苓应着,心下也大概明白了些许,见眼前这个丫鬟待人温和,便又道,“不过我第一次入宫,对这瑶华宫更是陌生的紧,不知可否麻烦姐姐带我四处看一看呢?” 这个丫鬟长着一对虎牙,笑着的时候两只尖尖的虎牙便露了出来,煞是可爱,“好啊,不用客气,对了,我叫菁菁,你叫我菁菁就好了,我就叫你清水。” “恩。” 苏苓从菁菁嘴里得知,瑶华宫是妃子或妃子以上品阶的女子才能入住,君千玫身为郡主嫁入皇宫,位分自然不低,且这瑶华宫修缮的比以前更加富丽堂皇,院子里也多了许多花花草草,绿叶成荫,清新宜人,想来伏子钰对君千玫应是比较上心的吧。 瑶华宫又分几个殿,主殿是日常起居待客之用,偏殿则住着瑶华宫的管事宫女,其他地方便是丫鬟太监们的住处了。 瑶华宫有独立的膳房,这倒是方便许多,以后兴许能派上用场。 “对了,那位如香姐姐是哪个宫里的人呢?”菁菁带苏苓看了半天,苏苓却最是好奇方才那位如香的宫女,她的穿着打扮与菁菁她们不同,气场也明显比她们强上许多,该是哪个宫里的管事丫鬟吧。 不想菁菁听她这般一问,脸上顿时浮上几分紧张神色,谨慎地四下里望了望,才神神秘秘地道,“她的身份可不一般,在这宫里厉害着呢。” “哦?是么?”苏苓挑挑眉,倒是越发对她有兴趣了,半开玩笑地道,“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上吧。” “这个当然,不过她也很厉害,平日里看着只是御前伺候的普通宫女,但听闻她是皇上还在龙邸的时候就被皇上培养的人,皇上后来登了基,她便成了御前伺候的人,替皇上半各种事,是皇上极为信任的心腹,我们这些人平日里见了她就向见了皇上,都恭敬的佷。” 苏苓听罢,不觉再一回想那个如香的模样,果真有几分傲人之处,皇宫这般等级森严的地方,便是普通得在御前伺候的宫人都能到处吃香,就连深具高位的娘娘们也不会轻易得罪,更别说这个如香还是伏子钰的心腹,也难怪这些人对她心生胆怯。 苏苓抿抿唇,唇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幸好我随她一路过来的时候没有多说话,否则得罪了她还不知道呢。” “是啊,在宫里最重要的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千万千万不能乱说话,祸从口出啊。”菁菁抚着胸口,语气有些夸张地道。 见她这般惶恐的模样,苏苓不禁轻笑出声,“那你怎么还告诉我这些啊?不怕被我出卖么?” 菁菁登时瞪大了眼睛,“不……你不会……吧。” 二人正先闲聊着,忽闻一阵礼乐声隐约传入耳中,菁菁顿时恍悟道,“拜礼仪式只怕快要结束了,我们要快些清扫才是。” 按照天璃皇宫的规矩,皇上成亲会在吉时时候在金銮殿举行仪式,仪式举行之后,妃嫔会被迎回册封的宫殿,晚上时候自然皇上才来宫里与新妃嫔共度新婚之夜。 十几个丫鬟匆匆将瑶华宫清扫了一遍,布置好的主殿自然也离不开喜庆的红色,清扫过后,那些丫鬟走了一些,留了一些,略有些安慰的是,菁菁也留了下来,按她的话说,这些留下来的丫鬟是皇上赐给瑶华宫服侍君千玫的。 瑶华宫里加上菁菁,一共留下了八个宫女,布置好宫里需要的东西后,便齐齐站在瑶华宫两侧等着迎接新主子的到来。 直等到午时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瑶华宫宫门前停了下来,苏苓与一众宫女连忙行礼,少顷,便只听得一个尖锐的太监嗓由远渐近传入众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郡主蕙质兰心,玉洁冰清,温柔谦和,甚得朕心欢喜,故册封为华妃,赐瑶华宫。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君千玫缓缓自喜轿上下来,苏苓忙的上前搀扶,君千玫仍旧一身华衣凤服,头上的盖头已经被伏子钰揭开,露出姣好的面容,只是不知为何,苏苓搀扶着她,却觉得她的身子格外单薄,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吹倒。 世人总羡慕皇宫大院里的奢华生活,以为她们看尽人间奇景,品尽世间珍品,好似只待在深宫里就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享受。 但实际上呢,有人嫁进宫中,被册封为妃,却并不开心,比如君千玫。 卸了红妆,换了凤服的君千玫并没有浪费许多时间在伤心惆怅之上,她与苏苓一样,入宫为妃不是为了让自己更痛苦。 屏退了宫里伺候的丫鬟,君千玫单独留下了苏苓。皇宫不同于郡王府,以后这皇宫里的日子,就只有她们二人相互依靠了。 “一路颠簸,郡主定是饿了,咱这宫里有独立的膳房,郡主想吃什么,我叫她们去做。”苏苓递上一杯沏好的香茗给君千玫,淡声开口道。 卸了红妆的君千玫少了几分美艳,多了几分清纯,正是如花的年纪,清纯在她身上看起来更为顺眼,此时她单手支着额头,眉间带着几分慵懒之色,她确实累,可她并不忘自己入宫的目的,“宫里的日子并不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有数不清的坎坷荆棘,你在郡王府便在我身边,如今又随我入了宫,在这宫里,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若是前途艰难,你可害怕?” 苏苓自然清楚这深墙大院里除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也许君千玫并不知道,如今的她们有着一个相同目的,不论发生何事,她都不会退缩,于是她定定望住君千玫,语声坚定地道,“不论发生什么,清水不负郡主信任。” 君千玫闻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隐约觉得自己临时让苏苓随她入宫要比让南儿入宫要好些,南儿那样柔弱的性子哪里适合在这复杂的深宫里过活。“好,今后你我主仆二人便要在这深宫里趟出一条路来,或许你我二人的命运以后要紧紧相连了。” 瑶华宫幽寂多时,终于迎来了一位新主子,新人的欢声笑语驱散了些许深宫里的寂寞。几个丫鬟对这个新主子充满了好奇之心,围在一起夸赞新主子有多漂亮,有多年轻,她们无忧无虑地说着心里的话,天真灿烂的笑容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曾几何时,君千玫也笑的这样清纯无暇,一双杏眸里干净的不染尘世间一丝俗气,那样骄傲而明艳的女子多叫人心动。 而如今,那明艳动人的女子踏入了皇宫,执着的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与权力斗争。然而前路漫漫,又有多少未知的可怕在等着她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惩罚 瑶华宫荒凉许久,虽近日又有修缮与清扫,然而新主子入住,平时的吃穿用难免不全,苏苓向宫中年长些的嬷嬷问了妃子级别的用度规格,又向君千玫禀告一番,得了君千玫应准,傍晚时候,苏苓便与菁菁一同去领瑶华宫平日所需之物。 处理完一天的朝政,又应付了朝中大臣或许并不真心的道贺与恭维的伏子钰并没有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摆了御驾,便朝瑶华宫的方向而去。 君千玫坐在殿内许久,一双秀眉凝成深深的结,目光带着些许烦忧,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丫鬟还陷在兀自的兴奋情绪中,以为主子愁眉不展是因皇上没来,便扬着眉眼道,“娘娘请放宽心,皇上料理完政务便就过来了。” 许是为了应丫鬟这句话,只听她话音刚落,殿外头便响起一阵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淡雅清风飘入殿内,继而一抹并不很熟悉的玄色身影踏着稳健的步子信步走进殿内。 几个丫鬟忙的欠身施礼,君千玫压下心头驿动也缓缓起身,朝来人施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伏子钰看了眼躬身施礼的君千玫,并不言语,反而对一旁的几个丫鬟扬扬手示意她们出去,几个丫鬟旋即会意,有序地退了下去。 伏子钰又上前几步,垂目打量着依旧保持行礼姿势的君千玫,他不开口让她起身,君千玫便一直这个姿势。 她虽瞧不见他打量她的眼神,他脸上又是怎样的表情,但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他的注视下心底渐渐生出的几丝寒意。 她对他算不得十分熟悉,但也不是陌生人,当初她父亲入狱,伏子钰主动找上她,要她将炎夜麟引到宫中,要她嫁给他,那时候的他们之间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关系,他甚至直言挑明用她父亲的安危威胁她。 就连今日嫁入宫中,彻底成为他的妃子,她也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小心翼翼地隐忍着,只为……只为…… 少顷,伏子钰才略带几分懒散的语声对她道,“平身吧。” “谢皇上。” 以前还是皇子的时候,一切在他伏子钰的眼里不过是可利用或者不可利用的棋子,所以当时的他只是单纯地利用君千玫,并未正眼瞧过她。但如今不同,她已是自己的妃子,本着皇上对后宫雨露均沾的份上,也不得不多瞧两眼,看她是否值得他怜惜几分。 君千玫寡淡的素颜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前的那些妃子,恨不能脸上涂遍胭脂香粉来勾引他,她倒是个例外。 于是他看着她,渐渐勾起一抹邪魅的笑,轻轻凑近她的耳际,呵气如幽兰,轻柔的声音里又隐隐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似乎有种叫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今夜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这张素净的脸怎么让朕有兴致?” 到底是未经人事,君千玫哪里跟男子这般亲近过,当即双颊粉红,急忙后退一步,好在心中仍存着一些理智才不致让她跌入伏子钰的又一陷阱之中。 她抬头,双颊的粉红还未完全褪去,杏眸里闪着执拗的光,“我已经与你成亲,请皇上也依照约定,放了我父亲。” 当初君千玫决心早日嫁给伏子钰并不只是为了早日救出炎夜麟。论智谋与心机,君千玫自然不是伏子钰的对手,但她也不傻,知道伏子钰急于与她成亲是为了拉拢君家,那她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反过来要伏子钰放了她父亲。 伏子钰闻言,邪魅的笑容凝在唇角,渐渐变得森冷的目光似乎要将君千玫从里到外瞧个透彻,“怎么?我们才刚见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跟朕谈条件了?”这样凉薄的语气君千玫也曾听到过,那时候的他还不是皇上,那时候的他冷酷残忍地近乎疯狂。 突然的,他又轻笑出声,只是这笑声听在君千玫耳中越发觉得怪异,“放心,朕答应你的自然会做,明日一早你便会听到你父亲平反的消息。” 嫁入宫中这冒险的计划总算不是一无所获,能换得父亲平安,君千玫吊着的一颗心也稍稍安了些,“臣妾先谢过皇上,不过臣妾还有一事不明。” 苏苓与菁菁报了瑶华宫所需之物后,忽然想起此时天色已晚,按照宫里的规矩,新婚之夜,伏子钰是要去瑶华宫的,她虽没见过伏子钰,但却清楚,君千玫不论在哪一方面都不是他的对手,沉默了将近一日的君千玫面对伏子钰时,内心会平静如水么? 而又念起她今日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苏苓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脚下的步子也不觉间加快了不少。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走这么急?”一路上不停的走,菁菁方才就觉得有些累了,这会儿苏苓再走的快些,腿脚酸痛的她便忍不住嘟囔道。 苏苓并未放缓速度,只道,“天暗了,你不是说这个时辰皇上会去瑶华宫么?她们几个都是怕是侍奉不好娘娘,所以我得赶快回去。” 菁菁恍悟地眨了眨眼睛,“对哦,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呢,那咱们快着些。” 穿过皇宫条条廊道,苏苓只觉自己走的太慢,巍峨宫墙后的夕阳也敛起了最后一抹光芒,沉沉的深色天幕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墨色之中。 苏苓远远便见瑶华宫亮起了灯盏,借着灯光清晰可见停在瑶华宫门前皇帝的龙撵,伏子钰已经来了。 不知为何,苏苓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起来。苏苓疾步往殿内而去,身后菁菁见她这般急,连提醒都来不及说,便见苏苓快步进了瑶华宫。 苏苓还未走到主殿,便只听殿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苏苓蓦地一惊,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快步进了主殿。 殿内只有一个君千玫与另一个年轻男子,男子不用想便知是谁,“奴婢参见皇上。” 君千玫见苏苓突然闯了进来,先是一愣,后又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伏子钰敛起眼底的一丝冰寒,冷声斥道,“朕不是让你们都退下了么?你们是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还是胆肥了想找死?” 伏子钰的语气里杀气凛然,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吓的跪倒在地,苏苓却依旧保持施礼的姿势,半垂着眸子,不疾不徐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随娘娘入宫前,王爷特意嘱咐过奴婢,务必照顾好娘娘,方才奴婢在外面听闻殿里有声响,一时担心皇上与娘娘……还请皇上看在奴婢是为主子担忧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许是苏苓的镇定自若感染了君千玫,她方才起伏的心绪竟渐渐平复下来。微微抬眉望向伏子钰,只见他听了苏苓的话,满脸阴云密布,凌厉的眉眼望向半垂着头的苏苓,冷笑道,“呵,一个小小贱婢竟也这般伶牙俐齿,今日朕就看在郡主的份上饶你一次,但倘若再有下次,朕会让你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谢皇上不罚之恩。” 不知是否是苏苓自始至终的冷静与淡然引起了伏子钰的注意,伏子钰长眉微抬,目光幽邃地上下打量着苏苓,若他没记错,方才在殿里的几个丫鬟里根本没有她,她原来是君千玫的陪嫁丫鬟,看这气场倒是不输君千玫,做个丫鬟是不是可惜了。 “抬起头来。” 苏苓身子一震,并不明白伏子钰是何意思,犹疑片刻,仍是缓缓抬起了头,登时便有一双犀利幽邃的眸子映入瞳仁。 想不到传闻中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伏子钰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一袭玄色常服衬得他贵气十足,狭长的凤眸遮不住他浑然天成的风流与冷酷,一双如刀削般的薄唇棱角分明,满满刻着薄情。 而此时的那双凤眸微微眯着,清冽的目光落在眼前身着一身丫鬟服侍的苏苓身上,他一出生便身份尊贵,自小被各色女子围绕身边,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这个伶牙俐齿的丫鬟五官倒是普通的紧,顶多算是清秀宜人,远不如君千玫长的美。 但她那一双眼睛,啧啧,倒是特别的紧,明明清澈如清泉,却又好似深不见底,叫人一不小心便就陷入其中,明明是个侍奉人的丫鬟,却在对他上的目光时依旧淡然如风,若不是此时的她身着丫鬟服侍,倒叫人想象不到她的身份。 薄唇微抿,伏子钰沉默良久才又凉凉开口道,“倒是个忠心的主子,那朕便破例一次,让你同你的主子一起禁足在这瑶华宫。” “你……”君千玫没料到伏子钰会将她软禁在瑶华宫,登时惊得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森然的伏子钰。 伏子钰却并不打算与她多说,起身掸了掸衣袖,又扫了眼眉头微拧的苏苓,便信步离开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被禁足 次日一早。 一道为君正良谋反罪名平反的圣旨飞入了天牢,饱受牢狱之灾的君正良终得正名,重回府中。 伏子钰从皇子登基成为皇帝,不知是脚下踩了多少人命才唤来今日的权力,凡事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心里都明白,他说过的好听的未必能如约履行,但他说过的那些残忍的,几乎不讲道理的话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于是君千玫这个昨日才刚入宫被册封的静妃,次日便被传出禁足在瑶华宫,本该是热热闹闹的瑶华宫,反倒变得比以前越发冷寂了。 除了苏苓与菁菁,偌大的瑶华宫只剩两个膳房的丫鬟,好不冷清。 用过早膳,君千玫坐在廊道里,手边一壶清茶散着袅袅清香。 “郡主莫怪清水多嘴,昨晚,郡主因何与皇上起了争执?”一时之间,苏苓还有些改不了口,仍旧习惯称呼君千玫为郡主。自昨晚伏子钰离开,直到今日,君千玫一直对昨晚与伏子钰发生冲突一事只字不提,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苏苓便就无法想法子应付。 君千玫眉心一皱,眼里有些犹豫,动了动唇,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郡主是有什么顾虑么?昨日您曾对清水说,这宫里我们能依靠和信任的只有彼此了,皇上将咱们禁足这瑶华宫,行事多有不便,咱们要赶快想法子脱困才是。” 事到如今,正如君千玫所说,苏苓能依靠和利用的只有君千玫,倘若她们一直被禁足瑶华宫,她如何能有机会暗中查探炎夜麟的下落。 君千玫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波动,思量片刻,方才叹声道,“都怪我太心急了,太想找到二皇子,其实我早该知道,二皇子对他来说,是个常人不能碰触的底线。” 话听到这里,苏苓总算是明白伏子钰为何会动怒,君千玫到底是心急了些,这个当口她提起炎夜麟无疑是在挑战伏子钰的底线。 “郡主的确不该,今日一早我听宫中的人说,皇上已经下旨放了王爷,郡主可以放心了。” 君千玫暗淡的目光突然一亮,“此事他倒是没有食言,父亲终于不用再待在天牢那肮脏的地方了。” “恭喜郡主,不过有一句话,清水不知该不该说。” 君千玫望住她,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渐渐有些依赖苏苓了,“你说吧,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郡主倾心二皇子一事,不知皇上可知道?” “你知道什么!”君千玫立时红了脸,又急又气道,“便是我不喜欢二皇子,我也不会喜欢伏子钰那般卑鄙无耻之人,当初他骗我将二皇子引入宫中,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可笑我还傻傻地以为他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苏苓素眉微皱,原来自己的猜测没错,当初君千玫确实是故意引炎夜麟入宫,但却没想到她是被伏子钰骗了的缘故。 “那郡主就更不该这个时候与他起冲突才是,你对他有防备,他对你又何尝不是,如今我们是在他的地方,至少明面上要顺着他,不让他起疑心,至于郡主想做什么,暗地里打探便是。”话虽如此,苏苓却隐隐觉得她们在宫里想要做些什么并不会那么容易。 君千玫点点头,被伏子钰突然软禁的她已有些慌了神,这会儿听苏苓一番话心中才清明不少,至少父亲已经是安全的,她更要按得住性子才是。“我不能这样一直消靡下去,你快想想有什么脱困的法子。” 苏苓略略思量片刻,轻轻凑近君千玫耳边细声低语了些什么。 细细想来,伏子钰之所以会动怒将君千玫软禁在瑶华宫,全然是因为君千玫不是时候的踩到了伏子钰的禁区,骄傲自负如他,就算对君千玫心有防备,她也不过是个刚刚入宫的妃子罢了,他还不至于将君千玫放在心上。 只是他的尊严不容许有人看轻,他的脸面是最重要的,他将君千玫软禁于此,不过是想让君千玫反省自己,让她明白这是他的地方,容不得她放肆。 令苏苓比较欣慰的是,虽然君千玫暂时不得宠,菁菁却仍旧忠心地待在瑶华宫。 “娘娘今天还好吧?皇上平时并不这样的啊,怎么会独独对娘娘这样狠心呢?”月色清华,菁菁坐在苏苓身旁,仰头望住星辰漫天的夜空,幽幽地说道。 “是么?”苏苓收回飘远的思绪,直望住悬在天边的明月,“皇上对其他妃子怎么样?” “唔……”菁菁歪头,貌似认真地想了想,道,“皇上对各宫妃嫔倒也说不上多好,这后宫里也没有哪个妃嫔能抓住皇上的心,可皇上至少不会禁他们足或者做出更过分的事啊。真是想不通,咱们娘娘长得又不差,比那些妃嫔都要年轻貌美,皇上却……” 突然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的菁菁猛地听了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看苏苓,心念着自己这般说娘娘,她别生气了才是。 “既然皇上不曾对别的妃嫔做过这样的事,那就说明这一次只是皇上一时生气,等过两日他气消了,自然就不会再软禁娘娘了吧。” “恩,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苏苓默然扯了扯唇角,要想让伏子钰解了她们的禁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暮寒他……不知能不能混入这戒备森严的宫中。现在的她虽已经身在皇宫却无法打探炎夜麟的下落,苏苓心中的担忧越发浓烈。 菁菁忙活了一日,不过多久就觉得有些倦了,苏苓让她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却无困意,坐在花坛边思量接下来要如何做。 今日君千玫被伏子钰禁足的事一被传出去,就连膳房那两个丫鬟也不曾出去,也许是觉得主子被罚,脸上不光彩,到了晚上时候,瑶华宫的灯盏也少了许多,勉强能看到宫内走动的人影。 深宫大院远离了城中繁华的街市,各个宫殿之间不但相距甚远又有高墙相隔,不免叫人觉得冷冷清清,幽幽寂寂,就连那天上的月亮也好似比外头的清冷许多。 一处较为隐匿的月影后,一双黑眸正注视着坐在花坛边上的苏苓。苏苓无意识四下里望着,目光突然一凝,敏感地察觉到一团树影后有人影晃动。 “谁?”苏苓顿时警觉起来,低声质问道。 这里是皇宫爱,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并不多,除了宫中之人,宫外鲜少有人能进这深宫里来。 那黑影似乎也发现了苏苓的异常,顿了顿,倒先站了出来。 “暮寒?”尽管压低了声音,苏苓的语气中仍带着些微诧异。 进了这皇宫才知伏子钰将这皇宫布置的有多森严,她原以为暮寒便是能想法子进宫,也得过些日子才是,没想到,她入宫的第二天,他就能找到她。 暮寒一袭黑色劲装几乎要融进这夜色里,只一双深黑的眸子仍旧熟悉,“恕属下冒昧,没来得及告诉皇妃,属下已经得知伏子钰处罚郡主一事,不知暮寒能帮上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又是怎么混入宫中的?”倒不是苏苓不相信暮寒的能力,只是这皇宫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太过凶险,所以她必须确定暮寒是安全的。 暮寒也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伏子钰近些日子裁掉了许多宫人,又新招募了许多生面孔,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冒名顶替了入了宫,当然过程并不十分顺利,但那些看到不该看的人,属下早已解决。” 苏苓看着一脸刚毅的暮寒,以前的他纵然武功高强,但不是爱随意杀人的人,想来也是与自己一样,时日久了,便越发担心炎夜麟的安危了。 “郡主被禁足一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我现在不方便在宫里走动,你若是有机会,尽量多熟悉宫里的地形,也试试看能不能打探到殿下的消息,但要记着,做这些事的前提是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么?” 饶是暮寒这样的铁汉听了苏苓这番话也不禁心中微恸,从前炎夜麟如何待他,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苏苓竟也这般…… “皇妃放心,暮寒一定不负皇妃厚望,倘若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暮寒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那伏子钰陪葬!” 苏苓从不怀疑暮寒的这份心,只是眼下的形势对他们并不利,与伏子钰硬碰硬更不是明智的选择,假若……假若伏子钰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暮寒,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伏子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他的人。 这皇宫在伏子钰的掌控下,不论白日黑夜,处处都是把守的侍卫,是以苏苓与暮寒互换了消息后,并没有久留便悄悄离开了瑶华宫。 深夜的宁静只是这奢华壮丽的表象,从它建好的一刻起,便注定会被仇恨与血水灌溉,所以月光映下照着的皇宫里,恍然放着丝丝阴森之气。 无人注意的墨色长空里,一抹黑影迅速掠过,迅速消失在蓉蓉夜色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真如她 希望君千玫能明白她的用心罢,在这皇宫里与伏子钰作对,她们讨不到一点好处,反而会逐渐让自己走进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而君千玫只要稍稍对他顺从些,她相信伏子钰是不会太为难君千玫的。 内室里。 苏苓一离开,内室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莫名,君千玫腹痛的感觉已经渐渐消失,本来她也不担心,苏苓自会有法子,只是由于虚汗出的太多,脸色仍看起来苍白不已。然而面对伏子钰时,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上,而是思量着如何缓和与伏子钰之间的关系。 半晌,她轻摇着苍白的唇瓣,低低出声道,“那日是臣妾不对,失了礼数,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初入宫的份上,不与臣妾计较。” 要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说出这服软的话,不止是君千玫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就连伏子钰似乎也没料到不过两日,君千玫的态度就有这么大的转变。 伏子钰深暗的目光微有些讶然地看着她,凤眸一转,脸色渐渐缓和许多,顿了顿,他抬手想替她理理垂落耳际的几根墨发,却被君千玫慌忙闪躲开,撞上他的眼神,竟发现他一向冰冷的凤眸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些微温柔之色。 君千玫连忙望向别处,试图不让伏子钰瞧见她脸上的不自然之色,“今日天气甚好,臣妾起榻,陪皇上在院子里坐坐吧。” 伏子钰不动声色收回伸出一半的手,笑道,“好。” 苏苓不得不再次觉得幸运,幸好瑶华宫有一个独立的膳房,她才能想到这个法子,在膳房里与两个丫鬟忙了好一阵子,才将东西准备的差不多。正当她品着一种吃食的味道时,身边膳房丫鬟突然指着外头道,“苏苓姐姐你看,皇上跟娘娘出来了。” 苏苓循声望去,可不是,君千玫披了件外衣,在伏子钰的搀扶下走到了院子里的四角小亭中。 “看来皇上已经不生娘娘的气了,咱们这苦日子也该到头了。”膳房丫鬟兴奋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是啊,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能抬起头在宫里走,君千玫能放下千金小姐的尊严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倒也难得。 日光明媚,青叶与奇花相映衬,空寂许久的瑶华宫终于又有了傲然的生气。 凉亭之中,伏子钰与君千玫两两相坐,时而四目对视,时而低语相谈,膳房丫鬟见此情景,纷纷瞪大了眼睛,心里升起一阵一阵的疑惑,传闻中冷峻残忍的皇上真的是眼前这人么? 苏苓笑而不语,端着新做的杏仁酪缓步朝亭中而去,两个丫鬟见状,也忙端着几小碟吃食跟了过去。 “这是娘娘吩咐奴婢做的一些心意,就是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一道道品相精美的吃食摆上了桌,苏苓特意将杏仁酪放在伏子钰面前,据她了解,这伏子钰素日里有一个爱好,便是这杏仁酪,但愿这瑶华宫做的杏仁酪能留住伏子钰吧。 果不其然,伏子钰在看到杏仁酪的一瞬,下意识抬眉看了眼苏苓,她那一双眼睛呵,真是叫人着迷又令人嫉妒。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苏苓便带着两个膳房丫鬟离开了。 君千玫心知苏苓的心思,便柔声开口道,“看在臣妾一番心意上,皇上勉为其难尝尝吧。” 伏子钰收回目光,眼角浅含淡笑,倒也不客气,执起汤匙尝了口杏仁酪,细细品尝着味道。 “味道如何?” “味道虽不及御膳房做的,不过也还不错,这杏仁酪本就难做,你宫里的人能做成这样已经难得。” 君千玫看了眼面前的杏仁酪,“瑶华宫的粗制之味自然与御膳房的御厨们无法相比,能得皇上这般夸赞,才是难得。” 以前伏子钰找到君千玫利用她的时候,君千玫对他始终心存怯意,鲜少与他直视,后来知晓引炎夜麟入宫是他早就设计好的阴谋时,她对他便开始恨,开始不屑拿正眼看他。但今日的伏子钰好像哪里突然变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冰冷,偶尔也会露出些许温柔,他对她的态度也开始与之前不同,撇开他对付伏子钰时候的森然冷漠,其他时候好像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伏子钰俊眉微挑,灿若星子的深眸里笑意隐现,继而随口问道,“这杏仁酪是谁做的?” “就是方才那个端杏仁酪的清水。” “朕记得她是你的陪嫁丫鬟?” 君千玫淡淡一笑,“皇上好记性。” 昨日宫里各处还在传新入宫的静妃娘娘被皇上禁足一事,今日却形势逆转,禁足了静妃娘娘的皇上竟因为静妃生病,急忙过来探看,加上怜惜之心,不但解了禁,恢复吃穿用度,更是赏赐许多各地进贡的良匹锦缎,消息一经传出,妃嫔们立刻煞红了眼。 不过这位体贴人心的皇上并没有在瑶华宫留宿,毕竟静妃娘娘身子不适,即便如此,伏子钰对瑶华宫的态度也足以让各宫妃嫔暗暗嫉妒。 夜凉如水,送走了伏子钰,瑶华宫也许久不曾这般热闹,先前被撤走的丫鬟与下人又重新命人精挑细选了新人过来伺候,主子得宠,其次受益的便是她们这些宫人。 主殿里,整个主殿里都散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君千玫斜卧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案上熏香,只是面色略有些怅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苓见君千玫晚膳吃的少,便就准备了些水果送过来,站在门口唤了几声却不见君千玫应声。 “郡主?吃些水果吧,对身子有好处的。”苏苓走到君千玫面前,这才发觉她双眼微有些愣神,听见她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 “恩?哦……你放着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君千玫顿住手下动作,扫了眼面前摆放精致的果盘。 “郡主下午时候可还觉得腹痛出汗?”主意是她出的,让君千玫平白遭了这些罪,苏苓心下难免有些歉意。 君千玫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已经没事了,你的法子还真灵,让它疼就疼,不让她疼立马就好了。” 说来也怪,往日里她只当清水是个平凡无奇的丫头,但这两日,她越发觉得这个清水不简单,不但能替她想出今儿这么个主意,并且心思缜密的几乎算到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更奇怪的是,她似乎对药理方面也懂一些,联想起这一切不得不让她对清水另眼相看。 “郡主没事就好,清水不过是一时替郡主着急,情急之下想了个还算凑合的法子而已,重要的是,如今郡主被皇上解了禁,接下来要做的事。” 苏苓至始至终不在乎什么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如今瑶华宫被解了禁,君千玫与她都成了自由身,想在宫中打探炎夜麟的消息也就容易多了,念到这里,苏苓恨不能立刻去找炎夜麟的下落。 “恩,我知道,可是皇上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万一又将我禁足了如何是好?”君千玫拧着眉,柔缓却清晰的字眼自她唇边逸出。 苏苓乍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她最应该关心在意的不该是被伏子钰捉走的炎夜麟么?她在意伏子钰对她的态度做什么,或者…… “郡主是想通过接近皇上,试图套取二皇子的下落么?” 君千玫的脸上又一次浮上几分迷惘,一如方才她发呆时候的表情,单是这种表情,足以浇灭苏苓内心对她燃起的一丝希望。 “郡主难道不打算找寻二皇子的下落了么?要知当初……” 苏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内心却渐渐无法抑制翻涌的情绪,她无法再这样拖沓下去,暮寒在拼着性命找寻他的下落,她怎么能一直这样一无所获,还有,他呢,他又能等到何时? “好了,我当然知道当初是皇上骗我,但我们刚进宫,又没有帮手,我能怎么办呢?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上了,等他对我完全信任了,我不就好找到伏礼哥哥了么。”君千玫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苏苓未说完的话,语气间听起来颇有几分委屈之意。 天真!真是天真了! 苏苓忽然意识到自己将希望寄托在她与君千玫合作之上是一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不过短短两日,她的决心哪里去了?她入宫的目的难道就这么忘了? 许是察觉到苏苓脸色的不对劲,许是君千玫自己本就心虚,她正了正身子,又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不是么?伏礼哥哥我是一定要救的,若他对伏礼哥哥做了什么,我也一定会报仇!你也这样觉得对么?” 苏苓心里抽了抽,却忽的释然了,今日之事,就当她看清了君千玫,找到炎夜麟,她靠自己便是。 第二百三十章 假装恩爱 伏子钰似乎真的变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伏子钰几乎是按时按点的去瑶华宫,一待就是半天,君千玫不仅被解了禁,更是有宫人常常看到她与伏子钰一同在御花园里散步,如此一来,宫中之人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后宫佳丽三千,伏子钰独宠君千玫。 这一日早朝过后,伏子钰一如既往地准备摆驾瑶华宫,还未上龙撵,身边却有人开口了。“皇上请三思,如今宫中已经渐渐开始有流言传出,朝中局势刚稳,皇上万不能因小失大。” 这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躁,几分担忧,却丝毫不影响她声音的温柔。 伏子钰顿了顿,偏头看着她,凤眸生威,“朕要怎么做,何时轮到你来指指点点了。” “如香知罪,只是那些传言若是传开了,定会对皇上您不利。”如香忙行了个大礼解释道。 伏子钰漠然收回目光,倒也没有继续责怪她的意思,“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安排下去,将最近各地上贡的贡品分发给各个宫里,也好安一安她们的心,等过些日子,朕自会去看她们。” “如香这就去办。” 实际上,伏子钰心知他身边的人都对他近些日子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却没有人像如香一样直言进谏,对这样一个一心为自己好的人,他好像没有惩罚的理由。 御花园。 送走了夏日的炎热,迎来一阵初秋的凉爽,轻风柔缓,夹带着一丝清凉吹落几片泛黄的叶子,吹黄了花园里还未来得及生长出的新芽。 伏子钰正拥着君千玫站在池塘边给锦鲤喂食,苏苓等人退在一边候着,伏子钰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每天准时准点地来瑶华宫,即便太医已经确诊君千玫的身子已经无碍,伏子钰仍是每日过来探望。 苏苓越发想不通,疑惑中抬头,便见不远处的池塘边上,君千玫倚在伏子钰的怀中,两个人时而低语,时而轻笑,你侬我侬,像极了一般寻常夫妻恩爱的模样。 然而他们越是这样,苏苓对君千玫便越是心冷,自从那晚她察觉到君千玫对伏子钰的看法转变后,她便已经决定不再指望君千玫能与自己合作,一起找到炎夜麟。 可君千玫终究是个太天真的小女孩,不过几日伏子钰频频对她示好,她便忘记了她本来的目的,沉溺在他精心编织的温柔网里。 “天有些凉了,我去给娘娘取件衣裳,她大病初愈,免得再着凉了。”苏苓对身边另一个跟随伏子钰的宫人道。 宫人听了,抬头悄悄天色,可不,方才还晴空万里的湛蓝天色,这会儿竟有些暗暗沉了,便对苏苓道,“你且去吧,但记得快去快回。” 苏苓又应了声,转身便离开了。 君千玫正沉浸在伏子钰的脉脉柔情里,竟连苏苓中途离开一事,也不曾发觉,倒是伏子钰,瞥见苏苓中途离开,凤眸立时浮上几分寒意。 你终于按捺不住了! 瑶华宫距离御花园并不算近,走着一个来回,也将近半个时辰,苏苓一路疾步匆匆,入宫几日,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在宫中走动,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在郡王府,她曾偷看过君千玫手里的皇宫布局图,所以回瑶华宫的时候特意挑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一路上鲜少碰见其他宫人,而她则趁此机会摸清了皇宫的格局。 伏子钰倘若真的将炎夜麟关在皇宫里的某个地方,那个这个地方一定极其隐蔽,不易被人察觉,不过入宫这些日子,除了成亲当日,君千玫对伏子钰提起过炎夜麟一事,其他时候,苏苓并未在宫里听到任何关于炎夜麟的只言片语。 伏子钰只怕是心中有鬼,才这么忌讳宫里的人提起炎夜麟。 苏苓这般念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瑶华宫的后门,后门被一根粗如手臂的铁链锁着,铁链已然生锈,像是许久不曾打开。 御花园,伏子钰与君千玫仍偎在一起亲昵,有御书房侍奉的宫人匆匆而来。 “禀皇上,中枢阁送来了新呈上来的奏折,其中加急奏折数十本,都急等着皇上去处理。” 伏子钰略有些不悦地回过身子,“没看见朕正在陪静妃么?” 那宫人也是常在宫里走动的,并未当即吓的慌了神,反而身子一转,朝君千玫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而后不紧不慢地道,“静妃娘娘恕罪,奴才本不该这个时候过来打扰娘娘跟皇上,但朝中大事奴才不敢不及时禀告,娘娘常陪伴皇上身侧,想来能体谅皇上对国事的看重。” 宫人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君千玫自然得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于是她双目含笑道,“国事自然是最重要的。”说话间,又拉了拉伏子钰的衣袖,“皇上赶紧去处理朝中要事吧,臣妾可不想因为自己让皇上落人口舌。” 伏子钰倒是顺着她的话说,“难得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朕就先处理折子,朕命御膳房做些吃食给你送来。” 君千玫微微躬身,笑容温婉,“臣妾恭送皇上。” 离开御花园的伏子钰并未去御书房,方才那个传话的宫人默然跟在身侧,一句话不敢多说。 “君千玫有个陪嫁入宫的丫鬟,那个人是什么底细?”伏子钰提起苏苓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那森然冰冷的眼神里不知又在算着什么,这种眼神君千玫该是熟悉,一如当初他算计她的时候。 此话一出,宫人顿时变得战战兢兢,他心知伏子钰这几日都在派人暗中调查君千玫的陪嫁丫鬟清水,甚至连伏子钰对君千玫‘百般宠爱’也是为了有个适当的理由调查清水,但他派去的人调查了几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回皇上,据奴才派去的人汇报,对那个叫清水的彻底详查了一番,但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她进郡王府不过一个多月,她的身世也没什么特别的,一切都很平常。” 伏子钰听罢,立时俊眉微皱,显然对宫人的这个答复并不满意,那么大一个活人,只要她活着一天,总会留下痕迹,何来查不到之说。“她的身世?是你们亲自调查的还是有人告诉你们的?” “呃……是郡王府的人说……说是清水这样告诉他们的。” “呵,这不就是了,她说你们就信?朕是叫你们自己去查她的过去,不是叫你们去打听别人的八卦,拿出证据给朕来!” 宫人登时惶惶然,颤声接口道,“是,奴才这就派人重新去查。” 伏子钰对君千玫的‘宠爱’是假,君千玫对伏子钰的‘爱慕’也并不是真,伏子钰走后,君千玫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哪里还有兴致喂鱼,便走到凉亭里坐着。 不觉间,她心下只觉一阵烦乱。 这几日她的理智与情感无数次的在纠缠,挣扎,一方面她觉得伏子钰的确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本就生了一张妖孽一般的脸,再加上他的温柔与深情,只怕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逃过他的情网,可另一方面,残忍的事实又在时刻提醒着她。 当初利用她,欺骗她,将炎夜麟捉去的人也是他,每每她与他‘恩爱’之时,她心里有些欢喜,又满心愧疚。 不过多久,有宫人端着御膳房刚做好的吃食走了过来,君千玫身边的丫鬟接过吃食放在君千玫面前的石案上,却见她有些神情落寞的模样,便就开口宽慰道,“皇上对娘娘如此宠爱,娘娘为何还这般愁苦呢?” 君千玫怅然回神,轻吐了口气,“你们只看得到表象罢了。”君千玫轻抚着额,抬眼瞥见案上的吃食,便问道,“御膳房送了什么过来?” “回娘娘,是杏仁酪呢,听闻是皇上最喜欢的一道吃食,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君千玫皱眉,兀自喃喃道,“怎么又是杏仁酪?” 伏子钰常来瑶华宫的这些日子,清水不是每天都会让膳房做杏仁酪么?她吃得都快腻味了。不对……杏仁酪?伏子钰最喜欢吃的吃食……若她没记错的话,她与清水故意设局假装自己生病那日,清水就曾命膳房做了杏仁酪给他们。 以清水稳重的性子定然是暗中调查过伏子钰的偏好才命人做的杏仁酪,君千玫越往深了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莫不是从那时候开始,清水就有自己的谋算?再念起当日的计划也都是清水一人所想,一切的一切,似乎一下子明了了。 她竟一直不知自己身边的丫鬟竟是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她如此想尽法子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娘娘?娘娘?”丫鬟连续唤了几声,君千玫仍是无丝毫反应。 “娘娘可是不喜欢这杏仁酪?奴婢这就让御膳房重做去。”君千玫迟迟未动,丫鬟便以为是她不喜欢杏仁酪,可丫鬟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这皇宫何时能按自己的喜好过活了。 于是她微扬起一抹柔柔笑意,“既是皇上喜爱的东西,本宫自是也喜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宁贵妃 君千玫又在御花园坐了不久,念着伏子钰不会再来了,自己再待着也无趣的很,便打算先回去,扫了眼一旁侯着的宫人,这才突然念起,少了一个人。 “清水去哪儿了?”方才她一直与伏子钰在池塘边上给鱼喂食,倒是没有注意到清水去哪儿了。 丫鬟一面忙的上前搀扶着正欲起来的君千玫,一面连声应道,“清水姐姐善解人意的很呢,看这会儿天色想变,就回去给娘娘取裳服了,只是这御花园距瑶华宫甚远,此时还未见她回来。” 君千玫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又看了看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对身边宫人吩咐道,“罢了,回去吧,她兴许正在瑶华宫呢。” 君千玫正因伏子钰变得有些心慌意乱,对清水的疑惑也只是稍纵即逝,并未再往深了想。 “哟,本宫还当时谁呢?原来是皇上宠爱的静妃呀。”君千玫刚一起身,身后幽幽传来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略带几分慵懒的语气听起来竟有种别样的妩媚。 君千玫转过身子,打量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但见衣饰华丽不输自己,黛眉珠翠,衬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女子的韵味,会在宫里自称本宫的人,定是伏子钰的妃子,只是不知这些女子是何位分? 君千玫打量眼前女子的同时,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她,眉眼含笑,低眉敛目间,处处皆是优雅与风情。 她瞧着眼前着浅色宫服的君千玫,心下暗忖道,模样的确不错,握着年轻的资本,清纯的气质在这后宫百花争艳中也属难得,男人果真都是喜新厌旧的,再艳丽的花儿瞧多了,也会腻味。 “静妃娘娘见了贵妃娘娘怎还不行礼?”主子尚未发话,她身边的丫鬟却先一步忍不住开口了。 贵妃娘娘?这宫里位到贵妃的人不过一二个,眼前此人便是其中之一?君千玫心有讶异,再抬眼略略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只觉她的裳服与气质,倒也与贵妃的身份相符。虽初初入宫,但君千玫尚且知道位低一等,便要恭敬待之的道理。于是她微一欠身,声音软绵地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 宁贵妃见她行礼,忙伸手去扶,“妹妹快起,如今妹妹是皇上的心头宝,就不用跟本宫这么客气了。” “谢贵妃娘娘。” “本宫那儿命人去宫外寻了些上好的玫瑰花,你得空了就上本宫那儿尝尝吧,或者本宫差人给你送些也行。”宁贵妃笑的温婉,叫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君千玫虽觉得不好意思,但也只好客气的应下。 回瑶华宫的路上,丫鬟不停在君千玫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君千玫受宠,好似她比君千玫还要开心。 君千玫实在觉得她聒噪不已,略皱着秀眉道,“行了,宁贵妃对本宫客气,那是她作为贵妃的气度,她对别人不也是如此么?” 她真是不明白,宁贵妃不过是对她态度客气了些,这丫鬟至于一路拿这个事爱说个不停么?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听闻啊,这个宁贵妃平日里可是厉害了呢,后宫妃嫔众多,却鲜少有人敢招惹她,就连她宫里的丫鬟也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对于在她位分之下,尤其是刚入宫的妃子,她是很不屑的。”君千玫不语,丫鬟依旧说的兴致勃勃。 “可是您看她方才对娘娘您的态度,就足以证明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对您有多宠爱了。” 不知为何,君千玫听了丫鬟这话,竟觉得心里登时划过一丝异样,只是这异样又旋即被疑惑所替代。 宁贵妃对自己这般,难道真的是因为最近伏子钰对她的态度么?可她觉得宁贵妃本来就就是看起来挺好的一个人啊。 及地长的妃子宫服看起来华丽无比,仿佛穿上这件衣裳,不论是何出身的女子就都会立马显得高贵起来。 然而见惯了只为利益之人嘴脸的君千玫,她竟忘记了,当初郡王府落魄之时,那些所谓亲朋密友的视而不见和落井下石,也忘记了,当郡王府再次恢复荣耀时候,那些人又是怎样的瞬间变脸,满脸谄媚。 御书房。 这位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对朝中之事也算勤勉的新皇帝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派去暗中调查清水的人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让他心中着实不快,而他本想通过君千玫,看看那个清水到底想干什么,可君千玫与她,似乎真的只是寻常主仆关系。便是他,至此也没能猜到她的真正目的。 “皇上,宁贵妃来了……”一旁的掌事太监心知伏子钰这会儿心情不好,但无奈宁贵妃来了,他不得不应着头皮禀告。 伏子钰闻言,手中御笔陡然一顿,宁贵妃?