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毒后归来》 第一章:十年欺辱 东陵国,开元二百十三年春,万物生长之际,庆尧帝登基大赦天下。 春雨过后,村野间湿冷透骨。 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茅草屋中,今日多出了好几个极有气势的贵人。 只有柳云锦知道,这些人都是皇宫里的奴才。奉了自己“好妹妹”的懿旨,来送自己上路。 几个穿宫裙,戴珠花的老嬷嬷,鄙夷嘲讽地扫视了一眼蜷缩在地上,衣不蔽体的可怜女子。 “真看不出来,当年不可一世的皇后,也会像母狗一样活着,人尽可夫!”一个老嬷嬷斜着眼睛,尖酸刻薄道。 跪着的柳云锦抬起眼睛,透过乱草般的长发阴冷地盯着她。 她在被逐出皇宫之前,被柳云熙毒哑了嗓子,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当年的真相,戳穿当今“堪为国母”的熙贵妃的丑恶嘴脸。 望着柳云锦淬毒的目光,老嬷嬷恶从胆边生,反正大皇子已经死了,这个女人又是废后罪人,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老嬷嬷抬起手,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柳云锦的脸上,打得柳云锦脸往旁边一偏,一颗牙和着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还不服气吗?”老嬷嬷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珠花,“你的儿子都已经死了,还指望他登上皇位之后,将你从这破草屋里接回去?柳云锦你的美梦该醒了!” 枯瘦的手从后面的太监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朝着柳云锦的面前一扔。 盒子跌落在地,从里面咕噜噜地滚出一个头来。 年轻俊美的脸庞显得狰狞,一双眼睛突起,似乎不敢相信死前发生的事情。唇边漆黑的血迹粘着地上的尘土,显得狼狈而可悲。 锦儿!这是她的儿子——慕容锦! “不……”一声悲鸣带着心头血,从她残破的嗓子中挤出。 无尽的恨意滔天而来,凝成巨浪在柳云锦的眼中翻滚着。 痛意,蚀骨断肠的痛意在她浑身上下游走,又是一口血从她的唇边溢出。 她跪着爬到头颅面前,将干硬的头颅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中。眼底腥红如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锦儿害怕雷声,母妃抱着锦儿睡觉好不好?” “等锦儿长大了,就帮母妃报仇,让当年陷害母妃的人都下地狱……” 这些话都历历在耳,但她的锦儿却已经死了,还被残忍地割下头颅送到了她的面前。 是柳云熙,一定是柳云熙干的。锦儿是慕容阁的儿子,就算慕容阁再不喜他,也绝不会将他残忍杀死。只有柳云熙毫无顾忌,任何挡了她荣华富贵之路的人,她都会毫不手软地除去。 自己已经成了废后,成了荒野间的野狗,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 宫里的老嬷嬷满意地望着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儿子头颅,发出干哑叫声的疯妇。越是这样折磨她,等回到了皇宫就越是能得到熙贵妃的赏赐。 “柳云熙就算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柳云锦跪在地上,心底嘶哑地嚎叫出声,唇角裂开,怨恨如鬼。 看到她这幅疯癫的样子,老嬷嬷的心底有些发毛。 “行了,时辰到了,将这个疯妇送了上路吧!”老嬷嬷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冷冷地望着柳云锦。 两个太监走了上来,一个人死死按住柳云锦的一个胳膊。 老嬷嬷捧出了盛满鸠毒的金杯,深褐色的毒汁泛着寒光,映出世间的薄凉。 大婚之日,慕容阁一袭红衣,俊美无瑕,他拉住自己的手说:“锦儿,此生我定不负你。只要你助我登上皇位,我定将天下捧到你的面前。江山为聘,不离不弃。” 几年之后。慕容阁黄袍加身,封她为后,只是几日就迫不及待迎娶了她倾国倾城的嫡妹。 入宫不久,柳云熙便宠冠六宫。慕容阁再没有见过她一面。 直到她以淫乱后宫,心狠手辣,霍乱朝纲,这三条颠倒黑白的罪状,被废黜出宫之后才见到了慕容阁和他身边的熙贵妃。 “柳云锦你就是朕的走狗,而云熙才是朕的心头所爱。云熙想要这皇后之位,朕又怎会不给她?” 他一身荣华,无情至极。身边的女子清雅脱俗,像是不染尘烟的仙子,而眼底的一抹嗤笑却是显而易见。 “好姐姐心中一定有万般的苦楚吧?一定在诅咒我下地狱吧?可惜你喝了这杯酒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我告诉你,你是永远都斗不过我的!不止是凤位,以后就连皇位都是我的!”柳云熙狂傲轻蔑的话语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柳云锦摇晃着脑袋,不愿喝下面前的鸠毒。她不甘心,临死也想将柳云熙拉下地狱。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柳云熙那个蛇蝎之人还能活在世上? “不想喝也由不得你!”老嬷嬷伸出枯瘦有力的手指,扳开了柳云锦的嘴巴,“熙贵妃一片好心,让你们母子两个一同上路好有个伴。记得来生回报娘娘的这一片好意。”老嬷嬷阴鸷地笑出了声。 假如真有来生,她定要柳云熙血债血还! 毒酒入腹,穿肠入骨。但这样的痛远远比不上心头之痛。待她死透了,身子都凉了,老嬷嬷上来又踹了一脚,“这个疯妇总算死了,我们也好回去给贵妃娘娘复命了!” 在柳云锦死后,她的尸骨招了了野狗,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似乎世上从没有叫柳云锦的这个女子出现过。只有慕容阁自己知道,曾经有个女子费尽心血,几经生死为他夺得了江山。她没有享受到富贵荣华,被他一道圣旨毁去了一切成了人人唾弃的恶妇,最后沦落荒野成了野狗嘴中的美味。 望乡台上她回首自己这一辈子所经历过的一切,连悲伤的泪都流不出来了,心底一片死寂。 人世之中,悠远的远方有人念起了诗词,声音悲恸入骨三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是柳云熙名动天下的词句,引得东陵文人无比仰慕,都道将门之中出了个惊世才女。亦是这首词让慕容阁对她另眼相看。 这样的才华,自己确实比不上。她会的是计谋兵法,不是这些风花雪月毫无用处的东西。 她的容貌不比柳云熙差,但独独比她少了女儿的柔情蜜意,这也是慕容阁利用她,却不会爱上她的原因吧! 虚空之中慈悲的声音响起,“你已看清人心,可愿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她低低重复着这一句话,神色犹豫。她想要干干净净重新做人,却又不愿放过这些害她的人。 十年牲畜不如的生活,让她想起来便恨意入骨。 声音不再响起,只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片刻之后,柳云锦重重点头,“我愿意!” “去吧!孟婆会指点你一切”声音渐渐淡去,消失在幽暗的地府之中。 过了奈何桥,孟婆认出她是地藏王菩萨送来的人,锅中的汤水在翻滚,她却没有盛出一碗递给柳云锦。 “去左边的路,那是菩萨用万年福报为你特意开出的‘轮回’之路,莫要辜负了菩萨的一片好意!” 看着柳云锦的身影消失之后,孟婆叹了一口气,“地府只有‘往生’路,只有你能踏上轮回。” “菩萨这是为何呢?”孟婆望向虚空之中。 为何呢?地藏王睁开了双目,无悲无喜的眸子恍若澄净的夜空。有人乱了她的命盘,她本该是凤凰之命,但有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改变了这一切,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命运。重来一次,她是否能够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命运呢?命盘已乱,就连他也看不透了。 第二章:重新来过 “柳云熙就算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女人尖叫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一声急促的轻呼,柳云锦的身子一晃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朱红色雕花的窗,香檀木的床,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让她不由地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她的闺房,房间里面的摆设和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目光落在了木桌上,桌子上摆着一只已经绣好的香囊,细密的针线勾勒出一朵海棠花。她记得大夫人何氏最爱的就是海棠花。 看到这只香囊之后,柳云锦的目光变得幽冷起来。 “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身后清清脆脆的问声传来,柳云锦的身子一僵。费力转过身子看见的正是桃儿的面庞,稚嫩的面容满含担忧地看着她。 眼眶里面藏着的泪不期然地就这么落了下来,“桃儿……” 看见柳云锦哭了,桃儿又是吓了一跳,大小姐向来要强骄傲,何曾当人面落下过眼泪。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刚刚我见你坐在椅子上面打盹,就没敢叫醒你。”桃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昨晚一夜没睡,熬红了眼为大夫人赶制香囊。所以见柳云锦睡着之后,她就没敢打扰。 柳云锦伸手擦了擦眼泪知道桃儿胆小,自己这幅样子怕是将她给吓到了。上一世桃儿为了保护她得罪了柳云熙,到最后被挖掉了眼睛,割掉了舌头,扔进了军营里面供人蹂躏。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仍在她的眼前浮现,如今看见桃儿安然无恙的样子,她在心中一遍遍感谢上苍。 “是啊,我刚刚做了一场噩梦,”柳云锦翘起唇角笑得诡艳,这一场噩梦耗尽了她的一生。幸得有机会能重新来过。 柳云熙,何翠珠,慕容阁……这些名字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柳云锦的心口上便是一阵刺痛。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身前的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少女天真无邪的面容来,没有长开的眉眼已经瞧出了精致富丽。上一世长成后的她姿容绝艳,与柳云熙楚楚动人的花容相比毫不逊色。 所以国都之中亦有这样的美赞,“将门府中双生花,芙蓉海棠相成画。”芙蓉说的是柳云熙,海棠说的就是她。 就是因为这张不输柳云熙的面容才会让她不甘心认命,不甘心嫁给寻常人做妻。前世里她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和谋略可以攀上皇亲,可以享受富贵,但最后的结果……想到这,柳云锦的眸子一点点暗了下去,变为了烧尽的灰烟。 桃儿打了一个寒颤,小姐的眼神像是死寂的深潭与青涩的容颜全不相称。 “小姐……”桃儿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一觉睡醒的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让她感到害怕。 桃儿的话还没有讲出,屋子的木门就被来人给急急推开了,后院之中的张姨娘迈着小脚,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柳云锦的面前。 想起柳云锦的身份之后,张姨娘赶紧跪下了身子,“大小姐……”张姨娘刚一开口,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绣春她不行了,大小姐你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却还一遍遍地叫着小姐你的名字。” 听到张姨娘说的话之后,柳云锦暗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一世还是晚了一步,她的娘亲今晚就会病死在床榻上。 绣春是柳府里面的丫鬟,就算是被老爷临幸了也因为家奴的身份不能被封为姨娘,她从出生起就交给了大夫人照料,也一直对大夫人竭尽孝道。前世,她不许任何人说起她的身世,不愿意和那个卑微的家奴扯上一点关系,费尽心思想讨大夫人的欢心,妄想能和嫡女平起平坐。 桌上放着的香囊就是她熬夜为大夫人缝制的,心心念念送给大夫人,而她却看也没看就收进木箱,压箱底了。想来她费尽心思讨好大夫人的礼物,没有一件是她瞧上眼过的,自己却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着或许哪天大夫人会被她孝心所感,将她许配给名门大户。 见柳云锦没有回答,桃儿挡在了张姨娘的前面,“姨娘你还是不要让大小姐为难了,小姐早就过继给了大夫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去探望一个生病的下人。” 张姨娘再说下去只怕会将小姐惹怒,府中上下都知道大小姐的身世是说不得的。 “桃儿帮我准备一下,顺便带上一些补药,我这就随张姨娘一起探望我的娘亲!”柳云锦吩咐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有眸子里流泻出淡淡的心疼。 她的这个娘亲也是可怜了,在善妒的何氏手下不知吃了多少苦,而她这么多年来,没将她当作亲娘看过,更没有亲近过她一次。 桃儿一脸的震惊,“小姐你唤她什么?” “娘亲,怎么桃儿我唤错了吗?”绣春十月怀胎生下她,这一声“娘亲”还不能叫吗? 桃儿还没有从震惊里面缓过来,张姨娘先定下了心神,慌张地看了看屋子的外面,“大小姐不能这么喊,您是大夫人的女儿,能去看一眼绣春已经算是她的荣幸了,这声‘娘亲’只怕会让她折寿!” 是啊!她向来只会甜甜地唤何氏娘亲,对绣春这个生母连一眼都不屑去看!想到这,柳云锦的心中泛起一阵烦闷,前世中她没做过一件对的事,偏偏还一直妄自自大,以为自己的心机计谋,都是万中无一。 对张姨娘的话她没有反驳,只想换了一件庄重的长裙,好好地送娘亲上路。 桃儿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件艳红色的长裙,上面绣的花蝶栩栩如生。这件长裙本是她最喜欢的,既是因为它是大夫人赐下的,更是因为这条裙子精美绝伦,穿上之后能将柳云熙的风头也抢走。 柳云锦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声音毫无留恋地命令道:“将这件衣服收进箱子最里面,我以后再也不会穿了!娘亲如今病着,我穿得花枝招展岂不是要落下不孝的名声。” 张姨娘暗自惊讶,何时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变得这样谨小慎微了?往日里,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大夫人一个,一心想谋求到与嫡女等同的位置。 桃儿也呆愣了半晌,“小姐……这衣服不是你平日里最爱穿的吗?” “桃儿,小姐说的有道理,你去拿一件素色的衣裳来,绣春病重,穿得花枝招展去探病,只怕后院里的长舌妇会说小姐不安好心。” 听张姨娘这么一说,桃儿明白了,将衣服丢开,慌张找来了一件柳云锦不常穿的碎花布裙。 这件布裙和刚刚的锦裙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但柳云锦丝毫不嫌弃,将衣服换上就随着张姨娘走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的花苑里面,柳云熙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乌黑的秀发上别着一枝盛放的梨花,往花丛中一站只如仙女下凡。匀称的瓜子脸上噙着浅淡温柔的笑意,此刻正和身边的婢女说笑着,一点都没有嫡女的架子。温和恬静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 如果不是上辈子她在柳云熙的手上吃了无数次的亏,到现在她也看不透柳云熙虚伪的嘴脸。她这个嫡妹,看着像仙女,但坏在骨子里。 “姐姐,”她看见了柳云锦,声音亲昵地唤了一声,“姐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呢?” 一双秋水潋滟的杏眸落在了张姨娘的身上,温和的目光微微变得尖锐起来,似在探寻着什么。 柳云锦将她这一变化尽收眼底,唇边亲厚的笑意不变,就连弧度都和柳云熙脸上的如出一辙。 “娘亲病了,我要去后院瞧瞧她!”柳云锦坦率说道。 “娘亲?”柳云熙一脸奇怪,“夫人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何时病了?” 柳云熙身后跟随的丫鬟都捂住了嘴,彼此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眼神,这大小姐就算被大夫人养了十几年,也依旧是个下贱胚子,竟然叫一个奴婢为娘亲。不知道大夫人听见之后该如何生气呢! 柳云熙很快就反应过来,杏眸之中映入夕阳,晶亮的光芒更盛了些。 “姐姐说的是绣春吧?”她伸着手抚摸着盛开的海棠花,“我也听说绣春病重,姐姐去尽孝道也未尝不可。只是绣春病了许久,我亦找大夫看过,大夫说她撑不了几日了,姐姐去的晚了一些。” 好一个柳云熙,说的话真真是漂亮!俩人刚对上,她就迫不及待给自己下绊子。上辈子她没管张姨娘的话,所以还不知道柳云熙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任何人一听这话也知道谁是真孝顺,谁是装孝顺。 第三章:送她上路 张姨娘没有想到一向宅心仁厚的二小姐会这么说,有些为难地看向了柳云锦。她知道柳云锦的脾气不好惹,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的妹妹吵起来,这对母不孝,对妹不善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柳云熙脸上浅笑依旧。微风吹过白裙飘飘,脸上无辜柔和的表情似乎不懂一点心术算计。 “多谢妹妹好心,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有尽心尽责,今日娘亲病重,也是上天对我不忠不孝的惩罚!”语罢,柳云锦俯下身子郑重地给柳云熙行了一个礼节。 一时间花苑里面的人都呆住了,特别是跟在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她们原本等着看好戏呢!想着平日里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会怎么发作,但没有想到她竟会真诚地向二小姐道谢。 这……这还是原来骄傲自大的大小姐吗? “姐姐你不用这么说,姐姐的娘亲亦是我的娘亲,绣春病重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柳云熙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却被她藏得很好。只是微微蹙起的眉间显露出她的不快,她以为这一次能让柳云锦背上恶名呢!却被她这样轻松化解了。 张姨娘在后院待了大半辈子,姨娘之间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她没见过?望着白裙飘然,不食烟火的柳云熙,她的心中一沉这个二小姐只怕是不好对付的主。也不知是谁传出她“宅心仁厚”的美名? “二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去了,绣春还在等着!”张姨娘岔开了话。 柳云锦上前一步拉住了柳云熙的手,“妹妹过些日子我和你一起去看夫人。” 柳云熙点点头,只觉得有些不对。等柳云锦和张姨娘走远之后,她才想起刚刚柳云锦话语间的错处,她唤何氏为夫人? “柳云锦变了,她要是懂得进退了反而是不好对付!”一改之前的纯真柔和,柳云熙的朱唇抿成了一条线。 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小姐担心什么,她不过是庶女罢了,再有心机也斗不过命,我看她还是早些认命的好!假惺惺地去看什么绣春,就想让府中的人称赞她慈孝的美名!” “你说的对,她就是个庶女,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柳云熙松开了黛眉,吐出了一口浊气。 “春草。”她唤了一声。 丫鬟上前一步,眼睛咕噜乱转着不怀好意,“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柳云熙抬起脸,潋滟的杏眸凝成了漆黑的冰窟窿,“去看看最近柳云锦和谁接触过,如果不是谁指点了她,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是!”春草领命之后就退下了。 “行了今天我也没有心思赏花了,我们回去!”柳云熙攥紧的手指松开,盛开的海棠花已经被她捏成了碎末。 花苑里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柳云熙的眉头一直深皱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以后拿捏柳云锦并不容易了。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说她也是穿越人?想到这,柳云熙心头猛然一跳。 下次定要试探一番,如果柳云锦真的是。她就要加紧除掉柳云锦,这个时代中穿越人只要她一个就够了。凭她受过的高等教育和宽阔的眼界,夺得荣华富贵,活得风生水起,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任何人都不能挡了她青云道路。 后院之中,陈姨娘急得像热锅上面的蚂蚁,眼见着绣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张姨娘偏偏还不回来。 大小姐心气高傲,多半是不会来的。绣春活了大半辈子,只生下这一个女儿,可偏偏还嫌弃她这个生母。 “唉……”陈姨娘刚刚叹了一口气,张姨娘就出现在可门口,后面跟着的不正是大小姐吗? “大小姐,”她刚要弯腰行礼,就被柳云锦拉住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俗礼的时候,赶紧随我进去看看娘亲吧!”柳云锦拉着陈姨娘就快步向屋子里面走去。 简陋的屋子之中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 这个人就是她的生母绣春吧? 前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见过生母一眼,也不知她得了重病后会是这幅可怜的模样。 “娘亲……”柳云锦声音低哑地叫了一声,眼泪就滚了下来。 腿一软就跪在了床榻的前面,张姨娘和陈姨娘都捂住了自己的嘴,两个妇人的眼睛都是通红一片。 张姨娘拉了一下陈姨娘的手道:“我们去门外守着,让她们母女两个说会话!” 陈姨娘无声点头,她生下了儿子以后也过继给了大夫人,这么多年来她也没见过自己儿子一面,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外面还有其他下人探头探脑看着,陈姨娘赶紧关紧了门,要是看见大小姐给一个婢女下跪,只怕绣春死了都不得安生。 床榻上面色蜡黄的妇人费力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跪在自己前面的少女,“大小姐……” “娘,你叫我一声云锦吧!我不是大夫人的女儿,是你的女儿啊!”眼泪顺着唇角流进,萦绕在舌尖苦涩难忍。 “你能看我,我就能安心闭眼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孩子长什么模样,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还出落得这么好看,我……我真的安心了。”绣春费力地从嘴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浑浊的泪流了满脸。 “娘——”柳云锦叫了一声跪着爬到了绣春的身边,握紧了她枯瘦的手,“娘不要闭眼,你多看一会云锦可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来晚了。” 两生两世,真心待她,担心过她的,也只有这个可怜的妇人吧! 绣春抬起手指了指落灰的妆台,“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几个簪子,娘等不到你嫁人的时候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留给你做嫁妆,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我再去给你找大夫,我不要娘死!”这样执拗傻气的话,也只有对着自己至亲的时候才说得出来。 “大夫看过了,已经无救了。娘就想看你一面,这样娘也能安心上路了……”说完这句话之后,绣春再没有力气说别的了,躺在床榻上大声喘息。 “娘你别说话了,女儿来说给你听,”柳云锦握着绣娘的手,絮絮说着外面的事情。府中的金桂开了花有多么的香,上一世她待过的皇城有多么的高大巍峨……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讲着,只想多陪自己娘亲一会,让娘亲不那么痛苦难熬。 绣春闭上眼睛听着,喘息声渐渐小了下去,唇边有了笑意。等天完全黑了下来,被柳云锦握紧的手也凉透了。 命,谁都斗不过命!绣春去了,和记忆中的时间分毫不差。 “娘啊——”嚎哭的声音响起,世间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也离开了,从此她面对的将会是一路风雪,无人可信。 第四章:母女心计 清晨大雨,寒意如蛇。梨花如雪落了一地,目光所触都是悲凉。 柳云锦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眸子落在送葬的家丁身上,出了柳府的大门,家丁们敷衍扔了几张白纸,算是给绣春过黄泉路的盘缠。 冷雨打了她一身,而窗边的人影却似浑然未觉。 “小姐!”桃儿看不下去了,自从昨天小姐从后院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不吃饭,像是藏了一肚子的恨。 “小姐窗子边冷,你冻伤了自己,绣春如何能安心上路呢?”桃儿伸手关上了窗子。 柳云锦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娘亲会被送到城外的荒地里,用最简陋的木棺入殓,埋入荒土连个墓碑都没有。 她不过是一个婢女,谁会在意她的死活呢? “小姐你别不说话,我害怕!”桃儿怯怯地缩了缩身子,而今的小姐让她觉得陌生。 柳云锦缓缓睁开了眼,眸子里漆黑一片,如泼开的墨汁,又如冷澈的冰水。桃儿看清之后,踉跄着往后面退了几步。 小姐怎么会有这样浓烈的恨意? “上苍不仁,真正该死的人风光地活着,无辜可怜的人却都无好下场。桃儿,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享受现世安好呢?娘亲死了,我应该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才是!”她展颜一笑,笑容化不开眼中的冷意。 桃儿惊慌失措地望着她,甚至想要捂住柳云锦的嘴。 “小姐这话千万不能说!万一给二小姐和大夫人她们听见。”桃儿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小姐心中有恨,可是她们是嫡女和主母,我们斗不过的。” 她也不想让桃儿担惊受怕,微微点头,“放心吧,这话我绝对不会再说了。” 袖子中藏着的手指却没有展开,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不会让自己生母躺在荒野中做孤魂野鬼。虽然娘亲已经死了,但她也要让娘亲的灵位排在何氏的前头。 此时何夫人所住的春华院中温暖如春,金兽铜炉之中暖香袅袅。何夫人端坐在软塌上,保养柔美的手抄在白狐毛的手套里,身后面有三四个丫鬟跟着伺候。 “怎么回事?大小姐怎么会突然去后院里看绣春那个贱人?”何夫人横着柳眉,语调尖锐。 坐在下面软椅上面的柳云熙蹙了一下眉头,似乎对自己的生母有些不满。何氏看着雍容华贵,却无容人之量,说的尖酸的话和市井泼妇差不多。要不是她这些年帮着何氏,她那个爹爹还不知要抬多少女人入府呢! 这些古人只知道争风吃醋,不懂得用自身所长抓住男人的心。妒妇的嘴脸,只会让男人厌恶。内宅中女人眼界短如井底之蛙。柳云熙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娘亲有什么可气的?她想博得一个慈孝美名,你成全她便是了。”名声这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但有时候又是杀人无形的利器。 何氏从白狐套中伸出了手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我哪里对她不好,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几年。而她呢?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转身又去看什么生母去了!我这个主母的身份地位,难道还比不上那个勾引主子的下贱奴才吗?” 当年她还没有嫁入柳府,柳府里的一个下贱奴才倒先怀上老爷的种了!让她这个未嫁的何家嫡女丢尽了面子。她可不是一个软柿子,这些年来她没少让那个叫绣春的骚蹄子受罪。 “人心隔肚皮,娘亲不懂吗?况且她还不是从你肚子里面出来的,对你不亲那也是自然。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娘亲没有听过吗?”柳云熙优雅地坐着,清丽夺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每一句都钉在何氏的心窝上。 “好,好!”何氏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照拂,她一个庶女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还妄想嫁给名门做正妻,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生下的下贱种。” 柳云熙的杏眸中光芒一闪,这才是她想要的。柳云锦变得聪慧得体了,再让何氏帮着她,还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来,倒不如直接离间了何氏和她之间的情意。柳云锦一个庶女,不得主母喜欢之后,只怕在府中的日子会格外艰难。 她就是想要柳云锦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阻了她的路。 正说着话,张嬷嬷就跑进来通传了,“大小姐来了春华院想要见夫人呢!” “不见——”何氏赌气叫道。 柳云熙冷冷地投去一瞥,“娘亲想要成事就先要学会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这事要是传到父亲耳朵里,你贤妻的名声也就毁了,这么多年的伪装经营也就付之东流了。” 对上柳云熙的眼神之后,何氏竟有些害怕。她这个女儿发过一次高烧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女儿只懂得弹琴作画,而现在的女儿似乎懂得更多的东西,那双幽深的杏眸让人看不透。 张嬷嬷站在屋中有些为难,“夫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 还没等何夫人开口,柳云熙就给了回答,“见,劳烦嬷嬷下去通传了。” 张嬷嬷退下之后,何夫人脸色暗沉如窗外的阴云,“女儿,你这不是故意给娘亲我找气嘛!” “我真的不愿意见那个贱种!”何夫人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恶气,不尖声发泄出来她就浑身难受。 “贱种?”柳云熙冷笑了一声,“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娘亲你也就没脸见人了!生为主母竟容不下一个庶女,爹爹听见之后还会再让你持家吗?别忘了老夫人还没死,始终有人想将你从掌家的位置上赶下来。” 想到老夫人,一桶冷水浇灭了何妇人心头的怒火。她捏紧了手里的白狐手套,将上等的毛皮搓揉在手心里。 何氏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哪能轻易将手中的权利交出去。这些年老当益壮的老夫人对她掌家的位置一直是虎视眈眈,但因为有柳云熙的帮衬所以一直没让老夫人找到把柄。说来,要不是自己有个心思缜密,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儿,凭她根本就坐不稳现在的位置。 “女儿……这该怎么办?”一提到老夫人之后,何氏就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柳云熙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挡去了眼底浓浓的鄙夷。她这个生母,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好在她也没指望何氏能成事,只要安心做她手中的一颗棋子就好。 “什么也不用做,继续装下去,现在还不是能和柳云锦撕破脸的时候!”她的心中自有算计,弄不清柳云锦变化的原因,她不敢贸然出手。 内屋的木门被推开,夹着一股冷风。柳云锦迈步走近,看着何氏脸上藏不住的恼意,她只当什么也没察觉,乖乖巧巧地行了一个礼节。 周道的礼数让何氏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但何氏脸上不见笑容反而更阴郁了一些。 坐在软椅上的柳云熙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生出了恼意,何氏这个蠢货,非不听她的安排去做! “娘亲,女儿给您请安了!”柳云锦糯糯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回荡着,一双扑闪的凤目盯着何氏,不解的神情好似在问夫人为什么不高兴。 看到她这幅装疯卖傻的样子,气得何夫人胃都疼。手指捏紧将狐毛扯下了大把。 何夫人气哼哼的喘着气,听了柳云熙的劝告,她什么话也不说但依旧不给柳云锦好脸色看。 “娘亲是否不舒服?还是在生云锦的气?云锦私下去看绣春,没向娘亲禀报,若是惹了娘亲伤心,娘亲责罚云锦便是,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长裙一展柳云锦就跪了下来,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滚下。何氏盯着这一张俏生生的脸,就想起爬上老爷床的绣春。 刚刚柳云熙跟她说的话,统统被何氏抛到了脑后。 “贱种……” 柳云熙眸子一闪,就知道何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何氏要发作的时候,柳云熙高声叫了出来,“张嬷嬷,张嬷嬷!” 惊慌失措的声音将何氏的谩骂盖了下去。 屋中跪着的柳云锦不动,冷眼望着母女两个人在演戏。前世,她一心想着讨好何氏,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如何知道不管她怎么做都是何氏心中的“贱种”罢了。 张嬷嬷推开门慌慌张张就走了进来,“二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亲她肚子痛,你快扶着娘亲去找大夫!”柳云熙有意要支开何氏,现在听到何氏的声音,她就是一阵头痛。 “我不用去看大夫!”何氏叫了起来,想要推开张嬷嬷伸来的手。一双美目竖着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柳云锦。 第五章:嫡妹试探 “柳云锦从今之后我没你这个女儿,你要是真的认错就去外面跪着!”何氏恶狠狠地说着,伸手指着大门外面。 屋子的大门没有关,外面还飘着冷雨,她这个当娘亲的可真够心狠。 看了看屋外的冷雨,柳云锦站起了身子,脸上的眼泪还没有擦去,委屈地提起裙角往外走,“只要娘亲能原谅云锦,云锦愿意跪着!” 何氏心中暗暗得意,这就是做庶女的可悲,只能像狗一样讨好主母。 柳云锦与何氏擦肩而过的时候,凤目之中一丝冷光悄然而逝。只要今天她跪在春华院外淋雨,明日何氏恶毒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将府。 她去探望自己病重的生母,这是孝道没有一点错,而何氏却因为这个而惩治她,只会落下善妒不孝的恶名。 老夫人与何氏这个媳妇向来不和,老夫人定然不会放过何氏这个错处。 何氏手中没了权利,看她还能如何骄横。这个目光短浅的女人能在主母的位置上待这么久,柳云熙应该是功不可没吧! “姐姐!”柳云熙忽然高声叫住了她,“姐姐,娘亲和你说笑呢!她只是被气糊涂了,怎么会真的狠心让你跪出去呢!外面还下着雨,要是姐姐真跪出去,只怕外面的人要说娘亲恶毒了!” 一句话点醒了何氏,就连张嬷嬷都忍不住抬眼看向了二小姐,二小姐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 柳云锦转身看向自己的嫡妹,她这样的手腕与心思,就连后宫中的娘娘也未必能比得上。上一世,自己怎么会觉得她是一个和善可欺的人呢?要是她执意要跪出去,就是有心要让何氏难堪了,这样一来反而是得不偿失。 思量了一会,她装作感激地望着柳云熙,“多谢妹妹帮我。” 姐妹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是聪明人却偏偏要装糊涂,“姐姐不必谢我,这也是娘亲的意思,只是娘亲在生气不好意思拉下脸面和你说罢了。” 何氏听着她们两个人的对话,身后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差一点她掌家的权利就要握不住了。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才发现柳云锦这个小贱人是故意装作柔弱可怜的,故意想让她觉得好拿捏。 想明白之后,何氏狐疑起来,向来心比天高的柳云锦,怎么也懂得玩弄手段了? “夫人您的身子要紧,我们还是赶紧去看大夫吧!”张嬷嬷在旁边催促道,生怕大夫人再发起怒来,给二小姐添麻烦。 何氏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自己胸口中的怒意,伸出手搁在了张嬷嬷的手背上,“我们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何氏忍不住转身深深地剜了柳云锦一眼,刺人的目光中写满了警告。 柳云锦对上她的目光之后,不见退缩,反而还给了何氏明媚一笑。 朱唇轻绽,芳华尽显。 “你……”一声怒叱从何氏的嘴中溢出,张嬷嬷见状赶紧拉着何夫人的手走出了大门。 柳云熙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何氏远去的背影。必要时候将何氏也要除去,她可不是原来的柳云熙,对何氏只是利用毫无母女亲情。这个蠢女人活着只会坏了她的事。 “姐姐,娘亲说的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柳云熙转过身一扫眸子之中的阴沉,柔柔笑道。 柳云锦摆摆手,“娘亲讨厌我也是应该的,我一个晚辈怎么会和主母置气呢?” 对于柳云锦的话,她是一句都不相信。但她却肯定了一件事情,如今的柳云锦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可以任由她玩弄在鼓掌之间的人了。 “姐姐,我做了一首诗你帮我听听可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说话的时候,柳云熙的一双杏眸紧锁在柳云锦的面容上,生怕会错过些什么。 柳云锦的眉头紧了紧,她不明白自己这个嫡妹又想玩什么花招。 “我不懂诗词,妹妹你这不是在取笑我吗?”柳云锦微微垂下脸,显得无措又羞愧。 看柳云锦的样子并不像是装的,柳云熙想不明白,但还是念出了诗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首李白的诗可谓是家喻户晓,如果柳云锦是穿越人就应该知道。 听完柳云熙念的诗句之后,柳云锦还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赞叹道:“妹妹做的诗真好,只是这儿不就是我们的故乡吗?妹妹还在思念哪里呢?” 这幅茫然的表情装是装不出来的,柳云熙松了一口气,看来柳云锦不是穿越人,只是怎么一下子她就像是开窍了? 有时间她必须要让手下的丫鬟好好去查一查。 “这首《咏月》的诗只是我有感而发而已,”柳云熙盈盈杏眸闪了闪,引开了话题,“对了,听说很快皇太后的寿辰要到了,姐姐准备好了什么才艺没有?我听说贵女们都要表演才艺为太后祝寿。” 想到一个月后皇太后的寿辰,柳云锦的手指倏忽就捏紧了,就连指节都微微发白起来。 前世的耻辱还历历在目,那日柳云熙跳了一曲《百鸟朝凤》精湛的舞技吸引了在场宾客的目光,几个皇子都是对她一见倾心。 过寿的太后亦是凤颜舒展,当时就要下令将柳云熙赐给其中一个皇孙给她做孙媳妇。要不是柳云熙眼界高,一心想着穿上凤袍为后,这场皇亲就已经定下来了。 虽然最后指婚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柳云熙却成了皇太后的心头爱,柳府上光耀门楣的贵人。不仅柳世诚宠她上天,就连看不惯何氏的老夫人都对她青睐有加。 而她这个为柳云熙弹琴伴奏的庶女彻彻底底成了绿叶,甚至老夫人都发了话,说她一辈子都登不上台面,空长了一张狐媚脸,却连柳云熙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和柳云熙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在府中的日子格外难熬起来。长辈的冷眼,下人的狗仗人势没有让她认清事实,反而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日夜都渴望将柳云熙踩在脚下,让柳家的人敬服她。 畸形的野心逼她走上了弯路,不惜出卖身体也要嫁入皇室。 这一世,她不会再走上歧途,更不会让柳云熙获得太后的垂青。她重生而来,就是为了复仇…… 第六章:百鸟朝凤 “姐姐你还没有答应我呢!”柳云熙撒娇的声音响起,娇柔的声音比黄莺的轻啼还要悦耳。 柳云锦望着面前这张清美如同莲花的面容,心中冷笑阵阵。 以往她为了讨好大夫人献足了殷情,对柳云熙表面上也是马首是瞻。前世,柳云熙撒娇求她之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哪里知道柳云熙一心想要将她踩在脚下呢! 自己的琴技并不差,若是主动给太后献上一曲说不定还能获得赏赐。但那时候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讨好柳云熙。 寿宴上所有人只看见了柳云熙优美的舞姿,谁还有心思注意到她的琴技。 一舞终了,柳云熙成了惊艳夺世的鲜花,而她成了花下的尘泥。太后赏赐的时候,也没有提及过她这个庶女的名字。 忙活一场,到头来只是为自己的嫡妹做了嫁衣。 看柳云锦不回答,柳云熙摇晃着她的手臂催促道:“姐姐就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帮我了吗?” 柳云锦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自己妹妹的手背,嘴角扬起浅笑的那一瞬间恰好敛去了眼底的冷意。 “怎么会不愿意呢?”柳云锦反问道。旁人若是不知,还真以为她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若是妹妹能够获得太后喜欢,也是给府上挣了光,到时候妹妹别忘了为我也美言几句。”这只是客套话,她也不指望柳云熙有这份好心。 而且是争光还是丢人,现在还说不定呢! “这是自然,姐姐为我抚琴,怎么会没有姐姐的功劳。那我就让丫鬟将琴谱给你送去……” 送走柳云锦之后,柳云熙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清美的容颜垮了下来,阴沉得可怕,和刚刚和风沐雨的模样判若俩人。 对身后伺候的婢女春草冷声道:“将何氏给我带回来,警告她,她要是再敢生事乱来的话,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会再帮她了。” 春草领命下去之后,柳云熙一双幽暗不定的眸子望着窗外的落雨。 “还妄想讨得功劳?呵呵……”刺儿的冷笑声在屋子里面回荡,“我非要将你死死地踩在脚下,庶女就是一条贱命!” 在这个落后的古代之中任何人都是贱命,她柳云熙都瞧不上眼,只有她才是天授之命,以后注定要改天换日。 柳云锦的房间内,桃儿心疼地端来了一碗热姜汤,“外面雨下这么大,小姐也没带伞,她们春华院中的奴才也不知道送送小姐。” 碗里的姜汤放了一点红糖,又甜又辣,柳云锦端着一饮而尽,这股暖意一直到了心底。世上她在意的人就剩下桃儿一个了,她绝不能让桃儿受到一点伤害,想到前世桃儿的结局。柳云锦的眉头耸成了小山,她这一次要先下手为强。 “桃儿……”她止住了桃儿为她擦干头发的手。 “小姐是桃儿弄疼你了吗?桃儿动作再轻一些”她只是一个下人,看小姐愁眉不展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加倍认真地伺候小姐,让小姐舒坦一些。 “桃儿做事向来细致,怎么会弄疼我”她将桃儿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好久没认真看她,这个小丫头也清减了不少,跟她这个主子在一起,桃儿也吃了不少苦。 记忆中桃儿血肉模糊的脸和面前这种稚嫩的面容重合,柳云锦的胸口一滞,哑然问道:“要是哪天我连累了你,害了你,你会恨我吗?” 桃儿不知道柳云锦为何要这么问,吓得她慌张跪了下来,“不会!” 坚定的回答之后,桃儿又连连摇头,将眼泪都甩了出来,“桃儿的命是小姐的!能为小姐办事亦是桃儿之幸,虽死不辞。” 听到她文绉绉的话之后,眼睛微红的柳云锦笑了出来,“这话是谁教你的?” 桃儿看见柳云锦笑出之后,自己也跟着傻乐起来,“我是听茶馆里面说书先生说的。” “你能离开柳府?”柳云锦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每每看见小姐这个样子,桃儿就有些害怕,猜不透小姐到底在想写什么。她点点头,如实回答,“我和府里的许嬷嬷交好,她知道我爱玩,每次出府买布料针线的时候,都会将我一并捎上。” 许嬷嬷……柳云锦搜索了记忆,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忠厚的老仆,一直都跟在老夫人的身边伺候。 “这个人可信吗?”柳云锦伸出指尖轻轻敲在矮几上。 桃儿神色有些无措,听着柳云锦指尖的声音就格外慌乱起来,“我……我也不知道,我在王府外面逗留一会,去茶馆听一段评书,许嬷嬷都会等我,她从不告状,而且她还给我买过白糖糕。” “要是小姐觉得桃儿做错了,桃儿以后再也不敢溜出府了!”可怜的小丫头吓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被她这么一闹,柳云锦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有说你做错了?你还小,才十五六岁爱玩也是人之常情。” “那小姐是不怪我了?”桃儿高兴地扬起小脸,鼻涕眼泪还在但已经露出了灿烂微笑,果真是个没有城府的孩子。 柳云锦点点头,笑意柔和,“听你这么说,许嬷嬷倒是一个可信的人。你明日缠着她,让她将你带出府,顺便帮我做两件事。” 桃儿呆呆地仰着小脸望着柳云锦,“小姐想让桃儿办什么事?桃儿笨,难的事情可能做不好。” “真是个傻丫头!”上一世,她怎么会将这个没有心机的小丫头片子留在身边呢? 柳云锦招了招手示意桃儿靠近,桃儿虽然单纯却不呆,赶紧来到了柳云锦的身边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 “只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一是教会都城里面乞丐、孩童们一句歌谣,‘柳府中不算大,藏着一只金凤凰。绝色佳人世难寻,柳府中排老二’”说话间,柳云锦的凤目里浮着一层冷光。 “小姐这首歌谣是什么意思?”小桃扑闪着干净的眸子不解问道,“而且那些乞丐,孩童如何能听我的呢?” 歌谣的意思浅显,有心人一听就会明白。 一双素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吊钱,“只有他们学会唱了,你就把钱分给他们,记着这事要在暗中进行,戴上纱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 柳云熙不是一心想要成为凤凰吗?她就帮柳云熙造造势!如今皇上身体安康,皇后也健在,突然蹦出一只金凤凰来,是福还是祸?天家之中的有心人自会有一套说辞。 一心想坐上皇位的几个皇子,定然不会放过柳云熙这只金凤凰。而争权夺位之事,向来是皇宫中的大忌,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对柳云熙都会存上几分警惕。到时候倒霉的就不只是柳云熙一个人了,柳家也会跟着受皇上的忌惮。 这样一来,柳云熙还有什么机会能够光耀门楣,获得太后的青睐? 将柳云熙捧高之后,反而让她嫁不入皇门。 “那要是有人问起来这首歌谣是谁写的,我该怎么说?”桃儿脸上的担忧不减,她笨嘴拙舌的只怕会坏了小姐的事情。 “就说是梦中神仙教会你的,千万不要说漏了自己的身份!”让桃儿去做这样的事,她也并不放心,只是身边再没有可信的人,就只能赌一次了。 沉默之后,桃儿点头,“桃儿记下了,绝不会辜负小姐所托!” “那第二件事,小姐想让桃儿做什么?”桃儿的心中有些忐忑,第二件事应该也不容易吧? “帮我去买一本《春香月》的琴谱回来!”柳云锦淡淡说道,神色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桃儿依旧点头,心中默默将两件事都记下了,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联系。 《春香月》是当朝皇帝为了心爱的后妃所写的琴谱,春夜朦胧,花香四溢,银月如钩。本该是一段佳话,可惜妃子的出身不好,只是个寻常民女罢了。但她和皇帝之间感情矢志不渝,皇帝曾执意要立她为后。 但皇太后并不愿意,秘密处死了这个迷惑皇上的妃子,将自己的侄女送上了后位。一曲琴谱涉及到皇宫之中的一段秘辛,故而无人再改弹奏,生怕惹了圣怒。 只是知道其中故事的人不多,这是她前世在皇宫中无意间听宫里老人所讲。 她就要用这本琴谱毁了柳云熙精心谋划的一切。 晚间的时候,春草来了,撑着一把碎花的油纸伞,脚下踩着一双木屐,微微昂起的面容上一双傲慢的眸子四下看着,好似对柳云锦院子里面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来到了屋子前面,春草卸下了伞却没有打算进去,将白绢包着的琴谱递给了桃儿,说话的时候依旧是鼻孔朝天。 “让你们家小姐有空的时候多练练,省得到了宴会上出丑,让我们家小姐也跟着丢人!”春草的话毫不客气,桃儿气得涨红了脸。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家小姐呢?”桃儿到底稚嫩,心里再气,嘴上也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春草陡然拔高了声音,“本来就是!二小姐学的舞是有专门人教的,不像是某些庶出,会一点琴艺也不知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柳云锦披上了一件水蓝色的外袍走到了门槛边上。正好听见了春草说的这一句话,春草看见柳云锦之后,脸色微讪,眉眼间的傲慢却没有消退。 春草梗着脖子,眸子虽然垂下却用眼白扫视着柳云锦。她说的没有错,柳云锦和她的小姐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她就这么说了又能怎样?柳云锦敢打她吗?她可是二小姐的心腹,打了她就得罪了二小姐。府中谁不知道大小姐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拉拢大夫人和二小姐。 想到这,春草索性昂首挺胸地直视着柳云锦。 第七章:且让你嚣张 屋檐外雨水成串,屋内跳动的烛火晕开一片光亮。 柳云锦就站在这一片光亮之中,交错的光影交映在她的面颊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似墨。蓝色的外袍随意地披在肩头,细看之下才能发觉这份随意之中犹带着一份冷锐与高贵。 细看久了之后,春草心惊起来。庶出大小姐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一洗之前谄媚与自大,气质变得清朗出尘起来,若是日后面容长开之后,就连芙蓉之貌的二小姐也未必能与她争艳。 “春草就是个奴才,就算得了二小姐的赏识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柳家虽算不上什么名门大家,却也讲究尊卑礼法,你要是想在柳家继续待下去,趁早改改自己的脾性为好。不要平白给自己的主子惹来灾祸。” 这看似平和的话语,却宛若惊雷一般在春草的耳边炸开。寻常人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唯独在意自己的主子一人。她清楚二小姐的为人,也清楚她的手段,自己要是真的给二小姐惹了麻烦,下场不敢想象。 看着香草脸色由红转白,柳云熙满意地勾起唇角,她清楚香草的软肋,也只有搬出柳云熙才能治住她。 上一世,她跟着柳云熙狼狈为奸,做过的恶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后来因为柳云熙成了贵妃,她也跟着一起进了皇宫享福。没了柳云熙的重视,她春草就是只没牙咬人的狗。 “行了,这琴谱我已经拿到了,若是没事你就请回吧!”柳云锦从桃儿手中接过白绢包着的琴谱,一眼未看就回身走进了屋子里面。 木门毫不留情地关上,砰的一声震响,香草才回过神来。 “不过是一个庶女,有什么可神气的?”香草翻着白眼阴冷地盯着关紧的木门,恨不能烧出一个洞来,“柳云锦你等着,且让你这庶女嚣张几天。” 屋子内,柳云锦站在白纸蒙着的木窗后面,将春草的表现尽收眼底。 桃儿气得卷起了衣袖,“春草欺人太甚了!仗着自己是嫡女身边的人就连主子都不放在眼中了!今天要是不给她一点教训,我桃儿也没脸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柳云锦浅笑着瞥了一眼桃儿衣袖下面的细胳膊,“就你这小细胳膊,也能帮我去打人?我看你啊,只有送去挨打的份!” “小姐你别看不起桃儿,桃儿打人的力气还是有的!”见自家主子不信她,桃儿急红了脸争辩起来。 “我信你!”她顿了顿,伸出手指在桃儿的额头上一点,“你是真心为了我打抱不平,但逞一时之强没有用,要彻底斩草除根才行。亦是那句话,且让她嚣张几天,黄泉路上有她哭的时候呢!” 听了柳云锦的话,桃儿似懂非懂。但看自己家小姐脸上一派平静冷绝的神色,心里的愤怒与担忧不知不觉就散去了,小姐这么说,就一定会有办法。 “桃儿去拿过火盆来!”手指轻轻在白绢布上摩挲着,一本琴谱都用上等白绢包着,这样的手笔也只有府中的嫡女才使得出来。 “小姐这……”桃儿看出了柳云锦的想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去。 “怕什么,她嫡女给的东西就不能烧了吗?到时候我再还她一本琴谱就是了!”这本琴谱本来就是可有可无,上辈子的记忆还盘旋在眼前。如今她闭着眼睛都能弹出琴谱上的乐曲来。 不得不说柳云熙确实是个有眼光的人,选的歌曲清雅绵长,配上她奇特的舞姿,真如一只展翅起舞的凤凰。 就是这一舞,让她在慕容阁的心中生了根,世上再无其他女子能入他的眼了。她倒要看看,今生有她横插一脚,这对贱男渣女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桃儿犹豫之后,退了出去,取来了一个火盆,“我相信小姐这么做自有原因,到时候就算二小姐责罚下来,桃儿也会帮小姐担着的!” “桃儿怕什么!就算真的被她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你做替罪羔羊!我柳云锦再有心机,也不是个六亲不认的恶毒之人”看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她将琴谱往火中一丢,留下了一块包书的白绢。 “你是我柳云锦最后的亲人了,我这么做是为了铺平我们以后的路!”跳动的火光映红了柳云锦的面颊,姣好的五官,坚定的神色,仿佛她才是一只欲火而生的凤凰。 桃儿抿住了嘴唇,目光停留在火光之上,欲言还休。 她觉得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改变之后的小姐却让她更加感觉到安心与可靠。 看到桌上绣好的锦囊,柳云锦拿了过来也一起扔进了火堆里。桃儿惊叫一声却已经迟了,眼睁睁看着上面妖娆盛放的海棠花被火舌吞噬,渐渐变为了一捧灰烬。 “小姐这是你熬夜才赶制好的香囊,何苦要将它给烧了呢?”桃儿望着火盆里面漆黑的灰烬,才明白什么是欲哭无泪。 “这阿堵物留着做什么?看着也污了眼睛”柳云锦伸手将桃儿拉了一把,“记着以后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再也不能想着从大房那儿谋求到什么。” 从这个锦囊开始,何翠珠,柳云熙都将会是她的敌人。攀龙附凤的事情,她柳云锦再也不会做了。 “是!”桃儿讷讷答道,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讨好大房,这么做的只有小姐一个人。看着小姐为了讨何夫人喜欢费尽心思,她从不觉得可笑,只隐隐觉得小姐可怜。 做庶女本就不易,讨好了主母才能在宅院里活得好些。人活在世上,谁不想活得好一点呢? 这一夜,桃儿惦记着小姐吩咐的事情,脑子里昏沉一片没有睡好。 天刚刚亮,桃儿就已经醒了过来,想着现在去找许嬷嬷太早了一些。反常必妖,桃儿记起了小姐曾经说过的话,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又睡了一会。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匆匆穿上衣服向下人的院子里面走去。 这几日并不是许嬷嬷当差,而且后院里面也不缺什么东西,但经不住桃儿的一再央求。她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又将桃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哪里能抵住她缠人的功夫。 许嬷嬷思量之后就找了一个顺当的借口,将桃儿也一并带出了柳府。 这一去就过了许久,直到天黑桃儿才随许嬷嬷回来。柳云锦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坐了一整天。 重生的机会对她而言来之不易。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倒不如静下来理清思绪,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去对付何氏母女。 “小姐!”望着屋子里面漆黑一片,桃儿唤了好几声。 听到桃儿的声音之后,柳云锦才从回忆之中惊醒,慌忙将蜡烛点了起来,桃儿再这么叫下去非把其他人都给招来。 看见屋里有光之后,桃儿才捂着胸口走了进来,“小姐你怎么不点灯啊?咱们月银不多,但灯还是点得起的……” 闻言,柳云锦扑哧一声笑了,“傻丫头,我不点灯可不是心疼钱。对了,我安排你去做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当然做好了!”桃儿一挺自己的小身板,得意地裂开了嘴,“今天正好有集市,孩童和乞丐都不少,我按小姐说的做了,你给的钱,一文都没有剩下。” “这就好”柳云锦稍稍放心下来。 “小姐要的琴谱,我也买来了”桃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蹑手蹑脚将门关上之后才将买来的琴谱从衣领里掏了出来。 将琴谱放在桌上之后,小桃又道:“只是这本琴谱并不好买,我找了好几家店,腿都跑酸了。而且卖琴谱的掌柜劝我不要弹这首曲子,他说这首曲子不详。” 看着桃儿神神叨叨的表情,柳云锦觉得有趣,“我知道了,今天的事情都辛苦你了。” “小姐你不会打算弹这首曲子吧?”桃儿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说来也巧这本琴谱和春草送来的大小,样式都差不多,只有翻开之后才能看见“春香月”这三个字。 “这是我为二小姐弹奏的曲子,就算是不详,这报应也不会落在我们的身上”望着铅印的三个字,柳云锦眸子深处有了冷凝的笑意。 桃儿望着自家小姐,弄不清小姐到底在谋划什么。目光在柳云锦的脸上转了一圈之后,落在了柳云锦的唇角上。 “啊!”她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手忙脚乱地拿出了绣帕,“小姐你的嘴巴流血了!” “流血了吗?”难怪她刚刚说话的时候会感到刺痛。 “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桃儿责怪道,眉眼间染上了心疼的神色。 柳云锦闭上了眼睛任由桃儿拿来药膏为她擦拭,回想起前世的种种,滔天涌来的懊悔与恨意让她难以忍受,不知不觉竟将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等她将上一世害她,辱她的人都推下地狱,她的恨也就能够消失了吧? 桃儿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小姐,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只等皇太后的寿辰来临!”柳云锦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光彩燿人。 很快就要有好戏看了! 第八章:虚情假意 一个月的时间过起来飞快,其间大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又来过一次,是给柳云锦送来了一件太后寿辰时候要穿的锦裙。 柳云锦看着裙子就知道这又是柳云熙的手笔了,何氏恨不得不再认她这个女儿,怎么会好心给她送来裙子呢? 再看看这条裙子,紫红的锦缎上绣着大朵牡丹花,乍看之下瑰丽无比,真正穿上身之后才会觉得无比俗艳,将她原本的姿色遮去了三分,成了寻常的庸脂俗粉。穿着不像个大家小姐,却像个青楼歌妓。 她这个好妹妹的眼光,心计皆是毒辣无比。 前世,她穿得俗不可耐,而柳云熙却打扮得高雅如仙子一般,一袭红粉色的长裙,上面点缀着几只飞蝶,将她清纯而无辜的美演绎到了极致。 也是那一夜献舞之后,柳云熙便被冠上了皇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轻而易举就名利双收了。 念及此,柳云锦便发出了一声轻哼。想再拉着她做陪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桃儿被柳云锦的轻哼声吸引了过来,看见这条紫红色绣花的锦裙之后,忍不住发出了轻呼的声音,“哇!小姐这条裙子可真美!” 真美吗?她对桃儿的惊艳,不置一词。 “怎么了小姐?你看着似乎不太高兴”桃儿有些不明白,要是有人给她送来这么一件精致华美的衣服,她保证能高兴得跳起来。 “桃儿,看事物不要只用眼睛去看”上一世,她也被这条裙子的浮华精致所迷惑,才会成了柳云熙美名下的垫脚石。 柳云锦望着这一条裙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不要将这条裙子毁去呢?她的衣柜之中并没有其他能穿上寿宴的裙子了,若是穿得太寒酸,反而会惹来太后娘娘的不快,到时候何氏母女就又有由头来治她的罪了。 若是不毁去,她又实在不愿意再衬托柳云熙一次。 目光落在了桌子的剪刀上面,柳云锦一把拿起了剪刀,在桃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裙子上面金线缝制的花纹给剪开了。 “小姐……”半晌之后,桃儿才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你怎么好端端地将裙子给剪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是太后的寿宴了,毁了这裙子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裙子可穿啊!”桃儿双手捧着裙角看了又看,就连唇角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桃儿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些年何氏看着似乎对她不薄,但衣食住行上面何氏却从来都没有上心过,她的衣服都已经半新不旧的了,何氏也没让人过来为她置办过新的衣裳。 唯有她嫡出二妹,从头上的发簪到身上的罗裙,换了一套又一套。 “桃儿,话可不能乱说。这裙子是路过花苑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柳云锦目光停在那一道不长的口子上面,金线已经被刮花了,想要再缝补出原来的样子怕是不容易,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桃儿哑然,完全不明白自家小姐在说些什么。 柳云锦已经找来了布袋小心地将衣服包了起来,“桃儿,将这件衣服送给绣娘去,按照我的话说,我是太喜欢这件衣服了,穿上之后在花苑之中走了一圈,一不小心给树枝刮破了。” 桃儿接过了布袋,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但仍是记住了小姐的话。就算小姐不这么嘱咐,她也不敢说这是小姐自己割破的。 “小姐是要将衣服重新补好吗?”想起那条口子,桃儿便是一阵心痛。 “你让绣娘把上面的牡丹花全都撤了,口子那儿随便用同色的线缝补起来就行。”没了成团的金色牡丹花,或许这件衣服穿到身上还不会显得艳俗。 六月六,太后的寿辰到了。 这天,柳家上下都沉浸在一派喜悦之中,就连久违露面的柳世诚都回到了府宅里面。他是皇上亲封的勇武大柳,也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一直以能娶到何侍郎家的嫡女为荣。 正因为柳世诚目光短浅,让他对血缘尊卑格外看重,希望一天柳家也能成为名门大家之一。 整个大院之中,真正受他重视的也只有何氏母女两个人。 府宅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何氏母女两个都打扮得极好,俏丽地站在外面等待所有人都来齐。如同一对母女花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世诚站在她们的前面,黝黑风霜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穿越前柳云熙学过美学,最是懂得怎样体现女子的美,经过她的一双巧手装扮之后,年过三十的何氏显露出贵妇独有的雍容华美。 而她自己打扮得也格外娇柔,粉色的长裙在风中翻飞,像是开在枝头间的桃花。 “见过父亲,娘亲,还有妹妹……”柳云锦带着桃儿姗姗而来,温雅地一一行礼。 何氏不喜她,但还是说了一句,“云锦今日身上的衣裳不错。这些日子不见,这大女儿又长开了不少,以后怕是要有倾城的颜色,要是白白给人做妾倒是可惜了一些。” 柳世诚淡漠地瞧了自己的大女儿一眼,都已经忘了她是哪个姨娘生下的了。 “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生来就是给人做妾的命!”柳世诚不留情地说道,毫不在意柳云锦同样也是他的骨肉。 何氏得意地眯了眯眼睛,她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但嘴上还要假惺惺地帮着柳云锦说话,“云锦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将她视如己出,怎么舍得将她给别人做妾呢!夫主,依我看到时候给云锦寻一个寒门良家,让她嫁过去做正妻吧!” 这世道也是笑贫不笑娼,给寒门做妻听着好听,却远没有给大户人家做妾活得富贵舒服。何夫人这是要毁掉柳云锦的一辈子啊! 柳世诚想了想,才沉吟道:“这也是以后的事情,而今云锦还没长开,等个两年再谈婚论嫁吧!” 他虽是个粗人,但脑子不笨。 眼前的柳云锦穿着一袭紫色雍容的长裙,两边袖子上绣着一簇淡金色的牡丹花,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装扮了。黑色的长发间也仅戴着一串浅紫色的珠花,简单的头饰不显单调,反而映出她人比花娇的面容来。 细看之下要比他一向看重的嫡女柳云熙,还美出几分。长大之后恐怕还真是个倾城绝色,到时候他送给王孙贵族做妾也好,当宠姬也罢,都对他的升官之路有利无害。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柳云熙目光也带刺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初看之下便感觉不对,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件衣服被改过了。衣摆上面大片的金色牡丹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紫红色。 这样一来,柳云锦穿在身上不显艳俗,倒是显得华美难言起来。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之中,让柳云熙万分难受。她没想过会有一天,会被自己从来瞧不上眼的卑微庶女艳压一头。看来她得重新认识一下柳云锦了,之前她的心高气傲,很有可能都是装出来的。 柳世诚满腹算计,何夫人不安好心,嫡妹一脸戒备,三个人的脸色都如开了染缸一般,花花绿绿。唯有柳云锦一个人挺直了腰背,神态自若地望着她们,接受着各式各样带刺的目光。 紫衣潋滟,风华尽显,一下子刚刚还被人围观的母女花都被柳云锦的出现给夺去了风采。不知情的外人,都以为紫衣少女才是柳家的嫡女。 上了马车之后,柳云熙费力敛去了脸上的恼意,装作无意问道:“姐姐,你身上的衣服似乎和娘亲送给你的不是一件,你是不喜欢娘亲送给你的衣服吗?” 柳云熙开口,向来都是话里有话。听出她话中下的套之后,柳云锦故作害怕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妹妹这件事我就和你一个人说,你别告诉夫人。我很喜欢这条裙子,夫人刚刚送过来,我就忍不住穿在了身上,去花苑里面走了一圈,想让那些下人们都瞧瞧。哪里知道裙角就被花枝给刮破了!你摸摸,这里还有一道口子呢!” 柳云锦一脸的懊悔与可惜,怕柳云熙不信,还将她手拉了过来放在了缝补好的裙角上面。 细细摩挲之后,确实摸到了一条缝好的裂口。绣娘有一双巧手,用同色的线从里面缝了起来,外面一点都看不出。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衣衫!早知那日我就不穿去显摆了!”柳云锦自责地叹了一口气,“上面的花纹都被刮花了,只能都给撤掉。” “姐姐不用自责,左右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柳云熙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盈盈的水眸之中冷光浓烈。 粉色云袖中藏着的手指都捏成了拳头,尖锐的指甲掐着肉,痛楚传来才能抵了她心头的恨意。 柳云锦这个小贱人竟接二连三坏了她的计谋!她本指望能踩在柳云锦的头上,风光一把!却反被她抢了风头。 衣服上的口子……柳云熙的目光凉凉地落在裙角上,谁知道是不是她故意划开的?既然柳云锦想跟她斗,她就不信一个无知的古人能赢过她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 第九章:入宫献舞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停了下来,隔世再见,古朴的皇宫大门透露出一股熟悉而沧桑的感觉。 她曾站在这里被封为皇后接受百官叩拜,也曾被关进囚车从这里被押出皇宫,受尽天下黎民的唾骂。 站在身后的柳云熙同样望着宫门,她的脸上只有期盼之色,总有一天她会住进这里,接受天下人敬仰的目光。 姐妹两个人带着不同的神色走进了皇宫里面。 太后寿辰,普天同庆。皇宫之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等人来齐了之后,圣上陪着太后走了出来,两个人端坐在朝堂之上。 当今太后,凤衣雪发,手中握着一根纯金雕龙的手杖。通身的气派,不输身边当皇帝的儿子半分。 “儿臣祝母后万寿无疆,寿与天齐!”玉宣帝握起玉盏,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落座的大臣也纷纷举杯,庆贺道:“臣等也祝皇太后,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好,好!”皇太后苍老,不失精明的脸上浮起了高兴的笑容,端起面前的玉盏也喝了一口。 只是玉盏之中装的不是酒水,而是千年老参泡开的清茶。 “各位卿家也不必拘束了,开宴吧!”皇太后一声令下,几十个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各式菜肴来到王孙大臣面前开始布菜。 太后锐利的目光在大殿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柳家的一对女儿身上。 两个少女,一个紫衣,一个粉衣,靠在一起谈笑着,像是两朵并蒂开出的莲花,各有千秋。 细看了这两个女儿一眼,太后收回了目光,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出身卑微了一些,将门调教的女儿能有什么才情?指给她的皇孙,也怕掌管不了后院,压不住台面。 “奏乐吧!哀家好久没有看过皇宫里面的歌舞了!”皇太后抚着额头,除了大皇子之外,其他四个皇孙都还没有成婚。 这场寿宴明面上是为她祝寿的,暗地里却是给四个孙子挑媳妇。 身边的玉宣帝岂能不明白自己母后心中的想法,顺水推舟道:“年年看歌舞,倒也是无趣,今年不如让各位爱卿家的贵女表演一番,让朕也开开眼界!” 贵女们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免不了互相对视了一番,眼底的跃跃欲试和脸上害羞娇俏的表情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欲拒还迎的目光抬起在五位皇子身上转了一圈之后,都不由停在了后面那个空位上。南陵王没有到场,传言中一顾倾城,譬如暮雪的男子竟然没有出现。 本来打了鸡血一般的贵女们都失了一半气势。 望见这一幕,柳云锦只想笑,这些贵女不想嫁给皇子做皇妃,竟然想要嫁给一个功高盖主的短命之人。 她上一世也没有见过这个声名显赫的男人,只知他辅佐玉宣帝登上龙椅,获封南陵王。率三万精兵击退了南诏国的十万大军,成为南边一霸。让玉宣帝如鲠在喉,却又不敢对他不敬。 这个人后来又娶了南诏国的公主,亦是天仙般的人儿,世间都传言是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最后的结局呢?传奇一般的男子竟死在了爱妻的手中,南诏国公主杀了南陵王之后,又被玉宣帝秘密纳入后宫之中。 所以说,世上最可笑的四个字就是“情深不悔”,爱得越深的人就越是眼瞎。 “姐姐你在笑什么?”柳云熙忍不住轻声慢语地问道。 暗地里,柳云熙的眉头皱了皱,心下厌恶地想着难道这个小贱人又想出了什么对付她的花招? 柳云锦摇了摇头,“只是看着这些贵女觉得好笑罢了。” “她们有什么可笑的?难道姐姐在笑她们贪图富贵,还是笑她们做着春秋大梦?”柳云熙靠了过来,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要是柳云锦真这么想就对了,以前高傲的她,都以为自己能和宰相家的嫡女平起平坐。以前自己就是摸准了她狂妄的性格,没少让她在这上头摔跟头。 想来,柳云熙还觉得有些解气。 看着凑过来的芙蓉面,柳云锦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她不明白怎么越是心地恶毒的人,生得就越是楚楚动人。 见柳云锦没说话,柳云熙不悦地哼了一声。 现在小贱人的性格谨慎起来不好对付了,不过她有的是法子让柳云锦露出马脚来,她不相信一个人平素的性格,会这么轻易就发生改变。 肯定是有谁指点了柳云锦,要是让她抓到这个人来……柳云熙清丽的脸蛋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贵女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去展示了才艺,别看台上这一会功夫,私下里不知是花了多少心思多少时间!她们期盼着能入了皇太后的眼睛,指婚给皇子,让整个家族都以她们为荣。 皇太后表面上乐呵呵的,心里却是一阵失望。 她仔细看了,这些贵女要么是容貌稍差,要么就是身无长处,平淡无奇。 她的五个皇孙可是五个金疙瘩,绝不能委屈了。 一眨眼的功夫就轮到柳家贵女上去表演了,柳云熙早就急不可耐了,她虽是一个现代人见惯了大场面,但这会子也手心冒了冷汗。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 她终于可以在皇太后面前崭露头角,为自己的野心铺路了。她不仅想做皇后,还想做这个时代的武则天。 “姐姐快去拿琴来,记着千万不能弹错了,在太后面前出了丑,惹恼了龙颜,可是要被杀头的!”柳云熙沉下了脸,恐吓地说道。 “到时候我们柳家上下,说不定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她摆出一幅高高在上嫡女的架子来。 旁边的何氏帮衬道:“听听你妹妹说的话!多识大体!要是今天你让云熙出了丑,我非回去扒你的皮不可!” 柳世诚也点点头,“云锦啊,今天的事情关乎到我们柳家的未来,你一定要跟你的妹妹一条心。” 柳云锦按捺着心头的不屑,认真保证道:“娘亲,父亲放心,这首曲子女儿练了许久绝不会出错的。” 何氏一脸的不信,她清楚柳云锦的为人,向来是心比天高。只怕会在幕后耍些小伎俩抢了云熙的风头。 柳云熙也是这样想的,她这么说是想敲打敲打柳云锦,让她不敢在太后面前耍花招。 “记住喽!要是你敢……”何氏严词厉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走来的宫人给打断了。 “柳家贵女到底在不在?若是再不上台表演,就直接取消资格了!”尖声尖气的太监不耐烦地说道。 柳云熙陪上了笑容,将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了下来,递到了公公手里。 “刚刚姐妹俩说了一会话,让大人等急了……” 太监掂了掂手中的玉镯子,其他的话也没有多说,“赶紧上去吧!太后,皇上正等着呢!” 柳云熙匆匆来到了大殿中央,经刚刚太监这么一闹,她竟然有些心慌起来,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会想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帘幕后面,柳云锦盈盈落座,纤细的手指抚在焦尾琴上。 素手一拨,一串清脆音符如水落下。 就着琴音,柳云熙缓缓起舞。穿越前,她很是喜欢孔雀舞,这一次,她将孔雀舞与古典舞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粉衣招展,将孔雀的优美与傲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太后看得很是尽兴,殿中的少女一静一动,都显得灵秀至极。 “这舞步倒也新鲜,看着像是一只鸟儿,福顺这舞可有名字吗?”皇太后满意问道,说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从柳云熙的身上离开。 旁边伺候的太监赶紧禀报道:“奴才听说这个舞曲叫《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个有心的孩子,倒不像是将门武夫调教出来的。” 见此,柳云熙的眸子中多了一抹得意的精光,跳得越发卖力起来。坐在下面的何氏看见太后唇边的笑容之后,尖锐的声音刺痛了周围命妇的耳朵,“夫主看见没有?太后满意地笑了,一定是对女儿的舞蹈无比满意!我就说云熙是我们柳家的福星,可比某些自命不凡的庶女强多了!” 柳世诚一摸胡子,微微点头,“要是云熙真能入了太后的眼,指婚给皇子,以后我们柳家就也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能和皇家攀上亲,不知朝中有多少大臣要嫉妒红眼睛呢! 柳氏夫妇两个还没能得意多久,就惊恐地发现皇太后的脸色沉了下去,就连玉宣帝的脸色都显得阴沉可怕。 柳云熙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还在自顾自跳着,想要将身体的柔美完完全全展现出来。 一个下弯腰,柔软的细腰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对着五个皇子的方向,看得他们心猿意马,一下子就记住了柳家的这个绝色嫡女。 第十章:曲有误周郎顾 “停下,给哀家停下!”皇太后猛然站起了身子,面色冷沉地高声命令道。 柳云熙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么的转变,一个惊慌失措,弯下的柳腰没能收得回来,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原本看得兴致盎然地五个皇子,都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能将太后奶奶惹得如此不悦,柳家也是第一个呢!这样一来,柳家的嫡女再美,也绝不可能指给他们做妻了。 猛然间的转变,像是一下子从云端重重摔在了地上,刚刚还嫉妒无比的达官,命妇,此刻都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柳家。 “柳家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后伸手重重地拍在凤椅上,惊得全场一震。 所有人才明白过来,皇太后是真的动怒了!好好的一场寿宴顿时变得肃穆可怕起来,大殿之中黑压压地跪下一片,“还请太后息怒!” 柳氏夫妇两个人跪着,身体抖得像是风中落叶一般,事到如今他们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惹了太后凤颜大怒。 最为孝顺的四皇子,慕容阁柔声劝道:“皇奶奶今日是您的生辰,断不可气坏了身子。” “哀家也不想动怒,但偏偏有人故意来惹怒哀家!在幕后弹琴的人给哀家滚出来!”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在大殿之中回响着。 柳氏夫妇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柳云熙惹了太后。看见紫衣夺人的柳云锦施施然走出来之后,何夫人的一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我就知道这个小浪蹄子不会安好心!这一次惹恼了太后,害了云熙还有柳家,我绝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 柳世诚心中又气又怕,舍了一个庶女的性命倒是不要紧,要是柳家因她受了牵连…… 他恨恨捏起拳头敲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怎么生下这么个祸患来?早知今日,就该将她溺死在粪池里面!” “参见太后”柳云锦不见慌乱,腰背挺直地给太后行了一个礼节。 一时间,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云锦的身上,紫衣妖娆,而少女精致富丽的脸上却丝毫不见丝毫谄媚或是惊慌的神色,一双凤目,宁静如月,淡淡地望着发怒的皇太后。 五个皇子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艳,本以为柳家嫡女已是少见的佳人,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柳家的庶女也同样出落的绝色不凡,周身镇定沉稳的气质,倒将嫡女的风采都给掩盖下去了。 皇太后望着她镇定雍容的气质,似乎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不知不觉怒气消去了大半。 “你可知自己弹得是什么曲子?”皇太后冷冷问道,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柳云锦的脸上。 “春香月”清雅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知道内情的人都吓了一跳,只道今晚柳家是难逃一劫了。 落在柳云锦身上的目光由惊艳转为了可惜,柳云锦只当没有感觉到,歪着头单纯地说道:“臣女觉得这首曲子,清雅欢快,好似春香暖暖,明月初升将世间的一切照耀得明亮又美满,很符合今晚的夜景。臣女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惹了太后娘娘生气。” 她委屈地垂下面容,伪装得毫无破绽,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春香月》后面的故事。 身边的柳云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唇角翘了翘,一记轻蔑的嗤笑转瞬即逝。她就知道柳云锦一定会耍花招,绝不会让她安安稳稳夺得皇太后的青睐,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很想看看,今晚柳云锦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谁曾料想,她脸上嘲笑的表情被皇太后看了个清楚。 太后心中一阵厌恶,她最讨厌虚伪做作的女人,后宫里面这样的嘴脸还看得少吗?柳云熙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一个表情,让她在皇太后的心中一落千丈。 相比而言,太后反而对这个率真直言,敢作敢当的柳家庶女陡生出了好感。 跪着的柳云锦十指蜷曲起来,她在赌,赌她说出了《春香月》里的三味之后,皇上会不忍心看她就这样失了性命。 “《春香月》是皇宫之中的禁忌,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哪里能知道《春香月》的事情,皇太后对柳云锦的回答并不生疑。 这句话让柳氏夫妇两个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但看向柳云锦的眼神中依旧布满恼恨。像是在看一个仇人,而非自己的亲生骨肉。 “只是哀家从来都是赏罚分明,你也不能例外,今日就罚你……”皇太后顿了顿,转着手中的佛珠,她一时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罚柳云锦。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皇太后接下来的话。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被推开了。 宫灯映出深紫色的衣角,犹如一片垂落的霞光。人影缓缓走进,晚风勾起他一缕雪色长发。 紫杉沐雪,倾城华姿,待看清楚来人的容颜之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下唯有他一人从出生起便发如白雪,眼若琉璃。也唯有他一人担得上“画中仙”这三个字。 “太后娘娘,这一次是你偏袒了。你还没有问一问《春香月》的琴谱到底是谁给她的,弹琴的人需要受罚,给琴谱的人就更需要罚!”红色的宫灯照在他的下巴上,泛出玉色的光泽。 而他的声音比玉更冷,宛若山峰上的冰雪,不染尘烟偏偏又俯瞰众生。 第十一章:重生女VS穿越女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纸灯中蜡烛燃烧的声音。 贵女们的目光灼灼浓烈地落在南陵王的脸上,似要将这张惊天倾国的容颜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底。 太后的目光也从南陵王的身上掠过,手中捻着的佛珠停了停,脸上划过一缕不自在。但很快,庄重雍容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 “君颐怎么有空来我这老骨头的寿宴瞧瞧?我知道你最不喜人多热闹,所以连酒席都没有为你备上”皇太后亲昵地唤着南陵王的本名,说着玩笑话,但一双浑浊不失锐利的眼睛里却流泻出忌惮的光芒。 这态度不像是对待臣子,更像是对待自己的皇孙。 在场所有大臣心中都澄澈如镜,如果没有功高盖主的南陵王,也没有玉宣帝的今天。只要南陵王到场,就连皇帝,太后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宴会确实无趣,本王来也不是为了参宴,只想看一场好戏,”语气慵懒不失冷傲,琉璃冷瞳望向了跪着的紫衣少女,薄如杏花的唇角噙起一抹悠远醉人的笑容。 柳云锦微微侧过身子对上他含义不明的笑容之后,只觉得遍体生凉。自己这点小手段骗得过太后,骗得过在场的任何人,只怕是骗不过这个危险十足的男人。 他深邃而冰凉的眼神,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更像是在看一只有趣的猎物。 被衣袖遮着的手指捏紧,不知不觉有冷汗溢出。 南陵王……柳云锦在心底默念出这个传奇般的名字,心如擂鼓,他到底想干什么?帮她还是害她? 而柳云熙自南陵王出现在大殿之后,她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南陵王的身上移开。她一心想成为女皇,别看她是柳家大小姐足不出户,但手中已培养了不少势力和眼线。 朝中的任何事情,她都略知一二。而且手中还有一本皇城内为官大臣的名册。 在这本名册上面,用朱砂写在最顶端的便是南陵王——君颐。十几岁便战功赫赫,平定与南诏国的边疆之乱,杀回东陵之后,又一手清理了朝中林立的党羽,将玉宣帝送上了皇位。自己做了一段时间的摄政王之后,就退回了封地南陵,成了南边的土皇帝。 柳云熙的水眸闪了闪,精光逼人。要是能将这样俊美无双,智勇双全的男人收到自己的石榴裙下,她还怕不能坐上皇位吗?到时候要是掌握不了这个男人,再想办法杀了便是。 天下美男多得是,她柳云熙可不是沉迷男色的草包。 “王爷恐怕是有什么误会,琴谱是我给的,但云锦是我的姐姐,我们姐妹情深,我怎么会去陷害她?而且今天献舞关系到整个柳家,我身为柳家嫡女,绝不会做出有损家族的事情。”柳云熙眉梢凝着一股委屈,俏生生地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娇柔道。 柔柔的灯光照在柳云熙的面容上,她微微扬起自己清丽脱俗的小脸,想要让在场所有男人都看清自己动人的风采。 五个皇子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却将大殿中的一切收入眼底,看见柳云熙的侧脸之后心中都惊起涟漪般的悸动。 只有南陵王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将自己的目光投在柳云锦的身上。他想看看紫衣的小丫头会怎么反击,小丫头看着天真无邪,而没有波澜的眼底却埋藏着浓烈的恨意。 这就是他今日踏入大殿的原因,反正闲着无聊,倒不如帮她一把,看她如何复仇。 “妹妹说得没错,我也相信妹妹不会害我……”柳云锦垂下面容,顺水推舟地接过了话头,而眉眼间的冷意转瞬即逝。 闻言,柳氏夫妇都松了一口气。 何夫人更是拧着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她敢瞎说,给熙儿泼脏水,我非弄死她不可!” 原本藏在心底的话,一不小心就被何夫人说出了口。周围的命妇,达官,鄙夷地看了何氏一眼,心中暗暗对大殿中的柳家庶女生出了怜惜。 在这种恶毒的主母手下生活,一定极不容易。 何夫人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柳世诚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似在责怪她乱说话。何氏赶紧用手帕遮住了嘴,但已经晚了。 这个小贱人真真是克她!何氏心中一阵愤恨,回去非得要她好看。 大殿上跪着的柳云锦当人不知道何氏那边发生的事情,心中盘算着怎么先断掉柳云熙的一只“左膀右臂”,没了春草这只走狗,柳云熙行事起来恐怕再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 “太后娘娘这件事和妹妹没有关系”柳云锦俯下身子朝太后拜了拜,莹莹的小脸上一派单纯与认真,“只怕是春草那丫头送琴谱的时候给弄错了,她年纪小还没有认全字,所以将《春香月》送到我这里来了,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责罚我的妹妹,所有的过错我一个人承担便是。” 脸上精致的伪装让人瞧不出一点破绽来,只有南陵王唇边的笑容格外颠倒众生。 他没有看错人,小丫头是个懂得进退的人,见今晚扳不倒自己的嫡妹,就先断其“一指”,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这一招以退为进,只怕连太后都要心软了。 果然柳云熙的花容微微失了颜色,看向柳云锦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憎恨。别以为她不知道柳云锦的心思,见斗不倒她,就想要毁了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下人。 春草是她的心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被柳云锦毁去? 太后听了柳云锦的话之后,微微颔首,“你这姐姐当得也称职,不仅不怪自己的妹妹,还要将她做错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来。但哀家向来赏罚分明,不是她做错的事情,哀家自然不会罚她。念你也不是有心要弹奏《春香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送琴谱的丫鬟,哀家是不能轻饶的!” 柳家后院倾轧的事情她管不了,谁知道是不是丫鬟奉了二小姐的命令,故意来陷害自己庶姐的呢?她要做的就是杀一儆百,让任何人都明白触及她逆鳞的下场。 说着语气顿时一沉,露出了上位者才有的掌权之势。 “要是今天不罚,明日只怕整个东陵都要有人堂而皇之地弹奏《春香月》!”一改慈爱的面容,太后的神色阴沉无比,大殿之中无人敢说个“不”字。 柳云熙不甘地收回了目光,唇边的话也咽了下去,这笔帐她记下了,改日一定加倍奉还给柳云锦。 但同时。柳云熙痴迷地看了一眼高堂上端坐的皇太后,睥睨天下的威风,主宰生死的权利,都是她梦寐以求的。等她坐上那个位置之后,跟她做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将毒酒给柳府中的丫鬟送去,今日是哀家的寿辰,也就不见血光了。”皇太后握着雕龙的金杖在地板上重重一敲,掷地有声,威仪尽显。 “在座的各位,以后谁要是逾越的本分,哀家都不会轻饶!”太后挺直了腰板,锐利如鹰的目光在大殿中扫过,在南陵王的面前停顿了一会,又移开了。 而在四目相对的刹那,柳云锦像是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南陵王回到皇城,一场有关权利争夺的腥风血雨也快到了。 第十二章:赐婚 得了太后的命令,宫人捧着一个锦盒匆匆地走出了大殿。 谁都知道锦盒里面装着的是毒酒,用精美的金杯盛着,像是最甜美的酒水,可就是一滴都能让人肝肠尽断,痛不欲生。 柳云锦望着宫人渐渐走远,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她尝过鸠毒的滋味,上一世柳云熙派来的人狠狠扒开了她的嘴,将鸠毒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让她活活痛死。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她儿子的头颅。 想到自己孩子没有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柳云锦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眸子变得腥红。 柳云熙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但自己现在还不能杀了她! “君颐怎样?对哀家的判决可还满意?送琴谱的人哀家责罚了,但弹琴的人哀家却饶了她一次。”太后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笑意浮在唇边,像是在无声的试探。她这是要敲打南陵王,让他明白,在东陵国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耳边说话的声音,终于将柳云锦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太后向来明辨是非,本王当然满意”君颐笑意妖娆,而声音却很平淡,“好戏这么快就完了,还真是无趣,便像‘这尘世春花易逝,徒留寒雪’。” 君颐站起了身子,满头银丝落在绛紫色的锦衣上,光滑可鉴,好似落满肩头的白雪。 蓦地,皇太后的脸色阴沉如铁,南陵王念出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春香月》里面的词句。 柳云锦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她没有想到南陵王敢这样狂傲,一再触碰皇家逆鳞。也难怪,他有嚣张的资本。当年他完全可以取玉宣帝而代之。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份狂傲,才会被玉宣帝恨之入骨,让枕边人取了他的性命。想到南陵王的结局,柳云锦收回了目光。 在场所有人有一次摒住了呼吸,疑惑皇太后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太后淡淡地笑了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君颐等一下再走,哀家与柳家的孩子投缘,想为她指一门婚事,你看哀家的哪个皇子比较合适?” 闻言在场人都不由露出惊讶嫉妒的表情,能得皇太后的指婚,真是天大的荣幸,而且还能嫁入皇家,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柳云熙用手帕掩住了嘴角,得意地笑了出来,皇太后定是要给她指婚,难不成皇太后会给柳家的庶女指婚? 而且刚刚她一曲《百鸟朝凤》跳得惟妙惟肖,抢了所有贵女的风头,也难怪皇太后会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柳云熙盈盈的水眸转了转,从五位皇子的身上一一掠过,这几位皇子论相貌,论出身都是万中无一,只可惜和南陵王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而且她对五位皇子的性格,才能都不太了解,她想要找到像唐高宗那样的男人,既对她忠心不二,又可以被她拿捏在手上。 几位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希望能被柳家绝色动人的嫡女相中。 “夫主你听见没有?皇太后要为我们的女儿指婚,熙儿她就要嫁入皇家当娘娘了!”何氏激动不已,一扫刚刚说错话的尴尬,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不可一世。 与他们相比柳云锦显得很平静,前世柳云熙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指婚的,只可惜她心高气傲,一心只想嫁给未来皇帝,哪里肯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最后这场指婚,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看任何一个人都配不上柳家大小姐,”南陵王转过身子,紫衣被晚风吹得烈烈作响。琉璃色眼底一派淡然自若,仿佛是从诗画中走出的谪仙。 殿中所有人听清楚之后都震惊不已,柳云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美眸,而柳云锦则是转过身子看向了南陵王。 “呵呵”皇太后的笑声冷了下去,“王爷说得话有些过了,柳家大小姐只是庶女而已,难道哀家的孙子还配不上她吗?” 何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她!熙儿哪点不如她?太后竟然给那个小贱人指婚!” 柳世诚起初也是不敢相信,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是柳云熙还是柳云锦对他而言都一样,反正最后受益的都是柳家。 “夫主,我们的熙儿该怎么办呢?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庶女踩了一头,夫主你快帮一帮熙儿,让太后也给熙儿指婚。”何氏急切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万分,看着女儿苍白扭曲的脸色,恨不能上前去求一求太后。 “行了!”柳世诚推了一把在他胸前忸怩的何氏,“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能完全偏袒着熙儿,这样只会害了熙儿!反正锦儿嫁入皇家,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怎么会是百里无一害呢?何氏气得直跺脚,以后让她见了柳云锦那个小野种都要下跪行礼,她怎么能咽得下那口气。 柳云锦站在大殿之中,耳边都是嗡嗡的说话声,而她的脑子却有些糊涂。太后指婚的人怎么会是她?明明应该是柳云熙才对! 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一时间,柳云锦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今生自己不会再落得惨死下场,忧的是历史开始出现偏差,很多事情她已不能再预料到。 柳云锦想起五个皇子上辈子对应的结局,除了慕容阁登上皇位之外,其他的都被她和慕容阁用尽手段铲除了。 虽然今生她绝不会让慕容阁如愿登上皇位,却也不愿再介入皇家争权夺位的风云之中。所以这五个皇子,她一个也不愿嫁。 “孩子你倒是说说看上了我哪个皇孙,无论是哪一个,只要是你喜欢的,哀家都为你做主。”太后伸手拉住了柳云锦,慈爱地将她拉到了身边。 柳云锦直起了身子,装作认真地环顾了几个皇子。 知道指婚的人是柳家庶女,五个皇子也没有原先那般在意了,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每个人都表现得极其无所谓。 不过是府中多了一个侧妃罢了,他们听说柳世诚只宠爱嫡女一人,他们娶了柳家嫡女,无非是想拉拢柳世诚,让他拿着手中的兵权为自己效力,帮着自己夺得皇位。 而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对他们而言毫无利用价值。 他们的各种无所谓的表现,被柳云锦看在眼中。 心底冷笑阵阵,他们无所谓,她同样也不会在意。不过是投胎得好罢了,论起心智计谋来还不一定如她,要不然上辈子这些皇子又怎么会沦落到流放,杀头的地步。 “太后娘娘”她转过了身子,敛去了脸上的嘲讽,露出了未出阁少女才有的娇羞,“五位皇子各有千秋,只是臣女身份卑微,只怕臣女愿意嫁给皇子,皇子也未必愿意。” 太后伸出保养极好的手拍了拍柳云锦的手背,“怎么会呢?你姿色不差,又心地淳厚,不知比那些莺莺燕燕,只知道搔首弄姿的女人强出多少倍!只要你喜欢,哀家就一定为你做主!” 站在柳云锦身后的柳云熙,听到皇太后的话之后,心口上像是多了一根刺。仿佛那句“莺莺燕燕,搔首弄姿的女人”说得正是她。 柳云锦用余光瞥了一眼脸色不善的柳云熙,心中无比畅快。 要知道上辈子,站在皇太后身边,得到皇太后指婚的人,正是此刻一脸冷霜的柳云熙。 “任何人都可以?”柳云锦暗自捏了一把汗,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再嫁入皇家。 “自是当然,哀家也是金口玉言”皇太后望着她,眼神说不出的慈爱,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柳家小姐。行事镇定,为人直爽,有她当年的风采。 柳云锦抬起了手,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手而晃动。 “太后娘娘,臣女想要嫁给他!”移动的手指最终落在了紫衣风华,雍容沉静的南陵王身上。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以为柳家小姐会挑大皇子,大皇子是嫡长子以后最有可能做太子。五皇子也是极有可能,他最得太后喜爱,说不定也能争上一争。 但没有人想到柳家小姐会选南陵王。 在场所有的贵女,眼中几乎都能喷出火来。 像南陵王那样尊贵倾城的男人谁不想嫁,但偏偏她们一直没有机会,倒让柳家的一个小庶女捡了便宜。 第十三章:血腥往事 一室的诡谲如暗涌的激流,深不见底,贵女们的几声倒吸之后就再无别的声音。 太后落在柳云锦手背上的手指,微微僵了僵。就连唇边慈爱的笑容也凝注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柳家庶女想要嫁的人会是威震天下的南陵王。 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望着这张玉璧清华的面容而不动心的? 端坐在矮塌上的何夫人,双目淬毒,双手死死地绞着衣角,狠命的劲似要将锦衣绞烂。 听到柳云锦的话之后,她不由轻笑起来,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我还以为她改性了,原来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妄想嫁给南陵王,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只怕给人家做妾都是高攀了!” “哼!”柳世诚将酒樽一搁,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么好的机会竟给她白白浪费了!能得太后亲自指婚,也不知是她修了几辈子的福。嫁给哪个皇子不好,偏偏跟那些眼光短浅的贵女一样,非要嫁给什么南陵王……” 越往后说,柳世诚的声音越小,越是显得慌乱。 南陵王在东陵可谓是一手遮天,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他想,仔细布局一番,完全可以将皇位上的人取而代之。 这样的权臣,只要伸伸手弄死他柳世诚,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柳氏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尖锐刺耳。 雍容紫衣下的玉手顿住了,君颐悠然地放下了手中紫砂茶盏。透过袅袅茶香,一双潋滟清眸冷冷地望着柳世诚的方向。 这一瞥极尽尊华,冷锐。 对上这双清眸之后,柳世诚的手一颤,酒樽应声跌落,染污了一身上等的好衣裳。 何夫人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用手绢帮柳世诚擦拭。只觉得南陵王投来的视线,比风雪更冷,让夫妇两人忍不住哆嗦,再不敢多言。 紫砂杯中,千金一两的君山银针上下翻滚着,他却觉得乏味了。 修长的两只捏着额角,工笔勾勒的墨眉微蹙,他总算明白小丫头眼中的恨意是从何而来的了。 有这样的生父,主母,活在柳氏的大宅中,只怕日日都是生不如死。 为何? 无人庇佑,一日不死,羞辱就一日不绝。 这一瞬,若水清眸微微闪了闪,他竟想将柳云锦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她像只执拗狠戾的幼兽,这样的眼神实在太少见了。 当年,他率军八万屠入国都,遍地血色苍骨。 康定帝死守国都安泰城门,连同当朝贵族,抵死顽抗。结局呢?想到这,君颐冷笑一声,他轻而易举攻破了固若金汤的城楼,八万铁蹄踏入,哭号万千。 他杀光了当朝老臣权贵,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悬挂在了百年国都安泰城门之上。逼得康定帝自刎之后,他又将曾经最不受宠的十三太子——慕容祚送上了皇位,也就是当今的玉宣帝。 玉宣帝软弱无能,胸无大志,根本就不是当帝王的料。他深知这一点,却依旧跪下恭贺万岁。 看着皇位上努力抑制自己发抖的慕容祚,和一旁同样脸色苍白却装作沉稳的常德太后,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思的了! 这是康定帝曾经欠他的,文史一乱,他的父亲含冤而死,君家满门屠尽。他侥幸逃脱,十八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左手翻云,右手覆雨。 推庸君上位,看着东陵王国一步步沉沦下去。这就是他的报复,毒药烂骨,一点点饮下才有意思。 但如今常德太后却想要逃脱他的桎梏,独掌龙椅上的傀儡帝王。不仅如此,从南陵过来的一路,他就遇上了不少刺杀和下毒。只要他君颐还在,东陵的王位就要永远埋没在他的阴影之下。 谁坐王位,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他不喜欢有人挑衅自己。狭长清冷的眸子望向了龙椅旁的妇人,没有起伏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玉宣帝登基之后,他便是真正掌握东陵的摄政王,获封南陵王。不只是南陵,东陵地图上,南藩一片尽在他的手中。东陵的历史上,他是古往今来唯一的异姓王。 他没有忘记,玉宣帝登基之后的那个晌午。一个少年来刺杀他,稚气姣好的容颜上一双眼睛噙满仇恨,晶莹的瞳孔恍若黑曜石。幼兽一般的少年,被报仇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有靠近他的身侧,就被士兵拦住了。 转瞬间,身上就插满了铁戟,远远看去如同一只浴血的刺猬。 饶是如此,少年恍若感觉不到疼痛,握着手中的匕首,费力地向他冲来。 身前的死士准备出手了解他的性命,而君颐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少年的到来。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少年倒下了,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佞臣,我要杀了你!”这是少年最后的一句话,声音低沉,仇恨不减。 当年他说了什么?君颐莹白的手指点在浅薄的唇角上,“前宰相之子苏未央,本王很喜欢你的这双眼睛。” 少年气息尚存一线的时候,他就让人挖下了他的眼睛。 他血腥狠戾,铁腕无情,震荡东陵朝野。却偏偏生得美玉倾城,恍若画中谪仙。 血腥往事很多人都忘却了,君颐伸手轻轻滑过紫砂杯沿,是时候让他们都记起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第十四章:拒婚 时隔几年这双幼兽般的眼睛,他在一个将门庶女的身上重新看见了。 同样,他也很喜欢这双幽冷带恨的凤目。 小丫头想要嫁给他?这既在他的思量之中,但依旧让他有些意外。小丫头是个聪明人,不想卷入皇家争嫡夺位诡谲风云之中,所以选中了他这棵可以乘凉的大树。 只是他不喜欢被人利用。 他可不是什么善人,让你想近则近,想离就离。 淡笑间,如雪发丝垂落,清冷的眉宇沾染上几分邪魅。若是柳云锦看见这一幕,定是死也不敢将南陵王算计在内。 这个男人从不是俯瞰众生的谪仙,他是魔,步步布局,招招见血的魔鬼。 “云锦你再好好想想,南陵王虽然尊贵也只是个王爷罢了,难道哀家的那些孙儿都比不上他?”太后的手只是僵了僵,很快就缓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几分质疑。 柳云锦垂着眸子,让人以为她只是害羞。 被羽睫遮住的凤目一派清明,她是重生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南陵王的下场,比起这些皇子而言,南陵王才是最不可靠的。他如今已是二十又七的年纪,再过两年,他将会遇见南诏公主。成亲后的一年,就是他的死期。 一代传奇枭雄死在了枕边红颜手中,死的时候就连而立之年都不到。 但如今这个短命的枭雄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太后身边站着的柳云锦,垂着面颊,脸上染着小女儿醉人的红晕。坐在殿中的柳世诚再也坐不住了,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不成器的赔钱货,太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犹犹豫豫的。能和皇家联姻,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决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借着有几分酒劲,柳世诚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太后婚姻大事,岂能让她一人做主。东陵婚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要是婚姻大事被她草草定下,日后若是反悔了,岂不是要恨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曾提点她?我看几位皇孙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其中任何一人能取云锦为侧妃,都是云锦的福气,也是我们柳家的福气……”柳世诚浑身酒气,整张脸涨得通红显得格外狰狞下作。 望着这一幕,大殿中不少人都皱起眉头来。柳世诚除了会打仗,其他的都一概不通,这番粗言粗语哪里是想嫁女儿,分明是想跟太后卖女儿。 “爹爹!”柳云熙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心底一片恼恨,自己怎么会穿越到这种武夫人家?何翠珠不知进退,就连作为一家之主的柳世诚说话都没有分寸。 太后眉宇间的嫌恶简直是显而易见,但偏偏她名义上的父亲看不见。 “哀家没有问你!你插什么嘴!”太后一声不悦的呵斥,打断了柳世诚滔滔不绝的话语。她从怀中掏出丝绢掩在口鼻处,好似对柳世诚身上的酒气厌恶至极,“行了,柳武官醉了,招宫人将他带下去休息吧!” 太后都下令赶人了,一脸不甘心的何夫人也只能陪着笑脸站起了身子。这个时候,柳世诚的酒已经有些醒了,刚刚自己太心急了,反而惹得太后厌恶,心里无比后悔。 一张酒红的脸缓缓转为了灰败的青紫色,面颊上的肌肉狠狠跳了跳。 但何氏却是高兴的,她才不指望柳云锦能嫁给皇子呢!给柳家添光这种事,只有她的女儿才配。 眼见着自己的父母被宫人带下去了,柳云熙变得急躁起来。她舞也献过了,这里根本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而且被柳云锦这么一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云锦的身上。 自己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就被众人这样忽略了。这样的耻辱,她柳云熙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没有尝过呢!她在柳府中便是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今天居然被一个古人抢了风头,更何况是才情地位都不如她的古人,这让她怎么甘心? 贝齿咬着唇瓣,直到咬出了两个清晰的牙印,柳云熙才忍下了心头的怨怼。 收敛了脸上的不甘愤恨,柳云熙又露出了清雅绝伦的笑靥,“刚刚父亲不甚酒力说了一些胡话,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见怪。父亲也只是爱女心切,他担心姐姐一时冲动就定下终身大事。但如果姐姐下定决心要嫁给南陵王,父亲绝不会阻扰,还会以与嫡女等同的规格风风光光将姐姐嫁出去。” 话到此处,柳云熙顿了顿,美目盈盈地望着柳云锦,“只是姐姐已经决定好要嫁给南陵王了吗?太后指婚,可是天大的荣耀呢!姐姐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 这句话如同落下的最后一颗棋子,堵住了柳云锦的所有退路。 柳云锦本想拖一拖,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但没想到柳云熙步步相逼,非要她在皇宫大殿上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正是!”太后语重心长道,“难得遇到一个与哀家脾性相投的人,哀家想许你一世荣华,可不要让哀家失望啊!” 柳云锦望了一眼皇太后,这个精明严肃的妇人难得露出这样慈爱柔和的表情,想必是真的想让她嫁入皇家。有了太后照拂,就算她做了侧妃,正妃也不敢来欺压她。 只是……太后还有几年便会病逝。她只是柳家庶女,没有哪个皇子会真正重视她,也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太后的关照,只会让正妃忌惮怨恨。太后一死,正妃就会毫无顾忌地对她下手,到那时候只怕她会活得生不如死。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后,柳云锦猛地捏紧了手指,她没有忘记柳云熙成为贵妃之后对她的百般羞辱。她做皇后的时候,没有慕容阁的宠爱,柳云熙就能百般折辱她。要是她成为某个皇子的侧妃,下场会是什么样? 毒酒,孩子的头颅……不!不!这一世,她不要再受这些欺凌了。 心里有了决定之后,柳云锦张开了朱唇。她要改变历史,她不仅要南陵王活下去,还要借着南陵王的势力狠狠地报复柳家。 到时候南陵王要是真的爱上了南诏公主,她再想办法离开便是。 大殿中的一举一动都尽收南陵王的眼底,清眸如镜映出世间百态,殿中所有人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柳云锦看向他的时候,眼中没有迷恋没有爱慕,满满都是计谋。 这样的眼神令他厌恶,胸口间涌起一阵烦闷。不爱他,却想嫁给他,小丫头真当他是善人吗? 就在柳云锦要开口的瞬间,殿中檀椅上的男人有了动作,紫色衣袖上繁复的花纹一闪而过,灿若朝霞。 哐当一声,紫砂茶杯落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所有人都惊住了,惊疑不定地望着殿中雍容尊华的身影。 “够了!”他站起了身子,雪色发丝轻轻浮动,恍若流风之回雪。 柳云锦抬起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殿中尊华万千的男人,不知为何,她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寂寥,高处不甚寒的寂寥。 “本王不想娶她”他简明淡漠地打断了柳云锦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雪发之下,琉璃瞳孔紧紧盯着殿中紫衣明媚的少女,“柳氏云锦,你很有意思,本王喜欢你那双眼睛。” 所有人都不明白南陵王的意思,但柳云锦却懂了。她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男人,果然什么都骗不住他。 她的眼睛是狼一般的眼睛,里面只有仇恨,没有风月。 看见柳云锦的反应之后,南陵王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浅淡一笑,人间芳菲再无颜色,殿中所有的贵女都看呆了。直到那一抹紫衣消失在宫殿门外,她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柳云熙同样望着南陵王离去的背影,唇角边的笑意止不住。柳云锦不仅没能嫁入皇室,还被南陵王当众拒婚,回到柳家之后可要有好戏看了。 第十五章:因祸得福 稀稀落落的嗤笑声在大殿中回响,几个贵女抬手遮住上扬的唇角,斜着眼梢望着大殿上的柳云锦。满目的鄙夷不屑刺得人难受。 “我就说南陵王怎么可能要她!明日柳家大小姐当众被拒婚的事情恐怕就要传遍整个安泰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尖刻的声音刺耳无比,穿着水绿裙装的少女一脸的得意。 身边的好姐妹声音柔柔地附和道:“我听说柳家主母甚是讨厌这个庶女,出了这么丢人的事情,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了!” 所有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柳云锦,就连她身边的亲妹妹柳云熙亦是同样神色。 大殿中的嗤笑声,柳云锦恍若未闻,紫色的长裙下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明艳动人的面容上一派平静,细看之下还能看清她唇边镇定的浅笑。 前世,她被柳云熙设计陷害,沦为阶下囚。 凤衣被剥下,她穿着褴褛肮脏的囚服蜷缩在木笼里,一路上宫人尖声重复着她的罪状。夹道百姓向她吐口水,扔鸡蛋。咒骂她是毒妇,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这样的耻辱她都经受过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忍受的? 南陵王拒婚,她一点也不意外,这般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不爱他,利用他的女人?拒婚于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在没有完成复仇之前,她还不想离开柳家。 她要亲手将柳氏母女送下地狱! 看着柳云锦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柳云熙忍不住勾起嘴角,就连一双阴沉的水眸中都泛起了笑意。 很快柳云熙收敛了脸上快意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不安。 她拎着粉色裙裾,莲步轻移来到太后的面前,温婉的声音几乎能挤出水来,“太后娘娘求您帮姐姐再指一门婚吧!姐姐向来要强,我担心她会想不开。而且今日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只怕以后姐姐都难以嫁人了!还请太后娘娘帮一帮姐姐!” 这是说她辱没了家门,以后无人肯娶,会想不开自杀呢!柳云锦抱着胳膊,冷笑淡淡,她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柳云熙来操心了?而且柳云熙压根就没安好心。 “柳家姐妹还真是情深,也不知哪个倒霉的皇子会娶一个没人要的庶女!” “谁让太后娘娘好心呢!柳家嫡女都这样苦苦相求了,也只能委屈自己的皇孙了!当初谁让她眼高于顶非要高攀南陵王,被拒婚也是活该……” 柳云熙竖着耳朵听着这些恶毒的言论,心里无比畅快,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将柳云锦的名声弄臭,来衬托自己的温婉淑德。 太后的脸色一片阴沉,她讨厌太过聪明的女人。柳家嫡女那点小手段,根本骗不过她的眼睛。 “臣女不劳太后娘娘费心了,臣女除了南陵王之外谁都不想嫁。既然南陵王不肯娶,那臣女便一辈子不嫁便是!”清雅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 “你……”太后的手拍在凤椅上,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天下除了南陵王之外,就没有良人了吗?我这五个孙儿个个都好,只要你愿意,哀家就将你指给他们,谁敢多说一句闲话?” 柳云熙顿时花容失色,她本想借机凸显自己,没想到真帮着柳云锦嫁入皇室。这怎么行! 不止是柳云熙,贵女们也都睁大了眼睛,柳云锦真是受太后宠爱,被南陵王拒婚之后,还能再嫁入天家。这样一来,以后就算皇子娶了正妃也要因为太后的缘故,对她礼让三分。 “什么好事都让一个将门庶女沾上了,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香!”贵女们小声酸道。 凤椅前的柳云锦跪的笔直,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回绝道:“多谢太后好意,臣女一心思慕南陵王,皇子再好也难以让臣女心动。情字不由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臣女辜负太后的一番好意,罪该万死!” 大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品味着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几个多愁善感的贵女隐隐有了眼泪,“情字不由人,可怜柳家庶女也是个痴人!” “啊!”柳云熙控制不住,急促地叫了一声。这明明是唐代元稹的诗,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试探过她,她并不是穿越者!难道是柳云锦一直在骗她? 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在柳云熙的脑海中闪过,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怎么回事?柳家二小姐是不舒服吗?”太后垂下眸子,不悦地问道。 “不!不是……”太后锐利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一些,不管柳云锦是穿越者还是异能者,都必须赶紧除掉她! 柳云熙狠狠挤出几滴眼泪,缓缓抬起精致的面容,一双杏眸水光涟涟,叫人看着心软不已。 “回禀太后,刚刚有只虫子咬了臣女一下,所以臣女才忍不住叫出声来,还请太后恕罪!” 几个皇子望着楚楚可怜的柳云熙,只恨不能上去帮她看看哪里被虫子咬伤了。 太后收回了直视的目光,嗤笑一声,“不愧是柳家嫡出的大小姐,皮娇肉嫩得狠!罢了,你也不用跪在哀家的面前了,哀家看着碍眼!” 手一挥,太后的身后走出一个宫人来,扶起跪在地上的柳云熙向旁边的软椅走去。 不过是几步路,在柳云熙看来却比过了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贵女们嘲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远处几个皇子打量的目光同样也落在她的身上。她努力装作毫不在意,每一步都走得无比优雅,但额头上还是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云袖下,柳云熙死命捏紧了拳头。她发誓有朝一日坐上凤椅之后,定要让老太后跪在她的面前求饶! 柳云锦暗自挑起了眉黛,凝视着柳云熙僵硬的背影。收回视线之后,眉宇间多了一抹深思。 前世,柳云熙献舞之后就得到了太后的宠爱。加之她能说会道,哄得太后笑意连连,直接让宫人搬来了软椅,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而今世,柳云熙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不仅没有得到太后的欢心,反而被太后厌恶了。她倒要看看这一世柳云熙该怎么翻身,实现她贵妃的美梦。 渐渐的,柳云锦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肃杀。 第十六章:皇帝赏赐 龙椅上一直没有开口的玉宣帝,突然开口沉吟了一遍柳云锦刚刚念出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妙!当真是妙!朕以为《春香月》之后,天下再无深情。朕费尽心思谱出来的相思曲,却抵不过你的一句诗。一世只寻沧海水,一生只看巫山云,恐怕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传情的诗句了!” 吟诵间,玉宣帝眯起了眼睛,怅然若失的神色不知想起了谁。 太后看了玉宣帝一眼之后,就撇开了目光。 那个来自民间,被玉宣帝深爱,却为常德太后毒杀的女子,一直都是他们母子两人间的一根刺。 “这诗是你写出来的吗?”玉宣帝缓缓开口问道,语气有些赞叹又有些质疑。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少女怎么会写出这样深情的诗来? 这句诗当然不是她写出来的,前世她曾截获过柳云熙写给慕容阁的纸条。纸条上蝇头小字写的便是这句诗,款款深情,让慕容阁在登基后不久就迫不及待将柳云熙纳入后宫。 一句诗让柳云熙宠冠六宫,一跃封妃。一句诗毁掉了慕容阁对她最后一点感情。所以这首诗,令她永世难忘。她并不想借此来展示自己的才华,但她必须毁掉柳云熙所有成名的道路。 “回皇上,这并不是臣女所作,是在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念起过。醒来后觉得这一句诗情深无比,所以就记了下来。”这句回答滴水不漏,玉宣帝虽是将信将疑,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柳云锦本来就不擅长吟诗作赋,假如硬说是自己写的,只要有人故意刁难,让她再写几句出来,肯定是要穿帮的,说不定还要背上欺君之罪。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坐在远处软椅上的柳云熙脸色僵了僵,她刚刚有了打算。只要柳云锦敢说这是她写的,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去拆穿她。或者,自己装作无意地念出下面两句,诬陷柳云锦剽窃自己的诗赋。 可柳云锦那个贱人偏偏警觉的很,说是梦中所得,让她想好的一肚子话都没有办法说。 玉宣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神色不定,“原来是梦中所得,也是一番奇遇。这句诗甚是合朕心意,不如指婚的事情就此算了,朕补偿你一些赏赐如何?” “多谢皇上!”柳云锦从善如流地跪下,眉梢间的欢喜遮掩不住,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在柳府中无财无势,有了皇帝的赏赐之后,她就有了傍身之物,以后便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也无需担心何氏会克扣她的月银。 柳云熙扭着手中的绣帕,眼神带刺。 给了柳云锦赏赐,岂不是让她如虎添翼?以后更不好掌控了!不行,回去之后定要和何氏好好筹谋,将她手里的珠宝全都骗走。 “你这孩子!”太后满脸的无奈,“给你指婚没见你这么欢喜,给你赏赐倒是喜上眉梢了!想来在柳府中没少看人眼色吧!” 柳云熙拨弄手绢的手指一僵,生怕柳云锦在太后的面前说出何氏苛待她的事情来。 柳云锦借着余光看见了自己嫡妹脸上的不安,心里想着平日里柳府中呼风唤雨的母女两个人也会有今天! 往日里,柳云熙穿着上等绸缎,戴着华美饰品,脸上的神色更是雍容清美,何曾露出过这样古怪的表情来。 心中的恨意稍稍散去了一些,不过这只是她报复的开始而已! “多谢太后关怀,何夫人待我视如己出。夫人知道云锦的出生不好,还想着为云锦找一户好人家,让云锦嫁过去做主母呢!”柳云锦微微昂着头,脸上露出一派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 太后手中握着的佛珠停了下来,眼底掠过一抹深色。 她只是庶女,虽是将门之后,要给人做主母,除非是寒门子弟,要么是丧偶权贵。前者家道贫穷,后者只怕年纪都能给云锦做父亲了。 这哪里是为了她好,分明是将不是亲生的庶女往火坑里推。 “行了,以后你的婚事,哀家会帮你带着看的!南陵王知道你情深不悔,说不定也会回心转意……”太后顿了顿,有些话并没有挑明。 东陵国中嫡庶向来分明,将庶女嫁给寒门,丧偶权贵的大有人在。更有甚者,直接将庶女送给贵族做姬妾,连一个名分都没有,让府中的正妻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太后不挑明,柳云锦也装作不明白,爽朗地答应下来,“多谢太后!” 这厢柳云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但眸子中的阴狠依旧没有化去。 “丫头过来,今日寿宴之后,哀家再见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太后伸手握住了柳云锦的小手,“哀家很是喜欢她,如此率真的个性,宫中实在太少了!皇帝不如将东宫令牌给她,让她经常能入皇宫看看哀家这把老骨头。” 所有知道东宫令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东宫令牌代表东宫势力,即是代表太子。除了皇帝能拦下她之外,其他任何宫人都无权扣押拦住她。不仅进出皇宫各处不受限制,就连面见圣上也只需通报一声。 只是一场晚宴,一个无人问津的将门庶女,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皇帝和善地点点头,“也好!来人在赏赐的名目之中再添一枚东宫令牌,散宴之后一并送到柳府上去!” 玉宣帝本是多情之人,无帝王之才,却有风月之能,吟诗作画样样精通。柳云锦的一句诗让他刮目相看,又因她对南陵王的一往情深,直将柳云锦引为同道中人。 凭什么?柳云熙气得肺疼,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三个字! 她的样貌不输柳云锦,才情不输柳云锦,身份更是能踩柳云锦一头。她百般算计,到头来竟然让柳云锦处处得利! 早知道玉宣帝喜欢这样多情的诗赋,她就该早早吟诵出来。如果知道太后喜欢率真之人,她就该装得不谙世事,敢说敢当。 但偏偏每一步都让柳云锦占了先机! 很快柳云熙平静了下来,杏眸中寒光点点。占了先机又能怎样?她还有千百种手段呢!只要柳云锦回到府中,凭她庶女的身份,还不是任自己随意揉捏! 第十七章:不让回府 此时,柳府之中灯火通明,所有奴婢都战战兢兢地望着兰亭阁。 一声脆裂的声音从阁中传出,鎏金花瓶碎了满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柳世诚粗大沙哑的吼声,“等那个赔钱货回来,我一定要和她断绝关系!我们柳府没有这么丢人的玩意!放着皇孙血脉不去巴结,非要去嫁什么南陵王。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啊!明天这事要是传出去,安泰城中人该怎么看待我们柳家?” 屋子中黑压压跪了一片人影,都是被柳世诚招来的姨娘们和管事。 他这样做无非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以后柳家再没有柳云锦这个庶女大小姐! 端坐在弹墨软椅上的何翠珠一脸慵懒的笑意,涂着豆蔻的手指从果盘中捏起一颗碧绿的葡萄,享受地送入红唇之中。 “管事,今晚就将墨玉轩腾出来,将大小姐的东西统统赏赐给下人,一样都不准留下!”柳世诚冷哼道,一脸的血色狠戾。 管事微微抬起头,一脸的为难,“那……那大小姐。不,那柳云锦今晚该怎么安排?”墨玉轩都给腾出来了,难道真的要将柳家大小姐逐出家门? 何夫人将嘴里的葡萄皮一吐,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帮她擦干净嘴角。 “夫主你这样做会落人口舌的!今晚的丑事一出,明天国都中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柳家”何氏顿了顿,冷笑间,眼中光芒涌动,“夫主要是做得太过决绝,只怕朝中会有人弹劾夫主没有容人之量,罔顾伦常。我看不如将柳云锦留在柳家,不过是多一张嘴罢了,就让她去下人房里住着,让她做些下人的粗活,好好反省一下错误,认识一下自己的身份。” “她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明明是庶女的命,却非要做着公主的梦,和她贱婢的娘亲一个德性!珠儿你就是太心善了,这次要不是你求情,我非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不可!”柳世诚眼睛眯起,满眼的嫌恶。 知道当年旧事的姨娘们都垂下了眼帘,心中一片荒凉。 当年绣春生得美貌,明明是柳世诚喝酒之后爬上了绣春的床,强行玷污了她。而酒醒之后,柳世诚却嫌绣春卑微,不仅没有把绣春收为姨娘,反而污蔑是绣春勾引他,将她赶去了粗使的下人院。 哪怕绣春生下了大小姐,他也没有去多看一眼。下人皆是势利眼,这么多年没有人给过绣春和柳云锦好脸色看,背后都道她是下人勾引夫主生下的贱种! “夫主……”何氏,娇滴滴地叫了起来,“夫主,我也为了柳家着想。况且人家是出自名门望族,怎么能和某些粗妇一样目光短浅!” 高堂上锦衣端坐的何夫人,目光高傲不屑地扫视了一遍下面跪着的姨娘们。 “老爷,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经从皇宫中回来了……”侍从快步从门外走入,小心翼翼地望着柳世诚的脸色。 地上的鎏金花瓶是老爷的最爱,但如今…… 满地的鎏金碎片刺伤人的眼睛,看来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 “她还有脸回来!”柳世诚冷哼一声,“来人把马鞭拿来,顺便在马鞭上涂些盐巴。反正这个女儿我是不要了,这次就让她好好长点记性!” 要不是柳云锦的那张脸出落得富丽明媚,有些利用价值,他才不会认她这个下人的孩子。 “老爷……”何氏从下人的手中接过粗重的马鞭,上面遍布着倒刺浸过盐水之后,映出冷冷的光芒。每一根倒刺都会带下一片血肉,再加上盐水的刺激,只会让人痛不欲生。 “老爷仔细手疼,这种打人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何氏手指从马鞭上拂过,眼中的冷意阵阵,如同一只嗜血的毒蝎。 柳世诚没有说话,手中握着的马鞭紧了紧,提起步子向门口走去。 何氏捏着手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还不赶紧跟上去,这出好戏我可不想错过!” 门外两辆马车渐渐靠近,刚去的时候,柳云熙还想保持着好妹妹的形象,亲热地与柳云锦同乘一辆车。回来的时候,却是连看都不愿多看柳云锦一眼。 两辆车隔得远远的,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姐妹两人之间有了隔阂。也不知在皇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探寻,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下人走上前去,拉开了车帘,搬来了矮凳,扶两位小姐下马车。 柳家门前两个纸灯笼飘着,映出乌压压一堆人的神色。 柳云熙一张清美的面容无比苍白僵硬,手中的绣帕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 看到这幅情景,何氏慌忙迎了上去,“女儿怎么的这幅表情?可是在皇宫里受了谁的气?” 柳云熙沉默了片刻,一双杏眸望向了柳世诚手里的马鞭。 一抹稍纵即逝的寒光在她的眼里划过,娇美的朱唇轻启,“母亲多心了,姐姐那么受太后的喜欢,有了姐姐的庇佑,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给我气受?” “果然是你这个贱蹄子!”何氏爱女心切,不顾自己主母的形象,尖叫出声,“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敢踩着她来博得太后欢心?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柳云锦站在马车的面前,目光幽冷地望着这一幕,潋滟的紫衣展现出无限风华。 到底是谁想踩着谁上位?柳云熙根本是恶人先告状。 望着这张故作清纯的面庞,柳云锦一阵恶心。她轮回而来,本就舍弃了人性。她不仅要踩住柳云熙,还要毁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晃动的灯影下柳云锦的眸子幽暗如水,像是一匹荒野中闻着血腥而来的恶狼。 “父亲这是想要打我吗?”对于何氏尖锐的斥责,她没有回应。一双眸子冷若深潭地望着柳世诚手里的鞭子,让人看不出她真正所想。 对上她这双眼睛,柳世诚竟有些害怕,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鞭子。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想起柳云锦被当众拒婚,辱没了家门,他的胸腔里就烧起一把火来。 柳世诚还有说话,何氏就尖声叫了起来,“当然是要打你!不仅要打你,还要将你贬为家奴送给权贵当玩物!” 粉裙飘飘的柳云熙站在旁边,神色淡淡地望着自家门前的闹剧,裙裾纷飞如同仙子与被众人仇视的柳云锦形成鲜明对比。在柳府中,她向来是天上的神女,而柳云锦就是地上的污泥,这样的云泥之别,从她们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她的柳眉皱了皱,想起太后对柳云锦的赏识。虽然她很想看着柳世诚用马鞭抽花柳云锦的脸,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母亲,父亲……”柳云熙婀娜地走了出来,轻声轻语求饶道:“这件事就算了吧!姐姐虽然被南陵王拒婚了,但是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太后还赏赐给她……” 柳云熙的话还有说完就被何氏打断了,“我的好女儿,你怎么到现在还帮她求情呢?你看她都欺压到你的头上来了,要不给她一点教训,说不定她日后还以为自己才是柳府嫡出的千金呢!” “母亲……”柳云熙不悦地抬起面颊,向何氏偷去警告的一瞥。 这个蠢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后将东宫令牌都给她了,虽东宫太子之位还未定下,但这枚令牌就代表着太子本人。只要柳云锦拿出这枚令牌了,只怕他们柳府上下都要下跪。 而且—— 柳云熙想到了什么,手指倏忽捏紧。而且只要柳云锦愿意就可以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回禀给太后,谁让她有那枚该死的令牌,能够随意进出皇宫。 这些人根本是在作死,何氏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今晚就能除掉柳云锦,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看着自己女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何氏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烦闷。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无论云熙说什么,她都要除掉柳云锦。她不过是个贱婢生下的女儿,自己平日里为了维持贤良模样才会如此纵容她。这次好不容易逮住了她的错处,得好好出一口心里的闷气。 “行了,云熙你也累了”何氏拿出主母的高姿态,对旁边的丫鬟呼喝道:“还不赶紧将二小姐扶回房里,二小姐体弱心善可见不得血腥!”根本都不给柳云熙开口的机会。 过会她非得让夫主抽开柳云锦的一层皮不可! 柳云熙冷冷地盯着何氏看了一眼,给这个蠢笨的女人一点教训也好。等何氏吃了苦头之后,她再适当地伸出援手,那样何氏才会完全听命于她这个女儿。 见柳云熙脸色不善地回府之后,柳云锦也觉得有些站累了,外面的风也有些冷。她提起步子往柳府门前走了几步。 何氏见状一个转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柳云锦,“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还想回府?也不看夫主还认不认你这个女儿!” 柳世诚被何氏的话一激,怒意烧红了整张脸,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好好的一个攀龙附凤的机会,就给你白白丢掉了!养了你十六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指望你能爬上权贵的床!帮我们柳家开辟门路!你除了姿色出挑一些,哪一点比得上云熙?偏偏自视甚高,不听我的指示,要嫁给南陵王。现在好了,人家王爷不要你,你还有什么脸面活下?你还是死了算了,就当我柳世诚没有生下过你这个孽障。” 远处传来了马车转动的声音,隐隐还有嘚嘚的马蹄声。 晚风吹起柳云锦唇边的墨发,她璀璨一笑,无比镇定从容,夺去了天边明月的色彩。一点不差,前世柳云熙的赏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送上府邸的。 那时的柳府同样灯火通明,宅子内欢声笑语不断。柳氏夫妇两人更是合不拢嘴,一个劲赞叹柳云熙是府中的福星,是天生的凤凰命。 而她躲在自己的闺房里,气得眼眶酸涩,狠狠摔掉了自己用过的古琴。她的墨玉轩没有掌灯,成了府中唯一的一抹黑暗。整整一夜,墨玉轩都是无比寂静。热闹的柳府将她遗忘了,她的人生从那晚开始便再无光辉。 今生,柳府同样灯火通明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问罪吗?他们也配? 柳云锦挺直了腰背,锐利如刀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她要给所有幸灾乐祸的人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第十八章:下马威 借着灯影,何氏看清了柳云锦唇边绝美的笑意。一股滔天的恼恨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这个小贱人像极了死在下人院里面的娼妇,她只是个下人生出的贱种,怎么能有这样风华自若的气质,怎配拥有这张艳丽动人的面容! 从柳云锦去下人院见了绣春那个贱妇起,她就再也不想伪装下去了。 此刻,何夫人只想毁掉柳云锦那张明艳的脸!最好能要了她的命! “夫主,你一定要帮云熙做主啊!”何氏假惺惺地挤出几滴可怜的眼泪,顺势要跪下去,“云熙向来知书达理,今日面色竟是这样苍白,定是这个小贱人欺负她了!”何氏恨恨地伸出手指,指着柳云锦的脸。 “更何况……”何氏哽咽道,眸中恨意毕露,“这个小贱人丢了我们柳家的人,难道还不该责打她吗?” 柳世诚手微微一抬,神色却不像刚刚那么气恼了。柳云熙的话提醒了他,太后如今宠着她,要是真的将她打伤了,只怕太后会怪罪。 “不想打了吗?”柳云锦唇边笑意不减,丝毫不见惶恐之色,“那我要进府了,站这么久,我也累了!” “休想!”何氏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挡在了柳云锦的面前。 随机转头,无辜可怜地望着柳世诚,语气哀怨道:“夫主是心软了吗?就凭她低微的身份,粗口笨舌,怎么可能会获得太后的青睐。定是太后可怜她,夫主你千万不能犹豫啊!” 何氏状若疯妇,满眼的嫉恨,似要将柳云锦生吞活剥了才罢休。 何氏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也不相信太后会宠爱这个庶女。但稳妥起见,还是明日去朝堂中探探口风,问一问后来大殿上发生了些什么,再做定夺。 见柳世诚手中的鞭子垂了下来,何氏眼中的光芒一寸寸崩塌。 “行了这件事先作罢吧!”柳世诚努力压抑着腹腔中翻涌的气息,“丫鬟呢?还不赶紧过来扶大小姐进府!” 耳边响彻柳世诚的粗声高喝,何氏整个人僵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算了吗?她不甘心! “不!我今日定要以主母的身份,好好整治一下这个贱人!”何氏如同疯了一般,隐忍了十几年的怒意,终于在今夜完全爆发了。 “以为凭着自己这张狐媚的脸就能爬上男人的床,当上主母吗?”何氏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尖酸的语气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捣乱,我的熙儿定能获得太后的青睐,哪里能让你这个下贱货抢了好处!” 何氏越说越高声,整个人都在不正常的颤抖着,不知是激动还是恼恨。 安静的夜幕下,尖声刻薄的话语传出了好远,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后面几辆明黄色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混沌的夜幕中勾勒出庄严华贵的轮廓来。晚风送来一阵雍容悠远的龙延香。 这个香味—— 柳世诚猛然抬起了眼睑,这个香味,他每天都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闻到,那是当朝天子才会用的香料。 “何翠珠!”柳世诚厉声叫到,目眦欲裂。 但仍是晚了一步。 鞭子划破明月之夜的寂静,带着一阵凌厉的风,劈上了柳云锦的脸。 “啊!”一阵急促的尖叫声,几个胆小的姨娘都慌张掩住了自己的脸,不忍看见柳云锦那张明艳的面容被毁。 果然中计了,像何氏这种嚣张跋扈的女人最易除去,只可惜她的身边还藏着另一只狡猾的蛇蝎。 出乎意料的,柳云锦一个侧身躲开了何氏打来的鞭子。饶是如此,肩头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紫色的锦衣裂开,露出白皙如玉的肩头和那一道狰狞的伤口。 锥心刻骨的痛楚传至,柳云锦微微昂起下巴,露出诡艳无比的笑容。 这一抹笑容极其鬼魅,又极其姝艳。吓得何氏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鞭子再也握不住了。 鞭子上涂了盐水,沾了血腥之后不该疼痛入骨吗?小贱人又怎么会笑?而且那一抹笑容,让她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 “大胆!”一声尖利的呵斥从柳云锦身后的夜色里传来。 几个人影缓步走到了人前,藏蓝色的宫服,金线绣着的白鹤花纹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这些人分明是太后身边的人,从他们衣服上的图案便可看出。 走在最前面的公公,苍老严厉的脸上满是精明。就连后面几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都是步履生风,与寻常看人脸色的宫人完全不同。 东陵国中真正掌权的不是皇帝,而是身在后宫的常德太后!她身边的亲信宫人,站出来比一般的权贵都要有地位! 只是,这么晚了,这些宫人怎么来了? “已经入夜了,柳不回府中休息站在这里作甚?” 眨眼间,福顺公公已经走到了柳云锦的身侧,看清了她肩膀上的鞭伤,精明的老脸立即变了颜色,“哎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打的?要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可要心疼坏了!” 何氏闻言,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人影后面连脸都不敢露了。 福顺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何夫人一眼,似将今晚的事情都记在了心里,回到皇宫就会向太后禀报。 “夫人你没事吧?”站在何氏身边的丫鬟琳琅不安地叫出声来。 几个看好戏的姨娘瞥了一眼,才发现何氏已经脚软了,连站都站不住了!往日里,何时作威作福,什么时候吓得脚软过。几个姨娘很快收回了目光,一脸解恨的喜色。 “小贱蹄子,你叫什么叫?仔细我回去打烂你这张嘴!”何氏狠狠地在琳琅的手背上掐了一把,疼得琳琅眼泪汪汪,不敢发出一点痛呼。 看着躲在人影后面畏缩害怕的何氏,柳云锦无比的满意。这个公公果然是人精,不动声色地给她长了脸,还打压了何氏。 “你们这几个没有眼力劲的,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将玉凝露拿过来!” 话音落下,一个腿快的小太监已经从马车里面捧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盒子打开,一只小巧的玉瓶展露在众人眼前。 不愧是皇宫里的东西,就连这一只装药膏的小瓶子,也是用上等青玉做的。眼尖的人还能看到玉瓶上细腻的纹路,好似雕刻出一朵盛放的梅花。 “什么是玉凝露?这名字听着怪雅致的”一个姓赵的姨娘,小声而好奇地问道。 福顺接过玉瓶,将塞子拨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在夜风中缠绵不去。 “好香啊!比馥郁楼里面制的胭脂还要香!”素来爱打扮的姨娘们都伸长脖子去望。 何氏满脸不甘,撇着一张嘴酸道:“不过是太后可怜她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给了她一点小恩小惠,就在人眼前显摆,一看就是登不上台面的!” “小姐您请自己上药吧!这玉凝露由千年雪参,隆冬寒梅,藏地虫草,夏荷初露等名贵药材制成,千金未必能买到一瓶。对疤痕愈合是极好的,绝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来。小姐要是用着喜欢,只需知会奴才一声,奴才就让人从宫里给您送来,无论是抹脸还是擦身子,都有嫩肤驻颜的功效。” 这么好的东西,千金难买,居然给一个下贱庶女用来擦脸抹身子!柳家门前一片寂静,没有见过什么场面的姨娘,丫鬟都被这大手笔给惊住了。 “看来,大小姐真是入了太后的眼,这样好的东西怕只有皇宫里的贵妃娘娘们才能用到!某些人还偏偏去触霉头,跟太后赏识的人过不去,也不知会不会连累柳家?”几个胆大的姨娘,仗着平日里夫主的宠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笑起来。 何氏气得浑身发抖,又碍着有宫人在,只能喘着气喝道:“你们要是再敢胡说,就把你们全都打杀卖了。” 几个姨娘不再做声,对何氏的呼喝,她们也不像往日那样诚惶诚恐了。就连一个小庶女都能欺压到何氏头上,她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晚上这么一闹,何氏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 第十九章:麻雀变凤凰 柳云锦接过玉凝露后,随意地抹在了伤口上。这一鞭子,何氏本是用尽了力气,但因柳世诚的一声怒喝,让她乱了心神,所以才稍稍减去了几分力道和准头,要不然柳云锦的一张脸非要开花不可。 一袭紫衣被血染透,晕染成一种接近于黑色的奇异颜色,衬得她莹白的香肩无比诱人。只可惜香肩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糜艳之中又带上几分可怜。 “女儿衣衫不整极为不雅,不知娘亲能否让女儿进去梳洗一番?”柳云锦咬着自己的唇瓣,细密的睫毛垂下,只看见有晶莹的光芒在涌动。这幅隐忍委屈的模样,让人见着不忍。 何氏被惊住了,呆呆地望着柳云锦,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小贱蹄子怎么向她低头了,又软声软语地唤她娘亲?看到柳云锦身后的宫人之后,何氏醒悟过来了。 “这……这”何氏扯出颤抖僵硬的笑容,“你想回府便回,要跟我讲什么……” “娘亲不恨我了吗?娘亲觉得我被南陵王拒婚丢了人,若是这一鞭子不解气,大可以再打女儿一顿,只求娘亲不要将女儿逐出柳府……”身上负伤的柳云锦声音听来没有什么力气,但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了清楚。 这些话何氏确实说了,就连驾着马车隔了老远的宫人都听了清楚。 柳家主母何其心狠,只因不受宠的庶女丢了面子,就要打要逐的。东陵国最注重孝道,这事要是让太后知晓,必会严惩何氏。 “你瞎说,我根本就没有说过!你是柳家大小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你逐出家门呢?我也没有想要打你,只因你犯错,想给你一点小教训罢了!”何氏慌乱地否认,一双无措的眸子盯着柳世诚,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上一两句好话。 柳云锦眯着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难道是我记错了,这话是父亲讲的?”说话间,她那双灼人的凤目看向了柳世诚。 柳世诚看了一眼柳云锦身后的宫人,更加坚决地否认了,“是你听错了,你是我的骨血,平日责罚一下都舍不得,又怎么会逐你出家门。约莫是你母亲太过生气,无意间说出的胡话吧!” 他可不想惹恼太后断了青云之路,为今之计只有将何氏推出来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惹恼了太后最多被剥去主母之位,对柳家又不会有多大影响。 “夫主……”何氏听了柳世诚的话之后,吓得满脸是泪。这话明明是柳世诚先说的,她不过是在拱火而已,怎的就将罪名都安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这个男人为了他的利益,就连几十年的夫妻情谊都不顾了。何氏无比恼恨,恨自己眼瞎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个自私的大老粗。 “娘亲,云锦可以回府了吗?”一双素手捂在自己的伤口上,目光夹着不安地望着何氏,似乎很害怕她会拒绝。 “当然可以……”这四个字,似乎用尽了何氏所有的力气,要不是琳琅扶着,她几乎要昏过去了。 得了何氏的话,柳云锦似是松了一口气,艳丽的小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她转身对福顺公公行了礼,“大人,劳烦您将这些东西搬到府里去。云锦只有一个婢女,怕是拎不动这些箱子。” 福顺赶紧扶住了她,“您这声‘大人’是折煞奴才了,以后唤我福顺公公便是。这些箱子都是皇宫里不多见的宝物,奴才为了稳妥起见,自会帮您搬进去的!” 说话间,福顺不着痕迹地打量柳云锦。柳家大小姐虽是庶出,但性格直爽,妥帖守礼,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儿。相比之下,何夫人就显得没有肚量,满嘴刻薄浑话,虽是何家的嫡女,却和市井泼妇没有一点区别。 目光停留在柳云锦肩头的鞭伤上,福顺松开手,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这些年也不知这个庶出大小姐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偌大的柳府里,她只有一个可以差遣的下人,势单力薄,最易被人作践。还真是可怜。 幸而太后赏识她,还给了她东宫令牌,这样一来,她这个庶女也无需再低眉顺眼看人脸色了。 福顺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的纸张出来,“小姐,这是皇上赏赐宝物的清单,还请您一览。核对无误之后,奴才才好回去复命。” “多谢福顺公公”柳云锦应承之后,接过了纸卷,一抬手,纸卷又落在了地上,“我的手臂无法用力,捏不住纸张,有劳公公帮我念一念可好?” “自是可以”他看不出柳家大小姐也是个有城府的,她是太后看中的人,帮她打压仗势欺人的柳家人亦是应该。 “东海珊瑚十座,碧玺灵珠百颗,月光玉杯一套,鎏金玛瑙钏子十对,冷光翡翠玉雕两副……” 宫人的声音又尖又长,带着皇家才有的气势。府邸门前围聚的所有人都听呆了,这些宝物每一样都无比贵重。 先前柳世诚打碎的鎏金花瓶已是难得,平日里他都放在高处不让下人触碰,要不是今儿发了大火,才一不小心将它给摔碎了。 为此,柳世诚的心肝肉都疼,越发想狠狠地打柳云锦一顿来出气。 但听了这长而华丽的赏赐清单之后,所有人都不再把那只鎏金花瓶放在心上。和这么多见所未见的宝贝比起来,那只花瓶根本不值一提。 柳世诚一遍遍搓着手,他是一个武将,每年拿着为数不多的俸禄,又不是油水官职。那些钱供了府里开销之后,根本一点都不剩下。所以臣下送来的一只鎏金花瓶,才会被他像宝一样护着。 这么多的宝贝,随便拿一件出去卖,都够他们府里吃用好久吧!要是这么多宝贝都归他了,柳世诚几乎眼冒金光。他可以再多添几名姨娘侍妾,多生几个儿子,将府邸好好地扩建一番,出入家宅也要换高头骏马。总之一切都不用愁了,他可以挥霍到老! 宫人的声音停下,柳世诚还似活在梦里。姨娘们无比的羡慕,唯有何氏一脸的菜色。何氏一族,亦是名门望族,但这些宝贝她好多都没有听过,更别说亲眼一见。 “柳家小姐,可还满意?还有其他想要的,只管给奴才讲,奴才回去后向太后娘娘禀报,明日便能送来。” 这句话恭维了,柳云锦笑颜淡淡,很是享受这样的恭维。 前世她是皇后,虽没有当太久,但宫里的奇珍异宝她还是见过不少。这些赏赐对常人而言珍贵无比,对她而言却只是寻常。 “多谢公公美意,这些宝贝已保云锦一生无忧,还有什么奢求的?” 福顺公公微微点头,眼梢一扫,高声道:“还不赶紧将这三个箱子搬进去。” “等等!”柳云锦抬起手臂,紫色裙裾扬起,宛若一朵丽花,“容云锦看一眼箱子里面的东西可好?若是有些稀奇的玩意,也可送给公公们把玩把玩。”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哪敢讨要赏赐”福顺公公连忙挥手,冲后面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大步上前,迅速打开了三个箱子。 掀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不由移开了目光,只觉得刺目。金银一片无比灿烂,翡翠珠玉流光闪烁。 “竟是这么多的宝贝!”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咦,那第三个箱子里装得是什么”眼尖的赵姨娘叫了一声,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说话间,柳云锦已经上前一步,顺手拿了几颗明珠塞在了福顺和几个公公的手里。 “这是太后赏赐给您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敢要”福顺眯着一双眼睛,层叠的皱纹下笑容依稀可见。 柳云锦似笑非笑,余光从柳府门前黑压压的人影间掠过。不怀好意的眼神,精明闪烁比食人血肉的恶狼群更加可怕。这两箱财宝抬进府里之后,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这些满腹算计的人侵吞一空。 与其便宜他们,倒不如用来收买这些宫人,让他们时常能在太后耳边说上几句,让宫里的那位知晓她在柳府里面的处境。 她当众打开这几个箱子,为的不是炫耀,而是要让他们所有人不敢打这两箱财宝的主意。 眉黛微凛,精致朱唇描摹出冷艳笑容。 素手摸向了第三个木箱子,第三个箱子里没有任何财宝,只装了一只紫檀木匣。头顶上明月倾泻而下,清亮的光明照亮了木匣上面栩栩如生的凤凰。 好精细的雕工,好珍贵的千年檀香。何氏望着柳云锦手中拖着的木匣,心里猛然一惊。她站在这么远,竟也能闻到陈年檀香的清香。这只木匣子已是无价之宝,放在哪个大家名门中都能作为传家宝。但它还仅仅只是个盛物的盒子,那盒子里装的会是什么? 什么样的天赐宝贝能配得这样无双精贵的檀香木盒?何氏再也装不下去了,她身子来回晃动着,摇摇欲坠,像是风中的一片落叶。 “主母您是不舒服吗?要不要琳琅扶您进去?”琳琅无比急促的开口,想给何氏一个台阶下,错开柳云锦的锐芒。 纸灯下,何翠珠向来雍容的脸,苍白如鬼,看着无比吓人狼狈。 “怎么回事?”受宠的赵姨娘促狭地笑了起来,“何夫人的身子何时变得这样娇弱了?不过是站了一会功夫。” “是了”陈姨娘站直了身子,一扫往日的畏缩,“夫人不是天天都喝着血燕窝吗?那玩意最养身子,我们这些姨娘却是连燕窝香都没闻过呢!” 陈姨娘仗着自己生下一个庶子,也不怕何氏今晚会记仇。何氏只要敢动她,她的云澈肯定会帮她报仇。要知道,柳云澈是柳府唯一的男丁,最受老太太的宠爱了。 张姨娘以前和绣春交好,但因自己身份卑微,对绣春护不得,只能见着何氏变着法子折磨绣春。绣春死后,她满肚子的恨意无处发泄。今晚见绣春的孩子——柳云锦得了太后宠爱,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夫人定是那一鞭子打累了”张姨娘的笑容无比森然,恨意满满,“夫人也别急着走啊!这么多的宝贝,我们几辈子都不曾见过呢!今夜难得有机会开开眼……” 何氏本就是急躁跋扈的主儿,最经不得别人讥讽。 “你们这些小贱蹄子都记着,等回了府邸,关了门之后看我怎么惩治你们!”何氏的尖叫声刺人耳膜,盛怒之下,整张脸都歪了,眼瞧着像个女鬼般吓人。 琳琅得了二小姐的命令,要时刻提点何氏,让她不做出出格丢份的事情。 “夫人,算了,我们还有二小姐呢!二小姐最得老爷的宠爱……”琳琅往何氏身边凑了凑,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劝道。 是了!她还有宝贝女儿呢!她的宝贝女儿无所不能,不仅帮她稳固了掌家的权利,还最得夫主的宠爱,让她这些年来在府里独占鳌头。 “哈哈……”何氏伸出葱玉般的手指,抚了抚自己乱掉的发髻,冷笑之后才缓缓出声,“有什么用?她再多的赏赐宝贝,到最后不都是会到我的手里来?就凭她一个庶女的身份,真以为自己守得住吗?” 想到那些珍奇珠宝,何氏忘了怨恨,一脸的得意。 “不过是一只灰不溜秋的麻雀,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哈哈,真是可笑!”何氏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扫了脸上的阴霾,两只眼睛莹莹发亮。 第二十章:何氏被打 听见何氏嘴里的话之后,张姨娘目含担忧地望向了柳云锦。 柳世诚绝不会帮她,说不定会和何氏窜通一气将柳云锦那儿的财宝全都夺走,到最后这些太后的赏赐反倒会成为柳家二小姐出嫁的嫁妆。 如果绣春不是一个低微的下人,大小姐也不会活得这样孤苦可怜。自己的一点东西也守不住。 念及此,刚刚几个得意的姨娘,此时都变了脸色,不敢再多言半句。 “啊!”柳世诚突然喘息一声,就连连往往后面退去,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要不是琳琅拉住了何氏,何氏就要被倒来的柳世诚绊倒了。 “怎么的回事?”何氏急急回身,声音无比慌乱“夫主你这是怎么了?” 他指着柳云锦的方向,一双眸子说不尽的紧张惶恐。 何氏缓缓抬起了视线,进入她视线的是一双白净的素手,月光下浑然似玉雕琢。而这双如玉柔荑间握着的是一枚金灿的令牌。 “东宫”这两个字用大篆雕刻而成,古朴威严,凝着天家无限的气势。 何氏在心里并不将这块令牌当回事,不过是一块金子做的令牌罢了。 “夫主不过是一块令牌罢了,有什么可怕的,竟把你吓成了这样,”何氏娇嗔道,扶起了柳世诚,将他衣角上的灰尘掸尽。娇美的柳眉间写满了不屑。 “无知的妇人!”柳世诚站起身子之后,非但没有谢她,反而严词厉色地呵斥了一句。 “东宫令牌代表了东宫势力,仅此于皇帝手中的九龙令牌。九龙令牌代表天子,可以任免朝臣,调用军队。东宫令牌虽没有实权,但也代表了太子之尊,尊贵无上。见了东宫令牌之后,除了天子一脉无需下跪,其他人都需跪拜听命。”柳世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尾音依旧在颤抖着,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柳云锦手中握着的正是东宫令牌。 见令牌如见太子。如今东宫太子之位还没定下,这块令牌空有尊华,却没有实用。等太子上位之后,对拥有东宫令牌之人,肯定会予以己用。到时候就算太后不在了,太子也会将柳云锦纳入自己的庇佑之下。 要是太子登基之后呢?说不定会纳柳云锦为妃……再往后的时候,柳世诚已经不敢去想了。他飞快地抬起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不曾惊慌过,今晚却被他自己的女儿弄得慌乱无比。 他一心想要栽培自己嫡出的二女儿,让她入了皇宫,得了皇孙贵族青睐。不曾想,他们柳家最有可能成为皇妃的竟是他忽视已久的庶女。 “什么!”何氏两眼翻了翻,踉踉跄跄靠在了琳琅的身上,“她就是一个庶女,太后怎么会将这么尊贵的东西赏赐给她,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何氏的眼睛猛的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夫主,夫主!”何氏拉住柳世诚的衣角,用力的摇晃着,“她手中的令牌会不会她伪造的?或者是太后给错了?” 她见鬼一般望着柳云锦的方向,手指颤抖着。 “放肆!”这样尊贵的物件,若不是太后赏赐出,平常宫人是一眼都看不到的,更别说是弄错了。 “大胆妇人,竟敢辱没太后娘娘,给咱家上去狠狠掌她的嘴!”福顺公公将眉头狠狠一皱,饱经后宫风云的老脸上陡生出刺人的凌厉来。 “不!”何氏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一步。 “贱妇!还不赶紧跪下来给宫人赔罪!”柳世诚大喝一声,拿出了沙场上的血性气魄,吓得在场妇人无不战战兢兢。 厉喝声中,一记惊雷般的耳光狠狠打在了何氏的脸上。脆生响过之后,何氏头上的发簪飞出了老远。 半头黑发垂下挡住了何氏红肿的脸庞,狼狈丑陋至极,状若疯妇。 柳云锦站在远处冷冷地望着,眼中没有一点怜惜,只有憎恨。这是何翠珠应得的下场,前世,她费尽心思讨好何氏,为了在柳府中活下去,她放弃了一切,活得连一只狗都不如。 何氏嘤嘤的哭着,眸子猩红一片,震惊地望着柳世诚。这个男人一直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往日里对她说一句狠话都不敢,今天居然甩了她一个巴掌。 “夫主你居然打我,为了那个小贱人……”何氏咬紧了银牙,嘴里都是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她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云淡风轻的柳云锦,似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小贱人!”这三个字,她含糊不清地念出,一双眼睛畏惧地瞥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往日她瞧不上眼的小贱人,现在已经骑到她的头上来了。 “掌嘴!到现在还敢放肆!”福顺公公冰冷无情的声音,听得何氏缩了缩身子。 两个小太监快步走到了何氏的身边,一个人伸手捏住了何氏的下颌,另一个人狠狠地甩了下去。这一耳光比柳世诚打得还要重,何氏只觉得嘴里的牙已经松动了。 “不要,不要再打了,”何氏吃痛,哭求唤道,泪眼婆娑地望向柳世诚,一双手也死死地抓着柳世诚的裤腿,“夫主救我,再打下去我的脸就要毁了。” 柳世诚神色晦暗地望了一眼福顺公公,他不想惹怒了太后身边的人,就让柳云锦出这口气吧!若是以后柳云锦真能飞黄腾达,也不至于来怨恨他这个父亲。 第二个耳光落下,何氏吐出一口血来,再也叫不出声来了。 “公公,”清灵如玉的声音响起,“这件事就算了吧!娘亲她无意冲撞太后,还请公公饶过她这一次!” 柳云锦浅笑盈盈,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一袭紫衣随风摇摆,似一支迎风摇摆的芙蓉花。 “看在柳家大小姐的面子上,咱家就饶过她这一次。”福顺伸手召回了那两个小太监,“到底还是大小姐心善,有这般的容人之量。” “今夜夜也深了,老奴就带人回宫复命了,大小姐有空要常去凤仪宫陪一陪太后娘娘”福顺拱手行了个礼节,带着几个小太监回到了马车上。 “这是自然,”柳云锦也回了一个礼节,十分得体,落落大方。 前世这些,礼数,何氏一样都没有教导过她。后来她入了后宫之后,才有掌管仪态礼节的嬷嬷过来指点她。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很多不得体的地方都纠正不过来了。有了温婉贤淑的柳云熙作比较,不少宫人都在背地里说她是个没有教养的下等人,只是运气好才当上了皇后。 看到柳云锦得体的姿态之后,福顺公公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让宫人驾车向皇宫驶去。 暖香阁中,柳云熙已经得到了消息,府邸门口发生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柳云锦那个小贱人竟然得到了东宫令牌,何氏蠢妇差点被打掉牙齿。 每一件事都让她大为恼火,“竟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这群废物,不知道要避其锋芒吗?还敢在宫人在的时候乱说,活该被打!” 柳云熙一抬手,面色阴霾地将桌子上面所有的瓷器都扫了下去。哐当,一阵刺耳的声响。 “小姐要去帮一帮夫人吗?”旁边伺候的丫鬟晴雨不安问道。眼前的小姐,面色狰狞吓人和往常见到的优雅清美模样,完全是判若两人。 寻常时候都是香草在伺候,她只能守在门外,要不是今天香草死了,也轮不到她进来服侍小姐。 “不去!”柳云熙的声音阴冷无比,不含一点感情,似乎外面受罪的人跟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她就是要让何氏这个蠢妇长长记性。 晴雨不敢再多言,只听着外面吵闹不休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一伞之恩 宫人离开之后,姨娘们才领着各自的下人离去。 姿态悠闲高傲,完全不再将何氏这个主母放在眼里。这么多人从何氏身边走过,白眼飞扬不断,竟没有一个人伸手扶一把跪着的何氏。 你们这些贱人,都给等着。以后不将你们手脚打断,扔到窑子里,我就不姓何…… 何氏投过凌乱的发丝,双眼含血地望着这些姨娘。 一袭华美的紫色长裙翩跹来到何氏的眼前,一双小巧的绣鞋在裙裾下若隐若现,风姿动人。何氏眼里几欲喷火,目光尖刻阴冷地盯着这片裙角。 这条裙子还是柳云熙亲自挑选的,没想到让小贱人穿上后,不仅抢了她们母女两人的风头,还让她得了太后垂青,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绝不会带着小贱人去参加什么太后寿宴,也绝不会给她一件像样的衣衫。何氏气得喘息不止,一口血腥含在嗓子。 “这一鞭子我也算报复回来了”柳云锦弯下腰,乌亮的长发垂落正好挡住了柳世诚的视线,“何夫人这两耳光只是我收的利息,以后的账我们慢慢算。” 语罢,柳云锦目光冷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何氏,深邃的瞳孔如同晕开的墨色,“我相信夫人也不会这样轻易把手的!你虽是蠢笨无用,但你还有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儿。不知将嫡妹脸上那层清雅脱俗的面具撕掉,她又会露出怎样恶毒的面孔来,我真的是好期待呢……” 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何氏几乎能闻到柳云锦身上清冷而凛冽的香气,恍若是冬雪中开出的带血红梅。 “呵呵!”何氏吐出嘴里的血沫,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来,“小贱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你哪天失势了,我定要让你无法翻身,尝尽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对于何氏的恐吓,柳云锦毫不在意地露出妖娆冷笑,无所谓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原来娘亲不愿意让云锦搀扶,那云锦先告退了。只是娘亲已经惹了太后身边的宫人不高兴,自当小心谨言才是,莫要连累了柳家无辜的人。” 这句话既是警告又是嘲讽,令何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柳云锦只当是看不见,今晚她只是要给何氏一个下马威。何氏积威已久,想要撼动她主母的地位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以后的柳府里就要热闹了,亲姐妹相亲相杀,定是极其有趣。 夜幕下,柳云锦抬头望着明月,缓慢勾起朱唇。花坛中大丽花开了,浓烈的色彩仿佛能沁出血来,这般华艳动人也比不过她莞尔一笑。 好戏散场,府邸前一片清冷。 “唉,这都是你自找的!”柳世诚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如铁,到底还是弯下腰将何氏拉了起来。 “管家快去找大夫,多带些银两去让大夫连夜出诊,”要是再拖一拖,说不定何氏这一张脸就真的要毁掉了。 何翠珠的哥哥何杨山,在朝中是五品的光禄大夫,还有她一个堂弟也是四品翰林学士,何家的家世还在,现在还不能惹恼了何家。 何氏躲在柳世诚结识的怀抱里,整个身子都在不断地颤抖着,大颗的眼泪从红肿的腮帮骨子上滚过。刺痛感从她的脸上一直传到了心口。 “算了,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罢了!这也不能怪云锦!”柳世诚铁一般的手臂箍着何氏,伸出粗粝的手替何氏擦去了脸上的泪。 “这怎么行!”何氏不依不饶地叫道,“都是那个小贱人做出的‘好事’,她抢了熙儿的风头,还害得我的脸成了这幅样子!夫主你居然还帮着她说话,让我就这么算了!” 这仇她必须报复回来!何氏颤颤地伸出手摸着自己红肿不堪的脸蛋。她为了抓住柳世诚的心,天天都要用晨露洗脸,用上等的玫瑰花露调理肌肤,生怕自己的脸有一点闪失。那个小贱人居然害得她被几个奴才扇耳光,她明明可以站出来求情,偏偏要等她被奴才扇了两个耳光之后,才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分明是要借宫人的手来惩治自己。 “那你想怎么办?她现在已经不再是柳府中任人打压的小庶女了,有太后给她撑腰,你还能动她吗?”柳世诚脸色不善,他不明白何氏怎会如此不识大体。她自己倒霉被罚也就算了,要是连累到他和整个柳家…… “我自有办法!”何氏抚摸着自己的脸,阴冷地吐出这句话。 看何氏这副不肯罢休,誓死争斗的样子,柳世诚皱紧了眉头,“她还是你名义上的女儿,她受了太后青睐,对我们百利无一害。你也已经打了她一鞭子了,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呢?” “她才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死在下人院里的贱婢生下的贱种!”何氏一脸嫌恶,目光闪烁阴寒,“我就是看不惯她轻狂的嘴脸,她要是乖乖当一个下低微的庶女也就罢了,我还能赏她一口饭吃。但她偏偏惹恼了熙儿还有我,我就必须除掉她,不惜一切!” 柳世诚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望着何氏疯魔的嘴脸,感到无比陌生可憎。 “罢了,随你去闹。只要不连累柳家就行。”柳世诚烦躁地摆手道,将何氏一个人丢在门前,自己转身进了院子。 “我会怕她?”何氏发出阴鸷的冷笑声,“我有熙儿,还有何家做靠山,奈何不了她一个小庶女吗?” 游廊中人影晃晃,几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柳云锦停下了步子,墨色的眸底泛起玩味的光泽。 一个小丫鬟没有想到游廊中还有别人,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惊呼。 待看清来人后,弯腰略行礼节,“见过大小姐。”莹莹的小脸上受惊的苍白还没有褪去,一双眼睛只管盯着自己的脚尖。 “晴雨,这么晚急匆匆去哪?”柳云锦索性在游廊的长凳上坐下,慢悠悠地问道。 晴雨抬起小脸,神色诧异。她是春草死后才到二小姐身边伺候的,何故大小姐会知道她的名字。 面前婢女脸上惊奇的神色,柳云锦看在眼中并没有点破。上一世,她受过晴雨的恩惠。太小的恩惠,怕是晴雨有前世的记忆也不会记得。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忘记。 柳云熙进宫之后,慕容阁便只宠幸她一个人。那时,她还不知道柳云熙的野心,这个女人不仅要当皇后还要做皇帝。夜夜都缠着慕容阁,让他没有精力上朝听政。 百官的话传到了她的耳中,亦是自己傻得可笑,竟想去劝诫慕容阁,让他做一个明君。而结果呢? 柳云熙的楚楚可怜,慕容阁的勃然大怒,仿佛她才是做错的那个人。 皇宫里有一道长长的石板路,名为凤翔。这条路直通宫外,所有入宫的妃嫔都要经过这里,从平民之身走上凤凰之位。而她却是一只跌落的凤凰。 她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跪了一夜,那一夜风雨交加,寒凉入骨,令她以后走路都有些瘸拐。慕容阁抱着柳云熙在温暖如春的宫殿中颠鸾倒凤,娇媚的喘息声刺痛她的耳膜。许久后,柳云熙身边不受重视的宫女晴雨送来了一把绸缎伞。 一把伞并不能挡住瓢泼大雨,但给了她温暖。前世,一伞之恩,她没有机会去报答。这次找个机会让她离开柳云熙,也算是她的回报了。 第二十二章:拿下人出气 柳云锦看了她身后一眼,目光在后面两个婆子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很快就了然了一切。她们手上抬着的不正是春草的尸首,这么晚了是想送出柳府去下葬吧。 一个做尽坏事,被天家赐死的人还想入土为安,真真是异想天开。 “大小姐这是……”晴雨扭捏衣角,有些无措,老半天才想出个由头来,“是二小姐屋子里的下人病了,小姐嫌晦气,这才要我们扔出柳府呢!” “是吗?”柳云锦似笑非笑地抬起脸盯着晴雨,一双锐利清澈的凤目似乎能看穿一切,“晴雨你并不适合说谎。” “什么……”晴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片刻才红了脸垂下脑袋,“大小姐说笑了,晴雨没……没有说谎。” 后面的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忐忑不安。