他好似有些日子没去她宫里了。“朕正在处理朝事,若没重要的事,就让她回去。” 后宫女人踏入御书房是一件叫伏子钰并不喜欢的事,不管那个女人有多讨他欢喜。 “是。”掌事太监会意地领了命,去了御书房外。 宁贵妃正在御书房外等候,平日里这宁贵妃对自己也算够意思,所以掌事太监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待得他走到宁贵妃身前,还未开口,倒是宁贵妃抢先道,“本宫担心皇上为了处理朝上之事而忽略了龙体,故而特意做了这碗滋补凝神汤,劳烦公公给皇上送去,皇上事务繁忙,本宫不便叨扰,就在宫里随时恭候皇上御驾。” 掌事太监没料到自己还未开口,宁贵妃便先说出了这话,先是一惊,继而松了口气,脸上的为难之色也变成了眉色上扬,“娘娘想的如此周到,这后宫有娘娘在,皇上大可放心了,这滋补汤奴才一定给皇上送到。” “有劳公公。” 聪明的人自然有聪明人的做事技巧,比如宁贵妃,她虽为一女子,身后无强大的背景,却能让伏子钰一步步将她的位分升到了贵妃,并且代掌后宫,这样的殊荣绝非只凭长得出众就能得到的。 伏子钰听了掌事太监的复述,深黑幽邃的凤眸里悄然浮上一抹浅淡笑意,这个女人,他果然没有看错,比起后宫里的其他胭脂俗粉,那宁贵妃的确更讨他喜欢。 “吩咐下去,宁贵妃有心了,赐上好白玉镯一对,等朕有空了就去看她。” 难得有女子懂他的心思,冷落了岂不是可惜?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便很难再回到从前,比如苏苓对君千玫。 今日趁着从御花园回到瑶华宫的机会,苏苓一路小心探查,但始终都没能找到任何关于炎夜麟的线索,而此时的她也不知暮寒潜伏在宫中哪个地方。君千玫是无法再指望了,苏苓恍然发觉自己如今在宫里已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夜色微凉,苏苓坐在房间,出神地望住窗子外一轮弯月,已经想不起来已经有多少个这样的夜色,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 但此时不同,她知道自己离炎夜麟又近了些,可越近,心中的思念就越发深入骨髓,疼痛提醒着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他的下落。 忽有一抹阴影幽幽掠过窗子外,苏苓眸色一亮,以为是暮寒出现了,然而定睛一看,却原来只是一片坠落的叶子。 不知不觉间,已渐渐进入初秋了呢。 夜越发深了,苏苓双手环抱着自己,累极了,竟就这样沉沉睡去,一直到天色清亮,被一阵吵杂声惊扰了深梦。 “怎么了这是?”瑶华宫里一片欢声笑语,与以往的安静截然不同。 菁菁甜笑着朝她跑来,走近了,苏苓才发现她今日穿的是件新裳服,“你怎么睡到现在,方才叫你你也不应,快看我的新衣裳好看么?” 说着,菁菁兴奋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粉色与紫蓝之色相间,煞是好看。苏苓点点头,素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宫里有什么好事么?你们一个个都穿的这样好看?” 菁菁稳住身子,笑颜兮兮地望住她,一双清亮的眸子闪着惊人的亮光,“再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新皇登基又遇见天璃国百姓丰收,所以皇上特地给各个宫里赐了裳服,主子有金银首饰,宫人有赏银,等到重阳节那晚,还有机会去看烟火呢。” 苏苓垂眸,她倒是不知道天璃国还有这个习俗,不过宫中有盛宴,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次绝佳的利用机会。 “你在想什么呢?你也有新衣服呢,人人都有份哦,而且你的要比我们都好呢。”菁菁的真诚与俏皮总能叫苏苓唇角微杨。只是她也偶尔可惜,这样的人如果不在宫里多好,或者在这宫里久了,她如今这份难得的纯良又能保持多久。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他的试探 伏子钰仍时常来瑶华宫与君千玫‘温存’一番,只不过频率却从先前的一日一次,逐渐变成现在的三天两次。君千玫毕竟是女儿家,心思敏感,便问了身边下人,下人道,听闻伏子钰这几日也去探望了宁贵妃。 一丝就连君千玫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醋意隐隐从心底升起。 还未等君千玫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抹异样,这感觉便被突如其来的虚荣感深深淹没。 泱泱后宫里,所有人都在为自己争取利益,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努力地活着,君千玫得宠,那些位分不及她,身份背景不及她的人便开始争相巴结。 可奇怪的是,君千玫并没有像在郡王府时候,对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无比厌恶,如今的她,可以微笑着与那些女人坐在一起交谈,叫人看着倒真有几分自家姐妹的意思。 “清水你看,咱们的娘娘可越来越适应宫里的日子了,有那么多人想讨好咱们瑶华宫呢!”君千玫正与那些妃嫔们坐在一起,菁菁负责茶水糕点,刚一得空,便忍不住对苏苓道。 是啊,苏苓偶尔抬头看一眼君千玫,这样的她真是越来越适应宫里的生活了,可她看着,总觉得有些可惜。 所以她的脸色并不太好,摆好了果盘,便递给了菁菁,“以后主子们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少议论,否则娘娘哪天不高兴了,小心你的小命儿。” 菁菁听了,俏皮地吐吐舌,“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你最近是怎么了。”菁菁一面端着果盘,一面暗自嘀咕着,清水之前跟娘娘感情多好啊,怎么她觉得这几日她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呢。 苏苓有些好笑地看着一路还不停嘀咕的菁菁,目光无意落在君千玫身边,那日御花园回来后,君千玫夸她杏仁酪做的好,很讨伏子钰喜欢,便就让她负责起膳房,不必在她身边侍候了。令苏苓颇感意外的是取代她位置的不是菁菁,而是另一个很爱说话的丫鬟琳儿。 对于君千玫的这一安排,苏苓一笑置之。 午膳时候,当苏苓端上最后一道果盘时,君千玫幽幽放下手中汤匙,似是随口道,“下午本宫要去惠妃宫里,你去挑几样像样的东西备好,本宫总不好空着手去。”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君千玫说这话的时候,抬眉看了眼苏苓,苏苓面色淡然,权当方才的话没有听到一般。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琳儿欢声应下,转身便去了。 苏苓放下果盘,也正转身离开,却被君千玫的声音拉住,“清水。” 苏苓慢慢转过身子,微微欠身,“娘娘有何吩咐?” 君千玫精致描画的唇瓣微微弯起,精心装扮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艳,眼波流转之间,也越发有后宫妃子该有的气质与风范,“本宫待会儿要去惠妃宫里,若是有人来找本宫,你该知如何应对?” 不知何时起,苏苓对君千玫的称呼由‘郡主’改成了‘娘娘’,而君千玫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对人自称‘本宫’,有时候,一些微不足道的变化却真切反应了人的心理,想来倒是玄妙。 “清水知道,娘娘尽管放心去便是。” 苏苓的懂事以及自知之明一向是君千玫最喜欢的,她满意地笑了笑,而后抬手示意苏苓退下。 翩然转身离开,嘴角挂着淡笑,笑容有些苦涩。曾经单纯执着又看不惯虚伪小人嘴脸的君千玫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也好,如此一来,自己不管做什么,心里也不会有负担了。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却只有一个,即便是每日不停换人,那些后宫女人们也不知多久能被临幸一次,所以她们多的是时间,寻常百姓妇女喜欢串个门,八个卦,这宫里女人也不例外,不过她们看起来要比那些普通妇女高端大气上档次罢了。 用了午膳后,君千玫便就带着那个琳儿去了惠妃宫里,苏苓本想趁君千玫不在宫里,借机打探一下宫里的情况。可谁知,君千玫刚走不久,瑶华宫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苓正在房间理准备些银子,毕竟有银子在身才好办事,清水却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完了完了,娘娘不在,皇上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了呀。” 苏苓皱眉,“皇上来了?” 待得菁菁拉着苏苓来到瑶华宫前时,伏子钰的御驾已经到了门口,传话太监正准备扯着嗓子喊,伏子钰却突然示意他停下。 以苏苓为首的一众瑶华宫丫鬟齐齐躬身朝伏子钰施礼。 少顷,伏子钰低沉悦耳又极是威严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都起来吧!” 话音一落,伏子钰便信步往主殿而去,一众丫鬟自觉退到一边,苏苓见状却紧步跟了上去,低声对伏子钰道,“禀皇上,娘娘她此时并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那她去哪儿了?” “娘娘方才去了惠妃娘娘宫里。” “哦,朕知道了。”言语之间,伏子钰并没有停住脚下步子,眼见就到了主殿。 伏子钰这个时候出现对苏苓来说无疑是个麻烦,本来她还想到宫里悄悄打探下炎夜麟的下落,可伏子钰突然过来,叫她怎么脱身?不,不能让伏子钰留下。 情急之下,苏苓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皇上,娘娘并不在宫里,请皇上……” 正说着,苏苓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猝不及防险些撞上突然停下来的伏子钰的身上,伏子钰忽的转身,打断苏苓未说完的话,“怎么?静妃不在,朕就不能来了?整个天璃都是朕的,这瑶华宫却来不得?” 苏苓低垂着头,不去看伏子钰的眼神,但只听他冰冷的语声便知他的眼神会有多凶狠,“皇上误会奴婢的意思了,您是皇上,自然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是奴婢觉着,皇上来瑶华宫定是想见娘娘,可这会儿刚巧娘娘不在,是否要奴婢去迎娘娘回来?” 苏苓半敛着双眸,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镇静如常。 伏子钰低头瞧着她,沉默了片刻,削薄的唇角忽的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主殿上。 伏子钰颇是有兴趣地将整个主殿瞧了个遍,而后在主位上落座。备好茶水的苏苓端着一方精致托盘走了进来,替伏子钰斟了茶水,恭恭敬敬后退一步,才又缓缓开口道,“皇上真的不需要奴婢去唤娘娘回来么?” 伏子钰神色淡淡,修长手指动作优雅地端起桌上苏苓刚刚斟好的茶水,金丝杯盖轻轻拨弄着杯盏里的茶叶,而后慢悠悠品尝了一口茶水,才抬起凤眸扫了一眼苏苓。 “不必了,静妃难得有兴致,便依着她去,朕在这坐会儿就走了。” 伏子钰是主,苏苓是奴,奴与主说话总是要毕恭毕敬,连眼神都不得与主对视。苏苓一直将这点做的很好,她低垂着眉眼,淡淡开口道,“奴婢明白,只不过娘娘不在,皇上怕是觉得无趣,不如奴婢给皇上做些杏仁酪吧?” 伏子钰闻言,狭长幽邃的凤眸里隐现几分玩味,于是放下杯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苓,只可惜他的眼神苏苓看不见。 “你倒是想的周到,朕听说朕每次来这瑶华宫,都是你做的杏仁酪?” “奴婢厨艺不佳,承蒙皇上不嫌弃。”内心再强大的人也耐不住伏子钰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似乎没完没了。 苏苓无奈,看来今日这伏子钰是成心不让她有机会出去打探炎夜麟的下落了。成心?苏苓立时被自己脑海里突然跳出来的两个字惊到,她缘何觉得爱伏子钰是成心? 难到他早就知道今日君千玫不在宫中,所以才会那么巧合的,君千玫前脚刚走,他就来了?可他若是早就知道君千玫会去惠妃宫里,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苏苓越往深了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伏子钰一向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莫不是他在瑶华宫早就暗中安排了线人? 这般念着,不知不觉一股森然的寒意怕上苏苓的脊背,伏子钰特意挑在君千玫不在瑶华宫的时候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自己的某个地方已经让他起疑? 苏苓豁然抬起头,含着惊讶的目光正巧触到伏子钰微含几分笑意的凤眸,那眼睛里虽是笑着,却叫苏苓觉得浑身发冷。 伏子钰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笑意越来越深,人在高处总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能清楚地瞧见低处之人的一笑一怒。而方才苏苓的疑惑与震惊都无一例外地清楚落到伏子钰眼里。精明如他,有着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若皇上无别的吩咐,奴婢……奴婢这就去做了。”苏苓恍然回神,才发觉殿内已经沉默良久。 伏子钰含着笑意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他薄唇轻启,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朕,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隐瞒身世,混入郡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嗡…… 苏苓登时脸色发白,浑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飞速回响,叫她头皮发麻,她暗暗握紧十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深夜惊魂 长久的沉默正一点点吞噬着苏苓的内心,伏子钰好似并不着急,像一只筹谋许久的猎人终于捕到了他渴望已久的猎物,猎物掉入他的陷阱里,他便知道,猎物所谓的挣扎都是徒劳。 然而这次的伏子钰低估了他的猎物,他端详她半晌,不见她满脸恐慌,反倒是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回答朕!”终于,是伏子钰先失去了耐心,冷冷质问起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明明长着一张清瘦无奇的脸,却有着一双与之并不相配的眼睛,叫人看起来实在觉得碍眼。 苏苓一个激灵,思绪被一下子拉回现实,茫茫然看着一脸不悦之色的伏子钰,心一狠,牙一咬,横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豁出去了。 “奴婢不知皇上什么意思,请皇上明示。” 伏子钰如此咄咄逼人,苏苓只得硬着头皮装傻,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不过他能知道自己在郡王府是编造了一个假的身世,那就证明伏子钰已经暗中调查过她,倘若他真的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她一定要进皇宫的目的,就不会说这些,而是直接将她抓起来了。 那她就赌,赌伏子钰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方才的话不过是在试探她罢了。 伏子钰阴沉的俊脸上便又笼上一层寒霜,目光如剑,似要将苏苓片片剖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末了,伏子钰怒极反笑,笑声里毫不掩饰地夹带着几分嘲讽,“其实你对朕有想法也能理解,你这样的女人朕见的多了,不过你倒是特别些,能引起朕的注意。” 苏苓愕然,继而莫名松了口气,原来伏子钰是把她当成了那些想往上爬的,想要荣华富贵的女人了。 苏苓扯了扯唇角,装出一副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模样,“是奴婢不自量力,皇上……皇上莫要放在心上。”话音刚一落,苏苓忙做羞怯状捂着脸转身退下了。 到了膳房,苏苓脸色才显凝重,看来她是低估了伏子钰,她自问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行事极为低调,没有理由会引起伏子钰的注意,那他又是怎么怀疑上自己的呢? 好在伏子钰并没有在瑶华宫待多久,吃了碗杏仁酪,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便起驾回去了,不过他临走前悄悄在苏苓耳边说的那句话,倒是值得叫人琢磨,她犹记得伏子钰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戏谑,你觉不觉得,朕能看透人心? 送走了伏子钰,已是下午半晌,君千玫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伏子钰驾临瑶华宫的消息,匆匆从惠妃宫里赶了回来,不过最后仍是迟了一步,眼见着伏子钰的龙撵消失在视线尽头,君千玫轻咬着朱唇,眼底流露出一丝失落与不甘。 方才她在惠妃那里赚足了艳羡与讨好,作为郡主的骄傲尊严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让伏子钰更宠自己,比起别人,她更有资本不是么? “清水!”君千玫目光直望住伏子钰龙撵最后消失的地方,语气有些不悦。 苏苓听闻君千玫唤她,缓步上前,道,“清水在。” 君千玫幽幽收回目光,侧身相看苏苓,“皇上来了,为什么不差人告诉本宫?让皇上一人在瑶华宫成何体统!”君千玫的姿态与语气越发像宫里妃嫔本该有的模样了。 苏苓对她从最初的惋惜已渐渐变成此刻的淡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倘若君千玫的内心本就是这样的人,她再惋惜也没有用。 苏苓答的淡然,她道,“皇上念着娘娘难得有兴致,后宫日子平日无趣的很,若娘娘能找个处得来的伴也是极好的,便没有让奴婢去打扰娘娘的雅兴。” 一旁的菁菁见君千玫的脸色仍是不佳,便忙的上前,替苏苓说话,“禀娘娘,奴婢可以作证,确实是皇上替娘娘着想,才……” “够了!”菁菁话音未落,君千玫皱着眉心打断了菁菁的话,“本宫没问你话,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必须及时禀告本宫。” 菁菁还想说什么,苏苓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强咽下到嘴边儿的话。 本来就是皇上不让找你的嘛,对我们那么凶干嘛。 “娘娘走了许久也是累了,奴婢先扶您回房间歇息吧。”琳儿站在君千玫身侧,适时候的开口道。 不知她对君千玫使了什么法子,君千玫听了她这句话,阴沉的脸色顿时缓和许多,抬手搭在琳儿递上的双手上,只是当她目光扫向苏苓时,漂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凉意。 苏苓只当视而不见,低垂着眉眼,任君千玫从自己面前过去。 “清水,你最近惹着咱娘娘了么?怎么她最近对你的态度这样了?还有那个琳儿,又是什么时候走到娘娘跟前的?”菁菁摸着下巴,怎么也想不通。 苏苓摇头笑笑,“你呀,别想那么多了,小心有一天祸从口出。咱们娘娘可是精明着呢。” 伏子钰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虽然此时只是以为她贪慕虚荣,想往上爬,但探查炎夜麟下落一事苏苓不想再耽误下去,时常在伏子钰面前,只怕总有一日他会再起疑心。 正巧如今君千玫已经对她渐渐疏远,不让她贴身侍候了,她倒乐得个无事一身轻松。这晚,君千玫用过晚膳,苏苓做好收尾之事后,便趁着君千玫在内殿的空隙,悄悄溜出了瑶华宫。 新月如眉,星光惨淡,好在宫里到处都有长明灯,苏苓便借着这昏暗的光线一路走着,她对瑶华宫以外的地方并不熟悉,只能凭着那次从御花园回到瑶华宫的模糊记忆一路走着。 瑶华宫在皇宫的靠北边,她曾听菁菁提起过,这瑶华宫再往北走不远,便是辛者库,那里住着的都是宫里最低等的宫人,而他们其中大多是犯了错的宫人被下放到那里的。 自从伏子钰登基后,对宫里的宫人管教极其严格,惩罚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如今的皇宫里,鲜少有人敢乱说话,苏苓思来想去,也许只有这个地方能碰一碰运气了。 只是可惜,苏苓来到辛者库时候,辛者库早已大门紧闭,苏苓站在门外向里张望了许久,只看得见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三两盏昏黄的宫灯,除此之外,什么都瞧不见。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苏苓见自己今日进去无望,只好打算离开,岂料刚一转身,一阵刺眼的光伴着一个奸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苏苓下意识用手遮挡刺眼的光亮,这才慢慢看清了眼前之人,只见他着一身太监样式的服装,手里提着捻子,想来是巡夜之人刚巧碰上了她。 “公公有礼,奴婢只是凑巧路过,还请公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瞧见奴婢。”苏苓一面说,一面从袖口间掏出一袋银子塞给那太监。都是在宫里行走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那太监的脸色立时由沉冷变得笑眼眯眯,“这辛者库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我就当没看见,但要是再有下次,就休怪我铁面无私了。” 苏苓心里不禁冷笑,面上却是认认真真地道,“是是,奴婢谨记公公的话。” 之后那太监也没有再为难苏苓,便让她走了。 苏苓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蒙混了过去,快步朝瑶华宫走去,可是她忽略了一点,这宫里的人际关系总要比太宫外头的复杂许多。 苏苓前脚刚一走,那太监脸上的笑容便就僵住了,一双小眼睛死死盯住苏苓的背影,不时露出些异样之色。 片刻,直到彻底瞧不见苏苓的身影了,才幽幽收回目光,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深黑如墨的长空下,天璃皇宫处处泛着清冷的幽光,一抹身影穿过座座宫殿,看不出那身影脸色,但从他急匆匆的步子看,大底是神色着急的吧。 终于,黑影在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停下,低沉却急促的敲门声惊的树上栖息着的几只鸟顿时受了惊吓,扑棱这翅膀飞向漆黑夜空中。 “这么晚了做什么!”房门开了,开门的人恼恨被人扰了好梦,连语气都不甚好。 那黑影不但不怒,反倒连连点头哈腰,而后倾了倾身子,附在那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人倏然瞪大了眸子,“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奴才刚刚碰见的,心念着,好似听公公提及过此事,便就多留了个心眼,不惊动她,就马上过来禀告您了!” 听了黑影这番话,那人的脸色才稍显缓和了些,只是眉头深深拧着,眼底神色莫辩,“你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倘若你说的真的派上了用处,少不了你的好处。” 黑影顿时眉开眼笑,应声道,“哟,那奴才先谢过公公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喂了狗 次日。 伏子钰刚下朝堂人还未走到御书房便听见身边掌事太监禀告昨晚之事。 “皇上,这可是千真万确啊,那小太监确定昨天晚上看见的就是瑶华宫的清水。她一个小小宫女大晚上不好好待在瑶华宫,这其中定是有问题。” 掌事太监说的信誓旦旦,伏子钰紧抿着薄唇半天不语,脸上的表情却越发阴冷如霜,之前他就提醒过她,谁知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一转眼就将他的话抛诸脑后,她倒是不怕他,好,那就让她体会体会害怕的滋味! “摆驾瑶华宫,命人带上昨晚那个太监。” 冰凉的几个字眼似乎从牙缝中挤出,听的身边掌事太监不自觉身子一颤,忙的接口道,“是,奴才这就去把他找来。” 瑶华宫。 苏苓浑然不知昨晚之事已经传到了伏子钰的耳中,仍旧满心盘算着如何混进辛者库,打探到炎夜麟的下落。 君千玫正在梳妆,近些日子她越发地喜欢打扮自己,本就清丽的一张脸在一番静心打扮下越发显得端庄秀美。 可即便是如此,她心里仍有些许失落,伏子钰表面上对她很是宠爱,但偏偏不曾在瑶华宫留宿,不曾碰过她分毫,别人眼里的那些恩爱,好像只是伏子钰刻意在众人面前装出那般罢了。 一个已嫁为人妻的女子却不能勾起丈夫的欲望,说出去,只怕贻笑大方,更何况,还是一个美妙佳人又自尊心极强的君千玫,这些事令她难以启齿。 端坐在铜镜前的她浓妆初成,美艳如花,脸上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娘娘昨晚没休息好么?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昨儿皇上过来见您,今儿估摸着会再来呢,若是皇上看见娘娘您这般,该心疼了。” 琳儿一面说,一面挑了支凤钗斜插在君千玫发间,当即又忍不住赞叹道,“娘娘真是美,这支凤钗已经够精美了,可在娘娘面前,就黯然失色许多了。” 琳儿平时话就多,本来话多的丫鬟总不招宫里主子的待见,但耐不住琳儿嘴甜,此话一出,君千玫的脸色果真好了许多。 “就你会说话,总逗得本宫开心,一会儿若是皇上来了,你记得给皇上沏上一壶宁贵妃送给本宫的茶叶。” 君千玫轻扶凤钗,笑容温婉。 这边儿君千玫刚梳好了妆,殿外头忽的传来太监禀传的声音。 琳儿眉色一喜,脆声道,“看,说皇上,皇上就来了。” 伏子钰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更换,一袭龙袍泛着淡淡金色光辉,帝王独有的威严与气势单是站在那里便就凛凛生威,叫人不敢与之直视。 君千玫在琳儿的搀扶下,匆匆从主殿出来迎驾,苏苓等一众瑶华宫的宫人自觉排在君千玫身后,齐齐朝伏子钰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君千玫话音一落,身后一众瑶华宫的宫人也一齐朝伏子钰欠身施礼。 伏子钰凤眸微抬,扫向眼前众人,确实直接无视过了君千玫,微凛的目光直直落在苏苓身上,他常来瑶华宫,表面上是对君千玫的宠爱,实则他只是想通过君千玫,看看那个清水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可怜的君千玫还不知道这些,仍满心以为伏子钰是特意过来看她的。然而伏子钰沉默良久也不见唤她起身,便忍不住抬眉相看,“皇上……外头凉,皇上还是到殿里坐吧。”温软的声音自爱君千玫口中溢出。 伏子钰心中有怒,这会儿却并没有让君千玫难堪,顿了顿,语声淡漠道,“平身。” 苏苓站在君千玫后头,并未察觉到伏子钰有何异样,只是觉得今日伏子钰对君千玫的态度有些怪异。 待得君千玫与伏子钰越过她们一众人走向主殿时,苏苓方才抬起头,下意识扫了眼与伏子钰随行的宫人们,这一扫不要紧,苏苓惊的发觉昨晚那个巡夜的小太监也在其中,而那小太监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向她这边看来。 苏苓连忙将视线移开,心头陡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还来不及深想,就被菁菁拉到了一边。 “这是宁姐姐宫里送来的茶叶精心泡制而成的茶,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许是听多了别人的话便影响到了自己的心,君千玫再面对伏子钰时,双颊不自觉浮现出两抹少女般的晕红,除去他曾用计捉走炎夜麟一事,他的确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能得这样男人的宠爱,是个女子都觉得是无以伦比的殊荣。 是以,今日的君千玫特意挨近伏子钰而坐,希望伏子钰能嗅到她身上的胭脂香味,也不枉费她昨晚泡了一个时辰的玫瑰浴。主殿里点着熏香,味道并不浓重,反而是浅淡的刚好,令人闻了心旷神怡。 伏子钰对君千玫的刻意靠近,不拒绝不反应,兀自端起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鼻息间嗅了嗅,“味道清新宜人,倒是讨人心喜。”伏子钰不动声色敛起心底怒气,语声温和地说着,犀利的目光似是无意扫过殿外,悄然掠过一抹微不可闻的冷笑。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苏苓仍是一如往常地打算去膳房给伏子钰准备杏仁酪,她虽不明白怎么一个男人喜欢吃这种东西,不过总是有些好处的。 “菁菁你去替我取些白糖来。” 菁菁听了,立时应声道,“好。” 苏苓正在膳房里忙活,一个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奉皇上口谕,赐瑶华宫静妃娘娘滋补上品若干,你便随我去领吧。” 苏苓疑惑抬头,只见伏子钰身边的大太监正站在膳房外,目光直直望住自己,苏苓转头看了看身侧,偌大的膳房刺客竟只剩她一人,沉默片刻,苏苓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跟我来吧。” 蓦地,苏苓看着这位掌事太监,刚放松些许的心顿时被提到嗓子眼,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事发生。 苏苓无奈之下,只好跟着掌事太监,二人出了膳房,苏苓发现那些随伏子钰一起过来的人仍侯在瑶华宫外,当然,苏苓又一次看到了昨晚那个巡夜太监。那太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正看着她的方向,四目相接,那巡夜太监眼睛里似乎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 而他今日突然出现,总叫苏苓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二人刚出瑶华宫没多久,苏苓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条……好像并不是去库房的路,公公是不是记错了?”苏苓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大概是觉得苏苓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罢了,掌事太监懒得跟她都那么多圈子,他当即停住步子,慢慢转过身子,一双微有些褶皱的眼睛直直盯住苏苓,阴恻恻地开口道,“你果然不简单。” 苏苓反应再是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妙,况且她方才在看见昨晚那个巡夜太监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奴婢不知公公什么意思,不是要带奴婢去库房给娘娘领滋补品么?” 在没有弄清楚掌事太监究竟知道了什么之前,苏苓只能再此装傻充愣。 掌事太监在宫中待了多年,早就修炼成了人精,他本就没打算苏苓会主动招出一切,若是这样简单胆小的人,也不会让伏子钰格外上心了。 “不知我什么意思没关系,你只要老实交代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苏苓继续装傻,“昨晚……昨晚做完了事,就在房间歇息了呀。公公问这话是何意思?” 掌事太监许是没料到苏苓竟然有胆子再次装傻充愣,登时眉眼倒竖,露出一抹凶狠之色,说话也失去了方才的耐心,“你一个贱婢,竟敢在我面前装傻。” 掌事太监目光凶狠,渐渐逼近苏苓,一字一句地道,“昨天晚上,你偷跑出瑶华宫,去了辛者库,碰上了一个巡夜太监,这些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你一个初入宫不久的贱婢,去辛者库做什么!该不会是觉得无趣,想试试这宫里的酷刑了吧?” 苏苓心下一凉,不禁想起昨晚那个巡夜太监突然跟着伏子钰出现在瑶华宫,而方才自己与那巡夜太监四目相接时他有些慌乱的眼神,怪不得他看见自己时,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原来昨晚收了她的银子后,他就出卖了她,这宫中,多的是他这样贪钱又卑鄙的小人。 呵,她倒是大意了,那些银子就当是喂了狗! 不过既然知道掌事太监为何这般,苏苓迅速便冷静下来,她顿住后退的步子,目光坚定地看住仍是一脸凶狠之色的掌事太监,语声漠然道,“今日皇上驾临瑶华宫,莫不是为了此事?” 掌事太监微然一愣,狐疑地瞧着一脸淡然的苏苓,“是又如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惠妃挑衅 苏苓登时惊愣在原地,端起的茶水送到嘴边竟也忘了喝,三个月前的画面仿佛又在脑海里重新上演一遍,往日的疼痛感也一齐涌上心头,苏苓忍着心下激动追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别的事?”菁菁皱眉思量了片刻,忽然眸子一亮,瞬间却又暗淡下去,迟疑半天,她才慢吞吞吐口道,“别的……我就不记得了。” 苏苓深望住菁菁,方才她的犹疑与纠结她都瞧在眼里,菁菁一定是知道什么,只是没说罢了。“那天宫里有没有重要的人来?难当时皇室中就皇上一个皇子么?” 苏苓仍不死心,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菁菁如果知道那件事就一定能明白她的话,然而回答她的只是菁菁的苦心劝导,“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要再问了,如今宫里都好好的,咱们应该想想以后才是。” “其实你知道那天还有别的事对么?只是你不想告诉我。”苏苓的目光炽热而坚定,菁菁无奈叹了口气,“天色晚了,你早些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明早什么都好了。” 菁菁说完这句话便就起身离开了,苏苓见她的确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只得作罢。只是她走后,苏苓不但毫无倦意,脑海里反倒越发清明起来。以菁菁活泼外向的性格,一定是当日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她一改平日话多的习惯而选择闭口不提。 罢了,她不愿意说,她也不为难她,若是把人逼急了,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伏子钰虽然暂且不会对她再起疑心,但他毕竟怀疑过暗中调查过自己,自己还是小心些才是,否则一旦让伏子钰发现她的真实目的,只怕反而会让炎夜麟处境更加危险。 人心难测,尤其是帝王之心更是难懂。 自从那日伏子钰离开瑶华宫后,已经几日过去,伏子钰却再未踏足过瑶华宫,他当初之所以对君千玫表现得,‘宠爱’无非是因为苏苓让他还有几分兴趣,但如今他已经对苏苓彻底失望,便再也没有理由来瑶华宫。 只是可怜的君千玫并不知道这些,还一心贪恋着伏子钰给的那点温柔,她渐渐变得一日比一日憔悴,刚开始她还满心以为伏子钰只是朝上忙了些,等他忙完了就会过来看她,所以她仍旧打扮的美美的,坐在宫里等他的到来。 然而一连几日过去,瑶华宫外再没有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君千玫便就一日比一日的失落。 “给皇上准备的杏仁酪准备好了么?那可是皇上最喜欢吃的,若是来了吃不到,皇上是会不高兴的。”君千玫坐在殿里,一双杏目痴痴望住殿外,对身边的琳儿吩咐道。 “娘娘……”几日了,每日君千玫都会这么说,但每天都不见皇上再来。“皇上他该是忙着朝中之事呢。”皇上不来,就算是准备再多的杏仁酪也没用啊。 君千玫目光陡然一寒,继而偏头看着琳儿,“你怎知皇上在忙,兴许一会儿就来了呢。”周围人的阿谀奉承早已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君千玫,那个单纯执着的女孩,如今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一心想得盛宠的静妃。 琳儿跟在她身边有些日子了,早已摸透了君千玫的心思,于是她忙地改口道,“是是,琳儿这就吩咐下去,让膳房早早备好杏仁酪。” 伏子钰不来瑶华宫对苏苓来说算是好事一件,证明伏子钰已经相信了她那日的说词,暂时不会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了,而她也终于得了空,借此机会在宫中暗暗打探炎夜麟的事,只是奇怪的很,菁菁不愿意对三个月前的事多说什么,宫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他们好像很害怕提起那日之事,不论苏苓怎么诱导他们,他们也总是找各种借口转移话题。 “唉……”苏苓正是疑惑,一阵重重的叹息声自耳边传来。苏苓偏过头,有些好笑着地看着一脸愁眉深锁的菁菁,“你唉声叹气做什么?该唉声叹气的是咱们娘娘吧?” 这几日伏子钰不来,君千玫的情绪就变得阴晴不定,想来心里也是对伏子钰动了情,否则也不会伏子钰不来,她仍然坚持让膳房每天做杏仁酪。 对此,苏苓除了苦笑,也不知该什么反应了。 菁菁一屁股坐在苏苓身边,单手撑着下巴,“我就是在替娘娘叹息啊,你说皇上怎么就突然不来了呢?可怜娘娘还每日备好杏仁酪苦等皇上过来呢。” “这就不是咱操心的事咯,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二人闲聊着,忽闻外头一阵吵杂声引起了二人注意,瑶华宫这几日安静的很,怎么突然这样热闹了。 “你什么意思?”苏苓与菁菁出来查探情况,便只见殿外头君千玫俏脸微红,冷声质问眼前一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看打扮,该是与君千玫一般,都是伏子钰的后妃。 “她是谁?”那女子瞧着陌生,苏苓并不认识。 菁菁附耳低声道,“她就是惠妃,之前与娘娘交好,来往颇多。” 惠妃?苏苓恍然想起,就是那日伏子钰过来瑶华宫,君千玫却去了惠妃的宫中,今日她倒是第一次见这个惠妃。 惠妃假假笑道,“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来看看你,怕你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来安慰安慰你。”说罢,惠妃又忍不住捂嘴轻笑。 她这哪里是来安慰君千玫,分明就是特意过来瞧她的笑话了,君千玫身为郡主,自小心高气傲,怎受得了别人这般笑话!脸色愈发涨得通红,“这后宫,本宫就与你来往颇多,私交甚好,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惠妃听罢,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的身子前仰后合,清凌凌的笑声明明悦耳却更刺耳,“那又如何?本宫愿意与你来往是看在皇上的份上,如今皇上连你见都不见,本宫还跟你来往什么!” “你……”君千玫到底经历的少,惠妃这话一出,她便气极指着惠妃道,“皇上不过几日没来瑶华宫,你就这样落井下石,本宫算是看清了你的嘴脸,活该你一辈子得不到皇上的宠幸!” 君千玫气的脸色通红,声音轻颤,旁边的琳儿见状,忙的扶着君千玫,宽慰道,“娘娘不至于生气,注意身子才是。” 惠妃细眉微挑,露出几抹不耐烦之色,“行了行了,你这样的本宫见多了,本宫今日来一是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二是本宫与你不熟,还是少往来些好,回宫!” 说罢,惠妃兀自转过身,高昂着头离开了,身后几个丫鬟忙的紧随其后。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环境则会让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改变了本质,君千玫受宠之时在惠妃面前的得意,早已在惠妃心中埋下嫉恨的种子,那个宠爱她的男人啊,何尝不是她惠妃的男人。 而她这一闹,让君千玫气的不轻,一把甩开琳儿搀扶着她的手,杏眸里露出少见的狠意。被惠妃这样当众欺负,她心里自然气不过。 菁菁见情况不对,暗暗拉了拉苏苓的衣袖,片刻,几个瑶华宫的丫鬟便就陆续退下了。 “宫里的女人大都这样,不止她们,就连宫女和太监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势力的家伙,看谁得宠就巴不得跪在地上万般讨好,可一见失宠就各种落井下石,娘娘刚入宫不久,许是还不习惯,这宫里谁人都不能拿真心对待,只要娘娘能抓住皇上的心,不怕她们不巴巴的来讨好咱。” “可是皇上还会来么?”她一遍又一遍细细回想了那日的情形,当时她还与伏子钰相处融洽,他怎么就会突然没有征兆的不来了呢? “娘娘放心,您又没有做错事,惹皇上不高兴,皇上没有不来的道理,等皇上来了,看那惠妃还敢在您面前这样。” 有时候身边有个琳儿这样的丫鬟真是不错,至少她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君千玫气消了不少。君千玫抚抚额,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跳出苏苓的样子,细细回想,竟有些时日不曾留意过她了。 “清水在做什么?” 琳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在膳房帮忙,娘娘找她么?” “不,就让她在膳房吧,只是她最近太低调,本宫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比起南儿,比起琳儿,清水是最聪明的丫头,她不常说那些恭维的话,但她有智谋,会谋划,可也正因为这样,君千玫才觉得她有一日会是个威胁。 伏子钰对她的态度突然好了起来,她以为她便在宫中坐稳了位置,然而花无百日红,伏子钰一旦对她冷淡,她在宫里的位置瞬间就一落千丈,惠妃才敢登门,当着她的面说那些嘲笑她的话,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她又该不该让苏苓再次回到她身边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速之客 惠妃这一闹,君千玫如刺在喉,虽听了琳儿的宽慰气消了几分,但心高气傲如她,怎会转眼就忘了今日这耻辱。 “琳儿扶您去歇息吧。”君千玫的脸色看起来越发难堪,半卧在凤椅上微闭着双眼,一脸的愁眉不展,“惠妃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跟娘娘您同样位分的妃子,况且听闻,她自打入了宫,皇上就没宠幸过她呢。” 君千玫缓缓睁开眸子,精神缺缺地道,“你不必再说了,她还不值当让本宫放在眼里,不过这会儿本宫倒是有些头疼,你派人去御膳房看看,本宫该吃些什么,补些什么。” “是,琳儿这就去安排。” 午膳后。 苏苓与菁菁二人提着一方食盒从御膳房的方向匆匆往瑶华宫而去,苏苓一心想着在这宫里什么地方找什么样的人能打探出炎夜麟的下落,菁菁则不停念叨着御膳房的东西有多极品。 苏苓苦笑着打断她的话,“既然你这么喜爱御膳房的东西,那回去就请娘娘把你调回御膳房吧。” 菁菁一听,当即瞪大了眼睛,“不要,我要是走了的话,瑶华宫不就剩你一个人了,那你多孤独啊,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嘿嘿。” 苏苓不禁被她这夸张的动作表情逗笑了,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眼见马上就要到瑶华宫,一个转角处,菁菁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苏苓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菁菁。 “唔……”菁菁下意识抚了抚额头,还未来得及抬头看看对面是谁,便听见一个含着怒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走路不带眼睛么!” 苏苓与菁菁抬头,只见眼前站着几个身着宫女裳服的年轻女子,为首的是一个个子高挑,身材微胖的丫鬟,也是她与菁菁撞到了一起。眼前这几个人苏苓与菁菁并不识得,但她的态度着实令人不喜。 苏苓淡淡扫了眼眼前宫女,漠声道,“大家都是无意的,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为首的宫女掩唇冷笑,身后便有丫鬟急急出声道,“你们是瑶华宫的人吧?可知道我们是谁?宁贵妃宫里的人你也敢惹,故意找事是吧?” 原来是宁贵妃宫里的人,怪不得连下人都这么狂傲。 “这与是不是宁贵妃宫里的人有什么关系么?同为下人,你也比我们高出一等。”菁菁气不过,反口辩驳道。 只是她这句话说的并不全对,皇宫里向来都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跟着地位高的主子,下人们自然也觉得她们高人一等。 只见那为首的宫女骤然变了脸色,“一个失宠的妃子也敢跟贵妃娘娘较劲,你对我不敬,便是你家娘娘对贵妃娘娘不敬,咱们走着瞧!” “你……”菁菁还想说什么,却被苏苓拉住衣袖,“一件小事罢了,静妃娘娘与贵妃娘娘素日里也有来往,不值当因着这一件小事丢了情分。” 那为首的宫女似乎并不想就此作罢,“呵,既然你这么想私了,也不是不可以,你让她给我跪下,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咯。” 苏苓不禁凝眉,这宁贵妃宫里的人着实过分了些。 “你不要欺人太甚!”菁菁顿时怒道,“谁也不是故意撞上的!” “那就走着瞧!”为首的宫女狠狠等着菁菁与苏苓二人,气哼哼丢下一句话便就带着身后几个宫女离开了。 “太欺负人了她们。”无缘无故撞上了这么一件事儿,换谁谁都觉得憋屈的慌。“宁贵妃还送咱娘娘东西呢,她们拽什么拽!”菁菁依旧心气难平,愤愤地道。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娘娘受宠,宫里自然不少人有意讨好,但现在……” 菁菁明白苏苓的意思,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缓声开口道,“那方才之事,我们是不是不要告诉娘娘?” “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娘娘已经够心烦的了。” 话虽如此,苏苓心下却暗暗担忧,宁贵妃眼下是宫里位分最高的人,奉了伏子钰的圣旨暂代后宫事宜,方才那个宫女又态度傲慢,不依不饶,即便她们不想把事情闹大,也难免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虎落平阳被犬欺,古人诚不欺人。 惠妃昨日才在瑶华宫对君千玫一通羞辱,紧接着瑶华宫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若说昨日的惠妃只是小意思,那今日来的不速之客可就是尊大神了。 这尊大神不是别人,正是宁贵妃。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宁贵妃品阶高于君千玫,在她面前,君千玫须得恭恭敬敬的行礼。苏苓与一众瑶华宫宫人也排列齐整朝她行礼。 “起来吧。”妆容端庄华贵的宁贵妃径直越过君千玫,往主殿而去。 到底是贵妃娘娘,经历多了,她自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便不是一般寻常妃子所能比拟的。 君千玫并不知昨日菁菁与宁贵妃宫里宫人发生口角一事,以为宁贵妃来还是看在之前的情分上。 苏苓与菁菁却清楚的很,当她们得见宁贵妃身边就是的宫女便是昨日为首的那个宫女时,她们便就猜到,今日宁贵妃来定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宁贵妃并没有像惠妃那样,一来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而是先‘安慰’起了君千玫,“皇上最近朝事繁忙,不能常来后宫,你这几日还习惯么?”宁贵妃端坐在主位上,一袭华衣越发衬得她气质雍容。 “娘娘说笑了,自然是国事重要,皇上勤政,是天璃百姓的福分,况且皇上的宠爱臣妾不敢一人独占。” 自从昨日惠妃来宫中一闹,君千玫倒是学的聪明了,这后宫那么多女人,男人却只有一个,她若是一人霸占着伏子钰,便是与整个后宫女人为敌。 宁贵妃闻言,精心描画的朱唇轻扬起一抹笑意,“难得你入宫不久能这般识大体,皇上不可能只对一个女人专宠,这是后宫每个女人都要明白的,你习惯就是。” “娘娘所言甚是,臣妾谨记心里。”乖巧温顺的君千玫越来越像宫里的女人,若不是早先认识她,谁又能想到,她以前是那样一个明媚活泼的女子呢。 客气寒暄完了,宁贵妃终是说到了正事,姣好的脸上仍保持着贵妃该有的优雅笑容,只是笑容里透着些许疏离,“既然今天本宫来你这了,有件事不知你是否知道?” 苏苓与菁菁心下一惊,顿觉不妙。 尚不知情的君千玫疑惑道,“还请娘娘明示。” “昨日本宫宫里的人与你宫里的人发生了点冲突,打碎了皇上赐给本宫的琉璃花盏。” 宁贵妃此话一出,殿里的气氛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君千玫显然没料到宁贵妃会突然说这些,当即有些茫然,“娘娘所说,臣妾并不知,若是臣妾宫里的人不小心冲撞了娘娘的宫人,臣妾一定重重责罚她。” “你也不必这么紧张,琉璃花盏本宫宫里多的事,碎了就碎了,不过作为主子,要知道如何管教下人,毕竟在这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否则本宫不就如同虚设了。”宁贵妃一面欣赏自己修长的十指,一面轻飘飘的道,可这轻飘飘的话落在别人耳中,却犹如惊雷。 站在门外候着的菁菁闻言,又惊又觉得委屈,昨日明明她只是与那个宁贵妃宫里的下人撞了一下而已,什么时候弄碎她的琉璃花盏了,她们简直就是污蔑! 苏苓倒不觉得有多惊讶,宫里这些手段,她在东胜国见得多了,不过是宫人之间的小事罢了,宁贵妃却如此放在心上,还特意过来瑶华宫倒是有些出乎苏苓的意料。 君千玫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是,臣妾管教不严,昨日也未听闻此事,还请娘娘明示,是宫里的哪个人如此不知规矩。” 宁贵妃眉色轻扬,眼神示意昨日为首的宫女,宫女当即会意,上前一步,食指一指,便指向了站在殿外的菁菁,“就是她,撞碎了娘娘的琉璃花盏不说,还矢口狡辩。” “你胡说!”菁菁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否认了,就连苏苓想劝她冷静都来不及。 “住口!”君千玫忽然转过身厉声说道,“瑶华宫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规矩的贱婢,你还不知罪!” 菁菁低垂着头,硕大的泪珠自眼眶滑落,苏苓见势不妙,连忙道,“娘娘息怒,昨日事情发生的时候奴婢也在,不过菁菁她绝对不是有心要撞碎贵妃娘娘的琉璃花盏,还请娘娘,贵妃娘娘明察。” 宁贵妃与君千玫还没说话,昨日那个为首的宫女又开口了,“对了,昨日你也在,那就连你一起处罚。” 君千玫瞧着苏苓,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苏苓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明哲保身,怎的这会儿犯糊涂了。 君千玫一时沉默,少顷,耳边又传来宁贵妃淡淡的语声,“本宫相信你能管教好下人,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们二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双被罚 殿下忽然静默一片。 此时即便是君千玫想护短也不成了,宁贵妃今日摆明了就是要君千玫当着她的面处置苏苓与菁菁,不得不说这宁贵妃好手段,远不是那个惠妃能比的。 君千玫沉默片刻,又看了眼殿外头的苏苓,终是耐不住宁贵妃的压力,问道,“臣妾初入宫不久,该怎么处置一时也没个注意,还请娘娘替臣妾想个主意。” 宁贵妃扶了扶凤钗,语声凉凉道,“按说皇上命本宫暂时执掌后宫诸事,这后宫里事无大小都该本宫亲自处理,昨日之事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考虑到昨日之事与本宫有关,本宫也不好重罚她们,免得叫人说本宫偏心,这样吧,辛者库洗衣房最近人手吃紧,便打发她们去了吧。” “臣妾谨遵娘娘的意思,今日便就打发她们过去。”说着,君千玫又缓缓转过身子,对殿外的苏苓与菁菁道,“你们且去收拾了东西,以后就去辛者库吧,若还不知规矩,本宫也不饶你们!” 菁菁心中不甘,却被苏苓匆匆拉走。 一回到房间,菁菁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平时活泼俏皮的她第一次哭的这般委屈,紧抓着苏苓的手,满脸愧疚,“都是我连累了你,要知道我昨天就该服软的,何必逞强顶嘴呢,如今害得你也要跟我一起受罚了。” 苏苓抬手擦去菁菁脸上的泪花,安慰道,“好了,别哭了,被罚就被罚,你没看宁贵妃今日来就是特意来找事的,她是贵妃娘娘,就算是白的也能说成是黑的,况且这宫里头也就咱们两人要好,即便是到了辛者库,我们还依然在一起啊。” 苏苓一番安慰下来,菁菁才算收住了眼泪,抽噎着声音道,“她们实在太可恶了,想找由头找事,就污蔑咱们,昨日那有什么琉璃花盏,她们就是欺人太甚。” “她们可以凭空捏造,诬陷咱们,咱们也可以让她们吃些苦头啊。”苏苓狡猾笑道。 菁菁一抹眼泪,睁大眼睛道,“可以么?有什么方法可以惩罚一下她们么?不然咱们这样太憋屈了。” 苏苓素眉微挑,眸色清亮,“当然有。” 君千玫已经失去了伏子钰的宠爱,得罪了惠妃,她深知自己不能再在宫里树敌了,没有了伏子钰的宠爱,君千玫便要退而求其次,争取与宁贵妃搞好关系。 这后宫里能说上话的女人只有几个,而宁贵妃便是其中之一,若是能与她搞好关系,其他宫的妃嫔看在宁贵妃的份上也会对瑶华宫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所以君千玫想尽法子留宁贵妃一行人在瑶华宫用午膳。 宁贵妃连上随行的宫女约有十几人,瑶华宫的宫人立时忙碌起来,苏苓与菁菁自知身上有罪,便主动提出要到膳房帮忙,膳房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自然不会拒绝。 膳房宫人一片忙碌中,菁菁抬头看向苏苓,二人相视一笑,菁菁从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瓶子,瓶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只见菁菁见没人注意她,拿着瓶子就往手中的吃食上倒,倒完不忘用银筷拌匀。 君千玫为了表示自己与宁贵妃交好的心意,就连宁贵妃身边丫鬟的吃食都是君千玫特意让膳房做的,这倒是给了苏苓她们机会。 “那东西真的有用么?宁贵妃她们不会发现吧?”得空之际,菁菁悄悄来到苏苓身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方才她往宁贵妃丫鬟们的吃食里放了一种东西,苏苓说吃了那个会让她们浑身发痒,直到七日后,才会减轻症状。 “放心吧,她们现在吃了,最早也是明晚起效,她们又怎么会想到是我们做的手脚呢?”宁贵妃宫里的那几个丫鬟着实太傲慢,苏苓亦是看不过去,既然有机会,那就让她们也尝尝苦头。 “你真是厉害,比那个琳儿强多了,真不明白怎么娘娘怎么不让你在她身边,而且还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罚去洗衣服。” 苏苓笑着摇摇头,她与君千玫之间,只怕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宁贵妃离开瑶华宫前,苏苓与菁菁就被打发了去了辛者库。 先前她还想法子进辛者库打探炎夜麟的消息,结果被那个巡夜太监出卖,闹到了伏子钰那里,可如今她竟然被君千玫罚到辛者库,想想这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的啊,就是会让人浑身发痒的东西?”同为丫鬟,苏苓却好似懂得好多,菁菁心下好奇,便忍不住问道。 “额……是为了防身之用。幸好有它,不然这次我们只能吃哑巴亏了。”苏苓无法透露太多,只得尴尬笑笑转移话题。 菁菁听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辛者库里都是苦力,条件自然比不上瑶华宫,苏苓与菁菁刚一进辛者库,就被带去了辛者库一个管事太监那里。 管事太监是一个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话都有些不清楚,若非一身干净整洁的太监裳服穿在身上,叫人很难相信他就是这辛者库的管事。 “你们是瑶华宫的?”管是太监一张脸满是褶皱,说起话来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苏苓与菁菁点点头,“烦劳公公给我们安排活计。” “哦……”管事太监长长应了一声,又道,“你们为何被罚到这里来?” 菁菁闻言,不禁看了眼苏苓,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道,“不小心得罪了宁贵妃,所以就……” 管事太监听了当即笑出声,苏苓与菁菁对视一眼,甚是无奈,等管事太监笑够了,才细细打量起苏苓二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里的有一多半人都是得罪过人的,你们看着听瘦弱,就去洗衣房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 苏苓与菁菁又听了辛者库的一些规矩后,便就领了东西先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菁菁从未来过这个地方,忍不住埋怨起这里的条件比起瑶华宫差太多,苏苓就显得淡定多了,再待在瑶华宫里也没有多大意义,君千玫都已经放弃打探炎夜麟的下落了,伏子钰对她起了疑,只怕她也很难借着君千玫打探炎夜麟的消息了。 相反这辛者库虽都是下人的地方,但这里的人来自不同的宫里,知道不同宫里的事,也许对她有帮助呢,况且对她来说,没有炎夜麟在身边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许是因为突然换了一个新环境,菁菁竟然破天荒的睡不着了,拉着苏苓坐在院子看星星,赏月亮。 熟悉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苏苓犹还记得在郡王府也时常与南儿这般,一转眼她入宫易经理有些时日了。 时光荏苒,她要找的人却还无半分消息。 “我总觉得你很厉害,懂得都比我们多,你是在哪里长大的呢?”菁菁支着下巴,抬头望住一片漆黑天际,少了平日的活泼,多了几分惆怅。 苏苓听了,目光不觉变得悠远,她不是个爱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却觉得有淡淡悲伤笼上心头,“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远……远到她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不怕,反正我们这些宫女只要以后不犯大错,等过几年,就会被放出宫的,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菁菁上一秒还有些惆怅,一转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乐观心性。 苏苓淡声应着,悠远的目光收不回来,“是啊,再熬几年,我们就自由了。”苏苓说着,心中只觉得苦涩,几年……不,那太久了,她会受不了,她怎么可以让他在伏子钰那种恶魔的手上苦苦挣扎几年之久。 夜风渐起,夹带着丝丝凉意,吹得眼睛干涩地发痛,苏苓眨眨眼,心中越发觉得沉闷。 也许在宫里被圈固的久了,人总渴望自由,一听苏苓提及这两个字眼,菁菁立时眸子晶亮,眉眼之间是遮不住的兴奋之色,“等出宫了,我就找个有才情的公子嫁了,然后生好几个孩子,我可以告诉我的孩子们,这宫里多么富丽,多么奢华,多么好看。” 菁菁满心期待地想象着出宫以后的日子,似乎忘了此时的她们刚刚被罚到这里来。 “如果出宫之前一直让你在这里干活儿,你也愿意么?”苏苓收回幽幽目光,忽的偏头问她道。 菁菁不禁有些犯难,垂着眉眼认真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笑眼,坚定地道,“愿意啊,只要能出宫,在这里也无所谓啊,就算现在不习惯,以后也会慢慢习惯的。” 苏苓听了,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一双清眸里仿佛有异样的光芒射出,菁菁瞧着这样的苏苓,不觉愣住了。 她第一次发现,清水笑起来这般好看。 看,她多乐观,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消极下去呢?既然来到了辛者库,不正巧可以用之前的想法,试试在这里打探炎夜麟的下落,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父女相见 后宫君千玫失去了伏子钰的宠爱,为了自己在后宫岌岌可危的地位正渐渐适应并学会宫里的生存方式,而当初抱着莫大的决心要救炎夜麟的事也被她渐渐抛诸脑后。 苏苓与菁菁被罚去辛者库的第三天,瑶华宫突然传来一个足以让君千玫激动落泪的消息,君正良得了伏子钰的允许,要来瑶华宫见他的宝贝女儿。 “真的么?”初得消息的君千玫激动地有些不可置信,一遍遍向身边的琳儿确认着。 “千真万确的娘娘,您看,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知道您许久不见郡王了,所以这才安排您与郡王见面。”琳儿眉眼笑的灿烂,只要皇上心里还有君千玫,那她待在瑶华宫就有盼头。 “恩,那你快帮我梳妆好好打扮打扮,赶紧吩咐膳房做些好吃的吃食,本宫要与父亲好好叙叙旧,对了,父亲何时能过来?” 琳儿笑道,“下了早朝就过来。” 金銮殿上。 伏子钰一身朝服威严凛凛,凤眸扫过朝上众臣,便是不语,也已极具天子之威。 “朝堂上能迅速稳定,少不了诸位的努力,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归一,朕心甚慰,然而……”伏子钰正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凤眸里也的光芒顿时凛冽几分,“要想我天璃国长盛不衰,仅此还远远不够,对于朝堂之上有懒政之人,诸位觉得该如何是好?” 伏子钰登基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说他身为大皇子,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但众人心中都清楚,天璃国还有一位皇子,不比他差,且他在朝中势力并不弱,是皇位极有竞争力的人选。然而三月之前,那位皇子连出现都没出现,伏子钰便就要挟众臣顺利登基了。 朝堂之上一时沉默,直到今日,他们之中仍有许多人表面上听从伏子钰的话,但心里其实并不服气,所以这个对他们来说算不得好事的问题,他们自然不愿意回答。 左靖白也算是其中之一,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沉默来代替回答,反倒是自群臣中站了出来,不卑不亢道,“朝中懒政懈政之人自是留不得,微臣建议以一年为期,大家一起选出两个懒政懈政之人,加以惩罚,以儆效尤。” “左爱卿提议不错,诸位觉得呢?”伏子钰凤眸扫向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着的君正良身上,这个郡王在天璃根基身后,他也一直有心拉拢,可自从君千玫入宫,他出狱之后,对他这个皇帝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这叫伏子钰颇觉得苦恼。 顿了顿,偌大的朝堂之上仍是静寂无声,伏子钰索性直接问道,“君爱卿觉得左爱卿的提议如何?” 君正良闻言,拱手行了个礼,缓声开口道,“回皇上,臣觉得可行。” “好,那就这么定了,以一年时间为期限,一年之后,由诸位共同选出两名懒政之人加以严惩,诸位爱卿若无他事就此退朝吧。” 待得众朝臣散得差不多了,伏子钰忽然出声叫住了转身欲要离开的君正良。 “君爱卿请留步。” 君正良缓缓转过身子,行了一礼,静等他的下文。 “朕这几日政务缠身,抽不出空去看玫儿,你去了,替朕安慰安慰她,忙完这几日,朕就过去看她。”伏子钰悄然敛去作为皇帝的威严,目光露出鲜有的温和之色。 “是,臣一定将话带到。” 君正良语毕,便就转身离开了朝堂,伏子钰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温和的目光再次变得凌厉。 瑶华宫。 君千玫梳好妆后便迫不及待来到瑶华宫门外,期盼又喜悦的模样恍然又变成了在郡王府时候的样子。 “不是下了早朝就过来么?怎么这会让而还不见父亲过来?”君千玫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君正良,不禁有些急了。 “娘娘是心里太着急了,看时辰,这个时候该才下早朝,下了早朝王爷到瑶华宫也得一会儿时间呢。” 君千玫心知是自己太心急,听了琳儿的话,只好忍下,直望住通往瑶华宫的路。 好在不过多久君正良便在一位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瑶华宫,君千玫才不至于等的望眼欲穿。 “父亲。”当许久未见的君正良站在君千玫面前时,君千玫隐忍许久的眼泪也随着这一声呼喊簌簌落下。 君正良尚且知事,心知如今他们父女二人的身份差异,缓缓后退一步,朝君千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微臣参见静妃娘娘。” 他这一声静妃娘娘瞬间让君千玫最后的一丝坚强崩塌,险些失了礼数,琳儿见状不妙,忙的扶住君千玫,道,“王爷与娘娘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说,快到殿里说吧,茶水吃食都准备好了呢。” 殿内。 君千玫屏退了包括琳儿在内的所有宫人,有些话自然只能说给自己的父亲听。 君千玫渐渐平复了心绪,面色颇为郑重地举起茶盏,“女儿以茶代酒敬妮妮一杯。” 眼见自己的女儿短短时间变成熟了许多,君正良也不禁有些动容,“见你在宫里过得好好的,父王也就放心了。”虽是遗憾颇多,但好在他的女儿在宫里好好的,也算是欣慰了吧。 “女儿在宫里好好的,父亲不用担心,只是女儿入了宫就不能日日陪在父亲身边尽孝,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君千玫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哀伤,如今的她也只有在君正良面前才会卸下伪装与坚强,露出软弱的一面。 “人活着哪有一帆风顺的,郡王府也经历了大起大落,不过你看现在,郡王府不是又风光起来了么?” 君千玫听了,杏眸里终见喜色,“恩,一切不好的都过去了,只要您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君正良忽的轻叹了口气,目光里沾染上几分凝重,“咱们都好好的,却不知二皇子怎么样了,你在宫中可有试着打探他的下落?”君正良以为他的女儿还是郡王府时候那个天真活泼,执着地爱慕着炎夜麟的小丫头,然而宫中的日子,伏子钰的温柔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改变了她。 君千玫目光微闪,有些不自然地端起茶杯,假装饮了口茶水,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初入宫里,对宫里并不熟悉,皇上登基后,对宫里宫人管教越发严了,我曾试着问过,但并没有打探出什么。” 君千玫并没有忘记炎夜麟,当初入宫时候的决心也时常在午夜里钻入脑海,然而在宫中待得久了,她越发觉得找到炎夜麟的希望渺茫,倒不如过好眼下的,然而故意不想起不是已经忘记,当再次从君正良听见他的名字时,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蓦地一疼。 君正良不动声色的将君千玫的每一个表情收进眼里,她是他的女儿,她的心思他最是了解。 “也是,在宫里能好好的就已经不容易了,二皇子的事你就别管了,现在郡王府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父王自己想办法找到二皇子的下落吧。” “父亲……”君正良的话令君千玫心中顿觉愧疚,他本事个最将忠义之人,但到底,他仍是偏爱自己的女儿。君千玫低垂着眼眸,不想流露太多的悲伤,“若是父亲找到二皇子的下落,一定要告诉我,我……我想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 君正良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到了半空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默默将手收回,“那是自然,不过你也是受人利用,相信二皇子不会怪你的。” 君千玫点点头,“希望吧。” “对了,我来这之前,皇上曾让我带话给你。”君正良忽的想起今日早朝结束后伏子钰的话来。 “恩?什么?”君千玫原本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君正良看在眼里,不禁微有些惊讶,伏子钰好大的本事。 “皇上这几日政务缠身,抽不得空,等着两日忙完了,他便会过来看你。” “恩,皇上该是以国事为重。”君千玫强忍下心中喜悦,眉目间却忍不住微微轻扬。 君千玫这样娇羞的小女儿姿态让君正良在心里默然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皇上对你如何?” 君千玫垂目,双颊隐现两抹娇艳,“皇上他对我很好,虽然他曾用过我,但是为了皇位,他才不得已那么做的吧。” “如今你已经入了宫,成了他的妃子,有些事不比从前,父王也不常在你身边,你自己务必要多加小心,还有皇上,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皇上,便是为了皇嗣着想,他也要雨露均沾,不可能专宠一人,这些,你心里要做好准备才是。” 如果可以,君正良一万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入宫,然而命运使然,让他最不愿意的事变成了事实,既是如此,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尽量少受些伤害,在他尚且还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尽量让她过的快乐。 第二百四十章 扎针救人 事情并没有苏苓想象中那么顺利。 她原本以为辛者库的人来自各个宫中,她很容易就能打听到各个宫里的事,但当她这几日把辛者库能问的所有人都问过来一遍后,仍是一无所获,她渐渐开始怀疑这个法子到底可不可行。 而她这几日想尽办法从辛者库宫人嘴里套话的举动引起了管事太监的注意。 “清水。”管事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冲不远处正在晾晒衣服的苏苓喊道,“你过来一下。” 管事太监平时话并不多,也不爱管辛者库宫人的事,也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管事太监更喜欢待在房间里。 苏苓将手中裳服晾晒好,擦了擦手,便去了管事太监的房间。 “公公你找我?” 管事太监爱下棋,苏苓听辛者库的人说这管事太监每天都是棋不离手,只见他放下手中棋子,淡声应道,“恩,这几日你在辛者库待的感觉如何?” 苏苓不知管事太监为何问这些,只礼貌应道,“恩,有您的安排,我们相处很和睦。” 管事太监稍稍正了正身子,苏苓这才看清他的脸上似乎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红,一双有些泛浊却炯炯有神的眼睛细细端量着苏苓,斟酌片刻,又道,“上面没有旨意,也不知道让你在这里待多久,不过你既然在这里一天就好好安分守己,别动那些歪心思!” 不知因何,苏苓听着管事太监的话里有几分警告的意思,莫不是这老头发现了什么?心下虽是疑惑着,但苏苓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颇显温顺地点点头,“清水记住公公的话了。我看公公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啊?” 管事太监一愣,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有么?” 苏苓点点头。 “你会医术?”管事太监瞧着苏苓的目光越发疑惑起来,一个在辛者库到处打听的丫鬟居然还会医术,而再细细回想她来到辛者库的表现,倒是与别的宫人不同。 苏苓瞥见管事太监的目光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忙地道,“我哪里会什么医术,只是看您脸色不太好,这房间里又有股药的味道,所以才猜测您身子有恙。” “哦,这样啊。”管事太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顿了顿,忽然又道,“你跟那个叫菁菁的还在一起对吧?” 苏苓点点头,“恩,承蒙公公照顾,把我们分到了一起。” 管事太监闻言,笑了两声,“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啊。” 再简单的人在宫里待久了也回变得复杂,连身份本就尊贵的君千玫都是,更何况是出身平凡的大多数人呢。想在宫里混出个模样不是件简单的事,对出身平凡没有背景的人更是如此。 辛者库的管事太监算是其中之一,虽然辛者库的条件比不得其他宫里,但好在在这里管事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这么多年了,他也乐在其中。 辛者库平静了很久,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情,可当管事太监看见苏苓时,觉得她不像一般宫女,接下里这几日的观察和他偶然听到的一个名字,他更觉得如此,看着苏苓离开的背影,管事太监向来温和的眼睛竟越发犀利起来。 “公公找你什么事啊?”苏苓刚出了管事太监的房间,便迎面遇上从洗衣房走过来的菁菁,“我刚把那些衣服洗完,找不见你,她们说是公公把你喊去了。” 苏苓笑笑,与菁菁并肩而行,“恩,没事,只是循例问一下。” 菁菁甩甩未干透的手,笑嘻嘻道,“哦,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对了,听说今天晚上改善伙食,我们等一下赶紧干完活就去看看吧。” 苏苓有些疑惑,“是么?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改善伙食呢?” “管他呢,反正只要有咱们吃的就行。” 苏苓听罢笑笑,也不再多问。 今晚的菜食确实比以往好了不少,有肉有素,还有难得的甜品和糕点,一向气氛沉闷的辛者库似乎也因着这一次的改善伙食变得轻松起来。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好了,就算每天累的浑身酸痛也值得。”吃着碗里的饭,菁菁不由得感慨道,她的要求很简单,能吃上这样的饭食,每个月能领到月钱,就算活再多点累点,她也愿意。 “你倒是想的开,以前在瑶华宫的伙食怎么着也比现在的强吧,还不用这么累,怎么还没来几天你就这么知足了?” 辛者库与瑶华宫确实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寻常人待惯了瑶华宫,突然到了辛者库这种地方,不习惯是一,更有甚者因此而心中产生怨恨吧,毕竟从天上突然掉到地上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强大的心理承受的。 菁菁倒是显得坦然许多,“有得就有失呗,在瑶华宫是好,可是要天天看主子的脸色,甚至丫鬟的脸色,整天受气,还不如这里自在,至少干好了活,就没人说啊。” 苏苓抿唇轻笑着不语,有时候她倒是比较羡慕菁菁,日子过的快乐就简单,无忧无虑。 二人正是吃着饭时,众人间突然一片骚动。 “不好了,公公病了!”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炸开了锅。 苏苓与菁菁也瞬间被这高喊声吸引了注意力,苏苓心头倏然掠过一个身影,那人口中的公公想来就是管事太监无疑了,前几日她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大正常,今日他叫她过去时候,脸色更是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回事?快去司药房!”有人出着主意,有人闻声连忙往司药房赶去。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菁菁放下碗筷,双眼染上几分担忧,这个管事太监对她们还挺好的,这会儿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苓心下亦是担忧,“恩,但愿别有什么事才好。”嘴上这般说着,苏苓心里却是满满担忧,凭她的感觉,管事太监的身子本就不好,亦或是先前有什么病根本就没治好,这次突然发病,只怕没那么容易挨过去。 管事太监的房外围满了辛者库的宫人,大家议论着,却束手无策。按照宫里的规矩,宫里答应以上的级别才有资格请太医,即便是像他们这些管事的太监嬷嬷生了病也没有资格请太医,这也是作为宫人的悲哀之处吧。 苏苓本不想多管,免得给自己找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是站在那些宫人之间,眉心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不时传出管事太监痛苦的呻吟声,苏苓满心挣扎,也许她此时不出手,他很可能就会因此丧命,可若是她出手,只怕…… “不好了!”一声惊叫倏地将苏苓的思绪拉回现实,“公公昏死过去了!”又一声尖叫传来,苏苓的心猛的一沉。 管不了那么多了!作为一个医者,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 “哎,清水,你做什么!” 菁菁在身后大喊,苏苓的身影却转瞬消失在一众宫人中,奔向了管事太监的房间。 “你想做什么?”守在管事太监身边的人略带惊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苏苓。 “或许我能救他。” “你说什么?” “让我试一试,也许我能让他醒过来。” 管事太监上了年纪,体质又算不得好,再加上心中郁结已久,久而久之,便积成了病,再加上近日温度忽高忽低,病情越发重了。 苏苓清退了房间里所有人,便是决定要救他,也不想因此引起太多人注意。 苏苓查看了一番管事太监的情况,发现他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但病情了来的急,若是耽误诊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布针,施针,苏苓熟稔地将一根根银针插入管事太监的穴位,利用针灸之术先让管事太监醒过来,便就好决定抓药了。 苏苓本无太大把握,但几针下去,管事太监的脸色就明显有所好转,苏苓顿时有信心起来,再几针下去,那管事太监似乎渐渐恢复了知觉,食指下意识动了一下。 细密的汗珠爬满苏苓光洁的额头,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管事太监总算是渐渐醒了过来。 “你……” 出乎意料的,管事太监见是苏苓救了他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定定看住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却只艰难发出一个字眼。 “公公可是感觉好些了?”苏苓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利索的收起了银针。 管事太监点点头。 “您的病是急病,但也跟平时生活习惯有关,公公要多注意才是,一会儿让人根据您的病情去司药房抓些药,您多服几日便好。”苏苓将银针细细收好,又对管事太加你一番叮嘱,话音一落,便起身打算离开。 没眼睁睁看着他死了,至少她以后不会觉得后悔。 “等等……” 苏苓刚踏出一步,身后床榻上忽的传来管事太监略有些急切的声音。 苏苓回过身,“公公有什么事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意想不到 苏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想要得到却迟迟没有进展的炎夜麟的消息,此时竟会在管事太监口中看到了希望,苏苓不可置信地看住床榻上脸色并不很好的管事太监,一时间有些木然。 管事太监心知她的疑惑,便又道,“自从你来辛者库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她们有些不同,后来无意中发现你在辛者库打听关于二皇子的消息,我猜想可能你入宫就是为了此事,今日你救了我的命,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就决定将此事告诉你。” 苏苓听他此言,内心涌起的波澜才渐渐平息,对于管事太监突然说的这些话,她不知是该不该相信。 “你是说,当初二皇子被伏子钰困在宫中,且对二皇子起了必杀之心,二皇子孤立无援,本是必死无疑的处境,可最后有人救了他,对么?那二皇子有没有受伤?又是谁救了他?” 炎夜麟在天璃的时间也不算短,若他早就已经在天璃布局,很可能会料到伏子钰终会有对他动手的一天,即便是有人关键时候救了他也不足为奇,可救他的人会是谁呢?她又是否认识? 管事太监目光变得悠远,似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想了片刻,只听他道,“皇上有心置二皇子于死地,即便是最后二皇子被人救了,也免不得受了很重的伤。二皇子曾有恩于我,若不是他,或许我早就被废了,哪里还能在辛者库做管事。” 苏苓默然,理着脑海里混乱成一片的思绪,她想相信管事太监所说的话,然而从东胜国到天璃国,遇见的人与事太多,人心复杂,她不得不多一分警惕。 是以,虽然心下她更愿意相信管事太监的话,但她对管事太监的话并没有明确表态,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与入宫的目的。 而如今事已至此,她突然萌生了离开皇宫的想法,既然炎夜麟已经被人救走,只怕他早已不在宫里,自己身在皇宫不但查不到炎夜麟的消息,相反会让自己困在宫中。 苏苓收起眼底思量,又对管事太监嘱咐道,“虽然我暂时控制住了您的病,但若想养好还需要一些时日,公公多保重。” 说罢,苏苓并未再迟疑,转身离开了管事太监的房间。 关上房门的一瞬间,苏苓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深沉的叹息声。 苏苓走后,管事太监的脸色顿时骤变,夹杂着痛苦也悲伤的目光与方才平静的模样判若两人,肺中一阵难受之感传来,管事太监忙摸到一块方帕猛咳几声,洁白方巾上点点鲜红甚是惹眼。 苏苓方才虽用针灸之术让他醒了过来,但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苏苓或许能保他一时平安,却无法保他长久之安,如今的他多活一日就是多赚一日。 听闻管事太监醒了过来,辛者库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夜色将沉,辛者库众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多数已回房休息,苏苓却无一丝困意,脑海里不断闪现出管事太监的话,也更坚定了她要离开皇宫的决心。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菁菁打着哈欠,一脸睡眼惺忪的从房间里出来,睡到一半的她忽然察觉到苏苓并不在,便就起床查看。 苏苓定了定神,悄然收起眼底的异色,冲菁菁扬起一抹淡笑,“睡不着,透透气。” 菁菁走到速来你个身边,又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今日一事,你可是大出风头了,幸好有你,不然管事公公只怕有危险咯。”菁菁说的自然是苏苓施针救管事太监一事,尽管她已经尽量低调,也挡不住众人多舌。 “没什么,只是运气好罢了,立了秋夜里也凉了,咱们回屋吧。”苏苓苦笑,此时的她并没有心思与菁菁闲聊。 屋里蜡烛渐渐熄灭,不大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小小的窗子甚至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苏苓躺在床榻上,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看住眼前一片漆黑如墨,心下既已下定决心要离开皇宫,接下来想法子如何离开皇宫。她定是等不及过几年宫里按照规矩将一定年龄的宫女送出给宫的,但要怎样,才能躲开伏子钰以及这宫里一双双犀利狠辣的眼睛逃出宫去呢? 左思右想,苏苓也没能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来,她想试着找到暮寒,将此事告诉暮寒,可如今自己被困在辛者库,连出辛者库的机会都无,又怎么找到暮寒呢? 心有千千结,不知不觉,苏苓扛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昏昏睡了过去。许是白日里太累,这一觉,苏苓竟睡到了大天亮,而叫醒她的是菁菁一阵惊呼。 “怎么了?”苏苓从床榻上坐起,兀自揉着肩膀,这一觉睡的只觉浑身都有些酸痛。 而身边菁菁并无察觉,耳边又传来她清脆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管事公公死了。” “什么?!”苏苓一听此言,本来还有写发怔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住菁菁,“我昨日分明给他施了针灸之术,按理说无大碍的,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苏苓虽不是什么神医圣手,但像管事太监这样的病,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昨日她给管事太监施过针后,他明明已经醒了过来,且有所好转,怎么会今天突然就死了呢? “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间,苏苓已然麻利地穿好了裳服,菁菁见苏苓脸色凝重,便也不再多说,忙的应了声,与苏苓匆匆出了门。 管事太监的房门外,一如昨日围了不少辛者库的人,大家昨日还清醒苏苓治好了管事太监,又有谁能料到今日一早,管事太监就被发现早已咽气在床榻上,发现时候,尸身已经有些开始僵硬了。 有其他管事的见人越围越多,便叫众人散了,人影中,管事的瞥见苏苓,目光微闪了下,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清水……”菁菁见管事之人喊苏苓,不由得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她。 苏苓心里并不轻松,但仍给菁菁一个安慰的笑容,“放心吧,没事的,你先去忙,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那你自己要小心。” “恩。”苏苓应了一声,抬步往管事之人身边走去。 管事太监的房间内,虽无挂上白条条,却仍同样给人压抑沉重之感,昨日还活生生与自己说的话人,一眨眼就已天人永隔,怎能不叫人唏嘘。 苏苓跟着管事之人进了已经死去的掌事太监的房间,青灯晃动,衬得房间里悲伤的气氛越发浓重。 “公公就这样走了,实在可惜的紧。”苏苓直直望住床榻上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掌事太监,忍不住微微叹息道。 掌事之人倒像是无事人,只冷冷对她道,“你只是个不懂医术的丫鬟,却敢给公公施针,以致让他病情越发严重,甚至丢了性命,你该当如何!” 苏苓被掌事人突然的一句话弄昏了头,“可昨日我给公公施过针后,他确实有所好转。”苏苓从不怀疑自己的医术,自然也不容许有人质疑。 “那只是回光返照的假象!”掌事人突然变了脸色,一步一步渐渐逼近苏苓,“因为你的失误导致公公丢了性命,你不觉得自己该承担责任么?像你这种爱出风头的人活着迟早是个祸害,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好了!” 轰…… 突然起来的状况砸的苏苓有些头发懵,掌事太监之死与她无关,为何要赔上她的性命!苏苓倏然眯起眸子,清寒的目光自眼底射出,掌事人一愣,似乎有些没料到苏苓会有这般反应,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你想让我怎么死?”苏苓心知与他硬碰硬不是个妥当法子,不如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与这个掌事人素来无瓜葛,他没必要非要置自己于死地,这其中想来定是有什么缘故。 见苏苓有所妥协,掌事人方才顿住渐渐逼近苏苓的步子,没再继续靠近,脸色也比方才缓和些微,只一双看住苏苓的眸子透着几分阴冷,他想了片刻,又突然偏过头,确定门外无人偷听后,才喑哑着声音开口道,“像咱们这些在宫里死了的人都是不吉利的,他的死怎么也与你脱不了干系,那你就给他陪葬吧!” 苏苓表情僵在脸上,她开始渐渐怀疑眼前之人目的并不单纯,“据我所知,这宫里死了宫人,根本没有陪葬之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许是没料到苏苓这个时候仍能这样沉着冷静,那掌事人脸上不禁掠过几分诧异之色。 若是换成寻常宫人,该是早已被他的气势唬住,怎么她还能这般沉稳不乱?来不及多想,那掌事人阴阴一笑,“目的就是要你死,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有你消失了我才能顺顺利利拿下这辛者库管事一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借机出宫 “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苏苓恍悟,原来这与自己素无瓜葛的掌事人突然要自己的性命是背后有人指使,用辛者库管事一职相利诱,人都是自私的,在诱人的利益面前,怪不得他会这般不择手段要自己死。 不过知道了这掌事人的目的,苏苓倒是松了口气,正苦于无机会出宫的她忽的想到了一个绝妙法子。 “我明白了,你为了往上爬,可以拿我的性命去讨好某些人,但你与我毕竟无冤无仇,即便是死,也让我自己选择一个死法,如何?”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自己选择一种死法。 “你倒是不笨,我可以答应你,我也不是坏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才这么做罢了,你倒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真正想杀了你的人,今天你便就待在这里给公公祈祷,今天晚上自会有人过来替你们收尸,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是个死人,明白么?” 管事人带着得意对苏苓说道,仿佛辛者库管事一职已在他的囊中。 “好,不过膳食要给我按时送来,我可不想做个饿死鬼。”此时的苏苓已经管不得谁才是幕后主使,想要杀了她的人,眼下她只想利用这次机会逃出宫去。暮寒应该也还在宫里,在此之前,她要如何通知他呢。这般念着,苏苓不禁眉头轻皱。 见苏苓的态度极是配合,管事人脸上的阴霾渐渐散了不少,对于苏苓这个小小的要求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到了饭点,自然有人给你送来,而且还不会亏待你,你就先在这里待着吧,待会儿这门上了锁,你也别想着逃出去,这辛者库,你是逃不出去的。” 应声中带着警告,管事人说完这句话便就转身离开了。 独留房间的苏苓以尽快的速度理清了现在的局势,管事公公死了,死之前是她给他施了针,或许这便成了背后想要杀她的主使寻到了一个借口,让她一起消失,方才的管事人只想要往上爬,只要她消失了,就能如愿,管她是真的死了还是逃出了宫。 既然有人非要她死,那她就死给别人看就是了。 苏苓坐在屋里,瞥了眼躺在床榻上已经没有生命特征的掌事太监,目光有些复杂,他昨日与她说过的话想来是真的,也许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诊断错误才导致他死亡的么? 苏苓微叹口气,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按照宫里的规矩,死了的宫人会在晚上用运尸车拉到宫外,苏苓便要在这个时候装死混过去,好在她在东胜国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其中有一种要便是假死药,不过假死药也不是神药,它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 是以苏苓要想掩人耳目就要把握好服药的时辰。 转眼便是晚膳时辰,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锁被钥匙打开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个陌生的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诺,这是你今晚的饭。” 苏苓扫了眼宫女放在桌上的饭,还未来得及说声谢谢,便见那宫女神色略带惊恐的匆匆离开了,苏苓看了一愣,瞥了眼床榻上的掌事太监,不禁有些失笑。 那个管事人倒也还算将信用,今晚送来的菜食大概是她在辛者库吃过的最好的,苏苓也不客气,毕竟吃饱了才又力气,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体力离开皇宫。 夜幕渐沉,太阳悄悄隐于远山后,一轮圆月悄然爬上天际。苏苓前思后想也没有想出通知暮寒的法子,恐怕只有等自己逃出宫了,再想法子带消息给暮寒吧。 刚入夜,辛者库的喧哗声明显比白日里少了许多,苏苓静心听着房外的声响,一面心里暗暗算着时辰。按照管事人所说,她必须在那些人过来之前死掉。 突然要离开,苏苓不由得念起了菁菁,心中登时生出几分不舍,然而也只是片刻,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各自珍重就是。 月朗星稀,待得辛者库夜深人静时候,一阵窸窣的声响渐渐由远渐近,房间内的苏苓早已在方才服下了假死药,进入假死状态。此时的她能感知外面的一切,别人却探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都死了。”一个前来收尸的宫人探了探苏苓二人的鼻息,对另一人说道。 “恩,再确认一遍,免得出了岔子,宁贵妃宫里那个小丫鬟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低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苏苓心中一惊,原来想杀自己的那个幕后主使之人竟是宁贵妃宫里的人。而这两人,怕也是早被那个幕后主使之人收买,索性自己用的是保险的法子,否则让他们发现自己没死,能逃得过管事人之手,也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这个老头也活够了,站着辛者库管事的职衔,也没多大用处。”搬弄尸体的宫人一面忙活一面抱怨。 方才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带着几分呵斥的语气,“别啰嗦了,赶紧把他们处理了才是正事。” 此人这么一说,那人也不反驳,默然做着手里活计。 作为皇宫里的低等宫人,不止活着的时候在宫里身份卑贱地微,生病没有太医给诊病,吃食上永远跟主子差不止一个档次,就连死后,也不被允许在宫中烧纸祭奠,而是只能悲哀的被专人在半夜里用拉尸车运到宫外,随便仍在一个乱坟岗里,任风霜雨雪侵蚀。 而即便是辛者库的掌事太监,也逃不过这样悲惨的下场。 运尸车嘶哑着声音在皇宫里穿过一道道长廊,幽寂深暗的夜里,偌大的皇宫除了巡夜值班的宫人,静的叫人心里发颤。 云尸的两个人是常年做这事的宫人,早已习惯夜深时分拉着一具尸体运出宫外,所以便是四下里静寂无人,他们也可以若无其事地闲聊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怎么觉得今天晚上冷飕飕的?”入了秋的夜里比往些时候凉了许多,运尸宫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裳服。 “瞎说什么呢?以前不就是这样,怎么,你该不会是胆小害怕了吧?”另一个运尸宫人哈哈笑道。 “去,我才不怕,就是觉得有点冷,咱赶紧把他们给解决掉,好回去睡觉啊,像你这么磨磨唧唧的,再过半个时辰你也出不了宫。” 躺在运尸车内的苏苓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下暗暗盘算起时辰来,从他们把尸体整理好,再加上方才走的这些路程,加起来约莫有两刻中,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她服的假死药的药效就要过了,到时但愿他们别发现自己没死才好。 苏苓原以为辛者库距离皇宫门并不算远,算上他们整理尸体,怎么也不超过半个时辰,但她不知道的是,运尸车根本不允许从皇宫正门出去,必须要走西边一个偏门,而辛者库距离西边偏门甚远,几乎穿过了大半个皇宫。 “好了好了,催什么,这不就快了么。”许是两个运尸宫人确实心里开始着急了,之后也不再闲扯,全力都放在运尸车上,苏苓也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车子比方才的速度快多了。 苏苓按下心中急切的心,静静做着出宫后的准备,然而事与愿违,便是那两个运尸宫人加快了速度,半个时辰很快便就过去,运尸车还未出了皇宫,苏苓便就慢慢恢复了知觉,好在那两个运尸宫人对她的死毫不质疑,只一心念着快些出宫,并无察觉到运尸车内的异样。 苏苓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什么声响,运尸车又不知走了多久,苏苓甚至不知道是否出了皇宫,突然‘啪’的一声,运尸车陡然停住了。苏苓一个猝不及防,险些发出声响。慌乱中,紧紧抓住运尸车的扶手才勉强定住身子。 “你们是谁?”运尸宫人突然一喝,苏苓顿觉不妙。 运尸宫人此话一处,并无人应声,紧接着只有两声闷响传入苏苓耳中,苏苓努力抑制住狂跳的心,尽力屏住呼吸,连运尸车都敢劫,只怕不是善茬。 “想不到运尸车只跟着两个宫人,倒是有些浪费公子一番精心准备了。”那两声闷响后,一个略带几分轻蔑的语气和着一股凉气扑进运尸车内,钻进苏苓耳中。 瞬间一个大大的疑惑盘旋心头,公子?这位被人称呼为公子的人会是谁?暮寒么?暮寒也许有能力知道她想借着这个机会混出宫去,也许会在这个当口现身救他,但暮寒怎么会被人称呼为公子呢?