今晚也不知怎的,一向最受二小姐信任的丫鬟春草竟被宫里派来的人给毒杀了。隐隐约约听说是因大小姐的缘故。 二小姐在暖香阁里发了好大一通火,亲自给春草拭干了唇边的血迹,让她们连夜将春草的尸首运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照例说被天家赐死的都是无恶不赦之人,是皇家罪人,别说是下葬了,就连给她整理仪容都是不许的。只让裹一床破草席,扔到乱葬岗任由虫兽吃干净。 但春草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情谊自是别人无法可比的,二小姐是一片好意,偏偏在快要到府邸门口的路上遇见了大小姐。 “晴雨你还没有伺候二小姐多久,自是不知二小姐是个顶善良的人。屋子里有下人生病,她绝对不会丢出去,而是请人来好好医治”柳云锦的语气笃定异常,让晴雨都觉得自己的谎说得太假。 到底是没有城府,没有做过坏事的小丫头被她的随口一说,就已经手足无措起来。但这确实是柳云熙会做的事情,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成就自己贤良名声的机会。 后面两个常跟在柳云熙身边的婆子快步走上前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现在的大小姐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让她想不讨好都不行。 “大小姐,这事怕是晴雨姑娘弄错了,这个下人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没救了才让奴才们运出去安葬。”孙婆子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一看便知没说真话。 柳云锦也不戳穿,只是含着薄雾般的浅笑问道:“那盖死人的白布上怎么会有血?莫非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二小姐打死的?” 两个婆子皆是一惊,白布上怎么会有血?二小姐明明都帮春草擦拭过了。婆子们朝着白布上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哪里能看清血迹,也不知大小姐是从哪看出的。 孙婆子擦了擦鬓角边的冷汗,晚上抬死人已经够晦气了,还偏偏撞上个精明厉害的主子。让她们说谎不行,不说谎也不行。 以前却是没有发现大小姐是这样的聪慧,不好糊弄。 “二小姐向来温婉贤淑,怎么会打死人呢!”乔婆子帮衬道,显得比孙婆子沉稳许多“不过是重病,许是我们搬她的时候又吐了两口血罢了。大小姐这儿晦气的很,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若是要强行上去查看,两个嬷嬷定是拼了命也要阻拦的。 柳云锦不再开口,一双晶亮的凤目转了转,寓意不明。站在大小姐面前的三个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有些惶恐。 谁都没有发现往日里只懂得攀附骄横的大小姐,已经有了别样的威势和气度,叫人不敢小瞧轻慢。 “叫你们为难了,”柳云锦站起了身子,声音温和恬淡,只是眸子中藏着一抹寒光,“我听说春草已经被太后派人的宫人处决了,按理来说罪人是不能下葬的,违令者同罪,不知嬷嬷们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孙婆子,乔婆子连声应和,一滴冷汗从脖子间慢慢滚下。 锐利的凤目微蹙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两个婆子,柳云锦淡淡开了口,“两位老人在府中待了许久了,也该懂得一些生存之道。主子的命令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没等她们开口回答,柳云锦早已错身走过,“嬷嬷还不快去,一个死人放在府邸里终是不好。” “是!”两个婆子赶紧抬着春草的尸首走过,走在前面的晴雨步子都有些踉跄。 在走过柳云锦身边的刹那,她飞快出手,从白布下面摘下了春草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落入手中后,她轻轻松开,一声脆响,一只玉镯跌成了两瓣。这是春草生前最喜欢的帝王绿的翡翠镯子,是柳云熙赏赐给她的,府中仅此一只。 “嬷嬷,她手上的镯子掉了!”柳云锦“好意”提醒道。 两个婆子往日都是细心人,这次被柳云锦一吓,心里便有些慌乱。柳云锦暗地里的动作,谁也没有注意到。 “多谢,大小姐提醒!”孙婆子笑着回道一半,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柳云锦弯腰拾起了镯子,目光粼粼如水浇下,“嬷嬷认识这只镯子吗?还想继续闭着眼睛扯谎吗?” “这……这”两个婆子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晴雨已经跪了下来,一双纯净的眼睛噙着泪光,局促不安道:“这是春草的尸首,我们是奉命办事,还请大小姐不要再为难两个嬷嬷了。如今这个罪责,就由我一个人担下吧!” “真是个好心的!”柳云锦的声音很冷很淡,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也不知这些人会不会感谢你的好心。” “你去把二小姐叫来,这件事她不要想置身事外。”柳云锦指着其中的一个婆子,声音冰冷道。 还想下葬。呵呵,前世里她被宫人嬷嬷强行灌下毒酒后,又有谁来管过她的死活,还不是任由她腐烂发臭。 乔婆子本就想赶紧去提醒二小姐,这会子得了大小姐的命令,跑起来更是脚下生风。 暖香阁中,柳云熙怎么也睡不着。她站在月桂树下,白色的睡裙随风飞舞,恍若月宫中的嫦娥仙子。但脸上幽冷阴暗的神色,却破坏了所有的美感。 葱玉的手指夹着酒樽倒在地上,冷而尖的声音响起,“春草不要伤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你是我手中的一颗好棋,我怎么能让你这样白白牺牲掉?很快我就让那个贱人去黄泉路上陪你,你要是在天有灵就赶紧拖着柳云锦一起下地狱。” “二小姐不好啦!”乔婆子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两个下垂的胸脯在衣服里面晃来晃去。 柳云熙见不惯这些古代人不穿内衣,脸色一黑。很快她就收敛了脸上的阴沉不快,声音淡淡地问道:“嬷嬷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必惊慌。” “大小姐她发现那具春草的尸体了。我们走到门边的时候,好巧不巧地遇见了大小姐,结果不知为何,春草手上戴着的玉镯子就掉下来了,被大小姐看个正着,我们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二小姐你赶紧想想办法!”乔嬷嬷红着一张老脸,半弯着腰喘着气儿,像是将半条老命都搭上了。 原本清丽的面容顿时变得无比阴寒,柳云熙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酒盏向乔婆子的脸上扔去。 “不许躲!”她心口这口恶气不出掉,今晚都别想睡了。 乔嬷嬷瑟缩了一下身子,对上柳云熙阴暗如蛇的眼神,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能躲避。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们这些古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得?”柳云熙看着乔嬷嬷额头上被砸开的血窟窿,心头的恨意稍稍减去了些。 乔嬷嬷只觉得额头猛的一痛,一股温热的液体流淌而下,染红了她一只眼睛。她只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对柳云熙的话并没有在意。 “二小姐……”乔嬷嬷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说话间带上了哭腔。 柳云熙一对柳眉皱得更深了,语气极其厌烦道:“哭什么哭,都是你们办事不利,这会子倒是有脸来哭了!将头上的血擦擦干净,等会陪我一起去见柳云锦,我不信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柳云熙进了屋子之后,可怜的乔婆子才敢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伤口,不一会,帕子就被血水染透了。二小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最喜欢拿她们这些下人出气。偏偏还有些人觉得二小姐温婉大度,善良得体。 第二十三章:姐妹交战 柳云熙从厢房中走出来的时候,心里的烦躁恼恨已经散去了很多。精致的唇角边甚至多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在换衣服的时候考虑了很多情况,若是柳云锦强势,她就装得无辜可怜一些,博得府中下人的同情,父亲的谅解。要是柳云锦软弱的话,她就明里暗里羞辱柳云锦一番,顺便展现一下自己的善良,对下人的在意。这样便能显出柳云锦的恶毒,毫无同情心。 心里的算盘都已经拨好了,就等着实施呢!柳云锦还想来找她的麻烦,还真是个自不量力的。 “嬷嬷,过会子你知道该怎么开口吧……”一双白皙的素手从锦团绣花的袖子下伸出,作势要帮帮乔婆子查看伤口。 一张柔美可人的脸上挂着温和如水的笑容,但乔婆子却从柳云熙一双杏眸中瞧出了刀尖般的寒光,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柳云熙的手。 柳云熙的脸色一变,有些僵硬又有些恼怒。 乔婆子见状赶紧溜须拍马道:“老奴是卑贱之身,哪能劳烦二小姐。该说的话老奴都已经想好了,绝不会让小姐难堪。” 听到乔婆子这么说,柳云熙才勉强露出浅笑,“知道就好,惹恼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胆敢动我的人,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一个卑微浅薄的古人也敢欺压到她的头上。哼,柳云熙在心底轻蔑一笑,她学过心理学,对历史上的宫斗手段了如指掌,小小古人也敢蹦跶!柳云锦你这次是送上门来找虐的! “走吧”柳云熙迤迤然迈开了步子,迎着月色的脸颊上绽开势在必得的笑意。 乔婆子不敢怠慢,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跟在柳云熙的后面。盯着柳云熙窈窕背影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怨怼之色。 还没到游廊,柳云熙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下人对着柳云锦跪着。烦闷之气涌上心头,若是放在以前,她的下人何须对柳云锦那个庶女下跪。 柳云熙死命掐了掐手心,才将这口怒气压了下去。算了,就让小贱人猖狂几天吧,以后自己会叫她吃尽苦头的。一转眼,柳云熙又换上了得体温柔的笑容。 “姐姐”柳云熙开了口,声音柔柔地开了口。 柳云锦看见她之后一抬手,依旧稳稳地坐在长凳上面,没有向她行礼的意思。见此,柳云熙又是一堵,刚刚得了太后宠爱,就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她定会让柳云锦后悔的! 心中的想法越是狠毒,唇边的笑容就越是纯美。 “这是怎的了?姐姐似是不悦呢!”柳云熙的唇线无比柔和,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 听到游廊里面说话的声音,几个下人都好奇的抬起头,伸着脖子望着。看清里面说话的人正是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好事地往游廊边靠了过来。 府邸门前的好戏他们没有看见,没想到还能撞见这一出好戏。一向骄横的大小姐对上温婉有礼的二小姐,会发生什么呢? 柳云熙望着这些靠过来的下人,唇边的笑意更加柔婉。没有人看,她这一出戏怎么演?过一会,所有人就会知道柳家大小姐的恶毒无礼,也会知道她的温柔善良。 望着自己“温婉”嫡妹眼底的算计光芒,柳云锦冷凝一笑,想要装柔弱装善良吗?索性就让她装到底好了! 凤目寒光闪过后,柳云锦指着白布蒙着的尸体,不急不缓道:“妹妹可知道这白布下面蒙的是谁?” 好戏来了!柳云熙柳眉上扬,飞快地开了口,“姐姐,是我不对。我知道被皇家赐死的人不该下葬,但是春草她与我情同姐妹,我从没有将她当下人看待过。还请姐姐饶恕我这一次,让春草能够入土为安。只要姐姐同意,妹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鹅黄色的长裙晃了晃,柳云锦弱不禁风的身影好似承受不住悲痛,随时都会倒下。一双醉人的杏眸,此刻微微含着泪光,欲落不落,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她同为女人都看着心疼。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她早就没了心肠,只剩下灼烧不灭的恨意。 游廊外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几个婆子都在指指点点,刻薄晦暗的神情仿佛在说柳云锦的不是。 “二小姐真是好心,对待下人都这样的和善重视。” “要是我也能做二小姐的下人就好了……” “这样比较来,大小姐还真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二小姐可是嫡出小姐,为了一个下人都这样求着庶出的大小姐了,她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 乔嬷嬷,孙嬷嬷都垂着手老实地站在柳云熙的身旁,但翘起的眉梢还是显示出她们此刻的得意。 柳云锦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好”嫡妹想要装,就让她多装一会。 省视的目光落在了乔嬷嬷的脸上,她梳理的鬓发已经乱了,垂下的几个发丝挡不住额头上的血窟窿。虽然已经不再渗血,但紫红的血疤仍是触目惊心。若不是她仔细去看,真瞧不出乔嬷嬷的异样来。 磕破了这么大的窟窿不疼吗?柳云锦暗笑无声,是了,被自己主子打下的伤,就算再疼也得忍着。 只是她没想到柳云熙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庶女姐姐,突然骑到了自己的头上。柳云熙那么个精于算计,野心勃勃的人又怎么能忍得住。 柳云锦眉黛微扬,朝柳云熙投去促狭的目光,她这个看似柔弱可怜的妹妹,没想到手劲还挺大的。 “乔嬷嬷头上的伤还疼吗?”柳云锦的声音兀然响起,没有柳云熙故作的温柔,清淙而过如同泉水一般。 乔嬷嬷没想到柳云锦会看到自己头上的伤口,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随即平稳答道:“多谢大小姐关心,老奴刚刚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已经止住血了。” 柳云熙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只是不明白柳云锦怎么会扯到乔嬷嬷的身上去。 柳云锦冷锐的目光落在乔嬷嬷的脸上,澄澈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让满腹算计的柳云熙都有些拿不准了。 “嬷嬷这一跤摔得可真奇怪,怎么的只见破皮流血,而不见泥土砂石呢?”柳云锦的声音微微扬起,“照理说,摔得这样重一些细沙子是会嵌进皮肉里的。要不清理干净,不仅这伤口不会愈合,还会感染高热呢!” 柳云熙眼睛一闪,她知道柳云锦怀疑了,还想拿这个来做文章。就在她要开口打断的时候,柳云锦又继续说了下去。 “晴雨快去让夫人那儿的大夫过来给乔嬷嬷瞧瞧,伤口必须得清理干净才行”还没等晴雨反应过来,柳云锦已经转过脸,笑靥如花地盯着柳云熙,毫不留情道:“乔嬷嬷头上的血都凝固了,想必已经摔伤好一会了。妹妹不是最会心疼人吗?怎的一直没有看见?还是不想帮乔嬷嬷医治?” 柳云熙心里大乱,她刚刚只想拿乔嬷嬷出气,哪里会去管她额头上的伤口。这下子,反而成为了柳云锦反击她的理由。 第二十四章:好戏不断 “是老奴不好,老奴看二小姐神色焦急,不想耽误二小姐的事情,所以才没让二小姐包扎”乔嬷嬷看着柳云熙脸色不善,慌忙出声为柳云熙掩饰。 柳云熙素来清纯动人的脸上染上了羞恼的红晕,听了乔嬷嬷的话后,才稍稍平复。 望着眼前这张艳丽可恶的面容,柳云熙恨不能上去扇她两耳光。但是她不能,她要用柳云锦的恶毒来衬托自己的温婉端庄。 “姐姐你误会我了,是乔嬷嬷一再坚持,我才……”说着,柳云熙还真的流下了几滴无辜伤心的眼泪。 用手绢擦拭眼角的时候,柳云熙看见晴雨真的要去何氏那请大夫,脸上浮现出急躁的神色,大夫来一检查就知道,乔嬷嬷头上的伤根本不是摔出来的,而是被人砸出来的。她可不想自己狠毒的一面,被府里其他人知道。 于是急促地喊道:“晴雨你不用去了,我那里还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膏,过会我会替乔嬷嬷亲自敷上,这样也能弥补我心底的一些愧疚。” “是啊!老奴脸上的伤不要紧,现在都这么晚了,大小姐何必去惊动夫人呢?”乔嬷嬷一阵附和,明里暗里指责柳云锦多事。 “看来是我多事了!”柳云锦自嘲地勾起唇角,一双凤目映入月光,闪烁出逼人的光辉,“二小姐关心下人,素有贤明。为何我关心下人,反而吃力不讨好呢?妹妹你在担心什么?” “姐姐莫要乱讲”柳云熙努力平静气息,眼眸中却不知不觉带上了戾气。她为了善良名声处处忍让,柳云锦竟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对她死咬不放。 “姐姐关心下人是好的,何必这样劳师动众呢?难道非要府里的人都知道姐姐心善吗?”柳云熙再也忍不住,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就连音调都不再柔和,变得尖锐起来。 原本要去请大夫晴雨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一张小脸垂到了自己的胸前。 “晴雨去吧!正如姐姐所说,我今天非要博一个善良的名声。妹妹要是再加阻拦,我就亲自去请大夫,顺便将一些事情告诉父亲。比如姐姐私自为朝廷赐死之人擦拭更衣,私自为朝廷赐死之人送葬。这些下人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以为父亲他会不知吗?柳云熙你为了博得贤良名声,竟将府中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这一字一句落下,便如惊雷一般在游廊中回响不停。偷听偷看的下人都惊呆了,他们以为二小姐是好心,没想到二小姐这么做会将他们的性命都搭上。 一时间看好戏的面孔都变得惊惧不安起来。 柳云锦不动声色看着柳云熙慢慢崩塌的面具,艳绝冷凝的笑从嘴角蔓延到了眼梢,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寒光毕现。 “姐姐只要你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柳云熙对视的杏眸中染上淬毒的愤恨,却要装出柔弱可怜的姿态。 她不停擦拭眼泪,声音无比悲伤绝望,好似柳云锦要害死她一般。 “我只是想要帮春草下葬而已,没有想到会这样,更没有想到会连累别人……”柳云熙见她不为所动,心一横,想要赌上一把。 刘备为何得人心,因为他仁德爱民,长坂坡一战后,他携民渡江,为此害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人指责刘备痴傻,反而天下都在赞颂他刘备的贤明。 不做一点牺牲,又怎么能收买人心呢?柳云熙咬住贝齿,一道锐芒从她的眸子深处如闪电般划过。 “姐姐,我和春草真的是情同姐妹,只要府里无人多说,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出去的。”柳云熙哭得无比伤心,晶莹的泪珠子成串落下,染湿了她的香腮。 几个素来怜爱二小姐的下人也帮腔道:“大小姐你就帮二小姐一次吧!二小姐也是好心,春草也是个有福气的丫鬟,竟遇上二小姐这样温婉和善的人。为了能让她下葬,不惜放下身段来求一个庶女……” “妹妹,只是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说,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发觉,到时候妹妹预备如何?真要让柳府上上下下都去为一个下人陪葬吗?”柳云锦毫不松口,步步紧逼,飞扬的凤目带着无形的压迫力,让柳云熙这个穿越者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要看看柳云熙装柔弱能装到何种程度。 “我……”柳云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小贱蹄子好厉害的一张嘴,理都被她占尽了,为今之计只能…… 柳云熙狠下心肠,望向柳云锦的目光冰冷如霜,这都是你逼我的! 鹅黄色的长裙铺开,像是一朵柔弱绽开的夕颜花。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柳云熙朝着柳云锦所坐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二小姐你怎么能给她下跪!你才是嫡女!”孙婆子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两只手想要将柳云熙扶起来。 乔婆子动了动,准备上前却迟疑了一会,看到孙婆子的动作后,她又重新低眉顺眼地站在后面,模样无比的乖顺。 这一幕被柳云锦看了正着,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乔婆子已经开始对柳云熙有所记恨了,柳云熙只怕还不知道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是真好还是假好,外头人会被蒙骗,而亲近的人最是清楚不过。 “嬷嬷不用来扶我,是我不好”柳云熙嘤嘤抽泣道,柔软似春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倔强,“只要春草能下葬,我给姐姐跪一次又有什么打紧的。” 见主子不为所动,哭得越发凄楚,孙婆子怒从胆边生,也顾不上尊卑立法了。一对粗眉绞在了一起,脸色铁青地瞪着慵懒看戏的柳云锦,尖刻出声“你一个庶女,担得起我们小姐一跪吗?” 对于孙婆子的质对,柳云锦云淡风轻地回道:“我让她跪了吗?是你家小姐自己要跪,拦都拦不住呢!为了一个下人,连自己小姐的身份都不顾了,传出去也不知是谁丢脸。而且你一个粗使下人都敢对我呼喝,我又为何不敢担你小姐的一跪。” “你……”孙婆子发觉自己说不过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厉害的一个庶出小姐,我现在就去找老爷夫人来评评理。” 脚狠狠一跺,孙婆子转身就向游廊外跑去。柳云锦抬起锦袖挡在了孙婆子的面前,“嬷嬷何必这么心急呢?”声音不紧不慢劝道。 “这会子知道害怕了?”孙婆子梗着脖子,老脸上冷笑逼人,“刚刚不知是谁在端架子,竟逼得嫡出小姐下跪,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件事要是府中口风不严传出去的话,不知安泰城中哪个名门大家会让一个尊卑不分,心肠歹毒的庶出小姐进门。” “嬷嬷可是急了?”柳云锦听着她话语中的恶毒,也不气恼,目色潋滟地望着她。 孙婆子被柳云锦盯得一怕,但想着要保护自家主子,硬着头皮,不肯做出一点退让。 “嬷嬷不是我拦着你,也不是我心虚害怕”柳云锦悠悠然站起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孙婆子和跪着的柳云熙,“晴雨这会应该已经请到大夫了,我想何夫人她很快也会到,嬷嬷就不必多跑一腿了。” “谁对谁错,谁善谁恶,很快就能见分晓,妹妹你说是不是?”意味深长的话语,只让跪着的柳云熙感到不善,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柳云熙身子轻颤,眸子水光盈盈,不甚悲戚娇弱,譬如那落雨中的杏花。 “姐姐为何这么说?妹妹只是一片好心罢了,姐姐何苦咬着不放!春草因为姐姐而死,难道姐姐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恰如莺啼的声音,绕梁不绝,凝着颤音,叫人心碎不已。 外面看好戏的下人暗地里对柳云锦指指点点,只道她是欺人太甚,恶毒无情。另一面,又对楚楚风情,一片好心的二小姐百般同情呵护。 同情?她怎么会对柳云熙的一只走狗生出同情的心?简直是玷污了“同情”这两个字。 “妹妹这么一直跪着,不累吗?”柳云锦缓缓摩挲着自己冰冷的指尖,像是在擦拭一把冷剑。 “为了春草我甘愿一跪,直到姐姐答应我……”柳云熙抽噎道,微红的眼底藏不住剥皮抽筋的恨意。 “戏当然要做全了,这样才会显得楚楚可怜,妹妹演戏不是一回两回了,清楚的很呢!”柳云锦没有在意自己嫡妹沉下去的脸色,只笑笑转过了身子。 啪!一声脆响,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孙婆子吃痛,捂住面颊往后倒退了好几部。一松手,半张脸已经肿得老高。 “嬷嬷,谨言慎行。你一个下人对我尖酸刻薄是何道理?还拿我的婚事来谈笑揶揄,是谁给你的胆子?我的好妹妹就是太‘温良大度’了,使得你一个小小下人都敢在主子面前放肆,我这一次就是代二小姐给你一个教训。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禀报父亲,直接将你这种刁钻的恶奴打杀出府。” 大小姐艳丽恣意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墨色的眉黛如剑锐利,不点自红的唇瓣紧抿如刀。 使得孙婆子兀自瞪着她,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柳云熙的神色更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却也没法指责柳云锦的“逾越”,谁让她现在得了太后宠爱,有贵人撑腰,就连自己都要忌惮她三分。 第二十五章:搬来救兵 游廊外三个匆匆而来的身影,越过层叠的花影,掠起花香阵阵。 走在前面的晴雨小心地提着纸灯,紧跟其后的何氏当真是一点不消停,听了晴雨转述的事情后,也要跟着过来,脸上裹着厚实的白布,晚上瞧着有几分吓人。 旁边跟着的是安泰城中的圣手名医,连夜出诊的费用定是不低。柳世诚对何氏未必在意,但对何氏身后的家族倒是恭维的紧。 孙婆子眼尖的很,一见穿金戴玉的何氏,不顾其他地大哭起来,“夫人赶快来救老奴的命呦!小姐她也被人欺负了……” 柳云熙见状哭得越发悲伤欲绝,主仆两个人一唱一和,如同唱戏一般。 何氏见状,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恨不能直接飞到她们的面前去。远远地,柳云锦就能感觉到何氏要杀人的目光。 花园中的哭闹声在夜色中传出老远,房间已经睡下的柳世诚,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子,两道浓黑的剑眉皱成一团。 远处的叫声哭声,声声入耳,听着既尖锐又嘈杂,跟夜猫儿打架似的。 旁边睡着的美人儿,伸出藕似的玉璧勾住了柳世诚的脖子,声音靡靡问道:“夫主可是睡不着?” “外面这么吵,让我怎么睡得着?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晚上闹什么鬼,明日全都卖出府算了……”柳世诚气恼地一挥手,半起身靠在雕花木床的软枕上。 赵姨娘柔媚一笑,顺势伏在柳世诚的腰身上,青丝滑落,露出一片白玉般的肌肤。她才入府不到一年,年纪最小,模样最为娇柔妩媚,深受柳世诚的宠爱,也最受何夫人的嫉恨。 一对柳眉下明眸若水,顾盼多情,饶是不怀好意亦是夺人蚀骨的风情。 赵姨娘撅起樱桃唇儿,柔声道:“妾身听着倒不像是下人的声音,你听这哭声多半是哪个丫鬟婆子。不知道后院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让夫主好好休息。” “后院里的声音?”柳世诚若有若无的冷哼一声,神色疲惫烦闷,“估计又是哪个丫鬟惹了翠珠,就让她发发火,泄泄愤吧!” “哼,夫主你最坏了,心里就住着夫人一个。”赵姨娘伸出细嫩的手指点在柳世诚的胸口上,被柳世诚一把抓住。 “哪里的话,翠珠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小妖精最会挑弄人……”说着高大的身子压了下去,一阵酥骨的娇笑从他的身下传来。 游廊里一时间热闹无比,何氏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看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竟然给柳云锦跪下了,一口气没上的来差点要晕过去。 幸好被孙婆子眼疾手快拉住了,急切道:“夫人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要让一些人高兴了!”说着,吊起的眉梢嘲弄地瞥向了一旁的柳云锦。 何氏脸上的伤势才上药不久,被布带裹得紧紧的,一开口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心里气得翻江倒海,却也无法骂出声来。 不能骂,她还能打! 何氏二话没说,一伸手,双眸噙着深沉刻骨的恨意,就向柳云锦的脸上招呼去。 柳云锦早就料到何氏会是这样的反应,哪里会站在原地任由这一耳光甩来。直接伸出手,握住了何氏的手腕。 姣好的凤目眯起,冷光流泻,危险如狼。 “娘亲脸上的伤还没好,怎么不在院子里好好休息?”柳云锦缓缓用力,何氏眉头紧缩,手腕上一阵疼痛传来。 她可不是待在闺中的弱女子,前世,她帮慕容阁盗兵符,血洗皇宫,凭的不只是谋略还有武力。她的这双手沾过不少血,杀过不少人。 何氏不能开口,一双眼睛能流出毒液来,死死地盯着柳云锦。 对上何氏恨意滔天的眼睛,柳云锦缱绻一笑,柔声解释道:“娘亲误会了,是妹妹她要跪下的,我都拦不住。孙婆子,乔婆子,妹妹在耍小性子,你们怎的就由着她耍?左右不过是一个下人,哪能让二妹千金之体跪我。还不赶紧将二小姐扶起来。” 孙婆子,乔婆子哪里敢怠慢,生怕何夫人将火撒在她们的身上,也不管柳云熙愿不愿意,都被她们半拉半抱起来。 一经拉扯,柳云熙头发乱了,身上上好的刺绣长裙也乱了,再加上她哭红的双眼,这幅模样要让国都里痴迷她的男儿瞧见,非要失望不可。 “行了,今天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妹妹你也不用再求我了,过会就让几个胆大的下人将春草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吧!”柳云锦态度强势,让柳云熙空算计一场。 跪了许久,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给谁下跪过!穿越前,她也是个都市白领,生活富足优越,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柳云熙双腿发麻,扶着旁边的柱子,勉强维持身形。暗地里,锐利的指甲将木柱子上的红漆抓开了三道印子。 “我跪了这么久,姐姐还是不愿吗?”柳云熙微微叹息,颤抖的嗓音中含着无奈绝望。目光飘向了后面一脸急躁愤怒的何氏,一抹算计浮上心头。 “春草和我情同姐妹,娘亲帮熙儿向姐姐讨个人情吧!别让春草一个弱女子,死后被虫兽吃干净。”婉柔的杏眸含着泪光,期许地望着何氏。 何氏一怔,只觉热血上涌,这么久以来。她这个女儿只会对她颐指气使,什么时候这样无助害怕地求过她。 为了她的熙儿,她什么都愿意做!不过是打压一个庶女,又有何难?要是今儿让云熙丢了面子,明日她们母女两个人还怎么在府里立威。 柳云熙何等精明,将自己的生母都当枪头使呢!偏偏那个蠢女人还瞧不出来,一幅打了鸡血的样子。 “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庶女压到柴房里面去,给她五十鞭子,让她明白什么事尊卑有别!”何氏忍着疼,一字一句地尖刻道。 孙婆子,乔婆子得了命令,眸里跃过一抹喜悦。终于让这个小贱人尝到苦头了。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 五十鞭子下去,大小姐皮娇肉嫩,说不定就会一命呜呼。就算不死,一身白嫩嫩的好肌肤,也会荡然无存。 想到柳云锦被拖出来时血肉模糊的样子,何氏满意地勾起嘴角,眼中的寒光更浓了。 柳世诚搂着心满意足的赵姨娘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的眼皮一直跳,外面嘈杂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人在高声叫嚷着什么。 他清楚何翠珠的脾气,只怕不弄死一两个下人,是不会收手的。 要是放在以前,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柳云锦得宠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柳家,稍有不慎,这虐杀下人的事情传出去,他也就不用在皇宫里做柳了。 还是稳妥一点好。柳世诚这样想着就坐起了身子,将床边的衣袍拿起穿上。赵姨娘还未睡熟,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动,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夫主你这是要去哪?”迷情过后,赵姨娘的声音格外撩人心魄,听得柳世诚一颤,隐隐又有了反应。 赵雪儿生得动人,柳腰更是不盈一握。性格虽然娇蛮却不似何氏那样阴狠,让他怎么宠爱都不觉得过分。 “为夫出去看看,你继续睡便是!”柳世诚难得耐下性子,柔声劝道。 “这不行!”赵姨娘一下子就做了起来,春光乍现。柔嫩的胳膊缠住了柳世诚的腰,“只怕夫主要去夫人那里过夜呢!雪儿不依,雪儿要一同去。” 柳世诚想要缩回手,又怕弄伤了眼前雪堆的人儿。 “我哪也不去,过会就来陪你……” “不行!”东院里面的何夫人什么脾气,什么手段,她会不知道?柳世诚一去,怕是好几天都不能再来了!她还想生下一个儿子,将来好傍身。 赵姨娘痴缠了好一会,柳世诚好说歹说都不行,只能将她一同捎上。 两个人才悉悉索索穿上衣服,外面就有丫头来禀报了,“老爷,游廊那边闹起来了!两个婆子得了夫人命令,要抓大小姐关柴房,还说要打五十鞭子……” 赵姨娘帮柳世诚系腰带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何氏真是蠢到没救了!门前才挨了几个耳光,一转眼又忘了疼,还敢去找柳云锦的不自在。 “混账婆娘,我的话,她是一句都没有听见!她是非要折腾到家破人亡,才能安心吗?”一双铁拳上青筋毕现,狠狠一拳敲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吓得赵姨娘和通报的丫头,一声尖叫。 第二十六章:两方斗法 柳世诚带着赵姨娘在匆匆赶来的路上,这厢何氏已经急不可耐了。 “孙婆子,乔婆子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这个贱人给我押下去!”何氏不敢不顾,大声命令道。 孙婆子一脸得意,皮笑肉不笑地瞧着柳云锦,“大小姐还是自己陪我们一起去柴房吧!省得我们粗手粗脚的下人弄伤了你!” 她脸上的伤还疼着呢!过会等进了柴房,不来几鞭子见骨的,都不足泄恨。 婆子脸上阴测测的笑容比勾魂的双煞好不到哪去,站在暗处的柳云熙望着眼前的场景,终于吐出了一口闷气。 脸上不再露出悲戚娇弱的神情,恨意快意交织在一起,如同浓烈的泼墨画。 精致的朱唇勾了勾,笑容鬼魅,就算柳云锦被打死也赖不到她的头上来,都是何氏自己拿的主意不是吗? 借刀杀人,手不染血,这才是除掉一个眼中钉最好的方式。 游廊里,柳云锦稳稳地站着,明媚精致的脸上不见害怕,好似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顷刻,她声音微扬反问道:“若是我不愿跟几个嬷嬷去呢?” “那就由不得大小姐了!”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瞧出了不怀好意的寒光。 两个婆子一时间都向柳云锦的方向扑了过去,姿势迅猛,力道十足,仿佛是下山而来的两只母老虎。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声骄喝响起,如画描摹的眉眼间多出了一抹厉色。 两个如狼似虎的婆子扑上来的刹那,柳云锦一个错步,躲开了两个婆子抓来的手臂。衣发不乱,素手伸入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一枚纯金制成的令牌。 “好大的架子!”孙婆子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粗壮有力的胳膊。 “还当自己是小姐呢?今天这顿鞭子你是挨定了!”孙婆子冷哼一声,准备再次扑上来。 “先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见东宫临牌如见太子殿下,你们还不下跪!”柳云锦手握令牌,眸中光芒冷若三月寒潭。 两个婆子停下了身形,一脸的狐疑,她们都是宅内妇人,谁也没有见过代表皇家身份的东西。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假,不敢再轻举妄动。 游廊外面的下人也都一瞬不瞬地望着大小姐手里的金牌,识字的人认出上面“东宫”二字,却不明白这两个字代表了怎样的权势。 “不跪是吗?”柳云锦露出冷锐华美的笑意,“也罢,明日我便去回禀太后娘娘,春草的结局你们也都该清楚……” 两个婆子望了一眼春草的尸体之后,寒意爬上了脊梁。 “小姐说笑了,我们岂敢跟太后作对……”乔婆子最先反戈,她刚刚才被柳云熙打破了头,这会子哪里会真心帮她卖命。 她赔笑着望着柳云锦,眼神躲闪不定,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讨好,身子缓缓要跪下去。 孙婆子见身边的人要给柳云锦跪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嚣张气焰消失殆尽,问询地望向何氏。 何氏已经失去了理智,刚刚她没有带乔婆子,孙婆子两个人去门外,她们此刻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东宫令牌。 不甘狰狞的怒容出现在了何氏的脸上,她捏着声音叫了起来,“不用跪她,她手上的令牌是假的!” 柳云锦匪夷所思地望着何氏,轻蔑不屑道:“夫人只怕是疯了,这样颠倒黑白,辱没圣物的话都敢说!” “快点,把她手上的令牌夺下,将她给我押到柴房里面去!”何氏眼神贪婪地盯着柳云锦手里的东宫令牌,要是将这块无限尊华的令牌给了熙儿,一定能让她的宝贝女儿更加如虎添翼。 阴影里站着的柳云熙,除了嗤笑之外再也做不出别的神情来。 “愚蠢之极!这样的蠢妇也配做我的母亲?”她愤愤不甘地看着柳云锦,用力的手指,似要将指甲嵌入柱子里。 明天一到,天下都会知道,太后赏赐了一块东宫令牌给了柳家大小姐。何氏到现在还打着那块令牌的主意!就算真的被她抢到手里,也只是一块烫人的“烙铁”一点用处都没有,说不定还会因此获罪。 差一点就成功了,偏偏她拿出了东宫令牌。远处几个晃动的人影,不正是柳世诚和赵姨娘。 柳云熙瞥见了他们之后,飞快地转换心思,盘算着该怎样博得柳世诚的好感,来一招反败为胜。 “大小姐得罪了!”孙婆子站起了身子,而旁边的乔婆子却感觉到了不对,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嬷嬷,这样尊贵的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你若不信,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柳云锦望着她,漆黑的凤眸里没有一丝光亮,似乎能将人的魂魄也吸进去。 孙婆子有些害怕,但仍是咬咬牙向柳云锦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抢她握紧的令牌。 在她手指即将要触碰到令牌的那一刹那,身后含着无边怒气的声音猛的响起,“好放肆的老东西,太后亲自赏给大小姐的圣物,你也敢抢,不要命了!” 赵姨娘拿出绣帕遮住嘴边的娇笑,一双妩媚的眼睛从游廊中掠过,最后落在了何氏的身上“原来姐姐也在呢!姐姐刚吃过苦头,怎么不去劝劝自己的下人安分些呢?” 孙婆子被柳世诚猛的一喝,吓得摔得屁股尿流地躺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爬起身子后跪倒了一旁。 何氏听了赵姨娘阴阳怪气的话之后,气得花枝乱颤,又瞥见了赵姨娘白嫩脖子上梅花般的吻痕,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好一个柳世诚,她被宫人打伤了脸颊,他不过来看一眼也就罢了,居然抱着赵雪儿那个狐狸精在房间里风流快活。 “下贱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整天就知道勾三搭四,没脸没皮的青楼玩意!”何氏撒泼般的高声刻薄道,两只眼睛放出怨恨嫉妒的光芒。 赵姨娘怯怯地靠在柳世诚的身上,无辜地抽噎不止,“姐姐怎么能这么说呢?雪儿虽不是富裕出生,但也不是青楼里的狎妓。我不过是陪了夫主一晚,姐姐便这般容不下吗?夫主,雪儿怕是以后都不敢伺候你了……” 柳世诚眉头垂下,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雪儿瞎说什么呢!几句吃味的瞎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放心,只要为夫在,府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说话的时候,目光含着警告地盯着何氏。 何氏面色铁青,死死地握着拳头,要不是碍于柳世诚在,她非要给赵姨娘几个耳光,让这个狐狸精装可怜!等处理了柳云锦这个小贱人之后,她在好好清理一下后院里不安分的狐狸精。 “这么晚了,夫人你不休息在这里闹什么?还嫌脸上的伤不够重吗?”一开口,所有人都能听出柳世诚话语间的职责和嫌弃。 在这些下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何氏的面容扭曲,硬是装作振振有词的样子,“夫主说什么呢?我看有些人不肯安生才来管治一番,难道这样也有错?一个庶女竟让嫡女为她下跪,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还了得!” 何氏一对柳眉高高挑起,像是两个锐利的小匕首一般,恨恨地朝着柳云锦的方向抛去。 “嫡女给庶女下跪?”柳世诚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句,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他知道柳云锦现在有太后宠着,但是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过。她再怎么受宠,不过也是个庶女罢了,怎么能让熙儿给她下跪呢? “云锦这是怎么回事?”柳世诚语气阴沉地问道。 云锦?柳云锦在心中冷哼出声,这是她的父亲,第一次这样唤她的名字呢!要不是因为太后的宠爱,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叫她“云锦”一次。 “父亲勿怪!”柳云锦大大方方地行了礼节,精致如花的面容上丝毫不见愧疚的神色,“太后下令处死春草,妹妹为了让春草下葬,便来求我。只是皇家罪人哪有下葬的道理,我便没有答应妹妹的请求,谁知妹妹会跪下来求我,可将我吓坏了!妹妹这样做,岂不是要让我折寿嘛!我请妹妹起来,谁知妹妹说,只要我不答应,她就一直跪着……” “真是这么回事?”柳世诚抬高声音问道,要真是这样,倒不是柳云锦的错。熙儿太不懂事了!太后赐死的人,怎么可以下葬。 “女儿不敢相瞒,”柳云锦从善如流答道,语气平稳,似是没有一点偏颇。 孙婆子从小看着柳云熙长大,从不让柳云熙受一点委屈,听了柳云锦的话之后,孙婆子有些按耐不住了。 双膝跪着爬到了柳世诚的面前,“老爷别听大小姐的话,她根本没有让二小姐起身,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柳云锦垂着睫毛,遮住眼底的寒光。她确实没想让柳云熙起身,前世,柳云熙借机让她下跪的次数还少吗? 自己还是好心的,只让柳云熙跪在游廊里。下次也要让她在雨夜中到青石路上跪一夜试试。 “是,正是如此!”何氏见状,附和连连,“柳云锦就是因为得了宠爱,想要借此来打压熙儿,肯定是她逼着熙儿下跪的!” 面对这两个人的指责,柳云锦也不反驳,像是看戏一般,等着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女人继续唱下去。 “妹妹你说呢?你是为何下跪的?”柳云锦眼稍扫过,锐不可当的威势如同一把利剑,让站在柱子边的柳云熙只觉不妙。 小贱人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是想将她拖下水吗?柳云熙轻移莲步,款款动人地走到了众人视线中,唇边笑意柔婉,眼底却寒意刺骨。 “父亲……”柳云熙软糯地唤了一声,就流出了两行清泪。好一个未语泪先流,如此娇柔可怜的样子,铁打的心只怕都会软了。 柳云锦颜色不动,只等着柳云熙出招。她的这个嫡妹从来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这件事不怪姐姐,是我做的不对。熙儿只是想让春草下葬而已……”柳云熙无辜道,杏花眸中一片醉人的水光,“只是姐姐一直苦苦相逼,说要将这件事禀报给太后,让我们柳家上下获罪。我一时情急,才给姐姐跪下的。云熙担心会因此连累到父亲的仕途,云熙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后来,姐姐似是十分生气,就一直没有过来扶我,让我一直都跪着。” 柳云熙这番说辞,将所有的矛头都抛给了柳云锦。明里暗里,指责她不顾全大局,为了一点小事就将太后搬出来,还要连累整个家族…… 第二十七章:宣战开始 果然柳世诚听了之后脸色大变,几乎是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要去禀报太后呢?左右不过是个丫鬟,为了一个丫鬟连累到我的仕途,我们整个家族,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女儿,还没指着你飞黄腾达呢!却要担心将整个家族败落在你的手上!” “父亲您别气坏了身子,姐姐她不是有心的!”柳云熙焦急辩解道,满脸的担忧后悔之色,仿佛后悔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姐姐不过是因为得了太后宠爱,这一时半刻正在兴头上,而我一不小心惹怒了姐姐,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姐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拿整个家族开玩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左右不过是吓唬熙儿的话罢了。” 听了柳云熙这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之后,柳世诚觉得十分有道理,火气消去了一些,人也恢复了理智。 “你看云熙就要听话懂事的多,唉,只是……”柳世诚说着吐了一口不甘之气。只可惜受太后赏识的偏偏不是懂事温顺,识得大体的二女儿。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变,眸若星辰的柳云锦,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嗓子里。刚刚他那些严词厉色的话是白说了吗?怎的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该要跪下来认错吗?难道真以为自己受了太后赏识,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就在柳世诚又要开口呵斥,给柳云锦一点教训的时候。 一抹绝艳的浅笑浮现在柳云锦的唇边,她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而是反问道:“父亲,女儿有一些事不明白,还请父亲做解答。被皇家赐死之人是否可以入葬?若是入葬后被人发觉又该如何?” 柳世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东陵例律》上写的一清二楚,凡是官宦世家的子弟都该清楚。 “皇家赐死的人当人不能下葬,这是对皇家的不敬。若是被人发觉的话,轻则挖出鞭尸,重则满门流放……”说到“满门”流放的时候,柳世诚打了一个寒战。 柳云锦满意的颔首,“《东陵例律》上的内容想必妹妹也知道,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还要连夜将春草送出去下葬,要是不被人知道也就算了,但要是被人告发,我们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要被流放到赤野。赤野之地,荒无人烟,炎热无比,流放去的犯人,十之八九都会死。而剩下的活人,却会被同族吃掉,要知道那儿可是寸草不生,连食物都寻不到呢!” 说着,柳云锦勾起唇角,笑意越发绝艳冰冷,“今天晚上我大受太后赏赐的事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安泰,到时候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柳府,不管是想巴结的还是想陷害的。只要让他们抓住一点把柄,我们柳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太后的宠爱可是一把双刃剑,祸福相依。妹妹就是太心善了,差点为了一个丫鬟,连累了我们整个家族。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哪怕是妹妹作为嫡女亲自下跪也不行!至于要禀报太后,我是看妹妹非要一意孤行,才搬出太后来吓一吓她。” 柳世诚静静听着,眼神里慢慢燃起了光亮,看不出一向被他忽略的庶女大女儿,竟是如此精明敏锐,比起一脸泪光的云熙,显得沉稳长远许多。而且明显是向着自己本家,事事都在为家族做考虑。 朝廷中倾轧朋党之事屡见不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点小事说不定也会成为溃堤之穴。 此刻,柳世诚一点怒火都没有了,满脸都是满意的喜色,看了一眼被白布蒙着的尸体,神色厌恶至极。 一个死掉的下人,竟也生出这么多的事来,真是晦气。 “来人赶紧将这个死尸抬出去,扔到乱葬岗!”柳世诚一声令下,两个小厮上来就要将春草的尸体抬走。 柳云熙一阵气闷,这么久以来她的戏算是白演了,春草到最后还是要被扔到荒野里,腐烂发臭。想想春草为自己做过的那么多的事情,柳云熙只觉得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棋子。 对她最忠心的下人,就是因为柳云锦这个贱人,沦为了荒野里的孤魂野鬼。柳云熙气得双眼通红。 “妹妹也不用太伤心,我这么做虽然残忍了一些,但是为了我们整个家族的未来,做一些牺牲也未尝不可”清婉的声音在柳云熙的耳边响起,但在她听来却是无比刺耳。 “正是这个道理!”柳世诚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看着一向最受宠爱的二女儿脸上的失望之色,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是个下人,明日我再寻一个好的给你就是,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柳云熙闻言,一怔,知道柳世诚是误会自己了。她一点都不伤心,只有满心的愤恨,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闷声答道:“是!”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都赶紧各回各房休息去,我明日还需要上朝!”柳世诚打了一个哈气之后,搂着赵姨娘就要往回走。 何氏本来想借此,鞭打柳云锦一顿,没想到就这么算了。柳世诚听了那个小贱人的三言两语之后,反而对他们的熙儿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夫主,我们熙儿给庶女下跪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这可是于礼不合呢!”何氏不肯罢休,阴测测的不甘道。 柳世诚头也不回,“这是她自己要跪的,怪得了谁?云锦也是她的姐姐,担得起她这一跪,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夫主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雪儿身子好累呢!”赵姨娘环住柳世诚的胳膊,撒娇道。 听到赵姨娘媚骨撩人的声音之后,何氏的脸由白转绿,“夫主,你还要去那狐狸精那?我的脸还伤着呢!” “什么狐狸精?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妾室,以后这种难听的话不要再说了!”柳世诚冷着脸呵斥道,小声哄劝着怀里双眼微红的赵雪儿。 那边正室和妾室,剑拔弩张。这边游廊里,嫡女庶女,亦是针锋相对。 跪着的乔婆子和孙婆子都站起了身子,恭敬地站在了柳云熙的身后。柳云熙脸色阴沉,像是看仇人一般看着柳云锦,“姐姐可是高兴了?春草因为你而死,还被你丢到了乱葬岗里,被蛇虫鼠蚁吃干净。” “不,不高兴!”柳云锦无笑,紫色长裙下散发出逼人的戾气,“因为还有一个该死的人还没死。” 冰冷的眼神透过柳云熙的身影,看向她身后的孙婆子。 “小姐饶命,我也是奉命办事而已!”孙婆子一个哆嗦之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求饶。 “你已经害死一个人了,还不肯罢手吗?”柳云熙贝齿咬着唇瓣,目光像是要在眼前人的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罢手?”柳云锦重复一遍,明确地给了答复,“这只是开始而已,妹妹就希望我罢手了?你是想要养精蓄锐,想出一个好计策来,让我永无翻身之日!你恶毒在骨子里,我恶毒在明面上,咱们就比比到底谁能恶毒到最后。” “你是个疯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柳云熙心里的算盘,猝不及防被人洞穿,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妹妹不明白也就算了,只是要把狐狸尾巴藏好,莫要让人哪天突然发现原来一向善良无辜的二小姐,原来是只满腹算计的狡诈狐狸。” “柳云锦,你这是在向我宣战吗?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伪装的面目被人撕开后,柳云熙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可能斗得过我的!” “是吗……”柳云锦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靡靡,蛊惑人心,“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一看我‘宅心仁厚’的好妹妹,能恶毒到什么地步!我这个人眦睚必报,杀人夺命的事情都不会留到第二天去做。妹妹可要好好保住孙婆子的命,她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好走狗之一。” “你要做什么?”柳云熙掩住慌乱,声音急切地问道。 “当然是要她的命,还有让人瞧一瞧妹妹你‘面具’下的真容……”凤目含着悠远微凉的光芒,望着痴缠不休的何氏,和还没有离开的柳世诚。 柳云熙如临大敌,手脚冰凉一片,脑子飞快想着柳云锦会怎么做,她该怎么化解。她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柳云锦就处于了主导地位。 棋局上讲究先手之利,而这先手之利,已经被柳云锦握在了手中。 “父亲……”柳云锦朝着人影晃动的方向唤了一声,随即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小姐我们该怎么做?”乔婆子不安问道,但眼底藏着一抹诡异的笑,没想到大小姐这么有手段,让步步为营,八面玲珑的二小姐都自乱了阵脚。 额头上的窟窿虽然已经结痂,但稍稍一动还是钻心的疼,这仇她是不会忘的。下人也是人,不是教人随意作践的畜生…… “我哪知道该怎么做?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柳云熙狠狠啐了一口,精致的柳眉拧在了一起。 孙婆子腿一软就跪在了柳云熙的脚跟前,一双粗粝的老手用力地攥紧柳云熙碎花的裙角,“小姐,我对你忠心耿耿,你一定要救我!” 慌乱之下,孙婆子都忘记应该自称“老奴”。一双浑浊的眼睛绝望之中又带着希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握柳云熙的衣裙不放。 “嬷嬷不用怕!我当然会救你,你可是为数不多的忠心人了,”柳云熙不知想到了什么,温和淡雅地对孙婆子露出了笑容,伸出了纤纤玉手将惊弓之鸟般的孙婆子拉了起来。 “多谢二小姐,以后老奴的命就是二小姐的!”孙婆子擦了一把眼泪,急急表明自己的忠心。 乔婆子站在一旁,神色不动,她分明从二小姐浅笑宜人的脸上瞧出了被掩盖的寒意。 谁都不能得到二小姐的真正赏识和在意,只要价值被用尽,就再也不配留在她的身边。 第二十八章:收买人心 听到柳云锦的叫声之后,柳世诚转脸看来,何氏也转过了嫉妒不已的眼神,冷冷地盯着柳云锦。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都已经过了两更了,柳云锦你还没有闹够吗?”何氏不悦道,将从赵姨娘那招来的火都发到了柳云锦的身上。 “娘亲……”柳云锦一脸的愕然,似是没有想到何氏一开口就是这样的咄咄逼人。一张精致艳丽的小脸微微垂下,将脸上的失望与伤心藏了起来。再抬起脸的时候,依旧是明媚带笑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怨怼之色。 柳世诚看到大女儿如此反应,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这些年他虽然对柳云锦不闻不问,但到底是他亲生的骨肉。何氏这样堂而皇之地将她当做出气筒,明显是没有将柳云锦当成府中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夫人有什么话好好说”柳世诚“提醒”了一句,现在柳云锦可是他们未来的倚仗。 “不过是个贱种!”何氏不依不饶,完全不把柳世诚的话听进去。 “你……”柳世诚是武将出身,耳聪目明,何氏的声音再小,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赵姨娘眼里精光闪过,正准备揶揄几句的时候,被柳云锦打断了。她可没有心思看她们正房,二房斗法的戏码。 “父亲,刚刚女儿瞧见乔嬷嬷的额头上跌破了一个血窟窿,遣了晴雨去请大夫。正好大夫还没走,就让他给乔嬷嬷看一看,免得落下什么疤痕。”柳云锦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柳世诚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不过是给一个下人看伤,就随意地挥了挥手,“李大夫有劳了!” “岂敢!”一身布衣的李大夫拱了拱手,走向了柳云锦,“请问小姐,那个受伤的下人现在何处?” 柳云锦裙裾一晃,让开了身子,“乔嬷嬷让大夫给你瞧瞧吧,虽然二小姐也会帮你上药,但哪能和李大夫的妙手回春相比。” 乔婆子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柳云熙巧笑如莲,眼中却是寒光四溢,“姐姐真是好心!妹妹又怎么会不允?乔嬷嬷让大夫给你瞧瞧去,以后莫要这么不小心摔着了,还劳烦姐姐给你特意请来大夫。” 这句话又提点了乔婆子一遍,头上的伤是她自己撞下来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云熙柔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歉意,乔婆子却感到腰上的嫩肉间传来锥心一疼,二小姐用这种方式警告她。要是她让柳云锦拿捏住了把柄,回去之后就不是这点小痛了。 这点小动作没有能逃过柳云锦的眼睛,她的好妹妹还真是“善良温柔”。 乔嬷嬷脸色抑郁地缓步走到了柳云锦的身边,老脸上挤出来一抹扭曲的笑容,“多谢大小姐的好意。” 柳云锦扶住了乔嬷嬷要跪下的身子,靠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嬷嬷不必怨恨我,我真的只想帮你治好额头上的伤而已,至于妹妹她是怎么想的,我是一点都不清楚。” “嬷嬷说是摔在了地上,大夫帮她瞧瞧伤口里面有没有嵌入泥沙。”柳云锦直起了身子,朝着不远处的柳云熙望了一眼。 孙婆子不安道:“小姐,刚刚柳云锦跟乔婆子像是说了什么。” 柳云熙冷笑一声,“我眼睛不瞎,当然能看得见。就知道柳云锦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想要策反我身边的人,当我是傻子吗?” “不管如何,乔婆子这人我都不会再用。不管她有没有被柳云锦说动,瞧她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应该是恨上我了……” 柳云熙不知道,前世,乔婆子帮着她做了不少坏事,成为她得力的帮手之一。瞒上欺下,为虎作伥,种种坏事做了个遍,最后在柳云熙入了皇宫后,成了她身边的一品女官,得意了一生。 “是!”得了柳云锦的命令,李大夫不敢怠慢,仔细瞧着乔嬷嬷额头上的伤口。 柳世诚还没有走,主要是何氏一直在闹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去赵姨娘的房间里。 正在这当口上,柳云熙一抖自己的袖口,尖声叫了起来,“不好了,太后赏赐给我的东宫令牌不见了!” “什么!”柳世诚吓了一大跳,也不顾身边两个女人的争吵,大步向柳云锦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收好它!”柳世诚满脸焦急的责备道。 柳云锦不知不觉带上了哭腔,“我也不知道,现在身上都找遍了,都没有能找到那枚令牌。” 何氏闻言,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真是个没福的,太后刚赏赐给你,你就把它给弄丢了。” 赵姨娘冷眼望着何氏,她虽然无心帮着柳云锦,但看着何氏这么得意的样子,她就十分不爽。 “姐姐好好地找找,许是掉在了什么地方,”柳云熙柔声安慰道,但微扬的嘴角还是泄露出她此刻的高兴。 要是这枚令牌真的找不到了,她倒要看看柳云锦还有什么嚣张资本。 “之前我一直都放在袖子里的,后来孙嬷嬷过来和我抢夺,之后我就记不得它在哪了”柳云锦擦了擦眼角的泪光,无助地望着孙婆子,“嬷嬷你快帮我找找……” 孙婆子没想到会扯到自己的身上来,想起之前柳云锦要她命的话,赶紧撇清了关系,“小姐别乱说,我根本没有碰到你的那块令牌。” “嬷嬷你明明过来和我抢令牌,现在怎么不承认了!”柳云锦咬着唇瓣,焦急的眼泪一滴滴滑落,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真不管我的事,大小姐你别乱说……”孙婆子一口咬定,“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偷藏那么贵重的令牌。” 赵姨娘冷不丁的开了口,“你一个婆子不敢,但得了主子的命令,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刚刚我们都瞧见了你和大小姐在抢夺令牌,现在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偷偷掖起来,等到没人的时候,好给自己的主子复命。” “赵姨娘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藏起来了!”孙婆子又急又怕。 赵姨娘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好你个刁钻的老东西,不叫我主子,还敢叫我姨娘,姨娘这个称呼也是你能叫的吗?夫主,你来评评理,现在就连一个下人都敢欺负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刚刚夫人让孙婆子去抢大小姐手里的令牌,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是夫主你出声喝止的呢!” 赵姨娘说哭就哭,娇蛮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是一味的强横,而是横里带娇,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怪不得柳世诚一直都宠着她。 柳云锦看向赵姨娘的目光中带上了赏识,这样的人好好拉拢提点一番,会有大用。何氏在府里独大对自己而言不是好事,要在她心头添根刺,才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来找自己的麻烦。 “好啦!”柳世诚无奈道,不见生气,“雪儿不要哭了,那老东西目无尊长,还敢抢大小姐手中的圣物,直接将她打杀了就是。跟一个下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夫主……”赵姨娘这才罢休,一抹眼泪,梨花带雨地靠在柳世诚的怀里,“还是夫主明白道理,赏罚分明。” 这番讨好的话,惹得柳世诚一笑,看着怀中美人的目光越发宠溺。 孙婆子一听,只觉得五雷轰顶,眼里的光芒消失殆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哀声道:“老爷,我真的没有拿小姐的令牌。赵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饶了老奴吧!” 现在倒会叫夫人了,可惜晚了。赵姨娘撩人的桃花眼中,满是不屑。 孙婆子见无人为自己求情,一狠心,左右开弓狠狠打自己的脸,啪啪作响的声音,听得都让人觉得疼。 一会的功夫,几颗牙就从孙婆子的老嘴里掉了出来。 柳云锦盯着地上的几颗和着血的牙,目光浅淡,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她记起来了,前世,孙婆子一直紧跟柳云熙身边伺候,她见过的次数不多,但这张市侩阴狠的老脸,她却没有忘记。 慕容锦的头颅是她送来的,那杯毒酒,也是她逼着自己喝下的。 耳边啪啪脆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柳云熙终于开了口,孙婆子对她最忠心,救下来还能有其他用处。 “姐姐许是记错了,我之前看的清清楚楚,孙嬷嬷并没有碰到姐姐手里的令牌。说不定是姐姐放错在别的地方,再仔细找找。姐姐慈善,定不愿看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连累了无辜者的性命”柳云熙优雅得体道,表现的无比善良,但每一句话都是绵里藏针。 柳云锦既然向她宣战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就让柳云锦尝一尝她的厉害。 “我没有记错,就是和孙嬷嬷抢夺之后不见的!”柳云锦语气肯定,幽冷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孙婆子的身上。 “姐姐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才行!”柳云熙也不见退缩,与自己的庶姐针锋相对,“下人的性命也是性命,不能因为你随口一句,就凭白要了在府中兢兢业业侍奉了几十年老人的性命。” 此话一出,孙婆子微微侧过脸,无比感激地望着柳云熙。几滴真心的老泪滚滚落下,从没有一个主子这么在意过她。 远处几个守夜的下人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只有二小姐心善,将他们当人看,为了一个下人给庶姐下跪,为了一个老奴不惜和庶姐争吵。 要是能给二小姐当差,他们愿意肝脑涂地。没有人知道,柳云熙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自己的目的。 她来自未来,最是知道人心的用处。人心所向,必能成事。所谓,水亦载舟,亦能覆舟。 第二十九章:杖杀恶奴 想要收买人心吗?这点伎俩,这些只会宅斗的妇人看不透,只懂得带兵杀人的柳世诚看不透,但她却是能看透的。 她自小学的是兵法,练的是武艺,谋的是天下,算的是人心。但偏偏遇上了慕容阁那个凉薄狠心之人,情字成了她命中跨不过的劫难。 “妹妹愚善,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太过善良只会被有些人利用。”柳云锦话里有话,语调一抬,目光沉如雾霭落在了孙婆子的身上,“贼人不可能说自己是贼人,孙嬷嬷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拿我的令牌,只要让人搜身便可。” 柳云熙猛然觉察出了不对,目光深深地盯了孙婆子一眼。孙婆子不明白二小姐为什么这么看自己,突然不安起来,小声辩解道:“小姐,我真的没有拿她的令牌。” 孙婆子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拿或者没拿,都在柳云锦的掌控之中。 “姐姐说的对,我是太过心善了些,但是我相信孙嬷嬷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柳云熙收回了眼神,一改刚刚的争锋相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妹妹这么想最好。”反正不管你柳云熙怎么想怎么做,孙婆子这条老命,她都要了。 血债只有血偿才行,那杯毒酒刻骨穿肠的味道,她还没有忘记。 “小贱人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孙婆子不可能是手脚不干净的人,我看你是想栽赃她!”何氏处处挑着刺,存心不想让柳云锦舒服。 “小贱人”这三个字真是刺耳,既然何氏这么喜欢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以后就让人在她脸上刻上这三个字。 “娘亲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找回令牌而已,只有孙嬷嬷碰过那枚令牌,搜一搜她身也无不可。”柳云锦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没有一点阴谋陷害的诡谲。 “哼!”何氏冷哼一声,“晴雨你去搜!” 她知道晴雨是自己女儿身边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帮着自己的女儿。 但柳云锦的眼底却有了一抹异色,“晴雨一直与孙嬷嬷相熟,又是二小姐的人,恐怕不妥。不如让赵姨娘来搜一搜好了,姨娘和父亲是一起来的,定不可能做栽赃陷害的事情。” 要是真叫晴雨搜出来,只怕按照柳云熙的性子,会牺牲其中最无用的一个。和孙婆子相比,晴雨是个无用的人。但她决不能让晴雨就此被柳云熙推出来当替罪羊。 一旁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柳世诚点点头,“雪儿一直在我的身边,哪里都没有去过,让她去搜是最好。” “不行!这个狐狸精一直看我不顺眼,不知是不是跟柳云锦是一伙的。”何氏不同意,这两个女人都让她极其厌恶。 柳世诚都懒得再看何氏一眼,只当她说的话是疯言疯语,要不是巴结何家,他早就想寻个理由将何氏休弃了,哪里轮到她在这里趾高气昂,满嘴浑话。 “行了,雪儿就你去搜搜看吧!” 得了柳世诚的命令,赵雪儿挺着傲然的胸脯,步履婀娜地来到了孙婆子的面前。看着身旁走过去的赵雪儿,闻着她身上的香风,何氏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还跪着干嘛,站起来给我搜身”赵姨娘倨傲地命令道。 孙婆子在心里啐了一口,要是搜不出来,她绝对不会放过她们。一个卑贱的姨娘,一个贱种的庶女。 她最受夫人和二小姐的赏识,在府里都是横着走,没想到今晚会自己打掉了一嘴牙。 赵姨娘看出了孙婆子眼底的傲慢,心头一怒,老东西仗着自己是何夫人的走狗,平日里没少挤兑陷害自己。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这样不屑地瞧她。 “还不老实!”赵姨娘抬起染着豆蔻的手指,重重落下,打得孙婆子的脸偏向了一侧。小拇指上戴着的指甲套,从孙婆子的脸上刮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孙婆子挨了打之后老实多了,乖乖垂着头,任由赵姨娘搜她的身子。她倒要看看赵姨娘能搜出什么来,反正她什么都没拿。只要搜不出来,二小姐,夫人都会为她做主。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孙婆子一弯嘴角,笑容有些阴森。 “呦!这是个什么?”赵姨娘故意夸张地叫了起来,娇媚的脸上笑意嘲讽。手心一转,就从孙婆子的内搭里拿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令牌。 看清上面的东宫两个字之后,赵姨娘笑得更外嘲讽有底气,“孙婆子你还要做什么狡辩?难道太后娘娘也赐了你一块东宫令牌?” 孙婆子望着赵姨娘手里的令牌,瞳孔放大,惊恐得浑身乱颤,“不是我!我没有拿,肯定是大小姐放在我身上,栽赃我的!” “大小姐栽赃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一个下贱老奴也配大小姐来栽赃!”又是一记狠烈耳光落下,赵姨娘尤觉得不解气,“打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老东西,都嫌脏了我的手!” 赵姨娘一个婀娜转身,莲步款款来到了柳云锦的身侧,托着手里的令牌放到了柳云锦的面前,笑容几分笼络,几分讨好,“大小姐以后这么贵重的令牌要收好,莫要再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去讨好主子了。” “多谢姨娘提醒,我记下了!”柳云锦给了赵姨娘一记温和的笑容,从赵姨娘的手心接过令牌。手指从她的掌心滑过,似是定下了一个无言约定。 赵姨娘向她投诚寻求联手,她怎么会不同意? “父亲,令牌已经找到了,只是……”柳云锦欲言还休,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只是这令牌是从孙嬷嬷身上搜出来的,但孙嬷嬷一直照顾二小姐,也算是府里的老人……” “大小姐,要我说你才是个心善的,这等刁钻老奴偷了你的东西,你还要帮她求情?”赵姨娘款款走到柳世诚的身边,扬起娇媚的小脸,蛮横中带着媚色,“夫主这件事你一定要秉公处置,要是因为看二小姐的面子而有所偏袒,我可不依!” 唱红脸的,总要有另一个唱白脸的来衬托。赵姨娘很会接话,这令她非常满意。 “让人带下去,直接除以杖刑,打死之后和春草一样丢入乱葬。”柳世诚都懒得多看一眼,直接就下了命令。 听到这个结果,柳云锦和赵姨娘都是十分满意。而何夫人和柳云熙,却是一片心焦。 “小姐你答应会救老奴的!”孙婆子跪着爬到柳云熙的脚边,一遍遍给她重重磕头,直到额头上沁出了鲜红的血迹。 柳云熙却视如无睹,慢慢拿开了孙婆子的手,“我是想救你,但谁让你的身上搜出了令牌。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栽赃了都不知道,我留下你这样蠢笨的奴才也是没用。” 娇美的朱唇开合,吐出的却是如此无情的话语。孙婆子一愣,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呆呆地望着柳云熙。 “嬷嬷你好让我失望,我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真的会偷姐姐的东西,算是我一直看错你了。”柳云熙抬高了声音,好让自己的话让所有人都听见。 孙婆子这个棋子,柳云熙要弃了。 柳云熙弯下身子,白嫩的手指抚在孙婆子颤抖的肩头,“我会给你多少点纸钱,你乡下刚出世的孙儿,我也会多赏赐他一些银两。所以嬷嬷你就安心上路吧,不要乱说些不该的话。” 孙嬷嬷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抬起脸看了一眼柳云熙状若清纯美好的面容,瞬间又认命般地垂了下去,喃喃道:“小姐放心吧……” “来人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个手脚不干净的老东西拖下去!”柳世诚高声厉喝,他满脸的倦色,极其不耐烦。今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 只将她杖杀吗?太便宜这个老东西了! 柳云锦并没有再提起他要求,她瞧出了柳世诚脸上的不耐烦,要不是因为她今晚受到了太后的赏识,他绝不会赏脸站在这里这么久。 那双曾经送来慕容锦的头颅,搬开她嘴巴的手,她是一定要留下的。 无端杀意,缥缈而冰冷,如同深秋的浓雾,重新出现在柳云锦墨色的瞳孔里。 两个家丁将孙婆子半拉半拖地带走之后,还能听着幽幽不绝的凄冷哭声萦绕在夜色里。赵姨娘听着心里有些发毛,虽然这条人命是她取的,但心里却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不由地向柳云锦看去,那张明艳如海棠花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愧疚,一抹艳丽嗜血的笑容如同染血的花开在她的唇角,看得赵姨娘一惊。待她再仔细望的时候,柳云锦已经微微转过脸,对她露出了一记安抚的浅笑。 不知为何,看见柳云锦镇定的笑容之后,赵姨娘不再觉得害怕了。不过是一条贱命,孙婆子作威作福,欺压她的时候还少吗? 正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给乔婆子看伤的李大夫手脚微微颤抖着,俗话都说医者父母心,他无法眼睁睁瞧着一条人命就此逝去。 高官府邸之中,人命何其轻贱,是死是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 “大夫看好了吗?乔婆子的伤严重吗?”望着李大夫颤抖的手脚,柳云锦翘起了朱唇,极其浅淡的弧度,让人看不出她是笑还是在嘲讽。 觉得他们残忍吗? 不,她只觉得畅快,感觉不到一点内疚的存在。想要在深宅大院中活下去,就必须舍弃一颗活人的心。没有同情或是怜悯,只有各为其利。 没有谁应该活下去,只有谁能够活下去,踩着别人的尸体,血泪。 第三十章:埋下一根刺 “已经……已经看好了。”李大夫结结巴巴道,他总觉得眼前的豆蔻少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那双洞穿秋水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于是乎,李大夫颤抖得更明显了。 见状,柳云熙上前一步,隔着手帕拉住了李大夫的手,“有什么事情,大夫直言便是,不管多少银两,我们柳家都是给的起的。” “是!”李大夫这才略略定下了心神,“老人家额头上的伤口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砸的重了一些,伤口太深,要好好换药调理,不然轻则会留下疤痕重则会发热感染。” 近在咫尺的这双凤目变得格外幽深,恍若一汪深潭,能将人吞噬。 李大夫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局促不安起来。 “大夫可要仔细看看,嬷嬷说自己是摔伤的,怎么可能又变成被人砸伤的!”柳云锦开了口,口吻满满都是质疑。 李大夫有些不高兴了,“我行医这么多年又怎么会看错,她哪里是撞伤的,分明是被人用硬物砸开的。你看这伤口的方向和深浅,绝对不会有错。” 她要的就是李大夫的肯定。柳云锦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伤口,乔嬷嬷你为什么要说谎?这头上的伤是被谁砸的?” 长椅上的柳云熙坐不住了,双眸中泛着寒光,膝盖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扭在了一起。 要是乔婆子敢将她说出来,她不介意府中再多一个鬼魂。 何氏觉察到了不对,柳云锦这个小贱人才不会做无用功呢!这么步步紧逼,还拿一个下人头上的伤说事,肯定是要对她的宝贝女儿不利。 “以前也没有见你这么好心过,你又是再打什么鬼主意”何氏趾高气扬道,神色尖酸,“不过是一个下人,需要这么小题大做吗?连累老爷陪着你站在这里吹风。” “娘亲要是累了,大可以先行回去休息。当时我遣晴雨去找大夫,可没有让她去找娘亲。娘亲的脸伤得不轻呢!要是不好好休息,说不定会留下疤痕,到时候就不美了!”晶莹的光芒流转在凤目内,俏皮的样子掩去了眼底的讥讽。 何氏慌忙捂住了自己的面颊,她最最在意的就是这一张脸,要是这张脸毁了,她还能拿什么去和赵姨娘争。 赵姨娘不知柳云锦打什么算盘,站在一旁插不上话,但姣好的桃花眼却是兴致勃勃。只要能让何夫人不痛快,她都乐于看见。 “让大夫开点药吧!”柳世诚也隐约感觉出了不对,但是他不想深究下去。 柳云锦见好就收,也没有继续咬住不放,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只是端庄地朝着大夫行了礼节,“有劳大夫给嬷嬷整治了,还请大夫写下药方来。” 下人带着李大夫去旁边的厢房里写药方,柳世诚见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深深叹了一口,有一种厌烦感陡然而生。 他从没有这么累过,以前后院里都是一片“祥和”哪里需要他操心。 以前何氏虽然蛮横,却也是个雍容大气的,时时刻刻都端着主母的架子,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比她现在这幅疯癫恶毒的样子要好。 像是见谁都不顺心,张口闭口都是狐狸精,小贱人,一点修养都没有,和往日端庄大气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他哪里知道,往日里何翠珠的端庄大度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往日,柳云锦讨好依顺她,又得柳云熙的处处提点,何氏将良母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最受他宠爱的二女儿似乎也变了,以前只觉得她饱读诗书,冰雪聪明。而现在呢,十分的小家子气,又过分单纯。为了一个下人给庶女下跪,不顾大局要给皇家赐死的下人下葬,又护着那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婆子。 柳世诚的目光一一从她们的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柳云锦的身上。这个他很少正眼去看的大女儿,似乎变化最大,可他却说不出哪里变了。 只觉得她像是蒙了尘埃的碧玉,如今尘埃散尽,光芒显露,猛地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有些无所适从。 “今晚就这样吧!谁都不许再生事端了,要不然我决不轻饶!”柳世诚说话的时候,眼锋锐利地扫了何氏一眼。 何氏一阵气闷,以前柳世诚都把她放在手心里,对她恩宠有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对她横眉冷对的。根本就不是她在多事,而是柳云锦那个小贱人太过狡诈。 “夫主,我们走吧!雪儿好累了!”赵姨娘娇声娇气道,有了大小姐这个助力之后,她对上何氏要吃人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顾忌了。 柳世诚拍了拍她的手,“今儿倒是将你累着了!” “不累!只要能陪着夫主,雪儿做什么都不累!”迷离的桃花眼,满是痴迷地望着柳世诚,说的话更比泡了蜂蜜还甜。 何氏一直自视甚高,虽然对他很是在意,但从没有露出过这样迷离多情的眼神。这样小女人的眼神,极大的满足了他做男人的自尊心。 她才不累呢!看了那么多场好戏,简直爽快到了骨子里。赵姨娘阴暗的小心思当然不会放在脸上,唇边依旧是甜美腻人的笑。 “夫主,我不许你去陪她!”何氏不依不挠,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柳世诚知道何氏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是这样的性格令他异常讨厌,“明晚我去你那休息,今天就在雪儿那休息了,你也别再闹腾了。脸上的伤还没好,万一留下伤痕,以后出门也不好看。” “是……”何氏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心不甘情不愿道。比起整治赵姨娘那只狐狸精,治好她的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她恢复往日雍容的美貌,一定要让赵姨娘日日独守空房。说来都是柳云锦那个贱种不好,是她害得自己被人打脸…… 想着,何氏眼底泛起怨恨歹毒的冷光。 厢房中,李大夫留下药方之后就匆匆告辞了,管事的也没挽留,给足了银两。 不一会,墨迹未干的药方就送到了柳云锦的手上,她拉起了跪着的乔婆子,“嬷嬷仔细按照这药方抓药,只有吃对了药才能好的快一些。” 乔婆子何等精明的人,立马听出了柳云锦的弦外之意,意指她要跟对主子才能有好下场,就跟吃对了药才能病好,是同样的道理。 背后柳云熙目光冷冷地望着,冷不丁出声道:“乔嬷嬷还不好好谢谢大小姐的一番‘好意’!”念着“好意”的时候,柳云熙的声音格外阴寒。 乔婆子垂眉顺眼地向柳云锦道谢,“多谢大小姐的好心。”只是这番好意,她不会接受,也不能接受。 一条狗,不吃两家饭。这个道理,柳云锦当然知道,她也没有指望乔婆子会叛变,向她投忠。要是乔婆子真的这么做了,她更是不会接受。 墙头草最不可靠,谁知道她出卖了先主子后会不会来出卖你。 “嬷嬷这是内服的药,还有外敷的药,你额头上的伤口有些深,不好好料理,日后说不定会留下个窟窿。”柳云锦笑意融融,将柳云熙眼底的寒意略过,从袖子中拿出了精致的玉瓶。 玉瓶上精致的纹路栩栩如生,不正是皇宫里送来的玉凝露。 “嬷嬷拿去用吧,用完之后若是还要,只管来和我说”柳云锦微微一笑,将玉瓶塞到了乔婆子的手里。 乔婆子僵硬无比,等手心触碰到冰冷的瓶身才回过神来,连连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我只是一个下人……这是宫里贵人才能用的。” 上等的青玉入手冰凉细腻,且不说里面金贵的药膏,就是将这瓶子拿出去卖也能换来不少钱。乔婆子平日得来的赏赐也不少,但绝没有这么贵重的。 明知道不该要,但是瓶子像是生根了一样,紧紧地黏在她的手心里。 看出乔婆子脸上细微的变化,柳云锦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管乔婆子最后会不会收下这瓶玉凝露,柳云熙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一夜之间,她除掉了春草,孙婆子。又离间了乔婆子,柳云熙身边最得力的三个人,都几乎被她剪除干净。 “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也舍得”柳云熙不阴不阳地笑说了一句,望着乔婆子的眼神中写满了警告,“为了收买人心,倒也舍得。” 这句话刺得乔婆子一痛,慌忙将玉凝露还给了柳云锦,“多谢大小姐的好意,我用不着这么贵重的药膏。都是我自己撞的,就算留了疤也怨不了别人。” “妹妹这句话过了,要说收买人心,谁能比得过你呢?三言两语,让府里的下人都以为你是个心善的主子”柳云锦收回了玉凝露,也不强求,“嬷嬷不要也就算了,我是一片好心,伤得这么重,下手的人也真狠。” “柳云锦你不要太过分!”柳云熙洁白的额头上青筋跳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以为除掉我的几个下人,就能动摇的了我吗?别忘了在这府里,我永远都是嫡出的血脉,而你不过是个下贱之人生下的庶种!” 骂她可以但是不可以骂她的生母,绣春虽然生得卑贱,却是最无辜善良的一个人。 “呵呵”柳云锦冷笑出声,绝艳的脸上迸发出血腥的煞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妹妹应该知道这句话吧!嫡庶有别,虽是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但未必不能打破。有权者则为贵,无权者则为轻。就连九五之尊位置上坐着的人,也未必永远都是慕容家的人。” “你……”柳云熙一声惊呼,杏眸陡然睁大。 黑暗的夜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撕裂了一切,万里轰鸣不绝。 “你到底是谁?”柳云熙颤抖声音问道,封建社会的统治之下,没有一个古人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况且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我当然是柳云锦……”从地府里面爬回来的柳云锦。 柳云锦抬起脸望着夜空中游龙般的电光,声音淡淡落下。前世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电闪雷鸣,她被村里的小混混压在身下,一遍遍的羞辱亵玩。她的嗓子被柳云熙毒哑,就连求救的声音都不能发出,只能不停地绝望哭泣。 “不,你不该知道这句话,你不该知道这么多的事情……”柳云熙又惊又惧地望着眼前紫衣的少女,电光照亮她眼底的惊骇。 这句话明明是《史记》里面的名句,而这个时空中并没有《史记》。 “柳云熙……”她轻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听来却是万般的沧桑凄凉,“所有你会的东西,我也会。所以这一次,我未必还会再输给你!” 留下这句云里雾里的话之后,柳云锦就离开了游廊。过了许久,柳云熙才回过神来。 游廊外大雨倾盆而下,枕藉了一院落花。 “她也是穿越者?还她的背后有个穿越者在指点她……” 柳云熙伸手穿过雨幕折下了一朵芍药,狠狠地握在手心里,不一会嫣红的汁液从她的指缝间滴落,猩红如血,“不管怎样,都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有些计划,只能提前实施了!” 第三十一章:观刑 乔婆子佝偻着身子,站在柳云熙的身后,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许久见雨越下越大才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雨越下越大了,站在游廊里,只怕会着凉。” “嬷嬷你是在关心我?”柳云熙没有转身,声音沉沉问道。 “这是当然,我是照顾二小姐长大的,将二小姐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乔婆子溜须拍马道。 “我打了你,你会不会怨恨我?我想要听实话!”状若随意的声音,却让乔婆子打了一个寒颤。 乔婆子连连摇头,“不会,二小姐只是一时生气。就连最温顺的兔子都会有脾气呢!何况是一直温和得体的二小姐。都是柳云锦那个贱人逼得您不高兴。老奴不会怨恨您,只会怨恨她!” “这就好!”柳云熙转过了身子,脸上笑意柔美至极,“嬷嬷好好养伤。” 说着,柳云熙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到了乔婆子的手里,“你去多买点补药,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我还要你跟在我的身边伺候呢!” “这个……小姐我不敢收!”乔婆子要将金镯子往外推,却被柳云熙挡住了。 杏目温和地望着乔婆子,“收下吧!就算我的一点补偿,我还要你帮着我一起除掉柳云锦……有她在一天,我都有一种寝食难安的感觉。” 乔婆子收下之后,柳云熙的眸中森冷的光芒一闪而过。要放在平时,她绝对是疑人不用,但现在她身边少个得力的人,只能先将乔婆子安抚好放在身边调用。 等她没有了价值之后再除掉,这个老东西明显对她有了戒心,嘴里说的没有一句实话,以为她是个好糊弄的吗?乔婆子知道她做过的太多事情,断断不能再继续留着。 柳云锦离开游廊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墨玉轩,而是向府邸的深处走去。 走了许久,黑暗之中才出现了几点火光,像是明明灭灭的鬼火。透过雨幕,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传来,十分的诡异瘆人。 但她却没有一点害怕,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这是柳府中处置下人的地方,十分的简陋,一片空地上摆着好几件刑具,阴森森地在灯火下泛着寒光,细看之下凝固的血斑已经变成了黑色的锈块,就连雨水冲刷也洗不去。 一个长木板凳摆在矿地中间,一个人影被捆在板凳上,背上已是血肉模糊。腥红的血水混着雨水流了一地,恍若一条红色的溪流。 紫色的绣鞋从血水中踩过,嫣红的色彩染红了上面的绣花,来人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了长凳前面。 “大小姐!”手握木板的两个高大下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样污秽的地方您怎么来了?” 这里是柳家处置下人的地方,从这里离开的人非死即伤,故而无比阴森吓人,寻常没有人愿意来这。 平日里他们都是最卑贱的下人,一年不知能见主子几次面,这次竟然看到了大小姐,虽是庶女,却也是个正经主子。都放下手中刑具,七手八脚地要给柳云锦行礼。 “行了,我只是来观刑的,你们继续……”柳云锦在前面的木椅上做了下来,很快一个下人就撑起了伞,给柳云锦打着。 长凳上的孙婆子已经丢掉了半条老命,听到有人念起小姐,以为是柳云熙来救她了! 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望向了前面,看见的却是一张艳丽而冰冷的容颜。 “咳咳,怎么来的是你……”孙婆子喘息道,身子又跌回了长凳上,无比的失望。 “嬷嬷还在等柳云熙吗?她不会来了,对她而言,你已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没有价值的人,她不会费心思去救,甚至不会去多看一眼。” “那你来做什么?想看我怎么死的……”孙婆子抬起脸,怨恨地盯着前面坐着的柳云锦,“你这个贱人真是残忍,害我送命还不够,还要亲眼看着我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住嘴!竟敢这么说大小姐!”行刑的下人拎起厚重的木板,重重地打在孙婆子的背上。 “啊——”一声惨叫之后,孙婆子想要蜷缩起身子,但奈何整个人都被紧紧地绑在长凳上,根本无处可躲。 柳云锦从椅子上走下,捏住了孙婆子灰败的脸,逼着她抬起扭曲怨恨的眼睛。 冰冷的手指划过孙婆子被绑住的两只手,“我来不是看你怎么死的。你不过是一只走狗,用不着我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是柳云熙,我会亲手送她上路。我只是要留下你的双手,来祭奠我的锦儿!” “什么锦儿……”孙婆子吃力问道。 闪电闪过瞬间,映出柳云锦白皙的面容,和一双漆黑冷凝的眼睛,那双眼像是凝结了世间所有的恨。 “你们都不记得了,偏偏我忘不了。那锦盒里面的头颅,还有那杯中的毒酒。我的儿子还未及冠,就被你们残忍地割下头颅送到我的面前,只因他挡了柳云熙肚子里孩子的成皇之路。你知道抱着自己孩子头颅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和他分别十年,再见面却是阴阳两隔……”柳云锦用一种奇异的声音道,凤目充斥着无边的风雪,无尽的黑暗。 “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我就是要你们都死!”说着,柳云锦阴冷地笑了起来,“你只是第一个……” “你疯了!”孙婆子哆嗦着身子,“我不认识什么锦儿,我也没有害死过谁!” “不!”柳云锦死死捏住了孙婆子的下颌,“只是时机未到,一旦柳云熙得势之后,你们这些走狗会为她做尽一切事情,杀人害人,手上的血根本就洗不干净。就连死都不能赎清你的罪孽。” 孙婆子晃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柳云锦的手,却发现眼前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杀了我也没用,二小姐会帮我报仇的!”孙婆子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二小姐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天之骄女,她注定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 柳云锦挂起了浅薄的笑容,“恐怕要让嬷嬷失望了,只要有我在,她今生的道路不会那么顺畅了。” “拿刀来,我要亲手割下她的手”柳云锦摊开了白皙的手心。 旁边的下人都是一愣,谁都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话出自面前这个少女之口。柳云锦抬起了面颊,一双眼睛含着命令地望着眼前人。 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与她没有完全长开的面容极不相称。饶是他们这些行刑的下人都感到了冷意。 忙不迭寻了一把锐利的刀递到了柳云锦白嫩的手心中。 “今晚的事情,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吗?”柳云锦望着锐利的刀刃,缓缓勾起了唇角。 下人整齐地点点头,只觉得眼前景象无比诡异,府中的大小姐竟然亲自动手行刑,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心淌了满地。 “乱葬岗里面那么多蛇虫鼠蚁,被吃掉两只手很正常,”幽冷的语气,不急不缓地“提醒”道。 “是!”下人擦了擦脸上的冷雨,遍体生寒,“一个被处死的下人,没有谁会去注意的!” 这话是要让大小姐放心。 柳云锦微微颔首,专心于手上的活。 孙婆子疼得尖叫出声,分不清头上大颗滚落的是汗水还是雨水,“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做鬼也要拖着你下地狱!” “你要是再开口,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手中的刀顿了顿,森冷的眸抬起警告地看了一眼孙婆子。 离开的时候,柳云锦的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子,上好的檀香木,幽香阵阵,凤凰的图案栩栩如生。只是里面放着的不再是东宫令牌,而是一双鲜血淋漓的手。 “锦儿,你可以安息了!”她抬眼望着虚空,轻声念出了这一句话。 回到墨玉轩的时候,天际已经微明,她浑身上下已经都湿透了,手中捧着一只木盒,嘴角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一个聒噪的身影,一晃而过,紧紧地扑到了柳云锦的怀里。 柳云锦感觉到她身上的温热,笑意清晰了几分,小心将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问道:“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等不到小姐,我睡不着,”桃儿眼巴巴道,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柳云锦,生怕错过些什么。 “小姐你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刚刚她只顾着说话,都没有注意柳云锦身上的锦衣正在往下面滴水。 还没等柳云锦说话,她一溜烟跑到了里屋,拿了一套赶紧的衣服,又去打了热水。 等她再一溜烟过来的时候,木盆里面已经装满了热水,只等着柳云锦去沐浴。 “小姐快些将湿衣服脱了,穿在身上久了容易着凉!”桃儿一刻都不肯安静,催促着自家小姐去沐浴。 看到桃儿脸上鲜活在意的神色,压在她心口上沉甸甸的记忆才缓缓散去,被雨水冻僵的脸上浮现出真心的笑容。 “还是桃儿真心疼我!”柳云锦含笑称赞了一句,绣春死了,锦儿还没有来到人世间,只有她的桃儿还在。 桃儿听了小姐的称赞,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红扑扑的小脸。 柳云锦趁着空当,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掉,泡入了温热的水中。温暖的感觉包裹全身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轻叹声。 望着屏风后面沐浴的小姐,桃儿的眉头皱了皱,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小姐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嗯!”淡淡的回答,透过袅袅水烟传到桃儿的耳朵里。 “小姐,都是桃儿没用!”扑通一声,桃儿就朝着屏风后面人影方向跪了下去。 将正在沐浴的柳云锦吓了一跳,“怎么了?站起来说!” 她将桃儿当成妹妹看待,从来不需要她跪拜自己。 听出柳云锦语气中的严厉,桃儿赶紧站起了身子,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桃儿保护不了小姐!在小姐回来之前,刘管事就带人围住了墨玉轩,说是要将小姐所有的东西都撤走赏给下人。他们那么多人,我拼命拦也拦不住。那时候,我就猜出小姐出事了。但刘管事带人堵在门口,我跑不出去,桃儿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话音落下,桃儿伏下身子,朝着柳云锦重重地磕头,似要为自己的无能赎罪。 屏风后面久久没有声音,半晌才听见柳云锦叹息的声音,“那种情况下,你跑不出来,我不会怪你。桃儿,我当你是亲人,不是下人,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需要向我下跪。” 桃儿诧异地抬起脸,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小姐……”痴痴地念出这两个字,她就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还不赶紧起来,非得惹我生气吗?你这个呆丫头……” “是!”桃儿一擦眼泪赶紧站了起来,声音担忧道:“小姐受伤了没有?桃儿明日去请大夫来给小姐瞧瞧!” 看刘管事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小姐在府里本来就不受宠,说不定在回来之前就受了处罚。 “没事!”温水中泡着的柳云锦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从自己的肩膀上掠过,宫里送来的玉凝露果然是好东西,只是这一会功夫,她膀子上的鞭伤就已经愈合了。 当真没事吗?桃儿有些不敢相信,但她相信小姐说的每一句话。 “小姐,今晚怎么会有宫里的人过来?”桃儿满脸的好奇,又有些解气,幸好有宫里的贵人过来,不然刘管事就要把墨玉轩给封了。 “还送来了三个宝箱……”她没有打开去看,但瞧着刘管事脸上吃惊的神色,就猜得出箱子里一定是值钱的宝贝。 一晚上就闹出了这两件事,桃儿有些闹不明白,怎么一会要责罚小姐,一会又有宫里的人来送赏赐? “你这小脑袋就不用想那么多事情了,好好休息吧!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明日你只管挑两件宝物出来,和我一起送到老太太那去。”缥缈的水雾中,如玉的手指探出,不轻不重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今晚,她也觉得无比疲惫。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何氏她们绝不会罢休,而她同样也不会罢手。 第三十二章:安插眼线 天光透过木窗照亮了整个墨玉轩,睡在床榻上的柳云锦,一个颤身,悠悠转醒过来。 望着窗外明亮温暖的光芒,明媚的面庞上迷惘之色才缓缓散去,她又做噩梦了。前世的种种,每一晚都像是毒蛇一般缠着她不放。 “小姐你醒了?”桃儿睡在外面的长榻上,听见里面的声音之后,就披衣来看。 对上柳云锦似醒似寐,冰冷而混沌的神态,桃儿已是见怪不怪。许久之前,小姐每每醒来都是这样的神色,她先前还以为小姐病了。后来柳云锦解释是自己做了噩梦,她也就不多过问。只是暗地里在小姐的饭菜中加了一些安神补气的食材,却也不见起色。 “天这会刚亮,小姐可以多睡一会呢!”桃儿好意劝道。 柳云锦已经坐起了身子,摇摇头,“不贪睡了,你伺候我起身吧!” 血仇未报,亡灵未平,她怎么能够安睡? 桃儿应了一声,径直来到床边服侍柳云锦起榻,“小姐以前最爱贪睡呢!最近怎的越发睡不好了?” 柳云锦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子上,昨晚带回来的檀香木盒已经不见了。 “桃儿,檀香木盒你收起来吗?” 桃儿点点头,“我瞧着精致,想必里面装着要紧的东西,就帮小姐收起来了!” 幸好桃儿没看,那盒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双血淋淋的手。那双手沾满罪恶,曾捧着她儿子的头颅。 往事如血,不忍多思。璀璨的凤目染上一片清冷。 “帮我取来,我有用处。” “是!”桃儿应声,不一会就拿来了木盒。 素手从木盒上轻抚而过,留恋的姿态仿佛在抚摸至亲之人的面庞。 就在这时,墨玉轩的门被敲响了,刘管事带着两个丫鬟恭敬地站在门边。门一开,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大小姐已经起身了?老爷让厨子做了两个小菜,特意让小人给小姐送来。” 桃儿一脸的惊奇,老爷从没有对小姐这样上心过。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她去厨房取的,都是二小姐挑剩下的菜肴,今儿居然一早就让人将早膳送来了。 而坐在铜镜前面的柳云锦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神色,平淡道:“劳烦管事了,就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吧!” 她那个精于算计的爹爹终于发现她大有用处,开始打算讨好栽培她了?十几年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对她百般呵护,是不是太晚了些。柳云锦暗自冷笑,但明面上依旧浅淡。既然有人愿意对她好,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到最后是谁利用谁,还说不准呢! 刘管事深深地看了一眼柳云锦,才发觉大小姐真是脱胎换骨了。以前处处都想压嫡女二小姐一头,嚣张跋扈的很,知道早膳是老爷命人亲自送来的,她早该喜形于色才对。 不过很快刘管事就想明白了,现在大小姐得了皇太后的青睐,这一点小恩小惠只怕是瞧不上眼。 昨晚的事情,如今府上传了个遍。毁了大夫人的脸,逼得二小姐下跪,害得孙婆子被杖杀身亡,哪一件不是好本事? 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果真是不一般呐!就连老爷都开始重视她这个庶女了!一会的功夫,刘管事的心里转了好几道弯。 柳云锦透过铜镜,将刘管事脸上变化不停的表情看了个清楚。一抹嗤笑挂在唇边,府里哪个下人不是狗仗人势,但欺负到她的头上来就是不行! 昨天她分明看清桃儿脖子上的几道淤青,不知是哪个恶毒下人掐的,反正和眼前这个刘管事撇不开关系。 “管事还不让她们布菜,”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刘管事一个激灵,终于回过来神。 “是,是!”刘管事扯出虚伪的笑脸,“我瞧着大小姐的屋子比往常要富丽堂皇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吗?”柳云锦皮笑肉不笑,“太后赏赐我的摆设还没拿出来呢!管事就已经瞧出了不同,果然有双好眼睛。” 刘管事赶紧闭了嘴,他是何氏身边的人,本就想探听一下虚实。要知道那两箱子宝贝,可以让柳府上下一辈子吃穿不愁,谁能不心动? 但明显柳云锦戒备的狠,那么多明晃晃的宝贝,他一样都没见着。 刘管事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庶女真以为能守得住金山银山!就算有太后撑腰,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把宝贝一样样吐出来。 府里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只要不给她月钱,就不信她不会拿那些宝贝来变卖……到时候跟当铺的掌柜讲一声,给她个贱价。到最后那些个宝贝照样会到他们手里。他一个老表正是做的典当的生意…… 刘管事满腹算计,脸上阿谀的笑容不减,高声嚷了起来,“赶紧将菜布好,若是冷了坏了味,拿你们是问!” 望着这张虚以委蛇的脸,柳云锦闭了闭眼睛,只觉得看他是脏了自己的眼。 两个面生的丫鬟哪敢怠慢,不一会不大的四方桌上面就布满了菜,玲珑水晶糕,八珍豆腐,黄瓜椰丝,糯香小米粥……每一样都极是开胃,精致又可口。 但这些菜肴,都是她没有吃到过的。桃儿去取早膳的时候,总被那些下人挤兑,说什么嫡庶有别,等轮到她的时候,就剩下些粗面馒头,泛酸的小菜之类。 布完菜之后,刘管事搓了搓手,殷勤道:“老爷见小姐这儿只有一个粗使的下人,所以特地又遣了两个伶俐的丫鬟来伺候。” 握着木梳的手顿了顿,一道锐利明澈的目光从两个丫鬟脸上划过,让这两个小丫鬟都不由的心里一惊。生怕让柳云锦瞧出什么端倪来,硬是强装着镇定。 目光瞥见她们微微发颤的手之后,柳云锦浅笑着点点头,“那就谢谢父亲的好意了,我正好缺两个下人使唤。” 见柳云锦如此应承,刘管事心头一喜,按二小姐的计划,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在柳云锦的身边安插了两个眼线,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大夫人和二小姐的手心。 “那就请大小姐好好用膳,日后长开了定是个绝色美人,夫人也好给小姐寻一个好婆家”刘管事见事情这么容易完成,不由生出了轻慢之心。 就这么个随意揉捏的人,也能让大夫人和二小姐不好过? “呵!”柳云锦轻笑一声,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缓步走到了方桌前面,“那就有劳母亲多费心了!只是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管事的下人来废话!” 脸上缱绻的笑容散尽,冷锐不快的目光刺得刘管事一怔,嘴边讨好的笑容也冻住了。 “是小人多嘴了!”刘管事假模假样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吊白眼角间闪着不屑,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姐。 都被南陵王当众退婚了,哪个大户人家能拉下脸面来求娶她这个弃妇。要不是太后可怜她,早就被老爷夫人给活活打死了,还轮到她现在摆架子。 夫人都和他说了,以后将柳云锦许给他那个好赌成性的侄子。看这张冷艳动人的小脸,他的侄子绝对是赚到了。等他侄子玩腻了,卖到青楼里换钱之前,说不定还能让他也快活上几回。 让她现在摆谱,当自己是个小姐,到时候他要让柳云锦哭着在他身下求饶!光是想想,刘管事就觉得无比解气。 “那小人就先退下了,小姐慢用”刘管事弯腰行礼,眼里一片恶狼般的光芒。 不等柳云锦开口,桃儿便骂道:“赶紧下去,别让我家小姐坏了胃口!” 对着这个虚伪恶心的脸,她确实没有什么胃口。桃儿这句话很是合她的心意。 刘管事走远之后,还不忘回头朝着墨玉轩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不过是下贱人生下的贱种,装什么高傲,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以后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等人一走,桃儿“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了起来。 筷箸不停,柳云锦姿态优雅地品尝着面前的佳肴,目不斜视。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等柳云锦吃饱之后,才搁下筷箸,从桃儿手中接过温热的白巾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说吧,你们是谁的人?”柳云锦靠在藤椅上,澄澈的目光冰凉如水,让两个丫鬟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们是老爷赐给小姐的丫鬟”穿着朱色布裙的丫鬟率先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柳云锦问道,不冷不热的音调让她们探不到底。 “奴婢叫莺歌”朱色布裙的丫鬟乖巧答道。 柳云锦侧过脸看向另一个蓝衣的丫鬟,“那你呢?” “回禀主子,奴婢叫燕舞”蓝衣的丫鬟长相甚是普通,就连说话都有些呆愣,看不出是一个有心计有城府的人。 但谁也不会把“我是坏人”这四个字写在脸上,当年她就是轻看了柳云熙,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凤目微微蹙起,逼人的气势从柳云锦的周身蔓延开来。 她们的卖身契,家人的性命都在二小姐的手里,假如不能完成任务,不仅她们会被卖到窑子里,就连他们的家人都会遭罪。 两个丫鬟都异口同声,坚称自己是经过柳世诚的挑选,才送到她身边伺候的。 “小姐……”桃儿有些疑惑,她觉得这两个丫鬟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小姐为何要一遍遍的质问呢? “行了,我相信你们,以后你们就跟在我的身边伺候吧!”柳云锦站起了身子,她知道自己现在撬不开她们的嘴。况且她现在也不想撬开,将这两个眼线留在身边说不定还能反将一军。 “桃儿”柳云锦坐到了铜镜前面,“帮我梳妆。” 桃儿也不多言,小姐防范这两个丫鬟,自有小姐的道理。不自觉的,桃儿在说话做事时也格外小心谨慎起来。 帮柳云锦梳了流云髻之后,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几支簪子比划着,不知该戴哪一支好,今儿去见老夫人,总不能显得太落魄。 凤目上挑,瞥了一眼之后,朱唇轻启道:“就戴碧玉簪吧!显得大气沉稳些。” 桃儿记起老夫人最喜欢人沉稳端庄,最瞧不起那些花花绿绿,莺莺燕燕的架势,故而对满头珠光宝气的何夫人不太喜欢。 “还是小姐有眼光,”桃儿笑着说了一句,仔细着把发簪插了进去。又挑了一件翠色百花的罗裙给柳云锦换上,正好与头上的发簪相照应。 翠色最能衬托肤色,又不会显得轻浮。 主仆两个人打理好之后,柳云锦使了一个颜色,桃儿心领神会。不一会就从里屋内拿出了两个盒子。 莺歌,燕舞两个丫鬟看似乖巧地站在一旁,但眼睛的余光却是一刻都没有从柳云锦的身上移开过。 两个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桃儿手上捧的盒子上,看着挺沉,里面定然是宝贝! 夫人指派她们来不仅是要监视柳云锦,还要将昨夜太后赏赐她的宝贝带些走。两大箱宝贝,少了一两件,想必大小姐也不会发觉。 “你们留在墨玉轩中,不必跟着我,屋子里的箱子要看好,里面可有不少宝贝呢!”临走之前,柳云锦又提醒了一句。 浮动如光影的目光在两个丫鬟身上稍作停留,她们只觉得这目光饱含深意,还没等她们看懂柳云锦眼底的深色。她就已经转过了身子,往墨玉轩的门外走去。 莺歌心思敏锐,上前一步挡在了柳云锦的前面,貌似恭敬体贴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需不需要我们备下午膳?” “是啊,我们要伺候好小姐,不然会受老爷责罚”燕舞装作一副怯生生害怕的模样,目光无比诚恳地望着柳云锦。 这幅样子装得还真像!但目的呢?不过是想打探她的去向,好向她们真正的主子禀报。 桃儿也察觉到了不对,柳眉一挑,拿出了几分狠劲,“小姐的去向也是你们两个下人该问的!” 被桃儿一吓,两个丫鬟嗫嚅不语起来,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不过是去看望夫人和妹妹,顺便送点东西过去,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非要我时时刻刻都出现在你们的眼前,你们才能放心?”柳云锦侧眸望着她们,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 两个丫鬟对上她这双通透无比的凤目,都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慌忙低下头,“岂敢,我们只是关心小姐而已。” “桃儿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了时辰。”柳云锦望着日头,明眸蹙起,她知道老太太一向参禅礼佛,只有中午用膳的时候才会有空。 明明人老心未老,对府邸的掌权念念不忘,偏偏要装出一副踏出红尘的样子。柳云锦只觉得好笑,在这府邸每个人都顶着另一幅嘴脸活着,活到最后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会忘记。 而她这一次就是要让老夫人回到凡尘里,要么斗,要么死,谁都能成为棋子,谁都休想置身事外。 第三十三章:拜见老夫人 桃儿捧着两个盒子跟在柳云锦的身后,主仆两个人步伐极慢,日光晃悠悠地照下,不一会两个人身上都有了汗意。 “桃儿累了吧?真是为难你了,”说着柳云锦从怀里掏出绣帕,仔细地帮桃儿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她看着桃儿这幅样子,除了心疼,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下人就是猫狗一般的贱命,就该帮主子做一切事情,甚至献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东陵国中不仅嫡庶之分森严,就连主仆之分也甚是严格。下人只要稍有越矩之举,就可以打出府去,这些下人出府之后只会活得分外艰难。男子还能卖苦力,而女儿家只能堕入风尘,靠卖笑养活自己。 “桃儿有力气一点都不累!”说着朝柳云锦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只是小姐我们走得这么慢,会不会错过了老夫人用膳的时辰?” “不会!”柳云锦斩钉截铁道,她没忘记前世去拜见老夫人的情形。 那时柳云熙在太后寿宴上得势,老夫人亦是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何氏的态度都好了起来。柳云熙“温婉贤良”的假面哄得老太太无比满意,她又有意无意在老夫人面前说自己言行无状,心比天高。 这样的人是老太太最为痛恨的,当即对自己就是一番冷嘲热讽,说她连柳云熙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不仅如此,她还被赶出了祠堂,在烈日下站了一个下午。晌午最烈的日头,最毒的时辰,她怎么会忘记呢? “后面有个眼线跟着我们,看来她对我的话并不相信,非要亲眼看着。”她早就知道莺歌不是个善茬,不让她亲眼看着,恐怕是不会罢休的。 桃儿想要回头去看,却被柳云锦拉住了,“只做不知道,不要让她发觉了,这个眼线我留着还有用!”粼粼的凤目中光芒深邃不可见底。 到了何夫人住的春华院门口,柳云锦带着桃儿两人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躲在后面偷看的莺歌看了许久,确定柳云锦真的是去了大夫人那才安心走了回去。待莺歌那身红色布衣消失之后,柳云锦才拉着桃儿从粗大的柳树后面走了出来。 “真是尽心尽责”桃儿小声嘟囔道,难怪小姐要防着她们。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老爷派来的,而是大夫人的人。 “现在知道也不晚,而且她们效忠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柳云锦摇晃着手里的绣帕扇风,嘴角边的笑意冰冷而妖娆。 河池中荡漾的红莲也不如她唇边的狡黠一笑。 桃儿望着眼前尚未长开的柳云锦,砸了砸嘴,“小姐长得越发好看了,特别是坏笑起来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味,就连二小姐都比不上呢!” “你这小丫头就会乱说!”柳云锦笑骂了一句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的美,最多与柳云熙平分秋色。若是真的美过柳云熙,慕容阁也不至于对她不闻不问,一颗心都吊在柳云熙的身上。 但她不知道有些变化已经悄然发生,她重生而来,心智变得清明起来。俗话说相由心生,脱去了前世的谄媚自大,如今的她不再是一朵艳俗的海棠,而是一朵能艳压群芳的牡丹,只是尚未绽放而已。 还未到平善堂就已经能闻到檀香味,就能听见木鱼敲动的声音。四周一片静谧,但她却察觉出了静谧之下的涌动暗流。 “真是稀罕,什么风把大小姐吹来了!”许嬷嬷生得和蔼,许是佛音听到了,眉眼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祥和之气。 看这面相便是一个慈爱之人,难怪桃儿与她亲近,还趁机求着许嬷嬷一起出府了好几次。只可惜好人都不长命,柳云锦移开了目光。 “嬷嬷!”桃儿一见着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那样子真像是见着了自己的亲奶奶。 柳云锦只笑着,并不阻拦,上前盈盈道:“老夫人近来可好?云锦许久没见老夫人,真是有些挂念。” 许嬷嬷摸了摸桃儿的头顶,满目慈爱,笑道:“老夫人身子一向不错,难得大小姐还记着老夫人。这平善堂过于偏僻,寻常来的人不多,这些日子大小姐还是头一个呢!” “以前是云锦不懂事,太过疏忽了,日后有空定时常来陪老夫人一起诵经祈福。”温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不显得刺耳,也不显得刻意。 木鱼敲打的声音听多了,这清脆的声音听来显得格外悦耳。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到了门槛边,许嬷嬷赶紧去她身边搀扶。 “云锦见过奶奶。”衣裙展开,柳云锦盈盈拜下,身后的桃儿捧着两个盒子也费力地行了礼节。 老夫人也不让她起身,只是瞪眼瞧着,许久才干哑地笑了起来,“许久不见,你倒是懂事听话多了,就连礼数都周全起来了。” 浑浊的目光掠过柳云锦看向了桃儿手中的盒子,干瘪嘴巴间扬起讥讽的笑意,“怎的来看我这老太婆也带上了东西了?想不到你一个庶女也会有这么多的钱。” 听了这刺耳的话,柳云锦也不恼,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明媚的脸上笑意温和不变,“云锦不为别的事情,只是许久没有来看望奶奶,心中有愧,所以带了些东西来看望奶奶。这些东西不是云锦买的,而是太后赏赐的。” “哦?”听到太后这两个字,老夫人立马有了精神,“当真是太后的赏赐?” 随即又狐疑道:“你一个庶女,太后怎么会赏赐给你东西,要给也是给云熙才对!” 柳云锦也不争辩,只是朝着桃儿走去,捧着一个盒子来到了老夫人的面前。盒子一打开,一股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才看清盒子中装的是一块木头。 木质乌黑如碳,又有着玉石才有的温润光泽,阳光一照,黑木身上莹莹闪光,像是其中夹杂着无数金沙,宛若是黑夜中坠下的无数繁星。 这样的宝贝,老夫人见所未见,似木非木,似玉非玉。 “这是什么……”老太太说话有些不利索了,她拉扯大了一个当官的儿子,还娶了何氏大家的嫡女,只觉得高人一等。但终究还是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妇人。 “这是黑檀木,世上难寻,知道奶奶一心向佛,所以云锦特意献给奶奶。”说着,素手一转。 老太太眯起了眼睛,这黑檀木的正面雕琢的正是菩萨像,栩栩如生,面容庄严慈悲,比她供奉的白瓷雕像不知要精致多少。 一向刻薄的老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双枯瘦的手捧着黑檀木雕,一遍遍的看,一寸寸的抚摸,简直舍不得放开手。 “奶奶这回总该相信云锦了吧!这样的宝贝,云锦可是一辈子都买不起,也得不到。当真是太后赏赐给云锦的。”她笑道,目光落在笑眯眯的老夫人身上有些揶揄。 贪嗔痴,佛语三毒,世人皆不可免。一点都不假。 “不仅这一样,”柳云锦从桃儿手里拿过了另一个盒子,打开是晶莹剔透的翡翠佛珠。翠绿的色泽无比纯正,入手冰凉润滑,岂不是上品! 盯着翡翠佛珠手串看了一会,老太太终于笑了出声,嗔怪道:“你这孩子,太后赏你的东西不好好收着,要给我这老太婆干嘛?” 那双浑浊不失锐利的眼睛,却是一瞬都没有离开翡翠佛珠过。 “能得奶奶一笑,再贵的东西也都不值钱了。”这句话她说着都觉得违心,上辈子的羞辱她一点都没忘记。 但表明上柳云锦笑得无比纯澈,看不出一点心机破绽。 “你这丫头,小嘴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都甜到我老太婆的心坎里去了,这句话比什么礼物都要好!”老夫人嘴上这么说,暗地里给许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她将这两样东西拿到里屋去。 这两样宝贝,整个柳府都拿不出一样来,她当然要小心收着。 “奶奶!”柳云锦娇羞地唤了一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平静,伸手亲昵地拉住了老夫人的胳膊,“奶奶我们进屋去说,外面日头太大。” “甚好!”老太太一改往日的苛刻,整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桃儿见往日苛刻严厉的老夫人对小姐这样亲切随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看来小姐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进了屋子,老夫人让许嬷嬷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的,和往日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柳云锦亲昵地坐在老夫人的身侧,将前几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惹得老夫人频频张大嘴巴。 她完全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会受到太后的如此赏识。 当然柳云锦将赐婚的事情带过了,要是真让老夫人知道,老夫人肯定会和柳世诚一样,恨她不好好把握机会,没能嫁入皇家,没能光耀门楣。 “太后还让皇上赏赐给了我一块东宫令牌,我能随意进出皇宫见到太后。只要拿出这块令牌来,除了皇亲国戚,其他人见到它都要下跪!” “阿弥陀佛!”老夫人吓了一跳,对柳云锦的话信了八九分。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能相信,平日里嚣张跋扈,不懂规矩礼节的小庶女,居然真的走了大运。太后给了她那么多赏赐,居然还给了她什么东宫令牌,能自有进出皇宫,简直是在做梦。 “真是菩萨保佑啊!”老夫人朝着菩萨絮絮叨叨道。 唇边强装出来的笑意淡去,柳云锦望着菩萨像,目光变得幽深而虔诚起来。确实是菩萨保佑,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云锦你得了这么大的荣耀,一定要帮着柳家,帮着你的父亲平步青云!这是菩萨对我们柳家的恩赐,一定要好好把握!”老夫人拉住柳云锦的手,一遍遍的说道。语气急迫又带着命令。 呵,柳云锦心底一阵冷笑。她凭什么要帮着柳世诚,帮着柳家?她不欠这些人,这个家族任何。而是这些人,这个家族欠了她。 当然这些话她不可能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口,她还需要老夫人这个“盟友”。今天她来就是要让老夫人知道她受了太后赏赐,将会对柳家大有裨益。这样老夫人才会庇佑她,不让何氏对她轻易出手。 第三十四章:母女算计 春华院中。 天一亮,何氏就早早的醒了,伸手一摸枕边冰冷一片,就想起昨晚的事情。夫主歇息在了赵姨娘那里,就连她受伤,都没有过来陪陪她。 “那个狐媚子!”何氏咬牙恨道,眼里迸出的光芒,似要剥皮吃肉才甘心。 “孙婆子……”何氏唤了几声之后,一个面生的丫鬟才怯生生的进来。 弯腰朝何氏行礼道:“见过夫人。”一张俏丽的小脸,面带桃花,虽只是十几岁的光景,但已经能瞧见长大后勾人的姿容。 怯生生的模样不显小家子气,反显得楚楚动人,一双眼睛似会说话。 “你叫什么名儿?”何氏扯过旁边的外衣,随意地披在了肩上,一双眼睛又冷又狠地盯着眼前的丫鬟。 看着何氏周身的架势,新来的丫头娇躯微微颤抖了起来,柳腰晃动,别有一番风情。 “回禀夫人,奴婢叫翠莲。”她低着头不敢去瞧何氏阴狠的眼睛。 “是新入府的?”何氏又问道,盯着眼前这张稚嫩动人的小脸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府里的美人一茬接着一茬,像是割不尽的春草。有一个赵姨娘已经叫她恼火不已,偏偏那些不长眼的管事,还将这些狐媚子往她的房里塞。 要是让这样的狐媚子伺候在身边,不出两三天就会被柳世诚沾上手,要是良家出身,免不了要再封一个姨娘。 府里新旧姨娘左右有十人之多,柳世诚挨个睡遍后再轮到她伺候,不知要等上多久。 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幸好掌家的权利在她手上,要是让老太太掌家,依照府里这样的子嗣稀少,非要再抬四五个侍妾入府。到那时候,还有她什么地位! 想到这,何氏阴冷的眼角划过了笑意。好在她的女儿聪慧,帮她牢牢抓住了这治家的权利。不仅让这些狐狸精爬不上老爷的床,还让后院里的那些母鸡,都下不出蛋来! 陈姨娘生下的那个庶子,存在着就是一根刺,日后也要想办法除去。不然柳家要是落在他的手里,陈姨娘就要踩在她的头上了! 翠莲小心翼翼地望着何氏的脸色,谨慎答道:“奴婢前几日才买入府中,本是要再训练几天才能入院服侍,只是……” 只是谁想到孙婆子突然就被杖杀了,夫人的身边无人伺候,她就被送了过来。 “起来吧!我一向不喜欢揣着花花心思的人,伺候我的时候小心些!要不然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何氏狠毒道。 “是!”翠莲慌乱地站起身子,乖巧地伺候何氏洗漱。 柳世诚已经从赵姨娘那边起身了,准备上朝,想到昨晚没有好好安抚一下何氏。穿戴好之后就向何氏的春华院走来。 何氏那性子太过粗鲁火爆,他甚是不喜,但没办法,谁让何翠珠的身后有个何家在撑腰。表面上的恩爱和睦,还是得做一做。 八仙桌上菜肴已经布好,何氏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只觉得嘴里没味道,想着昨晚赵姨娘脖子上的烙印,和那骄横的样子,何氏就一肚子的火气。 狠狠地将筷子一摔,“府里的厨子越来越会糊弄了,连一点油盐都舍不得放,吃着一点味都没有!” “你将这些菜拿下去,重新给我换一桌上来!”何氏冷声命令道。 翠莲哪敢怠慢,慌忙就把餐盘一样样都收了起来。 “伺候的人没有一个顺心,还是孙婆子最合我的意,偏偏被那贱种祸害没了……”一大清早何氏就骂了起来。 “怎的回事?大早上嚷嚷什么?”穿上官服的柳世诚大步走了进来。 赭色的官服收腰,配上头上那顶雕翎帽子,看上去格外的英俊神武,有几分年轻时的模样。要不是柳世诚长得俊美,自视甚高的何氏也不会下嫁给一个武官。 “老爷……”何氏娇媚地贴了上去,腰肢软似无骨。 “夫人这饭菜还撤下吗?”翠莲不经意地出声,一双水灵灵地美目抬起了起来。 一瞬间,柳世诚看直了眼睛。在何氏身边伺候的都是孙婆子之类的老人,哪有这般水灵动人的丫鬟。 何氏看了一眼发愣的柳世诚,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谁让你多话了?还不赶紧将这些东西搁下!” 翠莲只得重新布菜,为柳世诚盛粥的时候,被他摸了一把柳腰。这一切都被何氏看在眼里,气得双手发颤,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 用膳的时候,柳世诚的一双眼睛都盯在翠莲的身上,直把翠莲看得脸红心跳。 何氏格外的食不下咽,一张脸青了又青。 完毕之后,柳世诚才不舍地移开目光,朝着何氏说道:“今晚我来你这里休息,夫人就不要生为夫的气了!昨晚雪儿身子不爽快,我才陪了她一晚,要知道为夫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这些甜言蜜语最能哄何氏开心,但这次因为翠莲的关系,何氏只觉得无比刺耳。只随意地敷衍了两句。 这幅色欲熏心的样子,谁不知道他其实是看上了自己身边的婢女。晚上过来是想办法将翠莲也收入房内。 柳世诚一走,何氏就站起了身子,“啪啪”两个耳光甩下,打得翠莲双颊泛红一片。登时就哭了起来。 “哭,你还敢哭!”何氏拧眉道,手上越发狠了起来,捏着翠莲腰上的软肉不松手,“你们这些下贱蹄子,一见到夫主,就跟偷腥的猫见了鱼一样,一个个都要往他身上扑!当我是死人吗?刚刚靠他那么近,还将腰也凑上去,真是下贱!要是把你腰打断了,看你还怎么勾引他!” “不是,”翠莲哭着跪在地上,“我没有勾引老爷,我真的没有胆勾引老爷,夫人你就饶了我吧!” 何氏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觉得畅快,揪着翠莲的长发,又反手给了几个耳光。 眼睛瞥见书架上的玉如意,顺手拿了过来,狠狠地敲在翠莲的腰肢上。 春华院中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哭叫声,求饶声。院外守着的下人都缩着脖子,皱着眉头。夫人向来心狠手辣,被她惩治的下人,多半是非死即残。 与春华院遥遥相对的暖香阁内,青铜鼎中青烟阵阵,一双姣好的素手在七弦琴上拨弄。 一声刺痛耳膜的惨叫声传来,素手拨错了一个音节,美好的曲调陡然变得难听起来。 “蠢妇,蠢不可及!一大早就开始折腾!”清美的面容上一对青烟色的柳眉皱在了一起,猛地一拍琴身,发出刺耳的声音,“赵姨娘都已经在柳世诚的床上生根了,她还只知道拿那些下人出气?有用吗?与其打红了自己的手,倒不如静下来想一想对付那些贱人的法子!” 动人的清眸中诡谲阴冷的光芒一转而逝。 身后站着的晴雨微微地垂下了眼睛,她做梦也想不到二小姐会是这样的人,满嘴的蠢妇、贱人,倒和撒泼狠辣的何夫人一个样。 昨晚为了自己下人下跪,温柔可怜的二小姐真的是眼前人吗?晴雨完全不敢相信。 “帮我把七弦琴拿进去,我也没有什么焚香操琴的心思了。”柳云熙厌烦道。 不给那个蠢妇一点提示,她完全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就知道嗡嗡的乱吵,什么事情都不会去想去做。 青铜鼎里面的安神香闻着都有些熏人,柳云熙拿过茶盏直接倒了进去。 “不喜欢的东西除掉就是,何必这么麻烦。柳云锦,赵姨娘,一个是庶女,一个是妾室,都跟鼠蚁没有什么分别。”望着春华院的方向,精致的朱唇抿成了一道犀利的线。 不一会,春华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 一股子的血腥味有些呛人,柳云熙不悦地挥着手,冷冷地瞪了晴雨一眼。晴雨赶紧将香囊递了过去。 二小姐无论是吃穿用度都最为讲究,一点都怠慢不得。就连暖香阁的地一天都要擦上好几次,纤尘不落。 “母亲这是怎么了?”柳云熙闻着香囊幽幽问道,眸中不悦尽显。 屋里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影,嘴巴肿得老高,嘴角还流着鲜血,身子一颤一颤,像是一只被捞上岸蹦跶不动的虾米。 “尽是些狐媚子,整天都想着往夫主床上爬。这些包藏祸心的狐狸精,打死也不多!”何氏重重搁下玉如意,冷哼道。 柳云熙仔细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的女子,脸虽然已经肿了,但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脖颈,依旧能瞧出美人的模样。 “打死?当真都打得死吗?”柳云熙挑了一个软椅坐下,姿态悠然却不失高傲地问道。 何氏对自己女儿这幅颐指气使的样子早已看惯,甚至生出了几分心安。只要有她女儿在,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女儿你说该怎么办?夫主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进过我的房了,就连我的脸被打伤,他也没有来安慰过我……”一边说一边就哀怨地抽泣起来,哪还有一点贵妇的样子。 柳云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森冷道:“哭有什么用?你若能哭得像西施一样,说不定还能唤回他的心。要是哭不成西施那样,就赶紧将眼泪收回去!” 何氏诧异地停了停,心里疑惑西施是谁?但看着柳云熙阴冷不善的面容,赶紧将眼泪擦了干净。她心里对自己这个女儿很是惧怕但又无比信赖。 第三十五章:培植势力 “美人迟暮,皇恩断,这都是人之常情。男人嘛,不过是喜欢年轻美艳的,想要长久控制住一个男人,光靠脸还不够,还得靠手段。”柳云熙喝了一口晴雨端上来的茶,不紧不慢道。 望着身边何氏呆呆傻傻的表情,柳云熙勾了勾唇角,有些不屑。 这些古代的女人真是可怜可悲,为了一个男人耗尽自己的一生,不停的争斗,不停的邀宠,又有什么用?花无百日红,总有一天会枯萎,会被男人抛弃。倒不如踩在男人的身上,爬上那至高的位置,让天下人都向她下跪。到那时候,谁敢抛弃她,谁敢轻慢她? 只要掌握无上的权利,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会没有?史书上说张氏兄弟美如莲花,还不照样陪在七老八十的武则天身边,供她淫乐赏玩。 半晌,何氏才开口询问,“要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永远不变心,永远都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不要赵姨娘之类爬上他的床,每一夜我都孤枕难眠,好痛苦。” 柳云熙未语只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不明白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吗?几千年后一夫一妻制都有无数男人出轨,更别说如今三妻四妾了。要永远霸着一个男人只会让他越发讨厌你,倒不如装作大肚一些,将女人送上他的床。这样他或许会记着你的好,还能对你有几分感激几分愧疚……” “你说什么?”何氏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要我将女人送上他的床,这……这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就让我去做,母亲要记住‘有舍才有得’”柳云熙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幽冷透不进一点光亮。 何氏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停摇晃着身子,“你让我想想。” 瞧她这幅举棋不定的样子,柳云熙的目光微寒,落下了另一颗棋子,“母亲想不想让柳云锦吃点苦头?是她害得你被宫人责打,害得你在众人面前丢人。母亲好好的一张脸差点被毁,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脸上缠着纱带的缘故,父亲才会在赵姨娘那留宿。” 打蛇打七寸,而对柳世诚执着的在乎正好是何氏的七寸所在。 “都是那个贱种,今天的种种都是她害我的。但夫主还偏偏帮着她,让我动不得。我早就想抽花她的脸,把她送上黄泉路了。” 刻毒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从何氏的眼里射出。 何氏的反应正是她想要的,柳云熙神色满意,伸出白嫩如玉的手指弹了弹粘在杯沿边的水珠。 “想要让柳云锦吃点苦头,就得付出点别的。在这府邸里,只有父亲的话最管用。假如父亲要处罚那个贱种,还有谁会阻拦呢?”清美的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冷笑。 何氏的眼睛猛地一亮,“要我付出什么?只要能惩治那个贱种,我什么都愿意。” 她已将柳云锦恨之入骨。 “母亲过来说,”清美如莲的女子勾唇一笑,杏眸幽冷闪烁。 何氏靠了过去,听清了柳云熙的话,脸色有些暗沉。 “母亲不要担心,这个贱人死活都掌握在你的手上。你要哪天实在看她不惯,只要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就将她除去便是”裙裾下一双绣鞋探出,毫不留情地踢了踢昏迷不醒的翠莲。 一句话让何氏转忧为喜,“正是,就算让这骚蹄子成了姨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让她活,她就能活。让她死,她就必须死!” 母女两个欢欢喜喜商议一番之后,一转眼就到了晚上。 躺在地上的翠莲已经被扶到了床榻上,喂了几口人参汤之后就悠悠转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儿,碎花百褶的长裙勾勒出窈窕身段,黑色乌发间一朵水晶裱银的簪子显得素色无边,清美的脸庞如一朵清新的莲花,可不正是府里的二小姐嘛! “二小姐,”翠莲只觉得浑身疼痛,挣扎着要给柳云熙行礼。但被柳云熙按住了。 “不必多礼。”微凉的指尖抚过翠莲的脸颊,吓得她浑身发颤,“果然是好颜色,难怪父亲会对你一见倾心。” “小姐……”翠莲哆嗦不停,一双眼睛微红。她知道二小姐素有贤名,求她说不定能饶过自己一命。 “我真的没有勾引老爷,小姐你救救我吧!”微微一动,腰上便是一阵刺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淤青一片。 柳云熙抽回了手,眼神有些冰冷,“你不想做姨娘吗?还是想一辈子活得像狗一样低贱,只能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翠莲有些发怔,她以为二小姐会帮她求情,或者治她的罪。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温和贤良的二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好想想没有人逼你,我知道你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活,府里的那一点月钱怎么会够呢!” 杏眸望着床上娇俏可人的少女,目光变得幽冷深远起来。强扭的瓜不甜,她要别人心甘情愿地帮着自己办事。 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翠莲低下了脸,复而又渴望地望着柳云熙,“二小姐真的能帮我吗?我想成为姨娘。” 只有成为受宠的姨娘,才会有更多的银钱,才能让她的弟弟妹妹们不再挨饿。 “我当然会帮你,你成为姨娘之后别忘了报恩就行”柳云熙笑道,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眼底的深色。 她从不养无用的狗,何氏那个蠢妇若是辅助不得,她就除去,重新培植一个能掌家的人。 “自是当然,二小姐的大恩大德,翠莲不敢忘记!” 裙裾扬起,柳云熙优雅地站起了身子,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来,“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乔嬷嬷那样亲近的人我都没有舍得给她。” 想到乔婆子,柳云熙的眉宇染上一层厌恶。没用的狗,不配从她这里得到一点赏赐! 素手扬起,药瓶落在了翠莲的怀里。 “每日早晚擦在自己的脸上。这张艳若桃花的脸,若是留下一点疤痕,岂不是可惜了”朱唇开合,吐出温柔贴心的话语。 说得翠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脸,讷讷道:“我们只是庸脂俗粉,哪里能和二小姐比,二小姐才是真正的清丽脱俗。” 柳云熙闻言笑了笑,要是翠莲的这张脸被毁了,她的布局岂不是功亏一篑了?这些庸脂俗粉,当然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好好休养着,别忘了今天答应我的话”留下这句嘱咐之后,柳云熙离开了厢房。 大厅里何氏像是锅台上的蚂蚁,不停地转来转去。这些话本来是该她去说,但她一看见翠莲那张俏生生的脸,就恨不能再给她几个耳光。 见柳云熙出来之后,何氏迎了上去,“如何?那个狐狸精答应了没有?肯不肯为我们所用?” 相较何氏的咬牙切齿,柳云熙纯美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从下人变成主子,谁会不愿意?” “哼,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一心想要勾搭男人。要是以后谁再敢把这些狐媚子安插到我的房里来,我一定统统毁容卖掉……” 柳云熙淡淡打断了何氏发狠的话,这些话在她听来毫无意义,还吵了她的耳朵。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你要拉拢父亲的心,让他多留宿几晚,赶紧怀上孩子。有了一个嫡子傍身,就算是老太太也奈何不了你!给后院那些姨娘下药有什么用,一旦被她们察觉,你掌家的位置迟早不保。” 顿了顿,柳云熙缓缓又道:“若是你难以怀上孩子,让翠莲怀上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等她生下孩子后,就让她‘难产’而死。到时候这个孩子过继到你的膝下,到时候也能和柳云澈那唯一的庶子,争一争掌家继承的权利。” 何氏的眼睛越来越亮,不停地点头,仿佛自己已经生下了嫡子,坐稳了主母的位置。 “女儿你真是聪慧!有你这么个聪颖得力的孩子,是我的福气!”何氏赞叹不已,一双眼睛发亮地盯着柳云熙。 何氏这个蠢妇,她那不中用的女儿早就死了。要不是她这缕来自异世的灵魂,何氏哪能掌家理事这么久! 云袖抬起,借着喝茶的姿势,柳云熙遮去了嘴边冷淡的讥笑。 “母亲不必这么说,我是你的女儿,当然要一心帮着你。只是母亲想好了晚上该怎么说了吗?父亲好不容易在春华院留宿,断不可以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只要将柳云锦罚去祠堂下跪,不在父亲的眼皮底下,我们就方便动手多了!” 何氏点点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狠戾的神色,“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要将那贱种剥皮抽筋!没了勾人的脸,我看太后还能将她指给谁。没了会说话的舌头,我看她还怎么去蛊惑人心!” “那就等今晚了,我也迫不及待想要看她求饶的样子。我向来只跪鬼神,她让我跪了一次,我就要她的命。”柳云熙优雅道,纯美的脸上笑意如莲。用着最无辜纯净的模样说着最恶毒的话。 第三十六章:共用晚膳 天刚擦黑,柳世诚便来到了春华院中,一路风尘仆仆,就连身上的朝服都还不曾换下。 换做以前,见柳世诚这么迫不及待的来见自己,何氏早就乐开了花。但现在后院里还藏着一个狐媚子,柳世诚的急不可耐,只让何氏透心凉。 她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才让自己没有发作出来。 云熙说了,男人就像是手中的纸鸢,不能拉得太紧,也不能放得太远。只要这根线握在她的手里,这面纸鸢就永远归她所有。 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不过是吹过的风,能让纸鸢起伏,却也脱离不了她的手心。 心里默想了这番话之后,何氏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嘴边也多出了笑意。 “夫主,你都好久没有来见过妾身了。妾身还以为夫主把我给忘了……”说着,何氏绞动着手里的绣帕,说不尽的委屈可怜。 灯影下,何氏的脸微微抬起,正好能让人瞧见她眼底晶莹的水色。这幅欲说还休,欲哭还止的模样最能打动男人的心。当然这些都是柳云熙教她的!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爱上一个悍妇。 柳世诚只觉得今天的何氏有些特别,好久都没有见过她这幅小女人的样子了,虽不及赵姨娘的柔婉娇俏,但比往日的凶狠泼辣要好很多。 看见何氏这幅婉柔的样子,他就不由想起他们新婚的那几日。何氏愿意下嫁给他,虽会摆大小姐的架势,但对他也是千依百顺,那样的时光现在想来也是无比的甜蜜。 “夫人你说什么呢!”他伸手将何氏扶了起来,还仔细地帮她擦了擦泪花,“我怎么可能把你忘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呢!” “夫主你好久都没有对妾身说过这些话了……”何氏娇嗔一句,径直靠进了柳世诚的怀里。 两个人如漆似胶,好好诉了一番衷肠。 掌灯之后,下人便来布菜,晚膳极是丰富。酥脆鸭,糖醋猪蹄……每一样都是柳世诚爱吃的。 “夫主妾身敬你一杯。”何氏盈盈笑道,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娇媚动人的红晕。 她身上的穿着,脸上的妆容都是柳云熙帮她重新打理过的。香腮上点了一抹胭脂,颜色正好,看着便如少女的羞红一般。 柳世诚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今晚的何氏格外好看,虽然比赵姨娘大出了一轮,但现在看来比赵姨娘也差不了多少。 看着柳世诚将酒水喝尽,何氏嘴边的笑容格外艳丽动人。 戴着指套的手指尖从酒水上划过,她同样一饮而尽。呵呵,这酒水里可是加了药的。她要柳世诚今晚离不开她的身子,对她言听计从,最好一次就能再怀上一个孩子。 喝完酒之后,柳世诚的目光落在了何氏的身后,身后布菜的丫鬟长得甚是普通,不是他早上看见的俏丽少女。 遂问道:“那个穿着湖绿色的丫鬟去哪了?” 何氏为他夹菜的手一顿,盈盈的笑容停驻在了嘴角上。 柳世诚发现自己失言,何氏难得和颜悦色。若是何氏善妒的性子发作起来,他完全受不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温存不在。 “为夫有些不胜酒力,说错话了……”柳世诚打了个酒嗝掩饰道。 何氏沉默了一会竟也没有发火,唇边笑意依旧淡淡的,像是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就在柳世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何氏提道:“夫主说的可是翠莲?我见那丫头生得不错,性格又温和体贴,就让人开了脸留在后院呢!若是夫主喜欢,明日就可以腾出一个院子来,封为姨娘。” 一声脆响,柳世诚手中握着的酒杯跌在了地上。他是在做梦吧! 瞧柳世诚这幅模样,何氏笑得越发贤良,“夫主怎么的这么吃惊,以前是妾身做的不对,以后定会多多体谅夫主。我们柳府里子嗣单薄,确实该多添几个姨娘。” 桌子的台布下,一块上好的绣帕,几乎要被何氏给撕碎了。 “夫人的话可是当真……”他结结巴巴问道,依旧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何氏的性子怎么突然转变了? “当然是真话!难道妾身还会骗你?”何氏殷勤道,“夫主多吃几块肉,妾身瞧着夫主这几天奔波劳累都瘦了呢!赵姨娘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伺候夫主好好用膳。” 柳世诚机械地吃着,又惊又喜的滋味笼在心头,让他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在何氏的哄劝之下,将一壶酒都喝干净了。 多了一房美妾他怎能不喜?更喜的是善妒如虎的何氏,竟然亲自将女人送上他的床榻。以后他的日子要赛过神仙了! 不一会,一种火热的感觉烧遍了他的全身,下面更是坚硬如铁。 “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说着双手将何氏抱了满怀。 他身上的气息滚烫,何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被他抱着就软了身子,像是一滩春水般躺在柳世诚的怀里。 “夫主今晚你哪都不许去,妾身可是思念了你许久了呢!”说罢,何氏就将自己的红唇印了上去。 顿时,干柴遇到烈火,整个屋子中都是一片旖旎春景。 暮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柳云锦也从平善堂走了回来。老太太自然留她下来用膳,脸上笑容慈爱叫人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但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柳云锦都不会留下。墨玉轩里面还留着两个眼线,要是她天黑都不回去,只怕她们就要去春华院或是暖香阁里查探了。 最终她以吃不惯素斋为由,带着桃儿别了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老远就看见莺歌,燕舞,两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望了。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桃儿咬牙道,小脸揪成了一团。 这么容易就被人瞧出的细作,何氏挑人的眼光真是有待提高。柳云锦只是笑笑,不加评论,幽然如雪的眸子却是洞若明火。 她带着桃儿刚一踏进屋子,莺歌,燕舞就迎了上来。 莺歌扯着笑问道:“小姐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差点就要错过晚膳了。幸好我和燕舞两个人去厨房里,让那些下人多留了一份。”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在柳云锦的脸上逡巡不定。 “你们有心了!”柳云锦笑了笑,似乎没有发觉莺歌落在自己身上刺探的目光,“只是和主母,妹妹多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天黑了。” 燕舞将饭菜捧了出来,听到柳云锦的话之后,只觉得她在说谎。忍不住试探道:“我听说小姐一向不喜欢夫人和二小姐,怎么会和她们说这么久的话?而且我刚刚瞧见小姐是从旁边林荫小路回来的,要是从春华院中出来,怎么会走那条路?” 这阴阳怪调的话让桃儿经不住要还口,却被柳云锦拉住了。 她靠在藤椅上,青丝垂落,露出洁白的面容和那双剔透无暇的眸子。目光很透彻又很冰冷,像是藏了一把刀,轻易就能割开伪装的面具。 “想不到你们这么关心我,连我和夫人,二小姐的关系都是一清二楚。就连我从哪条路回来,都看得仔仔细细。这是要向谁去禀报吗?我听说你们刚入府不久,怎么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对上这锐利如刀的目光,燕舞心里咯噔一声,暗恨自己刚刚说漏了嘴,留下这么多的破绽。 莺歌比起燕舞要灵巧善言许多,立马口风一转,“我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对府里的情形很是了解,不然也不会送到大小姐的身边伺候了!燕舞她嘴笨不会说话,我们是担心大小姐,才会注意着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哪会向谁禀报,不过是一片好心罢了。” 桃儿盛了热饭放在了柳云锦的面前,菜也都摆好在了桌上。 一眼看去就知道,她们让厨房留下的饭都是些剩饭剩菜,是大夫人和二小姐挑剩下的。难为她们还能厚脸皮的邀功,说她们是尽心伺候。 盘子里还有几块不错的肉食,想来今晚柳世诚可能会留宿在何氏那,所以厨房里做了几个好菜。 赵姨娘缠得了他一夜,一夜过后,柳世诚照样还是得去何氏那儿。只因何氏的身份和她背后的氏族,要是氏族不在了,柳世诚只怕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在利益面前,情爱太轻,就像这桌角上的灰尘,轻轻一吹就散了。 捧着白瓷的碗,柳云锦俯首吹了吹油花才淡淡道:“难为你们一片好心,倒是我不对了。” “岂敢……”莺歌踌躇道,不敢再多言。 晃动的烛光下,那白玉一般的面庞,一半映衬在光影中,一半埋没在黑暗里。像是并蒂开出的两朵花,一明一暗,一黑一白。 几分勾魂,几分莫测。 莺歌只是稍稍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了视线。这个女子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她根本不是个草包,也不自大狂妄。 不过是豆蔻年华,少女身上却有一种鬼魅莫测的魔力,让她不敢多说,不敢多做,生怕一步踏错,落得身死的下场。 用完晚膳之后,柳云锦看了门外一眼,转向了身边伺候的桃儿,“将门外的灯笼点上,今晚会有人来。” 霸住男人只一个晚上就被何氏又重新抢走了,赵姨娘怎么会甘心? 说来赵姨娘和何氏很是相似,不光是几分相似的外貌,就连娇蛮火爆的性子也是实打实的相似。只是命不同,一个是凤凰命,一出生就是何家的嫡女。一个是麻雀命,借着几分相似,倒也踩在了其他姨娘的头上。 但到最后,谁是凤凰,谁是麻雀,还说不准呢! 看来柳世诚对何氏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这样一来,与何氏相似的赵姨娘用处就更大了一些。 月光下,柳云锦的眸子微微发亮,如同深潭。 暗地里,莺歌和燕舞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不知道大小姐在搞什么鬼。 莺歌抢着去帮桃儿点灯笼,想要借机套些话出来,却被桃儿挡住了。 柳云锦有些无奈,桃儿这小丫头无比单纯,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莺歌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以为桃儿知道什么。但桃儿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走开,不要你帮忙!”桃儿将莺歌一推,满脸的嫌弃,自己将两个灯笼都点了起来。 莺歌和燕舞已经无事可做,但谁都不肯离开,她们想要看看今晚来的人到底是谁,到时候可以向主子汇报。 “你们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柳云锦也不看她们,只是望着那两只晃悠悠的灯笼。 “这怎么行,我们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要寸步不离的伺候才是。”燕舞坚持道。 柳云锦不再说话,双手交织着垫在脑后,姿态说不尽的优雅,甚至带着几分雍容的气势。 桃儿叫了起来,“没看见小姐讨厌你们吗?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连主子的话都不听,明日我就去告诉管事,直接把你们调走……” 莺歌闻言拉住了燕舞的手,假如真的被调走,她们就是功亏一篑了。不仅任何赏赐得不到,还会被狠狠责罚。 想着,莺歌有些怨恨起来。燕舞怎么这么笨,一点都不懂得人情世故。要不是她聪明伶俐,早就被大小姐看穿了。 “小姐不要动气,我们这就下去,我们在外面守着,有任何吩咐只管叫我们。”莺歌乖巧地行礼,拉着燕舞走出了屋子。 闭眼休息的柳云锦睁开了眼睛,“倒是个聪明的,可惜跟错了主子。” 表面上是应承了她的话,背地里仍是行监视之举。到门外守着,谁来了她们两人是第一个看见。过会子,说不定趁着自己不叫她们的空当,还能再往返春华院一趟,当真是好算计。 她明明知道这些,却也不能开口指责,也无法将她们赶走。 这两个钉子,越看越是碍眼。索性,柳云锦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七章:枕边风 暖帐之内一片春暖花开,醉人的香薰中混着一股糜烂的麝香气息。 何氏喘着气,横卧在身下男人的胸膛上。云鬓散开,面带潮红,双眸像是沾了春露一般,又黑又亮。有了滋润之后,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夫主……”颤抖妩媚的声音在合拢的暖帐中响起。 柳世诚闭着眼睛,十分困倦的样子。算上刚刚的那一次,已经有了两三次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掏空了。在美艳动人的赵姨娘身上,他都不曾这样失控过,不知为何一闻到何氏身上的肉香味,他就经不住要了一次又一次。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失控,是因何氏和他的好女儿两个人联合算计,在他的酒水中下了药。 见柳世诚困倦不堪,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何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 “夫主,妾身的脸还疼呢!今天李大夫复查的时候说了,说妾身被人打的时候下手太重,会留下疤痕。夫主,你一定要帮妾身做主!”何氏伏在柳世诚的身上,委屈道。 身下的人没有回答,响起了淡淡的鼾声。 何氏柳眉一拧,她为了今晚的事情可是谋划了好久。绝不能让柳云锦再躲过一次。 她伸手摇晃着柳世诚的肩膀,生生将他摇醒了,可怜兮兮地挤出了几点眼泪,“夫主就听妾身一次吧!好好给那个贱种一次教训,要不然我怎么在主母的位置上坐下去?你都不知道那些下人私下里怎么看我,怎么说我,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柳世诚不耐烦地睁了睁眼睛,眼底一片困倦的血丝。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哭诉不停,嗡嗡的像蚊子一样吵闹。 “行了!”他不悦地发出一声喝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别再吵我了!” 何氏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她一脸喜悦地起了身子,拿过旁边的衣裳给自己穿了起来。 走之前,在香炉里面加了一块香料。红色豆蔻的手指从铜炉上抚过,冰冷的指套映出何氏嘴边得逞的冷笑。 “夫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起,柳府中就再没有柳云锦这个贱种了!” 迷香充斥满整个屋子,听到床上男人发出的沉重鼾声。何氏打理好衣角上的褶皱,对着铜镜露出嫣然一笑。提起步子走了出去之后,将内屋的门紧密地关了起来。 走出房门,何氏就迫不及待地招来了刘管事,“快去墨玉轩将柳云锦那个贱人押去祠堂,只要押去祠堂后,随你怎么办都行!” 晚膳前,二小姐就吩咐他留下,说是晚上有要紧的事情让他去办。 刘管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晚竟是要去处置大小姐。想到早上的时候,柳云锦对他横眉冷对的情景,刘管事就恨得牙痒痒。 不过是一个庶女,地位比他这个管事下人高到哪去?竟敢这么对他。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刘管事暗自舔了舔唇角,眼底闪过淫靡阴毒的光芒。夫人说随他怎么办,他还会客气嘛!他玩过不少女人,但还没有尝过自家主子的味道。 看大小姐细皮嫩肉的样子,一定是滑不留手。等落入他的手里……刘管事的一双三角眼中泛出幽绿如狼的淫光。 何氏将他这幅饥渴,急不可耐的样子收入眼底。满意地翘起手指挑了一块乳白的药膏擦在自己还有些红肿的脸上,“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你了吧?呵呵,玩腻了卖入窑子里,让千人骑万人踏,也是随你。只要别再让我瞧见她就行。” 她不仅要柳云锦的命,还要将她糟蹋一遍,踩入最脏的污泥里,受尽屈辱。 “这是自然”刘管事翘着眼角,交换了一个彼此领会的眼神,“我怎么会让夫人失望呢?” 他们提到的墨玉轩中此刻,橘色的灯影下多出了一个人。 赵姨娘撤下了披在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艳若桃李,又满含幽怨的面容来。 “见过大小姐”赵姨娘行礼之后,一双明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墨玉轩里的装饰。很寻常的屋子,看不到什么贵重的花瓶雕饰。 看来太后给她的东西,她都还收着呢!没把一样拿出来摆设。 赵姨娘又看了一眼新来的两个丫鬟,对上她们直勾勾打量的眼神,暗自佩服,大小姐果然是个精明稳妥的主儿,知道“树大招风”这四个字。 脸上的哀怨不平渐渐消散去了一些,丹红的唇角翘起,露出极美的一笑。她果然没有投靠错人…… 见赵姨娘顾盼不停的样子,柳云锦也没打断,等赵姨娘看够了之后,柳云锦才幽幽出了声,“姨娘这几日肯定没有睡好吧,眼底下都有乌青了。好好的一张美人脸就这么给毁了。” 一句话就引得赵姨娘一顿,哀怨尽显于脸,咬牙才道:“大小姐聪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小姐的眼睛。要不是逼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大晚上来找大小姐!” “姨娘要是真当我是自己人,就该将话完全说明白。”柳云锦毫不客气道,“这么晚来是为了避嫌吧!怕大夫人知道你和我亲近,怕她对我的恨意,引到你的身上去。” 话音一落,赵姨娘巧笑动人的脸就僵住了。当真是什么都骗不过她。 见赵姨娘不说话的默认,柳云锦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姨娘也不要生气,我并不想让你难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想投靠我,和我并肩而立就该拿出诚意来。我可不是善主,让人随意踩踏,随意利用……” 打一棒子就该给个甜枣,这是最浅显的驭人之术。 “这是自然……”赵姨娘僵硬道。 “姨娘这么小心也是件好事,何氏不算什么,二小姐的手段才是最防不胜防的。要是你和我的关系让她知道,只怕二小姐对付不了我,就会拿你开刀,姨娘该好好注意些!” 赵姨娘将信将疑,她一向觉得二小姐心善温和,和凶狠泼辣的何氏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柳云锦好意提醒她,她多个心眼也无不可。 见赵姨娘不太相信,柳云锦也不多说。只有真正在柳云熙的手上吃一次亏,才会知道什么是蛇蝎美人。但到那时候,赵姨娘还能不能活下来,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大小姐,何氏现在又专宠了,要是让她生下个嫡子,就再没有我们的活路了!”何氏现在就这么蛮横,要是真让她有子傍身,那还得了。 柳云锦微微颔首道:“赵姨娘担心的很有道理,只是姨娘是否想过,为何自己伺候老爷这么久,肚子却没有一点反应?” 这句话像是一道闷雷,狠狠地劈在赵姨娘的心上。 她不是没有猜疑过,但她已经无比小心了。 片刻,赵姨娘才缓过神迟疑道:“我已经很小心在意了,何氏送来的香料胭脂,我一样都没有用过。就连每日的膳食都是用银簪子测过的,而且也都是让下人先吃。” “下人先吃有什么用?她们又不会得到老爷的宠幸,每日在你的饭菜里搁一点藏红花,不仅会让你现在怀不上孩子,时间一久,就会让你永远都怀不上孩子。”柳云锦见怪不怪道,拿着耳勺轻轻拨弄着耳朵。 这样的事情皇宫里发生的太多了,要不是她帮慕容阁争夺天下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孩子,她的锦儿决计是生不下来的。 柳云熙的手段太多了,随便找个宫人推你一推,撞你一撞。随便在你饭菜用品里面放点什么。或是在你的鞋子上,回宫的路上做点手脚。自从柳云熙入宫之后,皇宫里就再没有妃嫔生下过孩子。 “啊!”赵姨娘像是被吓得神魂俱裂,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一张花容变得惨白,凄惨彷徨道:“小姐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生不出孩子!何氏她太狠了,她这么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后院的女人就像是开不尽的花,没有孩子傍身,只要最美的年华一过,或是院里再添一个美貌的姨娘。她的地位就会完全被取代掉。 “天打雷劈?”柳云锦浅薄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们做过更肮脏更残忍的事情,要是真有天打雷劈,她们早该尸骨无存了!但是又有什么用?苍天视万物为刍狗,好人坏人都是一样的。反倒是有手段的坏人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好人就不一定了!” “大小姐……”听到这一段残酷却又真实的话,赵姨娘青白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日我会给你一张方子,你按着抓药调理身子,不出半年就可以将身体内藏红花的毒排干净。” 她在执掌六宫的时候,也调查过为何宫里人人不见有孕。到最后还是太医院的御医发现了端倪,后宫妃嫔包括她的饭菜里都有少量的藏红花。少量服食,当真是一点都瞧不出来。好在后来她向御医要了一张调养身子的方子,还想再为慕容阁多添几个子嗣。 想想那时候自己痴心一片,真是好笑得可以。 还要再等半年,赵姨娘满心不甘,却又无能为力。虽说只是半年的时候,谁知道会有多大的变数。 瞧着赵姨娘不甘愤恨的脸色,柳云锦安慰道:“姨娘好好调理,说不定不出半年就能怀上孩子了。而且,虽说姨娘现在不能生育,但依旧可以霸住父亲的宠爱。给何夫人添一根刺,让她难受一番也是好的。” “大小姐说的极是!”赵姨娘缓缓露出诡谲的笑意,“何氏让我生不出孩子,她自己也别想多添一个嫡子!这是她欠我的!” 妩媚的脸上一双眸子尽显阴冷怨毒。 柳云锦收了耳勺,悠远的目光落在赵姨娘的身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狠狠斗起来,她才会有利可图。 她不喜欢任何人利用自己,却喜欢将任何人都尽其所用。 第三十八章:不安之夜 该谈的事情都已经谈完了,柳云锦招了招手对燕舞道:“说了这么久了,姨娘也该渴了。燕舞为赵姨娘看茶。” 不一会,燕舞就端着托盘来到了赵姨娘的面前,放下了两只茶盏。 赵姨娘笑着谢了一句,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那么多的话她确实是有点渴了。 等赵姨娘将茶盏放下之后,柳云锦才问道:“姨娘觉得问道如何?” 赵姨娘与她站在同一线上,哪有不拍马屁的道理,连连点头,“茶水香甜很是不错。” 柳云锦只是笑笑,哪有一个香甜味道的茶水?刘姨娘这马屁拍得也太过了。她摇了摇杯盖,透过弥漫开的水雾望着赵姨娘,“姨娘既然觉得茶水不错,我就把燕舞送给姨娘如何?让姨娘能日日喝到这香甜的茶水。” “这怎么行?”赵姨娘焦急叫了起来,“小姐身边就三个伺候的人,我怎么还能再要一个走。” 说话间,燕舞“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来,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小姐,燕舞哪里伺候你不好!你要把燕舞送给别人!” 这句话就是在质问柳云锦了。 赵姨娘皱了皱眉头,心想管事是怎么调教丫鬟的?这般没规没距!主子的话就是圣旨,哪有她们反驳质问的道理。 这样的丫鬟送她,她都不要。依她的性子,不出三天就该打死了。 柳云锦锐利的目光盘旋在她的头顶上,“燕舞你逾越了!你不过是个下人,伺候哪个主子不都是一样。难道你有必须留在我身边的理由?” 门外的莺歌不安地张望着,两只手交织在一起,不停地扭来扭去。大小姐要把燕舞送人,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自己会不会也被送掉?那样,她们就失去价值了,二小姐和大夫人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没……没有”燕舞不甘道,眼睛的余光偷偷瞥着莺歌,希望她能帮帮自己。 素手拿过桌子上的樱桃吃了一口,顺便将果盘放在了赵姨娘的面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今天我去春华院的时候,到底是谁跟在我身后的!那娇小的身影,我瞧着可是甚至眼熟……”冰冷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回荡。 燕舞心虚不已,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门外的莺歌更是如此,两只手的手心都沁出了冷汗。早上是她跟在柳云锦的背后,没想到自己这么小心谨慎还是被发现了。 她攥紧了双手,深深吐了一口气,幸好柳云锦没有看清是谁。只能将燕舞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燕舞没她能说会道,没她心思缜密。她留在柳云锦的身边还有用,而燕舞就是个拖累她的废物。 “小姐……那个不是我,是……”燕舞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伸出颤抖的手指似要指向谁。 门外的人忽然有了动静,穿着红色布衣的莺歌像一阵风,扑到了柳云锦的脚下,“小姐,是我不对!” 就在燕舞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莺歌又尖锐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燕舞是大夫人的人,我害怕被她报复,才没有敢向小姐告密。” 燕舞震惊地转过身子,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 “莺歌姐姐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跟踪小姐的,为什么要推在我的身上!” 两个人开始狗咬狗了,赵姨娘轻笑了起来,原来大小姐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大夫人的眼线暴露而出,而且还引得她们互相攀咬。 “燕舞你在胡说什么!到现在还想在狡辩,我手上还有你和大夫人相通的证据”莺歌面色扭曲,额头上青筋暴露,语气无比的坚定。 燕舞颓然垮下身子,她没有莺歌那么心思细腻,手上一点莺歌的把柄都没有。大小姐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完不成任务,她就失去了价值。 弃子的下场…… 燕舞想着,一脸死灰。 “大夫人真是好本事,小姐刚刚才得势,她就迫不及待安插进了人手。幸好小姐聪明,这点小把戏骗不过你……”赵姨娘娇媚地吹捧道,拿起一颗红樱桃吃了起来。 幸好被柳云锦当面拆穿了,不然她今晚来和柳云锦商量对策的事情,明天就会传到何氏的耳朵里。 “这个细作就送给姨娘了,我相信姨娘的手段,一定还能从她嘴里套不少关于大夫人的秘密”柳云锦拍了拍赵姨娘的手。 赵姨娘擦了擦嘴角的汁水,附和地笑出了声,“多谢大小姐!我确实有不少法子,既然外人瞧不出用刑,又能让她痛不欲生,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赵姨娘嘴边的笑容无比妖娆,燕舞却从骨子里感到了冰寒。 突然间门外一片光亮,无数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四处亮起的灯笼,像是无数双鬼魅的眼睛。 刘管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见地上跪着的莺歌和燕舞,还有坐在旁边的赵姨娘,脸上划过疑惑的神色。 但很快他就将幸灾乐祸的眼神锁定在了柳云锦的身上。 这些小虾米什么的都不重要,因为今晚柳云锦就要从柳府中消失了。世上不会再有柳府大小姐,只会留下一个侍奉他的玩物。 淫靡打量的眼神落在柳云锦的身上,毫无顾忌地上下看着。一会落在她的胸前,一会又落在她的柳腰上。 这张艳若芳菲的脸还真是美!眸子清明如月,面庞精致如玉,那垂在肩头的青丝也如上等的绸缎,光滑照人。 她坐在椅子上,不做任何动作,自有一股高贵华美的气势。美艳妩媚的赵姨娘坐在她的身边,都被她掩去了姿色,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要是再等两年,等她完全成年。这张脸,这周身的气度,只怕要让世人都为之痴狂。 刘管事瞧着,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 赵姨娘都感觉到刘管事眼神的燥热大胆,慌忙喝道:“大胆你这个下人,竟敢这样望着大小姐!” 赵姨娘的骂声才落下,一杯热茶就兜头朝着刘管事浇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刘管事大跳起来,整张脸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扭曲。 “我看刘管事一幅欲火焚身的样子,就倒杯茶让他冷静冷静”一定是何氏和柳云熙做了什么,才让刘管事像是吃了熊胆一样,将龌蹉的心思都打到她的身上来了。 她的“好”妹妹,“好”母亲,真是一会都不肯消停,这么晚还要来找她的不自在。估计柳世诚也被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由着她们胡来。 刘管事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眼神如狼要吃人一般,阴鸷地叫了起来,“小贱人,你敢用滚烫的茶水泼我。你知道惹了我会有什么下场……” 他本来想将柳云锦收为禁脔的,现在看来,一定要把她卖入窑子里,让她被天下男人蹂躏个遍。 “反了!”赵姨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一个下人竟敢喊小姐‘贱人’,我现在就要去找老爷来评评理!” 赵姨娘刚踏出一步,就被刘管事拦了下来。 “没用的!夫人现在正伺候老爷,姨娘现在去只会让老爷扫兴。哪个男人都不愿意在春意正浓的时候被人打断不是”刘管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阴测测地眯起眼睛。 赵姨娘的脸色陡然变白,无措地回身看了一眼柳云锦,似向她征询办法。 没了柳世诚这个倚仗,赵姨娘也骄横不起来了。 瞧着赵姨娘这幅六神无主的样子,刘管事脸上的阴测测笑容更深了,高声对外面等候已久的家丁叫了起来,“将大小姐绑去祠堂。” 祠堂?赵姨娘脸色又苍白了一分,那里是柳家处罚犯错主子的地方。 那个地方昏暗又阴森,位置无比的偏僻,供奉着柳家历代先祖。只要掌罚的人有心刁难,受罚的时候连一口水都不会给喝。若是在那被打死,只怕到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夫主怎么会如此狠心?大小姐明明已经得到了太后的赏识了!这么做,难道不怕惹恼了太后,断了以后柳家的青云路。 第三十九章:反将一军 几个壮硕的家丁已经闯了进来,明晃晃刺眼的灯笼将墨玉轩照亮如同白昼。 “给我绑了她!”刘管事得意地命令道。 赵姨娘手足无措,站在一旁不停地望着柳云锦。希望她能拿出什么自救的法子来。 桃儿本来已经睡下了,此刻听到外面的声音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就冲了出来,挡在柳云锦的面前,“你们谁都不许碰小姐!” 刘管事神色厌烦道:“将这个碍事的丫鬟一道绑了。” “你们谁敢!我和你们拼了!”桃儿尖声叫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根尖锐的簪子对着众人。 这肯定是大夫人的阴谋,要是小姐就这么被他们带走,说不定就没命回来了。 “一个小丫头也敢在这瞎嚷嚷!”刘管事轻蔑地打量着桃儿,小脸儿长得还不错,只是身子看着太瘦弱了,胸和屁股都没有,玩起来没一点意思。 一个错身,柳云锦已经挡在了桃儿的面前,目光冷澈地望着刘管家。 刘管家冷不丁对上这双冰冷威仪的眸子,顿时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散了。 “给我绑上,带去祠堂”刘管事双手抱在胸口前面,语气轻飘飘道,只觉得自己才是主子。 “你们住手,不许碰我家小姐!”桃儿在柳云锦的身后,眼泪婆娑地嘶喊出声。 “桃儿”柳云锦转身,面色沉道:“你留在这里,我有脱身的办法,你不用担心我。” 桃儿眼泪汪汪地抓着她的衣袖,“桃儿不想跟小姐分开,桃儿担心今晚分开就再也看不到小姐了。那些人都不是好人……” 何氏和柳云熙早就恨她入骨,恨不能剥她的皮,抽她的筋。祠堂那边偏僻无人,想必柳云熙早就准备好了,等她一到,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我都知道,桃儿相信我”柳云锦握住了她的小手,声音无比肯定,“我自有办法安然无恙地回来。” 对上柳云锦灼灼发亮的眸子,桃儿相信了几分,但依旧不肯松开她的手。 “你们主仆道别也该行了吧!我还等着交差呢!”刘管事弹了弹手指,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 几个家丁准备上来绑住柳云锦,却被她周身冰冷尊华的气势吓住了,一下子不敢上前动手。 “你们这么多人,还担心我跑了不成。我和你们走便是”柳云锦淡淡一笑。 几个家丁看向了刘管事,等他的决定。 “也罢,看好她!”刘管事思量了一会道,麻绳绑过之后,说不定会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岂不是不美了! 这么多人呢!她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且老爷这一晚哪怕是响雷,都不会醒过来。 没了老爷撑腰,她今晚就是插翅也难飞。 “这……”赵姨娘小声为难道,眸子含着焦急担忧地望着柳云锦。 “姨娘将燕舞带走就行,我不会有事的!”柳云锦从她身边走过时,在她耳畔小声道。 燕舞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大小姐就算是自身难保了,都不肯放过她。 “管事帮帮我……”燕舞来到刘管事的面前跪下,“小姐要把我送人。” 刘管事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过了今晚,世上都没有柳云锦这个人了。她们这些监视柳云锦的眼线,还能有什么用? 至于赵姨娘,颇受老爷的宠爱,他还要好好讨好才行。 “让你跟着赵姨娘,是你修来的福气,还不好好把握着!”刘管事根本不知道燕舞细作的身份早已经暴露了,抬脚将燕舞踢到了一旁。 燕舞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赵姨娘已经一耳光落下了。 “下贱蹄子,伺候我这个姨娘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挨了打之后,燕舞垂下了脸,小声呢喃道:“不敢,奴婢不敢。” 目送柳云锦远去,赵姨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身后的莺歌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自己会暴露呢! 看来她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落入二小姐的手上,柳云锦就别想活着回来,就算她能活着回来,也别想再当什么小姐了。 未出阁就被男人给侮辱了,在任何高官门第中都是丑闻。柳云锦只能自尽保全最后那一点名声。就算她不想死,大夫人也不会让她继续活下来。 内屋里还有整整两箱财宝在,她献上给夫人之后,还可以留下一两件藏起来。 到时候,夫人的赏赐加上她变卖的钱,完全可以让她也过上富家小姐的生活,谁说奴才命贱只能一辈子当奴才?她莺歌有手段有办法,就能翻身做小姐! 想到这,莺歌露出了得意兴奋的笑容。 身子也站得格外笔直,仿佛她已经当上了小姐,有了数不尽的钱财。 “姨娘还是赶紧带着燕舞离开吧,要是让别人知道姨娘和大小姐密谋的事情,只怕姨娘在这后院里也呆不了几天了!”莺歌高傲地望着赵姨娘,一口一声“姨娘”的叫着,完全不再把她当成主子。 赵姨娘本来想发作,但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她留在墨玉轩中确实不妥。 只是勾起唇角,盯着莺歌冷笑起来,“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原以为你会是个忠心的!没想到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莺歌被赵姨娘的话刺得一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记恨地看了赵姨娘一眼。不过是个妾室,运气好点被老爷看上罢了,有什么可嚣张得意的? 要不是她出身差一点,只能入府当丫鬟。凭她的聪明才干,就连掌家的主母位子也是坐得的!要是生得如大小姐一样国色天香,就算入宫当娘娘,也没什么不可。 等她交了手头的差事,就给大夫人好好献上一点计策,让赵姨娘也吃点苦头,敢这么说她! “莺歌姐姐你救救我吧!我不要跟她走,跟她走了之后,我会没命的!”燕舞哭求不已,她知道莺歌素来心机颇深,这幅沉稳不惊的样子,肯定是有办法对付赵姨娘。 莺歌望着燕舞脸上的泪,露出一记残忍又不屑的笑容。将这个蠢人留下有什么用?只会坏她的事情,抢她的功劳。 她想也不想就拂开了燕舞紧抓她裙角的手,“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反正你都被大小姐发现了,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 燕舞绝望地尖声痛骂起来,“你也是大夫人派来的奸细!早上跟着大小姐的明明是你,到最后反而将我推出来当替死鬼!莺歌,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尖锐的叫骂在耳边回荡,莺歌得意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脸上划过慌乱的神情。 赵姨娘拉住了疯狗般乱叫的燕舞,声音讥讽道:“以为她会救你?没想到吧……你的好姐妹根本就巴望着你死呢!” 赵姨娘手上一用力,揪着墨舞的头发拽了起来。 燕舞吃痛发出一声闷哼,狰狞的一双眼睛猩红无比,仿佛能够滴出血来。死死地望着莺歌。 莺歌被她盯得浑身发冷,如同坠进了冰窖里。耳边还回荡着墨舞凄厉的叫声,“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小贱人也不要太得意!”赵姨娘推搡着燕舞,走到墨玉轩门口的时候转身道:“若是柳云锦连你这样的小蝼蚁都捏不死的话,也枉费我向她投诚了。” 出了墨玉轩之后,刘管事这一堆人浩浩荡荡向祠堂的方向走去。 越走就越是偏僻,两边都是高大参天的树木,连一点月光都透不进。只有一串纸灯笼,像是飘荡的鬼火,照亮着荒野的路。 刘管事慢慢腾腾地走在后面,一双眼睛几乎吊在了柳云锦的身上。 纸灯下,这张白嫩的面容闪烁着白瓷才有的润泽。 他搓了搓手,见旁边的家丁都没注意,一双大手向柳云锦的身后摸去。 第四十章 反将一军(二) 粗大的手才碰到她的衣角,柳云锦就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冷笑着开了口,“管事何必这么急不可耐呢?等到了祠堂那儿,我就是插翅也难飞了,管事你想怎么样都行……”。 姣好的唇边浅浅地勾起姝丽动人的笑容,配上她那双微凉的眸子,竟有种蛊惑人心的美,好似从山野中走出的妖狐。 “嘿嘿”刘管事淫笑几声,“要是你早这么乖觉听话,我也不会打算将你卖到窑子里面去。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只怕扛不住几天就会死在床上。” “得了太后的赏识又有什么用。庶女的命就是贱,只要主母一句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刘管事凑了过来,腆着脸说道。身上的臭气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柳云锦蹙起了眉宇,凤眸清浅如同含着一层冰冷的水汽,幽幽地盯着刘管事的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不知管事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凤凰再落魄也是凤凰,麻雀再高贵不过还是只麻雀。我的命贱,你这做奴才的命不是更贱。” “你!”刘管事一阵气闷,三白眼瞪得老大,“好……牙尖嘴利是吧!等我拔了你的牙,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湿润的晚风中传来一阵青檀的香气,这条路靠近平善堂的西厢房。 这么晚老太太已经睡下,平善堂里没有一点光亮透出来。 脱险的机会就在这么一瞬,错过了她就只能永堕地狱不能超生。 目光沉了下去,幽冷不见底。晃动的灯影照进去,便如浮在深井中的月光。她的心跳得飞快。 刹那间,柳云锦重重推开身边的刘管事,穿过草丛朝着平善堂的方向飞奔而去。同时,她大声尖叫了起来,“奶奶,救命!” 手指飞快拔下了头上的发簪,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垂下。一咬牙,她将自己裙裾上的腰带也解了下来。奔跑的时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雪白的中衣。 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很像是被人欺凌过。做戏就要做足了不是吗? 一抹诡艳的冷笑浮在她的唇边。 “还不快去追!”刘管事反应过来之后,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带着几个健壮的家丁就追了过去。 眼见离平善堂越来越近,柳云锦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鲜血溢满了整个口腔,疼痛传来,她挤出了几滴眼泪。 “奶奶救我!”尖利又绝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 熟睡中的老太太像是有感应一般,猛地从梦中惊醒,“是谁在叫我?” “奶奶,奶奶……”平善堂的大门猛然被人急迫地敲响,连许嬷嬷也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谁会来……”许嬷嬷望着老夫人,神色好奇又带着几分害怕。外面凄惨的女子叫声,就像是女鬼索命的声音一般。 老太太迷迷糊糊地望着大门口,“这个声音听着像是云锦丫头,你听听是不是?” 许嬷嬷细听了一会,才啄米般的点头道:“还真像!难道是大小姐遇到什么不测了?” “赶紧开门去看看”老太太披了一件衣服就急切要下床,许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 “老夫人不要急,以免摔着”许嬷嬷好心劝道。 老太太一下子就甩开了她的手,“不急?你要我怎么不急!柳家这么久就出了这么个有用的孙女,我还指望她能光耀门楣呢!万不能出一点事情。” 不一会平善堂的大门就打开了,老太太刚一出现在门口,一个娇小受惊的身影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奶奶救命啊!这些人他们要害我!”柳云锦抱紧了老夫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死都不愿意撒手。 许嬷嬷看清了外面的人,带头的是府里的刘管事,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大的家丁,手里都握着一盏灯笼,似乎是在赶夜路。 刘管事的手里还有一截粗麻绳,感觉到许嬷嬷的视线之后,刘管事讪讪地将麻绳塞入了衣袖中。 “怎么回事,孩子定定神,好好说!”她还记得早上柳云锦刚来拜见她的情景,小姑娘言笑淡淡,极有教养,对她也很是敬重。 怎么一转眼,就又惊又怕,满脸是泪地躲在她的怀里? 柳云锦定了定神,小手依旧紧紧握着老太太的衣袖,声音小小地哽咽不止,“奶奶这些人绑了我要去祠堂,那个刘管事他还轻薄我!” “什么?”老太太如雷击,头一阵发晕,“当真如此!” 她以为家风严谨,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下人也胆敢以下犯上,还对大小姐动手动脚。真是不要命了吗? “云锦不敢骗奶奶,奶奶要救我啊!”她哭得双眼通红,胆怯惶恐的样子,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儿。 落在老太太的眼里,一阵心疼。 说话间,柳云锦小心攥紧了衣带,生怕里面的中衣会露出来。 许嬷嬷向来慈善,听到这样的事情,既愤怒又心疼,“老夫人,小姐这会子哪会说谎。你瞧她头发衣服都乱了。大家小姐哪有拿自己名声开玩笑的。” “我可怜的孩子!”老太太怜爱万分地抱紧了柳云锦,“让你受苦了!我这就要了这个吃了豹子胆下人的命。你就放心吧,这件事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她的名声就会尽毁。 刘管事和手下的家丁都跪了下来,不停磕头道:“老夫人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冒犯大小姐啊!明明是大小姐怕被责罚,就用这种办法来害奴才。还请老夫人明鉴!” “奶奶,我没说谎”柳云锦紧紧地靠在老夫人的身边,娇小的身子还在颤抖不停,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们若是要押我去祠堂受刑,为何大早上不来,偏偏晚上将我带过去?祠堂那里又黑又偏僻,万一有几个歹人在那等着,孙女也就没命再回来见奶奶了。”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许嬷嬷也在一旁帮衬道:“就是这个理!而且责罚主子这样的大事,都没人来知会老太太一声,就敢私下动手了。只怕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夫人,这是大夫人命令我们去做的!我们哪里能知道”刘管事磕头辩解道。 柳云锦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才问道:“主母为什么要这么做?云锦不知何处冒犯了她?竟要大晚上将我绑过去。” “绑过去?”老太太重重咳了一声,差一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反了!当真是反了!何氏她好大的胆子!真以为自己是何家的嫡女,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哪敢绑大小姐,这明显是大小姐乱说的!”刘管事反驳道,神色狰狞带恨地盯着她。 许嬷嬷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老奴将你手里的麻绳看得清清楚楚,那你告诉老奴,这麻绳是用来作甚的?请大小姐去祠堂,还用带着麻绳?” “这……这”刘管事一时想不到搪塞的借口,一双吊白眼四下乱转着。 “我们只是下人,这麻绳也是大夫人让我们备下的!”刘管事一横心,只想将自己摘出来。 看他这幅贪生怕死的市侩样子,柳云锦觉得一阵恶心。装作无辜问道:“轻薄于我,难道也是大夫人的吩咐?” 刘管事抬眼怨恨地盯着柳云锦,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奴才真的没有轻薄大小姐,不知大小姐为何要血口喷人。我知道小姐恨我,但我们这些奴才只是奉命办事”刘管事收回了眼神,声音有些阴冷。 “奶奶,他轻薄我的事情,后面几个家丁都看见了。他们怕您责罚都不敢说,只要加以刑罚,他们肯定不会再有所隐瞒”柳云锦扬起哭红的小脸,一脸认真,当真是毫不退让。 几个家丁都瑟瑟发抖起来,柳家处理下人的刑罚很是严厉苛刻。就算他们有命活下来,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跪着的刘管事捏紧了手指,他小瞧的柳云锦,以为她只是个交了好运的稚嫩小丫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心冷,狠毒。 “我,我似乎瞧见了”一个家丁经不住心底的恐惧,说出了“实情”。 “行了”老太太止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无奈地拍了拍柳云锦的小手,怜爱道:“傻丫头这件事闹大了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着。”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封住嘴。浸淫宅内之道多年的老夫人眼里露出一丝精光。她向佛多年,好久都没有开过杀戒了。 为了她这个宝贝孙女,也不得不如此。 第四十一章:有命来无命回 “奶奶这些人只是奉命办事,都是无辜的,”柳云锦眨着纯澈的凤眸,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奶奶一心向佛,为了云锦做下这样的事情。都是云锦的错!” “你这傻丫头,别人都差点要了你的命了,你还觉得他们无辜……”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下藏着担忧。 柳云锦何时转了性?以前嚣张跋扈的性格倒也罢了,如今这幅柔柔弱弱的模样,哪里会是何翠珠的对手。 若她再不出马,给何氏上点眼药,只怕不用几天,云锦这个丫头就会死在何氏的手里。那个女人心里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女儿,一点都没有为整个柳家着想过。 云锦丫头受太后赏赐是多大的荣耀!要是能因此嫁入皇家,柳氏一族就能脱离布衣平民的身份,成为皇亲国戚。这是何等幸事! 何氏就是眼皮子太浅。她当年就觉得何氏不配坐上主母的位置,奈何儿子宠她! 结果呢!整个后院就没安宁过!就连一个下人都敢对大小姐动手动脚,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何氏撑腰。 想当年她掌家的时候,尊卑有别,秩序井然…… 柳云锦望着老夫人缥缈惆怅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何氏嚣张,敢随意取她的性命,不就是因为手握掌家的权利嘛! 若是将她从主母的位置赶下来,她想要看看,何氏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会多有趣。 “奶奶,云锦还是害怕……”她怯怯地靠在老夫人的身侧,瑟瑟发抖的样子,如同一只纯良无害的小猫儿。 许嬷嬷细细瞧了一眼柳云锦唇边若有若无的血迹,心想着大小姐这一次是真的受了罪。幸好经过了平善堂,要不然的话,大小姐只能自尽保住清白。 “小姐想必是受了惊吓,老奴这就去帮小姐熬一碗安神药。”许嬷嬷转身就走进了屋内。 柳云锦抬手想叫住许嬷嬷不必劳烦,却被老夫人一把握住。 “小手这么冰凉一定是吓坏了,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吧!有我这个老婆子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细长的睫毛垂下,巴掌大的小脸上划过又惊又喜的神色,“多谢奶奶!” “你是我亲孙女,何必说什么谢不谢的!”说着,亲热地拉着柳云锦的手往平善堂内走去。 这幅乖顺害怕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从上一次来见她起,她就敏锐感觉出柳云锦变了。一个人哪能说变就变,但这一两年没怎么见过面,说不定是孩子长大懂事了。老夫人心里暗暗思量着,要真是这样,倒是好的!但要是她装出来的,这心机城府,真是深得可怕。 “奶奶这些人当真都要打死吗?云锦觉得不如交给父亲处置,奶奶一心向佛,手上还是不要沾血的好!”她要让柳世诚知道,何氏背着他又做了些什么好事。 差点就让下人玷污了未出阁小姐的清白!这样荒唐龌龊的事情,只有何氏母女两个才能想得出来。 老夫人顿了顿,才点了点头,“也好!我是该出面给他们提个醒了,省得时间一久,他们都忘了我这老婆子还活在世上!” 细嫩的小手搀扶着她的胳膊,柳云锦声音浅浅道:“云锦觉得还是奶奶治家有道,若还是奶奶当家,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渐渐的,似乎又提到了伤心之处,浅柔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孙女差一点就要被人毁掉清白,再也没脸来见奶奶了!” “傻丫头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口都疼!”老太太拍着她握紧自己的小手,安慰道:“奶奶会帮你做主的!就算她是何家嫡女,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这掌家的位置,我也迟早得拿回来……” 最后一句话,老夫人含糊不清道,但依旧被柳云锦听了清楚。泪眼婆娑的眸子陡然变得耀耀生辉起来,鹬蚌若不相争,渔翁该怎么得利。 喝了安神汤之后,柳云锦便放心地躺在檀香木床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知道昨晚柳云锦受了惊吓,又折腾到半夜才入睡,便有意让她多睡一会。老夫人便先用了早膳,让许嬷嬷多备下一份。 在阴暗祠堂附近等候多时的柳云熙就没这么舒服了! 一袭雪白素花的长裙因为一夜没有换洗,也多多少少沾上了汗臭味。白皙的脸上挂着两只又黑又重的黑眼圈。汗流了几层,胭脂早已花了,一张以清美著称的面容,变得无比憔悴丑陋。 “天都已经亮了!她怎么还没被带来,刘管事的人呢?怎么一个都瞧不见!”柳云熙尖声质问起身边的下人。 晴雨在她尖声呵斥之下,只敢微微发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没用的东西!”晴雨还没反应过来,又狠又快的耳光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耳朵里一片轰鸣声,呆呆地捂着脸望着暴怒的柳云熙。 “问你话是哑巴了吗?早知道你这么没用,还不如让你代替春草死了算了!留下来一点用处都没有!”柳云熙竖着柳眉,嫌恶至极地望着晴雨。 乔婆子看晴雨这幅样子像是被打蒙了,不由上前跪在了柳云熙的面前,挡住了柳云熙又要落下的巴掌。 “二小姐消消气,说不定刘管事已经得手了!他那副猴急好色的样子,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他垂涎大小姐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在前面林子里忍不住,就把大小姐给……”乔婆子遮着嘴角,恣意不耻地笑出了声,仿佛她亲眼瞧见了那荒诞的场景。 看着乔婆子脸上恶毒的神情,柳云熙脸色变缓,笑意冷冷道:“确实,那么多人呢!柳云锦就算想跑也跑不掉。刘管事也太着急了,在外面就这么做,终究不安全。要是带到祠堂这里来,我也好亲眼看一看,柳云锦被那些肮脏下人压在身子下面亵玩的场景。算了,我们再等等,过会我要‘好好’地和庶姐说上一些话。” 各种恶毒不堪的话语,她已经想了一个晚上,只等着柳云锦过来,当着她的面,一句一句的说出来,直到将她逼疯为止。 这就是跟她作对的下场! 等天完全亮了,通往祠堂的这条路上依旧无比安静,身后的何氏重金请来的打手们都已经不耐烦了。 “到底有没有人来?都等了一晚上了,要是没有人来,我们可要走了。在府邸里行凶可是重罪,要是被发现了,我们这些兄弟都得吃牢饭!”蒙面的打手头子,不悦地高声叫嚷起来。 “叫什么叫!”柳云熙转身,不悦地横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再给你们加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不算小数目,“行,我们再等等!” 等日头完全上来之后,柳云熙便再也坐不住了,晴雨在旁边摇着扇子帮她扇风,乔婆子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无比安静恭敬地站在一旁。 一抹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不要扇了,越扇越热!”柳云熙从晴雨的手中夺过扇子,往小矮桌上一扔,一声脆响在安静诡异的祠堂里来回回荡。 “不用再等了!”柳云熙猛然站起了身子,柳眉凝起,眼里冷光流泻,“肯定是出事了!不知刘管事会不会把我们给供出来!” 乔婆子眼皮直跳个不停,自我安慰道:“不可能的!他们带着那么多人去抓大小姐,怎么会出事?而且刘管事一直仰仗着大夫人作威作福,绝不会将大夫人和二小姐供出来的!” 柳云熙眼皮子不抬,冷笑一声,“世上一切皆有可能!为了活命,什么事情会做不出来?荣华富贵虽重要,但也要有命去享!刘管事那样的走狗,最明白这样的道理。肯定是出事了!我们不用再等了,过会说不定就要有人反将一军了。呵呵,柳云锦当真是好手段,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她!” “那怎么办?”乔婆子惶惶然,漫无头绪地在原地直打转。 以下犯上,欺辱主子,按照柳家家法来说,她应当被挫骨扬灰。 “你们这些打手赶紧离开!”柳云熙虽然担忧,却还没乱了分寸。现在还无人找她,说明昨晚的事情还未败露。 话刚说完,十几个黑衣男子从墙头上都翻了出去。 “现在,我们赶紧回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记住,不要露出一点破绽来。昨晚的事情都是刘管事一个人干的,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柳云熙握紧了袖口,心有不甘,这么好的机会,还是没能除掉柳云锦。 四十二章:不让好过 差一点,还是差一点……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幸好,在柳云锦的身边,她还安插了两个眼线。柳云锦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手心里的蚂蚱,她费尽心思也别想蹦出去!”不甘的眼底泛起幽冷的寒气。 乔婆子和晴雨两个人赶紧收拾了东西,朝着后院的方向返回。不知为何,乔婆子的眼睛一直跳个不停。 隐隐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回到后院的时候,才看清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片人。就连穿金戴玉的何氏都跪在了门口边。 这一次,不仅是乔婆子了,就连柳云熙都察觉到了不详气息。 姗姗来迟的柳云熙,在跪着的人堆里,显得扎眼异常。 坐在屋内软椅上的柳云锦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就悠然地移开了视线,笑着轻抿了一口茶水。 她的“好妹妹”在荒郊野外的祠堂等了她一个晚上,飘飘欲仙的白裙子脏了,脸上的精美妆容也花了。现在瞧着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滑稽又好笑。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在外面,还不进来。”老夫人不悦地出声道。 听到这苍老威严的身影,柳云熙一惊,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向安居平善堂,不管府内事情的老夫人怎么今日也来了后院? 是因为谁?柳云锦? 想到这个可恨的名字,柳云熙下意识地咬住了唇瓣。她暗恨地盯着软椅上自在的身影,像是眼里扎进了一根刺。 柳云锦不过是一个庶女,老太太向来最讲究嫡庶之别,怎么可能是因为柳云锦,罚跪了这么多人。 肯定是何氏那个蠢女人,又做了什么蠢事,竟然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最难对付,因为讨厌何氏,连带着,对她这个嫡女的态度亦是不阴不阳的,叫人不好把握! “奶奶——”一道清雅婉柔的声音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夫人握着茶水的手指一顿,但威严的老脸上丝毫看不到一点缓和的迹象。 柳云锦含笑望着柳云熙缓缓走近的翩跹身影,似在等待一出好戏上演。 柳云熙莲步款款走进了屋内,晴雨和乔婆子两个人都在屋外跪了下来,朝着正位上端坐的老夫人行大礼。 “奶奶今日怎么来了?”柔软的羽睫闪动着,柳云熙故作亲昵地问道。 若无脸上斑斑点点的粉痕,这无辜天真的样子或许还能迷惑人心。但顶着一张妆容脏乱的脸,做出这样的神情来,只叫人生厌。 老夫人只稍稍抬了眼睛,瞧了她一眼,就冷哼出声,“脸也未洗,身上还有一股浊气,这幅鬼样子也好意思过来拜见我。当真以为我老了,不管事了,就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岂敢!”柳云熙委屈道。 心中却一阵厌恨,说她是一幅鬼样子。哼,老太婆都已经半截身子埋入黄土了,也不看看到底谁会先变成鬼! “外面的天气太热。我记着奶奶说过的养身之道,想着早睡早起,就带着两个奴婢出去转了一圈,锻炼身子。谁想到妆容会花,惹了奶奶生气……” 柳云熙倒也不笨,将谎话不留痕迹地圆了起来。 深深跪下去的样子,柳腰盈盈,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反而显得老太太是在故意刁难她了。 柳世诚向来最宠柳云熙,见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娘亲,昨晚的祸事是何氏闯出来的,和云熙并没有关系。娘亲还是不要为难她了!”柳世诚忍着头疼求情道。 昨晚,他竟睡得那么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幸好,柳云锦聪慧跑到了老夫人那求救,才得以保全清白性命。 不然的话,就算今早找到,云锦这丫头也留不得了。未出阁就被人玷污,岂不是家门耻辱,只能以死谢罪。只是到太后那边该怎么交代? 说来,刘管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将心思都打到了小姐身上!要不是何氏授意,他也不敢这么做。何氏那贱妇,一心要毁了柳云锦,手段一次比一次恶毒下贱。这样的女人,还能继续留着吗? 柳云熙水眸一晃,将众人神色看了清楚。 何氏再蠢,这条命也得留着。何氏好歹是何家嫡女,她的娘亲,只要这个身份在,多少对她而言都有用处。 “爹爹,娘亲,她也是一时糊涂。还请爹爹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饶过娘亲一次吧!”柳云熙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洁白的额头上立马红肿了起来。 真狠!不用苦肉计,安能得人心…… 柳云锦似笑非笑地垂下眼帘,朱唇抿了抿,似在品味茶香,又似在感叹柳云熙的用心。 老太太闭眼,转着手里的佛珠,对柳云熙的苦肉计不闻不问。 望着高堂上稳坐不动的老太太,柳云熙咬牙,心一横,眼睛闭紧,对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砰,砰”又是两个响头。 这样清晰响亮的声音,引得外面的妾室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去看,又碍于老夫人的威严,偷瞄到两眼之后,就忍不住勾起嘴唇,笑得得意。 何氏不是一向作威作福吗?以为自己是正妻,她们这些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侍妾。 今日,却和她们这些妾室一样,跪在门口,听候老夫人的发落。往日不是高坐明堂?不是趾高气昂得很? 难怪常言道,风水轮流转。何家嫡女,柳府正妻,照样得给婆婆下跪。 听着身后稀稀落落的笑声,何氏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抬起头,盯着悠闲喝茶的柳云锦,又盯着入定般的老夫人看了一眼。 心中恨意难平。贱人,统统都是贱人! 不是都已经出家不问世事了吗?为何又要回来和她争权? 明明都已经策划好了,偏偏让柳云锦跑到了老夫人那里,不仅让她捡回了一条命,还倒打一耙。 怨恨地盯着柳云锦浅笑如常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起,柳云锦被凌辱糟蹋的景象。唯有那样的想象,才能让何氏舒服一点。 小贱人本该被千人骑万人睡,为何还要好端端地回来!连累了她的熙儿,她的女儿是柳家嫡女,万分娇贵,偏偏受了小贱人的连累,要给老太婆磕头求饶。 何氏再也忍受不住,心里又苦又恨。只觉得天下人都欠了她们母女两个。 她快步走到内屋里跪下,神色僵硬,眉眼中犹带着一份倨傲。 老夫人冷不丁睁开眼睛,对上何氏毫无悔意,争锋相对的眼神,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谁让你进来的,何氏你犯了错不知悔改,非要气死我才高兴吗?” 柳云锦吹开杯中的茶叶,眼梢划过一道锋芒,这出戏正到了热闹的时候。她不上去唱上两句,也对不起母女两人昨晚的“良苦”用心。 “奶奶,我怕!”柳云锦手一滑,杯子就从她的掌心中掉落,还未凉透的茶水溅了母女两个一身。 何氏不悦地抬起眼睛,森冷地看了柳云锦一眼。 像是被这要剥皮抽筋的恶毒眼神吓住了一般,柳云锦从椅子上跳起,猫儿乱窜似的,跑到了老夫人的膝下,哀声求救,“奶奶,她要杀我!奶奶,你一定要救我!云锦差一点就没命了……” “奶奶在这!我看谁敢杀你,都反了!身为主母,不关怀小辈也就算了。还步步设下狠招,要小辈的命。何氏你的心真狠!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见过虎毒食子的事情,何氏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老夫人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扔,溅起的热茶,飞溅到母女两人的脸上。仿佛是人吐下的唾液。 第四十三章:装可怜 何氏抹了一把脸,神色狰狞扭曲。她从小到大,都是金枝玉叶,谁敢这么对她,还冲她丢杯子!自己敬她,她才是长辈。若是不敬,她就是个布衣老太婆! 跪着的柳云熙恨得咬牙,握紧的手指,几乎要把膝下的软垫抓烂。何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再狠狠磕几个头,老夫人不心软,柳世诚肯定会看不下去。他只要说几句好话,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偏偏让何氏一搅合,又成了死局。 “小贱人别再装可怜了,你明明一点事情都没有!反而是熙儿,为了你,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何氏恶狠狠道。 “奶奶……”柳云锦只低声哭着,不说一句争辩的话。 这幅柔弱可怜的样子,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好媳妇,完全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罢了,罢了,我带着云锦长居平善堂吧!这家就交给何翠珠,闹成什么样子,我都管不了了!云锦出身再卑微,也是我的亲孙女,我实在见不得她被人这么作贱……” 老夫人捂着心口,仿佛忍受着痛楚,“等我死了之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不迟,想打死,卖入窑子里都行。只要别让太后老人家知道,她看中的人,在柳府里根本没有活路。” 这句话点醒了柳世诚,柳云锦被太后赏识。那两箱宝贝刚赐下就成了陪葬,这要是传入宫中,太后该怎么想? “奶奶,都是云锦不好。是云锦让奶奶出来受气了!”小手在她胸口一下下顺气,老夫人这才缓缓松开了眉眼。 眼瞧着膝下跪着的少女,这张艳丽的面容,怎么看怎么顺心。牡丹带雨的模样,一点都不比嫡女柳云熙差。 “是孩儿不孝!”柳世诚也跪了下去,僵硬的面容勾勒出冰冷的弧线,浑身上下都弥散着一股煞气。 “贱妇!”猛然一推,何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倒在了地上。 顺手拿过墙上挂着的鞭子,狠狠抽了何氏几下,何氏满地打滚,发出凄惨的叫声。门外探头探脑看的身影更多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一个比一个明显。 “你敢打我!我是何家的嫡女,她不过是一个下人生下的贱种!”何氏捂着肩膀上绽开的伤口,尖刻喊道。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柳云锦,此刻眼底再无半点泪光。耀耀生辉的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清冷。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满地打滚,与市井泼妇没有区别的何氏,冰冷嘲讽的笑容如同糜艳嗜血的花朵,怦然绽放。 她用口型对何氏说道,你活该。 唇边那抹艳丽上扬的笑容,如同烙铁一般烫在何氏的眼底。 “你说什么?”何氏竟不顾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小贱人,我今天要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奶奶,我怕……”柳云锦一转身躲在了老夫人的身后,晶莹的凤眸中嘲讽不减。而发出的惊呼声,却显得格外可怜。 “孩子不怕!”老夫人将柳云锦护在身后,颤抖的手指着满目狠戾的何氏,“给我狠狠的打!在我的面前就敢面露凶相。今天不给她一点教训,往日后院哪会有宁日!” 得了老夫人的命令,柳世诚下手格外不留情。 疼得何氏满地乱滚,哭天抢地乱叫。远远听着,就像是杀猪时发出的惨叫。 “爹爹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柳云熙一咬牙,像是做出了极大的取舍,挡在了何氏的身上。 她才不会在乎何氏的死活,要不是因为留着何氏还有些用。今天的事情就算传出去,外人痛斥何氏狠心的同时,也会赞颂她的贤孝。 为了博得美名,挨几鞭子也值得。柳云熙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但当鞭子真的落在身上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后悔了。 火辣辣的疼痛从细嫩的肌肤上传来,看着嫣红的血从伤痕中涌出,柳云熙差点晕厥过去。要是在身上留下疤痕,将来怎么能吸引到男人的目光。 “爹爹,是我”柳云熙焦急地发出一声尖叫。 柳世诚这才停下了手,他刚刚在气头上,没看清鞭子下的人到底是谁。望着伤痕累累的柳云熙,脸上浮现出了愧疚的神色。而柳云熙护在身下的何氏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 “熙儿你怎么这么傻?替她挡什么!”柳世诚扔下鞭子,小心翼翼地将柳云熙扶了起来。 对着外面的姨娘们吼道:“还在这看什么,赶紧去找大夫,二小姐的身上不能留下一点疤痕!” 人心果然是偏的!她差点被人凌辱没命回来,也没见柳世诚如此担心害怕过。不过是抽了柳云熙几鞭子,那愧疚心疼的神色,仿佛是摔碎了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柳云熙抽回了手,盈盈的水眸微红,快步跑到柳云锦的面前跪下,都不给柳世诚阻拦的机会。 她重重地给柳云锦磕头,清美的脸上露出哀伤,愧疚的神情。如同雨中凋零的杏花,哀美至极。 “姐姐,是娘亲的错。熙儿在这代替娘亲向你磕头赔罪了,姐姐,你就原谅娘亲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显得极其不悦。枯瘦的手握紧了柳云锦,锐利的眼神告诫她不要心软。 心软?她才不会!她恨不能让柳云熙就这样一直跪着,她向来喜欢当恶人专治“小白兔”。但明显柳云熙这么做是别有用心,责罚何氏的是老夫人,能说话做主的也是老夫人。 柳云熙放着老夫人不求,偏来求她。明显是想叫自己骑虎难下。 老夫人一向不喜何氏,何氏又做出了这样的丑事。简直是送给老夫人惩治的,还没让老夫人过一把当家作主的瘾,如果她就这样原谅了何氏,肯定会惹老夫人不高兴。 这样一来,老夫人还会再向着她吗?只会觉得她耳根子太软,太怕事。 见柳云锦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柳云熙都快哭成泪人了。 当爹的柳世诚只觉得烦躁无比,心疼难受。 “云锦你就答应熙儿吧!反正你都逃过一劫了,清白还在,又没有受伤。何苦还让熙儿这么跪着呢!熙儿这个孩子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明明犯错的不是她,她还为何氏挡鞭子,为何氏求情。唉,我怎么生下这么个傻孩子……”这番话将柳云熙捧上了天,说得她宛若那坠入红尘的纯善仙女。 她反正又没出事,有没死,怎么能让娇贵万分,娇柔万分的柳云熙跪着呢!更何况,她只是庶女,而柳云熙是金蛋里蹦出来的嫡女。 同样都是柳世诚的女儿,谁轻谁重,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她这个爹,心里,眼里就只有柳云熙。被她看似纯善无辜的外表骗得团团转。 这也不怪柳世诚。 是个男人都喜欢柳云熙这张清美纯洁的脸,喜欢她这种看似温婉安静的性格。柳云熙也深知自己的长处,将“柔弱无辜”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柳云锦只管浅笑,并不答话,目光落在柳云熙白色长裙的泥痕上。她“纯良”的好妹妹,在祠堂等了她一个晚上,等着看她被男人怎么羞辱,等着看她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现在装一装伪善可怜,就想自己原谅何氏。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老夫人对柳云锦的态度还算满意,对自己儿子的偏袒十分不悦,训斥道:“你这颗心也太偏了,云锦昨夜都被吓坏了,哭了一个晚上。我瞧她惊悸还没消退,这几日还得再喝些安神汤。你倒也安慰安慰云锦丫头,不要只想着何氏那个女人,和她生下的孩子。” “何氏那样恶毒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能好到哪去?”老夫人将头一偏,恶声恶气道。 闻言,柳云熙瑟缩着身子,小声抽噎起来。 第四十四章:使者来了 柳世诚皱眉望着自己的亲娘,“娘亲,云熙她当真善良乖巧。何氏虽然恶毒,但云熙却是无辜的!” “行了!”老夫人不想再听他的解释,“我见过的风风雨雨,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还分得清谁恶毒,谁善良。她要是真善良,刚才也不至于匆匆忙忙来见我,那样子分明是急着从哪赶回来。要真想弄清楚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把外面的两个奴婢抓起来严刑拷问一下就知道了!” 柳云熙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就连假惺惺的眼泪也忘记流了。 柳世诚不再吭声,思量着是不是要真这么做还云熙一个清白。 “父亲,你要相信云熙!云熙怎么会做那样恶毒的事情呢!我一直都把云锦当成姐姐,心里很敬重她。乔嬷嬷和晴雨,都是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的下人,我不想她们受刑。父亲你一定要相信云熙……”她一边憔悴可怜地哭着,一边求着柳世诚。 柳世诚将她扶了起来,还亲手帮她擦干了眼泪,“傻孩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善良胆小,看人杀鸡都害怕,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娘亲,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从头到尾都是何氏一个人的错,不要再牵扯到别人了!” “哼”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目光像是寒雪,冷冷地落在柳云熙的身上,“行了,这件事你都开口了,就这么算了。” 外面的乔婆子一直都在瑟瑟发抖,听到老夫人不再追究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几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落,滴在屋子前面的石板上。 “奶奶,您若是累了,我那还有千年老参,也是太后赏赐下来的。冲着泡茶,最能解乏了。”柳云锦走到老夫人的身上,帮她揉着头上穴位。 柔软的小手捏得不轻不重,让她舒服地闭着眼睛。 起身站着的柳云熙面露怨恨地望着她们,这幅上慈下孝的景象,怎么看怎么碍眼。老夫人不是最讲究嫡庶之别吗?按理说,老夫人应该更偏爱她才是。 杏眸中闪着鬼魅般幽冷不甘的光芒,仿佛是柳云锦抢了她本该站着的位置,本该拥有的一切。 柳云熙想的并没有错,上辈子,是她站在老夫人的身后,为她揉肩按摩,为她说笑逗乐。老夫人本就讲究尊卑有别,更因为柳云熙受太后宠爱,简直是将她宠到了天上。连带着对何氏的态度都变得缓和起来。 但今生,一步错便步步错。本该属于柳云熙的一切,都被人横插一脚,全都抢走了。 刘管事被处置之后,陈叔便顶上了管事的职务。 此刻,陈管事脚下生风,一会功夫就跑进了后院里,禀报道:“老夫人,老爷,两位小姐,外面来了宫里的使者。” “当真?”老夫人激动起来,猛然睁开了眼睛。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天颜,就连皇上,太后身边的侍从都没见过一位。 在迂腐的老夫人眼中,皇家就如同菩萨一般,要一心敬重,绝不能冒犯。 “快,云锦快扶着我也出去看看!”老夫人激动道。 柳云熙嗤笑着移开了目光,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嗤笑过后,她又嫉妒起来。使者来莫不是又要给柳云锦什么赏赐? 恨恨地将捏着自己的袖口,心口涨疼难受。柳云锦不过是交了一次好运,就让她得意了这么久!要是上次是她得了太后垂青,哼,在这府邸里,哪还有柳云锦说话的份。 柳云锦搀扶着老夫人,随着柳世诚和柳云熙一同去了府邸前院。 一路上老夫人都在不停拨弄着头上的一朵绢花,只觉得戴在哪都不好,“云锦丫头帮我瞧瞧,这绢花是不是歪了?别让宫里人看了笑话。” 柳云锦瞧着老太太小心谨慎的模样,只勾了勾嘴角,“云锦帮奶奶看看……” 说着,从老太太的头上摘下了绢花,将自己一根镂花的金簪子插进了老夫人的鬓发中,“这不就好了。” 老太太诧异地望着柳云锦手里的绢花,身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才叹道:“到底是云锦细心懂事,难怪会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睐。某些人生下的女儿,虽然是嫡出的身份,我瞧着还不如庶出的有用呢!”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刺得柳云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眼见着前院近在眼前,柳云熙眼中浮起了算计的亮光,用绣帕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胭脂,显露出芙蓉花般的容颜。 嘴角一勾,浅淡温雅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哪里都不比柳云锦差!所以柳云锦有的一切,她都要统统夺过来。 福顺公公身后带着两个跟班的小太监,本来只是要见柳云锦一人,不曾想出来了这么多柳家人。就连年过半百的老夫人,都由柳云锦搀扶着走到了前院。 “老身拜见大人……”一见面就要行大礼,让福顺都吓了一吓。 幸得柳云锦聪慧,一把扶住了老太太,“奶奶您年纪大了身子不便,福顺公公不如免了老夫人的礼可好?” 福顺公公笑着道:“这是自然,赶紧让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满脸感恩,刚刚坐下就对左右婢女训斥起来,“这么大热天,赶紧为大人沏茶……” “老夫人不必多礼,咱家来是奉了太后的命令要给二小姐传个话”福顺见人三分笑,瞧着无比亲切。 还没等老夫人再开口,柳云锦赶紧上前一步准备跪下。 却被福顺公公一把拉住,“大小姐不必多礼,太后说明日在宫中设宴,让您准备一番,明日前去便可。几日不见,太后娘娘还记挂着您呢!” “这是云锦的福气,劳烦太后娘娘记挂了……”柳云锦微微垂下面容,露出羞愧不安的浅笑。 “哎呦!”老夫人叫出了声,“这真是我们柳家天大的福气,赶紧帮大丫头好好拾掇一番,不要给我们柳家丢了面子。” “不劳老夫人费心,明日穿的用的,太后娘娘命奴才都送来了!”福顺站在原地,一只手握着拂尘,另一只手微微一抬。 后面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就捧着两个箱子走了出来。 箱子,又是箱子!站在后面的柳云熙恨得眼红,气得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手绢绞了又绞。 第一个红樟木的箱子打开,一股沁人扑鼻的香气迎面袭来,宛若百花齐放,香气醉人却又不觉得腻。 盒子里放着几个雪白的官窑瓷瓶,福顺小心捧起了一个瓷碟子,里面装的是蔷薇花色的胭脂。就连那香气,亦如盛放的蔷薇花,闻着醉人。 “这是暹罗进贡的蔷薇胭脂,一千朵蔷薇花,只做出了这么一小碟,珍贵得很!就连清婼公主求着要,太后都没舍得给她,只赏给了你一人。剩下的还有些金桂头油,茉莉粉,百花凝露都是些女儿家爱用的梳妆品。太后一样不落地都赐下了。” 第二个盒子一开,所有人的眼神都看直了。 蔷薇胭脂已是难得的珍品,但和这件赏赐相比,显得不值一提。 “大小姐可知金缕玉衣?这件虽不如金缕玉衣,但上面针线极其细密,又点缀着上等碎玉,在阳光下一照,便如星辰满身,闪闪夺目。这衣服穿在身上柔软至极,仿佛无物,整个宫里也就这么一件。大小姐艳冠群芳,穿上这件裙子更是如天女下凡。太后见了,定会欢喜。”福顺公公翘着兰花指,眼睛笑得眯起,嘴里的顺溜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柳云锦微微发怔,许久才道:“多谢太后娘娘美意,但这些赏赐太贵重了。臣女不敢收下!” 顺服抿嘴一笑,仿佛早就知道柳云锦会这么说:“大小姐不必推辞,这是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娘娘说了,小宴上安泰城中的王孙贵族都会到场,定会帮小姐择一门好亲事。” 都过了这么久了,太后娘娘竟还记得那天的事情。这架势,似乎是不把她嫁出去,就绝不会罢休。 第四十五章:心有不甘 望着这么多的赏赐,柳云锦黛眉微蹙,她不相信太后在后宫里会这样清闲无事,记挂着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庶女。 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恨。对你好的时候,你就更该警惕。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断头台前最后一顿饭呢! “那就请公公代为转达,臣女感激娘娘一片好意”柳云锦跪下身子道。 福顺虚扶了一把,接下了这个礼,“这是自然……明日,南陵王也会到场,大小姐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听到南陵王三个字,凤目缓缓变深。果然是有所打算,太后一直对南陵王十分忌惮,是想在小宴上利用她对南陵王做些什么吗? 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她这人,不管多大的利益摆在眼前,都不会做别人手里的刀。 柳云锦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小女儿般害羞的笑意,“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福顺公公前脚领着人刚走,后脚老夫人就焦急地招了柳云锦到身边,“大丫头果然是有福气的。这样的赏赐,太后独独给了你一个人,可见太后对你是真的在意。大丫头你得了太后的宠爱,也要帮衬着我们柳家,替你父亲在朝廷里找一个好靠山。明日小宴上,只管把眼睛放亮一些,虽然你只是庶女身份。到时候只要能嫁给王孙贵族,我老人家就做主,将你抬为嫡女,纳入何氏膝下。绝不让你嫁入好人家受一点委屈!” 为这样的父亲,赔上她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她就算做再多的事情,在柳世诚的眼里,也绝比不上柳云熙。她何必自讨没趣。 将柳云锦抬为嫡女!这绝对不行!手上用力,几乎要将葱白的指甲都给扳断了。柳云熙猛然抬起脸,目光忌惮阴狠地盯着柳云熙看了一眼,又落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只要老太太死了,就没有人能为柳云锦做主了!想着日后,柳云锦能与她平起平坐,柳云熙气得指尖发青。 “这怎么行?嫡庶尊卑,是天注定的!哪能说改就改?”柳世诚觉得自己的娘亲,对这个庶女似乎太过偏爱了一些。一点都不在乎柳云熙的感受,她才是府里血脉纯净的嫡女。 站在柳世诚身后的柳云熙,杏花眸中有了光亮。柳世诚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柳云锦成为嫡女。 老夫人将翡翠佛珠往桌子上重重一敲,深沉的绿意引起了柳云熙的注意。这样好的翡翠,定然不菲,她之前也没见老夫人戴过。而且翻遍整个柳家,也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串这样珍贵的翡翠。 一抹了然的寒光从柳云熙的眼底掠过,她就说老夫人怎么会对柳云锦如此宠爱。原来是,柳云锦使了手段,献上了宝贝,哄了老夫人开心。 “混账!当真一点都不知道轻重缓急”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柳世诚一眼,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不过是在族谱上改一笔,又有何难?你就天天为你身后的二丫头着想,可曾为自己,为大丫头考虑过?不是我老太婆偏心,虽然云熙也不差,但她终归不如大丫头有用。只要大丫头能嫁入皇家,我们柳家上下就一同享福了。” 说到嫁入皇家的事情,柳世诚脸色微沉,埋怨地盯着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人。这个机会早就有了,但偏是柳云锦不懂珍惜。当初要是说想嫁给哪个皇子做妃子,现在早就能风光出嫁,带着他们柳氏全族踏上光辉大道了。 原来老夫人还不知道,柳云锦当众被拒婚的事情。 这是个机会,或许就是她翻身的一步棋。 盈盈的杏眸眯了眯,不怀好意地往前走了一步,装作无心地望着老夫人,神色为难道:“姐姐当真是被太后娘娘宠爱。之前太后娘娘就要给姐姐指婚呢!赐婚的荣耀,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但姐姐一心爱慕着南陵王,却又被南陵王拒婚了。太后心疼姐姐,才给了一些赏赐。明日是最后的机会了,姐姐千万不能再任性了,一定要抓住。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家族考虑,不是吗?” “什么?”老夫人像是遭了晴天霹雳般,捂着自己的心口喘着气,“云锦你告诉我,你当真被南陵王拒婚了?” 提道这件事情,柳云锦神色不变。她本来就对嫁给南陵王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这件事从柳云熙的嘴里说出,明显对她不利。 柳云锦沉默不语,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站在她对面的柳云熙,心底一阵冷笑,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柳云锦你得到的东西,我都会一件一件地抢回来。 “确实是被拒婚了,当初太后好心还想把她指给自己的皇孙。偏偏这个丫头死脑筋,除了南陵王,谁都不肯嫁。差点就成为了国都里面的笑话。”柳世诚毫不留情地揭起往事,说话间,脸上不由露出埋怨指责。 仿佛,她嫁给谁根本没得选,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罢了。她不是个人,而是个无足轻重的货物。 “你……你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老夫人唉声叹气道。 柳云锦扬起了小脸,艳丽灼灼的面容便如游廊外盛开的牡丹,只见艳丽不见荒芜。哪有嫁不得情郎,心中哀怨的样子。 “奶奶不必担心,明日我好好表现就是……”她柔声劝慰道。 “好好……”老夫人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动摇了起来。柳云锦的样貌在整个东陵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但被南陵王拒过婚。 安泰城中的贵族各个都讲排场,好面子,谁会真的娶一个被拒过婚的女子回家?这简直是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回家,心里膈应不说,面子上也过不去。 唉……真是可惜了!也难怪太后老人家对她格外重视,只怕这里面垂怜多过喜爱。 老夫人不露声色地将目光瞥向了一旁的柳云熙,上下打量一番后,眼神一亮。大孙女不行,还有二孙女。 她的二孙女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嫡出千金,容貌清美宜人,正符合当下贵族的审美。加之,何氏对她一心栽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这样的才情,这样的容貌,嫁入皇室,大有可能。 柳云熙对上老夫人打量的眼神,摆出了最优雅高贵的姿势,露出了最清美夺人的笑容。果不其然,老夫人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更久了。 手中的绢帕松开,柳云熙含笑向柳云锦所站的地方投去了挑衅的眼色。 这一局,是她赢了。在老夫人的心里,也有了属于她柳云熙的位置。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比柳云锦更有用处。能为柳家带来更多好处。 对于柳云熙挑衅自得的眼神,柳云锦一点回应都没有。乖巧地站在老夫人的身边,当真装得是毫无心机的样子。 “云锦丫头你先回去吧。我再将柳家库房开了,为你挑两件合适的首饰,明天戴着去赴宴”老夫人和蔼道,心底却别有算计。 这说话的口气,俨然是挤掉了何氏,成了一家之主。库房说开便能开了…… 柳云锦微微俯下身子,浅声答道:“是!就劳烦奶奶费心了。” 出了前院的院门,柳云锦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抚着盛开的白玉兰花。 清浅的凤目含着笑意,细看来却是一片幽冷。 以为她是颗废棋,所以打算扶持柳云熙当上娘娘吗?老太太真是人老心不老,这么大年纪了,还有着一颗野心。 老太太的势利,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的转向,会这样的快。可惜了,她的一串翡翠佛珠和一尊黑檀佛像。 只是她的东西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手指微微用力,折下一朵白玉兰花,轻嗅它的冷香气息。 第四十六章:入宫小宴 前院之中,只剩下老夫人和柳世诚两个人。 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桌上的两个箱子,锐利的锋芒,如同一尾银鱼从她眼底划过。 “将这第一个箱子里的胭脂水粉,匀出一半来给二丫头。”老夫人沉声道。 柳世诚一喜,“娘亲到底还是记挂着云熙的!” 老太太抿了抿唇角,“她到底是嫡出骨肉,我怎么会不挂记她。明日让二丫头也去赴宴。” “这怎么行?太后只宣了柳云锦一人”柳世诚脸色微变道。 “你这木鱼脑子!”老夫人垂着自己发麻的腿,神色冷沉,“明日就说她们两个人姐妹情深,云锦带云熙进宫看看,太后还能将云熙赶回来不成?大丫头到底是被人拒过婚的,只怕不容易被皇孙贵族看上。二丫头也到了适嫁的年纪,倒不如让她去试一试。只要她们其中一人能飞黄腾达就行了。” “可是,娘亲,这……”柳世诚总觉得不妥。 “有什么这个那个的!”老太太发出一声冷哼,“既然想要成事,就别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等云熙真的成了王妃,我看谁敢说闲话。而且,为娘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忙碌了一辈子,还是个末等武官,能有什么出息!只有指望着她们能嫁给好人家,帮着柳氏光耀门楣。” 柳世诚被自己的娘亲,说得脸上无光,当下不敢再做任何辩驳。 “你把何氏手里的钥匙给我,我去帮两个孙女挑些首饰。”老太太摊开了手心。 “一直都是何氏掌家,我看不如让她去挑吧!”柳世诚小心翼翼道,想着一个是自己发妻,一个是自己母亲,两边都不得罪最好。 老太太把眼睛一瞪,“就她眼皮子那么浅,这掌家的权利就不能给她。连一个庶出女儿都容不下!还能指望她帮着云锦挑首饰,能不害云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是……”柳世诚应声道。 心想着,何氏那脾气肯定是不会依的。为今之计,唯有先哄着何氏,让她将权利交出来,让老夫人过一过瘾。再等一段时间,把这权利再要回去。 推开墨玉轩的门,往日像只小麻雀般不肯安生的桃儿,却没有扑到她的身边来。 眉黛蹙起,柳云锦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弥散在屋内。 她放慢了脚步,猛然推开了内室的大门。 听到门响,正在往怀里塞东西的莺歌,手一顿,转身看向了门口。 目瞪口呆地望着柳云锦,脸色变得惨白如雪,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柳云锦靠在门边,如绸的青丝垂下,嫣然如画的面容,贵不可言。目光冰冷锐利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只掌中的老鼠。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却让莺歌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就连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都是万分费力。 “怎么,我不该回来吗?你真当自己是墨玉轩的主子了?”清冷的声音,如玉碰撞。 莺歌浑身都止不住的微微战栗。 “奴婢,不敢……”莺歌垂着眼睛,慌乱地摇头道。 “那你怀中的是什么?”声音提高,带着逼人的凛冽。 “我只是帮主子清点一下宫里赐下的宝贝,没有其他的心思!”莺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狡辩道。 “哦?”柳云锦微微挑眉,仿佛是听了什么极有意思的话,“倒是我错怪你了,你告诉我,宫里赐下的东西一共有多少件?首饰,摆件,分别是多少?” “这……”莺歌眼睛四下乱转着,急得浑身发汗,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一抬头却发现柳云锦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两只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还不老实说话!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何氏派来监视我的吗?那天跟着我去春华院外的人,就是你。” “不!不是我”莺歌极力想要挣脱开她的钳制,“小姐不是已经看见了吗?那个人是燕舞……” 没想到,柳云锦冷冷地笑了起来,“燕舞只是替罪羔羊,莺歌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这句话破开了莺歌最后一点伪装,“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留我在身边?” 冷锐的凤眸眯起,光芒流转,如深不见底的汪洋,“因为我喜欢看跳梁小丑自鸣得意的样子。” 莺歌也不再伪装,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我把你和赵姨娘私下见面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二小姐了!你们两人绝不会得意太久。” 她顿了顿,身子不再发颤,目光也变得有底气起来,“你不过是一个庶女,身份和我们一样卑贱!我是二小姐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她一定会救下我的!” “是吗?”柳云锦望着她,笑容很艳丽,很冷凉。 看着这样的笑容,莺歌浑身发毛。 “你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动我!我是大夫人的人……”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挣扎起身。 柳云锦忽然松开了手,莺歌一个挣扎摔倒在了地上。 “告诉我桃儿在哪!”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莺歌的身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除非你跪下来求我!”莺歌冷眼傲气地望着柳云锦,威胁道。 “呵呵……”一阵冷笑传来,细长的睫毛垂下,幽冷的眸子如同鬼蜮,藏着恶和狠,“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还是和你的主子一样不知死活。”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少女的身子忽然俯下,扣住了她的咽喉,冰冷有力的手如同钳子。 “咳咳……”莺歌双眼暴突,垂死挣扎,“你不能杀我,我是大夫人的人!” 咽喉上的双手不停收紧,窒息的感觉袭来,莺歌脸色通红,不停地拼命挣扎,“我说,我告诉你桃儿,在哪,你放过我一命。” 缓缓的,脖子上的力道散去。莺歌颓然倒在地上,不停咳嗽喘气。一身的汗,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柳云锦的手中。没想到她为了一个下贱的奴才,竟然饶过了自己一命。只要她不死,她会让柳云锦尝到什么是痛苦后悔的滋味。 “我把她藏在了床榻下面……”莺歌费力地指着屏风后面的雕花木床。 柳云锦快步从她的身边走过,从床榻下面救出了桃儿。桃儿的脑勺后面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红得发黑的血溢满床榻下的地面。 “桃儿……”不顾她满身的血污,柳云锦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焦急绝望,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 但怀中的小小身影没有半点反应,轻飘飘毫无重量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能从她的怀里化去。 颤抖的手指探出,放在桃儿的鼻息下,还好——尚存一缕生气。 冰冷如雪,枯骨铭心的恨意在柳云锦的浑身流转。痛得她不停颤抖。眼角如同有刀尖割过,滚烫的水雾沁满眼角。 柳云锦站起身子,抱着桃儿冲出了墨玉轩。走过莺歌身边的时候,冷漠无情地丢下一句,“若是她死了,我要你全族陪葬。” 桃儿是她最后的亲人,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暖。 但还是有人要从她的身边夺去,不给她留下一点希望。 “陈管事,陈管事!”焦急的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陈管事快步走了出来,“大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快点救救桃儿,她不行了!”柳云锦将桃儿放在躺椅上,自己的双手还在不停颤抖。 陈管事望着桃儿衣领上嫣红的血迹,问道:“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小姐不必太过担心,我这就去找大夫。” 就在陈管事转身要出门的时候,柳云锦叫住了他,“等等,你让别人去请大夫。你去墨玉轩将莺歌带去后院处理了。” 陈管事站住了身子,“这是莺歌干的?”他还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是后院里的一个丫鬟,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下此毒手。 “她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柳云锦望着桃儿毫无生气的脸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但这笔血仇,我日后定会加倍奉还。” 清冷如烟的话语,却让陈管事听出了恨入骨髓的味道。 四十七章:风波暗起 “小姐要处置她,以什么由头?”理由总得找一个,免得日后问起来,说他滥用私权。 “偷藏主子钱财,手脚不净。打伤其他婢女,心肠狠毒”柳云锦想也未想,就说出了这两条罪状。 片刻思索后,朱唇轻启道:“便将她剔骨而死!” 陈管事望着这张艳丽姝华的面容,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大小姐,剔骨刑罚会不会太狠了一些?我看不如将她杖杀算了。” 剔骨,顾名思义就是将犯人身上的皮肉用刀一点点剔下,直到看见森森白骨才会停手,便如后世才有的“凌迟”。死者往往在血没有流干之前,就会活活痛死,或者吓死。 “杖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伤了桃儿,我要让她到死都受折磨……”抬起的凤眸中,只有一片无垠的黑暗。 “是!”管事哪敢怠慢,片刻不停地就去执行。 莺歌以为柳云锦去救桃儿,一时半会的功夫顾不到她。就匆匆挑了几件宝贝塞在了怀里,慌张向春华院的方向跑去。 如今,只有大夫人才能救她了。 但,莺歌的脚还没能踏出墨玉轩的大门,新晋的陈管事就带着一大批人进了墨玉轩。 莺歌探头探脑地望了一眼,冷汗涔涔。抱着怀里的宝贝,缩回了身子,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进去,将莺歌带去后院空地行刑”陈管事一声令下。 十几个家丁进了墨玉轩,一番寻找后,将躲在衣橱里面的莺歌抓了出来。 去往后院空地的路上,莺歌不停挣扎,两个壮汉合力才按住了她。 莺歌见挣脱不开,眼睛飞快地转了转,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陈管事,冷笑出声,“不知管事是为谁办事?我不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而是大夫人的人。管事若是聪明一点,便赶紧将我放了,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陈管事只转身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主子怎么说,我就怎么照办!” “你……”莺歌一阵气闷,“你不知道惹恼了大夫人会是什么下场吗?做管事就该把眼睛擦亮些,知道该为谁效力才能讨到好处。” 被杖毙的刘管事就是以为依附上了大夫人,才敢这么无法无天。横行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字。 刘管事的死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他是由老爷提拔上来的,就认老爷这一个主子,绝不会攀附其他人。 陈管事不再搭理莺歌,只带人向荒芜的行刑地走去。 眼见着自己离鬼门关越来越近,莺歌瘫软在地上,半分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管事……”她放低声音,讨好献媚地叫道。 “我这里还有不少宝贝,只要你能放了我,我就全都给你!”说着,莺歌从怀里掏出一件麒麟玉雕。 陈管事只淡淡地瞄了一眼,发出了冷笑声,“大小姐说的话果然没错。你手脚不干净,私藏主子的宝物。” “你这蠢货”莺歌猛然往前面一扑,嘴里高声骂了起来,“给一个庶女当走狗能有什么好处?她什么东西都不会赏你!这件玉雕卖了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到时候你离开柳府,就能享一辈子的福了。” 陈管事停下了脚步,莺歌以为他心动了,正在暗暗窃喜的时候。 陈管事吩咐道:“来人将她身上私藏的东西,全部搜出来。” 当下,两个家丁将莺歌按在了地上,伸手探入她的怀里,将大大小小的珍宝全都拿了出来。 莺歌脸色铁青,几乎咬碎了银牙。 “这是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不许碰我,谁都不许碰我!”她将头高高昂起,要吃人的目光愤恨地盯着陈管事。 陈管事望着这满地的珠宝,冷哼一声,“这是太后赏赐给大小姐的宝物,何时成了你的东西!这般不知悔改,剔骨的刑罚也不算重。” “剔骨……”一瞬间,莺歌的脸上一片灰败,“柳云锦这个毒妇,贱人!她竟然要将我剔骨。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为大夫人办事罢了!” 陈管事对身后的一个家丁道:“去将大小姐请来,看这贱婢身上还有没有藏了些别的东西。” …… 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端着木盒子走进了暖香阁,柳云熙捧着古书在窗边细读着。细碎的光影将她的侧脸映衬得无比清丽脱俗,仿佛是空谷中的幽兰花。 “二小姐……”许嬷嬷站了片刻,才小声唤道。 柳云熙放下了手中的古书,细碎的长发随风扬起,唇边露出一抹无辜歉然的笑容,“嬷嬷怎么来了?” 说着嗔怪地看了一眼晴雨,“你也不知会一声。” 晴雨不久前才挨了柳云熙一个耳光,心中对这个主子无比忌惮害怕,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所以没有柳云熙的指令,她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 “不关她的事”许嬷嬷瞧着晴雨一脸的不安,打圆场道,“我瞧着二小姐看书入迷,就不忍心打扰到二小姐。” 从晴雨的身上收回目光后,柳云熙柔柔浅笑地望着许嬷嬷,“嬷嬷很少来暖香阁,不知今日……” 许嬷嬷将木盒子放在了梳妆台上,笑意盈盈地打开了盒子,一股沁人的花香在暖香阁中弥漫开来。 “好香啊!”柳云熙赞叹道。 忽而想起了什么,一抹亮光从眼中掠过,“这不是太后娘娘赏赐给姐姐的梳妆用品吗?我记得那蔷薇胭脂,可是用一千朵玫瑰制成,十分贵重呢!嬷嬷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许嬷嬷恭敬答道,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红布。 展开红布后,入眼是两串白玉耳坠,一支镶嵌璎珞的宝簪,和一块与宝簪成对的璎珞项链。这些东西看着挺精致,也是柳家的家底宝贝了。但戴到皇宫里去,一点都不显气派,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和贵妃娘娘,名门贵女身上的首饰珠宝相比,简直如同破铜烂铁一般。而且柳云锦还有一件“金缕玉衣”,自己站在她的身边,反而成了她的陪衬。 柳云熙只瞧了一眼,心中无比失落,这些破烂她怎么戴得出去。 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含笑望着许嬷嬷,似是不明白的样子,“嬷嬷莫不是送错了,明天要去宫里的是姐姐,可不是我。” “老奴没有送去,明日你和大小姐一起入宫,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柳云熙捂着嘴巴,做出一副很是吃惊的样子,半晌才嗫嚅道:“姐姐她会答应吗?我怕姐姐不愿意带我去呢!” 瞧着柳云熙脸上半是惊喜半是犹豫的样子,许嬷嬷安慰道:“大小姐通情达理,一定会带二小姐去的,二小姐放心便是。” “多谢老夫人的厚爱”柳云熙接下了这些送来的东西,对许嬷嬷微微行礼。 等许嬷嬷走了之后,柳云熙挑着璎珞宝簪,闲闲地看了两眼,就扔在了梳妆台上。 晴雨望着柳云熙阴沉的脸色,壮着胆问道:“许嬷嬷送来这些东西,怎的小姐反而不高兴?这些宝贝,平日里还见不到呢!” “宝贝?”柳云熙干干地冷哼道,“不过是些破烂货,没有一件能和太后送来的东西相比。” 这是自然,天家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万中无一的精品。晴雨心里这样想,嘴上当然不敢说,只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二小姐不好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慌乱地跑进了暖香阁里,“莺歌她要被押去院子的后面行刑了。” 来通风报信的是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婢女,芳儿。她是柳云熙留着监视后院中一举一动的眼线之一。 第四十八章:自寻死路 “哼!”柳云熙站起了身子,手扶着梳妆台,指节发白,“那个贱种发现的倒是快!” “小姐要不要保下她?”芳儿小声问道。 柳云熙想了想,露出了冷笑,“当然要保下她,莺歌那丫头倒也伶俐,比某些下人聪慧许多,留在身边伺候也是好的。” 晴雨听明白柳云熙的话之后,脸色微白,垂着目光望着自己的双手。二小姐一直觉得她没用。 她嘴笨,不会说讨好的话。心眼也少,不会想一些害人的点子。比起以前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春草,她就像个木头人。 “这是自然……”芳儿也不管柳云熙说些什么,都奉承地拍马屁。 “行了,你退下吧!别让人发现了,我现在就去瞧瞧”柳云熙对着铜镜将许嬷嬷刚刚送人的蔷薇胭脂抹在了唇上,随手将一对自己不常用的耳环赏赐给了芳儿。 芳儿千恩万谢地捧着一对耳环退了下去。 唇色变得鲜红之后,镜中的女子也变得妩媚起来。但她一向以清丽端雅示人,涂上胭脂后反而遮去了她原先的清美,变得不伦不类起来。 但这胭脂极其珍贵,而且又是她从柳云锦手上抢来的。不管与她的容貌相不相称,她都要抹在唇上,这是一种宣告。 柳云熙带着晴雨到了后院空地的时候,才发现柳云锦早早就坐在了那里。手心里捧着一只瓷杯,显得慵懒至极。看见姗姗而来的柳云熙,她的脸上并无诧异神色,冲着柳云熙露出了浅浅一笑。 “妹妹也来了?过会场面血腥,我劝妹妹还是不要看了。” 跪在空地中间的莺歌看见柳云熙之后,眼中陡然一亮,尖声叫了起来,“二小姐求您做主,我是被冤枉的!” “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呢?”柳云熙优雅走到柳云锦的身侧,柔声劝道。 精致的凤眸透过杯中袅袅水烟,望着跪着的莺歌,神色漠然,“弱女子?妹妹说笑了!她将我的下人打得昏迷不醒,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弱女子’,根本就是一条毒蛇。而且从她的身上搜出了不少我箱子里的宝物,想要带着逃出柳府,你说我能饶过她吗?” “原来是这样”柳云熙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她没想到莺歌会去偷柳云锦的东西,还想着要离开柳府。这样的“刀”未免太过锋利了些。就算今日她救下莺歌的命,保不准日后莺歌就不会动别的心思。 见柳云熙沉下的眸子,莺歌不顾一切道:“二小姐你一定要救我,是大夫人吩咐我这么做的!她让我从大小姐那拿到一些宝物。” “当真?”一双凤眸眯起,冷光熠熠。 柳云熙浅笑着,眼底一抹寒光,“她当然是在胡乱攀咬,不过是想活命罢了。会偷主子东西的下人,嘴里定不会有一句真话。”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莺歌知道柳云熙不会救她,干脆将实情全都说出来。 “何夫人身为主母,哪里会去偷一个庶女的东西,莺歌你的谎说的太假了”柳云锦心中确信莺歌说的是真话,仍是冷冷地如此道。 “呵呵……你们一个比一个狠。我输就输在身份卑微,我绝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在临死之前,莺歌还看不清事实,自负依旧。 身份卑微的人未必会输,输的人只能怪自己还不够聪明不够狠。柳云锦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唇角微微勾勒。 “啊——”一声惨叫响彻后院,莺歌身上的一块血肉被生生割下。 “这是……”柳云熙脸色微变。 “我早就劝过妹妹不要看,这不是杖刑,而是剔骨。我要让她尝一尝千刀万剐的滋味”森冷的声音响起,配着她唇边嗜血的笑容。 就连身为穿越者的柳云熙都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己以前太小看柳云锦了。 她分明是一只来自寒冷雪夜的孤狼,冷静暴虐,用猎物的血温暖自己的利爪。 第二刀落下,莺歌又发出一声惨绝人寰地凄厉叫声。 她面若金纸,满脸都是因为剧痛而淌下的冷汗,“我求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桃儿因为你到现在昏睡不醒,我绝不会放过你”柳云锦搁下手中的杯子,淡淡道。 身旁的柳云熙已经站起了身子,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她实在看不下去。跟在她身后伺候的晴雨,早已面色发白,连脚都有些软了。 “妹妹等会走,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掀开桌子上遮着的红布,露出了好几件珍品来。这些东西都是从莺歌的身上搜出来的“赃物”。 “本来我早就想送给妹妹,奈何妹妹一直不来我的墨玉轩。我若是颠颠送去妹妹的暖香阁,又怕有心人说我攀附,便将此事搁下了。今日正巧妹妹在这,就让妹妹挑一件自己喜欢的”她瞧着柳云熙,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柳云锦早该恨透她了!竟会这么好心送她东西。反常必妖。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柳云熙的眼睛一直都落在矮几上不曾离开。一支飞鸟衔珠的头钗吸住了她的眼神。 纯金打造的飞鸟,栩栩如生,金色不显庸俗反显贵气。鸟嘴中衔的珠子,是上等的夜明珠。珠子洁白圆润没有一点瑕疵,在日光下泛着润泽光晕。 如果能戴着这支头钗去皇宫,一定能为她的穿着锦上添花,说不定还能吸引住皇孙贵族的目光。柳云熙盯着头钗,心里百般谋划。 凤目扫过,将柳云熙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素手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抹深意的笑容缓缓在唇边绽开。她知道柳云熙不会拒绝的,她唇上涂的胭脂分明是太后赏赐给自己的蔷薇胭脂。 老太太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想看看野心勃勃的柳云熙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妹妹喜欢便留着吧!”柳云锦松开了手中杯子,笑颜淡淡道。 “那就多谢姐姐一番好意了……”柳云熙握紧了头钗,也不客气,平平的语气不着痕迹地突出“好意”二字。 两姐妹相视一笑,眼中风云骤起。 …… 墨玉轩中许嬷嬷早就候着了,空荡荡的墨玉轩看着有些荒芜。 穿着浅碧色碎花布裙的少女,踩着木屐,从树荫间缓缓归来。夕阳铺满她乌黑发亮的秀发,宛若一缎上等的云锦。 玉瓷般洁净的肌肤在暮色中耀然生辉,仿佛是一件精雕细琢的珍品。 “小姐总算是回来了……”许嬷嬷望着柳云锦笑道。 “让嬷嬷等这么久,是云锦的过错”她上前一步,来到墨玉轩的门口,“嬷嬷进屋说话,外面夕晒尚是厉害。” 许嬷嬷托着手中的木盒子,虚行了一个礼节,“多谢大小姐……” “嬷嬷无需多礼”柳云熙伸出白嫩的小手托住了许嬷嬷弯下的身子,“之前的事情还要谢过嬷嬷呢!若不是嬷嬷和老夫人庇佑,云锦今日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同嬷嬷说话了。” 许嬷嬷随着柳云锦一同进了墨玉轩,不大的一间屋子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很是清爽宜人。只是书架上,案几上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与处处精致辉煌的暖香阁,完全不能相比。 许嬷嬷飞快地扫了一眼墨玉轩就收回了视线,疑惑问道:“桃儿呢?怎么不见她在小姐身边伺候?” 柳云锦拿过素雅的白瓷壶,亲自为许嬷嬷倒上了一杯茶。 许嬷嬷见状便去抢着做,“小姐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你交给我这下人来做就行……” “墨玉轩中无好茶,嬷嬷不要嫌弃”说话间,白嫩的小手已经将瓷杯放在了许嬷嬷的面前。 “桃儿被人打伤,现在还没醒了,此刻正在受大夫的诊治”柳云熙握着茶壶的手忽然捏紧,垂下的睫毛晕开一小片阴影,仿佛在竭力隐藏悲伤。 见状,许嬷嬷心疼道:“桃儿那丫头真是可怜。但小姐身边也不能无人伺候,回去我就和老夫人提一提,过几日就送几个伶俐的下人过来伺候。” 柳云锦将水壶重新放在桌上,对许嬷嬷盈盈道:“那就劳烦奶奶费心了……” 她是要让老夫人知道她的身边无人伺候,最好能经老夫人的手拨些下人过来。免得让何氏和柳云熙又有可乘之机,在她身边安插一些眼线。 第四十九章:心拆一半 这些眼线拔除起来,虽不难,却要费她一些功夫。她懒得将心思浪费在这些无足轻重的下人身上。 “这是哪的话,你是老夫人的孙女,老夫人照顾你的衣食住行是应该的事情。”许嬷嬷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放在了小桌上。盒子的上面有一块红布小包,看样子红布包里装的是一些金银首饰。 许嬷嬷接着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说正事。明日小姐就要入宫了,老夫人特地命我送来了一些首饰,想着小姐明日能戴着入宫。” “那真是太谢谢奶奶了……”柳云锦感激道,只是乌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 将东西放下后,许嬷嬷又同柳云锦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等许嬷嬷离开墨玉轩之后,她才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太后赏赐的东西,确实是一件不少,但每一样都只剩下了一半。 天下的东西都能分一半,唯独人心不行…… 心分一半,只能是个死字。 柳云锦勾起唇瓣,若有若无地露出冷艳的笑容,将胭脂盒子重新盖上。 老太太的野心恐怕是达不成了!这辈子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柳云熙飞上枝头,成凤成凰。 梳妆镜前,柳云熙摆弄着她刚刚得到的飞鸟衔珠头钗,越开越是喜欢。 对着面前的铜镜,她将头钗插入发髻中。白色的夜明珠一晃一晃,极是耀眼,仿佛将她的美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小姐头上的钗子真是好看,明日一定能艳压群芳。”晴雨小心谨慎地瞧着柳云熙的神色,小声讨好道。 对着铜镜左右顾盼的柳云熙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变了脸色,将钗子从自己的发间狠狠拔下扔在了梳妆台上。 “小姐……”晴雨无措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柳云熙不快。 柳云熙透过铜镜,冷冷地瞥着她,“连恭维的话也不会说,我现在望着你这张脸就厌烦。你出去,帮我把大夫人找来。” 一股闷气堵在她的胸口,提不上又咽不下,浑身都不舒坦。 “是……”晴雨含着泪退了出去,她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二小姐就是讨厌她。 她当做宝的头钗,不过是柳云锦众多赏赐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当她沾沾自喜戴在头上的时候,柳云锦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明明她才是嫡女,她才是纵看五千年历史的穿越者,为何会比不过一个目光短浅的庶女?到最后,还要到她的手里讨要东西。 光是这样想,柳云熙就一团闷气压在心口上无处发泄。 目光落在铜镜上,这张清莲般纯净无瑕的脸将会是她的最大利器。明日的皇宫小宴,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展现的机会,势必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为她折服。 何氏名义上是柳云熙的生母,私下里却如同柳云熙的奴婢。 见何氏进来,柳云熙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梳妆台狠狠一拍,“你坏了我多少事情,你这蠢妇!” “女儿你何必这么生气呢?我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为了你好”何氏战战兢兢道。 柳云熙怒极反笑,清美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你还有脸说!莺歌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费了心思才能安插在柳云锦的身边。你竟然不知会我一声,就擅自做主让莺歌去偷柳云锦的东西。太后赏赐的东西,她会没数吗?就算莺歌真的拿回来,你又能做什么?到时候,柳云锦带人来捉贼,从你这搜到了东西,你以为你这主母的位置还能保住!” “生为主母竟让下人去偷庶女的东西,说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你不仅没脸,就连我都会一同丢人……”柳云熙冷冷道,目光如刀落在何氏的身上。 “我……我”何氏嗫嚅了半天,才哆嗦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将那些宝贝从她的手里夺过来” 跟蠢人,她懒得多费口舌,“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做任何事情。都是你的愚蠢,才害得莺歌白白丧命,浪费了这么好的眼线。柳云锦已经警觉,以后在她的身边插眼线也不会这样容易了。” “是,是!”何氏畏畏缩缩连声应下之后,才赔着笑脸道,“我听老爷说了,明日你也会去皇宫,一定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了。定要把那贱种死死地踩在脚下。” 闻言,柳云熙高傲地挑起柳眉,瞥了一眼莹莹发光的头钗,冷声道:“不需要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她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拉拢我?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唇角一撇,她发出一阵嘲弄的轻笑声,“除非她死,不然我绝不会放过她。要知道在这世上,一直都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柳云锦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奈何她布下那么多眼线都查不出柳云锦的异常来。她不像是穿越者,又无人教她,她到底如何知道那么多事情的?直到现在,柳云熙都弄不明白。 她只隐隐感觉到,柳云锦将会是她成为女皇路上最大的阻碍。 第五十章:狼子野心 第二日一早起来,柳云锦就将许嬷嬷送来的木盒打开,对着铜镜仔细梳妆。用百花露匀面,将茉莉粉细细地铺在脸上,指腹抹了一点胭脂点在唇瓣上。 镜中的少女容颜瑰丽无双,眉眼间华贵自成,浓墨重彩的妆扮如同画师笔下的簪花仕女。 犹豫之后,柳云锦还是穿上了太后送来的“金缕玉衣”。她本不想这样招摇,以免树敌太多。但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今日就要顺应太后的意思,打扮得华美妖娆,倒要瞧瞧太后对她到底打了怎样的心思。 柳府外,宫里来接人的马车早早就在等候了。今日接柳云锦入宫的并不是跟在太后身边的福顺公公,而是个脸生的小太监。 往日时常往柳府跑的福顺公公,今日都无暇出宫,看来今日宫中小宴定然热闹非凡,贵人云集。 她望着小太监露出了温和一笑,而眼底却泛着诡谲的黑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丝毫不感害怕紧张,甚至还有隐隐期待。 这一场对弈,到底谁才是赢家? “大小姐请上马车”小太监恭敬道。 华丽无比的轻纱玉衣一展,在光芒照耀下闪闪灼目。就连净身过的小太监都不敢正眼去瞧他。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听过这首古乐,却不想世上真有能倾国倾城的佳人。 这厢,柳云锦在马车上刚刚坐稳。柳府门前就传来了一声娇娇柔柔的呼喊,“姐姐,等等……” 如玉素手将帘子撩开,便看见了柳云熙那张清丽无害的笑颜。 她瞧着经过盛装打扮的柳云熙,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眼底悄然划过嘲讽的冷光。当真是不要脸的人才会得到过多好处。 眼前的嫡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绣长裙,上面用银线绣着盛开的莲花。纱带缠腰,显得她柳腰纤纤,不盈一握。最妙的是头上的那支飞鸟衔珠钗,斜斜地插在发髻中,随她莲步移动时摇曳生辉。 清丽脱俗的美人真如瑶池莲花,只可惜,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和那张涂了艳红胭脂的嘴唇,毁了她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高雅气质。 骄傲如柳云熙,照样得戴着她的东西去皇宫里撑场面。说来,昨日许嬷嬷送来的首饰她连看都没看。柳府家底几何,她心如明镜。能找来的值钱东西,不过是些陈年旧货,不知是哪一任主母传下来的些破烂玩意。 想着,柳云锦眼中的嘲讽更浓烈了。 “妹妹不好好在府里休息,难道是要送我去皇宫?”她疑惑问道,身子靠在马车门口,根本没有让柳云熙挤上去的余地。 端得高雅如莲的柳云熙被她这样一问,脸色难堪起来。用绣帕遮住微变的脸色,才开口道:“老夫人难道没有和姐姐说吗?让姐姐带着我一同去皇宫里看看,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姐姐不会不同意吧?” 怕柳云锦不答应,柳云熙还特地搬出了老夫人来压她。 “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我又怎么会不答应。”柳云锦浅笑道,手指抚着帘子上的流苏。 就在柳云熙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柳云锦话锋一转,露出了难色,“只是太后只让我一个人入宫,妹妹若想去的话也得问一问太后才行,免得太后不悦怪罪下来。” 这口气明显不想让她跟去。柳府门外的行人多了起来,好几个布衣平民都对她指指点点的,这样柳云熙背若针扎。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清美之色,委屈道:“姐姐不是有东宫令牌,带一个人入宫又有何难!姐姐若是觉得为难,妹妹我也不强求,这就去回了老夫人。” 一再地提老夫人,真当她依附老夫人,对老夫人马首是瞻吗?柳云锦只觉得好笑。 说完后,见柳云锦不动,柳云熙眸子中冷光乍现,作势要往回去告状诉苦。 柳云锦做足气势之后,才幽幽开口,仿佛是下了极大决心,施舍了极大恩典一般,“妹妹不必去劳烦老夫人了,我带妹妹去就是。妹妹到底是宴会名册之外的人,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被太后察觉了,惹了太后震怒,我也帮不了妹妹。” “我会当心……”柳云熙咬牙恨道,手指死死地捏成了拳头。 敢在她的面前拿乔摆谱,她会让柳云锦后悔的! 一路上,柳云锦只靠在马车中备着的软垫上休息补眠,对身边的嫡妹不闻不问。 眼睛不睁,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外面的小太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信德。” 得了这句回答之后。柳云锦便不再开口,一手撑着头,姿态极其舒适地闭眼小休。 而身侧的柳云熙憋了一肚子的气,马车里只有一个垫子,她只能靠在坚硬的马车车壁上,身子来回颠个不停。 没过多久,她就有了一种晕车的感觉。想吐又不能吐,整张清美的脸发青扭曲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门口,马车刚刚挺稳,柳云熙就冲了出去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股酸臭的闻道袭来,小太监的脸上都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坐在马车里的柳云锦悠悠然睁开眸子,身影清冷带着责怪道:“妹妹既然身体不适,何必非要来皇宫参加小宴,不如在家好好休养算了。” 柳云熙气得浑身哆嗦,用手绢将嘴边的污渍擦干净。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动怒,当年韩信功成名就之前还受过胯下之辱。这点羞辱算不得什么。但饶是如此,柳云熙的眸子中还是盛满了阴鸷怒火。 阴阳怪气道:“姐姐不就是不想带我来皇宫嘛!何必要这样针对我,羞辱我呢!” 第五十一章:再相逢 柳云锦撩开马车车帘,一个闪身,动作利落地跳下。 目光冷淡地从柳云熙怨怒的脸上划过,不冷不淡地回道:“我以为你没有自知之明,原来你还是有的。” “你说什么?你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柳云熙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尖声斥责起来。 皇宫门口不止这一辆马车,听到柳云熙尖利的声音之后,不少贵女王孙从马车里探身去看。 发觉自己失言后,柳云熙反应极快,用手指捂住脸,盈盈哭了起来,“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只是一个庶女,不觉得这样说话太伤人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像是庶女以下犯上将嫡女小姐惹哭了。” “哪家的庶女这样大的胆子,竟不怕被主母责罚……” “瞧着像是柳家的小姐,上次想要嫁给南陵王还被拒婚了。据说太后特别宠爱她,无怪乎她有这样大的胆子……” 柳云熙用绣帕遮着面容,哭得如同雨打秋荷,不胜凄美。而在遮掩的绣帕下,嘴角却一直扬起。 “瞧她身上那声衣服,真是华美无双,小小庶女竟比嫡女穿得还要贵重。如此不懂尊卑的庶女,我瞧着就讨厌!” “是啊!要是她是我家的庶女,早就被惩治了,还能留她到今天!” 听着议论的话语越来越恶毒,柳云熙哭得就越发伤心,仿佛她一直因为心地软弱,而饱受柳云锦欺负。 对于这些难听的议论,柳云锦已经习惯,她听过更难听更恶毒的。经过一世重生,她的心变得无比冰冷,无比坚硬。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根本在她心头上留不下一点伤害。 “还请公公带路,莫要错过了开宴的时辰”柳云锦语气不变,艳丽绝伦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仿佛柳云熙的哭泣,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小太监多看了柳云锦一眼,心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这样不畏任何人眼光,镇定自若的庶女,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小姐这边走”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柳云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柳云熙擦了擦眼泪,才发现柳云锦竟然走远了,将她一个人留在皇宫门口受着众人的眼光。 她怎么敢这样做!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吗? 柳云熙急急往里面走,却被守门的御林军拦了下来。 “请出示腰牌,或是请帖……”两个御林军面无表情帝冷冷道。 腰牌,请帖她一样都没有!柳云熙讪笑着站在原地,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中越发记恨柳云锦,只要她走慢一点,或者回身等一等她,就绝不会发生这样尬尴的事情。 想让她知难而退,返回柳家?哼,她才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呢! 柳云熙微微仰着巴掌大的小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两个御林军,微微咬着朱唇,可怜道:“我是和姐姐一起来的,她刚刚一个人先进去了。我的请帖在她那里,你们通融一下好不好?” 柳云熙试探着往前面走了一步,两个御铃军“唰”的一声亮出了手中的刀,“没有腰牌或者请帖,谁都不让进!” “我……我没有说谎,我是柳家嫡女,被太后娘娘邀请过来参加宴会的”柳云熙不死心,苍白地再次辩解道。 两个御林军收回了手中的刀,笔直地站在宫门两侧,对柳云熙的话充耳未闻。 柳云熙碰了钉子,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涨得通红。不过是两个皇宫里最低贱的下人,也敢这样对待他! 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辆华美异常的马车在宫门口稳稳停下,微风拂过,马车的帘幕扬起,一股沁人的冷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所有人都朝着马车望去。 千里挑一的雪白宝马沦为拉车工具,武功一等一的死士成了驾车的车夫。就连马车的轮子都是用上等楠木做成。 只怕找遍整个皇城,都找不到能与之媲美的华贵乘驾。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想看一看坐在如此奢华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柳云熙也转过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杏眸里有了一丝光亮,她已经想到了进宫的办法。 手指捏住绣帕,莲步款款走到了马车的旁边,只等着马车中的贵人走下。 车夫掀开了帘子,雪色长发随风扬起带着一缕冷香,仿佛是九天之中走下的仙人。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无不张大嘴巴呆呆望着那抹倾国尊华的身影。 柳云熙同样也呆呆地望着他,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她自以为看过的美男不在少数,穿越之前,电视电影中俊美的明星比比皆是。 但任何一个明星都不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如画壁中的仙人,处处完美,无法言语。冷漠尊贵的气势与身俱来,一举一动都叫人心生尊敬与仰慕。 他不笑,如山顶白雪,冰冷清贵,遥不可及。 他若笑,便是春花秋月,世间再无形容他的辞藻。 这样痴迷的眼光他已习惯,如雪凝结的面容毫无表情。金丝白玉靴落地后,一扫衣袖,就向皇宫大门走去。 在南陵王走近的瞬间,两个御林军整齐跪下,连一眼都不敢望他。这样大的动作都没能引起他目光的停留,眼见南陵王就要踏入皇宫了。 柳云熙猛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她快步走到了南陵王的身边,还是慢了一步。她被两个御林军又拦了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目光楚楚可怜地望着南陵王的背影,声音柔柔地叫了起来,“王爷等等……” 南陵王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柳云熙。 柳云熙一喜,慌忙道:“南陵王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柳家的嫡女,之前我们在太后寿宴上见过。” 说着,柳云熙垂下了眸子,羽睫不停扑闪像是蝴蝶的翅翼,面颊上染上了两朵胭脂般的红晕,神色羞怯中带着期许。期许这个绝世无双的男人能够记得自己。 南陵王目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没有印象……” 他只记得那只“小狼崽”,要不是因为太后今日也请了她来,他才没有兴致参加这种宴会。 柳云熙脸色陡然变白,如遭雷击。她心里一遍遍道,南陵王怎么会不记得她呢?她的容貌很是清美动人,而且那日献上的舞曲也十分独特,就连太后都对她称赞不绝。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君颐回身继续往宫内走去,将柳云熙扔在了身后,对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有丝毫兴趣。 第五十二章:历史重现 “王爷等等,求您带云熙进去吧!”她恳求道,目光里噙着水雾,闪闪发光。 南陵王不耐烦地再次停下,声音清冷低沉,如冷泉汩汩涌过,又如远古敲响的暮钟。 “本王为何要带你进去?” 柳云熙一愣,她以为凭着自己这幅柔美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会产生保护欲。但对上南陵王极其不耐烦的神色,她慌忙道:“我也受太后邀请来参加宴会,可是请帖被姐姐带入宫里了!她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没有请帖进不了皇宫,所以才会麻烦王爷……” “原是这样……”薄唇轻抿,琥珀色的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柳云熙。这张脸跟“小狼崽”似乎有点像,但要比“小狼崽”寡淡丑陋许多。 柳云熙哪里知道君颐嫌她丑。只美美地做着其他打算。 手捂着胸口,心跳如同小鹿乱撞。柳云熙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些,如果能将南陵王这样位高权重,倾国绝世的美男收入自己的石榴裙下,她定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幸福的女人。 而且有了南陵王的帮助,她的野心也会更容易实现。 “王爷,帮一帮云熙可好?”她抿了抿红唇,让自己的唇瓣看起来更娇艳欲滴。 “那你继续在这等,本王不爱做善人……”三千雪色发丝如同飘雪,从柳云熙的眼前划过。 玄色锦衣越行越远,柳云熙的脸色从清美变为了狰狞。 她捏紧手绢,手背上青筋暴露。 南陵王……心底狠声念出这三个字,杏眸蹙起,冷锐的光芒乍现。这个男人,她一定要得到,不管用什么方式。 等她成了女皇之后,就废掉南陵王的爵位,毁掉他的手筋脚筋,将他囚禁在后宫里做她的男宠。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身后温和的声音夹着淡淡的墨香传来,柳云熙只觉得心头一暖。 她飞快收敛了脸上暗恨的神色,娇弱温婉地转过了身子,扯出浅淡苦涩的笑容。 “见过四皇子。”目光落在这一张俊美温和的脸上。 如果说南陵王是天山中的雪莲,四皇子慕容阁就是林间玉竹。虽不能与雪莲相比,但自有一股柔和舒适的气息。 而且他身为皇子,血统比南陵王高贵。当年武则天就是攀上了李治这个皇子,才有机会再入皇宫成为贵妃,最后当上女皇。 假如她能辅佐四皇子登基,她就离女皇的位置更近了一步。比攀附什么南陵王,来得更容易。 “你是柳将军的女儿吧!”四皇子望着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正是……”柳云熙优雅地行了礼节,眼底露出惊喜的神色。四皇子居然记得她,看来她很有机会坐上王妃的位置。 慕容阁想着她是柳家嫡女,今日应该也被太后宴请了。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柳云熙正等着他说这句话。闻言,她立马委屈的神情,微微嘟着嘴唇,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望着她的模样,慕容阁想到了狩猎场中的受伤小白兔,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 “有什么委屈你直说便是。” “多谢四皇子。”她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仿佛是在悄悄的抹去泪痕。这样的小动作落入慕容阁的眼中,让他生出了几分心疼。 眼前美人宛如雨中梨花,不堪娇弱可怜,让他想要护在手心里,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前世,慕容阁看见柳云熙后也生出了同样的爱怜之情。等他坐上皇位之后,恨不能把天下都捧到柳云熙的面前,只要能博得她楚楚一笑。后来柳云熙在他的娇宠之下,当上了贵妃,又在生下皇子后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而皇后的位置依旧不能满足柳云熙的野心,她买通了后宫御医毒杀了慕容阁,将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送上龙椅,自己如愿以偿地开始垂帘听政。等儿子稍稍长大后,她又秘密暗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嫁祸给了朝中主张归还皇权的谏臣。 清理干净皇权路上的障碍后,柳云熙坐稳了女皇的位置,在后宫大肆淫乱,对朝政也不理不问。没过多久就因旱灾爆发了起义,整个东陵国陷入混战之中。遍地白骨,民不聊生。 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柳云锦并不知道。此生的慕容阁同样也不知道。 他以为柳云熙是一朵堪怜梨花,哪里知道她是一朵血腥狠毒的食人花。前世就因为他的盲目宠幸,导致了东陵国的覆灭。 今生再次相遇,同样的悲剧是否还会重演? 第五十三章:颠倒黑白 “我的请帖被姐姐拿去了,姐姐进了皇宫,将我遗忘在了这里。”她柔婉委屈道。 慕容阁目光一沉,“原来你才是被太后请来入宴的?你的姐姐未免太有心机了一些,将你的请帖抢走,将你这个嫡女留在这里。我这就带你进去,帮你讨回公道。” 他记得太后寿宴上见过柳云锦,一袭紫衣,风华万千。但那副长相并不是他喜爱的,而且柳云锦能说会道的样子,一看便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难怪会仗着太后宠爱,就抢了自己嫡妹的东西,狐假虎威地跑进去参宴。 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尊卑,玩弄心机的人,也不知太后奶奶到底喜欢她哪儿。 “我带你进去”慕容阁牵住了她的手,温和如水的目光注视着柳云熙。 手心相触,柳云熙假装无比害羞,手猛然一缩,不敢去正视慕容阁的眼睛。但事实上,她连心跳加快的感觉都没有。 见过南陵王那样的绝世美男之后,她对慕容阁这样的男子再无心动的感觉。 “殿下,我们……”她欲言还休,将被他握过的小手藏在了身后。 慕容阁勾起唇角,笑意连连。她真像是一朵梨花,洁白干净,连被他握了一下手都害羞无措至此。 只有这样纯美无辜的嫡女才能配得上他!慕容阁在心里这样想,看柳云熙的眼神格外炙热了些。 他将柳云熙带入了皇宫,因为四皇子的身份,两个御林军便没有再为难柳云熙。 柳云熙瞧着他们两个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涌起了报复的快感。果然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至上的权利之后,便没有人再敢刁难她,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狗一般的下贱奴才。 进了皇宫之后柳云熙心情大好,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就连四皇子都对她有意思了! 但只有一个四皇子还不够,她要让更多的男人垂涎她,将她奉为女神。到时候,她就有选择的权利,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但是四皇子也不能丢下,他到底是皇子,身份尊贵。于她而言很有利用价值。 柳云熙望着皇宫里的亭台楼榭,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她要好好周旋一番,让所有的男人都爱上她,却得不到她。 “殿下……”她软声唤道,伸手拉住四皇子的衣袖轻轻摇晃,“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姐姐她只是想进皇宫看看,才把我的请帖拿走的,我不怪她。” 她知道一旦对峙就会穿帮,她根本没有什么请帖,而且柳云锦才是太后请来参宴的人。但这事绝不能让四皇子知道,他才对自己有了些好感,要好好培养才是。 “唉……”四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手指轻柔地落在柳云熙的脸上,痴迷地望着她,“云熙你太心善了,这样会被人欺负的知道吗?” 柳云熙一顿,感受他如火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吃掉一般。脸上的手指又麻又痒,她并不喜欢四皇子,也不喜欢他的触碰。 世上真正能让她动心的只有南陵王。但是,她要达成自己的野心就得做出一点牺牲。眼瞧着四下没人看见,柳云熙才站着身子任由他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容。 “殿下说得是……”她答道,步子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逃开了四皇子的手。 杏眸盈盈,如同泛起的秋水望着慕容阁,“殿下,我们不能太过亲近,以免坏了清誉。” 刚刚让他摸,是引诱他动心。但只有欲拒还迎的招数,才能真正让男人欲罢不能。而且慕容阁还没答应自己什么,不能让他占了太多便宜。 “你放心便是,我会对你负责的”四皇子温雅道,两只手指还在缓缓摩挲着,仿佛是在回味刚刚抚摸她面容时的触感。 有了这句话,柳云熙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个男人,她已经十拿九稳了。 柳云熙心里这样想,嘴上还在犹豫,期期艾艾地望着慕容阁,“我虽是柳家嫡女,但柳家门第不高,怕是不能给殿下做正妃。” 他们两人站在柳树丛中,旁边尽是一些花草遮挡,地处偏僻,少有宫人来此走动。 慕容阁上前一步,松松地抱住了柳云熙,柔声保证道:“今生,我就爱你一个人。就算你只是侧妃,我也会只宠你一个。” “殿下……”柳云熙感动地软声道,像是为他的誓言所沉醉。而眼底却浮现出得逞的冷光。 男人,还真是好骗!世上唯一对她不动心的恐怕只有南陵王了。 想到他雪色长发,如画冷绝的容颜,柳云熙眼里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狠戾。还没有男人,是她想得而得不到的。 慕容阁哪里知道靠在他怀里的女人,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其他男人。 第五十四章:故地重游 小太监带着柳云锦走在皇宫的路上,柳云锦虽然一直不开口,浑身上下有一种与她庶女身份不相符的清贵气质,但小太监却隐隐觉得柳云锦不是个刁钻的人,很好亲近。 “大小姐仔细瞧着,这宫里的景致,就数这里最辉煌大气了!” 柳云锦抬起凤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万多块的玉石铺满了整个乾坤殿前,如同一汪碧波在阳光下烁然生辉。 直到乾坤殿的前面一共排列着十根柱子,由雪白的石英石雕琢而成,上面镌刻的盘龙几欲腾飞冲天。 乾坤殿以金色琉璃为瓦,黑石花岗岩为地,将皇家的尊贵奢华尽显而出。 凤眸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每一处景致,和前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她曾坐在乾坤殿的前面望着身穿贵妃华服的柳云熙巧笑嫣然,被慕容阁从凤辇中搀扶而下,莲步高雅地踏入后宫。从那日开始,她便输得一败涂地。 念及往事,艳丽姝美的面容上挂起一抹凉薄疏离的笑容。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想坐上凤位,想要能长伴君侧。却不知高处不胜寒,皇家之中更无长情,那个位置不比囚笼好到哪去。 幸好今生,她对慕容阁已经完全死心,绝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为了一个冰冷的位置,献上一世情爱,一生性命。 小太监瞧着柳云锦脸上的神情,心中感到诧异。她不与其他女子相同,看见恢弘大气的乾坤殿时,没有露出一点的惊叹向往之色。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同烟火落尽后的死灰,沉沉一片。 小太监正要开口,穿着藏青色仙鹤服的福顺公公一挥手里的拂尘,快步跑到了柳云锦的面前,“真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大小姐。” “公公这么匆匆是要去哪?”柳云锦恭敬道,唇角噙着笑。 “哎呦!这不是宴会要开始了嘛,奴才这得去御厨那盯着,省得那些奴才们偷懒”福顺公公边擦着头上的汗边道。 仔细看了柳云锦一眼,赞叹道:“不怪说,人靠衣装。今日大小姐这样一打扮,奴才差点就认不出来了。还以为是宫里的哪位公主呢!说着也巧,太后娘娘所住的凤仪宫就在乾坤殿的后面。今个,小姐打扮得这样漂亮,得让太后老人家瞧瞧,娘娘看了一定高兴。” 一抹锐芒从柳云锦的眼中划过,去见太后娘娘,她正好有这个打算。 柳腰弯下,柳云锦略微福了福身子,“公公谬赞了!云锦不过是蒲柳之姿怎么敢跟公主相提并论。不过说来,云锦与太后娘娘甚是投缘,好几日不见娘娘,心中也很是想念。” 福顺公公伸手来,虚扶一把,“奴才说的可是真话,小姐的容貌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今日皇孙贵族可都在,小姐自当好好挑选,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 “云锦记下了……”她柔顺应答下。若放在前世,她定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卯足了劲也想着出风头,想着嫁入名门府邸。但惨死重生之后,她对情爱的心就淡了许多,处处都在算计得失。 一颗心还是放在自己这最安全,轻易给了薄情儿郎,一片痴心只会落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福顺支起手中的拂尘指着乾坤殿后的凤仪宫,“小德子,赶紧将大小姐带过去。” “师傅放心便是……”小太监一脸的机灵相。 别了福顺公公之后,小德子将柳云锦领去了凤仪宫。一路上偷偷打量了柳云锦好几眼,他只知道柳云锦虽是柳府大小姐,不过是个庶女。没想到自己的师傅对她竟是这般客气尊敬,看来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很有手段。 自己倒不能小瞧怠慢了她。 心中这样考虑着,对待柳云锦的态度也格外恭敬起来。 落在自己身上窥探的眼神,她又怎么会不知,只是装作平淡如常而已。后宫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谁都是捧高踩低。你得势的时候,一堆人想要攀附你。你失势的时候,又是同样的人过来落井下石。 只有在得势的时候为以后铺好路子,才不至于等到失势的时候摔得太惨,人人都能践踏。 第五十五章:拜见太后 到了凤仪宫的门口,就被两个粉衣宫女拦了下人。她们虽没有见过柳云锦,但对她身边的小德子还是认识。 小德子没等柳云锦开口,就上前一步,白嫩的小脸笑意献媚,“两位姐姐,我得了福顺师傅的命令,将柳家小姐带来见太后娘娘。” 柳家小姐?宫里的贵人都不能时常见到太后,她不过是哪个官员家的小姐,竟能进凤仪宫面见太后? 两个宫女脸上掠过狐疑的神色,细细地朝着柳云锦望去。她身上那件“金缕玉衣”是上品中的上品,寻常臣女哪里能够穿得? 再瞧她周身的气度,不卑不亢,仿佛如一树盛开的桃花,明艳逼人。让人瞧着,移不开眼睛。 两个宫女能在太后身边伺候,也都是人精。一改刚才有些傲慢的态度,缓缓道:“太后娘娘正在里面午休,柳小姐请随我来。” “那就有劳了!”柳云锦浅笑一记,百花盛开。气质高贵却不失亲和。 粉衣宫女的脸上也有了笑意,一路带着柳云锦进了凤仪宫中。 “太后娘娘正在里面,昨日似没有睡好,小姐说话时注意些……”宫女好意提醒。 “多谢提醒,以后若是还能再来凤仪宫,还劳烦姐姐带路。”柳云锦的手腕一转,将手上的金镯子褪了下来,轻轻放到了宫女的手心里。 “这怎么行?”粉衣宫女摸着手心里沉甸甸的镯子,脸上飞起了一抹嫣红。看不出柳家小姐年纪小小,但为人处事的手段却老道的很。 柳云锦捏紧了她的手掌,道:“姐姐不必推辞,吵了太后岂不是不好。” 宫女手掌一转,将金镯子收回了袖子里,算是承下了柳云锦的情。她不喜欢时时刻刻看人脸色,不如直接收买人心,以后做起事来也方便些。 站在内宫门口,柳云锦伸出素手抚了抚头上的鬓发,确定自己的仪容不乱,才缓步走了进去。 得知太后昨日休息不好,柳云锦还特地放慢了步子,尽量将声音弄得小一些。 内宫中,太后躺在软床上,身子半靠在垫子上,头上点着清凉油,似乎是在提神。宫内的金鼎中怡人精心的安神香一阵阵飘逸而出。 整个宫殿内一片静谧,就连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瞧见了柳云锦,都没敢出声叫醒太后。 柳云锦望了一眼床前的小桌就自作主张倒了一杯热茶,自己则跪在了太后的床榻前面,静静候着太后小寐醒来。 不过一会,太后许是感觉出了宫殿内的异样,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喉咙一阵干痒。挥了挥手,朝着身边的嬷嬷道:“常嬷嬷帮哀家倒杯茶来。” 常嬷嬷应声答下之后,就将桌上柳云锦倒好的茶水递给了太后。 太后闭着眼睛,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日没有睡好,今日又有宴会需要主持,她只能得空休息上那么一小会。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有些吃不消。 茶水入口后,茶香袅袅,温度适宜,让她忍不住一口饮尽。将杯子搁在床上的矮几之后,太后才悠悠睁开了眼睛,满意地望着常嬷嬷,“你倒是越来越会伺候了,这茶水不凉不热正是适宜。想来一早就搁着凉了吧?” 常嬷嬷掩嘴笑了起来,“太后娘娘不该夸奴婢。这茶水是这位小姐倒下的!” “这是……”太后一愣,顺着常嬷嬷的手指方向看去,才看清了跪在地上的柳云锦,惊讶道:“丫头何时来的?怎么都无人通报一声?” 说着,责怪地看了一眼常嬷嬷。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是臣女见娘娘正在休息,所以想让娘娘多休息一会。臣女一片好心,不让常嬷嬷吵醒娘娘,太后娘娘难道还要因为这个怪罪臣女不成?”她翘起嘴唇,撒娇道。 “这小丫头,嘴越发会说了”太后无奈道,庄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这地上跪着冷,赶紧起身吧!” “是!”柳云锦仰着小脸,脆生生答了一句,这才站起了身子。 这回常嬷嬷不敢再怠慢,赶紧搬了一张凳子让柳云锦坐下。 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柳云锦的身上,瞧着她如花小脸,满意地点点头,“就说哀家的眼光不错,这件衣服配你最合适不过了!” 柳云锦望着软床上靠着休息的太后,凤眸一片明澈,她知道太后喜欢直爽不做作的人,便道:“臣女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华丽的衣裳,福顺公公刚刚赏赐下来的时候,可让臣女看呆了呢!” 她俯下身子,又给太后行了个礼节,“多谢娘娘垂爱。只有娘娘这样疼爱云锦!” “赶紧起来,不必多礼”太后伸手免了她的礼节,看着纱裙下不堪一握的柳腰,叹声道:“只是几日不见,丫头似乎瘦了不少。可是在柳家受了什么委屈?” “臣女不曾受委屈,只是……”她顿了顿,扑闪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纯净的星辰,“只是太后娘娘赏赐给臣女的东宫令牌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哦?”太后眉头一皱,眸光变得幽冷起来,“你跟哀家说说,这块东宫令牌怎么没有用处。” 柳云锦垂眸想了想,才开口,“府里的人见了东宫令牌,无一人下跪。主母还说我手中的东宫令牌是假的,她还让孙嬷嬷将我手里的令牌抢走……” 殿中少女叙述的时候,不时偷偷去看太后的脸色,越往后声音越小,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小小的身子坐在偌大的宫殿中,不时的微微发抖,仿佛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伤心又害怕。放在身侧的手指捏紧,好似在给自己勇气继续说下去。 说完之后,柳云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眼底的水汽收回去。 一向铁血手腕的常德太后,望着她这幅受了委屈却偏偏要装作坚强的样子,心头一软。后宫中所有人都是八面玲珑的模样,面对她时都是客气又敬畏。只有这个丫头,敢在她这里诉苦。又怕自己瞧不起她,努力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 像是一只带刺的小刺猬,刺还没有长成,就迫不及待地保护着自己。她的身上,当真是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当年自己在皇宫中处处受人排挤陷害,心中一片惶恐,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起来,一步步地走向这至高之位。 “丫头,难过就哭出来吧!”太后心疼道,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上。玉宣帝小的时候受了委屈,也是常来她的身边哭诉。那时,她就给他一点甜点果子吃,玉宣帝吃了之后就能止住眼泪。一晃眼,没想到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臣女不委屈。”她努力扬起小脸,不让眼眶边的泪光落下。 常嬷嬷一看太后的眼神便知道太后的意思,当即捧着一叠桃花酥走到了柳云锦的面前,慈爱笑道:“小姐只怕赶着来赴宴,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这桃花酥是小厨房刚做的,小姐先吃点垫垫肚子。” 柳云锦也不推辞,只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嬷嬷。” 捏起一小块桃花酥,小口小口吃了起来,看样子像是饿坏了。 吃着香甜的桃花酥,柳云锦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太后望着她,心头一暖,当年的玉宣帝也是这个模样。小小的人儿,极是好哄。 太后的目光在柳云锦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心中有了决定。柳府中,主母一手遮天,她不过是一个小庶女,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自己赐给她的东宫令牌,无人认识,还差一点被主母夺走。无权无势就是如此可悲,只怕再过不久,自己赏赐给她的东西,也会被主母嫡女算计光。 唯有帮她造势,让她手中有了可以使唤的人,才能让她在柳家后院中站稳脚跟。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喜欢这个庶女,是因为她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是因为她直白坦率的性格? 一切不过是缘罢了。太后收回了出神的目光,并不打算再继续细想下去。 “去把刑嬷嬷,文嬷嬷,环玉,环珠这四个人给哀家找来。”太后对身边的常嬷嬷吩咐道。 常嬷嬷一愣,刑嬷嬷,文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亦是伺候太后最得力的人。而环玉,环珠则是太后很是喜欢的两个宫女,无论做何事都极为妥帖,极有分寸。 太后找她们来作甚?难道是要赏赐给柳家小姐?她不过是个庶女,这样的庶女不知皇城有多少。 第五十六章:立足 常嬷嬷心中惊愕万分,但反应极快,“老奴这就去找她们。” 不一会,常嬷嬷就领了四个人来到大殿。柳云锦测骨身子望着她们,为首的嬷嬷长着一张四方脸,看着不苟言笑,眼里都是冷锐的光芒,只是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 身旁与她并列的嬷嬷,头上戴着一朵雪白的珠花,面容极为秀美端庄,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个美人。最可贵的是身为下人,却没有下人常有的唯唯诺诺的卑微,她挺着腰肢,面色平淡直视前方,在太后的面前也不显得拘谨。如同一朵与世无争,淡然自若的水仙。 而后面的宫女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规规矩矩的样子还是让人心生好感。 太后伸手指着为首的冷酷嬷嬷道:“她是刑嬷嬷,宫中一品女官,主管宫人刑法,每年新晋宫女都是由她教导的。身边的是文嬷嬷,亦是一品女官,精通百家学术,后宫中大小事由都要经过她的手来打点。后面两个宫女在哀家宫里也待了两三年了,对宫中事物很是了解,为人处世极为规矩妥帖。哀家就把这四个人赏赐给你,随你一同回柳家去伺候。” 凤眸中锐利的目光从她们的身上划过,这四个宫人都极为难得,各有千秋。对她而言,这四个人甚至比一块东宫令牌还有用处。 刑嬷嬷和文嬷嬷感觉到柳云锦的锐利目光之后,心中有些诧异。眼前的少女面容稚嫩,尚未及?,怎么会有如此敏锐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无处躲藏。 柳云锦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柔和一笑,凤眸浅浅,仿佛刚刚的眼神只是她们的错觉而已。 “太后娘娘,您把她们赏赐给了臣女,娘娘身边会不会缺人伺候?”她担忧地问道。 太后笑了笑,“皇宫这么大,伺候的人不缺她们四个,小丫头不必担忧。” 听太后这么说,柳云锦才松了一口气,“臣女谢太后娘娘。” 太后有意给她,她若是一味故作推辞反而惹了太后不高兴。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后宫千面之人多如牛毛,太后早已看厌,她喜欢的就是一个能一眼看透,直率坦白的人。 “小丫头倒也不客气,这四个人可费了哀家一番心思呢!”太后嘴上这么说,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说话间,福顺公公从宫殿外快步走近,行了礼节后便道:“奴才就知道娘娘想要见柳家小姐,奴才特地让她过来见见您,陪您说一会话解闷。” “这么说来,哀家倒要赏赐你了。”太后笑嗔道。福顺在她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将她的心意摸得通透。 福顺笑得直眯起了眼睛,“这是奴才分内的事情,哪里敢厚脸皮跟太后讨赏啊!这不,宴会那边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妥帖了,只等着您入宴呢!” “这就好……”太后甚是满意,有福顺在身边伺候,什么事情都无需她操心。 “常嬷嬷扶哀家起身,丫头你随哀家一同入宴。”太后随口道,身边的常嬷嬷已经将太后从床榻上扶了起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能与太后一同入宴,真是天大的荣耀。 柳云锦当即跪下,脸上的欣喜也不加遮掩,“臣女谢恩!” 太后坐在梳妆镜前摇摇头,“这丫头一会一个行礼,看得哀家都觉得累。” 但心底还是满意柳云锦的谦卑得体,若是因为她的恩宠就无法无天起来,这样的人不多久就会被她厌烦。哪里值得她去费这么多的心思,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四个宫女也赏赐给她。 第五十七章:白莲花 话说那边,柳云熙陪着慕容阁一起走进了御花园里。 六月人间芳菲盛开,花红柳绿,艳阳高照。精致秀丽的御花园中处处有假山石桥奇景,各色未曾见过的鲜花争相夺艳,一派生机盎然。蜂蝶流连花丛,瞧着,好不热闹。 慕容阁带着柳云熙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凉亭外,一张织锦的毯子铺在地上。十几张漆木描金的矮几搁在毯子上面,每一张矮几后面都坐着一位贵人或是一位贵女,个个都是仪表堂堂,花容月貌。身上绚丽的锦衣华服夺去了百花之色,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鲜花动人,还是这些年轻贵族们风姿更加出彩。 面东而坐的是当今太子慕容武,身边是他两个弟弟,二皇子慕容竖和三皇子慕容玉。除了驻守边关的五皇子慕容筠未到,两个不曾娶妃的皇子都来赴宴了。 被邀请来的贵女小声地交头接耳,将仰慕的眼神落在几个皇子身上,娇美的面容上满满都是渴望。渴望能接近这几个丰神俊秀的皇子,渴望能嫁给皇子为妃。 尚书家的李小姐早早就在宴会上等待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爱慕四皇子已久,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为了今日的宴会,李家小姐下了一番狠功夫。身上穿的镂花银线丝裙,是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每走一步,银线勾勒的牡丹花就闪闪发光,配上她头上银白色的金步摇,整个人就像一朵娇艳盛放的花朵。 她对着怀中小镜,重新补了胭脂,想着要美美地去见四皇子。结果,她将镜子搁下就看见了姗姗来迟的慕容阁。 娇俏的笑容刚刚浮现在唇边,她就定在了原地。 一向不近女色的四皇子身边怎么多了个女人?李家小姐脸色陡然失去了血色,将银花铜镜往地上重重一摔就跑到了慕容阁的面前。 “慕容哥哥你怎么才来?”晶亮的眼神满含爱慕地望着慕容阁。 慕容阁对她眼中的倾慕视而不见,小心护着柳云熙走上了织毯。柳云熙羞怯地垂着螓首,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容阁的身后,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满心欢喜而来的李家小姐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看见柳云熙这一记嘲笑挑衅的眼神,李家小姐气得手指发颤,心口一阵绞痛。狐狸精在她的慕容哥哥面前装柔弱,满腹心机跟她抢男人。 李家小姐跑到了慕容阁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用手指着柳云熙纯美无辜的面庞,大声对慕容阁道:“慕容哥哥她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被她骗了。” 慕容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李家小姐的声音又尖又利,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柳云熙躲在慕容阁的身后,杏花眸讥讽地眯起,笑容是算计得逞后的自得。 这些被关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没有见识,没有心机,到最后只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就是想借尚书家小姐之口,让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她。这样她才能吸引到更多青年才俊的目光。 “燕燕不可无礼,快给云熙道歉。”慕容阁面露不悦,高大的身子挡在柳云熙之前,似是要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刚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着我……”李燕燕神色委屈。她想不到自己一心爱慕的儿郎,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责备自己,还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给她道歉。 自己是尚书千金,她算什么东西?而且自己说的话都是事实。 “云熙温婉,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慕容阁袒护道。 “慕容哥哥,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为何就不信我的话?”李燕燕扭着手中的绣帕,神色委屈万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噙着委屈的泪光,恨恨地瞪着柳云熙。 柳云熙娇弱的身子颤了颤,仿佛被她阴狠的眼神吓住了一般,瑟瑟地躲在慕容阁的身后。这样子像极了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白兔。 看见柳云熙这幅受委屈害怕的样子,慕容阁万分心疼。不顾众人的眼光,温柔地握住了柳云熙的手,安慰道:“熙儿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这个女人在慕容哥哥面前装可怜,刚刚又在我的面前耍威风。我今天非要逼你现出原形,让慕容哥哥看清你的真实嘴脸!”李燕燕恶声道,伸手就朝柳云熙的脸上打去。 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望着这一出好戏。贵女们都支持李燕燕,瞧柳云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令人讨厌。 而在场的男人,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柳云熙一袭白色的纱裙随风飞扬,清丽不食烟火的面容就如同她裙裾上绣着的莲花一样,出淤泥不染。 这样的美人天生就该被男人捧在手心里,难怪四皇子都对她一片痴心爱护。 唯有坐在后面的三皇子慕容玉冷漠地望着这一幕,如玉清冷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波澜。美人之美,美在骨相而非皮相。世人多庸碌,只见皮相而未见骨相。骨相乃灵气所在。 四弟身边的女子虽美,却缺少灵气。楚楚有余,灵秀不足。不过是个寻常的美人。 慕容玉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端起桌上的清酒一饮而尽。他看过无数美人,却没有一个美人能够让他一见倾心。 慕容武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弟,笑着捧起了自己的酒樽,“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怎么,这么多的贵女、美人你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慕容玉放下空樽,嘴角边流下一缕琥珀色的酒水,衬得他清冷的面容多出了妖娆之色,如同白玉中的一抹血色,“不过是一些胭脂俗粉。” 这句话引得慕容武哈哈大笑,他伸手拍了拍慕容玉的肩膀,“三弟可要抓紧一些,省得到时候太后奶奶给你硬塞些人选。别看四弟平日里不近女色,今日身边就多出了一个美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楚楚动人的风姿,真如荷池中的白莲花……” 白莲花…… 慕容玉又朝柳云熙的方向看了一眼,柳云熙正好对上他打量的视线,微微垂下粉面露出娇羞之色。明明是四弟的人,反而对他目送秋波。 唇角微微勾勒,神色嘲讽。这样的女人还真配不上“白莲花”这三个字。 第五十八章:假惺惺 “皇兄莫要为我的婚事操心,倒是你当真只娶一个太子妃?太傅的女儿虽然典雅庄重却也太过无趣,臣弟觉得今日宴会上的不少贵女都天真活泼。”慕容玉似笑非笑道。 “这……我和雅儿新婚不久,怕她吃味,”慕容武端起酒樽又轻抿了一口,眸子里一片深色。能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除非是绝色,要不然就得是家世显赫,能保他太平登基。 今日来的贵女,姿色尚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入他的眼。唯有一个白裙美人,楚楚似莲,可惜是四弟的人了。 柳云熙所站之处好戏不断。李尚书之女李燕燕横手劈下,要给柳云熙一个耳光。 杏眸一眨未眨,她知道这记耳光绝不会打到她的脸上。看向李燕燕的眼神格外轻蔑。 “够了!”慕容阁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泼妇有什么区别?熙儿不过是看了你一眼,你就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还要在众目之下打熙儿,你可为熙儿考虑过?你这一耳光落下,让她以后如何见人!” “慕容哥哥……”她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慕容阁的嘴里说出。 她第一次进宫就对青竹般雅致的慕容阁生出了好感,想着此生非他不嫁。而慕容阁呢?却一再躲她,嫌弃她。今日还将她与泼妇做比较! 这绝不可能是她的慕容哥哥说出的话!李燕燕连连后退,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苦涩的眼泪落下。 柳云熙躲在慕容阁的身后幸灾乐祸地望着她。一个古代贵女也敢跟她斗!她玩不死这个尚书千金。 “殿下这里有点闷,云熙不想站在这了……”她怯怯地靠在慕容阁的身后,巴掌大的小脸上泪光涟涟。 慕容阁柔情地望着她,伸手捧着她的小脸,为她擦去泪光,“云熙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大不了,我们不参加这个宴会就是。” 她好不容易才混入皇宫,参加了这个小宴,哪里肯走。一双杏花眸闪了闪,便道:“殿下我们落座吧!熙儿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觉得很是有趣呢!熙儿想要陪在殿下的身边。” 在这宴会上根本没有她的名额,也没有她能坐的地方。幸好遇到了四皇子,要不然她只能站着参加宴会,到时候一盘问,她就要露馅了。 最可恨的是,她是柳家嫡女没有入宴资格,柳云锦那个庶女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和这些皇孙贵族们坐在一起。 柳云熙的手指猛然捏紧,心中对柳云锦的恨意如丝缠绕。 慕容阁的手被她捏得一痛,诧异问道:“熙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熙儿只是想到刚刚尚书小姐的态度,心里有些难受罢了。”柳云熙的睫毛颤颤,声音浅柔中凝着委屈。 四皇子心疼哄道:“等你以后成为我的妃子,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妃子。正妃是妃子,侧妃也是妃子,这区别可大了。她要做只做正妃,决不让其他女人踩在自己的头上。 “熙儿相信殿下的真心,”柳云熙娇怯答道,眸底寒光逼人。她先要笼络住慕容阁的心,再去谋求正妃的位置。柳云熙身子软似无骨,小鸟依人地靠在慕容阁的身侧一同走向了东面的位置。 慕容阁落座之后,又让宫人加了一个位置,让柳云熙坐在自己的身边。 李燕燕远远地望着这一幕,芳心尽碎。她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这样一个结局。 “唔……”她用绣帕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哽咽之后,便跑出了御花园。 柳云熙捏着葱白的手指,吃着果盘里的水果。看着李燕燕哭着跑出去的身影,不由翘起朱唇,露出无声的嗤笑。 这样的蠢女人还想找她的不自在,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殿下要不要去看看李家小姐?熙儿担心她会出事……”一扫眼底的嘲讽,她面露担忧,一片“好心”地劝道。 慕容阁伸手轻抚着柳云熙细长柔软的黑发,眼底掠过不耐烦的神色。他身为皇子,身份无比高贵,怎么能去安慰一个臣子的女儿。而且天下爱慕他的女子众多,李家贵女不过是其中一个,他何必去费这份心。 他望着柳云熙那张莲花般清美的面容,心动难忍,根本不把什么李燕燕放在心上。只是随意道:“不必去安慰她了!她自己想一想应该就能想开了。而且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熙儿不是很想看吗?” “可是这样不好,熙儿觉得心中有愧。”柳云熙假意道,脸上的神情越发柔美无辜。 慕容阁宠溺地抚摸她的长发,“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子,这样善良天真让我都有些心疼了,生怕你再被别人欺负了。以后我一定要守在你的身边,不让其他女子再欺负你一分一毫。” 他的云熙就像是荷池中纯净的莲花,风大一点,雨大一点都会把她吹散。那些骄横的贵女个个嫉妒她,又想欺负她。只有他守护在她的身边,才能让她绽放下去。 柳云熙与慕容阁亲亲我我的同时,眼睛也在扫视着四周。却没有看见柳云锦,也没看见南陵王。 他们两个人难道躲到什么地方幽会去了!柳云熙眼神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南陵王是她想要的男人,她不允许任何女人跟她抢。 转念想了想之后,柳云熙松懈下来。柳云锦是先进宫的,南陵王是后进宫的。而且上次柳云锦想要嫁给南陵王,人家王爷都没同意,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柳云熙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点不一样。南陵王对柳云锦的态度似乎很特别…… 第五十九章:清婼公主 凉亭中轻纱飞舞,遮去了一点太阳的火热。 两个宫女站在一个盛装少女的身后,扇着手中的羽扇。 软席上躺着的少女,慵懒地睁开眼睛问道:“南陵王呢?他还没有入宴?” 一个小太监赔笑道:“公主殿下,王爷生性冷傲,怕是不屑参加这种宴会。” 清婼公主睁开了眼睛,猛然坐起了身子,“他不在这,本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清风,飘雨,将东西都收拾了。” 小太监拦在了清婼公主的面前,这个公主被娇惯坏了。脾气上来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顾虑后果。 “公主都答应太后娘娘出宴了,若是太后看不到公主,只怕太后娘娘会伤心的!”小太监耐心劝道。 清婼难得静下想了想,随即将桌上的水果点心全都推到了地上,面色尖锐阴沉道:“见到皇奶奶又有什么用!她一直不肯为我赐婚,一直不答应我嫁给南陵王。我都快要恨死她了!” “公主殿下,您千万不能这么说!”吓得跪在地上的太监一个激灵,伸手就要去捂住清婼公主的嘴。 清婼冷冷瞪了他一眼,小太监讪讪地缩回了手,腆着脸笑道:“今日来了不少贵女王孙,公主不如出去瞧瞧,总比闷在这亭子里舒服。” “除了本宫的那几个哥哥,其他的不过是一群下等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清婼公主红唇一撇,眼梢上扬,“难道本公主还会下嫁不成?普天之下配得上本宫的就只有南陵王了!” “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下嫁呢!”小太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幅媚骨奴才样,“奴才瞧着公主与南陵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奴才听守门的御林军说,他们瞧见王爷入宫了。说不定这会子,王爷已经开始准备了,可能一会就会入宴。公主不如四处看看,再等一等,免得错过了与王爷相见的机会。” “当真?”清婼公主一扫脸上的阴霾,笑得欣喜起来,“王爷真的进宫了?本宫还以为他最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宴会,不会来呢!” 小太监笑着道:“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公主您啊!不如公主再等等?” 清婼眼锋一扫,声音高贵地对后面的宫女命令道:“将地上这些东西给本宫清理干净,再将帘子给本宫拉开。本宫倒要瞧瞧今日到底来了些什么人。” “是……”身后两个宫女哪里敢怠慢,赶紧将地上公主推翻的瓜果点心捡了起来。 不一会,又在铜炉里加了一把花香浓郁的香料,这才将纱帘拉开。 飞花般的纱帘拉开,只见清婼公主优雅地躺在软垫上,身后两个宫女不紧不慢地为她扇凉。铜炉中浓香四溢,引得蝴蝶在她身边萦绕不停。 端得是华贵不可方物。 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王孙贵族的目光,清婼高傲冷艳地扫了他们一眼。细细的柳眉一拧,露出失望嫌恶的神情。 这些贵族男儿,虽然个个都身份不低,家底殷实。而且容貌风度都是少有的俊朗尊贵。饶是如此,也比不上南陵王爷的一根发丝。 清婼公主扫视了一番,兴致缺缺地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陡然眼神一凛落在了柳云熙的脸上。 她倒不是觉得柳云熙有多美,而是她嘴唇上涂着的胭脂,红润饱满,如同一朵盛放的蔷薇花。 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蔷薇胭脂吗?怎么会涂到她的嘴唇上去了? 一个不知是几品官员的女儿,也敢跟她抢东西,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清婼公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寒光迸出。 指着柳云熙的方向,对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道:“去把她给我叫来。” 她要看一看,那个女人嘴上涂着的是不是她一直想要,却没有得到的蔷薇胭脂。 小太监得了命令就走到了柳云熙的面前。碍于四皇子也在,便皮笑肉不笑地对柳云熙道:“这位贵女,我们公主有请。” 柳云熙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身边的慕容阁已经先开了口,调笑道:“没想到婼儿她也来了,肯定是为了看君颐的。” 再次听到南陵王的名字,柳云熙心口一跳。 “不过婼儿的脾气不好,过会你见了她之后,只管顺着她说话就是”慕容阁神色有些顾虑,但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好柔声提醒柳云熙多加小心。 柳云熙站起了身子,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她又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小太监领着柳云熙来到了凉亭中。 刚到凉亭前,她就闻到了浓烈的花香之气,略微一抬眼就看见清婼公主姿态极其慵懒华美地躺在软垫上。四周摆着的用具,非金即玉。而清婼公主穿着一身双蝶华服,腰间的一串金缕腰带上嵌满了大小珍珠。头上的金步摇沉重而繁复,两边黄金穗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折射出的光芒刺人眼睛。 清婼公主知道她来了,也不正眼瞧她一下,摆足了架势。 柳云熙瞧着她的十足派头,心中嗤笑不已。以为这就能吓唬住她吗?要是寻常贵女说不定见了清婼公主就忍不住要下跪拜她。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未来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样的公主格格,在电视上见了多了。 见旁边的小太监也不出声禀报,柳云熙只好咽下这口气,柔声道:“臣女见过清婼公主。” 说话间,一股蔷薇花香迎面袭来。正是她向皇奶奶求了许久的蔷薇胭脂。 清婼闭着眼睛,嘴角弯起,划过一抹冷凝的嘲笑。 “臣女?你是哪位臣子的女儿?”清婼懒懒地睁开眼睛,将“臣子”这两个字突出念道。就算她是当朝丞相的女儿,也远不及她尊贵。 “回禀公主,臣女的父亲是当朝柳武官。”柳云熙不紧不慢回答道。似乎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在清婼公主的面前有多么低微。 “只是一个五品武官,也配用蔷薇胭脂!”清婼公主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如刀,狠狠割在柳云熙的身上。 原是因为蔷薇胭脂才这样对她不悦,柳云熙心中已经了然。虽然这胭脂很是珍贵,但为了一个胭脂就在这么多贵人面前找她的不自在,这个公主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一些,也太沉不住气了。 要是皇宫中的女人都像她们一样蠢,她还怕当不上女皇吗?柳云熙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公主您误会了”柳云熙缱绻一笑,娇柔万千,如同满树梨花砰然绽开,“这个胭脂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杯冷茶就已经兜脸浇下,“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狡辩!本宫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这杯凉茶柳云熙明明可以躲过的,但她偏偏受了下来。 “公主殿下是臣女不对,臣女不该用太后赏赐的蔷薇胭脂。公主,臣女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公主息怒……”柳云熙瑟缩着身子,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如同受惊的小鹿,惶恐至极地望着清婼公主。 残留的茶水一滴一滴从她纤细的下巴上滚落,恍若是一颗颗泪珠。 急迫发抖的声音吸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不少贵族公子望着清婼公主的眼神都没了之前的仰慕,变得指责起来。 清婼公主哪里被人这样拆台过,脸色气得通红。她虽然对这些贵族公子没兴趣,但她很是享受被男人仰慕的感觉。但因为柳云熙的一句话,那些年轻公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给本宫捂住她的嘴,狠狠扇她的耳光。”清婼公主阴狠命令道,眼中杀意流泻。 小太监知道清婼公主是真的怒了,但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他们怎么能动手。 “公主息怒,现在不能,打”小太监好言好语劝道,“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会坏了公主的清誉。” 清婼公主虽然蛮横却也不愚蠢,细眉一横,冷光凛冽。这个柳家贵女,她记住了! 第六十章:野心 “行了,你给本宫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清婼语气阴沉至极,眼睛一闭,满脸的怒意。 “公主都不想见你了,你赶紧走吧!”身边的小太监毫不客气道。 柳云熙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楚楚可怜地望了一眼清婼公主和她身边仗势欺人的“狗”,这些人她也记下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谁是主谁是仆,还说不准! 而且清婼公主如此刁蛮跋扈的性格,说不定能成为她手里的“刀”。用这把“刀”去对付柳云锦,看柳云锦如何招架得住。 慕容阁听见柳云熙委屈的声音已经走了过来,看见柳云熙跪在地上,满脸的水珠,地上还有一滩茶水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婼你怎么能欺负她,我以为你性子虽然蛮横,但和那些心狠手辣的贵女是不一样的!”慕容阁心疼地扶起柳云熙,伸手为她仔细擦去脸上的茶水。 “本宫只是看她不顺眼,就小惩了一番。怎么四哥就心疼了?”清婼望着慕容阁眼底的怒意,冷笑淡淡。 “清婼你身为公主,应该以身作则才是,怎能滥用权力!而且熙儿哪里惹了你不快了,你要用水去泼她”慕容阁声音沉沉,如化不开的铅云。 适时,柳云熙拉住了慕容阁的手,“委曲求全”道:“殿下算了,是云熙不好,惹了公主不悦。只是一点小惩罚而已,云熙受得住。” 眼见着望向这边的目光越来越多,慕容阁不想将事情闹大,压着满腔怒火,冷冷地威胁道:“清婼我不管你为什么讨厌她,但绝没有下次。她以后会是你的嫂嫂,请你以后对她客气一些。” “嫂嫂?”清婼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发出一声冷笑,“难怪能用上蔷薇胭脂,原来是勾搭上了我的哥哥。但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想要嫁入皇家,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勾搭”这两字又让柳云熙脸色一白,眼中的水珠儿瞬间滚落。 慕容阁担忧地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神色震怒,儒雅俊美的脸也变得狰狞起来,“清婼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想不到这样恶毒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 “殿下不要再说了,是云熙配不上你”说完柳云熙急急转身时,一串晶莹的泪花滴落在慕容阁的手心里。 慕容阁死死地捏住了手心,暗暗发誓,不管任何人的阻拦,他都一定要娶柳云熙为妃,保护她,呵护她。不管柳云熙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达成。哪怕是将江山天下捧到她的面前,他都在所不惜。 柳云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用余光瞥见慕容阁心疼入骨的神色。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一招以退为进已经奏效了。看四皇子的样子不娶到她,不会罢休呢!这正是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东西。 让清婼和她的亲哥哥反目成仇,也算是报复回来了。 御花园外太监又尖又细的嗓音传来,“太后娘娘到——” 所有人都恭敬跪下,“恭迎太后娘娘!” 清婼公主脸上难掩失望之色,皇奶奶都来了,宴会也开始了,南陵王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一片明黄色的绣凤华裙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而她身侧竟然还有一个随行而来的身影。青烟一般的纱裙上点缀着颗颗白玉珠子,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仿佛是云雾中的星辰。 乌黑的秀发垂落在纱衣上,微风拂过,青丝招展,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雅淡香。 有人经不住好奇偷偷抬起眼睛去打量,但看清女子的容貌之后就再也难以移开目光。 说是国色天香,碧玉天成也不为过。 “都起身吧!”太后一挥金色的衣袖,雍容华贵道。 所有人这才站起了身子,名正言顺地望向了太后身边的女子。 泼墨般的长发,艳丽无双的容颜,配上她身上举世难寻的“金缕玉衣”,让人心中只能联想到塞外的长河落日,江南中的如火红枫。 刚刚为柳云熙所着迷的贵族公子,此刻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柳云锦。就连太子慕容武都禁不住眯起眼睛,仔细去看。这样的绝色美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他的太子府上正缺一个侧妃。 身边的慕容玉停住了喝酒的动作,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何为见卿一面,终身误。 清美温雅的柳云熙在她的艳光之下变得寡淡寻常。莲花虽美但过于素雅,怎能与如火的蔷薇相提并论。 无怪乎安泰城中有这样的一句诗,“将门府中双生花,芙蓉海棠相成画。” 一朵是莲花,一朵是海棠。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她当初将金缕玉衣赏赐给柳云锦,为的就是今日能够艳惊四座。最好能让南陵王都为她动心。 清婼公主不甘地望着柳云锦的背影,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贵女?抢了她的风头不说,还能随着太后一起入宴。要知道皇奶奶以前最宠爱的人就是她了,但因为她执意要嫁给南陵王,惹了太后不快,至今对她的态度都不如以往那般亲厚。 “云锦丫头你来哀家的身边坐,若是看上了谁,只管跟哀家说就是!”太后慈爱道。 “太后垂爱,云锦不敢忘”她淡淡道,凤眸中一片暗色深不可测。这是太后第二次要为她张罗婚事了,太后明知道她“倾慕”南陵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柳云锦也不急,端着面前的清酒喝了一口。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她只管见招拆招。 福顺公公一声令下,十几个宫女应声而出,将精致的碗碟酒菜一一摆到了各个桌上。送到慕容阁桌上的时候有些诧异,想不到四皇子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贵女。这每个位置都是安排好的,不该多一个人出来。 但宫女碍于四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多言,放下东西之后就退了出去。 福顺公公自然也是瞧见了,眸子瞥了瞥,什么也没说但心中却暗暗记下。这请帖是他送出去的,该来的人他心里都有数。 柳家就只请了柳云锦一个,但怎么柳云熙也跟来了?柳府里的人是没听清他的话,还是有意这么做让他难办?福顺嘲弄地晃了晃手中的拂尘,柳家虽不是什么大家,但这野心可大着呢! 第六十一章:红蔷薇 最中间位置坐着的太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樽,“今日只是哀家办的小宴而已,在座各位都不必拘礼,不要嫌哀家在这扰了你们年轻人的兴致。每次宴会只喝酒吃菜倒也无趣,不如……” 太后顿了顿,眉头微皱,似在思量该玩个什么小游戏,好调起大家的兴致。 福顺上前一步,笑嘻嘻接道:“以前文人雅士最爱在水潭边吟诗作赋,在水潭里放一只酒杯,酒杯在谁那停下,谁便要即兴作诗一首。文人雅称为‘流觞曲水’。奴才瞧这御花园里花开正好,不如摘下一朵来相互传递,命琴师来弹琴一曲。曲子停下,花在谁手中,谁就表演个节目,也不失流觞曲水的雅兴。太后您觉得可好?” “正合哀家的意思,弹琴传花,不费什么心思力气,也显得雅致。”太后颔首赞道,“便如此吧!” 柳云熙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不过是接鼓传花,这样老套的游戏哪有什么新意。不过这倒是个机会,说不定能让她大放光彩。杏眸中再无之前的娇弱,露出跃跃欲试的精光。 而太后身边的柳云锦只是漠然地望着这一幕,眼底的笑意冰冷。果然另有所图不是吗?好好的小宴不吃饭喝酒,非要让人出来表演。是想成就她,还是想毁了她?若想毁了她,也不用大费周章的送来这么华美的衣服。是想用捧杀这一招吗?凤眸眯起,柳云锦若有所思地望着缓缓跑来的福顺公公。 福顺公公对她的敬意不像是作假,一时间她也摸不清皇太后真正的意思。 “太后这是御花园中开得最艳的牡丹,”福顺送上了托盘,托盘上盛着一朵粉白色的牡丹花。 唯有牡丹真国色,也只有牡丹才能配得上太后娘娘至尊的身份。 “你近来做事越发用心了!”太后含笑,伸出戴着指甲套的手抚了抚牡丹花娇嫩的花瓣,“这样便开始吧!” “是!”福顺答道,不知从何处领来了一个抱着古琴的琴师。 琴师朝众人行礼之后,就盘腿坐下,一拨指间的古琴,悠扬的曲调从弦上滑落。 太后侧过身子,将手里的牡丹交到了柳云锦的手中,和颜悦色道:“丫头便从你开始。” 柳云锦接过牡丹之后便交到了身侧太子慕容武的手中,不自觉地,两个人的指尖微微触碰。 眉头微皱,柳云锦飞快地收回了手,而慕容武捧着手中的牡丹花,出神了片刻。 少女的手指细嫩温润,仿佛是上等的玉璧。让他不由想要握在手掌里,再也不放开。 身侧的慕容玉不着痕迹地望着这一幕,将自己哥哥眼底的痴迷看透。手指猛然捏紧了面前的金樽,心尖如有芒刺一般被扎得疼痛。 难道大哥也喜欢柳云锦……十多年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他倾心的女子,他也不愿放手让出。只能和太子哥哥争上一争了。 牡丹花被传了下去,悠扬的琴声也到了尾声。 果不其然,琴声刚刚停下,太后也将牡丹花递到了柳云锦的手里。 “太后娘娘,这是要让云锦献丑吗?”她不好意思地望着太后,一脸出乎意料的惊讶。而眼中却夹着似笑非笑的神采,她早就料到这朵牡丹花会传到她的手里来。 也不知是有人精心设计,还是无意的巧合。 “傻丫头,这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哪里是要让你出丑。”太后淡笑道,伸手轻抚柳云锦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上次在哀家寿宴上,哀家就觉得你琴技不错。” 清婼坐凉亭中,生怕日头将她晒伤。眼瞧着太后与柳云锦亲昵的样子,眼里像是扎了一根刺,疼得她坐立不安。柳云锦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抢了她的恩宠,她的位置。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个贱丫头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自己生为东陵的公主,不能陪侍在太后身侧,反而坐到了远远的角落里。 眼中的怒火几欲喷出,生生将手上半寸长的指甲给捏断了。 身后的小太监心疼那半寸白净的指甲,上前一步拉住了清婼的手,“公主生气归生气,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好端端的指甲就这么断了,岂不是可惜。” 清婼毫不承情地打开了小太监的手,冷言质问道:“那个贱人是谁,她怎么配坐在太后的身边?” 小太监望了一眼太后身边的人,眼神锐利如刀,“她是柳家的庶女,和四皇子身边的小姐同为姐妹。四皇子身边的人是柳家的嫡女,而她不过是个庶女。” “柳家?”清婼公主的细眉一挑,像是高高耸起的小山,“五品小官而已,就跟本宫手里的蚂蚁没有什么分别。生下的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狐媚,一个比一个善于勾人。一个四哥被柳家嫡女迷得晕头转向还不够,就连卑贱的庶女都因为皇奶奶的宠爱摇身变成‘凤凰’了。再这样下去,本公主该如何自处?” “她们再受宠,也是贱命一条,哪里能跟公主您相比!”太监忙不迭地溜须拍马。 清婼公主的脸色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有所好转,只寒声道:“不需要你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告诉本宫有什么方法治一治这两个狐媚子。本宫瞧着她们两个风生水起的样子,就恨不能把她眼睛,舌头割去,做成粪坑里面的人棍。” “公主殿下您再忍一忍”小太监轻声劝解,眼睛一转,一条毒计浮上心头,眼底露出寒光,“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 小太监似是想到了什么,阴测测一笑,弯腰在清婼公主的耳边轻声道:“依奴才看,不如离间了她们两个姐妹的感情。让嫡女去对付庶女,叫她们窝里斗岂不快哉!” 小太监哪里想到,就算没有离间这一计策。她们姐妹两个人之间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费心想出的毒计,只是火上浇了一勺油,除了让火烧得旺一些,根本没有其他的作用。 听了他的话,清婼公主舒服地往后面一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 别的事情她未必会做,但捕风捉影,指桑骂槐的事情她最精通不过了。要知道她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什么样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什么样恶毒的计谋她也都见过。对宫闱争宠的事了如指掌,这点小伎俩岂不是信手拈来。 小太监瞧见清婼公主脸上的笑容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却被清婼公主出声打断了。 “多说无益,本宫心里自有谋划……”眼梢微翘,闪烁的寒光,如同深秋的寒霜。冷彻入骨。 “公主聪慧,用不着奴才多说,”小太监冷冷地朝柳家姐妹两个人看上一眼之后,慢步走回了清婼公主的身后。 第六十二章:离间之计 坐在四皇子身边的柳云熙不甘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樽,手指间泛出森森白色。心中兀自愤懑不平。这场小宴根本是太后有心筹划,就是为了衬托柳云锦。不然怎么会送她蔷薇胭脂还不够,还送了一件举世无双的“金缕玉衣”。只是她不明白,柳云锦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庶女,如何能让太后费这么多的心思。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柳云锦。她也猜不出太后的真正心思。 所有的异性目光都落在柳云锦的身上,就连身边对她山盟海誓,几次说要娶她为妃的慕容阁,都忍不住不时去看太后身边的美人儿。 他想不到在太后寿宴上初见,柳云锦还没有这般明艳绝世,只是几日不见,她的面容似又长开了些。就像她手中握着的牡丹花,初绽芳华,就已夺去了百花之色。等她完全成熟之时,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为她倾倒。 但这样的美太有侵略性,如同带刺的蔷薇,握不住的话反而会刺伤自己。慕容阁看了几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他没有信心能驾驭这样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若非有睥睨天下的气场,与她相称的绝色姿容。站在她的身边,只会被变被她的风华衬得无比平庸不堪。 他抿了一口酒,自我安慰道,还是柳云熙这样的美人更合他的心意,温婉秀美,如同空谷兰芝。 整个御花园中一片安静,十几双眼睛都落在柳云锦的身上,眼神有期待,有嘲弄,有不屑……但都在等待柳云锦的表演。 坐在太后身边的少女不急不躁,在细细思量她该怎么做才是上上之选。既不拂了太后的面子,又不会成为出头之鸟。 “本宫觉得柳家小姐倒不必这么谦虚,上次在皇奶奶寿宴上,你可是大出风头啊!将一首《春香月》谈得入味三分,连你妹妹的舞姿都被你的琴音给盖过去了……”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明褒实贬。 众人纷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柳云熙一顿,没想到还有人会提到上次太后寿宴,提到她的舞姿。 那是她记忆中的耻辱,平日里连想都不愿去想。她精心准备了《百鸟朝凤》,为的就是能夺得太后欢心,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她没能变成凤凰,柳云锦那贱人有意捣乱,反得了青眼。 她每每念及此事,都恨不能将柳云锦剥皮抽筋了。 心中怒意滔天,表面上却要装作平淡大度。旧事重提,疤痕被揭,柳云熙死死咬着银牙,才忍住没将心口上的那一团怨气发泄出来。 别人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太后却是知道的。这个声音叫她皇奶奶,都叫了十几年了。堂堂一国公主在这么多贵族面前,没有一点尊贵修养,开口便是嘲讽,这副阴阳怪调的样子,哪还像个公主。 自己这么多年都白疼她了,太后心底失望又生气。 以前慕容婼这么说话的时候,太后只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从小被宠坏了。但有了同样年纪的柳云锦做对比之后,太后才看清清婼公主的蛮横跋扈。 皇家之中的金枝玉叶,还不如寻常官宦家的小姐知书达理。 柳云锦淡淡扫视去了一眼,透过纱帘望着清婼公主那不可一世的面容,嘴角弯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 眸底幽幽一片,如山间白雪,纯澈而寒凉。 她本还打算糊弄一番也就算了,但有人非要把她往刀刃上推。既然清婼公主想看她们姐妹相争,她就如清婼公主之意。 柳云熙本是个记仇之人,旧事重提,已经结下了梁子。那她就在柳云熙反攻之前,先下手为强。 “清婼公主好记性”柳云锦笑谈道,“那日本是妹妹献舞,结果反而是我抢了妹妹的风头,为此云锦心中有愧。” “呵……”清婼翻着眼睛发出一声冷嗤。这种门面上的话谁不会说。 对清婼公主傲慢的态度,柳云锦也不恼,只是望了一眼脸色阴翳的柳云熙,缓缓道:“太后娘娘臣女想和妹妹一同表演。这次便让我来献舞,妹妹来弹琴。妹妹的琴技不在我之下,太后娘娘听了肯定也会称赞。” 柳云熙狐疑地望着柳云锦,柳眉微蹙,不知柳云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毒药。 凉亭中的清婼公主抚着自己断了的指甲,一个不小心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她小瞧了这个五品武官家的小庶女了。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打乱了她的谋划,清婼公主瞳孔缩紧,寒光流转不定,仿佛是无底寒潭。 “这怎么好?”柳云熙装作羞怯不安地站起身子,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样子虽然是一贯的柔弱,但和沉稳有度的柳云锦相较,就显得小家子气十足,登不上台面。 太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同样都是柳家的女儿,两个女儿间的差别也太大了。嫡女娇娇弱弱,反不如庶女大方雍容。也不知柳家的主母是怎么培养的! “你不必推辞,云锦也是一片好意。上次你的舞,哀家也没细瞧,今日就再给你一个展示的机会、”太后雍容笑道,神情和蔼依旧,却少了与柳云锦说话时的那份亲近欢喜。 “那多谢太后,”柳云熙福了福身子,眼底的不甘妒忌如水草般纠缠在一起,上次《百鸟朝凤》的舞蹈费了她不少心思,居然只得了太后一句“没细瞧”。 挑起的眸子,恨恨地盯了柳云锦一眼。凭什么柳云锦能轻而易举获得宠爱,她就不能!她到底是输在哪里? 清婼公主把握中手中的一块和田玉的如意吊坠,忽而展颜一笑,眉宇间若有所思。 “果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的,就不会一条心。做姐姐的倒是好心好意,可是她的嫡妹却不承她的情,心里记恨着呢!等她们回府之后就有的闹了,本宫真想看看亲姐妹争锋相对会是什么样的有趣情景。”清婼收回了目光,刚刚柳云熙眼底的不甘嫉恨,别人看不出来,她浸淫宫闱多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正合公主的心意……”小太监插嘴道。 清婼将手中的玉如意一转,冷笑噙在嘴角,“确实正合本宫的心意。” 第六十三章:一舞惊鸿 柳云熙走到古琴的面前坐下,脸上再无半分不甘,柔柔问道:“不知姐姐想跳什么舞?” 云袖一展,一双素手轻轻放在了琴弦之上。姿态无比的优雅流畅,仿佛是九天瑶池中的抚琴仙女。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吸引来不少痴迷的目光。 在柳家的时候可从没有人教过柳云锦跳舞,她就不信今天柳云锦能跳出什么名堂来。 垂下的青丝挡住了柳云熙唇边的冷笑,她等着看柳云锦出丑。适时之际,她可以出来救场,替代柳云锦跳上一段优美舞蹈,让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看清何为云泥之别! 她就天际边雪白飘渺的仙云,而柳云锦就是一滩不自量力的臭泥巴。 就在柳云熙暗自得意的时候,柳云锦从太后身边的位置上站起身子,缓步走到了宴会的中间。 姿态雍容镇定,艳丽如牡丹的脸上一直噙着笑容,举手投足间芳华毕现。 太后微微颔首,满意地望着柳云锦的背影,说来自己宠爱的这个庶女比起清婼来更像是皇家公主。 缓步走来的一路上,清明锐利的目光将柳云熙脸上微妙的神情看了透彻。 等着看她出丑?柳云熙的心思果然恶毒依旧。只可惜柳云熙聪明一世,遇上自己之后便遇到了克星,没有一次算盘能打成功。 “妹妹琴技卓越”柳云锦声音淡淡道,侧着脑袋想了想,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红晕,“我一时也想不出该跳什么舞,不如妹妹随意弹奏吧!” 她才说完,几个贵女揶揄讽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原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可不是呢!本以为是个聪明灵秀的人,能让太后都青睐有加。原不过是个俗物,连舞都不会跳……” 凉亭中的清婼公主极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眼皮抬起,眼梢凝着嘲弄。 声音冷傲讽刺道:“你们这些贵族小姐说话也不能太过分。柳家大小姐若没有一点本事,怎配坐在太后的身边。只可惜出身太低微,只是个庶女,被受宠的嫡妹压着一头,哪里能学些什么弹琴跳舞,能混口热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清婼公主的声音一出,叽叽喳喳的几个贵女都不敢再说话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笑容,神色也变得高傲起来。 她们不仅系出名门,还是家中的嫡女。身份虽不如公主尊贵,但和柳家的两姐妹相比,却是高人一等。 太后的脸色沉了沉,不悦出声道:“清婼你贵为公主,自当处处谨言慎行,这样叫人难堪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知道了皇奶奶……”清婼吐了吐舌头,一脸知错的天真之色。仿佛刚才那样尖酸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太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就不再开口。 柳云熙目光带笑地望着这一幕,觉得无比解气。柳云锦根本不会跳舞,以为拖延时间就有用了吗?过会还是一样出丑丢人。 那些贵女说的话真是合她的心意,要是能再刻薄无情一点就更好了。 柳云锦依旧笑容淡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半分关系。细长的睫毛垂下,眼中光芒点点。 忽而像是下了决定,猛然抬起螓首,朝着众人一笑,百花失色。 她快步走向了御花园外,不知是去做什么。 几个贵女嘲笑的声音更大了,“柳家庶女真是可怜。担心自己不会跳舞出丑,马上就逃走了!” “还真是‘机灵’呢!省得过会丢人,不如现在就赶紧溜走。也不知太后娘娘怎么会看中这种人!” 柳云熙一愣,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柳云锦会“临阵脱逃”。清美的脸上,唇角一勾,笑意得意嘲讽。 现在柳云锦明白什么是嫡庶之别了吧!只有嫡女才会被重视,才会学习琴棋书画。而庶女就跟卑贱的下人没有任何区别,哪里能接触到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不过是靠主母赏的一口饭养活性命罢了。 柳云锦走了,现在不正是她展现的大好机会! 柳云熙一掩唇角,笑得春风得意。从古琴后面款款动人地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拜倒,声音婉柔中夹着不安,“太后娘娘息怒,姐姐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被吓坏了,这才做出了这样失礼的事情。臣女愿意代替姐姐,为太后娘娘献上一舞。” 太后脸色阴沉不定,她不相信柳云锦是这样胆小怯弱的人。 太后没有应答,柳云熙就只能一直跪着。脸上的得意笑容渐渐褪去,心底不安起来,为什么太后不答应她?难道还在等柳云锦。 柳云锦根本不会跳舞,肯定是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了。柳云熙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脸上露出了恨意。太后也太过宠爱信任柳云锦了,不过很快,她就会取代柳云锦的位置,让所有人看清她才是真正的才女。 慕容阁心疼地望着一直跪着的柳云熙,不由地向太后请求道:“皇奶奶就让云熙代替她献舞吧!云熙才是柳家的嫡女,跳出来的舞姿,一定不会比柳云锦差。” “既然这样,就让妹妹代替我一舞也未尝不可……”清润悠扬的声音传至,如冷泉滑过,带着丝丝寒意,“妹妹一直不是想在太后面前献上一舞吗?就让妹妹得偿所愿便是。” 这个声音是柳云锦?她怎么还会回来…… 柳云熙慌张地转过身子,看着她手中握着的两把冷剑,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云熙以为姐姐不会回来才想着替姐姐跳舞的!” 旁边几个贵女同样是脸色苍白地盯着柳云锦手中的剑,声音尖利道:“让你跳舞而已,你怎么带着剑来到宴会上?要是刺伤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你这个小庶女担当不起的!” 手中的冷剑一转,寒光闪烁,柳云锦微微一笑,从容道:“平日里都是轻歌曼舞,美则美矣,但看多了也显得无趣。今日我便以剑而舞,以求刚柔相济,阴阳协调,天下太平。” “呵呵……”清婼公主发出一声刺耳冷笑,“区区一舞,也能扯上天下太平。难怪这张巧嘴能哄得皇奶奶欢心。” 太后闻言却是一笑,“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哀家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剑舞,你且舞来,让哀家开开眼界。” 身侧的福顺公公有些为难,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旷古以来不曾有过剑舞。新意倒是有新意,但刀剑无眼,只怕会伤到太后娘娘您……” 柳云熙恨恨地从地上直起身子,眼中的妒恨能挤出毒液来,尖酸出声道:“姐姐不曾学过什么舞蹈,以剑为舞太过危险!就算是哗众取宠,也不能拿这些贵人的性命开玩笑!” 柳云锦垂下凤眸,冷冷地瞥了柳云熙一眼,“今日小宴本就是为了尽兴,何来哗众取宠这一说?若无十分把握,我又怎么敢用剑跳舞!” “你明明没有学过跳舞……”柳云熙不甘地再次重复,满脸的质疑。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尖酸刻薄,立马改为娇弱无辜的语气,“姐姐,我这么说也是担心你!在座这么多王孙贵族,伤了谁都是死罪!” 面对柳云熙的质疑,柳云锦不做任何解释。 第六十四章:想出风头 她确实没有学过任何舞蹈,何氏一心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捧成凤凰,哪有闲工夫来关心她的死活。 只因前世,曾有一名舞姬深得慕容阁的宠爱,她就是以剑为舞,刚中带柔,艳惊四座。惹得慕容阁不顾一切要将她纳入后宫。后因为龙宠过甚,威胁到了柳云熙的位置,被她秘密毒杀了。 而自己为了重获慕容阁的宠爱,特意学了这一段剑舞。前世没有机会跳给慕容阁看,她一直觉得惋惜不甘。但今生有此机会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再无慕容阁这个人。 情深缘浅,造化弄人,大抵说的就是她与慕容阁。 “多谢妹妹一片好意”柳云锦抬头扫了一眼自己脸色阴暗的嫡妹,笑意淡淡地浮在唇边,“我自当注意,有劳妹妹为我弹琴一曲。” 柳云锦握着手中的双剑走到了地毯的外面,站在一树木槿之下。 正应了那句,花面人面交相映,人与花色相争艳。 “当真是倾国之色”太子饮了一口杯中酒,沉声赞叹道,“也不知谁家公子才能娶到如斯美人。” 嘴上是这样说着,眼底却是一片志在必得的炙热。 慕容玉握着酒樽,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清眸染着淡淡酒气,如同夹着一场悱恻的春雨,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木槿下的倩影身上。 “她虽只是柳家庶女,但未必会给人做妾。一举一动皆是风华万千,正妃的位置给她,才算是不辱没了她!”慕容玉微醉迷离道,如玉的脸上泛着一层绯红,越发显得龙姿凤章。 “正妃之位?”太子沉吟一句,随即浅笑出声,“皇弟怕是喝醉了!她就算是倾国倾城也坐不上正妃的位置。富贵由天定,从她一出生起就注定了只能给人做妾。” 慕容玉不再说话。眸子因为太子的一番话微微暗沉下来。他想将正妃的位置给她,想风风光光迎娶她进门。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皇奶奶不会同意,朝中大臣也会上奏弹劾。 只怪她的身份太过低微,对她越好,就越是害了她。 除非他能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能依照自己的所愿行事。但为了一个女人,去和自己的手足争夺皇位,当真值得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成便是王,若败就是囚。 为了一个女人,赌上自己的一世荣华,一生性命…… 慕容玉的眸色幽冷深邃,几乎将手中的酒盏捏碎,他不知道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但他知道,这抹倩影已经长在了他的心底,恐怕此生都难以放手。 柳云熙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回到古琴的后面坐下,眼梢扫过,冷冷地睨了柳云锦一眼,心中嗤笑不断。 她绝不相信柳云锦会跳什么剑舞,不过是跳梁小丑想要哗众取宠。 不过这样也好,柳云锦这般不知死活,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都不需要她动手了。这些王孙贵族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柳云锦。 秋后的蚂蚱,姑且让她跳上一跳。等过会她跳断腿,自己再去踩上一脚。 杏花眸子一转,冷光如霜。 素手一扬,一串悦耳的琴音从莹白的指尖滑落。柳云熙柳眉微挑,心里打定主意不让柳云锦抢去风头。 出手挑的便是最难以驾驭的《高山流水》,此曲清雅大气,但指节繁复错综,要求指速极快,稍有分心就很容易出错。 木槿下的倩影随着琴音缓缓起舞,手中冷剑划过快如流星,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华光。 前面的曲谱较为平缓容易,柳云熙弹得颇为得心应手。 不少目光都围绕着她转,柳云熙微微垂着面容,露出最完美无瑕的侧脸,让一缕碎发正好遮挡在脸前。有微风吹过,一缕青丝随风起舞,越发衬托得她空灵清美。只如荷池中的莲花,让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了她弹奏。 柳云熙感受着周围赞叹炙热的目光,心中如吃了蜜一般。脸上的神情显得越发清丽脱俗。无比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她本就是天上的明月,其他的贵女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衬托她的繁星。柳云熙心中高傲地想着,得意地用余光扫了扫其他人脸上的表情。 看着清婼公主抑郁不快的脸色,柳云熙嫣然一笑,仿佛要将自己的美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将其他的女人都贬为寻常的绿叶。 清婼公主将手中的玉如意坠子狠狠往桌上一摔,脸色铁青,五品官员家的小姐也配与她来争艳。 立即不敢不顾地出声讽刺道:“本宫瞧着这段剑舞铿锵有力,这琴声过于清雅平淡,倒是不相宜呢!” 琴曲正是到了转折高音之处,被清婼公主出言一说,柳云熙有些乱了心神。手指一颤,就乱了两个音节,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几个见不惯柳云熙出风头的贵女里面露出奚落嘲笑的神色。 清婼公主更是毫不客气道:“本宫瞧着你的琴技远不如你的庶姐。好好的一曲《高山流水》被你弹成这样,实在是太辱没这一首曲子了!” 清婼公主的话越恶毒,柳云熙的心越乱。她努力想要维持自己清美高贵的形象,但一双手却像是不听她的控制,指尖的错误越来越多,琴声也从悠扬变为了嘈杂。 “铮”的一声,琴弦竟然被柳云熙弹断了。 树下的柳云锦也停住了身形,目光淡淡地望着柳云熙微微颤抖的背影。 想要揽瓷器活,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金刚钻。妄图踩着她上位博出彩,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云熙机关算尽,最后栽在了自己的狂妄自大上。《高山流水》这首琴曲,练上几年才能流畅不错,若想一曲惊人,没有几十年的练习绝对不行。 清婼公主冷笑出声,不留一丝情面,讥讽道:“呦!好好的一把古琴就被你弹坏了!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将琴曲弹得如此不堪入耳的,你还是第一个呢!” 东面坐的太后幽幽睁开了眼睛,用手点着额头,脸上一派疲惫厌倦,“你的琴声确实配不上云锦的舞技。你身为嫡女,却各项平平,实在是令哀家太失望了。” “太后息怒……”柳云熙急急站起了身子,手指扭着衣角。红唇轻咬着,流下一行清泪,声音委屈娇柔道:“云熙琴技平庸,有辱圣听,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不耐烦地抬手,示意柳云熙起来。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她就在这哭哭啼啼的,甚是烦人。也不知当初自己怎么将她也请来赴宴。 “今日小宴只是为了热闹,哀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你,你回去好好将琴技练一练便是。也别在哀家面前哭了,哭得哀家心烦头疼!” 太后闭眼养神,威仪的面容显得倦怠。这幅神色明显是不想再多看柳云熙一眼。 “是……”柳云熙好不委屈可怜地将眼泪擦去,手指将手绢扭成了麻花状。满心后悔不甘。 不过这样也好,她弹不成曲子,柳云锦也跳不成舞了。她出不了风头,柳云锦也别想出风头!手中的绣帕被她揉捏成团,杏眸中泪水夹着愤恨。 柳云熙瑟缩着身子,楚楚可怜地回到了四皇子慕容阁的身边。 一时间热闹的小宴因为柳云熙的关系,变得沉寂下来。 第六十五章:艳惊四座 这正是清婼公主乐于看见的,她一转手中的玉如意笑得恣意,“这样无才无德的嫡女,本宫还是第一次看见。也不知哪一家世家门阀,会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姐进门。” 坐在慕容阁身边的柳云熙缩着身子,垂着螓首,像是一只受尽委屈,无比可怜的小白兔。害怕再惹太后不高兴,慌张地擦着眼角的泪痕。 慕容阁在衣袖的遮挡之下,轻轻握住柳云熙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掌心给她力量。柳云熙怯怯地抬起脸,梨花带雨地轻轻注视着慕容阁,一双杏眸水光流转,仿佛里面有说不尽的委屈。 慕容阁眉心一跳,要不是因为这么多人在这,他好想将柳云熙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她一番。 另一只藏在云袖中的素手捏紧。柳云熙暗自冷笑,她还没有完全输,至少牢牢抓住了四皇子的心。而柳云锦却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这一次是她赢了! 就在柳云熙自我安慰,有些自鸣得意的时候,太后娘娘开口叹息一声,“哀家瞧着丫头的剑舞别致的很,倒是可惜了……” 经太后的提醒,不少王孙贵族都朝着柳云锦那边看去。 少女乖巧静谧地站在一树木槿花下,花色迷离,人影翩跹。不知为何,只让人想起“岁月静好,安然若素”这样的形容。 福顺公公一点就通,立马明白了太后的心思,笑着道:“太后娘娘想看,就让大小姐继续跳完。只是少了一个伴奏的人……要不让奴才去把琴师请来?” 慕容玉已经先一步站起了身子,声音清朗道:“不用去请琴师了,就让儿臣为柳小姐伴奏吧!难得奶奶有心思办一场小宴,请琴师伴奏,琴声虽美,却失了热闹情致。” “这样也好,奴才省得多跑一腿了,太后您觉得如何?”福顺公公接口道。 太后神色有些诧异,没有想到慕容玉会这么说。眸子中一抹异色掠过,只慈爱道:“哀家记得玉儿的萧声不错,也难得玉儿有这心思,就让玉儿伴奏吧!” 慕容玉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谢皇奶奶成全!” 清婼公主嗤之以鼻,冷不丁出声,“她不过是一个武官家的庶女,哪里配得上三哥的萧声!哥哥你这么做,未免太抬举她了!” 木槿树下的少女只是静静而立,艳丽精致的面容如画描摹,没有一丝怨怒。风拂开她垂落的青丝,露出白皙的脖颈,如同玉雕叫人心痒动容。 慕容玉望着她,同样柳云锦也看了他一眼。前世种种浮在眼前,她辅佐慕容阁登基,血洗皇宫。慕容玉抵死不从,不愿拜弑父杀亲的慕容阁为帝,从皇城钟楼上跳亡。 她没有忘记慕容玉死前的仰天长笑,俊美的面容上满目苍茫悲愤。 前世,自己欠他一命。今生,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先向她走近。命运在悄然间已经发生了改变。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迷惘中夹着庆幸的情绪涌上柳云锦的心头。前世的罪,随着她身死已经了结。命运给了她救赎自己,重新翻盘的机会。 慕容玉望着她,眼含柔光,谦谦淡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能为美人奏乐,也是我的荣幸。” 清婼猛然一顿,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肉里,不敢置信地望着慕容玉,“哥哥你在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庶女,给你做侧妃都不配!” 这句话虽然刻薄,但是一句实话。 柳云锦垂着羽睫,只露出纤细精致的下颚。眼底锐利的光芒闪烁,凝着凛冽的气息。 很多时候一把瞧不上眼的破剑,也会是一把杀人的刀。 朱唇勾起,笑意森冷如刀。 谁会想到柳家不起眼的两个姐妹,一个曾血洗东陵,改天换日。而另一个凤袍加身,宠冠后宫。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俊美如玉的面容沉下,声音冷沉不悦道。 “哥哥……”清婼公主委屈叫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都是为了哥哥好!你就算想娶她为妻,皇奶奶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太后只是轻咳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云锦虽不能给玉儿做正妃,但做侧妃却是可以。只是要看云锦的意思,强求也未必幸福。谁让这丫头和清婼一样,对谁倾心不好,非对南陵王矢志不渝。 南陵王功高盖主,目无皇帝,是非杀不可。为今之计,必须要让清婼死心。 太后眸子蹙起,划过一丝狠戾杀意。 让三皇子给她伴奏,柳云锦的运气可真好!三皇子的那一番话,明显是对柳云锦有兴趣。 这怎么可以!她好不容易装尽无辜可怜,才虏获了四皇子的心。柳云锦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让三皇子想要娶她。 不行!她不允许柳云锦也能嫁入皇家。这份殊荣,只有她才配拥有。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柳云熙优雅地站起了身子,声音一扫刚才的委屈可怜,万分得体地朝着三皇子浅柔道:“我们柳家只是五品小官,姐姐更只是庶女,怎能劳烦三皇子为姐姐吹奏呢!云熙愿意‘将功赎罪’,再弹一曲,希望三皇子能给云熙这个机会。” 三皇子龙姿凤章,人如美玉。和四皇子慕容阁比起来,更显俊美无瑕。要是能让他也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她还怕不能青云直上吗? 她羞怯又大胆地望着慕容玉,水眸盈盈显得无比专注柔情。任何男人看见这样的眼神之后,都会以为眼前这个清丽少女是在爱慕自己。 慕容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坏笑。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也就四弟那种书呆子才会捧在手心里当块宝。 他没有接柳云熙的话,而是望向了另一边,声音温和道:“柳云锦如何觉得?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木槿树下的少女才稍稍抬起头,明亮清澈的凤眸落在了慕容玉的身上。 不同于前世几年后的落魄沧桑,如今的慕容玉风华正茂,如玉一般华美俊致。 “那就多谢三皇子殿下一片好意。”她缱绻一笑,声音平淡,没有太多的起伏。 原本“好心”要再次弹琴的柳云熙脸色一白,脸色恼羞。但柳云锦都已经拒绝她的“美意”了,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只好怏怏坐下,嘴里小声嘀咕道:“姐姐我一片好心,你怎么还非要去麻烦三皇子。我们这种身份哪里能得皇子的垂青……” 慕容阁心疼地把自己面前的点心放到了柳云熙的面前,“不要想那么多,我一定会娶你过门的!不管任何人阻止!” “好!云熙等殿下来娶我……”她万分感激道,水眸中氤氲出一抹动人的水雾。 她必须要嫁入皇室,这样才会有大展宏图的机会。如果不能获得其他皇子的主意,她就一定要把慕容阁死死地握在手心里。 动人的萧声响起,不同于刚刚《高山流水》的清雅脱俗。 萧声中带着一份铿锵,带着一缕苍茫暮色。 柳云锦扬起手中的剑,随着萧声翩然而舞,剑光凛冽快如流星,剑风拂过惊落了一树落花。 柳腰垂下,柔似无骨。手中双剑碰在一起,发出金铁的铿锵之声,迸出一串金色的剑星火光。 花香阵阵,剑光萦绕全身,落下的木槿花仿佛受了某种牵引,随着她的牵引不停缠绕飞舞,如同一条淡紫色的舞带。 柔美中带着刚硬,两种格格不入的气质,被她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独特至极,世上仅此一舞。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清婼公主都不得不承认,这一曲剑舞极美。她见过的任何一曲舞蹈都不能与之相比。 第六十六章:落花剑舞 几个之前还阴声怪气的贵女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生怕错了柳云锦的任何一个动作。 “好!” “真美!” 向来高傲的王孙公子都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痴迷的目光望着木槿树下翩跹动人的身影。这样的眼神,让柳云熙如坐针毡。恨不能将手中的绣帕撕烂。 自从柳云锦跳出第一个舞步起,慕容阁面前的酒水就再没有动过。 自己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柳云锦又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三皇子都已经痴迷与她了,她为何还不满足,还要勾引慕容阁! 柳云熙忍着心中的愤懑恨意,努力露出清美典雅的笑容,素手端起酒樽送到慕容阁的面前,希望能唤回他的注意力。 结果却令柳云熙大失所望,慕容阁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却没有转身多看她一眼。 目光发怔地落在那一抹纤细曼妙的人影身上,看着她的一舞一动,似要镌刻在眼底。其他的女子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 尖刻入骨的痛传遍了全身,如同浑身上下长满了细密的刺。 她恨不能将酒樽从慕容阁的手中夺过来,狠狠摔在地上。但她知道现在绝不能这么做,宴会上有这么多眼睛看着,她必须装出嫡女应有的端庄高雅气度。 萧声从铿锵激扬转为了悠远绵长,如同壮丽夕阳消失后的冷沉夜幕。 一个旋转,她握着双剑,流光成练。满树落花纷扬落下,如同一场不尽的花雨。落地停下的那一瞬间,她平握手中的双剑盛了一捧木槿。 “好!当真是别致新颖!”太后禁不住笑赞道,“哀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像是跳舞,又像是武术,亦刚亦柔,极是好看。也不知这曲舞蹈有没有名字?” 柳云锦展颜一笑,吹落了剑上的落花,将冷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走到了宴会的中心。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即兴创舞还没有想好名字,还请太后赐名。” 太后一脸笑容,这丫头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献上这么一曲独特的剑舞,也不着急邀功求赏,还在等她发话。 “依哀家看,不如叫‘落花剑舞’可好?”太后笑着道。 “好!”柳云锦爽利答了一句就跪了下来,谢恩道,“多谢太后娘娘赐名。” “这丫头……”太后笑叹了一句,“还不赶紧起身,福顺一会将哀家新得的两匹金绡云纱赐给云锦,再把几支新制的步摇也给云锦送去。” “奴才记下了!”福顺朗声应答。笑眯眯望了柳云锦一眼,这个柳家庶女好福气,还没过多久就又得了太后的赏赐。 不过说来,她谨慎守礼,又多才多艺,不怪太后娘娘对她宠爱有加。不过柳家的嫡女与她相比就差太多了,今日本来是个好机会,她没能好好把握,还惹了太后娘娘不快。以后再想获得太后的注意,就几乎不可能了。 慕容玉收回手中玉箫,挑眉一笑,风流俊美。 “皇奶奶好偏心,只赏赐给跳舞的人,将奏乐的人都给忘了。”慕容玉打趣道。 “你自己要给人家伴奏的,这会子倒惦记起赏赐来了。”太后拿过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慈爱地望着慕容玉,“给皇奶奶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慕容玉忽然转身,俊美的脸逆着光芒,每一寸都如水墨精心勾勒,一双好看的眸子望着柳云锦,神色柔情。 “儿臣觉得与柳家小姐心意相通,琴瑟和鸣甚是融洽,所以儿臣想要娶柳家小姐为侧妃,还请皇奶奶做主!” 太后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一双浑浊的老眼流露出的目光明澈依旧,慕容玉的那点小心思逃不过她的双眼,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太过仓促下旨,只怕成全的不是一对鸳鸯而是一对怨偶。 柳云锦呆了片刻,凤眸之中一派震惊。 上次指婚的事情才过去不久,怎么又要给她安排婚事?上次能拿南陵王做挡箭牌,这一次呢?再拿他做借口? 这次又是三皇子主动提出,太后会怎么想,怎么说? 这么一想,脑海里就出现南陵王那张人神共愤的美颜,冰为肌,玉为骨。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因为靠近他的人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能将东陵皇室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可怕男人,自己接二连三利用他,被他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光是想想,柳云锦就觉得背脊发寒。与虎谋皮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柳树绿荫下,懒懒垂钓的南陵王打了一个喷嚏。 琥珀色的冷眸,微微睁开一条线,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死士,“把伞再往前挪一点,别让阳光照到本王脸上,打扰本王休息。还有,假如有鱼上钩,记得帮本王收线。若是有不知死活的人靠近荷池,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属下知道!”冷月打了一个哆嗦,自己太不小心伺候了,惹了主子不高兴,就只能被做成人皮扇子。 这样的人皮扇子,人皮屏风,南陵王府中可有不少收藏呢! …… 太后又喝了一口茶,许久才缓慢道:“婚姻大事不能仓促决定,这件事就让哀家再考虑考虑!” 慕容玉难掩失望,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却不能迎娶她入门……苦涩的感觉溢满了心底每一个角落。 握着玉箫的手指用力捏紧。就此放手他做不到,只要有一点机会,他都会想尽方法娶柳云锦为妃。 不同于慕容玉的失望,柳云锦轻声松了一口气。不管是慕容玉,还是慕容其他,只要是慕容姓氏的人,她绝不会嫁。 前世的争权夺位就是一场噩梦,她不想再回到噩梦中去。 松了一口气的人还有柳云熙,她抬手擦了擦云鬓间湿漉的汗意。差一点柳云锦就能先她一步飞黄腾达了,幸好太后没有答应…… 眼中鄙夷的寒光一闪,看来太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爱她嘛! 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不会让柳云锦进宫成妃,她要让柳云锦永远做个卑贱的庶女,让她随时都可以揉捏处置。 慕容阁终于收回了出神赞叹的目光,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幸好太后没有答应这一门婚事,这样说来,他以后还有机会。 等娶柳云熙过门之后,还可以将她的庶姐也纳入自己的府邸,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她刚刚跳的那段舞蹈,无比合他的心意,总觉得在哪见过一般。慕容阁仔细想了想之后,才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喜爱之感。 “云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慕容阁担忧问道,温柔如水的目光紧锁在柳云熙的脸上。 此刻,他才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心意。他对柳云熙是真的在意,只要看见她这张柔美无辜的面容,他就忍不住心动,想要呵护她。 对柳云锦不过是贪恋她的美色罢了,而柳云熙才是他一心一意爱慕怜惜的女子。 柳云熙早已兴致全无,她本想在小宴上出风头,结果什么风头都没有出成,还眼睁睁看着柳云锦出彩,又得到太后的赏赐。真是气死她了! 刚刚慕容阁不是还对柳云锦一脸着迷吗?现在终于记起她了? 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没有一个靠得住!柳云熙在心中恨恨地想。光是这一点,慕容阁就不配获得她的爱,只能被她利用玩弄。 心中阴狠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表面上,柳云熙笑得美若莲花,柔柔道:“云熙觉得有些闷,想要出去走走。” 此时宴会也到了尾声,太后觉得头疼,已经先一步回就近的大殿休息去了。熟悉的贵女,公子们各自围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凉亭中的清婼公主已经不见了身影,而柳云锦的身边围聚着不少献媚,想要接近她的高门子弟。 柳云熙眯着眼睛,阴冷嫉妒地望着,像是一条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 “那我陪你一起去……”慕容阁好心殷勤道。 却不知惹得柳云熙一阵厌烦,没主见的男人整天像个跟屁虫,就知道围着女人转。和手握重权,高高在上的南陵王根本不能比。 而且慕容阁只不过是她众多选择中的一个,还真以为自己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真是可笑! 柳云熙忍着心中的鄙夷不快,轻声柔语道:“殿下不必跟着,我还想去解手……”说着,清美的脸色微红起来。 慕容阁微微一笑,目光满满都是宠溺,“去吧!早些回来。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被其他贵女欺负。” “嗯!”柳云熙装作乖巧地答应,快步走出了慕容阁的视线。 等离开之后,柳云熙立马变了脸色。嘴角一掀,发出冷嘲嗤笑。 这些贵女哪里会是她的对手,还担心她被人欺负,四皇子还真是单纯好骗。 第六十七章:权力之争 柳云锦被几个名门公子围在中间,外面不时有贵女朝着她指指点点。 她只随意应付着,兴致缺缺。 在没有完成复仇之前,她不想嫁给任何人。她也自知自己身份卑微,落在强势的正妻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柳云锦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围着她的公子让开了一条路。 逢人就笑的福顺公公走了进来,朝着柳云锦道:“太后娘娘身体乏了,已经回寝殿休息了,她让奴才过来带小姐在皇宫里随意走一走,看一看。小姐觉得如何?” “正好,云锦也想四处看看,有劳公公了!”柳云锦松了一口气,身后的公子们露出失落的神色来。 他们费尽心思也没有能博得美人一笑,结果太监下人的一句话,就让美人莞尔一笑。 “大小姐脸上都是汗,莫不是觉得这些公子爷们太缠人了!”两人相识久了,福顺也不那么顾忌身份,打趣地说了一句。 柳云锦自然明白,只是她不喜欢落人把柄。从进宫开始便处处谨言慎行,不留一丝破绽错处。 有一句话就伴君如伴虎,如今东陵掌权的正是常德太后。她现在虽得太后宠爱,殊不知,若是有人将她随口一句,有意曲解,传到太后耳中,她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岂敢”柳云锦盈盈道,“安泰城中的名门公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只是云锦的身份太过卑微,不敢妄想嫁入钟鸣鼎盛之家。所以才有些急躁,有些无奈……” 这句话倒也合情合理。福顺笑了笑,不再接话。大小姐虽不是有意提防她,但明显是不想与他打趣闲聊。 福顺在宫里见过不少贵人,柳家小姐不过是十六七岁,却如此谨小慎微,就连寻常的娘娘都不如她心思细腻。 按理说来,主母不可能教她这些事。如何说话,如何做人,如何看人眼色行事,都是由她后天摸索出来的。也不知柳家庶女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养出这样的性格来。 这样的性格倒是好的,但和同龄清婼公主的大大咧咧,随心所欲比起来。她的谨言慎行,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福顺收敛了心思,话锋一转,“奴才知道一个地方,正是凉爽避暑的好去处。小姐且随着奴才走。” 两个人走了不一会,一望无际的荷池就展现在眼前。 两岸杨柳依依,蝉鸣不绝。一片碧绿的莲叶随风浮动,腾起一道道绿浪一直能传到天际边。颜色各异的莲花躲在莲叶之下,含羞而放,景色当真是无比宜人。 最妙的是湖风吹过,带了一阵莲花香气,不浓不淡。不仅能祛暑降温还能叫人身心愉悦。 “大小姐瞧着如何?”福顺像是做了一件极大的好事,喜滋滋道。 柳云锦细瞧着荷池中紧挨的绿意,笑容明艳,与红莲争色,“确实是个好地方,公公有心了!” “这是奴才该做的,小姐且在这里纳凉赏玩。这片荷池是太后娘娘命人开凿出来的,紧挨着凤仪宫,寻常人都进不来,小姐大可安心随意。”福顺如常笑道,眸子深处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柳云锦伸手抚了抚靠近岸边的荷叶,凤眸扫了一眼,就淡然自若地收回了目光。 她就知道太后娘娘突然让她进宫赴宴,肯定是有所打算。小宴上一派风平浪静,原是把计划埋在了这里。 “公公去忙吧!我就在此处随意走动看看,不会出什么事的。”柳云锦得体一笑,似是什么都没有发觉。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福顺一扬手中的拂尘,步子比往常稍微快了那么一些。 柳云锦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目光幽冷莫测地望着福顺公公远去的背影。等转过身去看河中莲花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不会轻易去算计任何人,也不会让自己被任何人算计。 太后对她再好,若只是为了利用。她不会顾惜任何,也要让太后也尝一尝被人算计利用的滋味。 她循着凉亭外的石径小路朝着荷池的深处走去。心中有种敏锐的预感,只有走进荷池的深处,才能看清太后真正的“心意”。 …… 白色纱裙下一双绣花鞋探出,柳云熙漫步走在御花园之中。 想不到御花园这么大,她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尽头,一路上姹紫嫣红,芳菲不尽。若是她能留在皇宫之中,当上一个正宫娘娘…… 柳云熙掩唇一笑,一挥手中的云袖,高傲而立,对着无人的空地道:“好不赶紧跪下拜见皇后娘娘……”她要做,就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清美的脸上,杏眸冷锐傲慢地眯起,摆足了架势。 “呵呵……”柳云熙捏紧了袖子,冷笑一阵,杏眸里冷光流转,势在必得,“会有机会的!我可是穿越者,注定和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我一定会如愿所偿!” 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块假山石伫立着,假山的后面是一座小凉亭。红柱,飞瓦,好是秀巧精致。 柳云熙放轻了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躲到了假山的后面。 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鎏金扭花的流苏,金丝云锦的宫裙,这般富丽繁复的装扮,除了清婼公主还能是谁。 凉亭中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先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道:“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她这么做全是为了您。您也得体谅一下太后的苦心不是……” 清婼公主尖锐跋扈的声音传出,“她要是真的为了我,就该下旨为我赐婚。本宫贵为公主,皇家正统血脉,为何嫁不得南陵王!” 躲着的柳云熙将手中的绣帕狠狠捏紧,脸上浮起一抹嗤笑。清婼公主除了投了一个好胎,其他哪点配得上南陵王,真是痴心妄想! 掌事姑姑一阵焦心,清婼公主根木头似的,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非要点明了才行吗? 瞧着四下没人,掌事姑姑才小声道:“太后已对南陵王起了杀意,公主难道想要嫁过去当寡妇吗!” 这……躲在假山后面的柳云熙身子震了震。她早就知道南陵王不会有好下场,功高盖主的人从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鳌拜如是,多尔衮亦如是…… 只是她想不到太后会这么快动手。玉宣帝已经坐稳了皇位,南陵王也退守南陵,对皇城的权利控制逐渐衰微,现在确实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如果她是常德太后,也会如此行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可惜了音容俱美的南陵王,年纪轻轻就要殁了。像南陵王那样的铁血枭雄,让他拱手让出权利,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绝无可能。 要么杀天子而代之,要么死于天子之手,只有这两种可能。 第六十八章:暗中使坏(一) 果不其然清婼公主捂住嘴,将尖叫堵在了嗓子眼,她惶然无措地望着面前的人,“姑姑快去带我见皇奶奶!我不许她杀南陵王!要是南陵王死了,我也不要活着了!” 说罢,清婼公主站起身子就要往外面跑。被掌事姑姑一把拉住,厉声喝道:“公主,你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南陵王野心勃勃,朝中六部的掌权人皆是他的亲信。东陵与其说是慕容家的,倒不如说是他君颐的!他要是想反,明日就可以坐上乾坤殿的皇位!”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清婼公主捂着耳朵大声尖叫,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掌事宫人继续说下去。 她摇晃着头上的金步摇,大颗眼泪滚落在手心里,神色狰狞而惶惑地望着掌事姑姑,“你骗我!是君颐将父皇送上龙椅的!他若是想要谋反,当年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为什么要等到今天。肯定是太后,她不想我嫁给君颐,就要动手杀了他!我恨你们!” 说完她伸手就要去打眼前的掌事宫女,“啪”一记脆响过后,久久没有了声音。 许久掌事姑姑才哽咽道:“清婼公主,老奴也是您的奶娘,也是亲眼看着你长大。老奴身份低微,本不该说这句话,但老奴一直将公主当做亲女儿一般看待,如何敢欺骗公主!当年康定之变,南陵王血洗了整个皇城。杀戮太重,失了民心,若要强行坐上皇位,只怕会引起天下大变。所以他才会将你父皇送上皇位,为的是借你父皇之手,控制整天朝廷。若不是这些年,常德太后一直在暗中布局,牵制着南陵王,只怕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我不信!”清婼公主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双眼充斥着红血丝,狠狠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 她爱慕了南陵王这么多年,如今却告诉她这样血腥残酷的现实,让她断念。她做不到! “公主……”掌事姑姑无奈唤了一声,满眼含泪。 公主这幅样子几乎要疯癫了,她怕自己再说下去,清婼公主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常嬷嬷,你不知道我爱慕了他有多少年。从他第一次入宫开始,我就再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他那么美,青丝如雪,瞳若琉璃,像是山巅的白雪,清冷皓洁。我倾尽一生,只为了能靠近他,能看见他脸上除了冷漠之外的其他神色。我费尽了心思,倾尽了全力,你却告诉我这样的结局……” “我做不到!”清婼公主微微摇晃着身子,苦笑流泪,“我做不到不爱他……” “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天下好儿郎那么多,你为何偏偏对南陵王一往情深?”常嬷嬷满嘴苦涩,不知该如何安慰清婼公主,“按样貌来说,南陵王之美,天下无双。只可惜他不肯放开手中的权利,威胁到了玉宣帝的位置。要想让慕容氏血脉继续存在下去,就必须铲除南陵王。太后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公主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够了!嬷嬷你不要再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清婼公主哭得满脸泪痕,一个劲地哽咽着。 “这……”常嬷嬷不敢走。 清婼身后的小太监朝着常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让她离开,他会看着公主。 常嬷嬷再多的话也不知如何说起,深深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凉亭。 看不出来清婼公主这么痴情,柳云熙戏谑地掩住了唇角,一幅看好戏的神色。 只可惜清婼公主太蠢了,为了一个男人陷得这么深。 假如她是清婼公主会选择杀了南陵王,男人和地位比起来,当然是地位更重要!更何况是一个对她并不在意的男人。 唯有无情,一心想要更多权利的人,才配坐上那万众瞩目的皇位。南陵王是这样的人,而她柳云熙也是这样的人! 说来,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懂得南陵王,才配站在南陵王的身边,与他共看繁华。 不过这个痴心的蠢笨公主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柳云熙暗自笑了笑,满眼算计。 她一转身,从假山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手腕飞快地一扬,将腰间的一块玉佩扔到了花丛中。 随即猫着腰从假山后钻了出来,瑟缩着身子,看着地面,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 在清婼公主身边守着的小太监听见了响动,眼尖地看见了柳云熙的身影,尖声喝道:“大胆!什么人在此!” 白色纱裙的身子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缩成一团,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一点。 柳云熙握着从花丛里捡回来的玉佩,满脸惊慌失措地跪在凉亭前面,声音颤抖道:“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清婼双眼哭得通红,忙不迭侧着身子,用手帕半遮着脸,担心别人看见她的丑态。 小太监上前一步,挡在了清婼公主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一双眼睛眯起,死死地盯着柳云熙,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去。宫服下一截闪着寒光的匕首露出来,似要杀人灭口。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说错了一句话,就会命丧当场。 白色纱裙裹着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就连嘴角都有些不听控制的微微颤动。她哆哆嗦嗦望着清婼公主的背影,像是惶恐到了极致。 脸色惨白如雪地哽咽出声,“刚刚散了宴会,臣女就想在御花园里逛逛。结果不知怎的,腰间的玉佩丢了,臣女四下寻找就来到了这里,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清婼透过小太监的身影,看了一眼脸色惶恐惨白的柳云熙,心中有些鄙夷。 这幅吓得要死的样子,果然是小家子出来的!哪还有半分脱俗气质,要是全安把手中的刀亮出来,她非得吓瘫了不可。 小太监转身看了一眼清婼公主,似在问她怎么处置这个柳家小姐。 柳云熙浑身不停发抖,手上仿佛没了力气,手心里握着的玉佩滚落出来。她想要去捡回来,奈何手指颤抖得太厉害,拿了几次都没能拿起来。 这幅惶然可怜的样子极大的愉悦了清婼公主,看着比她还要可悲的人,清婼公主的心情转好了许多。 小太监捡起地上的玉佩递到了清婼公主的手中,清婼迎着光看了一眼,只是寻常的白玉罢了,值不了几个钱。而柳家小姐为了找它差点把命搭上,还真是可悲呢! 第六十九章:暗中使坏(二) “行了,你起来吧!”清婼公主淡淡道,还夹着一丝哭过的颤音。 “多谢公主殿下!”柳云熙如获大赦,刚刚还眼如死灰,此刻一双杏眸感恩戴德地望着清婼公主。 瞧着她那副千恩万谢的样子,清婼公主极为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公主殿下似乎哭过了,脸上的妆都花了……”柳云熙浅笑着,语气带着亲近与讨好。 小太监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柳云熙装作看不懂他眼底的警告威胁,一派天真无邪地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盒,“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女用过,可以拿去补点胭脂……” 清婼公主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用她用过的东西。但假如瓷盒里面装的是她一直想要的蔷薇胭脂,那就不一样了…… 柳云熙目光落在清婼公主身上,看似无比诚恳,却飞快地掠过一抹精光。 哼!她演了这么久的戏,清婼公主终于还是上钩了。 手指一按,瓷盒上的扣子就松开了,露出里面嫣红动人的膏体,还带着一股股醉人的蔷薇花香。 清婼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刀锋般尖锐,凝着嫉恨。从柳云熙的手中一把将蔷薇胭脂夺了过去。 这一抢,在柳云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清美无辜的面庞垂下,柳云熙抿紧了嘴角,眼神幽暗如潭。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现在敢这么对她,她都一一记下了。最好别让她得势,要不然她会加倍地报复回来! 再抬起脸的时候,柳云熙的姣好杏眸中有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仿佛是秋雨过后,一树残花上遗留的一点雨露,好不可怜。 “公主殿下您误会了,这盒胭脂不是臣女的,是太后赏赐给姐姐的。姐姐她可怜我,才送了臣女这小半盒……”柳云熙糯糯地委屈道。 “又是那个贱人!”清婼公主捏紧了手里的瓷盒子,仿佛要嵌入手心里去,“她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跟本宫手里的一只蚂蚁差不多,也配用这蔷薇胭脂!” 胭脂点在唇角上,配上她脸上扭曲震怒的神色,不显妩媚,反而如同妖魔吃人后没有擦去的血迹。 清婼公主发泄之后,冷嘲热讽地斜睨了缩手缩脚的柳云熙一眼,揶揄道:“怎的不甘心?看你这幅小家子气就知道平日里,肯定没少受那贱人欺负。也亏你是个嫡女呢!怎么反而比不上一个庶女?你真是不中用!”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在柳云熙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疼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比不上柳云锦?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现在不过是在韬光养晦罢了,等她平步青云之后,有柳云锦痛哭求饶的时候。 几滴楚楚可怜的眼泪从柳云熙的眼眶里溢了出来,她慌忙用手擦去,努力扯出笑容道:“臣女虽然是嫡女,但她也是臣女的姐姐。姐姐想要的东西,臣女怎能和她去争抢呢!而且好多东西本就是太后赏给姐姐的,臣女嘴笨,不如姐姐会说话,所以过得不如庶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清婼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之前觉得柳云熙是个有心机城府,不会善罢甘休的人。但看她这幅自怨自艾的样子,又仿佛是受尽了委屈,很是无辜可怜,一点人情世故都不会! 浸淫宫闱多年的清婼公主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柳云熙的真正面容。 “你那姐姐长着一副狐媚脸,一张嘴又像是抹了蜜一样,真是让本宫厌恶到了骨子里。最好别落在本宫手里,不然,本宫定要毁了她的脸,绞上她的嘴,把她做成人棍!不然就送去当军妓!”清婼公主阴声冷语道,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戾气。 柳云熙垂着睫毛,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这样最好不过了!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柳云锦落入清婼公主手里后的悲惨景象。 “姐姐她人不坏,她对臣女很照顾的!”柳云熙一脸懵懂的样子,还嫌清婼公主的怒火烧得不够旺,假情假意地为柳云锦“辩解”。 清婼公主嗤笑一声,神色鄙夷,“难怪你会被她处处压一头!你这般蠢笨,本宫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现在已经认定柳云熙是个没心机的傻子,而柳云锦是个满腹算计,蛇蝎恶毒的人。 被清婼公主恶语相向,柳云熙脸色白了白,仿佛受了委屈一般,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错。 这幅样子让清婼公主格外不悦,恨不能马让柳云熙看清她口口声声维护的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锋一转,柳云熙笑着称赞道:“公主涂上胭脂之后真美!我姐姐都不如公主好看,公主就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牡丹花。若说天下有谁能配得上公主,臣女觉得只有譬如朝雪的南陵王了!” “当真……”清婼公主眼睛蓦地一亮,嘴角更是止不住的上扬。 没有什么话比这句话更合她心意的了!就因为这句话,清婼公主对柳云熙完全放下了戒心。 “臣女怎么敢骗公主殿下……”柳云熙婉柔一笑,眼底诡谲波澜,“公主和南陵王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清婼公主喜上眉梢,所有人都反对她和南陵王在一起,只有柳家小姐说她和南陵王极为相称。 常嬷嬷的一番话本来让她已经有了几分绝望,但听了柳云熙的话之后,清婼公主眼中的坚定重新燃起。 南陵王,举世无双的男人,她一定要得到。也只有高贵的她,才能配得上南陵王不是吗? “不过……”柳云熙的柳眉微微蹙起,神色极为为难,咬着唇角一幅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清婼最不喜欢别人说话拖拖拉拉,立马冷声道:“有什么话你都直说!” “姐姐似乎也喜欢南陵王,上次还想得到太后的赐婚……”柳云熙半遮半掩的样子,让清婼公主疑心更甚。 “她也配!”清婼公主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上青筋跳起,一幅要杀人的狠毒模样,“身份卑贱的虫蚁,给君颐提鞋都不配,竟敢妄想嫁给他!君颐绝不会要她的!她那么卑贱,心思那么恶毒……” 清婼一遍遍说道,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幸好,我姐姐的剑舞没让南陵王看见,要不然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动心……”柳云熙状若无心道,又拱了一把火。 是啊!那个贱人身份虽然卑贱,却长得国色天香,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会动心。而且她还会跳什么剑舞…… 森冷的杀意在清婼公主的眼底蔓延,不安愤怒到极致之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涂着血红胭脂的嘴角一弯,露出鬼魅森冷一笑。 “将她脸上的肉一块块削去,她还会美吗?将她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让她从此像蝼蚁一样只能爬行,哪个男人还会再多看她一眼?”清婼公主站起了身子,眼中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本宫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贱人,将她做成人棍!左右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太后宠她又如何?就说她违逆本宫,以下犯上,已被本宫处置了。本宫要让她风风光光入宫,再无性命出宫!” 柳云熙眸子闪了闪,眼波凝笑。 清婼公主还敢说她蠢笨无用,还不照样成了她手中的“剑”,被她唆使了去咬人的“狗”。 第七十章:大恶狼与小狼崽 两个人正说着,福顺公公一路小跑过来,抬手擦了擦脑门子上细密的汗,笑叹道:“这个地方倒是凉快僻静,只是让奴才难找!” 清婼一眼认出他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奴才,想起常嬷嬷刚刚和她说的一番话,生怕太后要对南陵王不利,上前一步,急切道:“是不是皇奶奶召我?” 福顺站稳了身子,喘了几口气才道:“是也不是!太后娘娘寻着了一个好去处,可以避暑纳凉,请公主移驾过去赏莲花。” 闻言,清婼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关于南陵王的事情,就好…… 福顺的眼睛一转,这才看清清婼公主身边的柳云熙,有些纳闷。清婼公主一向自视甚高,最看不上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今个怎么转了性子和柳家的小姐坐到了一起? 主子的事情,他哪里敢多问,更何况是清婼公主这样刁钻跋扈的主子。 只拱手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要不柳家二小姐陪着公主殿下一起去吧!荷花池那边凉风习习,谈天说笑也畅快些!” “她自然随本宫一起去!福顺公公在前面带路”清婼公主不耐烦道。难得这个柳家小姐说话合她的心意,她自然是要带在身边。 柳云熙一喜,眉梢微挑。她这一步棋果然没有走去,如今清婼公主已经完全信任她了,到哪都要带着她去。她要利用清婼公主的信任,得到更多的东西! “走吧!”清婼懒懒道,一手摇着手中的金羽扇子。 身后伺候的小太监全安一点不敢怠慢,打着伞,步步不落地紧跟在清婼公主的身后。 …… 荷池深处,芳草如茵,树影婆娑。寂静得有些怕人。 如烟裙角垂落在芳草之上,柳云锦顿住了脚步。空气中弥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杀意。 森森树林间,一只漆黑的大鸟被惊起,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嘶鸣。 是想取她的性命?凤眸陡然生辉,万千光辉燿然浮现。 转瞬间,风声已追至,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打向柳云锦的后背。这一掌若打下,顷刻间就能震碎她的经脉,取了她的性命。 想不到皇宫之中还隐藏了这样的高手!但是她还不想死! 就在掌风拍向她后背的那一瞬息,红唇翘起,勾魂一笑。身子滚落,一招兔起鹘落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背后袭来的一掌。 身子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这一滚一落,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本不会太多的武功,只是出于灵魂深处的敏锐,下意识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灰色的身影如跗骨之蛆,被网纱蒙面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犀利微凉的眼睛。一瞬间的相对,柳云锦只想到了荒原上能食人血肉的鹰隼。 这双狭长幽冷的眸里划过一丝惊愕,他想不到一个弱质女子,竟然能躲过他的致命一招。 “你是谁的人?”柳云锦坐起了身子,面对这样的绝顶高手,她能逃过一次,但绝不可能逃过第二次。 凤眸幽冷如霜,无惊无惧,如同一面诡异的镜子,能照出任何人心底的秘密。 “你的眼里没有恨意,没有杀戮,只有漠然。看来你的手上已经沾染过不少鲜血,做一名无情无欲的杀手,你非常称职。柳云熙虽然恨我入骨,却还请不起你这样的杀手。太后……倒是有些可能,但我实在想不出她要杀我的理由。所以你也不是太后的人。” 她缓缓站起身子,甚至面对一个随时会要她性命的杀手,还能不紧不慢地掸去裙裾上的草叶。 冷月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希望能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的畏惧不安。但是令他失望了,少女艳若芳菲的脸上,只有冷意与镇定。 那双冷澈入骨的眼睛,竟让杀人无数的自己也生出了一丝寒意。 少女淡笑望着他,红唇勾勒,笑容诡艳而嘲谑,“我与你素不相识,也无仇恨。你敢不问我的身份,就朝我痛下杀手。放眼整个东陵,敢如此放肆恣意,不管后果的,就只有南陵王了!你应该是他的人吧……” 冷月陡然一惊,对上柳云锦洞若秋水的眼睛,杀意顿生。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居然就被她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身份。既然这样,她就必须死! 袖子一震,触动了里面的机关。冷月的手中多出了一双弯月镰刀。 灰衣下的手腕飞快地转着镰刀,一双弯月刀刃泛着血色寒光,耳边只有破空而来的尖锐声响。 柳云锦一动未动,只静待某人出现。 她在赌,赌南陵王听到她的话之后,会对她产生一点兴趣,会留下她的命。 “住手冷月!本王允许你伤她了?”清贵的声音如寒玉相撞,冷漠之中带着无上尊华,遥不可及。 眼前多出了一个人影,玄色锦衣,上面绣着诡异鲜红的彼岸花。他背对着自己,一双完美如同白璧的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尖锐的刀刃。 随着他的到来,一股霁月寒香随风散开。 “属下只是按照主上的命令行事,清理任何打扰主上休息的人!”冷月瞬间单膝跪地,一双狭长冷漠的瞳中夹着惶恐。 能让这样的无情杀手都产生畏惧,南陵王果然是一匹嗜血残暴的恶狼。 “嗯……”只听他慵懒淡漠地应了一声,“本王素来喜欢她的那双眼睛,差一点就要被你毁坏了。死人的眼睛黯淡无光,只有在她活着的时候取出来才最美……你说吧,本王该怎么罚你?” “属下会去暗牢领罪……”冷月答道,声音并无波澜。 像他们这种被南陵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杀手死士,就算是被当场活剥了皮,也绝不能有一点违抗,也不能发出一丁点的求饶。 想要伺候王爷,就要把头颅系在裤腰带上。 灰衣的杀手凭空消失,来的时候悄然无声如同一道影子,消失的时候同样静谧无声,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她想不到南陵王手下的人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天下还有他想杀而杀不到的人吗?难怪太后会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小狼崽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潺潺动人的声音,如同古琴撩拨。 小狼崽?她什么时候被取了一个这么难听的绰号? 远山黛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一脸的嫌弃。 “看来你并不喜欢本王给你取的名字,小狼崽是不是?”十三骨的玉扇毫不怜惜地挑起柳云锦的下巴,玉扇冰冷,被浑然似雪的修长手指握着,仿佛融为一体。 我是小狼崽?你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尾巴狼! 凤眸一闪,一抹鄙夷的神色快如闪电地闪过。这张近乎天人的面容,与她鼻息相交,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这张如画面容上每一寸都是极美,那一双琥珀色的异瞳闪着琉璃才有的冷芒。 他凝视着自己,漠然清冷,还有着一丝兴趣。仿佛在看手心里想要反抗他的小猎物。 柳云锦身子微微颤了颤,被残暴冷血的狼王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这眼神分明是想将自己吃拆入腹。 第七十一章:被调戏 晶莹剔透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挤出了几滴泪花,“臣女很喜欢‘小狼崽’这个称呼……那个,臣女不是有意打扰王爷休息的。王爷向来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跟臣女计较,不如就放臣女离开如何?王爷继续回去睡个美觉。” 这幅假惺惺讨好的样子,颇为狗腿,看着还挺有意思。真有点像他以前从山林中捉回来的小狼崽,野性中不乏傻气。 君颐勾了勾嘴角,俊颜微展,百花失色。 柳云锦咬牙望着着一张脸,拜托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顶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还敢笑! “小狼崽干嘛这么用力地磨牙?莫非觉得本王秀色可餐?” 他戏谑挑眉,一举一动皆是蛊惑风情,说着还动起手来。 她活了两辈子,今日居然被东陵第一美男给调戏了! 修长的指尖微凉,恍若是他手中握着的玉扇,轻轻落在柳云锦的眼睑上,细细温柔地抚摸着,“你最漂亮的就是这双眼睛,清澈冷冽,像是一匹孤狼。不觉得我们两人的眼睛很像吗?” 像个屁!柳云锦快要将银牙磨成粉了!她努力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君颐看似轻轻地拢着她,两条臂膀上却用上了内力,如同缠人紧锁的铁链。 她一抬头狠狠地瞪着君颐,满脸阴沉。却发现他正在凝视着自己,这双眼睛里仿佛有不尽的落雪,寒彻缥缈,看不到尽头。 说来这双眼睛确实和她相似,更确切的说,他们是同一类的人。 也曾向往过光明与温暖,却被人生生推进无底的黑暗与绝望之中。从此世界之中便只有霜雪,永远尽头。唯有仇人的鲜血,才能给他们短暂而愉悦的温暖。 “王爷放开臣女好不好?臣女还未出阁,如此授受不亲,只怕臣女会被浸猪笼……”怀中的“小狼崽”勉强收回了利爪,哀声求饶道。 她不仅会被浸猪笼,还会被其他女人剥下一层皮来。要知道东陵之中爱慕南陵王的女人,一天一夜都数不完。 “浸猪笼……”君颐像是听了笑话,冷嗤一声。俯视着怀里的少女,微微俯下身子。 蚀骨的寒香袭来,柳云锦屏住呼吸,戒备地凝望着这张倾国面容。雪白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脖颈间,仿佛有无数的羽毛在拨弄着她柔软的肌肤。 这股蚀骨的酥麻从脖颈间一直穿到骨子里,一张艳丽的小脸涨得绯红。上挑的眼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愠怒的媚色。 明明是抗拒,却比相迎的姿态更加活色生香。再过几年,等他怀中的小狼崽完全长开,身边的蜂蝶恐怕就要萦绕不绝了。 这可如何好呢!难得遇到与他相类的小玩物,他还想要握在手里再磋磨几年。 “小狼崽在我面前装可怜是没有用的!你骨子里淌得血和我一样,绝情,残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怎么会被你几滴假惺惺的泪给骗了。至于浸猪笼,以你的手段,那些人绝对会死在你的前面!”微靡缱绻的声音,比情人的低语更动人。恍若他衣袖上绣着的彼岸花,惑人心神。 南陵王这只大恶狼果然懂她!但是……她躺在这个怀里已经有多久了! “王爷把臣女放下来,咱们正常地聊一聊如何?”柳云锦扑闪着根根分明的睫毛,说得无比诚恳动人。 “这样不正常吗?”他不冷不淡地反问。 琉璃瞳扫了扫周围,浅淡莫测的笑意浮现在他杏花色的唇边,“是不太正常!” 柳云锦松了一口气,这只妖孽总算是开窍了!一双动人的凤眸,左右转着,心中暗暗想着,等会,她一落地就赶紧跑。 大恶狼高兴地时候撩拨她两爪子就算了,要是不高兴了,把她吃了,她连骨头都找不回来。 君颐动作极为贵气优雅地站起了身子,同样将怀中的少女也抱了起来。 和烟纱裙角一同垂下的是怀中少女的一头青丝。 琉璃色的冷瞳中笑意潋滟,毫不在意怀中“小狼崽”几欲咬人的眼神,“本王确实觉得在荒山野林里聊天有点不正常,所以本王将你带去湖心亭。等到了亭中,我们再好好‘促膝长谈’……” “王爷!”柳云锦咬着自己的唇角,把它当成君颐身上的肉,“我只不过是打扰了你睡觉!你至于这样报复吗!” “本王不是在报复,本王是觉得无趣。只是想玩玩,你随意……”要是他真想报复,就不会接下冷月手中的刀。 血海深仇已报,他站在世间之巅俯瞰众生,将东陵皇室视为笼中玩物,将政权当成游戏棋子。 他再无想要的东西,因为一切都触手可及。 高处不甚寒,雪落满肩,岁月荒芜。 怀中的小玩物提起了他鲜有的兴趣,装点了他平淡枯燥的人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可笑又微不足道的理由。 你大爷的!将她推上众矢之的,还叫她随意! 足尖踏着湖水飞过,惊起涟漪点点。衣袖当风,如雪青丝随风飞扬,真如天神降世。假如忽略了他怀里的某只…… 转瞬间,他已稳稳落在了湖心亭中,及地的锦衣扬起,行云流水地坐在了石凳之上。又有两个鬼魅的灰衣人影凭空出现,献上了一壶清茶与一碟子点心。 怀中的柳云锦好不容易吹开脸上被风吹乱的青丝,露出一双恼羞成怒的凤眸,咬牙森冷地威胁道:“ 既然王爷与臣女留着同样的冷血,就应该明白,臣女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今日王爷敢拿臣女戏耍取乐,臣女定会加倍报复回来!” “哦?是吗……”琉璃瞳中的笑意越发明显,杏花薄唇轻启漫不经心道,“那本王等你报复回来,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你!”柳云锦恨恨地闭了闭眼睛,才平息了胸腔了滔天的怒气,“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人!” 说着脖子扬起,一幅老娘就骂你了怎么着!有本事把我杀了的无赖样。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佻地从柳云锦娇嫩愠怒的小脸上划过,“真是肤如凝脂!” “想不到世人口中‘画中仙’的南陵王爷如此下流,卑鄙,龌龊!”凤眸凝恨,一幅要吃他肉、喝他血的架势。 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面容移到了她细滑的青丝上,轻柔宠溺地抚摸着,“小狼崽恼羞成怒,炸毛了。” “这张小嘴可真尖利!本王惩治不了你,是因为本王舍不得伤你,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琉璃瞳看向湖心亭外面的树荫变得冷邃。祸国的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神色。 猛然松开了臂膀,解开了对柳云锦的禁锢。 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看他的小狼崽“咬人”更有趣的? 第七十二章:有心设计 层层叠叠的树荫后面躲着两个人影,她们本是被福顺带来避暑的,却不想看见这样一幕。 清婼公主死死绞紧手中的绣帕,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会发出一点绝望失控的怒吼声。 她一心爱慕的南陵王怎么会抱着其他女子,还亲昵温柔地抚摸她的容颜,她的青丝。 这是她梦里都想象不到的景象,居然被她亲眼撞见了。 恍然间,她听见了心底有崩塌碎裂的声响。 “不可能的!不染尘烟,譬如朝雪的南陵王怎么会对她动心!还光天化日之下和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清婼公主不甘绝望地低声哀嚎。 手指捏成了拳头,放在自己的唇边啃噬,以此抵住喉咙间的哽咽声,不让南陵王发觉。 柳云熙清美的脸上也掠过了一抹不甘嫉妒之色,只是被她掩藏的很好。 居然南陵王都被她勾搭到了,柳云锦真是好手段!自己说来处处都不比她差,却每一步都被柳云锦抢去了先机,真是可恨至极。 “想不到谪仙一般的南陵王会爱上姐姐……”柳云熙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看激起了清婼公主眼中的怒火后又道,“也难怪,南陵王到底还是凡人。姐姐长得闭月羞花,是个男人见了,都会被她迷住的!公主虽然也是富丽多姿,但在男人的眼中少了那么一份妩媚妖娆。假如南陵王没有先遇上我的姐姐,说不定也会被公主迷住呢!只可惜,我姐姐还在……南陵王就难以移情到公主身上了。” 这句话若有若无地提醒着清婼公主去做点什么。 脑海里一道光芒闪过,清婼公主明白了柳云熙话中的真正意思。 “只要她死了,王爷说不定就会把注意力放到本宫的身上来!”清婼公主已经恢复了理智,又开始以“本宫”自称。 刚刚是她太嫉妒太愤恨了,现在她已经想清楚了,有了办法。 倨傲富丽的脸上笼上一层寒霜之气,恨意滔天的眸子落在柳云锦的身上,“敢跟本宫抢男人,本宫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戴着指甲套的手指狠狠一抓,将一块坚硬的树皮生生扯了下来。 柳云熙不再说话,眼中的冷芒却是遮掩不住。点到为止就好,这些决定都是清婼公主做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可是“纯洁善良”的柳家嫡女,怎么会做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情呢! 在清婼公主转身之后,柳云熙阴阴冷笑起来。 “全安,本宫要她死!越快越好,越狠越好,而且不能让人怀疑到本宫头上!”清婼公主只觉得百爪挠心,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唤作全安的小太监犹豫了片刻。心里想着柳云锦不过是柳家的小庶女,无权无势,就算失踪了野没有多少人在意。而且荷花池这儿极是偏僻,很少有宫人会到这里来。只要过会他下手干净利落一点,绝不会有人能找到柳云锦的尸体。 细长的眼睛里寒光一闪,与自己主子脸上的阴毒如出一辙。 “公主殿下放心,奴才会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不会有人惹得公主不快!” 湖心亭之中,不知何时南陵王已经离开,只留下柳云锦一个人。她靠在栏杆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一艘小船出现在荷花池上向湖心亭靠近。 柳云锦淡淡地望着,没有一点惊疑,素手勾起自己的一缕秀发,漫不经心地打着卷儿。 小船挺稳之后,一个小太监走了下来,笼着一身阴寒之气向柳云锦走近。 “你是不是柳家庶女,柳云锦?”他尖锐地斜看了柳云锦一眼,明明是条走狗,却拿出了主子一般的架势,咄咄逼人道,“刚刚是你在此勾引南陵王的?” “勾引谈不上……”柳云锦似笑非笑,松开了手中把玩的秀发,正视着她面前狗仗人势的小太监,“应该说是南陵王单方面的占我便宜!” 这个专门招蜂引蝶的大妖孽,自己懒得出手,将她留在这里帮他擦屁股!哪有这样的好事! 看她怎么败坏他的名声!先收一点被人轻薄的利息回来! 小太监的脸色一青,脸上的表情古怪了好一会,才冷冷道:“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接近了南陵王就得死!” 这个小太监是清婼公主的心腹。 清婼公主这人她记得,前世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一直想要嫁给南陵王为妻,奈何皇上与太后一直不答应。 一次宴会上,一个宫女布菜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南陵王的手一下。她就命人将那宫女的手剁了下来,再活活鞭笞致死。 说来南陵王一直没有娶妻,打了那么多年的光棍,清婼公主也是“功不可没”。 这一次,南陵王对她又搂又抱的,只怕清婼公主的醋意已经能把整个荷池给淹没了。对于眦睚必报,心存执念的人,最好是让她如愿以偿。要不然清婼公主对她的刁难暗杀,就会如同跗骨之蛆,永远没有尽头。 “去死吧!”身后的小太监眼中寒光乍现,脸色猛然间变得扭曲起来。 他伸手朝着靠在栏杆边的柳云锦的后背重重推去。 从他上湖心亭起,柳云锦早有防备,余光瞥见了他伸出的手掌,却没有躲开。就让清婼公主如愿一次,以为没有了自己之后,南陵王就会爱上她吗? 不会的!只要南诏公主没有出现,他就不会为任何人倾心。 “啊——”一声惊慌失措地惨叫之后,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湖心亭中的小太监狞笑看着,“做人就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命贱,就不该去奢望那些得不到的!这辈子用命做代价,下辈子可得长点心……” 河岸边的鱼线动了动,修长的玉指落在鱼竿上,刚准备拉起,鱼儿却被他的“小狼崽”的一声“惨叫”给吓跑了。 望着湖面上晃动的涟漪,仿佛水里藏着一条大鱼。 如玉指节悠闲地抚了抚自己优美的下颌,淡淡道:“为了本王,小东西这出戏演得可谓是尽忠尽责啊!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算计上,不愧和是本王流着一样的血。” 准备拿起鱼竿继续垂钓的君颐,冷锐的眸子眯起,看了一眼湖面。 晃动的涟漪已经趋于平静,他的小东西似乎已经沉到了水底,没有了声息。 “小狼崽不会游泳?”一瞬间,修长笔直的双腿瞬间绷紧。很快,琉璃色的眼瞳变得晦暗起来,“连本王都算计在内!小狼崽你是第一个,却不是第一次。初见开始,就差点谋嫁给本王。本王脸上写着‘和善可欺’吗?” 下一瞬间,玄色锦衣之下清寒之气迸发而出。如画面容越发清冷出尘,遥不可及。 “小狼崽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被人牵制,被人算计!” 琉璃瞳落在已经平息的湖面上,杏花色的薄唇无意识地抿紧,“但本王不想失去你这个玩物,再有下次,或许本王可以考虑亲手杀了你。” 乖一点的宠物,他或许有心思养一养,玩一玩。但假如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那就只能做成皮毛,供他抚摸把玩了。 只听又是“扑通”一声,岸边上悠然垂钓的人影不见了。 第七十三章:她有“便宜”快来占 岸边的树上有几个身影晃了晃,除非是内力深厚的行家,一般人都难以瞧见他们。 他们皆是一袭灰色的袍子,仿佛是树林间落下的影子,悄然无声。 其中一个用内力传声询问道:“主上跳到水里救人了,我们该怎么做?” 下去帮主上,还是继续在这守着? 另一个领头的双眼一瞪,一幅要骂娘的样子,回道:“我哪里知道,跟随主上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见主上不去杀人,而去救人!这跟太阳打西边出来,有分别吗?” 片刻之后,他终于平缓了震惊的情绪,才道:“既然刚刚主上没有示意让我们行动,我们就在这里守着,以免给主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宫之中君颐的眼线密布,而监视他的眼线同样多不胜数。 …… 耳边凝着水声,似乎有人在说话,她想仔细去听但听不清楚。 “她怎么还没有醒来?”清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嘶哑。 “回禀主上,可能是柳家小姐溺水的时间太久,体内的水还没能排出来……” “那本王该怎么做?”琉璃色的浅瞳落在柳云锦发白的小脸上,神色静默地有些怕人。 “嗯……”身后的暗卫有些犹豫,斟酌了片刻才道,“主上可以按压她的胸前让她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还有就是……吸一口气送入她的口中。” 君颐的脸色沉了沉,声音冷锐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主上,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暗卫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两声,“如果主上不愿屈尊,属下愿意代替主上救人。” 天知道,他真的是一片好心。他们的主子向来有洁癖,寻常人连他的衣袖都不能碰到,日常用具更是一天一换。如今,要让主上嘴对嘴给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女渡气…… 剩下的画面太美,他不敢去想。 这句“好心”的提议,直接让君颐面沉如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做了极大的决定,“你们转过身去……” 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结果他对昏迷的柳家大小姐又摸又亲,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少一个人看见,将来对她的名誉就少一分损害。 如画倾国的俊颜上浮起两朵可疑的嫣红,清冷的异色眼瞳闭上,君颐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 他只是为了救人而已…… 当手指触上她胸前柔软的刹那,他闭着的纤长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闪了闪。 白玉无瑕的面容上绯色醉人,仿佛喝了最烈的酒一般。此刻他不再是山巅之上不可触摸的白雪,而是旖旎斜阳下最美的霞光。 白色的烟纱碎玉长裙被浸湿,紧紧勾勒出她已然曼妙动人的曲线。 若非他是闭着眼睛,定会被眼前的美景迷惑住心神。 指尖与她的肌肤只隔着一层烟纱,能清晰感受到她心口间的温热与跳动。心脉沉稳而有力,并无大碍。 掌心紧贴着她胸口前,不轻不重地按压。他从没有救过人,也不知该怎么救人。但潜意识之中却将手掌间的力道放得极缓,生怕伤她分毫。 他的铜牙利齿“小狼崽”竟是这样脆弱,仿佛是他掌心中接住的一朵落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的心脉,让她从自己的掌心间消失。 意识在混沌间挣扎的柳云锦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到底是谁在“不知廉耻”地摸她的胸。 “小狼崽快点醒来……”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 据说南陵王之美,天下动容。能得南陵王一笑,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柳云锦真是“好命”,不仅得了南陵王的按胸救命,还得了南陵王的温柔唤醒。“死人”也该高兴活了。 阳光之下,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扬起吸了一口气,就向柳云锦的朱唇贴去。 但是—— “咳咳……”柳云锦坐了起来,吐了眼前的人一脸湖水。 大妖孽怒了,雪色的发丝粘在了一起,一根根地往下面滴水,毫无美感可言!天地失色的面容可谓是阴云摧城。 琉璃色的异瞳冷冷地盯着柳云锦迷惘的小脸,眼底寒雪飘零,眼锋冰冷如剑。 等等发生什么事情了?柳云锦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顺便将粘在头发上的水草也给拽了下来。 倾国倾城的大妖孽屈膝坐在她的面前,身上玄色锦衣被水浸透,勾勒出让人血脉喷张的结识匀称的线条。衣领更是微微敞开,露出一块洁白如玉的肌肤,修长的脖颈连着胸前的肌肉线条,简直是在引人犯罪。 看见如此美景,在河里受的罪都弥补回来了。 但是她怎么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七月盛夏,她却感觉到隆冬才有的刺骨寒意。头顶上雷霆般的压迫力传来,让她抬起脖子都觉得困难。 她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像只犯了错事的小老鼠,缩头缩脑地瞥了君颐的脸色一眼,飞快地就又收回了目光。 她本想质问是不是君颐在她昏迷的时候,占了她的便宜。 结果对上这双阴沉愠怒的眼睛,她立刻从理直气壮转为了讨好赔笑。被这么高贵,这么华美的大妖孽占便宜,也是她赚了,呵呵…… 亮闪闪的凤眸微微瞪大,仿佛很是感激,很是欣喜,柔声细语道:“小女子多谢南陵王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改日再见!”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大恶狼的眼神,几乎是在说,本王要把你碎尸万段。 “小东西惹恼了本王,现在想跑,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杏花色的菱唇扬起极浅,极冷的弧度。 第七十四章:功败垂成 玄色的锦袖招展随风,上面绣着的诡异彼岸花的纹路更是糜艳飞扬。 修长的五指缓缓捏紧,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禁锢住了柳云锦逃跑的脚步,把她硬生生扯回了君颐的冰冷怀抱之中。 细长稚嫩的脖颈落入了君颐的手心里。他不紧不慢地收紧了手心,像是在抚摸一件素白的瓷器,无比的温柔怜惜,却让柳云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爷,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臣女这是无心之失,但王爷却是有意在臣女的胸口上‘流连不去’,咳咳……我们就这样扯平了好不好?”她轻声软语地哄劝道,晶亮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君颐。 “可是本王不想就这样扯平了,你说该怎么办呢?”大妖孽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獠牙”。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但奈何大妖孽,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他说是“对的”才是对的…… 自己在他手中跟着小猫儿差不多,除了伸手挠他几下,不痒不痛的,其他的什么伤害都不能造成。 柳云锦摆出最乖巧驯良的笑容,“貌似是臣女更吃亏一点,臣女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被王爷想看就看,想摸就摸了。但臣女知道王爷是为了救人,所以不会怪罪王爷,也不求王爷负责……” “不需要本王负责?”大妖孽似笑非笑,眸中流光撩人,“本王愿意救你,摸你的胸也是你赚了。而且你本来就是本王的‘小狼崽’,供本王取乐,何需负责?要是再有下次,敢把心思算计到本王头上,本王就眼睁睁看你淹死,绝不会救你,说不定还会踩上两脚……” 柳云锦小脸笑成了一朵纯良无害的小花,心中暗自腹诽,果然她这点小心思,小算计都逃不过大妖孽的这双琉璃眼。 唉……好人难做,她好心帮南陵王挡住了清婼公主的骚扰,结果大妖孽不感谢她,还朝她龇牙。 而且这点小算计,他又没有任何损失,何必这么生气!当然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念道,要是在君颐面前废话一句,她的小脖子就会被他捏碎在手心里。 “小狼崽在心里骂本王什么?”落在她脖子上的手指缓缓摩挲,惹得她浑身颤抖。 “臣女岂敢……臣女是在感激王爷”柳云锦努力扯出最让人信服的笑容。 “行了……”君颐松开了手,再不看她一眼,“本王向来赏罚分明,今天你帮了本王一次,本王也帮你一次。” 修长的手指不耐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这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真是让他厌恶。若非掉下去的是他的“小狼崽”,他绝不会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眉头微皱道:“去清华宫帮本王准备,本王要立即沐浴更衣!” “是!”鬼魅的身影不知从何窜出,应答一声之后又平地消失。前后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柳云锦咋了咋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人。 像南陵王这么挑剔刻薄的主子,做他的仆人一定要像狗一样灵敏还要任劳任怨。要是让她在南陵王身边伺候,时时刻刻都有要切腹自尽的心。 她哪里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被南陵王捏在手心,恣意蹂躏的日子还长无尽头。 凤眸扑闪着,疑惑地盯着南陵王的背影。他刚刚说要帮她,到底是怎么帮她? 南陵王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身子,只露出摄人心魂的侧颜,对着身后晃动的树影道:“去通知凤仪宫的细作,让太后知道柳家大小姐被人推入湖中。” 树影动了动,她这次都没看见有人影出现。心中有些惊愕,到底有多少高手守在南陵王的身边伺候。 难怪他知道太后对他的杀意,还敢随意在皇宫之中走动。岂不是说他自己的武功高深莫测,就说守在他身边的这些杀手暗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要靠近他十步,恐怕都是难于登天。 “小狼崽,接下来想怎么把害你的人搓圆了,揉扁了,都随你的意。只要你有那个能耐……” “贱人!贱人!贱人!”她清婼公主一叠声骂出了三个贱人,一双眼睛气得猩红如血。 胸腔猛烈起伏着,仿佛要被气炸了。 “都是你献的‘好’计策!你这蠢妇,本宫居然还真相信了你!” 在柳云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婼公主猛地转身,五官因为盛怒而扭曲变形,变得格外的阴狠可怖。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柳云熙的脸上,直把她清美的面庞打得肿如馒头。 “公主息怒……”柳云熙吃痛地捂住了脸,赶紧跪了下来,将头重重地磕在清婼公主的镶玉凤靴前面,久久地不敢抬头。 “没把她淹死也就算了,居然让她被南陵王救了……”清婼公主抬脚就踩住了柳云熙的头,死死往土里摁下去。 她活了这么大从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后脑勺一阵剧痛传来,撕扯着她的头皮,整张脸都紧紧贴在肮脏的泥土上。 “公主饶命!公主你不能杀我……”惊慌失措地尖叫声从清婼公主的脚底传来。 “哼!蠢妇!”清婼公主又死命踩了几下,才移开了脚。 看着柳云熙肮脏不堪的脸,和凌乱带土的头发,冷笑一记,“你若不是柳家的嫡女,身份稍微贵重那么一点。今天本宫就把你也给杀了!” 被人践踏凌辱的恨意传遍柳云熙的四肢百骸,望着清婼公主那不可一世的脸,她几乎要把指甲捏断在手心里。 现在清婼公主敢踩她的头泄愤,日后她定要把清婼公主的头拧下来做马桶! 还有柳云锦,这个贱人简直是她命中的克星。她本来都已经得到了清婼公主的信任,结果被柳云锦一搅合,她居然又成了清婼公主的眼中钉。 南陵王居然会下水救她!也不知柳云锦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积了什么福德。居然一次次让她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公主殿下饶命,都是云熙蠢笨没用,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云熙这样的蝼蚁计较”她期期艾艾地哭着,涕泗横流,将脸上的泥印混在了一起,显得可悲又可憎。 柳云熙恨归恨,但灵台清明依旧,她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让清婼公主饶过她。 身处高位的人向来自视甚高,只要让她看清你的卑微不堪,她就会饶过你。因为她觉得对你动手,只会脏了她的手。 “也是,本宫跟一只蠢笨无用的蝼蚁又有什么好计较的!”清婼公主冰冷傲慢地俯视了柳云熙一眼,冷嗤道,“赶紧滚!以后别在本宫的眼前出现!” “多谢公主饶命……”柳云熙谢恩之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荷花池边。 第七十五章:猫哭耗子 福顺公公带着宫人赶到荷花池边的时候,柳云锦似乎溺水还未醒来,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水渍,往日里不点自红的唇角都失去了色彩,只余下一片极浅的粉色。 看样子,柳家大小姐被淹得不轻,也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 这可怎么好?他虽奉命将柳云锦引到这里来与南陵王相见,却没有想到会害了她的性命。太后对她还是真有那么几分在意的。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福顺蹲下身子,让身后的宫人给她靠着坐了起来。 “这是在哪?”柳云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声音孱弱道。神色一片恍惚,仿佛是刚刚被人救上岸,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福顺公公松了一口气,幸好柳云锦醒了,性命是无忧了。只是她这幅孱弱无力的样子,可能要调理上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好办的事情,皇宫里最不缺各式各样的补品。 “来,大小姐先把这颗护心脉的药丸吃下”福顺从怀中拿出了一只棕色的瓷瓶,倒出了一颗药丸。 柳云锦接过后一闻,就知道确实是一颗补药,人参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浓郁非常。 闻的动作极为快速,她向来信奉这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或许是前世栽得太狠了,重生而来她对任何人都怀有戒备。 素白的小手一晃,药丸已经被她吃了下去。 不一会一股热流从她腹中缓缓升起,四肢都有力了些。 福顺公公瞧着她苍白小脸上多了几分血色,面露喜色。又瞧她浑身湿透,衣不蔽体,赶紧道:“小心将大小姐扶上软椅,送去凤仪宫休养。” 不一会,太后先前伺候她的两个宫女,环玉和环珠就走了上来,动作极为小心温柔地扶着她,将她安置在软轿中。直到看她坐稳之后,才松开了手。 柳云锦望着她们,眼睛微亮。太后赐给她的人果真是百里挑一,做事极为稳妥细致。有了这几个助力,她以后也能在柳家的后院里站稳脚跟了。 一路上抬轿子的几个太监走得四平八稳,一点颠簸都不曾有过。 轿子停在了凤仪宫门前,福顺公公刚刚进去同传了一声,太后娘娘由常嬷嬷扶着就走了出来,一看柳云锦憔悴不堪的样子,就心疼地叹了一声,“真是苦了哀家这丫头!” 澄澈锐利的凤眸望了一眼凤仪宫前的情景,讽刺的笑一闪而过。老太后果然是老戏骨,这出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戏演得真像。 以为她不知道是福顺有意将她带去荷花池,“偶遇”南陵王的吗?同样清婼公主也是被福顺公公引过去的,为的就是要撞见她与南陵王的“奸情”。 太后为了让清婼公主断念,又不忍心逼得自己亲孙女太狠,就把自己当成了手中“刀”,来斩断清婼公主与南陵王的“孽情”。 清婼公主暴戾的性格,皇宫之中谁能不知。太后将自己当成手中“刀”的时候,就该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自己不过是个庶女,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她的宝贝孙女断了情念。太后娘娘这招“弃车保帅”走得真妙,可惜她命大没死,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她“将军”了。 “太后娘娘安心,云锦没事……”她浅柔中透着哀声,苍白的小脸上一双凤眸盈盈地望着太后,仿佛罩着一层没有落下的泪光。 虽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但这幅受惊后的哀婉就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赶紧将丫头扶进宫殿里面休息,有什么话让御医诊治过了再说”太后声音有些急切。 太后下了命令,谁敢怠慢?不一会就将柳云锦安稳地安置在了凤仪宫的偏殿床榻上。 偏殿中燃着清雅静心的安神香,柳云锦身后放着一只双面绣凤的软枕,身上盖着一条淡金色碎花的新棉毯子。 环玉和环珠更是寸步不离地候着,紧紧挨着她的床榻,手里捧着茶水与吃食,垂眉顺目地侍奉在侧。 宫人已经去宣了御医,太后娘娘领着人在正殿之中不知谈些什么。 闻着安神的香气,柳云锦安然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心中一派澄澈了然,所以她安稳无畏。 太后现在无非是问在荷花池边发生的事情,她还觉得清婼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还不至于狠毒到去取人性命。 …… 一切果如柳云锦预料的一样。 常德太后端坐在鎏金生辉的凤椅上,脸色冷沉,锐利的目光落在福顺的身上。 声音冷硬道:“跟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福顺公公早已瞧出了太后压抑的怒气,哪里敢往自己的身上揽,只道:“奴才接道宫里太监来报之后,就匆匆带人赶去了荷花池,就看见柳家大小姐已经被人救到了岸边上。其他的事情,奴才也没有瞧见,不敢妄言。” “是谁救的,你看到没有?”太后伸手敲着凤椅,眸色疑惑。 依她对南陵王的了解,君颐绝不会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个人譬如朝雪,同样心性也冷若朝雪。 眼中除了他在意的,想要的,其他任何都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注意。柳云锦与他素不相识,只怕淹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奴才没有看见……”福顺公公老实回答道。 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只带了清婼公主去了荷花池?当时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回禀太后,柳家二小姐和清婼公主一起去了荷花池旁,清婼公主身边还有一个随侍的小太监名叫全安。” “柳家二小姐,哀家怎么不记得有邀请她来赴宴?”之前她在慕容阁的身边看见她,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只觉得不对劲。 御花园中的布局经过她过目应许,四皇子身边的位置显然是后来才被添上去的。谁敢假传她的懿旨,让不相干的人混入皇宫,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先去把那小太监给哀家召来,哀家有话要问他。还有这事秘密进行,婼儿那丫头向来护短,你若光明正大去要人,她是不会肯的”太后淡淡道,眸中锐芒涌动。 慕容婼是她眼看着长大的,心性虽然傲慢,做事却还有分寸。心胸狭隘,却没有什么心计,爱恨都喜欢摆在脸上。 要是遇上关于君颐的事情,她更是慌乱无章,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一次慕容婼敢在皇宫里行凶杀人,还做得这么隐秘干净,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指点”她。 敢教坏她的亲孙女,她绝对饶不了那个人! 七十六章:嘴脸被揭穿 也不知福顺公公用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就将清婼公主身边的小太监给带过来了。 望了一眼凤椅上姿态端庄威仪的常德太后,小太监恭敬地跪了下去,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偷偷注意着太后脸上的表情。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将手中的茶杯悠然放下,眉头一挑,也不让他起身。声音似是嘲讽,威势尽显,“有你们这种刁钻的奴才,要哀家如何能安?” “奴才哪敢让娘娘不快,奴才……”小太监稍稍抬起头,脸上一幅媚骨讨好的样子。 他还不知道太后为何发怒,多说只会多错。舌头卷了卷,剩下的话没说完,腆着一张脸,笑得如同一只讨好主子的哈巴狗。 “那你跟哀家说说,清婼公主为何会把柳家小姐推进河里。到底是你这贱奴的主意,还是清婼公主自己的意思?”太后不紧不慢道,抚了抚小拇指上冰冷锋利的指甲套,上头嫣红的一颗玛瑙石闪烁着血腥之色。 淡金色垂下的帘幕后头多出了一个宫女,手上拿着一块木板,神色冰冷无情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 眼波瞟见了行刑宫女手中的木板之后,小太监冷冷地打了一个激灵。 这不是寻常的木板,而是一件极为残酷的行刑工具,名为“胭脂醉”。形状如同合起来的扇子。是将极快轻薄而结实的木板连在一起,打在人脸上时,木板间会相互拍击。一板子下去,就等于被人连扇了十几个耳光。 行刑时声音不大,却能让受刑人痛不欲生,直能把一嘴牙都给打碎。脸上的面皮更不用说,紫红一片,极为艳丽,如同涂上的胭脂,故而被称为“胭脂醉”。 “奴才……奴才哪敢怂恿公主殿下做这样的事情。还请太后明鉴,这件事真的和奴才没有关系!”他声音惶恐而急切,在冰冷华丽的大殿中回响着。 “你要是敢欺骗哀家,哀家就让你好好尝一尝‘胭脂醉’的滋味!”太后冷冷道,威仪的眼神带刺地盯着地上颤抖的人影。 “砰”,“砰”,他连磕了几个响头,直把头上磕出血来,才敢继续抬头,“奴才不敢隐瞒,奴才所说都是实话。是公主命令奴才去推柳家小姐下水的,奴才只是听了公主的命令!” “当真是公主的意思?”太后的眸子转了转,语气质疑。 太后这意思分明是还想护着清婼公主。公主犯了天大的错,也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舍得下令处罚。 若是公主被处罚,只要稍稍一查就知道今日他被带进了凤仪宫,受了太后的问话。到时候他还有活路吗?就算太后饶了他,清婼公主也饶不了他。 “奴才记起来了……”小太监眼中发光,仿佛绝处逢生一般,“推柳家大小姐下水,其实并不是清婼公主的主意,是柳家二小姐在背后怂恿的!” “此话当真?你要是敢有半句谎话,哀家就让你从此没法开口!”太后严词厉色道,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掂了掂手心中的“胭脂醉”。 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小太监诚惶诚恐地掬了一把泪,“奴才不敢有半句假话,是柳家二小姐的主意。她唆使公主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说只要她的姐姐消失了,南陵王或许就会对公主殿下倾心……” “难怪,诺儿会这么做!哀家就知道有人在后面作怪!”太后冷声怒哼,“福顺去把柳家二小姐带过来。哀家也不想冤枉了她。假如真是她做的,哀家绝不会姑息了这样恶毒狡诈的人!” 她想不到小小嫡女会有这样缜密恶毒的心思,记恨自己的庶姐,就拿清婼公主当刀子。之前她瞧着就觉得柳家二小姐不是个善茬。 外表无辜可怜,手段却恶毒得令人发指。 太后眉头微拧,想到了以前和她争宠的丽贵妃,也是这样的丑恶嘴脸。在皇帝面前装足了可怜温顺,在背地里却对她处处痛下杀手。要不是因为她有玉宣帝这个儿子撑腰,她早就死在丽贵妃的手里了。 “这样的女人最是可恨!哀家绝不会饶了她!”常德太后重重一拍桌子,横起的眸子深不见底。 …… 御花园中,柳云熙梨花带雨地从树影之中走了出来,脸上泥泞不堪,半张脸也高高红肿着,平添了几分凄惨无辜。一看便知道是受了其他人的责打欺负。 宴会虽然散了,慕容阁却坐在原处等了柳云熙许久,温和的俊颜上一片急躁。好几拨宫人都被他指派出去寻找柳云熙的下落。 他的“小白兔”那么柔弱,不懂得一点心机。在这么危险的皇宫里,不知道会受到什么伤害。 “熙儿你去哪里了!”看见那抹娇弱的身影,慕容阁迫不及待地就迎了上去。 “臣女害得殿下担忧了,臣女罪该万死……”她慌乱地像是害怕慕容阁会看见一般,用手帕将脸上的红肿遮了起来。 明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伎俩,却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慕容阁的担忧与关注。 “熙儿你的脸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他急切道,手无足措地站在柳云熙的身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殿下不要问了!”她柔弱地咬了咬朱唇,眼中水色迷离,羞怯可怜地别过了脸,“云熙真的只不过是摔了一跤!” 她强调着“真的”两个字,但清美脸上的哀伤越来越浓烈,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藏着极大的委屈。娇弱婉柔得如同风中随时要落去的梨花。 “熙儿你不要骗我,不管是谁,我都要为你去讨回公道!”温润如玉的俊颜上笼上了一层阴云,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仇,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清婼公主已经恨毒了她。现在再去找清婼公主的不自在,无异于撞上老虎嘴里。她才没有这么蠢笨! 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先记着,日后要清婼公主跪下来舔她的脚! 说话间,柳云熙的眼睛皮跳了跳,心底有些不安起来。她和清婼公主说的话,应该不会有旁人知道吧! 柳云锦那个贱人真是好命,在皇宫里处处受到照顾重视!要是她落水的事情被太后知道……很快柳云熙摇了摇头,荷花池那边那么偏僻,不可能这么快被人发现。 尽管她这样思量,一颗心仍旧是瑞瑞不安。 “真的只是云熙不小心摔了一跤,云熙不想再待在皇宫里了,殿下送云熙离开好不好?”杏眸闪了闪,不知在遮掩什么。 “熙儿真是委屈你了!”慕容阁深情地凝视了她一眼,心中泛着酸楚与不舍,“这件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我调查清楚之后,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不用了……熙儿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温柔体贴道。 有些事情绝不能让慕容阁知道,“熙儿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的女儿,不值得殿下为我做这么多!不被宫里的贵人喜欢,只是熙儿的命不好罢了,怨不得别人。” 她娇怯可怜道,黄鹂般的声音夹着一丝哀怨自责。用手指点在慕容阁的嘴唇上,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那熙儿等着,我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让你做正妃娘娘。到那时候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他动情地握住柳云熙的手指,两个人的目光深情地黏在一起。 正妃娘娘——她想要的就是那个位置! 第七十七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直到,身后一阵咳嗽声传来。 慕容阁慌忙松开了柳云熙的手,柳云熙也垂下了眼睛,退到了一旁,试图掩饰她和慕容阁的私情。 “奴才见过四皇子”福顺弯下身子。 慕容阁抬手示意他平身,福顺起身后目光幽幽地落在柳云熙的身上。对上这样的眼神,柳云熙心底一凉,敏锐感觉到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被太后知道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当时明明只有她和公主两个人!对了,公主身边还有一个小太监。她将绣帕死死拧紧,似在泄愤。 太监那种没根的贱种,就是靠不住! “太后娘娘想要见一见柳家二小姐,让奴才过来传召呢!”福顺皮笑肉不笑道。 不!她不要去!看这死太监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好事。 “啊……”柳云熙发出一声轻喘,身子晃了晃,几欲瘫倒的样子。 “熙儿你怎么了!”慕容阁一急,顾不得礼仪其他,一把搂住了柳云熙的腰。 柳云熙幽幽睁开杏眸,不胜娇弱地将纤纤玉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柔弱无力道:“殿下,云熙的头好疼……” “熙儿你再忍忍,我去宣御医过来!”他小心地将柳云熙扶到旁边的软椅上。 声音焦躁地对福顺公公命令道:“赶紧去把御医招来!熙儿她觉得难受!” 他不过是一个不算受宠的皇子,也配对他大呼小喝。福顺挑眉,神色不明地睨了一眼颐指气使的慕容阁。 福顺掀了掀眼皮,凉凉地扫了扫“病弱”的柳云熙,尖声尖气地笑了笑,“正好巧了!太医院的御医此刻正在凤仪宫里帮柳家大小姐看病。二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奴才就让人用软轿将她抬去凤仪宫,绝不让二小姐受一点颠簸。到了凤仪宫就让御医帮二小姐瞧瞧,二小姐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柳家大小姐也病了?”慕容阁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怎么会这么巧。 目光从软弱无力的柳云熙脸上划过。脑海深处有光芒一闪而过,他来不及抓住看清。只隐隐觉得两者之间或许有关联。 “是啊!”福顺的脸上笑容莫测,“柳家大小姐被人推进了荷花池里,幸好被人救上,捡回了一命。” “啊!”柳云熙故作惊讶地发出一声惊呼。 事到如今绝不能自乱阵脚,让别人怀疑到她的身上。只要她打死都不承认,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定她的罪。 小脸微皱,楚楚风情自然流露,担心地问道:“姐姐她怎么样?有没有大碍?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想要姐姐的性命……” 最好能把她淹死!就算淹不死,要了她半条命也是好的。这才能补偿她被清婼公主狠踩的那几下。 “柳家两姐妹果真是情深”福顺丢出这句话,也不知是真心称赞还是在讽刺,“既然二小姐这么担心你的姐姐,正好随奴才一起去凤仪宫。” 去了,她还有命回来吗? 唇角翘了翘,扯起一抹冷嗤的弧度。她可没有那么傻,会去自投罗网。 柳云熙用绣帕遮着自己的额头,一幅病入膏肓的可怜样子,支撑起身子勉强道:“臣女确实很想去见姐姐,但臣女真的很难受,只怕支撑不到凤仪宫了。而且,臣女这幅病态怎配出现在太后娘娘的面前……不如等臣女修养好了,再去见姐姐。这样姐姐见了臣女,也不会太担心。” 福顺公公还想再说什么,慕容阁挡在了柳云熙的前面,一幅痴心相护的姿态。 “云熙这么善良柔弱,肯定不会跟她庶姐落水有什么关联。而且云熙一直和本殿下在一起,绝不可能去做其他的事情”慕容阁睁眼说着瞎话,虽然他不知道刚刚柳云熙去了哪里,但绝不可能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福顺公公就先帮本殿下去把御医召来吧!熙儿身体不适,任何地方都不能去。本殿下就要御医在这里帮熙儿诊治,福顺公公听清楚了没有!”慕容阁朗声道,俊雅的脸上一派冷色,摆出了皇子的威仪气势。 好大的气派!福顺心中暗自嗤笑,就算皇太子见了他都要摆出三分客气。这个不受重视的四皇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人中龙凤,为了一个并不单纯的女人,连太后的面子都敢驳斥。 “奴才记下了,立马就去传唤御医。顺便回禀太后娘娘,柳家二小姐不愿面见她!”福顺公公弯下身子,摆出遵从的姿态,眼中冷意不减。 “你……”柳云熙一阵气闷,咬牙恨恨地瞪着福顺。 这个老太监非要让她难堪,搬出太后压她!不过是条老狗,有什么好神气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蜷曲起来,将裙裾揉在手心里。 “公公何必这么说,云熙是真的不舒服,并不是有心不去见太后……”她垂着眸子,羽睫上粘着闪烁的泪光,委屈屈从道,“既然如此,云熙这就去凤仪宫见太后,顺便看望一下姐姐!” 语罢,挣扎着从软椅上费力地坐起了身子。 “熙儿你不要这样,之前你受委屈我不在你的身边。这一次我在这里,绝不让人勉强委屈了你!”慕容阁怜惜地道,言辞坚定。 “云熙知道殿下是一片好心,但是别让云熙为难了……”柳云熙眼含泪珠,忍着极大痛苦一般推开了慕容阁走到了福顺的身前,“臣女愿意随公公一同去凤仪宫。” 这句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太后,是太后才让她这样委屈为难的。哪怕是身子不舒服,也不得不去见她。 慕容阁捏紧的手指,不甘而愤怒地瞪着以福顺为首的一行宫人。为了守住他的所爱,他要强大起来。 以前是他太过温顺懦弱了,让太后身边的走狗都敢从他身边强行带人走。 要知道留着玉宣帝血脉的不止慕容武一个人,那皇位也不止慕容武一个人坐得! 为了柳云熙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弑父杀兄,篡夺皇位。只要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人欺负。 福顺眸子一闪,敏锐地察觉到柳云熙话中深意,冷飕飕道:“柳家二小姐似乎对太后娘娘心有埋怨!” 柳云熙一惊,唯唯诺诺道:“岂敢……” “那就最好。赶紧随奴才走吧!”福顺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拂尘一甩。 柳云熙满腹怨恨地跟在这群太监的身后,说好用轿子将她抬去凤仪宫的呢!结果居然让她这个“病人”跟着他们一起步行走去凤仪宫。 柳眉微微扭紧,神色变得阴沉尖锐起来。她好歹也是柳家嫡女,难道还不配坐轿子让这些下贱奴才抬着她吗? 慕容阁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柳云熙的背影,白色长裙随风轻扬,如同一树静谧绽放的梨花,何其娇弱。仿佛皇宫里面的冷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散了。 “熙儿,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只要能让你不再流泪,我甘愿将天下捧到你的面前。”捏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现,一粒谋权篡位的野心种子不知不觉地埋入慕容阁的心底。 第七十八章:继续装无辜 到了凤仪宫内,太后已经等候她多时。 柳云熙莲步轻移走到大殿中间,优雅跪下,柔柔道:“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万福?”太后冷声一笑,“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人在,哀家万福不了!” “太后娘娘……”柳云熙无措地抬起面容,声音哽咽地轻声唤道,仿佛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 太后懒得多看她这张楚楚可怜的脸一眼,对跪着的小太监问道:“是她怂恿清婼公主谋害柳家大小姐的吗?” “是的!”小太监头如捣蒜。 柳云熙震惊地望着身边的小太监,泪珠儿成串掉下,“我没有,太后娘娘我真的没有!” 对上太后威仪的目光,柳云熙心中七上八下,总有种被人看透的错觉。但她暗自咬住嘴唇,只要她不承认,太后能拿她怎么办! “到了现在,你还敢拒不认罪,好大的胆子!”太后将白瓷茶杯往柳云熙的面前一砸,刺耳的碎裂声响彻静得怕人的大殿。 柳云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去看太后可谓是尖锐锋利的眼神。心如擂鼓,有种濒临绝望的感觉。但是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抵死不承认。 太后仔细地打量了柳云熙一眼,青丝中绾发的头钗,正是她赏赐给柳云锦的东西。她没瞧见小丫头戴着,倒是被她这个嫡妹抢着戴在头上招蜂引蝶了。 福顺都对她说了,四皇子对她呵护得紧。只是一场小宴的功夫,她就勾住了四皇子的心,当真是好手段,好本事。后宫的那些妃子也不如她会勾搭男人吧! 那张清美无辜的小脸上只有害怕无辜,除此之外毫无心虚撒谎的样子。宛若真是自己冤枉错怪了她。 但姜还是老的辣。她在后宫斗争了活了这么多年,又帮着玉宣帝暗中处理朝政,若是连真话还是假话都分不清,她也可以躺进棺材里了! 这幅假惺惺的可怜模样,真是和当年的丽妃如出一辙。 清美无辜的小脸上一个五指手印隐约可见,太后无声地笑了笑,后宫之中敢随意打人的,除了慕容婼以外,还能有谁。 “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全安你先说!” “是……清婼公主打得!”小太监不敢隐瞒。这倒和她想的一样。 “柳家二小姐还要做什么争辩?”她要看看,柳云熙能撑到什么时候,还能再耍出什么样的心机来。 “不是的!”她不停惶恐摇头,柔弱可怜地抚着自己红肿的面颊,“是臣女不小心撞的!” 呵呵,撞能撞出五指手印来!当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吗? 太后眼底划过趣味之色,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着。活了大半辈子,敢在她面前还不说实话,耍着心计手段的,只有柳云熙一个。 这胆子还真不小!若是自己拿身份逼她认罪,反而没了意思。柳家二小姐这张“利嘴”不知出宫之后会如何抹黑咒骂她。 那她就一步步来,让柳云熙“心甘情愿”地认罪。跟她玩计谋,就该想好后果。 “哀家也觉得柳家二小姐不像是谋害自己亲姐姐的人!”太后淡淡一笑,笑意深远,“你这小太监为了撇清自己,竟敢随意攀咬柳家小姐。” “奴才没有说假话,清婼公主也可以作证!”小太监满头大汗道,太后之前明明相信他的,为什么突然变了口风。 “放肆,还想把清婼公主也扯进来!”太后怒斥一声,吓得小太监不敢多说一句。 柳云熙也觉得太后变得太快,心中有所猜疑。但不管怎样,太后相信她,就是对她有利。 柳云熙无辜凄然地望着身侧的小太监,泪如雨下,声音尖利地问他,“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要把这样恶毒的事情栽赃到我的身上。我们素不相识,而且臣女也没有哪里得罪过清婼公主,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言下之意,是他受了清婼公主的指使,要把“莫须有”的罪名让她顶替。 小太监一脸见鬼地望着柳云熙,他以为自己撒谎拍马已经无人能及。但和柳家的二小姐比起来,柳家二小姐简直是他的祖师爷。 她说起谎来,眼不眨心不跳,好像自己都相信了自己说的谎话。 “奴才,奴才……”他久久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辩解了。 太后细细把玩观赏着自己指头上的指甲套,好似完全没有听清刚刚他们说了些什么。 “放心吧!哀家一定会帮你做主的!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哀家得‘好好’赏赐你……” 难得太后这样温和亲近地与她说话,柳云熙心花怒放,将戏演得越发逼真,柔柔哭诉道:“幸得太后英明,没让臣女蒙受不白之冤。要是这件事让姐姐知道,姐姐该有多伤心啊!太后娘娘一定要严惩这种颠倒黑白的小人!” 太后点点头,笑意慈爱。她确实要严惩颠倒是非黑白的小人。 第七十九章:严惩柳云熙(一) 就在柳云熙以为她已经完全获胜的时候,小太监猛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盒子,头点地道:“娘娘,奴才有证据证明她在撒谎!” 柳云熙侧目望去,顿时,如坠冰窖。 这是她巴结清婼公主的东西,怎么会在他这! 手指飞快地在瓷盒的搭扣上一按,盖子弹开,露出了里面嫣红艳丽的膏体。 “福顺,拿来给哀家看看!”太后脸上的冷色更重了一些。 “是!”福顺接过了瓷盒就递到了太后的手里。 瓷盒中胭脂无比艳丽,凝着一股醉人的蔷薇香气,正是她赏赐给柳云锦的蔷薇胭脂。但,怎么会在全安的手中。 “这盒胭脂你哪来的?”太后沉声询问。 小太监急急地要洗刷自己的冤屈,“是柳家二小姐献给清婼公主的!” “好一个‘借花献佛’,柳家二小姐你说是不是?”太后望着她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却让柳云熙惧怕到了骨子里。 “这……”她嘴唇嗫嚅了几次,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 目光死死地盯着太后手中那盒胭脂,嘴唇微微哆嗦着。她千算万算,居然在一盒胭脂上露出了马脚。 她哪里知道,清婼盛怒之下早就把她送来的胭脂给丢了。全安知道这一盒胭脂极为珍贵,就趁着公主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又把胭脂捡了回来,本想着拿出宫去卖钱,或者去拉拢亲近小宫女。不曾想自己的一点贪念,竟然救了自己一次。 她瑟瑟低下了头,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白兔,希望借此能得到太后的同情。 就在她以为太后要发难的时候,却不想太后不着喜怒地问道:“哀家没有请你来赴宴,你是怎么混进皇宫的?哪个人敢有这么大胆子,假传了哀家的旨意!” 福顺公公赶紧撇清,“奴才去传旨时说得清楚,只要大小姐一人赴宴。” 说话间,福顺埋怨地瞥了瞥柳云熙,这个柳家的二小姐就会生一些幺蛾子,差点害得他也被太后责罚。 一个下贱的奴才也敢这样厌恶埋怨地看她! 柳云熙跪着死死地抿着嘴唇,几乎将嘴唇拉成了一条线。忽然间又有了什么恶毒计策,嘴角微微舒展开来。 同样是柳家的女儿,她是嫡女却跪着被太后责骂,而柳云锦那个庶女却能被太后捧在手心上。 她不允!她若是被罚,也要拖着柳云锦一起,绝不能让这个贱人好过。 想了想,柳云熙无辜彷徨地辩白道:“臣女不知道太后只请了姐姐一人,是姐姐好心将臣女带入皇宫的!姐姐说要让臣女开开眼界,臣女哪里知道姐姐假传了懿旨。” 这个柳家二小姐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太后满心厌烦,挥手道:“看御医整治好了没有?若是好了,福顺你把丫头带过来。” 听这语气,太后明显还很在意柳云锦。 柳云熙捂着心口,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刺在狠狠扎她的心口。她都这么诋毁柳云锦了,说柳云锦假传懿旨,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太后神色淡漠,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柳云熙胸口阵阵闷痛,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或许在太后的眼里,她连小丑都算不上,只是一根无足轻重的鸿毛。 假如她有柳云锦的好运,能得到这么多贵人的扶持,她早已扶摇直上了。哪像柳云锦到现在还这么窝囊没用。 上天真是待她不公平。她才是穿越而来,处处逢迎的主角才对!柳云熙怨恨地望着眼前的地面,仿佛要烧出一个窟窿来。 “臣女柳云锦参见太后……”身后浅淡平静的声音传来。 柳云熙一惊朝身后看去,像是不敢面对柳云锦一般,飞快地又收回了目光。不怀好意的眸子闪烁不停,谋划着如何将柳云锦也拖下水。 她们本为姐妹,一枝连气,她若受罪,柳云锦就别想独善其身! 行完礼节之后,福顺赶紧搬来软椅,扶着柳云锦坐了下来。纤细精巧的小脸虽然苍白,目光却清澈镇定,没有故作可怜的姿态。太后望在眼里,甚是满意。 柳家两位小姐,一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个坐在舒软的椅子上,对比之下,异常醒目。 跪在地上的柳云熙,明显感觉到柳云锦高了自己一头,就连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变成了俯视! 坐在软椅上的柳云锦,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嫡妹,神色似乎有点“惊讶”。其实在偏殿的时候,她就断断续续听到了她们不少谈话,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好”妹妹会这么恨她,这么急着要她死。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又一次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敢在皇宫里面就对她动手,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道吗?有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 柳云熙恨恨咬牙,不甘怀恨地用余光警告柳云锦。仿佛是在告诫她不要太得意,不要忘记自己只是个庶女的身份。 软椅上端坐的柳云锦不留痕迹地收回了目光,都到这个时候了,柳云熙还看不清楚状况,眼高于顶。她凭什么以为可以拿捏自己? 前世,她败在一个情字上面,跪在柳云熙的面前看她嚣张得意。今生,她再没有了软肋,柳云熙再想压过她,就得凭本事。 “丫头,身子好点了没有,御医是怎么说的?”太后担忧心疼道,一双眸子慈爱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劳烦娘娘挂念了,”柳云锦轻轻一笑,似在回报太后的在意,“御医说臣女受了些风寒与惊吓,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事。” “如此……”太后招来了福顺,“去药库领一些灵芝,人参,燕窝之类,给丫头备下,等她出宫的时候,让她带回去每日炖煮补补身子。” “多谢娘娘抬爱……”该说的,该做的,柳云锦一样不落。 只有面面俱到,才会无懈可击。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加清晰,只道:“哀家只问你一事,柳云熙是你带进皇宫的吗?” 终于问到重点上了,柳云熙幸灾乐祸地狞笑一记。柳云锦赶紧辩解吧!越是狡辩推脱,就会惹得太后越发不快。 “是臣女带进宫的!”柳云锦坦诚道,没有一丝隐瞒。 柳云熙肯定已经恶人先告状了,她再怎么掩饰推脱都是无济于事,反而会落进她挖好的圈套里。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为何?”太后的眸中聚起一丝凌厉。 龙有逆鳞,不可触摸。这幅疾言厉色的样子,和南陵王有几分相似。 平日里她可以宠你,惯你,但只要你触碰了她的“逆鳞”,那就情谊全无,必杀之。 柳云锦冷嘲着在想,这些争权夺位的人,穷极一生恐怕都没有感受过真情实意。活得残酷而疲乏,又与疲于奔命的畜生有何分别? 凤眸垂下,不为逃避锋芒,只为遮住眼底的嘲弄。 第八十章:严惩柳云熙(二) 淡淡的轻咳声传来,许久才恳切无奈道:“父母之命不得违抗。臣女知错,愿意受太后责罚。” 太后一愣,没有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一转眼的功夫,柳云锦已经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似是在等待她的处置。 她本是有些不悦柳云锦的僭越,但听了她的回答之后。那一丝恼怒也变为了怜惜。 小丫头不过是柳家的庶女,哪里有说话决定的权利。柳云熙手中的那半盒胭脂恐怕也是从小丫头的手里分走的。 哪个姑娘会不爱胭脂,会不生占有之心?她赏给柳云锦的东西,她想守住,却一样都守不住。只要主母的一句话,她所享受的荣耀,都必须分自己的嫡妹一半,甚至有时需要整个拱手相让。哪怕心有怨恨不甘,也只能咽在肚里。 而她的嫡妹呢?记不住她的好,还处处想要她的性命。太后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叹柳云锦庶女之身的悲哀,还是在叹息柳云熙的恩将仇报。 “小丫头起来吧!哀家不怪你,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太后柔声道,“福顺把丫头带回去休息,她身上寒气重,若是吹风染了风寒就是哀家的错了。” “是!”福顺来到柳云锦的身边,等候她起身。 没想到柳云锦没有起身离开,反而跪了下来,“太后娘娘,嫡妹犯错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管教不严。还请娘娘看见嫡妹年幼的份上,从轻发落……” 太后向来赏罚分明,若是非要让太后饶过柳云熙这一次,恐怕太后会不答应。而且她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柳云熙,哪怕装得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 以德报怨,这是笑话。她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前世,柳云熙对她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今生,她就一一还回去。 “你起身吧!”太后道,也不知有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该做的场面功夫,她都做了十足。至于太后有没有听进她的话,会怎么惩治柳云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况且柳云熙想要她的命,她却还为柳云熙求情,落在太后的眼中又会是怎样的讽刺,她就不得而知了。 福顺搀扶着柳云锦缓缓消失在宫门外。 柳云熙望着那一抹逐渐淡去的纤弱身影,感觉整个世界都暗了。她既没有能把柳云锦拖下水,也没有能让柳云锦救她的命。 大殿之中陡然降了几个温度,让她不停地打着颤。 “太后饶命!”柳云熙慌张可悲地求饶道,“臣女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太后看在我姐姐的份上,饶过臣女这一次。臣女一定重新悔过,不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还有脸提你的姐姐!”太后眉头深皱,冷声怒喝,“要不是你是丫头的妹妹,哀家就该送你上路……” 让她死?不要,不要!她还没有一展宏图,怎么能够死呢! “太后饶命,臣女真的知错了……”柳云熙大声哀哭,整个人颤抖如同风中落叶,希望以此能换来太后的怜悯。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这幅贪生怕死的样子,落到太后眼中,只让太后格外厌恶。 “到底是没有嫁人的小姐,若是牙打掉了就不好了。德嬷嬷给她十下板子,让她长点记性,以后才不敢颠倒黑白。之后便处以钉膝之刑吧!”太后淡淡道,锐利的眼睛望她,与望一只虫蝇没有任何区别。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几乎毁掉了柳云熙的后半生。 她不知道什么是“钉膝之刑”,但从字面意思上看,已感觉到了森森寒意。 难道要废掉她的双腿吗?她不能成为一个残废,残疾之人不配为妃。 “太后,求您饶命。臣女真的知错了,臣女不要变成残废!”柳云熙声嘶力竭地哭求着。 太后已经不耐烦地站起了身子。她说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命令,哪里轮到她在这要不要的! “德嬷嬷交给你了,哀家不想再听见她的一句哭叫声,”金色描凤的衣袖展开,身后候着的常嬷嬷赶紧迎了上去,跟在太后身后回了内殿。 “不要……不要过来!”柳云熙嘶哑尖叫。 福顺得了太后命令,特意领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过来行刑。 “将她嘴堵上,以免污了太后娘娘的耳朵。”德嬷嬷阴森命令道,这张下垂的老脸上没有一丁点神情,如同冷冰冰的纸人。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更别说她正摆弄着手里的刑具。 两个小太监得令,不顾柳云熙的挣扎,反扭住她的双手。另一个用布带系住了柳云熙的嘴巴,让她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啪”一声脆响,半张脸又麻又痛,火辣辣的感觉,仿佛是有人用火在烧灼她的肌肤。 柳云熙高高拱起身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下一个瞬间,她又被狠狠地按了回去。 德嬷嬷阴冷地望着她,手中的木板不停,整个大殿之中唯有“啪啪”的击打之声。掌刑的痛苦完全超过柳云熙的想象,从没有人这么狠地打过她。 口中溢出的血迹,染红了堵住嘴的白色布带。 剧烈铭心的痛楚让柳云熙有了前所未有的清醒与恨意,是她太自负,太大意了。在这陌生世界里任何人都靠不住,都不值得去信任,去投靠。唯有她自己强大起来,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不然惹恼了这些上位者,她分分钟都会被弄死。 五下之后,她的脸已经没了知觉,只有舌尖的血腥味格外浓郁。 她仰着脖子瞪着宫殿的房顶,眼中只剩下毁天灭地的恨意。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挑战,她一定要撑过去。撑过去之后就能柳暗花明。史书上的武则天不就是如此,受过其他妃嫔的欺负,还被送去出家,但只要挨过去……她说不定就能和武则天一样,君临天下。 以为这样就会让她屈服?呵呵,她绝不会屈服害怕。等有朝一日,她能君临天下,一定会几十倍,几百倍地讨回来。 德嬷嬷收回手中的板子,冷声道:“把她嘴里的带子解开,省得让宫中人妄议太后不仁。” 挨了十下“胭脂醉”,只怕要有一个月不能说话。 “是!”钳制着柳云熙的太监松开了手,她软软地垂下身子,任由这些太监解开她嘴上的布带,将她粗鲁地拽了起来。 两颊肿得如同馒头,丑如猪头,再无飘飘欲仙的清美之色。 第八十一章:惩治柳云熙(三) “将她押到凤仪宫门前行刑,让所有人看清楚,欺骗太后会是什么下场!”德嬷嬷的脸上只有冰冷严肃之色,如同纸捏成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冷得怕人。 柳云熙已经再没有力气挣扎,软弱无力地摊在地上。眼睛似睁微睁,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有种错觉,双颊似乎已经不在了。 直到两个太监把她按跪在布满牛毛般细小的针板上,柳云熙才反抗地扭了扭身子。 细小的刺针深深扎入她的膝盖里,密密麻麻,却没有一点血迹涌出。 除了第一下的刺痛之外,只余下一片酥麻。恍若有无数的蚂蚁咬噬她的膝盖,远远没有掌刑那般剧痛入骨。 “你们守在这里,看着她跪一个时辰。我先回去向太后复命!” 德嬷嬷握着手里的木板,冷锐地瞥了一眼柳云熙,看她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之后,转身进了凤仪宫。 一个时辰的钉膝,不会让她从此落下残疾。但到了阴雨天的时候,双腿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就会又酸又疼,一辈子都不能痊愈。 太后娘娘给的这个教训,不轻也不重,但足以让柳云熙记一辈子,悔一辈子。虽是不会影响走路,但从此跳舞却是不能了。 …… 侧殿内,柳云锦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也不拘束,捡了一块红枣的糖糕,细细地尝着。 外面一点哭喊的声音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太后肯定让人封了柳云熙的嘴。 也不知她的“好”妹妹会不会甘心…… 柳云锦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掩着唇角,笑得魅惑撩人。 柳云熙若是肯甘心,肯就此罢手,她也就不叫“柳云熙”了。前世,柳云熙可是用尽了办法坐上了那本就不属于她的凤位,甚至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残忍地毒杀了她的锦儿。 前尘往昔,她忘不了。拜柳云熙所赐,她十年流放,冠上毒妇之名。日夜被人凌辱,最后还被她派来的人灌下了那杯穿肠蚀骨的毒酒,最终活活疼死。 柳云熙如今受的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手指死死捏紧,红枣糖糕碎成了齑粉。 环玉瞧见了,什么也不问,赶紧替她清理手心里的残渣。 眼中的戾气缓缓褪去,恢复了如常的清明光彩。她转头对环玉问道:“不知太后如何处置了我的妹妹?” 环玉帮她擦拭细屑的手一顿,捏着帕子道:“回禀小姐,太后施以了掌刑和钉膝之刑。” “掌刑与钉膝……”柳云锦沉吟一句。这刑法比她想象中的更重,总算可以让柳云熙痛上一段时间,安静一段时间了。 要知道每日防范柳云熙这条毒蛇的袭击,也让她很是头疼心烦。 掌刑算不得什么,虽然当时疼痛无比,但最多过一个月就能消掉。而钉膝就不一样了,会留下长久的病痛,让柳云熙再也无法翩然起舞。 无法翩翩起舞…… 柳云锦抬起幽冷如水的眸子望向了宫殿的木窗之外,她记得乾坤殿也是这样的雕花木窗。 柳云熙曾在这木窗之下翩然而舞,状若飞蝶,暗香盈袖。一舞终了,引得无数蝴蝶围着她飞舞不停,如同天妃下凡一般,美到了极致。 她凭借这一曲《蝴蝶舞》成功爬上了慕容阁的床,让慕容阁三天三夜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寝殿,不久之后便怀上了龙种。虽然只是个公主,却也让柳云熙从嫔妃变为了贵妃,几乎能与身为皇后的自己平起平坐。 东陵国中都知道皇帝身边有个绝色佳人,起舞能引来蝴蝶纷飞。柳云熙成了风头无两的“香妃娘娘”,每次出宫巡游,都是万人空巷。 只是钉膝之后,柳云熙还能再成为“香妃娘娘”吗? 柳云锦无声勾起嘴角,笑意冷锐嘲讽,晶亮无情的凤眸让人联想到,闻着血腥回来复仇的孤狼。 落下的夕阳透过木窗,把绯色的霞光映在柳云锦精致艳丽的面容上。 木窗花纹投下的阴影,交织着绯色霞光,如同是镌刻在她脸上的诡异花纹。光与暗融合一起,艳美与森然相交映。宛若开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带着噬魂夺魄的力量。 环玉和环珠只看了一眼,就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在这位“新主子”的身上,她们感受到了与太后相同的威仪之气。除此之外,这双清冷凤眸中偶尔流泻出的光泽,悠远冰冷,如同洞穿了世间的一切,让她们心生敬畏。 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虽然只是个庶女,却奇特可怕的很! “太阳已经偏西了……”柳云锦喃喃自语道,“她的刑罚也快结束了。” 素手按了按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心,柳云熙受了罚后又岂会善罢甘休,又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去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出宫回府。”清雅的声音淡淡道。 她们既然已经被太后赐给了柳云锦,从此柳云锦就是她们的主子了。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 她们各自回了原来住的地方,收拾起日常换洗衣物,又去通知了两个嬷嬷。 柳云锦优雅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望着环珠、环玉两个人的背影。 环珠年长一些,看上去憨直老成。环玉与自己年纪相仿,却也乖巧安静,不失灵慧。一个眼神,她就能大概猜出自己的心意。 …… 侧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柳云熙的刑罚已经结束,疼得面无血色,满头冷汗淋漓。不知是不是太后的旨意,她头上的飞鸟衔珠的发簪被撤去了,脸上的胭脂也被洗得干净。 素面朝天的样子,显得她憔悴难堪。 此刻,这具娇躯软弱无力地倒在凤仪宫的门口,如同离水的鱼一般,不停喘息颤动。 德嬷嬷冷睨着她,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连将柳云熙扶起都不愿。 瞧见了柳云锦一行人,脸上的冰冷不变,却朝着柳云锦屈膝行礼道:“奴才见过大小姐……” “嬷嬷是宫中老人了,云锦怎能担得嬷嬷一跪。”说话间,言笑淡淡地虚扶了德嬷嬷一把。 德嬷嬷也顺势站起了身子,看柳云锦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审视。想不到五品官员家的庶女,也能如此得体有礼。她以为柳家大小姐得了太后重视,会像后宫里的嫔妃一般目中无人呢!目光闪了闪,步子缓缓地退到了柳云锦的身后。 半死的柳云熙听到身后说话的声音,费尽全身力气,勉强抬起了身子。入眼的是一双精致贵美的锦靴,再往上是一截绣花层叠的裙裾,华丽绝伦,宛若春花。甚至与清婼公主身上的装束不相上下。 浓艳灼人的夕阳之下,她那张明艳的脸几乎要让人窒息。犹如一只展开金翅,几欲飞翔的九天凤凰。 柳云熙眯着眸子,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刺眼。 “妹妹你没事吧……”柳云锦含笑微微俯下身子,伸手似要去搀扶她。 明艳的笑,冷嘲的眸。 手指几乎要碰到柳云熙的时候,柳云熙诡异凄厉地笑了起来。 “呸!”一口血痰朝柳云锦的脸吐去,吃力道,“别在我这里……惺惺作态!” 柳云锦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脸微微一侧,就躲过了柳云熙的这口痰。 “大胆!”德嬷嬷猛然一声冷喝,“大小姐好意扶你,你还恩将仇报!” “嬷嬷算了……”凤眸凝视着柳云熙这张狰狞苍白的脸,无所谓地翘起嘴角,“妹妹心中恨我也在情理之中,是我害得妹妹被罚。如此,我便不惹妹妹生气了。还请嬷嬷过会将妹妹送上马车。” 德嬷嬷脸上的厌恶已经显而易见了,柳云熙被送出宫的一路恐怕还得再吃点苦头。是她自己非要折腾,怪得了谁。 柳云锦毫不犹豫地从她身边走过,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两个一等品级的女官。 第八十二章:还不死心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清华宫中,金兽吐水,雾气萦绕,如梦如幻。 缥缈的水汽里,绝色之容的君颐慵懒地靠在清池边,雪色青丝随波浮动,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 让走近的人只以为误入瑶池仙界,遇见了清冷尊华的仙君。 纤长的羽睫凝着晶莹的水珠,如扇展开。异色的眸,冷若琉璃。 倏忽之间,仿佛有绚烂的华光照亮了整个宫殿。天地都有了色彩。 “本王的事情已经达成?”他伸手拿起清池中的玉盏青杯,轻嗅着清淡的梅花酒香。 “是!”嘶哑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出,只能勉强看清一道极淡的暗影,“荷花池外躲着的人,分别是清婼公主,柳家二小姐,和清婼公主身边的心腹太监。” “对小狼崽下手的又是谁?”薄唇碰了碰梅花酿,醉人的声音如从云端传来,但细听之下就能发现那极淡的杀意。 小狼崽……暗卫顿了顿。没想到主上会对柳家大小姐这样不同,派了一部分暗卫监视保护她,又给她取了这么一个特别的绰号。 就连将她推下河的人,主上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主上虽然冷血残酷,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护短。只要是他的人,其他人碰了一根毫毛,都不行! “据探子来报,太后娘娘审查之后,发现想要谋害柳家大小姐的人是清婼公主,和柳云熙……” 修长匀称的手中摇晃着手中的梅花酿,微醉磁性的声音传来,“柳云熙?柳家的二小姐……亲姐妹相互谋害吗?真是出乎本王预料。” “似是如此……主上需要出手处理吗?”暗卫试探地问道。 梅花酿一杯喝完,美玉般的清容上浮起迷离绯色,恍若月色下蔷薇。 “本王为何要出手帮她?她和本王非情非故,又非本王在意之人。不过是本王随意用来打发时间的有趣小玩物罢了……”莹然的下巴线条微微绷紧,嗤笑一声,神色有点傲娇。 “是!属下多言……”王爷你不在乎人家,何必管人家那么多事情。平白给他们增添了不少工作。 君颐闭上了眼睛,清池恢复了寂静。 有些话,他不想说给任何人听。 不给小狼崽一点磨砺,他的小狼崽如何能长成狼王。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不能平庸无用。 …… 等柳云锦带人离开之后,德嬷嬷才不耐烦地对身后两个太监道:“大小姐都发话了,赶紧地把她送出皇宫去。” 两个小太监用席子一包,直接放到了推运死人的板车上。得罪了太后娘娘,还想坐轿子,能让她躺着出宫门已经是恩典了! “你,你们……”柳云熙吃力地呢喃,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还没有死,居然敢用席子裹着她,还把她放在板车上。怎么说她还是五品武官家的嫡女,这些走狗就知道落井下石! 她好恨!要是她还有力气,一定要去掐死柳云锦。 今日所有痛楚,都是拜她所赐! 柳云熙喘了一口粗气,双腿又痛又麻,已经失去了知觉,动一动都极为艰难。她眼睛瞪得滚圆,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深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伸出了手,拂开了席子,露出那张已经难以分辨的红肿面容。 她在等,等一个人过来帮她报仇。她的这些罪,绝不能白受! 四皇子等了许久,再也耐不住向太后休息的凤仪宫跑去。 任何人想要伤害柳云熙,他都不允。 到了凤仪宫之后,他才知道受刑已经结束,柳云熙已被送出了皇宫。而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熙儿,居然被诬陷推自己的姐姐入河,还因此受了掌刑与钉膝。 这一刻,慕容阁觉得天似乎都塌下来了。耳中一片嗡鸣,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要面见太后,为柳云熙洗刷不白之冤,却被太后身边的宫人拦了下来。他见不到太后,满心怨恨焦急。 “不可能的!我的云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人要害她,要冤枉她!”慕容阁喃喃自语道,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拔脚又向皇宫宫门的方向跑去,终于在靠近宫门口的地方看见了奄奄一息的柳云熙。 这张脸又肿又丑,再无半分初见时的清美动人。慕容阁看清之后,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丑陋不堪的女人,哪里会是他的熙儿…… 柳云熙睁着眼睛,费力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瞥见慕容阁脸上的犹豫嫌弃。仿佛有刀在狠狠刺绞她的心脏。 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的视觉动物,她只是伤了脸,他就厌恶得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慕容阁现在敢嫌弃她,日后也休怪她不讲情谊。 “殿下……”她忍着面颊上传来的剧痛,一字一句道:“我是云熙……” 娇如黄鹂的声音,可不正是他爱得癫狂的柳云熙。慕容阁抑制着内心的害怕与恶心,快步走到了柳云熙的面前,瞧着她这张辨不清出模样的脸,心中蓦然一痛。 “熙儿,是谁陷害了你!”慕容阁声音沙哑道,伸手轻轻地想要抚摸她的容颜,“本殿下要把她碎尸万段!” 一行凄楚可怜的泪从柳云熙的眼角滚落,打湿了慕容阁的手指,“是我的姐姐……是她陷害我……殿下,你要帮云熙讨回公道!” “你放心……我这就去划花她的脸,帮你报仇!”慕容阁阴狠道,十指收缩,猛然站直了身子。 快要走出宫门的时候,他又回身,满是不舍心痛地望了一眼,板车上躺着的柳云熙。 这帮趋炎附势的宫人太过分了!居然把她放在运死人的板车上。这些肯定是拜柳云锦所赐。她都那么受太后宠爱了,为什么还不满足?非要害死自己的嫡妹才甘心吗? 想着那张看似绝艳面容下的毒蝎心肠,慕容阁一阵恶心痛恨。这些女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有他的云熙,才是瑶池白莲,单纯至极,才会一次次被这些毒妇迫害。 第八十三:慢慢收拾 皇宫门外,一亮华美宽敞的马车停着,一旁有不少宫人在忙碌,把大大小小的锦盒往马车上搬。 许久,东西都装点齐了,福顺公公才站直了身子,对马车里面的人,恭敬道:“大小姐,太后赐下的药材都已如数装点好。大小姐可以启程了。” 柳云锦才准备开口,一道厉喝如晴天惊雷,砸了下来。 “等等!本殿下不许她离开……”一向温和的声音冷厉如风雪。目光含雪凝霜,死死地盯着柳云锦华美的轿辇。她的亲妹妹被人用运死人的板车推着出皇宫,她居然坐在柔软宽敞的马车里,就不怕被雷劈吗? 柳云锦神色平静,一双凤眸凝着一丝趣味。这个声音,她前世听过无数次,自然熟悉无比。他应该是柳云熙搬来的救兵。 柳云熙的脸已经被打成了那样,为何慕容阁还如此一心一意地护着她?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情比金坚”。 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红线打得是个死结,任何人,任何事都拆不散呢!幸好,她对风月之事已经看淡,一颗心也变成了磐石,不会再被慕容阁身上的温雅之气迷惑,要不然此生又会被这对男女伤得体无完肤。 “刑嬷嬷把车帘掀开,”她抬手示意道。柳云熙被打,是她咎由自取,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无需任何躲藏。 坐在靠外的刑嬷嬷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将车帘卷了起来,马车里的情形顿时一清二楚地展现在慕容阁的眼前。 他微微一怔,忘了想要说出的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柳云锦,喉结上下滚动着。 锦衣华服,肤若白雪。她穿着一袭明艳的宫裙,周身上下华美高贵的贵气尽显,仿佛是一道光芒万丈的霓虹。 这样的美越发遥不可及,却越发引诱人去追逐,去得到。 心间被一根羽毛轻轻拨动着,酥麻蚀骨的痒传遍全身,轻而易举就平息了他所有的火气。 很快就被打脸了不是,她刚刚还说他们情比金坚,结果慕容阁立马对她露出了垂涎惊艳的神色。也不知柳云熙知道后会不会气得牙痒痒。 文嬷嬷,刑嬷嬷两个得体的女官脸上都露出了尴尬不耻的表情,堂堂四殿下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望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真是有伤风化,愧对皇室教养。 柳云锦淡然道:“不知殿下阻止臣女离开是为了何事?”仿若瞧不见慕容阁眼底的炙热,清雅地笑了笑。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顿时把慕容阁给浇醒了,自己刚刚差点又被这个蛇蝎美人给迷惑住了。 “你竟敢诬陷熙儿,害得熙儿无端受罚,你现在高兴了?”他反问道。 “高兴?臣女为何高兴。不过是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罢了。殿下贵为皇子,空口无凭的话不能乱说。殿下说我诬陷她,可有证据?再者说来,刑罚是太后定下的,殿下若是觉得不服或者有错,则需去面见太后。臣女也是受害者,做不了任何主……”雅致的声音极为浅淡平静,如风过竹林。 他以为柳云锦会哭闹,会反驳,会哀求……结果她镇定从容,有理有据,反而是自己被堵得无话可说。 “就算云熙不是被你诬陷的,你看她被打成那样,心里就没有一丝不忍惭愧吗?”慕容阁定下心神,继续狠狠追咬道。 “那臣女反问殿下一句,今日幸好能被人救起,捡回了一命。若是臣女就此烟消云散,当初要臣女性命的人会不会不忍惭愧?臣女无能,做不到‘以德报怨’,更何况是一心要我死的人。”冷笑的目光从慕容阁振振有词的脸上划过。 这张面容七分冷艳,三分不屑,他本该动怒治她的罪,却不知为何软下了心。她像是一只火红的狐狸。明知她居心叵测,城府深沉。但忍不住被她的绚丽妖娆所迷惑,跟着她一步步走向幽暗的森林深处。 “那就请你医治好熙儿的面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就算是做错了事情,也不该如此残忍地对待她。”身侧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望向柳云锦的眸子也变得温润恳切起来。 柳云锦想笑,却笑不出来。袖子中的手指缓缓捏紧,最终又松开来。 她终于知道,前世为何总是会败给柳云熙。因为慕容阁的眼中只有她,她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对,自己做什么都是错。 哪怕自己差点失了性命,在慕容阁的嘴里也是轻飘飘的一句“做错了事情”。自己都没出手针对柳云熙,没让她尝一尝被水淹的滋味,却被这个眼瞎的男人说成“残忍对待”。 前世,她肯定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看上慕容阁这个是非不分的蠢货。 “她是臣女的妹妹,臣女当然会‘照顾’好她。”语罢,她朝慕容阁露出浅淡一笑,只是这笑容鬼魅的狠,只浮在唇边,抵不到幽深的眼底。 她懒得和慕容阁多做纠缠,等回到柳府之后,再慢慢收拾柳云熙。 第八十四章:不嫌丢人 片刻耽搁的功夫,柳云熙已从板车上被搬进了来时的马车中。 马车里没了碍眼的人,顿时变得宽敞不少。柳云熙躺平之后,深深吐了一口气。眸子无光复杂地盯着晃动的马车车顶。 她不会就此罢手的!绝不会。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柳云锦好过! 两架马车几乎是同时到达了柳府的门口,老太太急着想要两个孙女能够攀龙附凤,早早地就命人在门外守候了。 其中一辆马车是柳府的,门外守着的小厮识得。而另一辆马车,足有一间小屋大小。驭车的马是皇宫中的烈马,脚力非凡,却非一般人能够驾驭。竹帘遮挡之下,熏香阵阵。马车两边挂着流苏宫铃,和着马蹄声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如鸟啾鸣,十足的别致可爱。 “怎么样,我的两个孙女回来了没有?”老夫人由许嬷嬷搀扶着,步履急急地来到大门前面。脸上的急切渴望,谁都能看得了然。 何氏听闻了此事,不顾会与老夫人对上,也移步到了柳府面前。她的女儿就要飞黄腾达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来看。 一同前来的还有柳世诚,他把两只粗大的手搓了搓,脸上一直挂着憨直的傻笑。朝中同僚说了,大女儿的一曲剑舞,得了太后百般称赞。这么说来,大女儿极有可能会被王孙公子看上,扶摇直上。 所有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一个美梦。 两个马车还没有停稳,得到小厮通传,柳家大门口又一次乌压压地站满了一堆人。 马车之中柳云锦只顾着闭目养神,与外面的喧闹格格不入。没有大小姐的吩咐,旁边坐着的四个宫人一动都不敢动。 文嬷嬷抬眼,仔细看了看这张尚是青稚的面容,精致的眉眼一派镇定安宁,眉宇静静地舒展开,细嫩的面容上笼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在橘色的夕阳下仿佛罩着一层金面。 她不由想起一位观星神官对常德太后的批语,“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金龙之命天下难寻。或许眼前的这位少女同样也非池中之物,只待天下风云骤起的那一刻,翱翔九天。 …… 听到了外面嬉笑说话的声音,柳云熙费力地跪着从窗口望去,稍稍碰着坚硬的车板,千万根针扎痛楚再次袭来。 她死死咬着唇角,嫣红的血润泽了唇瓣。 柳云锦……我要你死! “痛……”她以手撑地,嘴唇颤抖着,一滴嫣红的血从角嘴滴落,在马车的地毯上晕开一朵诡异嗜血的花。 撑地的手背上青筋拱起,忽然,她身子一软一侧,从马车中滚落而出。柳云熙浑身剧痛地瘫在地上,红肿丑陋的脸猛不丁撞入所有人的视线。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 整个闹哄哄的柳府门前一片寂静,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地上的人影看去。好几个下人都被吓得遮住了眼睛,不敢去看。 脸要被打成这样,那得多疼啊! “地上的人是谁?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老太太捂着自己的心口,讷讷道。 许嬷嬷壮着胆子多看了好几眼,才不确定道:“老奴也看着有点眼熟……” “啊!”老太太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我想起来了,快……快把她扶起来!” 何氏站在后面阴阳怪气道:“是谁被打成这样了?啧啧,一张脸都辨不出模样了,也不知是不是柳云锦那个爱出风头的贱种。” 要真是她,就再好不过了!何氏阴鸷地勾起嘴角,她早就想要看柳云锦从云端跌入深渊。让她平日里那么神气,不过是个下贱人生下的野种! “小姐……”晴雨一声尖利地叫喊,拨开所有人,奔到柳云熙的身边跪下,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落,“小姐,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是谁下的狠手!” “雨晴怎么会去了?”何氏的脸陡然失去了雪色,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抓住了门框稳住了身子,“难道说……地上躺着的人,容颜被毁的才是我的女儿云熙?” “不会的,不会的!”何氏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直到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她的身上。 何氏心底的恐慌几乎让她站都站不住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道:“琳琅,扶我去看!我的云熙那么聪明,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琳琅不敢怠慢,扶着何氏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了柳云熙的面前。红肿挤压的五官,勉强能看出原来的样子,是她的云熙没错。 “儿啊!我的儿……”何氏扯着头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毫不顾忌外面行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老太太看不下去,生怕因此坏了柳家名声,赶紧道:“去把二小姐抬入府中,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两个家丁得了命令,准备架起柳云熙,却被她死死按住了手。 躺在地上的柳云熙,喘息着,努力聚积说话的力量。眼睛瞪大又圆又大,宛若死不瞑目的恶鬼。 “奶奶……你要帮云熙做主,云熙没有推姐姐入河……”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是迷迷糊糊感觉到二小姐被罚被打成这样,跟大小姐脱不了干系。 “柳云锦你这个小贱人给我出来,躲在马车里当什么缩头乌龟。将云熙害成这样,以为躲着不说话就能撇开嫌疑,逃脱惩治了吗?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给云熙换上,我就不是何家嫡女,不是这一家之主!” 听听,真是好大的口气。什么时候,她成了柳家的家主?当柳世诚和老太太都死了吗? 耳朵被何氏的尖声叫骂吵得有些发痒,她伸出小指头挠了挠才慵懒地睁开了眼睛,“早知道柳云熙不会安分,会在家门口再闹上一出。幸好是坐在轿子里,用不着出去晒夕阳,陪着她们一同丢人。” 文嬷嬷与刑嬷嬷对视了一眼,出了皇宫,她们才知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柳家嫡女躺在外面扮“死尸”。柳家大夫人也不客气,当街又叫又骂,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看着围聚得人多还越起劲。 第八十五章:“疯狗”爱咬人 此刻她们才明白为何马车停下来之后,柳云锦还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原是早就料到这一出。 四个人交换了隐秘的眼神,对柳云锦除了遵从之外,多了一丝敬服。难怪常言道,“事无远虑,必有近忧。”若非柳云锦深思远虑,处处谨慎,早就在柳家后院中被主母嫡女吃得连渣都不剩。 环珠脸色微红,她听着柳家主母嘴里不干不净的话,都觉得心口窝着一团火,斟酌道:“小姐,我们总不能任凭她就这么骂下去!” 文嬷嬷透过竹帘往外看了一眼,“是啊!外面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了。人多口杂,三人成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损了小姐的清誉。” “如此,我们就下去吧!”柳云锦悠然道,似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害怕。 这让刑嬷嬷与文嬷嬷都揣度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大小姐真的是胸有成竹,还是无知者无畏? 刑嬷嬷,文嬷嬷先下了马车,一个撩开了车帘,一个搬来矮凳,搀扶柳云锦下了马车。身后两个宫女也随着一同走了下来。 何氏瞧见这四个人先是一愣,目光又落在柳云锦身上的凤翎宫裙上。 朱色为底,金线密匝。上面绘着牡丹凤凰,两只凤凰翔于裙底,另外两只缝在胸口前,气势逼人。对襟,袖口上都是层叠夺目的牡丹花。凤凰的眼,衣襟上的扣子皆是明珠,封腰的带子上面镶嵌的玉珏更是多不胜数。 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觉得华美刺目,贵气袭人。 柳世诚看清之后,吓了一跳,脸上的冷汗涔涔滚落。四凤的装束,只有当今公主才穿得。柳云锦不过是一个庶女,身份卑贱至极,何德何能,能穿上这身衣服。不过要说这通身气派,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正牌公主。 老太太老眼昏花,像是看不清眼前的来人,拉着许嬷嬷的手,奇怪问道:“这是哪家的贵女小姐,这身风姿可真煞人。” 许嬷嬷一愣,才在老太太耳边道:“她就是大小姐柳云锦啊!” “怎么会……”老太太动了动嘴唇,还是不信。柳云锦虽然生得不错,但哪里会这般风光灼目。 直到,柳云锦上前朝老太太行礼道:“孙女拜见奶奶。” “原来真是大丫头,”老夫人激动道,整个人都要往后仰去,却死死拉着柳云锦不松手,“你是不是当上了王妃娘娘,所以才能穿上这身衣裳?” 这话一说,有心人才注意柳云锦身上的衣服换了。东陵以龙凤为尊,能穿上龙凤的衣裳,肯定是飞黄腾达了。 这些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看好戏,立马转为了讨好奉承。恨不能多靠近柳云锦两步,沾一沾她身上的贵气。 对于老太太的发问,柳云锦没有回答,脸上讳莫如深,只有唇边的笑意更甚了。 老太太只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说,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就在一团喜气的时候,何氏如同丧家之犬,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成了王妃,却把云熙害成了这样!当初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把你掐死。就是留下了你这个贱种,才造成今日的祸患。柳云锦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云熙没了前程,你也不配拥有!” 何氏疯了。她双眼混沌狰狞,一片死寂的漆黑,像是一具被掏空的活死人。 第八十六章:何氏疯了 “我绝不会让你当上王妃的!只有我的云熙,才能做娘娘……只要你死了,说不定,我的云熙就能够顶替你当上王妃。”何氏不知是受了谁的刺激,癫狂地痴笑起来。 只要除掉柳云锦,她的孩子就能飞上枝头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柳云锦的错,都是她害得! 何氏从头上拔下发簪,锐利的尖头上寒光一点。下一个瞬间,她猛然间卯足了劲,往柳云锦的身上扑去,她要把发簪刺入那个小贱人的心口最深处。 柳云锦眉头不动,只是噙笑望着何氏的愚蠢行为。她这是在找死…… “何氏你是疯了吗?”老太太厉声急切道,从后面推了一把呆住的柳世诚,“还不赶紧把大丫头救下!她现在是王妃娘娘了,若是有何闪失,岂不是要我们合家陪葬!” 柳世诚从恍惚中转醒,望见这一幕心中大骇,已经来不及了,何氏靠近柳云锦的面前,连五步的距离都不到。 柳世诚的步子停在了原地,心中大骇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这一幕,何时起柳家上下会被一个庶女搅得如此天翻地覆? 老太太哆嗦着手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性命,柳家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站在柳云锦身侧的刑嬷嬷,快如闪电地捏住了刺来的手,朝后背一折,只听见一声脆响,何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脚下一挥,踢中了何氏的双膝,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柳云锦的面前。 “夫人又输了,这次还跪在了我这个贱种面前,这可如何是好呢?”柳云锦站在她的面前,凝望着这颗凌乱的黑色脑袋。唇角邪魅翘起,声音轻柔凝着嘲弄。 “贱人,贱人!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的”何氏鬼厉地发出尖叫声,扭动着身体欲逃脱刑嬷嬷的钳制。她要与眼前这个贱人同归于尽,为自己的女儿博得一个好前程。 步子从何氏身边迈过的时候,细嫩的手指点着朱唇,似在思考怎么处置何夫人。如果放她回到后院里,恐怕又会被柳世诚护着,让她报复不得。 她的这条命,可不是寻常人想取就能取的。 “让主母跪我终究不好,传出去还以为我不孝呢!”唇边笑颜如花,眸中寒光点点,“倒不如麻烦嬷嬷一趟,去通知官府的人。何夫人当街行凶,这么多人可以作证,也够夫人在牢狱中待上一些时候了。” “你说什么?你要让我坐牢?”何氏一下子又恢复了神智,目光尖锐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我是何家嫡女,柳家主母。打杀你一个庶女,何需坐牢,你的生死本来就捏在我的手里。” “看来夫人到现在还昏着呢!既然如此,就让夫人去衙门走一遭,清醒清醒。庶女的命再贱终归也是一条命,你想取也得凭本事。而你的女儿性命那么贵重,不是照样被我玩弄在手心里?”这双幽冷的凤眸中只有嘲弄,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去看何氏脸上扭曲恨毒的表情,径直朝躺在路中间的柳云熙走去。 “柳云锦……我……”下面的话,柳云熙疼得说不出来,杏眸中射出眼刀,似要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好妹妹想说什么话,咱们回府之后关上门慢慢说。在大街上丢人现眼算什么事?你不为自己的清誉考虑,好歹也要为柳家的门面考虑考虑。”柳云锦曼声道,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被所有人都听见。 “你……在逼我?”柳云熙艰难道,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漫出来。她一个嫡女大小姐,来自千年后的未来者,竟要受一个小小庶女的摆布! “把二小姐抬进柳府中,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柳云锦冷冷命令道,不给柳云熙任何说“不”的机会。 明知道二小姐才是嫡女,但两个家丁听了柳云锦的命令后,都不敢稍有怠慢。将地上的柳云熙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不……不……”柳云熙一遍遍地念叨着,却没有一个人去管她说的话。 老太太赞许道:“早该把二丫头弄进府里了,这么一闹,我们柳家大族哪里还有半点脸面!再说那何氏身为主母,居然得了失心疯,我看着她那疯狂要杀人的样子,到现在还害怕呢!有这个疯女人在府里,家宅哪里能安?” “都是你治家不严,差点害死我们!”老太太埋怨责怪地看了一眼柳世诚,“你赶紧休了她,另聘他人,才是正理。” 他哪里不想把何氏休了。但何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他好不容易才傍上何家这棵大树,能从何家那儿谋得一点好处,岂能就这样交恶了? “娘亲……何氏她得了失心疯,以后养在后院就是,不过是多个人多一张嘴。至于掌家的权利,就交给娘亲你。”柳世诚思量之后,选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眯起的眼却泄露出她的满意,“罢了,你这痴儿,也不知何氏哪里好,迷得你舍不得松手。你要留着她,那就留着她。但是这掌家的权利,绝不能再交给她了。” 第八十七章:圆月十五 柳府的外面一片热闹,而与之相反的是清华宫中,寂静得有些怕人。 清池之中水雾渐浓,鬼魅浓稠的雾气透着一股的寒意,编织起一张深不见底的网,渐渐收紧,绞杀里面的猎物。 温热的清池之中两条艳红色的灵活影子一闪而过,蛇信吐纳,水波不动,悄无声息地往清池深处游去。 在冰冷的蛇身缠上君颐脚踝的刹那,他脱水而出,卷过屏风上的白色中衣裹在身上。指尖聚起白色的雾气,挥舞成鞭。 池中的艳红色的蛇尾一甩,猛然窜出,露出尖利惨白的毒牙,朝着他玉色的腿肚咬去。 “赤艳蛇?太后为了对付本王,可真舍得下血本!”他轻笑一声,羽睫轻轻扇动,晕开眼底漆黑的光泽。 清池边陡然多出了十几个灰蒙蒙的人影,身上杀气四溢。 “两条小蛇而已,本王对付得了!”指尖内力凝成的雾鞭挥舞而起,夹着凌厉的风声。 “啪”的一声甩在地上,生生将清池的池壁砸开了一条裂痕。凝气为物,天下间内力如此深厚之人,屈指可数。 赤艳蛇跃起的一瞬,被打成了两段,蛇头还在翻滚不停,继续要咬人。另一只伺机而起,盘起尾巴蓄力,一跳数丈,朝君颐的手腕袭来。 指尖聚气凝成的鞭子来不及收回,他右手之上幻化出一层无形罡气,如同一层薄如蝉翼的手套,捏住了左右摇摆的蛇头。 “咔哒”脆响过后,蛇头生生被捏碎,软绵绵垂到了一旁,掌心中的蛇血蔓延而下,所到之处,泛起腐蚀的白烟。 赤艳蛇只活在南诏国,触草木及死,不畏冷热。遇到任何活物,若非咬死,绝不离去。只要被它缠上,就会腐蚀开血肉,更不用说被它咬上一口。 它的毒,天下无药可解。被咬之后会瞬间让血肉沸腾烂开,如同肢体上长出了一朵赤艳血花,故有此名。它不会生吞猎物,而喜吃肉糜,而且只吃活物,万分娇贵。 南诏国中赤艳蛇都寥寥无几,唯有最高祭司才能饲养。从南诏到东陵,千里之遥,要把赤艳蛇活着运来,不知一路上喂了多少人。 “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十几道灰色人影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道。 两条艳丽的蛇尸被他随手扔在地板上,白色的脚尖跨过,对跪着的人影恍若未见,手尖一抽,黑色的鎏金锦衣已经闲散地披在了肩头。 “若有心悔过,帮本王把窗子打开。这雾气中有软筋散,再慢一点,这清华宫就是我们最后的棺材”清贵的声音一点都不急躁,如古琴根根弹拨。 这句话落到十几个暗卫的耳朵如同惊雷,雾气之中居然有软筋散,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真是失职到家,死一百次都不够。 十几道人影一晃而散,清华宫的所有窗子都被推开。 外面树丛动了动,似有人离去复命了。 君颐懒懒地靠在清华宫的木窗边,外面清风拂面,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条锦缎擦拭着自己如雪白发。 两手杀招都没能取他的性命,太后恐怕很失望吧!下次的暗杀又会是什么? 薄唇微微勾勒,似笑未笑。 说来他和小狼崽很像,都是活在刀尖上的人。顶着一路风雪,无人可暖。 “主上刚刚离开报信的人都已经解决”身后猛然浮现出一道似有似无的鬼魅人影,用内力传音道。 他轻轻摆手,示意他已知道,让他们所有人都退下。 星辰布满夜空,一轮圆月莹然似玉。周围的星辰在它映衬之下,再无半点光辉。 “不知小狼崽到家了没有?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抿起唇角,眼底凝笑,月华落在这张倾国面容之上,浑然如玉雕之人。 “本王对你甚是想念……光是想着就有些心痒难耐,恨不能揉入怀中狠狠折磨一番。只可惜今天不能,不过来日方长”他合上了木窗,退回一片黑暗之中,银色的月光被挡在了窗外。 有人从黑暗中出现,手中捧着一盏防风灯,站在远远的地方等他。 “又是月圆十五到了……”他低声笑道,笑意冰冷讽刺。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有嫣红的液体,润泽了他的唇角,这张月华面容顿时变得邪魅妖娆,颠倒众生。如同人骨泥池中长出的血色妖莲。 “主上地宫大门已经打开,除了柳家大小姐身边的暗卫之外,其他所有人已经集合。” 他伸出莹润的指尖拭去了唇角的血迹,笑意森然寒彻,抬起的眸子已经变成了血红,“关上地宫门之后,如有人前来,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十五的月,是他命中的劫。若能杀他,唯有此刻。 …… 柳家大院中,一桌子的菜却无人动筷。 晃动的灯影照得一屋子的人脸明明灭灭,仿佛是那戏台上的戏子,脸上花色各异,各唱各角。 刑嬷嬷押了何氏去了官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因此缺了一个开场唱大戏的人。 文嬷嬷已被她派去了墨玉轩照料桃儿,身边带着的人只剩下环珠和环玉两人。两个小丫头瞧着这一桌子菜,动也不能动,心疼自己主子,却不能上前布菜添饭,只能在后面呆站着。 直到…… 李大夫撩了门帘走了出来,感受到这满屋子的压抑气氛,赶忙换上了恭敬的态度,对着正位上的老夫人和柳世诚道:“小姐的脸并没有大碍,也不会留疤。只是这腿,日后恐怕不能起舞了,倒也不影响走路。” 老太太首先松了一口气,嘴角有了笑意,“许嬷嬷还不赶紧打赏!只要云熙的脸没事就好,女儿家家最重视的就是这张脸不是。至于腿嘛!能走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跳不跳舞的不重要。” “是,是……”柳世诚连声应和,眼中并无半分喜色。 他记得云熙从小学舞,舞技更是精湛,如果告诉她从此不能再跳舞,也不知她心里会如何伤心难受。 想着看向柳云锦的目光变得尖锐斥责起来。 冷冷责难道:“你骗得过老夫人,却骗不过我。这衣服哪里是王妃娘娘的服制,分明是公主殿下的!你一个庶女,穿这件衣服,就不怕被人认出告到皇上那里吗?到时候你的愚蠢就会害了我们整个柳家!而且你妹妹都已经伤成那样了,你还穿得这么花团锦簇,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去赶紧给我把这身衣服换下!”柳世诚厉声严词地命令道,他看见这件衣服就觉得碍眼很,隐隐觉得是云熙用脸和腿换来的。 闻言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柳云锦身后的两个宫女动了动身子,是想为柳云锦解释什么,却被她拦住了。 她想听听她这个渣爹,还能再说出什么嘲讽难听的话来。 之前看何氏要杀她,柳世诚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那张脸上半分惊心害怕都没有。自己在他心中何等分量可见一斑。 如今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惹得她这个渣爹怨气连连了。说来还是为了房中躺着的那块“心头肉”。 第八十八章:自打自脸 所有人都没有动筷子,柳云锦端起面前的稀粥喝了一口。为了柳云熙受罪,她犯不着。 “怎的,现在真以为自己成了公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柳世诚气得桌子重重一拍,桌上的饭菜一震,身后的那些仆人也是一震。 “父亲息怒”柳云锦对上这张怒容,也是不紧不慢,淡淡道,“这件衣服是太后好心为臣女换上的,父亲若要怪臣女逾越,那就是也怪太后不懂规矩。” “好厉害的一张嘴!哼,以为现在得了太后宠爱,我就真的治不了你了吗?”柳世诚脸色阴沉恼怒,这根钉子碰得不轻。 “父亲还没弄清事情的经过,就要治我的罪吗?”她又夹了一筷子青玉丝,吃完放下筷子才冷笑道。 柳世诚把碗筷重重一丢,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说说看,云熙为何被打成那样,你又为何能穿上这身公主常服。” “父亲……”柳云熙已经醒来,凄凄唤道。被晴雨搀扶着来到了饭桌上。 瞧着柳云熙这张被绷带缠得紧紧的脸,柳云锦就知道这出戏要有得热闹。 “云熙你怎么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都已经让人把饭菜送进去了”柳世诚焦急道,看她浑身是伤,一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好。 “还不赶紧扶二小姐坐下”柳世诚剑眉一横,急道。 “父亲,你要……帮云熙做主,姐姐她……冤枉云熙……”她费力凄苦道,伸出手指攥紧了柳世诚的衣袖,眼泪汪汪。 柳世诚慈爱而温柔地抚摸着柳云熙的的头顶,安慰道:“好孩子不哭!父亲会帮你做主的!” “柳云锦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云熙弄成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你能穿上这件衣服,没少踩着你的亲妹妹吧!”柳世诚恨恨道。 柳云锦一笑妖娆,接过环珠手中的清茶,漱口后才幽幽道:“她弄成这样的确是因为我,而我能穿上这件衣裳,也是托妹妹的‘福’。只是妹妹你好像忘了,自己脸上的伤和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还要继续在这颠倒黑白吗?” 柳云熙的身子抖了抖,脸上的痛又深了一分。眸子阴冷满含算计地瞧了瞧左右,反正这些人都不知道实情,还不是全凭她一张嘴。 她看柳云锦这一次如何能全身而脱。 “你都承认了!还有需要解释什么!”柳世诚大手一挥,面容愠怒,“你残害亲姐妹,心地恶毒。虽然你受太后重视,也不能免了家法。云熙的脸被毁,腿被毁,你也该受同样的刑罚。掌嘴,罚跪,跪在碎瓷片上。” “云熙受的罪,你都该受!”柳世诚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压迫道。 老太太只管吃着面前的饭菜,那样子是不想管她死活。老太太原以为她当上了王妃,光耀了门楣,结果是一场空欢喜,心里一团闷气堵得慌。 “把柳云锦拖下去受刑!”柳世诚一声厉喝,周身暴戾之气四起,拿出了沙场上的凶悍。 死到临头了,这个贱人还敢笑!杏眸淬毒,柳云熙死死地握紧了椅子的把手,她就不信这个贱人能笑到什么时候! 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就在要碰到柳云锦的时候,门外传来厉声一喝,威严十足,“我看谁敢碰大小姐!” 从哪杀出的程咬金?柳云熙的手紧了紧,眸子幽暗闪烁。 来人是个高大的女人,身上穿着宫女服制,四方的脸毫无美感,高鼻梁,厚嘴唇,一双眼睛锐利威严。所到之处,皆有种叫人敬畏的威势。 柳云锦侧身望着她,温和一笑,“今日的事情劳烦嬷嬷了,夫人已经交给官府了吗?” 刑嬷嬷行礼道:“人证物证俱在,官府岂敢不受?何夫人已经被羁在牢中,改日受审。” 所有人一愣,这才发现大夫人不见了。 柳世诚上前一步,压抑着怒火训斥道:“你不过是个庶女,怎么敢把堂堂主母送去监牢?不怕被天下人唾骂你不孝吗?” 老夫人手中的筷子丢下,一点胃口全没了,气苦地抹着眼泪,“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柳家还有何脸面在皇城立足。” 柳云锦冷眼看他们闹着,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两个点心递给了身后的环珠和环玉充充饥。 在皇宫中,主子没有吃完,她们再饿也得站在旁边伺候,一点都不能逾越。 环珠和环玉本不敢去接,但对上柳云锦含笑体贴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用绣帕裹着放进了衣袖里,这是小姐在意她们的一片心意。 “柳云锦你到底想怎么样!”柳世诚眼睛赤红得像是要杀人。 柳云熙杏眸瞥了瞥,一肚子的坏主意,嘴巴动了动想要挑拨什么。奈何脸上太疼,只好作罢,一双眸阴冷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我不想怎么样”柳云锦不看他们脸上狰狞阴沉的表情,淡淡笑道:“何夫人想要我的性命,我难道还不该把她送去官府?她显然已经失了神智,留在府里就是祸患,谁知道她现在杀不了我,夜里会不会再来……” “你明知道何翠珠她只是一时糊涂”到了现在,柳世诚还在振振有词地护着何氏,“何夫人一直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能恩将仇报!明日就去衙门撤下诉状。”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 “夫人的命是条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只讽刺地反问了这一句,“受审完后,若是夫人无罪,衙门自然会放人。” 柳云熙摇晃着身子,来到柳云锦的身边,泪痕交错,楚楚可怜地扯着她的衣角。仿佛在求她饶过自己娘亲一次。 自己没有跟她算账,柳云熙就以自己蠢笨可欺了?转眼的功夫,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云熙不用求这大逆不道之人”柳世诚气冲冲道,将柳云熙拉回了身后,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柳云锦,语气极为不屑,“明日我就去衙门要人,他们敢不给!这是我柳家的家事,哪里轮到外人去过问!” 柳世诚一副很有本事的样子,不知他这个五品小官比不比得过一块东宫令牌。她早就料到柳家人护短,不管她的死活。所以差刑嬷嬷押何氏去的时候,就让刑嬷嬷带上了东宫令牌,让狱头好好“照顾”一下何氏。 柳云锦不再说话,柳世诚就以为她是屈服害怕了。 有些解气得意道:“还不赶紧上刑!” 吃里扒外的贱种,他可没把柳云锦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过,他的女儿就只有柳云熙一个。要不是柳云锦运气好,受了太后重视,还有那么一点价值,他早就把这庶女送去给贵族当玩物了。 “柳老爷能否听我说一句”刑嬷嬷缓缓从门边走近了乱糟糟的柳家大堂,“光凭二小姐一言,恐怕不能就定下大小姐的罪吧!更何况二小姐本来就是满嘴胡言,颠倒黑白,若是在皇宫里可是得挨板子的!” 柳云熙眼神如要咬人的蛇蝎一般,不甘地睨着刑嬷嬷,手指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脸庞。 “你是什么人?”柳世诚不以为意道,只觉得刑嬷嬷有些面生,似乎以前在府邸里没有见过。 刑嬷嬷是太后身边一等宫女,地位还在柳世诚这个五品武官之上。原不该向他行礼,但碍于他是柳云锦的生父,才勉强屈膝。 柳世诚的傲慢不屑,让刑嬷嬷脸上的寒霜更浓了些。 “我是太后身边一等女官,主管刑罚”刑嬷嬷已经走到了大堂的灯影下,身上宫衣青紫色相接,绘以青鸟,正是一等宫女的服制。 柳世诚震惊地望着她衣服上的花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瞧他的态度不对,战战兢兢站起了身子,一遍遍问道:“她……她当真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是……”柳世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坐着的柳云熙吓得脸色雪白如纸,眼睛乱转,太后身边的宫女怎么会跟在柳云锦的身边,又怎么会出现在柳家之中? “不知您怎么会出现在柳府中?”柳世诚顿时变得缩头缩尾起来。 对柳世诚的刻意讨好,刑嬷嬷脸上寒霜不褪,只不冷不淡回答道:“太后让我们以后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第八十九章:自酿恶果 柳家大堂之中所有人的脸色都转了转,太后竟然把自己身边的一等宫女赏赐给了这个庶女! 柳世诚这才注意到柳云锦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子,虽不是一等宫女,身份却也不低微。 他脸色微白,后悔刚刚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不知会不会传到太后耳中。 扫了一眼安稳坐着的柳云锦,开口责怪道:“女儿你带了宫中的人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柳云锦瞧着没了气焰的柳世诚,委屈开了口,“父亲一开口就要定女儿的罪,给女儿说话的机会了吗?” “这……”柳世诚讪讪一笑。 大堂中陷入片刻沉寂,柳云锦淡淡望向椅子上如坐针毡的柳云熙,戏谑地眯起眸子,“妹妹还要说我诬陷你吗?” “我……”柳云熙扯出无辜的神色,“我有点记不清了。” “原来是妹妹记不清了”柳云锦点点头,转而对身侧的刑嬷嬷道,“那就劳烦嬷嬷说清楚今日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是!”刑嬷嬷最看不惯这些颠倒黑白,落井下石的人。于是,把皇宫里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柳云熙如何给清婼公主献计,如何让人推自己的亲姐姐下河,最后又妄图欺骗太后说自己无辜,被太后识破之后就被罚了掌刑与钉膝。柳云锦身上的公主常服,也是太后好心为她重换的。 柳世诚往身后的椅子上重重一坐,脸上有黄豆大的冷汗滚过。 老太太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说是云熙想要杀云锦,才被太后责罚的?这……怎么会呢?云锦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会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而且云熙不是向来温良的吗?” 刑嬷嬷又冷冰冰道:“各位如果觉得我说了谎话,大可以进皇宫问太后。” 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了,老夫人气得头疼眼花,“这顿饭,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了。云熙,枉我疼爱了你这么久。原来真是娘狠,狠一窝。何翠珠不是好东西,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好东西!我真是太失望了!” “许嬷嬷扶我走!”老夫人气愤道,当真是一刻都坐不住。 “奶奶……我不是……”柳云熙急切想要辩解什么,老夫人却是听也不想听,领了人就出了大堂。 整个大堂变得格外安静,静的怕人。 “父亲……”耳边唯有柳云熙嘤嘤可怜的哭声。 “父亲,还要给我上刑吗?”