倘若不是暮寒,那这位公子又会是谁呢? 苏苓脑海里思绪登时混乱城一片,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这位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公子是谁,便直觉突然有一股强劲的寒意掀起运尸车的车帘,直钻入运尸车内。而下一秒,苏苓来不及尖叫,便被一双强有力的手钳住肩膀。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惊心一夜 一道寒光闪过苏苓略有些惊诧的眸子,隐约映出另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苏苓刚一张口,扣着她双肩的手赫然加重了几分力道,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附在她耳边响起,“别出声。” 苏苓抬头,清寒的目光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素唇轻抿着,不再言语,那人见状,又偏头对运尸车外站着的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带着运尸车内的苏苓转眼来到宫外一处僻静之地。 稳稳落地后,苏苓猛觉双肩突然轻松,得了自由的她警惕地后退一步,冷冷看住眼前一袭黑影的年轻男子。“左公子非这么大周折,到底是为何?” 方才在运尸车内掳走苏苓的不是别人,那声公子喊的正是先前在郡王府与君千玫来往颇多的左靖白。他虽是用黑巾半蒙着面,但那一双眼睛,苏苓一眼就认了出来。而听与他一起的另一个黑衣人说,苏苓便料定今晚之事,是左靖白一早就计划好的。 左靖白并不意外自己的身份被苏苓识破,索性也不再遮掩,揭开了面上的黑巾,露出那张数日前熟悉的脸庞,“皇妃果然聪明,聪明得能想到用假死的法子混出宫去。”左靖白定定看住脸色微寒的苏苓,忽的话锋一转,道,“可你现在不能出宫,你要留在宫里。” 就在昨日,临死前的掌事太监刚刚告诉她,炎夜麟被伏子钰掳走,身受重伤,关键时刻被人救走,就不可能还待在宫里,那她留在宫里做什么,可她自然不能将掌事太监的话告诉左靖白。 “我是一定要出宫的,不管你说什么,也阻止不了我。”苏苓语气微冷,即便以前的左靖白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还出于好心劝她离开,但只要事情关乎到炎夜麟,她便绝不会妥协。 苏苓的坚定再一次出乎左靖白的意料,但却似乎比你不担心苏苓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他看着她,一双深黑的眸子闪着莫名的光,“如果你答应我留在皇宫,我就告诉你二皇子的消息呢?” 既然苏苓对找到炎夜麟的决心那么坚定,他就有把握苏苓会答应他的条件,毕竟她越是决心坚定,他就越容易说服她。 左靖白的话登时让苏苓惊愣在原地,他是如何知道炎夜麟的消息的?他与那掌事太监说的会是一样么?苏苓皱着眉头,心中越发纠结与疑惑,原本对掌事太监的话深信不疑的她此刻却有些动摇了。 “如何?这宫里你是留还是不留?”苏苓的迟疑自然被左靖白看在眼里,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也轻松些许。 “你说你知道二皇子的消息,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骗我答应你的条件?”便是找到炎夜麟的心情再迫切,苏苓仍旧脑袋清明,对左靖白并不十分信任。 左靖白唇角微杨,笑容清浅,却一点不温暖,反而是泛着微微的凛色,“我要你留在宫里,帮我监视伏子钰,至于二皇子的消息,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不相信我的后果可能是你最不想看到的。” 到了此时,左靖白的谈判已然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苏苓浑然处于被动,左靖白倘若真的知道炎夜麟的消息若,那她答应,他可能会如约告诉她,如果自己不答应他,自己岂不是生生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这笔账不论怎么算,苏苓都必须担着不小的风险,可是这风险,对于找到炎夜麟而言,也是值得。 “好,我答应你留在宫里帮你监视伏子钰,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二皇子的下落?” “等我觉得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呵,苏苓目光一寒,盯着左靖白的眼神莫名叫左靖白觉得心中一悸,“你最好说话算数,否则,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让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 左靖白双眼微眯,唇间淡淡吐出两个字眼,“成交。” “不过就算是我想留在宫里,恐怕也不容易,今晚之举,实则无奈,宁贵妃宫里的人想要杀我,怎么会眼瞧着我再活着回宫里?” “这个你自不必担心,辛者库的那个人掌事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宁贵妃宫里那个想杀你的人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你只要好好地给我监视伏子钰就是。” 苏苓默然垂目,既然自己在宫里没有了威胁,那就回去便是,反正暮寒也还没有找到,等见了暮寒,问一问他打探的怎么样了再见机行事。 不过这般深一细想,倒是有另一个疑惑涌上心头,据她所知,这左靖白的父亲是一个二品将军,算是有些名望,但左家与伏子钰先前并未过节,左靖白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让她在宫里监视伏子钰呢。 思量半天,苏苓觉得也许是自己对天璃国朝上之事还不了解,才猜不出左靖白这么做的原因。但眼下她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早些找到炎夜麟,远离天璃这个是非之地。 辛者库。 夜深深而幽寂,左靖白将苏苓送回辛者库后,便匆匆离开了,经过今夜的一番折腾,苏苓倒是觉得有些累了,回到房间不多久便就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晨光破晓,穿透房间小小的窗棂射进屋内,光柱下映得万千尘土迎光飞舞。苏苓渐渐自深梦中醒来,昨晚她睡的深沉,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然而当她意识恢复,那梦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苏苓缓缓睁开眸子,揉揉有些惺忪的脑袋,目光瞥见照在屋内的那束亮光,困意陡然散了几分。 念起昨晚之事,苏苓再也没了困意,便就麻利起了床榻。 辛者库的宫人每日天一亮便就早早起来干活儿,这个时候众人已经忙活了一阵子,苏苓走了一圈,真的不见昨日那个掌事人,想来左靖白真的已经处理掉了。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今日又突然回来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但看现在,左靖白应该已经替她摆平了一切。 “清水!”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自不远处传来,苏苓抬头,朝那抹熟悉的身影扬起一抹微笑。 “菁菁。” 菁菁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几乎是张开双手奔向了苏苓,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埋怨与担忧,“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昨天你去哪里了?” 苏苓故作认真想了片刻,笑道,“昨天我不是一直在公公房间里守着么,等到了半夜运尸宫人把他拉走后,我就回房间睡觉啦,不过你们都休息的早,所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话虽如此,苏苓心下颇是无奈,在天璃国这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倒是这撒谎越来越顺口了。 菁菁见苏苓回来,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昨天那个管事人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找他。”苏苓虽没再见他,但还是证实才放心。 菁菁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住苏苓道,“那个管事人不在了啊,今天一早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人了,听说是调到了别的地方,咱们辛者库新的掌事太监今早就来了呢。” “新来的掌事太监?” 左靖白昨晚曾说他会派一个帮手在宫中辅助并监视她,这新来的掌事太监莫非就是左靖白安排来辅助和监视她的人? 苏苓虽然不知道左靖白为什么突然让她留在宫里监视伏子钰,但看如今的形势,左靖白对监视伏子钰一事在心中早已盘算许久,只怕不会轻易放弃。 但有一点苏苓却是疑惑,她身在辛者库,纵然有心监视伏子钰,也是天高皇帝远,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没有哪个皇帝有事没事会来辛者库溜达一圈。 越是往深处想,就越是疑惑,苏苓索性不去想这些,还是早些找到暮寒才是。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反常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菁菁见苏苓又沉默着不搭理她,忍不住埋怨她道。 苏苓猛然回神,勉强扯了扯唇角,“你刚才说什么?” 菁菁翻了个白眼,“还说你没有发呆,连我说什么都没听见,哼,我说今天晚上新来的掌事太监要一个一个见我们。” “额……要见我们?” 人总是健忘的,尤其是在皇宫里生活的久了的人,会越来越健忘。前两日众人还沉浸在原来掌事太监突然死掉的悲痛之中,今日一转眼,便就开始为新的掌事太监欢呼起来。 夕阳下的辛者库,与皇宫其他宫廷一般,朱红色的琉璃瓦应着彩霞,泛着淡淡红色光辉,庄严,沉重,肃穆,经历过多少人与事,才能有今日这般厚重,苏苓与菁菁站在一众辛者库众人中间,等着新来的掌事太监一一召见她们。 这是辛者库一向的规矩,也是掌事太监与宫人互相熟悉的好机会。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他的人 不知是否觉得原掌事太监刚刚病死房中觉得晦气,新掌事太监将自己的房间改到了另外一间房间。 苏苓与菁菁排在后头,等轮到她们时候,天幕已沉。菁菁被叫去后,苏苓恍然发现只剩自己孤零零站在掌事太监房门外。 不过多久,菁菁便又出来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只是惯例询问,很快就好了,你去吧,我去找点吃食在院子里等你。” 苏苓点头应着,便听见屋里宫人喊自己的名字。 “奴婢清水,原在瑶华宫静妃娘娘宫里当值,十日前,被罚辛者库。”苏苓微垂着头,双眼望住自己的脚尖,声音温润而清淡。 新来的管事太监抬眼打量着苏苓,沉默片刻,只听他道,“你是瑶华宫为何被罚到辛者库?” 苏苓不禁微拧眉心,顿了顿,缓声说道,“奴婢并不清楚,主子说奴婢错了奴婢就是错了。” 新来的管事太监又是沉默了片刻,突然吩咐身边的宫人离开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苏苓与他二人。 “起来吧,我奉了公子的意思来辛者库帮助并监视你,我叫纪云,以后你就当我是自己人,这宫里你能相信和倚靠的也就只有我了。”淡淡的语气不像其他太监那般尖细,反而有些浑厚。 苏苓蓦然抬起头,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映入瞳仁,昨晚左靖白才与自己说过这些话,此刻眼前之人能说出这些话,定是左靖白特意安排的人没错。 话既然说开,苏苓便也不再那么拘谨,目光直直地望住掌事太监,“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何事?” 纪云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苏苓,不禁想起了左靖白曾对她说的话,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丫鬟清水,竟然就是二皇子在东胜国的皇妃,二皇子的容貌他有幸见过,惊为天人,他原以为那样优秀出色的男子的皇妃定也是位绝代佳人,然而今日一见清水,竟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想归想,左靖白的话他自然是相信的。 “你我都在辛者库,皇上也不可能来辛者库,你我又如何清楚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呢?” 纪云听罢,轻摇了摇头,“这个你不必担心,辛者库虽然是个下等地方,但下等地方有下等地方的用处,以后你不用在辛者库干活儿了,我再找个人,你们专门给各个宫里送还洗好的东西,其中包括皇上宫里的东西,这样有助于你打探消息。” “需要再找一个人与我一起?”纪云的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这应该也是左靖白早就想好的吧,安排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既方便监视她,又方便给她机会。 “既然还需要一个人与我一起,不如就让菁菁与我一起罢,我们相熟,办起事来也有默契。” “你觉得合适那就她吧,一会儿我让人去通知。” “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尽力去做,那左公子承诺我的呢?又何时兑现。”谈好了苏苓监视伏子钰的事,那么也该说说左靖白答应她的事了。 纪云眸子轻转,少顷应道,“公子既然答应你了,他也自然会兑现,你不必担心,该说的时候,公子自然会说。” 纪云是左靖白的人,定是与左靖白一条心,苏苓见他此时也不会说什么,只好作罢。 次日,清早。 正坐在房间里梳妆的苏苓忽的被菁菁一阵惊叫吸引了注意。 苏苓没好气地笑她道,“怎么了?每次都是你一惊一乍的,我要是心脏不好,早被你吓出病来了。” 菁菁不理她的调笑,开心地道,“这么值得开心的事,难道不该高兴么?以后咱们就不用每天累死累活的洗衣晾晒了,而且还有机会出去这辛者库走走,想想都好开心。整天窝在辛者库,我都快发霉了。” 在辛者库待久了确实无趣,也难怪菁菁一听有机会去辛者库外便就这么高兴的不得了。 只是事情果真如想象中美好么? “哎呀,还要走多久啊,一双脚酸死了。”第一天办差的菁菁已经忍不住吐槽了,这才半日,只觉浑身酸痛,一双脚更是变得快没有知觉。 “再坚持坚持,还有三个宫要送呢。”苏苓倒是还能坚持的住,只是可怜了菁菁,她们二人虽然不用亲自拿着东西,身后有宫人推车跟着,但皇宫毕竟太大,单是用脚走上一天也能把人累的够呛。 “啊?还有三个宫呢,我都快受不了了,这差事当真不是好做的啊。”明明已经是入秋的凉爽季节,菁菁却是累的额头冒汗。 “今早你不还是欢呼雀跃地喊着么?这活儿累是累了点儿,但也总比待在辛者库正天不见天日的好吧,况且咱们是不习惯,等过几日习惯了,该是觉得轻快多了。” “恩恩。”菁菁想了想苏苓的话,咬咬牙坚持着。整天待在辛者库每天做着无趣的重复的伙计与在外面累点但能在宫里到处转转相比,菁菁更愿意在外面累点。 只是可惜,今日一整日,她们要送的宫殿都不是伏子钰的宫里,也没有在哪个宫里见到伏子钰,苏苓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咱们下一个要去哪个宫里?”调整好心态的菁菁又重新充满了活力,明媚的秋阳映着她额头上的薄汗,闪着耀眼的光彩。 苏苓想了想,不由皱起了眉头,她们下一个要去的宫殿,是苏苓不想去的瑶华宫。 “瑶华宫。” 她既与君千玫不是一路人,便再没有共同语言,她追求她的宠冠后宫,她寻她的炎夜麟。 “啊?瑶华宫,那咱们岂不是要见静妃娘娘了?”从菁菁的语气里听,显然她也不想去瑶华宫,毕竟是曾经的主子,如今再见,难免觉得不自然,然而差事使然,她们也是无奈,只有乖乖照做的份,此刻的她们只能期望着,一会儿她们到瑶华宫时,君千玫刚巧不在。 瑶华宫。 依旧巍峨华丽如初,宫门前比之前又多了两株翠松,宫里的宫人们正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 “你们做什么的!”一个略带几分傲慢的声音拦住了苏苓与菁菁。 苏苓微一欠身,大方而不失礼貌道,“我们是辛者库给娘娘送还裳服的,劳烦姐姐通禀一声。” 菁菁瞥了眼拦在她们面前的宫女,先前在瑶华宫的时候,她不过是最下等的宫人,便是对她们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哪像现在这般态度倨傲。 那宫人片刻也认出了她们,却越发高傲起来,如今她好歹是瑶华宫的人,她们不过是被罚道辛者库当苦力的下贱宫人,她自然要高她们一等,甚至连多看她们一眼都觉得不屑,只带着轻蔑的语气道,“都洗干净了么?要是有一丁点不干净的,少不得你们挨顿板子。” 菁菁一听她这话,顿时火气窜了上来,“静妃娘娘的东西我们自然不敢懈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菁菁……”与菁菁比起来,苏苓显得淡定许多,“这位姐姐的担心也是情理之中。” 那宫人瞥了眼菁菁,趾高气昂的冷哼一声。 许是她们的声音引起了殿内君千玫的注意,片刻,只见琳儿搀扶着君千玫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地竟吵到了娘娘。”说着,琳儿眉眼一挑,见是苏苓与菁菁,不禁皱眉问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来做什么?” 被罚到辛者库的她们怎会来瑶华宫,辛者库的人不是不能出辛者库的么? 有这样疑惑的还有君千玫,有些日子没见,苏苓的状态倒没有变坏,一如既往的淡然清冷。 “你们来瑶华宫何事?”语气舒缓,比这宫里的宫人态度还要柔和许多。 苏苓淡淡应声道,“回娘娘,奴婢负责给各宫娘娘送还洗好的物件。” 在辛者库当差的人几乎没有踏出辛者库的机会,苏苓才去辛者库不久,便能混上这样的差事,果真是个有点手段的人,君千玫心中暗暗想着。 琳儿与那宫人见君千玫对她们的态度如此,便也不再横眉冷对,毕竟主子都客气的人,她们自然也不敢得罪。 “恩,这些日子你们在辛者库过得如何?”苏苓半垂着眸,不知因何,她从君千玫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歉疚之感。 苏苓答,“多谢娘娘关心,奴婢已经习惯了辛者库的日子。” “那就好,你虽不再是本宫宫里的人,但毕竟你在郡王府就跟着本宫,倘若有什么困难,就跟本宫提,本宫一定尽量满足你。”君千玫语声温缓,旁人一听,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与苏苓有多么主仆情深,苏苓只是笑笑,礼貌地婉言拒绝了君千玫的好意。 她不想欠谁,从前她想利用君千玫接近伏子钰,找到炎夜麟的下落,可如今,她只希望靠自己的本事找到炎夜麟。 “若无他事,请娘娘收下这些衣物,奴婢还有其他宫中要送还。” 君千玫微微扬手,对身后宫人吩咐道,“帮她们把本宫的东西拿下来,再去膳房拿些糕点给她们带上。”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他的话 苏苓与菁菁离开了瑶华宫,已是夕阳微垂,几人踏着夕阳匆匆往辛者库的方向走去。菁菁由于方才在瑶华宫一事心下仍有些余气未消,一张小脸气嘟嘟的,“以往咱们在瑶华宫时,也没欺负她们啊,这一转眼竟然这么欺负我们,不过娘娘对你倒是挺好的。” 毕竟她是随着娘娘陪嫁入宫的丫鬟,自然与别人地位不同,只是她不明白,既然娘娘对她还有情分,为何不替她求个情,也好让她离开辛者库呢。 苏苓敲了下她的脑袋,“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想的什么,如今咱们是辛者库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事吧。” 菁菁俏皮地吐吐舌,不以为然。 只是她不知道,这皇宫里的形势向来瞬息万变,即便是君正良入宫探女儿,即便是后来伏子钰偶尔去瑶华宫看过君千玫,她昔日的宠爱之名也不复存焉,她尝过各种挽留伏子钰的方法,却挡不住他在别的妃嫔那里日夜风流。 于是,她这个刚入宫不久的妃子渐渐地被众人遗忘在瑶华宫。 “娘娘,外头凉了,还是回房歇息吧。”苏苓与菁菁的身影早已远的瞧不见轮廓,君千玫却站在院子里良久沉默着。 她忽然轻叹口气,语气颇带着几分伤感,“当初本宫是不是不该那么冷落她?若无其事地看她被罚进辛者库?” 琳儿眼珠一转,“当初娘娘的处境她也知道,宁贵妃铁了心要惩罚她们,您也是无奈,您刚才已经够给她面子了,倘若她真有心就该知道娘娘您的心,又怎会那般冷漠呢,像她这种不知事的人,娘娘又何必挂在心上呢。” 君千玫听罢,蓦然收回目光,琳儿的话不无道理,但她如今在皇宫的处境比之先前更加窘迫,时常能听见其他妃嫔的冷嘲热讽,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她在宫中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她本想让苏苓回到她身边,替她出主意,助她一臂之力,但看今日苏苓对她的态度,只怕她是靠不住了。 “皇上有多久没来瑶华宫了。” “回娘娘,皇上可是约有七日没来探望娘娘您了。”君千玫不受宠,琳儿亦是心下着急,她以前的那些小姐妹,如今个个比她混得好。 君千玫杏眸微眯,皙白的俏脸上隐约有寒霜爬上眼角。“听说皇上最近又纳了妃子。”君千玫语气平静,吐口的字眼丝毫听不出异样的情绪,可即便是这样,琳儿也当即宽慰她道,“皇上刚登基不久,后宫妃嫔本就不多,再加上太皇太后的缘故,想来皇上全然是为了皇室血脉着想,并不是出于喜爱才又纳了妃子。” 琳儿一向乖巧知事,但这次马屁却拍错了位置,君千玫一张俏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曾经自以为傲的尊严也好似受到践踏,就连她的丫鬟都觉得她失宠了,才安慰她,当真可笑。 君千玫一甩玉袖,眉色冷冷道,“能让皇上封妃那是她们的本事,本宫再不受宠,也用不着你这个贱婢拿谎话哄骗本宫!”说罢,君千玫兀自向主殿走去,留下一脸愕然的琳儿。 这是君千玫第一次这般骂她,诧异与恼恨一齐涌上她的脸庞,明明是她自己没能留住皇上,她的话又有何错? 一晃几日时光便匆匆而过,苏苓与菁菁也渐渐习惯了每日在各个宫内行走的差事。 办差之余,苏苓自然记得答应左靖白的条件,暗中打探伏子钰的动向,却由于无法近身接近,她也只是听到些不痛不痒之事,比如伏子钰又纳新妃子了,伏子钰又去了哪个宫里留夜,市井百姓喜爱八卦,这宫里的人也是一样,总爱讨论主子的那点事儿。 苏苓得了空,正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等宫人装好了物件再给各个宫里送去,她半闭着眼,正觉得有几分倦意爬上来,一个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清水,公公叫你呢。” 苏苓眉头微皱,睁开双眸,看了眼眼前宫人,“恩,我知道了。” 自纪云刚来辛者库的那日后,就没有再单独找过她,这会儿突然找到,莫不是左靖白要告诉她关于炎夜麟的消息?这般念着,苏苓不觉加快了步子。 纪云正在房中翻阅着什么资料,见苏苓过来,迅速合上,起身来到苏苓面前。 “找我何事?”既然已经挑明了身份,苏苓觉得也不必跟他客气,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这些细节显然纪云也不在意,“这几日你虽未得到有用的消息,但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公子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来找过你?”苏苓第一反应不是他有什么话要说,而是左靖白怎么告诉他这些话,左靖白连朝堂都鲜少上,更何况来这后宫,辛者库位于深宫,左靖白一个宫外男人怎么进来的呢?若不是左靖白亲自来找过他,那便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纪云笑笑,并不打算回答,只道,“其实二皇子他并没有出宫,他还在宫里,也许他正在某处潜伏着,伺机对伏子钰动手,公子希望你能找到二皇子,如果可能的话,还要找到伏子钰叛乱的证据,如此,二皇子才能彻底安全,至于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你不用管,反正你只要知道公子不会害你们就是了。” 苏苓抬眉端量着一脸平静漠然的纪云,想看看这样一双深暗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方才他的话落在她耳中,又搅起她的心湖起了一片波澜。 他的话,不,或者说是左靖白的话与已死的掌事太监的话截然相反,她原本对掌事太监的话深信不疑,但听了纪云一番话,心中又不禁起了疑惑,诚然,她找不到再继续相信掌事太监所说的话的理由,可对左靖白,苏苓莫名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相信他。 “你说二皇子在宫里,那他在什么地方?” “公子让我转告你的只有这些,我都说了,你若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二皇子的消息,就请你按照与公子的约定,用伏子钰的消息来换二皇子的消息。” 一日没有找到炎夜麟,苏苓便就处于被动,处处被人牵制,长此下去,只会把时间拖得越久,但眼下对于纪云的话,她只好点头应下,可对左靖白,她却多了一分警惕。 炎夜麟在他们初入天璃国时,曾告诉过她不少关于天璃国的事,其中小到民风民俗,大到家国大事,这宫里的许多事他都有所提及,炎夜麟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当初他自己只身入宫会有危险,又怎会不知道伏子钰是个怎样的人? 这些他一定知道,那他会不会早就对伏子钰有所防备,并且在君千玫带他入宫前就已经布好局呢? 烛光昏暗的房间里,苏苓坐在床榻边,正给床榻上躺着的一个辛者库宫女诊脉,“今日服了药觉得好些了么?” 在辛者库待得久了,苏苓渐渐融进了这个大家庭,因着上次给掌事太监施针诊治一事,辛者库宫人们开始注意起苏苓,更有人暗暗向菁菁打听关于苏苓的事,不过多久,苏苓略懂医术的事便在众人之间传开了,辛者库谁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便就会找上苏苓。 都是些常见的小毛病,又是一起干活儿的人,苏苓只当随手救人,且只是在辛者库,也不会引起其他宫人的注意。 床榻上的宫女近两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总往茅厕跑,无奈之下,只好找苏苓帮忙,“已经好些了,只是又觉得吃不下东西了。” 苏苓将她的手又轻轻放回被褥中,“之前给你开的药,你继续煎服,食不下咽是因为你的脾胃还未调节好,这两日吃饭时,我找些对你有用的吃食,你这毛病用食疗治一治就好了。” 宫女满是感激地望住苏苓,“真是多亏了你,否则这毛病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好,咱们辛者库能有你这样的人,真是我们的福气,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们就是,大家一定尽力帮你做到。” 因着会点医术,帮辛者库不少宫女解决了身体的毛病,苏苓在辛者库宫女心目中的威望登时提升了不少,先前纪云让她接下外出的差事还有人不服气,对苏苓以及菁菁冷嘲热讽,然而日久见人心,不过短短几日,众人的态度便有了极大的转变。 辛者库除了纪云一个掌事太监,其他宫女并没有管事的,但如今在那些宫女心中,苏苓俨然成了她们的领头人。 苏苓扬唇,对宫女们的好意并不拒绝,只温声道,“那就先多谢各位姐妹了,跟你们一起我也觉得幸运,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宫女连连点头。 苏苓又叮嘱了几句,便就起身离开,刚一处房门,一道身影忽的闪现在眼前,“清水。” 苏苓猛地顿住步子,抬眉去看,“菁菁?你怎么还没睡?”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旧日情分 菁菁衣衫齐整,显然还没有休息,只是她这个时候突然来找自己做什么?苏苓还冷愣着,菁菁便朝她走了过来,双手挽着苏苓的胳膊。 “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消息?” 苏苓还以为她找自己什么事,听她这么一问,忍不住调侃她道,“唔,难道是膳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菁菁平日里没别的爱好,除了做事之外,唯一的爱好也只有吃了。 “哎呀,不是!”菁菁嘟着嘴,忙否定道,“方才我在跟她们聊天的时候听说太皇太后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普天同庆,皇上大赐四方,辛者库自然也少不了。”菁菁两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太皇太后生辰的盛景了。 “太皇太后的生辰?怎么显少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菁菁扬扬眉,颇是几分得意地道,“你不知道吧,太皇太后在宫里的地位那可是无人能及,可能因为年纪的缘故,只是鲜少露面了。” 苏苓并不以为然,太皇太后生辰对她们来说不如一顿吃香喝辣来的实在。况且现在的她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些。 心中缠着事,苏苓夜里便总是睡不好,天刚擦亮,就再也没了困意,索性早早起了榻。清晨时候的辛者库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简单朴素的装饰叫人觉得心安,总身在奢侈华丽的地方难免叫人忘了初心。 苏苓念着昨日那个生病宫女的病还需要几样食材,便准备到膳房找找,刚一抬步,辛者库外传来一阵闷闷的敲门声。 常有别的宫人送来该洗的衣物之类,苏苓便没多想,打开门的一瞬间却愣住了。苏苓想不到出现在眼前的人竟是瑶华宫的琳儿。只见她两手空空,不像是来送该洗衣物的。 “你来何事?”对琳儿,苏苓并没有许多接触,原先在瑶华宫也与她关系淡薄的很。 琳儿正了正擅身子,压下眼中不屑与不甘之色,淡声道,“娘娘找你。” 君千玫是她的旧主子,旧主子要见她,苏苓自是没有理由推脱,只是她自问她与君千玫早已没有共同语言,她又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来不及跟菁菁交代一声,苏苓便带着满腹疑问随琳儿去了瑶华宫,瑶华宫距离辛者库并不算远,不过多久,二人便已来到了瑶华宫。 此时天色尚早,偌大的瑶华宫只有三两个宫女在院子里行走,琳儿冷冷扫了一眼忙着自己活计的丫鬟,径直带着苏苓往主殿而去。 君千玫正坐在斜卧在贵妃榻上,一身淡蓝常服,素颜未妆,杏眸微合,面色隐约带着几分憔悴。 “娘娘,清水来了。”琳儿在君千玫身前站定,轻声说道。 苏苓上前几步,款款施了个礼,“清水见过静妃娘娘。” 听见苏苓的声音,君千玫方才睁开眸子,扬手打发了琳儿,琳儿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你起来吧,你跟我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这才没几日就跟本宫这么生分了。”君千玫单手撑着额头,声音舒缓,少了以往的少女青春气息,多了几分女子的温柔内敛。 苏苓起身,“娘娘身份尊贵,清水身份卑贱,不敢少了礼数。” 君千玫扯了扯唇角,杏眸上下打量着苏苓,即便是被罚到了辛者库,她还是与以前一样,不卑不亢,镇定冷静,言词得体,却总带着叫人无法靠近的淡漠疏离。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这几日,宫里的妃嫔对她越发过分,甚至不顾她入宫前的郡主身份,那些妃嫔有意孤立她,整日的冷嘲热讽,整个瑶华宫也因此被各宫排挤冷落的厉害。 君千玫不甘如此,却一直想不出好的法子破解眼前困境,无奈之下,只好又找来苏苓,看看这个曾经的‘心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本宫该是庆幸,你到了辛者库还能与以往一样,你那么聪明,也该知道当初本宫的立场实属无奈,否则不会眼睁睁看你被罚进辛者库。”君千玫语声淡淡,说话时候不时打量着苏苓,苏苓却只是默默听着,并无其他反应。 “你在辛者库的日子定也不好过,实话说,本宫的日子也不好过,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来看我了,就算是来了,也只是待了不久就走了,本宫一直想把你从辛者库调回来,可你也明白,没有皇上的另眼相待,在这后宫就没有说话的机会。” “娘娘还记着清水,清水着实有些受宠若惊。”苏苓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君千玫瞧不出她的心思,便又继续道,“你是随本宫陪嫁入宫的丫鬟,这宫里本宫与你最亲,以你我往日的情分,本宫当初就不该让你进辛者库,后来每每想起,本宫都悔不当初。” 君千玫说的动情,没有感动苏苓,倒是感动了她自己,一双杏眸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盈盈水光,惹人怜惜。 但苏苓并不是个软心肠的人,自然不会轻信了君千玫的话,她无缘无故地突然又找到自己,定是有事。 “娘娘不必自责,是清水犯了错,被贵妃娘娘罚去辛者库,清水甘愿接受惩罚,只是不知,娘娘今日唤清水来所为何事?” 话终于说到正题,君千玫敛起眼中的楚楚可怜,定定望住苏苓,“本宫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本宫要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皇上重新关注本宫?” 曾经明媚动人的少女,单是一颦一笑便足以让春色黯然失色,她骄傲又美丽,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可谁又能想到,那样骄傲的她会为了得到一个男人所谓的宠爱不惜放下身段央求她的一个丫鬟给她想办法。 苏苓的心蓦地一痛,一股浓重的悲哀之感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 君千玫啊君千玫。 “清水只是个宫女,并不知该如何让娘娘重得皇上宠爱。”淡漠的字眼自苏苓唇齿间溢出,她不恨她言而无信,忘了当初入宫是为了救炎夜麟的话,却也不会帮她去讨她仇人的欢心。 “不。”君千玫闻言,顿时显得有些焦躁起来,“你有办法的,就像当初本宫被皇上软禁,也是你想到了法子让皇上过来看本宫,你一定有办法的。” 君千玫望住苏苓,眉眼里满是渴求。 “请娘娘原谅清水无能为力。” 苏苓的冷淡在君千玫眼里一点一点凝聚,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几个熟悉的画面,她沉默良久,又定定开口,“你可知本宫为何一定要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 当然是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苏苓心下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清水不知。” “记得入宫那晚,本宫因为二皇子一事跟皇上闹了起来,更是因此被禁足,后来本宫以为二皇子一事的确与皇上无关,所以后来并没有再去深查,可是本宫前些日子偶然听起宫里有人提起,当初二皇子确实被皇上捉走……”正说着,君千玫抬眉看住苏苓。 对于炎夜麟的名字,苏苓总是敏感至极,她默然听着君千玫的话,眼底终起一丝波澜。 “但当本宫得知这个消息时,皇上已经对本宫失去了兴趣,本宫想查,也无法再接近皇上,这些日子本宫鲜少踏出这瑶华宫的宫门,心中越发觉得愧疚,才在无奈之下让你替本宫出主意,倘若本宫能重得皇上宠爱,定然要查出二皇子的下落。” 君千玫语气坚定,字里行间听得出满是愧疚,苏苓不觉动了些微恻隐之心,她只要还记得她当初入宫的目的,或许她真的能及时悔悟,毕竟炎夜麟在她心中,曾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见苏苓久久不语,君千玫忍不住追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帮助本宫么?” 苏苓迟疑地凝视住一脸期盼之色的君千玫,罢了,不管她接近伏子钰是为了查到炎夜麟的下落还是为了稳住自己在后宫的地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她一回又如何。 “娘娘可知再过不久便是太皇太后的生辰?” 君千玫的眸子瞬间燃起光亮,“恩,昨日皇上的圣旨才下到各宫。” “太皇太后在后宫的地位便是宁贵妃她们也比之不及,倘若娘娘能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一展风采,赢得太皇太后的赏识,不怕皇上不重新对娘娘刮目相看,这后宫妃嫔们自然也再不敢对娘娘您说什么了。” “对。”君千玫极是认同苏苓的话,然而下一秒,眸色却又暗淡下来,“可是后宫这么多妃嫔,能想到这些的不止你我,本宫又怎能脱颖而出赢得太皇太后赏识呢?” 苏苓垂眉,“这便需要娘娘您多做准备,多花些功夫在这上面,到时若不能一鸣惊人,只怕就被别人抢去了风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生辰在即 君千玫默了片刻,忽的抬眉看住她道,“若本宫这便将你从辛者库要回来,你可愿意?” 苏苓沉默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推辞说辛者库有差事没做,便就离开了瑶华宫。 苏苓有些意外君千玫会主动找上她,让她替她想法子重新引得伏子钰的注意,她本不想再与君千玫有什么牵扯,也无意帮忙,但当她听见君千玫说自己要接近伏子钰是为了想找到炎夜麟的下落时,苏苓犹豫了,再三思量,终是答应了她。 但君千玫最后提到的那句,将她调回瑶华宫,她心下却是纠结的很。 “唉……”不管以前遇上过怎样的困境,苏苓都鲜少叹息,这一声叹气里含着深深的无奈,仿佛要将心底里的浊气全部吐出。 “你从瑶华宫回来就有点怪怪的,不会是娘娘难为你了吧?”菁菁双手捧着下巴,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看住苏苓。 苏苓苦笑着摇摇头,悄然转移了话题,“我今日听闻太皇太后还有一个封了疆土的儿子是么?” “恩。”菁菁点头应着,“是皇上的亲叔叔,但两个人年纪相仿,我刚来宫里就听到过关于他的事,相貌极好,有些风流,不过他很早就被分封到了外地,我是没有见过的。怎么突然打听他了?我可是听说他如今尚未有王妃哦?”菁菁说着,一脸坏笑地瞧着苏苓。 苏苓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敲了下菁菁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一定很热闹,不过既然她儿子远离京都,只怕此次太皇太后生辰宴他也不会回来了吧?” 菁菁佯装气嘟嘟揉着被苏苓敲打的额头,“应该不会的,因为他与皇上年纪相仿,他很早就表示不会争夺皇位,也因此为了避嫌被早早分封了出去,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太皇太后生辰宴在即,宫里众人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妃嫔们忙着准备贺礼讨好太皇太后,宫人们要忙的活计自然越发多了,毕竟这是伏子钰登基后,宫里迎来的第一个重要日子。 辛者库自然也不例外,这两日送来的要换洗的衣物几乎堆成了小山,那些洗衣宫人从早忙到晚,苏苓与菁菁虽不用做这些粗使活计,却也偷不了多久的闲,刚说上没几句,便就不得不起身去各个宫里送还物件儿。 “咱们今儿先去哪个宫里?”几个宫人整理好了物件儿,苏苓便问道。这些事一直由菁菁负责。 菁菁想了想,道,“御书房旁边的偏殿里,是御前宫人住的地方呢。” 苏苓目光一凝,已经好几日了,终于有机会接近伏子钰了。 御书房。 伏子钰正脸色阴沉地审着礼部递上来的折子,折子上密密麻麻足足写了千字之余,字里行间,无不详详细细写着如何给太皇太后过寿辰。 由于太皇太后生辰在即,就连每日的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上奏的最多的也是关于太皇太后生辰一事,他听的不厌其烦,却不能表现出半丝不悦,而今日刚下朝,礼部便就送来了关于太皇太后生辰宴的具体计划。 掌事太监见伏子钰脸色不佳,躬着身子站在一旁也不敢多说话。 “哼!”伏子钰伏子钰一字一句细细审着,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一声冷哼,惊得太监浑身一颤。“太皇太后生辰,朕自然会认真对待,办得不失礼数,可他们有必要整日的议论此事么?这户部竟还提议让璃王回宫贺寿!” 掌事太监一听璃王二字,顿时暗暗捏了把冷汗,璃王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年纪与皇上相仿,由于皇位的关系,早早被分封到了外地。 这些年每当太皇太后生辰,他只是派人将贺礼送到宫中,却不亲自来,说是由于路途甚远,不甚方便,但宫里人心里都明白,他只是在避嫌。可今年,这礼部怎会提议让他回宫贺寿呢? 掌事太监正纳闷着,又听伏子钰森冷的声音传来,“这户部该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给朕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出的主意!” 那么多年了,伏洛辰都安分守己,从未做半分越矩之事,怎么今年他一登基他便要来,是想示威还是对他这个皇帝不满亦或是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连一个废物都敢挑战他的底线了。伏子钰越想越怒,森寒的怒气连带着这偌大的御书房都满是阴冷之气。 掌事太监强压下心中颤栗,躬身恭敬道,“是,奴才这边去查,不过……”掌事太监此话一出便有一种想咬了自己舌头的冲动。 一记寒光向他扫来,伏子钰冷冷道,“不过什么?” 掌事太监咽了咽口水,稳住狂跳的心,微颤着声音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万不能冲动,否则……否则影响到您与太皇太后和大臣们的关系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伏子钰定眼瞧着他,薄唇微抿着,沉默片刻,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怪异的笑,“难得关键时候你能冒死说出这些话,赶紧去查背后之人,任何一个威胁到朕天子之威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掌事太监忙不迭应下命令,捏着一颗快要迸出心脏的心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的伏子钰敛去眼底的薄怒,凤眸微眯。他自小便不喜欢这个太皇太后,她对伏洛辰太过偏爱了些,甚至对伏子钰也是极为疼爱,可偏偏对他从不放在眼里,即便他登上皇位,稳定朝局,也不见她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 长此以往,他便在心中渐渐生了恨,最近听说她身子不大好,呵,最好死了才好,他也省得办什么生辰宴,不过他倒是乐意给她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苏苓与菁菁要去的偏殿需要路过御书房,当二人路过御书房门前时,苏苓下意识顿住了步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伏子钰身边的掌事太监一脸神色惶恐地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苏苓不禁凝眉,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见过几次伏子钰身边的那个掌事太监,能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定是行事稳重之人,伏子钰身边的掌事太监也不例外,但此时他的脸色怎这般难堪? “怎么了?”菁菁走了几步方才发现苏苓不见了人影,又重新折回来,抬手在苏苓眼前晃了晃,一面疑惑地说着一面循着苏苓的目光看去,“你看什么呢?” 此时那个掌事太监已经不见了人影,苏苓收回目光,眼底冷光稍纵即逝,又将目光落在菁菁身上,眼底隐隐腾起一丝兴奋,“没什么,只是从没来过御书房,有些好奇而已,这皇上待的地方可真气派。” 菁菁抿唇轻笑,“那是自然,不过我们没时间在这好好观摩了,还有好些宫里都等着咱们送还东西呢。”说罢,菁菁拉住苏苓的手就往前走,苏苓任她拉着手,心却还在思量方才看到的一幕。 天色将黑,忙碌了一天的宫人们揉着肩垂着臂膀回房间歇息了,苏苓与菁菁不停走了一天,回到辛者库也是一身疲惫。 二人用过晚膳后,菁菁就催促着苏苓一起回房歇息,苏苓一番洗漱后,便也回到了房间。躺在略有些生硬的床榻上,苏苓只觉自己的身体得到了放松,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今日虽然有机会去了伏子钰的身边,但有些遗憾,她只够资格路过御书房,由于时间仓促,也来不及打探伏子钰的消息,想起这些,苏苓便觉得一阵懊恼。 自己到底是在辛者库,便是有机会出辛者库,也鲜少能有机会接近伏子钰,甚至连打探消息的机会都无,若一直这样下去,她到时拿什么资本跟左靖白交换炎夜麟的消息呢? 苏苓正是思绪怅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而有序的敲门声,菁菁被突然惊醒,看了眼一旁的苏苓,疑惑的看着她。 “谁啊。”苏苓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去开门。 “纪公公?”打开房门的一瞬间,苏苓不禁皱起了眉头,纪云怎会突然出现。 纪云脸色有些阴沉,一双深暗的眸子在幽幽夜色的映衬下泛着丝丝寒凉,沉默片刻,他才凉声开口道,“静妃娘娘要将你们二人调回瑶华宫,明日一早,你们二人就收拾东西回去吧。” 房间里的菁菁一听此话,登时惊声道,“真的么?” 纪云不语,只一双阴沉的眸子看住苏苓,苏苓自是知道那目光里的意思,他是左靖白派来帮助并监视她的人,倘若她离开了辛者库,他要帮她监视她便就难了许多。 眸色轻转,苏苓淡淡回道,“请替我回静妃娘娘,我在辛者库很好,并不想回瑶华宫。” 纪云闻言,眼睛里不知一闪而过怎样的神色,苏苓来不及捕捉,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你只管去吧,我们都觉得这对你有好处。” 苏苓目光微凝,纪云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左靖白与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重回瑶华宫 次日。 昨夜睡得极晚的苏苓正在深梦中,被菁菁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清梦。 “方才瑶华宫又来催咱们了,可咱们的东西还都没收拾呢?” 被菁菁吵醒的苏苓无奈睁开眸子,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好,我这就起,她们催让她们催就是了,本来也不是咱们自己想要回去的。” 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苏苓才觉得脑袋清明了些许,之前君千玫曾问她愿不愿意回瑶华宫,她没有回答,现在想想,只怕那时她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罢了,见她没有立即拒绝,便直接向纪云要人。 苏苓摇摇头,凝在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菁菁起身收拾东西,苏苓顿了顿,也起榻梳洗。 待二人收拾好裳服,辛者库外已经响起了宫人们忙碌的声音,苏苓打开房门,惊觉门外不知何时站了十几个宫女,她们之中有与苏苓关系比较近的,有的是被苏苓诊治过的,还有几个菁菁比较熟悉的。 她们站在房门外,十几道目光齐齐落在苏苓与菁菁身上,目光里有不舍,有欣慰。 其中一个为首的宫女见苏苓开了门,便上前道,“今天一早,突然听说你们要回去了,我们大家心里都很不舍得,不过瑶华宫总比咱这辛者库好,大家都替你高兴。” 苏苓在辛者库的这些日子,替她们做了不少事,她们也许平日里不善言辞,但心里对苏苓总是感激。 苏苓心中微恸,“咱们都是做下人的,况且这是宫里,有时候总是身不由己。” 菁菁向来是个感性的人,不知不觉已然湿了眼眶,擦擦眼角,又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我们也舍不得你们,不过瑶华宫离辛者库不远,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被罚回来了。”话音一落,连菁菁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众宫女也瞬间被她逗笑。 不过这宫里的事,本就瞬息万变,她们就算真的再回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再次回到瑶华宫,一切恍然如初,瑶华宫依然花繁叶茂,生机盎然,瑶华宫里的宫人也几乎没有变动,一张张熟悉的脸映在眼里,苏苓却莫名生出一股怅然之感,兜兜转转,她离开瑶华宫后,竟什么也没做。 菁菁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当初被罚进辛者库,她们便远远躲着自己,甚至在后来给她脸色,可今日不同,她们又回来了,还是她们的主子亲口要的人,那些曾给她们摆过脸色的人见她们回来,脸上颜色精彩纷呈。 “娘娘还未起榻,不过昨儿便交代过我,以后你与我一同侍奉娘娘,菁菁跟着你时日久了,膳食的厨艺也不错,就让她在膳房专门给娘娘做膳食。”琳儿自主殿出来,来到苏苓与菁菁面前说道。只见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态度礼貌而温和,与之前的倨傲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一切谨听娘娘安排,趁娘娘未醒之际,我二人先将行礼收拾了。”苏苓不喜这般虚伪的客气,带着菁菁便向房间走去。身后,琳儿瞧着她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目色染上一丝阴狠。 都去了辛者库,竟然还能回来?你们倒是不简单! “虽然这里好多人不那么讨喜,但不得不承认,在瑶华宫要比辛者库舒坦多了。”再次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菁菁忍不住感叹道。 “要知这舒坦可是有代价的哦。”苏苓隐隐觉得,再次回到瑶华宫将会有许多事等着她,君千玫虽不那么聪明,但她不惜得罪宁贵妃也要让她们二人重回瑶华宫,定是有她的盘算与目的。 “别这么悲观嘛,先让我感受感受这幸福的时刻,嘿嘿。” 苏苓轻笑不语,将房间简单了收拾一番。 眼见着太皇太后生辰宴在即,宫里各处均是一副喜庆装扮,瑶华宫自然也不例外,这大概是自君千玫入宫那晚之后,瑶华宫第一次这般热闹。 君千玫坐在廊道里的贵妃椅上,身着华服,妆容精致,一双清亮的杏眸时而微抬,时而半合,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玉盏里的茗茶,茶香袅袅,引得几缕清风翩然掠过。 琳儿站在一旁轻摇着蒲扇,苏苓只觉有淡淡胭脂香味在鼻息间弥漫。 君千玫看着瑶华宫忙碌着的宫人,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她打发琳儿去督促宫人们干活儿,只留苏苓一人服侍便可。 从郡王府直到被罚进辛者库洗衣服,苏苓再面对君千玫时,心里难免觉得有些不自然,毕竟曾经有过隔阂的两个人,如今也没有消除隔阂的理由。 君千玫放下手中玉盏,目光落在苏苓身上,斟酌片刻,方才朱唇轻启道,“本宫向辛者库要人要的突然,甚至没来得及亲自派人跟你说声,你不会怪本宫吧?” 苏苓听她此话,不觉有些好笑,明明是她早就有此打算,即便是先前当着她的面拒绝了她,也只怕她依然不会改变主意。人啊,总是这样,一旦习惯了惺惺作态,便就忘记了坦诚二字怎么写。 “能得娘娘亲自向辛者库开口已是清水的大幸,怎会怪娘娘。只是担心贵妃娘娘那里会有什么想法。”苏苓姿态谦卑地说道。 君千玫找她回来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她帮她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出彩,进而引起伏子钰的注意。 想不到入了宫的君千玫不止性情变了,连勇气也不如从前。 而自己之所以被罚去辛者库,全然是宁贵妃有意为之,君千玫不顾宁贵妃的意思将她们从辛者库要回来,不知宁贵妃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细眉微扬,君千玫似是很满意苏苓的回答,“本宫知道你这些日子在辛者库受苦了,今后你在瑶华宫不用做那些粗使活计,只跟在本宫身边便好,至于宁贵妃那边,本宫相信她是不会为难你们两个小丫头的。” “如是便好,一切谨听娘娘吩咐。”苏苓态度淡漠,字里行间始终保持着下人跟主子之间该有的距离。 君千玫秀眉微皱了下,聪明如苏苓,她定是知道自己坚持让她回瑶华宫的目的,且她已经主动与她亲近,她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持续不久,君千玫终是忍不住又开口,“太皇太后的生辰宴马上就要到了,各个宫里都在忙着准备给太皇太后的寿礼,你觉得本宫送太皇太后什么好?” 偌大的瑶华宫竟挑不出一个用的得心应手的丫鬟来,君千玫一念到此就觉得郁闷,琳儿倒是不错,机灵又会讨巧,可她除了恭维话说的漂亮之外,关键时候并无多大用处,与苏苓的智谋相比差的太远,也正因如此,她无奈只好开口向辛者库要人。 苏苓目光微闪,看吧,她就知道君千玫让她回来无非就是那日自己给她出了个主意,不过既然她又被迫回到了瑶华宫,自然是君千玫赢得伏子钰的宠爱,她才好接近伏子钰,找到他谋反的证据,或者直接在他身上找到炎夜麟的下落。 片刻,苏苓默然敛起眼底思绪,淡声答道,“太皇太后不是寻常之人,再珍贵的东西只怕都不觉得稀奇,是以,清水觉得送给太皇太后的寿礼应不选贵重,选别出心裁。” “哦?”君千玫杏眸一亮,“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怎么样的才算是别出心裁的寿礼呢?” 找苏苓回来准没错,先前她也与琳儿提起过,但琳儿的回答却只是建议她挑选最珍奇贵重的,寿礼轻了,只怕会让太皇太后生气。 可仔细想想,太皇太后生辰是大事,各个宫里都少不得精心准备寿礼,寿礼之选,自然是贵重稀有之物,瑶华宫若也是寿礼只挑贵重,岂不是人云亦云,与别的宫里没有二异了?想来还是苏苓的别出心裁胜算更大。 苏苓面露几分为难之色,“要想别出心裁又讨得太皇太后欢心,恐怕有些难,毕竟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喜好。” 君千玫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太皇太后久居深宫,平时很是低调,连各宫妃嫔请安都下旨免了,也鲜少与宫中妃嫔来往,且自从伏子钰登基后,这位太皇太后似乎越发低调了,要想知道她的喜好,并非易事。 君千玫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本宫连见都没见过太皇太后又怎知她的喜好,不过倒是听闻她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你看从这方面可以想想什么法子么?” “太皇太后身子有恙,皇上该是早就传了宫里最好的太医,咱们也不懂医术,只怕这方面难以入手。” 苏苓说着,脑海里蓦地闪过昨日御书房前伏子钰身边掌事太监神色惶恐的画面。 来不及细想什么,只听君千玫的声音再次传入耳际,“反正距离太皇太后生辰宴还有些日子,本宫尽量多打听些关于太皇太后的事,你就好好想想,给太皇太后送什么寿礼才能让太皇太后另眼相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准许人京 秋风渐凉,吹得几片树叶飘飘落下,御书房前,几个宫人匆匆将地上的落叶扫走,他们的这位皇上喜欢干净,眼睛里见不得一点不入眼的东西。 可偏偏有片不知事的叶子不知怎的就落在了伏子钰锦靴边,只见他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骇人了,身边的掌事太监见状,忙不迭蹲下身子拾走了那片不知事的叶子。 要说伏子钰为人毒辣不假,但往日里掌事太监也不必这般惶恐。 只是今日不同,伏子钰是刚从太皇太后的宫里回来,他并不常去太皇太后的宫里,但每次从太皇太后宫里回来的时候,他总是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掌事太监也每每因此胆战心惊,生怕一个细节没注意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伏子钰虽脸色骇人,但并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只是紧步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户部尚书正跪候着,见伏子钰过来,连忙叩首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伏子钰冷冷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三两步在龙椅上坐下,帝王的威严之气,愣是将户部尚书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平身。”伏子钰微带寒意的声音自户部尚书头顶传来,“你好大的胆子!璃王自分封了领地便再没有踏进天璃京都一步,你却给朕上折子请求调他回来?你可知你这样做是在乱朕朝纲!罪当九诛!” 户部尚书一听此言,登时颤着身子扑倒在地,惶惶解释道,“微臣……微臣实在冤枉啊……请皇上明鉴!” 他本以为他是替太皇太后张口办事,就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有太皇太后这个后台在,他也不用害怕,可到底是他低估了伏子钰,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诛他九族。 伏子钰鄙夷地瞧着跪倒在地浑身发颤的户部尚书,冷眉一挑,森冷的声音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剑正不断挑拨着户部尚书敏感脆弱的神经,“哦?你说朕冤枉你了?那你倒是说说看朕怎么冤枉你了?” 户部尚书冷汗直流,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这皇上是要逼死他的节奏啊,他明明刚从太皇太后那里回来,心里早该知这一切的原委……户部尚书一张老脸几乎要皱成一团,想了又想,最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苦巴巴地道,“事情原是如此,恰逢太皇太后生辰,却传出凤体有恙,这让本就思子心切的太皇太后越发想念远在领地的璃王,有宫人透露,太皇太后希望今年的生辰璃王能回来,一来是给她贺寿,而来毕竟多年不见,也好以了念子心情,所以臣这才……向皇上上折子请求让璃王回宫贺寿。” 伏子钰倏地凤眸微眯,“所以是你善作主张请璃王回宫,太皇太后并不知情,是么?”一字一句仿佛从唇齿间硬挤出来,丝丝缕缕夹杂着令人胆寒的残暴与冰寒。 “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扰乱朝纲的大罪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尚书能担负得起的,心一横,牙一咬,先保住自己的九族再说,“请求璃王回京这等大事,微臣万万不敢善作主张,是……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呵。”伏子钰冷哼,“你身为朝臣,是朕的户部尚书,朝上之事却听命于后宫,你置朕有何地?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伏子钰一声冷喝,直接吓的户部尚书变了脸色,哆嗦着身子连连求饶道,“微臣不敢,微臣知错,微臣不该擅自听太皇太后之言就上折子,求……求皇上饶了臣这一次,臣保证下不为例!” 伏子钰当然知道户部尚书没有这个胆子敢自作主张上折子请璃王回宫贺寿,他不过是想通过此事,震一震朝堂上那些心里对他有想法的大臣,更是借此压一压她太皇太后的气势。至于这个户部尚书,他也没打算真的诛他九族,敲打敲打就是了。 “行了,你好歹是朝上老臣,管理户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向来不喜欢做冤枉人的事,既然此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就理当由朕亲自出面跟太皇太后商议,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千不该万不该,越过朕听太皇太后的意思,朕不罚你,也不符规矩,且就罚你罚俸一年。” “谢皇上隆恩。” 打发走了户部尚书,伏子钰半仰在龙椅上,冷眉微皱,他虽与太皇太后的关系并不好,但她毕竟是太皇太后,即便是做做样子,他也要故意做出一副孝顺的样子。 如今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身子不好,再加行恰逢寿辰之际,自然想儿子想的紧,她要璃王回宫贺寿的要求虽在朝上并不合适,但于人理,却是理所当然,况且既然她都已开口,若他不答应,只怕又有人嘴碎挑拨了。 “皇上,那户部尚书大人之前上的折子是否要处理了?”一旁的掌事太监见伏子钰沉默良久,想到要定期存放好批阅好的折子,便就说道。 伏子钰闻言,漠然扫了眼御案上的折子,薄如刀削的唇瓣冷冷勾起一抹阴恻恻地笑,“太皇太后的意思,朕自然不能忤逆。” 她既然那么想见她的儿子,那他就勉为其难成全她,横竖他不过是个放养多年的废物草包而已,便是回了宫里,也不足为惧。 掌事太监一愣,默然退在了一边。 于是,伏子钰准许璃王回京给太皇太后的旨意次日便传了下去。 瑶华宫,听闻此消息的君千玫黛眉轻皱,眉眼里尽是娇柔之色,身为郡王的女儿,璃王伏洛辰的事她自然也了解一二,这伏洛辰早就方言不参与朝廷争斗,且为了避嫌,就连每年的太皇太后生辰也不曾回来过,今年却是怎么了? 而更让人费解的是伏子钰,以他的性格怎会允许一个对他皇位可能有威胁的人回宫呢?且太皇天后好似不喜欢伏子钰,这个时候召伏洛辰回宫,会不会另藏心思?今年的生辰宴只怕要比往年都要热闹了。 “娘娘?清水已经准备好了给太皇太后的礼物,您是否过目一下?” 琳儿见君千玫自方才就有些神情呆滞,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不用了,本宫相信她,倒是本宫的舞蹈还没练到精髓,尚需努力了,你去给本宫找来那套舞服,本宫定要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大放异彩。” 伏子钰下旨特许璃王伏洛辰入宫贺寿的圣旨当日便传遍了宫中,苏苓自然也有耳闻,她早先听炎夜麟提起过,伏子钰与太皇太后的关系算不得好,甚至伏子钰心中对太皇太后还有些许怨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却病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从未见过太皇太后,也不知她与伏子钰之间到底如何,自然想不通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不过她关心的不是伏洛辰会不会来,她关心的是暮寒会不会趁着太皇太后生辰宴热闹之际,找时机在宫里寻找炎夜麟的下落。 在瑶华宫的这些日子,纪云对她的帮助和监视自然少了许多,只是无奈伏子钰不曾来探望君千玫,她便没有机会接近伏子钰,监视他的举动,而她也试着暗中打探炎夜麟的下落,仍是毫无进展,那些宫人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对当时之事缄口不提。 不止如此,她去了皇宫近多半个宫里,都没得见暮寒的影子,自那日之后,他就好像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苏苓起初并不担心,可时日久了,心下难免升起些许不安。 夜色寂寥,入夜后的瑶华宫隐去了白日的浮华,好似笼上一层薄雾,薄雾中,隐约映着一盏小灯,两抹身影。 “还是瑶华宫待着舒服,只是不能时时与你在一起了,也挺无趣的。”菁菁撑着脑袋,眉眼带笑地看着苏苓,不知因何,她越来越觉得苏苓长得好看,清澈又深邃的眼睛像极了夜空上的星子,尤其是她眼含些微笑意的时候,好似有种特别的魅力,叫人不忍移开视线。 看着看着,她突然笑嘻嘻地道,“咱们娘娘是漂亮不假,可时日久了,我觉得你比咱们娘娘还要讨人欢喜呢。” 苏苓目光微闪,笑她道,“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娘娘听去了,只怕你我又要进辛者库了。” 菁菁吐吐舌,“好吧,那我就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我看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太皇太后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娘娘还指望你呢。” “恩。”苏苓点头应下,起身送走了菁菁。 许是菁菁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了苏苓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她坐在铜镜前,淡淡烛光映着的铜镜里清晰可见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这张脸连她都有些陌生,只那双眼睛是她熟悉的,带着面具久了,她竟快忘了自己的模样。 素手抚上双颊,苏苓忍不住轻叹口气,微扬的唇角带着些微苦涩,这带面具的日子还要多久,还要多久,你我才能再相见呢。 第二百五十章 璃王回京 太皇太后生辰在即,宫里的日子过得紧而有序,时间一晃,璃王伏洛辰已然从路途遥远的分封领地赶回了宫里。 由于太皇太后生辰未到,便在京城内一座别府暂时住下,这位璃王身份特殊,一回京城,便在京城内外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连街上的百姓听闻此事也是议论纷纷。 璃王伏洛辰回京的消息迅速传到宫里仁寿宫太皇太后的耳中。这位卧床躺了数日的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意。 “扶哀家起来。”一袭中衣的太皇太后脸上未着妆容,却能瞧得出她年轻时候的潋滟风采,她一头长发简单挽起,微笑着的模样少了几分太皇太后的威严,多了几分迟暮之年应有的慈爱。 “听闻王爷已经到了别府安定住了,娘娘大可放心就是,娘娘与王爷多年未见,这次当真是个好机会,就连您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呢。”丫鬟一面理着太皇太后的被褥,一面甜声说道。 她这一番话,倒是说进了太皇太后的心坎上,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你这话说的哀家心里是真高兴,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知辰儿在外面过的好不好,这次终于能见见了。只是哀家这身子,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哟。” “娘娘您福泽绵长,定能长命百岁。” 璃王伏洛辰回京,最高兴的莫过于仁寿宫,最不高兴的当属伏子钰了。璃王回京的消息一传到他耳中,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阴沉。 “离太皇太后的生辰足有五日,朕的圣旨不过下了十余天,他这就来到了京城,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若按照一般的速度,从璃王伏洛辰的封底到京都怎么也要二十天余天,他的圣旨才刚下了十余天,伏洛辰就到了京都,恐怕早就打定主意要回京了,而那位貌似卧病在床的太皇太后,莫不是早就与伏洛辰暗中传信? “皇上无须为此焦虑,即便是璃王提早人京,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不到,他不还是得待在京城别府,由此可见,他对皇上您是心存敬意的,而且璃王他手里并无实权,实在不足为患呐。”一个伏子钰器重的大臣如是分析道。 伏子钰虽然心中始终有芥蒂,但眼下也无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太皇太后与伏洛辰有没有其他目的。 “姑且就随他去,等太皇太后生辰一过,朕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待在京城。” 夜色深沉而寂寥,秋风乍起,秋意渐浓。伏子钰住的寝宫尤其地冷,不只是秋的缘故,更因为他周身散发的森冷气息,冷色调装饰的亲宫内鲜少见到一抹暖色,就连夜里燃着的宫灯也泛着幽幽冷光。 寝宫内燃着凝神的熏香,伏子钰失眠数日,这些熏香对他倒是有些用处,此刻他正穿着亵衣斜卧在龙榻上,凤眸微闭,似醒未醒。 一抹窈窕身影在盏盏宫灯的映照下,拉着长长的影子,带着一抹幽香,款款向龙榻前走去。 “皇上……”刻意压低的声音亦是难掩她声音里的柔媚。 伏子钰睁开凤眸,阴戾的凤眸里露出一抹并不常见的暖色,懒懒抬眼,点点皆是风情,换成女子,也不过如此。“朕还是信得过你,他们朕都不信,朕叫你派人去查太皇太后一事,可有什么结果了?” 女子一低眉,轻柔舒缓的声音自唇间溢出,“皇上的话,如香不敢耽搁,此事事关重大的,如香不放心交给别人,亲自去查了太皇太后的药渣以及给太皇太后诊治的太医,发现太皇太后身子并无大碍,素日里喝的汤药也只是滋补作用,病重一说,恐怕言过其实。” “呵,朕就知道,平时看她精气十足,怎的这个时候突然就病倒了,这招苦肉计也就骗骗那些大臣,怎骗的过朕,不过她这招倒是有用,逼得朕不得不答应璃王入宫贺寿,否则天下人都会骂朕不孝。”伏子钰冷冷的声音在幽寂无声的夜里越发显得森然。 话音一落,目光落向身前的如香身上,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细长的眉眼,小巧而精致的薄唇,再加上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看起来算不得美艳,但却耐看,看的久了越发觉得舒心。 而最重要的是,也许谁都有可能背叛他,但她不会。这也是伏子钰如此信任她的原因。 “璃王虽有封地,但手中并无实权,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此次进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皇上不必为他忧虑,倘若他有异心,如香第一个不会饶他!” 伏子钰闻言,薄唇不觉勾起一抹笑容,笑容非但不冷,反是带着几分邪魅之意,瞬间便勾走得如香的心狂跳起来,双颊也倏然染上两抹晕红。 伏子钰见她双颊绯红,轻笑一声,修长十指轻轻一勾,如香窈窕柔软的身子转瞬便跌进伏子钰的怀里,淡淡的熏香味道顿时迷离了她的双眼,羞怯地不敢去看伏子钰那双勾人的眼睛,于是,微凉的秋夜也因着这绯色温度骤升。 她本是流浪弃儿,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宛若星辰般耀眼的他,只一眼,便至此沉沦,一份少女的情愫便疯了一样的在心底滋长,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与他这般痴缠亲近。 夜色绵绵,绯色弥漫着的皇帝寝宫,有着不同素日的味道。 而瑶华宫,君千玫为了重得伏子钰的宠爱,还在深夜里刻苦练习霓裳舞,势要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一鸣惊人。 然而风光一刻,却要用成倍的辛苦付出换来。 “娘娘,霓裳舞难度大,或许咱们有时间再想一个法子。” 苏苓扶着脚踝手上的君千玫,这些日子,她的伤口已经不止一处,单是这脚踝的地方已经越发严重,本就没有恢复好的脚踝又再次受伤。 若是君千玫坚持带伤练习,只怕到太皇太后生辰之日非但出不了风头,更有可能因脚伤坏了计划。 “不。”君千玫忍着疼痛一口否决,倔强的性子一如当初在郡王府,她自小便是天之骄女,性格更是倔强的无人能说动,哪怕疼痛让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扶本宫去休息一下。” 苏苓不语,扶着君千玫回到了主殿。 君千玫掀开裙角,瞥见自己红肿的脚踝时,不由皱起了秀眉,“你去给本宫拿些金疮药来。” “金疮药不多了,明日我再去司药房要些。”苏苓拿了药,蹲下身子给君千玫上药,君千玫疼的小脸皱成一团,却强咬着牙生生忍下。 “娘娘若是疼,就叫出来吧,这样忍者对身子并不好。” “不,本宫只有忍得下疼,他日才受得起荣华富贵。”苏苓抬头,瞥见的是君千玫眼里从未有过的坚定。 伏洛辰提前到京城的几日里,落脚于别府,虽未进宫,但有关他的流言却从城内的百姓口中传到了皇宫伏子钰的耳朵里。 伏子钰之所以能短时间内稳定朝堂,自然手段不一般,不止宫内,就连宫外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 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也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他听手下人汇报伏洛辰的近况时,不禁轻蔑笑道,“果然是个草包废物,不过他流连花坊也好,省的朕再费心思找人盯住他,只是不知多年未见的儿子变成了这样,太皇太后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那属下是否要撤走暗中监视璃王的人?” “不。”伏子钰目光一冷,“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样子给朕看,给朕继续监视,便是他找了哪个女人也要给朕查的一清二楚,明白么?” “属下明白。” 仁寿宫。 身体已经有起色的太皇太后正悠闲坐在院子里侍弄叫人新培育出来的花草,一面听着丫鬟汇报宫中各个宫里的情况。 “各个宫里的妃嫔都卯足了劲给娘娘您准备寿礼,皇上刚登基不久,这后宫里头都是新面孔,娘娘可要挑出几个瞧着顺眼的人来用?” 太皇太后蹲下手中拨弄花草的动作,转头看了看汇报的丫鬟,轻摇着头道,“这后宫里头虽都是新面孔,但也没多少人,哀家也见过几个,都是用不得。” 伏子钰一出生便是宫里的大皇子,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再加上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以及精明的头脑,早在皇子时候便有许多千金贵女芳心暗许。后宫这些女子里,大多对伏子钰心存爱慕之情,她若是用了她们,只怕多疑的伏子钰略施小计就能让她们供出一切。 何况,她们并没有与她站在一边的理由。 丫鬟起身,乖巧地替太皇太后揉揉肩膀,甜甜的声音轻轻飘进太皇太后的耳中,“娘娘可知前些日子皇上又册封了一位静妃娘娘?” “哦?有何特别?”她久居这仁寿宫,竟连伏子钰又册妃一事也不知。 “这位静妃娘娘是郡王爷的掌上明珠君千玫,前些日子刚嫁进宫里的,奴婢曾与娘娘提及过,娘娘只怕忘了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璃王妃 不久,天璃国迎来了今年入秋以来第一场秋雨,阴阴沉沉,飘飘洒洒,落在枯萎泛黄的树叶上,落在晚生晚长刚刚发芽的枝芽上,融进泥土里,泛着阵阵秋雨的清香。也终于迎来了后宫众人期待的太皇太后的生辰宴。 清晨,天刚擦亮,瑶华宫便就热闹起来,君千玫也起了个大早,此刻正端坐在铜镜前,由苏苓亲手上妆。 “你化妆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铜镜中的君千玫红妆初成,眼波流转之间皆是婀娜风情。 “娘娘不嫌弃清水手拙就好。”苏苓替君千玫梳着长发,淡声应着。 “昨日你看本宫的霓裳舞,觉得如何了?”她苦练许久的霓裳舞是否有用,就看今日生辰宴了。 “娘娘用心刻苦,想来这霓裳舞定能让娘娘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大放异彩。”君千玫姿色本就不比后宫其他女人差,再靠着这霓裳舞,想来定能让君千玫在一众后宫女人中出尽风头。 君千玫不禁扬唇微笑,眼里的自信与喜色是她这么些日子辛苦换来的,“今日你就陪在本宫身边,少了你,本宫总觉得不安。” 苏苓轻声应下,旁边正给君千玫整理裳服的琳儿闻言却是有些愣住,旋即又被悄然敛下,清水不过才回来不多久,越来越抢她的风头了,往日君千玫只对她信任,可如今太皇太后生辰宴君千玫都指定让清水随行,这以后她在瑶华宫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暮色黄昏之际,雨势渐渐停了,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一抹昏黄的光晕来。 伏子钰带着后宫妃嫔与朝中一众大臣相继落座,礼乐齐鸣,悠悠扬扬,太皇太后在一片悠扬乐声中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的太皇太后不同与仁寿宫时候的朴素慈祥,只见已步入迟暮之年的她妆容雍容端庄,眼底慈色尽敛,透着太皇太后独有的强大气场。 身上则着一袭黑色霏缎宫袍软软坠地,坠着琉璃小珠的袍角磨砂有声,黑色宫袍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牡丹,宽袖外袍边缘绣着片片祥云,颜色并不花哨,却足以显出太皇太后该有的气势与威严。 放眼天璃国,能与伏子钰并肩而坐的,怕也只有她这位太皇太后了。待得太皇太后落座,伏子钰先是起身,朝太皇太后恭恭敬敬施了个礼,“朕祝太皇太后福寿安康,寿比南山。” 伏子钰此话一处,宴上一众妃嫔与大臣也纷纷起身朝太皇太后贺寿。声音震天,满载恭敬。只是太皇太后的反应淡了点,扫了眼伏子钰与在场众人,唇角也无笑意,只出于礼数应道,“皇上有心了,都平身吧。” 君千玫尚且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在后宫里地位至高无上的她确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气势与威严,只是伏子钰与她之间,怎叫人觉得有些怪异? 君千玫来不及多想,抬眼却瞥见太皇太后正打量着在场众人,探寻的目光似在寻找什么。 “太皇太后可是在找璃王?”伏子钰默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他这一句话正巧戳中太皇太后的心思,今日生辰宴太皇太后满心期盼见到的自然是她多年未见的儿子。 “皇上有心,特意准许璃王入宫给哀家贺寿,这怎么不见璃王他人呢?”太皇太后探寻的目光落在伏子钰身上。 伏子钰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容温和,“太皇太后莫急,朕已经派人出宫去请了,应该很快就到。” 许是为了应伏子钰的话,只听他话音刚落,太监拉长的尖细声音便传入众人耳中,“璃王到!” 在场许多妃嫔,甚至连朝上的诸多大臣对伏洛辰并不熟悉,只有些朝上老臣曾见过伏洛辰,但如今距离那时也有些年头了。 这位自小便被分封在外的璃王自一现身便就引去了众人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在众人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伏洛辰着一袭紫色宫袍信不而来。 苏苓循着众人的目光抬眸望去,只见一抹紫色身影跌入瞳仁,有炎夜麟与伏子钰为例,天璃皇室的基因确实好的令人羡慕又嫉妒。紫袍加身的伏洛辰多了一份邪魅与随性,一张伏子钰不相上下的俊脸挂着浅淡的笑容,抬眉敛目间皆显风流本色。 在众人颇是惊艳的目光中,他气定神闲来到太皇太后跟前,撩起袍角,朝太皇太后行了个跪拜大礼,“儿臣恭贺母后大寿,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满是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微慈祥的神色,她在深宫等了多年,盼了多年,今日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思子心情溢于言表,“快起来,过来母后身边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伏子钰凤眸微眯,眼看着太皇太后与伏洛辰在他面前上演着一幕母慈子孝的戏码,薄唇微抿,不言一语。 宴席间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璃王伏洛辰地位尊贵,贵为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按理说该是有许多人恭维与巴结,然而在场众臣见到伏洛辰后,不禁面面相觑,伏洛辰回宫的时间不免有些尴尬。 宴席上竟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着。 伏洛辰倒是无谓的模样,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儿时不时闲话家常,笑声阵阵。 君千玫微有些疑惑的目光在太皇太后与伏洛辰、伏子钰三人之间流转,“这璃王看着年纪与皇上相仿,怎的看着与皇上却不亲近呢?” 君千玫虽是郡主,但并不常来宫中,对伏洛辰的事也知之甚少,君正良也并未告诉她伏洛辰被分封在外所牵扯到的朝中利害关系。 苏苓微然俯身,贴近君千玫的耳畔低声道,“璃王自小被分封在外,自然与皇上没有那么亲近,娘娘不必关心这些,等用过膳到了献寿礼的时候,娘娘只需好好跳舞便是。” 君千玫觉得有理,点点头不再应声。 伏子钰虽心中不喜太皇太后,但毕竟是她的生辰宴,给天下人做做样子还是有必要的,山珍海味,鲍参鱼肚,奇珍异果等都是宴席上必不可少的菜品。 酒过三盏,席间便有大臣开始说起了恭维太皇太后与伏洛辰的话,措辞动人,无非是他们母子二人分别多年,各自受了多大的委屈与苦楚,既然是演戏,伏子钰自然伪装的很好,凤眸间笑意微盈,甚至偶尔还毫不吝啬地夸起这些大臣的懂事。 这些恭维的话对太皇太后来说显然很受用,只见她的脸色比之方才好了不知多少,慈眉善目的模样愈发叫人觉得平易近人,“哀家久居深宫,不问世事,难得诸位还记挂着哀家与璃王,真是有心了,今日也趁着诸位都在,哀家有一件事要说。” 太皇太后此话一出,席间蓦然安静下来,伏子钰凤眸微闪,一丝冷声悄然划过眼底。 伏洛辰端着酒杯的手也忽的顿住,微一偏头有些疑惑地望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慈爱地看了他一眼,后又对在场众人道,“璃王分封在外多年,一直也无王妃,今日哀家想趁璃王回宫给哀家贺寿之际,给他寻一位王妃。” “那不知太皇太后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伏子钰心下冷笑连连,好一个老谋深算的太皇太后,此事她只怕早就在心中计划许久了。 太皇太后要为伏洛辰寻王妃的话一出,包括伏洛辰在内的众人无不诧异地看着这位语出惊人的太皇太后。 伏洛辰眼里虽有惊讶,但片刻就被掩下,抿着唇,将目光落在伏子钰身上,这个皇上侄子只怕是最不愿意此事的人了,倘若太皇太后真的要替他选一位王妃,也就意味着他要在天璃京都待的更久了。 太皇太后朝着伏子钰温温笑着,满目慈爱,“这人选,哀家心里倒还真有一位。” 璃王年少便被分封在外不说,这太皇太后久居深宫多年不出仁寿宫一步,与外界鲜少有来往,她心中竟有璃王妃的人选?不只是宴席间的大臣们后妃们疑惑,就连自诩聪明的伏子钰也不禁疑惑,“不知是哪家千金如此幸运,能入得了太皇太后您的慧眼呢?” 随着伏子钰的这一问,席间隐约有议论声响起,君千玫并不关心这些,只一心念着自己的霓裳舞能否助她重得盛宠。 然而站在她身后的苏苓却并不以为然,太皇太后与伏子钰之间已经积怨已久,有伏子钰窃夺皇位在先,难保太皇太后不会做些什么,这伏洛辰如今是她唯一的牵挂,她会不会为了伏洛辰…… 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席间的议论,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一旁好整以暇正悠哉自斟自饮的伏洛辰,温而有力的声音穿过席间,落入众人耳中,“哀家觉得林尚书家的千金林芷儿就是不错的璃王妃人选。” 第二百五十二章 献寿礼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席间顿时一片哗然,只剩丝丝竹乐点缀着夜幕的寂寥。被点中的林尚书更是惊愣在原地。 伏子钰不由正了正身子,心头顿时涌上多种猜测,林尚书是工部尚书,掌管着天璃兵将所用的武器以及制造和研发新武器的兵器房。 据他所知,这个林尚书早先忠于他的父皇,后来他登基后一直有心拉拢,林尚书的反应却不咸不淡。 而他家中只有一位千金,至今未嫁,太皇太后偏偏选中了她做璃王妃,莫不是其中另有目的,可太皇太后多年不与林尚书往来,何以知道林尚书的女儿迄今为止没有出嫁呢? 与伏子钰有相同疑惑的还有伏洛辰,他微眯着眼睛,目光在席间众人间流转,幽远的记忆身处似有什么东西迅速掠过脑海。 伏洛辰恍然记起,儿时曾有一个叫林芷儿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比他小上几岁,如今也约莫到了出嫁的年纪,可他们除了儿时在一起玩耍过,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联,况且纳璃王妃一事,先前书信里他并未听太皇太后提及,突然听她这般说,心下仍是有些诧异。 “林尚书,你府中千金林芷儿确未出嫁?”伏子钰难辨喜怒的声音骤然响起,被点到名的林尚书身子一颤,暗道一声不妙。 伏子钰一个扬手的动作,一旁奏乐的宫人立时停下手中动作,烛光映照的夜里,骤然变得静寂。 林尚书暗叹一声,不得不从席间起身,分别朝伏子钰与太皇太后行了礼,才回应方才伏子钰的话,“臣……臣府中小女芷儿尚未出嫁。” 林尚书说这话时,心中甚是无奈,他心下比谁都清楚伏子钰最不想他家与璃王结亲,可太皇太后既然点着名字说出了口,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声,原本还想置身朝中权益斗争事外的他,这次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咯。 林芷儿…伏洛辰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乍然觉得有些熟悉,再念起方才太皇太后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伏洛辰一个激灵,想起了某些旧事。 那真的事久到叫他几欲想不起来,在他尚不知事还生活在皇宫之时,有一次先皇生辰,也是这样隆重的生辰宴上,先皇特意准许朝中大臣带着家眷入宫参加生辰宴,这其中就有年仅几岁的林芷儿,那时的她精灵好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其讨人喜欢。 而那时的伏洛辰一下子便注意到了这个水灵的丫头,主动与她一起玩耍,俩个都是小孩子,这一来二去的,就越发熟识了,更有一次,伏洛辰信誓旦旦地对太皇太后说长大了一定要娶林芷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年无知孩童的一句话就让太皇太后记了多年。 反应过来的伏洛辰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儿臣并不急着纳妃。” 伏子钰哼笑一声,语气莫名道,“是啊,听闻皇叔最爱留恋花丛,该是不着急纳妃,不过…”伏子钰说着,凤眸一转,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太皇太后身上,果然见她略沉了几分脸色,“不过太皇太后年岁大了,皇叔一日不纳妃,太皇太后可就一日记挂在心呢。” 太皇太后听罢,扫了眼伏子钰,凉凉开口道,“哀家是太皇太后,可哀家也是做母亲的,自然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既然林尚书家的女儿林芷儿尚未出嫁,又到了婚配的年龄,哀家便就做主许给璃王做王妃了,林尚书…”太皇太后忽的话锋一转,直望住心里暗暗叫苦的林尚书,“做璃王妃不委屈你家芷儿吧?” “不委屈不委屈。”林尚书闻言,连声否认道,“小女能得太皇太后垂怜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璃王你呢,可愿意娶林家女儿为妃?”太皇太后望着伏洛辰的眼神少了几分慈爱,多了几分威严。 伏洛辰倒是无谓地耸耸肩,“既然是母后您选中的璃王妃定是差不到哪儿去,儿臣瑾听母后安排。” 听伏洛辰这般说,太皇太后才满意地笑了。 眼见一桩婚事被太皇太后几句话便就促成,伏子钰阴沉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宴席间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不闻丝乐声,只听得见耳边夜风掠过的声音。 好在这么一群人里还有个识眼色的人,太皇太后盛宴,总不能让皇上与她在大臣们面前撕破了脸皮,于是,宁贵妃款款从座位上站起,随即宴席间便传来她恰到好处的音量以及悦耳的音色,“今晚是太皇太后的生辰,又定下了璃王的婚事,真是好事成双,臣妾恭贺皇上,恭贺璃王。为了庆祝太皇太后的寿辰,臣妾与后宫姐妹们早早就精心准备了礼物,这会儿该是着急拿出来献给太皇太后了,还请太皇太后恩准,许臣妾与后宫姐们向太皇太后聊表心意。” “是么?”太皇太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抬眉瞧着席间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宁贵妃,从方才她的话看得出倒算得上是个玲珑的女子。“那你给哀家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宁贵妃偏头使了个眼色,便有宫人端着一方锦盒走了过来,由宁贵妃亲自打开了锦盒,锦盒一开,顿时金光四溢,在盏盏宫灯的映照下仿若一件圣物闪着灼灼光辉,“臣妾听闻太皇太后虔心信佛,于是臣妾特意寻来天璃国最有名气的能工巧匠用纯金造出了这尊佛像,并于数月前差人到相佛寺请方丈开了光,有这样一件圣物放在宫里,想来定能佑太皇太后以及我天璃国国泰民安,繁荣富盛。” 太皇太后别的喜好没有,唯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佛祖面前诵经祈祷,自从璃王伏洛辰被分封离京后,她许是觉得寂寞,便信上了佛,这一信就越发不可收拾。 宁贵妃的这尊高僧开过光的金佛,自然赢得了她的欢心。 “哼,不过是舍得花银子罢了,什么高僧开过的光,只是噱头罢了。”君千玫见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宁贵妃进献的寿礼,当即皱着眉头,低声嘀咕道。 “娘娘不必担心,娘娘的礼物不比她差。”苏苓闻声,轻声应道。 君千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重新将目光落在席间其他妃嫔身上。 又有几个宫的妃嫔向太皇太后进献了寿礼,但君千玫却越来越发现,她倒还是有些高估了这些后宫里的女人,她们送的寿礼唯一的标准貌似除了贵重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心意,可再贵重的东西到了太皇太后眼前,未免太过俗气了些。 除了宁贵妃的礼物能让太皇太后真心的一展笑颜外,对于其他几个宫里妃嫔进献的寿礼只是出于规矩笑着应下了。 与之相比起来,君千玫对自己反倒越发有信心了。 “静妃,你又为太皇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寿礼呢?”一个温软又隐含几分嘲讽之意的声音自某处传来,这个声音君千玫不看就知道是那个她曾经拿真心相待却反遭嘲讽与欺辱的惠妃。 君千玫柔柔一笑,姿态优雅地从座位上站起,从苏苓手中结果一方锦盒,踩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太皇太后跟前,微微欠身道,“臣妾速来喜爱琼花的高贵与圣洁,试问这世间唯一称得上高贵与圣洁之人只有太皇太后您,所以臣妾找来了能人,用新鲜的琼花与上好的和田白玉做成了这只琼花玉枕,这样您即便是在休息时,也能闻到琼花的淡淡香味。” 在场众人很多并不理解君千玫为何会送琼花玉枕给太皇太后,她的礼物与其他宫里妃嫔进献的寿礼比起来着实算不得贵重,也听不出有何奇特之处,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寿礼却叫太皇太后另眼相看。 别人不知其中缘由,苏苓却知。早些时候她曾听炎夜麟提起过,他的这位皇祖母年轻时候最爱琼花,当年如花年纪的她入宫后更是与他的皇爷爷恩爱非常,而琼花便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她如今虽贵为太皇太后,但终究是个女子,对一个女子而言,这一生除了子女最重要外,便是她的夫君最刻骨铭心。 时隔多年,太皇太后不是不再喜欢琼花,只是时间太久,她早已将那段美好又刻骨的记忆埋藏在了心底,君千玫看似无意的一个寿礼,已经足以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甚至连伏子钰也诧异地看住君千玫,凤眸里隐隐藏着几分思量,这个君千玫倒是有些低估了。 “这琼花的确象征着高贵与圣洁,难得静妃有心将这琼花做成了琼花玉枕,哀家甚是高兴。”太皇太后的眼睛里有些微晶亮的颜色,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初初入宫的自己,那时的她快乐又单纯。 如是念着,太皇太后不禁细细端量起这个心思细腻柔软的女子,一双晶亮的眸子里盛着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笑起来甜的像是要将人的心都融化了。听身边的丫鬟说,这个静妃叫君千玫,是君正良唯一的女儿,先前她未见过,如今一见,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剔透可人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重得盛宠 君千玫见自己进献的琼花玉枕如愿讨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眼底笑意越发浓了,“太皇太后喜爱就好,不过臣妾今日还有另一件寿礼要献给太皇太后。” “哦?你还有什么要送给哀家的?哀家倒是很期待。” 君千玫闻言,又一款款欠身施礼道,“臣妾听闻您喜爱看宫中乐坊的宫人跳舞,臣妾不才,想斗胆在您面前跳一段。” “好,想不到你深在宫中还有这些心思,哀家今儿这寿宴可是叫你夺了风头咯。”太皇太后言辞之间,难掩对君千玫的喜爱,就连伏洛辰的目光也别她引去了几分。他本就喜爱美女,君千玫这一舞,他自然不能错过。 奏乐声响,管弦与琴瑟和鸣,丝丝绕耳绵延不绝,君千玫脚尖轻点,转眼便在跳跃的音符里翩然起舞。一身大红舞衣美艳而不失端庄典雅,更衬得她肤白胜雪,身姿曼妙。一时间惹得在场后宫妃嫔们红了眼,在场大臣无不惊艳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之妙人。 伏子钰眯着一双凤眸,眼底越发幽暗深邃,目光落在姿态曼妙的君千玫身上,竟生出凛凛寒意,她这般竭力讨好太皇太后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纵然是爱美色风流的伏洛辰也饶有兴致地望住翩翩起舞的君千玫,不过席间众人的反应未免有些夸张,叫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目色流转,不经意间捕捉到一双极为特别的眼睛。伏洛辰略略回想片刻,蓦然想起那双眼睛的主子竟是君千玫身边的丫鬟。 她此刻也正看着舞姿轻盈的君千玫,只是她的目光与旁人有些不同,没有嫉妒,没有惊艳,好似君千玫今日能在寿宴上大放异彩,赢得众人关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那种自眼底流露出来的自信与淡然连伏洛辰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个女子倒是有趣的紧。 一曲霓裳舞罢,席间响起赞叹声未止,就连太皇太后也忍不住连声赞叹,“这段霓裳舞哀家看过不少人跳过,但能记住的不多,而你是这为数不多中的其中之一。与宫里舞姬可也不差哟。” 君千玫慢慢收住动作,踩着优雅的步子重回到太皇太后身前,“臣妾献丑了。” “哪里是丑,依哀家看呐,今儿这寿宴就你的寿礼最合哀家心意,皇上啊……”太皇太后正说着,忽的话锋一转,对伏子钰道,“静妃心思聪慧,剔透可人,皇上要多多探望才是,也好为皇室绵延血脉。” 君千玫闻言,半垂着的眸子里悄然划过一抹喜色,与一旁坐着的气的脸色阴沉的宁贵妃形成鲜明对比,这个贱人在宫里放浪也就罢了,太皇太后跟着瞎掺和什么劲。 冷眉一挑,伏子钰笑的邪魅,“太皇太后放心,朕对静妃一向偏爱。” 君千玫几欲难掩心中暗喜,脸色微红朝太皇太后与伏子钰分别施了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今日寿宴,总算没白费她之前那么辛苦。 待得众人散去,已是夜深时分,太皇太后以夜深不便为由,坚持留下伏洛辰暂住宫中,伏子钰不好当众拒绝,只得应下,而在众人散去后,点名招了君千玫侍寝。这一殊荣,又酸倒了后宫一片妃嫔。 “静妃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妃子也敢抢了娘娘您的风头,真是太没长眼了。”惠妃见自己受宠无望,便就跟上了宁贵妃,在她耳边愤愤不平道。 宁贵妃自然是气的,但对惠妃的为人却极是不屑,凉凉道,“能出风头是人家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大可在太皇太后面前出风头。” 惠妃被宁贵妃噎得无话可说,悻悻带着身边宫人匆匆离开了。 仁寿宫。 一回到宫里,太皇太后便就清退了宫里宫人,只留伏洛辰一人。 “这些年你在外头过得可好?”多年未见,太皇太后牵挂的心始终没个安放的地方,今日终于得见,自然要好好关心一番。 伏洛辰笑道,“母后不必过于担心,有母后暗中帮衬,儿臣这些年虽是离京城远了些,但并没有吃苦,日子过得倒还安逸,否则也没有心思流连美色啊。” “你呀。”太皇太后被伏洛辰这句话逗得摇头直笑,“是幕后不在身边管着你,你都野了吧,不过以后你这性子要收敛点儿了,等你娶了林芷儿可就正式成家了。” “说起林芷儿,不知母后为何偏指林芷儿给儿臣做璃王妃?”若是母后只是念着儿时那句荒唐话未免也太拿他的婚姻当儿戏了。 