柳云锦也站起了身子,对着这一大家子的丑陋嘴脸,她也食不下咽。 柳世诚眸子暗沉地抬起,望着他,嗫嚅嘴唇道:“孩子这事不怪我,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偏心,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现在认她这个野种了?当她是亲身骨肉了?知道她委屈,不要让她跪在碎瓷片上了?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 柳云锦璀璨一笑,恍若真的一点都不记仇。 “这事当然不怪父亲,都是妹妹哭得太可怜,这张巧嘴能蛊惑人心”她朝柔弱痛哭的柳云熙走近了几步。 吓得柳云熙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求救地望向柳世诚。 柳世诚下意识要拦住柳云锦的步子,脸色尴尬勉强道:“云熙犯了错,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不是?她被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你也该消气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家和才能万事兴!” “算了?”柳云锦跳了跳眉头,眼底幽黑如墨,“那就如父亲所言就此算了,妹妹总归是年幼无知……而夫人就不同了,她可是一心想要我死。” “那你想如何?”柳世诚想不到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女儿谈条件。 他有种错觉,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出乎年龄的镇定从容。这双漆黑的凤眸后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寒冷。 “那就让夫人在衙门里面好好待着,等到衙门的判处”她知道何氏身后的权势家族,但就算是与百年世家的何家对上,她也不会退让。 有人敢欺到她的头上,她就得狠狠踩回去。“来而不往非礼也”。 “女儿,这件事传出去……会让为父在朝中难以抬头做人!”柳世诚露出难得的慈爱神色,耐心地哄劝道。 “父亲安心,我已经让衙门那边封口,这件事绝不会传出去。”柳云锦已经转过了身子,明显不给柳世诚讨价还价的机会。 她也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已经决定。 “父亲如果有能力把何夫人救出来,女儿也全凭父亲。” 他想不到柳云锦做事会如此周密,当即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软的不行,硬的同样不行。 …… 柳云锦带着一行人,刚刚踏入墨玉轩,文嬷嬷眉眼带笑地迎了上来,“大小姐,桃儿已经醒过来了!” “当真?”她晶亮的凤眸里笑意满满。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四个人的脸上也有隐隐有了笑意。 “是呢!奴才精通药理,懂得银针渡穴,将她脑勺后面的淤血疏去不少,现在人已经醒了,只要在针灸几次,就能完全康复”文嬷嬷温声细语解释道。 “多谢文嬷嬷相救”柳云锦二话不说,就弯腰向文嬷嬷行礼。 被文嬷嬷眼尖手快地一把握住,“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奴才能为主子分忧,这是奴才的本分,哪里能受小姐如此大礼。” “以后你们在我面前无需自称奴才。” 此话一出,最注重规矩礼仪的刑嬷嬷,第一个觉得不妥。 柳云锦先她一步,继续道:“我与桃儿相依为命多年,她就像是我的妹妹。我在府邸里是什么地位,想必你们都已经看得清楚。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好奴才,而是一个能倾心倾意的好家人。” “太后将你们伺候我是何考虑,我很清楚。除了辅佐之外,恐怕还有监视之举。”柳云锦一针见血道。 她清楚太后的为人,做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考虑。 环珠,环玉震惊之后,微微垂下了面容。她们也不愿如此,但奈何这是太后的秘密指令。 看到她们的反应,柳云锦就知道自己猜测对了。恐怕太后已经知道救起自己的人是南陵王,怕是在预谋拿自己去对付南陵王。 她岂会再搅入政权风云里,给别人做刀子。 “我现在就要你们考虑清楚,继续做太后的眼线,还是做我的‘家人’。如果不敢违背太后,我会亲自去皇宫请愿,将你们送回,绝不让你们为难。要是想要做我的‘家人’就要真心相待,绝不能做两面三刀的事情。我柳云锦虽是庶女,却不是个善茬,对待叛徒绝不会手软。你们可要考虑清楚……”该说的话她都说清楚了,太后送来的四个人都是人精,心中自会权衡利弊。 她相信这些聪明人做出决定之后,就不会轻易反悔。 “太后让老奴来伺候小姐,老奴就是小姐的人”冷邦邦的话,掷地有声。 柳云锦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跪下向她表明心意的会是刑嬷嬷。 “嬷嬷请起!”柳云锦弯腰亲手扶起了刑嬷嬷。 随后,文嬷嬷,环珠,环玉三个人同时跪了下来,“我们也愿意跟随小姐,听小姐差遣。” “如此甚好,此后我便真心交付。毫不顾忌地在你们面前展露我的恶毒与残忍,甚至会带着你们一起踏入黑暗”她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她是从九幽地狱里面归来的亡魂,心脏的地方烧着的是不灭血仇。 唯有用仇人之血祭奠,此生,她才能安宁。 第九十章:消息传得快 “小姐……”桃儿迷迷糊糊地叫唤着柳云锦。 柳云锦听见声音之后,将跪在地上的三人扶起,向内屋走去。 桃儿靠在软枕上,小脸上的一双眸子似睁未睁,一脸迷糊,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桃儿别怕,莺歌已经被我处死了,没有人再会伤害你”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这张青嫩的容颜,又怕将她吓住。 这句话触动了桃儿心底最隐秘柔软的心弦,大颗的泪灼人滚下,她扑进了面前人的怀里,“小姐,桃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桃儿见你被他们带走好担心,桃儿头上的伤一点都不疼……” “瞧瞧,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活着回来,就一定会履行承诺”她避开桃儿后脑勺上的伤口,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看到这幅光景,环珠,环玉的眼眶都燥热起来。 她们也有亲人,入了皇宫,几乎此生再难重逢。在离别之前,她们的姐姐或是妹妹,也是这样抱着她们哭得泣不成声,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只有看惯人世无常的文嬷嬷和刑嬷嬷一脸平静,心底仍是止不住动容。 小姐说的倾心倾意,原是如此。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要我活着,就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文嬷嬷……”桃儿看清脸色温和秀美的文嬷嬷,忍不住叫出声,混着眼泪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让文嬷嬷心尖儿又软又疼,若是自己能有一儿半女,也是像桃儿一样,软乎乎的一个小人。 无言之中,几个人的心都被悄然拉近。她们都相信柳云锦会是个好主子,值得她们尽心尽力。 …… 又过了一日,桃儿又得了文嬷嬷的银针渡穴,已经好了许多。让她在床榻上休息,她却不肯,说什么也要跟在柳云锦的身边伺候,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取乐。 原本空荡荡的墨玉轩,多了四个人之后,变得热闹非凡。 要说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倒也不假。 柳云熙在皇宫里挨了板子的事情,一下子就在后院里传遍了。仆人们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舌根都快嚼烂了。 暖香阁里天天都能传来打骂摔砸的声音,一连好几日,柳云熙都缩在自己的屋子里,折腾着自己的下人。 “小姐真是好本事”一进墨玉轩,赵姨娘就娇滴滴地称赞道。 刑嬷嬷冷眼瞧着赵姨娘,总觉得她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幅娇滴滴,魅惑人的样子,一看就像是心术不正。 当即脸色一沉,身子挡在墨玉轩的门口,眉眼带煞地盯着赵姨娘。 冷不丁对上刑嬷嬷冷沉威仪的面容,赵姨娘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面退了一小步,求救地望向柳云锦。 “嬷嬷不必拦她,她是后院中的姨娘,是自己人”柳云锦笑道。 刑嬷嬷这才移开了身子,让赵姨娘走进了墨玉轩的屋内。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冷得像块冰。 赵姨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勉强笑道:“小姐从哪得来的仆人,好是忠心威仪呢!肯定是哪家大户人家出来的。” 赵姨娘刚刚坐下,环珠奉上了热茶,温度适宜。环玉送上了水果点心,白底水纹的瓷盘中对这五只青橘子,摆成了花样,别致玲珑。 听到赵姨娘的奉承,柳云锦扫了刑嬷嬷一眼,瞧她脸上并无不快,这才不紧不慢解释道:“姨娘猜中了八九分。只是刑嬷嬷不是深门大院里出来的,而是皇宫里的掌邢女官。” “女官?”赵姨娘满脸错愕,仔细盯着新来的几张面孔看了看。果然个个都是气度不凡,周身的威仪之气,可不是皇宫里才有的! “小姐真是好本事!竟能得女官在身边伺候”赵姨娘赞叹之中又有些嫉妒,往日在府邸里,柳云锦的身份还在她之下,现在是她拍马都追不上了。 说着眼睛瞟了瞟奉上的果盘,又浅笑道:“这刚刚入秋,小姐这儿就有了橘子吃,也不知暖香阁里有没有?” 赵姨娘话里有话,柳云锦不喜有人试探。只淡漠地看着她,目光微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何夫人掌家的时候,是非不分,没有分寸。难道老夫人还没有吗?” 她费尽心思才关住了何氏,夺了她手中的权利,为的就是能让老夫人来掌家。老夫人向来不喜何氏与柳云熙,这一世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恐怕等何氏从牢里回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滋味,该让何氏母女两个好好尝尝。 “这倒是……”赵姨娘陪着笑,剥开了一只橘子,“我近日没什么胃口,看见这橘子反倒想吃了。” 柳云锦细细看了赵姨娘一眼,她眉眼含笑,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近来没少受柳世诚的滋润。 “看来姨娘身体内藏红花的毒排得差不多了,也该能为府上添点喜了”柳云锦浅笑着,目光落在赵姨娘平坦的小肚子上。 上一世,赵姨娘一生无子。不知今生,她肚里的孩子能不能活着来到人世。 后院里不少姨娘要么是生不出孩子,要么是生下便是死胎。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再新添子嗣…… 若不是她机警,又有了前世记忆,不然恐怕也在柳云熙的手上死过几回了。 上一世,她的庶弟——柳云澈也是死在这一年的冬天,陈姨娘为此哭瞎了双眼,第二年打春就早早去了。 没了柳家唯一的男丁之后,柳云熙便是一人独大,在府中呼风唤雨。前世,她疲于谋划前程,没细想过这件事。恐怕细究下来,柳云澈的死,也和柳云熙脱不了关系。 柳云锦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捧着香茗。 凤眸幽幽,恍若一口千年古井,探不到底。 柳云熙的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 “小姐……”本来还喜滋滋的赵姨娘,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府里又添了一个姨娘。” 这件事她当然知道,何氏身边的丫鬟翠莲爬上了老爷的床,被封了姨娘,前几日还去了暖香阁看望了柳云熙。 她就说何氏善妒狠毒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身边的人勾搭柳世诚。恐怕还是柳云熙在其中做了调解,说服了何氏,捧翠莲成姨娘,一方面好抓住柳世诚的心,另一方面又好与自己这边抗衡。 “天要下雨,男人要变心,都是无能为力的事情”柳云锦安慰道,“姨娘与其和她去争,倒不如稳固自己的地位,等生下个男丁,还怕坐不上贵妾的位置吗?” “到时候就算后院女人成堆,也撼动不了你的位置……” 赵姨娘的脸色多了一抹喜色,“可是,我怕这个孩子活不到出世的时候。” 虽然现在何氏不在府内,但经过昨晚的事,她就已经清楚,平日里温婉和善的二小姐也是个蛇蝎心肠。 “姨娘不说,我不说,又会有几个人知道?”她不着痕迹地提点道,“等过了前三个月最危险的时候,姨娘再告诉老夫人。到那时候老夫人自然会护着你。” “多谢小姐……”赵姨娘勾人的桃花眸中泪光点点,千恩万谢道,“只要这个孩子能生下来,我愿意给小姐当牛做马!” 她也是这几日才发现自己有孕的,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却笑不出来。何氏母女两个人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老夫人虽然现在掌家,能庇佑她,却无法面面俱到,只要稍有闪失,她的孩子就会化成一滩血水,她所有的希望都会化成一滩泡沫。 或许只有柳云锦能帮她,帮她保住这个孩子。为了那一线希望,她必须求到两道保命符才能心安。 柳云锦极淡地笑了起来,“当牛做马有什么用,能杀着吃吗?我只是觉得,老夫人若是离世之后,你比何夫人更适合那掌家的位置。” 赵姨娘一点就透,忙不迭应声道:“只要我能坐上那位置,大小姐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环珠再去挑几个橘子给姨娘带着解馋”柳云锦顺口吩咐道,又不忘提醒,“我那妹妹聪明厉害的很,就算无人说,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猜出你有孕。柳云熙身边的人,你一概不能见,她们送来的东西,你也一样不能要。” 要想流掉一个孩子,方法有千百种根本防不胜防,唯有闭门不见,才不会留下一丁点的机会。 “不用小姐说,我也会防着的”赵姨娘答道,却有些漫不经心。 她知道何氏母女两个人没安好心,又怎么会去见她们身边的人,去吃她们送来的东西。 柳云锦见赵姨娘这个态度,也不再多说,让环珠把她送出了墨玉轩。 第九十一章:换个目标下手 等赵姨娘走了之后,文嬷嬷端着药碗掀开帘幕走了进来,“小姐把这熬得补药趁热喝了,能补身子。” “这补药虽养身,却也苦得很”柳云锦瘪了瘪嘴,晶亮的眼睛为难讨好地望着文嬷嬷。也只有这个时候,柳云锦才会流泻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童稚。 文嬷嬷给桃儿熬药的时候,也不忘给她也捎上一碗,每日都连哄带劝地让她喝下。 现在她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头昏眼花。 “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是?小姐刚刚好言提醒那位姨娘,她不是也不以为意。”文嬷嬷一语双关,笑容淡淡,极为喜人。 柳云锦不忍她捧着太累,只得接了过来,一时又不想喝,只能端在手上。 “天下自以为聪明的人很多,但其实个个都是跳梁小丑,到头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她能不能把这孩子生下来,也得看天意。”柳云锦浅淡道,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瞧了这碗补汤许久,终于还是一口饮下。 有些事没得选择,哪怕是自己不喜欢也必须去做。 汤药多是滋补的药,她为庶女,平日本就吃不太好,难得大补一次,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 汤药入腹之后,浑身上下像是烧起了一团温热的小火苗,甚是舒服。 不一会,柳云锦就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文嬷嬷瞧着便招来了环珠和环玉,示意她们去房里找个薄毯来给小姐该上。 她们还没有靠近柳云锦,打盹的人已经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凤眸冷锐清明,像是寒光刀影一晃而过。吓得环玉没有握紧,毯子落在了地上。 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眼底的寒锐褪去,弯腰替环玉捡起了毯子。 “我睡相不好,怕是吓着你们了”柳云锦望着脸色微白的环玉,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警觉惯了,从没有踏踏实实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会重现前世种种,生怕一觉醒来,这只是她做的一个梦。她依旧还住在茅草屋中衣不蔽体,任人欺凌。 “你也太不小心了,”文嬷嬷替她责备了一句,伸手拿过毛毯替柳云锦盖上,柔声道,“小姐想睡便睡吧!入秋后凉快,人也容易犯困。我们会在这儿守着,小姐自是安心。” “刑嬷嬷回来没有?”她意识恢复清晰后,问道。 “回来了,刚刚看小姐在休息就没有打扰”文嬷嬷回答道。 她总觉得柳云熙不会善罢甘休,暖香阁沉寂了这么久,也该有点动作了。 “如何?”她揉着自己眉心,只觉得没睡好,头疼得很。 环玉轻轻来到她的身侧,一双小手帮她不轻不重地揉着,柳云锦闭上了眼睛,听文嬷嬷的答复。 “这几日,翠莲出入暖香阁勤快得很,二小姐似乎要利用她做点什么。” 柳云锦颔首,柳云熙身边能够利用的就剩下那么三两个人。翠莲以为自己当上姨娘是享福了,哪里知道自己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柳云熙对待手中棋子从无半点怜惜,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后,便会抛弃得彻底。 刑嬷嬷掌管刑罚,也会武功,让她监视着柳云熙的一举一动,也是有备无患。 柳云锦的嘴角勾了勾嘴角,眸中洞然透彻。 “告诉其他人,只说我落水后染了风寒,这几日谁也不见。”就让柳云熙算破了脑袋,也算不到她的身上来。 柳云锦此话一出,第二日暖香阁那边就坐不住了,派了翠莲虚情假意地过来。 刚到墨玉轩的门口,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就被刑嬷嬷拦了下来,冷声道:“我们家小姐病了谁都不见。” 翠莲扭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有意刺探道:“小姐怎么说病就病了?昨日不是还见了赵姨娘?” 刑嬷嬷对待这些刁钻的女人最有一套,当即道:“小姐见了谁,也是你能过问的?随意刺探主子的行踪,便是以下犯上,该当挖眼之刑。” 柳云熙早就跟她说了,柳云锦身边的这四个奴才,都是皇宫里出来的。派头极大,而且难以对付。 她本是下人出身,就算是当上了主子,也是披上孔雀毛的麻雀,装不像。 立即唯唯诺诺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刺探的,我只是听别人说的,这不关我的事。”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恐怕就要把柳云熙都供出来了。 刑嬷嬷冷眼瞧着她,这幅缩头缩脑的鬼样,还想去小姐面前耍花样,真是不自量力。 “我都说了,小姐身子不爽不见任何人,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刑嬷嬷只是略略提高了声音,就把翠莲吓得肝胆俱裂。 “我……我这就走”她偷偷朝着墨玉轩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对上刑嬷嬷凶煞的眼神,立即不敢再做其他打算,软着腿离开了墨玉轩。 墨玉轩中,柳云锦靠在窗前望着,秋风勾起一缕青丝,细密缠绕。 “打发走了吗?”柳云锦望着面前的小点心,馋虫被勾起,对翠莲那样的阿猫阿狗,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环玉年纪轻些,性格也天真些,忍不住道:“她被刑嬷嬷一吓,连路都走不动了,哪里还敢死乞白赖地留在墨云轩门口。” 素手夹起一块水晶豆糕尝了尝,莹润艳丽的容颜上绽开层层笑意,“文嬷嬷的手艺真好,太后宫里的小食都是她做的吧?” 文嬷嬷听了,不好意思地垂下脖颈。 只有嘴停不下来的环玉争着道:“小姐脑子好,舌头也好,一尝就知道。文嬷嬷的手艺,连太后都夸赞呢!” “原来我是带了个御厨回来”柳云锦心情愉悦,也跟着说笑了一句。 文嬷嬷只将炉子上刚刚煮好的药汤往环玉手中一递,笑嗔道:“你这张小嘴这么会说,今天的补药,就让你劝小姐喝下,一滴都不许剩。” 瞬间,环玉和柳云锦两个人的小脸都垮了下来。 不过说来,经过几日的滋补,柳云锦的面容已经渐渐长开,一颦一笑,艳丽夺目,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真如一朵国色无双的帝王牡丹。 幸好这府中多是女眷,若是让男人看了只怕连路都走不动。只是这美貌,若是生在帝王家,定是倾国瑰宝。生在寻常人家,恐怕多是祸患。 这么想着文嬷嬷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 第九十二章:记恨在心 八月中秋节,柳府中好是热闹。何夫人在衙门里关了半个月,总算被放了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皮肤又黑又黄,眼睛看谁都带着一层幽怨的恨意。 身为柳家嫡女的柳云熙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的伤是好了,虽然没有留下一点疤痕,但整张脸瞧着远不如以前清美动人,一言一行也带着一股子的怨恨。 反观柳云锦,在自己的屋中闷了一个月,只看书休息,又得文嬷嬷每天熬药。整个人如同一支勃发盎然的鲜花,肌肤如玉,艳光逼人,把以前能与她平分秋色的柳云熙,完全艳压了一头。 就连赵姨娘看向她时都多了一抹惊艳,只是大半月不见,大小姐更美了。这样的美,她还平生未见。 柳府的后花园中石桌上布满酒菜,金桂飘香,明月照人,情致极美。 院子中的姨娘按照身份落座,最上头坐着的是柳世诚,身侧是老夫人,再往下是两个女儿。 今年倒是特殊些,以往只能和姨娘们并排坐的柳云锦,却是坐到了何夫人的上位,可见她现在在府中非同一般的地位。 何夫人咬了咬牙,忍着各个姨娘嘲弄鄙夷的目光,脸上的那团黑气更浓了些。一向浅笑如花的柳云熙,脸色也是木木的,不知心底在盘算什么。 唯有掌权的老太太今年笑得格外高兴,直道:“中秋佳节,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最好。可惜啊,府中姨娘不少,子嗣却不多……” 闻言赵姨娘面露喜色,这是她的机会。赵姨娘飞快地看了看柳云锦的方向。 柳云锦只淡淡地尝着面前的果酒,似乎没有瞧见她的目光,没有一点表示。 赵姨娘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手中冷汗粘腻,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激动…… 这次,柳云锦带着一同来赴宴的是文嬷嬷。文嬷嬷是一等文职女官,心思缜密,饱读诗书,只要稍稍投去一眼,就能知道姨娘主子们的万般心思,不出一会就分清了敌我。 文嬷嬷接过膳食,用夹在指缝间的银针试过,才一一摆在柳云锦的面前。 为柳云锦斟酒的时候,文嬷嬷靠近柳云锦的耳边悄然道:“赵姨娘的心未免太急了,小姐要不要提醒她。算来这月份才两个多月,并不牢靠……” 柳云锦微微摇晃着手中的酒盏,一轮映入的清月,被她搅碎。 她早就提醒过赵姨娘不是?她那副又急又喜的样子,好似多耽搁一会都不行,自己再去劝,恐怕她也听不进去。她担心何氏回来,会没有她的位置,就想着靠孩子,争上一争,其实根本是在自寻死路。 柳云锦沉默不语,文嬷嬷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放下手中的酒壶,退到了后面。 这顿圆月饭吃得极其古怪,每个人都是各怀鬼胎,明里暗里不知想再做点什么手脚。 酒过三巡,后院姨娘们都有了醉意。微红的面颊,艳若春花,双眸含水,比酒醉人。撩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柳世诚的身上,祈求他今晚能宿在自己这里。 老太太岂会不懂,脸上笑开了一朵菊花。她的儿子多耕耘耕耘,说不定她还能再抱上个孙子。 晚宴到了尾声,轮到了各个姨娘向掌家主母敬酒。往年坐在掌家位置的都是何氏,趾高气昂得很,姨娘们敬酒都草草而过,眼神带刀。 今年掌家的换成了老夫人,大家皆是媳妇,少了冲天的妒怨,多了几分讨好。 最先敬酒的是生下庶子的陈姨娘,巧嘴吐出一叠讨喜话后,惹得老夫人喜上眉梢。接下来就是院中老人张姨娘,再往后便是赵姨娘。 她端着酒杯,才要开口说话,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夫人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憋了一肚子怨气的何氏,尖声尖气笑了起来,“呦!得了夫主几天宠爱,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果然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连敬个酒都敬不好。” 赵姨娘的性格与何氏如出一辙,嘴上绝不饶人。 但今日,她一改往日的骄横,露出委屈娇柔的神色,“还请老夫人恕罪,我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觉得难受……” 老夫人眼睛猛然一亮,追问道:“当真?” “快让大夫来瞧瞧,说不定是有喜了!”老夫人乐呵呵道,脸上的笑从唇边传到了眼梢。 柳云锦搁下了筷箸淡淡地望着,赵姨娘脸上的得意笑容止不住。 她终于是如愿以偿,却不知是送羊入虎口。 “怎么可能!”何夫人口无遮拦,她让人每日都给这些妾室饭菜里下藏红花,她怎么会怀上孩子? 赵姨娘幽冷含笑地望着何夫人,“夫人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夫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不成?要不然为何后院的姨娘一个怀孕的都没有!” 此话一出,几个姨娘都交换了一记深思愕然的眼神。她们以为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但看何夫人说话的语气,恐怕其中真的有什么问题。 “你不要血口喷人!”何夫人脸色铁青,尖酸道,“是你们自己肚子不争气,别把这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来!” “行了”老夫人脸色不悦,沉沉出声打断了她们的争锋相对,难得慈爱关切地对赵姨娘道:“你赶紧先坐下,万一这肚子里真有了我的小孙子可怎么好!明日让大夫给赵姨娘把脉,也给后院其他姨娘看看,这肚皮久久没有动静也不是个事。” 赵姨娘受宠若惊,未了,给何氏投去得意获胜的一瞥。 气得何氏双手颤抖,连筷子都握不住。 柳云熙只漠然望着,这次也不曾出言帮一帮自己的娘亲。 何氏的眼睛皮跳了跳,求助地拉了拉自己女儿的手,柳云熙手一缩,全然看不见何氏的哀求。 思量了片刻,柳云熙浅柔温婉地笑了起来,“府邸里好久没有喜事了,我看不如,等姨娘生下个男丁后,就抬为贵妾吧!奶奶觉得如何?” 这句话本来是该由柳云锦说的,不曾想被柳云熙抢在了前面。看来这次,柳云熙打定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 赵姨娘奇怪地盯着柳云熙看了看,她不该向着自己娘亲说话吗?怎么这么好心要把她抬为贵妾? 柳云熙似是感觉到赵姨娘打量的目光,微微抬起柔美的笑靥,朝她投去安心的眼神。 赵姨娘心头一颤一暖,觉得二小姐或许是个可亲的好人,之前的事情,说不定二小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全然将柳云锦的话抛在了脑后。 老夫人微微点头,很是赞同柳云熙的提议,“二丫头还算是识得大体,赵姨娘若是能一举得男,也是功不可没,抬为贵妾也不过分。我们府中好久都没有孩子出世了,世诚你觉得如何?” 赵姨娘脸色微红娇羞又期待地看着柳世诚,似在等他的同意。 柳世诚笑道:“全听娘亲安排……”雪儿伺候他这么久,抬为贵妾,也算是对她的一点赏赐补偿。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本该接下来轮到翠莲敬酒,却被人生生打断了。翠莲娇俏的小脸上一派阴沉,她好不容易才开脸,做上姨娘,这些人却个个欺压她,排挤她。 她本想在老夫人面前展露一番,让府里人都认识她这个姨娘,却被赵雪儿完全抢去了风头。 还当她是以前那个人人可欺的小丫鬟吗?二小姐说了,等她怀上孩子,就要抬她做平妻,能和大夫人平起平坐。小小贵妾算什么?她压根看不上眼! 村里都说母鸡下蛋才打鸣,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个影呢!就到处嚷嚷炫耀,也不知肚里的那团肉生不生得下来! 想着,翠莲的脸色变得阴霾恶毒起来。目光阴冷如蛇地盯着赵姨娘平坦的小肚子。 第九十三章:一碗桃花羹 老夫人喜得一夜都没有睡好,天刚亮,就连连催促着许嬷嬷去寻了李圣手。柳府中上上下下都是由他亲手治的,老夫人信得过。 赵姨娘住的香雪院外面围了不少人,好几个姨娘都到了。她们等着李圣手给赵姨娘看完之后,也给她们也看看,最好能像赵姨娘一样好运,能怀上孩子。 几个脑袋都探着去看香雪院里的情况,耳朵也伸得老长,希望能听见一星半点的话。 赵姨娘万一只是受了凉,根本没有怀上孩子,那就好玩喽! 有人高兴,有人嫉恨…… 等了许久,只觉得眼睛都看酸了,赵姨娘的香雪院里总算有了动静。房门一推,门帘撩起,老太太满脸笑容地送李圣手出来。 眼瞧着这个架势,赵姨娘的肚子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了。还真是交了好运!若是顺利产下麟儿,就稳稳当当能坐上贵妾的位置。日后再相见,只能望着赵姨娘行礼了。 李圣手刚出来,几个不曾有孕的姨娘就急急迎了上去,七嘴八舌道:“李大夫,帮我也看看。我入府都有几年了,怎么迟迟不见身孕,莫不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正是,正是!夫主都临幸我好几次了,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平日里下腹还老痛。肯定是有人怕我们生出孩子来,抢了她的位置!” 老夫人咳了咳,正色道:“没有根据,就别乱嚼舌根。要是搞得后院不得安宁,我可不饶。李大夫让你看笑话了,去帮她们也瞧瞧,我们柳家人嗣凋零,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人祸,何氏那毒妇就留不得了。就算柳世诚挺身阻拦,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儿孙,处死那毒妇不可。 李大夫已经见怪不怪,拱手行礼,就随着几个姨娘去了各自住处检查。 香雪院中的赵姨娘清闲自得地靠在软榻上,老太太知道她有孕之后,又派来了几个人来伺候她。现在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一句话,连床榻都不用下了。 老太太说了,她现在金贵着呢!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要躺在床上养好身子。 现在,她的日子过得比大夫人,嫡小姐都要舒坦。 想必后院里的其他姨娘也垂涎羡慕得很吧!求着李圣手帮她们查看,可又有什么用呢? 饭菜里藏红花的药量那么少,寻常大夫根本查不出来。而且她们日日食用,早就深入肌骨了,诊脉时,只道是宫寒,根本查不出是被人下了药。 这还得多谢大小姐,要不是大小姐提点了她,给了她调理的方子,她哪里能怀上这个孩子。 赵姨娘眼含得意地望了望装着方子的锦盒,这是她的荣华富贵符,任何人都不会给。若是后院的母鸡都下出蛋,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果然不出赵姨娘所料,后院姨娘们欢欢喜喜把李圣手迎进去,以为能揪出幕后黑手,结果都沉着一张脸把李圣手又送了出来。 暖香阁中的柳云熙一点都不急,一双白净的手打理着刚刚盛开的九里香。 阁中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原本只能站在何氏身边伺候的翠莲,也能与何氏坐在了一起。这让何氏的脸阴沉如墨,恨不能去抓花了翠莲那张俏生生的小脸。 一室暗流汹涌,火花四溅,柳云熙只修剪拨弄着花叶,都懒得回身看这两女人一眼。 何氏脾气向来暴躁,忍了一会,便耐不住性子,对柳云熙抱怨道:“女儿你怎么帮那个贱人?让她当上贵妾,对我们一点好处没有。而且万一她生出的是个儿子,柳家的家产就要多个人瓜分,等轮到我们的时候,哪里还有油水剩下。” 翠莲嘲讽地转了转眼睛,大夫人就是迂腐浅显,二小姐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原因。 柳云熙背对着她们,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垂在腰间,一袭白色长裙在阳光下,翩然夺目,宛若仙子。 手中的剪刀停了停,尖冷的声音传来,“何翠珠你给我闭上你的嘴,我不想跟你这个蠢妇做任何解释。” 这个蠢女人一点用处没有,只会给她惹事。 何氏碰了钉子,兴怏怏道:“女儿,我只是……只是担心她真的生下孩子,当上贵妾。” “母亲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配坐在这主母的位置上,难道才几日,就把我为你巩固了几年的掌家权利给弄丢了”柳云熙转过了身子,这张清美的脸上只有冷诮。 何氏脸色白了白才狡辩道:“不怪我,是柳云锦那小贱人太狡猾,她拉拢了老夫人联手对付我。” “她会去拉拢老夫人,你为何不会?” “我……我,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我,她不过是个乡野老太太,凭什么要我这个何家嫡女放下身段,去迁就她?我做不到!”何氏不屑道。 柳云熙闻言,凉凉地笑了笑,“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我真不明白你哪来的傲气。这几日,你别来暖香阁了,我看着你头疼。” 翠莲幸灾乐祸地瞥着何氏,被亲生女儿如此嫌弃,何氏也真可悲。 “女儿,我说错了吗?她们个个都是贱种,只有我们才是嫡女血脉,才是最高贵的人”何氏坚持道,觉得自己的话一点没错。 柳云熙对她妄尊自大的话,不置一词,直接招来了晴雨,“将大夫人送回去,让她这些日子好好在春华院中休息,哪里都不许去。” 她已经有计划对付赵姨娘了,何氏若是去找赵姨娘的不自在,只会坏了她的好事。 “女儿你这是要软禁我?”何氏震惊不甘道。 “女儿不敢,只是让娘亲休息一段时间,等娘亲出来的时候,赵姨娘也就不在了!”她握着银剪,利落地剪下一枝旁生出的花叶。 …… 这几日,翠莲经常出入香雪院中。本来赵姨娘想着谁也不见,但经不住翠莲的频繁探望,就让人放她进来。 她原先还提防着翠莲,但时间久了,见她也不送东西,只是每日过来和她说话解闷。赵姨娘的戒心渐渐松懈下来。 赵姨娘躺在软榻上,小桌上摆着各色水果点心。她懒懒地握着针线,要为自己未来出世的孩子绣一件小衣。 翠莲坐在一旁,望着满桌子的东西,满脸钦羡地望着赵姨娘,“姨娘真是好命,能怀上老爷的骨肉。而我不过是丫鬟出身,命贱得很。这么久,都没能见老爷几面,更别说怀上孩子了。” 这句话很合赵姨娘的心意,从这些姨娘讨好的嘴脸里,她已能感受到当上贵妾后的尊荣。 “你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那么善妒,怎么会让你好过”赵姨娘高人一等的可怜道。 翠莲的眼睛闪了闪,依照赵姨娘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她对我狠极。若不是当初二小姐把我救下,我早就被她打死了。” 一边说,一边期期艾艾地挤出了几滴伤心泪,把自己的衣袖卷起,露出了白嫩的胳膊,胳膊上隐隐还能看出几道浅淡的疤痕。 “真是个可怜的”赵姨娘动了动嘴皮子,瞧着这张娇俏小脸上的泪痕,她心中越发得意。 她是不同的,比起一般姨娘要高贵出不少,等她生出这个孩子后,寻常姨娘都要跪拜她。眼底露出喜悦之色,伸手摸了摸自己还不明显的肚子。 “到时候姐姐成了贵妾,我就来投靠姐姐。大夫人她心狠手辣,说不定哪日看我不高兴,就把我打死了!”她咬住樱唇,楚楚可怜道。 赵姨娘尾巴已经翘上了天,嘴里保证道:“到时候我一定护着你,让大夫人也不敢随意打骂你。” 看来赵姨娘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对她完全相信了。翠莲暗暗松了一口气,二小姐的吩咐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 正午过后,伺候的丫鬟捧来了安胎药。赵姨娘本就害喜厉害,闻到这个味道,立马脸色发青,嘴里酸水直冒。 翠莲小手放在她的背后,为她不轻不重揉捏着,以此缓解她的难受。 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翠莲的眼梢闪着一点寒光,像是随口道:“姐姐胃口不好,不如让我为姐姐熬一碗桃花羹。桃花香甜可口,保证姐姐喝下后不会反胃。” 赵姨娘脸上划过迟疑的神色。 翠莲赶紧可怜巴巴道:“姐姐难道不相信我?这样让姐姐的丫鬟跟着,桃花羹煮出来,我先喝,我绝不会害姐姐的。我只是看姐姐这么难受,有点心疼。” 寻常的瓜果点心,她也吃腻了。她倒真的有点想吃那碗桃花羹。 看她这幅信誓旦旦的样子,赵姨娘心软了三份,信了七分,但还是招来了丫鬟跟着她一起去了厨房。 一会之后,翠莲捧着琉璃的小碗,身后跟着赵姨娘的丫鬟,走进了屋子。 桃花混着糯米,清香扑鼻。加之用玲珑剔透的琉璃小碗装着,只看见浅粉色的桃花浮在上面,下面是糯糯的百米,粉白交织,看着便叫人有胃口。 赵姨娘向丫鬟看去,后者微微摇头,告诉她这碗桃花羹没有问题。 赵姨娘这才放心,翠莲知道她不信自己也不恼,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故意咋咋做声,仿佛极是好吃的样子。 “你这小馋猫,给我做的桃花羹,我还没吃上,你倒是先吃了”赵姨娘笑嗔道,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姐姐若是再不吃,我可就要全吃完了”语罢,作势要把整个琉璃碗中的甜羹都喝掉。 “快点端过来吧!”赵姨娘的心口跳了跳,觉得有哪儿不妥。瞧翠莲喝了没事,她尝了尝桃花羹,香甜可口,十分好吃,不一会就喝了底朝天。 翠莲远远站着,眼底流泻出诡谲的寒光。桃花属阴,最是活血通络,让孕妇喝下去,可不比藏红花的效果差。 二小姐说,这桃花羹喝个三日就会腹痛流产。到时候,小姐会把她摘出来,不让任何人怀疑,而且还会给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后半生无忧。 谁能知道喝个桃花羹就会小产呢!厨房那里都已经打点好了,做桃花羹的食材一样不留,绝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第九十四章:替死鬼 柳府的花园中,几朵菊花已经星星点点绽放。 柳云锦靠在游廊边,望着初菊,慵懒地晒着太阳。直到刑嬷嬷快步走进了游廊里,在柳云锦的耳边轻语了几句,扑闪的睫毛下面才有了一抹刺骨的笑意。 “桃花那玩意最是阴寒,喝下去就算是不流产,也会损伤胎心,到时候生下来也就是个死胎。”柳云锦淡漠道,并没有出手帮助赵姨娘的意思。 刑嬷嬷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看向柳云锦的眼色含着不解。她在偌大的柳府中就只有赵姨娘这一个盟军,难道也要舍弃掉吗? “耳根软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三言两语就被人迷惑住了。柳云熙到底是嫡女,到时候许诺赵姨娘一点好处,她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一口。墙头的草,两边倒,哪边风大,哪边才是主子。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弃了她,省得养虎为患,”柳云锦望着盛开的白菊,眼底掠过微微寒光,如同游弋而过的一尾银鱼。 她可没有一点耐心,一点善心。 “小姐想要如何”刑嬷嬷靠近问道,她去厨房中查看过,做桃花羹的食材一点都没剩下,做得极为隐秘干净。 朱唇微微勾勒,弧度怡人,“我那妹妹心思缜密,做坏事一点不留缺漏,想要抓她的把柄难于登天。虽是滑不留手,但也有办法让她不得不再断一指。” 漆黑的凤眸虽是笑着,却寒冷彻骨。 “赵姨娘腹中的死胎保不住,就让她早点堕下来!免得十月怀胎,空欢喜一场……” 几句话,刑嬷嬷就知道自己明天该如何去做。 刑嬷嬷前脚刚离开,后脚翠莲陪着赵姨娘就来了花园中。 赵姨娘只是几日整个人像是笼上了一层华光,高傲自得的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一双手时时刻刻都不肯离开自己的小腹,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怀了身孕。 翠莲看见游廊中的柳云锦,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恐惧心虚。总觉得自己的手脚,瞒不过大小姐的这双漆黑微凉的眸子。 “见过大小姐。”赵姨娘嘴上道,身子却是动也不动。她连见了老夫人都能免礼,见了柳云锦就更不用说了。 这幅样子十足的傲慢,柳云锦只是笑了笑,望着赵姨娘。 这张脸娇媚如花,脸色却苍白的很,想必那一碗桃花羹已经起作用了。 翠莲站在赵姨娘的身后也朝着柳云锦草草行了礼。 “听说翠姨娘是二小姐扶持起来的,不知二小姐是如何教你礼仪的。见了主子行礼,是连眼睛都不抬吗?”清雅的声音,硬是让花园中的所有人听出的森然之气。 翠莲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故意……我是怕……” 她哪里敢对上柳云锦那双锐利透彻的眸子,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个灰不溜秋的老鼠,根本无处可藏。 赵姨娘含笑凝着一身锦衣的柳云锦,眼中多了一丝嫉妒。 太后赐的锦纱做的裙子,头上的发冠珠钗,无一不是皇宫中的珍品。通身气派,是嫡女柳云熙都不如的。 自己就算当上了贵妾,也未必如她。二小姐托翠莲传话了,要是她以后帮着二小姐,柳云熙不止会让她做贵妾,还会让她做平妻。 妾哪里如妻。她又不是个傻子。当初投靠柳云锦,还是因为她受了太后宠爱,眼见能与大夫人抗衡。现在嫡女愿意帮她,能让她站得更高,她又怎么会不答应? 赵姨娘做拦道:“小姐何必和她计较,未免显得心胸太小了。我瞧着翠莲是个好的,这些日子都是她陪着我说话解闷的,倒是好久没见二小姐来我香雪院。” 话锋一转,反而责怪起了柳云锦。 如花艳丽的面容上一派平静,秋月似的眸落在赵姨娘的身上,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赵姨娘,想着不与她太亲近,或许何氏那边不会太早下手,能让她平安度过前三个月。现在看来,是她枉做了好人。 无怪乎,前世柳云熙会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姨娘以为贵妾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她这块踏脚石也该被踢得远远的了。 “如此,姨娘就好好保住肚里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姨娘才能得到想要的位置,没了这个孩子,姨娘就什么都不是了。”柳云锦笑着说出这句话,已经表明,她以后再不会过问赵姨娘的事情。 她觉得凭自己能在柳家后院中风生水起,那就让她试试。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呢! “大小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诅咒我生不出孩子吗?”赵姨娘眉头一皱,尖利问道,和往日的亲近讨好判若两人。 翠莲也在旁边细声细气地帮衬道:“大小姐你有什么火就发在我的身上吧!赵姐姐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不能动气。” 赵姨娘见翠莲帮着自己说话,越发觉得翠莲和二小姐是真心对她的。而柳云锦只不过一直都在利用她,拿她对付大夫人。 这些话,都是翠莲说给她听的,赵姨娘耳根软,没有主意,听多了也就觉得是真的。说来她和何氏真是一路货色,没有脑子,没有主见,一辈子只能被人利用。 柳云锦也不反驳,只是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恍若是一汪浅水。这些难听的话,也只惊起了几点涟漪。 “我只是想提醒姨娘小心而已,并无它意。花园中的菊花开得不错,姨娘慢慢赏玩,我先行一步”柳云锦离开了游廊,身后还有窃窃私语的嘀咕声。 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有一朵白菊在风中颤颤开着。 她伸出素白的小手拨弄着它层叠的花瓣,一抹缱绻淡漠的笑浮在唇边,“白菊不详,府中多殇,也不知是真是假。” …… 午睡醒来,柳云锦睁着惺忪的眸子,半是迷糊半是散漫的样子,宛若一朵雾中牡丹,迷离艳态。 文嬷嬷扫了一眼,差点移不开目光。眉头皱了皱,大小姐长得越来越倾国倾城了,这可怎么好! 虽有太后撑腰,却也是个庶女,高不成低不就。给人做妾,哪怕是贵妾,亦或是侧妃,也多半因为这张艳丽绝世的脸,会被正室弄死,更别说容她生下孩子了。 红颜多薄命,世人多嫉妒。文嬷嬷想不出好的对策,一时间神游到了外面。 刑嬷嬷推门走了进来,声音依旧波澜不惊道:“赵姨娘已经流产了,流了好多血,也不知命能不能保住。” 柳云锦闻言,三魂七魄总算是归位了,拿过外衣道:“随我一起去暖香阁,有些人是时候收拾了!”有些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桃儿第一个跳了出来,拦在了柳云锦的面前,“小姐你不能去那!女人刚流产最晦气了!” “我不怕晦气,”她笑着从桃儿的身边绕过,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晦气,“而且我若不去,柳云熙就不知会想出什么阴招来,把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 刑嬷嬷点头,在柳府里待了一段时间,她才觉得宅斗不比宫斗轻松,人踩人,人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欲望,不择手段。好似皇宫中的毒刑——虿盆,将蛇虫毒蝎放在一个盆内,所有毒物不停争斗,不停吞噬,只有够狠,够毒,足够强大,才能活到最后。 “那带桃儿一起去好不好?桃儿好久没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小姐喜新厌旧,有了其他人,就不要桃儿了!”桃儿将嘴一瘪,说得哀怨可怜。 文嬷嬷收回了视线,忍俊不禁,劝道:“桃儿懂事些,大小姐此去说不定会有危险,刑嬷嬷会些功夫,又是皇宫一品女官,总比你的用处多些。” 桃儿点点头,不舍地望着柳云锦,“小姐你小心些,不要让那些人再害你。” “桃儿放心,我只是去‘收网’而已。她们想害我,我同样也想害她们,就看看谁的毒牙更狠”柳云锦低声笑了笑,脸上稚气渐渐褪去,显露出成熟与魅惑。 极致的艳丽与冰冷的黑暗融合在一起,美得惊心。她是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血一般的浓艳,夜一般的幽魅,接引亡魂踏入幽冥深处,再无归期。 香雪院中乱作一团,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嫣红的血水。 第九十五章:留不住的孩子 柳世诚,老夫人,柳云熙都已经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筹莫展。老太太飞快地转着手中的佛珠,嘴里直念着佛号,祈求上天开恩,能留下这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 香雪院的青石板上跪着翠莲,娇俏的小脸红肿不堪,上面满是泪痕,头发衣服都乱了,看来是挨了一顿狠打。如今,瑟缩着身子哀哀地哭着,如丧家犬一般。 李大夫撩开门帘走出,脸色沉沉。 老夫人颤颤为迎着上前,急切问道:“如何孩子保住了吗?” 说来老夫人也是个硬心肠,不问大人死活,心心念念想着她的宝贝孙子。 李大夫摇了摇头,冷声责怪道:“前三个月胎相最是不稳,你们居然让她喝什么桃花羹。桃花活血通络,孕妇哪里能喝!喝一碗也就罢了,你们居然接二连三的让她喝这种玩意,肚里的孩子难怪会被生生打下来!” 老夫人一阵头晕目眩,幸好柳世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你这蛇蝎心肠的下贱蹄子!”老太太站稳之后,就用拐杖去打跪着的翠莲。 柳云锦垂眉带笑地望着这一幕,昨日还“亲姐妹”呢!今日就已经是血海深仇了。赵姨娘醒来之后知道这一切后,不知会不会气得晕死过去。 她早就说过,柳云熙就是一条毒蛇,等她真的露出毒牙,让你看清真面目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 “不是我,不是我……”翠莲嘴角含血地哭喊着,不停摇头。 赵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跪在地上,此刻她们为了保全自己,纷纷道:“老夫人是她每日送桃花羹给姨娘喝的!我们以为她是一片好心,哪里知道她这么狠毒要害了姨娘肚中的孩子!今日,姨娘刚喝下去就腹痛难忍,不一会就见血了。桌上的桃花羹还摆着,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不会的!就算孕妇不能喝桃花,也不会这么快见红的!肯定是有人要害我,二小姐,你一定要救我!”翠莲哭求道,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 柳云熙的脸色发白,对上老太太尖利如针的目光,笑得僵硬,“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翠莲以为我扶她做姨娘,就以为我还能救她的命。但她做了这样恶毒的事情,就算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二小姐你……”翠莲还想说什么。 被柳云熙打断了,她冰冷地怒斥道:“你害了人命还妄想我救你!我一直让你好好照顾赵姨娘,不让她有一点闪失,哪里知道你会这么糊涂,居然煮桃花羹给姨娘喝。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你害了一条人命,就得用自己的命去抵。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死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不少人都只注意到柳云熙前面的话,唯有翠莲听清了柳云熙最后一句话。 她弟弟妹妹的卖身契都在柳云熙的手里,要是她把柳云熙供出来,柳云熙说不定会把他们贱卖打死。 老夫人眼神锐利,用拐杖抬起了翠莲的脸,“老实说,今天的是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是不是大夫人?” “不是!是我自己一时糊涂,不知道孕妇不能喝桃花羹,老夫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我这一次吧!”二小姐明明告诉她,怀孕的人要喝三天才会有小产的迹象,为何这才第二天赵姨娘就血崩了? “混账东西,我的孙子就被你给弄没了!”老夫人见问不出什么,用拐杖狠狠地朝翠莲的头顶一打。 “啊!”她发出闷声惨叫后就躺在地上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刑嬷嬷站在柳云锦的前面,帮她挡着血腥的气味和香雪院中乱糟糟的人影。 柳云锦只轻嗅着绣帕上兰花的香气,听着院子里面吵闹哭喊的声音,心中平静得有些诡异。她的锦儿死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这么多人为他哭过,为他着急过。 现在出手害人,她平静得连自己都感觉到奇怪。手指抚了抚胸口,跳动的感觉依然在,她却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有心。 要知道桃花虽然有损胎心,却不会立即流产,至多胎相不稳,身下见红。柳云熙这么做,定然是有目的,想要把赵姨娘流产的事情嫁祸到她的身上。她自然不会等着柳云熙出手,让刑嬷嬷在琉璃碗上,勺子上涂了微量的藏红花,虽然查不出来,却能让赵姨娘顷刻小产。 反正这个孩子被这么多人谋算,多活一日,少活一日都是死。喝了桃花羹之后,已是死胎,倒不如就此将翠莲也拉下水。 柳云熙满打满算,想着几日后把翠莲摘出来,可没想到这才第二日就事发了,翠莲被抓了现行。 屋子里赵姨娘已经醒了,知道自己的孩子不在了,嚎啕大哭,一声声嘶叫着,“翠莲你这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好心待你,你却害我。你们这群恶鬼,还我孩子……” 柳世诚听着里面的哭喊,望着满盆血水,那都是他未出世的孩子,狠狠道:“把这恶毒贱人打死喂狗,把香雪院中的下人都发落出府贱卖。” 一声令下,又是满地嚎哭。 “嬷嬷,丧子之痛,是不是天下至痛之事?”柳云锦仰头看着柳府上面四四方方的天空,眼角如火灼烧,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的泪前世里都流干了。 刑嬷嬷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只道:“老奴也不清楚,只知后宫妃嫔丧子之后悲痛疯癫的也不在少数。” 可能是见柳云锦没有回答,又补充道:“孩子就是身上的一块肉,被生生割掉,哪有不疼的道理。” “是啊!我眼见着锦儿长大,以为他能在皇宫里活得安好,没想到还给我的……却是他的头颅。若是可以,我宁愿被她割下的是我的头”她苍茫悲痛地笑了笑,却比哭还绝望。 刑嬷嬷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在这具娇小的身子上,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的伤口,无尽的黑暗前尘。 “奶奶,我有些晕血,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云熙想先行告退了”柳云熙勉强支撑道,清美动人的脸惨白得吓人。 院中的赵姨娘还在疯癫叫骂着,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的名字。柳云熙手心冒汗,心里暗自悔恨,早知道就不让翠莲在赵姨娘面前说那么多话了。 现在赵姨娘无牵无挂了,鬼知道她会不会把一切都抖出来。 她原本觉得赵姨娘没了孩子有些可怜,想饶过她一命算了。现在看来赵姨娘这颗定时炸弹绝不能留着。 老太太眼含深意地看了看她,缓缓敲打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坏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有报应。” 柳云熙抿着嘴唇,眼底不屑,声音装出婉柔地答道:“是,云熙记下了。” 什么神明?她不信。这些鬼话只能骗骗无知可笑的古人,她只信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连天都敢斗,敢反,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谁敢阻了她的道路,她都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是赵姨娘流产这件事,她明明已经都计算好了,桃花哪会这么快致人流产!肯定又有人在里面做了手脚。 不知是心比天高,拎不清身份的翠莲,还是墨玉轩里的那个贱人。如今老太婆也对她起疑了,她以后做起事情了得格外小心。 真是一件顺心的事情都没有!白瞎了翠莲这步棋,她还准备把翠莲扶植起来顶替何氏的位置。现在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只能重头再来。 回到暖香阁,柳云熙如无头苍蝇乱转了一通,拿起看不顺眼的东西就开始狠命地砸。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舒坦,让她好过。 晴雨缩了缩身子,欲言又止,看一地的狼藉,实在忍不住才嗫嚅道:“小姐您就消消气吧!现在已经是老夫人掌家了,不比往日。这些东西砸坏了,老夫人素来勤俭克扣,问她再要,怕是不会给……” “你说什么!我想砸什么就砸什么,都是我们柳家的东西。何时轮到你这个下贱奴才来过问!”柳云熙的眉头横起,满脸的阴鸷暴戾。 伸手就给了晴雨一个耳光,晴雨已经被打惯。刚伺候二小姐那会,她还会觉得羞耻难堪,哭上几回。现在半张脸火辣辣的,她只觉得麻木,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柳云熙放缓了脾气,胸口的堵闷消去了些。 望着晴雨白嫩脸上的五个指头印,露出算计隐晦的笑,“怕什么,这点破玩意能值几个钱?四皇子都说了一定会娶我为妃,到时候进了王爷府邸,有的是古玩字画,珍品玩物,到时候给我砸着玩都行。你这幅小家子样,让我如何能带过去!” 话虽这么说,但四皇子久久没有上门提亲,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想到这,柳云熙胸口又是一闷,暗自恼恨男人的山盟海誓,就像是放了一个屁,当不了真。 “你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柳云熙心口有火,把气都撒在了自己下人身上,“谁让你命贱当了丫鬟。丫鬟本来就是给主子使唤出气的,难不成我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你?去,把地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了,再去老夫人那儿拿点新的摆件来。这些破烂字画,瓷瓶,我早就看烦了,老太婆就是个守财奴,好一点的摆件死活不肯难出来!哼,到时候还不是给我当嫁妆,真以为她能一直当家不成?” 晴雨慢吞吞地把地上碎片清理干净,但实在没脸去老夫人那儿再要摆件了。不出小半年,二小姐就砸了三次东西,把何氏那点陪嫁都给砸光了,现在又打起府里库房里东西的主意。 老太太可不是言听计从的何夫人,哪会轻易开库房。但二小姐的话就是圣旨,不听不行。晴雨苦着一张脸,感叹自己命苦,给人当丫鬟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主子。 晚上晴雨东西没有要来,被柳云熙又是一阵毒打,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第九十六章:心不狠,站不稳 赵姨娘流产之后,往日热闹的香雪院就成了禁地,赵姨娘天天在里面哭闹,要求见老爷。但大夫说了赵姨娘这次血崩流产,捡回来一条命却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老夫人哪里许她见柳世诚,下不出蛋的母鸡留着也没用处。说是香雪院刚流了孩子晦气,天天拾掇着柳世诚去别的姨娘那,让她再能抱上孙子。 一转眼就到了年关岁末,香雪院的赵姨娘疯了,天天满院子乱跑要找孩子,被遣回了她自己的老家。成了姨娘没多久的翠莲,也被挫骨扬灰,什么也没剩下。 一下子,柳府变得空荡安静起来。老太太天天张罗着再买几个妾室入府,但东陵与南诏间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连带着官员俸禄都被削了。 柳府上下勉强维持着,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再娶妾室。老太太的愿望只能暂搁,好在边疆传来喜讯,说是三少爷柳云澈破敌立功,被册封为正四品骁骑统帅,官位还在柳世诚之上。 这还了得,柳府如同炸开的锅,从主子到下人各个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人高兴,有人愁。 陈姨娘连夜被封了贵妾,何夫人得了几天的宠爱,又从云端重重跌落,这一摔可疼得不轻。 前世,柳云澈当上了正四品的统帅,却因柳云熙联合何氏的阻拦,让陈姨娘安守后院女子的本分不要奢求太多,让她到死都是普通姨娘的身份。 哪像这一世,有了赵姨娘母凭子贵能当贵妾的先河,陈姨娘轻轻松松就被老夫人抬为了贵妾,后院谁敢说个不字? 朝廷给了些赏赐,本可以再娶几个妾室,却被老夫人压下来了。这陈姨娘才成了贵妾,哪里能这么快就又添新人。怎么说也得让柳云澈年关回来看一看,柳家人都待他的娘亲不薄,这样他才能尽心尽力为了柳家前程卖命。 院里都是些陈年旧面,柳世诚心中阴郁不快。最后老夫人答应他,等柳云澈一走,就再娶几个姨娘入府,柳世诚的脸色方才好转。 冬雪下过几回,渐入隆冬,年关岁末也就到了。 柳家上下都忙碌起来,打扫院子,储备食材,就等着柳云澈风光而归。 纸窗下,十指纷飞,不一会就剪出了一张双鱼连体的福字。 文嬷嬷见花园中的冬梅开得正好,剪了两枝插在瓷瓶中,搁在了窗前小案上。 柳云锦嗅到了香气,螓首微抬,脖子间红色的狐裘衬得精致的小脸肤如皓雪,“嬷嬷打听得如何了,我那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文嬷嬷将地炉拨暖后才道:“奴婢也捎信问了宫中的熟人,这几日大雪封路,回朝大军恐怕要再过三日才能抵达安泰。” 说话间的功夫,一只春归飞燕从柳云锦的手中剪出,桃儿瞧着栩栩如生,忍不住接了过去,“小姐的手真巧,以前我们府中大大小小窗花都是小姐剪的。小姐你今年还剪不剪?” “以前做的都是些无用功,”柳云锦淡笑着,从里面挑了几张精致的窗花递给了桃儿,“你在这儿闲着没事,不如帮我跑个腿。将这些窗花给张姨娘和陈姨娘送去,三弟久居关塞,一年只能回来一次,这张春燕还巢,最是适合陈姨娘不过。” 桃儿似懂非懂,文嬷嬷却是了然地听出了弦外之音。 等桃儿离开之后,文嬷嬷才问道:“小姐打算拉拢陈姨娘和三少爷吗?只是三少爷常年不在府中,能给小姐的帮助少之又少……” 柳云锦搁下了手中的银剪,细细望着瓷瓶中开的几朵冬梅,笑颜悠远莫测,“嬷嬷说的不错,只是我必须帮他这一回,这也是他的命数。年少有为,秣马厉兵,他本是前途无量,是颗好棋。若是死在后院恶毒妇人的手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本是她一念之间的事情,只为私心,却改变了日后整个东陵王朝的命运。 第二日,陈姨娘来了墨玉轩拜访,这是柳云锦意料之中的事情。 陈姨娘与张姨娘一同入府,已经有了十多年,脸上韶华不在,显得苍老沉静。幸好生下一个庶子傍身,不像张姨娘那样无人问津。也凭着这个有出息的儿子,熬出了头,当上了后院姨娘们企盼不到的贵妾。 只是这张朴素平庸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微红的双眼不知是刚刚哭过,还是吹了寒风。 陈姨娘诺诺地在柳云锦面前站着,一脸的局促。虽已是贵妾,却还像以前一样,怯弱不安。幸好,柳云澈从小被柳世诚放在军队中培养,没有养在陈姨娘的膝下,不然,这孩子想要出头都不容易。 “姨娘不必拘束,外面天寒地冻,先用汤婆子暖手。”柳云锦将自己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有点眼力的人定会推辞一番,陈姨娘一脸木讷羞怯,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呆呆地接过柳云锦的汤婆子揣在了怀里。 换做旁人,这样就是傲慢无礼。而陈姨娘做来,只显得小家子气,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柳云锦望着她这幅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若不护着她一点,贵妾的位置就是她最后的坟茔。为了笼络住柳云澈,陈姨娘就不能死。 环玉照例奉茶,环珠搬来了椅子让陈姨娘坐下。 “后日,三弟就要回府了,正赶在除夕夜之前。”说来一年又一年过得真快。 除夕夜那日,又会飘雪,花园中的河池结了薄冰,寒冷刺骨。而她的三弟就是死在那片河池中,被人捞上来的时候脸上还有见过亲人后的笑意。 那一夜,陈姨娘凄惨撕心的嚎哭,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喝了热茶暖了身子的陈姨娘脸上终于不再木讷,有了一抹笑容,“是啊!云澈马上就要回来了,我都好几年没有仔细看过他了!带兵打仗那么辛苦,夫主他太狠心了,万一云澈有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活下去!” 笑容泯灭后,陈姨娘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在一旁的环玉即时地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手绢。 慈母多败儿。听着陈姨娘的哭诉,柳云锦的心里只浮现出这句话。若是将柳云澈养在后院脂粉堆中能有什么出息,恐怕会比在战场上死得更快。 陈姨娘迂腐短浅,她也懒得去多废口舌。 只顺着陈姨娘的话接着道:“姨娘想不想单独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将陈姨娘的面容照得光彩起来,“我……我真的可以单独见他吗?他是府中少爷,又算是养在大夫人的膝下,我哪有资格去见他。” 每年,她只能在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远远地望着柳云澈,甚至不能上前跟他说几句话。她生怕自己卑微的身份,会给柳云澈带来什么麻烦。 说来也巧,陈姨娘这一次被抬为了贵妾,能正大光明见一见自己的儿子。换做前世,恐怕还真的不容易呢! “姨娘不必担心,只管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做几个三弟爱吃的小菜,等三弟回来,我就让他去见你”柳云锦淡淡道,像是随口应承下来,但流泻出的威仪气度,让陈姨娘生不出一点疑心。 “多谢大小姐,大小姐的恩情,我永生不忘!”陈姨娘喜笑颜开,眸中又是泪光连连,这一次是如愿以偿的喜悦。 第九十七章:再见柳云澈 三日后,云开雪霁,天空一片澄澈,明艳的日光照亮了皇城中的一切,同样也照亮了边塞归来的三千铁甲。 安泰城中人满为患,不少闺中少女都蒙面翘首,只为一睹边关将士们的铁血阳刚。 玉宣帝召见之后,详细问了边塞的军情状况,到了傍晚才允许将领们归家。 知道柳云澈今天能回来,一家老小早早就盼了。从大夫人到院中的小厮都换上了往年除夕过后才会穿的新衣,可见对柳云澈的重视。 府中算得上是主子的都来了,按照身份等级站在柳府的门口。柳云锦站在老夫人的身旁打了一个哈气,她知道柳云澈傍晚才会回来,实在没有必要早早在门口等着。 隆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她忍不住又往狐裘围脖中缩了缩,将袖子中文嬷嬷准备的汤婆子握紧取暖。 许久,街道上“嘚嘚”的马蹄声传来,铿锵有力。 一匹白马在耀眼的夕阳中停下,与夕阳一同炫目耀眼的是他身上冰冷的铠甲。 “奶奶……”马背上的人叫了一声,声音褪尽稚嫩,显出边塞打磨后的坚韧成熟。 “我的云澈,我的孙儿!”老太太甩开许嬷嬷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路中间,伸手要抱自己的孙儿。 他翻身下马,利落潇洒,露出战衣下的两条有力修长的腿。 说来,柳云澈与柳云熙同岁,比她要小上一岁多,现在却长得比她还要高,而且还高出不少。 他伸手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容,剑眉星目,悬鼻薄唇,模样与柳云熙有几分相像,眉目英挺却不失俊雅,像是凝着一束皎洁的月光。 这张面容因为在战场上杀敌久了,多了一抹肃杀血性,若养在家中,定会长成一位翩然雅致的书生。 “我的孙儿让奶奶仔细瞧瞧,哎呦,这小脸也黑了,也瘦了!”老太太眯着眼睛,一脸心疼道。 柳云澈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在边关是为了护国杀敌,养得太白有何用?又不是那些王孙贵族,小白脸……” 听他的话,柳云锦不由掩唇笑了笑,她这个弟弟直率坦荡的很。久不在国都皇城,恐怕不知王孙贵族都是以白为美。人人称赞的南陵王更是小白脸中的小白脸,那张祸国妖孽的小脸儿几乎能掐出水来。 会武功的人六识都过人,身边的人都没有察觉到,柳云澈先转过了身子,望向了柳云锦,对上这张艳若春花,明若秋月的面容,他愣了愣。 府中何时有了这么个绝色美人?难道又是他爹爹娶回来的妾室?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这般绝色姿容给人做妾,真是暴殄天物了。 “外面冷得很,赶紧让三少爷进屋说话。厨房里备好的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老夫人再说下去,恐怕又要凉了!”许嬷嬷见老太太实在高兴,便打趣劝道。 “瞧我这记性,看见澈儿就什么都忘了,赶紧都回屋说话”老太太高兴得很,从见了柳云澈起,满脸的笑容就没停过。 柳云澈走到门口的时候,何氏看准了时机,肥臀一扭,二话不说把柳云锦挤到了一旁,极是不客气,“云熙快来看看你的弟弟,你们一年难得见上一回恐怕都已经不认识了!” 穿着淡粉色棉裙的柳云熙就被何氏推到了柳云澈的面前。 为了给这个庶弟留好印象,柳云熙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头上戴着两只蝴蝶的粉晶簪子,熠熠欲飞。脖子间戴着一串羊脂白玉的项链,显得极为温婉柔美。 她微微垂着睫毛,看了柳云澈一眼后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脸上两朵醉人的胭脂红恰到好处,一副害羞又仰慕的样子。 柳云澈皱了皱剑眉,他并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女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的多好,扭捏得像麻花一样有什么意思? 想着,柳云澈把目光从柳云熙的身上移到了柳云锦那。 她一袭艳紫色的棉裙,招摇得很,衣袖上,裙裾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芳华夺目的牡丹花样,显得热闹明艳,不夺去她分毫的艳丽,反而把她衬托得嫣然娇俏。脖间一圈火红的围脖,配上白玉色的肌肤,精致巧夺的五官,真真是绝艳不可方物。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美人,像是一团火,亮得刺眼,轻而易举就撞进了眼底。 对上柳云澈惊艳直白的眼神,柳云锦不做任何躲闪,大大方方走到柳云澈的面前,朱唇轻扬,一笑万千,“怎么,三弟是不记得我这庶姐了吗?” “庶姐?”柳云澈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何时有过这么美的姐姐? 虽说柳云熙,柳云锦都是美人,但他却没有什么印象。去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眼巴巴地跟在柳云熙的后面,见了他也是鼻孔朝天,爱理不理的样子。 只是过了一年,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的庶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不管是容貌上,还是性格上。 “你是柳云锦?”他不确定道。 “你这呆子,说是带兵打仗好,怎的连亲姐姐都不认识了。”她从袖子中伸手,踮起脚来点了点柳云澈的额头,亲昵取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做作。 他是她的弟弟,上一世,她却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弟弟。她只讨好对自己有用的人,柳云澈就算当了正四品,也是常驻边塞,对她而言毫无用处。 在柳云澈死后,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弟弟她本来就不熟,活着或是死了于她而言,没有区别。 而今,望着这张英气俊朗的面容,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有愧疚,还有庆幸。庆幸重来一次,她能预知未来,能救下这个少年的命。 他与这个庶姐并不熟,却意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她的触碰,她的手指软软的,暖暖的,没由来的让他感到喜欢。 想象中,姐姐就该是这个模样。 “姐姐!”他毫无保留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像是月牙,干净纯澈。 所有人顿了顿,没想到柳云澈会对柳云锦这样亲近,叫她不是“庶姐”而是“姐姐”。 一路赶来,他的面容粗糙而冰冷。 柳云锦的心不自觉的软了软,从袖子里拿出了汤婆递进了他的手里,这才看清这双手上浅浅深深的伤口,还有裂开的冻疮。 在外征战真是辛苦,心口软得更厉害了。望着这双手,默默思索着下次是不是该为他做双手套。 “身上这么冷,拿着汤婆子暖暖,赶紧进屋。”她自然地拉过了柳云澈粗糙的手,手背上是伤口,而手心中满是老茧,这哪里像是一个少年该有的手。 她的锦儿死的时候和云澈差不多大。锦儿生在皇宫中没有吃过这么多苦,不知道他的那双手握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也像云澈的手一样冰冷宽大。 她不是个好娘亲,害得自己孩子惨死,但或许可以做个好姐姐。柳云锦牵着柳云澈进了屋子,思绪却飞出了老远。 老夫人自是乐于看见这样的景象,夸赞道:“云锦懂事会疼人,像个长姐,难怪云澈会亲近她。” 老太太这么说,其他人都是附和一片。 第九十八章:母子相见 何氏的脸阴沉得不能看,只有柳云熙勉强维持着阴冷的假笑。 “我宝贝孙子都进去,我们也别站在外面了,都进去吧!”老太太被许嬷嬷扶着,先进了柳府,其他人也是紧跟其后。 所有人走光后,柳府门前就剩下何氏母女两个。 何氏唾骂道:“小贱人,处处和我们作对!” 她们之前就商量好要拉拢柳云澈,结果不知柳云锦那贱人会什么妖法,柳云澈一见了她就跟失了魂似得。 一旁默不作声的柳云熙突然阴鸷鬼魅地笑了起来,“到处发浪的小蹄子,打扮得这么花俏,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勾搭。毫不避嫌地拉他的手,两个人多亲近啊!呵呵,要是亲近到床上去就好玩了!” 何氏虽然恶毒,却还没有柳云熙这么阴险至毒。 她被柳云熙的话吓了一跳,慌张地左右望着。高门府邸最忌讳淫乱,其中大忌就是乱伦,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犯了这一条,必会被处以极刑。 女子沉塘,男子活烧。让他们在阴间都不能相容。 柳云熙杏眸森冷,幽幽道:“这么害怕干嘛,我只是随口说说。看来这个柳云澈也留不得了。” 只要这个庶子死了,柳府迟早会全部归她们。 “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白白错失了,明明可以选我,投靠我。而他非要去和柳云锦那个贱种亲近,也是,他也是庶子,两个人臭味相投的很!这就不能怪我了……”柳云熙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双杏眸竟比外面的残雪还冷。 柳云澈被柳云锦握着进了柳府,府中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今年比往年更隆重热闹一些。树枝上都缠上了红布带,纸窗上也都贴上了各色喜庆的窗花。 寒风吹过,他闻到了一股冬梅凌冽的寒香,似乎是从身侧少女身上传来的。 柳云澈经不住,微微弯腰靠近她嗅了嗅。 “姐姐身上有股梅花香,甚是好闻!”一缕墨发垂下,清亮的眸仿佛是塞外的星辰。 柳世诚虽是个渣爹,模样却是难得美男,生出的孩子都比别家的要好看许多。 “是吗?”她低眉闻了闻自己的衣角,想着屋中小桌上的那一瓶梅花,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我屋中有梅花,身上有梅花香也不稀奇。三弟也喜欢梅花吗?” “边塞苦寒,一年四季闻不到花香,只有在柳府才能闻到梅花的香气。”柳云澈已经直起了身子,英挺俊气的眉眼向府中花园望去。眉眼微动,神色有些复杂。 深门大院勾心斗角,母子不能相认,但这儿也是他唯一的家。 转过一个游廊就要到正堂了,远远的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老太太为了迎接她这个孙儿,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柳云锦的步子顿了顿,明艳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过会你少吃一些。” “这是为何?”他眼巴巴地从边塞赶回来,还不许他吃饱? “姐姐的话,你是信还是不信?”她不肯说明白,晶亮的凤眸扑闪,凝着几分神秘。 如此狡黠灵慧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嘿嘿笑了两声,“我当然相信姐姐的话,过会我就勒紧裤腰带少吃点。” 进了大堂,一桌子的菜已经摆好,经过几日奔波,柳云澈已是饿极,但仍记着柳云锦的话,草草吃了几口就嚷嚷饱了,要让姐姐带他去府中转转。 老夫人心疼得直皱眉,但又拗过不过柳云澈的倔强性子,只好让人把饭菜先撤下,由着他们姐弟两个在院子中逛逛说会话。 出了大堂,柳云锦拉着柳云澈飞快地在游廊中七弯八绕,甩开了后面打量的下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前面。 院子中有三两株红梅开得正好,十里飘香。 院中有个小丫鬟正费力地把堆积的残雪扫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之后,手中的笤帚跌落在了地上。 她盯着柳云澈看了好一会,才又惊又喜地跑进了屋里,一路喊着:“姨娘快来看,三少爷回来啦!” 不一会,陈姨娘领着身后的小丫鬟急急地撩开门帘走了出来,看见柳云澈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后,眼泪夺眶而出。 她上前几步又停住了脚步,拘谨又小心地喊了一声,“三少爷”。 柳云澈的喉结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战甲衣袖下的手指握紧又放下,放下又握紧,如此反复。 他知道陈姨娘才是他的亲娘,但他自小就被抱给了何氏,何氏对他不冷不热,让他感受不到一点母爱。稍微大一点后,柳世诚把他送去了军营,长大后就去了战场,他不知何为亲情。 几次生死关头,他想的是陈氏。如果他死了,他的生母陈氏会不会为他流泪。亦或者,陈氏已经把他这个儿子给忘了,这么多年,陈氏都远远看着他,怯懦悲伤,从不敢逾越靠近。 他不明白那些该死的规矩,难道会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重要? “姨娘你已经是贵妾了,可以叫他云澈,不必再喊他三少爷。”身边的少女已经风清月朗地出了声。 陈姨娘移了移目光才看清柳云澈身边站着的大小姐,眼里流出感激的神色,连忙拭着眼泪道:“我……我知道了,云……澈。” 她极为艰难,极为羞怯欢喜地唤出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她从不敢去妄想,有一天能和自己的儿子相见相认,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傻弟弟别站着了,难道还没闻到屋子中传出的香气吗?姨娘等了你一天,早早就备下了饭菜等你过来呢!”她笑着,将发怔的柳云澈推到了陈姨娘的面前。 “娘……”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陈姨娘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全都落了下来,连声应道:“嗯……” 站在院子中的柳云锦眼睛酸了酸,她当初是为了拉拢柳云澈,才引他过来与陈姨娘相见。但此刻,她多出了几分真心。 绣春是她的娘亲,却是柳府中的粗使丫鬟,连姨娘都算不上。她一直嫌弃绣春,厌恶绣春,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托生在何氏的肚子里,一出生就是光彩的嫡女。 但经过往事前尘后她都看透了,天下娘亲,不管身份如何卑微,爱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醒悟的太迟了,只有跪在绣春的床前,在她死的时候,才叫了她一声“娘亲”。这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这样的遗憾,她不希望让柳云澈再经历一次。 陈姨娘领着柳云澈进了屋子,见了柳云锦感激道:“大小姐一起进去吃吧!” 柳云锦微微摇头,望着满脸喜色的陈姨娘,怅然体贴道:“你们母子两人好不容易见面,说一会体己的话吧,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云澈弟弟在战场极是不易,与你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你尽量多关心他一些,让他去了边塞有个念想。” 屋内,柳云澈站在纸窗边,透过薄薄的白纸光晕凝视着外面的少女,思绪渺渺。初见的时候,她像是一道明亮的火焰,但此刻,她又像是一道淡而忧伤的影子。 这道影子落在他的眼前,蒙在他的心口上,让他也感到淡淡的哀伤。 陈姨娘进了屋子,关切地把菜都送到了柳云澈的面前,一个劲地让他的多吃,搓着两只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云澈的视线掠过纸窗上的飞燕剪纸,凌厉俊朗的眉眼掠过深思之色,状若无意问道:“这纸燕是姐姐剪的吗?” 陈姨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姐姐”是谁。 点头道:“是大小姐让人送来的,春燕还巢,寓意极好。” “寒梅落尽,春燕归巢……”他的眼神又落到了窗外,确实是极好的寓意,他却体会出了别样的愁绪。连带着唇边的食物都失去了味道。 “娘,有酒吗?我想喝上一壶暖身。”他反手垫在脑后靠在了椅子上,耳边响起的是边塞的苦笛声。 塞外苦寒,烈酒如刀,饮一壶就醉。醉了就可以忘记自己在哪,忘记自己牵挂的人,哪怕翌日便死在敌人刀下也无留恋。 陈姨娘忙不迭端来了热好的酒,是江南的米酒,清香却不会醉。 一边为柳云澈倒酒一边絮絮叨叨,“大小姐是个好人,她答应让你来见我,不然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 柳云澈望着杯中的清酒,忽而问道:“姐姐是哪个姨娘生下的?” “她……”陈姨娘掠过迟疑的神色,才接着说,“她不是姨娘生下的,而是后院丫鬟生的,说来大小姐也是命苦,年初的时候生母丫鬟就病死了,听说大小姐还为此和大夫人闹翻了……” 第九十九章:耳鬓红梅 柳云澈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红梅树下的身影,迎了上去。 “怎么还没走?”微醺的声音低沉动人,像是一曲久未弹奏的古琴。 柳云锦闻到了清淡的米酒气息混在梅花的香气中,凛冽微醉。 她转过身子才看清柳云澈站着她的身后,展开身后的披风为她挡去寒意。凌冽俊美的眉眼带着一丝醉态,唇边的笑容更是纯澈无比。 “三弟……”她不留痕迹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黛眉微微点了点,“怎么不多留在屋内陪陈姨娘一会?” 柳云澈的嘴抿了抿。陈姨娘对他很殷切,很周全,却少了一份母亲的慈爱,更像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他知道这样说会伤了陈姨娘的心,但他感觉到的就是如此。 待在屋子里,他反而更觉得心酸难受。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回头来尽力弥补,也不是最初的那份感情。 他对上眼前的锐利透彻的凤眸,微微别开了眼睛,轻声微咳道:“你呢?怎么还留在这里,是为了等我?”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理由了。 柳云锦点点头,用手暖了暖自己有些冻得麻木的脸,“确实是为了等你一起离开,陈姨娘刚刚当上贵妾,府中盯着她的人不在少数。万一今日的事情传出去,有人借此要排挤陈姨娘,我也好为她分担一些。” “姐姐你一直这么好心吗?”他用手撑着树,垂着狭长微醉的眉眼望着她。 醉了反而能看清更多的东西,去年回家的时候,柳云锦还对他爱理不理,怎么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难道是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就因为他当上了正四品的统帅? 光是这么想,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捏他的心脏。 柳云锦抬头越过他,将目光落在梅树上,伸出细嫩的手指摘下一枝。对于柳云澈的质问,她的反应很平静,好似一直在等他问这句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平淡念出。 这句诗,她曾听柳云熙念过,柳云熙是为了伤春悲秋,彰显自己的才华。而现在,等到她念出的时候,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三弟,花开着或许不变,但人是会变的。”她经历了生死之劫,涅槃重生,哪里还是去年里骄横跋扈的柳云锦。 “我希望你能信我,但如果你不信,我也不会强求。我只是想帮你,别无他求。” 柳云澈死在除夕夜的寒池中。谁能知道他若不死,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这双姝丽的凤眸望着他,凝着一丝凌厉。不同于他杀伐之气的凌厉,而是一种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人若说谎,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双眸清澈微凉,像是盖着一层浅薄的寒雪,清晰地倒影出他的身影。除此之外没有一点躲闪害怕。 柳云澈对上这双眼睛,紧绷的背脊缓缓松懈下来。他相信柳云锦的话,她只是想帮他,至于原因,他不想去弄明白。 塞外荒野中有狼,机警凶残,常捕食士兵。但只要被人驯服,受人恩惠,此生都只忠于一个主人。 他就像塞外的野狼,只要柳云锦真心对他,他也会同样奉上真心。 气氛缓和之后,柳云锦递上了手中的红梅。 声音微靡,如同念起了戏词,打趣道:“红梅配美郎!三弟这样的美儿郎,正配梅花。” 他知道自己长得俊秀,刚入兵营的时候,时常有人取笑他长得像娘们一样好看。 这是他的忌讳,但从这个庶姐口中说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挑了挑剑眉,神色盎然。 “那姐姐你帮我戴上可好?”说着,微微弯下身子,将黑色的鬓发展露在她的眼前。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哪里知道这个弟弟比她玩心还重。只好勉强将梅花做簪,斜斜地插入了他的发冠中。 墨发中红梅一点,不显妩媚,只衬出他的俊美无瑕。 “好看吗?”他伸手摸了摸梅花,笑得有几分孩子气。 柳云锦暗叹无声,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纵然是纵马横刀,也是心无城府。只是让他见了生母,送了他一枝梅花,就能得他一颗真心。 除夕……没有几日了,她不会让柳云澈就此枉死。 “好看,三弟比梅花更好看,日后定要娶个漂亮媳妇,平平安安过一生。”柳云锦含着笑容,眼神却缥缈不定。 她能救柳云澈一次,不知能不能救他第二次。只希望这个弟弟能平安到老,不要再被人谋害了。 媳妇?他才多大,还没有人跟他提过这种事情。想着耳根子微微泛起了胭脂红。 柳云锦见他这幅故作镇静,又不免害羞的样子,也不再拿他打趣,只带着他一同出了院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没有走出几步呢!就遇见了要回暖香阁的柳云熙。 柳云熙心中刚有了一条完整的计策,能悄无声息地除掉柳云澈,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他们了。 收敛了脸上的阴狠,杏眸嘲讽地望着柳云锦和柳云澈笑了笑,“姐姐,弟弟还真是亲热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听来只觉得刺耳,柳云澈剑眉冷蹙,浑身散发出逼人杀气。 柳云熙身上是未来穿越者的魂魄,玩弄心术是一流,但没有感受过如此浓烈逼人的杀气。仿佛她再多说一句难听的话,柳云澈就能动手要了她的命。 跟她横什么横,柳云澈真以为自己能当四品骁骑统帅多久?再过几天就是他的死期。 柳云熙翻了一个白眼,这么想着镇定了不少。 柳云锦挡在了柳云澈的前面,柳云熙一幅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样子,明显是想把他们激怒,惹得众人来看,到时候再闲言碎语地说上两句,把她和柳云澈的清白都毁了。 “柳云熙,请你谨言慎行。我知道你向来讨厌我,那你就冲着我来,别把脏水乱泼!”柳云锦拿出长姐的气度,将柳云澈护在了身后。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亲姐姐,亲弟弟一家亲。男女之防乃是大防,你拉着柳云澈的手也是不避讳。”柳云熙用手帕掩着嘴唇,露出阴冷鄙夷的笑。 杏眸瞄着柳云澈的头顶,又尖声道:“为弟弟簪发,柳云锦你真是好兴致!不知道为男子绾发,是妻妾才能做得事情吗?柳云澈不知道,柳云锦你在后院中这么久也该知道吧!你说说看,你对这个弟弟到底安了什么心?” 她只是与柳云澈的玩笑举动,没想到在柳云熙的嘴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 幸好陈姨娘的院子偏僻,并没有多少人来此走动,柳云锦望着柳云熙露出了诡谲冰冷的笑容。 “俗话说,心有佛者,所见皆佛。心有屎者,所见皆屎。你满脑子的肮脏龌蹉,以为所有人都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她缓步向柳云熙走近。 柳云熙感到她身上的寒意,一直往后退,嘴里还不依不饶道:“你想怎么样?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明日,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和自己的亲弟弟有苟且之事,为此还妄图杀我灭口。” “看来上次,在皇宫中的教训给你的还不够!早知道或许应该让太后娘娘拔了你的舌头。刑嬷嬷……”她唤了一声。 凭空就不知从哪里走出了常常跟在柳云锦身边的掌刑嬷嬷。 “胭脂醉可还带在身上?”柳云锦捏着柳云熙纤巧的下巴,冰冷而厌恶地望着她这张看似柔美无辜的脸。 “带着。”刑嬷嬷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了相叠的竹板。 “柳云锦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柳云熙扭着头,双眼淬毒,想要把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头咬下来,“你是庶女,有什么资格在柳府中对我动刑?这是以下犯上!” “嗯,难得妹妹还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怎么就不知道祸从口出呢?人人都说妹妹是才女,可我真看不出妹妹哪儿有才。”柳云锦松开了手指,极为嫌弃地用绣帕擦了擦。 看到柳云锦如此举动,柳云熙狠狠地唾了一口。 “对你用刑,我觉得手脏。刑嬷嬷是一等女官,打你这个五品官员家的嫡女,一点都不逾越,柳云熙你还有话说吗?就算是父亲来了,也只能看着你被打。”柳云锦似是觉得很有意思,露出了一记妩媚近乎挑衅的笑。 这一笑,气得柳云熙嗓子眼一阵腥甜,眼前一阵昏暗。 既生瑜何生亮。她才是得天独厚的穿越女,为何处处都要受这个贱人的钳制。 她不甘,她好恨……嘴唇被咬破,嫣红的血迹溢出,柳云熙都仿佛未觉。 柳云锦淡漠地望着柳云熙憎恨扭曲的面容,似笑非笑。 前世,她跪在柳云熙的面前,也是这幅痛恨入骨的表情吧!她说过会让这些人下地狱,会让他们都生不如死,现在只是履行了她当初的诺言。 刑嬷嬷掂了掂手中的“胭脂醉”向柳云熙走了过去。 柳云熙瞥着刑嬷嬷手中的竹板,折磨了她一个月的疼痛感又浮上了脸颊。 她可以忍,也可以等,以后总有机会的。她可以学刘邦,可以学韩愈…… 只是柳云锦这个小贱人,她迟早会一样不落地报复回来。把她做成人棍还不够,要让她死前被千人骑万人睡,剁下她身上的肉再逼她吃掉,还要在她腐烂的肉里养各种毒虫,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第一百章: 低声求饶 “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一次吧!”柳云熙变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咬牙切齿,现在就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柳云澈站在后面,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去年,柳云锦还跟在柳云熙的后面,一口一句“好妹妹”。而今,她也是一口一句“妹妹”,但怎么听起来冷飕飕的? 而且一向自恃嫡女身份,天天端着架子,如同九天玄女一般的柳云熙竟然会向人低声下气地求饶。柳云澈呆了又呆,只是一年而已,怎么府里的风水已经转了一轮了? “妹妹哭得这么伤心,我看着也不忍呢!这脸也一时半会好不了,顶着一张又红又丑的脸过除夕像什么样子。让一个人长记性的方法有很多种,能让你痛到骨子里,别人却又不知道。”柳云锦已经走回了柳云澈的身边,这出闹剧,她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这贱人,蛇蝎心肠,不得好死!”她就知道柳云锦不会轻易放过她。 身边居然跟着一个皇宫里的一等女官,让她阴招不行,明斗也不行。满是鬼主意的柳云熙,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让柳云锦吃瘪。 “嬷嬷麻烦你把妹妹的十指指甲拔了,顺便把妹妹嘴堵上,免得她乱叫起来吓人”柳云锦淡漠地吩咐,凤眸幽幽如潭。 十指连心,这比剁去手指要轻很多。但指甲连着血肉,被生生拔下也是痛入骨髓。 “贱人我要去告诉父亲,我要把你们的奸情都抖出去!”柳云熙攥紧手指,以为这样就能逃过被拔去指甲的刑罚。 “妹妹还不死心啊!都说会咬人的狗不爱叫,你叫得这么凶,还想着咬人,这种不知好歹的狗,我还没见过。嬷嬷把她声带也捏碎,让她清净一段时间。”柳云锦顺口吩咐道,冷酷的笑如同冰霜结成的花。 柳云熙用余光瞥着高大冰冷的刑嬷嬷,干干地笑了两声,凄婉地望着柳云锦,“姐姐和云澈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怎么会出去乱说呢!刚刚是我气急了,乱说的,姐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云澈……”柳云熙显然是脸皮厚过城墙的人,刚刚还冷嘲热讽他们姐弟两个人之间不清不楚,现在一转头,舔着脸去求柳云澈,“我也是你的姐姐,刚刚的话都是我随口瞎说的,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我怕疼,不想被拔去指甲!云澈弟弟你帮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柳云澈的剑眉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深了,星辰般的眸闪着鄙夷。 他一直以为柳云熙清雅高傲,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刻薄龌蹉的话,诬陷他和长姐的清白,说完之后还敢过来低三下四地求他原谅。 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接受惩罚,这是他自小在军营中接受的教育。柳云熙不仅侮辱了他还侮辱了柳云锦,他有什么资格代替柳云锦原谅她,再者说来,他最讨厌这种乱嚼舌根的女人,应该给她一点教训。 柳云熙不甘焦急地望着柳云澈,楚楚可怜地仰着脸,摆出最怯懦娇柔的姿态,却依旧没能引得他多看一眼。 柳云澈笔直轩宇地站着,俊朗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柳云熙的这一招“楚楚可怜”又失效了,她以为天下男人都像慕容阁一般,看到她的眼泪,就会心软动容。 柳云锦目光掠过身边玉树兰芳的少年,眼底闪过了赞赏。 心智澄明,善恶分清,这样的人才配做她的弟弟。幸好没有跟柳世诚一样是个耳根软的,看见美色就移不开步子的人。 “既然妹妹知道自己是乱说话,嬷嬷就先留着她的嗓子,”柳云锦淡淡地望着她,周身的威仪凤华比她更像是府中的嫡女小姐,“若是妹妹让我从下人那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话,我会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胡言乱语。” 柳云熙满心愤懑,但只能忍气吞声道:“我……我知道了。” “刑嬷嬷下手利落些,妹妹也不会那么疼”柳云锦转身离开前吩咐道。 柳云熙昂着头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眼中布满阴霾怨毒。她的话没有说错,柳云锦就是个会勾搭人的贱人,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她会让这句话成为现实的! 姐弟乱论的下场……族谱除名,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结局真配他们姐弟两个。 …… 柳云锦领着柳云澈走到了墨玉轩的门口,仿佛还能感受到背后凉飕飕的目光。 不用想也知道,十指连心的痛之后,柳云熙肯定是恨她入骨。但又能如何呢?手中若无权势,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就只能被人踩在脚下,她前世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写照。 “这儿是姐姐住的地方?”两层小楼外栽着竹林,冬日虽然凋零了,但不能想象春夏时节的郁郁葱葱。 屋子周围没有锦簇的花,看起来却也清新雅致。几堆残雪未化,不知被谁堆成了几个小人,看着十足有趣可爱。他想象不出柳云锦一脸认真堆雪人的样子,一年不见,柳云锦身上再无稚气,举手投足是超乎年纪的成熟稳重。 柳云澈望了望雪人,又把目光投在了柳云锦的身上。在这样的深门大院中,该有的童稚迟早会被磨光……如若不然,他想起了柳云熙的恶毒言辞,阴狠目光,只怕他这个姐姐凭着庶女的身份也难以在这院中活下去。 这都是命,庶子庶女身不由己的命。 “墨玉轩是我住的地方,你以后若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柳云锦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瞄了几眼雪人,嘴角划过浅淡动人的莞尔,“这是桃儿堆的,桃儿是我的婢女,性子天真活泼,一刻都闲不住,弟弟不要见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柳云锦露出真挚的笑容,只如碧玉拂尘,华光万千。他顿了顿,俊脸微热。 不知天下间,有谁能成为他的姐夫。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出能配得上她姐姐的这个人。恐怕只有入宫伴君,才不会埋没了她的绝艳姿容和沉稳心性。 除夕过后,又是五年一次的入宫大选。这是不少官家庶女改变命运的机会,能进宫当上个小主,也总好过给人做妾。但入了深宫勾心斗角就更多了,不管幸与不幸,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也不知他这个姐姐愿不愿意。他想帮她脱去庶女的卑微身份,又不想她活得太累。思来想去,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姐姐你可是得了贵人的帮助,身边怎么会有皇宫中的一等女官?”想了许久,柳云澈还是决定问一问。 除夕一过,柳云锦就又年长一岁,虚岁也到了十八年华,该许配嫁人了。他想问清楚些,希望能在军营里为她找到合适良配,免得大夫人将她许配给中年丧偶的人家做填房。 “这件事说来话长……”柳云锦简明扼要地把她在太后寿宴,以及入宫小宴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得柳云澈频频错愕,惊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也就是说姐姐得了太后宠爱,身上还有一块东宫令牌?” 他这个姐姐果然有本事,折让柳云澈微微放下了心。这样一来,何氏不喜欢她,也不能随意把她送给达官贵人做姬妾。难怪一向心比天高的嫡女柳云熙,也沦落到向她低头的境地。 “那姐姐可有喜欢的人?”就算有太后撑腰,她也得嫁人不是。 柳云澈的话提醒了她,除夕过去她就到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必须得嫁人了。 前世今朝,她见过慕容阁一面之后,就被他的温文尔雅所吸引,慕容阁说了一句客套话,说不嫌弃她庶女身份卑微,她就像是获得救赎一般,将慕容阁当成了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经常写信给他诉说衷肠,而慕容阁从没有给她回过信。她送出的那些信笺,慕容阁有没有拆开看过,她都不得而知。 后来慕容阁频频来柳府中,不是来看她是为了讨柳云熙的欢心。她害怕柳云熙抢了她的位置,就趁慕容阁喝醉后,钻上了慕容阁的床。 她以为美梦能成真,却被慕容阁掐住了脖子,怒骂她淫荡无耻,工于心计。柳家上下更是以她为耻,老夫人让她在大街上跪了三天,遭了无数人唾骂白眼。 后来事情闹大了,慕容阁碍于皇室的压力,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为侧妃,但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到后来慕容阁有了野心,帮助柳世诚坐上了虎啸营将军,又来哄她,日夜陪着她,骗她去盗取柳世诚手中的兵符。柳世诚虽然得了他好处,却不肯为他谋反。 盗得虎符,血洗皇宫,她以为自己为慕容阁做了一件大事,立了一件大功。却不知是为了柳云熙做嫁衣,为自己掘了坟墓。 现在想来,从心动的那一刻起,她就步步错。 若是要嫁人那就随意嫁吧,喜欢……恐怕这一生她都不会喜欢上谁。把心交出去太危险,她宁愿收着藏着一辈子。 第一百零一章:下人刁难 柳云锦略略收回了思绪,声音清淡平缓,让人辨不分明,“我只是个庶女,哪里轮到我去挑别人,只有别人来挑我。” 她这个弟弟是真心为她好,她知道。她可以算计一切,只为了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婚事也可以包含在内。嫁给谁,容她再好好想想。 “云澈你不用担心我,嫁给谁,不嫁给谁,我自有打算。你在门外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东陵女子嫁人哪有自己挑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这个姐姐也真够胆大,直言婚事她自有打算,让柳世诚,何氏知道非要气得暴跳。但他喜欢,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性子和他一样。 柳云澈心中越发认定了柳云锦这个姐姐。 柳云锦走出墨玉轩的时候,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青玉的小瓶子,瓶子上雕刻着一枝遒劲梅花。 “拿去,为自己手背上的冻疮上药。你虽是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让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一直裂着,拿刀握枪时都不方便。”柳云锦的心思玲珑,知道柳云澈不注重容貌,也不重视手背上的那些伤害,顺着他的心思说,他才不会倔强不要。 这话听着颇为顺耳,冻疮裂口都是些小伤,只是动不动裂开流血,是有些麻烦。 “姐姐……”他接过,青玉的瓶子上还有柳云锦手心中的温度。 长这么大,柳云锦是第一个在意关心他的人。就连陈姨娘都没有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伤。 心尖微颤,酥麻带着细微的疼痛,像是有人在那埋下了一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 指尖收拢,一点点攥紧了玉瓶。 “等云澈长大,一定会加以十倍地回报姐姐,不让姐姐在受人一点欺负。姐姐若无喜欢的人,不嫁人也罢。等云澈归来,可以为姐姐修出一间大宅子,供养姐姐一辈子。”他拱手而立,剑眉微凛,神色郑重。笔直的身影映在残阳风雪中像是一把沥血剑。用血,用一生去铸就一句诺言。 这是她谋算已久最想听见的话,但真听见柳云澈郑而重之的誓言后,她风雪般冷酷的心陡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除了复仇之外,或许人间还有真情可以信赖。 柳云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感觉到了一丝骨子里溢出的温暖,看向柳云澈的目光变得宠溺而柔和,“傻弟弟,你以后要自己娶媳妇成家立业的,哪里能养姐姐一辈子?” “姐姐若是不成婚,我也不成婚!”他抬起俊朗认真的眉眼,声音渐渐软下,“若是未来夫家对姐姐不好,姐姐只管和我说,我就带兵去为姐姐撑腰!” “好……”她的喉咙紧了紧,不知该说些什么。看惯了尔虞我诈,而今有人把真心送到她的面前,她却不敢去要。 等柳云澈走后,柳云锦仍是站在墨玉轩外面,凤眸茫茫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空沉下,又稀稀疏疏地飘起了小雪。 文嬷嬷撑着伞走到了柳云锦的身后,轻轻出声道:“小姐外面天冷,回屋吧!桃儿把晚膳已经备好了。” 柳云锦微微点头,望着雪地上的脚印,露出自嘲微凉的笑意,“嬷嬷,我不是一个好人。” 文嬷嬷蕙质兰心,一听她的语气就能猜出大概,只是一声轻叹,“小姐也不必想太多,若是心地纯善的好人,在这深门大院中也活不长。小姐若是心中有愧,就对三少爷好些,也算是一种补偿。” “嬷嬷,去我内屋中取些银子来打赏一下柳府中的家丁,让他们在除夕夜的时候加紧巡查。那些鬼头鬼脑,不安好心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柳云澈就是死在除夕的夜里,柳云熙被她拔去了十指的指甲,有一段时间不能使力,何氏身为主母,肯定不会傻到自己去亲自动手。 这样一来,能对柳云澈下手的肯定是她们的手下,心腹。 她不知具体是哪些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日子过得飞快,再过两日就是除夕夜了。府中一片热闹平静,腌制的肉食挂成了一串,厨房中日日都有饭菜的香气飘出,不知老夫人命人煮了些什么好菜,等着除夕那日上桌。 只府中越是平静,柳云锦的眉头跳得就越是厉害。 这日柳云锦带着还珠,环玉两人去侧院找陈姨娘商议事情,找了一圈才知道陈姨娘去了兰亭阁给柳云澈送她新制的冬衣。 兰亭阁本是柳世诚住的地方,柳云澈回来之后便让柳云澈住在了那里,柳世诚每夜宿在不同的姨娘那,倒也快活。 还没走近兰亭阁,就远远听见了院中丫鬟的尖利嗓音。 “大夫人吩咐了,少爷在边关操劳已久,这几日在兰亭阁中好生休息,谁都不许进去打扰!”一个圆脸面生的丫鬟冷声冷语道。 陈姨娘手里捧着个布包,布包中装的就是要给柳云澈送去的新衣。 “我不会打扰三少爷的,我……我就是把东西给他。”可怜的陈姨娘想见自己的儿子,都得对丫鬟奴才低声下气。 圆脸的丫鬟眼睛一转,鄙意地盯着陈姨娘手中的布包,嘴里嘀咕道:“什么不值钱的东西都往少爷那送,少爷才瞧不上眼呢!” 随即不耐烦地驱赶陈姨娘,“我都说大夫人有令,不让任何人去见三少爷,你耳朵是聋了吗?” 陈姨娘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苦涩地撇开了脸,握着布包的手哆嗦着放到了身后。 “陈姨娘是贵妾,是主子,你是什么身份,有资格这么对陈姨娘大呼小喝的?原来大夫人身边的一只狗,也比后院中的主子高贵!”柳云锦冷笑着从后面的小路上缓步走出。 圆脸的丫鬟一堵,眼神带刺地望向来人。 身上一件素锦的流云小袄,下面衬着一条米白色的双织百褶裙,双玉扣的腰带摇晃生辉。俏丽无双的面容艳若牡丹,头上是一只芍药玉冠,两边细碎的白玉发珠垂下,落在漆黑的长发中玉光点点。 打扮素雅别致,却不失雍容贵美,加之周身逼人的气场,直叫人以为是府中的嫡女小姐。 圆脸丫鬟眼中寒光点点,嘴巴撇了撇,有些不屑。她虽是刚刚入府,但已经见过嫡女二小姐,如今来的肯定是庶女大小姐。既然是庶女能高贵到哪去…… “大小姐可真为难我们了!大夫人的话我们哪敢不从。大小姐若是不服,大可以去找大夫人……”圆脸丫鬟嘴角一翘,眉头一挑。一嘴一个大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大夫人的人。 旁边一个尖脸的丫鬟虽然没说话,但也一脸高傲不屑。 “你们是大夫人的人?”她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 “自是当然……”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毫不客气地盯着柳云锦,一副你早该害怕的嘴脸。 “行吧……”她抬手,一人给了一个耳光,“赶紧去找大夫人告状,让大夫人过来给你们撑腰。对了,顺便提点一下大夫人,现在掌家的人可不是她了,让她不要越庖代俎。” 何氏闲了一段时间,皮又痒痒了,她不介意帮何氏松松皮。 两个丫鬟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柳云锦。她一个庶女,怎么敢对主母这么不敬!要是放在其他人家,早就被罚去跪祠堂了。 看她的样子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这倒奇了!难道真的要忍气吞声白白受了这一耳光,两个小丫鬟心里憋着气。她们才刚刚入府,现在就被个小庶女教训了,以后还怎么立足?岂不是,随意一个什么主子,厉害一点的奴才都能随意揉搓她们。 两个小丫鬟咽不下这口气,蹬蹬地跑去了外面,圆脸丫鬟还不忘回身给柳云锦投去警告一瞥,像是在说,你等着,过会有你好受的! 看两个小丫鬟果然沉不住气离开后,柳云锦才招来了环玉,“去把老夫人也请来,顺便把这事也跟老夫人提一提。生母看自己的儿子,还要看下人的眼色,柳府中还有没有规矩尊卑了?” 环玉领命离开后,陈姨娘满脸的愧疚与感激,“大小姐多亏有你……要不然这件衣服都不能送到云澈的手里。” 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陈姨娘才敢叫他云澈。 “走,姨娘我带你进去,有什么事情我来担着。”柳云锦拉住了陈姨娘的胳膊。 陈姨娘思索了一会,缓缓挣脱开了柳云锦的手,苦笑着,“我就不给云澈添麻烦了,大小姐帮我把东西带进去就是。” “这怎么行?云澈也会想见你这个娘亲。”柳云锦微微诧异。 “我身份卑微,有什么好见的?而且前几日能让云澈到我那吃饭,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件衣服是我临时赶的,也不知云澈会不会喜欢,就劳烦大小姐为我送进去。”陈姨娘卑微地递上了包裹,说什么也不肯踏进兰亭阁半步。 柳云锦叹了叹气,知道陈姨娘是个认死理的,说也说不动,就从她的手中接过了布包。 陈姨娘准备离开,却被柳云锦叫住了,“姨娘等我一会,我有事情同你说。” 陈姨娘不知是什么事情,只是点点头,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站着等待柳云锦。 第一百零二章:彻底翻脸(一) 兰亭阁中空无一人,留在身边的环珠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柳云澈。他在兰亭阁外的空地上练剑,难怪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声。 柳云锦也没想打扰他,就把布包放在了他休息的床榻上,想着过会跟他说一声。靠近床榻边才看见床榻上已经有了一件崭新华美的冬装。 丝绸的料子里面衬着一层薄薄的棉花,衣服上用银线绣着君子兰,领口上镶着一圈银白色的兔儿毛,看着不错,只是这衣服冬天穿薄了一些,君子兰固然清雅,却和柳云澈的心性不相符合。 柳云锦只是看了看,就把陈姨娘送来的冬衣放在了旁边。她让云澈自己选。 柳云澈耳聪目明,听见了屋中的动静,擦了一把汗握着剑就匆匆走了回来,看见来人是柳云锦之后,剑眉飞扬,笑得灿烂。 “姐姐你来看我啦!”说着,一个箭步就走了过来。 柳云锦浅笑,指着布包道:“我来是给你送冬衣的!” “又是冬衣,看来府中记挂我的人可真不少”他眯起眸子笑了笑,可这笑容敷衍讽刺的很。 “这是陈姨娘特地为你赶制的。”看他的表情,柳云锦已经猜出床上的锦衣是谁送来的了。 “是我娘亲做的?”讽刺的笑一点点展开,变得澄澈而绚烂。柳云澈哪里忍得住,解开包袱就要看。 柳云锦也由着他的孩子心性,只是温和地站在一旁。 陈姨娘用红色的灯芯绒为他做的冬衣,虽没有丝绸昂贵,但穿在身上极是暖和。衣服里面的棉花又多又厚,柳云澈穿上身后,整个人都像是胖了一圈。在他转身比照的时候,柳云锦才看清衣服后面绣着的小老虎。 柳云澈是虎年出生,陈姨娘曾给他取了小名叫“小老虎”,希望他能像小老虎一般健壮勇武。但过继给何氏之后,何氏觉得这个名字土气难听,就不许任何人再叫了。 陈姨娘一双巧手把小老虎绣得活灵活现,虎头虎脑中又透着一股威武之气,和高雅的君子兰比起来,这个小老虎更配柳云澈。 她记起来何氏不擅针线活,这件华而不实的衣服,恐怕是从成衣店中买来讨柳云澈欢心的,想要借此博得慈母之名。只是和陈姨娘做的衣服比起来,显得太不上心了。 “姐姐如何?好看吗?”他一脸的喜色,如同得了糖吃的孩子。 “好看!”柳云锦笑在唇边,眼底微涩。前世,她没有机会为自己的孩子做衣服,假如今生能生下一儿半女,她一定会为他们多做几件。 她怕回忆往事又掉下眼泪,慌忙移开了视线,看见柳云澈的书桌上放着自己给他的那瓶玉凝露。 眉头皱了皱,又去看柳云澈的手背,伤口依旧裂在那里。 “云澈……”她略微提高了声调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恼,“我给你的药,你怎么不用?” 柳云澈心虚地看了一样玉瓶,像小狗儿一般睁着亮亮的眼睛,“姐姐送我的药,我舍不得用,想着要带去边塞。手上的伤算不得什么,冬天过了就会好。这瓶药留着,说不定哪天我被砍伤了,还能救我一命。” “你用完了可以和我说,不用省着!我那还有几瓶,等送你离开时,都给你带上。”玉凝露虽然贵重,但和柳云澈的性命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好好……”他嘴上应承着,但仍是舍不得去用柳云锦给他的药。 柳云澈的倔脾气真是和陈姨娘一模一样,一旦认定什么事情之后,就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到陈姨娘,柳云锦才察觉到自己在兰亭阁中已经待了好一会了,她还有事情跟陈姨娘谋划。 “云澈,改日再来看你。”她算了算时间,大夫人和老夫人都该到了。再不去,一场好戏就要错过了。 “姐姐,那我送你出去!”身上这件宝贝衣服,柳云澈穿上之后就舍不得再脱下来。 柳云锦想了想才答应,她也想让柳云澈看看,他名义上的娘亲何氏是怎么刻薄对待他亲生母亲的。 柳云澈心地纯真耿直,说不定就被何氏的假面骗了,还一直误以为何氏是个慈母好人。 柳云澈送柳云锦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吵闹不休。 后院女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像是有无数鸡鸭在叫,柳云澈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没个清净,还不如过完年后早点回军队。 何夫人掐着腰,老夫人沉着脸,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气氛压抑紧张,如绷紧的琴弦。 柳云锦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后院中每日不闹上几出,日子都嫌过得太平淡。而且老夫人还是她特地请过来的,就是要灭一灭何氏的嚣张气焰。 省得何氏认不清自己现在在府中的地位,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掌家之主。 “儿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云澈在外征战劳苦,我让他好好休息难道有错吗?”何氏扬着头,一副我有理,我好心的样子。 “你没错?”老夫人气得直用拐杖敲着地,“陈姨娘怎么说都是云澈的生母,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府中的贵妾了,地位只在你之下,你怎么还能让下人给她脸色看,不让她进院子!” “我家云澈可是四品骁骑统帅,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得!更何况,就她这幅猥琐可怜的样子,她有脸去见云澈吗?再说,云澈早就过继到我的膝下了,他就是我的儿子,我让他见谁不见谁,这是我做母亲的权力。陈姨娘你说是不是……”何氏挑衅地望着陈姨娘。 陈姨娘瑟缩着身子躲在不起眼的地方,一遍遍地抹着眼泪。 “陈姨娘你是哑巴了吗?快点说云澈到底是谁的儿子,省得老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我可是何家的嫡女,何家在朝中什么地位,你这后宅蠢妇哪里能知道!只要我想帮云澈,不仅能让他当上正四品的统帅职位,还能让他坐上更高的位置,三品,两品都行。”说着,何氏可悲地,嘲讽地望着陈姨娘道,“你能吗?你能为云澈做什么?” 陈姨娘颤抖得厉害,整个人弯成了一个虾,用粗糙的手把眼泪擦了又擦,仿佛在一瞬间,她老去了十岁。 大夫人说得对,她什么都不能为云澈做,因为她这个生母,云澈从小就是庶子,从小就被人看不起。 第一百零三章:彻底翻脸(二)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看三少爷的!我……我这就走……”陈姨娘生性怯懦,与世无争,就算当了贵妾,有老夫人撑腰也是息事宁人。 “娘亲……”柳云澈再也听不下去,他的生母在何氏的口中成了“阿猫阿狗”,原来他的娘亲来看他一次是这么的难。 这一瞬间,往年的怨恨都消散了,不是他的娘亲不爱他,不想靠近他。而是因为何氏的阻拦,他的娘亲对他爱不得,亲近不得。 什么正三品,正两品的官职,他都不稀罕。他只要他的生母娘亲。 院门外争吵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陈姨娘看见他身上穿着自己给他做的冬衣,又喜又悲,捂着嘴压制着不发出哭腔,将目光移向了旁边。 她宁愿柳云澈不认她这个亲娘,是她太没用了。 何氏惊了惊不知道柳云澈听见了多少,但是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错。柳云澈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认她这个母亲,她可比陈姨娘有用多了。 “哎……我的乖儿子!”何氏喜滋滋道,挑衅得意地望着陈姨娘。 结果,柳云澈极快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来到了陈姨娘的身边。何氏高兴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柳云锦紧跟着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何氏望见她之后,眼瞳一缩。 尖刻地指着柳云锦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这小贱人搞的鬼!你要认下人院中的贱婢当母亲就算了,为什么要拖着柳云澈一起,让他也不肯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大夫人莫在这血口喷人……”柳云锦慢悠悠地拂开了何氏的指尖,“陈姨娘本来就有生养之恩,云澈叫她‘娘亲’有错吗?难道大夫人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了?也难怪上次夫人发了疯癫,连我都想杀了,恐怕脑子已经糊涂了。” “你这贱人,我脑子没有糊涂,你害得云熙那么惨,我迟早要杀了你!”何氏经不得人挑事,立刻口不择言道。 柳云锦眸子闪了闪,赶紧来到老夫人的身边,怯怯道:“奶奶,她还想杀我……” 老夫人早就看何氏不惯,安慰道:“别怕啊!她只是脑子病糊涂了!” 何氏气得七窍生烟,她没有糊涂,她清楚得很。所有老的,小的,一院子的人都要跟她作对。 柳云澈把陈姨娘护在了身后,冷冷地对何氏道:“以后我只有一个娘亲,就是她……” 何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清了悲喜交加的陈姨娘,从心口中冒出一团火来。 柳云熙说了柳云澈是条大鱼,最好能抓在手中,供她们利用,对她们日后大有益处。 何氏强忍着怒火,勉强露出笑容,“傻孩子,你早就过继到我这了,哪里还能认她做母亲。而且我以后对你很有用处,能帮你升官,能帮你娶到官家小姐,她什么都不能帮你!” “我不稀罕!”他挑起剑眉,笑得纨绔不屑,“我若真的想要功名利禄,尽可凭我本事!你那点裙带关系,我瞧不上眼。” “你!”何氏面色狰狞,“你知道何氏在朝中权利有多大吗?你以为自己当上了正四品就真的站稳了脚跟?我说过,我能让你当上正三品的大官,也同样能让你做不成官。” 这句话唬得了别人,唬不住柳云锦。何氏虽然有几个兄弟在朝中当官,却也不是什么大官,而且都是些文官。就拿位分功绩来说未必比得上柳云澈的正四品统帅。也不知何氏这样的大话,怎么敢说的。 一句吹牛皮的大话,吓得老夫人和陈姨娘唯唯诺诺起来。 因为无人拆穿何氏的大话,何氏将脸昂得老高,浑身的得意傲气更是叫人不敢直视。 柳云澈皱了皱眉头,显得不以为意。 他为东陵守护疆土,官职荣耀都是用命换的。今年边塞狼烟四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何家就算人人上奏折弹劾,也未必能撼动他的位置。再者说来,何家若真是手眼通天,能随意调任官职,东陵王朝也不用姓慕容,改姓何算了。 何氏真当他是三岁孩子,不知政坛的深浅。这些大话,在他听来,可笑之极。 柳云澈正准备开口反驳。 老太太被何氏的话吓住了,生怕自己的金孙子丢了官位,急忙抢先道:“陈姨娘你也是个不知轻重的,云澈早就不是你的儿子了,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难道你真的想看云澈丢了官职,成了无用之人,你才开心吗?” 陈姨娘被老夫人开口一呛,越发的无措自责起来,什么话都不敢说,一遍遍擦着自己的眼睛。 看着陈姨娘无地自容,满脸泪痕的样子,何氏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总算是捡回了几分面子。 老夫人瞧着气氛僵持,又道:“云澈……大夫人才是你的娘亲,以后这种任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大夫人待你不薄,你以后成家立业都得指望着她!你不能这么伤大夫人的心。至于陈姨娘,我看给了她一个贵妾身份,她倒是拎不清身份,骄横奢望起来了。要是再这么胡闹,就让她做回普通的妾室姨娘,也好断了她妄想的念头。” 所有人都在威胁他!就连最宠爱他的老夫人都在为难他。 剑眉挑起,眸中寒意肃杀怕人,如同一把无形的剑。为何他就不能认自己的生母,为何非要逼他向何氏低头!这样的柳家,他不回也罢。 这些血缘名义上的亲人,比沙场上的敌人更让他厌恶痛恨。 陈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妄想认三少爷,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会离得三少爷远远的!” “知道就好!”何氏趾高气昂道,“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对云澈而言就是拖累!” 柳云澈眼底寒意森冷,如风雪卷过,手指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握紧了他,驱走了他心底几欲爆发的愤恨。身边的柳云锦朝他浅浅一笑,像是一束暖阳照进了他的心底。 “云澈不用和这些后院无知妇人一般计较,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帮你照顾好陈姨娘!”浅笑明媚的少女附在他的耳边轻语道,带着梅花不屈凛冽的寒香。 她知道若是柳云澈一心护着陈姨娘,说不定老夫人会为了柳云澈的前程未来,秘密将陈姨娘处死。只要陈姨娘一死,柳云澈再怎么痛恨不甘,也只得认何氏这一个娘亲。 这些后院女人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亲情倒是次要,光耀门楣,趋名逐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除夕凶案(一) “姐姐……”他低声轻念,心头上五味杂陈。护着他,最懂他,为他着想的,不是疼爱他十几年的老夫人,而是见面次数寥寥可数的庶姐——柳云锦。 柳云锦朝着老夫人和何氏露出了乖巧懂事的笑容,拉着柳云澈道:“弟弟也是一片孝心,奶奶和夫人就不要责怪他了。云澈弟弟还小,心地纯善,念着谁对他好,就想认谁做母亲,哪里会考虑前程仕途那么多的东西。如今,奶奶把话说明白了,云澈也会明白奶奶的一番苦心。眼瞧着除夕将至,后院本该和和睦睦。奶奶,不如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吧!” 老夫人在这,她当然句句都该向着老夫人,请她做主。她这句话也说得明明白白,正是因为陈姨娘一心一意对云澈好,云澈才会想认回她这个亲娘。而何氏只想利用柳云澈,对他不曾有过半分真心,强要云澈认她,云澈又不是傻子,哪里肯依。 何氏才占了一点上风,哪里肯就此罢休,尖酸怪气道:“我看陈姨娘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当上了贵妾还不知足,还想把云澈再要回去。莫不是也想坐一坐这后院主母的位置?” “我不敢……真的没有这个心思……”陈姨娘本就小心谨慎得厉害,被何氏扣上了这顶“大帽子”,连忙挥手撇清。 何氏不依不饶道:“我看只有把陈姨娘的贵妾位置撤去,才能断了她不该有的心思。” 何氏眼里精光划过,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能拔去府中唯一的贵妾,所有威胁到她地位的人,都不该存在。 柳云澈见何氏又在逼迫欺负他的娘亲,心中的恨意又涌了上来。何氏打小对他不冷不淡,有什么吃的用的,好的都是给了柳云熙,剩下柳云熙不要的,才会送到他这里来。 小的时候,他被下人欺负,何氏也是不闻不问,甚至带着柳云熙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看着笑着。 既然何氏从没把他当亲生儿子过,他为什么非要认何氏当母亲? 见柳云澈阴云密布的脸色,柳云锦赶紧捏了捏他的手,“弟弟忍一忍,男子汉能屈能伸。现在能护着你娘亲的就只有老夫人了,凭老夫人对你的宠爱,只要你服个软,陈姨娘就不会有事。” 柳云澈眼睛一转就已经明白了柳云锦的意思。 他虽倔强却不死脑筋,现在他的羽翼还不丰满,只能忍着,一味地硬碰硬绝没有好下场。等他建功立业之后,一定会把陈姨娘接出去,好好孝敬照顾陈姨娘。 绝不让他的生母成为这些后院女人手中,牵制控制他的工具。 “奶奶,云澈知错了……”眼中的愤怒火焰被他生生掐灭,向老夫人弯下了脖颈。 柳云锦在一旁帮衬道:“奶奶,你看云澈都知错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老夫人向来最心疼自己这个孙子,看他低声认错的样子,心疼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陈姨娘你若是真为了云澈好,以后就待在自己的院中少出来惹事。” 陈姨娘头不敢抬,哽咽着道:“我知道了。” 老夫人的话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软禁,以后陈姨娘想要见一眼柳云澈更是难上加难了。 陈姨娘的脸上一片木然,一片灰暗,离开的时候,都不敢再向柳云澈的方向看一眼。柳云澈站在原地看着陈姨娘微微驼背瘦弱的背影,心如刀绞。 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现在连相见都成了奢望。 再等等,等他强大起来,不用再看人眼色,他就会把陈姨娘从这片苦海中救出去。 陈姨娘还没有走出多远,柳云锦就追了上去。 “姨娘请留步……” 陈姨娘听见身后的声音,才停住了脚步,脸上的泪就没有干过。 她怕柳云锦瞧见她的窘态,慌乱地用手绢抹了抹,这才记起之前柳云锦跟她说过,要有事情与她商议。 陈姨娘微微失神地苦笑起来,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贵妾,能帮着大小姐做什么? “姨娘莫要灰心,”柳云锦看见陈姨娘满脸泪痕的样子,掏出自己的手绢帮她擦拭眼泪,“云澈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认别人做母亲。而且何氏未必安了好心……” 陈姨娘本想让柳云锦别这么说了,她不配做柳云澈的娘亲,但听了柳云锦的后半句话,只觉得大小姐话中有话。 她瞧了瞧四周没人,才不安小声地问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夫人会害云澈?” 陈姨娘的语调不自觉地提高,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比任何人都要在意担心。 “是也不是,”柳云锦含糊道,她还不确定除夕那夜,柳云熙和何夫人到底会怎么动手,现在只是做万全准备,“我隐隐听见大夫人似乎对云澈不满,要在除夕那晚除掉云澈。” “什么!”陈姨娘失声尖叫起来,灰败的脸色转为了惊惶惨白。 柳云锦赶紧拉着陈姨娘的手走到了树影里,让陈姨娘先镇定下来,“姨娘不必着急害怕,我只是隐约听见而已。她们还没有动手,我们现在去告诉老夫人,老爷,也无人会信。只是希望除夕那晚,姨娘你能配合我一些……” 陈姨娘浑浑噩噩,感觉自己的魂都没了,费了好大得劲才勉强听明白柳云锦的话。 “只要能保云澈安康无事,我什么都愿意做,”陈姨娘眼睛肿得像是核桃,想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用哭腔念叨着,“我可怜的云澈,我可怜的儿啊!” 还没出事呢!陈姨娘已经三魂去了两魂,难怪上辈子柳云澈淹死后,陈姨娘就紧跟着去了。柳云锦黛眉点了点,看陈姨娘这幅伤心欲绝的样子,也不知除夕晚宴的时候能不能按照计划行事。 如果有的选择,她真不想选陈姨娘作为合作对象。但只有多个人多个见证,到时候才能让何氏和柳云熙无从狡辩。 …… 除夕落雪,天早早地就黑了,团圆宴也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大堂之中灯火通明,十几个院中小斯丫鬟进进出出,一道道热菜摆上了圆木大桌。 几房的姨娘们早都坐不住了,在大圆桌边上磕着瓜子,有说有笑。 等天完全黑下来,雪落得更大些的时候,团圆宴也要开始了。 柳云熙,柳云澈和柳云锦这三位小姐少爷才姗姗而来,小一辈的都觉得团圆宴无趣,和后院的姨娘们聊不到一块去。 柳云锦手上拔去的指甲长出了些,但碰到东西还是疼的厉害,就连解下披风这种小事都是让身边的丫鬟晴雨去做。 落入几个姨娘眼中,又是嘀咕了好一阵,说柳云熙娇贵得厉害。这些话落入柳云熙的耳中,刺得她脸色一白,又碍于今晚是团圆宴不好发作,眼神如刀地扫了扫那些三五成群的姨娘妾室。 何氏也和柳云熙一同到了,早早地霸上了上座,瞧不上院中的姨娘,一个人坐那儿眼睛朝天地剥着橘子吃。 几个姨娘还得硬着头皮上去给何氏请安,没少挨何氏的揶揄嘲讽。 柳云锦和柳云澈是一同进入大堂,文嬷嬷收了手中的伞极有规矩地放在了门外。 几个姨娘讨好地迎了上去,言语带笑夸赞柳云锦越长越好看了,称赞柳云澈时更是不遗余力,捧上了天。直赞他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四品统帅,日后更是前途无量,能带着整个柳家飞黄腾达。 柳家庶女,庶子这边热热闹闹,反观正牌嫡女,柳云熙那边却是冷清得很。谁都知道何氏的臭脾气,谁都不想凑上前去找骂。 陈姨娘今晚也到了,只是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望着,眉目间含着心忧,连上来说句话都是不敢。 张姨娘看清了柳云澈衣服后面绣着的小老虎,出声夸赞道:“养母到底不如生母,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陈姨娘还记得三少爷是虎年出声,小名唤作‘小老虎’。说来这小老虎,栩栩如生,怕是费了陈姨娘不少心思呢!” 只有这句话最让柳云澈高兴,一双明眸顿时亮了起来,“当真?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小名?” 小老虎……柳云澈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喜欢,这个小名和他真配。边塞的将士们也说他打起仗来不要命,像只下山的猛虎。 赵姨娘向来与何氏不对盘,立马道:“你过继给大夫人之后,这种土气的名字,被大夫人嫌弃了,谁还敢叫!” 大夫人,又是大夫人! 柳云澈的墨色剑眉扭在了一起,眉头更是皱成了“川”字。 张姨娘说完之后还捂了捂自己的嘴,仿佛是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何氏听到似乎有人谈论自己,就抬头向柳云澈的方向看去,看清了他一身的红衣,又看见了他身后绣的那只憨头憨脑的小老虎。 虎眼冲她瞪得圆溜溜的,仿佛是在嘲笑她,朝她示威。 何氏忍不住从位置上走了过来,阴声怪气道:“云澈怎么没穿我给你的那件衣服?可是从华锦绣庄买来的,光是它的料子就能买你身上这衣服十多件。” 他没去找何氏不自在,何氏倒先来他这里蹦跶了。 第一百零五章:除夕凶案(二) 柳云澈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道:“再贵有什么用?我瞧不上眼,就和一块破布没什么区别。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我喜欢,就算你出一万两金子跟我换,我也不换!” “这破衣裳,也值一万两金子?”何氏气得面容扭曲发青,“柳云澈你要认清楚,我才是你的娘亲,你对我这么说话,简直是以下犯上!” 柳云澈对上何氏尖诮的面容,嘴唇勾了勾,浑然没有当一回事,“我说的话没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勉强。奶奶勉强让我认你做母亲,可没有说一定要让我孝敬尊敬你。大夫人若是觉得委屈生气,完全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 柳云熙只坐在远处凉凉嘲讽地看着,眼神如同一潭冰泉。 何氏这个没脑子的蠢货,非要送上前去给人羞辱。她早说柳云澈那贱种留不得,他跟柳云锦一气连枝,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而且,柳云澈的性子如同野狼一样,根本驯服不了。表面上像是认了何氏这个娘亲,其实心里早就把她恨入骨子了。日后一旦让他成长起来,她们母女两个肯定遭殃。 不如早早除去,免得养虎为患。今晚的团圆宴就会是柳云澈的最后一顿晚餐。 柳云熙阴柔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笑被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柳云锦看在眼中,她随手剥了一个橘子,心已经完全定了下来。看柳云熙的表情,已经能确定柳云澈的死就是她动的手脚。 暗处的毒蛇才最可怕,你不知她会不会咬人,什么时候咬人。等暗中的毒蛇变成明面上的老虎时,就没有那么可怕了。要知道,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 一桌子的菜上了差不多之后,柳世诚才陪着老夫人出来。为了今晚的宴会,老夫人也换上了新制的锦袄,赭色的底子上绣满了福字。满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发髻尾端戴着一支镶金描花的簪子。 通身的贵气富态,就连手腕也不曾落下。老太太时不时会转一转手腕上碧绿色的翡翠佛珠。 掌家几个月不到,老太太却像是胖了不少,连带着脸色也红润起来。一双眼睛笑眯眯看人时,少了几分慈爱平和,多了几分威严凌厉。 若不是身上檀香的气味隐约还在,真难想象她曾经也是参禅礼佛的人。 见老夫人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向老夫人问好,嘴里都说着些讨喜的话。 “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今年格外的神采奕奕,仿佛是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是啊!老夫人体态安康,才是我们这些做媳妇的福气。” 老夫人哪会不知她们都是在阿谀奉承,但讨好的话谁不爱听?老夫人和颜悦色地一一都接了下来。 何氏望着被各院姨娘包围在其中的老夫人,几乎要把银牙咬碎了。 “老贱婆子,抢我的位置!我看你还有几年的命能享福!”何氏阴狠诅咒道。眼神不甘嫉恨地望着那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往年,都是她坐掌家主母之位,眼瞅着后院姨娘忍气吞声地给她下跪行礼。今年,老夫人不仅抢了她的掌家位置,还害得她沦落到和那些姨娘一样,要给她三叩九拜。 何氏眼高于顶,自恃身份娇贵,让她给乡野来的老太婆下跪请安,简直是在羞辱她,当众打她的脸。 更让何氏不能忍受的是,那些姨娘溜须拍马的嘴脸,像是一群蜜蜂看见花蜜似的,一个个都要往上面贴。她掌家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些姨娘这么殷勤过?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轮到何氏上去行礼的时候,何氏的一张脸黑得像是锅底一样。随意草草行了礼节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几个姨娘都在后面说何氏没规矩,仗着自己何家嫡女的身份,连长辈都不敬重。 老夫人和何氏这个媳妇不睦已久,何氏的脸又臭又冷,老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哪去! 柳世诚挤在中间两边调和,老夫人冷哼一声也就算了。想着今儿是除夕,撕破了脸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而且何氏倨傲无礼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她能改恐怕比登天还难。 “摆桌吧!别等菜都亮了,一年到头难得一家团聚。”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脸色还有几分不快。 桌上的菜早就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热汤放在锅里炖着。 各院姨娘按着辈分顺序依次坐下,只有柳云锦站在圆桌旁,凤眸幽幽,噙着冷笑望着老夫人旁边坐着的何氏。 姨娘们见大小姐不落座有些奇怪,往桌上一瞧才发现何氏霸坐在柳云锦的位置上,让想要上桌的大小姐无处可坐。几个姨娘的身边还剩下一个空位,但明显不是给柳云锦备下的位置。 何氏对一桌人指指戳戳的目光熟视无睹,很是自在地坐在柳云锦的位置上。 何氏暗自觉得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她坐的,哪有后院庶女能坐在主母上头的? 被何氏这么一闹,一桌子人都没有说话,只等着事情解决。 柳云锦对何氏的“鸠占鹊巢”也没显得过分恼怒,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礼节,温声软语道:“大夫人好像坐错位置了!” 何氏这才睁眼,极为傲慢地扫了一眼,“你也知道我是后院中的大夫人,而你是个什么玩意?东面高位,也是你一个庶女配坐上的?” 说着何氏冷笑不止地指了指几个姨娘身边的位置,“你也就配和她们坐在一起。” 几个姨娘都觉得何氏说话太过分了,一句话得罪了半桌子的人! 但碍于何氏的身份,没有一个人出来为柳云锦说话。 换做其他府中的庶女早该羞愤欲死,而柳云锦只是淡淡听着,完了还扯出了莫测的笑意,“云锦身为庶女自知身份卑微,确实不配坐在上座。” 难得看见柳云锦向她低头,何氏心中大快,“乘胜追击”道:“你知道就好!别以为得了什么太后赏赐,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无法无天了。庶女就是庶女,嫡庶有别,你哪配和我们这些嫡出血脉坐在一块吃饭。” 柳云锦垂下面容,看不清表情地回答道:“我……我知道。” 坐在柳世诚身边的柳云澈猛然站起了身子,“既然这么讲究嫡庶有别,这顿饭我们就不吃了!姐姐,我们走!” 她就知道何氏说话不经大脑,一贯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可何氏忘了桌上的庶出孩子不止她一人。 柳云澈向来倔强要强,这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她只是做一做戏罢了,真想不吃这顿饭恐怕还不容易呢!柳云熙机关算尽,哪里会让他们说走就走。 “弟弟……”她拉住了柳云澈的手,抬眸就对上柳云澈英气冷沉的面容。 说到底她这个弟弟还是太青稚,沉不住气,轻而易举就会被人谋算了去。 老夫人先开了口,将之前心中藏着的不悦一股脑地全都发泄出来,“何翠珠你就一天到晚会惹是生非,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兴致全被你毁了。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给大丫头准备的!谁允许你坐在这的!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何氏不依,嘴硬道:“虽没了掌家的权利,怎么说我还是正妻呢!怎么能让庶女压我一头,以后传出去,我还有脸吗?要是让我何家的那些哥哥们听见,他们肯定会为我出头!” 老夫人气得面皮抖了抖,“有脸没脸,不是一个位置高低就能决定的!你要闹就回你何家闹去,以后就别回柳家了!主母没有主母的仪态,天天勾心斗角,不得安宁,跟自己名义下的女儿过不去,这种事传出去就有脸了吗?” “她哪里是我女儿,她就是个贱……”何氏脸色涨红,老太婆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惩治一个庶女,就想借着这个由头把她休了不成? 柳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人!她做错了吗?她出身高贵,所有人本就应该让着她,尊敬她。 柳云锦不留痕迹地挑了挑眉头,贱什么?贱人还是贱种?只有何氏能说出来,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在背地里骂骂她也就算了,还当着全府的人出言谩骂,真以为她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柳云熙把何氏的手重重一扯,再闹下去这顿饭也就不用吃了,她辛苦布局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晚上…… 何氏这蠢妇,一次又一次坏她的事情,真是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纯美的笑容浮在柳云熙的唇角,眼中的寒意冷得吓人,“娘亲,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是正妻应该有容人之量才是,赶紧给姐姐赔个不是,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不过就是个位置,何氏为了这一点小事也闹得鸡犬不宁,真是眼皮浅得盖不住眼睛。 何氏对上柳云熙冰冷责怪的眼睛,想起她们今晚的行动,极是不情愿地坐到了姨娘旁边的位置上。 给柳云锦赔不是的话,一句都没说。 第一百零六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的脸色僵了僵,又要训斥,被柳云锦开口打断了,“弟弟赶紧回位置吧!已经没事了!” 柳云澈剑眉深拧,哪还有吃什么团圆饭的心思。看何氏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成一家人过,既不是一家人,还吃什么团圆饭! 柳云熙适时柔美温雅地站起了身子,笑着打圆场道:“我娘亲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姐姐,弟弟都别往心里去。云熙在这里代替娘亲给各位赔不是了!” 几个姨娘的脸色缓了缓。柳云澈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嘴里嘀咕道:“什么刀子嘴豆腐心,我看她是刀子嘴石头心,又冷又硬。” 老夫人偏爱她的这唯一孙子,语气放缓道:“云澈过来吧!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听着语气,一家人都嫌弃她何翠珠。在何家的时候,她向来都是众星捧月,哪用受这些下贱人的闲气。 何氏捏着筷箸的手绷紧,几乎要把筷箸捏碎在手里。 因为这一场闹剧,原本说说笑笑的晚宴冷了几度,再好的饭菜吃起来也失了味道。 几个姨娘草草吃了几口就说没胃口,想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柳云熙的手一顿,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精光,对身边的丫鬟芳儿低声吩咐了几句,芳儿心领神会,眉头挑了挑。 芳儿原本是花园中修剪花叶的末等小丫鬟,因为一张嘴能说会道就被柳云熙要了过去。教了她一些基本的礼仪之后,就让她顶替了晴雨的位置在身边伺候。晴雨现在虽然依旧跟在柳云熙的身边,却远不如芳儿受宠,只能帮柳云熙做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柳云锦用余光目送着芳儿出门,目光洞彻了然。柳云熙终于要开始动手脚了,幸好她也用银钱收买了一些厨房里的下人。 暗中柳云锦做了一个手势,文嬷嬷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门外。 不一会芳儿就端着托盘过来了,盘中放着一只银质酒壶,酒壶旁放着十几只同样银质的酒樽。 文嬷嬷也走了进来,弯腰似为柳云锦夹菜的时候,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一溜烟的功夫,芳儿已经倒好了酒,一只只井然有序地放在每个主子的面前。几个姨娘眼中闪过赞许,冬天喝点热酒最暖身不过。 之前对柳云熙的成见都烟消云散了,只觉得二小姐不仅通情达理,连身边的丫鬟都调教得很好,极为妥帖细致。 柳云锦盯着芳儿手中的酒杯,目光深不见底。 刚刚文嬷嬷告诉她,芳儿在其中一个酒杯中抹上了一点药粉,现在用热酒一冲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只被抹了药粉的酒杯肯定是送到了柳云澈的面前。 银杯盛酒,若是下毒会被看出。柳云熙步步周全,将自己的嫌疑撇的一干二尽。芳儿抹的就算不是毒药,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我们一起敬老夫人一杯。”柳云熙盈盈站起了身子,带头道。 只是一点清酒而已喝不醉,全桌人都站了起来,朝着老夫人敬酒。 现在阻止肯定是不行,她没有办法证明柳云澈的酒水有问题。在这关头,柳云锦的脑子转得飞快,想着破解之策。她不仅要保住柳云澈的命,还要把何氏母女两人的恶毒计策公之于众。 转眼间,已经敬酒完了。 柳云锦向柳云澈提醒道:“喝酒伤身,弟弟少喝一些。” 寻常人听不出什么,只觉得是姐姐对弟弟的关心。何氏母女两个人却是草木皆兵,柳云熙眸中锐芒划过,死死地盯着柳云锦,想要弄清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何氏更是急切道:“不过是喝几口酒而已,你何必那么担忧!云澈是男儿,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听何氏这欲盖弥彰的话,柳云锦就更加确定她们母女两个有鬼。 但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她只清浅不明地笑道:“我只是关心云澈弟弟,夫人何必这么紧张呢!” 何氏怕露出马脚,难得不和柳云锦争辩。 宴会上的气氛变得诡谲莫测起来。 柳云熙见柳云澈的酒杯空了,脸上划过一抹算计得逞的喜色,她招来了芳儿,“去给三少爷再倒上一杯,三少爷难得回府一趟,我这做姐姐的要为他接风洗尘。” 芳儿得令,端着酒壶接过柳云澈的酒樽,又帮他满上了一杯。 柳云锦装作喝茶,眼神却在细致看着,看到芳儿倒酒的时候,手指又在杯沿上抹了抹。 她们担心药量不够,一次害不死柳云澈。 大堂的木窗被风雪吹来,呼啸的东风卷着一阵碎雪洒进了屋子,带着一阵刺骨的寒彻。外面漆黑的天幕看不见一点亮光,只有漫天飘零的雪。 下人慌忙把窗户关上,外面凛冽的风声没有停下,仿佛有无数的野兽在哀嚎。 还真是风雪欲来,阴谋迭起…… 柳云澈有点犹豫,他的酒量很好,但柳云锦明显不想让他多喝,他也不想违逆了柳云锦的一片好意。话说,只是喝了一杯,不知怎么的头就开始晕晕沉沉的了。 柳云锦看着柳云澈星眸中的恍惚迷茫,就知道药效起作用了,顿时,心急如焚。她咬了咬嘴唇,让疼痛提醒她沉着理智。 看来这酒水中放的不是毒药而是蒙汗药,难怪柳云澈被人推入河中时没有挣扎叫喊,因为那时他早就没了知觉,神志不清了。 “云澈你怎么不喝呀?难道是瞧不上我这个做二姐的吗?”柳云熙浅柔笑道,眼中是咄咄逼人的寒光。 “我……”柳云澈动了动嘴唇,用手抵着自己发晕的头。 “云澈这几天身体不适,妹妹何必要勉强他?”柳云锦再也坐不住,凤眸冷光如霜,同样似笑非笑地盯着柳云熙,“当然妹妹是一片好意,这酒我就代云澈喝了。” 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樽,似要一饮而尽。 一桌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不过是敬酒而已,怎么也弄得“刀光剑影”的? 柳云熙抿了抿嘴,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很快柳云熙又挂上了极淡的冷笑,“我知道姐姐和云澈关系很好,但你终归不是云澈的亲生姐姐,哪有资格代替云澈喝酒。” 说着,她转头看向有些神志不清的柳云澈,委屈道:“我只是一片好意,云澈弟弟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吗?我同样也是你的姐姐,你可不能这么厚此薄彼!” 柳云澈的眼皮在打架,根本听不明白柳云熙在说什么,挥了挥手极其不耐烦,“我头疼,不想再喝酒了。” 老夫人这才瞧见柳云澈脸色的不对,仿佛是喝醉了一般。心中有些奇怪,她记得云澈并没有喝上几杯,醉得也太快了些!但老夫人没有多想,只招来了院中小厮,“三少爷喝醉了,赶紧把他扶回去休息。” 这个小厮面生得很,根本不是经常跟在柳云澈身边伺候的人。 柳云锦摇了摇手中的酒杯,脸色明灭难测。 何氏母女两个人织成的诡计杀网,终于铺开了…… 看柳云澈被小厮扶了出去后,柳云熙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柳云澈喝不喝这杯酒都不重要了,看他那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就算淹死在河塘里也不会有一点挣扎的力气。 陈姨娘整个宴会都是心不在焉,看柳云澈被人扶出去后,一颗心更是高高的悬着。 老夫人目送柳云澈出了大堂的门后,才收回了视线,对柳云熙责备道:“云澈都那样了,你还要逼他喝酒,非要喝出什么事来才高兴吗?还是云锦体贴疼人。你啊,就跟你娘一个样,做事一点没数。” 面对老夫人的责备,柳云熙的脸色沉了沉,随即无所谓地笑了起来。骂吧!骂吧!反正再过一会你最疼爱的孙子就要死了。 原本陈姨娘还对柳云锦的话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何氏母女是真的没安好心!云澈在她那喝过酒,酒量好着呢!哪里会醉得这么快,醉得这么狠。 陈姨娘如坐针毡,一刻都待不住了,眼神直往柳云锦那边瞟。 见陈姨娘这么沉不住气,柳云锦怕再等一会,陈姨娘就要做出别的出格事来,赶紧朝陈姨娘做了一个手势。 陈姨娘得了她的手势,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直直地站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柳云锦的眸色暗了暗,神色有些僵硬,陈姨娘这么做也太明显了。 “我……我要给大小姐敬酒,感谢她对云澈的照顾。”陈姨娘结结巴巴道,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幸亏院中人都知道陈姨娘胆小怯懦,没有见过世面,只以为她是太紧张,也没有多在意,多怀疑。 柳云锦故作镇定,为陈姨娘的不自然做遮掩,笑着道:“姨娘言重了……” 文嬷嬷眉头微皱,大小姐的计划,眼见就要毁在陈姨娘的身上了。文嬷嬷不动声色地伸出了脚…… 陈姨娘一心想着快去救自己的儿子,动作极其不自然地来到柳云锦的面前,没有注意到文嬷嬷伸出的脚,一个趔趄,将酒全都泼到了柳云锦的脸上。 第一百零七章:风雪欲来 原定计划是陈姨娘敬酒时,无意把酒洒在了她的身上,现在倒好柳云锦满脸都是酒水。 文嬷嬷见状赶紧掏出绣帕为柳云锦擦拭,嘴里责怪道:“姨娘你也太不小心了,走路的时候都不看脚下吗?都踩到我的脚上来了!幸亏我知道你心不坏,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要泼我家小姐的呢!” 被文嬷嬷训斥之后,陈姨娘也不记得要演戏了,诺诺地解释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还请大小姐恕罪!” 用绣帕擦脸的柳云锦向文嬷嬷投去赞赏的眼神,文嬷嬷不愧是太后都赏识的人,极有急智。这么一说,反而没人会怀疑陈姨娘和她们的关系。 “算了嬷嬷,姨娘肯定不是有心的,”柳云锦淡淡道,开始下一步行动,“我要去洗把脸,脸上都是酒味怪难受的。” 柳云锦站起了身子,陈姨娘也急急地站起了身子,“小姐我陪你一起去,我去帮你打水!” 还没等柳云锦同意,陈姨娘就先一步走出了大堂。 众人只以为陈姨娘殷勤,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哪里知道她是急着去救自己的儿子。柳云锦转身向老夫人道:“奶奶,云锦去洗把脸,就先告退了。” 老夫人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去吧!也别怪陈姨娘,她笨手笨脚惯了。” 柳云锦点点头,带着文嬷嬷一起走出了大堂。剩下的柳云熙只管在桌上吃吃喝喝,她哪都不用去,只等着小厮得手。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她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出了大堂见无人跟着,柳云锦带着文嬷嬷和陈姨娘飞快地去了花园的河塘。 三个人步履生风,竟先一步到了池塘边。见他们还没到,柳云锦找了一处假山带着她们躲了起来。 上一世,柳云澈就是淹死在这个池塘里,应该不会有错。 不一会,雪地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只见小厮费力地搀扶着昏睡不醒的柳云澈来到了河塘边。 反手将柳云澈往雪地里面一扔,自己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嫌弃道:“重得跟头猪似的,都累死我了!” 小厮转身谨慎地四处看过确定无人后,面露凶光。 俯下身子,在柳云澈的身上翻翻找找,把柳云澈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语气轻佻道:“还以为三少爷是个有钱的主,都当上了正四品大官了,身上也就这么一点破玩意,都不够我逛一次青楼的钱。算了,还是送你上路吧!三少爷你变成鬼之后可别来找我,这都是大夫人的意思,我也是拿钱办事,身不由己啊!” 陈姨娘望着这一幕,泪如雨下。看小厮把柳云澈往河里推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就要出来阻止,却被文嬷嬷和柳云锦两个人死命拉住了。 捉贼要捉赃,只有等他得手后才能有证据。 前世,天黑有雪,谁都没有在意,柳云澈的尸首在河塘中泡了一夜,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老太太哭成了泪人,想要抓住前晚送他回来的小厮审问,小厮早就连夜逃走了。 柳云熙买通了衙役仵作,称柳云澈是醉酒后自己无意摔入池塘的,因为酒醉得太厉害无力挣扎,最后活活淹死,冻死了。 仵作都这么说了,老太太也不疑有他,只能作罢。可怜陈姨娘哭瞎了眼睛,哭坏了身子,第二年开春就死了。 “扑通”一声,河塘中的薄冰被砸开,溅起了水花。小厮得意地擦了擦手,他可以回去复命领钱了。 就在这时,假山后面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人影,如同疯子一般飞扑着向他抓来。 小厮眼疾手快躲过,知道自己事情败露,顾不得去看是谁,脚底抹油,立刻溜之大吉。 陈姨娘跪在雪地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哭声,柳云锦和文嬷嬷不敢怠慢也都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又是“扑通”一声,柳云锦已经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塘里,幸好冬天干燥少雨,河塘的水不深,她在冰冷的水中一遍遍摸索,终于找到了还没完全沉下去的柳云澈。 文嬷嬷赶紧帮忙,两个人合力才把柳云澈拉上了岸。 环珠,环玉一早就得了命令,听见陈姨娘的哭声就赶了过来,带着披风和手炉。 “小姐……”环玉看柳云锦半身湿透,赶紧拿着披风盖了上去为她遮风。 环珠把手炉递给柳云锦,柳云锦接过之后,俯身放到了柳云澈湿透的衣服里面,隔着中衣放在他的心口上。生怕寒气侵入心脉,把他冻伤。 从始至终陈姨娘都在六神无主的哭着,什么忙都顾不上帮,似乎她这么哭,就能把柳云澈哭醒过来。 柳云锦顾不上责骂陈姨娘,镇定快速地对办事稳妥的环珠命令道:“赶紧去大堂把所有人都请过来,越快越好。” 再让柳云澈这么湿漉漉地躺着,肯定会冻出病。 “环玉你去找府中可靠的小厮,让他们赶紧把三少爷送回去,给他暖身换衣。文嬷嬷你留在这陪陈姨娘,等老夫人她们都来了就实话实说。” 一叠声,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才想到了自己,“我回墨玉轩换一件衣服,顺便把那小厮也带过来。” 陈姨娘透过眼泪感激地望着柳云锦,同时也面带疑惑。小厮都跑了,而且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容貌,大小姐要上哪儿把他抓回来? 容不得陈姨娘多问,所有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陈姨娘才后知后觉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文嬷嬷站在一旁,似笑非笑,“所有的事情大小姐早就安排好了,陈姨娘你就继续哭吧!哭得越惨越好……” 经环珠禀报之后,大堂中所有人都赶到了河塘边上,柳云澈已经被送回了兰亭阁里。河边只剩下陈姨娘哭天抢地,旁边还有一个跟在柳云锦身边的女官嬷嬷。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焦急问道。 柳世诚也是一脸急切,“我听下人说,有人推云澈入河,要害云澈的命?云澈呢?” 何氏母女两个人站在后面,几盏灯笼照不清她们诡谲变换的脸色。 第一百零八章:抵死不认 陈姨娘这才止住了哭声,两条腿跪在雪地上已经冻麻了,由着文嬷嬷扶着才站了起来。 用手绢擦了擦泪才道:“送云澈回去的小厮,将云澈一把推进了河里。幸好看见的及时,云澈刚被推进河里,二小姐和文嬷嬷就把云澈救了上来,现在云澈已经被送回去了。那小厮看事情败露,也逃了……” 柳云澈竟然没死!母女两个对视了一眼,神色不甘。 但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人怀疑到她们头上,何氏质疑道:“你和大小姐不是打水洗脸去了吗?怎么会来这花园?怎么又刚好撞见有人要杀柳云澈?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吧!”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太巧合了。 母为子则强,一向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陈姨娘,竟然伸手指着何氏的脸,尖声叫道:“幸亏是这么巧!要不然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老夫人,老爷,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不能放过要杀云澈的凶手。” 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河塘边一圈的泥痕脚印,刚刚发生的事情她闭眼就能想象出来。 “我的孙子差一点就被人害了……哎呦!”老夫人说晕就要晕,几个姨娘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老夫人扶住了。 一句接着一句地劝道:“老夫人,三少爷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等会把那小厮抓到,一切就能真相大白!老夫人不要慌。想害三少爷的命,这胆子也太大了,等抓出幕后主使的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柳云熙也不笨,她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两手准备,当即皮笑肉不笑起来,“说不定是贼喊捉贼呢?” 陈姨娘如同被踩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柳云熙没想到一向胆小如鼠的陈姨娘会有这么大反应,细声细语地解释道:“姨娘自然是不会,旁人就不一定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地撞见这么多的事情,就像是一步步都布置好了。” 她这么说着也觉得奇怪,她下手之前明明一点风声,一点破绽都没有,柳云锦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真的是无意撞见?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柳云锦刚刚赶来,就听见了柳云熙这些倒打一耙的话。 “妹妹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柳云锦缓步走近,不急不躁,目光幽澈带笑地睨着柳云熙,“我和陈姨娘确实是去洗脸换衣,陈姨娘说云澈醉得太厉害,她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看,谁知正好来到花园撞见这一幕。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陈姨娘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陈姨娘被那一幕吓得似乎开了窍,忙不迭点头,“云澈酒量很好,今天醉酒醉得有些奇怪。我这做娘亲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能不担心!我就求着大小姐,让她陪我一起去看看。雪天路滑,我就怕他出意外,哪知道有人存心要害他!” “我可怜,苦命的儿啊!”刚说完,陈姨娘又哭得死去活来,连带着老夫人也是眼泪涟涟。 “老夫人,一定要惩治那歹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死了我也不活了……”陈姨娘泣不成声地哭求着。 老夫人也连连点头,“只要抓住他,我就把他千刀万剐了给云澈偿命!” 陈姨娘的解释也合情合理,虽然巧合得让人意外,却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再说柳云锦和柳云澈关系那么亲近,陈姨娘又是云澈的生母,哪个人都没有嫌疑去害柳云澈。 所以,没人把柳云熙的挑拨放在心上。 见柳云熙脸色阴鸷,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柳云锦掩唇淡淡地开了口,“我看一个小厮倒不至于去要了当家少爷的命,幕后恐怕还有其他人。” 见何氏忍不住要反驳,柳云锦又接着道:“那小厮面生得很,说不定是今晚才和三少爷第一次见面,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三少爷?除非有人出了高价引诱他,让他杀了三少爷后,就给他一大笔银子,还能帮他远走高飞,这种‘好事’有几个人会拒绝?” 何氏母女两个人脸色变得惨白,柳云锦为什么会都知道?她们确实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何氏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柳云熙到底是未来人,见过不少大场面,她眼睛转了转,飞快地想着对策。 就在这时哭得泣不成声的陈姨娘眼睛陡然一亮,“我想起来了,是她,是大夫人……” 经陈姨娘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微微颤抖的何氏。 “那个小厮说他是拿钱办事,都是大夫人的意思,他还让云澈变成鬼后不要找他!” 何氏对上众人闪烁猜测的目光,只觉得血气上涌,一张脸涨红到不行,下意识地尖声反驳道:“反正又没有其他人看见,你想怎么说都行。你和柳云锦两个人一气同出,说不定故意演了一出苦肉计,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往日倒是小瞧你陈姨娘了,看着唯唯诺诺,实则胃口大着呢!把自己儿子都搭上了,就想拖我下水,你才好坐上后院的正主!” “你……”陈姨娘急得一口气没喘得上来,差点气晕过去,“云澈是我的儿,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可能算计他?而且我从来都没奢望过当什么正主。” 柳云熙接过了话茬,皮笑肉不笑道:“你确实不想当什么正主,却想要回自己的儿子。只要我的娘亲死了,柳云澈不就名正言顺地归你了吗?陈姨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我没有!”陈姨娘百口莫辩,急急地望向了老夫人恳切道,“还请老夫人做主,我说的都是实话!” 风头已经转向了,柳云熙十拿九稳。 送柳云澈回去的小厮,是她们前几天才买入府中的下人,见过他的没有几个,说不定现在已经翻墙逃出去了。 柳云锦和陈姨娘既无人证,又无物证,谁会相信她们的话?黑的白的,真的假的,不过是全凭一张嘴。 老夫人一时定不下主意,头有些发晕,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话。 第一百零九章:孰真孰假 见陈姨娘心急如焚,恨不能剖心掏肺以证清白的样子,柳云熙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角,这样的蠢人也想跟她斗。 柳云熙柳眉一蹙,哀哀地哭了起来,“奶奶你不能就这样相信了她们的话!娘亲一直待云澈极好,怎么可能会下此毒手呢?前几日娘亲不过是多说了陈姨娘几句,陈姨娘就怀恨在心了,不惜拿自己的亲生孩子性命做赌注,也要把我的娘亲拉下水。奶奶你要明察,万不能中了她们布下的诡计……” 陈姨娘已经傻眼了,惶然无措,不知该怎样辩解。 何氏也委屈道:“我说怎么会这么巧呢!什么事都被她们撞见,原来是一步步都计划好了!陈姨娘,前几日我不过是挡着你,不让你去看云澈。你就这么狠,设下这毒计来要我的命……” 母女两个期期艾艾地哭着,仿佛是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夫人搂着柳云熙,冷冷地望着陈姨娘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也不可能想出这么周密恶毒的计谋来,是不是谁在背后教你的?” 这么一说,几乎就认定了陈姨娘与柳云锦的罪。 柳云锦垂眉笑了笑,母女两个人都是演技高手,只是哀哀一哭,都有的人都一边倒偏向了她们。 如果不是她手上还有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今天还真得被她们反将一军了。 陈姨娘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老夫人,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老夫人不等陈姨娘开口,就把锐利斥责的眼神投到了柳云锦的身上。大丫头不仅脑子变聪明了,而且心肠也变得更恶毒了。 恐怕当初拿了太后赏赐的东西来找她时,就没安好心。 见柳云锦依然淡漠孤傲地站着,柳世诚暴戾气愤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怂恿指使陈姨娘谋害自己的亲弟弟,还妄图陷害主母,柳云锦你真是罪大恶极!” “我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罪?”柳云锦对上柳世诚暴怒的眼神,浅浅一笑,目光冷澈,像是一只在蛰伏隐忍的猎豹,“大夫人说我们诬陷她,谋算她,不过也是全凭一张嘴而已。真想弄清楚,孰是孰非倒不如听听云澈醒来之后怎么说。” 柳云熙的杏眸中幽幽的寒光闪了闪,难道柳云澈真的知道什么?他被下了蒙汗药,意识都不清楚了,哪里能听见别人说的话。但稳妥起见,只有速战速决,绝不能拖到柳云澈醒过来…… “姐姐你还是赶紧认罪吧!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说不定父亲和奶奶还能饶过你一命。”柳云熙在一旁“好心”劝道。 她终于把柳云熙逼急了。柳云熙也不唱红脸,装善良了。一开口就一幅言辞凿凿,定下她罪状的样子。 “在我认罪之前,我想让妹妹见一个人……”柳云锦淡淡道,身子微微一侧,刑嬷嬷押着一个面生的小厮就来到了众人眼前。 前他人看着奇怪,不知用意。何氏母女两个却像是遭了当头一棒。 “妹妹认识他吗?”柳云锦曼声问道。 刑嬷嬷押着小厮跪在了雪地里,端起他的脸对向众人。 柳云熙对上小厮求救的眼神,脸色白了白,装作一脸无辜道:“他是府中的下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氏见状,赶紧撇清关系,倒打一耙,“不知你们从哪抓来的小厮,说不定塞了不少银子给他,让他说假话,诬陷我们母女两个。” 何氏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老太太没有吭声,定定地望着跪在雪地里的小厮,半晌才道:“这张脸我还有几分印象,确实他是送云澈回去的下人。” “嬷嬷把你抓他的经过说一遍,省得大夫人疑心他是我们的人。”柳云锦不紧不慢地吩咐出声。 刑嬷嬷应声道:“是!除夕前大小姐就觉得府中不太平,所以让我带着府中的家丁加紧巡查。三少爷落水之后,这个小厮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府中乱转,见到我们躲躲闪闪。他本来已经准备翻墙逃跑,幸好我略懂一些功夫,把他从墙上揪了下来,要不然还真让他跑了,没了对证。” 对上众人猜疑的目光,刑嬷嬷挺着腰板道:“如若不信,老夫人也可以问一问府中家丁,这小厮是他们和我一起抓住的。我是大小姐的人,说的话算不了数。而府中家丁百来十个不可能个个都是大小姐的人,只要随便找来一两个问一问,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点点头,对刑嬷嬷的话算是信了。 转而目光如刀,严厉逼人地盯着小厮,“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我就能饶你一次,放你出府。” 跪在地上狼狈的身影像是一只灰老鼠,他哆嗦着抬起头,喉咙一阵阵发紧,余光不自觉地飘向柳云熙的方向。 柳云熙撇开脸,藏在袖子中的手做出了一个“杀”的手势来。 控制手中的人,她向来都是恩威并施,一方面给他们高额钱财做引诱,另一方面又会摸清他们的身世家庭,拿他一家老小的命做钳制。只要这么做,没有谁敢不乖乖地听她的话。 “我说……”他哆嗦着伸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而移动。 柳云熙悠然地望着,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说真话,他家十口人的性命可都捏在她的手里。他只要乱说一句,她就全都杀光。 小厮的手指指向了柳云锦,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有柳云锦静静地立着,神色淡漠镇定。 柳云熙见此,满意地翘起了唇角,“姐姐你还想狡辩吗?你抓来的小厮,都已经指证你才是幕后主使者了。原来姐姐对云澈的好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好趁机拿他做刀子耍。也不知云澈弟弟醒来之后,会不会对你恨之入骨……” 老太太又惊又气,懒得再多说一句话,看向柳云锦的眼神只有失望厌恶。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不是的……”陈姨娘一句句呢喃,看了看柳云锦,又看了看柳云熙,已经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好人,谁才是恶人。 姐妹两个人对望着,笑意缱绻,如丝纠缠。 一个清美如莲,一个明艳如火。 第一百一十章:对质 她们谁都不是“好人”,也不是纯粹的恶人,明与恶交织,如同一枝诡艳的并蒂莲花。为了达到各自目的,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说起来,真是棋逢对手。 “和她多废话干嘛!”柳世诚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来人把大小姐拉下去关进柴房里,等三少爷醒来再做定夺。” 到时候再商量是杖杀,还是沉江。 柳云熙松了一口气,今天总算是扳倒柳云锦了。是她自己多管闲事,要是她不插手柳云澈的事情,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命。 既然他们姐弟两个人情深意重,就让她代替柳云澈上黄泉吧!用不了多久,她会让柳云澈也下去陪她。 刑嬷嬷第一个挡在了柳云锦的面前,接着环珠,环玉,文嬷嬷也都来到了柳云锦的前面。四个人脸上肃杀一片,只要谁敢动柳云锦,她们就能拿命去拼。 “想要处置大小姐须得禀报过太后!”刑嬷嬷拿出一等女官的架势,威仪显赫,吓得那些下人没一个敢上前。 文嬷嬷也道:“小姐清白坦荡,奈何后院深宅中人多口杂,倒不如先拿出东宫令牌,把这件事先压下来。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搜集证据,为小姐洗脱冤屈。” 何氏母女两个无比狡猾聪明,恐怕过了一晚,所有的证据都会被她们毁灭干净,就连这小厮也会被她们处理掉。哪里会给她翻身洗脱的机会。 柳云锦也不着急,凤眸幽冷透彻地落在地上小厮的身上,吓得小厮不敢与她对视。 两个一等女官挡在柳云锦的前面,柳世诚和老夫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眼见着就能弄死柳云锦了,一直耿耿于怀的柳云熙哪里肯罢休,张嘴讽刺道:“已经证据确凿了,还容得她逃脱吗?谋害庶弟是不仁,陷害主母是不义,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哪里能留在世上!今天不能定下柳云锦的罪,明日我就去金銮殿外击鼓鸣冤,看太后娘娘如何包庇她这样的不仁不义的恶女。” “来人,赶紧把她押下去关起来!”柳云熙彻底撕破了脸,越庖代俎地替老夫人发布命令。 一直没有开口的柳云锦极淡而讽刺地笑了起来,抬眼望着急不可耐的柳云熙道:“妹妹想要我的命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刑嬷嬷去他身上搜一搜,凡是他揣着,藏着的全都拿出来。妹妹既然要定我的罪,干脆就把人证物证都搜集全了,这样闹到太后那里,太后也奈何不得。” 众人侧目望着柳云锦,心想大小姐是急傻了吧?哪有人眼巴巴送上去定罪找死的? 柳云熙捏着手中的帕子,直觉告诉她不妥,但柳云锦的话合情合理,甚至还是在为她考虑,让她想拒绝都不行。 容不得人多想,刑嬷嬷已经反手钳制住小厮,在他身上搜查起来,仔仔细细一处都没落下。 每搜出一样,刑嬷嬷就丢在地上,毫不遮掩,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没想到一个府中下人,身上却藏了不少宝贝,有玉佩,有黄金首饰,每一样看着都极其眼熟。 柳云熙的脸色陡然发青起来,目光死死绞着地上的黄金首饰。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她真想反手给何氏一个耳光。 何氏不明所以,心中还暗暗得意,以为柳云锦是必死无疑…… “东西都在这,还请老夫人明辨。”刑嬷嬷一一捡起,送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接过后看得仔细,她掌管库房,哪些东西归谁,她再清楚不过。 “这块玉佩是云澈的,想必是那小厮起了贼心,在推三少爷入水前,就顺手偷了。”老夫人恨恨道,用目光凌迟地上跪着的人,“这些金首饰看着眼熟,却不是库房中的……”显然也不是新做的首饰,有些金器上面已经落了灰,藏了垢,而且样式也太老旧了。 老太太思索了好久,几个姨娘也探头探脑去看。 张姨娘是府中老人,又是柳世诚在娶何氏之前就纳的填房妾室。说来府中人的穿衣打扮,首饰金器,她比这些日子才掌家的老夫人还要了解清楚。 当即就道:“咦!这不是大夫人嫁进柳府时戴的头面吗?那花鸟纹丝簪样式是旧了一些,但分量足着呢!当年戴在大夫人的发髻中,可让后院的丫鬟们眼馋羡慕了好久呢!” 何氏这才看清了老夫人手上拿着的东西,脸色变了又变。 赵姨娘和绣春交好,对何氏自然是记恨十足,又讥讽道:“不知大夫人压箱底的宝贝,陪嫁的嫁妆怎么会到了小厮的手中。若说是他偷的,或是大小姐栽赃的我可不信,这些陈年旧宝贝,放在哪个柜子旮旯里,恐怕只有大夫人自己知道。” 一句话就把何氏的后路堵死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当年陪嫁的嫁妆,要不是最近手头紧,拿不出现银来,也不会把这些老本拿出来打赏买通下人。 老夫人转身狐疑地望着何氏,“你也解释解释,这些东西怎么去了下人的身上?” “都是他这贱奴才偷的!”何氏一脸凶恶,抵死不认道。 柳云锦走到了小厮的面前,刑嬷嬷站在一侧,两个人的影子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吓得小厮缩了又缩。 “你说清楚了这些东西是从哪偷来的,若有一句假话,就让刑嬷嬷打掉你的满嘴牙!”柳云锦幽幽道。 何氏见状,生怕小厮会吐出真话,赶紧制止道:“柳云锦你本就是个罪人,哪有资格在这里审问别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柳云锦似笑非笑,眸子幽冷看不见底地睨着何氏,“夫人这么着急干嘛?再者说他偷主子东西,还审问不得了?” “我看你是想屈打成招吧!”柳云熙曲解道,一幅同情可怜小厮的样子。 “他若说真话,我当然不会打。他若说假话,我不仅要打,还要把他带去皇宫,交给太后娘娘审问,皇宫里有的是办法让人说真话。妹妹不也想去告御状吗?正好我们三人对质,看谁说的才是谎话,看谁才是不仁不义之人!” 这双幽深的凤眸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冰冷清澈,让人无处可躲。柳云熙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匆匆移开了目光。 第一百一十一章:原形毕露(一) 小厮听见要把他送到皇宫,还要交给皇后娘娘审问,差点吓得屁股尿流,皮肉哆嗦成一团。 “妹妹还有话要说吗?”柳云锦淡淡问道,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柳云熙动了动嘴巴,却又闭上了嘴。看这情形,她还是先观望着,免得引火烧身。心中暗自恼恨,何氏就是个白痴,用什么东西收买下人不好,偏偏用了自己私房陪嫁的首饰,现在想抵赖都难。 柳云熙哪里知道,就是因为她摔了、砸了暖香阁里面太多摆件,害得何氏只能自己掏钱给她新换了一批,讨她欢心。到最后一文钱都不剩下,只能拿自己的陪嫁首饰来打点下人。结果,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罪证。 “你也不用害怕,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回答。若是有一句话答错,就要挨一板子。”柳云锦转身,目光直视着跪着的小厮,幽幽缓慢道。 刑嬷嬷恭敬地站在一旁,手中已经拿出了胭脂醉。 小厮看那木板片不知道是什么,但看见刑嬷嬷面无表情的冷脸,吓得心里发毛。 老夫人和柳世诚都已经搞糊涂了,弄不清推柳云澈入河的小厮到底是谁的人,他指证了柳云锦,身上却又搜出了何氏的嫁妆。 如果他是偷来的倒也罢了,如果真是何氏给他的,那么何氏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老夫人静静等着,看柳云锦有什么法子让他说实话。 “第一你身上的这些金器首饰是从哪来的?第二如果是偷是从哪个院子里偷来的?第三这些金器首饰曾经装在哪个柜子里?”柳云锦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道,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却急得小厮满头冷汗。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我偷来的,是从大夫人院子中柜子里偷来的。” 他含糊不清地答道,说了也等于没说。 “我要的是具体答案,大夫人的院子叫什么,柜子是梳妆柜还是衣柜?”柳云锦极有耐心地问道。 他才进府没有几日,只为谋害柳云澈。拿钱走人,一票买卖,哪里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几日的功夫他连东西南北都没摸清楚,要不然他就早逃出去了。 再说他这种下等人,又是个男人,哪有机会能进大夫人的院子,都是大夫人和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亲信过来传话。 “院……”他嘀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院来,“我不知道是什么院子,只知道是个很大,很精致的院子。” 柳云锦点点头,神色莫测,“不记得就算了,你指一指方位。你不可能偷了东西,都不知道院子的方位在哪吧!” 小厮慌乱抬头,随意一指。 几个明眼人心中都有谱了,这个小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也不是他偷来的,十有八九是何氏赏他的。 何氏赏了他东西,难怪他会一口咬定是柳云锦指使他推三少爷入河…… “那柜子呢?”柳云锦随口道,问或不问都没必要了,因为他根本一句都答不上来。 “我……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就急着偷东西,哪会注意这些……”小厮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前言不搭后语。 “嬷嬷你说要打几板子才行?”柳云锦侧过身子,开口询问道。 文嬷嬷气势威严冰冷,俯视着朝他投去一眼,极其不屑道:“满嘴乱言,没一句是对的,打死作数。” “小姐饶命!这些东西不是我偷来的,是大夫人赏赐给我的!”小厮听到“打死作数”后,最后一缕神智也被瓦解了。 他知道自己满嘴谎话,根本骗不了任何人。 何氏急急辩解道:“我没有给他过东西,真的是他偷来的。或者是柳云锦这小贱人要栽赃我!夫主,老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待云澈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哪里会害他!” “夫人不用着急,话还没问清楚呢!”不同于何氏的火急火燎,柳云锦平静地睨着地上的人影,又问了一句,“夫人为何无缘无故要给你这么多金器首饰?也要想清楚了回答,不管什么事情都有老夫人给你做主!” 小厮挣扎犹豫了好久,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一劫了。他死了无所谓,但不能连累了一家老小。看大夫人,二小姐的样子未必靠得住,她们只想撇清自己,说不定等他死了之后,就会杀了他满门灭口。 “老夫人……你要救我!我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大夫人的手里呢!”他跪着爬到了老夫人的脚前面,不停地给老夫人磕头。 何氏的脸色剧变,指着他不自然道:“你在瞎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肯定是柳云锦给了你很多好处,让你来诬陷我……还有那些金首饰,也是柳云锦偷过来,栽赃到我身上。老夫人,老爷,我是清白的!我真的没有让人去害三少爷!” 何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比窦娥还冤。 柳云熙的脸色变了变,犹豫了好久,才柔婉委屈道:“这些日子,娘亲都和我在一起,绝没有时间去布局害人。而且娘亲一直对三弟极好,还要帮他当上三品的大官,简直是视如己出,哪里会舍得害他!父亲,恐怕是有人招招陷害,要把娘亲往死路上逼呢!” 何氏母女两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抵死狡辩。 事到如今,老太太,柳世诚也弄不清楚了。小厮一会指认柳云锦,一会又说是大夫人…… “你说!到底是谁让你推三少爷入河的?”老太太气急冷声道。 小厮毫不犹豫道:“是大夫人,小的都是听了大夫人的指示。这些首饰也都是大夫人赏的,而且……小的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大夫人的手里。小的死不足惜,但小的家人都是无辜的,老夫人求您救救他们。” 何氏如疯狗一般冲了上来,对着跪着的小厮就拳打脚踢,“你在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什么你的家人都在我的手上……这些都是你跟柳云锦那小贱人窜通一气,来污蔑我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原形毕露(二) 站在后面的柳云熙目光变得幽冷尖锐起来。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她做的,不过是借了何氏的名头。到最后就算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何氏那蠢货,名声坏透了也无所谓。但她不能,她要始终保持着纯美善良的形象,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男人为她流连,堆砌她的女皇之路。 “行了,这样像什么话!”老夫人不悦道,示意身边的许嬷嬷把何氏拉开。 何氏不依不饶,目光带毒地望着小厮和柳云锦。 小厮挨了一顿打,脸上带血地躺在雪地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柳云锦望着小厮淡淡道:“夫人下手也太狠了,要是把他打死,不就是死无对证了?要想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也容易。” 刑嬷嬷把雪地里的小厮拉了起来,柳云锦注视着他,眸光幽幽,“你把卖身契拿出来,只有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老夫人才能保住你一家上下的命。” 小厮点点头,费力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刑嬷嬷一把接过,递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着“何翠珠”的大名,下面还有盖章,做不了假。 老夫人看清之后,甩在了何氏的脸上,厉声冷嘲道:“现在,你还想作何解释?” 何氏的眼睛转来转去,也想不出推脱的说辞,“我……是我买下他的,但我真的没有……” 柳云锦插了一句,笑得嘲讽,“刚刚大夫人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他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最会颠倒黑白的柳云熙也变成了哑巴,默默地站在了人群后面,一幅要跟何氏划清关系的架势。 一向牙尖嘴利的何氏也不开腔了,只恨恨地瞪了柳云锦一眼。凶神恶煞的眼神似在责怪她多管闲事,害得她落到如此下场。 柳世诚咳了两声,掩饰脸上的不自在,“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做定夺。” 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冻得够呛。柳世诚以此做借口,让所有人先回去休息,无非是想袒护何氏。 这厚此薄彼的话落入耳中后,柳云锦的唇边扬起一抹冷艳讽刺的笑。 柳世诚为了自己官运亨通,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要留下何氏这个毒妇,不敢跟何家撕破脸。 “刚刚只是听了大夫人和二妹的一面之词,父亲就迫不及待要让下人押我去柴房。现在弄清楚了,为何反而要明日再定夺?倒不如现在就说清楚了,也好给府里的人做个警示,免得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动手脚。” 她意有所指,冷凝带笑的目光落在柳云熙的身上。何氏蛮横蠢笨,绝不可能布置得这么周全,一想就知道这些都是柳云熙的主意。 但柳云熙狡猾多端,事事都让何氏出头,当替罪羊。将自己摘得清楚干净,想要抓她的把柄,还真不容易。 柳世诚脸色沉了沉,有些不高兴地望着柳云锦,怪她多嘴。 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柳云澈,如今真相大白,对柳云锦又心存愧疚,已然对何氏母女两个厌恶至深,便帮腔道:“我们柳家就云澈这一个独苗,差一点就要被人害了!你到现在还要护着那个毒妇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个糊涂儿子……今天你要再护着她,不给云澈一个交代,明日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去告御状!” 柳世诚一个头有两个大,埋怨地望了一眼柳云锦,都是她起的坏头。 “这个……”他斟酌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处置办法。他两边都不想得罪。 柳云熙飘飘然走了出来,杏眸含泪地给柳世诚跪了下去,“云熙不知道,娘亲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她一开口就把自己摘了出来,又接着楚楚可怜道:“娘亲入府已经有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凭一张卖身契,小厮身上的一些金器首饰也不能证明这件事就是娘亲做的。如果就此把娘亲处死,何家那边恐怕无法交代……若因为内宅的事情,而影响到父亲的仕途,怕是得不偿失。” 一句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柳世诚的心坎上。 瞧瞧,二女儿才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哪像大女儿,处处都不为他考虑。柳世诚看向柳云熙的眼神格外宠爱怜惜…… 他顺势下了台阶,半晌思量道:“念在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就夺了何翠珠的主母头衔,降为平妻,以悔己过。” 何氏如遭霹雳,居然为了一个庶子就夺了她主母位置!再说云澈那庶子不是还没死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连陈姨娘都不如了。 “我不服……” 何氏尖声叫道。 柳云熙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劝道:“娘亲别再说了,父亲没有杀你,已经是顾念旧情了。” 呵呵,什么旧情!若不是因为何氏的家世背景,她早死几遍了。 老太太还嫌惩罚太轻,本想再说什么,但听柳云熙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 她的儿子当上五品的武官,少不了何家的提携,就此撕破脸,弄得两家不睦也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云澈被救上来了,事情都还有商量的余地,要不然何氏非死不可。 现在后院掌家的人是她,虽不处死何氏,她也有让何氏吃哑巴亏的办法。这个毒妇,想要谋害她的宝贝孙子,真真是罪不可恕。 想想老太太又是一肚子的气,没好气道:“都回去休息吧!好好的除夕夜被闹得鸡犬不宁!差点还出了人命!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院子外面爆竹声声,一片喜庆,但在柳家院子里的人听来,只觉得刺耳讽刺。 院子中一片风雪,每个人都是脸色阴郁,哪有半点喜庆热闹可言。 明明是一家子人,却弄得像是仇人,今天防你,明天害他。 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晦气,年初开始就不太平,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鸡飞狗跳呢! 不一会院子里的人全都散了,推柳云澈入河的小厮也被关起来,等着年后处置。 第一百一十三章:大年初一是非多 不一会院子里的人全都散了,推柳云澈入河的小厮也被关起来,等着年后处置。 文嬷嬷撑着伞遮挡风雪,一行人都回了墨玉轩。 楼中灯火通明,一个小脑袋从窗边探出,焦急地张望着,看见她们回来了,小脸上露出了喜悦,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着楼中的灯火,桃儿脸上的笑容,柳云锦吐出了胸口中的闷气,心情也从压抑变得明快起来。 有人等她,有人在乎她的感觉真好! 进了墨玉轩,大家洗漱之后都聚在了一起烤火盆,守年岁。 桃儿嘴馋在火盆里放了山芋,取暖的同时吃得满嘴香甜…… 窗外风雪逼人,窗内暖意融融。柳云锦靠在床榻上,手捂着汤婆子,看着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明明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让她感到了家的温暖。 等桃儿困倦得睡去,文嬷嬷才靠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今晚的事情真是好险,没想到二小姐看着柔弱无辜,心计也深得怕人。” “是啊……”柳云锦声音淡淡带着疲倦。 这些黑暗的事情,她们下意识地都不想让桃儿知道。看惯了太多尔虞我诈,人性的黑暗面后,就想去保护难得的纯真洁白。 “幸好从小厮身上搜出了大夫人的东西,要不然就真被她们反咬一口了。”文嬷嬷说着,还有些后怕。 她虽有急智,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能把大小姐摘出来。 柳云锦闭上了眼睛,眉头颤了颤,“云澈,我是一定要救的,哪怕是把我也搭进去。” 她这人向来是有仇报仇,有德报德。别人对她如何,她就加倍回报回去。 “而且我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前不久刑嬷嬷截下了何氏和本家的通信,信上说,她最近失了掌家的位置,手里缺钱打点,问本家借了一笔银两。柳云熙一向喜好奢靡,何氏手里的钱多半也是支撑她的用度,所以很难有钱余下。何氏好面子,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绝不会问本家要钱。”柳云锦顿了顿,唇角有了冷笑,“何家没有回信,应该是还没把银两送来,由此我猜测何氏买通下人用的不是现银,而是拿出了她的箱底嫁妆。” “至于卖身契,柳云熙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只是这一次她谨慎过头了,往日府中买下人,都是管家出面。她们为了掩人耳目,不被追查,就偷偷买了下人进来。想着干一票,就让他走,不让任何人发现。都说我二妹小心谨慎,买卖下人,她肯定不会出面。所以那小厮的卖身契上,雇主定是何氏无疑。” 文嬷嬷暗暗吃惊,大小姐不过十七八岁,如此缜密的心思,过人的眼力,连她这宫中老人都自叹不如。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在除夕不平静的夜里沉沉睡去。 …… 年初一,雪停了,晴空万里。 府中来往的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只有何氏一脸阴沉不快,她把筷子一摔,怒声问道:“这是给主子吃的东西吗?去把送饭的下人给我叫来!我才失了主母的位置一天,他们就敢这样狗仗人势了!我不给他们上点眼药,以后岂不是要用鼻孔看我!” 在何氏身边伺候的琳琅也不好过,只得好声好气劝着,“夫人也别生气,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说过节期间开销大,衣服饭菜上就缩减一些。” “这话你也信?怎么早不减,晚不减,偏偏我成了平妻,老东西就开始紧衣缩食了?明明是跟我作对!这个老贱人!”何氏冷哼了一声,口无遮拦道。 吓得琳琅赶紧看了看门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去,又要闹得家宅难安。 何氏瞧她这幅小心谨慎的样子,格外不喜。她说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谁敢来刁难她。现在好了,被老东西压了一头,每天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把这些干巴咸菜,稀粥都给我撤下去,光是看着就没胃口!”何氏一脸厌弃道,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琳琅刚端起桌上的饭菜,何氏又叫住了她,“去问清楚了,我哥哥明天什么时候来?等他来了,我看老东西还敢耍什么威风!我要让我哥为我做主,非让老太婆,和柳云锦那贱人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何氏的眼中陡然迸出了要吃人般的寒光。 大年初一来的都是柳姓这边的亲戚,知道柳云锦得了太后宠爱,柳云澈又封了正四品的大官,饭桌上没少说好话套近乎。 一向最受重视的嫡女二小姐柳云熙,今年成了个透明人,只有寥寥几个人跟她问好,其他的都围在柳云锦,柳云澈的身边有说有笑。 年初一的宴客饭,柳云熙吃得又气又闷,几乎是食不下咽。想着等到明天,何家的亲戚过来,她非得把面子里子都挣回来。 到了晚上,用过晚膳之后,许嬷嬷来了墨玉轩,手上捧着一件衣衫,“大小姐,这是老夫人让我送来的新衣,让你明日会客的时候换上。” 接待许嬷嬷的环玉一脸奇怪,哪有人大年初一再送新衣服过来的,这年都算是过了…… 而且大小姐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裳,里子是鹿皮绒,外面衬得是太后赏的金绡纱,加上文嬷嬷精湛的绣工,比外面成衣店里卖得都要精致好看。 环玉瞄了一眼许嬷嬷手上的新衣服,脸色变了变。衣服是普通的棉裙,看着就薄得很。淡紫的布料一点也不喜庆,衣服上零零碎碎有几朵小野花,也瞧不出是什么花样。简直普通素净到了极点,和小姐身上穿的冬衣完全不能比。 柳云锦在洗浴,环玉犹豫了一会,还是替柳云锦把衣服收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这种衣裳,连她们身上穿得都不如。 等柳云锦沐浴完出来,就听见了环玉的抱怨,“小姐,您瞧瞧,老夫人命人送来的‘好衣裳’。还特意嘱咐,明日年初二的时候,让您换上它去会客。这不是故意要让小姐丢人嘛!” “衣裳?”她一边擦拭着乌黑湿漉的秀发,一边望着环玉手中捧着的衣裳。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衣裳 目光沉了沉,随即勾起了薄雪般的冷笑,“老太太好算计,想着要拉拢何家,就一个劲地过来踩贱我!怕我穿得太过奢华,抢了柳云熙的风头,加之何氏又被降了平妻,会惹得何家人心里不痛快。” “但何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不痛快,我才痛快!明日何氏的兄长都会来,何氏记仇,肯定会告状。到时候何家人看我寒酸可怜,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老太太算计的可不就是这个!让何家人把气都撒我身上,他们还能继续和和美美地做亲家。”柳云锦冷冷道。 “小姐,这衣服怎么办?” 环玉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衣服穿也不好,不穿恐怕也不行…… “老夫人掌了几天家就开始忘了,当初是谁帮她拿到手中权利的……”柳云锦把头发擦干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着。 “这衣服拿去当抹布,”柳云锦毫不在意地命令道,“我要是这么好揉捏,以后老夫人哪还会把我放在眼里。定会事事都会替我做主。这种日子,过得和何氏掌家时候有什么分别。” 环玉明白了她的意思,二话不说就把这件衣裳给剪了。 她们的主子,容不得别人轻贱去了! 柳云锦笑看环玉赌气一般,把许嬷嬷送来的衣裳剪得七零八落,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权利这种东西,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最安全!” 第二天一早,何氏母女两个就打扮得光彩照人,腰杆子也挺得格外直。 柳云锦避其锋芒,很晚才起身。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打扮得却比昨天更富丽。她怎能如了老夫人的意,让何家的人随意欺凌。 一身金绡纱制的华服,光芒耀人,腰间琳琅珠串束腰,显得细腰纤纤,不堪一握。头饰更为繁复奢华,璎珞头面垂下,一颗嫣红的宝石悬在额头中间,雍容不失倾艳。 她在墨玉轩里用了早膳之后,就去了后院花园赏梅花。一张小桌上放着暖炉热酒,柳云锦躺在美人榻上,两边遮了帘子挡风,文嬷嬷,刑嬷嬷恭敬地站在两侧候着。 柳云锦一派悠然自适,只等着何氏领着她的兄长过来找她麻烦。 前面大堂里面,何家人已经欢欢喜喜地用了饭菜,一个劲地夸柳云熙姿容出众,气度优雅,再过几年就要倾国倾城了。 听得柳云熙心中比吃了蜜还甜,一连阴沉了几日的脸,总算是放晴了。 何氏吃得心不在焉,脸上比昨天多了几分傲气。刚散宴,就把自己的大哥何杨山拉到了一旁,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地哭诉起来,“哥哥,我在柳家待不下去了!你还是把我接回何家去过算了!这里的人各个都欺负我!” 何杨山从小就疼爱何翠珠这个妹妹,当即皱着眉头道:“别哭,你把欺负你的人都说出来,我去帮你撑腰!当初你下嫁给柳家,是他们柳家的福气,就凭柳世诚一个五品小官,哪配娶我的妹妹,他们还不懂惜福。” 何杨山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显然忘了自己不过就是个五品的光禄大夫。在东陵,同等级文官不如武官。所以,他还不如柳世诚的官爵大,口气却比丞相还狂妄。 “我家嫡妹是全家人掌心中的宝!随敢说个不好,我就跟谁拼命!今日,我非得让他们都给你磕头认错!妹妹,你别哭了……”何杨山傲慢轻狂道,一幅他在别人家,也是他最大的嘴脸。 “还是哥哥最贴心,”何氏哭着道,一脸感动。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下去。可怜道:“哥哥不知道,现在我已经不是柳家的主母了,已被降为了平妻。都是老夫人和庶女小姐扇的风,点的火。如今连一顿好饭都不让我吃,处处要看那些下人、贱人的眼色。在何家的时候,我何曾受过这些委屈……” “这还了得!”何杨山怒喝一声,“我家妹妹金枝玉叶万分委屈不得!一个乡下老太婆,一个庶女小姐,都是下贱之人。连我妹妹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她们这些人都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讨说法!” 怒从胆边生,何杨山只觉得满肚火大,拉着何氏的手就往大堂的方向走去。一双有力的大手,攥得何氏生疼。 看自己的哥哥这么生气,何氏的心里却十分高兴。过会,老东西,小贱人,都有你们好受的! 大堂里还有其他人在,何杨山不管不顾,“砰”的一声就把门给踹开了。 吓得屋中人一跳,老太太对上何杨山的怒容和何氏委屈的哭脸,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何氏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颠倒黑白,告状撑腰。 老太太脸色倒也平静,甚至还有几分笑容,“何家哥哥什么事,惹得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何杨山的脸冷沉如铁,两撇小胡子气得上翘,咬牙切齿道:“你这老姑婆和着自家的小姐欺负我妹妹,不给她饭吃,还让她处处看人脸色,受人欺负。我们家的翠珠从小被宠到大,放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哪受过这些罪。当初你们柳家死乞白赖要求娶翠珠,现在倒好,不过是出了个四品官的儿子,就把我们翠珠这么作贱,竟敢夺了她主母的头衔!今天,你们不给我妹妹赔礼道歉,恢复她大夫人主母的位置,这件事没完!” 何杨山说完一通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冷声道:“那个庶女小姐,是个什么东西!竟欺到后院夫人头上来了。像你们这种小门小户,养出的孩子就没有一点规矩!我要她给翠珠下跪磕头,并保证以后肯定听翠珠的话,绝不违逆顶撞她!” 不过是给了他几分面子,他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各种难听不堪的话都骂得出口,倒是跟何氏蛮横泼辣的性格一模一样。 老夫人气得直喘气,等何杨山一大通话说完之后,才冷冷道:“我瞧着何家的规矩也没好到哪去。何氏在你们家是大小姐,嫁到我们家,就得归我们管。何家哥哥,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开口就是‘老姑婆’,当真一点也没把我当长辈,放在眼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兴师问罪 何杨山和何氏两个人不仅长得像,就连脸上的傲慢轻贱也是一模一样。 何杨山直接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毫不客气道:“你们一家联合着,这么欺负我妹妹,还想让我对你们客气!没带人砸了你们的家,上奏革去柳世诚的官职,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 何氏没想到自家哥哥会闹得这么凶,一点情面都不讲。今天是出气了,以后让她在柳家还怎么过…… 当即扯了扯何杨山的袖子,让他少说一点。何杨山看自己妹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觉得有些奇怪,终于是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 老夫人怒极反笑,目光厌弃地盯着何杨山后面站着的何翠珠,道:“你去问问你的妹妹,她做了什么‘好事’才被夺了正妻主母的头衔。到现在,云澈还躺在兰亭阁里发烧不醒。” 何氏被老太太厌恶的眼光刺得一个激灵,当即反驳道:“是我让人推柳云澈下水的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庶子,而且又没死!凭什么就夺了我主母的头衔!” “你……”老太太只觉得心窝子疼,一句话都气得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这个害人性命的毒妇仍是振振有词的样子。仿佛只要她没有得逞,就不能治她的罪。 这回何杨山听明白了,原来是她妹妹害人在先,才被撤去了主母头衔。 何杨山态度缓和了不少,但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仍是为何翠珠辩解道:“我妹妹的性格就是这样,太过直率冲动,也不会闯下什么大祸。怎么说,我妹妹也是何家嫡女,身份娇贵,万不能长久给人做平妻,你们也该早日让她恢复主母位置才是!”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黑得像是锅底,都懒得搭腔。何家人太过护短不讲理,弄清事情后,没有责怪自己的妹妹狠毒,反而急着让他们恢复她的主母位置。 这样蛇蝎狠毒的人,哪配做人家的主母。他们柳家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才娶回来这个毒妻,悍妇。 蛇鼠一窝,哥哥妹妹都是一个德行,恐怕何家上下都是蛮横无理的主。当初他们下聘的时候真是看走眼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今日这一闹,也不知她要短寿几年。 最后还是柳世诚出来打圆场,说好话道:“再过几日,等云澈醒过来,就让翠珠继续做回后院主母,绝不亏待她分毫。” 这么一说,何家兄妹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早这么说,哪有那么多的事。”何杨山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转头有对何翠珠嘱咐道:“以后你有委屈都跟哥哥说,千万别往肚子里面咽。我们何家有权有势,这么多年来还没怕过谁呢!” “是……”连带着何氏也趾高气昂起来。 只可惜,柳云锦那个小贱人不在场,要不然也让哥哥好好治一治她。他们何家可是风光得很,谁都不怕。 出了大堂,何氏拉住了何杨山的手道:“哥哥等等再走!再去会一会那个小贱人,那个小贱人处处跟我作对,让我在柳府中寝食难安。如果能把她这根眼中钉拔掉,我往后的日子也舒坦多了。不说是我,就连云熙也没少被她算计欺负。她留着就是一个祸患,威胁着我们母女两个。” 何杨山一摸胡子,眼神阴测测,“她这么厉害?连云熙都不是她的对手?”在他印象中,他这个外甥女,也是个灵秀聪慧的,没想到竟斗不过区区一个庶女。 “是啊!”说着何氏擦了擦眼角,泪光涟涟道,“你看见云熙手上的指甲没有?都被她让人生生拔去了,到现在还没长好呢!” “什么!”何杨山脸色扭曲,愤怒夹着心疼。 他的外甥女最会弹琴作画,那双小手纤细修长,宛若完美玉雕。居然被人生生拔去了指甲,光是想着,何杨山的心就揪揪的疼。 “走!赶紧带我去!你们后院妇人对付不了她,我去找她算账。我要让她血债血偿,她拔了云熙十指指甲,我就去剁了她十根指头。她再怎么有心计,有手段,不过就是个后院小姐,更何况还是庶女。我不信我废了她的手,柳家还能找我来算账!”何杨山满脸煞气道,责怪地望着何氏,“说到底还是你太心慈手软,直接把她打杀了不就完了,居然还被她欺负到这般田地,你也是个没用的!” “我……”何氏一脸气闷,她哪里心慈手软了?毒计一条接着一条,结果每次都除不掉她,还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其中原由一会也说不清,反正小贱人就是个极难对付的主。既然她的哥哥有办法,那就让哥哥把她弄残废了! 何家家大业大,弄死个庶女算得了什么。柳世诚巴结他们何家呢!到最后肯定也是不了了之。 何氏问清柳云锦在哪之后,就领着自己的哥哥气势汹汹地去了后院。 后院外姓男子本是不该进的,但为了弄死柳云锦,何氏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不顾阻拦,将何杨山带进了后院花园之中。 听到外面吵杂的声音,柳云锦微微浅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暖身子。她要等的人,终于是来了。 果不其然看见何氏气势汹汹地领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来人穿着绛紫色的绸缎锦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方帽,腰间系这一块青玉黑色腰带。 模样和何氏五分相似,青白色的胖脸,嘴唇上两撇小胡子,看着怪异有趣。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寒光怒意。 脚步不停,还未走到她的面前,就气势极盛地高声怒喝起来,“你就是柳家的庶女小姐?” 柳云锦从美人榻上优雅从容起身,走到亭子中央与他对视。 何杨山看清她的模样之后,立马顿住了脚步。 梅花丛中立佳人,未曾开口先有情。 完全不是何杨山想象中刻薄畏缩的样子。她一身华服,艳丽无双,整个院中的红梅分不去她半分颜色,只成了她身后的点缀,点缀得她风华绝艳,倾国万千。 印象之中他的外甥女柳云熙已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但和她相比,只嫌容颜寡淡不够细看。 不自觉地何杨山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生怕哪里不整齐唐突了佳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引狼入室 对上何杨山垂涎的目光,柳云锦心底一阵厌恶,脸上保持着矜持的高贵道:“你是何人?后院禁地,男眷不得入内!” 这句话很不客气,何氏的脸揪成一团,打算开口谩骂。 小贱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给他们摆谱! 没想到何杨山先她一步,故作儒雅地开了口,“我是何夫人的哥哥,唤名何杨山,官拜朝中五品光禄大夫……” 柳云锦扯了扯嘴角,想笑也不能笑,不过是五品小官,何杨山还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要在她的面前显摆。又或者,以为她是深闺小姐没见过世面,能随随便便被他唬住。 “原是何舅舅……”柳云锦促狭道,她和柳云熙同辈同岁,这一声舅舅叫得理所应当。 何杨山的脸色变了变,红白交织。 何氏脸色一变,扯开嗓子叫骂道:“小贱人喊谁舅舅呢?你也配跟我们何家的人攀亲带故?哥哥别跟她客气,好好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她才不敢跟我们母女两个作对!” 何杨山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很是不喜何氏的多嘴。 柳云锦眉头微展,似笑非笑道:“原来是夫人找来跟我算账的人,不知道何大夫准备如何跟我算账?” 对上这张锦绣艳丽的面容,何杨山就什么话都忘了,痴痴地盯着柳云锦望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这妹妹不会说话!我只是想来问问柳云熙手上的伤是不是跟你有关?” 何氏眉头横起,不悦地盯着自己的哥哥,几乎不可抑制地尖刻出声道:“哥哥你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 何杨山冷冷打断了何氏的话,“我就是平日里太宠着你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问清楚,怎么能轻易就定了人家小姐的罪!” “哥哥你……”何氏瞪大了眼睛,无比的吃惊,这还是她的亲哥哥吗?居然为了刚见面的小贱人,训斥她! 刑嬷嬷和文嬷嬷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嘲弄可笑。两个人勉强憋着,没露出怪异的表情来。 何氏不愿跟自己的亲哥哥吵,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柳云锦,恶狠狠道:“小贱人你快点说实话!云熙的指甲是不是你命人拔去的?要是你敢说谎话骗我哥哥,我今天非得撕了你这张嘴。” 相较何氏的咄咄逼人,柳云锦显得不急不躁,甚至坐下来有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轻轻饮酌后才缓缓道:“是我命人拔去的,夫人想要如何?云熙妹妹说话不经大脑,妄图污蔑我和三少爷的名声,这点教训也是她该受的!” “哥哥,你听见没有!她都已经亲口承认了!”若不是因为柳云锦的身边还有两个女官嬷嬷跟着,她早上去跟柳云锦拼命了! 何杨山的眼神带钩,落在柳云锦的身上之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梅花丛中,她握着酒杯酌饮,一双潋滟的凤眸无情又似有情,冰冷之中又夹着一丝魅惑,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这幅冰冷高傲的样子,看得何杨山欲火中烧,只一心盘算如何把柳家的大小姐纳入自己的府中去。这样的美人,举世难寻,若能被他霸占了,岂不是乐得合不拢腿。 “哥哥……你快帮我和云熙做主!若是连你都帮着那个贱人,我就不活了!”何氏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何杨山依旧不为所动,当即抽出手帕擦着眼泪。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最见不得她哭。 “行了,行了,别哭了。”听到何氏嘤嘤的哭声,何杨山才勉强把注意力收了回来,一脸的不耐烦。 有了粗鄙的何氏做比,他越发觉得柳家大小姐极有气度风华,像是寒玉凝成的冰美人。 “我看柳家大小姐这么雍容华贵,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何杨山腆着一张脸,轻浮地走进了亭子中,大大咧咧地在柳云锦的对面坐下。 柳云锦皱了皱眉头,凤眸中又多了一分冷锐。 “还请何大夫自重!”柳云锦冷声道,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何家人的不要脸简直是见所未见,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堂而皇之地调戏别人家的小姐,一点不顾规矩礼法。 “唉,大小姐何必这么见外呢!这是我妹妹家,也是我家,我们算起来还是一家人呢!大小姐不如坐下来,陪我喝杯酒如何?只要大小姐愿意陪我,这云熙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何杨山厚颜无耻道。 听到这种荒唐话,文嬷嬷和刑嬷嬷都站不住了,脸上不由浮现出怒色。 柳云锦幽幽笑了起来,“何大夫,按年纪说来你和我父亲一样大,按辈分说来,你是我的舅舅。如此轻薄调戏外甥女,你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吗?或者此事传入宫中,叫人免了你的官职?” 何杨山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你不过是柳家的一个庶女,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这事传到皇宫里,还能免了我的官?呵呵……这种话你吓唬得了我妹妹,可吓唬不了我!” 说着伸出肥大的爪子就要去抓柳云锦的手。却在半途中被人用木板狠狠拍落。 “啊!”何杨山惨叫一声,“什么人,竟敢打我!” 厉喝一声后就朝面无表情的刑嬷嬷看去,张嘴骂道:“你这老娘们也敢打我!你知道我谁是吗?我乃……” 下面所有的话都止住了,柳云锦将一块纯金令牌放在了桌上,令牌上赫然写着“东宫”二字。 何杨山擦了擦眼睛,望了望令牌,又望了望柳云锦,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记得最近朝中传言,柳家的一位小姐恨得太后青睐,就连清婼公主都不一定如她。太后给了她不少赏赐,其中一个就是“东宫”令牌。 何杨山也只是随意听听,从没想过这个柳家小姐会是谁?也没联系到柳云锦的身上。直到看见了这块货真价实的东宫令牌,他才满头大汗,如梦初醒。 “现在,何大夫,还要我坐下来陪你喝一杯吗?”柳云锦冷淡问道。 何杨山连连摇头,装傻充愣道:“外甥女,刚刚我说的都是醉话,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何杨山起身就要走,却被刑嬷嬷按住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动也不能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歪门邪道 文嬷嬷走上前,温雅笑道:“说来,我和何大夫以前还见过一面。” 他望着文嬷嬷,只觉得她气度非凡,似乎是在哪见过,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我们……在哪见过。” 文嬷嬷一边极为优雅规矩地为他斟酒,一边淡笑道:“在你朝见太后的时候,那时我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帮着太后拟定旨意,恐怕您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何杨山的脸色更白了,整个脸像是得了风瘫一般,哆嗦颤抖个不停,结结巴巴问道:“原来……原来您是太后身边的人啊!” 文嬷嬷叹道:“可不是嘛!你身后的这位也是太后身边的一等行刑女官,我们奉了太后懿旨,留在大小姐的身边伺候。” 不顾何杨山青中带白的脸色,文嬷嬷将酒盏推到了何杨山的面前,“何大夫把这杯酒喝了,有些事就算过去,咱们都不计较了。若有下次,何大夫的这个五品光禄大夫的职位保不保得住,我这做奴才的就不知道了!” 何杨山手颤抖得捧着酒盏一饮而尽,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仿佛是在喝一杯毒酒。 酒杯刚放下,他忙不迭向柳云锦告辞,带着何氏就逃命似地往园子外面走。 刚出了园子,何杨山就擦着头上的冷汗,厉声埋怨道:“我的亲妹妹,你差点害死我了!” 何氏同样也是一肚子气,何杨山嘴上说得好,结果柳云锦这个小贱人半点事没有,反而吓得他们灰溜溜跑了出来。 “哥哥你一点用都没有!还说要帮我和云熙报仇,一看见那小贱人的狐媚样,连自己来干嘛的都忘了。她不过是掏出了劳什子的令牌,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何氏一脸哀怨地指责道。 “你这后院妇人什么都不懂,她手上的令牌重要着呢!再说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大有来头,也不知我今天说的话,做的事会不会传到太后耳中!你真是害死我了!之前也不提点一下,她哪是一般的庶女小姐,分明比清婼公主还贵重,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到了现在,他的手还在哆嗦。 何氏翻了翻眼睛,神色委屈,“我就说她不好对付,都是哥哥你‘自告奋勇’说要剁了她十根手指头。哥哥色迷心窍,被小贱人迷得神魂颠倒忘了本分,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这么一说,又吊起了他的色心。想着柳云锦那张贵气华艳的面容,他的心就如有百爪抓挠。 蛇蝎美人,贵不可亲,反而是一种别样的勾魂诱惑。要是能征服柳云锦这样的冰山美人,能极大满足他做男人的自尊心。 “妹妹,想个办法把她嫁给我做妾!”实在受不了百爪挠心之后,何杨山腆着一张脸,垂涎道。 何氏见鬼一般望着他,尖声叫着,“哥哥你是疯了吧!她和云熙一样大,都能给你做女儿了!再者说,她现在这么得宠,怎么可能给你做妾,这不是乱了辈分?难道要我以后看到那个小贱人,还要管她叫嫂嫂?这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何杨山挑着眉头反问道,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一脸鬼气横生,“只要她进了我们何家的门,就是羊入虎口,任你揉捏。反正弄死了,外人也没法过问!不比你在柳家动手容易得多!” 听到这话,何氏的眼睛一亮,开始动摇道:“这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何杨山知道这件事不能急于一时,只嘱咐了又嘱咐让何氏多上点心。何氏满口应下,心想着要回去和柳云熙商议,这种事情她做不了主,也不懂得布局谋划,只能看柳云熙的意思。 她哥哥已经有十八房小妾了,天天在后院争风吃醋,把柳云锦嫁过去,她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倒是不错的法子。 晚上何氏兴匆匆去了暖香阁,却被守门的晴雨拦了下来,说二小姐已经睡下。何氏只得又回到了自己那,结果过了几天之后,何氏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几个月后按捺不住的何杨山又写信过来问,才使得何氏记起了这件事。 暖香阁中,何氏原原本本把这件事说了一遍,眼睛发亮地等着柳云熙回答。要是这件事能做成,真是除掉了心头大患。 柳云熙听完之后,阴柔地笑了起来,“我那舅舅都到了不惑之年了,还改不掉风流成性的坏毛病,来了一趟后院,居然惦记上了柳云锦这朵毒花。娶她容易,想压制住她,可是一件难事,说不定到时候何家的后院会变成她的天下。舅舅的德性我知道,恨不能把柳云锦放在手心里疼,哪里舍得把她弄死。你回信去,让我舅舅断了这心思,免得引狼入室。” 何氏有点不甘心,试探道:“要不我们给她下点药,让她嫁给我哥哥之后就暴毙而亡。” 柳云熙冷冷嗤笑了一声,“柳云锦又不是傻子,要是这么轻易能被人下药,也不用我们费这么多心思了。你与其有时间关心别人,倒不如先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情。我爹答应恢复你正妻的位置,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半点动静都没有。我听老夫人说了,下个月俸禄一到,她就去帮我爹娶几个姨娘进门。到时候,后院里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老夫人真这么说?”何氏焦急道,脸上惶然无措,“可是……他们答应我哥哥,会恢复我主母地位的!” 柳云熙脸上的冷嗤更浓了,“这些场面话你也相信?当初他们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稳住你和舅舅,免得你们过年时候闹事。只要老夫人压在上头,说个不字,你这辈子都别想恢复原来的位置。” 看着何氏脸上的灰败,柳云熙慢悠悠又道:“我爹多久没来看过你了?要想把柳云锦嫁入何家,也得先说服我爹,让他宠你爱你,什么事都听你的!要不然这桩不当对的婚事,绝对成不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重获宠爱 “那我该怎么办?”何氏急切道。 何氏终于问到点子上来,柳云熙拨弄着自己垂下的碎发,柔声细语道:“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但是你的厨艺又拿不出手,只能牢牢地抓住男人的下半身!” 何氏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柳云熙也不跟她再打哑谜,直接让芳儿捧来了几块艳丽的布料,是她改造后让人做成的比基尼情趣内衣。 何氏呆呆地望着,片刻才道:“这是什么东西?”上面桃红色的两片像是两个罩子,下面的那个就是两段绑在一起的绳子。 “这是情趣内衣,”柳云熙知道这些古人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直接对芳儿道,“去帮夫人穿上。” 芳儿被她调教了许久,已然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 “是!”芳儿脆生生答道,拉着何氏去了里屋。屋中不时传来何氏羞怯的叫声。 不一会芳儿就拉着何氏又走了出来,何氏遮遮掩掩,脸上红艳艳的像是喝了酒一般,死活都不肯把挡在前面的手放下来。 游泳比基尼,柳云熙穿越前早就看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这些迂腐的古人而言,简直像是没穿衣服一样,那薄薄的上下两片根本遮不住什么。 “把手放下来,让我瞧瞧效果怎么样。”柳云熙皱眉命令道。 何氏放下之后又飞快地捂了上去,眼睛都不知该看向哪里才好。 柳云熙勾了勾嘴角,笑得冷嘲,“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要是想坐回正妻的位置,现在就得妩媚大方一点。男人都想自己的女人,在床上是尤物妖精,在床下是得体贵妇。这种半遮半露的美感,比全部脱光要诱惑百倍。诱惑的美,也是女人的本钱,你应该自豪才是!” 经柳云熙这么一说,何氏才咬牙把手放了下来。常年捂在衣服里面的皮肤很白皙,配上桃红色的比基尼,显得格外白嫩诱惑,像是成熟的蜜桃。 她在胸衣里面加了厚厚的垫子,把何氏下垂的胸也衬托得圆挺饱满,胸前总算是挤出了一道“事业线”。 下面,柳云熙选择了最为性感的“丁字裤”。 “不错!”柳云熙满意地点点头,杏眸中精光掠过,“男人见了定会流鼻血。” 只可惜何氏年纪已大,腰间,腿上都有了赘肉,生生破坏了美感,也只能用视觉上的冲击去征服柳世诚。 “芳儿把我的那瓶香水拿来!”在这段时间里,她还调出了一瓶香水。 男人都是闻香乱飞的蜜蜂,女人身上味道越香,他们就盯得越紧。 芳儿立即会意,从柳云熙的梳妆台上拿来了一个瓷瓶,将里面浅红色的花露香水用棉花粘着,涂在了何氏手腕上,脖颈上。 不一会一股花香缓缓溢开,若有若无,宛若体香一般,醉人却不呛人。 何氏在涂了香水的地方嗅了又嗅,许久才抬头赞道:“女儿是从哪学来的这调香手艺?这香水味道,比我用的那些香粉香膏要好闻百倍!” 柳云熙的杏眸中光芒流转,有些得意地望着何氏,“香味胜在意境,而非浓烈。似有似无的香气,就如美人怀抱琵琶半遮面,最是风情万种不过。这些道理,你们这群迂腐古人哪里会懂……” 她穿越之前就是一家香水公司的白领,对制造香水的流程无比熟悉。都说不用香水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如花,只有有了醉人的香气,才能吸引男人驻足观赏。 何氏连连点头,一脸钦佩地望着柳云熙。在她眼中,自己的这个女儿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是她的一座大靠山。只要是她女儿说的就都是对的。 柳云熙仔细打量何氏全身,才想起道:“把特制的那双高跟鞋拿来,这身比基尼只有配上高跟鞋才完美。寻常绣花鞋哪能穿出女人的性感来。” 不一会,芳儿就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在一双奇怪的鞋子,鞋跟尖尖如刺,鞋子前浅浅窄窄,这样的鞋哪能穿到脚上,就算能穿哪里能走路。 “女儿,这是鞋子?”何氏一脸疑惑好奇道。 “这是高跟鞋,穿上去就能凸显女人的身材,”柳云熙知道何氏没见过,千年之后的鞋子,哪是这些古人能懂的。她也不做太多解释,直接让芳儿伺候何氏穿上。 何氏穿上之后,只觉得脚下又硬又高,身子摇摇晃晃,往前走一步就要跌。 这个年代还没有塑料之类,她让人用木头做了鞋底,用牛筋做了鞋带,刷上了黑色的漆。与她穿越前常穿的高跟鞋有七八分相似。 “不行,不行,穿上这鞋子,就像是踩高跷走一步都困难!”何氏一叠声地叫苦道,眼睛讨好含怯地瞥着柳云熙。 “穿不穿随便你,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能有多大的出息?不然你就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平妻算了……”柳云熙凉飕飕道,看也不看何氏脸上的讨好神色。 何氏见柳云熙脸色阴沉不快,当即赔笑道:“女儿别生气,我穿,一定穿!女儿一片好意,我怎么会不领情呢?” “这鞋你带回去穿,多穿几次就习惯了,”柳云熙漫不经心道,伸手勾了勾自己的长发,眼底浮现起意味深长的光芒,“等你穿习惯之后,我自会让柳世诚去你房中,到时候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娘亲,能不能恢复正妻位置,能不能重获宠爱,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何氏为了重回往日的地位,也下了一番功夫,脚趾头上面都被磨出了水泡,终于习惯了脚上穿着高跟鞋的感觉。 她现在不仅能踩着高跟鞋走路,还能跳上一段舞来。 柳云熙收到消息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当夜柳世诚就屁颠颠地去了何氏的春华院,一连好几日都是宿在春华院内。 何氏在柳世诚的耳边吹了不少风,让柳世诚主动提出来暂时不再娶别的姨娘入门。 不娶姨娘本可以省下不少银子,但老夫人的脸上不喜反忧,一连好几天都在找何氏的不自在。 第一百一十九章:老太太发愁 这事很快也传到了墨玉轩中,柳云锦收买了不少下人,如今柳家院子里也有她的不少眼线。 其中收集消息最多最快的还是刑嬷嬷。平日里刑嬷嬷凭借武功躲在树上,会是阴暗角落之中,收敛气息,任何说话做事的人都察觉不到。 刑嬷嬷回到墨玉轩之后,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柳云锦。 正在插花的柳云锦,手指微微一顿,白如玉璧的脸上浅浅地染上了一层绯色,消化了片刻,才重新开始打理花枝,“没想到,柳云熙比青楼中的姑娘都有手段。能用这种法子让何氏重新邀宠。” 文嬷嬷听闻后也道:“这样的狐媚手段,我在皇宫里当差这么久也不曾见过。难怪老爷会一连好几天都留在她那里,竟是连新娶姨娘都不愿了,何氏倒也有几分手段。” 环玉也插嘴道:“她受宠不要紧,要紧的是万一生下个嫡子,母凭子贵,小姐在柳家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 柳云锦将花枝一根根插好之后才淡淡道:“除非给我那渣爹天天下媚药,要不然何氏也霸宠不了多久,毕竟年老色衰,柳世诚又是个喜新厌旧的。等新鲜劲过了,又会张罗起娶姨娘的事情,区别不过是早晚罢了。” “只是这几日,万一就真的能够怀上……”环玉面露担忧。 何氏处处针对大小姐,生下嫡子之后肯定又会重回主母之位,到时候是新仇旧账一起算,大小姐如何招架得住。 “怀上?何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哪里还有福泽能怀上孩子,就算能怀上,也未必能生出来。”柳云锦眯了眯眼睛,眼底深若寒潭。 听大小姐这么说,她们也都安心下来。大小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她如此悠然,心中多半已是有了对策。 柳云锦望着窗外茵茵春草,记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她就是个傻子。柳云澈死后,她还出谋划策帮着何氏再添一男半女,以为只要何氏能生出孩子,就会对她心存感激。结果何氏是怀上了孩子,府中也越发没有她的位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氏的肚皮上。 何氏恃宠而骄,也不再装得仁善得体,开始刻薄对她。让她越发想离开柳府,另攀高枝,后来才做出爬上慕容阁床的蠢事。 只是那孩子还真是个没福气的,怀上不久就掉了……不知道今生,何氏能不能也怀上孩子,如果和前世一样,她就要开始着手布局了。 暮春时分,天气已经开始转热,春困懒懒。 柳云锦身着对襟浅粉的绸衣长裙,躺在榕树下午休,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妍丽芳姝的小脸被书盖着,睡得香甜。 今年与往年不同,柳云澈入水染了风寒,一直时好时坏,无法再去边塞。好在战事并不吃紧,柳世诚上奏之后,玉宣帝就许了柳云澈在家休养,等身体好了再去边塞驻守。 老太太一是为了让柳云澈好好养病,二是怕有人再加害柳云澈,便派人守在兰亭阁外谁都不让进。 虽然云澈弟弟在家,她也见不得,偌大的后院无处可去,闲着无趣,柳云锦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 话说回来,何氏得宠后,老夫人便如临大敌。只是几日,老太太就已经坐不住了,命了许嬷嬷过来代为传话,说等大小姐醒了,去老太太住的院中喝午茶。 等日头偏西之后,柳云锦才迷迷糊糊醒来,一脸娇憨懵懂,与往日锋芒毕露的样子判若两人。环珠伺候她洗漱之后,环玉才过来通传。 半晌,柳云锦才道:“老太太的茶也不好吃,不为她出点主意,她哪里能安。” 环玉还没走,听了柳云锦的话小脸僵了僵,“过年时送衣服的事情还没过多久,老夫人真好意思过来请大小姐帮她。” 柳云锦伸手捏了捏环玉不高兴的小脸,似笑非笑道:“这主意是要出的,至于是帮谁,还得另说。老夫人这棵大树不牢靠,我们就自己培植小树苗,这次也是个选‘种子’的机会。” 环玉是听明白了,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大小姐办事,何时要她们操心过。 一直守在旁边的桃儿不高兴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大树,种子的?是要种树吗?我瞧着这院子里的树也不少了。” 环玉走上前点了点桃儿的小脑袋,“你就是个小呆子,这些事我们都不用操心,更何况是你。文嬷嬷已经把下午的点心做好了,赶紧趁热去吃。” 桃儿先是嘟着嘴,一脸的不乐意,等听了环玉的后半句话,笑得比谁都高兴。 披上一件外衫遮寒后,柳云锦带着环珠,环玉来了老夫人的院子。 许嬷嬷显然已经在院子外守候多时了,见了柳云锦后便快步将她领进了院子中。 院中已经摆好了小桌子,桌上放着水糖糕,蜜饯酥,桂花甜羹等各式点心,小食。柳云锦落座之后,环珠、环玉极是自然地站在她两旁伺候。 “丫头总算是来了,我瞧着丫头越发出落得标致了,今年多大了?”老太太慈爱问道。 老太太是明知故问,要起话头。 柳云锦顺她的话,答道:“云锦今年已是二九年华。” 老太太像是很惊讶的样子,“云锦都十八了?没想到时光飞逝得这么快,我也是个老太婆了。你这个年纪也该许个好人家了!” 柳云锦的心跳了跳,姻缘就是她命中的一道坎,今生不能再在姻缘上面摔跟头。 嫁谁不嫁谁,她心里自有判断,由不得一家老小算计着把她强娶强卖了。 “云锦不想嫁人,想多陪奶奶几年!”柳云锦故作娇憨天真道,“奶奶身边孙辈不多,难道就真的舍得把云锦嫁出去?后院本来就空荡,云锦再一走,岂不是更空荡寂寥了?” 被她这么一说,老太太想起了今天请她来要说的正事,脸上的笑容悉数散尽,怅然道:“是啊!赵姨娘在遣回娘家的路上死了,翠莲也被处死,去年接连死了两个姨娘,后院一下子空荡寂寥了不少。” 第一百二十章:还敢跑 “父亲身边少了可心的人怕也寂寞吧!”柳云锦笑着道,凤眸中光影幽幽。 老太太嘴一撇,“寂寞?他才不寂寞。何氏这几天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 “这样啊……”柳云锦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又随口道:“何夫人年纪大了一些,就算再怎么风韵犹存,也比不得十七八岁的少女来得标致动人。” 老夫人极是赞同地点点头,道:“她平日里也没少受宠承露,生了一个女儿之后,肚子就久久没动静了。这都入府十多年了,还要霸着我儿子专宠,也不给其他姨娘机会。唉……专宠也罢了,肚子没动静才是最急人的!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有几年活,只想着死前能再抱上孙子。” 柳云锦笑了笑,“云锦也想再添一个弟弟,好让奶奶不孤单。” “真是我的好孙女,”老夫人十分满意道,“只是你爹不肯再娶姨娘,我这心愿哪里能达成。我瞧你是个聪慧的,想让你帮奶奶出出主意。” 柳云锦心中早有打算,不急不忙道:“两情要想长久必须情投意合才行,若是随便塞进来的女人,爹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去喜欢在意。若是父亲自己看中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一听就觉得在理,眼放亮光,“你说得不错,只是你爹的心都被何氏迷住了,哪有机会看上别的女人……” 柳云锦尝了一口香甜的桂花甜羹,才缓缓开了口:“若是奶奶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我会让奶奶尽快抱上孙子……” …… 因在老夫人那里吃了午茶,回来之后柳云锦随意用了晚膳就上床休息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警觉惊醒,总觉得空气中漫溢开异样的寒气。 轩窗半开,四周安静诡异至极,唯有一轮清冷的圆月照亮一地寒霜。柳云锦猛然坐起了身子,望着窗外孤辉的月亮,许久,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环珠,环玉……”她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回答。整个墨玉轩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人声。 黛眉微微蹙起,柳云锦拿起一根发簪藏在袖子中推开自己的房门向外走去,外屋几个人都睡得极沉,任她怎么叫喊推搡都没有反应。 看样子像是中了什么迷香…… 柳云锦看叫不醒她们只能作罢,一双凤眸望着窗外的寒月,冷得怕人。对方是谁?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无意向窗外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住了穴,定在了原地。 墨玉轩后面的院子中,树影婆娑,摇落一树月光。 平日里她用膳看书的小石桌边坐着一个人,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映射出玉一般的冷辉。一袭白衫如雪,配上肩头银白色的青丝,宛若是从月宫中降落人间的神祗。 似感觉到窗边有人在看他,君颐微微抬起了绝美的侧颜,琉璃色的异瞳遥遥望去,只看见他的小狼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君颐笑得恣意勾魂,虽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小狼崽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柳云锦咬了咬唇瓣,疼得钻心,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南陵王那只大妖孽,大晚上不睡觉,居然来到她的后院里!来找她花前月下? 若换做其他女子早就乐不可支了,而柳云锦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妖孽来找她绝不是好事! 凤眸一沉,她真的想要装作没看见,但环珠,环玉她们都还昏迷不醒,不知是那只大妖孽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让她不去见他都不行! 停了片刻后,柳云锦披了一件纱衣外衫,牙痒痒地走出了墨玉轩。 “小狼崽终于舍得下来了?让本王在这吹了好久冷风……”君颐坐在石桌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张面容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王爷不都已经算好了吗?给我的人下药让她们昏睡不醒,我怎么敢不来见您……”柳云锦同样似笑非笑,凤眸冷冷地睨着桌边的妖孽。 君颐眯着眸子笑得无辜,“小狼崽你可冤枉本王了,本王没有给她们下药,不过是让人点了她们的睡穴,明日一早就能自然解开。” 柳云锦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戒备少了几分,她还以为南陵王要以她们的性命做要挟。虽然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要挟的价值…… 她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庶女,能帮呼风唤雨的南陵王做什么?顶多是捏在他的手心里,做一只供他磨牙取乐的宠物。 然,她对做一只宠物没什么兴趣,更何况是做南陵王手心里的宠物。哪天惹了大妖孽炸了毛,直接就能把她捏死…… “那就多谢王爷手下留情了,若没别的事情,恕我不能奉陪,时候还早我回去补个觉,”柳云锦直接转过了身,一边打哈气一边往回走。 君颐的脸色沉了沉,就这么不想见他?怎么有种被人嫌弃的感觉。眼巴巴大晚上跑来,才说了两句话,就被她赶着走。 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咔嚓”一声手中的月光杯被君颐捏碎了,躲在暗处的影卫摇了摇头,柳家小姐真有能耐,能让主上吃瘪,还能活着走出那么远。 听到身后的声响,柳云锦步子一顿,感觉周遭的寒气更浓烈了,如同有无数条看不见的毒蛇在她周围吐信缠绕。 大妖孽不高兴了!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案,小心肝猛地发颤,柳云锦顾不得回身去看君颐的脸色,心里只想着逃命要紧! “本王还没尽兴呢!小丫头就想走了?”一抹魅惑人心的冷笑在薄唇边糜艳绽开。 白色衣袖盛着月光,如风划过,一道看不见的罡风从他指尖弹出,射向了柳云锦后背穴位。 眼看着墨玉轩的门就在眼前,她被定住了,僵硬地立在了原地。 身后君颐踏着月光雍容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一般,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与压迫。 “怎么不跑了?本王允许你跑,只要你能踏进墨玉轩的大门,本王就放过你……”君颐极是悠哉地走到她的面前,唇边笑容倾城,眼底漆黑如墨,直有摧城之势。 第一百二十一章:成他鼎炉 背着君颐,柳云锦翻了翻眼睛,她倒是想跑,但能吗? 感觉到背后冷若飞雪的气场之后,柳云锦磨了磨牙,换上了最无辜乖巧的模样,柔声道:“王爷弄错了,我并非想跑,只是……只是看王爷穿得这么淡薄,想要进去帮王爷取一件披风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本王错怪你了!”君颐挑着靡靡尾音,如古琴撩拨,神色不明。 “但本王记得你说想要回去补觉,难道是本王听错了?”白衣缓缓靠近她的背后。 高大的黑影完全挡住了她头顶上的月光,如同一张鬼魅的网将她整个捕了进去。随着夜风,她清楚的闻到了君颐身上冰冷的寒香气息,像是隆冬冰雪凝成的香气。清冷至极,不可捉摸。 她咳了咳,努力稳住心神,无辜望着月色,“可能是臣女言不达意,一不小心说错了……王爷丰神俊朗,倾国倾城,臣女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怎么会想睡觉呢?” 这话假得不能再假,她说着都忍不住竖起了寒毛。但身后的某只妖孽听得津津有味,笑意横生。 “小狼崽难得会说一句人话,本王心情不错,该怎么嘉奖你?”说着,一双如玉修长的手指从背后探了过来,轻轻勾起她一缕长发。 柳云锦气得要咬人,什么叫“难得会说一句人话”?她句句说的都是人话!还有这只爪子是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凤眸满含戒备地盯着她胸前这只白玉般的手。不得不说这只手完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指节修长匀称,一切都恰到好处,亦如这只手的主人。 但下一个瞬间,让她浑身紧绷,几欲骂娘的事情出现了,身后温热的呼吸夹着阵阵寒香贴了上来。月影下的两道身影几乎重合在了一起。 “王爷,请自重!”柳云锦的耳根发热,白嫩的耳垂似能滴出血来。 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上一世她和慕容阁也做过,但是绝没有让她如此的羞愤无措。 “中气十足,心脉有力,是个习武的料子,”身后的君颐一点都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咬牙切齿,自顾自评论道。 “王爷,你要点脸行吗?你再不解开我的穴,我就叫人来了!正好让那些痴迷王爷倾国风姿的人,看看王爷无耻下流的一面!”柳云锦美目带煞,死死瞪着背后紧贴她的“无耻之徒”。 对于怀中小东西的威胁,他很是不屑又很是傲娇道:“本王本来就有脸,何须再要脸。你叫人过来,毁的又不是我的名声,谁不知道当初你一心倾慕于我,眼巴巴求着太后为你指婚。” 对于行事恣意妄为,刀枪不入的大妖孽而言,你跟他说什么都是废话。 他有无数种办法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跟君颐这种腹黑霸道的妖孽斗智斗勇,她真是身心俱累,许久才满是无奈地出了声,“王爷摸也摸了,便宜也占了,总该把臣女放开了吧!” 如墨勾勒的眉挑了挑,“谁说本王是来占便宜的?本王什么美人没见过,要来轻薄你这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身板。” 说着,倾国如画的脸上还挂出了嫌弃的神色。 柳云锦身子颤了颤,她真想就此昏过去,醒来还能安慰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她活了两世,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还真没见过。 “本王难得心善一次,过会你别高兴得昏过去就行!平白能得本王内力的人,天地间就你一个。要不是看你柔弱如鸡,怕你被人杀了吃掉,本王也不用费这么多的心思代价……”不用去看身后人的神色,就知道他说话的时候肯定又是一脸嫌弃傲娇。 还没等她开口反驳,哑穴就被人点住了。 月光之下,一双美如玉璧的手毫不犹豫地探入她的衣襟中,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摸了一个遍。 柳云锦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倾城容颜。他的手指微凉有力,抚摸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像是在检查她的经脉和骨骼。 片刻的功夫,她却出了一身的汗,白嫩嫩的小脸蛋烧红一片,凤眸幽怨含恨地望着他,那架势像是要剁了他的手。 “年纪大了一些,但现在习武还不算晚,”他收回手之后,还不忘细致地帮柳云锦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 居然嫌弃她的年纪大!她说要习武了?她允许他乱摸了?凤眸中的哀怨又深了一层,老妖孽比她大了十岁,还好意思嫌她“老”,老牛乱摸小嫩草,也不嫌燥得慌,果然这张老脸厚得没边了。 手指在她身上两处点了点,她总算是能动,能说话了。 脸上的红晕不褪,微微散乱的长发下一张艳丽的小脸美若海棠,清澈的凤眸深处一片翻滚的黑浪。 摸也摸了,看也看了,各种亏她都吃尽了,现在跟南陵王翻脸,也是她得不偿失。这些亏,她都记着。终有一日,也会让南陵王也尝一尝被人各种轻薄,却不能反抗的屈辱滋味。 他们是同一种人不是吗? “小东西不乐意?本王可是一片好意……”他笑得祸国。 等眼底翻滚的愤恨羞恼平息下来之后,她才浅淡地勾起了唇角,“王爷也检查过臣女的身子了,何时传授臣女武功?” 学一点武功她能防身,不至于被人暗害掉。前世,她虽然血洗安泰,助慕容阁登基,也是只有蛮力不懂技巧。要是今生,她能学武傍身,说不定能比前世走得更远,能改变前世许多她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的平静和隐忍,让君颐意外又满意,若换做别的女人早就该寻死觅活了。 当然小狼崽眼中的怒恨,他不是没有看见。她不是不报,只是在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若非出手,一击必杀。这样隐忍无情的性子,像是孤狼,又像是他。就是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对柳家庶女格外上心,格外不同。 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望着清月,“你的经脉骨骼几乎长成,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现在再开始勉强学习,也是晚了。想要后天习武只有两种法子,一是易筋伐髓,但这种古法早已失传。只余下第二种法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易筋伐髓 柳云锦对上君颐清冷逼人的琥珀色异瞳后,心口跳了跳。易筋伐髓这种方法,她听说过。只要能过了这一关便能脱胎换骨,而过不了这一关便会死得极为痛苦。 除了易筋伐髓之外还有其他法门吗?她并不知晓,但看君颐的眼神,就知道恐怕比易筋伐髓还要困难。 只是片刻的动摇之后,柳云锦就定下了心神,她想要习武,她要变得更加强大,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上。 “小丫头想好了吗?第二种办法并不痛苦也无生命危险,却要让你放下所有的自尊与清白。”薄唇轻启,他清贵的嗓音靡靡,凝着蛊惑人心的轻佻。 她嗤笑出声,“清白?我在王爷面前还有清白吗?” 君颐想了想,赞同道:“这倒也是,你是本王的玩宠,在本王面前无需清白。到最后实在嫁不出去,本王会为你负责。” 为她负责?是娶了她还是帮她找个好婆家?这句话很有歧义,但柳云锦懒得去问。她不在乎嫁不嫁人,只在乎能不能达成此生重回而来的复仇心愿。 “第二种办法就是你成为本王的鼎炉,本王将一部分内力传授给你。以后你身上的内力便和本王一脉相承,再辅以‘九冥幽雪’的心法,能有所小成,至少可以克制一般高手……” 剩下的话,柳云锦没有心思再去细听,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他提到的“九冥幽雪”。这个武功,她有些印象。慕容阁也习武,一直追求更高的武功境界,所以一直在秘密派人寻找这个武功秘籍的下落。 传闻雪山老人的“九冥幽雪”至阴至邪,天下无人能破。只是在雪山被灭门之后,雪山老人也下落不明,“九冥幽雪”的武功也失传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被江湖人挣破头的至高武功“九冥幽雪”不仅没有失传,而且被南陵王学到了。 她也听慕容阁说过雪山老人阴毒嗜血,喜欢屠人满门,才招致仇家报复,落得灭门的下场。雪山武功通常只传直系血脉,绝不外传,所以雪山灭门,雪山老人失踪后,就再没人会用“九冥幽雪”。 种种念头,种种疑惑在柳云锦的脑中纷乱闪过,她望着君颐,神色惊疑不定。他和雪山老人是什么关系?她以前好奇过君颐的满头银发和琥珀色的异瞳,以为这是他天生的,只因他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就是这幅倾城而又独特的样子。 现在想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其中肯定又牵扯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往事。 倏忽间,君颐猛然靠近,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目光洞然,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小丫头似乎知道不少事情,难道说你也听过‘九冥幽雪’?” 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常年养在后院中,本不该知道这些事情。就算现在她承认知道,恐怕也说不过去。 她这幅样子骗不过南陵王的眼睛,所以她索性不说话。君颐放开了她,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接着说他没有说完的话。 “成为本王的鼎炉,就必须与本王肌肤相亲,血肉相融。其中双修就是一条捷径,能增强我们两人的内力,堪为互补。” 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月光下的白衣妖孽。 琉璃般的异瞳望着她,神色妖冶轻佻,但她知道君颐没有在骗她。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耳边响起寒玉碰撞般的声音,淡淡的不包含一点感情,只在等她的答案。 她想了想才道:“肌肤相亲,血肉相融,我都答应,但是双修还是算了……”她对名节之类的并不在意,只是怕疼。看君颐的武功修为,在床榻上肯定是个攻城略地,没有一个时辰不罢休的主。她现在这幅小身板,完全经不住大妖孽的一遍遍蹂躏。 她是过来人,上辈子还生了孩子,自是比一般小姑娘要想得多,能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 君颐扫过柳云锦脸上的红晕,只以为她是深闺小姐害羞而已,哪里知道她心中如此奔放的想法。 “什么时候开始?”君颐坐回石桌边望着渐渐隐去的月光,眸色不明。 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柳云锦给了回答,“天都亮了,就等今夜吧!” 环珠,环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小姐已经坐在桌边用膳了,只是眼下面挂着两团极重的青色,吃着碗中的饭菜,思绪却像是飘出了老远。 环珠,环玉对视了一眼觉得奇怪,她们昨晚睡得很熟,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小姐半夜有没有唤过她们。 两个人赶紧洗漱过来,伺候柳云锦用早膳。环珠察觉到了柳云锦的有气无力,开口问道:“大小姐,昨夜是没有睡好吗?” 大小姐经常睡不安稳,夜夜都做噩梦,后来在文嬷嬷的调理之下好了许多。今日这幅恹恹的样子,怕是又失眠了。 “是啊!”柳云锦拿着筷子,对着菜盘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做了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被一只厚颜无耻的妖孽占尽了便宜,还要拉着我一起双修。” 环玉年纪小,当即红了脸,随口打趣道:“大小姐原来是做春梦了,难不成是想要家人了?” 哪里是春梦啊!真是恶到极致的噩梦。 “只是佳人易得,良人难寻。过来给大小姐投庚帖的都不般配,要么门第太高求娶做贵妾。要么出身寒门,指望靠小姐飞黄腾达,就没有一个真心合适的!”环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环珠给她使了眼色,让她不要逾越了本分,管小姐太多的事。环玉这才捂住了嘴,几分愧疚失措地望着柳云锦。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小姐嫁个好人家。 柳云锦当然知道她一片好心,只是没睡够,脑子一片昏沉,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事情。她谁都不想嫁,要是让那些人知道她和南陵王的事情,恐怕早吓得把庚帖都收回去了。 她牺牲那么多也要习武的原因就是不想靠着任何人活下去,遇不到倾心的,她宁愿守着自己的心孤独终老。 第一百二十三章:互不干涉 只要她够强大,谁都不能左右她的决定,想法。 脑海深处迷迷糊糊又浮现出南陵王那张天地失色的容颜。等她够强大了,就改了君颐未来早殇的命运,把他纳入后院,做她的男宠,倒也不错。 “我去睡一会,若后院有人找我,不是重要的事情你们帮我处理了,” 晚上还要给大妖孽做他的鼎炉,她得好好休息,才有精力继续和他斗智斗勇。 …… 幽暗的地宫之中,十几颗夜明珠照亮了帘幕后的一切。 太后那不过几匹的金绡纱,却被用来做了帘帐,在夜明珠幽幽的光芒中闪着粼粼如水的光泽。 帘帐之下,白色纱衣垂落,寒香萦绕不散。 黄金榻上的美男,银色长发散落肩头,容颜完美无可挑剔。哪怕是闭目养神,周身也萦绕着暮雪般的逼人寒意。 蟠龙鼎中青烟缭绕,遮去了后面屏风上点点彼岸花的诡艳色泽。那是一张用几十块活人后背皮肤做成的人皮屏风,上面的彼岸花也是用血刺成,就连撑起屏风的架子也是森森的白骨。 屏风上的彼岸花在幽暗的夜明珠的光泽下,红得魅惑人心。 整个大殿暗香盈盈,冰寒彻骨,宛若一汪白骨堆叠的寒潭。 暗卫的首领冷月,如夜风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宫大殿内,淡淡的影子投在人皮屏风上,平添了几分阴魅。 “主上,二十四条人命都已收割,虽是一等一的暗杀死士,但背上的皮肤都还不错。”说着,冷月舔了舔凝固在唇边的黑色血迹,笑得嗜血冷魅。 “嗯,”黄金榻上的绝色妖孽轻轻哼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琉璃色的冷瞳微微睁开,神色慵懒高贵。 敢说他坏话的人世上没几个,看来柳家后院他养着的“小狼崽”皮又痒了,晚上去要好好磋磨她一番才行。 准备退下的冷月停住了脚步,狭长的眸子盯着黄金榻上的人影,眸光晦暗不明。 “还有其他事?”清寒的声音响起凝着一丝厌烦。 “主上……”冷月单膝跪下,犹豫许久才开口,“很快就又要到圆月十五,主上身体内的蛊毒会发作,往日都是靠着内力压制才无性命之忧。主上若是将内力分给柳家小姐,怕是要受蛊毒的反噬之伤。” 冷月的剑眉微蹙,他想不明白,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后院小姐,这样的小姐在东陵中能一抓一把,为何她能得到主上的如此对待。 柳家大小姐…… 他见过,姿容国色天香,也极是聪慧敏锐,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若是成为主上鼎炉,供主上采阴补阳也就罢了,但看主上的态度,多半舍不得用她采阴补阳,而是要自己的内力匀一半,赠与她。 “本王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垂落的帘帐,猛然被杀气冲开。 金绡纱无风狂舞,光影交织。 冷月被飞舞的金绡纱击中,胸口剧痛,嘴角溢出了一缕血丝。 黄金榻上的君颐淡漠地望着他,目光比月色更冷。 “属下知错……”对上琥珀色的异瞳之后,冷月用头撞地,久久不敢动弹。 等金绡纱停下之后,许久,冷月才敢继续开口道:“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太后对主上的刺杀不断,算上这批抓获的死士,已有三百人之众。得太后示意,王皇后这些日子笼络外戚党羽,剪除了不少六部中我们的人,后宫中的眼线也折损了不少。王党一直给玉宣帝上奏,弹劾王爷居心叵测……” 帘幕后面清冷华美的声音凝着寒香传至,“命令后宫的人在凤仪宫下埋下巫偶,将此事嫁祸到王皇后的身上,她既然坐不好皇后的位置,就让她滚下去换人。太后老人家有事操心,才不会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要本王的命!至于王党,把他们家眷的舌头都割了,没了舌头说话,才能让他们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冷月微微点头,把主上的命令仔细记下。 待他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淡如飘雪的声音,其中夹着戏谑的笑,“把这二十四颗人头仔细包好,放到太后娘娘的床头,让她亲手打开才有意思。有来有往,才是本王的风格。” 早上补了一觉,等到了半夜她也没什么困意,只得披衣起来。 墨云轩和昨天一样寂静无声,环玉,环珠不知何时被人点了睡穴,躺在床榻上睡得昏沉。 她出了屋子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君颐。 修长莹润的指尖抚过冰冷的琉璃夜光杯,杏花色的菱唇微微翘起,一笑勾人,“觉睡够了?本王以为你夜会周公,把本王给忘了。” 这只大妖孽时时刻刻都不忘调戏她,柳云锦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惊为天人,又好心要教臣女武功,臣女哪敢相忘。” 墨云轩后面有一大片竹林,此刻月上中天,虫鸣唧唧。风过竹林,万竿响动。 君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张莹润艳丽的小脸上只有一派镇定,没有半点羞怯担忧。小丫头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胆色谋略。 利害相权,取其重,这个道理,她极是了然。 他主动教柳云锦武功有他的原因,但他想不明白小丫头养在深闺之中,被人保护得极好,为何做这么大牺牲,也想跟他习武。 但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说就不去问。 “王爷选好地方传我内力了吗?”既然要肌肤相亲,血肉相融,就得找个隐蔽无人的安全地方。 她虽不注重名节,但也不想把自己的名节毁在这只妖孽的手里。要知道这只妖孽也非良人,再过两三年就会遇到南诏公主,并对她一往情深。 她知道未来结局,就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去竹林!”他说完这三个字,就干净利落地抱起柳云锦,御风而过。 竹林之中已经铺上了一层极厚的毯子,明月在上,落叶飘然,本是极有意境的所在。但对上君颐这张颠倒众生,戏谑轻佻的容颜,就什么意境都没了。 琥珀色的琉璃瞳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是你脱,还是本王帮你脱?” 柳云锦瞪着他,双颊微醺,极是利落道:“你脱你的,我脱我的,互不干涉!” 第一百二十四章:调戏个 说完就去了竹林深处,晚风吹过顺便带来悉悉索索,令人想入非非的脱衣声。 明知什么都看不到,但柳云锦的脸红了又红,解个腰带手就哆嗦了好几回。脱得还剩兜衣内衬的时候,她实在是脱不下去了。 暮春的晚风微凉,吹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柳云锦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往竹林中铺了地毯的方向走回。 等她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大妖孽已经安稳地盘腿坐在了毯子上,身上披着一层薄如轻烟的纱衣。蜂腰细臀,凝脂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柳云锦擦了擦要喷出的鼻血,心中感叹,妖孽就是妖孽,穿比不穿更诱人。 一直闭目的君颐睁开了眼睛,对上她微红发热的面容,笑得勾魂蚀骨,如三月杏花靡靡飞落,“小狼崽你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既然你欣赏本王的美,就坐下来慢慢看吧!你也不用如此心急,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朝夕相对,鱼水相融,双修登极。” 凤眸幽幽地望着他,死命磨牙之后,她才慢悠悠道:“王爷你的脸掉了,赶紧捡捡。” “小狼崽真是牙尖嘴利,”君颐极是不留情地讽刺道,“也不知是谁刚刚一直盯着本王上下乱看,一幅要把本王吃拆入腹的架势。” 王爷咱能要点脸吗?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柳云锦浅笑如花道:“王爷倾国倾城,臣女不仅想吃拆入腹,还想就地正法,最后纳入臣女后院,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不要脸,她也会。 君颐的这张妖孽脸变了变,换做旁人这么气他,早一掌打死清净了。偏偏牙尖嘴利的是小狼崽,让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柳云锦挑了挑眉,几分狡黠几分灵动,模样极是诱人可爱,“王爷既然无话可说,咱们就开始做正事。” 这幅得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要狠狠磋磨蹂躏…… 胸腔起伏了一会,君颐才平稳了自己的情绪,不知从哪拿出了两条丝带,将其中一条递给了柳云锦,“将眼睛蒙上,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她接过丝带的时候,多看了君颐一眼。 被柳云锦呛了一回,正愁无处发泄的君颐冷冷嘲讽道:“本王也会蒙上,对你这具搓衣板似的身子,本王毫无兴趣。” 搓衣板?她哪里搓衣板了?柳云锦经他讽刺之后,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兜衣下的两个小山峦,明明不大不小,手感正好,以后再被男人滋润滋润,绝对是傲视群芳。 君颐也随她的目光看去,藕粉色的兜衣衬得她脖颈以下的肌肤,一片白腻细滑,宛若上等白玉,泛着剔透光泽,光是看着就知道手感极好。 兜衣下面山峦起伏……确实不是搓衣板。 “王爷觉得如何?”注意到君颐的视线之后,柳云锦幽幽问道。 “尚可……”君颐下意识地回答道。 “王爷慢慢看,以后我们朝夕相对的机会多的是,会叫王爷看腻的!”柳云锦淡淡揶揄,不等大妖孽发怒,就把丝带系上,遮住了眼睛。 眼不看,心不跳。 君颐捏着丝带愣了愣,才知道小丫头是在讽刺他之前说的话。小东西越来越不怕他,敢跟他叫板了。 见她素白的小手去勾自己的吊带,他才把丝带系了起来。双臂张开,浑身爆发出一阵内气,纱衣便随风飞落在了一旁。 “王爷,你身边的暗卫不会偷看吧?”柳云锦歪着头,问他。 君颐满是戾气地冷哼一声,“他们要是敢偷看,本王会把他们眼睛挖下来塞进他们裤裆里。” 他的小狼崽,谁敢去肖想!他把她带来这传授内力,早已做了完全考虑。 “伸出手来!”君颐命令道。 柳云锦依言伸出了自己的两双手,转瞬,就被一双温暖修长的大手给握紧了。他的手温暖细腻,没有一点瑕疵,和柳云澈满是薄茧,伤痕的手完全不同。 大妖孽果然无处不完美! 低沉的声音随着晚风响起,“收心凝神,屏除一切杂念,不管过会感受到什么,都不要乱了心智,移开双手。” 柳云锦点点头,君颐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回答一般,开始往她的身体内输送内力。 她的根骨极佳,又是完璧之身,非常适合“九冥幽雪”这样至阴至寒的武功。 一股凝着冰雪般的寒流从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涌入她的身体,又顺着她的经脉运行于她的全身各处。 不同于晚风吹拂身体上的寒凉,这种寒彻来自身体内,好似血液肉体中都凝结出了无数冰晶,这些冰晶刺痛分割着她的肌骨,让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今日,她终于明白凌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娇弱的身体耐不住巨大的痛苦在微微颤栗。 “只有打通你的奇筋八脉,你才能成为本王鼎炉,才能开始习武……”向来没有同情心,从不多言的君颐,感受到掌心中小手的微微颤抖,忍不住低声抚慰她。 柳云锦没有回应,感官都被疼痛填满,痛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经过最初断筋销骨般的疼痛之后,痛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身体宛若是一朵砰然绽开的花朵,每一处都极为舒畅平滑。 她形容不出那样的感受,分割肌骨的冰晶化为了微凉清澈的泉水,滋养着她身体各处。 君颐用内力帮她打通奇筋八脉后,不紧不慢地给她输送内力。她的根骨不错,但体质稍差,没有一点习武基础、一下子承受不了他浩如烟海的浑厚内力,只能循序渐进地传授给她。 不知不觉中,她的灵台,感官都变得清明起来,她能敏锐嗅出晚风中夹杂的青竹气息,能分辨出每一片竹叶落下的声音。 天地还是原来的天地,但在她的感受中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身体内的“泉流”越聚越多,开始在她经脉穴位各处乱撞,每一下都仿佛要冲破撕裂她的身体而出。舒适感退去,被另一种痛楚占领。 第一百二十五章:简直找打 君颐感受到她体内真气的动荡,薄唇轻启,念出了口诀,“聚气丹田,通往百汇……” 这些穴位都是人体大穴,前世里她在慕容阁习武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看过一些。顺着君颐念出的口诀,她开始引导身体内乱撞的真气内力归入百脉丹田。不一会,这些微凉的“泉流”就能在她的身体内自行流动运转,再没有一点撕裂般的痛楚。 君颐微微诧异,她一个内宅小丫头懂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她的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 江湖朝廷数十载,踏风过浪,第一次遇见连他也看不透的人。 收回心神之后,君颐收回了内力,也放下了双手,柳云锦随着他的动作,也收回了自己的双臂。 保持这么久的对掌姿势,她的胳膊都酸了。不过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身轻若燕。 “多谢王爷传授内力!”柳云锦盈盈笑着,发自内心感谢他。如今她耳聪目明,一般人想要取她性命不再容易。 君颐微嘲地勾起嘴角,笑容冷魅倾国,“本王从不做善事,所以你不用这么早谢本王!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本王传你内力,同样也要了不菲的代价。” 笑容停在了唇边,她早知道会有代价。南陵王是何许人也,如何会做亏本的买卖。当年送玉宣帝登上皇位,同时也将整个东陵王朝握在了手中。 跟大妖孽谈“买卖交易”,她从不奢望能赚,只求不亏。 唇角微展,柳云锦声音懒懒道:“王爷日理万机,还能想着给臣女传授内力,这番好心好意,除非是看上臣女了!但臣女有自知之明,蒲柳之姿哪里配得上王爷的惊为天人。天下美人再美,跟王爷一比都是胭脂俗粉。所以王爷就请直言,到底要了何种代价,也好让臣女有了心理准备,省得被王爷吓出病来。” “你这张小嘴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低沉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修长的指尖就已点在了她的朱唇上,“如你所愿,本王现在不仅很喜欢你这双眼睛,对你这条舌头也爱不释手,不如割下来泡在盐水里,供本王终日赏玩如何?” 修长的指尖凝着一丝蚀骨的寒意,不轻不重地摩挲她的嘴唇,像是在蹂躏玩弄掌心中的花瓣。 许是练了“九冥幽雪”的缘故,他的身上总是缠绕着冰雪般的寒意。被激怒之后,寒意更是压迫逼人,宛若不会停息的暴风骤雪。 饶是她活过两生两世,也经不住他周身狂暴的冰雪煞气,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嘴唇上传来暧昧而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吐出的蛇信,她没有一丝动情,只感到恐惧。身子一动不动,摆成屈辱迎合的姿态供他“温柔”抚摸。 她忘了他不是一只魅惑横生的猫,更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将他惹怒之后,必须奉上血的代价。 “小丫头,本王还没割去你的舌头呢!怎么不说话了?来,再说两句给本王听听……”他贴近她的面容,月光下白色的丝带遮去了琉璃色的异瞳,只留下弧度完美的冰冷下颌。 指尖微微用力,唇角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扭动身子。胸前的柔软划过他坚硬的胸膛…… 两个人皆是一颤。 她的肌肤温热,他的肌肤冰凉。 绯色一点点爬上她的容颜,嫣红的色泽比蔷薇更诱人,她冷笑着开了口,“王爷现在满意了?” 君颐停顿之后,终于收回了手指,逼人的寒意退去。一袭薄薄的纱衣落在了她的身上,听不出喜怒的浅薄声音传来,“把衣服穿上!” 柳云锦脸色绯红如血,怒不可遏。这是什么意思?占了她的便宜之后,还嫌弃她胸小?她明明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凭什么南陵王的声音听上去比她更冷! 将落在肩头的纱衣穿上之后,她一把拽下遮在眼睛上的白纱。 君颐身上不着寸缕,月光下肤如凝脂,完美无缺。双腿修长匀称,臀部比她还要翘一些,再往上就是垂满银发的后背,宽厚结识,仿佛能挡住一切风雨。 看到妖孽勾魂的背影之后,她赤足飞快地向他跑去。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君颐惊愕僵硬地停住了脚步。 下一个瞬间,薄纱从他的肌肤上划过,轻若蝶翼。 柳云锦在他前面停住脚步,踮起脚,快而狠地咬上了他姣好浅淡的薄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给君颐反应的时间。 刺破的疼痛之后,血腥在两人的唇边溢开。须臾的功夫,仿佛过了千年之久。 竹林中风停了,一切都静了,唯有月光倾泻而下照在两个人紧密靠近的肩头,青丝白发交织在了一起。 舌尖尝到他唇角的血腥之后,丹田之中的内气翻涌得格外厉害,这恐怕就是“血肉相融”带来的裨益。无怪乎,双修能增强两个人的内力。 柳云锦往后退了一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中挑衅十足,语气却无辜至极,“王爷轻薄于我,我也轻薄王爷一回,这样就两清了。得了王爷的鲜血,我的内力确实又有了些长进,王爷多谢了!” 说完之后,周围的空气又冷了一度。蒙在君颐眼睛上的丝带不知何时掉了,一双琉璃色的寒瞳,幽冷莫测地凝着她。 柳云锦干干笑了两声,是她刚刚被羞怒冲昏了头才会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事。现在怎么办?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掉头走?大妖孽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哪里会放过她。 她故作羞怯地扑闪着睫毛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君颐,目光在他带血的唇角,光滑结识的胸膛前来回晃荡。 真是看哪里都不好,细窄的腰腹再往下,她是打死也不敢乱看了。君颐那张妖孽面容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霜。 “报复回来,舒服了?”凉飕飕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柳云锦忙不迭抬头,送上了一记乖巧妩媚,又讨好可怜的笑容,“王爷言重了,给臣女十个熊胆,臣女也不敢报复您啊!是王爷颜色太好,过于倾城,臣女一时没有忍得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隐瞒不住 她极有眼力劲拍马屁道,把大妖孽哄开心了,毛摸顺了,她这条小命今夜才能保住。 君颐龇着尖利的牙,冷笑了两声,但脸色明显好看多了,也不知是哪句话愉悦了他。柳云锦松了一口气,摸摸了自己的小细脖子,这颗脑袋不用搬家了。 “本王的血便宜你也罢了,只怕到最后会便宜了别了,”月光下,琉璃般的异瞳幽冷寒彻得怕人,“若是便宜了别人,不管是谁,本王定会杀了他!” 晶亮的凤眸闪了闪,她的内力增进了,又岂会便宜了别人?她又不傻,难道会把自己身体内好不容易得来的内力传与别人? 君颐知道她没有明白自己说的话,笑容极冷道:“你是本王的鼎炉,注定此生只能给本王一人享用,必须为本王守身如玉。若与其他男人苟且,你的所有内力,都会被破你身的男人尽数得去。只有跟本王,才不会如此。” 柳云锦问道:“这也是王爷所说的代价吗?若王爷不要我,我这辈子都不能嫁给其他男人,也不能与其他男人洞房花烛。” 君颐微微颔首,莹润的指尖挑起她一缕秀发,绕在指甲玩弄。琥珀色的瞳,划过一丝戏谑妖魅,“小丫头你很聪明。等你再长大一些,想要尝一尝鱼水之欢的滋味,本王也可以成全你。反正双修得益我们两人,你爽,本王也爽。” “多谢王爷一番‘好意’,臣女自有办法解决身体需求,无需王爷费心,”柳云锦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勾起莫测冷艳的笑来,“王爷还是担心一下自己不着寸缕的问题,万一给王爷属下看到,岂不是要毁了王爷高贵冷傲的形象。” 君颐难得心情颇好,看着月光下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想要把她再抓进手里玩玩。但想着自己还穿衣服,万一再有个肌肤之亲,小东西就又要报复了,他只得作罢。 “小丫头还小,没尝过双修的销魂滋味。本王会等你长大了,思春了,按捺不住之后,主动来找本王。” 对上厚颜无耻的妖孽,她的脸一晚上红了几次,“王爷这么笃定,又怎么有耐心,就慢慢等吧!只是那时候王爷已经三十多岁了,风韵不在了,臣女未必会对王爷动心,想着找王爷解决……” 君颐磨了磨牙,冷锐地盯了柳云锦一眼,“不想脑袋搬家,就立马从本王的眼前滚蛋!” …… 奇筋八脉打通后,回到墨玉轩之后,只是睡了一会,她也觉得精气神十足,四肢百骸都被浓厚的内气包裹着,说出的舒服。 环玉伺候柳云锦起榻洗漱的时候,才满脸喜色地道:“小姐可能不知道把!三少爷身子已经好许多了,现在已经能出兰亭阁走动了。” 柳云锦也不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这个消息确实极好,总算是没事了。” 她想着自己现在有了内力,也不知能不能帮上他一二。随即转念之后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到时候云澈问起来,她不好解释。 到了下午的时候,云澈就来了她的墨玉轩。 “姐姐,几个月不见,云澈当真想你,你也不来兰亭阁看云澈。云澈新创了一套剑法,想使给姐姐看!”俊眉一挑,他就孩子气十足地朝着柳云锦抱怨道。 只是几月不见,柳云澈似乎又长高了。在边塞饱经风露的小脸也被养得白嫩不少,现在活脱脱一个江南的俊俏公子哥。只是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凛然杀气。 “姐姐也想你,只是为了让你好生养病,姐姐哪敢去打扰。”柳云锦也不挑明是老太太的命令,免得云澈和老太太生了嫌隙。要知道在这后院之中,只有老夫人把云澈放在心尖上疼爱。 小厨房中的糕点做好了,环玉搁在盘子上,端着送来。 快到小桌边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眼见着糕点就要打落一地。 这一幕,在柳云锦的眼中一点点变慢变缓,她先柳云澈一步,握住了点心的托盘,而柳云澈握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柳云澈的朗目中划过一丝惊讶疑惑。 “小姐,是环玉不小心,环玉该罚!”环玉赶紧跪了下来,一脸愧疚,她做事不够小心,差点就打翻了托盘。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皇宫里,她就该被打发到慎刑司了。 “不要紧,不是还没打翻嘛!你先下去吧……”得了柳云锦的谅解之后,环玉才一脸自责地退了下去。 “弟弟,这是文嬷嬷亲手做的核桃酥饼,以前也只有皇宫里才能吃到,”她笑着,把碟子推到了柳云澈的面前。 柳云澈随意尝了尝,神思恍惚,目光一直落在柳云锦的身上,剑眉皱着,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知道柳云澈肯定是发觉了什么,她有内力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习武之人。 “弟弟,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柳云锦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她信任柳云澈,把事情挑明之后,她还有其他打算。 “姐姐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柳云澈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柳云锦眉黛点了点,“为何这么问?这武功有问题吗?” 柳云澈摇了摇头,才缓缓解释道:“没有问题,相反的是姐姐身体内的内力十分醇厚纯净,我都不曾见过如此纯净绵长的内力。姐姐体内的内力并不多,想来是最近刚学,但刚学之人不该能练出如此纯净,没有杂质的内力……” 她也不加遮掩,直接敞开道:“是我做了一个交易,从别人那得来的!”当然,她不能告诉柳云澈,她做了南陵王的鼎炉,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想必云澈知道后也不会答应她这么做。 柳云澈点点头,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从他姐姐身上的内力就可以看出,给柳云锦传授内力的人是世间罕见的高手。只是他想不到有谁的内气能纯净如雪,深厚难测。 “弟弟,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她不是不信他,只是要他一个保证,才能说下面的话。 柳云澈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姐姐会武功是件好事!等云澈回了边关,没人保护姐姐,姐姐也能够自保。” 这次他落水,是柳云锦救了他。等下次柳云锦遇害,又有谁能来救她?这后院中皆是一群不怀好意的鬼物。 第一百二十七章:恶趣味 “云澈自创了剑法,那教我如何?”君颐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忙人,从边关到朝廷,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不可能夜夜都来找她,传授她武功。 光有内力,没有招式,也是没用。艳丽的眉眼笼上了肃杀,她要尽快变得强大起来,学会武功…… 如今已是开元一百九十年,有很多即将发生的事情经不起等待了。 柳云澈眼睛一亮,俊朗的眉眼射出月光般柔和的光辉,“姐姐和其他深闺倒是不同,不爱绣花,爱习武。难道哪天姐姐也要褪下红装,穿上军装,跟我一样当个统帅将军吗?姐姐容颜如花似玉,穿上铠甲铁衣的模样,我想不出来……” 这只是一句打趣的笑话,两个人都没有往心里去。 几年后,天下风云再起,他带着十万大军从边关赶来。在如血残阳下,他看见了一身雕翎戎装的柳云锦,艳容冷肃,凤眸含威,哪怕是站在“画中仙”君颐身边,也是倾国绝艳,天下再没有人能把军装穿得如此睥睨风华。凤凰一旦展翅,天地为之失色。 “弟弟只取笑我,还没说答不答应呢!”柳云锦笑嗔,目光幽幽,“女子未必不如男儿。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真愿脱下红装穿上军装,用汗马功劳成就生前生后名,总好过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中,受人暗算摆布。” 柳云澈失笑,“姐姐性格刚强直率,和我相类,可惜是个女儿身。姐姐想学武功,我定尽心尽力去教。” 两个人有了决定之后,柳云锦便随柳云澈去了兰亭阁,一来那里地方大一些,二来兰亭阁里伺候的人不多,学武功也不怕被人撞见。 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柳云锦已累得满头大汗,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躺在温暖的木桶里就打起了盹,幸好被环珠看见,将她叫醒过来。 环珠还取笑道:“小姐不过是去了一趟三少爷那,难不成是去帮三少爷做体力活的,怎么会累成这样!三少爷也太不懂心疼人了,放着院里下人不使唤,就用我们的小姐做苦力。” 柳云锦苦笑无奈道:“是我自愿的,哪里能怪云澈。” 云澈仔细教她剑法招式,如何进攻,如何防守,如何偷冷空,已是尽心到底了。说来,恐怕云澈比她还累。 随意用了晚饭之后,柳云锦就早早睡了,沾了枕头就入了梦。 到了半夜,枕边一阵寒香袭来,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 柳云锦半醒半寐地睁开眼睛,感觉脸颊上酥酥麻麻,下意识伸手去掸,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了。 她这才惊得坐起,借着朦胧月色望着身边的人。 “终于醒了,本王以为要在外面吹上一宿的寒风呢!”大妖孽龇了龇牙,语调嘲讽。 她今天太累,以往半夜记得有只妖孽在等她,她都会醒过了。结果今夜累得实在睁不开眼,让大妖孽的长发都被风给吹乱了。 “王爷,等我穿个衣裳……”她对上大妖孽凉透的眼神,笑得小心翼翼。 她身上只穿了个兜衣,外面披了一件薄衫,春光根本挡不住。 君颐青墨勾勒的眉头挑了挑,不耐烦道:“穿什么穿?反正过会还得脱!” 说着把柳云锦打横抱起,临窗飞出,直接跳上了墨玉轩的房顶。今晚的月色朦胧,明月周围笼罩着一圈淡白色的光晕。 光晕下的君颐格外丰神俊美,一袭淡蓝色的广袖薄衫,外面罩着一层银丝织就的纱衣,翩然随风,真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她看了一眼赶紧就移开了视线,免得大妖孽又笑她色欲熏心,急不可耐。 “王爷,为何带我来房顶?”她站在房顶上,墨玉轩周围的一切景象都一览无余。 同样在房顶上面的他们,也能被下面的人看得清楚。 “你是傻了?”君颐理所当然的样子,欺身上前,伸出手要解柳云锦的衣裳,“本王要在这传你内力。” “王爷才是傻了,在房顶上传我内力,是担心别人看不见吗?”她一个侧身,推开君颐的同时,脚尖微点,急速往后退了三步。 君颐的琥珀色异瞳中划过流星般的诡寒光芒,“小丫头从哪学了两招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反抗本王了!” 薄薄的菱唇似讥似嘲地扬起,朦胧月色下,一缕缕无形的寒意从他身边缓缓溢开,如同诡异冰冷的藤蔓从她脚踝起往上缠绕。 她忍不住又想往后退几步,对上这双琉璃异瞳,她像是看见了幽冷无尽的白骨深潭。 还没等她后退的步子迈出,就被君颐掠过的掌风轻而易举地裹进了他宽大结识的怀抱中。 雪发垂下,凝着一股风雪般的寒香。俊美如铸的倾国之颜,一寸寸在她眼前放大,轻嗤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想要翻出本王的手心,至少也得学了本王的九成功力才行。这才得了本王一点内力,就这么按捺不住想要毁了约定?你记着从你成为本王鼎炉的那一刻起,你永远都只能是本王的人,这辈子都逃不掉。” 幽幽的凤眸映入月色,像是晕开的泪光。 她想不到君颐会这么说,就如此不信任她吗?心口微微一痛,如同被谁栽下了一颗荆棘的种子。 “王爷多虑了,既是我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她凝视这这双冰冷无情的异瞳,嘴角的弧度同样轻嗤,“臣女只是觉得在屋顶上坦胸露腰有伤风化,如果王爷情趣特别,非要选在房顶上,臣女也无话可说。” “说了这么多,也是无话可说?”黑色细长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晕开一片诱人莫测的阴影,“本王一点也不喜欢你唇边的冷笑。” 话虽这么说,君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收敛了逼人窒息的寒气,琉璃色的冷瞳里也多了几抹醉人心魂的流光。 “王爷的冷笑未必比臣女的好看到哪去,臣女也不爱看!”她露出了尖锐的“小狼牙”,毫不客气地回道。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无声失笑,看来刚刚自己发怒的样子是吓着她了。想到“发怒”他微微一愣,登顶巅峰,手握重权,他有多久没有发怒过了?唯有对上怀中的小东西,他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八章:换个地方,换种情致 世间任何人都可以骗他,算计他,要他的命,但怀中的人不可以。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一想到自己亲手调教驯养的小狼崽对自己刀剑相向,他就有种欲毁天灭地的怒气。 “王爷抱够了没?臣女要脱衣服了……”她掀了掀眼皮,声音淡淡。反正她没想过嫁人,也不用考虑什么男女之防。而且,大妖孽这张面容绝色无双,她也不吃亏…… 怀中的小丫头经常是这幅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有在他动怒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委屈却又讽刺的表情来,真像个满身是刺的小刺猬,一点不能吃亏。 这脾气让他喜欢又不喜欢,总想着撕破她脸上这层淡然平静的面具,逼她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搂着她的双臂用力,不容她抗拒的刹那,微凉的薄唇贴上了她的朱唇。 柳云锦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白色的雪发轻轻地落下,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树零落的梨花,寒香阵阵,如风吹雪。 他极有耐心地一遍遍勾勒描摹她的唇瓣,直到柳云锦忍不住要呼吸喘气的时候,才开始攻城略地。 舌尖交织的那一瞬间,柳云锦眼中划过了疑惑。 她并不排斥他的亲吻,甚至有种要沉溺的感觉。他的气息寒香清冷,她不排斥。他的唇齿间的味道微醉如酒,她也不排斥…… 脑海深处划过前世种种,慕容阁的背叛,儿子的头颅,柳云熙得意尖锐的笑。 双臂聚气一股内力,趁唇边的人没有发觉,狠狠将他推开。 凤眸看向他的眼神,近乎恨意。 “王爷一次次侵犯我,很有意思吗?”她伸手狠狠擦了擦嘴唇,微肿的唇角还残留着刚刚缠绵的热度。 以前,她没有看清过自己的心,所以对他的触碰轻薄,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唇齿交缠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定绝情,她的心,动了。 两个人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她可能会沦陷,像前世一样傻傻地献上一颗真心。但一件件血仇还未报,她不甘就此被情所困。 况且,南陵王命中的另一半不是她,她已知这样的结局,实在不想再和另外一个女子去抢夺一份爱,那样的感觉太累太苦。 君颐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没有说话。小狼崽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甚至说是厌恶。心中泛起无名的怒火还夹着些许无措…… 柳云锦转身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准备跳下房顶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别走。以后本王会注意,你到底是女儿家面子薄,这一次是本王做得太过火了。” 站在屋檐边的身子顿住了,她脸上划过诧异。只手遮天,从未给人低头的南陵王向她道歉了。 她想要的是他这句话,但听到之后,心却更乱了。 内力汇聚,还没等她跳下,就被人死死地按进了怀中,“本王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还想如何?柳云锦你别忘了,你终究是本王手心中的玩物。本王不许你走的时候,你哪都不许去!” 对上这张愠怒薄寒的面容,她像是醒了一般,强忍着心尖的刺痛感,重重地点头,笑容疏离,“我忘了,我是王爷的鼎炉,是王爷打发空虚寂寞的玩物。如此也好!” 她也是以色侍人,供人消遣罢了,若牵扯到真心,只是平白笑话。他们之间用“交易”这个词更贴切,她奉上媚色、名节,他教她武功,供她复仇。 君颐伸出手指,想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疏离的浅笑。他这么说无非是想留下她,却,好像把她推得更远了。 她的心在排斥他! 他俯身而下,薄唇划过她的耳边,“你是本王的玩物,本王觉得玩弄这具稚嫩的身子没什么意思,还是玩弄你的心更有意思一点。” 对上这双冷戾的异瞳,柳云锦同样展颜。那一点暧昧挑开来之后,反而没什么了。 “臣女要是献上这颗心倒没什么意思。传言天下间王爷无所不能,王爷若是有那本事,就来取臣女的这颗心好了!”她舔了舔朱唇,笑意媚惑挑衅。 君颐捏着她玲珑精巧的下巴,吐气微寒道:“也是!你若主动献上真心,和那些莺莺燕燕也无区别,天下倾慕本王的人,不计其数,不多你这一个。但,本王偏偏对你的心很感兴趣,这可怎么是好?” 莹润的指尖凝着月光在她的胸前游弋而过,玉面之上薄唇浅淡,一笑芳华,“确如你所说,事情太容易,反而会失了兴致。本王会等到你愿意奉上真心,自愿躺在本王身下邀宠的那一天。” 柳云锦刚想说不会有那一天,她身上的衣服就全碎了。 艳丽的小脸皱了皱,不悦地瞪着君颐,“王爷,我好好的兜衣就这么没了!您就不能温柔一点吗?非得这么暴力!” 贴身感受过之后,她才察觉到君颐内力的深不可测,而且强悍的内力被他控制得极好,毁了她的衣服,却没有伤到她一星半点。 “来给你机会,把本王的衣裳也震碎了,让你报复回来!”君颐放开了她,琉璃花般清冷勾魂的笑从嘴角蔓延到眼梢。 柳云锦蜷缩着身子,勉强遮着春光,一口银牙要被咬碎。她身上的内力少得可怜,而且她根本不懂操控内力的心法门路。 “本王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用。人弱被人欺,下次被本王压身下的时候也顺从一点,”他从袖中拿出一根绸带先系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才递给了柳云锦。 她没用?呵呵,她会让君颐明白,女子和小人都不能惹。 在绸带递过来的时候,柳云锦一个轻跳将君颐扑倒,顺势压了上去,随即用柳云澈教她的指法,点住了君颐的穴道。 “王爷,此番感觉如何?”小手从他银丝的薄纱外衫里探入,毫不留情地抽开了他的腰带,浅蓝色的月华锦衣散开,露出里面冷白色的肌肤,条理分明。 工笔描摹的眉眼微蹙,声音凝着一丝慵懒,“速度够快,穴位分辨得清楚,是个可塑之才,本王没有看走眼!然,本王的‘九冥幽雪’不是让你用在这些三脚猫的功夫上的,你想学本王就把‘九冥幽雪’的心法给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人皮心法 “王爷,是不是派人监视了我?”一边说,手中的动作不停,几瞬的功夫,他身上浅蓝色云锦的衣服就被她撕扯得零零碎碎。 “你是本王的掌中物,本王在意你是自然。柳云澈虽是个可塑之才,但还不够资格教你武功。”君颐直接道,落在他腰间的小手也用力起来。 柳云锦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淡淡道:“王爷文成武德,天下难寻,云澈如何能跟王爷相比!但云澈比王爷要小上十多岁,十多年后未必会不如现在的王爷。” “小丫头护短得厉害,都不让本王说句实话。你把本王压在身下这么久,衣服也撕了,肉也捏了,是不是可以做正事了?要不然,天也快亮了。”他说着,优雅地坐起了身子,握住了柳云锦的小手。 柳云锦下颌线条绷紧,“你一直装得被我点住了穴?” “是也不是,你的手法精准,只是力道不够,本王用内力冲开了穴位。难得有美人伺候本王脱衣,本王不舍拒绝。”撩拨人心的嗓音响起。 “原是如此!”她技不如人,当然无话可说。 两人衣服褪尽之后,在朦胧月色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内力传授。 晨曦微露的时候,一道影子无声地落进了墨玉轩中,不顾怀中美人一脸寒霜把她放在了床榻上。 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脚丫露在黑色披风的外面,说不出的魅惑诱人。 瞥见君颐那双不怀好意的冷眸落在自己的小脚丫上,柳云锦黛眉微蹙,飞快地把一双小脚丫收进了披风里。 君颐挑着眉,眼波含笑,“害什么羞?你身上哪儿是本王没见过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身白嫩雪肤不似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一般令人讨厌,堪怜得很呢!” “王爷也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高贵清冷,十足的登徒浪子!”柳云锦声音冷冷道,一双清亮凤眸鄙夷地斜睨着床边的人,“王爷,天快亮了,您该走了吧!” “这么急催本王走,九冥幽雪的心法你也不要了吗?”君颐在她的床榻边坐下,仔细环顾着她的闺房。 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干净清爽,没什么刺鼻的香味,就是太朴素了一些。回头他得让冷月多送点摆件来,以后跟小狼崽相对的日子多着呢!他来回奔波太累,就赏脸在小狼崽这里住下。 柳云锦没想到他真的会给,还这么大方干脆。若是让江湖中人知道九冥幽雪没有失传,心法还流传在世上,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这不是她要担心的事情,她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她和南陵王之间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学会武功,强大起来…… “王爷说要给我,那就拿来吧!”她一脸坦然道,给大妖孽又摸又看,难道还没一点好处? 一双柔荑伸到了君颐的面前。 君颐收回了视线,薄唇边的笑容凉薄醉人,握住她细滑的手腕,一路极有技巧地滑进了她的宽敞披风里。 “你……”娇嗔的脸色转为了惊讶,直到君颐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跟本王想象中一样滑不留手,”他起身留在这句话之后,就从窗边轻跃而出,没了踪影。 等柳云锦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皙的耳尖能滴出血来。她当然知道大妖孽说的“滑不留手”是指的什么,真是无耻之徒!占了便宜,还不忘点评一番。 趁环珠,环玉还没醒来,她赶紧脱下君颐给她的皮肤换上了自己的衣衫。衣服换好之后,她才拿出君颐送入她怀中的心法。 果然是恶趣味的大尾巴狼,记载着九冥幽雪心法的不是一本书籍,而是一张人皮。 手中的人皮光滑细嫩,上面的毛孔都清晰可见,唯独看不见半个字。见此,柳云锦也不慌张,若是九冥幽雪的心法谁都能一眼看见,哪能在君颐的手中留到今天。 前世,她为皇后时知道有种通信秘术,在信纸上染上特别颜料,只有对着光,或是放在蜡烛上烤,才能显出上面的文字。 人皮显然不能放在火上烤,也不透光……不知放在水中,能不能让上面的字显形。 在洗脸的时候,柳云锦有意支开了环玉,将怀中的人皮按入水中,许久,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幽静的凤眸紧缩着落入盆地的人皮,她仔细思索着自己有无错漏。手指划过冰冷细腻的人皮,柳云锦的唇边有了一丝冷笑。 南陵王的性格恣意狂妄,浑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能用人皮做“书”,何不能用血做“墨”?她当即没有犹豫,拔下头上的簪子,撩开衣袖,割破了手臂内侧的肌肤。 将伤留在手上,怕会引起他人疑心,只有取血取在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才能放心。一道伤口不算浅,嫣红的血迹蜿蜒而下,不一会就染红了整个脸盆。 诡异的一幕出现,血色被沉落在盆底的人皮吸了赶紧,盆中的水恢复了清澈,而人皮上字迹清晰浮现而出。 她猜对了!柳云锦拿起面盆中的人皮,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色字迹不褪。将人皮放入怀中后,才用干净的白布捂住了自己手臂内侧的伤口,随意抹上了一点药膏。 等一切都做完之后,也快到中午了。 文嬷嬷在小厨房中做好午膳,让环珠,环玉端了上来,望着窗下坐在的柳云锦,笑着称赞道:“小姐的容貌越来越无双精致了!一身好肌肤也比往日看着更剔透些。恐怕得让老夫人操碎心了!” 文嬷嬷说的不是假话,自从她体内有了内力之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内气在奇筋八脉中自如运行,将一些浊气渣滓都排了出去,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干净清朗。 柳云锦缓步来到桌前,笑容浅淡,“老夫人现在恐怕顾不上我的事情,她还有更多烦心事要去忙。这样也好……” 得了内力之后,柳云锦休息的时间也减去了不少,只是在软榻上眯了一会,就拿起怀中的人皮细细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第一百三十章:九冥幽雪 她知道习武之事非同小可,如有差池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幸好人皮背面还栩栩如生地绘了一张穴位图,她一边比照着,一边缓缓运气。 练了一会,就敏锐地听见了墨云轩外许嬷嬷和刑嬷嬷说话的声音,柳云锦收敛了内气,将人皮收入怀中。整理了仪容在软榻上重新躺好,等着许嬷嬷进屋。 许嬷嬷为何而来,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老太太终于没法,又过来求她了。 房门微响,许嬷嬷迈着碎步撩开了珠帘,见柳云锦并未睡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喜色,“见过大小姐。在小姐午睡的时候来打搅,还请小姐见谅。” 对许嬷嬷温和有礼的态度,柳云锦自是不恼,伸手虚扶了一把,道:“嬷嬷是个有分寸的府中老人,这个时候来找我,肯定是有急事。我又怎么会责怪嬷嬷?” 许嬷嬷的脸色僵了僵,心虚地移了移目光才道:“老夫人差我来,是想问问大小姐有什么好主意。这几日老爷他对大夫人越发痴缠得紧,而且大夫人不知从哪学了一套露肚皮的妖舞,勾得老爷神魂颠倒。再这样下去,老爷身子怕是吃不消。” 老夫人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身体吃不吃得消,而是她掌家位置会不保…… 柳云锦只淡淡笑着,也不捅破老夫人的那点私心,只反问,“奶奶不是已经办妥了吗?已经挑了几个姨娘入府了吧?” 之前她问过老太太的意思,但,显然老太太不信任她,只说再考虑考虑。看老太太一脸精明的样子,她就知道老太太自有主意,虽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却仍是不想让她插手其中。想着要自己亲手挑选后院姨娘,既要出身干净,又要是个柔弱性子,可以一直捏在手里。 许嬷嬷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老太太是选了几个不错的姑娘入了府,结果老爷只扫了一眼,就让她们离开了,说他现在和大夫人伉俪情深,还不想再纳妾室入门。老夫人急得好几日都没吃下饭。” 柳云锦点点头,一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许嬷嬷这才着急问道:“小姐可有什么好法子?这个节骨眼上,得要和老夫人一条心才行。” 许嬷嬷一心为主,这种以下犯上的话都从嘴里蹦出来了。 柳云锦伸手摩挲着案几上的香炉,目光幽幽。老夫人是个精明厉害的,她又岂会是个傻子,白白说出法子来,帮老夫人做“嫁衣”。 “嬷嬷回去传话吧!法子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若是奶奶相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等事成之后,我再去向奶奶解释。”柳云锦慢悠悠道,拿出银勺拨了拨炉中香料。 许嬷嬷也做不了主,见柳云锦故作神秘,不肯多言的样子,只得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知道后,用拐杖敲了敲地,许久才叹了一声,“大丫头也是个有心思的!一时半会,她也成不了气候。行了,你去告诉她,这件事我同意了,让她全权去办。我千帆阅尽的人想不出办法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会有什么好主意?” 老太太是办法用尽,才不得已去问柳云锦。但打心眼里,对柳云锦的话并不相信。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要不让何氏再拿回掌家权利就行。 她虽然一心念佛,却再也不想回到偏僻寂寥的平善堂。 到了晚上,许嬷嬷就又来传了消息,和她预想中的一样。老夫人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对她听之任之。 柳云锦心中早有了打算,让环珠,环玉帮她准备了一套男装,等着明日去青楼看看。 她的渣爹不是偏好妖娆勾魂这一类的?青楼里面榻上勾魂蚀骨的小妖精,一抓一大把。而且,柳云锦望着木窗外的夜色,露出了无声冷笑。青楼中有的是法子,能让女人生不出孩子,一辈子都生不出。 何氏的肚子若是有了动静,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所以这孩子不能有。 …… 夜半三更,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河塘边掌心相贴,许久之后,君颐移开了手,这才三日,小丫头对身体内的内力掌控已是自如。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慧眼识珠。 柳云锦穿上衣服之后,望着月亮,唇边笑容止不住。 君颐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忍不住出声问道:“看个月亮,也值得你笑成这样?再者说来,月亮哪有本王好看,你来盯着本王笑。” 柳云锦垂收回了目光,止住笑意道:“没什么好笑的,王爷今日情趣不错,竟是换到了河边……万一有个家丁从这里经过,王爷说他是吓晕过去,还是会失声大叫?” 情趣这么高深的东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能懂。换个地方,才能换个心情不是? “他不会吓晕,也不会尖叫,本王会让他瞬间人头落地,哪有那么多麻烦!”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君颐一脸淡定地望着柳云锦。 柳云锦发觉和权势滔天,草菅人命的大恶狼,谈任何都是鸡同鸭讲。因为他早已跳出规则之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天下无人敢质疑一句。 望着君颐出尘清华的气质,她突然想要试一试站在红尘巅峰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很快,她就收回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问鼎天下,离她太远。如今眼下,她要考虑的是如何夺了何氏的宠爱,让何氏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来。 想到明天的计划,明天之后何氏的脸色,她又忍不住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让何氏母女两个白费心机,算计到头一场空,才能让她身心皆爽。 一早用完早膳之后,桃儿就帮着柳云锦穿衣,梳发。自从墨玉轩中来了文嬷嬷,刑嬷嬷,环珠,环玉这四个人之后,就没了她的位置。整个像个闲人一般,吃吃睡睡,过得比小姐还要悠闲。 今日说什么也要伺候小姐一回,这不抢了环玉的事情,伺候柳云锦换上了一身男装,帮她梳了一个男儿的发冠。 第一百三十一章:跟踪追杀 桃儿对着铜镜,将一根简洁的白玉簪子插入发髻中做固定,笑赞道:“小姐生得明艳动人,换上男装,也别有一番风味!像是戏本里常说的风流倜傥的俏郎君!小姐若真为男儿身,桃儿肯定非小姐不嫁。” 铜镜中的人儿,面容极为清朗俏丽,一双凤眸微微上挑,无论是笑是怒,眼波间自有一派蛊惑风情。 “你这小丫头,现在说起话来不知羞!莫不是有了意中人了?”柳云锦挑眉问她。 桃儿含羞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袖,“小姐尽胡说,桃儿哪有喜欢的人。怕是小姐嫌弃桃儿手脚粗笨,想要把桃儿嫁出去了!” 想起前世桃儿跟着自己的结局,柳云锦不由拉住了桃儿的手,“桃儿若是你有了意中人只管跟我讲,我绝不会亏待你。若是没有,以后我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这辈子,绝不会再叫你受苦……” 被柳云锦握住的小手颤了颤,桃儿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真的不想嫁人。我就想陪在小姐的身边。” 柳云锦见桃儿说话半遮半掩的样子,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看小妮子不会说谎的样子,多半是红鸾心动了,只是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感情这种事最是强求不得,顺其自然是最好。柳云锦点点头,道:“若是哪天桃儿想嫁人了,我一定会为你风光大办,绝不让小瞧去了!”她一直把桃儿当妹妹,当亲人看待,不管桃儿看中的人是谁,都绝不能委屈了桃儿。 桃儿被她这么一说,心思都乱了,站在原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一张小脸又娇又怯。 小桃儿是只小雏儿,难得动一回心,其中滋味恐怕连自己都尝不透。柳云锦也没再开口叫回桃儿胡思乱想的心思,只让她一个人在屋中慢慢思索。 推门出去之后,刑嬷嬷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柳云锦出来后,问道:“小姐,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奴才见马车边有二小姐的眼线在探头探脑地看着,怕是有所企图。” 柳云熙怕自己有招坏了她的计划,当然要从中破坏。 柳云锦想了想才转身对刑嬷嬷嘱咐道:“嬷嬷再等我一会,我进去换一身衣服,免得有人回去通风报信,让柳云熙起疑。原先定下的车夫也不要了,就让嬷嬷麻烦一趟,为我驾车吧!我这二妹在府中手眼通天,保不准,车夫也是她的人。” 刑嬷嬷毫无异议地应下,大小姐做事处处小心谨慎,才能在后院里站稳脚跟,正应了那句俗语“小心驶得万年船”。 等柳云锦再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上了女装,手中多了一个布包,布包里装的是早上穿过的男装。 柳云熙心思缜密,看见自己穿男装,就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她的计划。这套男装,也只有入青楼前才能换上。 两人无话,上了马车。在她们身后鬼鬼祟祟的影子,看柳云锦出府之后,就一溜烟地去了暖香阁里汇报。 小厮顾不得擦汗,就双眼泛光地对柳云熙禀报道:“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大小姐换了车夫,让她身边的女官驾车离开了柳府。” 柳云熙眼神一变,“就知道那老东西去找柳云锦帮忙了!看我娘亲得宠,这些贱人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不过好在,接连承了这么多天的雨露,我娘亲的肚子也该有个动静了。只要能怀上孩子,这些贱人都是跳梁小丑。只是现在还不能让她们如愿,在我娘亲没有怀上孩子之前,府里绝不能再添一个姨娘!” 手指猛然一抓,柳云熙冷眼扫视道:“还愣在这干嘛!赶紧派人跟上,看看那贱人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不管柳云锦计划如何,都绝不能让她得逞,最好能在府外,让她死于非命!” 出了柳府不久,柳云锦就隐隐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 她伸手撩开车帘,微微侧身向后看去,果然看见了十几个骑马的人,在她们的马车后面不紧不慢地紧跟着。 柳云锦放下车帘之后,闭上了凛冽的凤眸,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响。 马蹄平稳有力,十几个人的呼吸声若有若无,一探便知他们练过屏息藏身之术。 凤眸睁开之后,她勾起了冷漠透骨的笑意。柳云熙派过来跟踪她们的人,不是一般的家丁小厮,而是十几个武功不弱的杀手刺客。 她的“好”妹妹,真是不放过一次能要她命的机会。还好,她今日出门前觉得不妥,换了车夫,要不然,恐怕连驾马的车夫都是要她命的杀手。 素手将马车的车帘掀开,柳云锦附在刑嬷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刑嬷嬷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沉吓人。 来不及回头,只对柳云锦喊道:“小姐,坐稳了!” 手中的缰绳紧握,马鞭飞扬一甩,狠狠抽在了马背后。马儿吃了痛,开始撒蹄狂奔起来,要不是刑嬷嬷将手里的缰绳握得又牢又紧,整个马车都可能颠簸得四分五裂。 借住内力,柳云锦在马车里面坐稳,耳边的马蹄声急促起来。 余光向马车后扫了一眼,就看见十个人人影不停抽打着胯下的马匹,飞也似地向她们疾驰而来。 刑嬷嬷的后唇紧抿,察觉到后面滚滚的烟尘,和跗骨之蛆的杀意。手中动作不乱,抽打马背的鞭子更快更狠了。 眼前前面的马车越跑越快,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试图甩开他们。 为首的杀手眸中寒光微聚,杀伐狠意流泻而出。他们没有蒙面行事,既然已经被柳家大小姐发觉,那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脚尖聚力从马背上踩踏而过,直接凭着轻功落在了柳云锦的马车车顶上。 “大小姐!”听到车顶上的声音,刑嬷嬷转身去看,看见杀手脸上狰狞的冷笑,刑嬷嬷发出一声惊天嘶吼声。 马车在疾驰之中,马儿发了狂性,她根本无暇顾及柳云锦。只要她松手,发狂的马儿就极有可能把整个马车拖得四分五裂,到时候谁都活不下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险象环生 不同于刑嬷嬷的肝胆俱裂,车中的柳云锦极为镇定,她对刑嬷嬷命令道:“把马车往市集中心赶去,越快越好。当街杀人乃是重罪,我看谁有这样大的胆子,连命都能不要,就为了区区几十两的银子。” 这些人虽是杀手,却只是普通杀手,赏金不会太高,况且柳云熙手中也无太多的银两,能出几十两来买她的命已是极限。 柳云熙千算万算,只是没有算到她会了武功,一般杀手还要不了她的命! 车顶的杀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死到临头还能不慌乱尖叫的,柳家大小姐还是他遇见的头一个。 想要赶到市集上去,是个好主意,只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狠狠捅破车顶,刺了进去,本以为会听见刀剑入骨的闷哼声,但,出乎了他的预料,马车中的娇弱小姐竟是躲过了他的致命一击。 下一剑又很快捅了进去,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 杀手的脸上先是一喜又是一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断裂的脆响声接二连三从车中响起。 一双白皙的素手无声从捅破的窟窿中伸出,握住他的脚踝,将他“哗啦”一声整个拖进了马车中。 马车的车顶已经完全破了,跌坐在马车内的杀手这才看清他手中的剑已经一截截断裂了。 “你会武功?”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柳家笑靥如花的大小姐,声音微微颤抖。 “是啊!”她冷笑出声,素手已经如风般抚上他的喉咙,干净利落地一捏,就听见了喉咙碎裂的脆响声,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杀手的嘴里涌出。 这一击必杀还是云澈教她的,不过几日就派上了用场。 一双眼睛仍是震惊恐惧地盯着柳云锦,他到死都想不到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武功在他之上,杀人毫不手软。 素手极是优雅地从怀中掏出绣帕来,擦了擦衣服上沾染的血迹灰尘。 刑嬷嬷在车外惊疑不定地叫她,“大小姐,你没事吧?” 她听见了刺客刺破车顶的声音,以为大小姐是在劫难逃了。马车渐渐平稳下来,她赶紧转头看向车厢里面。 柳云锦平淡回道:“我没事,没有受伤,嬷嬷不用担心。后面追兵还在,马车还不能停下。” 听了柳云锦的话,刑嬷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一心赶着马车赶快进入安泰城的中心,那儿人流不息,她们就能安全了。 柳云锦拎起杀手的尸首从破开的马车车顶扔向了后面。 追逐她们的杀手们都勒住了马,望着路中间的尸体,满脸惊愕地望向了马车。难道柳云熙给他们的信息有误?马车里不止柳家大小姐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高手在帮她? 被捏碎喉咙的杀手是他们的师兄,他们向来都听师兄的命令,如今师兄死了,他们还追不追? 正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马车里传出冷锐刺耳的笑声,雌雄莫辩,“如果不想死,尽可以上来试试!” 逼人的内力传音入耳,如万根针扎一般,痛得他们死死捂住耳朵,仍是有血迹从耳朵里溢出。 “撤!里面有高手,我们撤!”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剩余被吓住的杀手都不再犹豫,他们不清楚马车里的具体情况,不敢再随意追上去冒险,师兄暴突的双眼,就已说明他死前经历了恐怖而震惊的事情。 十几个人都拉马转头,不一会的功夫,就全作鸟兽散了。 柳云锦见此松了一口气,刑嬷嬷也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今日差点我们都要命丧在此了,此事一定要让太后知道。” 大小姐会武功的事,刑嬷嬷没有去问。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久了,明白很多事情,主子不想让你知道你就不该多嘴,只有安守本分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让太后知道是最好……柳云锦把擦拭血迹的手帕重新放回了怀中。至于她有武功的事情,她相信刑嬷嬷不会多问多说。 马车终于在集市中停了下来,经过一路颠簸,一路打斗,马车已经破得不像样子。一路上不少人都对她们的马车指指点点。 柳云锦拿过包袱,准备跳下之前,看见另一辆柳家的马车。没想到柳云熙会有两手准备,怕她不死,竟亲自上阵来,打定主意不让她成事。 刑嬷嬷也顺着柳云锦的视线看去,对上柳云熙似笑非笑的清美脸庞,目光沉如墨汁。她小瞧了柳云熙,环环相扣,置之死地,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柳云熙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善良柔美得像是瑶池仙子,谁能想到前一刻,她们才九死一生逃过她买通的杀手追杀。 柳云锦很快镇定了下来,在刑嬷嬷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转身向市集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一缕寒光从柳云熙的眼中划过,她就知道柳云锦那小贱人得了高人庇护,几次了,都不能把她弄死。 “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啊?等等云熙……”柳云熙微微掩唇,尖声叫了起来。 柳云锦自是懒得搭理,眼见就要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了。柳云熙一跺脚,冷冷对身后小厮呵斥道:“还不赶紧跟上去,让她跑了,唯你们是问!” 一双阴寒杏眸死死绞着柳云熙的背影,刑嬷嬷已经走了上来,脸色冰冷地对柳云熙道:“二小姐,刚刚老奴和大小姐在路上遇到了追杀……” 柳云熙手指微微一颤,脸上清美的笑容格外无辜,“我看姐姐出门,想着陪姐姐一起出来散散心,没有想到姐姐竟然遇到了追杀。只是……遇到了追杀,嬷嬷和姐姐怎么会都相安无事?” 她柔声细语问道,有意套出刑嬷嬷的话。她想不出柳云锦背后的靠山会是谁。 这点小伎俩,哪里能在刑嬷嬷的面前玩弄。 刑嬷嬷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接着冷声道:“杀手死之前供出了幕后的买主,二小姐知道是谁吗?” 一直柔美浅笑的柳云熙脸色慌乱起来,手中的绣帕差点都握不住。 刑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件事,老奴会上达视听,让太后娘娘知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入君怀中 柳云熙想做出清美的笑,但脸上的惊慌失措却是遮掩也遮掩不住,生生挤成了一个极其怪异难看的表情。 刑嬷嬷难得脸上有了一缕寒雪似的冷笑,“二小姐的脸是抽风了吗?老奴在宫里听过一个办法,只要狠狠抽脸几下,就能恢复正常,二小姐可以试试。” 柳云熙闻言,脸色又垮了下来。嘴边的肌肉跳了跳,真像是抽风一般。 这个老女人竟敢揶揄嘲讽她,要不是因为她一等女官的身份,自己哪里能容她猖狂到今天。柳云锦那贱人,养了一群会咬人的走狗。 杏眸诡谲地闪了闪。这些账,她会一笔笔算的。 等她平息了情绪,才捏着手帕,硬邦邦答道:“嬷嬷的‘好法子’,云熙记下了。” 、 她不知道刑嬷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自己求她,反而会自乱马脚。万一杀手真的招了,此事传到太后老人家那里,她哪还有活路。 手指揉捏着绣帕,心计狡猾如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实在不行,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女官杀了。只要她死了,这事也不会捅到太后那儿。 看着柳云熙像个无头苍蝇乱转,刑嬷嬷收回了目光,大小姐交代的事情,她已经完成了。至于柳云熙……不管她会不会过来认错求情,这件事,必定要让太后给她个严厉教训。 刑嬷嬷径直跳上了马车,将破烂不堪的马车赶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待大小姐将事情办完。 刑嬷嬷一打岔的功夫,柳云锦早就走得没影了,柳云熙再次气得牙根痒痒。主仆两个根本是算计好,来拖住她的。不过,柳云熙也不着急,她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过一会跟踪柳云锦的下人,就会来告诉她,柳云锦的所在,根本不需要她费心劳神。 在人群中穿梭的柳云锦,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个下人,眼中泛起一丝狠戾。她的内力在马车上与杀手周旋的时候,已经用光了。要不然甩开身后的这些“蝗虫”并非难事。 九冥幽雪的心法高深隐晦,她才学了皮毛,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内力。 看来斗勇不行,只能斗智。她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开这些眼线。 安泰城中最大的酒楼——黄鹤酒楼,门前停满了马车,像是在举行极其盛大的宴会。容不得柳云锦去细想,疾跑转弯之后,她就一个猛跳,钻进了最前面的一辆奢华马车里。 在做出选择之前,她就已经扫视过一番,确定这辆马车前没有车夫,确定这是在场所有马车中最昂贵奢华的一辆。 能用得起如此马车的人,至少是一方首富,或是官至一品的人。就算身后柳云熙的人追来,也不敢贸贸然搜查这辆马车。 柳云锦跳进马车之中,顺势掏出了怀中的匕首。这把匕首是近几日,她才叫刑嬷嬷锻造的,为的就是不时之需,防身之用。 她警惕地握着匕首,透过马车的竹帘,望着外面小厮的一举一动。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都在马车间左右看着,似在寻找她的所在。 “找到了没有?” 另一个摇摇头,“这里达官贵人的马车这么多,我们又不能贸然搜查,万一惹事上身!” “唉,这下人跟丢了,怎么回去给二小姐交差。肯定又要受罚……” 几个人骂骂咧咧,唉声叹气走远之后,柳云锦才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松了一口气,准备翻身跳下的时候,被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电光石火之间,柳云锦顺势压住了身后人的右臂,点住他的哑穴,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了他的脖颈。她不想杀人,只想让身后的人不要乱动乱叫,引来麻烦。 一声低沉醉人的笑声响起,如琴声丝丝缠绕。 她失手了?这一招必杀她练过许久,绝不可能失手。除非身后的人武功远在她之上。 “小狼崽,手段够狠的!本王差点就成了你的刀下亡魂了,”君颐低声笑叹,伸出被她钳制的右手,将怀中的人换了个方向。一张明若秋花,隐含怒气的小脸就如此撞进了他的眼中。 “王爷,”她没好气地叫道,“没想到随便上了一辆马车,也能撞见日理万机的南陵王,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他收手捏了捏她手感极好的小脸,漫不经心问道。 柳云锦换上了明艳可人的笑容,“真是好运!要换做是别人,怕是早就要喊人了!” 而心底,柳云锦腹诽道,晦气,晦气死了!要她知道这是南陵王的马车,里面还坐着一只大妖孽,就算让她再在大街上绕三个来回,也不会躲进来。 “小狼崽和本王还真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他垂下深邃的异瞳,一笑倾生,勾起一缕柳云锦的长发细嗅,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只祈求离大妖孽远一些,人生处处不相逢是最好。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君颐的怀里挣脱出来,环顾了宽敞,舒适,奢华的车内一圈,柳云锦才问道:“王爷可有梳妆换衣的地方。” 不用问,时时刻刻要求完美无瑕的大妖孽,怎么可能没有梳洗换衣的地方。 君颐站起身的时候,柳云锦才看起他脚下踩的是雪一般干净柔软的狐裘。柳云锦诧异了一会,忍不住伸手去摸,细滑柔软的触感传来之后,她愣神了。上一世,她也有这么一件雪狐的狐裘大衣,只用天山雪狐腋下最柔软的毛拼接而成,一件大衣要用几百只上等无瑕疵的雪狐,才能做成。 这件大衣,让当上贵妃的柳云熙也眼馋了好久,只可惜皇宫内的库存只够做这么一件。也不知,她死后,这件大衣有没有被柳云熙占去。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南陵王这有一块用几千只雪狐腋下软毛做成的毯子,嗯……功能只为了脚踩着舒服。 果然,东陵之中奢靡尊华倾天下的不是皇帝,而是他君颐。 一声清脆响动,马车中的格局有了变化,一张等人高的银镜缓缓从暗格中升起。更让柳云锦惊奇的是马车的车壁是双层中空的,其中藏满了各种暗格柜子,打开看来,是各式各样奢靡精致的衣服配饰。 随她一起跌落在马车中的衣服包裹,在琳琅满目的华服配饰中,显得异常寒酸。柳云锦伸手拾起自己的小包袱,有些鄙夷,自己活得太糙了,都不如一个男人精细。衣服没他多,镜子没他大,饰品没他精美,脸也没他好看…… 第一百三十四章:为卿绾发 “如何?想要用什么,自己去取便是。”君颐毫不在意地说完后,就躺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这几日的日夜颠倒,给她传授内力,眼睛下面都有了乌青。 柳云锦细看了一眼,砸了砸嘴,上天真是不公。眼下都乌青了,还不损他倾国倾城的美,反添了一分我见犹怜的柔弱憔悴。 难怪他会躺在马车里面休息补觉,柳云锦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黄鹤酒楼中是有宴会吗?” 肯定是极高规格的宴会,要不然也不可能请得出南陵王。 凌乱的雪发下,优美的下巴点了点,“不过是陪南蛮子吃饭。看着那些南蛮子垂眉丧气的样子,本王就觉得烦……”说着,精致的眉宇深深皱在了一起。 柳云锦挑开一点车帘果然看见了一些穿着不同的南诏国人。她无声笑了笑,君颐口中的南蛮子正是南诏国派来议和的皇族尊亲,身份非同一般。君颐却是连见都不想见上一面,这也太不把南诏国放在眼中了。 不过话说回来。君颐成名立身,获封南陵王封号那一战,只率领三万士兵就击退了南诏十万大军,凭他才智谋略,不把南诏国放在眼中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他以后会和他一直瞧不上的“南蛮子”公主成亲,又会死在她的手上,柳云锦的心底就像是打翻了一锅调料,酸涩苦辣都有。 望着软垫上闭目休憩的君颐,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他和南诏国公主的结局如何,她都绝不会让君颐死在枕边红颜的手中。 有了决定之后,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何时开始在意他?在意他的未来,他的生死,在意他喜欢的人…… 柳云锦想不明白,也不愿费神去想,她遵从自己的心。她知道帮着君颐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这就够了。 沉默片刻,她记起自己要做的事情,对着等人高的银镜开始绾发。 说她蕙质兰心是,说她笨手笨脚也是。试了好几次,她都不能像桃儿一样灵巧地固定住发髻,插上发簪。 梳妆打扮,可能是唯一会让她束手无策的事情。 一阵止不住的笑意从她身后传来,“本王的小丫头还真是笨!” 柳云锦的身子僵了僵,破天荒地没有同他犟嘴。 “你看了多久了?”她微微垂下脸,从白皙的脖颈到莹润的面容上都泛着浅浅的红晕。 “从你极笨地开始绾发开始,小丫头你又一次让本王惊讶了,”他勾了勾唇角,眼神促狭,从柳云锦的手中拿过了象牙梳,声音温柔道,“本王为你梳发如何?” 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心事,微微地闪了闪,像是黑夜中轻舞而过的蝶翼。 不知为何,记忆深处又翻涌出柳云熙刻薄指责的话语,“为男子绾发是后院姬妾才能做的事情!” 发有千千结,绾发如挽心。 修长的手指握紧象牙梳,站在她的身后,动作轻柔地,仔细地帮她梳开一头青丝长发。 娇俏的倩影乖巧地停留在他的胸前,高大的身影完全能笼罩住她。小丫头的小脑袋正好抵到他的下巴,就连身高都是无比的融洽适宜。 银镜中的两道身影靠在一起,青丝映白发,像是江中浮起的夜月。 不大的车厢中,他身上散出的寒香无处不在,如遇一场梨花雪。柳云锦闭上了眼睛,细长的睫毛颤抖不停,一双小手更是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他睨着小丫头的这些小动作,嘴角边的弧度越发柔和愉悦。 马车外面人声嘈杂,马车里面只余静谧。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乌发间穿梭不停,动作极是小心认真。前世之中,她如何也想象不到高高在上的南陵王会为一女子如此细致温柔地绾发,这个女子不是别人,而是她。 铜镜的君颐,眉眼温和俊美,往日的杀伐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块握在手心中圆润的暖玉。 细碎的雪色发丝垂落满肩,雪发下的琥珀色异瞳中折射出暖煦般的柔光。 如此灵活细致的手法,完全不像个高高早上被人伺候的主,而像个伺候人的…… “王爷,为人绾发过吗?”她轻轻问道。 发间的手停住,琉璃般的眼瞳中浮现一抹复杂的光泽,许久,才听见他的回答,“小时候,本王为师傅绾发过,也为那个人也绾过。” 君颐的师傅是雪山老人,而“那个人”是谁?她没有去问,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去问。 她注意到君颐微抿的唇角,已经明白她问及的事情,正是他不愿去回忆的事情。 车厢重新归于寂静,君颐指尖的动作快了起来,从暗格的抽屉中拿出一根七彩银丝的玉冠为她戴上。 异瞳眯了眯,他望着铜镜中的柳云锦,笑问道:“为何要做男儿打扮?” 她本就不打算瞒着君颐,直接说道:“我要去飘香院一趟。” 迷离妖孽的笑容停在了唇边,君颐狐疑奇怪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小东西,“你女扮男装为的是去逛青楼?” “不然呢?难道我女扮男装是要去杀人不成?”柳云锦懒懒道。 君颐咬了咬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本王送你去飘香院!”只是提道飘香院而已,君颐倾国的容颜已经苍白起来。 柳云锦挠了挠耳朵,听出了君颐语气中的勉为其难,澄澈的凤眸闪过疑惑,“王爷,都不逛青楼的?” 男人逛青楼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然,君颐这只独树一帜的大妖孽,不能以常理论之。 “别人用过的东西,本王绝不会用,更何况是女人,”君颐凉飕飕道,脸上的厌恶显而易见。 是她多问了,大妖孽同一件衣服都没有穿过两次,洁癖之甚,怎么能去逛青楼,恐怕从青楼面前走过都是不能的。 从马车暗格的衣柜中,拿出一件月白色玉竹花纹的锦衫丢在了柳云锦的面前。 柳云锦拿起就闻到了一股君颐身上特有的寒香,疑惑道:“这是王爷的衣服,借给我穿?我带衣服过来了,就不用王爷费心了。” 大妖孽的洁癖这么严重,借她穿一次,说不定回去就拿了烧了,平白浪费了一件好衣裳。 第一百三十五章:这是裹脚布? “你带衣服了?”君颐扫视了车厢一圈,就拿起了她脚边的灰色布包。这么拿不出手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他的。 “王爷这是我的衣裳,你搁这就好!”柳云锦伸手就要去抢。 君颐哪里能让她得逞,直接解开了布包,一下子,里面淡灰色的布衫,白玉的簪子,就连裹胸带子都掉了出来。 “在外面就别丢本王的人了,去把本王的衣衫换上!”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君颐拾起了淡灰色的布衫,左右嫌弃地瞥了瞥。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小狼崽的衣裳,不知她从哪偷来的。来路不明的男人衣服,哪里能穿!统统没收了! “臣女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王爷管得未免太宽了,把东西还我!”她摊开手心,怒气冲冲道。 “小丫头你要是再废话,本王就解了你头上的发髻,让你今天都出不去,”君颐不顾她的怒色,将地上的东西都一件件地捡了起来。 她真是造孽,遇上如此难缠的冤家。只是一句没什么威胁的话,就让她彻底没辙了。 恨恨盯着君颐看了一会,才极不情愿地从地毯上拿起了他的衣衫。 君颐从不女子接触,所以捡起地上束胸带子的时候,满脸的疑惑,还凑上前闻了闻,“小丫头,这是你的裹脚布?” “不是裹脚布!”她伸手赶紧抢了过来,脸色又羞又恼。虽然用途差不多,一个裹脚上,一个裹胸上。 “那是什么?”君颐见小东西这幅要咬人的脸色,忍不住继续逗弄道。 “不管是什么!都跟王爷没关系!王爷一辈子都用不上!”不等君颐开口,她挑着眉头问道,“臣女要换衣服了,王爷要看吗?” “本王没兴趣!”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杏花色的薄唇,已经猜出了布带的用途,薄唇玩味勾勒,“平坦的小身板用什么布带去遮,根本就都没有!” 马车挡帘后面传来柳云锦低低的怒骂声,“王爷不说话,臣女绝不会以为您是哑巴!”手指捏着腰间玉带狠狠系紧。 小丫头生气了,连自称都变为疏远的“臣女”了。 挡帘被掀开,君颐微微抬起眸子看向来人,琉璃般的异瞳变得深邃起来。 一展月白色的华袍,柳云锦屈膝在君颐的面前蹲下,伸手勾住君颐的下巴,声音微靡道:“王爷如此目不转睛,是对我男装的模样有了感觉?原来王爷喜欢的是这种口味,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喜欢的女子。” 玉冠青丝,花容姝艳。掩去了月白色锦衣的清冷,仿佛是月光下迷离绽放的绯色芍药。雌雄难辨的美,配上眼梢流泻出的妖冶,似是寒玉中沁出的血色,幽冥路上绽放的彼岸花。 只是一眼,就足以沉沦。 君颐移开了目光,轻嗤一笑,“天下还有男人比本王美吗?本王若是喜欢男人,何不天天照着镜子算了!” 说得也有道理。画中仙人,譬如朝雪的南陵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天下间能配站在他身边的都少之又少。能得他倾心的,更是举世难寻。 这么一想,她对南诏公主多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何等佳人,能让君颐为她赔上一世性命。 换上男装的柳云锦在君颐的身边坐下,日光照进马车之中,两张绝色面容都熠熠夺目。 “时候不早了,还请王爷把我送去飘香院。”想来,刑嬷嬷还在等她回去。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得赶在日落之前把事情都办妥。 君颐淡声道:“苍狼,驾车去飘香院!” “是!”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应答,马车已经稳稳行驶起来。 不一会就到了人生如潮的飘香院门口,还没出马车就能听见老鸨和许多风尘女子的吆喝声,“客官,大爷进来玩玩呗!今晚我们飘香院出售花魁除夜,价高者得,可是个难得美人呢!不说花魁,这些日子我们飘香院也多添了几个姑娘,保证大爷能喜欢!” 不等君颐催促,柳云锦就转身下了马车,走之前不忘对君颐道:“王爷又帮了我一次,我不会忘记。日后会加倍还上。” “小东西倒不是个狼心狗肺的!本王会等你来还……”修长的腿恣意地搭在雪狐地毯上,幽深的异瞳微微睁开盯了柳云锦一眼。 小狼崽想报恩,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一起双修!两个人都有益处,何乐而不为。 柳云锦当然不知道大妖孽心中的低俗想法,朝君颐行了一个礼节,刚想走,又记起自己的衣服还在他的马车上,“王爷,我的衣服……” “烧了,本王会通通烧了!几件破衣裳也值得你在这磨磨唧唧的!明日,让冷月给你送两箱衣服过去!”君颐极其不耐烦,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消失。 “衣服烧了就烧了,我不心疼,王爷也别送衣服过来,免得牵扯不清!”柳云锦回道,她在意的不是衣裳,而是名节。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一个有洁癖的男人要她的衣裳能干嘛!她真是没事去找骂! 等柳云锦走远之后,君颐的马车才掉头离开。 软垫上闭目的君颐,幽幽睁开清冷无底的异瞳,寒意尽显。刚刚,他在小丫头的身上闻到了血腥的气息,小丫头在换衣的时候,他注意过,小丫头的身上没有伤痕。 起身之后,君颐来到了挡帘后面,在柳云锦换下的贴身衣物中找到了一块染血的手帕。仔细检查之后,小丫头的裙裾上面也有血迹。 瞳孔微微紧缩,厉声叫道:“冷月!” 一个鬼影凭空一般出现在疾驰的马车之中,恭敬地跪下,道:“主上有何吩咐?” “小丫头的身边可有异样?”他沉声询问。 “大小姐早上遭遇了追杀,是柳家二小姐买通的杀手。除去大小姐亲手处理的一个,剩下的十四个已经尽数诛杀干净!”冷月声音冰冷没有起伏道,对他们而言这些不入流的三流杀手,简直跟豆腐没什么区别,一切一个人头。 第一百三十六章:挑人 “本王的小东西长本事了!”在车厢中四散的寒气平息下来,君颐幽幽道,异瞳眯了眯,指着那一堆衣裳,“去绣庄买两箱类似的衣裳给小丫头送去,顺便在把本王王府中常用的器具物品准备一份,送去小丫头的墨玉轩。本王要在那常住!” 冷月微微抬头,为难道:“万一大小姐不要……” 君颐眼睛不抬,随手翻了翻从暗格中取出的奏折,“那是你的事情,本王的命令就是这样!”言外之意,本王就是如此不讲理,你奈我何! 等所有奏折看完之后,君颐才抬起冷沉透彻的目光,薄唇边笑容嘲讽,“南蛮子还是贼心不死……你让人去通知六部,以后军机折子一律加紧送到本王面前。那些弹劾本王的折子,直接扔进粪坑,不必再交上来给本王过目了!”六部那些人为了讨好他,弹劾的奏折送来的比谁都快,真是一群好走狗! 东陵天下,从来不是慕容氏的天下……他送玉宣帝登上皇位,不是要他守住这天下,要的是他安分守己。常德太后自以为耳目通天,把持朝政,却不知朝中所有奏折都经由他过目,常德太后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他想让她看到的而已。 说完这一切之后,君颐下意识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 冷月跪在雪白的狐裘前,静静候着,他在主上身边伺候最久,这个小动作是主上在思考事情时经常做的。主上肯定又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他能成为主上的得力干将,少不了要细心揣摩主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到这,冷月都有些佩服自己,能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不容易。 “冷月!”琉璃般的异瞳中划过促狭狠戾之色。 “是!”冷月恭敬等待主上下命令,越是有挑战性的事情,他就越是兴奋。袖中的弯月镰刀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鞘了。 “把十四个杀手的头砍下来,包在锦盒之中,放入二小姐的闺房。衣柜里,被子里……能想到的地方都放上一个,本王要让她‘惊喜不断’。”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好嘛!冷月的脸色垮了下来,原来主上费心琢磨的是如何帮自己的“爱宠”出气。柳家二小姐也是个倒霉的,惹谁不好,偏是惹了王爷的心头肉,这下好了,被血淋淋的人头吓出病来,还算是轻的! “顺便在她饭菜里下点药,让她这一年都安安分分躺在床上,不要再生任何幺蛾子!”君颐慵懒得打了一个哈气,对自己的决定极是满意,“去吧!柳家二小姐不是个柔弱美人,药量下重一点也没关系,若是成了个废人,她也就能收起乱动的心思了。本王难得和小狼崽聚聚,但偏有些人不识相,一而再地考验本王耐心……” 柳家二小姐这下有罪受了!冷月笑得幸灾乐祸,他同自己的主子一样,耐心极少,同情心压根就没有。只是这个任务是不是太容易了?他可是暗部第一高手,杀鸡蔫用宰牛刀,只怪柳家大小姐在主上心中的地位太高! …… 柳云锦还没踏入飘香院,几个衣着极是妩媚暴露的女子就迎了上来。 男装打扮的柳云锦是个难得的翩翩公子,雌雄难辨的精致容颜,配上眉眼间有意无意流泻出的妖冶风情,极是阴柔魅惑,让那些女人为抢在她身边作陪,差点打破了头。 最后还是老鸨做了调停,才让那些乱作一团的女人停手。 老鸨阅人无数,是个人精,一看柳云锦头上戴的,身上穿得,就知道他是个有钱公子。心想着要有一票大买卖了,当即理了理头上的珠花,扭着老腰来到了柳云锦的面前,捏着嗓子问道:“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对上老鸨直勾勾的眼睛,柳云锦唇角微微上翘。其他姑娘都看上了她这张脸,只有老鸨盯上了她兜中的钱。 “我瞧着这外面的姑娘姿色都不过平平……”还没等柳云锦的话说完。 老鸨就一甩满是香粉的绣帕,尖声尖气地叫了起来,“这几个姑娘,公子瞧不上,里面还多着呢!文静的,俏丽的……我们全都有!我们这的姑娘不仅精通歌舞,就连请棋书画都会一些呢!” “如此!还请带路!”柳云锦瞳中的寒光闪了闪,她一定会帮柳世诚挑个“好”姨娘进门。 “好嘞!”老鸨也不急着在门口拉客了,脚下迈着小碎步,一路都走在柳云锦的前面,把她带进了一间上好的厢房。 推开暗红色的朱门,就嗅到空气之中浓郁的麝香气味。 厢房之中一个铜炉大鼎,里面熏香阵阵,放得正是避孕的麝香香料。地上铺的是大红毯子,厢房中挂的帘子也是一水的桃红纱帘,诱惑横生。 其他,八仙大桌,包括桌上的小酒小菜,屏风,木桶,都是一应俱全。就连架子上的摆件都是金器玉雕,可见一间上等厢房的费用不低。 不过,柳云锦自是不心疼这点银子,她在八仙桌前面坐下,直接将荷包掏出,看也不看地甩在了桌子上。 听到“砰”的响声后,老鸨面露喜色,荷包的分量可不轻呐! “把飘香院中最好的姑娘给我都带上来!”柳云锦筷子不停,吃着八仙桌上备好的饭菜。飘香院做事倒也用心,最起码桌上的菜肴的味道还不错,就不知道领来的姑娘会如何了! “我一定会让公子满意!”老鸨拍着胸口保证道,刚准备走,又被柳云锦叫住了。 “我只要处子,”她又补上了一句。 老鸨满脸的笑垮了下来,小心翼翼劝道:“我们院里处子也有,只是还没调教得好,身子也还没长开,不如破了身的女子会服侍人!而且价钱也更贵一些,公子不如……” 处不处子,她是无所谓,只怕柳世诚不会肯依。到时候查出来新进的姨娘原来是个青楼里卖身的,老太太那过不去,何氏母女两个也肯定会抓着不放。 她犯不着为了省下几两银子,为自己添个麻烦。 第一百三十七章:花魁争夺 素手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递到了老鸨手里,“我只要处子,其他再美都不要!” 老鸨接了银锭之后,脸笑成了一朵花,比刚进来那会更灿烂,“公子身份高贵,如同天上白云,自然是偏好处子,我这就去给公子准备!” 得了银子之后,老鸨一改腔调,嘴巴比蜜还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看多了,柳云锦也不在意,只管填饱肚子。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老鸨就又扭着腰进来了,身后跟着一排小姑娘,有的年纪看上去比她还小。 “公子挑挑,看是如何?”老鸨一挥帕子,极是自信。她们飘香院里出来的姑娘,哪里会差! 肚子也吃了七分饱了,柳云锦搁下手中筷子,目光扫向了那一排站好的姑娘。一个个环肥燕瘦,容貌却是平平。有的瞧着眉眼还算秀丽,只可惜太小,不过是十三四岁,哪里能要!再说柳世诚的口味偏好娇俏泼辣的那一款,这些姑娘看着弱弱小小,经不起柳世诚的折腾,也经不起后院风风雨雨的折腾。 眼底的失望一晃而过,柳云锦直接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本公子,一个都不喜欢!” 老鸨皱了皱柳眉,一脸焦急,“公子再仔细挑挑,芳草,柳月,两个长得都还不错!而且年纪又小,最是青涩好玩!” 柳云锦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眸子微蹙,“年纪这么小就出来接客,身子哪受得了!我来是为了图一乐子,又不是来虐待孩子。行了,你帮我拿些春药和避子药来。” “原来公子来不是为了挑女人,而是来寻药的!早说不就是了!”老鸨插着腰,翘着下巴,一幅刻薄样。 柳云锦不想多言,直接又递了一锭银子给她,“要上等的好药!若是本公子后院的姨娘姬妾有了身孕,定来拿你是问!另外,本公子来这里的事情,不许向其他人透露。” “是,是……”老鸨喜滋滋地从柳云锦手里拿过银子,放入自己的衣袖,才道:“公子放心,我们这儿的助情药和避子药,是整个安泰城里最好的!就算是天上仙女闻了曼陀罗香,也会乖乖躺在公子身下!” 曼陀罗香?这个春药的名字还真特别,也不知效果是不是和老鸨夸下的海口一样。 再进来的时候,老鸨手里多出两个纸包,一个白色,一个红色,她放在柳云锦面前的时候才特意嘱咐道:“公子,这白色纸里包的是麝香,闻多了不仅会让女人不孕,还会让怀着孩子的女人流产。这里面的麝香经过特别加工,闻不出味道来,和其他香料混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专为你们这些公子贵人准备。这红纸包里面是曼陀罗香,闻着像是花香,却能让人赛过活神仙。” “你有心了,”又是一个银锭子塞入老鸨手中。柳云锦顺手将两个纸包藏入衣襟内衬之中。 “多谢公子,”老鸨喜上眉梢,见柳云锦推开厢房门要走,又快步上前说了一句,“公子不必这么急着走,晚上竞卖花魁初夜。花魁是个处子,容貌身子无一不美,公子肯定喜欢!” 柳云锦点点头,脚步又收了回来,既然这样她就再等等。只是安泰城中巨富大官甚多,她那一点钱只够充充门面,想要买下花魁初夜,再帮她赎身,怕是倾家荡产都不够。 她也不着急,这个办法行不通,她就再想其他办法。晚上留下来,就为看个新鲜。 “公子选择留下来,我就再让人添点酒菜,公子若想也可以找个美人相陪,省得寂寞。花魁竞卖,要等到晚上酉时才进行,这期间日头还长着呢!”老鸨露着满嘴黄牙,娇滴滴劝道。 “添酒菜就行,其他的就不必了。我有洁癖,寻常女子委实看不上!”柳云锦摆出君颐特有的冷脸,立马让老鸨闭了嘴,乖乖退了下去。 酉时还没到,飘香院的楼下已是人声鼎沸,划拳喝酒声,女子媚叫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柳云锦担心再晚下去寻不到位置,也就出了厢房的门,顺着楼梯,缓步走了下去。 从中间舞台到飘香院门口摆满了酒桌,每一桌都坐满了各色来人。柳云锦靠在栏杆边多看了一眼,越是靠近中间舞台,来人身上的穿着装扮就越是昂贵细致。 老鸨算盘打得精细,按身份财富来安排位置,这样谁都没有异议。卖花魁初夜赚一笔,今晚酒席又赚一笔。 细看之下,酒桌上不乏端着架子的大臣官吏和腰缠万贯的富态商贾。 凤眸微凛,一抹嗤笑就浮在了唇边。 银釭照青丝,犹恐在梦中。从此离别后,再难与君同。一切不过是红粉骷髅,醉生梦死……可笑世间女子多情,男子薄情。一夕欢好后就是天涯陌路。 她抬步继续款款而下,让不少男人都放开了怀中的女人,痴痴地朝她望去。 最靠近舞台的酒桌上,慕容竖喝了一口闷酒,埋怨道:“都这个时辰了,怎的还不开始。说是绝色花魁,到现在连个手都没看见!” 对面坐着的如玉公子淡笑了一声,“二哥独居这么多年了,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 慕容竖打了一个酒嗝道:“也是。过会三弟可不许同我抢!我府中空旷太久,是该抬个女人进去,尝尝红袖添香的滋味了!” 听着慕容竖的酒后乱语,慕容玉只浅浅地笑了笑,腮边浮起浅浅酒窝。 望着慕容玉清俊玉容上的酒窝,慕容竖睁着惺忪的醉眼,笑了起来,“我们五个皇子之中就属三弟最好看,这一对梨涡缱绻和当年的梨妃一模一样。只是三弟这么个玉做的人儿,怎么也没有喜欢的人呢?要不我把花魁分给你吧!省得皇奶奶年年催,日日催,逼着我们赶紧成家。那些官家小姐刁蛮任性,满肚子算计,得了侧妃还想要正妃。哪有花魁好,花柔解语,最妙不过!” 慕容玉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人声鼎沸之中,慕容竖的这点胡话并没有人去在意。慕容玉这才松懈下来,无奈地抢过他手中的酒杯,“二哥不能再喝了,过会花魁就要出来了!多吃点菜,醒醒酒!” 夹菜间,他看见了楼梯上缓步走下的柳云锦。 第一百三十八章:一掷千金 月白色的碧竹锦衣泛着冷辉,和周遭糜乱的一切格格不入,明艳夺华的容颜让从她身边走过的所有女子都失去了颜色。 从容优雅的姿态仿佛是走在闲庭旷野之中,一切浮华不染身。 “三弟,你这菜都掉到桌子上了!在看谁呢?一幅既惊讶,又惊艳的样子,难道是花魁出来了?”慕容竖好奇地转过身子,朝他看的方向看去,楼梯上人来人往,被搂在怀中的风尘女子姿色都很一般。 “二哥失陪一下,”慕容玉猛然站起身子,不顾慕容竖奇怪探寻的目光,朝着飘香院的门口挤去。 看着大厅中男人急色猥琐的嘴脸,她突然失去了兴趣,只觉得乌烟瘴气,想着还是早点回去,好好洗个澡,把身上肮脏的气息洗干净。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唤了一声,“柳云锦!” 青竹般干净的气息传来,几分熟悉。 她僵硬在原地,想不通自己换了衣服,还能在青楼里面遇见熟人。到底是哪个会逛青楼的熟人。 慕容玉看她没有转身,尴尬地松开了手,刚刚是脑子一热,现在想清楚了。柳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回来青楼,而且还是一身男装。 自己入了魔障,满心满脑都是她。看见一个相似的,就唐突地上来拉住人家。 “公子抱歉,”收回手之后,慕容玉抱拳赔礼。 温润悦耳的声音不急不躁,凝着微微的失落,像是结满水汽的晚风温柔拂过。 “没事!”柳云锦有意哑着声音答道,转过身向来了慕容玉。 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之后,她就已经想起身后的人是谁了。慕容玉见过她一次,此番又改口,应该是没有认出她来。 “你……”对上这张与柳云锦九分相似的花容,慕容玉目光幽幽善良,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三皇子,”她扇了扇细密的羽睫,凤眸微闪。三皇子见过她,想要瞒住三皇子并不容易,“在下柳云澈,柳府庶子。” 慕容玉点点头,他听过柳云澈的名字,年末的时候边塞将士回朝受封,其中便有柳家三少爷。想不到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正四品的官位,而且容貌还如此艳华,真不像是在边塞饱受苦寒风霜的军人。 见慕容玉许久没回来,慕容竖也找了出来,在门口遇见了柳云锦和慕容玉。 他揉了揉眼睛,“这是柳家大小姐?”如此明艳无双的面容,世上哪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柳云锦唇角微抿,还没等她开口隐瞒。 慕容玉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二哥,他是柳家三少爷,柳云锦的弟弟——柳云澈。” “想不到你们姐弟两个样子还真像,都一样的艳丽华彰。”慕容竖大着舌头道。 慕容玉白皙的容颜微红,抱歉地看向柳云锦,“二哥喝醉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柳云锦默然点头,想着自己一时半会怕是难以脱身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朝中人,极有可能知道柳云澈,她只能少说少错,免得穿帮难堪。 突然间,大厅之中的灯都灭了,只余下舞台上的一抹光辉。十几盏红色风灯,照亮舞台上缓缓轻舞的婀娜身影。 慕容竖像是酒醒了一般,拉着柳云锦的手道:“花魁终于出来了,赶紧去看!今夜,我定要买下她!” 醉酒的慕容竖手劲极大,柳云锦挣脱不开,用上内力,又担心伤着他,只能被他拉着走。 精致的眉黛微微蹙在一起,极是忍耐的模样。 这幅颦眉的样子,让慕容玉心不由地微微一颤,又想到了木槿树下面对非议,隐忍沉默的柳云锦。 “二哥你拉错人了!”慕容玉出声道。 慕容竖扭头看了一眼,才嘿嘿一笑,摸了摸头顶,“我说怎么肤若凝脂,手腕细弱,原来牵的人不是三弟。” “二哥你真是醉了!这样的话是形容女子的,怎能用在柳家三少爷的身上!”慕容玉摇了摇头,轻声指责。 不等慕容竖接口,柳云锦打断道:“花魁已经出来了,三皇子可不要错过啊!”她想不通堂堂三皇子为何回来飘香楼,要一个青楼女子。 男人的心思,有时候比女人更难懂。 舞台之上的美人云鬓半梳,云裳半露,雪白的肩头在风灯下闪着白腻的柔光。 身后四个打扮俏丽的女子或是伴奏或是撒花,衬托装点着舞台中间飞旋起舞的花魁。 “果然不错!”慕容竖迫不及待坐回了位置,细细观赏舞台上花魁的旋转舞步。 “云澈兄要不要一起来观赏一番?二哥订下的这个位置,可花了一千两银子呢!”慕容玉垂着目光,温和噙笑地望着她。 柳云锦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微微咂舌。不愧是挥金如土的皇孙贵族,随意出手的银两就够他们柳府上下半辈子的花销了。 舞台上的花魁一个轻跃,高高跳起,袖中藏着的红袖瞬间抛开,像是一道喷薄而出的朝霞。伴着飘零落下的花瓣,花魁握着手中红袖,来回旋转萦绕。 赢得台下雷鸣般的叫好声。 抬眸看了一眼飞舞如蝶的花魁,柳云锦觉得有几分意思,答应之后,就随着慕容玉一同来到了最前排的酒桌上。 飘落的花瓣不时落在他们的酒桌上,慕容竖捻起一瓣,随口吟叹道:“落花如妾心,随风赠郎君。” 正在喝茶润喉的柳云锦,一个没忍住都喷了出来,还好酒桌够大,要不然这一口就要全喷到慕容竖的脸上去了。 “咳咳……”柳云锦呛了水,好一会说不出来。 慕容玉唇角微弯,一对好看的酒窝浮在两颊,浅淡柔和的目光像是天上闪烁的星辰。 “云澈兄也太不小心了,”温和的嗓音叫人如沐春风,“玉”这个字配他极是合适。说着,抬手落在柳云锦的后背轻拍着帮她顺气。 柳云锦的身子顿时僵住,她若真是男儿也不顾忌这些,但她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我没事了!”柳云锦掏出绣帕擦了擦嘴角,赶紧握住了慕容玉的手腕。 慕容玉愣了愣,唇边的笑淡了几分。柳家姐弟两个似乎对他都无好感…… 第一百三十九章:买下美人 见到慕容玉黯淡下去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误会了,想要解释,却被慕容竖夺去了手中的绣帕,“柳家少爷怎么会用女人的手绢?” 柳云锦微恼,二皇子说也不说就抢人手中东西,着实讨厌!她用上了内力,一招就夺了回来,淡淡道:“是我心上人送的手绢,有问题吗?” 慕容竖大笑出声,“不过是抢你手绢而已,你就恼了!柳家公子也是性情中人,跟我一样!我就不怪你刚刚笑话我作诗的事了。” 五个皇子里面,就属二皇子慕容竖与玉宣帝最为相似,胸无大志,醉心诗赋,不是帝王之才,只是一位风月雅客。 “二殿下出口成章,才华横溢,我岂敢笑话二殿下,刚刚只是喝水呛着了,”柳云锦脸不红,心不跳地掩饰道。 慕容竖敲着碗筷,耍着酒疯,“我不信!你明明是笑话我!觉得我的诗赋不入流。柳家少爷既然也有心上人,也是性情中人,肯定会吟诗作画。你且来吟一首给我听听!” “二哥别闹了,人家是骁骑统帅,常年征战沙场哪会这些,你也就别为难他了!”慕容玉出声劝道。 “不行!我今天非要他吟诗作画不可,只要他能比得过我,我就心服口服!”慕容竖执拗如此,谁劝都不行。 柳云锦刚刚喷出的茶水,实在太伤他的自尊心了。 素手揉了揉眉心,为了不惹出更多的麻烦,她只能起身告辞,“我只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不懂吟诗作画,恐怕要让二皇子失望了,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见柳云锦要走,慕容玉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舍,站起身道:“我送你回府吧!” “不行!你们都坐下,陪着我,谁都不许走……”慕容竖嘟囔着这句酒话。 忽然间整个大厅都亮了起来,原是舞台上的花魁已经跳完了舞,已经开始进入竞卖了。老鸨扭着老腰走出出来,甩着香帕道:“各位老爷,我们花魁也已经表演完了,你们可以开始竞拍花魁的初夜了!” “一百两!” “二百两!” …… 慕容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用力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大喝道:“一千两!” 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慕容竖看来。当朝的官员认出是二皇子之后,不敢再加价同皇子抢人。