像是看出了伏洛辰心中所想,太皇太后摇头道,“这个林尚书掌管着朝廷的兵器,伏子钰一直想拉拢他都未成功,若你能与林尚书结亲,对你是极有利的,母后年纪越来越大了,总要为你谋个后路不是。” 话已至此,选璃王妃一事便不只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到的是各自利益。“其实母后不必这般,如今伏子钰已经登基,朝中局势渐稳,不是很好么?” “不,你不知道伏子钰的为人。”太皇太后略有些担忧地看着伏洛辰,语重心长地道,“你以为伏子钰的皇位是光明正大来的么?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放眼朝中,唯一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便只有你了,难道你没见今日我将林芷儿许你做璃王妃时他难看的脸色么?” 他离京多年,对朝中许多事并不了解,对伏子钰的手段更是知之甚少。 伏洛辰闻言,常染风流的眸子里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凝重,怪不得他总觉得寿宴上伏子钰的态度怪异,原来其中还有这些隐情,他不仅与他母后关系僵硬,如今更是视他为敌是么?可伏子钰啊伏子钰,你未免太小看我这个璃王了。 夜静寂而深,伏洛辰离开了太皇太后宫里,漫无目的地在这深宫里走着,一晃多年,他对这里竟多了些许陌生感。 长廊迂回,用碎石子铺成的廊道格外静寂,脑海中念着太皇太后的话,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伏子钰的寝宫,呵,他怎么忘了,这个他皇兄曾住的宫殿如今的主人已经是伏子钰。伏洛辰顿住步子,抬眉望住眼前庄严奢华的宫殿,眼底神色莫名。 月如金钩,星辰寥寥,细碎的月光稀稀落落照在宫殿前的青石台阶上,隐约能见一抹纤细身影蜷缩在台阶前。 伏子钰瞧着那抹身影,背后好似有一股力量推着伏洛辰渐渐靠近那抹身影,走近了些,那抹身影的轮廓便又清晰了几分。 君千玫被伏子钰招去侍寝,苏苓便就要在外头守夜,等着明日一早侍奉君千玫再回瑶华宫。此刻她正坐在台阶上,望住深沉的夜幕发怔,长夜漫漫,她也唯有这样消磨时间。伏洛辰的渐渐靠近登时引起了她的警觉,清眸定定望住不远处渐渐靠近的身影。 “本王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距离苏苓几步远的地方,伏洛辰蓦地停住步子,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轻浮,一如传闻中璃王风流应有的模样。 苏苓眉色一沉,“听璃王的意思,可是认识我?” “算认得吧,你家娘娘在寿宴上独揽风头,那美妙的身姿可真是叫人回味无穷,你虽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不过也同样叫人忍不住另眼相看。” 自古男人最风流,苏苓却打从心里讨厌风流的男人。所以对伏洛辰并没有打算给他好脸色,只冷声道,“这里是皇上寝宫,王爷说话请自重。” 伏洛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抬步朝苏苓走去。 苏苓不禁眉头轻皱,警惕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伏洛辰,这个伏洛辰她曾听炎夜麟提起过,不过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叫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伏洛辰却是直接无视掉了苏苓眼里的警惕,突然身子一倾,苏苓眼见一张俊脸就要贴上自己的,连忙眼疾手快地躲开,伏洛辰摇头啧声道,“唔……这么近了看,倒也普通的紧,就这双眼睛嘛,还算勉勉强强入得了本王的眼。” 苏苓稳了稳身子,伏洛辰这一突然的举动越发叫她对他没有好感,“您是堂堂璃王,何必逗趣我一个奴婢,我这个人胆小,若王爷再这样,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要在这里苦守整整一夜已经够烦心的,竟还遇上伏洛辰这个莫名其妙的王爷。 许是伏洛辰见苏苓真的有些动气,敛了几分调戏之色,反是道,“逗你确实没意思,所以本王决定明天就把你从静妃娘娘那里要过来,相信静妃娘娘不会拒绝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苏苓听伏洛辰要将自己从君千玫身边调走,登时沉了脸色,她好不容易帮君千玫在寿宴上出了分头,让伏子钰再度宠幸君千玫,眼看她就能接近伏子钰,怎么能关键时候被这个伏洛辰搅了局。 “呵,看来你很想留在静妃身边?”伏洛辰笑的得意,似乎很乐意看苏苓生气又拿他无法的样子。 苏苓懒得再搭理他,索性兀自找了个地方坐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把你给他 次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君千玫身上的时候,她恍然有种历世重生的错觉,先前在宫中受到的冷落与欺辱,她要一一加倍讨回来,曾经那些小瞧了她的人如今只怕又该争相巴结她了吧,惠妃是,甚至连宁贵妃也是。 这一次的冷落让她彻底明白,能在宫中稳住地位,不被人欺负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有皇帝的盛宠,昨晚一夜缠绵缱卷,她自信已然拴住了伏子钰的心,只要能握住他的心,还怕这后宫会有人欺负? “恭喜娘娘。”在殿外守了一夜的苏苓见君千玫从殿里出来,不疾不徐地上前缓声道。 “恩。”君千玫一双杏眸遮不住春色,满意地看着苏苓,柔缓的语声像是一阵柔柔的秋风在耳边拂过,“这次多亏了你,看来本宫的眼光没错,本宫得宠了,自然也会让你好过,以后你就好好待在本宫身边吧。” 不知因何,苏苓听她这般一说,蓦然想起昨晚伏洛辰对她说的话,那些话也不知是他真心还是故意逗她,倘若他真的向君千玫开口了,君千玫又会怎么应他呢?不着边际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苓旋即又恢复如常,“为娘娘效力是清水的荣幸。” 苏苓语毕,一名宫人匆匆走了过来,拂尘一甩,朝君千玫恭恭敬敬行礼道,“轿撵已经到了,恭请娘娘回宫。” 君千玫抬眉睨了眼来人,微扬的唇角轻掀道,“恩。” 伏子钰寝宫,君千玫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一抹倩影闪殿内,在瞥见微有些凌乱的龙榻时,心口蓦地一痛,继而一抹极是苦涩的笑在薄唇边蔓延开来,若她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自己连心痛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皇上啊,后宫所有女人唯一的夫君。 “早朝时辰快到了,如香过来服侍皇上更衣。”如香半垂着身子,不敢去看龙榻上那个姿态慵懒的人,仿佛只要多看他一眼,她便就无法控制内心的疯狂。 “恩。”伏子钰凤眸微闭,俊美微微拢起一个小结,情绪好似不佳,却丝毫不影响他令人着迷的魅力。 如香低头整理伏子钰将要穿的龙袍配饰,忽的又听龙榻上的伏子钰漫不经心地问道,“朕要你查的太皇太后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皇上,太皇太后确定身子无恙是真,说身子不好,只怕是让璃王回京的一个借口。” 伏子钰听了,当即一声冷笑,好似这些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伏洛辰呢,太皇太后有心,他是什么态度?” 如香依旧半垂着眸子,“如香派了多人去宫外打探璃王的情况,结果几乎能确定他入京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并无其他。璃王离京多年,应是对朝中局势不太了解。” 伏子钰并不答,只又吩咐道,“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低估了对手,你派人继续暗中监视伏洛辰,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个禀告朕。” 即便是伏洛辰离京多年,远离京城自然也对朝中局势并不清楚,可要知道这后宫里还有一个时时躲在暗处的太皇太后,伏洛辰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他不相信太皇太后与伏洛辰私下里没有书信来往。 至于伏洛辰,他虽是个草包废物,不足为患,但他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儿子,倘若太皇太后有心教唆,难免伏洛辰不会听她的,做出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他自然还是要防一防。还有昨晚的君千玫,她为给太皇太后进献寿礼费尽心思,这般用心讨好她究竟是为何? 难不成君正良什么时候也跟太皇太后暗中联在一起了?呵,既然太皇太后让他多多宠幸君千玫,他便就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心思。 “如香明白,龙袍已经备好,请皇上更衣。”如香一面应着,一面已将手里的龙袍备好。 伏子钰闻言,这才懒懒抬眉,“记得也顺便查一查君正良最近在做什么,别让你的人做的太明显,他可是个人精。” “是。”如香应着,端着龙袍朝龙榻走去,不经意间的一抬眉立时叫她羞红了双颊,那夜的激情与缠绵瞬间又浮上脑海,便是极力克制自己,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疯狂的涌动。 只见侧躺在龙榻上的伏子钰神态慵懒,亵衣半敞,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皮肤,明明是男子,却生的魅惑地叫如香这个女子都自叹弗如。 许是瞧见了如香的窘态,伏子钰有些忍俊不禁,待如香来到龙榻前,伏子钰轻轻一扬手,如香甚至来不及惊呼,转眼便跌进伏子钰怀中,熟悉的淡淡香味瞬间充斥鼻间,乱了她的心神。 只是…… 如香一个激灵,突然从伏子钰怀中跳开,“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请皇上更衣。” 她贪恋他的怀抱不假,她迷恋他的身上的味道也是真,但她明知他与她的身份,便不能肆意沉浸在一场华丽却虚幻的梦中。 伏子钰外头瞧着一脸坚持的如香,深暗幽邃的凤眸里神色难辨,片刻,他又恢复素日里的森然冰冷,冷声吩咐道,“伺候朕更衣。” 仁寿宫。 不同于往日的清静,今日的仁寿宫格外热闹,时常能听到太皇太后与伏洛辰的笑声。就连宫里的宫人也比平时活跃了许多,或忙着煮茶,或忙着做太皇太后与伏洛辰爱吃的糕点,就连打扫宫里的宫人都觉得今日的阳光比以往时候都要明亮。 “母后的起色可比昨日还要好上许多,这宫里的太医倒还有点本事。”伏洛辰一面剥着宫里新采购的蜜橘,一面感叹起了宫里太医的医术。 太皇太后笑了笑,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不是太医医术了得,而是她想见儿子的一个借口而已,但这些事,她还不打算说破,倒是身边掌茶的丫鬟忍不住开口道,“娘娘的病啊,全都是因为想念王爷您想的,您一回宫娘娘的气色立马不一样了,您可是比什么良药都好使呢。” 太皇太后听罢,佯装气道,“就你多嘴,是嫌本宫素日待你太宽容了是吧?” 丫鬟忙陪笑道,“奴婢不敢,娘娘您息怒。”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丫鬟一眼,“去瞧瞧怎么静妃怎么还不过来,哀家这茶都泡了几回了。” “奴婢这就去看看这么回事,按理来说这个时辰也该来了。”丫鬟不敢耽搁,急急应了一声便就去了。 今日午膳时候,伏洛辰提起想见君千玫一面,太皇太后虽是心有疑惑,但仍应了下来,用过午膳便就命宫人去瑶华宫请君千玫过来。可过去了这么久,怎还不见人过来? “你找静妃过来做什么?”太皇太后拈起一颗剥好的金橘放入口中,突然瞪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伏洛辰,“昨晚…你不会是看上静妃了吧?” 她儿子风流的名声早已盛传在外,只要他高兴,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当没看到,可君千玫不是寻常女人,她是后宫的女人,是伏子钰名正言顺册封的妃子,按辈分说,她还是他的侄媳妇儿,怎么能对她有心思? 伏洛辰无奈叹了口气,“母后想到哪里去了,儿臣只是有些事情找静妃,您可别想多了。” 听伏洛辰这般一说,太皇太后倏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喜好美色母后不管,但可千万不能乱啦,尤其是在这宫里,母后这两日就让礼部挑一个良辰吉日,趁早把你与林芷儿的婚事办了,也省的母后再为你操心。” “不必这么快吧?”伏洛辰旋即隆起了眉心,一向爱自由不爱束缚的他还没玩够,怎能轻易就这么成亲了? 太皇太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些出乎伏洛辰的意料,只见她眉色微沉,慈爱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太皇太后的威严,“你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若不是你常年在外,哀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现在连个王妃都没有。” “好好,我答应行了吧。”伏洛辰见太皇太后有些动气,连忙安抚道,“璃王妃的人选只要母后觉得满意就好,不值当因此动气。” 太皇太后稍稍平顺了气息,目光殷切地看住伏洛辰,语重心长地道,“母后知道你无心争夺皇位,哀家也不勉强你,但不论如何,你都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才是,负责母后如何放心得下你。” “母后的话,儿臣自当铭记于心。”伏子钰的为人他不是不清楚,朝中局势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想争,做个自在逍遥的闲散王爷就好。 二人正说话间,方才的丫鬟匆匆从宫门处过来,清脆的声音穿透秋风与花香袅袅落入太皇太后与伏洛辰耳中,“禀娘娘,王爷,静妃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拱手送人 伏洛辰闻声剑眉微挑,一抬眼便见一抹艳色身影娉娉袅袅自不远处走来缓缓而来,只一眼,伏洛辰便就越过那抹艳色身影,在瞥见她身边的丫鬟并不是苏苓时,带笑的眼底蓦地一闪。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她施礼,姿态优雅,眉色间透着些微掩不住的得意。如今她重得伏子钰盛宠,又在生辰宴上成功得到太皇太后的赏识,心下自然得意的很。 太皇太后收起方才对伏洛辰的威严,和颜悦色地应道,“起来吧坐吧,你昨晚也辛苦了。” 君千玫脸色微红红,在琳儿的搀扶下款款落座,对在坐一旁的伏洛辰报以微笑。 “你昨晚刚侍寝,今儿哀家就召你过来,身子可有不舒服?” 君千玫红着脸摇了摇头,“您不招臣妾来,臣妾也念着要过来瞧瞧您呢?听皇上说,您近日凤体欠佳,臣妾特意托人从宫外寻了些滋补温补的补品,助您好调理身子呢。” “哀家果真没看错你。”太皇太后笑着赞道,君千玫这般乖巧温顺又懂事的模样极是讨她欢心,竟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女子做了伏子钰的妃子有些可惜,但喜欢归喜欢,她如今是伏子钰的妃子已是不争的事实,她便是再喜欢,也不断不会对伏子钰的女人付诸真心。 “后宫之人众众,难道静妃有此孝心,倒叫本王这个做儿臣的汗颜了。”伏洛辰笑望住君千玫,语声温润,君千玫抬眉应着,无端从伏洛辰的眼睛里瞥见些微怪异的神色。 太皇太后见伏洛辰接口,佯装怒道,“你知道就好,静妃如此念着你母后,看你还好意思朝她张口!” 话说到此处,君千玫才敏感地察觉今日太皇太后招她过来的目的,只怕真正相见的人并非是太皇太后,而是伏洛辰。她先前曾料到太皇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召见她,只是不知伏洛辰又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有话请直说,不然臣妾这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君千玫微笑客气着,目光在太皇太后与伏洛辰之间流转。 “静妃不必这般不安,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王想要一个你宫里的人,母后是怕觉得唐突了你。” “璃王想要本宫宫里的人?”君千玫听得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伏洛辰,他昨晚才刚进宫,今儿怎么想起向她要人了,再者说,她宫里莫不是有他的旧识? “本王回京不久,身边正缺一个对京城熟悉又用起来得力的丫鬟,正巧昨晚生辰宴上本王看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就不错。”伏洛辰一面说着,一面暗暗打量着君千玫的神色,顿了片刻,略有些为难地道,“就是不知静妃娘娘你舍不舍得?” 饶是君千玫反应再是迟钝,也听得出今日伏洛辰见她的目的,昨晚生辰宴上她身边只带了清水在身边,伏洛辰口中想要的那个丫鬟,无疑就是清水,可这清水才刚被她调回瑶华宫,又是她重得伏子钰盛宠的谋士,就这么将她送给伏洛辰,未免可惜了自己一片苦心。 君千玫于是掩面轻笑道,“王爷说笑了,我宫里头比她机灵漂亮的丫鬟多了去了,任凭王爷您挑一个,这个清水性子耿直,不懂变通,只怕到了王爷身边就只会惹王爷生气。” 太皇太后听罢,略表赞同地点点头,“你就听静妃的,再挑别个罢。” 伏洛辰听了,笑着摇摇头,“本王偏就喜欢这样的性子。”念及昨晚伏子钰寝宫外的情景,伏洛辰不觉扬起嘴角,这个清水,他还是要定了。 君千玫这下可算是有口难言,把清水就这么拱手送给伏洛辰,她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她若连一个丫鬟都舍不得送给伏洛辰,未免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些,再者璃王的背后是太皇太后,倘若因为一个清水得罪了太皇太后跟伏洛辰,想想也划不来。 心里纠结思量再三,君千玫一咬牙,下定决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既然是王爷中意的人,本宫自当成人之美,只是那丫头的脾气被本宫惯坏了,本宫回去好好说说她,今晚上就把她送到王爷宫里。” 瑶华宫。 熬夜一夜未眠,这会儿补觉刚醒的苏苓尚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君千玫出卖,被当做一件物品一样送给了伏洛辰。 下午半晌时候,君千玫从仁寿宫回来,脸色并不好看,一想到就要将清水送给伏洛辰,心里无端就堵得憋屈。 昨晚生辰宴她明明记得清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怎么伏洛辰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呢,难不成他们早就认识?可清水又是跟她从郡王府入宫的,怎会与离京多年的伏洛辰有什么关联? “清水只怕还在休息,琳儿是否现在就……”刚一回到瑶华宫,琳儿便就迫不及待送走苏苓,这个宫里,只要有苏苓在一天,都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如今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将她送走,她恨不得苏苓下一秒就消失。 君千玫素手微扬,打断了琳儿未说完的话,“等她醒了再说吧。”毕竟她两次得伏子钰宠爱都是多亏了她出主意,这种过河立马拆桥的事,君千玫做起来难免觉得有些愧疚。 琳儿见不能立刻送走苏苓,略有些失望地道,“是,琳儿谨听娘娘的话。” 临近傍晚,苏苓才从床榻上起来,睡了一天的她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隐约有些酸痛,想来都是昨晚熬夜熬出来的毛病,简单洗漱一番后,便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是君千玫找她。 苏苓原以为成功得到伏子钰宠爱的君千玫定是满脸欢喜,但当她见到她人时,却并不觉得,只见她明艳动人的妆容下是一张略带寒霜的脸,苏苓理了理思绪,缓步上前道,“清水见过娘娘,不知娘娘唤清水过来所为何事?” 君千玫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朝琳儿使了个眼色,琳儿会意,款款退了出去。待得琳儿关上房门,君千玫才又将目光落在苏苓身上,不疾不徐地道,“你自郡王府随本宫入宫,这中间曲曲折折,想来你也知道本宫对你很是器重,生辰宴一事,也多亏有你全心帮着本宫。” 不知怎的,苏苓听着君千玫这番客气的话心蓦地一沉,却也想不出她缘何突然说这些。 “娘娘对清水有知遇之恩,清水为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不敢言其他,娘娘有话直说便是,清水能当竭尽所能。” 君千玫听了这话,禁不住微叹了口气,直到此刻她方才恍悟,摊上这样一个知恩图报,又机敏聪明的丫鬟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她突然后悔答应伏洛辰,但话都已经说出,岂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对方是宫里地位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与璃王。 君千玫抚抚额,语声柔缓道,“也没什么,就是太皇太后送给本宫的东西本宫落在仁寿宫忘了拿了,一会儿你替本宫取回来吧,眼见这天也黑了,你也不熟悉路,本宫差人带你过去。” 苏苓皱皱眉,总觉得今日的君千玫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丝毫不像是重新得宠的模样,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她独自一人大放异彩,该是得意的时候,怎么反倒是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 正满心疑惑着,君千玫见苏苓久不应声,便抬头望住她。 苏苓扯了扯唇角,敛下眼底情绪,应声道,“是,清水这就去仁寿宫。” 斜月帘栊,淡淡月光自遥远的天幕倾泻下来,为偌大的宫殿楼阁披上一层如银外衣。入秋的夜渐渐凉了,空气中凝起一层稀薄的雾,夜风一吹,便只叫人觉浑身上下一片沁凉。 轻而急促的脚步踩在碎石子铺成的宫道里,发出极细微的声音,苏苓低垂着头跟在宫人的身后,疾步走着。 不论君千玫为何突然变得怪异,她能重新得宠,对她来说就有机会接近伏子钰,只是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会不会再度引起伏子钰的怀疑。心下正兀自念着,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一个重心不稳,苏苓险些跌倒,好在她反应迅速,才免逃一摔。 但……君千玫抬头望了眼四周,恍然发觉这条似乎并不是去仁寿宫的路,她虽未去过仁寿宫,可生辰宴那天,她大致是知道仁寿宫的方向的,而脚下这条路通向的根本不是仁寿宫。 突然明白过来的苏苓只觉脑袋发懵,无数个疑问盘旋在脑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君千玫亲自安排的人给她领路,难道她今日的怪异确实有问题? “快点跟上!”领路的宫人回身看了眼身后渐渐落下的苏苓,急声催促着。 苏苓绷紧的神经因着他这一句催促的话陡然变得清明,这领路的宫人也是瑶华宫的人,平日里虽与苏苓并无太多联系,但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苏苓谨慎看了看四下,确定无人后,便就紧步上前,追上领路宫人的步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劳烦公公告知,这是去仁寿宫的路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要我何用 “仁寿宫?”领路宫人闻言,一脸迷茫之色地反问道,“去仁寿宫做什么?” 苏苓听罢,只觉心蓦地沉了下去,用连自己都怀疑的语声试问道,“咱们不是奉了娘娘的命去仁寿宫取太皇太后送给她的东西么?” 领路宫人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娘娘只吩咐让我带你去见璃王。” “璃王?!”领路宫人的话仿若一记闷雷狠狠砸在苏苓本就往下沉的心上。 “是啊,你可是走了大运了,听说是璃王看上你了,指名向娘娘把你要走呢。”不知情的领路宫人还在向苏苓道喜。可惜此时的苏苓已经听不进去,思绪瞬间被拉回昨晚。 伏洛辰曾说要将她从君千玫身边要走。 今日君千玫又去了太皇太后宫里,回瑶华宫之中便就态度怪异,她终于明白君千玫那些话里的意思,那不是无缘无故的感慨与客气,那分明是在与她告别。 可笑就连她要送她走也没有告知她一声,而是派人偷偷摸摸地把她送走,一点苦意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继而爬上嘴角,化成一抹苦笑,那个纨绔王爷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前面就是璃王暂住的宫里,你且自己去吧,我就先回去向娘娘复命了,不过若换成别的丫鬟摊上这样天大的好事早就乐不可支了,你怎么反倒愁眉苦脸的?”领路宫人在一座宫殿前停下,转过身疑惑地看着苏苓。 苏苓扯了扯唇角,“劳烦公公了,公公慢走。” 见苏苓没有回答的意思,领路宫人摇摇头,叹声道,“好,那你就好好伺候璃王,我这就回去了。”他真是搞不懂,璃王身份尊贵,一个小宫女能有幸被他看上该是多大的荣幸,怎么清水这丫头却像是如临大难一般。 苏苓微微欠身施礼,领路宫人顿了顿,便就离开了。 领路宫人离开后许久,苏苓站在伏洛辰住的宫殿外,迟迟没有踏出步子,只遥望着宫殿内那一抹耀眼的光亮,目有所思。 薄透的雾气在她周身凝结成片片凉意,在她挽起的发间萦绕,她清冷的目光却直直落在那抹耀眼的光亮上。 向前一步,就意味着她先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可若退后,这宫里,她能退到哪里呢?君千玫既然能将她偷偷送走,便就证明她不会因为自己得罪伏洛辰,甚至太皇太后。这场局中,她的身份早就注定了她必输无疑。 伏洛辰啊伏洛辰,你究竟要我何用? 月色与灯光交错的殿前,一抹被拉的极长的影子映入苏苓眼底,她倏地眯起眸子,定定看住那抹影子缓缓朝自己移动,细微到不可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挑拨着苏苓敏感的神经,珠玉碰撞在一起的脆响更是令她头皮发麻,她想转身逃走,脚下却像扎了根,半分挪不动。 低低的笑声自不远处传如苏苓耳中,那明明好听的声音却无端叫她觉得刺耳,事已至此,她已没得选择。 “外头凉,怎么站了这么久也不进来?可叫本王好等啊。”伏洛辰一袭淡紫色宫袍,俊逸无双。 “我只是一个婢子,何德何能让王爷等着。”苏苓收起眼底情绪,清冷的语声似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走吧。有什么事殿里说,你不会想让本王陪你在外头站着吧?”伏洛辰说罢,便就兀自转身往灯火通明的殿内走去。 苏苓站在原地犹疑了下,终是迈开了步子,伏洛辰对自己多半只是一时兴起,既然逃不掉,索性就想个法子让他主动放自己回去,就像当初她想法子打消伏子钰的疑虑一般。 伏洛辰宫里的宫人并不多,大概只是暂住的原因,伏子钰只派了几个宫人伺候,伏洛辰并不很习惯宫里的生活,早早便打发那些宫人下去了。偌大的殿内,只有燃着的数盏宫灯与两抹一站一坐的身影。 伏洛辰慢悠悠替自己斟了杯茶水,薄唇边挂着的淡笑始终未褪去,“本王说了,要把你要过来,你看,你的静妃娘娘二话不说就把你送到本王这里来了。” 苏苓扬唇一笑,带着几分轻蔑之色,“您是璃王,是皇上的皇叔,是娘娘的皇叔,况且您还有一位太皇太后为您撑腰,不论出于对长辈的尊敬还是对太皇太后的威慑,娘娘都没有别的选择,王爷又何必在这里炫耀一件没有悬念的事呢。” 伏洛辰看起来风流纨绔,说过的话却毫不含糊,苏苓不由得怀疑他风流成性的名声是不是他自己想故意留给世人的一面才有意伪装的。倘若真是如此,那她要想彻底摆脱伏洛辰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就不怕本王一个不高兴,把你杀了?”伏洛辰端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一双眸子直望住一脸漠然的苏苓,深暗的眼底有莫名的色泽闪动。 “娘娘在您面前也只有妥协的份儿,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婢子,王爷要杀要剐随意,只要王爷觉得杀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丫鬟会让您有成就感。”苏苓认真的语声叫人毫不怀疑她赴死的决心,冰冷的目光里满满写着淡漠疏离。 伏洛辰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莫名其妙,“行了,难道本王看起来就那么可怕么?不过是想让你在本王身边侍奉罢了,怎么说的本王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苏苓紧抿着唇,没有应声。 伏洛辰见她不语,便端起手边茶盏缓缓放在唇边,半垂着眉眼饮茶的模样令苏苓心头一震。 思绪仿佛瞬间被拉远,那埋在心底深处的刻骨记忆奔涌着一齐涌上脑海,她曾最爱他低头饮茶的模样,莫名觉得无比温柔。她与他,喜欢坐在凉亭下,阅美景,谈笑风生。记忆缥缈,被她小心翼翼珍藏心底,但眼前的一幕竟令她觉得那么熟悉。 许是因为他与他有着深厚的血缘关系,所以才能眉眼如此相像,就连那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也极是相似。内心的浪潮静默无声的翻滚着,苏苓隐约又听见了曾经最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里有伏洛辰的名字,可除了这个名字,她却听不清那熟悉声音里的内容。 苏苓垂眸,敛去眼底波澜,再抬眼,眼底的波澜赫然恢复一片平静,“承蒙王爷看重,奴婢很荣幸能在您身边侍奉,倘若王爷没有其他事,就请安排奴婢的住处,奴婢也好养足精力侍奉王爷。” 炎夜麟曾经的话让苏苓突然决定将计就计留在伏洛辰身边,她绝不相信伏洛辰让自己留在身边只是好玩那么简单,他不是世人眼中纨绔又风流的璃王。 “在本王面前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听着就别扭,像方才那样多好。” “王爷的话,清水记住了。” “恩。”伏洛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明日太皇太后宫里会有设宴邀请林尚书家的千金林芷儿过来,生辰宴上你应该听太皇太后提起过,她是未来的璃王妃,明日你的任务就是替本王探探她的口风,看她愿不愿意嫁给本王,又是不是心甘情愿。” 说实话,若不是觉得太皇太后说的话有理,他还真不想娶那个多年不见的林芷儿为璃王妃,一个中规中矩的千金小姐相处起来定是无趣的很。 苏苓微一欠身,淡声应道,“清水与林小姐并不熟悉,且我只是一个丫鬟,林小姐岂会愿意与我多聊?” 伏洛辰懒懒抬眉,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本王只负责给你下命令,至于怎么做到,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苏苓一时难以理清思绪,又加之白天已经睡了一天,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久久无眠,直到凌晨时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宫里凡事有外人入宫必须向伏子钰呈报,林芷儿入宫自然也不例外,伏子钰刚一下朝堂,便有宫人向伏子钰呈报了此事。 已经为此事憋火许久的伏子钰一听太皇太后要在宫中设宴招待林芷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风就是雨,她给那个废物挑王妃倒是不含糊。” “皇上息怒,太皇太后执意要将林芷儿许给璃王当璃王妃,只怕您生气也没有用。” 伏子钰闻言,冷眉一挑,森森寒意便自眼底射出,“难道朕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废物娶走工部尚书的女儿?!”倘若太皇太后与伏洛辰有半点异心,再加上娶了林芷儿为璃王妃,无疑是如虎添翼,更可恶的是那个工部尚书一直不表明态度,对他只是行君臣之礼。 他的皇位方才坐稳,朝中人心并未完全收服,他不能让半路出现的伏洛辰乱了计划。 掌事太监见伏子钰脸色不对,连忙朝呈报此事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即刻会意,默默退了出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随她去 “皇上若不想林家小姐嫁给王爷,奴才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掌事太监一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伏子钰在龙椅上落座,一面缓声说道。 “哦?”伏子钰略有些诧异的目光投向掌事太监,“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若你这次真能帮到朕,朕少不了你的赏赐。” 掌事太监掩下心中喜色,尽量用平静的语声道,“太皇太后已经打定注意要王爷娶林家小姐,而王爷处于孝心是不会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他们二人身上恐怕是无法下手,但一桩婚事也不是王爷一人说了算,关键还得看林家小姐。” 伏子钰目光微闪,思忖着掌事太监的话听起来倒还有几分道理,“继续说。” 掌事太监一见有戏,心里越发有底,“林家小姐若是不愿意嫁给王爷,太皇太后总不好逼婚不是,只要咱们想法子能让林家小姐自己说出不嫁王爷,那这门婚事不就成不了了么?” 方才还愁眉不展满心烦躁的伏子钰听罢掌事太监的一番话俊眉顿时舒展开来,“想不到关键时候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不过据朕所知,那林芷儿自小对伏洛辰芳心暗许,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他?” 掌事太监眉梢微弯,透着一抹得意,“皇上大概是忘了王爷的名声,那可是风流成性,最爱美色,就昨儿,看中了静妃娘娘宫里的那个清水,当即就向静妃娘娘要了去,这样好美色的王爷,那林家小姐就算对王爷有些情意也未必肯嫁啊。” 虽说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可打心底里讲,有谁愿意别的女人与自己共享一个男人,不过是自己本身地位低下,出于无奈罢了,而向林芷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完全可以找个男人过一夫一妻的日子。 掌事太监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伏子钰,凤眸一转,眼底登时闪过一丝精明之色,太皇太后想拉拢林尚书,让林芷儿做璃王妃,那他偏就不如她的愿,那林芷儿做得了璃王妃,自然也配得上这后妃的头衔。 仁寿宫。 伏洛辰步子迟缓地挪动着,身后苏苓紧步跟着,太皇太后一早就派人要她早些喊伏洛辰去仁寿宫请安,可见伏洛辰一副丝毫不急的样子,苏苓忍不住催促道,“这个时辰林小姐该是已经到了,王爷再这样磨蹭下去,恐怕又少不了太皇太后一顿说词。” “不就是个女人么,有什么好看的,本王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况且这都多少年了,那个林芷儿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伏洛辰低声埋怨着,但因着已经到了仁寿宫,还是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倘若真被那林芷儿听去了,只怕又是麻烦。 太皇太后早早便在厅内等候,林芷儿也早伏洛辰一步来到了仁寿宫,此刻正与太皇太后聊的开心。 “儿臣给母后请安。”姗姗来迟的伏洛辰拱手躬身,朝太皇太后施礼道,起身的瞬间余光顺便扫了下太皇太后身边的年轻女子,只一眼,便知道是位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想来除了林芷儿不会是别人了。 伏洛辰这温润如玉的声音落入林芷儿耳中,不由得叫她微红了脸颊,想起了儿时的童言无忌,而如今那个曾说要娶自己的男孩儿如今已成了风流倜傥的璃王。迟凝了片刻,林芷儿半垂着眸,缓缓起身朝伏洛辰施礼,声音婉约温缓一如她娇柔的外表,“臣女见过王爷。” “林小姐不必客气,请坐。”对于这种大家闺秀,伏洛辰并无多大兴趣,相比之下,他倒是更觉得苏苓有趣,不过有太皇太后在,他仍是表现出一派的绅士风范。 太皇太后见状,不禁心头一喜,慈爱地看住林芷儿道,“辰儿打一回京就念叨着林家小姐,哀家这做母后的索性就做了主,将你许配给辰儿当他的璃王妃,可毕竟你们二人多年不见,难免有些生疏,哀家今日之意,便是想让你们借此机会好好叙叙旧,至于婚事,就交给哀家罢,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林芷儿闻言,微红着双颊抬眉偷偷打量了一眼伏洛辰,多年未见,他的模样越发丰神俊朗,怪不得天下间有那么多女子对其心生向往。再听太皇太后这番话,林芷儿便越发觉得这么多年伏洛辰仍对自己念念不忘,如是念着,心里竟觉无比甜蜜。 伏洛辰则忍不住轻皱眉头,他什么时候念叨着林芷儿了,为了娶一个林芷儿,至于这样降低他的身份么?“母后说这些作甚么,也不怕唐突了林小姐。” “好,那哀家就给你机会让你自己跟芷儿说,正巧今日是哀家礼佛的时间,就不陪你们了。”太皇太后说着,朝伏洛辰使了个眼色,言罢,便吩咐身边丫鬟扶着自己离开了,顺便遣退了宫里其余宫人,好让伏洛辰与林芷儿叙旧,增进感情。 待得一众人散去后,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伏洛辰、林芷儿与苏苓三人,苏苓心知太皇太后的用心良苦,便施了礼也打算退下,却被伏洛辰拦下,“你且在这候着吧,也好照顾林小姐。” 方才有太皇太后与仁寿宫众多宫人在,林芷儿不敢随意乱看,这会儿只能他们三人,便抬起头来上下打量起苏苓,算不得多么出众的一张脸,却有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低眉敛目间,颇有几分灵气。 只是一个小丫头跟在伏洛辰身边侍候,她总觉得有些怪异。 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该有的风度还要保持,并未露出什么情绪来,而是又将目光落在伏洛辰身上,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的确有风流的资本,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不算亏待了自己,“不知王爷对你我二人的婚事如何看待?” 伏洛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你我成亲难道不是顺其自然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比本王更合适做你夫君的人么?” 林芷儿面色一红,羞怯地垂下眸子,伏洛辰果真对自己一往情深,也不枉自己这么多年对他念念不忘。 苏苓听他这话,却是忍不住摇头,心下暗叹道,果然是女人堆里出来的男人,油嘴滑舌的本事当真不凡。 “怎么?”微凉的语声自耳边响起,苏苓的动作没能逃得过伏洛辰的眼睛,偏着头,饶有兴致地望住苏苓,“你觉得本王的话说得不对?” 而此时林芷儿的注意力也被伏洛辰的声音引去,抬头看着眼前二人。 苏苓没料到伏洛辰的眼睛如此毒辣,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没,您的话自然是对的,奴婢这是替王爷与林小姐高兴呢。” 伏洛辰与苏苓相处不久,但苏苓一向都是冷冰冰的模样,鲜少这般面露尴尬之色,觉得甚是有趣,便就调侃她道,“高兴的还在后头呢,你这么个聪明机灵的丫头,本王倒是很乐意考虑让你当本王的小妾。” 苏苓忍不住嘴角抽搐,也颇有些意外伏洛辰竟当着林芷儿的面说这些话,他倒是心大。同是女子,即便是玩笑,也见不得自己未来的夫婿在自己面前调戏别的女人,像林芷儿这种心高气傲的千金小姐更是见不得。 苏苓并不应伏洛辰的话,反是抬眉看了眼林芷儿,果不其然,林芷儿微红带笑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直直看着伏洛辰。明明方才还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怎么转眼就调戏起别的女人了,还是个毫不起眼的丫鬟。 若不是自小的千金教养,加之这里是仁寿宫,林芷儿恨不能立刻教训眼前这个不长眼色的贱婢。 伏洛辰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方才的玩笑话有些过了,见林芷儿神色不对,只好又解释道,“本王只是随便一说,林小姐这是不高兴了?” 林芷儿闻言,索性不再掩饰眼底的情绪,反声问道,“您贵为王爷按理说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只是作为女子,没有谁愿意跟别人共同拥有一个夫君。” 林芷儿言下之意,伏洛辰若是娶了她当璃王妃,那他就不能再纳侧室。 伏洛辰目光微寒,这便不是听不听太皇太后意思的问题了,还未成婚,就想控制他了么?“你我还未成亲,甚至连婚事也只是在商议之中,本王觉得此事还是等成亲之后再谈更合适。” 伏洛辰的态度完全出乎苏苓的意料,太皇太后一直想让伏洛辰娶了林芷儿并不是真的因为林芷儿有多好,全然是因为她是工部尚书的女儿。 娶了她,对伏洛辰在朝堂上立足有莫大的好处,即便是伏洛辰不喜欢林芷儿,也该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可没想到他竟这么不给林芷儿面子。 “林小姐不要误会,王爷方才真的只是玩笑话,您别往心里去。” 心下已经动气的林芷儿哪里听得进去苏苓的话,愤愤从座位上站起,凉声道,“既然王爷不想娶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言罢,林芷儿转身便就离开,苏苓想追,却被伏洛辰扯住袖子。 “随她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嫁我为妃 倒不是苏苓心里觉得愧疚,而是伏子钰打压的厉害,放眼天璃国,如今能与他相抗衡的就只有太皇太后和伏洛辰,若伏洛辰能娶了林芷儿为璃王妃,对伏子钰来说也是个牵制。 “王爷惹了林小姐生气,太皇太后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您又是何必呢?娶了她,相当于将朝廷工部握在手中,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苏苓望住林芷儿愤而离开的背影,目露担忧之色。 伏洛辰却是一脸无谓,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盏,“本王的婚事可不是买卖。”他本以为林芷儿只是个安安分分的大家闺秀,那他面前可以与她成亲,却不想,她竟想控制自己,一个想要控制男人的女人着实令人讨厌,这亲事,不要也罢。 苏苓默然,伏洛辰与林芷儿的婚事作罢,最高兴的莫过于伏子钰了。 林芷儿自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性子难免自我,且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可放眼天璃,能让她正眼相看的人没几个。 本以为伏洛辰对自己一往情深,太皇太后又积极撮合他们二人,成为璃王妃是理所应当的事,但方才伏洛辰的态度令她一时之间难以承受,一想到自己将来要跟别的女人争宠,抢一个男人,她心下就十分抵触,越想越气,心里便因此生出了一丝恨。 林芷儿低着头,兀自生着闷气,丝毫未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宫人。 “林小姐是么?”突然响起的声音惊的林芷儿登时顿住步子,抬眼看着眼前之人,只见他身着宫服,一身太监打扮,不由有些疑惑地道,“我就是,公公找我?” 那太监拂尘一甩,退在一边,恭敬道,“林小姐难得入宫一趟,皇上请您到御花园品茶。” 御花园。 自从登基后,伏子钰便鲜少得空放松心情,细细一想,就连这御花园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已人了秋的季节,御花园里少了许多艳色,有的甚至已经变得枯萎。唯有那美人倚才刚刚结成花骨朵,在一片泛黄秋意里尤为惹眼。 宫人在亭子里摆了椅,布了茶,伏子钰却总觉得少些什么。 “去拿个白玉瓷瓶来。” 林芷儿在太监的引领下,穿过条条长廊,一路来到了御花园。在距离亭子的不远处,太监却突然停了下来,“皇上就在前面的亭子,林小姐过去便是。” 训着太监的目光望去,但见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衣着华贵,头束金冠,想来定是当今皇上。只是奇怪,皇上的身边不应该是宫人成群么?怎么这位皇上身边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无。 林芷儿的疑惑还未问出口,那太监便又催促道,“林小姐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林芷儿虽儿时与伏洛辰相熟,也曾见过几次伏子钰,但那早已是多年前的事,如今伏子钰登基为皇,成为天子,林芷儿却一直未能得见传闻中令人又敬又怕的伏子钰。 听见太监催促,林芷儿匆匆理了理裳服,便朝亭子的方向走去。 伏子钰瞥见愈发走近的林芷儿的身影,凤眸悄然掠过一丝得意。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不同于伏洛辰璃王的身份,皇帝从来都是至高无上,令人敬畏的。林芷儿或许敢在伏洛辰面前耍一耍性子,但在伏子钰面前,却明显拘谨了许多。收起方才在仁寿宫对伏洛辰的怨气,林芷儿又恢复了一派大家闺秀的温婉形象。 伏子钰居端坐在石凳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芷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如此沉默一会儿,伏子钰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淡淡开口道,“平身,坐吧。” “这……”林芷儿有些迟疑,毕竟谁人敢与当朝皇帝平起平坐,“臣女站着便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无礼。” “是朕叫你坐的,何来无礼之说?” 见伏子钰这般坚持,林芷儿也不好再推辞,便缓缓起身,在伏子钰一旁落座。刚一坐下,鼻息间便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顺着香味望去,但见石桌上用白玉瓷瓶盛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美人倚,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因着这几支美人倚稍稍放松了些许。 “原来皇上您也喜欢美人倚啊。” 伏子钰扫了眼白玉瓷瓶里的美人倚,又看了看满眼兴奋的林芷儿,凤眸底幽然掠过一丝得意,出口的语声也温柔了许多,“朕听闻你自小喜爱美人倚,特意命人摘了几朵。” 林芷儿微然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伏子钰会说这样的话,然而女人都有虚荣心,短暂的惊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心欢喜,竟连皇上也尤其在意着她。 谁说当今的皇上令人又敬又怕,明明这样温文尔雅,还生的一张俊美无暇的脸……林芷儿越想越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有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错觉。正在林芷儿胡思乱想之际,伏子钰淡如温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朕听闻你今日去仁寿宫见了太皇太后,想必定是为了你与璃王的婚事,这婚事可是订下了?” 伏子钰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芷儿满心幻想,一双眸子里不觉浮现几抹落寞神色,“璃王他或许并不想娶臣女。” “不会吧?”伏子钰俊眉微扬,故作夸张地道,“你这般温柔娴雅,璃王岂有不喜欢你的道理?” 林芷儿便越发神色寂寂,“也许是有缘无分吧,毕竟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儿时的熟稔,如今的陌生,或多或少,林芷儿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些失落。 伏子钰听罢,心里却觉得畅快至极,听林芷儿的意思,只怕太皇太后一心想促成的好局怕是没戏了,既然如此,那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两全其美。 “没能娶到你做璃王妃,是璃王不知道珍惜,你既然不想嫁给璃王,那有些话朕可就直说了。”伏子钰柔声安慰着,一双凤眸似乎藏着日月星辰,幽邃地叫人看一眼便就深深陷入,那抹若有似无的温柔与多情,无端挑得林芷儿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皇上……皇上有话请说。”皓齿轻咬着唇瓣,林芷儿觉得自己的脸热辣的像是被火烧一般。 伏子钰薄唇微抿,笑容浅淡,身子轻轻凑近林芷儿耳畔,呵气如兰道,“既然坐不了璃王妃,那做朕的爱妃怎么样?” 林芷儿顿时惊愣在原地,伏子钰的话太过突然,可她偏偏没有一丝抵抗力。能做皇帝的女人是每个女人都幻想过的美梦,如今这梦来的突然,林芷儿竟忘了如何反应。 “怎么?难道你觉得朕比不得璃王,不愿意入宫当朕的女人?” 幽幽一缕秋风吹过,林芷儿终于回过神来,尚还有些呆滞的目光移向伏子钰,“皇上此言……实在令臣女受宠若惊。” 此时的林芷儿早已忘记了方才在仁寿宫时候的不快,伏子钰的温柔彻底俘获了她的心,竟开始隐隐期待入宫的生活。 伏子钰邪邪一笑,勾人心魄,“那朕就当是你答应了,放心,做璃王妃能有的,做朕的爱妃只多不少,不过先前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宴上,太皇太后曾当着众臣的面有意将你指给璃王,如今你既然不愿意嫁给璃王,便得找个机会亲自向太皇太后说明,免得到时闹得不愉快。” 林芷儿的心早被伏子钰那一笑勾走,此刻只木讷地点了点头。 伏子钰见事成,心情不由大好,蓦地生出调戏林芷儿的念头来,见她表情略有些呆滞,伏子钰忽的凑上前,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不等林芷儿反应过来,伏子钰微一低头,微凉的唇瓣转眼便覆上林芷儿一片柔软。 “唔……”林芷儿惊的回神,想要发声,却旋即淹没在一片深吻里,罢了,横竖她已经决定不做璃王妃,做当今皇上的爱妃听起来更叫她心生向往。 于是,满是秋意的御花园也沾染上了几分靡靡之色。 林府。 林芷儿从宫中回到府中,向林尚书如实道出了今日之事,以为自己的父亲会为自己即将进入一事感到欢喜,却不想林尚书听罢,长长叹了口气,“你呀你,早知道爹就应该早早把你嫁出去,也不会生出今日这些荒唐事。” 林芷儿是女儿家,自然不知朝上的利害,他这个身在朝中多年的工部尚书却是看得透彻。 太皇太后想把林芷儿许给自己的儿子,其目的是想利用他林家在朝中的身份助璃王在朝堂上立足。而伏子钰如此主动要想纳林芷儿为妃,也只是为了忌惮璃王的势力,顺便借势拉拢自己。 “爹,能嫁给皇上有什么不好,以后爹在朝堂上也更有地位了不是么?” 面对天真的女儿,林尚书无奈长叹,事已至此,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拒婚 深夜,林芷儿辗转难眠,脑海里总浮现伏子钰温润如玉的模样,而他今日的那番撩拨,更是心生眷恋如小鹿乱撞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入宫为妃,满心都是对受宠的幻想。这并非奇怪,昨日在仁寿宫受到伏洛辰那般轻视的态度,这边伏子钰却是柔声细语献殷勤的,林芷儿不心动才怪。 次日,仁寿宫。 “臣女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林芷儿大大方方婉约优雅,眸子中有一丝欣喜,并不像昨日那般羞涩。 看到此般情景,太皇太后心里也满是满足,想必昨日的洽谈让两人情投意合,看来这桩婚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芷儿不必多礼,赶紧坐下便是,”太皇太后喜行于眉眼之间,眼看林家小姐就要成为伏洛辰的璃王妃,这朝中的政权也算有所制衡。工部的权利一旦向向璃王靠拢,对付伏子钰也算是有了命门,更何况林尚书也是偏向伏洛辰这边,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芷儿一身素裹亭亭玉立,今日不同昨日的娇羞还夹杂自信,即使不是因为利益,成为璃王妃,也是名副其实。“臣女今日来,可能有些唐突,”林芷儿抿了抿朱唇,眸子中带着一丝尴尬,精致的面容没有正面太皇太后。 “昨日和辰儿聊的可好,这事应该辰儿主动的,真是委屈芷儿了,辰儿可能是害羞。”太皇太后以为两人昨日许定终身,并不知道林芷儿来的真正的目的,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伏子钰身上,一切的计划都乱了。 “昨日我与璃王并未多聊,璃王似乎对臣女没有男女之情,久别多年情不是从前的那般,可能无法再续前缘,望太皇太后见谅,不要为难芷儿。”林芷儿委婉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这般知书达礼,让人无可挑剔,只能让人想到定是对方的不是。 太皇太后正微笑的脸突然僵住,满是惊愕的看着前浅笑嫣然的林芷儿,深深的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昨日的林芷儿可是那般的娇羞,对伏洛辰的爱慕她可是看在眼里,为何今日判若两人。 任何一个女子也见不得自己的夫君那般态度,未完婚就这般不在乎自己,林芷儿怎么可能接受,更何况伏子钰以应允了她,林芷儿自然更有底气。 太皇太后回过神来,强装镇静的微笑着,“是不是辰儿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了,辰儿许久未见,可能过于紧张,你不要往心里去,哀家定好好教训他。”她突然拉住了林芷儿的手,想安抚林芷儿,让她回心转意。 “您严重了,可能芷儿和璃王真的没有缘份吧,不必责怪王爷,芷儿还有家事,先行告退了,待你闲适芷儿邀你入宫给您请安。”林芷儿起身向太皇太后行礼,便退出仁寿宫。 太皇太后有些恼怒,每次伏洛辰做的事都令她气愤,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最后这一步,只要过去一切就都过去了。这下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伏洛辰带着苏苓来到了仁寿宫,还没有进入厅门就听到太皇太后唉声叹息,伏洛辰显然知道这分明就是做给他看的。昨日之事他并没有什么过错,他就是不习惯大家闺秀的死板,未成婚就来要求自己,而且没有情趣,这下省的他自己说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伏洛辰先打破僵局,眼睛一掠身边的苏苓,似乎在等太皇太后开口。倘若太皇太后紧紧因为伏洛辰得罪了林芷儿而生气,那她知道了林芷儿要入宫为妃,定更为勃然大怒。 “你说说昨日你和林家小姐发生什么事?今天她来说你俩无缘份,你对她无男女之情,你当真那么说过?”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睛,没有了当时的怒气,其实即使未与林家小姐成婚,林尚书还是和太皇太后和伏洛辰站在一边,可是现在又不同了。 “母后,您暂且先别关心昨日发生了何事,林芷儿要入宫为妃了,不是我的璃王妃,是皇上的爱妃,”伏洛辰两眉轻轻挑起,眸子有一丝轻松,这下太皇太后的愤怒转移到伏子钰身上。 太皇太后目色一寒,手中方才端起的茶盏又重重放回案上,看着伏洛辰的眼神三分诧异,气氛怒气。 回到伏洛辰宫里,苏苓便觉得格外的寂静,与其说寂静倒不如说是冷清。一个纨绔风流成性的男人,竟然有心向安静远离喧嚣的一面,真是不觉让苏苓有些心生奇怪。可能是太皇太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伏子钰的身上,伏洛辰俨然像丢了巨大包袱一般的轻松,让苏苓叫膳房准备的丰盛一点。 苏苓准备好膳食转身打算退下,伏洛辰突然叫住了她,“一个人吃多没意思,你也坐下来一起吧,没什么好拘束的。” 伏洛辰将两个杯盏都倒满了酒,没有等苏苓便喝了起来,见此状苏苓便走了回来,可是久久没有坐下。就那么唐突的坐下去,岂不是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苏苓并没有想和谁拉进关系,她只想做自己应该做的事,除此之外无关的没必要。 “坐下吧,既然是服侍本王的就应该言听计从,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伏洛辰蓦地轻轻一瞥,好像是在示意苏苓,苏苓微微点头有礼的坐下。 “璃王,您这么做就不后悔吗?一旦林芷儿入宫为妃,那林尚书可就完全的被皇上拉拢过去,太皇太后的良苦用心,您不是不知道,朝堂中的政权可就……”苏苓双眉有些紧促,眼眸中透着亮光,似乎比伏洛辰还要担心局势。 伏洛辰目光如炬的看着苏苓,真是个让人想一探的女子,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凡于平常女子。伏洛辰最感兴趣的便是这种女人,有情趣不古板,或许风流成性的人就爱这种。 “哼~”伏洛辰轻哼道,随即薄唇微微上扬,“本王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女人,如此没有情趣,既然人家两情相悦,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况且本王对那些朝堂权利之事,并不是很有兴趣,随其自由发展便是,更何况目前看来,这一切不是本王破坏的,有人从中作梗,替本王承担罪责,本王高兴还来不及,陪本王喝两杯,这是令人喜悦之事。” 见伏洛辰举起酒杯向苏苓伸过手,苏苓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果然是个风流成性,一切都不在乎的纨绔子弟。如今似乎大势已定,自己在朝堂上面临巨大的危机,强大的势利向伏子钰的靠拢,他竟然还有闲心庆贺不用与林芷儿完婚。 月色刚好,洒在雾蒙蒙的庭院中,有些林乱的迷人眼睛,直直的醉人心房。可能是就太烈了,只是稍稍一点点的抿了抿,就让苏苓的眼皮抬不起来了,刚躺在床榻上,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仿佛真的太沉了,才让苏苓忘掉烦恼那般的安逸。 几日后,林芷儿便被伏子钰派人接进了宫中,册封为姣妃,伏子钰赐林芷儿暂居长椒宫,不仅如此还赐黄金白银珠宝,以及丫鬟和侍从,这令众多妃子心生妒忌之情。 “谢皇上恩宠,臣妾定认真细心服侍皇上,”林芷儿眼眸清澈见底,轻薄的香唇有些害羞的韵味,红红的小脸,像极了刚出嫁的小姑娘。对于皇上的格外宠爱,林芷儿也是喜笑颜开,然庆幸自己勇敢的拒绝了璃王,才有如此的恩宠。 伏子钰一把搂过林芷儿的腰间,林芷儿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低头偷偷瞥向两边的丫鬟和侍从。伏子钰似乎观察到了林芷儿的眼神,眼睛一掠侍从和丫鬟,又看向长椒房的房门,侍从和丫鬟随即会意到便退下了。 林芷儿轻含自己的下半唇,缓缓抬起眸子,娇羞的盯着伏子钰那英俊潇洒的面容,心砰砰的跳,几乎要到了嗓子眼。林芷儿突然闭上了眼睛,双手抓在伏子钰胸前的衣服,伏子钰顺着林芷儿的眼睛深深的吻了下去。 伏子钰解开了林芷儿的朱红衣袋,扔在大厅中,抱起娇柔的林芷儿,朝卧房走去。 接连几日伏子钰每晚都到林芷儿那里侍寝,每每到了傍晚时分,林芷儿就命手下奴才及丫鬟及时准备晚膳,等待伏子钰的到来。 伏子钰果然没有食言,璃王妃应有的,做他的妃子只多不少,林芷儿并不在乎伏子钰赏赐她多少金银珠宝。而是这般无人可比的恩宠,才是她最为想要的,方使她最为幸福。林芷儿以为这是自身的魅力,她以为伏子钰真正是是爱她这个人罢。 好景不长,林芷儿本以为那般情景可以天长地久,恍然醒悟才知道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美好罢了。连续几日的恩宠不过是每位刚纳为妃子,都特别享有的恩宠而已,这并不是特别的宠爱,美好也转瞬即逝。 伏子钰对林芷儿渐渐的越来越冷淡,起初林芷儿也在安慰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或许有时是或许繁忙。后来林芷儿才意识到,即便伏子钰偶尔来长椒房看自己一次,也是十分冷淡,不会像从前那般的挑逗自己,甚至都不愿意碰自己了。 第二百六十章 偶遇 直到最后彻底冷落了林芷儿,林芷儿才发现那些美好都不见了,就去梦幻般的飘忽不定,最终彻底消失。 独守空房的感觉是痛苦的,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当灯盏熄灭,月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地面上,让人有些刺骨的冷,又或许是深秋的作用,又或许是心里的凄凉。 让林芷儿实在有些难以承受,这也难免有些为难林芷儿,林家的小姐可是娇生惯养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了。林芷儿突然想起爹说的话,为何不想让自己入宫被皇上纳为妃子,这一点也不快乐,和如此之多女人分享丈夫是那般的心痛。 她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听爹的话,一意孤行。与现在落魄的皇上的妃子相比,倒不如风风光光做璃王的正妃,一时冲动的结果不过是自己讨苦头吃, 林芷儿想自己当日定是太冲动了,才把璃王想坏了,璃王当时只是对玩笑吧了,当时璃王也有解释,都怪自己脾气冲动,酿成如今的局面。璃王定对自己如同从前般的一往情深,也是真心想去自己为正璃王妃,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正房才是最有地位的,何必太在乎那些。 后花园。 深秋时分的后花园内,早已不见了异彩纷呈花花草草的身影,亦没有了翩翩起舞蝴蝶蜜蜂的打打闹闹。天色有些昏沉的暗淡无光,秋的凉意迎面袭来,林芷儿随着几个丫鬟和侍从,闲适在后花园中寻步。见有凉风袭来,跟随的丫鬟给林芷儿披上了紫黑披风。 悠然漫步时,竟听到竹林的石亭里有说话声响,有些熟悉的声音,令林芷儿停止了脚步,探头透过竹林的缝隙望去。是璃王和苏苓,璃王有一句无一句的吩咐着,苏苓默不作声的只是接连点头罢了。 林芷儿一见璃王只是带了一个随从丫头,便心中念头一闪计中。方前还打算向璃王道口心扉,且笃定璃王对自己仍是一往情深,道出自己的后悔莫及,并能够再次做回璃王妃,一切似乎都是顺风而行。 丫鬟和侍从被林芷儿清退下去,就剩独自一人,决定去向璃王道明心意。 林芷儿绕过竹林寻到小径,沿着小径越走近石亭,笑吟吟的走了过去。苏苓眉眼一瞥,察觉到一紫黑披风轻轻的飘了过来,轻声低吭欲示明伏洛辰。 伏洛辰亦觉此情景,起身并没有向林芷儿来的方向看去,苏苓似乎明白了伏洛辰的意思,并没有主动示好的意思。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倘若真的如众人所说的那般纨绔风流,又如何会那样在乎自己的情面。 “多日未见,璃王近来可好,”紫黑风衣映衬着林芷儿的精致小脸,那样白皙透玉真是美极了,眼眸中的真诚和渴望,让人有些怜悯。 伏洛辰这才悠悠的转过身来,眉宇之间没有一丝情感,头微微昂起,显得有些盛气凌人。“姣妃多礼了,本王只是看样子罢了,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姣妃都能忘却。”比起往日里伏洛辰的不稳重态度,今日的伏洛辰倒是有礼多了。 苏苓也是有些不解,伏洛辰居然能如此的变幻莫测,想必也是因为风流缘故,便没那么多心机罢了,可是这样便让苏苓觉得有些傻。 “璃王严重了,那日我也有不恰当的地方,有些由着自己性子来了,还望璃王可以不好记在心里。”林芷儿有些苦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如今腆着脸主动要求示好,是有丝尴尬的氛围。 伏洛辰见对方已然先低了头,紧皱的眉头亦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似乎实在证明自己,这一局他伏洛辰胜了。“姣妃言重了,本王哪里可能记您的仇,你我从小便相识,玩笑逗乐而已,不必过多计较。姣妃的落落大方知书达礼,太皇太后与本王当是有目共睹的。” 随即伏洛辰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一笑似乎冲洗去林芷儿心中的雾霾,伏洛辰对自己定仍有情有意,只是自己的身份让伏洛辰敬而远之吧。她不想有如此之多的顾虑了,心意已决,就要打算向伏洛辰表明心意坦露心扉。 就在林芷儿欲表明心意之时,君千玫出现的有些突兀,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尴尬的气氛。 伏洛辰倒是先打破了寂静,“今日诸位都忙里偷闲,来后花园频频走动,可都碰到了一起啊。”苏苓见到了君千玫也随即有礼,毕竟是跟着君千玫的人,多少也是有点感情的,比一般人还是更亲近一点吧。 见此场面,林芷儿觉得此事今日可能是办不了了,于是决定另谋时机。 “璃王,静妃姐姐,我可能是走的有些累了,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了,”林芷儿突然耷拉着脸,苏苓也有些觉得林芷儿好生奇怪,身为皇上的妃子,居然不带丫鬟和侍从,独自一人出来溜达。怕是把人都支走有一些想法吧,否则为何君千玫一来,为何自己就走了。 这下便就剩下伏洛辰君千玫和苏苓三人,君千玫留下没走与伏洛辰闲聊,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苏苓曾是自己的使唤丫鬟,遇到了询问一下也是应当之事,苏苓倒觉得这不过是假客套罢了,当时送自己走并未通知自己。 “璃王,清水这丫鬟没给您添乱吧,她哪里做的不好您只管指出就是。” 伏洛辰一瞥身旁的苏苓,嘴角露出一抹坏坏的笑,苏苓眸子干净与之对视,并没有因为君千玫的话而看向君千玫。伏洛辰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关乎苏苓的问题,人已然过来了就是自己的人了,又何必故弄玄虚的问来问去,自己难道不知道如何管教吗? 伏洛辰心下虽这般想着,但面对着君千玫一张娇俏艳丽的脸蛋也冷不下脸来,只见他先是朝苏苓笑笑,又转而对君千玫道,“静妃哪里话,清水是从静妃宫里出来的人,在你的调教下可是懂事的很呢。”伏洛辰颇有些痞气地说着,一双桃花眼目不转睛地望住君千玫。 都说璃王好风流,果真不错,长得一张让女人着迷的脸,又生得一张讨巧女人的嘴。 但他与伏子钰比起来,君千玫还是更倾心伏子钰,于是她淡淡扬起唇角,看了眼一旁的苏苓,心里颇是惋惜地道,“本宫一向看重清水,望王爷能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不过本王还有一些疑问,不知能否劳烦静妃替本王解惑?” 自从君千玫出现后,伏洛辰的目光好似就没有看向别处,更是一副讨好她的模样,这一幕落在一旁被冷落的林芷儿眼里,苦涩与恨意悄然在心底滋生。 她不顾后妃的身份向他示弱,可此时此刻呢?他却一心在别的女人身上,风流之名果真名副其实,枉她还以为他一直对自己一往情深。 女人之间的感觉总是微妙又敏感,君千玫并不急着回答伏洛辰的话,反倒是抬步走向林芷儿,“恐怕今日不成了,今日本宫还想找姣妃聊聊呢。” 君千玫定眼看着林芷儿,杏眸里闪动着些微得意的神色,同是入宫不久的妃子,她们同样经历了先得宠后失宠,不过林芷儿与她比起来似乎更悲惨一些,这让君千玫心里莫名觉得痛快。 林芷儿才刚入宫,一直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哪里是君千玫的对手,只见她僵红着脸不知如何反击,只一双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怒气与恨意。 “王爷不是还有事么?那就不要打扰两位娘娘了。”苏苓对这些后宫争斗无半分兴趣,看她们斗来斗去,倒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怎么找到暮寒。 伏洛辰耸耸肩,看了看红着眼睛的君千玫与林芷儿,眼里颇是无奈,索性连招呼也不打,就带着苏苓离开了。 “不知方才妹妹想跟璃王说什么呢?”伏洛辰一离开,君千玫甚至懒得伪装。 “本宫想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林芷儿怒极,瞪着眼睛反驳道。 君千玫却是掩面轻笑,“当然与本宫没关系,本宫是看在咱同是服侍皇上的姐妹情分上才关心你的,毕竟你与璃王的过去……啧啧,很容易让人误会哦。” “你……”仿佛被人戳穿了自己不该有的小心思,林芷儿一张脸登时青白相间,却一时语塞,只眼睁睁看着君千玫摇曳着曼妙身姿离开。 虽然当初是林芷儿自己向太皇太后拒婚,但毕竟她与伏洛辰的婚约是太皇太后在生辰宴下当着众臣的面提及的,可到最后林芷儿竟嫁了伏子钰入宫为妃,此事在朝中传开,众人亦是颇有微词。但凡是在朝堂上混的久的,心里也大致猜到了原因为何。 而伏子钰近些日子对林尚书的态度也侧面印证了众人的猜想。 朝堂之上。 伏子钰端坐在龙椅上,凌厉的眉眼间透着帝王应有的威严,冷目扫过朝上众臣,低沉有力的声音穿过朝堂,字字清晰落在众臣耳中,“自从璃王回京,朕就时常听见一些荒谬的言论,朕顾忌太皇太后,姑且不计较,但从今日起,若再让朕听到那些话,朕绝对严惩不贷。璃王好风流,乐得做个悠闲王爷,并无心也无能起他,诸位爱卿,可是清楚了?” 伏子钰面色阴沉,连带着声音里都带着叫人发寒的冷意,他的意思,众臣自是心中明白,由林芷儿一事起,就有传闻说伏子钰是怕伏洛辰娶了林芷儿,会威胁到伏子钰的皇位,所以伏子钰才想方设法破坏他们二人的婚事,更是一箭双雕娶了林芷儿入宫为妃。 第二百六十一章 贱婢成妃 但牵涉到皇室之事,众臣岂敢多言,一听伏子钰这话,便纷纷应和起来。 “臣等清楚。” “臣等明白。”众臣异口同声地跪地应着,伏子钰方才缓和了脸色,目光落在为首的林尚书身上,更是多了一分笑意挂在嘴角,“姣妃知书达理,温柔贤良,甚得朕心,这都得多亏林爱卿教的好。” 林尚书闻言,略顿了一顿,从一众大臣中站了出来,“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林爱卿莫要谦虚,朕既是说了,便是你担当的起,循例说朕当对林爱卿封赏,朕已经命内务府拟好了圣旨,林爱卿不得推辞,另外工部诸事,就全交由林爱卿处理。” 伏子钰娶林芷儿的目的本就在于林尚书,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拉拢林尚书,林尚书虽并不想女儿嫁给伏子钰,但无奈已成事实,单是为了能让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好过点,他也会渐渐朝伏子钰靠拢。 “臣……谢圣隆恩。” 仁寿宫。 太皇太后面色不佳地坐在主位上,重重的呼吸声吓得一众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下只暗暗祈祷着伏洛辰快来。 伏子钰有意破坏伏洛辰与林芷儿婚事的心思连朝上大臣都能猜想到,仁寿宫这位精明的太皇太后的也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本以为林芷儿突然嫁给伏子钰,拒绝与伏洛辰的求婚是因为那日伏洛辰的态度,但细想之下,便是她因伏洛辰的态度不想做璃王妃,但也没有道理转眼就嫁给伏子钰入宫为妃,况且据她所知,那林芷儿与伏子钰甚少联系,怎会突然情深到让林芷儿入宫做她的妃子。 太皇太后心有疑惑,便让人暗中调查一番,果然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林芷儿之所以拒婚而迅速入宫,这中间,全是伏子钰在背后做手脚,一念到此,太皇太后怒气更甚。 “璃王怎还不来!再派人去催!”带着森森怒意的语气吓得众人浑身一颤,索性太皇太后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个清朗男声,“母后息怒,儿臣这不是来了。” 声音未落,一抹深紫身影闪进殿内,身后苏苓紧随而入。 “如今连对母后都这般应付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上心?”太皇太后见伏洛辰来,脸色并无好转,反而怒斥道。 伏洛辰早知此事,这会儿见太皇太后如此生意倒也不觉得惊讶,不急着应太皇太后,反而不疾不徐地将殿内一众宫人退了下去。这才走到太皇太后身边落座。 “不知母后因何事这般生气?”伏洛辰心知肚明,但仍是要问,否则若让太皇太后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此事,岂不是更气。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林芷儿为何拒婚?又为何转眼嫁给伏子钰?这都是伏子钰在暗中耍手段,他都算计你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一副不知道上心的样子!” 太皇太后空有心机,无奈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是不争气。如果任由伏子钰欺负下去,只怕有一日她太皇太后的位置,他璃王的位置都要不保。 “竟然是这样!”伏洛辰故作惊讶地道,“我还以为她是因为讨厌我才拒婚的,皇上的确太可恶了。” 伏洛辰这句话倒是说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轻叹了一声,又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劝他道,“母后一心为了你好,伏子钰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你不算计他,他照样会算计你,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他能对礼儿如何,就能对你如何,你明白么?” 太皇太后眼含焦灼,语声殷切。 站在一旁的苏苓闻言,陡然经愣住,终于……她等了这么久,终于听见太皇太后与伏洛辰说起了炎夜麟,方才她口中的礼儿定是他无疑,难道……太皇太后有可能知道炎夜麟的下落? 太皇太后许是觉得有她这个外人在,对炎夜麟一事,只是略微一提,之后就闭口不言,苏苓难掩失落,但也不能表现出什么。 离开仁寿宫,伏洛辰出乎意料地沉了脸色,没有了方才在仁寿宫若无其事,应付太皇太后的轻松,反而眉目间染上几分凝重。 看惯了他纨绔风流的里面,这样的伏洛辰恍然叫苏苓觉得陌生,也许伏洛辰并不是别人眼中那个只喜好美色的风流王爷,风流只是他故意伪装出来的表象。 “王爷在想什么呢?”苏苓淡淡开口,沉重的心情自方才就不曾轻松过。 伏洛辰果真一改往日的不正经,表情淡淡地道,“我从来没想过争什么,甚至刻意伪装自己,但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下芥蒂,选择相信我。” 这大概是皇室中无法避免的悲哀,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天下人都艳羡的尊贵地位,却在人与人的信任上,不如寻常百姓。 “你生在皇室,对这些早该料想到才是。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你还藏着这份初心。”苏苓像是面对一个普通朋友般对伏洛辰说道。 在伏洛辰眼里,却是难得的真诚,“母后的忧虑我能体会,面对伏子钰,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我希望天璃国和平,不想将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毕竟我从未想当皇帝。” 苏苓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心里蓦地一疼,你不争不抢,不代表别人就会因此对你改观和信任。“恕我直言,这皇室中不止你一个王爷,还有一个二皇子对么?” 伏洛辰没想到苏苓会有此一问,不禁微然一愣,思量片刻,淡淡地道,“是啊,本来这皇位应该是他的吧。可如今他却连人都消失了。说来伏子钰真的手段毒辣。”言语未落,一抹苦涩带着自嘲的笑在伏洛辰嘴角蔓延开来。 这偌大的天璃国,也许只有伏洛辰会替炎夜麟感到惋惜,压下心头翻涌的滚浪,苏苓语声涩然地道,“既然这皇位本该是二皇子的,那王爷你可曾想过要将二皇子找回来?” 苏苓只觉自己一颗心狂跳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无数个猜想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伏洛辰蓦然顿下步子,偏头看住苏苓,目光里有些微莫名的色泽,苏苓怕自己一个掩饰不住,就会让伏洛辰察觉到异样,然而当与伏洛辰四目相对的瞬间,苏苓有瞬间的躲闪。 伏洛辰细细端量她片刻,抿唇不语。 苏苓扯了扯唇角,佯装若无其事,“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王爷见谅。” 伏洛辰突然正了正脸色,冷冷道,“这次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下次别再让本王听到这种话。” 夜色清明。 林芷儿等了许久,盼了许久,终于又将伏子钰盼来了宫里,天真的他相信了伏子钰所有的甜言蜜语,却不知伏子钰之所以过来看她,不过是拉拢林尚书的一种手段。 “皇上这些日子好忙,都不来看臣妾?”林芷儿偎在伏子钰怀中,言语中略带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朕这不是过来看你了么?” “皇上这几日是去瑶华宫了吧?”念起君千玫盛气凌人的模样,林芷儿就忍不住心里泛起醋意。 本来这后宫里的女人互相争宠是常事,但林芷儿眼底的一抹恨意却引起了伏子钰的注意。 “怎么?难不成是静妃欺负你了?你且与朕说说,朕帮你出气。”伏子钰语声温柔,一副真的疼爱她到骨子里的模样。 林芷儿一听这话,心下顿时飘飘然,将心里的话如实道了出来,“是呢,她欺负臣妾刚入宫,嘲笑臣妾被皇上冷落,有一日臣妾在御花园,还碰见她跟璃王窃窃私语呢,璃王也毫不避讳,当真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伏子钰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旋即又恢复温柔模样,“那朕就将他们二人一同处罚,替你出气如何?” 林芷儿兀自心喜,哪里瞧得见伏子钰眼底的算计,当即娇笑着偎进伏子钰的怀中,“皇上此言可是当真?不会是逗臣妾的吧?” 伏子钰轻抚着她顺长的秀发,“自然当真。” 入了秋的午后,阳光不再那么刺眼,苏苓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任由思绪游离。 这些时日,她借着在伏洛辰身边的便利,得以在多个宫中行走,但并未寻到暮寒的影子,就连辛者库的纪云也从未再找过她。 伏子钰到底对炎夜麟做了什么,又隐藏了什么,苏苓不得而知,但或许伏洛辰能帮到她。 正是发愣之际,鼻息间忽的钻入一阵清香,苏苓皱皱眉,知道是伏洛辰过来了。 “今晚有好戏看了。”一如往日的轻慢语气,很难叫人想象昨日那个深沉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苏苓挑眉,“怎么说?” 伏洛辰兀自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我方才收到了君千玫的信,她约我今夜子时在御花园一见。”伏洛辰说的轻描淡写,说罢,还悠哉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茶,虽然凉了些,但味道还行。 “君千玫约你做什么?”君千玫登时脑袋清明,反应过来的她紧皱着眉头反问道。 伏洛辰放下茶盏,不急不慢地道,“谁知道啊,许是看本王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动心了吧。” 苏苓一脸无奈,“既是如此,那你就去,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一个后宫妃子,大半夜的约一个王爷见面,这情形,实在难叫人不往歪处想。 见苏苓不打算问下去,伏洛辰才敛起眼中的轻慢之色,“本王是叫你一同去,谁知道她大半夜约本王见面是不是想害本王啊,有你在,至少能做个证明。”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好戏上演 “那是王爷您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吧。”苏苓目色请转,掠过一丝狡黠。 “你该不会拿条件要挟本王吧?”伏洛辰一脸的不可思议,心里却毫不怀疑苏苓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苏苓微扬起唇角,“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我对这宫里不熟悉,王爷带我到各个宫里转转就是。” 夜深时候的御花园,混合着泥土与花朵的芬芳,花丛间腾起薄透的水雾,在清浅月色的映照下滚动着盈盈光泽。 苏苓提着捻子走在前头,伏洛辰走在后面,不时张望四周,“怎么不见她人呢?奇怪,她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苏苓闻言,不禁放缓了步子,心里越发隐隐觉得不对劲,且不说君千玫根本没有深夜约见伏洛辰的理由,便是有事,为何不能选在其他时候说,偏要在深夜里在御花园相见,再念起先前林芷儿与伏洛辰婚事一事,苏苓登时惊得回神。 伏子钰为了拉拢林尚书,阻止林芷儿嫁给伏洛辰,不惜耍手段让林芷儿心甘情愿嫁入宫中,会不会今日之事也是他给伏洛辰设下的圈套? “静妃的信是谁送到王爷手上的?” 伏洛辰一愣,想了想道,“一个不识得的宫女,但印象中并没有在静妃身边出现过。” 那就对了,不管因为何事,一个妃子与王爷深夜相见都是一件极其隐蔽的事,君千玫为了保险起见,一定会让自己信任的人去送信,怎会随便找一个人去呢? “那咱们要小心了,这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给你设的陷阱。” 伏洛辰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表情认真的苏苓,目光逐渐变得深沉,“那设陷阱的人今晚肯定要失望了。” 与此同时,君千玫也‘如约’来到了御花园,且按照信里的要求,只身前来,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无。 捻子的光虽算不得亮,但在深夜里依旧惹眼,苏苓与伏洛辰走了没多久,便见离他们不远处,闪动着一抹亮光。 再走近了些,便发现那抹亮光果然是君千玫。 君千玫也看到了苏苓与伏洛辰,紧着步子朝他们走来,“这深更半夜的,王爷找本宫来做什么?” 同样是带着疑惑的疑问,君千玫此话一出口,苏苓与伏洛辰瞬间明白了。 深夜约见一事定是有人故意设的陷阱,以他们二人的名义给对方送去了信。“本王并无写信约你出来。” 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伏洛辰连语气都略显凝重。 君千玫一头雾水,神色迷茫地偏头看住苏苓,还未来得及问心中疑惑,一阵冷喝惊的她呆愣在原地。 “朕的静妃,你好大的胆子!”一转眼,伏子钰与林芷儿带着数名宫人走了过来,盏盏夜灯晃得君千玫乱了心虚。 “皇……皇上你,怎么在这里?”君千玫呆愣在原地,言辞木讷,显然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伏子钰目光发狠,“怎么?朕不该出现在这里是吧?不该扰了你们幽会是吧?” “我说姐姐,你也太大的胆子了,身为皇上的女人还如此不守妇道,这要是传出去……”伏子钰越是生气,林芷儿就越是开心,看着伏洛辰与君千玫面色发窘的样子,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伏洛辰啊伏洛辰,你终究要为自己的风流付出代价,当然还有欺负她的君千玫,瞧你们这次还如何脱身。林芷儿越想越觉得开心,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得意。 瞧着林芷儿得意的表情,君千玫缓缓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颤手指着林芷儿道,“我明白了,皇上……是她,是她设的圈套故意陷害我!我是……” “够了!”伏子钰冷冷打断君千玫的话,目光已然从君千玫身上移到伏洛辰身上,“朕没想到,你们竟胆大到如此地步,把朕当什么了!” 凤眸里夹杂着的凛凛怒气仿若一片片凌厉的尖刀,叫人一望便觉得生疼,君千玫吓得呆在原地,就连她入宫那晚与伏子钰起冲突,他也不像此刻这般狠厉。 轻飘飘的温润笑声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莫名发笑的伏洛辰身上。 “朕不知璃王笑什么!”伏子钰俊眉微皱,一脸骇然。 “本王笑皇上太敏感了些,本王怎么可能与静妃有私情。”伏洛辰耸耸肩,一脸无谓地解释着。 苏苓目光微闪,伏洛辰这般,想来是已经想到应对伏子钰的法子了。这伏子钰为了陷害伏洛辰,也真是费尽心机。 伏子钰冷哼,“那璃王能告诉朕,你深夜时候与朕的静妃在御花园相会是因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这般偷偷摸摸。” 伏子钰凤眸里尽是嘲讽,对于草包废物的伏洛辰,他连觉得算计他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不过若是能让他早些离开皇宫,让他出点丑闻,那倒也很乐意陪他玩一玩,也最好让他这丑闻传到太皇太后哪里,气死她,不然能把伏洛辰贬为庶民也好。 “找静妃娘娘确实是有事,不过本王跟静妃还真清白的很,先前太皇太后许给本王的林芷儿……”说着,伏洛辰刻意顿住,扫了眼林芷儿,林芷儿生怕牵扯上自己,忙的躲在伏子钰身后,伏洛辰笑笑,又继续道,“说实话本王并不乐意,因为本王中意的女子是……她。” 伏洛辰偏过头,闪着亮光的眸子定定望住一直沉默着的苏苓,苏苓心下一惊,下意识抬眉望住伏洛辰。只见对方眼底笑意深深。 “什么意思?”伏子钰微眯着眼,语气不觉又冷了几分。 林芷儿与君千玫也纷纷抬头看着伏洛辰,一脸迷茫之色。 “意思很明显,本王想娶的女子是清水,清水是静妃的人,清水没有家人,主子便是她的家人,本王想征求静妃的意见,有何不可。” 苏苓目光微闪,她算是明白伏洛辰打的什么注意了,也亏他能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不过她可不愿意嫁给伏洛辰。 饶是君千玫反应再迟钝,也知道眼下局势她与伏洛辰是生死同线,于是忙地接口道,“王爷说的对,清水无父无母,臣妾一直拿清水当姐妹,今日王爷找臣妾,也是想让臣妾答应他与清水的婚事,并由臣妾充当她的娘家人。” “你乱说。”林芷儿见君千玫如是辩解,登时有些急了,“明明就是你跟璃王私下幽会!” 伏子钰眼里的嘲讽越发变得阴戾骇人,一字一句仿若从齿缝间溢出,“呵,朕倒是没想到,原来璃王不喜千金小姐,偏喜出身低贱的贱婢。” “人心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本王觉得让清水做璃王侧妃也没什么不好。”伏洛辰说着,顺手将苏苓揽在怀中,再次惊到众人。 “你也想嫁给璃王么?”伏子钰笑意森森地看住苏苓。 苏苓淡眉微皱,她心里自是不愿意,但眼下为了保全自己,她只能配合伏洛辰作戏。“若王爷不嫌弃,奴婢……自是愿意。” 伏子钰紧抿着薄唇,少顷,怒极反笑,看来今晚‘抓奸’是不成了,既然伏洛辰这么喜欢这个贱婢,那好,他不妨成全他。 沉默半晌,伏子钰还未开口,林芷儿却是忍不住了,“你当然是愿意了,可你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样,配得起璃王么?”林芷儿温软的声音因着心中怒气变得有些音色,她苦心设计,他们却想三人皆全身而退,更可恶的是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贱婢竟还想当伏洛辰的侧妃。 君千玫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今日之事,看来某人要计划落空了。于是她扶了扶头上凤钗,又恢复了一派端庄娴雅的模样,看着脸色微变的林芷儿,笑的温婉至极,“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本宫拿清水一向当做亲妹妹看待,况且王爷与清水情投意合,妹妹难道忍心拆散他们一对有情人么?” “王爷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岂容一个贱婢来玷污。”林芷儿心里小情绪作祟,青白着脸色反唇相讥道。 苏苓不在意她们之间怎么说,倒是暗暗观察着伏子钰,今日一事,多半是他在暗中作局,但却被他们轻易破了局,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伏洛辰似乎察觉到苏苓心中所想,扶着她肩膀的手暗暗加重了几分力道,安慰苏苓不要紧张。 “静妃说的有道理!”沉默良久的伏子钰突然开口,凤眸里少了几分方才的狠厉,多了几分莫名难测的笑意,“即便是出身卑贱又如何,只要是璃王看上的,朕一定成全,朕看这清水这丫头虽相貌普通了点儿,但性格却是讨喜的很,做侧妃倒是有些委屈她了。” 伏子钰兀自说着,全然无视了一旁脸色骤变的林芷儿,“既然璃王这般喜欢清水,眼下璃王也每个正妃,依朕看,那就让清水坐璃王正妃,岂不是更好?” 伏子钰此言一处,伏洛辰等人心中皆是一惊,苏苓亦是心蓦地一沉,暗道,伏子钰果真心狠毒辣,让她以‘贱婢’的身份嫁给伏洛辰做正妃无疑是想借此来羞辱他。 第二百六十三章 贱婢成妃 最惊讶的莫过于林芷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伏子钰,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想诬陷伏洛辰与君千玫有私情,借此报复他们二人,怎么结果他们非但无事,还让这个贱婢做了璃王正妃的位置,那……自己岂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君千玫眸色一喜,忙款款施了个礼,“臣妾替清水谢皇上隆恩。”要想证明自己与伏洛辰的清白,君千玫必须要让伏子钰看到她的态度,横竖自己也不喜欢伏洛辰,至于谁当璃王正妃也与她无关,倒是林芷儿,只怕她要心碎一地了吧。 “皇上只是随便一提,姐姐的恩谢的也太早了罢,即便是皇上真有心这么做,身为贱婢,也该有自知之明。”林芷儿说着,一双眸子恨恨地盯住苏苓,恨不能用眼刀将眼前这个令人厌恶之人片片凌迟。 苏苓没应她,说话的是苏苓身边的伏洛辰,只见他长眉微扬,眼含浅笑,一如往日风流的模样,“本王原也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既然皇上金口已开,也正合了本王的心意。” 苏苓原以为伏洛辰会拒绝伏子钰的话,心下也并无忐忑不安,然而此刻却听伏洛辰竟然没有拒绝,倒让苏苓心下隐隐觉得不安。 伏洛辰宁愿娶一个出身卑贱的贱婢为正妃,也不愿意娶她这个林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巨大的落差映在林芷儿心里,气的她快要抓狂,狠狠咬着贝齿,才忍下不在伏子钰面前失了态。 若清水成了璃王正妃,对君千玫来说是好事一件,毕竟清水是自己的人,即便她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与她的关系也比别人亲近。 既然‘捉奸’计划失败,伏子钰也没有再惩罚伏洛辰与君千玫的理由,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便面色阴沉的带着林芷儿离开了。 “恭喜你啊,以后就是璃王妃了。”伏子钰与林芷儿离开后,君千玫面带喜色地向清水道起了喜。 苏苓心情沉重,对君千玫仅有的一点好感也全无,只漠然应了声后,就与伏洛辰转身离开了。 一个有心人设的陷阱让他们有惊无险,但苏苓的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微凉的秋夜,几片生无可恋的落叶飘飘洒洒落在碎石子路上,秋风一吹,隐约能听见它们沙沙作响的声音。 “怎么?嫁给本王做璃王妃委屈你了?”伏洛辰见苏苓许久不说话,幽幽开口道。 “我有自知之明。”今日伏洛辰这般,也是为了保全他们,她并没有理由责怪。 “是我太低估了伏子钰,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始终是个威胁。”伏洛辰叹声道,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所以你真的打算娶我做正妃么?”她早已是东胜国的三皇妃,炎夜麟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可以再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即便是为了活命。 “那是自然,你觉得伏子钰会放弃这个羞辱我的好机会么?”伏洛辰突然笑了,笑容深深,直达眼底,“况且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比起林芷儿,我倒是更喜欢你。” 苏苓不言,任由心里的孤寂与苦涩蔓延到四肢百骸。 “既然我很快就是璃王妃了,那是不是可以要求单独有个住处。” 伏洛辰略略思量片刻,道,“当然可以。” 伏洛辰在宫里暂住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偏院,一直无人居住,正好可以让苏苓住下,离他又近,走动起来也方便多了。 一夜多梦,苏苓次日醒来之时已然天色大亮,还未起榻,房间外便传来宫人焦急的催促声。 “清水姑娘快起吧,仁寿宫那边儿太皇太后正等着你呢。” 苏苓皱皱眉,这才恍然想起昨晚一事,只怕答应下来容易,要让太皇太后答应太难。 不知是哪位有心人的有意安排,昨晚御花园一事,今早便就在各个宫里传开来了,当然并没有说伏子钰带人捉奸一事,只是说伏洛辰信迷上了一位女子,一个出身低贱地步能再低贱的婢女。 这流言迅速传到了仁寿宫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几乎要气昏了这位上了年纪的母亲。 苏苓不敢耽误,麻利地收拾一番,便随着传话的宫人往仁寿宫而去,刚出偏院,迎面碰上了步子匆匆的伏洛辰,“是太皇太后召见你吧?” 苏苓点点头。 “走吧,反正本王闲着也无事,正好给母后请个安。” 苏苓敛眉,素唇掀起一抹淡笑,伏洛辰哪里是要去请安,只怕这一去更让太皇太后生气了,可心知他是想护着她,苏苓一时不知如何应他,只默然走在他身后。 仁寿宫。 太医们忙活了一早上,这会儿又是煎了药,又是诊了脉,轮番服侍太皇太后。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身子好着呢。”太皇太后烦了这么一群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沉声喝道。 宫里宫人及太医都心知肚明太皇太后这般原因是何,便也不敢多言,默默退了下去。太皇太后略显烦躁地抚了抚额头,对身边宫人道,“人怎么还没来?” 宫人连忙应道,“快了,就到宫门口了。” 苏苓心里倒是不怎么害怕,任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王爷儿子娶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心里有气是正常的,只是苏苓心下琢磨的是一会儿如何说服太皇太后。 “不管太皇太后怎么斥责你,你只管将一切责任都往本王身上推就是了,本王便可保你无事。”行至仁寿宫门口,伏洛辰再一次嘱咐苏苓道。 苏苓却是婉言拒绝了伏洛辰的好意,“太皇太后心里有气总要发泄出来才是。” 太皇太后端坐在大殿主位上,眉头紧皱,满目威严地看着殿上并排而立的苏苓与伏洛辰。 “儿臣给母后请安。” “你还知道有哀家这个母后?”太皇太后一出口便忍不住心中怒气,语气凛然。“先前哀家指婚林芷儿与你为璃王妃,你不答应,反倒将林芷儿推向了皇帝,而如今,你竟然告诉哀家你要娶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子,你想要气死哀家是不是?!” 相较于太皇太后的盛怒,伏洛辰显得平静许多,昨晚应下伏子钰的话时,他就已经猜到太皇太后的反应,就像苏苓说的,太皇太后心中有气,总要让她发泄出来才是。 “母后息怒,如今皇上圣旨已下,清水将成璃王妃已是事实。” “哀家不答应!”太皇太后气的连声音都有些微颤,“皇帝下旨了又怎样,哀家倒要看看一个死人怎么做璃王妃!” “母后!” 意识到太皇太后话里意思的一瞬间,伏洛辰急声开口道,“让清水做璃王妃不止是皇帝的意思,也是儿臣的意思,望母后看在儿臣的份上不要为难清水。” 苏苓暗暗握紧了拳头,太皇太后为了不让她嫁给伏洛辰竟想要了她的性命。 “哀家看你是被这贱人蒙蔽了心智,她到底用了什么狐媚法子让你这般迷了心窍!”太皇太后狠厉的语气像是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苏苓拖下去处斩。 伏洛辰不禁蹙起了眉心,这才意识到此事对太皇太的影响有多大,早已不是他想象中安抚几句便能了事的模样。 “并无。”伏洛辰压下心中忧虑,语气平静地道,“是儿臣想娶清水为妃,母后若要怪罪,就尽管责罚儿臣吧。”伏洛辰不想走到这步,但眼下形势已经由不得他。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太皇太后狠厉清绝的目光里陡然染上一抹哀伤。 “儿臣不敢。” 苏苓抬眉看了看太皇太后,心道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针锋相对下去。 “太皇太后息怒。”苏苓躬着身子,朝太皇太后施礼道,“此事其实另有隐情,太皇太后您误会王爷了。” “清水……”伏洛辰低声开口,欲要阻止她,却见苏苓一脸决绝的模样。 “哼,你以为你随便一说哀家就信你这个贱人的话了?像你这种为了往上爬耍尽手段的女人哀家见得多了,哀家还没治你勾引王爷之罪,你倒替他说话了。” 苏苓仍保持着施礼的姿势,态度不卑不亢地道,“奴婢并不怕死,但即便是死也要向太皇太后解释清楚,若太皇太后听了仍想要奴婢的命,太皇太后尽管拿去便是,奴婢绝不求饶。” 此刻的苏苓周身仿佛散着淡淡光华,气场之强竟不输后宫女子,太皇太后见她这般,也忍不住再次细细端量起这个丫鬟来。 平平无奇的相貌,瘦削的身材,但有着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眸,许就是因为这双清亮的眸子,即便是站在伏洛辰身边,也遮不住其眼底的灼灼光华。 