而那些巨富各个心如明镜,能坐在第一排的肯定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惹不起。 象征性地又加了几百两银子之后,慕容竖轻而易举地以一千五百两银子拍下了花魁的初夜。 老鸨乐得合不拢嘴,拉着花魁款款走到慕容竖的面前,柔声细语问道:“这位爷是现银,还是票据?” “银票……”慕容竖醉醺醺地去掏自己的荷包,拿出一叠极厚的银票来。 老鸨眼馋地看着,只差没把眼珠子掉出来。 在慕容竖准备给上银票的时候被柳云锦挡了下来,“先等等!” 准备付钱,收钱的两个人都顿了顿。慕容玉深知他二哥固执豪放的性格,花钱如流水,谁劝都劝不住,所以他本不打算去管,但没想到跟慕容竖毫无瓜葛的柳家少爷,先出了声。 “怎么回事?你还要跟我抢美人不成?”慕容竖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一双醉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云澈,极是不悦道。 柳云锦摇了摇头,二皇子只贪一时痛快,豪掷千金,花天酒地,明日弹劾他品行不端的奏折就要像雪花一样飞入皇宫了。 素手摘下慕容竖腰间的玉佩递到老鸨的手中,压低声音道:“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眼前人是什么身份吧!” 老鸨迟疑接过玉佩之后,缓缓点头。订酒席的名单上写的清清楚楚,这个人是当朝二皇子。 柳云锦满意地盯着她道:“知道爷的身份就好!今晚人多口杂,明日就会派人把银票送来。花魁就先带回去验明正身,免得不是处子,脏了爷的身子。这玉佩你收着,也算是凭证,少不得你的!” 老鸨心里咯噔一下,眼瞧着白花花的纹银就能进口袋了,还得等到明天。万一到时候赖账,她还能报官去抓二皇子不成? 老鸨瞧着柳云锦,假笑道:“哪有睡姑娘不给钱的?我虽知道爷的身份,但也不能一分钱不要吧!” 她说着,一双眼睛还不死心地盯着慕容竖的荷包。 慕容竖被她说糊涂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万一花魁不是处子,就是他亏了。于是,他就捏着荷包,昏昏沉沉地站在一旁,任由柳云锦帮他做主。 柳云锦轻笑一记,不屑道:“这块玉佩千两银子恐怕还买不到,你真是个不识货的东西!” 老鸨只认识钱,还不知这些好玉的价值。听柳云锦这么一说,立刻两眼冒光,对着灯影看了看,整块玉都洁白通透,又是龙的形状,心中有了底。 变脸谄媚道:“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不识货!几位爷还请勿怪!” “现在人可以领走了吧?”柳云锦淡漠问道。 “可以!”老鸨笑得眼睛都没了,直是点头哈腰,把花魁往前面一推,“香桃还不赶紧上前去伺候!” 花魁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慕容竖的怀里,娇滴滴的小脸上泛起桃红。 美人抱个满怀,慕容竖低头看去,醉眼朦胧地看清了香桃的样子。秀美的五官,白嫩的皮肤,合在一起算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气质也比其他风尘女子要温婉恬静一些,像是个小家碧玉。 除此之外就普通得很,根本不值一千五百两银子。 慕容竖放开了她,脸上难掩失望后悔,目光晃晃悠悠落在柳云锦的脸上,叹了一口气。这花魁长得远不如柳家少爷好看! 香桃见慕容竖放开她,盯着俊美妖冶的少年看去,心中如遭冷雨,一张小脸也变得煞白起来。 她还没伺候上贵人就被嫌弃了,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原本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有几分自信,但看见柳云锦的模样之后,不由地低下了脸,完完全全打消了争艳的心。 难怪有些贵人偏爱男风,原是一些男人生得动人勾魂,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第一百四十章:送她回家 出了飘香院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万家灯火通明。 想着刑嬷嬷应该是回去了,柳云锦就没有拒绝慕容玉的好意,上了他的马车。 另一边,慕容竖已经烂醉如泥,被香桃扶进马车之后就开始呼呼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香桃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了,慕容竖这样子多半是一觉到天亮,她难道要枯坐一夜? 驶向柳家的马车里,柳云锦规规矩矩坐着,与慕容玉保持着一段距离。 慕容玉也没为难她,知道她不喜被人靠近触碰,就在一旁案几上静静翻书看着。 马车行了大半路,他才沉吟开口,“你姐姐已是二九年华,婚事可有着落了?” 闻言,柳云锦的身子动了动,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云澈的身份。 “还没有!”她如实回答,她不过是个庶女,高不成低不就,哪容易嫁得出去。 慕容玉轻声浅笑,温润的眸子噙着三月春晖,缓缓道:“那你觉得我如何?与你姐姐相配吗?” 对上他柔和却不失热度的目光,柳云锦慌忙移开了眼睛,只望着马车外面的漆黑夜色,“三皇子是人中龙凤,我姐姐身份低微,配不上三皇子。而且,我姐姐说她不想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也不想嫁入皇家,所以三皇子还是另聘他人吧……” “早知她是个心高气傲,与众不同的女子,”慕容玉唇边的浅笑转为了苦笑,“我早知是这结果,然,情字不由人。” 柳云锦淡淡地望着他,眸中流光百转,劝他死心的话都说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情字不由人!她吃过情字的苦,所以这一辈子动心格外的难。饶是如此,仍是对那冷若朝雪的一人,有了几分在意。 她的心很小,堆满了算计,仇恨。剩下的那一点地方,也被他给占满了。 车厢变得静谧尴尬起来,柳云锦只觉得身后有一道温热伤怀的目光盯着她,让她如坐针毡。 马车停下之后,她就想赶紧跳下去,撩起车帘时,她道:“今晚飘香院里的事情,明日就会传入皇宫,只怕二殿下会因轻狂遭罚。到时候花魁无处可去,希望三殿下能把她交给我,我会把她安排好一切。” 慕容玉眼底难掩失落,她提起的还是别人的事情,车厢内浅浅淡淡的声音响起,“我相信云澈兄为人,到时候真如云澈兄说的那样,我会把花魁交给你安排。” “那就多谢了!”说完这一句之后,柳云锦就下了马车,向柳府走去。 待慕容玉的马车离开之后,她一个翻身跳入院墙内,避开了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墨玉轩。 晚膳的时间过了,文嬷嬷还热了一点饭菜在炉子上,见柳云锦回来赶紧端了上来。刑嬷嬷知道柳云锦身怀武艺,想要甩开那些眼线并不难,等到天黑见柳云锦没回来,她就先回了柳府。 “小姐,事情可办妥了?”文嬷嬷布菜的时候,面露忧虑。 小姐没回来用膳自是没有看见,如今何氏又坐回了原来的主母位置,只怕不过几天柳世诚就要恢复她原先的地位权利了。 “差不多了,只等着明天三殿下来找我!”柳云锦咽下口中的饭菜,才答道。 她们几个都没想到大小姐去了一趟青楼居然遇见了三殿下,这也是一桩奇谈。文嬷嬷失笑,“看不出温润如玉的三殿下也会去青楼那种地方,这事要是传到太后耳中,非要给他们娶妃不可!” “是啊!明天就有得焦头烂额了!”柳云锦扯了扯嘴唇,只等着慕容玉把人送来。 入夜,她睡得极是舒坦的时候,被人捏醒了! 一片漆黑之中,大妖孽一声不吭地坐在她的床边,身上散发出的怨气凉气,让她忍不住裹紧了被子。 “还没到子时呢!王爷来得真早!”柳云锦缩了缩身子,想跟黑暗中要吃人的“野兽”保持距离。 一双修长的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放进了她的床帐里。 这下子,床榻里一片清晰明了了。 妖孽穿着紫黑色的锦衣,气势逼人,“你在青楼里面玩得很开心嘛……都把本王给忘了!” “我是个女的,怎么会玩得开心呢!王爷多虑了!刚刚,我还梦见王爷来着……”在大妖孽发怒之前,她只能挑些好话把大妖孽哄高兴了。 “真梦见本王了?”君颐上挑的眼梢,傲娇地斜睨着柳云锦。 “真的!”柳云锦的小脑袋点得像是拨浪鼓。 君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到了柳云锦的身边,一下有一下没地把玩着她的秀发,幽幽道:“说说看,梦见本王什么了!” 柳云锦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还让不让人愉快地说谎了! 在心底编好之后,她才睁开晶亮的凤眸,浅笑如花道:“梦见王爷给我摘星星!” “摘星星?小丫头还真长不大!”君颐点评了一句,就此饶过了她。 柳云锦撇了撇嘴巴,小声嘟囔着,“王爷做不到就直说,没必要笑我。” “哼,本王没说做不到,就不想给你摘!”大妖孽松开手中的发丝,将柳云锦压在了身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嗅了嗅。 “痒!”脖颈间的皮肤细嫩,遇上他呼出的热气,像是有无数根羽毛在拨弄。痒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没有半点力气推开身上的人,只能断断续续道:“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质疑王爷的能力了!王爷文成武德,无所不能!摘星星简直是小事一桩,哈哈……痒死了……” “真是没骨气的小东西!”他懒洋洋地挤上柳云锦的床,把她抱进怀里,“这点痒都受不了,地宫里的刑具随便上一个,你肯定就全招了。” 小东西肌肤细滑,不胖不瘦,抱着手感极好,让他养成了看见她就要把她捞进怀里的习惯。 “什么地宫?”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君颐的雪发,触感像是上好的缎子。 “本王的藏身之所,只有本王亲信才能出入”君颐握住她乱摸乱动的小手,又想起旧账,异瞳恢复了冰冷,“小丫头身上臭死了!别靠近本王!” 第一百四十一章:臭丫头 “臭?哪里臭?我洗过澡了,”她四处闻遍,也不知道大妖孽发什么疯,到底在嫌弃她哪里有味道。 对上大妖孽阴沉沉的目光,她只能理解为大妖孽的洁癖加重了,只好道:“我去洗漱一下,你等等!” 刚要起身,要被君颐压在了床上,嘴唇相贴,索取了好一阵,才将气息不稳的柳云锦放开。 “你不是嫌我臭吗?无赖,无耻!这么臭你也肯亲!”柳云锦狠狠擦了擦嘴唇,瞪着君颐,配上微肿的红唇,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吃尽豆腐的大妖孽火气全消了,一展衣摆,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望着朝他张牙舞爪的小东西,“身上染着别的男人的气味,难道还不臭?” “什么别的男人!王爷现在来轻薄我,还会找借口了!”朱唇微弯出讥诮的弧度。今日她去的是青楼,又不是小官院,哪来的男人气味? “三皇子的马车舒服吗?”他伸手摩挲着下巴,挑着尾音靡靡道。深厚的内力化为无形寒气在屋中散开来,仿佛有无尽的寒雪落下。 柳云锦裹着被子打了个哆嗦,满屋子冰雪里面怎么有股浓浓的醋味呢! “不舒服!哪有王爷的马车宽敞舒服!”柳云锦眯了眯晶亮的凤眸,讨好地凑到君颐的腿边,伸出素白的小手帮他捏了捏腿。 君颐冷哼一声,微微扬起绷紧的下巴线条,也不去看腿边小东西卖乖讨巧的嘴脸。 腿边的小东西乖顺地蹲着,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狗儿,一双小手不轻不重极为妥帖地捏着。 满腹的怒意妒意,就在她柔软的小手揉捏下都烟消云散了。 平淡如泉的声音潺潺响起,终于将他心头最后一点妒火也灭去了,“我善妒如狐,狡诈如狼。不懂相夫教子,唯有满腹算计,和王爷是绝配,哪里能去祸害别人!” “呵,”君颐轻哼一声,倾国俊颜上的寒雪总算消融了,“还算你会说话!以后不许和其他男人单独接触!行了,赶紧起身,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做!” 还没等她起身,君颐已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琉璃般的异瞳落在她的身上,若有所思。掌中护着的这朵小花,得了他的真气之后,越长越娇艳。眼见着就要花开时节天下动了,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让任何人都不敢来染指他的这朵小花。 柳云锦感受到大妖孽又在打歪主意,寒毛竖了起来,赶紧岔开他的心思,道:“今晚我们在哪传授内力?” “哪也不去,就在你闺房的床上!”君颐轻佻地扬起眼梢。他不仅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还要在她的屋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就跟狗撒尿圈地是一个道理。 “王爷,可以再无耻,不要脸一点吗?”柳云锦一脸黑沉。 “不喜欢在床上,在桌子上也行,本王不挑剔,赶紧脱衣服吧!”君颐扬起祸国的魅惑一笑,把要撒腿要跑的柳云锦轻而易举地捉进怀里,十分“贴心”地帮她脱掉了衣裳。 被大妖孽折腾了一晚上,虽只是传授内力,她也是腰酸背疼。 惹谁都不能惹了小肚鸡肠的大妖孽。他不高兴,报复起来一点都不手软,传授完内力之后,还不让她睡,非教她练了一个晚上《九冥幽雪》上的招式。 等环珠,环玉的睡穴解了之后,她交代了一些下午要办的事情。用完早膳后,就回内屋补了一会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身体内有内力做支撑,只睡了几个时辰也不觉得多累。 在起榻之前,柳云锦照着心法将内力运行了几个周天,欣喜发现体内的内气醇厚纯净了许多。照着这个速度练下去,几年之内她就能成为一个顶尖高手。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起榻后的柳云锦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推门而进的环玉见了之后,忍不住问道:“小姐是不是捡着宝贝了,笑得眼睛都没了!” 可不是捡着宝贝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能学会武功,有自保之力。 “三皇子派人来了没有?”她早上就让环珠,环玉盯着柳府大门,若有三皇子的人就拦下,免得去了柳云澈那儿,穿了帮。 环珠也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午膳饭菜,听了柳云锦的话,接道:“和小姐预测的一样,文嬷嬷得到宫中消息,二皇子昨日去青楼的事情被不少文臣弹劾,一早就被玉宣帝罚去面壁思过。太后知道这件事之后,直数落二皇子品行不端,已着手为二殿下挑选侧妃。至于那个花魁,太后很是不喜,名不正言不顺,秘密派宫人送去了毒酒,幸好三皇子先去了一步,把花魁藏了起来,现在已送出了二殿下的王府。” 柳云锦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唇边有了笑意,二皇子该好好谢她才是。昨晚还好没用现银,要不然今天的责罚就不止禁闭这么简单,说不定还得罚上几年的俸禄。美人没睡到,还惹上了一屁股的麻烦……二皇子这会子肯定悔不该喝酒误事,至于他如何要回玉佩,处理欠下的一千五百两银子的问题,就无需她去操心了。 “三皇子已派人过来了?”柳云锦记起正事,问道。 早上起,一直守在柳府门口的环玉笑盈盈答道:“小姐别焦急,三皇子派来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小姐吃完饭,换好衣裳再去见他也不迟!” 环玉,环珠办事牢靠,她岂会不放心。 当即将事情都放在了一边,好好用了膳,换上了男装。这一次,她让桃儿将自己的眉毛描摹得更黑更锋利一些,这样多多少少能遮去她眉眼间的风流明艳。 大堂外的人已被环珠,环玉两人设计支开,柳云锦过去的时候,一路极为安静。 在大堂中等候已久的侍从见了柳云锦微微一诧,想不到柳家三少爷如此英美逼人,像是一簇怒放的蔷薇。如此形容男人着实不妥,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三皇子相邀 收回惊艳的目光之后,三皇子身边的亲信侍卫有礼道:“三殿下在黄鹤酒楼设宴,还请柳家公子前去一聚。” 柳云锦答应道:“三皇子邀请,草民岂敢不从!环珠,环玉,你们随我一起去吧!” 她本想一个人前去,方便简单,但想到小心眼,爱计较的君颐后,只能把环珠和环玉两个人都带上。 王孙公子带美婢出行也无不妥,只是太轻浮了一些。柳家三少爷常年在边关驻守,难得享受一回温香软玉,无怪乎会时时刻刻想带着…… 因为柳云锦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一件没有说辞的事情也有了说辞。 柳云锦注意到他看自己的脸色变了变,知道三皇子派来的侍从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她又不好解释,只能默默地又让云澈背了一次黑锅。 “请吧!马车已经备好!”侍从彬彬有礼道。 柳云锦犹豫了一番,她的马车昨日已被弄得四分五裂,一时间还没修好。若是坐慕容玉的马车,只怕大妖孽又要不高兴。 环珠,环玉不知道自家主子犹豫担心什么,只极为有教养地站在一旁,等待柳云锦的决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蹬蹬”的马蹄声。 柳云锦想不到这时候还有谁会来柳家府上,转眼间,马车已经停稳,车夫跳下马车来了大堂里,“我们王爷贴心,知道‘三少爷’的马车坏了,特意送上了一辆,让‘三少爷’暂用代步。” 剔透的凤眸闪了闪,大妖孽比她想象中的要贴心。这一点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被他考虑到了。她当然也知道身边时时刻刻有人监视保护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君颐都是了如指掌,所以这辆马车,也送来的格外及时。 “王爷?你是哪个皇子的人?”三皇子派来的侍从看自家主子被人抢了风头,口气桀骜问道。 “我的主子是谁,你不配知道!”驾车的人冷冷丢下这句话,就对柳云锦道,“‘少爷’请上车!” 平常的口气,没有丝毫做下人该有的恭敬。柳云锦知道他多半是君颐身边的暗卫杀手,而非一边的家奴下人,她没有多在意,三皇子的人却是不乐意了。 当即摆脸色道:“二皇子被罚了禁闭,五皇子远在边塞,你看来是四皇子的人。区区一个四皇子也敢这么大的口气!” 四皇子虽也是龙脉,但生母身份低微,各方面平平在五个皇子里不算出众。相比之下,温尔如玉,生母为妃的三皇子,更得皇帝和太后的宠爱。 来人只是笑了笑,极为不屑大胆地说了一句,“四皇子还不配做我的主子!”说完之后就上了马车。 柳云锦只好赔礼一番,才登上了君颐送来的马车。环珠,环玉也随之跟上。放下车帘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南陵王狂傲天下皆知,就连他手下的人都高人一等,完全不给皇室王孙面子。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他站得如此之高,必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前世,他正是而立之年,有为之时死在了女人手上,想来南诏公主身后少不了玉宣帝和常德太后的影子。 他有傲视天下的资本,想要放下身段曲意逢迎成为人臣,只怕不能。 屈膝下跪的那一刻,正是脖子露出的那一刻。常德太后忌惮已久,岂会放过。他若低头,定会血溅当场。 这根刺扎得太深太久,只能拔去,不能共存。 想来想去,君颐只有坐上龙椅,肃清太后势力,这一条路可走。唯有问鼎天下,站在巅峰,才会无懈可击。 比起君颐莫名其妙死在心爱女人手上的结局,她更宁愿随着他一起踏着皑皑成堆的白骨,走上那鲜血铸就的王座。 高处不胜寒的活着,总好过满心不甘怨恨地踏上黄泉。 大堂里三皇子的人脸色白了白,他终于明白来人口中的王爷是谁了。哪还敢为自己的主子争面子,赶紧闷声上了马车,急急地行在前面带路,不敢再和后面的车夫有任何交集。 玉宣帝都忌惮的人,或者说是整个天下都谈之色变的人,他的主子哪能是对手。 马车很快地到了黄鹤酒楼的门口,柳云锦刚下马车,身后一直戴着草帽,寡言少语的车夫冷不丁开了口,“属下得了王爷的命令要保护小姐的安全,进了酒楼之后,小姐若遇见什么危险,只管唤属下!属下的名字叫做苍狼。” 苍狼……上次为君颐驾车的人也是他,看来他也是君颐的心腹手下之一。 柳云锦脚步顿了一下,转身细细看了苍狼一眼。草帽之下是一张年轻寡淡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又冷又亮,像是寒冬夜空中的启明星,让人见一次就再难忘记。 三皇子派来的侍从领着柳云锦进了黄鹤酒楼天字一号的包厢里。见小姐进去之后,环珠,环玉两人就候在了外面。慕容玉已早早等候了,见她进来,伸手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 “见过三皇子!”她行礼之后,才在慕容玉的对面坐下。 见她如此生分,慕容玉的眼底划过失望之色,很快把菜单推到了柳云锦的面前,让她挑选。 上菜之后,两人静默相对用膳,慕容玉随意问了一些事情,柳云锦也是如实回答。 桌上的菜肴慕容玉只是象征性地碰了几筷子,一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透过她再看另外一个人。 柳云锦被他的眼神看得极不自在,动了几筷子之后也没了胃口。 慕容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体贴问道:“你吃的太少了,是菜不合胃口吗?若是不喜欢,可以让他们重新上菜!”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菜单,黄鹤酒楼里的菜肴说不上有多好吃,但价钱却是一等一的贵,一盘菜就要好几两银子。这点小钱,三皇子不放在心上,她却觉得没必要浪费。 柳云锦连连摇头,按住了慕容玉的手,道:“饭菜极是可口,只是我出门前用过膳,所以还不饿……” 慕容玉垂下眼帘,望着两个人相贴的手,眸光缱绻。 她慌忙移开了手,目光也看向了别处。 第一百四十三章:敲打敲打 慕容玉没有因为她这番慌乱的动作而气恼,反而声音温柔地笑了起来,“你的姐姐在后院中还好?” “好!我姐姐每日刺绣弹琴,极是闲乐!”她忙不迭答道,不敢再去看慕容玉的眼睛。 只是心底想不明白,她只和慕容玉在太后小宴上见过一次面,为何他这般对自己念念不忘。 “你姐姐真是特别的女子,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我只见过她气贯长虹的剑舞,还未见过她刺绣的样子,也不知此生有无机会得她的刺绣一件。”说着,慕容玉极是怅然地望向远处。 “这个……”她怎么回答?给慕容玉绣一个? 只怕东西还没绣成,君颐就要剁掉她十个手指头了。而且,女未婚男未娶,私相授受总归是不好。 “算了……”慕容玉轻声叹息,抿了一口清茶,才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来,“还请云澈兄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的姐姐。” 如玉的容颜间笼着一片愁云,叫人看着心疼。 柳云锦接过了信笺放入袖中道:“我会转交给她的,殿下还是断念吧!我姐姐她没有这个福气嫁给殿下做妃。” 忧愁的玉容间猛然多出了一丝凌厉,“不用你来劝我死心!” 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之后,他又软下了声音,道:“我想要的不多,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这么难!罢了,我会等下去,等到你的姐姐对我动心。只要她不嫁人,我都还有机会……” 柳云锦抿了抿嘴唇,心里翻腾得厉害。 前世,她遇见的若是慕容玉,也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惜太晚了,慕容玉出现得太晚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或许,前世自己骄傲自大的性格,也不会引得慕容玉心动。她和慕容玉注定是没有缘分。 “王爷,花魁她……”柳云锦清了清嗓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慕容玉拍了拍手,从厢房后面的别间里,香桃聘聘袅袅地走了出来,见到柳云锦之后,盈盈拜下,“见过柳少爷。” 这张秀美的容颜,一夜间憔悴了不少,两只眼睛直到现在还微微泛红。 她经过严格训练才成了花魁,以为能就此攀附上达官贵人,哪里想到成名之日,就是她的枉死之时。要是三皇子晚来一步,她就已经香消玉损。 “云澈你打算如何?”慕容玉靠在软椅上,心思像是飘出了很远,完全没把哭得凄楚可怜的香桃放在心上。 柳云锦直言道:“家中缺一姨娘,所以还请三皇子帮忙,为香桃做一个良家户籍,能纳她入府。” 闻言,香桃拭了拭眼泪,眨巴着一双水眸望着柳云锦。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还是好的,总算不是再卖入青楼,千人骑万人踏。柳家也算是个官家,她入了门,约莫也能一辈子不愁吃穿。只是柳家三少爷都这么大了,柳家老爷也有三四十岁了,她不想伺候一个老男人。 柳家少爷不也到了娶亲年纪,为何就不能纳她为妾呢?想着要是能伺候这样的俊美郎君,香桃露出憧憬羞涩的一笑。 慕容玉言笑淡淡,“我还以为是云澈兄准备纳妾,户籍的事情,我会帮云澈兄去办的!” “那就多谢了三殿下……” 出了黄鹤酒楼后,香桃一直紧紧地跟在柳云锦的后面,生怕柳家三少爷半路丢了她,让她再被人卖去青楼。 马车前的苍狼盯着香桃看了一眼,对上这双寒刺的眼睛,香桃吓得一个激灵,一路上的胡思乱想都散了干净。 看着脸色发白的香桃,柳云锦对着苍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是给我父亲买的姨娘,但若是她有不轨举动,杀了也无妨。” 苍狼微微颔首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香桃的一张小脸上这才恢复了血色,想起柳云锦刚刚说的话,不敢再造次,乖乖地随着柳云锦一同上了马车。 路上,香桃坐在马车的后面,对着柳云锦的背影怔怔出神。 在旁伺候的环珠,环玉规矩跪坐着,彼此心照不宣,小姐带来的花魁是想个攀高枝的,不给点教训,这颗心怕是活络得很呢! 一个颠簸之后,她顺势“撞”到了柳云锦的背上,嘴里细细发出痛呼声。 “不愧是飘香院出来的花魁,好手段!”柳云锦侧过身子,似笑非笑对上香桃颦眉轻蹙的秀容,冷声道,“只是不要弄错了人!你进了柳府,就是我父亲的女人,我的长辈!” 对上柳云锦冰冷促狭的眸子,香桃心惊地往后退了退,用手帕捂住小嘴,无声哭了起来,“我对公子一见倾心,我……我不想做姨娘,我只想嫁给公子。”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就敢说对我一见倾心,”柳云锦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嫌恶。 “你是柳家三少爷,是四品骁骑统帅。香桃最仰慕您这样的盖世英雄了!”对上柳云锦厌弃的眼神,香桃只能把话说得更婉转动听一些。 “既然你不想做姨娘,那我就继续把你送回飘香院得了!苍狼停车!”柳云锦高喝一声,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上。 香桃傻眼了,呆呆地跪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柳云锦作势掀开车帘不耐烦道:“还坐在里面干嘛?下来,我雇车把你送回飘香院去。” “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动别的心思了!”香桃害怕后悔地大哭起来。 苍狼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道:“这个女人哭得难听,要不要杀了就地埋了?” 香桃闻言,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死死咬着手帕,不敢发出声音来。跪着爬到柳云锦的面前,死死扯着她的衣角,一脸的恐惧求饶。 柳云锦放下车帘坐了回去,慢悠悠道:“拎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留着也是祸患,杀了倒是干净。” “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公子,我会做好姨娘的!求您不要把我送回飘香院了!”香桃匍匐在她脚钱,哀声求道。 柳云锦伸手挑起了香桃眼泪婆娑的脸,淡漠道:“鬼迷心窍的女人我见多了,柳府外的乱葬岗里不知丢了多少这样的女人。你若识趣一点,安守本分,柳家少不得你的。若是眼高于顶,水性杨花,柳家外面也得再添一个坟包。” 第一百四十四章:入府待用 “我……我知道了!”说着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她想不到柳家少爷是个冷静自律,手段狠辣的主。早知道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上来勾搭。 见香桃本分许多之后,柳云锦也放心下来,靠在马车软垫上闭眼休息,一会才道:“香桃这个名字脂粉气太浓,你以后就叫月荷吧!月下荷花想着便是极美。另外,把在飘香院里养出的习性改改,不要让人发现了你原先身份。” 月荷点头一一应下,知道官邸人家不是好相与的,说话做事都要格外小心。免得一个不慎,被打杀了事。 到了柳家之后,柳云锦一个轻跃入了院子,月荷在外面呆呆看着,想不通柳家少爷正门不进,为何非得爬墙进去。 还没等她想清楚,苍狼拎着她的衣领,将她也送了进去。 月荷从地上站起身之后,才细细打量起柳家的后院起来,游廊繁花,河塘假山,虽不算大,但处处有风景,俨然是有钱人家的后院装扮。 原先掸不到底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眼睛也亮了起来,能在这种人家做姨娘,也是她的福气。 想着以后穿金戴银,好吃好喝的日子,月荷的脸上有了笑容。 在墨玉轩等候已久的文嬷嬷和刑嬷嬷走上前来,微微行礼,起身之后,两道极是锐利透彻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落在月荷身上。 月荷的笑也僵在了嘴边,身子瑟瑟起来。这两个婢子,似乎比以前训导她的姑姑更严厉苛刻。 她在风月中混迹已久,早修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立马上前给文嬷嬷,刑嬷嬷行礼。 两个嬷嬷的脸色才勉强好看了些。 柳云锦对刑嬷嬷,文嬷嬷道:“月荷就交给你们训导了,柳家后院的姨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小姐放心!”两个嬷嬷齐声答道。 柳云锦领着环玉,环珠进了屋子,换下男装,好好沐浴一番,自是不必多言。 次日一早,就看见窗外,刑嬷嬷在纠正月荷的走路姿态,既要步履生风,罗袜生尘,又不能腰肢摇摆得太厉害。 下午的时候,便换成文嬷嬷教她诗书礼仪。 妖娆魅惑的女人能笼络住男人的心一阵子,终比不上规矩得体的女人能让男人一辈子记在心上。 月荷的容貌秀美有余,艳丽不足。扬长避短之后,就一手把她装点成温婉贤淑的解语花,时不时流泻出一点诱人风情。温婉却不呆板的女人,最符合男人的心意不过。 几日之后,三皇子办好的户籍就送到了柳云锦的手上。 拿着户籍,柳云锦去了管事那,签了月荷的卖身契,正式把她带在身边当成服侍的丫鬟。 月荷一直以为柳云锦是柳家三少爷,是个男儿身。等到了第二天,进了墨玉轩,大小姐的闺房,才知道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月荷惊诧了好一会,才低下了头。难怪大小姐在马车上时会那般厌恶自己,自己说什么一见倾心,根本是为了另攀高枝,一眼就被大小姐识破了。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呆呆盯着柳云锦看了好一会。同为女子,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远不如柳家大小姐,样貌,心计,样样不如她。 自己的那一点算计想法,都被柳云锦看得通透。说起来跟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倒不如乖乖听大小姐话,在柳家后院里站稳脚跟。 心态转变之后,月荷变得乖巧驯服许多,文嬷嬷和刑嬷嬷怎么教,她就怎么学,为了有个好前程,一点不喊苦。 等户籍,卖身契,一切都办妥之后,柳云锦把月荷招进了屋子里,“把这件貂绒披风给我父亲送去,晚上就不要回来了!” 环玉接过披风递到了月荷的手里,披风里面还夹着一块暗红色的香料。 月荷本是飘香院的花魁,对曼陀罗的催情香再清楚不过,当即接过藏进了袖子里。 这是大小姐给她的一次机会,能不能顺利成为姨娘就在今晚。 月荷抱着貂绒披风出了墨玉轩,望着头顶的月色,唇角勾起了志在必得的笑意。 等月荷出去之后,柳云锦招来了刑嬷嬷,让她暗中跟上去,盯着月荷。人心隔肚皮,她不能全信,难产疯掉的赵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人心易变,欲壑难填。把自己一手培养调教出的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日想要反戈一击,她也好提前下手。 这么一想,她想到了君颐。他派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保护自己,难道也是担心自己有二心? 心口微微刺痛,静下心之后一想,她认定君颐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多半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知道有关自己更多的事情。 他只手遮天,自己想要与他抗衡,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自己就像他手心里的小玩物,最多惹急了会咬他一口,他想逗弄逗弄,想捏死捏死,何必操心那么多。 如此解释之后,心尖蔓延的刺痛感缓和了不少。柳云锦凝视着窗外的月色,自嘲自己多心。但不得不承认,大妖孽在她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穿过层叠的树影,柳府中书房的灯还亮着。 这几个月来,他夜夜都宿在何氏的春华院内,难得一次睡到书房。 要说原因,还是君颐的功劳。那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把柳云熙吓出了心病,连着几夜都不敢灭灯睡觉,让下人把暖香阁翻了个底朝天,生怕哪里还藏了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冷月得了主上命令,在柳云熙的饭菜里下了软骨散,吃了几日之后,柳云熙腰酸背痛,浑身无力,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招了李圣手过来,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柳云熙身子太弱,开了一堆补药,连喝了半个多月,一点起色没有,反而柳云熙浑身无力得更厉害了。 她也不笨,很快怀疑到有人下毒,把身边伺候的丫鬟,除了心腹,都换了一批,饭菜都用银针试毒,但浑身无力的毛病仍是没有半点好转。 何氏心疼自己的女儿,看柳云熙整天昏沉无力,疑神疑鬼,只能不分昼夜地住在暖香阁里陪着她。 这才和柳世诚分开,给了月荷机会。 第一百四十五章:谋算上榻 月荷迈着小碎步子伴着月色来到了书房门口,伸出小手敲了敲。 柳世诚以为是何氏过来了,只出声道:“书房门没锁,你只管推门进来便是!” 听声音,浑厚有力,不似她在飘香院里时常看见的肥头大耳的老男人。 抱着怀中的貂绒披风,月荷莲步轻移走到了柳世诚的书桌前面。借着一盏烛火,月荷看清了书桌后面坐着的人。 柳家老爷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满头黑发不染一点白霜,整齐地用发带束着。一眼看去,极是孔武不凡。 棱角分明的脸,虽是黝黑了一些,但是俊朗的五官经得住老,耐看依旧。 柳老爷人到中年不仅没有发福,浑身健壮有力的肌肉还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月荷微微颔首,遮去脸上晕出的绯色,这才想起柳家老爷是当朝武官,时常要操练士兵,难怪看上去如此精神威严。 她的一颗芳心竟是真的动了起来。 秀丽的朱唇翘了翘,才轻声软语道:“奴婢见过老爷,这是大小姐差奴婢送来的衣裳。” 语罢,一双葱白的小手捧着貂绒披风递到书桌前面。 听到如同江南水乡里黄鹂鸟般软软糯糯的说话声后,柳世诚这才将目光从书上移了开来,落在了月荷的身上。 进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秀美的面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一双水亮的眸子噙着缱绻倾慕,落在他的身上。 柳世诚的身子一震,身上如同点燃了一团小火苗。坐姿越发端庄威仪起来。 “把衣服放那吧!”柳世诚望着手里的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虽然一向喜欢娇俏丰腴的女子,但眼前的这个美婢别有一番风味,秀美恬淡,宛若一阵暖香迎面拂过。 “这是大小姐特地为老爷做的御寒披风,老爷何不穿上试试?”月荷极是温柔细心道,将披风一展已来到了柳世诚的身后,极是细致地理好缎带,帮柳世诚穿上了身。 一股媚惑的香气从月荷的袖中传出,望着胸前白嫩小巧的玉手,柳世诚脑子一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握紧了月荷的小手。 月荷没有急于抽出,只是静默羞怯地垂下眼睑,露出秀美不失诱惑的一笑。 见到她唇边的浅笑,柳世诚口干舌燥,动了动喉结,舍不得放开掌心里柔软的小手,“你用了什么香料,闻着好香!” 说着,又凑到月荷的衣领处去闻。 “老爷……”她颤声唤了一句,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了一步,无措至极,羞答答道:“奴婢哪用什么香料,许是帮小姐点香炉时沾上了一点香末。” 曼陀罗香料催情效果极好,只是她仔细瞧过了,书房里面并没有香炉。只能贴身放着,借着体温,让靡靡的香味散发出来,宛若自带的体香一般。 这幅楚楚风情,像是香气四溢的鱼饵,钓得柳世诚这条馋鱼,迫不及待地就上了钩。 眼睛瞥见柳世诚摊开的书之后,她故作惊喜,如遇知音,“原来老爷也喜看《兵法传》?” 旋即眉宇间笼上一片回忆的惆怅,“奴婢的家父是私塾先生,家中藏书不少,奴婢也曾受家父熏陶,读过《兵法传》,偏爱公子剫围城救国那一篇。可惜,家道没落,《兵法传》还在,家父却不在了……” 她在青楼中的时候,甚少读书。入了柳府之后,柳云锦有意栽培她,知道柳世诚爱读兵法之类的书,就请文嬷嬷教她不少。为的就是能投其所好,虽只是皮毛,却足够显示她的才华与特别。 柳世诚极为怜悯心疼道:“想不到你是书香门第出身,只因命途坎坷沦落至此,给人为奴为婢实在太可惜了。” “大小姐待我极好,奴婢不觉得委屈!”她忍着眼中泪光,强作笑颜。 这一幕落在柳世诚的眼里,让他对月荷生出了更多怜惜之意。 “老爷看书,怕是累得很!以前我爹爹看书累的时候,我就会为他捏捏肩,”如此一说,眼眶又泛红起来,“不知老爷愿不愿意,让月荷帮老爷捏肩解乏。” “月荷……”柳世诚轻声念了一句,侧脸望着身边婷婷温婉的婢女,“月下荷花,人如其名。” 月荷眼中光芒一闪,大小姐每一步都算尽了。她的一言一行,乃至名字,都极对柳世诚的口味。 人心缜密如此,近乎神妖,月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收敛了心神之后,月荷走到柳世诚的背后,小手从他的肩头一直捏到了腰后。 袖中的催情香味若有若无,像是一根丝线,一点点缠紧柳世诚的心。 也不知是谁主动,只知两个人缠成了一团,小手从他的背后摸到了前面的腰带上,衣服落下之后,两个人在书房的软榻上颠鸾倒凤。 等第二天,天明了之后,月荷才回了墨玉轩。 “如何?我父亲可许了你姨娘的位置?”柳云锦用着早膳,让环玉端来凳子,扶月荷坐下。 初承雨露,月荷不胜娇弱,两个腿之间疼得几乎不能走路。秀美的小脸上苍白间浮着一层娇媚。一夜之间含苞待放的水仙花,就此绽放。 柳云锦如此问道,月荷的脸色暗了暗,摇头道:“老爷……他什么都没有说!” 柳云锦毫不意外地挑起了眉黛,“何氏在我父亲心里也不是全无分量,委屈你了。吃干抹净后就想不认账,天下可没这般好事!你这几日好好养身子,最好能一举得男,至于名分的事情就无需担忧了。” 月荷听了小姐的话,秀容微羞地点点头。大小姐的一句话,比吃定心丸还管用。吃了点东西后,月荷由环玉搀扶着去了房间休息。 待月荷下去之后,柳云锦换了一袭金绡刺绣的锦裙,领着环珠去了老夫人那里。 柳世诚不想认账,老夫人可是心急高兴得很呢! 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许嬷嬷眼睛一亮,笑着迎上来,“大小姐来了,老夫人正在里面打坐念经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再添新人 老太太这几日心烦意乱,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掌家权利再被何氏抢回去,只能整日念经求佛。 求神不如求己,柳云锦向来只信奉这句话,在院子内待了一会,等许嬷嬷再来通传,这才领着环珠进了烟气萦绕的屋子里。 香炉中的檀香还没灭掉,老夫人咳嗽了两声,抿了茶,才抬头看向柳云锦。 不等老夫人开口问话,柳云锦已先一步走到了老夫人的背后,帮她敲背顺气,笑着开口道:“奶奶可要保重好自己身子,说不定不久就能抱上孙子了!” “是谁?”老夫人按住柳云锦的手,急急问道。 对上老夫人期盼的眼神,柳云锦坐下后才道:“昨日我派去给父亲送披风的婢女,被父亲宠幸了。现在还在墨玉轩里养着身子,怕是好一段时间不能下床走路。” 柳云锦掏出月荷的卖身契递到老夫人的面前,“是我买进府的婢子,身家背景,包括身子都是干净的,奶奶仔细瞧瞧。”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把卖身契放下,转了转手中佛珠,“她的父亲还是个秀才先生,想来也是个温柔娴静的。既然世诚得了她的身子,是该将她封为姨娘。” “可是……父亲他什么都没说,惹得月荷早上哭了好一会,”柳云锦半真半假迟疑道,“父亲与何夫人伉俪情深,多半不愿把月荷封为姨娘,只想着一夜船过水无痕。只是,月荷到底是姑娘家,万一怀上了子嗣,到时候该怎么办!难道还继续养在我墨玉轩里?” 老夫人这才回道:“那婢女,你带在身边没?”老太太想看一看再做定夺,省得再养出第二个何氏来。 柳云锦摇摇头,“她躺在墨玉轩中将养,老太太若想看,过几日我把她带来,给您瞧瞧。” “算了,等下午的时候,我去墨玉轩瞧瞧,不用她刚破身子的人来回走了!”老太太通情达理道。 刚把柳云锦送走,老太太就招来了许嬷嬷,“去书房看看,被单上有无血迹。身子若不干净,也不配成为姨娘。” 许嬷嬷去了书房,在软榻上看见了两块还没处理干净的血斑,回去之后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夫人。 老太太露出了笑容,“这就好,身家干净,又是个处子,哪都没得挑。你拿着钥匙去库房里挑几样好东西,准备着给新妇作聘礼。” 许嬷嬷应声下,接过了钥匙,随即想到什么,道:“只是后院里的屋子不多了,这新晋的姨娘,老夫人预备着该如何安置?”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把香雪院打扫出来,让后院下人管好嘴,别有的没的乱说。” 香雪院里曾住过流产疯癫的赵姨娘,如今整修一番给新人住,到底是不吉利。 许嬷嬷连声应下,拿着钥匙就去了库房。月荷要成姨娘的事情,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可怜何氏一心照顾自己的女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好事。但依何氏争风吃醋的性格,闹一场是难免的事,只不过早晚罢了。 下午日头正烈,老夫人也顾不上,由许嬷嬷搀着就来了墨玉轩。 月荷成为姨娘的事情本就十拿九稳,柳云锦自是不会亏待了她,让文嬷嬷熬了一些补身子的汤给她送了过去。 老夫人进来的时候,看见月荷正在喝补汤,当即皱着眉头道:“汤药可不能乱喝,万一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 在月荷身边陪着的桃儿,气得嘟起了嘴。 老夫人整天想着孙子,孙子!大小姐一片好心,哪会去害月荷。再说,文嬷嬷还是宫里的一等女官,通晓医术,以往只伺候太后膳食,能喝上文嬷嬷亲手炖的汤,也是月荷的福气。 月荷赶紧放下了汤勺,准备下床行礼,被许嬷嬷按住。老夫人想了想,“明日把李大夫请过来,专门为你抓一副调理身子的好药,让你尽快怀上孩子。” 桃儿准备开口的时候,文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取汤碗,见月荷只喝了一点,又见老夫人脸色不快,桃儿怒气冲冲,当即什么话都不说,把桃儿拉了出去。只留老夫人和她的亲信在里面。 过了拐角,桃儿才满腹委屈道:“嬷嬷好心给月荷熬汤,反落了个不是!这也太冤了,那个李大夫哪里能比得上嬷嬷医术高明。” 文嬷嬷脸上一片平和,手一扬把补汤倒了个底朝天,“她不喝就不喝吧!桃儿你着急生气作甚,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当。老夫人掌家惯了,喜欢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心里,如此谨小慎微,也合她的性子。” 被文嬷嬷一哄一劝,桃儿的气才算消了。心里对月荷不喜起来,也不知老夫人在里面对月荷灌输什么迷魂汤。小姐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人儿,别被老夫人骗去了。 老夫人走的时候,满脸喜色,连带着走路都有力气了。 桃儿在窗口望着,忍不住对柳云锦道:“小姐不去问问吗?看老太太那么高兴的样子,只怕月荷说了些‘好话’。” 柳云锦望着手中“九冥幽雪”的心法,眼睛抬也不抬道:“能哄得老夫人如此高兴,也算是本事,桃儿也要好好学着才是!” 桃儿从窗子前移开目光,哼哼唧唧道:“这种本事我才不要学呢!我要一心一意对小姐好,绝不会讨好别人,而说小姐不是!” 这句话成功地博得柳云锦一笑,“还是桃儿好!桃儿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都让我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说到嫁人,桃儿扭着衣角,脸红心跳地躲到了一旁,想她心事去了。 替柳云锦洗涤衣裳的环珠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熏香小楷的信笺,“小姐好粗心,别人给你鸿雁传书,你倒是丢在一旁不闻不问,可要让写信的人伤心死了!” 柳云锦看清环珠递来的信笺,才记起这回事来。三皇子写给她的信,给她随手塞在了男装里面,觉得无关紧要,也就没想去看。 若不是环玉做事细心,只怕这信早就同衣裳一快洗了,到时候想看也看不成了。 但,立马柳云锦的脑海里闪过君颐醋意大发的模样。伸手捂住环玉的小嘴后,又让桃儿赶紧把门窗关严实了。 桃儿关上窗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姐难道担心外面有人偷看偷听?这外面不是树丛就是花影,半个人影都没有。难道蜜蜂蝴蝶还能偷偷传密不成?”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人要进门 她们没有习武,当然感觉不到那些高手的存在,修炼心法久了之后,她也能从风声中辨别出那些高手的位置。只是他们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屏息敛气不在话下,一天一夜不动,也并非难事。 不说是寻常人,就连一般的习武行家都难察觉到他们存在。 “小姐这是谁写给你的信……”没等桃儿说完,也被柳云锦捂住了嘴。 环玉知道小姐看信时,不想有人在旁边打扰,就对桃儿道:“文嬷嬷做的马蹄羹好了,你要不要去喝?” “当然要去!”桃儿舔了舔嘴角,把信笺的事抛在了脑后。 环玉替柳云锦关上门的那一刻,柳云锦朝她露出感谢的笑容。桃儿这小丫头,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一点秘密告诉她,明日全天下就知道了。 还是把她早早嫁出去算了!望着手中的信笺,柳云锦忍不住露出无奈笑意,心头却是暖暖的。 上一世,她们主仆两人在柳府里几乎是夹缝中求生存,桃儿也变得小心害怕,像是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猫,哪有今生的恣意天真。 确定四周没有君颐的眼线之后,她才打开了信笺。 素色的兰花为底,上面整齐的楷字,极是好看。只是看见字,眼前就不由浮现出慕容玉温柔的目光和双颊边缱绻的梨涡。 若说君颐是山巅遥不可及的白雪,他就是一缕温暖人心的四月阳光。 上面只有几行字,意思是邀她在上元节的时候,与他一同出去看花灯。 东陵七月时有上元节,那一日可以观赏各色花灯,还能去河边放花灯许愿。最有意思的是戴上面具遮住脸,在人群里寻找和自己面具相同的人,与有缘之人一线牵。 传说只要找到相同面具的有缘人,就能厮守一生。 前世,她和柳云熙一同去了街上,赏花灯,放河灯,却没有试过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面具。那时,她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放河灯时许下的也是这个愿望。 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她如愿以偿成了母仪天下的人,却又从高枝上重重摔落,零落成泥凄惨一生。 可见传说只是传说,天定三分,人定七分。 拿着手中信笺许久,柳云锦点燃了蜡烛,望着上面的正楷小字一点点被火苗吞噬干净,最后只余下一抹灰烬。 离上元节还有两个月,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她做出选择。 望着蜡烛下的灰烬,柳云锦忽然在想,上元节时也不知大妖孽有没有空,她想身边陪着的人,不是慕容玉而是他。 中元节那天,她如果戴上面具,在灯火阑珊处遇见的有缘人又会是谁呢? 想着,柳云锦轻笑出声。活了两辈子,她仍是看不破一个情字。真是可悲又可怜…… …… 回了贤芳院,老太太让许嬷嬷摆上了午茶小食,命人去门口守着,老爷若是下朝回家,就让他来自己的院子一趟。 一会的功夫,院里的奴婢就领着柳世诚到了贤芳院。 吃食甜羹一应俱全,就是等他过来。 “孩儿拜见母亲……”柳世诚行了礼之后,老夫人就示意他在自己的手边坐下。 许嬷嬷端上了一盅温热的莲子羹,笑着道:“这才五月,池塘里的莲花还未开。这些莲子还是去年备下的,清热败火极好,只是会微微苦些!”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又把手中的玛瑙佛珠转了几圈,“莲子之芯,哪能不苦。” 柳世诚听出自己娘亲话中有话,尝了一口莲子羹,只觉得苦涩异常,当即搁在一旁问道:“娘亲,唤儿子过来是为了何事?” “昨夜在书房里陪你的人是谁?”老太太盘腿坐着,也不看他,只开门见山问道。 柳世诚的眸色变深,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想不到他才宠幸了一个家婢,这么快就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了。 “左右不过是一个丫鬟,用不着娘亲费心!”柳世诚面色不悦道。 “你不打算封她做姨娘?反正这后院里也空得很,添个新人也是好的,自家婢子知根知底,不比从外面买来的好些?”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端过莲子羹润了润喉咙。 柳世诚思索了一会,眉头不展道:“儿子想等她有了身孕,再封姨娘也不迟。” “你这是什么话?”老太太拔高了嗓音,“我知道你跟何氏感情深厚,但后院添个姨娘也不多。你想陪着何氏,我也不拦着,总得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不是!她总归是把清白身子给了你,万一一辈子怀不上孩子,难道要让她一辈子给人做下人?你也是个多情的,同为你的女人,你怎的如此厚此薄彼。” 柳世诚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有些不自在。 想起月荷含泪挤出的笑容,想起她谈起《兵法传》时的悲戚伤怀……柳世诚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决定。 “也罢!她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卑躬屈膝也委屈她了!就封她做姨娘吧!仪式尽量从简,免得翠珠心里难受,”柳世诚虽是答应了,但一颗心仍在何氏的身上。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也没多言,明面上都应了下来,心里却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新娶了一房姨娘,还得藏着掖着不成?何氏就算是何家的嫡女小姐,在她们柳家也没这么大的派头!是个女人就不该霸着独宠,就应当与其他姨娘一起伺候男人! 她不仅要办,还要风光大办,让何氏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处境。她生不下蛋,自有其他女人顶替她的位置,这是天理伦常,天皇老子家也得这样。 女人的作用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她自己没用,生不出儿子,就怨不着别人。 老夫人想着,心口间一股火旺旺地烧着,忍不住又狠狠咳了几声。 柳世诚沉吟了一会,又道:“翠珠最近体贴懂事了不少,她的脾气骄横,心却不坏,娘亲也该清楚。不如,挑个机会恢复翠珠主母正妻的位置,另外,掌家的权利……”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道,“恢复她位置的事情,等办过喜宴之后再说。” 至于掌家权利的事情,老夫人避讳得紧,提都不想提。 她好不容易从平善堂出来,得了这掌家的权利,钱权一手抓,舒服得很。全家上下都得听她的,像供着菩萨一样供着她,这种日子,除非是死,不然她哪能过够。 何氏就是个醋坛子,喜宴一办,定会生事。到时候她就有由头,驳了柳世诚的话,继续让她安安分分地做个平妻。 老夫人的心思极是灵活,前前后后的事情,眨眼功夫都算计好了。只等着好日子一到,张罗着办喜宴娶新姨娘的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柳云熙中毒 将月荷抬为姨娘的事情定下来之后,老太太心急火燎地就去翻看了黄历,这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只是娶姨娘,阵势也不大,老太太转眼间就全吩咐下去了,小到龙凤蜡烛,大到给新人的聘礼首饰,一样都不少。 担心何氏在新妇没进门前就闹,老夫特意嘱咐了又嘱咐,让买办的下人一个都不许声张,暗地里张罗。 暖香阁里,柳云熙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整日光景都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各种灵丹妙药入了腹,半点效果都看不到。搁在往日,柳云熙早就气得又摔又砸的了,但现在半分力气没有,满肚子忧闷无处发泄,只能咬牙不肯再喝味苦的中药。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柳云熙就瘦了一圈,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配上深凹下去的眼窝,再瞧不出原先半分的清丽脱俗,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失色脱水的干花。 何氏又急又忧,瞧着自己的女儿,一日瘦过一日,守在她的床边喂药服侍,半步都不肯走。外面,香雪院新修那么大的动静,她都丝毫不知。 这日,新熬好的补药又端了上来,黑乎乎的药汁上飘着几颗补血益气的红枣。 靠在软榻上半躺着的柳云熙闻到熟悉的药味,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我……不喝这玩意!”声音虽是轻弱,但也能听出其中浓浓的厌恶。 “女儿别使性子,说不定再喝上几副你的病就能好了!”何氏拭着眼泪,心焦又心疼道。 看见何氏哭哭啼啼的样子,柳云熙眉目间的憎恶更深了,若不是她现在浑身无力,早要张嘴开骂了。她还没死,何氏这个没用的蠢东西就知道一个劲的哭,屁点用处都没有。 静默了一会,柳云熙才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冷笑,有气无力道:“这药就算我喝上一辈子,都不会有用。因为我根本就没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何氏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身边放着的补汤。 随即看了看周围。暖香阁里伺候的丫鬟下人,早被她们全都打发出去了,饶是如此,柳云熙的“病”仍是不见好转。 确定周围没人,何氏才压低声音道:“这些日子,我寸步不离的守在你的身边,按理说没人能进来下毒才是。况且你吃的用的,都用银针测过……那些不省心的下人,我瞧着不规矩的,都也卖出了府。若说是下毒,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逃过这么多双眼睛。” 枯瘦的手指抓了抓身上的锦衾,柳云熙满目幽恨,“别人是没这么大本事,但她却是个本事大的!我买通的十五个杀手,没有一个活着,割下的人头全送来了我的房里。” “啊!”何氏用绣帕掩唇,仍忍不住低声尖叫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还有这茬,柳云熙本没说暖香阁里藏着带血人头的事,担心何氏胆小害怕。事到如今,她索性都说开了,把她买通杀手去要柳云锦的命,反被人割了头送到她的闺房里的事,全盘告诉了何氏。 末了幽冷地补上一句,“她们想用死人头把我吓疯吓傻,眼见着我没有吓傻,现在又想来下毒把我变成残废。柳云锦那贱人的心,比黄蜂尾尖上的针还毒。” 何氏本是炮仗性子,这一听还了得,当即一甩帕子站起了身子,道:“我这就去找那贱人算账!非得让她把解药拿出来!” 柳云熙喘着气,眼神如刀地盯着何氏,“去了有什么用?那小贱人精明着呢!不仅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指你污蔑她。” “那怎么办?”何氏捏着手里绣帕,身子晃来晃去,像是长了虱子一般,坐不住。 何氏这蠢东西,有脑子不想动,天天问她怎么办!她是神吗?哪有那么多主意。 柳云熙眼神如刺,幽幽地盯着纸窗看了一会才道:“你去外面请一个解毒的大夫回来,先看看能不能解了我身上的毒。” 她现在弱不禁风,还是不要和柳云锦对上的好。 只是一点,她现在几乎已经能肯定,柳云锦的背后有人在帮她,要不然这十几个杀手如何会死,还被人割了头送进她的房里,不就是在警告她不要对柳云锦下手。 柳云锦那浪蹄子,倒是好运,一找就能找到一个靠山,联合着对付她。 但她也不是个吃素的,想着自己浑身无力,便对何氏道:“去准备笔墨!” 何氏迟疑了一会,柔声劝道:“女儿养身子要紧,一些不打紧的事情等毒解了再去做也不迟。” 柳云熙不领情地冷哼一声,“你这个无知妇人什么都不懂!柳云锦联合外人对付我,难道我还得坐以待毙,等他们壮大起来不成!这次是下毒,下次指不定是直接要了我的命。” 何氏一听,不敢怠慢找来了笔墨,想扶柳云熙起榻。 她摇了摇手,想着自己毛笔字写得本就不好,四肢又虚浮无力,直接让何氏代笔。她念一句,何氏写一句。 写完之后,柳云熙干枯的眼睛里陡然迸出了精光。 何氏署上落款后,问道:“女儿这信要寄给谁?” 信笺上一字一句都情意绵绵,欲拒还迎,何氏面露疑惑,难道女儿强撑病体就为了给情郎写一封书信? 柳云熙直接道:“给四皇子送去,为今之计,只能找他做靠山!原本我还不想嫁入四王府为妃,现在看来只有慕容阁最合适。” 何氏眼睛一亮,喜形于色,“我的女儿真是好福气,能嫁入王府当王妃!这可是多少名门闺秀羡慕不来的!柳云锦那贱种更是做梦也梦不到。等我女儿成了王妃,这府里谁还敢跟我作对,就连老东西都要给我弯腰行礼才是。”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母女两个就已经得意洋洋起来。 何氏哪还坐得住,直接起身就往外走,“女儿,你且待着,我这就给你去找解毒的大夫。等你恢复绝色容貌之后,定能风风光光嫁入四王府。” 柳云熙应了一声后,何氏就喜滋滋地往柳府的大门口走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何氏撒泼 柳府门口,三两个丫鬟小厮忙成一团,看见何氏走来,几个人像是看见鬼一样,都吓得六神无措起来。 一个小丫鬟更是把大红的灯笼朝背后藏去。 何氏本没多心,但看几个丫鬟小厮的脸色不对,又瞧他们遮遮掩掩的,心里多了几分疑惑。 “偷藏了什么东西,还不赶紧拿出来!”何氏三步并作两步,尖声道。 “没……没什么!”小丫鬟唯唯诺诺,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都不敢去看何氏的脸。 而其他的几个小厮直接捡了地上的东西,就赶紧往府里跑。 何氏一抬头就看见柳府门匾旁的红绸缎,心中疑惑,莫不是要过节了,怎的会挂红绸缎? 小丫鬟背在身后的手举麻了,一个不留神,大红的灯笼跌在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何氏的脚步。 吓得小丫鬟脸色雪白,伸手就要捡,但被何氏抢先一步,将红灯笼拾了起来,烫金的喜字就这么撞入了眼睛。 何氏拿着灯笼看了又看,脸色起伏不定,“府里有谁要出嫁吗?要不然挂着喜字的灯笼作甚?难不成柳云锦那贱种要嫁人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小丫鬟诺诺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拿过灯笼就想跑。 “你跑什么,话还没说清呢!”何氏挡在了丫鬟的前面,高傲地理了理发簪,道:“说说看那庶女许了哪个‘好’人家?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要出府嫁人,对方怕是登不得台面,丢人得很吧!” 小丫鬟只拿着灯笼,跟哑巴了似得,一句话都不说。 本来幸灾乐祸的何氏急了起来,推了小丫鬟一把,声音高昂道:“你倒是说啊!她嫁了个落魄户都不嫌丢人,你这个做下人的还嫌丢人不肯说?” 不管何氏怎么问,小丫鬟的嘴就像是缝上了线。 何氏一挑柳眉,火冒三丈,伸手狠狠掐了一把小丫鬟腰上的软肉,逼问道:“你说不说!再不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肉拧下来。” “我说!”小丫鬟带着哭腔道,“不是大小姐要嫁人,是老爷要娶亲了!” 何氏呆了呆,笑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老爷怎么可能娶亲!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要再为那小贱种遮掩了。” 小丫鬟抬眼,恳切道:“奴婢说的是真的!这个月初八,新姨娘就要入门了!” 何氏脚步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新姨娘……” “哪家的狐媚子,这么不要脸。趁我这几天不在,就勾住了夫主,你快点说!”灭顶之灾般的天昏地暗过后,何氏咬碎银牙,脱口大骂。 被何氏的蛮横劲吓住了,小丫鬟越发无措,吞吞吐吐道:“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好像叫做月荷,原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 “又是那贱种!真是个下贱货色,手伸那么长,都关心到自己父亲床上的事去了!自己在外面乱勾搭野男人做靠山不说,还要一个劲地把狐狸精往自己父亲床上送!天下哪有这样做女儿的!难道她想一辈子不嫁人,赖在柳府里当主母不成?”何氏不管不顾,当即什么难听的浑话都骂了一个遍。 小丫鬟见何氏越骂越起劲,赶紧捡了灯笼就跑了。 老夫人正由许嬷嬷陪着,在大堂里面挑挑拣拣,选一些首饰衣裳赏给新妇。 听到外面叫骂声,挑东西的手一停,侧耳细听了起来。 许嬷嬷也留神听了几句,只觉得不堪入耳,小心打量着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浑然没有放在心上,捡了一根金簪子放在了锦盒里,慢悠悠道:“下人也是个嘴碎的!让她们小心管住嘴,偏是还让那醋坛子知道了。” 许嬷嬷往香樟木箱里放衣裳的手一顿,不无忧虑道:“何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闹得人仰马翻。” 老太太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随她闹去,就算把何家人都找来生事,也由她去!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就任她捅破了天,这新妇也得娶。” 听着外面刺耳的骂声,老夫人嘴里絮絮叨叨又道:“有功夫在这骂,不如多喝两副药。天天受宠,还不许别的女人近我儿子身。这嘴越发刁钻刻薄,肚子还是瘪得很。心思都用在嘴上了,难怪生不出儿子!我看她还是多积点口德的好。” 这厢何氏骂够了之后,才怏怏不快地回了自己的春华院。 心想着柳家这么欺负人,她非得把哥哥兄长都找来,为自己撑腰才行! 柳世诚前几天才和她浓情蜜意,这会子,她哪能接受这般惊天转折,心中将还未进门的月荷恨透了骨。 这场喜宴不许办!她不答应柳世诚纳妾,定要找人来砸个稀巴烂。 坐在书桌面前,何氏提笔疾书,写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招来琳琅,让她连夜把这封信送到何家去。 信中又提道柳云熙被人下毒谋害的事情,央求她哥哥何杨山找一个会解毒的大夫来柳府。 写完信之后,何氏犹觉不甘,想着自己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定然能为自己做主。跑到暖香阁里又是一场大哭。 柳云熙闭目入睡了一会,就被何氏嘤嘤凄惨的哭声给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极没好气道:“我还没死呢!你倒先哭起来了!要想哭滚旁边哭去!” 闻言,何氏掏出绣帕擦了擦眼泪,“我……我也不想哭,只是她们太欺负人了!我的女儿身子还没好,我只不过离了老爷几天,她们就张罗着又抬了一位姨娘入府。这不是排挤我和我女儿嘛!” “什么……你慢慢说!”柳云熙皱着眉头,喘着气道。 何氏原原本本把刚刚在柳府门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云熙听着,脸上的血色又少了一分,本来柔美的声音变得沙哑阴沉,“小的坏,老的阴,一家子都不省心。柳云锦上次出府,多半是去挑入府姨娘了,可惜我没能拦下她,还让她成了事。” 说着埋怨地瞥向何氏的肚子,“说到底还是你不争气!若是你的肚子争气一点,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何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幽怨地垂着泪,“我做梦都想怀上一个嫡子,稳住自己的位置,但天不遂人愿。女儿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柳云锦身边的狐媚子得宠生下儿子!” “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我连床都不能下,如何去帮你争夺。当务之急是解了我身上的毒!”柳云熙气得抓紧了床垫,凹陷的眼窝里射出寒光。 “乖女儿你再等等,我已经写信给你舅舅了,想必很快就有高人来解你身上的毒了!”何氏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但嘴上只能这么安慰着柳云熙。 唉……真是屋漏偏逢雨。何氏心中暗衬着,眉头都拧成了结。 第一百五十章:御医入府 墨玉轩里,老夫人派人送来了一箱首饰,一箱衣裳。 月荷户籍上的父亲已经过世,家也变卖了,所以到时候只能从墨玉轩这儿出嫁。老夫人自然让人把聘礼都送来墨玉轩给月荷过目,等拜过喜堂之后,再把这两箱东西抬去香雪院。 对了,香雪院这名字,老夫人觉得晦气,整修一新的时候,让工匠重做了牌匾,改叫“月荷院”。 两个箱子送来之后,月荷脸上带着笑,央求柳云锦帮她一起过过目。 想着月荷也是她的人,对她也无防备,柳云锦自是愿意陪她一起看看老夫人派人送来的聘礼。 两个箱子一开,柳云锦露出了淡笑。 老夫人对月荷也算重视,送来的布匹,首饰,都是库房里稍好的货色。只是这些东西合起来,也值不了多少。 月荷却是喜笑颜开,不时拿起这个看看,拿去那缎布匹量量。 “小姐如何?”月荷问道。 柳云锦点了点头,让环玉拿出红布包的银锭送到月荷手里,“这些首饰,布匹你只管收着。到底你是从我墨玉轩出去的,原先还是我的婢女,我不能亏待了你。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足够你一段时间的花销。府里打点下人,少不得花钱,你自己仔细些就是。” 月荷接过红布包的银子,腿一弯,就给柳云锦跪了下来,“小姐待月荷好,月荷不会忘记。日后只要小姐一句话,月荷愿为小姐做任何事。” 柳云锦垂手虚扶了一把,道:“我是真心待你,也不求你为我做任何事。后院凶险,你自己多小心。” 月荷拭了拭眼泪,“月荷初来柳府,能成姨娘,也少不了小姐的帮助。日后,小姐若有麻烦,月荷绝不会坐视不理。也希望小姐能在月荷不慎之处,多加提点。” 能成为飘香院的花魁,月荷也属聪明人,把表忠拉拢的一番话,说得极为隐晦好听。 柳云锦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你到底是我的人,我不帮你又能帮谁!你且当好新娘子便是!” 她之前已经得到了线报,老太太身边的小丫鬟走漏了消息,让何氏知道了不少事情。 这场喜宴能不能办下去,还真是个问题…… 但看老夫人送来这两箱东西的意思,是想何氏一点颜色瞧瞧。这场喜宴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想着离初八还有几天,她已嗅出了风雨欲来的肃杀气息。 何家里,何杨山收到信之后气得火冒三丈,张嘴就骂柳家人不是个东西。想着外甥女中毒的事情不能耽搁,何杨山直接去皇宫找了太医院的医首。医首可不是一般人,他寻常只给后宫娘娘看病,又是皇后的亲信,哪肯轻易出宫。 何杨山又是说好话,又是递银子,费心费钱才请动了傅太医。 翌日一早,傅太医就换了一身价格不菲的常服,装扮得颇是道骨仙风,乘着马车去了柳家的府上。 得知他的身份后,小厮一路把他领去了暖香阁。 何氏早早就盼了,见自己的哥哥果然有用,这么快就找来了解毒高人,迈着碎步就引着傅太医来了柳云熙的床前。 傅太医落座之后,咳嗽了两声。何氏急切地站在一旁,催促道:“神医快给我女儿看看,她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此话一出,傅太医摆出了脸色,拿乔道:“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不过是太医院的御医之首罢了。你在这里说个不停,我哪里能静下来心给她看病。” 柳云熙靠在羽绒软垫上,轻声开了口,“太医常伴御前怠慢不得,娘亲赶紧端上热茶和水果来。” 刚才他一来的两声咳嗽,不就是在摆谱,意思要好生招待他。何氏眼拙看不明白,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催促。像这些眼高于顶的人,哪里能催他,只能好言好语地捧着他。 柳云熙多看了傅太医一眼,心中有了底。看这老太医模样颇是道骨仙风,没想到还是俗人一个,事还没做,就开始端架子了。不过这种人最好拿捏不过,三言两语一哄,给他甜头一尝,保准能把他骗得晕头转向。 何氏虽笨,却还听话,柳云熙这么一说,她赶紧去了外面准备茶水吃食。屋里只剩下傅太医和柳云熙两个人。 “伸出手来!”傅太医目不斜视,极具威严道。 柳云熙伸出细弱的手腕,傅太医铺上一层薄帕,在她脉门处摸了又摸,面色古怪起来。 何氏端了茶水和果盘进来,一样样地放在傅太医的手边上后,轻手轻脚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傅太医才收了薄帕,沉吟地摸着胡子。 柳云熙细声细气地启唇道:“御医大人能成为医首,定是医术极高,说是再世神医也不为过。也不知小女子的病,劳不劳御医大人费心……” 傅太医倨傲地摸着胡子道,“你脉象虽弱,却不乱,并非中毒。瞧你虚浮无力的样子,多是脾胃不调,血气虚弱,又或者是吃了软骨松筋的药。两者都好医治,前者只要益气补血即可。后者,只要停用了软骨松筋的药,就能慢慢自愈。” 说话间,傅太医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软骨松筋的药刑部极是常用,也时常需要他们太医院配置,种类繁多,为的是审讯时不让犯人逃跑或自尽。只有刑部需要时,他们才会配置,平日里绝不会多备着。 看柳家二小姐骨瘦如柴的样子,想必已被人下药一段时日了。这药吃不死人,却也能让人如活死人一般,动弹不得。傅太医的眼眸深邃起来,思索不出,有谁能偷出这种药,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柳家二小姐吃这么久。 何氏在一旁尖利出声,“肯定是那贱蹄子搞的鬼,把我女儿弄成这幅凄惨模样!”一边说,一边慌张地用绣帕擦泪。 诊也诊完了,至于她们关上门来怎么闹,就跟他没关系了。 傅太医将药箱收拾好,喝了一杯热茶,准备起身走。 床榻上孱弱的少女叫住了他,“御医大人请留步!我还想请大人帮我一个忙!” 傅太医诧异地转过身子,“什么忙?”他一个外人,又是一个男人,能帮一个后院小姐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五百两买条命 柳云熙弯起唇角,也不明说,示意何氏把门关上后才幽幽道:“事成之后,将给太医五百两银子。” 何氏闻言,脸皮上的肉跳了跳,她现在手里哪还能拿出五百两银子这么多! 傅太医倒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不算多。只是他是个贪财的人,能平白多拿这么多钱,他岂会不干。 心里动摇得很,脸上还摆出道貌岸然的表情,“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给再多钱,我也不干!医者都是父母心!” 柳云熙眼中诡谲暗涌,“云熙也是个弱女子,哪里回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御医大人还请宽心。” 顿了顿之后,柳云熙拿捏好情绪,唇角勾勒出柔弱无辜的苦笑来,“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保!软骨的药,是我庶姐给我下的,她害得我成了一个废人。我也不怪她,只想求她收手,放过我而已!所以还请御医大人帮我一次,我实在不想再喝那些药了。” 凹陷的杏眸中还挤出了几滴可怜的泪花,宛若凋零的杏花瓣上欲落的雨露,不胜悲戚。 傅太医心软了软,又念着那五百两银子,觉得自己这是在做好事,帮一个无辜可怜,受人毒害的小姐活命,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等送走了傅太医,何氏才满脸急道:“现下,把一些首饰摆件变卖了,也拿不出五百两银子这么多!” 柳云熙看也不看何氏,望着自己瘦得脱形的手,眼中露出了杀意,冷淡道:“拿不出,就和舅舅去借。五百两银子,买柳云锦一条命,也算值得!” 初八是个好日子,柳家娶新姨娘入门。门前大红灯笼高挂着,锣鼓敲得震天响。 不过是娶个姨娘,人来的却是分外多。柳府门前停了大大小小十几驾马车。 何氏领着何家人来闹事,老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把柳家这边的亲戚,也全都请了过来。 你们何家人多,我们柳家人也不少,要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拜堂的时辰还未到,月荷还坐在墨玉轩里面,由着桃儿给她梳发上妆。大红色的嫁衣,已经穿在了身上。鲜艳的大红色,衬得她秀美的脸也明艳起来。 月荷伸手抚着盖头上的龙凤花纹,瑞瑞不安道:“我这心口跳得紧,外面锣鼓还真是吵人,桃儿你能不能把纸窗关上?” 桃儿放下手中的凤冠,瞧了一眼在窗边看书的柳云锦,神色为难。 柳云锦从书上移开了目光,月荷注意到大小姐靠在窗边看书,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我不知小姐在看书……小姐还请勿怪。” “无事!”被月荷一说,她也觉得外面锣鼓确实是吵,以前都没这样热闹办过。这一次,老太太为了撑场面,让何氏不痛快,也是费尽了心思。 柳云锦放下手中的书,接过桃儿手中的凤冠,亲自帮月荷戴上,“何氏多半领了何家的人过来闹事,进了正堂,你怎么柔弱大度怎么来。若是要挨何氏几下打,你挨着便是。这几下皮肉之苦对你有利无害。” 月荷垂着羽睫,把大小姐的提点都记在了心上。何家强势,论家世还在柳家之上,她硬碰硬绝讨不到好处。唯有放低了姿态,得了老爷和老夫人的垂怜,她才算是找到了靠山,站稳了脚。 “吉时到了,新娘子快去喜堂吧!”穿红戴花的喜婆过来催促道。 柳云锦伸手帮她合上了盖头,牵着她的手,送到了喜婆面前。 喜婆一路上高声说着喜话,背着月荷一路小跑就来了布置喜庆的大堂中。 今日人来的不少,喜堂里不显喜庆热闹,气氛僵硬冷得怕人,仿佛来的不是喜堂,而是灵堂。 就连八面玲珑讨喜的喜婆,笑也笑不下去。这般古怪冷场的喜宴,她也是头一遭见。两家亲家闹得更仇人一般,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 柳云锦带着刑嬷嬷,文嬷嬷一同来了喜堂。今天是非常之时,带上两个一品女官,更为稳妥。 何翠珠领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坐在何家来人的最前面,颇有闹起来,她冲头一个的“女将”风采。 见喜婆背着狐狸精进了大堂门,何氏就瞪得如斗鸡一般,恨不能冲上去,剥皮喝血。 新娘从正门进了之后,柳云锦才领着两个嬷嬷,低调地侧门走进。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想要落座。 何氏瞪完月荷之后,又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死死地盯着柳云锦。 何家这边只来了何杨山一人,何家二老一是怕丢人,二是觉得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自己的女儿是太娇惯了,传出去,他们何家也占不到理,索性就让何杨山一个人去,吃喜酒也罢,要闹事也罢,他们都不具体过问。 何杨山也是个搅屎棍,自己一个人来还不够,还多租了几辆马车,把自己十八房的小妾都装了过来。 他后院的小妾个个都是刻薄厉害的,一张嘴就骂天骂地,铁了心不让柳家的喜宴办成。 柳云锦进了大堂之后,何杨山就盯着她使劲瞧,都舍不得眨眼。 今个参加喜宴,柳云锦打扮得也仔细。发髻绾成了飞天髻,斜斜插着一支水纹青玉的簪子,鬓角戴着两只紫粉色的花钿。身上一袭云霞色的祥云彩裙,像是天间踏云而来的销魂仙子,让何杨山看得只差淌下口水来。 隔着老远,他似就能闻到柳家大小姐身上的香气。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梳得油光可鉴的发鬓,心里嘀咕着,只是几个月不见,柳家小姐越发艳光四射,明艳照人了。 他若是再不动手,这娇滴滴的美人,就得便宜其他男人去了。想了想,身下就有了抬头的趋势,何杨山赶紧翘起一只腿来,盖上衣摆遮着。 柳云锦落座之后,文嬷嬷和刑嬷嬷就瞧见了何杨山贼心不死的垂涎目光,两个人身子往前一挡,把柳云锦遮的严严实实。 这才让何杨山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目光。 喜婆见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嘴巴一张,就扯开嗓子叫道:“吉时已到,拜堂——” 这时,大堂外传来虚弱轻呼声,“这么大喜的日子,奶奶怎的把云熙忘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闹喜宴 由芳儿扶着,面无血色,骨瘦如柴的柳云熙也进了大堂。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朝服的御医。 众人不知这是唱哪一出,何氏先心疼地叫了起来,“女儿身子不适,何苦还来参加这场喜宴呢!” 随即何氏口风一转,有意无意解释道:“幸好,我哥哥找来了皇宫御医给云熙看病,不然到现在,云熙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 老夫人瞧着这才一个月不到,也不知二丫头得了什么病,竟瘦得像是柴火棍子,仿佛只要风稍大点就能把她吹断了。 “你是得了什么病?如今可好些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看她憔悴可怜至此,也忍不住柔声关怜道。 柳云熙摆了摆手,似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声音轻柔嘶哑道:“多谢奶奶垂爱,云熙没事!” 一开口,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苍白瘦削的小脸上,泪珠子成串往下落,眼神更是一个劲地往柳云锦的方向瞥。 坐在后面的柳云锦淡漠地望着,只是她也想不到,柳云熙半月不见,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难怪一直没来再找她的麻烦,原是瘦成了骨头人,有心却无力了…… 文嬷嬷和刑嬷嬷注意到柳云熙看向这边的眼神后,都皱起了眉头,不知二小姐又想把什么脏水往柳云锦的身上泼。 “二丫头这边坐!”老太太心疼她,特命许嬷嬷搬来软椅,又在上面铺了软垫,让柳云熙坐在她的手边。 喜婆眉头皱了又皱,喜宴到底还办不办了?吉时早就错过了。 老太太稍稍抬手,“继续吧!” 喜婆这才勉强扯出笑,放开声音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柳世诚穿着大红的喜袍,墨发衬红衣,英俊不凡。何氏呆呆地,痴痴地望着他,又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和柳世诚拜堂成亲的那一会。 她想着自己虽是下嫁,但嫁的人极是俊美勇武,是其他名门贵女都羡慕不来的。 她这辈子只嫁了一个男人,而今,这个男人却又成亲了,同样穿着喜袍,同样俊美,娶的却是别人。 何氏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高堂上的老太太皱紧眉头,喜婆也皱紧眉头。这一家怪事还真多。 其他人家正妻再不喜,也得强颜欢笑,装作得体大度。这家倒好,正妻在喜堂上不管不顾地就嚎啕大哭了。 要不是何杨山在场,老夫人真想让人把何氏抬下去。 接下来礼成要送入洞房,但被何氏这么一闹,柳世诚僵硬地站在了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喜婆上前推了一把,道:“姑爷吉时不能错过,还是先送新娘子入洞房吧!” 盖头下遮着的月荷看不到周围发生的时,但听何氏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她心里也酸涩难受。 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场喜宴,却像是丧宴一般,气氛僵持不说,还有人痛哭不止。 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月荷伸出小手抓住了柳世诚结识的臂膀,忍着眼角的苦涩,小意柔声道:“夫主,先把月荷送入新房吧!这么多人看着,夫主越了规矩只怕不好。何夫人对夫主一片真心,月荷也感同身受,待夫主从新房出来,再安慰夫人也不迟。” 柳世诚知道她是个温柔体贴的,只是想不到她宽和大度到如此,处处为他着想。甚至在新婚之日,还让他去安慰别的女子。 后院中的姨娘不少,容貌与她相当的也有,却无人有她温婉大度。 她像是一朵空谷幽兰,一派清雅,不争也不抢。 月荷不争不抢,反让柳世诚心疼起来,他反手握住月荷冰冷的小手道:“放心,我只去安慰她几句,就去陪你。走,我先送你去月荷院。” 被柳世诚粗糙大手一握,月荷就浅笑起来,她知道她赢了。 何氏以为自己一哭,就能绊住柳世诚,让他过来安慰自己几句。甚至她还在幻想,柳世诚能为了她,退了这门婚事,不要这狐狸精进府。 因为几天前,柳世诚还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这辈子就爱她一个,最近都不再添其他女人。 她还没离他几天呢!就又有女人爬上了他的床!男人的话,有几句能信? 何氏抹了抹眼泪,正好看见他们两人两手相握,好一对贱男贱女,在她面前就郎情妾意起来了! 她还没死呢!哪容得夫婿给其他野女人占去! 何氏鼓足了力气,照着月荷纤弱的身子,一把狠推。推得月荷飞出了好远,撞在了供奉香炉水果的案几上。 “砰”的一声撞响之后,大堂里都安静了下来。 穿着大红色嫁衣的月荷,娇弱的身子微微耸动起来,盖头上也沁出了几滴泪渍。白嫩的小手紧紧抓着嫁衣的衣摆,硬是忍着没发出一点哭声。 这一撞,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疼。 柳世诚猛然转过身子,色厉内荏地盯着何氏看了一眼。转身伸手把倒在狼藉里的月荷抱了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外面走。 见此情景,坐着老夫人手边的柳云熙掩唇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架势,似是要把气炸的肺都给刻出来。 一手好牌,被何氏蠢妇打得稀烂。真是猪队友! 听到柳云熙的咳嗽声,何氏半是心疼半是求救地投去了目光。 柳云熙脸色煞白,猛咳之后,脸上有了两抹病态的红晕,把手给了芳儿道:“扶我到柳云锦那去!” 大堂里乱作一团,老太太也顾不上照顾柳云熙,命下人收拾满地残局。 芳儿扶着柳云熙,目光不怀好意地朝柳云锦那看了一眼。 “小姐可慢些,你的身子还没好,”芳儿忠心提道,嘴角翘了翘,今天要有大小姐好受的了!一双手小心搀着柳云熙,走到了柳云锦的椅子面前。 站在前面的文嬷嬷和刑嬷嬷看着古怪,不知柳云熙在算计什么,只冷冷地盯着。 说时迟那时快,芳儿的手一松,柳云熙就眼含泪波,弱柳扶风地要给柳云锦跪下。 柳云熙也是山穷水尽了,同样的伎俩用上了两次。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博得众人注意,同情。可她不是个傻子,不会在一个地方摔上两次。 第一百五十三章:求解药(一) 柳云熙的膝盖还没碰到地上,就被柳云锦一把握住,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手上聚气了内力,拎起骨瘦如柴的柳云熙,是轻而易举。 柳云熙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一双小脚已经离地,不停乱踢挣扎,只是裙裾稍长,拖在地上,别人看不出来,只以为柳家姐妹两个人靠在一块说话。 “妹妹是得了软骨病了吗?既然连站都站不住,就别到处乱跑!”柳云锦淡笑道,凤眸内一片幽冷。 柳云熙脸色发青,她走路已是吃力,再一挣扎,已有汗珠顺着脸颊滚下。肩膀上一阵刺痛,柳云锦的五指如同鹰爪一般,把她骨头都要捏碎了。 旁边的芳儿瞧出了不对,急着去扯柳云锦的手,并捏着声音尖叫起来,“大小姐你快放手!二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又中了你下的毒药,这会子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我小姐的命吗?” 这一声尖叫,成功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对上周围人探头探脑的目光后,刑嬷嬷上前,反手就给了芳儿一个耳光,厉声道:“好一张挑拨离间的贱嘴!大小姐同二小姐亲昵说话,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大小姐要二小姐的命了!如此挑拨,也不知是谁给的胆子!是嫌喜宴不够乱,还想着把大小姐也拉下水?如此刁钻奴才,就该拔了舌头,一辈子不能乱嚼舌根。” 刑嬷嬷是习武的,手劲极大,打得芳儿脸上清晰显出五个手指印来。 换做旁人挨了刑嬷嬷一耳光也就不敢生事了,但芳儿胆子大得很,又得了柳云熙的授意。不仅不闭嘴,反而声音更尖更高地哭诉起来,“你当然不承认,我家小姐被人下毒,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不过是想跟大小姐讨个解药,就差点被大小姐掐死了!你瞧,二小姐脸色都青了,头上的冷汗哪是作假!” 此言一出,大堂里的气氛陡然冷了起来,探寻的目光中都夹上了刺。 柳云锦松开了手,柳云熙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骨头都像是摔得散了架。 她怨恨地抬头看了柳云锦一眼,随即忍着痛,嘤嘤哭了起来,“芳儿不要说了……家丑不要外扬。” 这句话像是在帮柳云锦遮掩,又像是讥讽柳云锦的恶毒。 文嬷嬷忍不住,冷笑起来,“我瞧着二小姐身子虚弱差点瘫倒,大小姐好心扶了她一把,哪知好人不能做,一转眼就被主仆两个赖上了。真是应了那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小姐也不必在这遮遮掩掩,捕风捉影的。你意思是大小姐给你下毒,才害你病弱至此,老奴真觉得奇怪。墨玉轩和暖香阁,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隔着大半个院子,两边也甚少往来。暖香阁的下人也是二小姐自己买入府的,大小姐如何能给二小姐下毒?难不成大小姐会飞?” 芳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何杨山带来的小妾,扭着腰肢,甩着手帕从人群中挤上前来,阴声怪气道:“这就不一定啦!二小姐蕙质兰心,精通琴棋书画,身份又娇贵,保不齐有人嫉妒红了眼,起了杀心。” 另一个穿着蜜色合欢花缎裙的何家小妾,用绣帕掩着唇角,尖酸道:“可不是!我瞧着某些人就长了一张心术不正的狐媚脸,能做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也不稀奇。幸亏二小姐心细发现得早,再晚几天,说不定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掉了!” “就是,就是!毒害嫡女小姐,再帮扶自己身边的丫鬟成姨娘。庶女就是庶女,永远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一心想除掉后院主母嫡女,自己往上爬。这副恶毒心肠,只怕喂狗,狗都不敢吃呢!” 何家小妾们,你一言我一语,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恶毒。 柳家人原本还有几分猜疑,见何家人开口如此恶毒,心里都偏袒柳云锦起来。说到底,柳云锦都是柳家人,要打要罚都是柳家做主,由不得你何家在这轻贱辱骂。 柳云锦只稳坐一旁,羽睫遮着平静的凤眸,看猴戏一般,看何家来的十八房姨娘上蹿下跳。 同样稳坐不急的还有老夫人,经过赵姨娘流产,云澈入水,这几件事之后,她对何氏母女有了戒心猜忌。水落石出之前,她只隔岸观火,两方都不偏袒。 十八房姨娘你一言我一语,奚落够了,也没见柳家大小姐脸上有半点波澜气恼,仿佛把她们的话都当成了放屁。 这么一想,十八个姨娘都扭着绣帕,脸色扭曲起来。被骂的人没生气,她们这些骂人的反是满心怨气,只因搜肠刮肚难听的话都说遍了,又口干舌燥的,只能瞪眼闭嘴。 柳云锦喝够了茶,看够了戏,才淡淡扬起唇角,“何家姨娘们,有几个是嫡女出身?又有几个生下的孩子是嫡子?我好歹还是五品官家的小姐,就算是庶女,身份也比你们这些野花野草尊贵得多,你们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刑嬷嬷上去,一人赏一个耳刮子,让她们先认清自己的身份。”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何家小妾们傻眼了,她们的身份地位都不高,大多是平民良家出生,因为在何家作威作福惯了,都忘了自己原先的身份。 几个得宠的还故作凶狠道:“你敢!我家老爷还在这,哪轮到你这庶女小丫头来教训我!” “夫主你倒是说句话!”几个小妾围到何杨山身边,娇声急切道。 何杨山知道刑嬷嬷和文嬷嬷的身份,心里只怪自己小妾太多事,自己还没开口呢!哪要她们在那耍“聪明”。 “夫主……”又娇又急的声音响起,只换来何杨山不自在的一声冷哼。 几个小妾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刑嬷嬷抓住,赏了一个耳光。 安静之余,只听见“啪”,“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早看不惯何家嚣张气焰的柳家人,心中无不叫好。 看向柳云锦的眼神都变得敬畏起来,柳云锦虽是庶女,却是个有血性的。得了太后撑腰,到底不一样,连何家的人都只有咬牙挨打的份。 第一百五十四章:求解药(二) 打完了之后,刑嬷嬷还盯着何杨山看了一眼,幽幽道:“何大夫好久不见……” 何杨山对上刑嬷嬷冷刀子似的眼神,心里一凉,勉强扯出恭维的笑,“嬷嬷近来可好……我这几个内子,平日里管教不严,叫嬷嬷有劳了。” 见自家夫主都这幅小心讨好的样子,几个小妾才知道眼前这个嬷嬷不是一般人,恐怕大有来头。挨了打想闹的小妾们,此刻赶紧捂着脸,不敢再帮柳云熙造势,冲着刑嬷嬷和柳云锦露出了哈巴狗似的讨好歉意的笑。 刑嬷嬷冷哼一声,重新站回柳云锦的身边。 被扶到软椅坐下的柳云熙,恨得暗自咬牙,心里讥讽道,还是自己的亲舅舅呢!不过是见了个一等女官,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哪是来给何氏撑场面的,分明是来丢人的! 血缘也重不过利益!她今天总算见识到了。柳云熙像是吃了一口黄莲,泄愤似地敲了敲自己无力的双腿,给何氏抛去了眼神。 何氏一声干嚎,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一边哭一边道:“云熙早就身子不好了,我原先也以为她是体弱,最近经过皇宫里御医的诊治才知道她是中了毒。寻常人会作假,御医哪会作假。” 柳云锦盯着跟在柳云熙身边的御医看了一眼,只见他站得笔直,一幅世外高人的样子,身上穿得却件件都是锦缎珍品。 老夫人声音平淡道,“就算云熙中了毒,也不能说明是云锦下的毒。我瞧着云锦丫头哪也不差,犯不着给云熙下毒。” 何氏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帮柳云锦说话,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梗着脖子,气愤道:“我还能陷害她不成,厨房里的玉儿都招了,老夫人若不信可以问一问玉儿。看我有没有冤枉了她!” 老太太转了几圈手里的翡翠佛珠也没想起玉儿这号人,只抬手道:“你把人带上来对质一番,才能弄清楚,玉儿人呢?” 何氏忙不迭答道:“我让人擒了,在大堂外候着呢!” 老夫人心里不喜起来,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何氏显然早就一步步安排好了,只等着在喜宴上捅出来,不仅要让喜宴办不成,还要让大家面子上都无光。 何氏母女俩都不是省心的!心眼多如牛毛! 老夫人沉着气道:“既然如此,你就带她上来!” 不一会,一个小厮就押着一个小丫鬟进了大堂。 小丫鬟往人前一跪,皮肉抖成一团。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抬起头来!” 叫玉儿的小丫鬟怯怯地抬头,老夫人看着只觉得面生,威严道:“你真是厨房里的丫鬟?” 小丫鬟点点头,“奴婢在厨房里负责端盘子,几个厨娘都认识奴婢。老夫人若不信可以找她们问问。”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老夫人反而皱了皱眉头。 直接道:“不用了,何夫人说你是大小姐的人?二小姐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小丫头捏紧了手指,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道:“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老夫人饶了奴婢!奴婢确实得了大小姐的命令,给暖香阁送饭菜的时候,在菜里放了一些毒药,让二小姐一天天衰弱下去,直至让二小姐衰弱致死,这都是大小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跟奴婢没关系,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 老夫人难得没有直接盖棺定论,而是转向柳云锦问道:“云锦你可认识这个丫头?” 柳云锦平静道:“不认识!” 说完之后,锐利的目光盯着玉儿,似笑非笑,“你说你是我的人,可有什么信物没有?” 玉儿看了柳云锦一眼,只觉得椅座上的人华美倾艳,只是静静喝茶,也带着一层贵气。她如何见过这架势,收回目光后,头埋得更深了,记起何氏教给她的说辞,小声嗫嚅道:“大小姐只说等二小姐死后,给我一笔银子,如今二小姐还在……”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她还没得到柳云锦的好处。 柳云锦带笑望着跪着的人影,不疾不徐开了口,“你没有信物,可有人证?总不能你说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吧!以后府里谁有病有灾,都能推出一个人来,赖在我的头上。况且,我害了二小姐,能有什么好处?” 没等玉儿继续说下去,何氏就目眦欲裂道:“今年会有五年一次的入宫筛选,你担心云熙处处赛过你,抢了你入宫伴君的机会,就像害了云熙取而代之。” 玉儿被抢了话,就在一旁连连点头,还补充道:“我见过大小姐身边的桃儿,毒药就是她给我的!” “那装毒药的瓶子呢?你可留着?”看两个人一唱一和,一出戏演得极好,柳云锦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玉儿一愣,结结巴巴起来,“瓶子……瓶子给我扔了。” 柳云锦忽而一笑,眼梢泻下一抹冷艳,“我不是让你去害二小姐吗?你还没得手,怎的瓶子就扔了?” 玉儿只会说何氏教她的话,被柳云锦逼问几句就露了怯,低低地垂着头,不知想什么。 何氏见此,圆谎道:“她被逮住,自然是怕了,就把瓶子给扔了。” 柳云锦点点头,反讽道:“原是如此。何夫人比我这‘下毒谋害的人’知道的还要多、还要清楚,也不知玉儿真正吃的是哪家饭。” 何氏闻言,转头,眼底泛着刻毒怒色死死瞪着柳云锦。 柳云熙担心谎圆不下去,赶紧哭道:“姐姐,我也不怪你给我下毒了。你赶紧把解药给我吧!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何氏也跟着哭道:“熙儿,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如此恶毒的姐姐,心心念念要你的命!我的儿啊!你还是嫡女呢!府里连个为你出气的人都没有!” 母女两个相拥哭成一团,何杨山忍不住道:“大小姐,她们母女两个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看在我们何家的面子上,就把解药给云熙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当面对质 文嬷嬷抿着嘴唇,冷声怒斥道:“我家小姐本就没有下毒,这会子,上哪给她变出解药来!二小姐你演戏,也该有个度。” 柳云熙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手脚发麻,抽噎道:“我都病成这样了,哪还有心思去演戏!嬷嬷一心护主,也不该如此污我!玉儿都招了,府中还有谁能给我下毒,莫不成你要说老夫人。你不信我,也该信御医的话吧!” 说着扯了扯御医的衣袍,傅太医对上柳云熙红肿堪怜的眼睛,又想起她许自己的五百两银子。 昧着良心,一脸正派道:“柳二小姐确实是中了毒,而且中毒有一段时日了。我在她饭菜中也查出了软骨毒药,做不了假。大小姐和二小姐同为姐妹,也该收手了!” 听了御医的话之后,老夫人也有了几分相信,看向柳云锦焦急带恨道:“也不说治你的罪了!你看二丫头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们虽不同母,好歹姐妹一场,你是怎么忍心的!还不赶紧把解药拿出来!” 俗话都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何氏母女两个就有以假乱真,瞒天过海的好本事。 对上一干人夹枪带棒的眼神,柳云锦声音清浅平静,又极是恳切地说道:“我瞧着妹妹如此孱弱可怜,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何会下毒害妹妹,妹妹要我拿出解药,我也想找出解药来,只可惜毒不是我下的,我也没有什么解药。” 众人一愣,老夫人细细盯着柳云锦看了好一会,心中也诧异起来。看她不惊不怒,言辞恳切的样子,真像是毫不知情。 就在僵持的时候,柳云熙眸子中流出了毒恨。 她就知道柳云锦并非常人,心理素质好得很,不给她下点猛药,她就不会露出马脚。 “姐姐,算是云熙求你,你就别再装了,把解药给我吧!”说着一激动,身子一软,软瘫在何氏的肩头,一幅气若游丝的样子。 “小姐,小姐!”芳儿也是个极会做戏的人,上前两步跪在柳云熙的身边,又哭又摇,转身膝行到柳云锦面前道:“大小姐,芳儿给您磕头了!您救救我家小姐吧!芳儿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二小姐的命。” 说着,不顾阻拦声音极响地给柳云锦重重磕头。 柳云锦只淡定瞧着,也不让文嬷嬷和刑嬷嬷扶她起来。芳儿以为,大小姐怕落人口舌,一定会拉她起来,她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哪知柳云锦不着她的道,只冷眼睨着,逼得她不得不把戏演全,硬是咬牙,磕破了头,才停止。 见芳儿头破血流的样子,柳云锦满意又无辜道:“我没有给二妹下毒,自然是拿不出解药……你们一口咬定是我,不如请老夫人派人去我院中搜一搜,看到底能不能搜出劳什子的毒药,解药来!” 芳儿上前不过是拖延时间,何氏一直心不在焉地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外面有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朝大堂的方向走来,立刻双眼发亮,对芳儿喝道:“求她作甚!这贱蹄子,铁了心要熙儿死。我看只有报官,让她进了大牢,挨了刑才能说实话,拿出解药来。” 瘫倒在何氏怀里,出气多进气少的柳云熙,眼中也迸出了杀意的寒光,如同毒蝎尾巴上剧毒的刺。 上次小贱人害她进了衙门,吃了一个月的苦,这一次,她要加倍讨回来。只要把柳云锦送进去,她就甭想再出来。 解药。呵呵……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柳云熙虽不知是气血亏损,还是中了软骨松筋的药,但都能自愈。她们知道柳云锦拿不出来,才放心大胆地把这屎盆子往她身上扣。她们百般设计,要的是柳云锦的性命,还要毁尽她的名声。 一石二鸟,快哉至极! 听着有人推门而入,何氏立刻抱紧柳云熙,厉声干嚎,“许捕头,就是她下毒害人,快把这恶毒贱人抓起来,我要她给云熙偿命!” 没有意想之中的一拥而上,整个大堂安静诡异得吓人。 只顾干嚎的何氏这才向门口看去,看清来人后,三魂去了两魂。 来人身穿青底白鹤的宫装,头戴彩翎宝珠帽,站在门口的光影之中,派头十足。 这人,柳府里的人都不陌生。老太太慌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只是老夫人,其他人瞧见他手里捧着的明黄色圣旨,都毕恭毕敬地起身跪下。 福顺公公扯了扯嘴皮子,尖着声音,笑道:“咱家看着外面挂着红灯笼,红绸缎,以为柳府里是办喜事。进来一瞧,这哭哭闹闹的,原是在断案子。” 待福顺公公领着宫人走近之后,众人才瞧见门外跪着的捕头衙役。 柳云锦的凤眸中冷然一片,一切了然于心,何氏母女两个,步步为营。柳云熙中毒要解药是假,把她抓去送官进牢房,才是真。 福顺握着手中的圣旨,笑容莫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待咱家把圣旨宣读完之后,你们柳家再慢慢断案去!咱家自是不会插手!” 何氏母女两个一听,心口略松。她们还担心太后的人会包庇柳云锦,现在看来,她们多虑了。 听福顺公公的语气,这圣旨说不定还对柳云锦不利呢!母女两个看好戏地想着。 所有人跪好之后,福顺公公一展圣旨高声朗读起来,“柳家嫡女,柳云熙,狡猾多端,多次设计谋害庶姐不成,为朕所厌,今,夺去嫡女身份,降为庶女。其生母何翠珠,管教子女不严,跋扈乖张,不配为后院主母之表率,今,夺去主母头衔,降为平妻,永不得复立。钦此。” 宣读完之后,本该说“谢主隆恩”,却是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福顺公公从圣旨上移了目光,挑眉道:“怎的?你们可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 “岂敢!”柳云锦率先淡笑着开了口。之前被柳云熙雇人追杀的事情,被刑嬷嬷传到了太后耳中。上次,差点害了刑嬷嬷一同遭难,刑嬷嬷上达视听,哪会帮柳云熙说好话。 第一百五十六:大反转 刑嬷嬷是太后看重的宫女,又是一等女官,说话的分量自是不言而喻。如今,太后把持朝政,虽是玉宣帝下的旨,但多半是太后的意思。 这辈子,何氏母女两个不仅风光不再,还狠狠地跌进了臭泥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柳云锦领着刑嬷嬷,文嬷嬷磕头道:“谢主隆恩!” 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的内情,也都磕头道:“谢主隆恩!” 跳得最欢的何氏母女两个,听完圣旨之后,被惊得面无人色。柳云熙更是气晕了过去,她本想对刑嬷嬷下手,把这事截下来,结果中了软骨散,天天昏睡在床上,也就把这事耽搁了。不曾想,报应这么快就到了。 磕头谢恩之后,大堂中的人才起了身。何杨山赶紧上前一步讨要了圣旨,舔着脸,笑道:“公公,可否把圣旨给我一观。” 福顺公公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宫人大大方方把圣旨双手递上。 何杨山展开明黄色的圣旨,逐字逐句看了清楚,越看脸色越白。圣旨,玉玺做不了假,太后对何氏母女两个的厌弃,更是显而易见。 十八房小妾脸色忐忑不安,叽叽喳喳问道:“夫主如何?” “小姐和夫人,怎么会惹了皇上不高兴?这下子摔得真狠,钻营了一辈子的位分荣华,就全没有了!” 何杨山面沉如铁,极是不耐地大喝一声,“这些事情,哪轮到你们这些女人瞎操心!” 何氏抱着昏过去的柳云熙呆呆坐着,像是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杨山一脸狞色,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心在滴血。他最疼爱这个妹妹,但事到如今…… 他把圣旨放在何翠珠的手里,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妹妹,以后好自为之。” 何翠珠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如梦初醒,见何杨山转身欲走,立马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急切慌张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坐稳主母的位置,都是为了柳家,为了何家!我一点没有做错!太后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我真的不明白!” 见何杨山脸色冷沉不变,没有丝毫动容,她又大哭道:“哥哥,你快帮我求求情!我是你的亲妹妹,云熙是你的亲侄女!你如何忍心看我们沦落到这般田地!你不是在朝为官吗?一定能见到皇上,哥哥,你去求求皇上,皇上肯定是听了谗言,才会下这道圣旨的!哥哥,你求皇上收回成命好不好?哥哥……” 皇上金口玉言,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他这妹妹,心比天高,满腹算计,脑子却不灵光。 何杨山往柳云锦那边看了一眼,赶紧转身对福顺公公,拱手道:“我这妹妹不会说话,还请公公见谅。往日里,我也不常来柳府走动,不知我这妹妹,还是小孩子心性,张嘴就会胡言乱语。这时日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不如和公公一道上路如何?” 这么一说,就和何氏撇清了关系。意思让福顺公公回去复命后,别让太后因不喜何翠珠,而牵连到整个何家。 福顺公公眯了眯眼,笑道:“何家和柳家是亲家,今日办喜宴,也不留下吃口酒吗?何必这么急着回去。” 何杨山脸色白了白,捂着肚子道:“不吃也罢!我腹痛难忍,还是赶紧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吗?你说过来帮我撑腰的!你看云熙都晕过去了,你怎能狠心走!”何氏激动得大叫道。 原先站在柳云熙身后的傅太医瞧着风头不对,准备趁乱开溜,被文嬷嬷堵了个正着。 柳云锦望着冷汗直流的傅太医,露出了冷笑,“太医这么着急,是准备去哪?不是言辞凿凿说我给柳云熙下毒的吗?如今福顺公公也在,不如我们好好对质一番,到时候也好给太后娘娘一个明白。” 傅太医,做梦也没想到柳家大小姐背后撑腰的人是太后。要是早知,别说给他五百两银子,就算给他五万两金子,他也不敢拿啊! 不等傅太医开口狡辩,柳云锦就对刑嬷嬷道:“既然衙门捕快都来了,也不能叫他们白跑一趟。这件事若是不清不楚过去,不知外人如何说我,我也不想平白落上个歹毒名声,给人作了筏子。” 刑嬷嬷领着许捕头和其他衙役进了大堂。一时间,要走的人又重新坐了下来,一是给柳云锦面子,二是他们也想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太后宠着柳家大小姐,福顺自是不敢不给情面,当即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文嬷嬷推着傅太医走到众人面前,当今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傅太医是皇后的人,福顺公公跑腿办事时也见过他几次。 见着冷汗直流的傅太医,福顺公公皮笑肉不笑起来,“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傅太医,咱家记得,宫规上说得明明白白,宫中太医不得接私活,不得与臣子接触过密。若是要出宫诊治,太医录上也该清楚记着。不知太医院的太医录上有没有写下,今日傅太医来柳府这回事?” 傅太医是太医院之首,想着多捞钱,当然不会在太医录上记下这事。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他的太医位置都快不保了,心中悔恨不已。 道骨仙风的样子也维持不下去了,慌里慌张跪了下来,想着太后偏袒柳云锦,他说话的时候也格外小心,“还请福顺公公明鉴。是何大人请我给柳家二小姐诊治,我才会贸然出宫的!” 福顺问道:“那诊治结果如何?” 此时此刻,傅太医不敢再隐瞒,道:“二小姐只是气血亏损,想要嫁祸给大小姐,才求我帮她作假。我只是一时贪心,为了多得五百两银子。” 他本还怀疑柳云熙是不是中了刑部才有的软骨松筋药,但为了讨好柳云锦,不该说的话,他都咽下了肚。眼下,保住职位才是关键。 大堂里响起稀稀落落的嗤叹,嘲讽声,老太太也心烦地合上了眼睛。 第一百五十七章:零落成泥 柳云锦闻言勾了勾唇角,宫里的人各个都会见风使舵。以为帮着她说话,她就会领情,会替他说上一两句好话…… “傅太医说得可是实话?若是有半点虚假,我不计较,只怕太后娘娘也会计较!”柳云锦冷淡道,直接断了他的念头。 傅太医忙不迭点头,“我说的是实话!” 柳云锦收了目光,颔首轻点,看向了最先做伪证的玉儿,“你之前说是从桃儿那得了毒药,帮我在二小姐的饭菜里下毒,如今,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 玉儿看了看何氏,又看了看柳云锦,动摇不定,言语不清地支吾了半天。 柳云锦直接对许捕头道:“这个丫鬟就交给你们审问,等上了刑具,她就会说真话了。我没做过亏心事,不担心她的攀咬!” 凌厉的凤眸,洞彻人心,她垂眸多看了玉儿一眼。这一眼,就吓得玉儿尿湿了裙子,疯疯癫癫起来,“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何夫人,你别把我卖进窑子里,玉儿最听话,什么都听你的……” 闻着尿骚味,一屋子的人都掩面皱眉,老夫人面无表情命令道:“把这她拉下去,杖毙了。” 何氏瘫倒在椅子边,搂着晕过去的柳云熙,眼神呆滞地直勾勾望着外面。 老夫人蹙眉,冷眼瞧着何氏,“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买通丫鬟,御医,诬陷大丫头……” 还没等老夫人说完,何氏就像是活过来一般,激动尖声道:“我这么做有错吗?我为了自己的女儿,为她扫平障碍,这是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治我的罪!我的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想如何!” 事情都弄清了,福顺公公起了身子,疯妇的话,他不想去听。 “大小姐,太后娘娘极是记挂你!你可要常去宫中走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带着了!省得太后娘娘瞧着心烦污眼。”上次柳云熙混入宫中参加宴会的事情,太后老人家可还记着呢! 老太太脸色僵了僵,手中的佛珠转得快了起来。她虽一直为柳家前途着想,也惜命得很。听太后身边公公的语气,多少有些责怪。 想着柳云熙让太后这样讨厌,老太太也没由来的心烦厌恶起来。没好气地扫了一眼何氏母女两个,心里算计着,如何打发了她们。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一个永不能再做主母,一个由嫡女变成了庶女,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传出去,真是笑话一桩。哪怕柳云熙的身子能好,恢复往日清美,也没指望能嫁个好人家。二丫头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老太太暗自叹息一声,以后柳家只能指望柳云锦和柳云澈。还好,这两个孩子极是争气。想着何氏一辈子只能做平妻,老太太心头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掌家的权利,算是被她抓牢了。 许捕头收了何氏一些好处,本是要帮着她们捉拿柳云锦,如此一闹,许捕头哪还敢多留,灰溜溜领着手下的衙役,赶紧跑了。 福顺公公带人回了皇宫,何杨山有意拉拢讨好,领着自己十八房的小妾,后脚踩前脚地跟了上去,一同出了柳府。 一下子,喜堂空了大半,就只剩下柳家的亲戚。何家来的人,一个都不剩了。 不顾何氏在后面又哭又喊,出了柳家之后,何杨山一脸正色对自己的十八房姨娘嘱咐道:“今日出了柳家大门,就当没她这个妹妹了。以后何翠珠送到家的信,直接烧了,不管她要求什么,都不能搭理。哪怕她死在柳家,也不能再去多看一眼。这件事,也要跟二老说清楚,免得他们一时心软,又帮着何翠珠兴风作浪,到最后连累了我们一大家子。” 十八房的小妾都点头如捣蒜,瞧着柳家的大门都觉得晦气,纷纷上了马车。心想着,何氏母女两个如此丢人,又得罪了皇家。以后就算老爷心软,她们也绝不会心软。 喜堂里,柳云熙昏了之后。老太太都没有多看一眼,未免落人口舌,只让许嬷嬷去找了李大夫。 就此打发了何氏母女两个回了暖香阁。 添酒上菜,喜宴重开。 剩下吃酒的柳家人,推杯换盏,脸上的喜色不言而喻。看何家人眼色这么久,总算是扬眉吐气挣回了一次面子。 老夫人解了心头大患,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只是思及那道圣旨的时候,满脸的喜色就暗了下来。 柳家的亲戚也是嘴碎的,这事瞒不住。明儿,添油加醋一说,整个安泰都会知道何氏母女两个被下旨夺了位分的事情。 还真是丢人现眼。 等许嬷嬷回来之后,老太太把她领到无人的地方,细细吩咐起来,“再挑两匹缎子,和头面给月荷送去,就说是把她抬为贵妾了!” 许嬷嬷一愣,脸上难掩吃惊之色,新妇刚进门,一晚还没过,就要抬为贵妾了! “月荷才做了姨娘,又被封贵妾,何夫人那边会不会闹起来……”许嬷嬷脸上浮出忧虑,而今,何氏只能当一辈子的平妻,心中幽怨颇深。抬了月荷的位分,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何氏炮仗性子,哪里肯依! “闹起来正好!”老夫人目光冷冷地,“正愁没有借口,把她休弃回家去!留在我们柳家,就只有丢人的份!她做不得正妻主母,别人还做不得吗?我瞧着月荷甚是合意,通情达理不说,还是个温顺乖巧的,身份低一些倒无所谓,只要懂得相夫教子就好。只待她生下儿子,我就把她封为后院主母。许嬷嬷你也多关照一些,有空就教她一些后宅之术,免得孩子还没生下,就被人害了去。” 许嬷嬷知道老夫人这番心思之后,也就不再担忧了,心底对月荷重视起来。 “库房里东西只怕不多了……”许嬷嬷上次给月荷挑聘礼的时候就发现了,库房里好一点的东西,要么是拿出来用了,要么就是变卖了换成银子。 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物件,陈旧不说,也不值钱。 第一百五十八章:落难“凤凰” 老夫人迟疑了一会,才慢悠悠道:“府中积蓄也就这么多,世诚这把年纪也还是个五品官,如今何氏被罚,只怕何家和柳家的情分也到头了,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开源不成,只有节流!咱们柳家也是官宦人家,少不得要撑面子,养着不少家奴,哪一处不得花钱?你带人去春华院和暖香阁里收点摆件首饰上来,都不是枝头‘凤凰’了,哪还配用那些好东西!” 何氏母女两个才一落难,老夫人就开始编排她们!说来残酷,却是常情。 因此,许嬷嬷也没觉得多过分,应声之后,就领了不少丫鬟小厮去了春华院和暖香阁。 那边春华院和暖香阁吵吵闹闹,月荷院里面却是安静一片。 房间里,大红色的喜袍,嫁衣散了一地,床上两个身影紧密缠在一块。 外面日头正盛,新婚燕尔的两个人就不管不顾的敦伦起来。 喜堂里正闹着,也没人来催促他们。 直到事情处理完了后,老夫人才派了丫鬟水儿过来,请柳世诚去喜堂里敬酒。 进了新房,看见满地凌乱的红衣,水儿脸色羞红,传了话之后,就退出了门外守候。 柳世诚望着胸膛上伏着的秀美人儿,极是满足。 还没喝交杯酒就行房是坏了礼节,但他实在是顾不上了,看着怀中的月荷无比的娇弱可怜,一幅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他心疼的同时,也生出一种难言的欲望,想要把她这样柔弱堪怜的美人,压在身下狠狠疼爱。 “我先去敬酒,晚上再来陪你!”柳世诚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极是柔情蜜意。 月荷害羞地垂下眼睛,白嫩的小手在他胸膛前摩挲着,“夫主快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大夫人性子刚强,夫主可要好好安抚才行!” 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何氏所拥有的一切。月荷心中暗嗤,脸上却是乖巧贴心的淡笑。 “月荷你真是贴心,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柳世诚一边穿衣服,一边信誓旦旦地许下这些甜言蜜语。 自然把月荷哄得很是高兴,等柳世诚走了之后,她才浇灭了炉中的熏香。香味灭了之后,满屋的花香气息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伸手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随后抽过枕头垫在了腰下。只要有了孩子,她就能得到更多。月荷眼中闪过精光。 …… 柳世诚出了月荷院,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音,何氏身边的丫鬟,琳琅和乔婆子之流,和下人吵得不可开交。 她们看见了柳世诚之后,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扑了过来,叫道:“老爷快来帮夫人做主!这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下人要把夫人和小姐的院子搬空了!” 柳云锦吃了些酒菜之后,就领着文嬷嬷和刑嬷嬷出了喜堂,正好遇上这么一幕。 柳世诚闻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对许嬷嬷便是一顿训斥,“主子的东西,哪是你们这些刁钻老奴能碰的!还不赶紧还回去!” 许嬷嬷不敢对上柳世诚的厉色,只低着头道:“这是老夫人的命令,还请老爷息怒。” “老夫人?”柳世诚皱紧了眉头,想不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做。当真是跟何家撕破脸了吗? 见柳世诚没有开口,许嬷嬷才继续道:“老夫人要把月荷抬为贵妾,库房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了!所以才到何夫人和二小姐这里要一些,以后再还上。” 柳世诚冷哼一声,“月荷刚进门,凭资质还差得很远,哪里能就抬为姨娘,老夫人也太抬举她了!这些东西你放回去,再给夫人和二小姐赔礼道歉。这件事别让何家人知道,万一因为这点后宅小事,耽误到我的仕途前程……” 前脚还与月荷情情蜜蜜,一转眼,关系到他的仕途前程,柳世诚又是另一幅嘴脸。 柳世诚的话还没有说完,柳云锦淡淡地出了声,“嬷嬷做事也太不细心了!圣上下旨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父亲说一说。还让父亲误会了奶奶的意思,后院不能没了主母正妻,何夫人没了机会,也只得再挑其他人选。” “什么圣旨!”柳世诚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何夫人没了机会?后院的事,难道也能由你做主了?” 柳云锦没有多言,只目光淡漠地望了柳世诚一眼,“云锦有些酒醉,头疼得厉害,就此先回去休息了!” 直接领了文嬷嬷和刑嬷嬷离开,没给柳世诚一点面子。 柳世诚眉头深皱,碍于文嬷嬷和刑嬷嬷在没好发作,心中对柳云锦格外不喜。 许嬷嬷见状,赶紧把大堂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听得柳世诚冷汗阵阵,心中万分后悔,刚才他说话太过了。 太后如此宠爱大女儿柳云锦,他该留几分情面给她的。讨得柳云锦欢心,说不定比拉拢何家更有用。 只要柳云锦在太后面前说他几句好话,他一定能官升几级,平步青云。 “老爷,那这些东西还要不要还回去?”许嬷嬷小心翼翼试探道。 柳世诚的眼睛一瞪道:“不用了!她们两个现在也不是正妻嫡女了,这般铺张陈设显得浪费。冲了库房,也可补齐府上的亏空。” 乔嬷嬷和琳琅,芳儿都颓然变色。 在暖香阁里面的何氏闻言,一个劲地抹眼泪,从楼阁上探出身子,怨气冲天道:“我虽不能做主母了,但我好歹还是何家的嫡女!把我院里的东西都拿走了,万一有人来做客,岂不是要我丢脸!” 柳世诚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直接转身就朝大堂走去。 何氏心如死灰,她风光的时候,柳世诚将她捧在手心上。她现在失势了,柳世诚连看她一眼都嫌多。 眼下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想作贱她们母女两个,圣旨刚下,东西就被人搬走了一大半。往后的日子……何氏望了一眼天边残阳,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们这些下贱奴才,最好把东西给我还上,不然我就叫何家人来,给你们罪受!”何氏如强弩之末,硬装出的厉害模样。 院里的下人哪是好糊弄的,知道何氏只是纸老虎,把她的狠话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一会功夫,两个院子都空了大半,连带着下人都被裁去了不少。 风一吹,只听见树叶沙沙作响,空荡寂寥得很。 第一百五十九章:欲哭无泪 躺在暖香阁罗汉床上的柳云熙已经转醒,听着下人的笑声,何氏的哭声,一双冷魅丛生的杏眸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要她放弃吗? 她不甘心!手指死死拽着床下褥子,直到听见撕裂的声音,她才松开了手。 不!只要她不死,没有咽气都不会放弃的。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完成心中的蓝图,她要成为女皇,谁都拦不住! 何氏进了屋子,哭得更尖锐了,仿佛天塌地崩一般。 柳云熙只冷冷看着,眼中毫无同情,只有鬼魅的黑暗,“哭够了吗?” “女儿,你终于醒了!”何氏激动道,泪痕犹在,唇边扯出了笑容,“快点想想办法!这个家,我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你知道吗?她们那些贱人,把我们的院子都搬空了!” 柳云熙听着,脸上一派诡异的冰冷平静,“没用的!受罪才刚刚开始!以前有多风光,以后就会有多凄惨。原本我不想走那条路,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回了墨玉轩,天已擦黑。 环珠已经将屋中的灯都点了起来,莲花底的软垫上,柳云锦盘膝而坐,心里默想了一遍《九冥幽雪》的心经。 日积深厚的内力,在四肢百骸中过了一遍,像是汹涌的海浪从每一处经脉流过。 引导内力时必须静心细微,稍有差池,就容易走火入魔。 会气于顶,从百会穴中冒出缕缕真气青烟。如此情景,惊奇又怪异,若是被府邸里其他人看见,可了不得!回内屋修炼之前,柳云锦就下了命令,她要休息一会,谁都不许打扰。 环玉与环珠,对柳云锦极是信服。小姐说不许打扰,就算是老夫人来了,也要拦在外面。 感到内力有所增长,四肢百骸都舒畅之后,柳云锦才慢慢收了功。浑身上下已是香汗淋漓,身体内的污浊也随汗水排了出来。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动了动手脚,全身上下像是脱了一层皮一般,轻盈之至,宛若新生。 黑暗之中,柳云锦无声牵了牵唇角。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她坚持修炼下去,就可以摆脱任何人的牵制掌控。 …… 地宫里,十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和鲛人油炼制的长明灯在黑暗中亮得刺目。 黄金宝珠榻上,铺着一层白色羽绒的软毯,雪白的色彩衬得上面铺散开的红衣,风华勾魂。 雪白的长发散落肩头,好似落满肩的梨花雪。红衣白发,美得叫人不敢直视,只如笔下才能画出的神君仙人。 冷月走路无声,出现在内殿中,将手中犀角雕鲤碗小心翼翼地放在矮桌上,俊美的脸上露出魅惑近乎讨好的笑,“主上尝尝,这是南诏国刚刚送入宫中的异果,五年才能长熟,味道甜美至极,又可益气养颜。” 碗碟刚刚放下,空气中就已弥散开一股似花香又似果香的沁人香气。 修长,莹润的手尖握着手里的奏折,稍稍从眼前移开,琉璃般的异瞳极是淡漠地看了一眼,犹如寒风冷雪从面拂过。 “冷月你好像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冷月立即跪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睫毛微微颤动,“属下,这几日有任务在身,所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事情就耽搁了!” “柳云熙和她在一个院子里,你记得每天给柳云熙下药,两三步就能到墨玉轩,你为何不去?莫不是本王的‘小狼崽’会吃了你?”君颐捧着手中的奏折看得认真,但大殿中跪着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 冷月咬了咬牙,他堂堂七尺男人,让他千里取人首级没问题,但要他给一个小姑娘送衣服,送摆件器具,恕他脸皮薄,实在是做不到啊! “做不到啊?那去暗牢领罚吧!” 华贵而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冷月一个激灵,赶紧摇着头道:“属下做得到!只是属下觉得,现在苍狼留在大小姐身边伺候,这件事换苍狼去做更合适。” 君颐似是微微点头,“本王没意见!只要苍狼愿意就行……” 本来已露出喜色,准备出去通知苍狼的冷月,又重新垂头丧气地跪了回去。老大,您直接说不行,不就完啦!这种活,有损我们男人的尊严,换成谁都不愿干! 放下手里的奏折之后,君颐叠着双手垫在脑后,望着他,“现在时辰好像有点早!本王去找她,会不会显得本王太主动了?” 冷月没想到主上会问他意见,受宠若惊地仔细思考了一番。王爷您不为千秋大业着想,怎的天天往人家小姑娘那里跑,而且,时辰越推越前,现在都恨不能把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拴在裤腰带上,时时刻刻挎着才好! 这样一想,冷月都替自家主子害臊。 “主上确实,嗯,似乎真的有些太主动了!温柔乡,英雄冢,还请主上克制一些,免得因为女色误了大事!”冷月摆出深沉脸,觉得自己说得话极有道理。 “是吗……”君颐眯了眯眼睛,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既然你都这么觉得,本王就把所有暗卫和影卫都调集出来,好像很久都没操练过了。” “你说操练什么项目好?夜行军?森林追猎?还是布阵对垒?”完美的手指点在嘴唇边,唇角的笑意倾国,眼底却是一派看不见的霜雪。 冷月打了个冷颤,香炉中的炉火不知何时都熄灭了。 “主上……属下说错了!柳家大小姐是个不同一般的美人,秀外慧中,绝不是什么温柔乡英雄冢。主上和她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相配得很!时辰还早,主上不如早早去,多陪柳家小姐一会!”冷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难得你这么会说话!”红衣展开,绣着金色纹路的衣摆从地毯上拖拽而过。君颐从黄金榻上施施然站起了身子,“本王也就不罚你了!尽快把本王要用的东西送过去,本王来回奔波,累得很!” “这张黄金榻,本王也睡惯了。你这么贴心,把它也搬过去!” 等红色倾国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冷月才敢站起身子,望着几百斤黄金铸成的黄金榻,真是欲哭无泪。 第一百六十章:温香软玉 练完功的柳云锦,让环玉准备好了热汤。 踏入木桶,柳云锦满足地松了一口气,环玉在宫里伺候惯了,在柳云锦沐浴的时候也不离去,时不时递上皂角,布巾之类。 听见推门的声音,环珠隔着屏风禀报道:“刚刚老爷派人来传话,让小姐一起去前屋大堂里吃喜酒。” 柳云锦趴在木桶边上懒洋洋泡着,也不睁眼,浅淡的声音透着惬意,“回了他们,就说我酒醉未醒,不去吃晚上酒席了!” 柳世诚得知圣旨的事情后,知道跟何家算是情谊到头了。何家没了指望,终于记起她来了,期盼她在太后那美言几句,帮着何家上下升官发达。 一抹轻嗤的笑,一划而过。冷落了她这个女儿十几年,现在才想重拾“父爱”,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环珠领命后,退出了内屋。只剩下环玉一个人在里面伺候。 泡了好一会,水稍凉了后,柳云锦伸出白嫩似玉的小手道:“环玉,把布巾递给我。” 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正在她疑惑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布巾递到了她的面前,一股熟悉的寒香从红色的袖口散出。 盯着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柳云锦迅速转身,又缩进了水里。平时与他“裸裎相对”还不够,还敢得寸进尺来看她洗澡!臭妖孽,不要脸! 脸上的红晕传到了脖子根,深呼吸之后,才咬牙低声道:“我洗澡的时候,王爷也看!就不怕长针眼吗?” “针眼也是长在本王眼上,你这么担心干嘛!”暧昧的声音,在她身后悠然响起,像是美酒般醉人。 “你出去!”她忍不住捂着胸,转身怒喝道,“我要穿衣服了!” “穿吧!这里也没别人!”琥珀色的异瞳闪了闪,修长的指尖凝着寒香,拂过木桶中的洗澡水,“水都快凉了,再不出来冻坏了身子,本王可要心疼的!” 柳云锦抬起愠怒的凤眸,冷冷道:“王爷不出去,臣女也不出来!冻坏就冻坏吧!身子是臣女的,跟王爷没关系。” “你这是在跟本王较劲?”他挑起尾音,烛火照进异瞳中,幽幽闪烁,仿佛是映出了山巅的寒雪。 同一时间,几盏烛火都闪烁起来,屋中陡然寒气四溢。 柳世诚碰了钉子还不死心,又让月荷亲自过来叫人。月荷是今晚的新娘子,又是柳云锦往日的丫鬟。柳云锦再怎么不愿,也得给月荷面子,此举无疑是逼着柳云锦露面。 为了能升官发财,柳世诚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月荷下午刚踏出月荷院,就听到了要她为贵妾的风声,心底忍不住骄傲企盼起来。换下凤冠霞帔,换上了一件刺绣百褶的红裙,头上戴了不少璎珞钏子,领着丫鬟聘聘袅袅来了墨玉轩门前。 夫主就是她的天,夫主叫她去请柳云锦出席晚宴,不过是一点小事,她自是乐意帮柳世诚去做。 在墨玉轩伺候的时候,她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大小姐跟老爷不睦。但父女哪有隔夜仇,如今二小姐失势,由嫡女贬为了庶女,不正是个机会。大小姐讨得老爷欢心,就能取代了柳云熙,说不定日后还会比柳云熙嫁得好。这是一件百利无害的事情,也不知大小姐在顾忌什么。 月荷望见墨玉轩里的灯影,嘴里嘀咕了一句,“就知道大小姐还没睡下。” 水儿不知月荷跟大小姐的关系,还添油加醋道:“大小姐连您的喜宴都推脱着不想参加,真是不给您面子!明明没有睡,偏让下人来传假话。” 这挑拨的话落入月荷耳中,顿时变了脸色。 今天皇上下旨的事,她也知道了七八分,可见皇宫里的那一位对她在意宠爱得紧。内宅争斗的事情,都能让皇上为她下一道圣旨来!如此宠爱,放眼整个东陵也是独一份,连公主都能比得。 日后,她想要扶摇直上,坐上正妻的位置,怀上个男丁还不够,少不得柳云锦的帮扶。水儿这话,在她面前说了也就罢了,只怕传到柳云锦那里,还以为她有二心。若生了嫌隙,她不仅是少了靠山,可能还会多个敌人。 如此思量后,月荷伸手就打了水儿一个耳光,毫不留情骂道:“小姐也是你能编排的!以后要是再乱嚼舌根子,我就把你卖出府去!” 水儿挨了一个耳光,赶紧垂下了头,哀哀道:“奴婢知错了!” 月荷第一次尝到做主子的派头,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了微妙的感觉。高高在上,让人惟命是从的感觉真好! 想着以后水儿还要在自己身边伺候,不能让她心里生恨,也就打一棒给一个甜枣道:“也罢,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这些话给别人听去,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水儿不敢再造次,只低着头乖巧地跟在月荷身后。 柳云锦与君颐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墨玉轩外月荷和下人走路,说话的声音,他们都听得真切。 君颐望着水中,墨发披肩的人儿,勾出了晦暗不明的笑容,“小东西有些手段,让手下的人离了你成了主子,还在帮你说话。” 柳云锦斜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揶揄道:“我不是有手段,而是人品好。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是有人愿意向着我!” 看看,给她几分颜色,她就能织出锦来。 “要是杀了她会怎么样?”薄唇微展,一记冰冷而妖娆的笑在他唇边绽放。 “你疯啦!”柳云锦诧异地看向他,“想让我惹上人命官司?她好歹也是我费了心思挑出的人选,你把她杀了,上哪再赔我一个?” “小嘴真是喋喋不休!”语罢,红衣下掌风凝气,不等柳云锦反应过来,自己就粘着水,一丝不挂地“跑”进了君颐的怀中。 “本王杀不杀她倒无所谓,只是不想有人来打搅,你还真去劳什子的喜宴不成?本王这么早来瞧你,不是让你去陪那些不相干人的!”大妖孽极不满意地炸毛道,琉璃冷瞳中寒光乍现。 第一百六十一章:滚作一团 听着门外的动静越来越清晰,柳云锦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脸红如血,“你快把我放下来,要是她们过会推门进来看见!你不要做人,我还要做呢!” “哼!”君颐冷哼一声,红袖翻转,屋中的蜡烛就灭了。他带着怀中的小东西,往床上一滚,帘子自然放了下来。 两个人在床上滚了滚,柳云锦压在上面,君颐垫在下面,好一个“女上男下”的姿态。 身上没干的水,全在君颐的招摇红衣上擦干了。 臀部着落的地方,有一个又软又硬的东西抵着。柳云锦两世为人,还能不懂,羞得面红耳赤,伸手用力去推君颐的胸膛。 死活要让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尾巴狼把她放开。 “放开我!”艳丽的小脸飞上云霞,像是烂漫春花一样娇娆好看。 黑暗之中,异瞳晶亮地笑看她,“放开你?当真?” 手臂一松,身上的小丫头立马火烧屁股似的坐了起来,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等她再去捂的时候已经晚了,某只妖孽已经看了干净,嘴角弯起的弧度得逞又满足。 “几日没有好好看,倒是长大了不少!”说完,还意犹未尽地伸出掌心比划比划。 柳云锦脸色由红转白,气得声音都发颤了,咬牙切齿地盯着身下人,一字一句道:“原来王爷在这等我呢!既然王爷已知我大小,我也要知王爷长短才不吃亏!” 一张倾国俊颜难得僵了僵,盯着身上怒火中烧的小玩物,他轻启薄唇,促狭挑衅道:“来解吧!本王包你满意!”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加调戏!以为她是没见过男人的闺阁少女吗?呵呵,要知她前世也曾“身经百战”,儿子都养过,还害羞个屁! 不等君颐再开口,素手一转,就封住了君颐的几个大穴。近来,她内力有成,点穴的功夫也大有进步,虽封不住君颐太久,但至少能让他一时半刻不能说话不能动。 君颐试着用内力冲破穴位,发现徒劳之后,脸色微变。 他活了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被未出阁的小姑娘压在身下,还一幅任人宰割的“无力”模样。 早知道,教她武功就不该教全,让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狼崽子”有机会翻身,骑到他的身上来。 “王爷后悔了吧?可惜晚了!有仇不报,是傻子。”她坐在君颐腰肢上,懒洋洋地笑着,像是一只使坏的小狐狸。 伸手二话不说就扯开他的衣裳,大红的衣裳,一件件被脱下,里外脱了个干净。光是脱裤子还不够解恨,让他也光溜溜的羞耻一回。 君颐闭上眼睛,仍由一双小手解开他的衣裳,不时还东摸摸西看看,像是在研究他的构造。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砧板上的猪肉。这个想法,让君颐黑鸦色的羽睫兀自颤动不停。 心中,羞恼交织! 如玉的脖颈和面容上都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绯色,宛若白釉上晕开的丹砂,诱人至极。 柳云锦呆了呆,她见过不少美色,却没有从未见过如此倾城之色。 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他如天鹅般优美白皙的脖颈线条。 细滑的小手像是羽毛从他脖颈划过,细致的抚摸夹着惊叹,仿佛是在摸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般温柔对待,让身下压着的人如何能忍,身子虽不能动,但身下某处动得更外欢快。 “我还以为王爷是天上谪仙,不会动情呢!原来也是粗人一个!”柳云锦极是满意地笑了两声,瞧着这张面无表情的冰雪之容,一点点变红,心情大快。 小手一拽,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里,不同于女子的纤细匀称,习武男子的腿长而有力,肌肉的线条像是沾墨划开的弧线。 至于某处,她还没来得及去看。身下的君颐就幽冷羞耻地睁开了眼睛,琉璃异瞳中溅出的寒光要吃人,森冷得像是冰刺。 柳云锦微微一震,只感到周围的寒气缭绕不停,屋中结出了一层冰冷的雾气。 大妖孽怒了!而且是怒极! 说不怕那是假的,牙齿微微打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柳云锦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反正都已经把君颐扒得赤条条的了,等他穴道解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场血雨腥风。与其如此,她现在就多沾点便宜,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豁出去了! 微凉的小手蒙上了君颐冷怒的眼睛,然后她俯下身子,轻嗅他雪色长发间的寒香。 细软的睫毛划过她的手心,当她靠近他胸膛的刹那,周围的寒气都消散了,冰冷的雾气化为了湿漉的水汽,朦朦胧胧如同一场悱恻的夜雨。 然,下一瞬,柳云锦露出尖尖的小牙,极不留情地咬住了君颐的下巴! 屋中的水汽直接凝成了带刺的冰晶,翻涌的血气终于冲开了穴道。 完了!这个念头划过,柳云锦抬脚就踹向坐起来人影的胸膛,双手用力,顾不得身上光溜溜的,就拼命要下床,往外面逃。 起身的君颐都懒得废话,直接握住她踢来的脚踝,重重一扯,将她按到在床上。 凤眸睁大,瞳孔缩紧。 柳云锦下意识就用手去推君颐坚硬的胸膛。哪怕她用上了全部内力,身上的人也微丝不动。 不等她继续反抗,君颐已严丝合缝压在了她的身上,肌肤相贴的一瞬,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他身下的某处,带着要毁灭一切的欲怒,抵在她两腿中间,蓄势待发。 “王……王爷……”她太相信自己点穴的本事了!现在再装小白兔,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臣女知道错了!您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她睁大水汪汪的凤眸,仿佛极是无辜可怜的样子,伸出小手指了指下面,干笑了两声,“这个姿势不太舒服!” 君颐怒不可遏,满脸寒霜,冷声道:“不舒服也得忍着!刚刚不是很神气嘛!坐在本王身上又摸又看的。嚣张得像个小老虎,现在装兔子也装不像!” “我……我……”她结巴了半天,也没找出个理由来,只能继续扮可怜。 修长的指尖抚上了下巴上的伤口,刺痛传来,君颐异瞳中的冷邃又深了一层。 第一百六十二章:给你穿上嫁衣 “小狼崽子的牙还挺尖,真是长本事了!来让本王瞧瞧,这排小尖牙到底长什么样!”有力冰冷的指尖极有技巧地捏着柳云锦的下巴。 痛极,却不会淤青。剧痛之下,她只能张开嘴。 异瞳森冷地盯着她吃痛挣扎的模样,带着满满怒意,君颐俯身而下,咬住了柳云锦的唇。 另一只手惩罚地握住了她的胸,不重不轻地揉捏把玩。 强烈异样的感觉传来,柳云锦剧烈挣扎起来,小脸嫣红,凤眸凝着一层水雾,半是羞耻,半是怒恨地瞪着身上的人。 心中明明又羞又恨,偏偏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她闭上眼睛,要咬与她交缠的舌头。 君颐一直在观察身下小东西的反应,见她要咬,直接退了出来,改为温柔地吮吸她的唇瓣,极有耐心地描摹勾勒她的唇形,一遍又一遍。似在安抚她暴怒挣扎的情绪。 挣扎的柳云锦僵了僵,痛楚也就罢了,她还有理智去反抗。但如此温柔缠绵的抚摸与轻吻,是个女人都招架不住。 臭妖孽是想攻心,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在他的身子下面。 柳云锦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注意唇瓣和胸前传来的触感,奈何该有的反应还是会有。 她只能死死掐着手心,用疼痛让自己灵台保持清明。身上是热的,心里却是冷的,她和君颐无名无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而且南诏国公主还没出现,君颐就算愿意娶她,她也未必肯嫁。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君颐放开了怀中,被他蹂躏,品尝了个够的小东西。 小东西未经人事,被他这么一吻,浑身都没了力气,把她放开后,还软塌塌地要倒。君颐瞧着满心爱怜,一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拿过自己的红色外衣给她披上。 凤眸含着一层泪光,明明是哀怨气恼的眼色,但由她做来,却是格外的销魂魅惑。脸上红晕未消,唇角上还有一层晶亮水渍。 宛若一朵春雨过后,凝晶带露的迷离海棠花。真真是横卧郎膝头,何处不可怜。 “王爷可出气了?”被他如此逗弄,她腿软无力不说,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不同往日的娇柔低哑。 不过还好,君颐并没有真正想要了她的身子。 薄唇落在她湿漉漉的鬓发间,一路往下,吻了吻怀中人儿白嫩的耳垂。动情后暗哑的声音,格外撩人心魄,“本王能脱掉你的衣裳,就能给你穿上嫁衣。” 月荷领着水儿来了墨玉轩门口,原来亮着的烛火一下子熄了。不知里面人是真的就寝了,还是看见她来,才故意灭了灯,下了逐客令。 这次不说是水儿,月荷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往日一到墨玉轩门口,便有下人来接引。这次,整个墨玉轩里都是黑灯瞎火的,连个守夜的丫鬟都没有,仿佛一屋子的人都睡着了。 风一吹,竹林瑟瑟,颇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水儿抓着月荷的胳膊道:“说不定大小姐是真的睡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月荷瞧着周围黑漆漆的一切,心中并不害怕,只有些气恼不甘。 夫主难得拜托她事情,不过是请大小姐赴宴,这点小事,她都做不好的话,只怕柳世诚就要看轻她了。 她还想当上主母,岂能在这种芝麻小事上,就受了挂落。 月荷当下推开水儿,自己上前敲了门。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个下人给她来开门。 月荷秀美的脸难看起来,心里想着大小姐这算什么意思?她才刚成为姨娘,就要让她难堪吗? 水儿望着周围黑漆漆的夜景,吓得身子缩成一团,道:“夫人,我们还是回去吧!要吵了大小姐休息就不好了!” 月荷脸色微沉道:“怎么回去?难道要让后院那些姨娘们小瞧我们吗?她们都知我是大小姐的人,结果大小姐连个面都不露,岂不是要我自打自脸。以后少不得要受她们笑话,编排。” 水儿为难道:“那该怎么办?夫人是今晚的新娘子,哪里能一直在这吹冷风。” 这时,墨玉轩里面传来淡漠的声音,“月荷你进来。” 月荷面露喜色,赶紧领着水儿进了墨玉轩。 她在墨玉轩里待过一段日子,知道柳云锦的房间在哪,主仆两个人摸黑进了内屋。 借着窗外月光,月荷看清了床上坐着的人。 红衣半敞,露出脖颈间一片雪肌。散开垂落的黑发间,一张艳华的面容,羡煞他人。 月荷身上也穿着红衣,但和柳云锦一比,就显得姿色平平了。 “小姐可是刚睡醒?”月荷笑眯眯道,伸手就要殷勤地帮她去点灯。 在黑暗中,柳云锦也看得清楚,当即止住可月荷的动作。没穿衣服的大妖孽正跟她躺在一起,灯一点,只怕要把月荷和她丫鬟都给吓昏过去。 “不用点灯了!刚睡醒,瞧着光亮,眼睛疼。”柳云锦如此道,抱她在怀的人,手又收紧了几分。 还故意垂下脸,舔了舔她细嫩的耳垂。直让柳云锦身子颤个不停,恨不能把身后的臭妖孽踹下床去。 月荷缩回了手,说起正事,“小姐也醒了,怕是还没用膳,不如一起去大堂里吃喜酒。要不是大小姐一手扶植,月荷也走不到今天。大小姐帮了月荷这么多,月荷理当敬一敬大小姐才是。” 不管这张巧嘴如何会说,都是来帮柳世诚做说客的。 锦被下君颐的长腿默默夹紧了她,仿佛担心怀里的小东西被说动了,要去吃什么破酒席,不肯乖乖陪着他。 两个人身上本来就没穿什么衣服,他一夹,某个直挺挺的玩意又戳在了她屁股后面。 柳云锦面红耳赤,幸好黑灯瞎火看不见,勉强控制着颤音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身子疲乏得很,实在不想去吃酒宴。你是我的人,不管这酒吃还是不吃,以后自会帮扶着你。” 月荷仍是不甘心道:“如今二小姐体弱多病,又被贬为了庶女,不正是大小姐出头的好机会。只要得到老爷重视,大小姐还怕不能嫁入殷实人家?” 空气陡然变得寒滞冰冷起来,月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真怪,屋里倒是比外面还冷。 第一百六十三章:妖孽吃醋 柳云锦望着月荷一片“好心好意”的秀丽面容,幽幽道:“我的婚事,轮不到府里任何人来插手!月荷说客也做了,现在就请会吧!我不去自有我的理由,世上没有白得的好事,月荷你该清楚!” 她帮柳家飞黄腾达,柳家帮她选一门“好”亲事,看着是互利双赢,实则好处被他们占尽了。全家上下,心思不肯费,就想着走捷径。没有功绩也想升官发财,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她若真帮柳世诚美言几句,说不定还会惹了太后厌恶。 见月荷脚下生根一般站着不动,一双凤眸映入窗外月光,剔透冷澈,“你虽是我的人,但也该适当保持些距离。我父亲这回利用你来做说客,下次还会继续利用你来我这办事。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费尽心思得他重视又如何,何夫人的下场你看不到吗?月荷你是个聪明人,别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眼下后院是老夫人说了算,你该去讨老夫人的欢心……” 在黑暗之中,月荷也能感到大小姐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她是被抬为贵妾的喜讯冲昏头了,冷静下来一想,大小姐的话句句都有理。柳世诚能拜托她这一次,就还会有下一次。长此以往下去,柳世诚对她更多的是利用,哪还有半分情谊。到时候,万一大小姐不再得太后宠爱,连带她也会被嫌弃吧! 那么风光的何氏,一旦没有何家背景做倚仗,老爷连看都不想看她。 与其费尽心思笼络一个男人的心,还不如赶紧怀上儿子,只要儿子有出息,她这辈子也算牢靠了。 难怪常言道,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男人个个都是多情又薄情的主,一颗心就像是江上的浮萍,连根都没有,飘到谁那就在谁那。谁也不敢说能抓牢一辈子。 “多谢小姐提点!小姐好好休息,若是没有用膳,我让人送一份过来。”月荷感激的同时,难免失落起来。有时候看得太清楚,未必是一件好事。 柳云锦摆了摆手,“不必顾着我这边。你是新娘子,喜堂那怕是有不少人等你过去,你且去忙你的便好。” 她不知道君颐什么时候才肯走,万一被送饭的下人撞见,晚上就又得闹了。 …… 喜宴上,柳世诚左等右等也不见月荷带着柳云锦过来。 心里暗想自己是不是把大女儿得罪很了。早知道,她会这么有出息,能结交贵人,当初就该像云熙一样好好养着才是。 一炷香的功夫,月荷带着贴身丫鬟水儿又回来了。月荷自小在飘香院里被人调教,极是懂得察言观色,隐藏情绪。一路上走来,失落的情绪已被她唇边秀丽温婉的笑,遮得一点不剩。 柳世诚看看月荷,又看向了她的身后,脸垮下来,责备道:“我让你去请大小姐,大小姐人呢?” 面前对她满脸不悦的人,和在月荷院中说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一旦关系到他的仕途前程,柳世诚就会原形毕露,再无一点温柔小意。 月荷掩着失望,温声软语道:“小姐她已经灭灯休息了,所以……” 见柳世诚眉头不展,月荷贴心劝道:“大小姐是自家人,夫主日后见到她的机会多得是,也不用急于一时。” 柳世诚想想觉得也是,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柳云锦是他的骨肉,就算他再怎么对她不闻不问,也改变不了血脉至亲的关系。他要柳云锦为他铺路,帮他升官,难道柳云锦还敢说个不字? 喜宴散了之后,柳世诚自然是去月荷院。院里的香炉早早就点了起来。 …… 墨玉轩里,等月荷领着丫鬟走了之后。柳云锦毫不留情地用手肘撞了撞君颐的胸膛,“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君颐顺势拉过柳云锦的手腕,测了测她体内的内气。 只是修炼了极短的功夫,小丫头身体内的内力已增长了不少。他为她打下根基,现在已不用再传内力给她了,她能凭着《九冥幽雪》的心经,自己生出内力。 以后没了传授内力这个借口,想要常看掌心中的这团小玩意,都不容易了。 “本王也要睡了!”君颐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气,勾弄着怀中人儿的长发。 柳云锦的语气中透着欣喜道:“这正好!王爷赶紧回去休息,睡少了可是会长皱纹的。” 卷着她发丝的手扯了扯,君颐冷笑问道:“你是嫌我老了?所以,你想找个殷实人家,身强体壮的男人满足你?” 什么对什么!大妖孽炸毛归炸毛,扯她头发作甚。 从君颐指甲抢过自己的头发之后,柳云锦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瓣,“王爷要吃醋,去外面慢慢吃去!我不想奉陪。” “想睡?”如墨勾勒的眉头皱了皱,伸手扣在柳云锦柔软纤细的腰肢上,“把话说清楚了睡!你这白眼狼,打算去祸害谁家?” 看着悬在自己眼前的这张冰雪描绘的倾国容颜,柳云锦出了神。到底祸害谁呢?她一时还真没有想好人选。 等她回答,久久等不到,君颐的异瞳更加冰冷。 躺在他的怀里,还敢胡思乱想!真想就此把她撕碎了算了。落在她腰肢上的手,细细摩挲,专挑她的软肉挑弄。 “王爷……痒,别挠了!”柳云锦缩在他的怀里小声求饶,怕声音大了,把点住睡穴的环玉,环珠惊醒了。 “快说,你要嫁谁!”琉璃异瞳轻蹙,手中动作不停还不够,微凉的薄唇落在她的脖颈间,似亲吻似轻蹭,让柳云锦毫无招架之力,笑得肚子都疼。 “王爷……放心,我谁都不嫁!就跟着王爷一起‘狼狈为奸’。”她喘着气,极是不容易地说出这个答案。 腰间的手指这才停下,安然地把笑得乱颤的小玩意抱进怀中,命令的口吻也夹着温柔,“闭眼睡觉,要是长了皱纹,变丑了,本王就不要了!到时候你来抱大腿求双修,都是妄想……” 第一百六十四章:当个软枕 柳云锦半睁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夜色里,他洁白的肌肤譬如羊脂,触碰的感觉也极是柔软温暖,像是一块暖玉,与他修炼的至阴至寒的武功完全不同。 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寒香,她的心静如止水。仿佛前世的梦魇都离她远去。 “我睡觉了,王爷睡哪?” “睡你旁边!”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好歹顾忌一下我女子身份!” “小东西再废话一句,直接点了你哑穴,让你一晚上都不能开口。或者把之前没做完的事,再做一遍?” “这个……王爷不嫌弃臣女的床,睡下便是,只要别把臣女抱在怀里就行。” “本王睡觉挑剔得很!怀中不抱着十色锦的软芯枕就睡不着,今晚姑且将就着拿你充数。” 被人强行抱在怀里睡了一夜,虽是不习惯,却让她异常心安。一夜无梦到天亮,睡得极熟。 一睁眼,枕边的雪发倾国之人已经不见了,也不知他是何时走的,难怪被子似乎没那么暖和了。 这个念头只是转了转,就被她丢在了一旁,唤了环玉进来伺候。 环玉进来之后,一个劲地揉着脑袋,“小姐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得自己伺候小姐洗浴,之后的事情,她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昨晚没什么特别的事……”柳云锦接过青盐和茶水漱口,脸上神色不变道,“不过是,月荷又来了一回,请我去参加喜宴。我那时已经睡下,同她说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是奴婢照顾不周!”环玉屈膝就要跪下,被柳云锦眼疾手快拉住。昨晚有人来访,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都不知道,还要小姐亲自见客,是她们的过失。 “你不过是睡得熟一点,何错之有?”柳云锦拉着她的手,极是体谅道。君颐手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你不想睡,也由不得你。 瞧着她一个劲地摸头,柳云锦就奇怪问了一句,“环玉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环玉原本是宫婢,礼仪举止都十分注重,若非头上长了什么东西,极是难受,她肯定不会一直摸着。 环玉也注意到自己失仪,赶紧放下手道:“有劳小姐记挂,其实也无大事。只是……昨晚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发现头上多了一个大包。也不知是撞在哪里,怪疼的。” 柳云锦的眸色深了深,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伸手一摸,就摸到了凸起的肿块。柳云锦暗自磨了磨牙,大妖孽对他自己手下的人爱护得紧,对她的人就这般糟蹋。 环玉头上的包不知是被人敲晕时打出来的,还是在拖拽时撞出来的!人家好歹是个姑娘,那些人下手也不注意着轻些。 环玉注意到自家小姐脸色不善,声音低低问道:“小姐,我的头上可是肿了?” 柳云锦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玉凝露准备给环玉敷上。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柳云锦道了一声“进来”。 环珠从门外走进,微微行礼,“老夫人派人来请,要小姐去大堂观新妇敬茶的礼。” “嗯,月荷进门特别一些,添上了诸多礼节,”随即,柳云锦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往年是何氏当家,自是没心情去看这些‘狐媚子’。老夫人好不容易权力在握,当然想要显摆显摆。” “昨日没去吃喜酒,已是拂了月荷面子,今个去得给她好好补上才行!”柳云锦从妆奁里挑出一支嵌宝莲花簪子,和一对镂空梅花的红宝石耳坠。 环玉已听出了大小姐语气中的意思,再看她挑出的首饰配件,无一不是光彩夺目,气派十足,分明是要去给月荷撑腰。 报信的环珠抬头,又补了一句,“奴婢听大堂里伺候的下人来报,老夫人没有请何夫人去观礼,何夫人不请自去,已坐在了大堂里,脸色极不好看。” 说话的功夫,环玉极有眼力地拿了一件玫瑰紫绣花鸟襦裙出来,明艳的颜色与柳云锦挑出的饰品相配。 “何夫人真不害臊!”桃儿为柳云锦梳着发髻,心里想着嘴上就说着,“嫁娶之礼都完了,她莫不是还想闹?何夫人心胸小得,只怕连一粒芝麻谷子都放不进去!” “你这嘴巴没有遮拦的,也不怕别人听去!”柳云锦笑嗔了一句,伸手刮了刮桃儿的小嘴。 “墨玉轩里没有外人,桃儿才敢这么说的!要不然给桃儿十个胆,也不敢给小姐添麻烦,”桃儿笑嘻嘻道,手法仔细温柔地为柳云锦梳好发髻,把嵌宝莲花的发簪装饰在秀发间。 望着铜镜中映出的艳华无双容颜,柳云锦露出了极淡的笑意,与之相反的是,一双漆黑无笑的凤眸,宛若无底深渊。 “你说得却也没错,何氏一辈子都熬不出头了,心中的怨恨总得发泄出来。明的不行,就暗的来。我帮月荷撑腰,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后院的现状,女人多了,是非总少不了。她若不强大起来,我帮得了她一回,未必能帮上第二回……” 柳云锦极是平淡,她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谁都不是谁的“活菩萨”,靠人不如靠己。 穿戴整齐之后,留下环珠,环玉收拾打理屋子,柳云锦领着文嬷嬷去了大堂。 大堂中,该来的人已经来齐,身穿红色锦衣的柳世诚和同样穿红戴绿的月荷坐在一起,两人新婚燕尔的样子,还真是如漆似胶。 反观对面坐着的何氏,脸拉得又长又黑。没人请她,她自己非要过来讨没趣,也是个怪人。 “大丫头也来了,就开始吧!”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道。身边的许嬷嬷领着柳云锦在老太太手边靠上面的位置坐下。 瞧着容颜娇艳,通身气派逼人的柳云锦,何氏皱眉咬牙,阴声怪气道:“新婚夫妇来得晚也就罢了,你这做姑娘的怎么来得更晚!来让我们这些人白白浪费时间只等你一个,你还真是好意思!枉你身边带的是宫里礼仪女官,也不教你一些最基本的礼仪规矩!” 何氏阴鸷开口,柳云锦才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敬茶风波 往日里何氏保养得当,还有几分成熟美艳,而今屡遭不顺,一张脸又干又黄,眼下的两团墨色的眼圈更是用胭脂水粉都遮不住,这副又老又丑,尖酸刻薄的模样,谁瞧着都觉得厌恶不喜。 看看对面坐的何氏,再看看怀中秀美的娇美人,柳世诚越发握紧了月荷的手,对她百般怜爱。 柳云锦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云锦受教了!”就没了下文。 何氏满肚子火药,结果碰上了一颗软钉子,想尖酸刻薄地讽刺下去,也没了机会。 深深剜了柳云锦一眼后,何氏气哼哼地撇过了脸。 柳世诚身边的月荷盈盈地起了身子,何氏盯着她,眼中的恨意几乎摧城。 门外,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捧着漆盘进来,漆盘上放着一套青绿底绘花瓷具。 送茶的丫鬟进来后,何氏身边伺候的琳琅才跟着进来,手心一转,一个发亮的东西被她极快地藏入袖中。 主仆两个交换了一记事成的眼神。 大堂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送茶的丫鬟身上,就连琳琅何时进来,都没注意到。 唯有柳云锦望着对坐的主仆两个,眼中一道锐芒闪过,盯着琳琅的手,细看了一眼,就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 老夫人转着手中佛珠不悦道:“煮个茶,怎么煮上这么久!你手脚如此不伶俐,留在府里也没用处,过会你去和陈管事领了月钱,就此出府吧!” 小丫鬟吓傻了,忍着泪许久,才退了下去。 官邸人家,打骂买卖下人极是寻常,这个插曲,无人在意。 月荷轻移步子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拿起一只倒扣的茶盏,摆好后,就拎起茶壶倒茶。 一声轻响,茶壶柄竟和壶身分离了。月荷怔怔地握着壶柄,还没反应过来…… 新妇敬茶,若是打翻了茶水,那可是大不敬,要触霉头的!何况,月荷离老夫人这么近,茶壶跌落,定会溅洒两人一身。水不烫还好,若是刚烧开的,两人都会被烫伤。 何氏捏紧了手帕,眼露喜色,只等着碎裂的声音响起。壶里装得是滚烫的开水,一旦浇在身上,就能烫下这一老一小两个贱人的一层皮。 望着何氏激动期待的表情,柳云锦勾了勾唇角。手上聚起一层内气,在壶身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这一系列的变故,快得让在座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柳云锦已经托着壶身,把它放在了桌上。 月荷望着手中空握中的茶壶柄,惊魂未定道:“壶柄怎么好端端地就掉下来了?幸好大小姐眼疾手快接住了,不然……” 不然这茶也甭想吃了。 老夫人望着断裂的茶壶柄,深深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深究下去。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要让月荷出丑。不过只是小事罢了,没有必要弄得鸡犬不宁。 就在老夫人犹豫的时候,柳云锦已经起身走到何氏身边,没等何氏开口,就扇了琳琅一个耳光。 脆响回荡,一屋子人都目瞪口呆。 琳琅也反应了好久,才跪下来,掩着脸,哭道:“大小姐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何氏也站起身拦在琳琅面前,一脸凶狠,“琳琅是我的下人,哪里轮得到你来动手!你真以为得了太后撑腰,就敢无法无天了吗?” 她也不费这些口舌之争,直接端过托盘上的茶壶,搁在何氏的面前。 琳琅还没明白过来,柳云锦就抓着她的手朝茶壶上摸去。 里面装得是开水,她哪能不晓得!只是想缩回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小姐的手看着白嫩小巧,力气却大得惊人。 不容她挣扎,柳云锦就把她的整个手心按在了茶壶外壁上。 滚烫的痛意传来,琳琅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挥手就打翻了茶壶。瓷片和着滚烫的茶水,四散开来,地上升起袅袅水汽。 不少人没避开,沾上了几点开水水滴,就已疼得龇牙。 “还不认罪吗?”柳云锦冷睨着琳琅,淡声道。 何氏反唇相向,“就算里面装得是开水,又跟琳琅有什么关系?柳云锦你要诬陷我的下人,好歹也要编出点理由来!” 柳云锦直接抓住了琳琅的手腕,从她袖子里拿出一块锋利的刀片,似笑非笑问她,“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琳琅错愕地望着她,自己动作明明快而小心,如何还能被大小姐看见。她哪里知道,柳云锦会武功,平常人极快的动作,落在她的眼里也是慢而清晰。 不等琳琅辩驳,柳云锦又道:“你不仅要让月荷出丑,还要让这茶壶跌落下来,烫伤老夫人和月荷两个人。看不出你一个小丫鬟,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众人望望她手中的刀片,再看看茶壶柄上的断痕,心中当即了然。 老夫人没想到茶壶装得是开水,刚刚要是真掉下来,恐怕她就要遭罪了。慈眉善目中多出了一抹厉色,轻咳着出声,“把这包藏祸心,谋害主子的贱婢拖下去杖杀了!” 琳琅一直跟在何氏身边伺候,这虽是何氏的主意,她也不敢把何氏供出来。只跪在地上,一个劲地颤抖不语。 何氏气得咬牙,望向柳云锦的眼神近乎剥皮抽筋的狞戾。 “我就这么一个丫鬟,老夫人也要打死吗?”何氏怒恨交织,气息不稳道。 老夫人怎会不知,这其实都是她的主意。对上何氏喷火的眼睛,老夫人轻声咳着,“如此恶毒的下人留不得。你身边没人伺候,明日我再挑一个给你。” 两个小厮进了屋,连拖带拽把琳琅押了出去。出去这一段路上,琳琅虽没有哭喊一句,但满眼都是泪地望着何氏。 何氏心如刀绞,原本想让老夫人和月荷吃点皮肉之苦,哪知竟把自己的心腹丫鬟搭进去了。 都是柳云锦!这贱人,是她肉中刺,骨中钉。 对上何氏恨毒的眼神,柳云锦毫不吝啬地奉上嫣然一笑。这一笑,刺激得何氏几欲上前拼命。 忍了许久,把手心都抓烂了,何氏才起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大堂外走。 这幅赌气决绝的模样,仿佛别人都亏欠了她一般。 柳世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身边月荷。 第一百六十六章:忧虑在即 月荷对柳云锦满心感激,轻启朱唇道:“多谢大小姐!要不然那滚烫的茶水落下,失了礼节不说,还会伤着老夫人。” 柳云锦看了她一眼,有意无意提点道:“我也是凑巧罢了!哪能次次这样好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月姨娘刚进府,以后可要多留意些!” 老夫人也点头称是,望着满地的瓷片,目光冷了冷,“你以后多待在月荷院里,没有事就少出去走动,养好身子,怀上孩子才是正理。” 何氏母女两个满腹怨气,不知道还会出什么花招。养在后院里面,就像是养了两条毒蛇,让她日日不能省心。 老夫人的话,月荷岂敢不从,一叠声应了下来。 …… 冷月一直给柳云熙下软骨药,时间一久,柳云熙几乎瘦脱了形,脸色苍白得像是女鬼一样。整天防东防西,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自那日晕倒之后,老夫人只让李大夫给她瞧过,开了几幅补药。除此之后,就再无旁人来瞧她。 从掌中花变成脚边泥,也只是弹指的功夫。 柳云熙艰难地撑着身子,透过木窗望着园里的春景,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漆黑一片,透不进一点光亮。 手边软垫上放着几封信,是慕容阁回给她的。除了一番甜言蜜语,就再无半点实质的东西,只说过几日会来柳家看她。 她如今这幅骷髅骨般的样子,自己看着都觉得害怕,哪里能让慕容阁来看她。 她要让慕容阁永远记着自己清美动人的风采。为今之计,只能吊着慕容阁,一味的欲拒还迎,直到他愿意娶自己为妃。 或许她还有另一条路能走,只要离了柳家,她的“病”就能好! 五年一度选女入宫的日子,好似快要到了…… 何氏进了暖香阁,瞧着窗边风一吹就能散了的羸弱身影,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擦都擦不干净,“女儿,刚刚琳琅也被柳云锦那小贱人弄死了!我们真的快要孤立无援了!” 柳云熙的身子动也未动,觉得开口骂她都是浪费力气,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外面,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何氏呆呆望着柳云熙的背影,脑子糊涂起来,仿佛眼前孱弱无声的人,自己并不认识。她的女儿应该是清美高贵,无所不能,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小姐。哪是窗边上坐着的薄薄人影。 “云熙,你说一句话,你不要吓我!现在我除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何氏突然受了刺激一般,绝望地大哭大叫。 柳云熙终于动了动,费力开了口,只说了一个字,“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日她瞧不起柳云锦,现在柳云锦得势了。以后呢?她可以韬光养晦,等到风水转回来的时候。 “女儿这个家,我真的待不下去了,也等不了了……我要回何家!”何氏逃避任性道,仿佛她回了何家就能重新做回无忧无虑的何家大小姐。 绝望的眼中迸出骇人的亮光,“我现在就给哥哥写信,让他来接我!云熙,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吧!到了何家,就属我们最大,没有人敢骑到我们头上来!” 柳云熙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心中只想着,何氏受不了身份转变的巨大落差,快要疯了。 这颗棋握在手中已无用处,是该弃了。说不定,她能踩着何氏的尸体,重回往日荣华。 她只是穿越过来的灵魂,和这个陌生世界毫无关联。何氏虽是她名义上的生母,但她对何氏无半点感情,只有利用。 就利用这个蠢妇最后一次,只要脱了困境,她就有办法继续往上爬。看着自己闺女坐上皇位,何氏泉下有知也该感到荣幸。 如此思量之后,柳云熙唇边竟有了笑容。目光冷而可笑地望着何氏满屋子翻找笔墨纸张,好似那些东西,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真是蠢得无药可救!柳家嫌她丢人,何家就肯要她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没见过覆水能重收。 说一句不好听的,被夺了位分的她们,就像是臭狗屎,搁谁家,谁家都嫌弃。 柳云熙极是了然地想着,她受过高等教育,看问题透彻长远,不是这些遇事就自乱阵脚,只会自我安慰的古人所能比的。 她是如此特别,如此聪慧。定能成就一番大事。现在只缺一个机会,像柳云锦一样攀附上一个大靠山的机会。 …… 前院大堂中,行完敬茶里之后便到了中午,老夫人留了一干人吃了午膳。用完膳之后,老夫人还不肯放行,细细交代了一会后院的琐碎事情,才让她与月荷离开。 刚出了大堂没有几步,就撞见了提着银枪的柳云澈。 有些日子没见,云澈又白皙了些,个子见风便长,现在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多。蓝色简单的布衣穿在他身上,更显英气不凡。 看见柳云锦,柳云澈一喜,连忙拱手道:“见过姐姐!” 柳云锦领着文嬷嬷回了礼才道:“这般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柳云澈眉头一扬,“是要去看奶奶,让她允我回边塞。而今我的身子也好了,留在府中,左右遇见的都是文弱女眷实在是没意思!不如回了军营,跟敌人打仗,那才痛快!” 文嬷嬷笑了笑,“三少爷精忠报国倒是好的,拿着银枪就去,也不怕吓着老夫人。” 柳云澈挠了挠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俊朗无邪,“我这不是刚刚在练枪,一个人练实在觉得无趣,一时兴起就想去找奶奶,倒是给忘了丢下了。” 柳云锦接了话头,浅浅一笑,“柳家就你一个男儿,老夫人牵挂你紧,应该舍不得你回那苦寒之地去。而且战事并不吃紧,朝廷没有下诏,你一时想回去也不容易。不如在柳家多待些日子,养好身子再说。” “我身子养好了!不信姐姐你看!”柳云澈伸手握起银枪耍了耍,虎虎生风。 柳云锦使了一记眼色,文嬷嬷会意就先回了墨玉轩。待文嬷嬷走后,柳云锦才上前一步,柔声道:“奶奶这回说不定已经午休了,你别去打扰奶奶休息了。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就陪你练练如何?” 她的内力有了提升,招式也学了不少,还不知真正对敌时会怎样。 其实,她把柳云澈留下也有私心。南诏国和东陵国虽已停战,而且签订了协定,只是不久之后南诏就会撕毁协定,重兵压境,重启战火。 这一战是两国的转折点,东陵大获全胜,由此进入繁荣。而南诏国与之相反,割了十座城池谈和还不够,还献上了他们的公主。 赤地之战,正是君颐领兵。此战之后,君颐风头更是无两,就连天下百姓都心之所归。野史上说,君颐在赤地战中曾受伤,为南诏国公主所救,所以对南诏国公主一见倾心。待南诏国公主联姻进入东陵国中后,被慕容皇室利用威胁,将她嫁给南陵王,最后反要了南陵王的性命。 野史中的记载真假难辨,但,柳云锦的目光还是冷了下来。很快,战争重启,君颐就要遇见他命中的南诏国公主了! 见柳云锦站在原地黯然出神,见状,柳云澈好奇地望着她道:“姐姐在想什么?一脸的忧虑。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云澈帮你分忧!” 凤眸抬起,望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少年,微微莞尔,道:“没什么!我们还是去你兰亭阁对练吧!” 柳云澈点点头,嘴上没说任何,心中却隐隐失望。姐姐是不相信他吗?他好歹是个正四品的统帅,多多少少都能帮上她一些。心中转念,或许是姐姐有何难言之隐。 他再垂眸看向身边人时,目光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关切。 这一练就练到了傍晚,柳云澈的清眸映着夕阳,极是璀璨明亮,钦佩道:“姐姐进步真快,居然已经不弱于我了,再这样下去,以后说不定我都要成你手下败将了!” 柳云锦拿出绣帕擦了擦汗珠,她能进步这么快,一方面是勤加练习,另一方面就是“师傅”教得好。 除了有事没事,爱从她身上占些便宜,君颐教她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细致。 想到他,柳云锦本来喜悦轻松的心情又变得晦暗不明。 送她出兰亭阁的路上,柳云澈耐不住心中好奇和激动,问道:“姐姐,教你武功的人是谁,能引荐给我吗?” 柳云锦一顿,面色不明,总不能告诉云澈,教她武功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一手遮天,功高盖主的南陵王。 犹豫了一会,柳云锦才道:“我那师傅是世外高人,性情古怪……嗯,我要回去,问了他的意见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柳云澈心思单纯,对她极是信任,脸上露出急迫又兴喜的笑意,“姐姐都替我说些好话,我是诚心诚意想要拜师学艺,将来好保家卫国,也好给姐姐出头!” 看柳云澈满脸期盼的样子,她哪里好拒绝。只是想到大妖孽的高冷傲娇,她真是想破脑袋,也不知如何开口,让君颐来教云澈武功。 第一百六十七章:私心与未来 回了墨玉轩,气氛有些怪异,文嬷嬷和刑嬷嬷见了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种奇妙感觉在内屋门口变得格外强烈起来,她隔着雕花的木门,都能闻见一股熟悉,又让她心寒的冷香气息,像是冬天里纯白的冷雪。 门一推,她就看见坐在黄金榻上,身上盖着一层双面刺绣的红狐毛毯,手上批阅的正是奏折。 见此,柳云锦云袖一掀,就合上了木门。 眉黛微凛,看了一圈,发现她的内屋里多的不是黄金榻一样,只是其余的物件都没黄金榻这样的耀眼豪气。 金墨丹漆的玉屏风,珐琅彩的五色瓷瓶,木雕青檀的矮凳,诸如此类,一眼看去,都能亮花眼。哦,就连镶金嵌珠的痰盂马桶,都搬进来了。 这是……打算在她的屋里安家? 见门口的小丫头看花了眼,久久未动,薄唇边忍不住挂起一抹浅笑,如春池波纹一点点荡漾开,眼不离奏折,极为自然道:“你过来。” 那熟稔的口气,好似墨玉轩是他的家一般。 柳云锦拧着眉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冷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放着好好的南陵王府不住,要在臣女这里安家?臣女这儿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他不清不楚在一起练功习武,传出去已是难以做人。现下倒好,直接“没脸没皮”地和男人同吃同住了! 君颐从奏折上移开目光,看向柳云锦冰冷不悦的小脸,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声音清贵悠然道:“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我费心尽力教你武功,不求回报,只是在你这睡上几晚,你都舍不得?为师,好伤心!” 什么为师?什么狗屁! 晶亮的凤眸含怒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天天监视我,偷听我说话,真是不要脸至极!” “为师也不想听,奈何耳目通天,没办法!”他点了点朱砂墨,在奏折上圈点,批注。雪色的长发落在玉华的手指间,模样雍容散漫。 呵呵,“为师”这自称,还叫上瘾了! 柳云锦望着小矮桌上放着的一叠奏折,凤眸幽幽闪烁。她自知君颐一手遮天,还不知他竟然能代替玉宣帝批阅奏折。 以常德太后专权的性子,哪里会答应。她目光一转,已经想明白了,常德太后恐怕并不知道。这些奏折极有可能经过君颐阅目之后,才会送入宫中。 常德太后自以为稳操胜算,能与君颐抗衡,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绑着线的蚂蚱。 朱红边一记轻笑弯起,君颐真当她是自己人,如此谋朝篡位的事情,也不避着她。只要有一个人传出去,这都是诛九族的死罪。 长腿自黄金榻上伸出,金色祥云绣的白色皂靴一勾,柳云锦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前摔,就被他满意地纳入怀中,懒洋洋的异瞳半眯着,似是极满意她的“投怀送抱”。 “你……”她真是气得没话说了,大妖孽的脸厚如城墙,她说破了嘴皮子,人家都不带脸红的! 她挣扎着要从这个坚硬寒香的怀里起身,换来的是他更有力的抱紧,“小丫头别吵,让我抱一会。” 他打了一个哈气,手中握得狼毫笔也顿了顿。清华完美的容颜失去了往日的冰冷,贵不可攀,懒洋洋,困倦的样子,像是一只雪白的大猫。 尖锐的牙齿,爪子都收起来了,是剩下绒绒的白毛,让人忍不出想要亲近。 凝视了一会,他垂下的羽睫,和羽睫间晶莹的亮光。她终于乖顺地在他怀中躺下,心口不可抑制地软了软。 不知君颐在她房里批阅奏折有多久了,费心劳神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别人羡慕他站在人世巅峰,一挥手风云色变,却不知他也有疲倦心烦的时候。他到底不是个神。 躺在他的怀中,空气中满是他的味道,柳云锦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稍稍抬眼就看见奏折上整齐的字体,她不想看都不行。正犹豫着要不要移开目光的时候,君颐极“大方”地指着一堆奏折道:“小丫头去帮‘为师’分忧分忧,那些尔虞我诈,吹嘘遛马的奏折,我瞧着眼疼,你去批阅了。” 她的娇躯在君颐的怀里僵了僵,哪怕前世她为皇后,也不敢逾越本分,去接触朝堂上的事情。 东陵极是讲究身份之别,位分高低。她不过是五品武官的女儿,怎能行使当今皇帝才有的权利。 耳边有风回荡,一声含义不明的笑声传来,“小东西可是怕了?万事有我担着,你七分聪慧三分狡诈,最适合朝堂不过。那些迂腐尖酸老东西们,上奏的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处理得来。” 这算是这夸她?听得怎么这么变扭。 她相信君颐的每一句话,他虽是佞臣,却也是一代枭雄。只要不把她和君颐的关系泄露出去,哪怕君颐最后被诛,也不会将她牵扯进来。 沉思许久之后,柳云锦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桌上摆的奏折。她这么做,不为野心权势,只是为了帮他分忧。 看了第一本奏折之后,柳云锦就忍不住想笑。张员外上书李侍郎,只因李侍郎上次吃酒时,跟他借了银子,久久未还。 想不到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也会为这点小事,撕破脸闹到皇上那去。 接下来的几本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柳云锦也都做了批阅。只是一会功夫,一叠奏折,她都看完了。 回身看君颐是否睡着的时候,才发现他盯着一本标着特殊符号的奏折细看,眉头不自觉地微蹙,就连目光都是冷的。 “小丫头,若是敌国来犯,你是当权者你会如何做?” 果然,她的心一惊,又沉了下去。现在还不到两国开战的时候,但南诏国可能已经有了异动,所以君颐才会这样问她。 她虽是女儿身,却也有一腔热血,换做寻常时候,她一定会给出以战止战,以杀止杀的答案。 