端量片刻,太皇太后眼底的冷色渐渐变得莫名,“好,哀家姑且就听你说一说,看你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 苏苓见事情有了转机,心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此事太皇太后只是只听了有心人故意想让您知道的一部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此事的前前后后,根本就是有人在暗中设局,以栽赃无限王爷,此人不仅想毁了王爷的名誉,甚至想削去他的王位。” 第二百六十四章 惊险逃生 太皇太后见苏苓说的底气十足,心里不由升起几分疑惑,难不成还真是有人刻意布的局?“那你说说,这背后设局之人是谁?他又是怎么设的局?” “前日曾有一个陌生的宫人给王爷送了一封密信,信的内容不是其他,而是让他昨晚子时在御花园相见,而同样的,瑶华宫的静妃娘娘也正巧收到这样一封信,于昨晚子时去往御花园。奴婢说到这里,想必太皇太后就能明白了。” 太皇太后目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是?” “没错。正如太皇太后您所想,这便是背后之人设的局,想引王爷与静妃娘娘入局,以借此诬陷王爷与静妃娘娘之间有点什么,这当今王爷与后宫妃子一旦有点什么,那后果有多严重,太皇太后您定比奴婢清楚。” 太皇太后忽的冷笑,“所以这背后布局想要陷害辰儿的人就是皇帝!” “太后圣明,当时王爷与静妃娘娘刚一出现,皇上就带着姣妃娘娘出现了,这会不会太过巧合了呢?好在王爷反应够快,反说是想娶奴婢为侧妃,才想着告知静妃娘娘一声,毕竟奴婢是从静妃娘娘宫里的人,这样说也合情合理。” “原是如此,可既然辰儿是要你做侧妃,怎么就变成了正妃?”一个出身卑贱的婢女姑且让她做个璃王的侧妃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但正妃的位置却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苏苓眉色一敛,“这您更是误会王爷了,要赐奴婢给王爷做正妃本不是王爷的意愿,而是……而是皇上所逼。既然他能作局陷害王爷,便就说明他一直视王爷为眼中钉,以昨晚的情形,倘若王爷不应下,只怕皇上又要借口生事了。奴婢心知自己身份卑微,从不敢奢想能做璃王妃。” 苏苓冷静的分析,镇定自若的态度越发引得伏洛辰侧目,这个女人果真与其他女子不同。 太皇太后听闻苏苓一番话,眼底的森森怒意不觉间变成了浓浓的恨,伏子钰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却还不择手段想要对付伏洛辰,当真过分,更甚至诬陷他与后妃有私情不成,硬塞给他一个卑贱的婢女做璃王妃来羞辱他,伏子钰啊伏子钰,你当真歹毒! “即便你说的对又如何,让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做璃王妃,那辰儿不久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了么?”太皇太后仍旧无法说服自己,高贵的皇族血统怎能混入清水这样卑贱的血脉。 “那太皇太后是要面子还是要王爷周全?” 太皇太后一时语塞,望住苏苓一双坚定而清亮的眸子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两样自然都重要,但若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看见太皇太后的犹豫,苏苓顿了顿,又继续道,“奴婢觉得自然是王爷的周全最重要,天下人笑王爷只是一时,王爷也不会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看法里,而且奴婢保证,等过了这些日子,王爷彻底不再受皇上的威胁,奴婢就请求让王爷一直休书休了奴婢,如此,王爷便可重新另立王妃。” 太皇太后目光里终有一丝动摇,苏苓的话无疑是眼下能行的最好的法子,只要忍得了眼下一时,伏洛辰便能平安无事,等他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再休了苏苓,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伏洛辰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苏苓,也许他真该清醒昨晚去御花园是带着她一起去的,否则一旦伏子钰出现,他也是有口说不清了。 太皇太后沉默了半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比苏苓说的更好的法子,那伏子钰的手段,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伏洛辰若此次拒绝与清水成婚,只怕他又会对伏洛辰咬紧不放,与其如此,倒不如暂且妥协,以求自保为上。 “以你的身份做璃王妃远不够资格,哀家警告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话,等过了这阵子,哀家定会让辰儿休了你。” 伏洛辰见太皇太后终于缓口,立时道,“儿臣谢母后成全。” 离开仁寿宫,苏苓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在仁寿宫,她差点就丢了性命。不过回想起伏洛辰在太皇太后面前全心护着她,她心里仍是感激。 “你觉得本王为何不想娶林芷儿么?”二人行走着,伏洛辰忽的开口。 苏苓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些微放松,她淡淡扯了扯嘴角,“王爷不是不喜欢她才不娶她的么?” “这只是其一,本王的确不喜欢她,与你比起来,她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但本王也无所谓她嫁给了伏子钰,你可知又是为何?” 苏苓摇摇头,“王爷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呢。” 伏洛辰挑挑眉,“林芷儿嫁给伏子钰,不只是一个女人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她背后的林家,太皇太后想拉拢林家所以让本王娶了林芷儿,伏子钰想拉拢林家,所以伏子钰想方设法让她拒绝与本王成亲,反倒是入宫做了妃子。但这些本王并不担心,也从不后悔。” 苏苓蹙眉,眉眼里透着些许疑惑,“这又是为何?” 伏洛辰扬唇一笑,带着几分轻狂,不改往日风流之色,“因为本王根本不怕他伏子钰。” 他被分封在外多年,可不止学会了风流,游戏花丛,他只是懒得争权夺利罢了,不想这皇室里最后一点血脉也斗的你死我活。 是以即便是伏子钰对他不依不饶,他也还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伏洛辰给她住的偏院位置并不偏僻,来往各个宫中也极是便利,她如今是未来璃王妃的身份,身份与往日不同,便再也不用做那些下人做的活计,身边反而多了几个伺候的宫人。 不再是侍奉人的丫鬟,苏苓也变得自由许多,于是常常借着熟悉宫里的名义,行走在各个宫殿间,试图寻找暮寒的下落。 然而几天下来,竟是无果,为了寻找暮寒,苏苓几乎去遍了宫里所有的宫殿,但始终没见暮寒的影子,又或者说,暮寒早已不在宫里? 满心的疑惑困扰着苏苓,失去了与暮寒的联系,她越发觉得孤独,好像所有跟她跟炎夜麟有关的人都在慢慢消失,这种孤独的迷茫感让一向淡漠镇定的苏苓渐渐有些无所适从。 苏苓将成璃王妃的消息传遍了宫中,传遍了朝堂,很快又传遍了整个京城,自然也传到了某人的耳朵里。 某人轻掀唇角,笑的有些莫名,“璃王妃?不知道是璃王妃好当还是皇妃好当呢?苏苓啊苏苓,我倒是小看了你的手段。” 伏洛辰与苏苓将要成婚一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京都,太皇太后心里不情愿,却也只能替他们准备成亲事宜,毕竟伏洛辰是她唯一的儿子。如此一来,伏洛辰倒是乐得清闲,一如既往地贪恋花丛。 能成为璃王妃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苏苓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又是一日,她行遍各个宫殿,依然失望而归,屏退了身边侍奉的几个宫人,兀自坐在院中任由思绪渐长。 秋风微习,吹得院子里的枝叶沙沙作响,不经意地抬眉一瞥,苏苓登时回过神来,目光定定地望住一片繁茂枝叶后隐约晃动的人影。 “谁在那里?”秋风卷着她清越的声音朝那片繁茂枝叶飘去。 “多日不见,我要恭喜璃王妃了。”略有些刻意压着的低沉男声自那片繁茂枝叶后传出,少顷,便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跌入苏苓瞳仁。 苏苓在得见来人时,不由得眉心轻皱,“左公子怎有空入宫来?” 左靖白抬眉略略打量了一番院子,才缓步向苏苓走去,“看来璃王对你,倒是不错,我来当然是恭贺你即将要成璃王妃了。” 这偌大的天璃国,除了暮寒炎夜麟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外,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就只有左靖白了,明知她是炎夜麟的皇妃,左靖白却还说这样的话,苏苓的眉心不觉皱的越发狠了。 “没什么意义的话免了就是,且说说你今日因何而来。”她对左靖白的了解并不深,先前他说他知道炎夜麟的下落,到如今她也不知是真是假。 左靖白也不想浪费时间,又四目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后,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既然改变不了你要成璃王妃的事实,不如就利用璃王,好好扮演王妃的角色。” 左靖白的言下之意,苏苓当即明了,这些日子她并没有在伏子钰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左靖白让她好好利用伏洛辰,便就说明他仍想从伏子钰身上得到什么。 苏苓目光坚定地回望住左靖白,“那我能得到什么呢?”既然是各取所需,那这完完全全就是一桩生意,她自然要关心自己能得到什么。 “你不信我?”左靖白眉峰微挑,露出些许诧异。 苏苓淡淡开口,“我只相信我自己。” 左靖白看着神色认真的苏苓,突然轻笑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总该信它。”说着,左靖白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在苏苓眼前晃了晃,“看看它你就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他的信物 苏苓眸色一沉,略略迟疑片刻,接下了那只锦囊,左靖白没有骗她,锦囊里的东西足以让她心潮翻涌,自从那日之后,她突然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他就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甚至来不及给她留一点讯息,而手里的锦囊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气息。 “这玉佩是二皇子随身携带之物,这足以让你相信我了吧?” 苏苓沉静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情绪,只见她默然收起锦囊,目色平静地看着左靖白,“能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查伏子钰么?” 左靖白深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一丝莫名色泽,“这与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和二皇子就是了。” 是夜,月朗星稀。 苏苓紧紧攥着今日左靖白送来的玉佩,心中思绪纷乱,这玉佩的确是炎夜麟的无疑,但在他们来天璃国不久后,这块玉佩就不见了,而那时候炎夜麟还好好的在她身边。 既然信物是假的,那左靖白所说的话只怕也不真,即便是真,也是掺了几分假的成分在里面。可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御书房。 撇去伏子钰的残忍与毒辣,不得不说他也算得上是位尽职尽责的皇帝,已是月上枝头,御书房的灯盏仍是亮着,光影绰绰下,映着伏子钰埋首批阅奏折的影子与如香跪着研墨的侧颜。 不知何时起,伏子钰不喜那些宫人守着,倒喜欢让如香在身边侍奉,毕竟女子的细腻与温柔不是那些宫人能比的。 一张张奏折在伏子钰笔下轻描点过,如香偶尔停下动作,痴痴看着他俊逸无双的侧颜,他好似不知疲倦,认真严肃的模样依旧撩动她的心神。 她忽的瞥见,他皱了下眉头,凤眸里似有不悦。 “左家真是好大的胆子!”清冷的语声不由让如香打了个寒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之间御案上放着一张奏折,奏折的封皮出用朱红笔规规整整写了一个‘密’字。 如香眸子一紧,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左家莫不是又有什么新动静?要不要如香去查查?” 伏子钰风眸微眯,眼底似有思量之色,“看来朕对左家还是太心软了,朕本念着他们一家还算安分,他们却不知好歹,竟敢心存忤逆之心。” 天璃国这几年几乎没有战事,而伏子钰登基后,也渐渐收了左家手中的兵权,但不曾想,这一收兵权,反倒叫他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了,而今更是有他的人暗中查出左家竟一直在偷偷练兵,人数之多可达上万。 “皇上对左家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却一心想着背叛,真是该死,如香愿意奉命前往,杀了左家父子。” “不。”伏子钰一扬手,当即否定了如香的请命,“他们能秘密练兵,应该会留有后手,单是杀了他们还不够,朕还要收了那些私兵。你且不要轻举妄动,暗中派人监视即可,眼下,还是先解决了伏洛辰才是正事。” 左靖白父子再是厉害,有异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伏洛辰不同,他是皇室血脉,有足够的理由坐上皇位,他一直在宫里行走,伏子钰自是不放心。 短短数日后,一场被有心人操纵的成亲仪式在一片热闹声中拉开帷幕。 伏洛辰在宫外的璃王府内外,到处张灯结彩,透着一片喜色。上门道贺的人上至朝中重臣下至富商贵胄,几欲要踏破璃王府的门槛。 礼乐声声比不得人声吵嚷,王爷迎亲向来是京中热闹之事,伏洛辰成亲尤其热闹,不止由于他出身皇室贵族,多半也是因为他将迎娶的这位王妃实在不同寻常。 仁寿宫。 太皇太后并不打算摆驾璃王府,毕竟苏苓不是她中意的璃王妃人选,准他们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娘娘,这会儿该是快要拜堂了,您……”丫鬟抬头看了看璃王府的方向,略有些担忧地道。太皇太后虽表面不说,但她对伏洛辰的关切从未减少,毕竟有哪个母亲不时刻牵挂儿子呢。 太皇太后目色深深,沟壑密布的眼角颇有几分哀伤之色,沉默了半晌,却只对身边丫鬟道,“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宫吧。” 这边太皇太后神色哀伤,那边伏子钰满是得意,一向把心思放在朝政上的他竟也放下了御书房一本本等他批阅的奏折,在御花园里摆起了美酒,召来了美人。 京中百姓对伏洛辰迎娶的这位璃王妃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连苏苓在郡王府时候的事也被人旧事重提,津津乐道起来。 同样的,也不乏有女子暗暗羡慕着苏苓的幸运,一个出身卑贱,连根都寻不到的丫鬟何德何能能嫁给璃王这样尊贵身份的人。 可这些人口中的璃王妃却并不开心。 夕阳如血,璃王府满目鲜红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耀眼的光辉,宾客渐渐散尽,璃王府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苏苓坐在房中,头上喜帕早已被她自己揭下,她开始痛恨自己,就算是作戏,她也不该嫁给伏洛辰,与她行拜堂之礼。 可她到底是做了,然而此时此刻,厌恶自己的情绪与悔恨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折磨着她的心神,痛苦不堪。 “王妃,奴婢端来了温水,您先洗洗吧。”一个柔柔的声音自房间外传进屋内,却像是一个导火索,叫苏苓蓦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滚!”苏苓一声厉喝,吓得外头丫鬟惶然转身离开。 璃王府书房内。 本是今日新郎的伏洛辰却出乎意外的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不许人打扰。 一个小丫鬟在书房外头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微颤着声音道,“王爷,王妃她……”书房内的伏洛辰闻言,缓缓睁开微闭着的双眼。 “您还是去看看吧,王妃她好像心绪不佳,若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伏洛辰虽表现的风流绅士,却丝毫不影响府中下人对他的敬畏,若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丫鬟也不会贸然找自己。 只是,念起今日拜堂之时,清水的一双眼睛,他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在她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到底隐藏着怎样他不知道的秘密? 夕阳敛起最后一丝光芒,暗沉的天幕笼罩着整个璃王府,忙碌了几日的下人们已是撑到了极限,赶着做完了各自手里的活计,便就回去休息了。 夜幕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水墨,一轮幽月悄然爬上屋顶,不知忧愁地遥望着人间,闪着点点或明或暗光芒的星子,铺满整窗。 屋内喜烛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一如苏苓此时焦躁烦乱的心绪,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情绪搅的她静不下心来,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无声的呼喊,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月光清冷,打在半透明的纱窗上,隐约映出屋外树影婆娑,苏苓扬眸望住窗外一片冷色,眸子骤然紧缩,一抹一闪而过的黑影瞬间拨动苏苓本就敏感绷紧的神经。 “谁!”语音未落,苏苓腾的起身,快步走到门后,从袖间掏出匕首,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黑影并未在屋外停留,少顷,一个刻意压低,苏苓却极是熟悉的声音自门缝买间传进屋内,“皇妃,我是暮寒。” 苏苓坐在案几旁,眼底的疑惑与诧异久久不散。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皇宫里找了许久的暮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璃王府,也就是说,他可能早就不在皇宫里了。 暮寒冷峻的面上一如往日布着一层寒霜,抿着嘴唇,恭恭敬敬站在苏苓面前。 末了,苏苓收起眼底诧异,直望住面若冷霜的暮寒,“我在宫里找寻不见你,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以她对暮寒的了解,暮寒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皇宫,或者不跟她联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暮寒不得已才这么做。 暮寒闻言,冰冷的面上终于有些微动容,他微哑着声音,道,“当时属下潜伏在一个不起眼的宫里,以方便继续查殿下的下落,伏子钰会设下险境,故意引诱殿下入宫,就说明他定早就想好了对策,以他的性格,该是不会轻易放过殿下。” “那后来呢?你是不是又查到了什么?”话一出口,苏苓惊觉自己声音发紧,这么久了,终于能得到他的消息了。 “恩,属下暗中打探得知,殿下他如今仍在皇宫,被伏子钰关在宫里某个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查到。” 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苓旋即皱起了眉头,“不,不对,当初辛者库的管事太监曾说殿下入宫那日的确与伏子钰的人发生了激烈冲突,殿下受了伤,但最后被人救走了,所以殿下并不在宫里才是。” 暮寒也不由有些疑惑,“可属下查到的确实是在宫里,伏子钰每隔不久便就会去看殿下,只是他行踪诡异的很,我竟无法跟踪他找到殿下的下落。” 苏苓听罢暮寒的话,心蓦地一沉,暮寒与那辛者库的掌事太监相比,她自然是更相信暮寒的话,可掌事太监也不像是骗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暮寒思量片刻,忽的想起了什么,“那掌事太监说的被人带走的应该是君千玫,而不是殿下。” 苏苓眉色微敛,细细思量起暮寒的话,当日君千玫与炎夜麟一同入宫不假,而伏子钰的目标只有炎夜麟一人,但君千玫并不知自己是被伏子钰利用了,所以有可能君千玫为了炎夜麟也与伏子钰的人起了冲突,而最后出现的人救下的是君千玫,而不是炎夜麟。 第二百六十六章 暮寒再现 如此,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掌事太监并没有骗她,只是误以为当日被救走的是炎夜麟,也就是说,左靖白在这一点上并没有骗她,也许他真的知道炎夜麟的下落。 “殿下的下落不止掌事太监一人说过,当时我相信了掌事太监的话,真的以为殿下被人救走了,所以决定要离开皇宫,但那时左靖白却找上了我,说殿下还在宫里,要我留在宫中监视伏子钰,他就会告诉我殿下的下落。” “左靖白?”暮寒低声重复着这个三个字,眉心微拢。 苏苓闻言,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你该是知道左靖白此人,他说的话可信么?” 出乎意料的,暮寒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殿下当初在天璃国与君正良的接触比较多,与左家也有接触,不过属下对左靖白并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的父亲倒是个练兵的好手。” 苏苓心下一直对左靖白抱有疑惑,此刻一听暮寒说,越发觉得左靖白有些难以捉摸,攥了攥掌心左靖白给她的信物,目光幽邃。 沉默良久,苏苓才又开口道,“寻找殿下一事,我们不能再拖了,伏子钰如今正一心对付伏洛辰,定也不会轻易放过殿下,你安排人去暗中坚持左靖白父子,我怀疑他让我坚持伏子钰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理清了思绪,苏苓便不想再这么拖下去,心狠毒辣如伏子钰,连一个在外分封多年的伏洛辰都不放过,又怎会轻易放过对他皇位威胁最大的炎夜麟。 “那皇妃接下来的打算是?” “你我一同入宫,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尽快找到殿下的下落。” 暮寒眸色一沉,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屋外一抹身影久站良久,深暗的眸子里不知藏着什么情绪,他原以为她只是普通的丫鬟,却不知她竟是……不过再细细一想,他也有些释然了,毕竟能让他看上的,定不是平凡之女。 薄唇扯起一抹苦笑,他抬手推开了眼前这扇熟悉又陌生的房门。 ‘吱呀’一声轻响,苏苓与暮寒登时回神,仅仅刹那间,暮寒便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苏苓一扬眉,一抬手,示意暮寒不要轻举妄动。但对于突然推门而入的伏洛辰,苏苓意外之余,多了几分警惕,“想不到王爷还有偷听的癖好。” 伏洛辰扫了眼暮寒,径直来到苏苓对面坐下,“按辈分论,本王可是你皇叔,也不知道客气些。” 虽方才就料到伏洛辰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当伏洛辰点破她身份的时候,苏苓仍忍不住心下一惊,“这么说,刚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了去?” “自然。”伏洛辰轻扬嘴角,敛起眼底一丝孤寂,他在书房纠结良久,心知她嫁给自己并非情愿,只是仍是忍不住过来看看她,不想却意外得知了她的身份。“起初本王就觉得你很特别,想不到你竟是礼儿在东胜国的皇妃。” 确定伏洛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苏苓却没有放下心中警惕,反是挑眉端量着伏洛辰,但见他的面上虽挂着淡笑,看着她的目光却是认真,“所以呢?王爷知道了我的身份,是选择帮我,还是向伏子钰揭穿我的身份?” 伏子钰一直想法子对付伏洛辰,如果伏洛辰选择帮她,毫无疑问,就正式站在了伏子钰的对立面,伏子钰根本不可能容他,更甚至用对炎夜麟的额法子对付他。但相反的,伏洛辰也大可用这个条件在伏子钰那儿换得一些好处,这足够让他自保。 话说到敏感处,暮寒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伏洛辰身上,炎夜麟与伏洛辰素日里往来并不多,但之间从未有过冲突,炎夜麟对他这个皇叔也一向比较尊敬,但如今不同,这其中牵扯甚多,稍有不慎,就能损害到自身利益。 伏洛辰自然要首先考虑到自身的利益,唇边挂着的笑容渐渐不见,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他的决定甚至关乎着天璃皇室的和平,伏子钰与伏礼之间的斗争他并不想管,但……一念到昨日手下人汇报的情况,他不得不参与其中。 思忖良久,伏洛辰终是下了决定,“我可以帮你,帮你找到礼儿,但事成之后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苓疑惑看着他,“何事?” 伏洛辰目光肃然地回望住他,幽邃的眼底是少有的认真之色,“天璃皇室皇嗣不多,就算伏子钰真的罪大恶极,我也希望你能劝礼儿留他一条性命,否则哪怕我死了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皇兄。” 苏苓没料到伏洛辰的条件竟是要留伏子钰一命,他虽无争权的野心,但伏子钰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甚至处心积虑处处陷害他,就连今日大婚也是伏子钰苦苦算计的结果。伏洛辰能有这份心胸倒是苏苓万万没想到的。 如是念着,苏苓再抬眉打量伏洛辰,竟觉得他与之前大有不同,“难得王爷有这份心,不过说实话,我不能保证,毕竟殿下在伏子钰手里究竟怎么样了我尚且不知,若他对殿下……”话说到此处,苏苓目光清冷,眼睛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那我定会为殿下报仇。” 暮色沉重,比不得苏苓躁动不安的心,回想起今日之事,竟觉得东胜国的一切恍然如梦。如今梦醒,她定要将那失去的人找回来,要向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讨回代价! 深夜。 不止苏苓一人毫无倦意,深宫之中也有一人,不过这深宫之中的人不同于苏苓,他是兴奋地毫无困意。 历来朝代更替,皇宫无一例外都是多事必争之地,所以不乏有些皇帝为了能日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在深宫里造了各种密道和暗门。 天璃国皇宫也不例外。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原本昏暗无比的暗室照得亮如白昼,暗室里的陈设低调简约,朴实无华,但许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位不普通的人,是以这算不得大的暗室里隐约弥散着一股清冷却华贵的气息。 炎夜麟正坐在一张案几旁,煮着茗茶,茶气氤氲,在暗室里回旋缭绕。在这里他吃穿不愁,却像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那种孤寂不是用吃穿就能化解。 一声低沉的闷响倏然在耳边响起,炎夜麟目光微凝,旋即又恢复如常。能进这间暗室的,全天璃恐怕只有一人,那便是当今的皇帝,伏子钰。 “怎么?早知道朕会过来,特意煮好茶给朕品尝?”微凉又带着几分得意的语声传来,炎夜麟却是置若罔闻。 伏子钰无谓的笑笑,好似早已习惯炎夜麟这般冷漠的态度,于是便兀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袍角微撩之际,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扑面而来,令炎夜麟不由皱了皱眉。 “你应该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伏子钰扫了眼表情漠然的炎夜麟,语气莫名地道。 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炎夜麟早就心无一物,对伏子钰这句话亦是反应淡淡,“该不会是你决定要放我出去的日子。” 伏子钰哼笑一声,凤眸里满是掩不住的得意,“那你可真是想多了,朕还没找到你那位皇妃,自然不会就这么放了你。” 伏子钰的话终是戳中了炎夜麟心底的痛处,当日他落入伏子钰手中,伏子钰曾对他说,他不会杀了他,甚至会治好他身上的伤,但却不会给他自由,等他抓到了他在天璃国的皇妃,他也许会放了他。 看,伏子钰从来都是这样自负又狂傲。 炎夜麟目光微沉,却并不在意的样子,“那我就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炎夜麟这般一问,伏子钰眉眼间越发得意,拿捏着金色杯盏在手里把玩,薄唇微挑,像是在说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今日可是璃王成婚的好日子。” 炎夜麟皱眉,“璃王?他不是早就被分封出去了?” 看见炎夜麟疑惑的表情,伏子钰很是得意的挑挑眉,“是啊,朕原不与他计较,可仁寿宫那位太皇太后娘娘却偏要找个由头把璃王接入京城,那就怪不得朕给璃王找了个贱婢做王妃咯。” 伏子钰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让他感觉到威胁,不论是谁,哪怕是有深厚血缘关系的皇叔,他照样能算计。 好似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炎夜麟想质问他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皇叔也这般残忍,然而转念一想,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凭自己又怎么劝得了他。 “所以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向我炫耀你对璃王所做的事?我为有你这样的兄弟而感到可耻。” 用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来羞辱璃王跟太皇太后,这样卑鄙的手段恐怕也只有伏子钰能想得到。皇权之争向来残酷,炎夜麟却第一次开始厌恶身在皇室的感觉,也许当初离开东胜国,他便不应该再回到天璃国,再次卷入皇权争斗中。 “这只是其一,朕想这第二件事儿,你会更有兴趣。你在这暗室里不见天日,不知你想过你的皇妃如今怎么样了么?” 炎夜麟听闻此言,眸色登时染上几分冰寒,皇位他可以不争,但苏苓他却不能失去,他欠她的原本就已经太多。 “倘若你敢动她,我便是丢了性命也要让你付出百倍代价。”他的语声听起来淡然如常,却无端叫伏子钰心中一惊。 打量着炎夜麟的目光越发深邃,他一直怀疑他这个二皇子有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就连他能在这暗室里镇定自若地待着,他也不由得怀疑他是否早已在外面设好了局。 他伏子钰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唯独炎夜麟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若不是前些日子,他正巧在东胜国,只怕这皇位他没那么容易就能坐上。 “能让你这么上心的女子一定非同寻常,朕倒是越发好奇了。放心,朕找到她,一定先带过来让你们见见面。” 或许城中百姓不知伏洛辰与苏苓成婚的内幕,但朝中大臣自是找到其中缘由的,不过是这位新皇帝对太皇太后以及璃王的打压罢了。 达到目的的伏子钰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得意,次日下了朝堂,他便一脸阴霾地去了御书房。刚一踏进御书房,就厉声喝退了身边宫人。 御书房内,如香早已在等候。 “如香参见皇上。”此时的如香一袭劲装包裹着曼妙身躯,少了几分与伏子钰激情缠绵时候的少女羞怯,微拢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 “那伏洛辰究竟想干什么!”伏子钰见到如香,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阴沉。如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如香不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而昨日伏洛辰大婚,他命如香去暗中监视,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于他们不利的事,如香才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 方才在朝堂之上,伏洛辰上朝堂拜谢皇恩,不过一日,他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尊敬,这让他恼火不已。 如香微然一愣,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转念一想,她的这个主子一向料事如神,便也觉得没那么惊讶了,只躬身恭敬道,“回皇上,事情只怕不妙,昨日在璃王府上,属下看到了……” 便是此刻再回想起昨日的一幕,如香仍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璃王府呢? “谁!”冰寒的语声像是从齿缝间发出,伏子钰心中顿感不妙。 如香一惊,犹疑了下,只好应声道,“暮寒,是……二皇子手下的暮寒,属下亲眼看见他昨日去了璃王府,并去了璃王妃的房间。” 伏子钰闻言,倏然眯起凤眸,他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如香看到暮寒之时,暮寒是炎夜麟身边的暗卫,对炎夜麟是绝对的忠诚,但他怎么会出现璃王府,又怎会去了璃王妃的房间。 “璃王妃?”伏子钰蹙眉低念着这几个字眼,突然眸色一凛,“璃王妃就是清水,自从她入宫朕就怀疑过她,难不成她的身份有问题?” 如香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难堪起来,诚如伏子钰所言,她近日也有些怀疑清水,便又去查了一遍,竟发现她的身世以及经历都是假的,京城内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些人,更甚至,整个天璃国都没有。 聪明如他伏子钰,敏感地察觉到如香的脸色不对劲,“你知道些什么!还不快给朕全部说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最终章 如香闻言,蓦地一颤,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这样的伏子钰叫人打心里胆寒,“望皇上恕罪,先前皇上让属下查过清水的来历,属下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后来自璃王入宫后,属下便觉得清水仍是可疑,便四下里暗中核查她的来历,谁知竟发现……” 伏子钰目光一狠,“竟发现她的身份来历都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人对吧?” “皇上明鉴,属下无能,虽查到她的身份和名字是假的,但并没有查到她的真实身份。还请皇上给属下一些时间。” “果然。”伏子钰坐在龙椅上,脸色骇然,“算了,既然暮寒都已现身,只怕她也不会隐藏多久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可朕没想到,璃王竟愿意站在他们一边。” 璃王早年便被分封在外,炎夜麟又多数时间待在东胜国,与璃王速来联系甚少,璃王怎会选择帮暮寒呢? “那皇上的意思是……”如香见着伏子钰的表情,心下不由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伏子钰哼笑一声,“看来皇宫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你将朕养的那些杀手都调进宫里来,同时派人软禁太皇太后,那个老太婆的性命要保证捏在朕的手里,这宫里终究要经历一次恶战,才能完全属于朕。” “属下誓死追随皇上。”这句话绝对出自如香的真心,她对伏子钰的一片心,早已超出了当初的感恩之情,不知从何时起,伏子钰已然变成了她的天,她的一切,她尚且存活于世的理由。 “你派人去璃王府,就说朕召璃王觐见,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二皇子重要,还是她这个母妃重要。” “属下这就去办。” 伏洛辰竟会为了一个炎夜麟与他公然作对,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炎夜麟重要,还是他这个仁寿宫的母妃重要。 想跟他作对,那就得先掂量好得失! “不必了,本王不请自来了。”问世间谁能风流地这般高雅,除了伏洛辰怕也是没谁了。 如香还未走出御书房迎面便撞上刚踏进来的伏洛辰,优雅温润一如往常,深邃的眼睛里敛进一丝阳光,明媚的叫人移不开视线,而与他并行而来的是一位陌生女子,生的极是好看,带着潋滟光华,一进来便就压住了所有人的光芒,甚至连伏子钰在她面前也暗淡了几分。 “皇上……”如香顿住步子,略有些迟疑的转身看着伏子钰,她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还有那位陌生女人会是谁? 如香到底是个下人,哪里能比得上伏子钰的聪明,只见伏洛辰与那陌生女子一进来,伏子钰便玩味的上下打量着进来的陌生女子,只看那一双眼睛,便就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个叫清水的丫头不止身份是假的,就连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也是假的,明明生的这样倾国倾城,却化装成一个普通丫鬟,主动接近自己,且还能然伏洛辰答应帮她,让暮寒深夜时候去找她,这样明艳又特别的女子,除了炎夜麟在东胜国的皇妃,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伏子钰抬眉扫了眼怔住的如香,示意她留下,如香会意,默然退在一边。 “朕还当你是谁,原来是让朕的皇弟念念不忘的女人,若朕没记错,你该是叫苏苓对吧?”伏子钰脸上的阴霾之色倒是退了几分,却莫名叫人觉得背脊发寒。 苏苓望住伏子钰的目光清冷,“皇上记性倒是好的很,不知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发生的事。”自从知道这么久以来炎夜麟一直在伏子钰手里,苏苓就恨不得立刻找伏子钰要人,是以,昨晚之后,她便决定不再伪装,用自己的真实身份面对伏子钰。 如香略有些担忧的目光在三人间流转,不禁诧异苏苓虽为女子却有着不输伏洛辰,甚至伏子钰的气场,这样的女子,她当真第一次见。 伏子钰闻言,薄唇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好歹你与朕也有些关系,你倒是直接的很。见到朕连礼些礼数都没有。” 话虽如此,伏子钰心下却一点不轻松,苏苓敢以真正的身份出现在御书房,定是与伏洛辰早就想好了对策,况且还有一个暮寒躲在暗处,不知布了什么局,他早就觉得炎夜麟在暗室里的这段时间太过镇定,难不成他早就跟暮寒交代了什么? 苏苓已经没有耐心与伏子钰继续闲扯,三个月的等待足以磨灭掉她所有的耐心,“你该是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说出殿下在哪里,我或许有可能饶了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苏苓语声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就连一旁的伏洛辰也丝毫不怀疑,若炎夜麟有事,伏子钰的下场会有多惨。 苏苓与炎夜麟在东胜国的事,他听暮寒略有提及过,这个女人,当真不一般。 伏子钰听罢,凤眸微凛,却并不着急回答,反而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伏洛辰身上,冷眉微挑,道,“她的底气莫非来自于你?” 伏洛辰见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礼儿是你的皇弟,本王身为你们的皇叔怎么能看着你们互相伤害呢。”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是同龄,但毕竟是长辈,这份心还是有的。他能向苏苓提出放过伏子钰的条件,自然也不希望伏子钰对炎夜麟真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伏子钰语带嘲讽地回道,“你这个皇叔还真是好的很呐!不过朕并不知道朕那个二皇弟在哪里,你们若是知道尽管去找就是了,朕甚至还能帮忙。” 许是早就料到伏子钰会这么说,苏苓竟是忍不住笑了,笑容绝色,令伏洛辰忍不住心神微晃。 “放心,会找到的,你该不会以为殿下这么多年在天璃布的局都只是随心而行的吧?左家父子对皇权虎视眈眈,早先就用殿下的下落来威胁我接近你,监视你,而郡王爷与王爷多年的关系,你以为会因一个君千玫就不复存焉了么?” 如今的伏子钰就算没有他们出现,也是腹背受敌,朝中不服他的人大有人在,且左家父子早就已经开始秘密练兵,左靖白让她找伏子钰的罪证就是为了给自己日后的谋反寻一个正当理由,只可惜,左靖白打错了如意算盘,太低估她了。 直到此时,伏子钰终于变了脸色,原来自己查到的消息苏苓都知道,还有炎夜麟布的局,又是什么局?自从君千玫嫁入宫中后,虽然君正良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但一直没有拿真心待他,却原来,他仍是忠于炎夜麟。 一股莫名的狠意登时涌上伏子钰心头,“那又如何,只要他人在朕手里,你们能耐朕何!” “皇上!”如香一急,冲口而出道。伏子钰一旦承认了炎夜麟就在他手上,无疑是落了被动。 “呵,你总算是承认了殿下就在你手里!”随着苏苓这句话落,一抹欣长身影出现在御书房外。 一名宫人慌慌张张进来朝伏子钰禀告,竟连该有的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惊声道,“不好了,左将军率领两千人马进宫了,还有……还有不知名的三千人马也在宫里。” “什么?!”伏子钰当即惊的从龙椅上坐起,他想过炎夜麟早有计划,但却没料到他的速度竟这般之快,“快去调集所有御林军,快去!” 那宫人得了令,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伏子钰气极,却在抬头看见来人时,想要气的兔血,方才与那宫人一同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暮寒。 “那三千人是你的人?”伏子钰忍者想要拔剑杀人的冲动,凛声问道。 暮寒本就是个极冷漠的人,面对捉了他主子的人他更是面如寒霜,“不,那都是殿下的人。御林军已经被我控制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让左靖白的两千人杀进来,随便找个由头谋权篡位,二是带我们见二皇子,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皇上不要答应他们!”此时的如香已顾不得什么身份,拔起手中长剑就朝伏子钰奔去,却被暮寒拦了下来。“如果不想找死,就老实点儿。” “哼,这条命算什么,你若敢伤害皇上一分,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让你陪葬。” 伏子钰身边有如此烈性的女子倒是有些出乎伏洛辰与苏苓的意外,苏苓不禁抬眉打量起如香,这个刚烈的女子看起来隐约有些面熟,细细一想,便是君千玫入宫那日接待她的宫女。 “我没空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苏苓目光清冷,看向伏子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落在左靖白手里,倒不如带我们去见殿下,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费。” 苏苓说的在理,不过伏子钰好不容易才登上皇位,拥有今天的一切,他怎会这么轻易就将到手的一切拱手让人的,左靖白不会,炎夜麟他也不想。 然而思量许久,这宫里他的人已经被暮寒控制,显然自己已没有与之相争的能力,如此,那便只有暂时向他们妥协方才是明智之举。 伏子钰凤眸敛起怒意,扫过被暮寒拦下的如香,不过一瞬,却足以让如香会意其中的意义。 “不是想看他么?那就跟朕过来。” 苏苓想过炎夜麟会被伏子钰折磨的很惨,伤的很重,会被一群人看守着,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找了这么久的炎夜麟竟然就在伏子钰素日里所居住寝宫的暗室里,这里不是暗无天日,他也没有身受重伤,只是神情孤寂。 伏洛辰得见安然无恙的炎夜麟后,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苏苓会对伏子钰怎么样了,便是中间有过不愉快,也不至于斗得你死我活,挺好。 炎夜麟孤寂许久的眼神终于在看见苏苓时有了颜色,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甚至连她身上的味道也一如当初,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她眼里的担忧与喜悦,他瞧得分明又真切。 本该是情人重逢的时刻,却总有人不合时宜的出来煞风景。 “朕并没有对他怎么样,所以现在呢?也该是你们履行承诺替朕解决掉左靖白这个反贼的时候了。” 炎夜麟微然扬唇,目光却不曾从苏苓身上移开,“这天璃是伏家的天下,又怎会让左靖白一个逆臣篡了权去,暮寒。” “属下在。” “别让逆臣冒犯了天璃皇室的威严。” “是!”暮寒冷声应下,继而转身离开。 伏子钰见暮寒走了,又阴阳怪气地道,“不会让左家篡位谋权,那你呢,朕的二皇帝,这天璃皇帝的位置,你觉得该由谁来做最合适?” 伏洛辰闻言,目光陡然一紧,今后的皇位由谁来做亦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一个小小的左靖白不足为患,但若炎夜麟与伏子钰二人相争起来,只怕这天璃皇室又少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炎夜麟不语,反而看向苏苓,目光幽邃而深情,“你想做皇后么?” 伏子钰与伏洛辰闻言皆是心下一惊,如此大事,炎夜麟竟如此随意地问一个女子想不想做皇后,这…… 苏苓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略略想了想,方道,“你好记得咱们从东胜来到天璃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么?” 暗室外,皇宫里已然乱成一片,左靖白已经无路可退,判臣贼子的罪名是他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的,故而只有拼死一搏。 只可惜他碰到的对手是暮寒,一个从来没有输过的男人。 每一次的皇位更替都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东胜国是,天璃国也是。 一年后。 天璃某处远离凡尘的世外桃源,有一片湛蓝明净的明月湖,正直夕阳西斜,霞光满天,映得明月湖湖面泛起粼粼光影,映出湖边相互依偎的两抹身影。 “当初伏子钰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的确是受伤了,不过后来他给我治好了,伤害倒是算不上,只是为了不让我出去,他一直给我用软筋散。” “嗯哼,看来伏子钰这个皇帝还是让他当不得,我这就让暮寒把他废了!替你报仇!” “别,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被你收了所有兵权不说,还被暮寒时刻监视者,此事就不跟他计较了哈。” 三年,炎夜麟给伏子钰三年时间,若他能做一个为民的好皇帝,他便不再插手天璃之事,但伏子钰若是心有邪念,那他不介意重回天璃,顺便让他的夫人当一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