可现在,她能看见未来,实在不想让君颐上战场遇见南诏国公主,让他赢下这场仗,就离死不远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难以取舍 艳丽的小脸上神色变了又变,若是阻止君颐去,恐怕会难赢南诏国,到时候东陵国说不定会由此走向衰弱。 一个是他,一个是国家。她取舍不绝。 内心争斗,犹豫许久之后,她才挣扎着,从君颐怀里起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道:“你晚上在这住下,我就让文嬷嬷多准备一点晚膳。至于带兵打仗的事情,我只是后院小姐,哪里懂得,还请王爷自己决定吧!” 望着她仓促出门的背影,君颐的目光幽深探寻起来。 关上内屋的木门,她觉得自己一颗心还在飞快跳着。文嬷嬷瞧着大小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惊慌之中又夹着担忧,好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小姐,”文嬷嬷行完礼之后,顿了顿,见柳云锦的脸色已恢复平常之后,才从袖中拿出锦鲤青花瓷的碗来,“厨房中,还有外屋中多出了不少昂贵物件,不知是不是小姐安排人买来的?” 这些物件比皇宫中用的还好,不止是这青花瓷碗,还有象牙镶金的一套筷子餐具,三色彩官窑的坛子,琉璃冰魄的杯子…… 这些东西卖一卖,都能卖出个天价来,哪是寻常官宦人家能用得起的。她这么说,不过是替柳云锦找个借口。 望着文嬷嬷手上拿的碗,柳云锦只想冷笑。大妖孽这是逼着她告诉众人,屋里还有个吃穿用度极其铺张奢华的男人。 如此看来,他还真打算常住下来,让墨玉轩里的下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事情既然瞒不住,她也不打算瞒了。只对文嬷嬷说:“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文嬷嬷收了碗,应声退了下去。 柳云锦坐在外屋软椅上,墨玉轩所有的人都已来齐了。 “我一直都把你们当成自家人看待,所以有的事情,我并不想瞒着你们,但你们也不能让我失望。”说这句话的时候,柳云锦的语气极是淡漠,眼中射出的寒光和威势,却叫人不敢小觑。 前世,她没和文嬷嬷,刑嬷嬷这一干人接触过,所以并不能确定她们好坏。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们的表现,还是很叫人满意。 只是,你最信任的人,往往就是背叛你的人。况且,她们原先都在太后身边伺候。 墨玉轩里伺候的五个人都跪了下来,一一表了忠心。 柳云锦见此,才道:“轩中还有一个人住着,你们要好生伺候。”因为这人派头大,还要求极多。 “南陵王在我这儿的事情,不许任何人往外泄露。行了,文嬷嬷你晚上多准备几个菜吧!”柳云锦只叮嘱了一句,桃儿她信得过,其他人都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君颐在外什么名头,想必她们都清楚着。 除了桃儿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懂为何墨玉轩里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其他的人皆是一脸深沉凛色,她们早就感觉到隐隐不对,大小姐突然会了武功,屋里莫名其妙会多出些精贵东西,原来都是因为南陵王。 文嬷嬷哪敢怠慢,赶紧转身就去了小厨房。 环珠,环玉走上前来道:“小姐,我们可要准备些什么?” 柳云锦摇了摇头,“屋里多出的贵重东西,都是他用的,你们小心收着就是。” 她们早就听传言,南陵王有洁癖,这会子两个人赶紧把多出来的东西一一收好,连拿的时候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只有桃儿一脸呆呆地过来问她,“小姐,南陵王是谁?”她自小跟小姐在府里生活,极少出门,就连“如雷贯耳”的南陵王都不知晓。 柳云锦一顿,半晌才似笑非笑道:“就是当朝的一位喜好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 小桃儿被吓得脸色僵白,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是妖怪吗?她还是离远一点好!还没见面,桃儿已经对小姐口中的那位南陵王,没了好感。 掌灯之后,文嬷嬷总算把晚膳准备好了,小厨房里的食材全都用上,文嬷嬷还嫌菜太少不够丰盛,不知合不合南陵王那尊“大佛”的胃口。 环珠,环玉在宫里只待了几年,听过南陵王的大名,想见上一面却是没资格的。 两个人都“如临大敌”,手心里紧张得都是汗。连太后都忌惮的狠角色,会不会心情不好,一下子都把她们给杀了? 唯有刑嬷嬷还镇定些,常年不变的冷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柳云锦先进了里屋,黄金榻上的君颐半睁开异瞳,仿佛是小睡刚醒,慵懒而迷离,声音低哑靡靡道:“晚膳好了?” “嗯!”她应了一声,感觉在他身边极不自在,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应声虫。 不止她这样,就连常德太后在他身边,都有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君颐不做任何,就能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冰冷高贵的危险气息。 “让她们端上来吧!我正好饿了!”嘴上说饿了,身子还靠在黄金榻上,连动一动都懒得。 柳云锦这才注意到,君颐在她面前的自称由“本王”变成了“我”,这说明他对自己更亲近信任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也没去细想。 打开内屋的门,环珠,环玉依次端着托盘进来,只感到一阵风雪般的压迫感袭来,连头都不敢抬,恪守宫中礼仪规矩地把菜肴,一样样放在八仙桌上。 主菜在前,汤菜在后。手边搁着盛好的米饭,一小碗热汤和放残渣的银边小碟。象牙的筷子,勺子,依次放在左右手边,顺序不乱。 “不愧原是太后身边的人,还有几分规矩。”难得,君颐轻笑着,多看了她们几人一眼。 吓得环玉,环珠两个都跪在了地上,以额贴地道:“太后将我们伺候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身边的人了,绝不敢有二心。” 身后的文嬷嬷和刑嬷嬷也都跪了下来。 君颐却是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从黄金榻上起身之后,就拉着柳云锦坐到了桌前。 文嬷嬷不经意看见之后,心中惊愕不已。 她一直以为南陵王对大小姐只是另眼相看,没有想到,他竟堂而皇之地去拉大小姐的手,大小姐也不避让。这般同吃同住,与新婚燕尔无异。 能嫁给南陵王,表面看来是大小姐的福气。实则,只怕并非良配。太后娘娘对他的忌惮与杀心,说不定会连累了大小姐。 这顿饭菜,是难得的丰盛,而且口感极佳。只是她今日却失了细嚼慢咽,慢慢品味的心思。 到底是跟了她许久的人,如此跪在桌前,她有点食不下咽。 她知道君颐是好心,想为她撑腰,告诫这些太后送来的人不要乱动心思,所以她只静默地用饭,没有矫情地开口求情。 等君颐用完之后,才慢悠悠抬眼,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吧!饭菜花了些心思,味道尚可。” 这句尚可,就已让文嬷嬷松了一口气,伸手一擦,才发现自己生了一头的汗。 而后面的环珠,环玉,却有点站不起来的感觉。往日被罚跪几个时辰,也不曾这样过。 文嬷嬷实在不敢在南陵王面前多做逗留,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老奴记得锅上还蒸着什锦香酥糕,老奴去看看。” 刑嬷嬷也道:“老奴去门边守着,若有其他人来,也好通知小姐。” 环珠,环玉可怜兮兮地对视了一眼,她们怎么就想不出个理由来,也好离南陵王远一点。 只有桃儿在后面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她想知道小姐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到底长什么样。 等刑嬷嬷和文嬷嬷走了之后,她终于看清楚了。 只稍稍看了一眼就呆住了,雪一般的长发在烛火下闪着上等绸缎才有的莹莹光芒,如玉雕琢的五官说不出的完美,最奇特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冰冷又剔透,让她想起树上滴落的琥珀色的松脂。 这样的头发,还有这双眼睛,都是她第一次看见。 桃儿惊艳地张着小嘴望着,他穿着白色暗纹的锦衣,仿佛能自己发光一般。 注意到桃儿紧盯的目光之后,君颐抬起异瞳,向她看去,冷漠危险的气息,像是一阵狂风暴雪,要她卷入无底寒彻的深渊。 吓得桃儿颤颤地躲到了环珠,环玉的身后,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小姐说得对,他不是个仙人,而是个会吃人的妖怪,太可怕了。 见几个下人,被君颐吓成这样,柳云锦无奈道:“环珠,环玉你去准备洗澡热水吧!桃儿你去小厨房看看,文嬷嬷的糕点蒸好没有。” 三个人如获大赦,跑得飞快。 君颐来到她的身后,戏谑地撩起她的秀发,露出她白嫩的小耳朵,靠近她耳边,轻语道:“你这样算是一种邀请吗?” 柳云锦身子往侧偏去,躲开他的嘴唇触碰,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对君颐道:“柳云熙突然重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是否和你有关?” 她想不到能让柳云熙“重病在床”不能动弹的,除了君颐还能有谁。 君颐握住白玉通透的茶杯摩挲了好一会,才记起这回事了,“柳云熙?你狼心狗肺的妹妹?因为你的缘故才没要了她的性命,只让她吃一年的软骨散而已。若有下次,地宫里可以多添一把白骨椅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未雨绸缪 她相信君颐的话,以他利落残酷的手段,绝不会以此“温和”的方式做惩罚。 “王爷,可否帮我一件事?”柳云锦走到窗边,望着自己前几日在移栽过来的夜来香,轻声道,“王爷手眼通天,朝中有不少王爷的人,想必太医院也有,我要一个御医……” 君颐放下手中的茶杯,嫌弃道:“小丫头这边的茶水太糙了,还不如我用的漱口水,明日得让冷月再送些武夷山茗茶过来。我若帮你这一回,你该如何谢我?” 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小事,却要跟她计较。柳云锦叹了一口气,他愿意帮自己也只是情分而已,她哪有资格要求太多! “算我欠王爷一个人情,日后王爷想我还上,只要我力所能及,只管开口便是!”柳云锦目光认真地望着他。 君颐应了一声,目光凝着深意地望着她,“自己说过的话,以后不能反悔!” 话音落下。 环玉敲了敲门,在外面出声道:“小姐,王爷,水已经烧好,可以沐浴了!” 言下之意,你们俩谁先? 想起他有洁癖的事情,柳云锦好意道:“王爷先洗吧!” 君颐也不推辞,起身道:“我洗澡你也别闲着,过来伺候。” 想起前不久,两个人在床榻上滚做一团的事情,柳云锦脸色微红,极不自然,“我没伺候过人,笨手笨脚的,怕是要让王爷失望,还是让环珠,环玉伺候王爷沐浴。” 只是一句话,空气之中顿时冷了几度。 “小丫头还欠着我人情,只是让你伺候我沐浴一回都这么难,以后更别说还上人情的事了!小丫头是空头许诺,来从我这讨好处的?”他看了柳云锦一眼,几分凌厉,几分猜疑。 对上他凌厉的异瞳,柳云锦先惊后怒,想着自己羽翼未丰,还要求他帮忙,忍了许久才不卑不亢道:“王爷多心了,王爷想要我伺候,我伺候便是。” 帮他把一件件衣服除下,只剩下贴身的中衣,见他进了浴池,柳云锦才松了一口气。 拿过了干净的白布巾和皂角。 “小丫头,进来帮我搓背!”隔着屏风传来的声音,格外叫人想入非非。 柳云锦顺从地垂下睫毛,从屏风后面走进。 木桶间烟气缭绕,洁白的后背肌理分明,宛若一块无瑕玉雕。她拿过一旁的白色不禁,定下心神,沾了沾温水后,落在了他的背上。 清澈的温水间,雪发随波浮动,几缕雪色青丝凌乱粘在背上,更添诱惑。 君颐闭眼,靠在木桶边,无瑕的五官恍若冰雕玉琢,在水雾间隐现。修长的腿微曲,腰间缠着白色的浴巾,作为遮挡。美人沐浴,倾瑶池。 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神仙也动心,更何况只是凡夫俗子的她。 温软的小手握着布巾从他背后轻擦而过,动作极其小心生疏,生怕弄疼弄伤他一般。 闭眼享受的君颐弯了弯嘴角,他哪有这样娇脆,小东西未免太畏手畏脚了。这样软绵绵的触觉,难免不让他生了别的心思。特别是她离自己如此之近,鼻翼间满是她身上清淡,犹如茉莉花的香气。 看着她轻擦过后,微微泛红的肌肤,柳云锦恍惚想了很多。她重生而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数,这些本该未来南诏国公主会做的事情,居然被她取代了。此生,南诏国公主还会嫁给君颐为妻吗? 手中动作一个不小心,竟在君颐的背后划下一道血痕。几颗血珠从伤口中溢出,仿佛是嵌在白璧间的红珍珠,格外刺眼。 她赶紧停下手中动作,要出去找药。 感到疼痛后,君颐才睁开了眼睛,眸中光芒幽幽淌过,“小东西弄伤我就想跑吗?” 她想转身去找玉凝露,却不料被浴盆中伸出的手抓紧,对上他光芒流转的异瞳,只以为看见了春江中的夜月,迷离又醉人。 “我早说过不会伺候人!王爷这是活该找罪受!”这双颠倒众生的眼睛,她哪敢去细看,只赌气答道。 她以为他会怒,没想到耳边轻笑声响起,他伸手抓紧了柳云锦的手,半是无奈半是轻笑道:“若是让你帮我擦背一辈子,也不知你会不会抓下我的一层皮来!小东西真是个笨的,不会梳发,不会伺候人。梳发,我能帮你。伺候人的事,你总该学点吧!将来如何伺候夫主?” “王爷又不许我嫁人,我学伺候人的功夫也无用,只能便宜了王爷!”顿了顿,她又道,“王爷,会为我绾发一辈子吗?” 水雾弥散,宛若梦境。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 雾气中的绝色容颜抬首向她看去,唇边莞尔,零落了三月芳菲。靡靡的声音,挑拨着她每一根心弦,“你若想,我就会。” 见君一面,误终生,终究还是见了,误了。 门外守着的文嬷嬷和刑嬷嬷的脸上并没有喜色,文嬷嬷望着出笼的什锦香酥糕,却叹了一口气。 刑嬷嬷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破天荒地劝道:“不要太担心。大小姐不是眼皮浅,只看中皮相的女子。她委身于南陵王,说不定只是权宜之计。” 文嬷嬷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这样,大小姐也太可怜了。怎么说,她还是未出阁的小姐,如此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传出去名声就会尽毁啊!” 刑嬷嬷眯了眯眼睛,并不在意,“进宫的官家小姐都并非完璧,都有办法逃过检查。到时候,小姐出嫁,我们再想法子就是。” 文嬷嬷点点头,将糕点摆在盘中,多出来的几个就递给了桃儿,“若是大小姐嫁的人是南陵王,看着殊荣,却极是坎坷凶险。这都是命,唉……” 刑嬷嬷不再说话,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到时候太后,恐怕不会放过大小姐,也不会放过她们四个棋子。 桃儿接过什锦香酥糕,只觉得又香又脆,满口酥甜,砸了砸嘴,似懂非懂道:“那个王爷瞧着谪仙一般的人儿,就是太冷太凶了。但,细看之下,他和小姐相配得很,两张脸放一起,都看不过来。饭桌上,有一道烩鲈鱼,他挑了一块鱼肚子上没刺的肉给了小姐,可见他对小姐爱护着呢!只要他对小姐好,小姐为何不能嫁?” 桃儿吃得满嘴都是,心里想着我喜欢的人,也像那王爷一样又冷又凶,但是她瞧着就是好,不管别人怎么说。 闻言,刑嬷嬷和文嬷嬷皆是一震,她们没有胆子抬头,当然没有看见这一幕。铁血手腕,翻云覆雨的南陵王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或许他的冰冷给了天下,独独把那一丝柔情留给了心尖上的人。 是她们考虑太多,反而看不清眼前人。 第一百七十章:她比糕点香甜 沐浴完之后,她回了房间,才看见君颐已从黄金榻上换到了她的床上,这又要两人同床共枕? “王爷不睡黄金榻了?”她问了一句。 君颐看着她,用皂角洗过头发的小东西,浑身散发着植物的清香,如瀑的黑发垂在腰间,一张花容半掩在青丝间,更添诱惑,像是一朵沾过春雨的海棠花,让他恨不能抓进怀中,好好把玩一番。 嗯……她身上的味道,比文嬷嬷做的点心都要诱人。 “不睡!”不把小丫头抱在怀里,他哪里睡得着。 柳云锦点点头,一幅意料之中的模样道:“那,王爷睡我的床,我睡黄金榻!像我这种小门小户出生的,还没睡过这么豪华的床榻。” 说着,脱下身上的纱衣,就要往黄金榻上躺。还没躺下,就被人扛在肩上抱到了床上,“作为本王的‘爱宠玩物’,自是我睡哪你睡哪!没得挑!脱衣裳,睡觉!” “衣裳都脱了!”她不敢出声大叫,只能死死按在胸前的手。 “穿着衣裳睡多不舒服,我来帮你!”不顾怀中人的挣扎,他用唇封住了她喘气乱叫的小嘴,轻而易举解开了胸衣的带子。 没了衣服阻碍,怀里的小玩意滑不留手,不管摸哪儿都又细又滑,比人皮垫子还舒服…… 早上,环玉战战兢兢端着面盆进来,生怕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以至被人挖了眼睛。一只玉臂从床帐中探出来,极是活色生香,摸索了一会才把帘子挂上了银钩。 身上的肚兜已经穿好,她随手拿了一件纱衣披上,担心大妖孽在她身上留下了些什么,叫环珠她们看了,多想。 “小姐请洗漱,”今日的环玉格外恭敬,让她都有些不习惯。 大妖孽的名头拿出去,恐怕都能辟邪。 用了早膳之后,柳云锦抬眼望了望外面的日头,想着下午皇宫里可能就要有太医过来,柳云锦便带着环珠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里。 老太太早上无事正在屋里抄着佛经,见柳云锦来了,脸上露出三分笑,搁了手中笔墨问道:“大丫头,今个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见过大小姐!”一道婉柔得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柳云锦这才注意到,院中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月姨娘。 月姨娘成了贵妾之后,越发的柔婉谦顺,而身上的衣裳也越发精致。上身一件对襟羽纱衫,下面配着一条碧霞云纹的马面裙。头上戴着一支五瓣花型托玉的金簪,和耳间的花瓣耳坠子,正是一套。 柳云锦看了她一眼,不掩赞赏。聪明媳妇就要搞好和婆婆之间的关系,何氏那样的做法,迟早是要吃大亏。只要他日不得男人宠爱,府中就再无一人会替她说话。 月荷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坐上主母的位置,就要得到老夫人的认同,所以她这几日早早就来陪老夫人一起参禅礼佛。今日遇上柳云锦,倒有几分意外。 柳云锦也不绕弯子,坐下之后,眉黛微拢,淡淡地开了口,“奶奶,我昨夜做了噩梦,梦见二妹不好了。妹妹以前落水过,身子可能落了疾,如今身子亏空,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妹妹会早殇。奶奶,云熙也是爹爹的骨肉,哪怕犯了错,也不该为此累了性命。还请奶奶仁慈,请人再给妹妹好好诊治一番。” 老太太眉眼不抬,只管转着手中的念珠。月荷站在一旁,扭着手中的绣帕,她虽不知大小姐在打算什么,但她隐隐能猜出大小姐这番“好心好意”一定是有所图谋,肯定对她们有利无害。 望着柳云锦,露出浅柔一笑之后,月荷就到老夫人身边劝道:“大小姐说得也不无道理,二小姐总归是柳家血脉。院中本就人丁不旺,若是二小姐再殁了,府中岂不是更空荡了?老夫人也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佛经上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人就权当做善事如何?而且,皇上也只是下旨夺了她们的头衔位分,还不至要了她们的性命。” 这才老夫人的眉头松懈了几分,朝着痰盂咳了一口浓痰才幽幽道:“我也找了李圣手给她看过,她自己是个没福的,药吃了不少,病却没好。指不定,这也是天意。许是她们母女两个暗地里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所以阎王爷要来收她的魂。” 老太太的脸色比她说得话还要阴沉难看,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们母女两个自身自灭。 要是何氏母女两个真能遭此一劫死了也就罢了,柳云锦心中冷然,凭她前世的记忆,何氏母女不仅不会死,还会母凭子贵,无比风光。 算算时间,何氏这时候可能已经就怀上了,只是忙于柳云熙的事情,还没注意到自己月信没来。 不能让何氏抢先发现,要不然她就要防备着了。 “奶奶……”柳云锦放低声音,婉婉求情道,“圣旨一下,安泰城中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柳家。二妹若是殁了,知情的知道她是自己得病,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柳家恶毒,将她弄死的!到时候三人成虎,传到皇上那去,说不定皇上心软,后悔,反因她治了我们柳家的罪,实在是不值。” 老太太又松动了几分,想着大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又得太后宠爱,她的话还是得听一些,才道:“你说该如何?” 柳云锦抿着小嘴儿,像是思量了一会,才答道:“不如我进宫去请太医给妹妹医治,要是真医不好,到时候太医还能做个见证,也怪罪不到我们身上。这事,要是传到皇宫贵人耳中,还觉得我们柳家人以德报怨,心宽仁慈,对父亲的名声前途,也是极有裨益。”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眼睛微眯,笑看了月荷一眼,道:“你瞧瞧,大丫头就是不同,做事真是走一步看十步,堪为达官贵人家的掌家主母,你也该多学着点。” 老夫人言下之意,是有心栽培她。月荷心中暗喜,脸上只是温婉噙笑,应了下来。 “行吧!就劳烦丫头你去皇宫一趟,治不治得好,就看她的造化了!”老夫人脸上淡漠,手撑拐杖,望着外面的青天。 第一百七十一章:给柳云熙治病 午膳过后,刑嬷嬷就驾着马车,把大小姐从皇宫接了回来,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脸中正,下巴稍长的周太医。 老太太实是不待见她们母女两个,知道御医回来,也没打算招待,只留了许嬷嬷作陪。 柳云锦踩着漆木矮凳下了马车,就看见许嬷嬷一人,心中并无计较。 反倒是,许嬷嬷见了柳云锦和她身后穿着蓝底朝服的御医,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迎了上去,解释道:“老夫人用了午膳后,心口不舒服,所以没能来迎接,还请小姐和御医见谅。” 柳云锦浅浅地回以一笑道:“奶奶身体不适自当休息,这还不是派了嬷嬷过来,已经足够。周太医你说是不是?” 周太医一愣,他得了冷月的指示,要他全力配合大小姐,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点头道:“是,是……” 许嬷嬷心下一松,见这个御医看着中正,又不是个拿乔的,便笑眯眯地指引道:“二小姐住在暖香阁,往这边走……” 暖香阁中的丫鬟下人已经裁去了大半,只剩下芳儿和雨晴这两个人守着,连个回屋禀报的下人都没有,往昔盛况不复,门庭罗雀。 等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何氏才好奇地起身去看,出了内屋的门,就瞧见娇艳更胜往昔的柳云锦和她身后跟着的御医。 如今的何氏早已失去了雍容与骄傲,如同一只斗败了的母鸡,草木皆兵幽冷地盯着柳云锦,挡在门口道:“你这小贱人还来做什么?还嫌害熙儿不够,想来要她的命吗?看我们母女两个沦落到这般田地,你高兴得意了?我告诉你,你这贱人得意不了多久的!总有一天你会再摔进土里,永远爬不起身!” 对上何氏眼中泛着寒光的恶毒,柳云锦只是平静地弯了唇角,“夫人与其在这‘操心’我的将来,不如好好顾及一下自己的处境。妹妹的身子一日弱过一日,你这个做娘亲的,难道的不心疼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冷刀子,深深地扎进何氏的软肋,她失了心智,上来就要扯柳云锦的衣裳,嘴里还怪叫着,“你这贱人,快点把解药拿出来!熙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性命,也要拉你做陪葬!” 何氏还没能近身,就被许嬷嬷挡住了。 暖香阁的院中有个小水潭,几棵垂杨柳傍水而栽。水光粼粼,杨柳依依,站在暖香阁的小楼上望去,宛若一小幅水墨画,景色别致动人,远胜过她的墨玉轩。 只是这些日子,裁去了不少下人,院中疏于打扫,清澈的水潭中落满了柳絮。好是荒芜。 柳云锦从栏杆外收回了目光,才淡淡又落在了何氏可谓狰狞的脸上,“夫人是糊涂了吧?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妹妹受大夫,御医都诊治过,只是气血虚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何氏气鼓着一张脸,望着半靠在栏杆边,风华出众,宛若怒放牡丹的少女,气得心肺都疼。 “云熙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她饱受病痛折磨,所以进宫又请了御医过来,说不定能医好妹妹的病。周御医,可是千金圣手,专治女人家身体各种毛病。”柳云锦仿佛一片好心道,明明巧笑明媚,眼底却是墨色漆黑。 “你怎么可能一片好心,说不定和着御医串通一气,来要云熙的命!”何氏质疑道,目光闪烁地扫着柳云锦和她身边的御医。 柳云锦已猜到何氏会这么说,也不强求,领着周太医转身便走,“夫人会这么做,不代表别人也如此。罢了,有劳御医多跑一趟,我送你出府吧!” 见柳云锦说来就来,说走就要走。听着屋内柳云熙有气无力的轻咳声,何氏一时没了主意,心想熙儿如此病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就在熙儿身边守着,倒要看看柳云锦那小贱种能出什么花招。 心中如此思量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柳云锦的面前,拦住她们的去路,心不甘情不愿道:“姑且让他给云熙治一治,若治不好,我跟你们没完!” 听着何氏这番咄咄呛人的口气,柳云锦失笑起来,敢情她们闲着没事做,非要贴着过来给柳云熙治病。 眸子寒光乍现,她可没那么好心。救活柳云熙那条毒蛇,可不是等她好过来反咬自己一口的。要不是因为何氏肚里的孩子,她绝不会多事。 许嬷嬷的脸色都变了,唯独柳云锦平淡依旧,只让身边的周太医跟着何氏进了屋子。 一炷香的功夫,何氏送周太医出来了,眼中的戒备还没消,但已多出了几分期望。 周太医怎么整治的,她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左右不过是唬人的话。冷月已经得了命令,会慢慢减少软骨散的药量,让柳云熙慢慢能从床上起来。 没等柳云锦开口,何氏抢先戒备道:“我送周太医出府!”她生怕周太医受了柳云锦的买通,会对自己女儿不利。 许嬷嬷忍不住出声道:“何夫人,周太医还是大小姐特意去皇宫请来的,按理说你也该感谢大小姐的一片好心。” 何氏挑着眉梢,没好气地看了柳云锦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一片好心,还是一片歹意!除非等熙儿的病好了,才能知道。要我谢她,也不用急于一时啊!” 还真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许嬷嬷还想争辩什么,柳云锦已经开了口,“既然何夫人想送,就让她送吧!我们先走。” 从周太医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太医多看了柳云锦一眼,暗中竖起了手指,等柳云锦走过,他又把手缩回了袖中。 在来柳府的路上,一切都已经计划好,让周太医进去给柳云熙诊治是假,为的是确认何氏是否真有了身孕。 他翘起了一根手指,看来何氏已经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只是孕相还不明显,难怪她没发觉。 柳云锦带着许嬷嬷出了暖香阁,伸手握住一朵柳絮,缓缓地捏在手心里,再张开的时候已经化为了齑粉。 这个孩子留不得。 第一百七十二章:分别在即 别了许嬷嬷之后,柳云锦就自己回了墨玉轩,推开雕花木门,就闻到熟悉的寒香气息,仿佛是春日里的一道风雪。 听到推门的声音,黄金榻上,慵懒躺着的倾国妖孽就已睁开了眼睛,只看着天边万丈云霞,也不看她,“事情办成了?每天花那多心思在后院,陪我的时间,真是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薄唇抿了抿,不悦的声音带着几分孩子般的赌气,让柳云锦感到新鲜。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她脱了绣花软鞋,就在君颐的身边躺下,在他臂弯里拱了拱,像是猫儿一般,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和他窝在一起。 看着怀中乱动的小东西,琉璃般的异瞳中难得多了一抹兴味与柔软。 小手摸了摸他绸缎般的雪发,还觉得不够,索性勾起一缕,放在手心里慢慢把玩,“王爷日理万机,处理国家政要大事,自是瞧不上后院里的这些鸡毛蒜皮。但我生于此,长于斯,这儿便如我的‘朝堂’,稍有不慎,也会落得身死下场。” 柳云锦的一番话也勾起了他的兴趣,鸦羽色的长睫羽扇了扇,声音低魅响起,“何氏有了身孕,你当如何办?” “当然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东山再起’,我可没有妇人之仁,”怀中的小东西一脸的淡漠,这个表情与他极像,像是戴了一层冰冷的面具。 他忍不住,用薄唇吻了吻她白嫩的小耳朵。小东西这幅冰冷淡漠的样子,叫他又爱又恨。当初他就是被她出乎年龄的镇定平静所吸引,但相处久了之后,又不想看见她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耳朵最为敏感,哪禁得住他这样亲昵戏弄。柳云锦动了动身子,眼波微怒,更多的是荡漾开的烟波媚色。 “你自管说你的,我玩我的!”说着,伸手抱紧了她,让她无处可躲。 柳云锦脸色娇红,翻了翻眼睛。天还没黑,他就开始没羞没躁的了!果然春天是骚动的季节。 “小丫头……”低沉悦耳的声音,比美酒醉人。 这一声轻唤,就让她的心口软了软,应答的声音也柔和起来,“嗯。” “后院一方天空,已让你如此辛苦,日后若是让你母仪天下呢?” 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如同烙铁,让她身子一颤,眼瞳也紧缩起来。前尘一幕幕的噩梦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直到尝到嘴角血腥的腥檀才平静下来。 今生不同前世,要一统天下的不再是慕容阁而是君颐。 只是,自己要是帮他登上,会不会和前世一般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心脏剧烈颤动着,前世肝肠寸断的痛楚已让她失去相信身边人的能力。 许久,她才低声道:“我不想进宫,也不想母仪天下。我只想与心上之人,择一地,地老天荒。” 君颐诧异挑了挑眉,他以为天下女子都无法拒绝皇后之位的诱惑。看见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和唇边的血迹,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他只是随口一提,小丫头却像是如临大敌。 “傻子!”他无奈伸手摸了她的头顶,极是温柔,像是安抚着怀中惊恐不安的小动物,“我若临天下,筑椒房,也只藏你一人可好?” 椒房之宠,皇后之殿。 她诧异地抬头,混沌漆黑的凤眸深处有了隐隐亮光。 他难得耐心地望着她,嗓音比暖风更柔和,“如你所想,我若君临天下,后宫无三千,倾国只聘你一人。所以你也得兼备三千佳丽的功能,耐玩一些,免得翻了几夜牌子,就下不了床。” 前面一句话,是她听过最美的情话。后面一句话……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她望着窗外,嘴里淡淡道。但,眸中莹莹闪烁的光辉,宛若漫天星光。 瞧着小东西翘尾巴,拿乔的小样,君颐的唇角扬了又扬,“要不然我给你写下书面字据,再画押为证?” 画押为证有什么用?世间最难控制的便是一颗心。 世间多是山盟海誓,却少有白头不离。她活了两辈子,岂会看不透。 望着窗外一点点沉沦的夜色,柳云锦忽然叹了一口气,未来将至的南诏公主不仅是君颐命中一劫,也成了她的劫难。 再转身的时候,柳云锦已经换上了正色,“王爷,南诏国那边情况如何?” 小东西似乎对南诏国的战事很敏感,寻常时候,她都对政事漠不关心,很少会过问。 君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要看破她心中所想。 这件事,她不问,他也打算提上一提,“边塞出现异动,南诏国在秘密增兵。撕毁停战协议也是这几日的事情,明日一过我就要动身前往边塞,在南诏动手之前,加强部署,免得措手不及。” 凤眸中的光芒一点点沉下,和她记忆中的时间发展,都是分毫不差。 喉咙哽了哽,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看向君颐,认真问道:“能带我一起去吗?” 异瞳陡然睁开,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沉默地看了面前的少女半晌,君颐才哭笑不得地把她拉进怀中,“且不说你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就算你能以一敌百,我也是舍不得。你在安泰城中乖乖等我,待我回来,就与你成亲。” 伏在满是寒香的怀中,沉寂了许久,她才低了不能再低地“嗯”了一声。 他铩羽而归时,身边会不会多出一个南诏国公主?光是这样想着,她的心就绞着疼。 望着夜幕中划过的流星,君颐记起道:“下个月就是上元节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她答了一声,如同轻叹,“可惜那时,你在沙场征战,陪不了我!”记忆之中,他要过了八月才能归来。玉宣帝见边疆平定,龙颜大悦,开始甄选后宫。 快了,一切都快了! 君颐没有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人。分开数月,他也会想念,真恨不能把怀中人儿揉碎在血肉中到哪都带着。点起的蜡烛灯影,晕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第一百七十三章:马屁得会拍 天一亮,枕边的人就消失了,这一别就是数月。 她不是感伤的人,却也怔怔地抚摸君颐常睡的软枕许久,直到几声别扭的咳嗽传来。 放在枕头上的手一缩,差点把枕头掀翻下去。 “属下见过小姐,”灰蒙蒙的影子在她面前跪下,露出一张寻常不过的面容。 柳云锦装作掸枕头上的灰尘,低着头掩饰脸上的变扭与羞红。难得羞羞答答睹物思人一回,还被撞见了!下次走路能出点声吗? “起来!”柳云锦故作平静道,其实恨不能钻进被子里。 来人站起身,她才看清这张平庸面容和一双杀戮冰冷的眼睛,是之前见过的苍狼,君颐的心腹手下之一。 “主上已启程去边塞,冷月也奉命跟随。如今,是属下负责保护照顾小姐,小姐有任何命令都可以指派属下。”冰冷的声音透出忠心,铿锵有力。 柳云锦点点头,“我知道了,平日里你就隐藏在暗处,若有命令,我会叫你。” 话刚说完,环玉就敲了门。站在她面前的人影一闪,就从她的房中消失。 环玉推门而进,看了看左右,刚刚听见小姐在说话,难道是她听错了。见小姐比往常都要安静些,环玉也不敢多问,只仔细地伺候她洗漱。 挂在屋檐上的苍狼舔了舔毛笔尖记下,主上刚走,大小姐就摸着主上睡过的枕头睹物思人,真是深情款款,羡煞我等。 手一松一只白鸽就飞了出去,马屁拍得好,升官发财少不了!只有哄得主上高兴,他们这些小喽啰才能跟着高兴。 洗漱完之后,柳云锦写好了一张纸条,交给了不知何时又鬼魅出现在她身后的苍狼,“把这纸条交给月荷,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接过纸条之后,淡漠的影子消失在了窗外。 这几日周太医一直出入柳府,经过诊治之后,柳云熙的病也好了不少,人还是苍白无力,但已经能在院子里走动了。 据说只要再喝一段时间的药就能药到病除。 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能这般没有拘束地享受春光。往日她最爱穿白色的衣裙,以显得自己白衣飘飘,如同下凡仙子。大病之后,她看白色就觉得晦气,今儿出门晒太阳,还换上一件水粉色的襦裙,只可惜病得太久,脸都瘦脱形了,穿上粉衣,不显娇嫩,只让人感到怪异。 柳云熙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望着河塘中的锦鲤和周太医说说笑笑,伸出细弱的手腕让周太医帮她诊治。 看见周太医身后的人之后,唇边淡如梨花的笑止住了,极是不快地蹙起了两道淡淡的柳眉。 柳云锦也不在意她脸上的不快,凝着三分淡笑道:“妹妹身子好一些了,今日都能来花园赏花了。” 本是一句平常的话,但在柳云熙听来却觉得无比刺耳,她捏了捏手心,声音娇弱道:“这都是周太医的功劳,熙儿真是无以为报。”说着一双杏眸仰慕又感激地看着周太医,把柳云锦撂在一旁,仿佛这件事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就知道柳云熙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不能救,她能让柳云熙坐着晒太阳,也能叫她继续躺回去。 凤眸中寒光一闪,柳云锦淡漠地睨了她一眼,如同在看手中的蝼蚁。缓步走到周太医身边,行礼后问道:“不知我妹妹身子如何了?还要吃多久药才能治愈?” 柳云熙轻嗤一声,柳云锦这贱人在外人面前就会装得善良大度,像个体贴的大姐姐。谁不知,自己一直身体不好,都是她暗中做的手脚。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最让她恶心。 周太医伸手扶起柳云锦,谦卑道:“当不起小姐的大礼。二小姐只是气血两亏,脾肾阴虚而已,多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就好。”其实怎么治,都听您安排。 “那就有劳周太医好好医治妹妹了,”说完,柳云锦也不多留,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问安。 望着柳云锦窈窕婀娜的背影,柳云熙森冷的杏眸中几欲滴出毒汁来。等她身体完全好了,再慢慢收拾那个贱人! 待周太医出了柳府上了马车,才拿出藏在袖中的小纸条,这是他伸手去扶大小姐时,递给他的。把上面的话看完之后,周太医把这张纸条撕得粉碎,撒在马车外路过的草丛里。 几帖药下肚,柳云熙像是病好了大半。 换了一件月牙缎掐花对襟长裙,发髻上别着一支新开的海棠花,整个人三分病弱,七分风流娇嫩,带着芳儿,就要去老夫人的院中拜见。 她现在沦落为庶女,要想在府里活得好点,就得先讨得老夫人的欢心。 刚走进院门,就被许嬷嬷拦了下来,“二小姐,真不好意思,老夫人已经睡下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柳云熙还没做出反应,身边的丫鬟芳儿已经探头探脑地向院中看去,像似不相信许嬷嬷的话一般。 许嬷嬷逢人三分笑的脸色,顿时藏了下来。 柳云熙也不阻止芳儿不懂规矩的动作,唇边浅笑依旧,不肯死心道:“熙儿刚学了一套按摩推拿的手艺,想着要帮奶奶疏筋解乏,强健身体,还请许嬷嬷进去同传一声。” 本是极有耐心的许嬷嬷也被她们主仆两个弄得不耐烦起来,“二小姐,老夫人是真的睡下了!你赶紧带着人走吧!免得惊醒了老夫人,落得不自在。至于你新学的什么手艺,老夫人的身子硬朗着呢!根本用不上。” 柳云熙被许嬷嬷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暗恨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东西现在不见她,以后有得后悔没讨好她! 憋着一肚子气,柳云熙剜了一眼许嬷嬷道:“芳儿我们走!今天见不着,明儿继续来见。再怎么说我还是奶奶的亲骨肉呢!奶奶总不可能一辈子对我这么狠心。” 她这是要逼着老夫人给她好脸色。 待柳云熙带着芳儿走远之后,许嬷嬷才唾了一口,“还当自己是嫡女大小姐!跟谁拿架子呢?也不瞧瞧自己现在的身份……” 第一百七十四章:步步落棋 这段时间,何氏照顾柳云熙惯了,吃了午饭就往她的暖香阁跑,去了暖香阁却没见着柳云熙的人影。 才在暖香阁里略坐了一会,门外,柳云熙就带着芳儿怒火冲冲地回来了。 何氏见柳云熙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气色也好了许多,不由道:“那个周太医真是管用,一出手就治好了我女儿的病!比老夫人请来的三教九流的庸医好多了!” 柳云熙面无喜色地刺道:“好了又有什么用?一家子上上下下指不定都巴望着我死在床上呢!活下来,也平白惹人嫌弃。” 何氏说的都是好话,被柳云熙一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这几天也不好过,琳琅死了,老夫人指了个名叫青儿的丫鬟给她。那贱骨头,好吃懒做不说,还敢跟她顶嘴拿乔,派头比她这个做主子的还大,真不知是谁养出来的刁钻下人,专门派过来给她气受。 见何氏闷不啃声,柳云熙继续发泄道:“你不仅没脑子,还没用!承欢了这么久,这破肚子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还是个正常女人吗?平妻的名头还在,你看看,我那父亲何时再来过你的房里。再这样下去,只等着月荷那贱人生下个儿子,风风光光坐上主母的位置。到时候,府里的下人都能用鼻孔看你我!” 被自己的女人这么一骂,何氏哭哭啼啼起来,“我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命啊!” 她这几天不仅心绪烦闷,还经常恶心犯呕。想着这么多年受宠时都没怀上,也不可能是有了身子,大概是着凉受寒了,所以何氏也没敢开口说。 哼!命?她不信命,也不会安于如此卑微的命运安排。 柳云熙喝了一口热茶,吐了浊气后,才放缓了语气,“哭,哭,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月荷那小贱人看着温温婉婉,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好拿捏的!能缠着男人一个月,也是她本事。你也多盯着些,只要能除掉她,我们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何家和她们断了关系,也断了她们的财源。 往日何氏做事极是简单,直接用银钱打通下人就行,现在兜里掏不出分文,只能所有的事情都由她亲力亲为。 想买通个月荷院里的下人都不行,何氏从早到晚都在月荷院外和花园中来回晃悠,想着能从下人口中多多少少听到些不利于月荷的事情。 说来也巧,这样的“好事”还真被何氏等着了。 这日下午,和风煦日,适合出游。 何氏坐在杨柳树后面的石凳上吃茶,园中一声轻笑响起,凉亭里就多出了两个小丫鬟。 杨柳树高大,兼之有假山隔着,凉亭中的人一时还难以注意到石桌便是否有人。 “水儿姐姐,让我瞧瞧,你头上的珍珠钗可真漂亮。豆大的珍珠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凉亭中惊呼羡慕的声音叫何氏听了清楚。 何氏一撇嘴,眼中极是不屑,珍珠能跟宝石比吗?她宝石钗子还有好多对呢!也没见她这么显摆过。 府里的下人都是些没见过好货色的可怜虫。 就在她满心不屑的时候,凉亭中的水儿面露骄傲,道:“月儿你摸的时候可要小心些!你在厨房里打杂惯了,难免粗手粗脚的!这可是我家主子赏我的呢!” 月儿恋恋不舍地把珍珠钗还给了水儿,满脸钦羡哀怨,“在厨房里干活又脏又累,每月的月银还少得可怜。真是羡慕你们,能在小姐,姨娘身边伺候,只要一张嘴甜,保准能得到好处。” 水儿把珍珠钗戴上发髻后才压低声音,半遮半掩地开口抱怨道:“哪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们做下人的不仅要照顾好主子,还要合主子的心意才行。一个不小心,若是把主子的秘密走漏出去,说不定连小命都不保!比你们在厨房里干活,危险多了!” 月儿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不止是她,就连何氏都竖起了耳朵。 月儿的小眼睛一转,看了看四周没人,才凑到水儿身边问道:“好姐姐告诉我一点秘辛谈资,晚上我炒花生给你吃!” 水儿嘴一翘,一幅不买账的样子,“只是炒花生就想从我这套话,这可不行!万一你嘴不牢,到最后挨板子的人可是我!” “好姐姐!我月儿对天发誓,绝不会把你说的话泄露出半句,你就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听着解解乏,添点趣。”月儿又是发誓又是撒娇,最后咬着牙道,“要不我把厨房里剩下的半只烧鸡也给你藏着如何?再不行,我可真没东西给你了!” 水儿伸出小手点着她的头,“勉强行吧!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 何氏顿时睁大了眼睛,偷偷地靠过去去听,然而,两个鬼丫头声音压得极低,她听了许久,也没听清楚一言半语。 就在她兴怏怏准备坐回去的时候,月儿仿佛极是震惊,激动地喊了一句,“水儿姐姐你说得都是真的?月姨娘真是通过媚香来邀宠的?这也太不知羞了……” 身旁的水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怪道:“你这是干嘛?有意要让别人听见吗?” 月儿赶紧作模作样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道:“水儿姐姐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太激动了,月姨娘看着温婉秀丽,没想到会用这种淫巧媚主的手段。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对了,月儿姐姐你可没有骗我吧?”月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相信。 “我说得都是真的!月姨娘一不小心说漏嘴,我又从她妆奁里看见暗红色的香料块子才能确定。要不然,老爷如何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水儿有理有据道。 月儿蹙眉点头,“这倒是,自从月姨娘进府,老爷就一直宿在她那里,也不再提娶其他姨娘的事情。也不知老夫人知不知道这种事。” “知道又如何?老夫人巴不得月姨娘留住老爷怀上孩子……只要能生下个儿子,我家主子就能坐上主母的位置,用点心机手段也不为过!” 听水儿这么一说,月儿从之前的不屑鄙夷转为了阿谀讨好,“水儿姐姐到时候能吃香喝辣,可别忘了月儿……月儿一定不会把这事传出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人心不足(一) 何氏不敢弄出动静,一直干坐到水儿,月儿两个丫鬟离开,方才起身。 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何氏坐了一会,猛然站起身子,握着茶盏死命往地上掼去。 “不知哪个穷地方出来的落魄户,也敢肖想主母的位置!”何氏一边揉着发闷的胸口,一边尖声痛骂道,“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登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哪里配当主母正妻!还有那两个蝇营狗苟的东西,那不要脸的狐媚子还没个影当上正妻呢!就在那吹捧得意的不行!真是气煞我了!” 何氏蠢笨无用还喜欢自作主张。考虑到柳云熙的身子刚好,经不得劳累,她就自己拿了主意。 暂且忍着一日,明天,她就去会一会那个勾引男人,不要脸的狐狸精。 翌日,中午一到,何氏就舍了青儿带了所剩不多的亲信乔婆子去了月荷院。 为了给自己长面子,何氏特地把往日里舍不得穿,压箱底的衣服都挑了出来。 一支碧玉玲珑并珠钗,一袭绯罗双绣刺华服。 月荷得了大小姐的消息,知道这几日何氏会来,只记下这事并未太放心上。 午膳时间一到,水儿就从厨房里领了饭盒,把饭菜一一布置到桌上。月荷虽成了贵妾,却还比不得柳云锦,吃的喝的都要从厨房里拿,不如柳云锦的墨玉轩砌起了小厨房,想要吃什么,都有下人去烹煮,每一样都能合口味。 转眼的功夫,菜碟已经放满了小半张桌子。即是素多荤少,也可见厨房里下人对月荷院中的讨好。 天气渐渐转热,一晚山楂炖银耳极是开胃消暑。 水儿小心翼翼地端着素花瓷碗搁在了月荷面前,笑着道:“主子先喝一点,开了胃再吃菜也不迟。” 月荷才答道:“好。”门外就陡然多出了两道人影,影子落到墙上泛出森冷的戾气。 何氏一点都不讲规矩地就往里面走,也不等月荷开口,没给喘息的机会,就尖酸刻薄地讽刺道:“得了几天宠爱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我好歹是妻,你只是个妾!哪有妾坐着不动,不把妻室放在眼里的道理!还不赶紧起身给我行礼!” 水儿垂着手,斜眼看着何氏,心里气不过!想着何氏前不久才被皇帝下旨羞辱,现在还有脸来月荷院里立规矩。 月荷已经猜到会有这种情况,大大方方站起身来给何氏行礼,“见过何夫人。” 何氏趾高气昂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眼,对她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极是受用,也不让她起身就坐到了饭桌面前。 水儿差点控制不住就冲上前去,还是月荷给她使了眼色。 何氏捏起兰花指,用小勺盛起月荷还没来得及喝的山楂银耳羹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极是对她的胃口。 她抬头,吊着柳眉扫了一眼,对上水儿怒气冲冲的眼色,得意冷笑道:“下贱奴才,这里哪有你站的地方?还不赶紧滚出去伺候,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水儿气得浑身发颤,最后还是垂头赌气地出了房间。 何氏瞧着水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影,心情舒畅地喝了一大口山楂银耳羹。小贱蹄子叫你得意,也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 水儿出了房间之后,何氏一改嘴脸,亲昵唤道:“月荷妹妹你过来,这是什么甜羹,味道倒是不错!” 月荷看着通身宝气,矜娇异常的何氏,垂下眼帘,极是温婉无害道:“夫人喜欢就好,这是山楂银耳羹是用来开胃消食的。” 何氏想着自己这几天胃口不好,总是恶心难受,遂对月荷道:“劳烦月荷妹妹,去厨房里帮我再多要一碗来,我尝着极是喜欢。这点小事,你不会不愿意吧?” 这样问了,还许她不答应吗?月荷露出苦笑,多看了里屋一眼,一幅犹豫不决的样子,好似屋里面放了很重要的宝贝一般。 盯着月荷的脸色细看了一会,何氏越发能确定里屋的妆奁里就藏着那见不得人的玩意。 何氏风头不在,乔婆子也收敛了许多,好声好气道:“月姨娘不用担心,夫人不必多说,我也是个手脚干净的人。外面日头大,月姨娘早点去也能早点回来。” 乔婆子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再开口吗?主仆两个拾掇着就是要把她往外赶。 月荷弯了弯腰,行礼道:“那就请夫人先用,我去去就来。”说完之后,就掀了门帘往外面走。 水儿在庭院了见了,无比心疼地迎了上去,“您是主子,哪能去干下人的活,会被厨房里那些人笑话的。不如主子您留在院子里,我过去!” 月荷拦住了要往外跑的水儿,“夫人使了我去,要是我不肯去,又要被她奚落。算了,只是一回而已,你在屋外好好守着便是!” 水儿气得跺脚,狠狠冲着隔纱的木窗里面瞪了一眼。 她不走,何氏就不能安心行事!想着大小姐纸条上写的内容,月荷一扫之前的温婉,冷淡地勾起唇角。 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知何氏明不明白。 屋里只剩下何氏和乔婆子之后,何氏做了个手势,乔婆子心领神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屋走去。 何氏把碗里的山楂银耳羹喝完,乔婆子也出来了,手腕里藏着一个锦袋子里面装满了月荷妆奁里的香料。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醉人的异香,光是闻着就叫人心神荡漾。 不知为何,她的小肚子微微坠痛起来。 乔婆子担心月荷回来时,闻到会怀疑,就打开了纱窗,微醺的春风一吹,屋里靡靡醉人的馨香都消散了。 香味散了,她小腹间的坠痛也消失了。何氏并未放在心上。 东西已经到手,乔婆子顾忌道:“夫人,我们还是先走吧!免得月荷回来发觉。” 乔婆子的话,何氏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屁股坐在凳子上生了根,把月荷没能喝上一口的山楂银耳羹喝了个底朝天后,还觉得不解馋,咂了咂嘴道:“急什么?我第二碗山楂银耳羹还没有喝上呢!看那小贱人跑得满头是汗,我的心里才痛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人心不足(二) 嘴里说着,筷子也不停。何氏夹了块八宝鸭身上最肥的肉吃下肚,才撇嘴酸道:“得了宠就是不一样,我春华院里就没见人送过这么肥美新嫩的鸭子。堂堂妻室吃得还不如一个小妾,柳家这般宠妾灭妻,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乔婆子满脸尴尬,只含含糊糊应着。 她虽会逢迎讨好,眼却不瞎。何氏被皇帝下旨贬为平妻,柳家留她在后院,已是开恩。何氏还认不清状况,到处要跟人攀比。再惹老夫人不快,直接就能把她撵出府去。 何氏把大半只八宝鸭吃了精光,月荷才带着小饭盒回来。开了盒盖,把里面尚温的小碗放在了桌上,小声道:“夫人请用!” 这一声夫人,让何氏极为受用。见月荷温软的样子,就以为她好欺负,直接把月荷晾在一边。自己自顾自地霸着桌子又吃又喝,完全把月荷院当成自己的地盘。 吃吧喝足之后,才剔着牙,斜着眼睛对月荷道:“还算你识相!这满桌子菜,你一个人吃嫌太多了,以后叫厨房里少做一些。要记着你不过是妾室身份,还没资格这般铺张浪费。也提醒厨房里那些下人一声,我好歹还是平妻,吃得伙食怎能比你差!还有,别以为自己有几分颜色,就能缠着夫主不放!后院女人那么多,哪能天天宿在你这里。等夫主来了,让他也去春华院之类的地方转转!” 春华院就是她的住处,何氏说起这些话来也不脸红。 对于何氏的趾高气扬,月荷都一一忍了下来。何氏说了一会,自己觉得没趣,这才领着乔婆子离开。 何氏走了之后,水儿进了屋子。 进屋就看见满桌子的狼藉和一脸铁青的月荷,水儿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这满桌子饭菜……” 月荷看着何氏用过的筷子都觉得脏,冷声答道:“换了!全都换一遍!” 水儿赶紧上前要撤菜,嘴里揶揄道:“还自诩后院夫人呢!就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荤的一样没剩,素的连碰都不碰。” 月荷望着里屋一会,忽然止住了水儿的动作,“你去里屋的妆奁看看那些香料还剩多少?” 水儿应了一声,擦干手就去了内屋,一会带着笑走了出来,挤眉弄眼道:“说她们眼皮子浅倒是真的!妆奁的香料足足是少了一大半。” 月荷的脸色终于转好了几分,望着满桌子吃剩的饭菜,露出一记幽冷泄恨的笑。 “主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水儿想着何氏很快就要大祸临头,眼睛里也多出了几分期待。 “怎么办?”月荷冷笑了两声,“当然是按她说的办!不让她把肚里的孩子流掉,我也不能安身!” 说话间,柳世诚挑了门帘进来,笑问道:“你们主仆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月荷陡然一惊,水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谁都不知道柳世诚来了多久,她们说的话有没有被听见。 “夫主说笑了!”月荷垂下睫毛,掩去眼中惊骇,再抬头时只剩下害羞与纤柔。在纱窗投下的朦胧光影里,宛若一朵不胜娇弱的水仙花。 柳世诚细瞧着她,心间一片柔软的怜爱,也没追问下去,看了桌上的饭菜一愣,玩笑道:“月儿的口味何时变得这么好了,倒跟小猪似的。为夫还想跟你一起用膳呢!” “夫主惯会取笑人家!”月荷似是羞怯地掩唇巧笑,看得柳世诚喉咙发紧。 水儿在一旁出了声,“老爷误会了,刚刚何夫人来了院子,支使了主子去厨房里端汤。这一桌子饭菜,主子还没能吃上一口,都是何夫人一个人享用的。奴婢正准备去厨房里换一份。” 柳世诚听得眉头微皱,看着月荷莹白婉柔的小脸,柔声安稳道:“委屈你了!不要跟那妇人一般计较。”语气中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你去厨房换一桌子菜来!月儿身子弱,要吃好一点多补补,我还想你为我诞下个麟儿。”柳世诚坐在月荷身边,握住了她纤细的柔荑。 看得水儿脸色微红,赶紧出了院子。 月荷顺势就倒进他的怀中,任由他的大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嘴里娇嗔道:“夫主,天还没黑呢!也不怕水儿回来瞧见!” 说着,按住了他的大手,水眸含情地睨着身旁的人。 “怕什么!她听见声音不会进来的!”柳世诚已经按耐不住,扯着月荷的腰带。 月荷只是半推半就由着他,两个人在桌子边上就开始耸动起来。她一边娇喘,一边盈盈柔声道:“今日一见,何夫人好似瘦了不少。夫主不如晚上去看看她如何?也不辜负了往日旧情。” “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哪有心思去看她那毒妇!”柳世诚猛撞着,闭眼享受。 月荷心里如吃蜜一般,极是甜蜜。但想起何氏肚里的种,就婉转委屈道:“可是,妾身已经答应何夫人了,让夫主去看她。要不然,何夫又会责怪妾身霸着夫主不放。明日又来羞辱妾身,她到底是妻,而妾身只是个妾……” 柳世诚被她伺候得爽快,心情愉悦起来,体谅道:“月儿是你把我往外推的,到时候可别拈酸吃醋。” 月荷扭着腰肢,换了个姿势跨坐在柳世诚身上,娇媚道:“都是一家姐妹!何氏能伺候好夫主,也是妾身的福气,妾身哪敢乱吃醋。” 晚上的时候,柳世诚就去了春华院,何氏陪了他十几年,又为他生儿育女,说是一点情分没有,也不可能。 何氏没想到柳世诚真的回来,眼中光芒涌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抱住了柳世诚的腰道:“夫主,妾身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春华院了!” 几串珍珠似的眼泪,滴在柳世诚的肩头,让他坚硬的心也软了下来,不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道:“你到底是我的夫人,我又怎么会不来看你!唉……只是你做了太多错事,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局面。” 何氏尖锐跋扈的性子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磨去了不少,她害怕柳世诚只是过来坐坐,赶紧朝乔婆子使了眼色。 乔婆子开了香炉,加了一把从月荷那偷来的香料,就赶紧推门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何氏小产 “世诚,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你瞧,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思念你,整个人都瘦了。而且一想到你,我的心口就疼,夫主……”她牵着柳世诚的手来到床边上,柔媚娇怜道,“夫主,为我揉一揉可好?” 熏香的味道溢满了整个屋子,柳世诚也动情起来,心中还有些诧异,中午才在月荷那解决过,怎么这么快又有了反应,而且何氏屋里的香味闻起来好熟悉。 还没等他多想,何氏就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上。丰腴入手,柳世诚更是把持不住,压着何氏就在床上巫山云雨起来。 乔婆子为了能成事,特意多放了些香料。 床上,柳世诚的动作格外粗鲁,眼睛都泛起了红色,仿佛一辈子没有碰过女人般,死死按着何氏深深挺动。 何氏的小腹传来刀绞般的痛楚,脸色苍白,几滴泪珠从眼角滚落,娇声无助求饶道:“妾身好痛,还请夫主怜惜妾身,轻点使!” 柳世诚眼睛赤红地盯着身下的女人,好似听不到她说的话,一下接着一下,把何氏痛得直咬嘴唇。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痛,为了不扫柳世诚的兴,她生生忍着,到最后竟疼晕过去。香炉中放得药量太大,何氏晕过去之后,柳世诚也不肯停下,仍是狠狠冲撞着,直到许久之后发泄出来。 何氏晕过去,柳世诚只以为她睡着了,自己穿上衣服也没在春花院中过夜。 早上的时候,何氏是被活生生痛醒的,掀开被子一看,下半身满是血迹,滴滴答答完全止不住。 她的小腹疼得要掉出肉来。 “啊——”一声尖叫,惊醒了外面守夜的乔婆子。 “快,快救我!”何氏又惊又痛,面无人色道。 乔婆子看着被褥上的大滩血迹,呆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何氏声嘶力竭喊道:“去找二小姐,快去!” 乔婆子这才缓过神了,飞也似的往暖香阁跑。一路上,她心神平静下来,隐隐明白过来。何夫人流那么多血,恐怕不是来了月事,而是小产了! 这么一想,乔婆子满心可惜,难得盼来的孩子,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掉了。 暖香阁中,柳云熙听了乔婆子的话后,气得把桌上的杯子全都砸了,尖声骂道:“废物,没用的废物!自己有了身子还不知道!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这种蠢女人,让她自身自灭好了!” 乔婆子急道:“二小姐您消消气,夫人这个孩子掉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怀上!二小姐若是袖手旁观的话,夫人的命说不定要保不住了!” “还有下次?”柳云熙耸肩冷笑了两声,“你说得轻巧!院中的月姨娘不比她娇弱貌美?她那肚子多难怀上孩子,你还能不知道?” 乔婆子赶紧道:“是,是!夫人好歹是二小姐的生母,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也讨不到好处。” 柳云熙望着满地的碎瓷片,眼中划过幽冷莫测的光影,“我爹已经好久没去过春华院了,昨晚怎么会突然过去?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快说!” 这声厉喝,吓得乔婆子魂不附体,倒豆子似的把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柳云熙越听,手捏得越紧,手心里掐出了几个月牙红的印记。 “你们做事带脑子了吗?明显是她们故意这么说,好引得何氏过去拿香料。你们以为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能让你们轻而易举拿到东西,分明是计划好了!这点小伎俩就要了何氏的孩子,月荷那贱人也不容小觑,说不定后面还有柳云锦为她出谋划策。”柳云熙重重冷哼一声,反而平静了下来,眼露精光,“香料呢?可还有?” 乔婆子一摸身上,才记起香料被她藏在了自己屋中的小柜里,“还有!都在我的屋中!” 柳云熙点了点头,“收好了,等周太医过来,给他瞧瞧香料里有没有猫腻。”因为周太医治好了她的病,所以柳云熙对他渐渐信任起来。 乔婆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满心不甘地咬牙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和老爷,让他们惩治了月荷院里恶毒的贱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柳云熙背着手,目光森冷锐利,像是一把要出鞘的冷刀,“况且,也是你们偷香料在先,怨不得别人。再者说那贱人早已算计好一切,难道还会留着那些香料做把柄,等你们去抓她?” 见乔婆子咬牙切齿,柳云熙眼底浮上了一层恶毒寒光,“放心吧!我不会娘亲肚里的孩子白流的!至少要一命换一命,才不亏本!” 下午周太医过来暖香阁给她诊脉的时候,柳云熙拿出了一包暗红色的香料放在小几上,声音婉柔好奇道:“周太医帮我瞧瞧,这包香料可有不妥?” 周太医收起脉枕,眼睛微眯,捻了一小撮香料细闻。随即,赶紧拿起面前的茶水浇脸,勉强保持住神智,满脸通红道:“二小姐,这是药性极强的媚香,而且里面还混了不少麝香。用久了,对女子身体极是不益。” 柳云熙收了锦包,对周太医给出的答案心中虽早有几分明了。但亲耳听这番话,还是不免对月荷院里的月荷恨之入骨。 “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寻常熏香呢!多谢周太医了。”柳云熙故作吃惊,无辜纯洁道。 周太医也不多问,中规中矩道:“二小姐身子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只要继续调养着就能痊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等等!”柳云熙忽然起身,拉住了周太医的衣袖,一双杏眸水光氤氲地望着他,如同一只无辜纯美的小鹿,“听闻太医是妇科圣手,能否为我母亲也诊治一番?” 周太医望着袖口边白嫩的小手,心潮起伏,许久才回神道:“自是可以!还请二小姐带路。” 柳云熙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柔柔的笑容格外诱人,而在周太医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泛起了鬼魅的黑色。 床榻上,何氏病怏怏地躺着,额头上缠着深青色的绣花抹额。 身下的血是止住了,肚里的孩子也没有了。 周太医搭了脉,两道眉头微蹙。站在旁边的柳云熙也绞着手指,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何氏肚里的孩子还在。 移开手之后,何氏噙着泪光,急切问道:“如何?” 周太医叹了一口气,道:“前三个月胎像不稳,若是行房就容易流产。夫人肚中的孩子已经流干净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何氏见周太医吞吞吐吐,满心惊恐不安。 周太医叹息一声,极是怜悯可惜道:“夫人年纪已高,又是骤然小产,最是伤身不过,加之身下流血过多,亏空过甚。以后恐怕再难怀上孩子。” “你说什么!”何氏死死盯着他,忽然天昏地转起来。 乔婆子眼疾手快扶住了要摔回去的何氏,眼睛泛红地瞧着周太医道:“太医您再给夫人看看,夫人这辈子可不能没有儿子!只要能调养好夫人的身子,再多的钱,我们也愿意给。” 柳云熙静默无声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盯着何氏,像在看一件没用的废物。 乔婆子拿出荷包递到周太医的手中,可怜巴巴地求着他,示意他说些好听的话。周太医掂了掂荷包重量,才改口道:“夫人好好养着身子,以后再得麟儿也不是不可能。事在人为嘛!我这就写个方子,帮夫人调养好身体。” 闻言,何氏脸上无半点起伏,呆呆地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忽然脸色扭曲,尖声叫骂起来,“都是那贱人害我!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她偿命!” 周太医被这声陡然的尖叫吓得差点拿不住手中的药箱,柳云熙冷漠地看了一眼精神不太正常的何氏,温柔地对周太医道:“太医来隔壁房间写药方吧!免得被人打扰……” 进了侧卧房间之后,柳云熙就关上了房门。 周太医细细拟了药方,在药方单上落笔。柳云熙深深看了周太医一眼,心中做了决定,拿出怀中带着体香手绢,轻轻向周太医的脸靠去。 软嫩的小手拿着幽香阵阵的手绢从他额头上拂过,吓得周太医坐直了身子,抬头就看见柳云熙轻轻咬唇,极是不安羞怯的美妙侧颜。 “周太医,可否帮云熙一个小忙!事成之后,周太医想要什么都行!”柳云熙望着他,目光之中满是醉人的柔情,最是诱惑男人不过。 刑嬷嬷从外面回来,给黄金榻上躺着小憩的柳云锦倒了一杯热茶,“一切如小姐的计划,春华院中何氏已经流产。刚刚周太医给了消息,说是二小姐求他帮忙……只要事成,他想要什么都行。” 光听刑嬷嬷这么说,她就能够想象柳云熙说话时纯美又狡黠的样子,上辈子,她不就是凭着这幅嘴里把慕容阁迷得团团转的? 幽深的凤眸睁开,里面的光芒可谓透彻,唇边勾起鄙夷的弧度,“二妹向来喜欢把好处占尽,这个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自然不能白流了!她们不是想针对我,就是想针对月荷。这顶屎盆子扣下来,不被打杀出府也难。” 刑嬷嬷眉头一挑,问道:“这件事要不要跟月荷通个气?” 柳云锦望着青花白玉杯中冒起的袅袅水烟摇了摇头,眼中琉璃般闪烁的光芒叫人看不明白,“总有人要遭殃的不是?我二妹心计虽狠,目光却短浅了些。不知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且让她们去闹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栽赃陷害 虎牢关外,十三铁血骁骑踏着风沙而过,身后展开的血色披风像是低空掠过的鹰隼翅翼,所到之处杀气漫天。 天空暮色渐沉,北斗七星已罗列在荒野上空。离两国边境还有一日不到的路程。 铁血悍马上的男人勒住缰绳,修长的手指在夜幕下闪耀着冷玉才有的光泽。猩红色的斗篷掀开,露出的容颜点亮了整个沉寂的荒野。 “原地安营扎寨,北面向,摆出蔷薇歃血阵。”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古琴根根撩拨,高贵又冰冷。 十三骁骑得令,动作统一利落地从马背上翻下,拿出包中物品就开始安营摆阵。荒野之中只有沙沙声响,没有半点人声,安静诡异得怕人。 一只雪白的信鸽从昏暗的天际边飞下,停在君颐的马前。 没等他开口,身边的人一个鹞子翻身,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地上的鸽子。可怜的小胖鸽子在他手心里呆呆地“咕咕”叫着,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扫了一眼信鸽脚上绑着的绳索颜色,冷月回禀道:“这是苍狼寄来的信笺,主上需要属下念出信上内容吗?” 苍狼不是跟在小丫头的身边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信?莫不是小丫头出了事情。 “不必!”君颐淡漠道,小丫头是他一个人的,有关她的事情其他人没资格知道。 冷月递上了信笺,满脸是不被主上信任的无奈。哼,苍狼那“小贱人”什么时候都跑到他的上头去啦? 信笺上只有一句话,君颐却拿着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小白眼狼总算养熟了!没白费他一番心血,同住同睡的。睹物思人,这个词真是妙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苍狼是个人才呢?嗯,等这次回去,让他顶替了冷月的位置。 站在君颐身边伺候的冷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业”了,果然马屁拍得好,升官跑不了。 主上姣好的菱唇不断上扬,明显是在偷乐! 冷月看直了眼睛,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好事?皇上,太后双双驾崩,主上回去之后要一统天下? 君颐收了信笺放入自己的怀中,再次引得冷月咬牙切齿!这张破纸条,主上还当个宝了?苍狼那有心机的“小婊子”到底写了什么好话,把主上哄得合不拢嘴! 看着主上的表情,冷月感到深深的危机。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也好赢回一局的时候,君颐懒洋洋地开了口,嘴角的弧度还未散去,“你回一封给苍狼。” “主上请说!”冷月毕恭毕敬,极是狗腿讨好道。 然,主上都没正眼瞧他,望着黑色的夜幕,仍然在优雅浅笑。 “让他挑一个镶金边的双人浴桶送去墨玉轩,本王回去的时候,要跟小丫头共洗鸳鸯浴。这件事让他加紧去办!浴桶越大越好!”君颐伸出指尖摩挲着下巴,像是在极认真地思考一件大事。尺寸大一点,才好在浴桶里做点别的事情。以前不吃小丫头,是因为自己没有确定会娶她。如今都定下了,还不连皮带肉地吃个干净。 浴桶,花园,秋千,房顶都可以试试。 冷月呆了呆,自己幻听了?王爷明天都要上前线了,您还在思考那档子的事! “是!属下立马就去写!”冷月回了自己帐篷,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把几个探头探脑看的属下都骂了回去,“看什么看!不要命啦!” …… 墨玉轩里面的柳云锦打了一个喷嚏,文嬷嬷细心地帮她拢了拢毯子道:“小姐,现下天气虽然转热,但还不能贪凉,免得冻着。” 柳云锦还没开口,环珠就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见了柳云锦赶紧行礼道:“小姐,何氏流产了,月姨娘被抓去了老夫人那,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水儿来偷偷报信,求您想个法子去救月姨娘。” 文嬷嬷递过手绢示意环珠擦把汗再说。 “何氏的孩子是怎么掉的?”柳云锦一点也不着急,甚至眼底还有一丝笑意。 环珠擦了一把汗之后才道:“据水儿说,月姨娘在花园里赏花散心,不知何夫人怎么就突然来了,两个人起了口角之后,何氏就故意一摔,身子下面流出一滩血来。乔婆子上前就抓住月姨娘,还高声乱叫,说月姨娘推了何夫人,把何夫人肚里的嫡子少爷推掉了。” 文嬷嬷一听,不由看向了柳云锦,等她做决定。 “后院太平了许久,早有人耐不住了,非要送上门来。偶尔有场热闹看看还是好的!”柳云锦起身,随意整理了妆容,就带着文嬷嬷和环珠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还没走近,就能听见里面哭喊叫骂的声音跟唱戏似的,好不热闹。 院子中月荷跪在地上,旁边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看着。 下人捧了凳子放在屋檐下,老夫人端坐着,身子还在微微发抖。身着一袭鹅黄色水袖长裙的柳云熙也来了,此刻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用着手绢一点点地擦着眼泪。 而“流产”的何氏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睡进了老夫人的内屋中。一向只伺候老夫人的许嬷嬷,寸步不离地在何氏身边细心照料。 这一跌,让何氏重回往日受宠地位。 院中,月荷已经遭了一顿打,头上的发髻散了,脸颊边肿得老高,眼泪直流地哭喊着,“老夫人明察,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推何夫人,是她自己摔倒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月荷才哭诉完,乔婆子就尖声叫道:“我们还能冤枉你不成?夫人肚里怀的可是老夫人的孙子,命不比你这个小贱人贵重!” 何氏肚里的孩子才一个月,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这么没影的事情到了乔婆子的嘴里就振振有词起来。 老夫人面如土色,勉强坐在软椅上,身子一个劲地气颤,咬牙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却不想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下贱玩意。许你贵妾已经是在抬举你了,要不然以你卑贱的身子也配登堂入室?我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儿,就被你这个毒妇给害了!让你一命抵一命倒还便宜你了,要让你尝一尝千人骑万人睡,生不如死的滋味,方才能消了我心头的恨。” 言下之意,是要把她卖给牙婆子,送入窑子里做最下等的皮肉生意。 月荷大骇,面如白雪,一个劲地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我真的没有……不是我推她的!真的不是我!” 柳世诚从里屋中出来,双眼暴怒地盯着月荷,上前就踢了一脚,直把月荷踢得吐出血来。往日轻抚她容颜的手,此刻凶狠地揪着她的头发。 月荷忍着胸口翻涌的剧痛,楚楚可怜地对上柳世诚暴戾的怒容,谁知脸上就挨了柳世诚的一记耳光,“蛇蝎心肠的贱人!你明知她肚里有孩子,还敢下重手推他,分明是想要一尸两命!” 擦拭着眼泪,仿佛无比伤心悲痛的柳云熙,投过绣帕,望着跪在地上被人殴打欺辱的月荷,露出一抹高高在上,得意的笑容。 院子外面,柳云锦细看了一会,招来了身边的环珠,在她耳边轻语了一句。环珠得令,转身向春华院走去。 “苍狼!”柳云锦淡淡唤道。 一道暗灰色的人影出现在墙头上,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小姐,有何吩咐?” “在李圣手来到柳府之前,‘好好’找他谈一谈。何氏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这样流掉岂不可惜……”她眯了眯眼睛,强调“三个多月”这个字眼,苍狼立即心领神会,消失在柳府房顶上。 何氏得宠是这两个月的事情,肚里流掉的孩子也只有一个月左右。若被诊断出有三个月的身孕,不是“野种”,还能是什么? 何氏母女两个要演,她就陪她们演下去。 柳云锦带着文嬷嬷进了院子,跪在地上嘴角流血的月荷,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连跪带爬地来到柳云锦的脚边,死死抓着柳云锦的脚踝,哭求道:“小姐你要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要……不要被卖入窑子里……” 她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柳云锦的身上。 柳云锦伸手扶起了月荷,甚至还掏出怀中自己干净的绣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泥和血迹。 月荷得以如此温柔的对待,越发哭得伤心绝望。 柳云熙冷冷地望了一眼,抿紧了嘴角。柳云锦现在还来收买人心,真是做作得恶心,反正月荷那得宠的贱人是非死不可!这件事可以大做文章,说不定能借机把柳云锦也拉下水。 “月姨娘,嘴长在别人身上,而公道在自己心里。你做没做过这等恶毒之事,菩萨神仙都在看着,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若是有人诬陷于你,也会遭到天打雷劈的报应!”柳云锦淡漠道,眸子温和地瞧着众人。 乔婆子被针刺了一般,身子一抖,拧着眉头叫道:“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会诬陷她?哼,倒也是,她是大小姐的人,说不定推夫人流产的事情,也少不得大小姐知情。” 此言一出,老太太和柳世诚的目光都变得尖锐起来,冷冷地落在柳云锦身上不停打量。 第一百七十九章:屎盆子自己戴 “我都说了,菩萨神仙都在天上看着!害人之人都不得好死!”柳云锦勾起唇角,笑容冷艳逼人,“乔嬷嬷这么急于反驳干嘛?” 乔婆子脸色变了变,对上柳云锦似笑非笑的眼神,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脸色涨红道:“我只是看不惯有人颠倒黑白,急于帮有罪之人开脱!” 柳云锦也没心思跟何氏手下的一条走狗多做争辩,收敛了情绪之后,平静道:“夫人,流产可找人看过没有?” 柳云熙含笑,眼中寒光肆虐,她正等着柳云锦上钩,只要找周太医作证,就能坐实了月荷蓄意谋害子嗣的罪名。 “多谢姐姐关心,”柳云熙掩着唇,不无伤心道,“奶奶已经派人去找李大夫了。周太医正好也在府中,他是千金科的圣手,最牢靠不过。母亲出事之后,是周太医在里面诊治,想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也不知奶奶的孙儿能不能保住……” 老太太闻言也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月荷的眼神,几乎能用剥皮吃肉来形容。 柳云锦像是思量道:“等御医给出结果,再处置月荷也不迟。” 高高坐在软椅上的柳云熙,打量着瑟瑟发抖的月荷,眼中的冷笑嘲弄遮掩不住。心中暗笑着,让你死个明白也好。 用绣帕掩了掩唇,像是止住哽咽一般,柳云熙抬起挂着泪珠的纤密睫毛,伤心又体谅道:“我也正想这么说,月姨娘看着温婉可人不像是恶毒之人,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她现在看似是帮月荷说好话,到时候周太医出来一作证,就能更衬托出月荷的恶毒,狼子野心。这一招“以退为进”还真是屡用不爽! 老夫人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按着手中拐杖极没好气地睨着院中跪着的月荷。 周太医挑了门帘出来,柳云熙微微侧过柔美的脸,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如何?孩子保住了没有?”老太太费力起身,满脸焦急,差点一个不稳摔倒。身边的柳世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周太医摇了摇头,叹息道:“晚了一步,何夫人肚里三个月的孩子已经流掉了……” 闻言,柳云熙赶紧拭泪起来。只有老夫人和柳世诚露出古怪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柳世诚赶紧把周太医拉到一边,仔细问道:“真是三个月?” 三个月前,他很少碰何氏,几乎说是没有。后来她换上了叫做“性感内衣”的东西,才勾起了他几分兴趣。算算时间,也只该是两个月左右。 “柳老爷何处此言?是不相信周某的医术吗?既然如此,就请你们另请高明,反正何夫人已吃了止血调养的药物,想必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周太医冷冷地看了柳世诚一眼,拂袖就要走。 柳世诚呆呆站在原地,竟是忘了阻拦。往日厉色的眼中一片茫然恍惚,仿佛是失了魂魄。 老太太挪着小脚走上前问道,眉眼中透出冷沉,“真是三个月?这孩子来得不对劲!” 椅子上坐着的柳云熙止住了假哭,满脸疑惑。她只让周太医出来指证,何氏肚里的孩子被人推掉了,怎么牵扯出三个月的事情来? 而且何氏肚中的孩子,明明才一个多月! 院中的柳云锦仿佛对他们的话漠不关心,只在安慰月荷。柳云熙死死盯着柳云锦纤细窈窕的背影,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皮。 贱人!她们都被柳云锦这个贱人摆了一道!是她太大意了,甚至忘了周太医是柳云锦请来的人,当初他治好自己的“病”就是有意来骗取她的信任! 似是感觉到柳云熙冰冷刺骨的目光,柳云锦盈盈转过娇躯,妩媚一笑,“关切”道:“妹妹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病了?还是……” 一句欲说还休的话,成功把老夫人和柳世诚的注意力引到了柳云熙的身上。 老太太忍着满肚子疑惑怒火,问道:“你母亲肚中三个月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柳世诚脸色僵硬如铁,虽是一言不发,但手指已经捏得咔咔作响。 对上眼前两个人猜疑阴寒的目光,柳云熙勉强维持着端庄镇定,无辜可怜道:“熙儿也不知道!春华院和暖香阁虽相距不远,但都有院门隔着,娘亲院中的事情,我如何能知?但还请奶奶和父亲相信娘亲,娘亲一向恪守规矩本分,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来!” 闪着怨毒光芒的杏眸落在柳云锦身上后,柳云熙又梨花带雨地辩解道:“有些药能让女子吃后出现假孕反应,又或者有人买通太医,要陷害娘亲。这些肮脏龌龊手段防不胜防,还请奶奶,父亲再请人看看,免得叫娘亲蒙受不白之冤。” 柳世诚忍了又忍,铁拳捏得发红,才硬邦邦地对老夫人道:“就让人再查一查吧!” 老太太心中也有疑惑,何氏虽骄横,品行却还不错。由此,多看了柳云锦一眼。正巧柳云锦也看向她,只微微一笑,神色极其镇定。 老太太赶紧收回目光,甚至有几分尴尬。大丫头是刚刚得了消息过来,也许才知道何氏流产的事情。她一个后宅小丫头,手段再多,心机再深,也不可能布置得如此天衣无缝,环环紧扣。 如此细想,老太太反倒是打消了对柳云锦的怀疑。 “李圣手到了没有?他一直给柳家上下看病,我不相信他也能被人买通!许嬷嬷赶紧去看看……” 巧的很,李大夫也到了院落门口,许嬷嬷赶紧领他到了老夫人面前。 手中佛珠转得飞快,老太太力持心中镇定清明,对李大夫命令道:“你进去给夫人瞧瞧,她流掉的孩子有几个月份了?还有有没有被人下了假孕的药!” 李大夫不敢怠慢,进去查了一会,就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古怪道:“回禀老夫人,何夫人本有三个月身份,可惜受了撞击跌倒之类,肚中胎儿已经流掉。不知吃了哪位大夫开的药方,现在已无大碍!” 柳世诚的脸像是开了颜料铺子一般,色彩纷呈。二话不说,撩了帘子就进了内屋。 老太太厌恶至极地睨了柳云熙一眼,“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为了重得宠爱,连偷人的事情都做上了!真是不知廉耻,丢尽了我们柳家的脸!” 柳云熙脸色一白,极是委屈的模样。心中却飞快整理着,她虽没有生过孩子,但何氏的肚子只是一个多月,何来三个多月之说!分明是柳云锦那贱人做了手脚! 柳云锦鞋不染尘地来到老太太的面前,淡淡问道:“奶奶,那月姨娘如何处置?” 老太太这才记起院中还有月姨娘这一号人,想着她推掉的不过是何氏肚里的杂种,眼中的杀意转为了平淡,“让她起来吧!这一次她也是‘有功’的,要不然这桩丑闻还不知要遮掩到什么时候。到时候生下的野种成了嫡子,乱了柳家血脉不说,还继承了柳家财产,这才是罪大恶极!” “是……”柳云锦答了一声,搀扶起月荷,对身边文嬷嬷吩咐道,“把她送回月荷院里去,再请李大夫帮她瞧瞧。刚刚我爹那一脚踢得不轻,月荷可能伤了内器。” 文嬷嬷点头,搀扶月荷的时候格外细心谨慎。 …… 内屋中,何氏闻着安神香,极是舒坦。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不由流露出一丝刻骨的幽怨。 她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就被贱人用狠毒手段弄得流产了!不过,很快那贱人也要下地狱,亲自给她的孩子赔罪! 门帘晃动,何氏听到脚步身,欣喜地转身看去。待看清柳世诚暴戾血腥的眼睛之后,何氏转为了惶恐。 “世诚?怎么了?”难道她栽赃陷害的事情败露了? “我……”她声音不住颤抖着,身子也往床榻里面靠去。 这个反应落在柳世诚的眼里,直接理解成了心虚。想着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竟然背着他出去偷人,还怀上了野种。他捏紧的拳头间,指节发白。 “我当初是瞎眼了,竟会娶你这等浪荡淫妇进门!”不容分说,柳世诚直接扇了何氏一个耳光。 “啊——”何氏一声惨叫,和着血水吐出两颗牙来,可见柳世诚下手力道之狠。 “夫主你在说什么?”何氏捂着顿时红肿起来的面颊,恐惧又疑惑地哭问道。 不是在审问月荷害她流产的事吗?怎么一眨眼,遭罪的人竟掉个了? “贱人,到现在还不说实话!快点交代,奸夫是谁!你肚中的野种是谁的?”柳世诚扯着何氏的衣领,竟生生把她从床上给拽了起来。 何氏吓得痛哭不止,六神无主道:“什么奸夫?夫主,我的孩子是你的!云熙可以作证!” 现在唯一可以就她的就只剩柳云熙了,但是,她的熙儿怎么还不来救她? 乔婆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急得如鲠在喉。拉着柳云熙的衣袖,哀求道:“小姐,你快去帮一帮夫人!” 柳云熙厌烦地把袖子一抽,冷漠地盯着她,“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能有什么办法!” 柳云锦那贱货布局精密,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留下一丝能让她们翻盘的破绽。若不是她知道何氏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子,只怕这会子也迷糊了。 第一百八十章:走投无路 乔婆子见柳云熙想独善其身,一脸冷漠厌烦的样子,不由狠下心道:“当初泼脏水的法子也是二小姐想出来的!现在被倒打一耙,难道二小姐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娘亲受罪!要不是夫人听了小姐的主意,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二小姐一点都问心无愧吗?” 见乔婆子梗着脖子的样子,柳云熙冷笑了两声,“你这个老婆子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对何氏一片忠心,对我却不见得!你这么忠心护主,你去救好了,看我爹会不会连你一起掐死。” “二小姐……”乔婆子跪了下来,她是何氏带来的陪嫁丫鬟,陪了何氏十几年,对何氏极为忠心不二。给柳云熙连连磕头后,哽咽道:“老奴求求您,如今只有您能救夫人了!来世,老奴给您当牛做马!” 柳云熙极是不屑,当牛做马有何用处?有没有来世还另说呢!她可不想引火烧身。 见风使舵,弃车保帅才是聪明人的处世哲学。 听着里面一声声惨叫传来,乔婆子磕头磕得更快了,眼见着地上都有了血迹。柳云熙才拉住了她,满脸为难,不情愿道:“我勉强试一试,救不了她就算了。” 见了屋子,就看见柳世诚死死拽着何氏的头发,往墙上撞。 暴力的场面,吓得乔婆子和柳云熙都跪了下来,柳云熙一挤眼泪,挡在了何氏面前,哀哀道:“娘亲身边一直都有乔嬷嬷跟着,哪有机会偷人……” “而且……”柳云熙一狠心,咬牙道,“而且母亲昨天就流产了,那时候周太医还说母亲怀孕一个多月,最是容易小产。今日,不知受了谁的蛊惑,竟然说娘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要出得银两够多,买通两个大夫也有可能。父亲,女儿说得都是真话,只要出府再请一个大夫回来给娘亲把脉,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柳世诚手中的动作停住了,惊诧地望着柳云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将柳云熙一把推开,怒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儿童?这个贱妇要是昨天流产,今天身下怎么会有血?还言辞凿凿地说是月荷推她。两个大夫都说她流了三个月的身孕,难道还能有假……” 柳云熙刚想作解释,就被门外一道嫌恶又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不用再出去请大夫了!家丑不可外扬,难道要让整个安泰城中都知道我们柳家出了个偷人的贱妇?” 老夫人由柳云锦扶着,拄着拐杖缓步走进,而柳云锦的丫鬟环珠竟推着青儿走了进来。 青儿是老夫人指给何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在看见青儿的那一刻,柳云熙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自己是彻底输了。 柳世诚停下手中动作,诧异地望着她们。 柳云锦眼中噙着一抹幽深,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在来之前,青儿突然跑到我的院中求救,说是何夫人要杀她灭口,恳求我们救下她。因为她无意间撞见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何氏身子动了动,对上柳云锦怜悯又玩味的目光,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又像是在看手中被玩弄将死的猎物。 下意识她感觉到青儿是被柳云锦收买了,之前,她因嫌青儿好吃懒做,狠狠处罚过她几次。那小贱蹄子很有可能怀恨在心,去投靠了柳云锦,现在想来污蔑她。 何氏扯着柳世诚的衣摆,尖声激动道:“不要听她的话!她被柳云锦收买了,要来给妾身泼脏水!” 柳世诚直接朝何氏肚子上踹了一脚,她昨日小产身子还没养好,经他这狠命一踢,下身又流出不少血来。 何氏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之后,柳世诚严厉如刀地目光盯着青儿,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不要有半句谎言!” 青儿不敢去看柳世诚的目光,但仍能感觉到头顶上徘徊着灼热锐利目光,赶紧道:“三天前晚上,夫人夜里偷偷去了花园和男子相会。我见夫人半夜出去,觉得好奇忍不住跟上,就听见男的对夫人说,要她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等将来这孩子能继承家业,他也能熬出头了!奴婢没敢靠近看清男人的模样,因为外面有乔嬷嬷守着,但他的话音听起来很耳熟,说话的口气,也像是府中的小厮。后来那男人搂着夫人好一会,才走。老爷,我说的都是真话!” 柳世诚深吸了一口凉气,无形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开。就连柳云熙都害怕起来。 何氏声嘶力竭哭喊道:“她说谎!妾身没有偷人!根本也没有和下院中的小厮接触过……老爷你要相信妾身是清白的!妾身愿意再验!” 气愤到极致之后,柳世诚反倒平静下来,捏紧的手指仿佛有千斤之力,一挥手就能瞬间要了何氏的性命。 这样的平静让何氏惶恐到了极致。 乔婆子不敢相信,这件事还能牵扯到她的身上,嗔目欲裂道:“你是谁的走狗!连这种无中生有,污蔑主子清白的话都能瞎编出口!也不怕遭到报应!” 青儿不仅好吃懒做,还锱铢必报。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把这么个刁钻下人赐给何氏。何氏打她的耳光,让她下跪的事情,一件件她都铭记在心。她不怕报应,她就是要让何氏不好过! “青儿说的都是真话!青儿愿意发誓!”忽然青儿抬起头,眼中绞着恨意,死死地盯着何氏。 一室都安静了下来,何氏绝望地盯着柳云熙,哀声哭叫,“云熙,来救救娘,娘真的是清白的……” 她的女儿无所不能!这个主意是她想出来,她一定能有办法就自己!何氏心中安慰着自己,泪眼婆娑祈求地望着柳云熙。 柳云熙来到何氏面前,给何氏磕了一个响头,面无表情道:“云熙感谢娘亲的养育之恩。但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实在让我感到羞耻!也给我们整个家族蒙羞!如果我再为你求情,就实在对不起爹爹和奶奶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认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做母亲,还请何夫人好自为之!” 她的熙儿喊她什么?何夫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心如冷石 “不……女儿你别走!”何氏匍匐在地上苦苦求饶。 乔婆子也震惊地望着柳云熙,她怎么也想不到二小姐会如此绝情狠毒。 柳世诚和老夫人的脸色,却因柳云熙的一番话缓和了许多。二女儿总算是个识大体的,不和她那下贱母亲一样。 “剩下的事情还请爹爹,奶奶处置,熙儿先回避了!”柳云熙一脸诡异的平静,不管何氏撕心裂肺的呼唤,直接往门口走去。 经过柳云锦身边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凝视了一眼,剑影刀光,好似有无数深缠。 她用极低的声音在柳云锦身边,轻语道:“别以为你赢了!柳云锦,这只是开始而已!你狠,我会比你更狠!” “‘好’妹妹,我会拭目以待的!”柳云锦挑眉,目光咄咄。 柳云熙出了房门后,老夫人转着手中佛珠,眉目冰冷道:“把乔婆子拉下去杖毙,何氏……就先关入柴房中,等这件丑事通知了何家后,就沉塘吧!” 乔婆子连哭带嚎,惨叫连连。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何氏看着被人拖拽出去的心腹乔婆子,将阴冷扭曲的目光落在柳云锦的身上,暴突的眼睛盛满深不见底的怨恨,“贱人!当初我就该把你溺死在粪池里!你陷害我,我变成厉鬼之后,会来要了你的贱命!熙儿……哈哈,我的女儿她是特别的!你就算弄死我,她也会帮我报仇!等到我的女儿成了四王妃,你们这些贱人都会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开恩。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会后悔没有善待我们母女两个!” 何氏吐出一口血来,一双鬼魅凄冷的眼睛往上翻着。嘴里颠三倒四的话,让老夫人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柳云锦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原来柳云熙已经和慕容阁勾搭上了,难怪何氏这蠢妇死之前还能有恃无恐。 “夫人还是安心去柴房里思过吧!二妹现在已成了庶女,又是皇上亲自下旨,再想要当上四殿下的妃子恐怕要费一番心思呢!谁不知道皇太后最在乎贵族小姐的品行。”柳云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何氏所有的幻想。 老太太也觉得何氏是吓疯了,直接对身后几个高大的婆子道:“堵上她的嘴,把她关进柴房里去!” 望着苦苦挣扎,满脸悲愤的何氏,柳云锦唇边的弧度又凛冽了几分。 回到墨玉轩之后,桃儿把厨房里热好的点心端了上来。 一叠金丝芙蓉糕看着极是可口,但是环珠和文嬷嬷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美人榻上靠着的小姐都有些懒洋洋的,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几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桃儿好奇地瞧着她们,忍不住拿了一只芙蓉糕先吃了起来。 环珠率先开了口,眸中还蒙着一层忧虑:“小姐,青儿那丫鬟要不要处置掉?免得到时候她被人威胁,留下祸患!” 若非柳云锦带来了青儿,今儿恐怕还不能顺利地治了何氏的罪。 说什么偷情,野种那都是假的。小姐知道青儿心中怨恨何氏,所以说动了她做假证。 这顶莫须有的绿帽子压下来,柳世诚必定勃然大怒,会要了何氏的命。 柳云锦摇了摇头,“留下她!这丫头小肚鸡肠,却也是聪明的,不会那么快就被人要挟住。若是她死于非命,反会叫人怀疑到我们身上。至于何氏,她必须死!老夫人,柳世诚容不下她。就连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也希望她这个丢人的母亲早点死。” 身侧的文嬷嬷给柳云锦端上一杯热茶,看向柳云锦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若不是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竟布下了这么一个精密的杀局。 “苍狼!”她轻唤了一声。 屋中陡然多出了一道人影,本在吃芙蓉糕的桃儿,看见他之后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苍狼都没有注意,但被柳云锦看在了眼中。 眉黛皱了皱,她想不到桃儿看上的人竟是苍狼,君颐身边的杀手。 苍狼头也不抬地跪在柳云锦的面前,等待她的指示。 “把这件玉如意送给周太医,虽说他是君颐的人,也该有赏有罚不是?难为他有心配合,不为我二妹的‘美人计’所惑!”驭人和驭马是一个道理,若听话就给个甜枣子,若不听话就狠狠抽上一鞭子。别人忠心为你,看中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看中了你能给他带来的利益,所以才有“树倒猴孙散”这句话。 苍狼眼中光芒微亮,他本想说不用大小姐破费,等王爷回来自会赏罚。能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忠心耿耿,千锤百炼。 那些两面三刀的玩意,早被王爷送去喂狗吃了。但王爷说了,他一切都得听大小姐吩咐,大小姐说赏给周太医,那就是周太医的福气。 苍狼捧着玉如意出了墨玉轩,桃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眼神。 柳云锦揉了揉太阳穴,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桃儿。跟在君颐身边的人,手中无一不沾鲜血,个个都是刀尖上活命。欠下的人命债更是数不过来,君颐能继续风光下去还好,若是哪天倒台,这些人不是殉主,就是被绞杀,没一个能活得长久。 想了想,柳云锦暗叹一声。她知道君颐将来的结局,都不能管住自己的心,又有什么资格去劝桃儿。 罢了,一切听天命,尽人事。 …… 夜黑风冷,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柴房门口,手中提着一盏防风灯。 不知跟守门的嬷嬷说了什么,嬷嬷开了柴房的门让她进去。 躺在干草中的何氏感到亮光之后,睁开了眼睛。穿着白色披风的人影,掀开了连帽,露出一张清美冰冷的面容。 “云熙!我的宝贝女儿!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何氏赶紧坐起了身子,满脸惊喜道。 柳云熙把防风灯放在干柴火上,冰冷美丽的脸没有一丝生气,杏眸疏离无情地望着何氏,“娘亲,对不住了!你先走一步吧!等我以后坐上了女皇的位置,会重迁你尸骨,给你加盖陵墓。” “女儿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感受到柳云熙身上冰冷的寒气,何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娘亲,你不是最爱我吗?也想我嫁入皇家吧!可有你这样的母亲,就是我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只有你死了,柳世诚和奶奶才不会迁怒于我。”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到了何氏的面前,“喝下去,等你死后,我会向父亲奶奶求情,让她们宽恕你犯下的错。你在地府里也不用等太久,很快我就能当上王妃,到时候割下柳云锦那贱人的头颅,我会亲自送到你的坟前。” “不!女儿我还不想死!”作为母亲,她竟跪在自己女儿面前,痛哭流涕地抓着她的鞋子。 柳云熙一脸冷漠鄙夷地望着地上如同贱狗一般的何氏。 狠狠踹了她一脚,厉声道:“你想把其他人都引来,毁掉我的未来前程吗?反正你这蠢妇也没什么用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用一条贱命来当我的踏脚石。” 说完,柳云熙瞳孔缩紧,泛起鬼魅的冷厉。 揪着何氏的头发,死命扒开她的嘴,把瓶中的毒药都灌了进去。 何氏不停挣扎,泪流满面。嘴里呛出黑色的液体,流得满襟都是,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大半瓶毒药入腹,何氏挣扎的力气小了。满心痛苦幽怨地望着柳云熙,断断续续哭着,“女儿,你怎么忍心……我是你娘亲,我辛辛苦苦养你成人……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看着倒在干草中痛得满地打滚的何氏,柳云熙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我不是你的女儿,当年你女儿掉进河里早就淹死了。要不是我借尸还魂,你能风光这么久?呵呵,做人就该懂得知足,我让你享受了这么多年掌家主母的风光,也是仁至义尽了。你上了黄泉路也不要怨恨我,要怨恨就恨自己不中用。” 剧痛痉挛之后,何氏安静了下来,躺在干草之中再也一动不动。 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到死都带着惊愕与怨恨。不知在惊愕什么,也不知在怨恨谁…… 确定何氏断气之后,柳云熙提起防风灯,面无波澜地出了柴房。 夜风呼呼吹着,还有奇怪的夜鸟在嘶鸣。这个晚上,总有些不太平。 苍狼扛着一只巨大又奢华的镶金木桶在夜幕中走着。上头巨大,下面细长的影子投在路上,如同大头妖怪一般,说不出的怪异怕人。 桃儿迷迷糊糊的起来如厕,一开门就对上背着奢华木桶的苍狼,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苍狼一只手扶住木桶,一手捂住了桃儿的小嘴,压着声音哄道:“别怕也别叫,是我!” 他低沉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风过竹林。然并没有什么用处,桃儿胆子小,到现在还魂不附体,眼泪跟决堤一般淌个不停。 背上的巨型木桶快把他压死了,一时找不到地方放下。身边的小丫头眼泪把他手心都打湿了,怎么哄劝都没有用。 第一百八十二章:举办丧事(一) “乖,乖别怕,我是人,不是鬼!来抬头看着我……”他的声音真是温柔了不能再温柔,就差把她像小婴儿一样抱在怀里摇一摇了。 他杀人有经验,哄人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小桃儿透过水雾朦胧的泪光,葡萄般的大眼睛无辜埋怨地望着他。 苍狼突然发现大小姐身边的小丫鬟,哭得时候很可爱,像是可怜兮兮受委屈的小老鼠。让他很想捏一捏她胖嘟嘟的脸颊。 自从文嬷嬷来了墨玉轩之后,下午茶点格外好吃,她一不留神就胖了许多。 “不许哭了!”见她乖乖点头,苍狼才移开了手。 桃儿眼睛晶亮地盯着他,这种眼神与盯着文嬷嬷做出的芙蓉糕,是如出一辙。他的手指长长的,还有薄茧,蒙在她嘴巴上的时候,似乎有竹叶的味道,总之很好闻。 “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大小姐身边守护时,就发现这个小丫鬟一是没什么作用,二是很好吃。大小姐吃的点心还没她吃得多。 “我叫桃儿,”她小声地嗫嚅道,眼泪汪汪的还不忘害羞一笑。 “小桃儿,你是不是饿了?”他想着把木桶放下之后,再去厨房里给她找点东西吃,也算赔罪。 桃儿摇摇头,依旧睁着无辜朦胧的大眼睛望着他,好似怎么都望不够。 苍狼的脸色变了变,小胖子难道是想吃他? 见他往后退了一步,桃儿失望地垂下眼睫毛,把手指头绞来绞去地委屈道:“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苍狼的脸色变得更厉害了,小胖子,我何曾记得过你啊! “之前你还在我身上乱摸来着,就几个月之前,连着乱摸了好几个晚上。你一摸完,我就睡着了。”桃儿嘟着小嘴,提醒他“美好”的往事。 苍狼直接被身上的木桶压在了地上,心里哀叫,小胖妞那不是摸,他只是在点她的睡穴,免得她们醒来撞见主上给大小姐传授内力。 他该说些什么!谁来教教他! “那你摸我,是不是喜欢我?”桃儿向来肚中藏不住话,想什么就说什么。一双大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像是夜空中浮起的无数星辰。 对上这双干净清澈的眼睛,苍狼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他不是不近女色,他们过着拭刀舔血的生活,不知死期,不知所葬。所以每一次完成任务之后,都回去飘香院醉生梦死。 而这双如星空般干净的眼睛,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哪怕是艳华无双的大小姐,都不如她这般明亮干净,一眼就能看清她满满的爱慕。 “我……”他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能成家立业,哪有资格去回答喜欢与不喜欢。 苍狼移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眼睛之中只有杀戮与黑暗,与她的是天朗之别。他们两人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是不喜欢吗?那你为什么要摸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滚滚落下。 看小胖子哭得这么伤心,他的心情竟也失落起来。 “小桃儿别哭了……我‘摸’你,是因为看你可爱。”这是他说过的最奇怪的一句话。 “真的?”一句话,就又让她有了笑容,小胖丫头还真是好骗。 “嗯!”他别开眼睛,轻轻地答了一句,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柳云锦从阴影中走出,看着一手抓着木桶,一手捏着桃儿脸颊的苍狼,神色奇怪道:“你们在干嘛?” 桃儿吓了一跳,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无措地望着柳云锦。 “属下是奉命换浴桶的,”苍狼镇定下来答道。 “是王爷的意思?”柳云锦挑了挑眉头,大妖孽这么急着要换浴桶,就没安好心! “是!” 柳云锦望着眼前如鞘中刀刃的少年,轻声冷笑起来,“那调戏我的丫鬟,也是王爷的意思?” 他能成为一个好刺客,却并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夫君。前世,桃儿因为她下场凄惨,今生,她一定要补偿桃儿幸福。而跟苍狼在一起,她未必会幸福。 苍狼还没有开口,桃儿就小声为他辩解道:“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要你说话了吗?”她一向对桃儿极好,这一次,却是毫不留情地冰冷呵斥。桃儿从没见过小姐这样,顿时吓得缩了缩身子。 苍狼看着瑟缩的桃儿,眼中划过不忍,当即跪下,“大小姐,是苍狼一时色欲熏心,要打要罚,都是属下一人的错!” 柳云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幽冷锐利,仿佛是无形的刀锋,能割开一切虚伪不实。 苍狼这才发现,大小姐的眼神与主上一样,任何人在他们面前都无处隐藏。 “苍狼,我只说一句话,你仔细听着。如果你看不清自己的心,就不要招惹别人!你若是做不到,明日就滚回君颐身边去,别再我的眼前出现。”她只是淡漠开了口,空气中却是寒气四溢。 苍狼一惊,想不到大小姐的内力已经修炼到了如此地步,能够聚气于外。 “是!”苍狼放好浴桶之后,就消失在夜幕里。 桃儿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成串落下,结结巴巴喊她,“小姐……桃儿知错了!” 她伸手扶起跪下的桃儿,叹了一口气,“我今日如此对你,也是为了你好。要让他看清自己的真心,也要让你看清他的为人。若是一个男人连担当都没有,你倾心于他也是自讨苦吃。他若真心喜欢你,所有的顾忌也都不是顾忌……” 桃儿只点点头,知道小姐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她好。 看她满脸泪痕,柳云锦柔声道:“好好洗一把脸,早点休息吧!两情若是长久,也不急于朝暮。” 这一件事,天一亮也算是过去了。 桃儿的眼睛又红又肿,用冷水敷了好久,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一直不好意思来小姐的面前伺候。 柳云锦也没多问,有些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代替不了她,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身边梳发的人也由桃儿换成了文嬷嬷,发髻刚说好,刑嬷嬷就进来行礼道:“大小姐,听院中的下人说,昨晚何氏喝药自尽了。” 听到“自尽”这个词,柳云锦唇边有了笑意,“何氏最惜命不过,哪里肯死。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柳云熙给了不少打点的钱,才让守门的婆子传出这样的话来。不管是自尽,还是被逼喝了毒药,总之死了就好。” 前世,她在何氏母女两个人的手上受了不少羞辱。柳云熙入宫为妃之后,何氏一族更是扶摇直上,成为安泰城中新贵。何氏也被加封一品夫人,出入都是前呼后拥,香车宝马。 比之今生的蒙羞而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换了一袭洁白的素衣,发髻间别着一支刚开的白玉兰,柳云锦领着环珠,环玉去了大堂。 第一百八十三章:举办丧事(二) 得知何氏自尽之后,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死法,对谁都好!省得她还要通知何家,把这件丑闻宣扬出去。 柳世诚的脸色却是沉重的,他望着被蒙上白布的何氏尸首,两只手都捏得紧紧的。心中无边愤怒又夹着无边失落。 何氏的尸首已装进了棺材里,府里内外都挂上了白布。 柳云熙伏在棺材面前,期期艾艾哭得好不伤心,“娘亲,你怎么舍得丢下云熙一个!以后云熙无依无靠,该如何是好!” 何家的人知道何氏是红杏出墙后畏罪自尽,都没一个人愿意过来哭丧。 大堂之中只有那么三两个人守着。 老夫人瞧着柳云熙哭得不胜悲戚,也动了恻隐之心,劝慰道:“好孩子别哭了,她是罪有因得!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以后奶奶帮你看个好人家,你好好生活便是。” “可是……”柳云熙迟疑又伤心道,“万一以后夫家知道我的母亲曾经偷人还自尽了,拿这来羞辱我,我该怎么办?奶奶,云熙的命好苦!” “放心!以后有我们柳家给你撑腰,这件事,我会命人封口,再不提半个字。好丫头,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的前程未来。”老夫人轻拍着柳云熙耸动的后背,安慰道。 柳云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柳云熙伏在老夫人怀中,哭得好是伤心绝望。 她只淡漠地看了一眼,也不打扰柳云熙演戏,在何氏的棺材面前跪了跪,给何氏上了一炷香。 望着棺材上写的“奠”字,柳云锦在心中蓦然开口,何氏你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你的“好”女儿的目地已经达到。老夫人愿意帮她压下这件事,还答应帮她找个好婆家,嫁给四皇子是不可能,但嫁给寒门良家做妻还是有可能的。你们母女两个千算万算,帮我谋划好的婚事前程,却不想落到了自己身上,这就是俗称的“报应”吧! 有穿堂的风吹过,吹得白色布幡扬起,又重重打在灵堂墙上,宛若不甘灵魂的苦苦挣扎。 柳云锦刚起身,正巧月荷进来给何氏上香。 灵堂中满目悲怆,月荷眼中却是笑意满满,昨日本以为是她死期,却不想她死里逃生,反倒是何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也要感谢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月荷看了一眼痛哭不已的柳云熙,眼中笑意更浓了,以后柳家后院就将是她们的天下。 几天丧事过后,何氏下葬了。府中的一切照旧如常。 唯一特别的是,因为何翠珠偷人不洁,又畏罪自尽,柳家宗谱上划去了她的名字。 何氏一死,何家彻底跟柳家断了往来。 往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嫡女柳云熙,不仅沦为了庶女,还失去了母家支撑,只能靠老夫人的一点怜悯在府中度日。 …… “小姐,有你的信笺!”环玉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封白底暗花的信封。 正在用午膳的柳云锦,脸上也划过惊讶的神色,拿过手绢擦了擦嘴角。她甚少与府外的人交流,谁会给她写信?难道是君颐? 想到他的名字,柳云锦的眼瞳里都有了光亮。 在一旁布菜候着的文嬷嬷瞧见大小姐脸上的表情后,忍不住浅笑起来。大小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能嫁给南陵王做妃,也算是一件喜事,总好过嫁入名门望族做妾室。 回了内屋之后,柳云锦拆开了信封,一股淡雅香气袭来,并非君颐爱用的寒香气息。 看着信封上方正的楷字,柳云锦的脸上难掩失望。不是他的信……他远在边塞带兵打战,哪会有闲工夫给她写信,是她想太多。 再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三皇子慕容玉又来邀她一同出游赏灯。她留在府中也无其他事情,出去转转散散心也好。还可以选在上元节跟三皇子说清楚。 只是不知道大妖孽得知后会不会吃醋?遇上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男人,她只能处处谨慎细微,跟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都要战战兢兢的。 她还没出嫁呢!怎么心虚得像是红杏出墙一样? 刚把信笺处理掉,文嬷嬷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柳云澈。文嬷嬷看着她,一脸的歉意,三少爷拦不住,就要往里面闯。 空气中隐隐还有烧焦的气味,文嬷嬷猜出大小姐应该已经把信处理掉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三少爷撞见些不该看的。 “姐姐,你都推脱好几次了!你那师傅到底何时云游回来?”柳云澈来到她的面前坐下,看见旁边的黄金榻呆了呆,“姐姐,天上是掉金子了吗?竟让你捡着这么多,打造了一个睡榻!”这也太豪气了吧!简直是钱多得花不掉。 柳云锦嘴角扯了扯,给文嬷嬷递了个眼神。文嬷嬷转身退出了内屋,关上了房门,去给三少爷准备些点心茶水。 柳云澈俊朗的面容上剑眉微蹙,“姐姐,好几日都不来陪我练功,我在兰亭阁里都快闷出病了!好不容易能上战场,结果何氏死了,奶奶非让我留在府里守孝一年。” 看着最近养得不错,越发俊俏的柳云澈,柳云锦一弯嘴唇,笑得怡人,“难道留在府中还比不上回边塞吃苦?奶奶她年纪大了,想着身边有小辈陪伴,你也体谅些。再说一句,何氏怎么也算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她新丧,你若不守孝,难免朝中有人会弹劾你罔顾伦常。” “我可没把她当成母亲过!”柳云澈极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我跟庄稼地里的秧苗一样,都是靠天长的!” 陈姨娘给予他性命,却没抚养过他。 何氏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却没正眼待过他。 他打小被送入军营,吃苦磨练,多次险中求生,可不是靠天养吗? 柳云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这话,也只能在我这说说!” 说话间,文嬷嬷端着托盘进来,把沏的茶和点心都放在了柳云澈的面前。 望着小碟中精致的糕点,柳云澈笑道:“姐姐这儿人才济济,连添茶做点心的下人都是皇宫中的一等女官。要说教姐姐武功的人,怕是当朝的南陵王都有可能,难怪一直藏着掖着,舍不得让我见。” 听到南陵王这三个字,柳云锦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神色微微的不自然,“弟弟说笑了,我师父只是一般人而已,弟弟想见,明日我就让他去你院中。” “一言为定!姐姐不许反悔!”柳云澈满脸喜悦。 “这是自然……” 第一百八十四章:上元节相邀 柳云澈离开之后,柳云锦唤道:“苍狼,明天你就去教三少爷武功,省得他天天闲着无趣。” 苍狼跪下,脸色有些为难,“主上有命令,让我一直守在小姐的身边,不让小姐出现半点差池。” 柳云锦摩挲着茶盏,淡淡道:“我现在的武功足以自保,你留在我的身边也无太多用处。免得云澈起疑,你就去教他武功。云澈是个可塑之才,留在柳府的一年时间,不能让他荒废了。等云澈与你亲近之后,再把他拉入君颐的帐下,日后说不定能帮助你们的主上大人。” “小姐……”苍狼脸上划过惊讶的表情,他不知大小姐竟有如此打算。 柳云澈才十七岁就已成为四品骁骑统帅,可谓是前途无量,日后如果能成为骁骑将军,镇守边疆,对他们的主子而言确实大有用处。 要知东陵朝中君颐虽是一手遮天,但手握兵权的开国老将仍对慕容皇室忠心耿耿。若想谋反,也非易事。 “攻取者先兵权。手若无兵,天下难立。”柳云锦轻抿了一口清茶,眸中光影幽幽。 苍狼震惊之余,跪下道:“属下谨遵小姐之命。”主上看中的人果然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 几天一过就是上元节了。 三皇子送来的信上说,天黑之后约她在良辰湖边长桥上相见。 上元节天黑之后才有意思,百种花灯挂满街头,琳琅满目,华灯千里,宛若人间银河,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换了一件金丝绣鸾的锦裙,头戴一副赤金玛瑙的流苏头面,柳云锦就带着环珠,环玉两个人出门。 环珠,环玉很早就入了皇宫,没有见过宫外的上元节是如何热闹繁华,知道小姐上元节晚上要出门,一再央求着把她们带上。 柳云锦哪里会不答应,天黑之后,就带着两个小丫头一同往柳府门外走去。 正巧遇见了柳云熙,柳云熙也是经过精心打扮,一件并花的水袖蓝裙,一支碧玉兰花的簪子,相互映衬,宛若清美无辜的仙子。 柳云锦只想着不要让三皇子久等,直接带人从柳云熙的身侧走过。 柳云熙咬了咬牙,杏眸中透出寒光,小贱人竟敢这么熟视无睹地对她! “姐姐,这是要出门赏灯吗?看着姐姐这一身华丽装扮,不会是去见情郎吧?要不把妹妹也带上,也好瞧瞧姐姐的情郎是谁。”柳云熙阴阳怪气道,意思在说她跟男人有染。 柳云锦停下脚步,这才看了脸色不善的柳云熙一眼。 环玉出言反击道:“二小姐好歹也曾是府中的嫡女小姐,受过主母,嬷嬷的训导,也该注意言辞才是!” 柳云熙横了她一眼,尖利道:“我在跟你们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下人插嘴的余地!” 有些人,你不想搭理她,她却不肯安生,非要把脸凑上来给你打。 “何氏才死,头七还没过,妹妹还有心思出去赏灯游玩?我想起头七之前,亡魂会回到生前旧地看看,妹妹一直是何氏的牵挂。何氏死得极惨,想必有很多的冤屈要向妹妹诉说,妹妹可要小心点,别被厉鬼拉进地府偿命。我们离二小姐远一些,省得沾上晦气。”柳云锦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去看柳云熙暗恨又害怕的神情,直接领着环珠,环玉两个人上了马车。 柳云锦的马车走远之后,柳府门口就剩下柳云熙一个。风一吹带着几分寒气,看着周围黑影森森,柳云熙也没了赏灯的心情,脸色难看地领着芳儿又回了暖香阁。 下了马车,柳云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良辰湖边每一棵树上都系着一盏彩灯,将整个湖面照得光芒四射,平静的湖面不时腾起粼粼细波,宛若一面流光溢彩的铜镜,美得叫人流连。 身后的环珠,环玉也张大了小嘴,不知要去观赏树上红色的彩灯好,还是去看波光粼粼的湖景好。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已经走了过来,恭敬问道:“您就是柳家大小姐吧?” 柳云锦点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湖边已经明白三皇子不想别人打扰,让身边的侍卫守在湖边,不让其他任何平民靠近。 湖景虽美,却空荡寂寥,失了上元节该有的热闹喜悦。 侍卫领着她们往湖心的凉亭走去,“小姐,我们三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小的伺候殿下这么久,小姐可是唯一一个让殿下愿意等候的人。” 环珠,环玉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惊讶。原来三皇子也喜欢大小姐,这下要热闹了!三皇子要跟南陵王爷争心上人。 听了侍卫的话,柳云锦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就再无其他反应。 侍卫有些失望,能被三殿下看中也是她的福气,这个柳府小姐,怎的不害羞喜悦呢?像她这样身份的庶女小姐,知道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早就该打赏他才是。 靠近湖心亭的时候,侍卫停住了脚步。柳云锦做了一个手势,环珠,环玉也停下步子,远远候着。 亭中的慕容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了身子,看见娇艳更甚从前的柳云锦,温雅如玉的面容上浮出一抹迷人的浅笑,“我以为你不会来呢!幸好,你还是来了,没有让我站在这等上一个晚上。” “殿下已经写信相约,臣女当然会守约而来,”她虽是笑的,但唇边的笑容疏离平淡。 慕容玉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伸手扶着凉亭栏杆道:“云锦,我希望我的心意,你能懂,也能接受。”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揉碎在醉人晚风中,一吹就散了。 “殿下……”她微微抬首望向慕容玉醉人却又夹着一丝伤心的眸子,柔声道,“情字由心,不由人。殿下拳拳心意,臣女明白却不能接受,因为臣女心中已有所爱。殿下高贵俊雅,一定能找到真正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 “如果,我非说命中注定的人是你呢?”慕容玉俊雅温和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份认真,甚至说是逼迫的颜色。 面前的少女勾了勾嘴唇,眼中琉璃般的光彩,锋芒毕露,“殿下应该听过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着她眼底波澜的流光,慕容玉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她的温婉,她的谦逊都是假象,真正的她像是一朵艳丽之极的蔷薇花,只对心爱之人倾吐芳香,其余的人只能碰上她尖锐无情的利刺。 慕容玉盯着她,漆黑的瞳仁中透着无奈伤怀,“哈哈,好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真羡慕能得到你心的那个人。就算我去求皇太后为我们指婚,也最多能得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亦或者,连你的人都得不到。你的决绝专情,让我欣赏又嫉妒。” 他伸出指尖,轻轻拂过柳云锦的一缕发丝,如玉的俊颜浮着一丝迷惘,一丝痴迷,“若我能得你全心全意,此生再无遗憾……” 柳云锦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前世求不得所爱的自己,叹息道:“月尚有圆缺,更何况人事……与其追求得不到的,不如握紧手中有的。殿下是天之骄子,何必困于儿女情长,展开手脚,做一番大事,才不枉人世一遭。” 慕容玉轻轻颔首,湖边灯影勾勒出他柔和俊雅的侧颜,脸颊边的梨涡轻绽,宛若梨花盛开,“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们无缘不能相守,却还能成为知己朋友。我很快就要去边塞抗敌,生死未知,这可能是我命中最后一个上元节,你可愿陪我一起度过?只以知己朋友的身份,也算是为我送行。” “殿下人中龙凤,不必如此担忧……臣女愿意相陪。”她忍不住道。前世之中,慕容玉死在慕容阁篡位之后,现在还远不是他丧命的时候。 “我相信你的话,你比任何人都合我心意。真希望今天的夜晚漫长没有尽头,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本来靠在栏杆边的慕容玉,起身来到她的身边,目光中夹着爱慕与感伤,两种奇异的情谊融合成一盅醉人的美酒,看一眼就会叫人沉醉不醒。 柳云锦只看了他深邃的眸子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男人的精华不仅在下半身,还藏在一对招子里面。 两个人并肩走在湖心亭通往岸边铺设的木板上,静默无言。环玉,环珠,还有慕容玉的侍卫都远远地跟在后面。 忽然一粒石子夹着凌厉的罡风向慕容玉的太阳穴射来,极致的快,极致的狠,几乎能射穿慕容玉的脑袋。 柳云锦的眼瞳微凛,为了不暴露出自己会武功,她假装脚扭撞在了慕容玉的身上,她在手心上注入了几分内力,重重地把慕容玉推到在了地上,躲过了这一劫。 然人算不如天算,石子划过一道弧线,打在了她的脚踝上。 剧痛传来,她咬了咬嘴唇,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骨头断了。 看着怀中少女微微发白的脸色,慕容玉眼中盛满了心疼急切,“你伤着哪了?” 身后跟着的环珠,环玉,还有侍卫也都赶了上来。 柳云锦忍着痛楚,垂下颤抖的羽睫,道:“臣女的脚扭了,恐怕今晚不能陪殿下赏灯了……” “本王刚走几天,你就陪慕容玉这丑货赏灯了!要是本王几个月后回来,你是不是要嫁给他做三王妃了?小丫头,几天没折腾你,皮痒了是不是?”冷而高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万丈冰川碎裂开的声响。 “君颐……”她迅速地抬起头,甚至忘了脚上的钻心的疼痛,起身就要抱他。 第一百八十五章:给你摘星星 刚起身,脚上剧痛再次袭来,她又要摔倒之前,被人卷进了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闻着他满身熟悉的寒香气息,夹着仆仆的烟尘味道,她满心安宁,忍不住又往他怀抱深处钻了钻。 “你怎么回来了?仗打完了吗?我……我好想你!”她忍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藏了许久的真心话。 这一场仗两个月之后才能停,他身上的铠甲还没有换,甚至连一头飘逸的雪色长发都没时间梳理,可见他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从边塞赶回国都,只为了陪她过上元节…… 想到这,她心尖颤了又颤,顾不得脚上疼痛,紧紧搂着他的腰,一幅要缠在他身上死都不肯放手的架势。 看见怀中的小人儿这么粘他,又这么想他的样子,君颐这张冰冷无情的脸,总算好看了一点。 “小丫头把脚给我看看!”他又气又心疼道,想着小丫头居然扑过去救慕容玉,真想把她从怀中扔出去。 看着他近乎完美,如同冰雕的容颜,柳云锦忽然道:“君颐你刚刚想杀了慕容玉?他可是当朝三皇子!” 这罪名担下来,太后哪能放过他。 君颐半跪下身子,用脚把不相干的人踹开,清理出一块地方,才把她放下。 柳云锦这才发现,身边所有的人在一瞬之间全被君颐放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估计是被点了睡穴。 脱下她的鞋袜,看着她肿起的脚踝,君颐的面容又冷了几度,异瞳中流泻出睥睨的杀戮之气,“杀了他又如何?敢觊觎本王东西的人都得死!怎么,你心疼了?” “不心疼,”她诚实地摇了摇头,轻抚他微微有些晒黑的容颜,“我只是心疼你,不想你背负太多……” 倾国容颜上,纤长如同鸦羽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落下的淡淡阴影遮住他眼底的异色。 天下之人无不憎他,惧他,敬他,畏他……唯有她一人,怜他。 十几年前他亲手拔了自己的软肋,结束了永生难忘的梦魇。那一年,大雪封山,他浑身是血从无人的雪山腹地走出,手中握着的是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 从雪山出来之后,他入了朝堂,聚集力量,玩弄权术,开疆拓土,到如今的权掌天下。 画中仙人,譬如朝雪,世人皆为他的皮相迷惑。却不知他体内养着几十种毒蛊,它们相生相克,每到圆月十五就会苏醒发作,痛不欲生。人人钦羡的雪色长发,琥珀色异瞳,并不是天生存在,而是因为体内无人可解的蛊毒。 与卿初相遇,如逢故人归。 岁月昭昭,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杀了雪山老人,夺了慕容氏天下,祭奠君家冤魂。踏着累累尸骨,他强大到只能仰望,直到遇见怀中的人儿,才发现原来拔去的软肋,也能再长回来。 “冷月,药!”君颐微微侧过脸,对着身后虚无的空气命令道。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惊讶,但柳云锦知道,君颐的身边无时无刻都有人在保护他,等待他的命令。 话音刚消失在晚风中,一道黑色的人影,已经无声出现在君颐的身侧,仿佛是黑夜中生出的妖物。 从怀中掏出药瓶和绷带,恭敬地递到君颐的面前。 “上药的时候会有点疼,你忍者些……”他扶着柳云锦靠在自己的怀中,拨开瓶塞后,将淡绿色的药汁倒在她高肿的脚踝上。 微凉的药汁碰到皮肤之后顿时刺痛起来,如同火烧,又如同无数针在刺。 她深吸了一口凉气,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将目光移到了冷月的身上。 修长的身形上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的铠甲夜行衣,腰间弯月刀上犹粘着干涸的暗红血迹,宛若黑夜中捕食者血腥的獠牙。 看着她拧眉的小脸,冷月狭长的眸子中透出同情又嫉妒的目光。 大小姐真是胆大,成了主上的女人,还敢跟其他男人夜游赏灯。不怕被主上废去手筋脚筋,锁住地宫里? 啧啧,主上就是太心软!女人不能惯!狠狠欺负一顿,就乖了。 想当年,他被主上打得断了三根肋骨,主上都没多看他一眼。做女人就是好啊!不过是一点骨裂,主上就恨不能以身代之。下辈子,他也要做女人,哼! 瞧着冷月脸上变化的表情,她想起和冷月第一次相遇的场景,自己差点丧命在他的弯月镰刀下,他上的气息比苍狼更嗜血无情,让她感觉极不舒服。 但不得不说,黑衣之下冷月的面容极具蛊惑邪魅之美,三途河边开出的血腥彼岸花都不及他的妖冶。与君颐的高贵清华,皓月之美相较,是两种极端。 “看够了吗?”君颐咬了咬她的耳尖,声音微冷道。 她看什么了?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包扎好了,除了火辣辣的感觉,几乎不痛。 “冷月的脸好看?”君颐盯了她一眼,唇角的弧线优美而危险,“要不我割下,给你做扇子可好?” “不,不好看!”她赶紧道,同情地瞥了一眼冷月。 心中满是无奈,大爷你连自己手下的醋都吃?这么小心眼,也不怕淹死在醋缸里…… 君颐轻哼一声,对冷月没好气道:“还不快滚去准备!下次再在小丫头的面前乱晃,我就把你的脸割下来,换一张麻子的人皮面具给你贴上。” 冷月哆嗦几下之后,一阵风地消失了。 君颐站起身子,同时抱起了她,如弹丸一般,几个轻跃,远远地离开了良辰湖畔。 安泰城中的喧哗人流,璀璨华灯,渐渐展露在眼前。 “君颐,我们要去哪?”自从坦诚心意之后,她对他的称呼也从“王爷”变成了“君颐”。天下之中敢如此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唤他名字的,只有她一个。 “给你去摘星星……”他看了看怀中呆呆发愣的小东西,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摘星星……她不是在做梦吧?这样解释就能解释通了,难怪会在安泰城中看见远在边塞的君颐,还能听到他说这么不切实际又有些幼稚的“小情话”。 这个梦真美好。她想一直睡在梦中,不要醒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她人在哪 柳云锦靠在他的怀中,望着星罗棋布的夜空,露出怅然又满足的表情,喃喃道:“阿颐,让我把这个美梦一直延续下去好不好?别让任何人把我叫醒。” 在这个梦中,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过去未来,只有他一人。 他停在皇宫的九龙之巅上,脚踩着九龙盘云柱。头顶是浩瀚苍穹,脚下是喧嚣人世,而他们仿佛停留在时空禁止的,岁月尽头。 浮云过月,清冷皎洁的月色点亮他的雪色长发,勾勒出他近乎完美面容上的每一处。这双琉璃般清冷的瞳中,映出泠泠月色,也映出她唯一一人的身影。 “阿颐……”她轻轻唤他,声音轻颤微醺。怀中的小手抱紧了他的腰,力道之大,让他都有些感到疼痛。 他如此的清冷高贵,完美莫测,就像是月宫中走出的仙人。若是她放了手,他会不会就此回到天上,再不肯踏入肮脏繁杂的红尘。 “乖,再唤一声!”他柔声轻语,呢喃之声如寒玉碰撞。 “阿颐,我想就此终了一生,死在你的怀中,”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晶亮的凤眸中水雾迷蒙。 太美的夜,太美的月光。她想尽其一生,只葬在这个晚上。 未来太过漫长坎坷,她重生一世也只能窥探到极少的天机。万一,他归来时身边有了南诏国公主,她该如何装作不痛不觉地继续活下去。 “不许这么想!”雪发垂落,他咬了咬怀中小丫头白嫩的小脸,直到咬出了两排牙印,才冷哼道,“自私的小东西,本王这么美,不知有多少怀春姑娘想死在本王怀里,让你美滋滋地闭眼。那我呢?你徒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倒也舍得!” “不舍得呢!只是,我没信心陪你一直走下去!”感觉到大妖孽心情不美丽之后,柳云锦把带着牙印的小脸在他胸口前蹭了又蹭。 心中的不悦就在她小意安抚下,都被抹平了,又在她小脸上咬了另一排牙印,瞧着对称了之后,才缓缓道:“以后这些话不许说了。我身上背负的血债,用不着你偿。哪怕我被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也会安排好你一世无忧。” “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凄厉害怕,伸手点在了君颐的薄唇上,“我不会让你出事!绝对不会!” 君颐垂眼望着怀中小东西眼中深深的忧虑之后,安抚道:“今宵有酒今宵醉,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刀尖舞,何曾害怕过?若非有了你,生死于我并无不同。那些大猫小猫,想要我的命,并非易事。小丫头,你乖乖给我生一堆孩子出来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不用你担心。” 柳云锦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时间越来越快了,她要用尽一切办法改变君颐的未来。 看着柳云锦的脚踝,君颐考虑道:“只做包扎还不够,喝上两副祛瘀生骨的药才能好得彻底。” 她知道君颐一向心细如尘,用在朝堂上叫人闻风丧胆,无处可躲。用在她的身上,就如四月暖阳照下,每一处都泛着暖意。 不等小丫头说不,他就从九龙盘云柱上纵身轻跃而下,极稳地落在了地上,抱着怀中的人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不少路人都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瞧瞧,人家相公多美!不是东陵人吗?居然长了一头雪白的长发,真好看!” “听说朝中南陵王也是一头雪发!不会是南陵王吧?” “怎么可能!人家王爷高贵冰冷的很,听说快三十岁了,还没娶妻,府中一个妾室都没有!可能是不行吧!” “啊!居然三十岁了?我听宫里的亲戚说南陵王极美,简直比女人还好看。你说一个三十岁的老爷们,能长得有多好看?” “明明是六月份,怎么这么冷?难不成要下雪了……” 柳云锦憋笑,几乎要憋得内伤。身子在君颐的怀里不停抽抽。 三十岁,老男人,还不行…… 君颐抱着她一路走过,路上偶有的积水都冻成了冰。 柳云锦小心翼翼抬头,果不其然看见君颐这张冰脸黑成了砚台,忍着笑,道:“君颐,她们不会说话!您倾国倾城,还很年轻配我正好,那方面也行,我亲测过。” “小东西闭嘴!别越描越黑,小心我在路上就办了你!”瞧瞧,“爱民如子”的王爷舍不得报复路人,就知道欺负她。 走过一个小摊的时候,柳云锦被放着的两个面具吸引,拉着君颐臂弯道:“阿颐你看,有狼头面具!” 还很巧,面具是一对的,不用她去人群中寻他千百度。 “这位小娘子,这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的哥哥……”好吧,卖面具的大叔犹豫了一会,才没有说出“父亲”两个字。 父亲这么抱着女儿上街太匪夷所思了,只可能是夫君或者哥哥……小娘子看着这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而抱着她的男人目光冰冷,沉稳又高贵的气质,不像是一般人,总之有点让人猜不透他的年纪。 在身边冰山寒气更甚的时候,柳云锦赶紧凑上前在君颐的脸上亲了一下,好似娇怯道:“他是我的夫君。” “哦,小娘子的夫君看上去真成熟!男人老一点才稳重贴心,小娘子也是有福气的!”在君颐冰封万里的目光下,小贩拿面具的手都在抖。 “夫君付钱,别吓着人家!”她家大妖孽是神兽,动不动就吃醋炸毛,要赶紧领回家,免得伤人。 君颐直接扔出一锭金子,拿起两个面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很老吗?明明,苍狼,冷月都一个劲地夸他年轻,是东陵第一大美男……难道他被欺骗了? 君颐内心是癫狂的,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而柳云锦一直研究着两个狼头面具,很是满意,给自己戴上一个,又帮君颐套了上去。 这么丑的东西也往他脸上套,小东西真没品。但看狼头面具下,柳云锦含笑闪亮的眸子,他还是忍了忍,任由自己脸上戴着这个奇怪又不舒服的面具。 “阿颐,千里姻缘一线牵。”面具也遮不住小丫头高兴的语气。 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什么意思? 似瞧出君颐的不解,柳云锦叹了一口气,他们还真不是一代人。 “若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与自己戴着相同面具的人,就是天定情缘,一生不离。”她兴趣满满地解释,眼中的光芒璀璨如星辰。 他似被小丫头的开心情绪感染一般,面具下的薄唇忍不住翘了翘。 看见回春堂的牌匾,君颐松了一口气,将柳云锦抱了进去。大夫重新解开绷带为她检查之后又抓了几副药。 就在这时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冷月出现在回春堂门口,似有事情回报,君颐起身向门外走去。 回春堂外一辆精致的香车宝马驶过,在经过回春堂门口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女声响起,“停下。” 透过马车的帘幕,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陡然发亮,“竟是南陵王!他不是去边塞了吗?怎么又会回到国都里?” “公主许是看错了吧?”身边与她同乘马车的冯嬷嬷道。 “不可能!”她爱慕至深的男人,如何会认错!又往回春堂里面多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拿药的柳云锦。 “原来是为了她……”一声思量又夹着发狂嫉妒的声音在马车中低低响起。 柳云锦在回春堂中坐了一会,没有等来君颐,却等来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穿着金丝锦鸾宫裙的叉腰嬷嬷和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太监,柳云锦盯着那小太监多看了一会,终于想起他就是清婼公主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全安。 两个人上来不由分说,一个人禁锢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挣扎,而另一个直接用染了迷香的手绢捂上了她的口鼻。 回春堂的掌柜见状赶紧上来劝阻,冯嬷嬷直接倨傲道:“她是皇宫里逃出的宫女,现在我们押她回去,你有什么异议?” 掌柜赶紧拱手,看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宫装,不敢多加阻拦,连忙带着旁边的伙计退了下去。 断掉的脚踝刚被包扎好,疼痛未消,更别说用力了。柳云锦望着走来的两个人影,凤眸静若深潭,只划过一丝含着嘲讽的冷光。清婼公主算账,可真会挑时候…… 在手绢捂上来的那一瞬,她开始屏住呼吸,眼睛一闭,装作晕了过去。全安不放心,用力捂了好一会,觉得柳云锦彻底晕过去才和冯嬷嬷两个人搭手,把她抬上了马车。 君颐回来的时候,回春堂中已没了柳云锦的身影。 “她人呢?”冰冷铠甲下的手指抬起,凭空握紧,掌柜从柜台后面被他拖拽到了地上,狼头面具下的异瞳森寒暴怒。 掌柜受了猛烈撞击,嘴里溢出了一缕鲜血,呻吟道:“小人也不知道,刚刚来了一男一女两个皇宫里面的人,说她是宫里脱逃的宫女,把她又抓回去了。” 数道寒流自君颐的脚下聚集,好似数十条狰狞发狂的冰霜巨蛇。只听一声巨响,回春堂从里面被撕裂开来,屋顶墙体四处飞散,吓得街上路人惊叫连连。 君颐从炸裂的烟雾中走出,身边多出了十道鬼魅的影子。 “去通知宫里的线人,翻遍整个皇宫,也要把她给本王平安无事地带出来。若是找不到她,就让所有线人提头奉上。”面具下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隐隐有风暴来临之前的压抑。 “安泰城已经宵禁,他们不可能出的去。她不在皇宫中,就还在城中,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掘地三尺也要在亥时之前,把她送到本王的面前。” “是!”十道黑影立即消散。 君颐负手而立,望着国都城中至高的钟楼,眼中细碎冰晶似的寒光越聚越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千里姻缘一线牵 柳云锦早已知道,抓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清婼公主。马车没有驶向皇宫,而是驶去了靠近城边郊外的龙山寺。 马车停稳之后,冯嬷嬷和全安两个人把“昏迷”的柳云锦从马车中抬出,用绳子将她捆在一棵参天古树上。 清婼公主踩着小矮凳走下,望着“昏睡”的柳云锦,眸中不掩杀意憎恨道:“用耳光把她扇醒!” 冯嬷嬷得令,一卷袖子就阔步来到柳云锦的面前蹲下,摘去她脸上奇怪的面具丢到了一旁。面具下是一张艳若牡丹,极为明媚耀眼的面庞。朱砂色的软唇,细长如蝶翼的睫毛,白嫩透红的肌肤,让人看着就心生嫉妒。 她朝手上唾了一口,眼中掠过凌虐的狠意。像这种靠美色勾引男人的贵女,只要毁了她们的脸,她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冯嬷嬷刚准备掌掴,柳云锦就幽幽睁开了凤眸。 猝不及防,冯嬷嬷吓了一跳,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淡若幽雪的眸光从冯嬷嬷的身上掠过,落在了锦衣步摇,倨傲华贵的清婼公主身上,轻启朱唇缓缓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贱人!”清婼公主咬着嘴唇,眼中阴沉带着一丝血腥,“你竟勾得王爷连江山都不顾及了!他千里迢迢从塞外回来,居然就为陪你这下贱狐狸精过上元节!像你这样的女人留着就是祸患,王爷他从没有做过如此鲁莽的事情。你不知道国都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要他的命……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你这样的红颜祸水留不得!本来本宫只想让人毁了你的脸,现在只能连你的命都要了!” “王爷,他要从边塞回来,难道也是臣女能做决定的吗?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王爷若不做好万全之策,哪会贸贸然出现在安泰城中。公主实在太不了解他了。”柳云锦看着清婼眼中冰冷的杀意,只是清浅地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与君颐的关系。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本宫说话!本宫十几岁就认识君颐了,而你呢?不过是和他有几面之缘罢了!凭你一介庶女的身份,也配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清婼公主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上的金步摇因为气愤摇晃成一片,厉声命令道,“冯嬷嬷,先划花了她的脸,再把她那颗勾引男人的心,给本宫挖出来!” 全安站在清婼公主的身边,手中捧着一件斗篷,望着柳云锦的方向,眼中涌出一抹忧虑。他总觉得在这杀了柳家小姐,不是一件良策。 特别是柳家大小姐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在挑衅清婼公主,这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危险时会做的事情。除非她的身边有南陵王的人保护着。 “公主,不如只给她一点教训算了!只要划花她的脸,王爷肯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若是要了她的命,万一查出来被太后娘娘怪罪……”全安一边给清婼公主披上斗篷,一边柔声劝道。 “你懂什么!”清婼公主眯起眼睛,满是森然与入骨的厌恨,“她都知道咱们的身份了,难道留着她的贱命,让她去太后那告状吗?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才能永除后患!凡是勾引南陵王的人,都得死!” 清婼公主激动道,身子不住颤抖,像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滔天嫉恨。上挑的丹凤眼中只有血一般浓稠的漆黑,死死地盯着被捆住的柳云锦,要亲眼看她容颜被毁,心脏被挖。唯有这样才能平复她心中的嫉恨。 全安暗暗叹了一口气,清婼公主被自己的心魔控制,听不进旁人任何一点话。 “冯嬷嬷还不赶紧动手!”清婼公主厉声尖喝道,激动而走调的声音,宛若夜间食人血肉的夜鸠。 冯嬷嬷从怀中掏出一把尖而亮的匕首,在柳云锦的面前晃了晃,刀尖折射出嗜血寒光。她一双精明锐利的老眼盯着柳云锦细嫩的面庞,似是怜惜似是快意地道:“得罪了!小姐若是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去接近不该接近的人,也不会遭此横祸。” “嬷嬷,真是公主的一条好狗!”柳云锦望着她,忽然姝艳嫣然地笑了起来,“南陵王身上又没有烙上公主的名字,我为何靠近不得?天下是慕容家的天下,难道天下的男人也都归慕容家的女人吗?” “好一张利嘴!等过会剥皮剜心的时候,我倒要听听这张利嘴中发出的惨叫有多动人!”冯嬷嬷拧着粗眉,冷笑着嘲讽道。 冯嬷嬷背对着她们,清婼公主看不清两个人的情形,一直没有听见柳云锦的惨叫声,清婼公主皱了皱细长的柳眉,极是不耐烦。 冯嬷嬷举着手中的尖刀就往柳云锦的脸蛋扎去,刀尖停在离她面颊还有一寸的地方,顿时停住了。 柳云锦平静望着她,不紧不慢道:“嬷嬷想听我惨叫取乐,怕是没那机会了!” 她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经解开,在冯嬷嬷举着刀尖扎下的那一瞬,细嫩的小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紧接着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冯嬷嬷的脖颈,动作温柔而迅疾地一扭,只听见骨头脆响的声音,冯嬷嬷一声惨叫没能发出就已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冯嬷嬷?”清婼公主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看见已经站起身子,慢步走来的柳云锦,全安脸色微惊拉着清婼公主往后退去。 “你杀了冯嬷嬷?”清婼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上没有凶器也无半点血迹,如何也不敢相信。 “是啊!”柳云锦点点头,唇边的笑容妖冶而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冯嬷嬷手中的刀只要再快一点,我脸上的肉就要被割下来了,公主觉得我会坐以待毙?” 清婼公主望着黑夜之中,黑发飘扬,眼神冷锐嗜血,却又淡漠带笑的少女,手脚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起皇室狩猎场中曾经遇见过的野狼,身上毛茸茸的样子极是可爱,但要是看清它冷漠进攻的眼睛,和尖锐带着腥味的獠牙之后,你再不会觉得野狼是一种可爱的动物。 而眼前的少女,比野狼更可怕…… 第一百八十八章:多情又无情 “你杀人行凶,不怕本宫上报给太后娘娘治你的罪吗?”清婼公主手脚不住颤抖,全靠全安搀扶,才能继续站着。苍白的脸色迎着月光如同一张一戳就破的白纸。 “怕啊……”她勾了勾唇角,神色漫不经心,“但也要公主有命离开这里才行!阿颐,你说是不是?” 被冯嬷嬷丢在一旁的狼头面具,早被柳云锦捡回手中。对着清婼公主身后露出灿烂夺目一笑之后,她重新将狼头面具戴了起来。 无形的寒气从脚底升起,像是无形的锁链在绞紧她的每一处肌肤。有风拂过,如同夹着寒雪一般,落在肌肤上竟是针扎般的疼痛。 清婼公主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不知春日的晚风也能寒冷至此。哪怕攥紧了身上的披肩斗篷,也丝毫不能给予一点温暖。 她僵硬地转过身子,借着月光看清了身后的来人。身上粼粼的铠甲泛着寒光,银色如霜的雪发被玉冠绾住,一丝不乱的发尾落在大红色如血的披风上。 倾国如画的容颜被一只同样的狼头面具挡住,只能依稀看清琥珀色异瞳中流泻出的细碎光泽,像是碎开的冰晶,又像是漫天的星光。 这是君颐为数不多的,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王爷……”在君颐寒意逼人的目光下,清婼公主竟也能悄俏脸红起来,羞怯又渴望地望着他,喃喃痴迷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向来自视甚高的清婼公主,在君颐的面前也不愿自称“本宫”,生怕拉远了她和南陵王的距离。 君颐从她身边走过,来到柳云锦的身边,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明明是责备的冰冷口吻,却透着一丝无奈宠你,“脚上伤着也能乱跑,下次就算用铁链拴着你,你也能不见了!好在亥时没过,还能给你摘星星。” 两张同样的面具下,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再也插不进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我翻遍了整个安泰城,找回了你,算不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辈子若非白头到老,你别想离开……”看着柳云锦水波流转的凤眸,他真想吻一吻怀中小东西的眼睛,想着脸上戴着面具又有不相干的人在,终究还是忍住了。 “你有一堆烂桃花,只怕我没有陪你到白头,就被其他女人给弄死了!”现在她才感叹君颐有先见之明,幸好教了她武功防身。不然等他赶来时,自己早已面目全非了。 “王爷……”清婼挣脱开全安的手,走到君颐身边急急辩解道,“我没有想害她!我与柳家大小姐早就相识,今天偶然相见很是欢喜,只是把她带出来叙旧而已。” 这种骗三岁孩子的鬼话,她都懒得戳穿。 “本王的女人跟你相不相识,本王会不知道?慕容婼,是你没带脑子,还是你觉得本王没带脑子?会相信你半夜把她掳到荒郊野外来,只是为了跟她叙旧?”君颐挑着靡靡尾音,杀气四溢同时也蛊惑人心。 这事要放在柳云熙身上,肯定会一口咬定只是叙旧,然后楚楚可怜地装无辜。 清婼公主到底是皇家公主,又是被太后从小宠爱到大,当即竖起柳眉,理直气壮道:“就算本宫想杀了她,又能如何?她不过是五品官家的小庶女,这样的身份地位,安泰城中随处可见!论起金贵,还比不上本宫的一个指甲盖!本宫看她厌恶至极,要把她千刀万剐,也没人敢说救她。” 月光下,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清婼妆点精致的面容上滚下,她捏着绣帕,绝望尖锐问道:“我哪点比不上她?王爷你告诉我,我一定都会改的!她只是庶女,就算长得妖媚又能如何?她什么都帮不上你,只能成为你的累赘。而我不同,我深得皇奶奶宠爱,只要你愿意娶我,我就能成为你的保命符。而且,我有无数钱财,我有广阔封地,王爷只要你愿意,甚至我能帮你登上皇位……君颐……” 清婼公主本是要强倨傲的女子,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也学着柳云锦说话时的语气,柔柔地捏起了嗓音,听着不伦不类,不让人觉得柔和,只觉得怪异。 柳云锦慵懒舒适地躺在君颐怀中,似笑非笑地盯了清婼公主一眼,想不到为爱魔怔的清婼公主,为了笼络君颐,就连背叛自己家族的话都能不经考虑地说出口。遇上如此痴情的女子,不知该同情,还是该讥讽。 她连自己的底线都放弃了,爱得如此卑微可笑。只能获得男人的利用而非倾心。而遇上君颐这种自尊自傲的男人,她连那一点利用都得不到,反会使得男人对她格外厌恶鄙夷。 “本王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他的声音如同清冷的雾气,泛着凉薄。细听之下,还凝着几分厌烦。 清婼公主震惊又失望地踉跄倒退了一步。 尖锐冰冷的风声从她耳边划过,割下她一缕长发。身侧闷哼一声过后,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比胭脂更红。 看着胸口插着月牙弯刀的全安,清婼吓得跪倒在地上,伸出手颤颤摸向脸上温热的血珠,看着满手鲜血,她满眼血丝地转向君颐,癫狂狰狞道:“你除非杀了我,不然我还会杀了她!世间能配得上你的,只有我一人!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你只是被这狐狸精的脸迷惑了,等她被毁掉容颜,被人凌辱践踏之后,您就只能回到我的身边了……哈哈……” 柳云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望着几欲疯癫的清婼公主,目光淡淡不乏嘲讽,她这是在找死。 “慕容婼你是在威胁本王?”威胁过他的人,都已经被他送回阎王殿投胎重生了,慕容家的人还真都不怕死。 寒月照在他冰冷的铠甲上,泛起一层冷霜色的杀气。 树枝桠上冷月翘着二郎腿躺着,嫣红的嘴角叼着一片树叶,手指间摇晃着刚从全安胸口收回的弯月刀,一滴未干的血迹从刀尖坠入沉沉夜色中。只等主上的命令,他手中的弯月刀就能钉上皇室娇花般公主的胸口。他的刀下可不分贵贱,只分活人和死人。 君颐透过面具望了一眼月色道:“亥时快到了……” 他要忙着给怀里的人摘星星,不能被这些阿猫阿狗耽误了时间。 清婼公主还没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忽然一阵寒香拂面,她被人点住了穴道,跪坐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她瞪大了眼睛,眸色不由地转为震惊惶恐,难道她要在荒郊野外坐上一个晚上。 红色的披风从夜草上拂过,寒香的气息渐行渐远。 一道高贵无情的声音却仿佛在她的耳畔响起,“冷月去招些流浪乞丐过来,清婼公主冰清玉洁,不知被人凌辱践踏之后,是否还会觉得天下间只有她才配得上本王。” 不!不能!慕容婼在心底尖叫嘶鸣,却没有一个人听得见。她只是爱一个人,如何有错?唯一错的是,她以为自己爱上的是月宫谪仙,却不想爱得竟是幽冥中走出的修罗恶鬼。 她是皇室尊亲,血脉高贵!宁可死,也不能被最下等的乞丐流民玷污。眼下就算她想用死保全清白,都不能。 树上的冷月一转弯月刀收入怀中,望着满目绝望的清婼公主,咧唇一笑,不愧是他们英明神武的主上大人,连叫人痛不欲生的方法都这么的独到新颖。 他轻飘飘一跳,从树枝上消失了。 …… 清越钟楼是整个安泰城中至高之处,站在楼中能俯瞰整个皇城的夜景。 以往钟楼下面都有御林军看守,唯有除夕岁末,皇上敲钟祈福的时候,钟楼才会开放。传说清越钟楼里的古钟声音独特如同清越昂扬的凤鸣之声,故而得此“清越”雅称。 而今日,并非除夕之夜,钟楼上却站了两个人。 柳云锦靠在钟楼的雕木栏杆边,望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盛景,万家灯火的夜色与浓重泼墨的天际相接,璀璨星光与人世烟火相映成趣。 站在至高之处,将天地都尽收眼帘,望着脚下蝼蚁般的行人马车,顿生出一种莅临天下,孤独永至的帝王感慨。 回身望着雕刻古朴大气图案的金钟,柳云锦目色微凉,心中的感觉颇为复杂。 踏着尸骨鲜血,耗尽年华心计,只为坐上这孤家寡人的位置,看着亘古不变的江山当真值得? 江山永存,红颜易老,百年之后归于黄土。倒不如就此归去,只做闲云野鹤漫看云卷云舒…… 但身边的人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慕容皇室不能并存。唯有踏足天下,问鼎苍穹一条路可走。人生道便是如此,从不由你选择。 “红尘战乱,天下干戈,都有我挡在你的面前。而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陪我共看繁华。”在静谧的夜色之中,在天下祸事将起之前,君颐伸手将她拢进怀抱,只在她的耳边轻语这一番话。 “阿颐,我不是你掌中一碰就碎的花儿。若天下要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不问生死,只求同归。”她若是他的掌中花,也是一朵用鲜血仇恨浇灌而出的荆棘之花。 第一百八十九章:繁华予你 亥时到了…… 他摊开揉着月光的掌心,聚起浩瀚纯正的内气。袖间轻纱划过,宛若尘世间拂过的云烟。 弹指之间,浩荡的内气撞击在金钟之上,发出金石相击般,清越恢弘的钟鸣之音。 声传百里,余音不绝。 路上的行人都停住了脚步,震惊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际,这一声举世凤鸣到底传自何方? 钟声响过,无数盏孔明灯从安泰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里飞出。好似无数从凡尘升入夜空的星光萤火,这是一条从人间升起的莹莹银河。 “好美……”柳云锦靠在君颐的怀中喃喃道,哪怕梦中,也不曾见过如此绚烂的流光魅影。 红尘岁月倾,琉璃杯中影。 天地长存,寒玉仙阙却也比不上红尘中一瞬的地老天荒,繁华尽倾。 柳云锦抬首望着漫天的灯火星光,身后的君颐凝视着她。琉璃色的异瞳映入她喜悦带笑的容颜,清浅又似深邃。这一眼便胜过万年。 优美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清潺的声音好似寒山上融化开的泉流,“你是我费尽心思滋润养成的掌中花,就是把天下最好的一切给你又何妨?” 耳边是他吐出的温热气息,像是烈酒般醉人。 柳云锦红了耳尖,推了推身后的人,害羞又无奈道:“下面有人看着,王爷注意影响!” “清越楼高,他们看不到!而且,本王想做什么,需要顾忌别人吗?”薄唇间轻笑一记,几分邪妄,几分不羁。 没等柳云锦反应过来,修长有力的指尖已经挑过她的面容,重重地吻了上去。 绚烂又夺目的烟花在夜空中盛放,轰鸣的声响伴着迷离的光影……当真是繁华盛世! 清越钟楼上,两人唇齿交缠,缠绵又热切。 相思不易,唯有抵死缠绵才不负良辰美景。 …… 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行驶在安泰城的街头。 “小姐慢些……”芳儿伸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柳云熙下了马车。芳儿望着满街的小摊小贩,眼睛不住四下看着,觉得每一样都极有意思。 而身边的主子——柳云熙,清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她本不想出门逛什么夜市,但看见漫天的孔明灯和烟花之后,心中萌动了。 哪个女人不想十里红妆,繁华倾世?只可惜这漫天的灯火和烟花,都不是为她而放。她光是看着,就不由憧憬又羡慕。 等她成了皇后之后,也要如此高调地办一回,要让天人都羡慕她,仰望她。 街道上热闹依旧,而夜空中的孔明灯和烟花都停止了,她们出来的太晚了一些,没有遇上真正盛况夺目的时候。 芳儿拿起小摊上的面具,戴在脸上试了试,递到柳云熙的面前道:“小姐要不要买个面具,据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很是准呢!” 柳云熙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望着粗制滥造的面具,满脸嫌弃,只觉得无比幼稚可笑。 芳儿兴怏怏地缩回了手,知道二小姐看不上这些,但她自己很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忍不住在小摊面前细细挑选起来。 柳云熙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猛然一顿。 她正好看见从清越钟楼上走下来的柳云锦和君颐。两个人容颜皆是万中无一的夺目,放在一起无比养眼。 但柳云熙却悄然捏紧了手指,尖锐的指甲尖抵着手心,也浑然未觉。 “小丫头,我要赶回边塞了,你在安泰城中乖乖等我,不许再给我招蜂引蝶!若有任何处理不了的事情,只需让苍狼传信给我。清婼公主的事情,不必担忧,我会让人解决干净……”他嘱咐道,像是要出远门的相公,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妻子。 “君颐,早点回来。待你铩羽归来,我们就成婚……”在上马车之前,望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倾国容颜,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好!不会让你等太久。”他的怀抱结实又温暖,仿佛只要躲在他的怀里,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站在远处看着的柳云熙,眼中露出惊讶。她知道南陵王向来不喜欢别人触碰,甚至说是厌恶。杏眸中划过一丝幸灾乐祸,她以为南陵王会狠狠推开不知廉耻的柳云锦,没想到,他竟然垂下容颜,轻轻贴上了柳云锦的嘴唇。 雪色银发下绝色的侧颜宛若冰雕,细长的羽睫在轻轻颤抖,宛若飘零的碎雪,这个吻他沉醉而用心。 柳云熙震惊痴迷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冰冷高傲下隐藏的竟是刻骨柔情。 等到他们两个人分开,柳云熙才想起自己忽略的细节,目光落在高耸的清越钟楼上,眼中的嫉妒几欲灼烧。 清越钟楼只有帝王才能踏入,这暂且不说。楼上视野极好,能一览江山。刚才的孔明灯和烟火十有八九是南陵王为柳云锦放的,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等柳云锦被南陵王送上马车离开之后,柳云熙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透彻地品尝到嫉妒不甘的滋味,像是吃了一个酸涩到了极致,却又带刺的果儿。难以下咽,腐蚀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站在钟楼下的君颐,静默地望着马车驶远之后,戴上了狼头面具,翻身上了战马。血色的披风划开冰冷的弧线,他带着身边随行的人,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柳云熙迷恋地追随着他的背影,一瞬不瞬。 如果得他亲吻,拥抱,注视的女子是她该多好!忽然间柳云熙想明白很多事情,为何柳云锦那贱人总能死里逃生,为何自己会久病不愈,为何血淋淋的人头会出现在她的房里,为何周太医和李圣手都会帮着柳云锦说话。只因为那个贱人的背后有南陵王撑腰。 如果她也能得到南陵王的宠爱,撑腰,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达不到的? 芳儿挑好的面具,望着自家发呆的小姐,奇怪道:“小姐看见谁了?” 柳云熙收回目光后,声音飘渺莫测道:“南陵王是不是很美,很尊贵?” 芳儿想也不想,点点头,“南陵王据说如同画中仙人一般,冰雕玉塑,有天山白雪凝成的一头雪发,可不是东陵第一美男吗?若说尊贵,当朝皇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群臣见他都要跪拜,哪怕是当朝丞相……” 听了芳儿的话,柳云熙久久没有回应,只是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芳儿瞧着柳云熙注意到她手里的面具,赶紧递上道:“小姐喜欢也可以买一个,只要十文钱,很便宜呢!” “我向来不信命,也不信什么姻缘天定。”柳云锦看着面具微微嗤笑,目光幽冷闪烁,“姻缘人心,我照样都可以算计。南陵王……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好男人,怎能便宜了那个贱人!” 第一百九十章:脚踏两船 第二天一早,清婼公主出事的事情哗然了整个安泰城。 清婼公主衣裳不整,疯疯癫癫地被接回了皇宫。一路上御林军开道,老百姓探头探脑望着,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香艳或者龌龊的事情。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整个安泰城中就传开了。原来清婼公主被人劫持,身边的太监,嬷嬷都被杀了,而高贵玉洁的公主被几个男人亵玩了一个晚上,活生生被逼疯了。 这件事涉及到宫廷,又是如此的可悲不堪,顿时成了整个皇城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在好奇,被人玷污的公主,就算再怎么金枝玉叶,也没哪个男人愿意娶吧!这简直就是皇家的耻辱。 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安泰城中宵禁时间提前了许多,而且多了不少御林军在城中守卫盘缠,像是想要找出玷污公主殿下的歹人,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街道上人仰马翻,后宅大院中却是平静得很。除了今天,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二小姐柳云熙带着身边的丫鬟芳儿来到墨玉轩中拜访。 文嬷嬷和刑嬷嬷对这个满身心眼的二小姐极是不喜,脸色一直阴沉中含着戒备,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小姐破天荒过来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柳云锦倒是显得很平静,只是让环珠和环玉把寝室里面奢华的摆件都收好,连黄金榻都用毯子盖了起来。 柳云熙进来转了一圈,只觉得墨玉轩中似乎有了变化,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哪里变了。直到她看见了那一模一样的狼头面具,眼中不自主地流露出嫉恨的寒光。 千里姻缘一线牵,呵呵,还真是可笑!不过是柳云锦用来勾引男人的手段罢了! “环玉看茶,”柳云锦吩咐下去之后,就看见柳云熙盯着她的狼头面具目不转睛看着,两只手都捏得紧紧的,仿佛在隐忍什么情绪一般。 “妹妹也喜欢面具?昨晚上街上有不少小贩在卖,妹妹若是昨晚出门了便可以挑一个属于自己的。”柳云锦淡淡道,话中有话。 柳云熙被身后的声音拉回了视线,柔柔浅笑道:“我见姐姐这个面具好特别,能不能送给妹妹我呢?” “不送!”柳云锦直接道,目光噙着一丝凌厉盯着柳云熙,“我的东西就属于我,除非妹妹能有手段抢走。拱手相让这样‘善良大度’的事情,我不会做。” 她看柳云熙的表现,就猜出她和君颐见面的事情可能已经被柳云熙知道了。所以柳云熙今天才会跑来试探她。 柳云熙脸上柔美的笑容不减,杏眸同样锐利地打量着柳云锦。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看似说得云里雾里,但两个人心中都亮如明镜。 “姐姐何必这么大反应呢!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事吗?特别是像南陵王那么优秀的男人,”柳云熙说着,脸上竟露出一抹妩媚害羞的笑容,“他就算会娶姐姐,也会娶其他女人。姐姐论身份而言,不过是五品人家的庶女罢了,在南陵王府中如何能站得住脚?不如……” 柳云熙说到这,一双水光流动的杏眸羞怯又期待地盯着柳云锦,用绣帕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唇角。 柳云锦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幽幽又夹着几分不耻地望向柳云熙,“妹妹的意思是想效仿娥皇女英,与我共侍一夫。我们同是柳府出身,又为姐妹,可以在南陵王府中互相帮衬是吗?” 柳云熙垂着睫毛,含羞带怯地微微点头,“我这也是为了姐姐考虑,像南陵王那样尊华无双的男人,谁会不爱?姐姐就算不答应我,到时候也会其他女人要对付。倒不如,让妹妹我来辅助姐姐,让姐姐顺利当上正妃不是更好?” 将手中的杯盏转了两圈,硬忍着把茶杯砸上柳云熙头,让她滚的冲动,柳云锦深吸一口气,勾起唇角,淡声道:“妹妹觉得,自己比之清婼公主如何?” 清婼公主?柳云熙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她知道清婼公主一心爱慕南陵王,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柳云熙抿了一下嘴唇,还是如实答道:“我当然不能跟清婼公主比。清婼公主身份尊贵,又深得太后宠爱……但她不是被男人玷污了吗?难道还能嫁给王爷不成?” 凤眸中寒光微露,而柳云锦唇边的笑意却越发的艳丽夺人,“如果妹妹不想落得和清婼公主一样的下场,就赶紧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闻言,柳云熙极是惊愕,连身子都颤了颤,不敢相信地看向柳云锦,道:“你的意思说,清婼公主被人玷污的事情,是南陵王做的?这不可能!她只是一个被爱情蒙住眼的女人,南陵王不会如此残忍地对她。” 柳云锦已经站起了身子,一副要送客的姿态,俯视着柳云熙眼中的茫然与不信,淡淡道:“我说过我的东西,谁都不能肖想!妹妹如果真有那般手段,就来试试好了。若是落得比清婼公主还惨的下场,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你!”柳云熙赌气站起了身子,冷笑开口,“你不过是与我平分秋色!你能得到的东西,我也同样能得到。我会走得比你更远!呵呵……不嫁南陵王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男人罢了!等我成为最高贵的那个人,天下间还有什么美男是我得不到的?” 听到柳云熙傲然逼人的话,柳云锦的脸上波澜不惊,只平静道:“那就祝妹妹早日得偿所愿。四皇子不是妹妹的囊中之物吗?那妹妹就别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脚啊两只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希望妹妹别应了那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柳云熙没想到自己和慕容阁通信的事情,会被柳云锦知道。 特别是柳云锦的一番话,几乎像是把她心底隐秘的算计挖出来放在了台面上,让她尴尬又羞恼。 环玉的茶还没端上来,柳云熙就已气饱了。摔着门帘,走出了墨玉轩。 第一百九十一章:心有不安 不知是不是因为柳云熙念叨的关系,她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中漆黑一片,遍地是焦骨残骸,就连空气之中都是烟尘夹着血腥,叫人作呕的气息。 在一片漆黑混沌之中,她看见了君颐。 他骑着凶悍战马冲在最前面,身上的战甲每一片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好似遍地血色狼烟中的战神。 “君颐……”她声嘶力竭地喊他名字,他却听不到。 黑压压的南诏军队尽头出现一顶蓝色烟纱的轿子,轿子的四角都缝着银色的铃铛,狼烟烽火吹过发出靡靡悦耳的声响。 烟纱浮动,如同血色烽烟中的碧波清池,一股清淡的香气也在血色中荡漾开来。 马背上,君颐手握长剑,锋利的剑端映着血光。手腕翻转,左右手互换之间,已经斩下几个南诏人的头颅。 剑锋偏转,迎上南诏国敌将手中长刀的那一刻。 轿子中素手轻拨开蓝色纱幔,一张模糊却不失动人的面庞向君颐看来,眸中烟波流转,启唇一笑。 君颐同时抬头看向她,异瞳中涌现出惊喜温柔的光芒。宛若他一直等待的佳人,终于缓缓而归。 只是分心的刹那,敌将的长刀割上了他的脖颈。 “君颐——”一声急促的惊呼,柳云锦坐起了身子,窗外夜凉如水,而她额头手心之中都是汗水。 脑海中又划过野史中记载过的话语,边塞之战中,南陵王曾经受伤,生命垂危,是南诏国公主救了他。 但往后发生的事情,对他爱慕至深的南诏国公主,又成了他命中的一劫。 她该怎么办?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让君颐遇上南诏国公主,爱上她,又被她所害? 这一夜似乎极其漫长,她思索了好久,直到天亮之后,院中的人都起了身。 “小姐?”环玉进来伺候的时候,望着蜷缩着身子,将脸埋于膝间的柳云锦,有些诧异又有些担忧。 如此脆弱的姿态,她从伺候小姐起就未见到过。 柳云锦抬头望着她,脸色苍白暗淡,昭示出她昨夜的辗转反侧,清了清嗓子,仍是沉哑道:“你去把其他人都找来,我有事宣布。” 环玉犹豫了一会,福了福身子什么都没问地退了出去。 再进来时,身后多了四个人影,她们依次站着,等待柳云锦开口。特别是桃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担忧不安地望着柳云锦。 望着床畔站着的五人,柳云锦轻声开口道:“我要去边塞一趟,少则几日,多则一个月。你们留在墨玉轩中好好打理,不要走漏了风声。” 话音落下,五个人都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了柳云锦话中的意思。 桃儿最先焦急道:“小姐怎么会突然要去边塞?那是苦寒之地,又与南诏国接壤,一直动荡不安。小姐是女子之身,去了边塞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文嬷嬷也上前一步,几分惊讶,几分担忧,“小姐要去边塞,是为了寻找王爷吗?王爷武功盖世,又有专人保护不会出事,小姐不必忧虑。桃儿说得不错,边塞常年驻兵,全为男儿身,又是苦寒战乱之地,小姐若是贸然去了边塞,说不定会让王爷分心,给王爷添乱。” 剩下之后环珠,环玉和刑嬷嬷没有开口劝阻。但环珠,环玉小脸上的担忧与不赞同都是显而易见。 她们想不通大小姐睡了一夜,为何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柳云锦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拂过床边的纱帐,她们说的这些,她都心中有数。但是……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由历史的轮轴向前推进。 一直没有出声的刑嬷嬷平静地道:“我相信大小姐,大小姐做事向来有分寸远见。如此行事定有她的考量和思虑。小姐若要去边塞,老奴愿意一路护送,随小姐一同前往。” 刑嬷嬷出声之后,其他四个都不再开口,她们知道小姐不是心血来潮的人,想要去边塞肯定有她的谋划与考量,只是边塞离皇城极远,一路上又不会太平。小姐一直养在深闺,没有出过远门,也不怪她们放心不下。 许久之后,文嬷嬷才松口,“小姐若坚持要去边塞,老奴也不会阻拦。明日小姐就随老奴一同出门,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清婼公主出事,太后娘娘心神难安,邀请小姐去皇宫之中小住一段时日。刑嬷嬷你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尽量早些回来。” 刑嬷嬷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波澜,语气却格外郑重,“老奴愿意用性命去保护大小姐的安慰!” “小姐,你不去好不好?”桃儿靠了过来,眼中含着水雾,可怜巴巴道,“要不你把桃儿也带上吧!” 柳云锦伸手抚了抚桃儿的头顶,语气温和道:“这一路艰辛未知,我哪敢把你带上!我和刑嬷嬷都是穿男装行事,你这张娃娃脸遮也遮不住。万一发生不测,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明日之后,你就去兰亭阁中伺候苍狼,这件事万不能向他透露!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确定下自己的心意,愿意跟你一起过平淡的生活。” “可是……小姐,我不想去找他,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桃儿满脸委屈不舍道。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府中要听文嬷嬷的话。若是我离开的事情穿帮了,或是发生了其他大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柳云锦吩咐道,桃儿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心机,只能靠文嬷嬷帮衬打理。 说罢。柳云锦将信任的目光投在了文嬷嬷的身上,文嬷嬷赶紧道:“小姐放心!我会打点好一切事情,只盼小姐早去早回。” 第二天一早,刑嬷嬷就驾着马车离开了柳府,这件事先瞒着老夫人,若是问起来的时候再另说,免得太早知道后起疑。 另一方面,柳云锦和月荷通了气,让月荷最近拖住老夫人。但要是府中有人质疑,月荷也能帮她出来作证解释一二。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帖之后,马车从柳家缓缓驶出。 进了安泰城之后,柳云锦买下了两匹脚程不错的马儿。 “小姐,此去路途不平,可要多加小心!”文嬷嬷坐在马车之中,面色担忧牵挂道。 “嬷嬷在府中也要珍重!替我照顾好桃儿!”脚尖踏过马蹬,一个翻身,换上黑色劲装的柳云锦就稳稳坐上了马背。 刑嬷嬷同样一翻,握紧住缰绳。 安泰城中的贵族小姐向来都以柔弱文雅为美,极少人家会学习马术之类。大小姐上马的姿态娴熟甚至可以说是优雅利落,连她都自叹不如。 大小姐像是一个谜,离她越近接触得越多,反而越看不清她。 第一百九十二章:身涉险境 从春雨靡靡的国都安泰城到寸草不生的边塞要经过十三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在易守难攻之地,为的就是防止南诏大军过边塞入侵国中腹地。 三天三夜行程,风餐露宿。过十三关并非易事,幸有东宫令牌证明身份,她自称是太子慕容武手下的谋士,要去边塞辅助南陵王征战南诏,一时也无人起疑,一路过来都是畅通无阻。 眼见边塞近在眼前,只需过最后一道关卡——落阳关。 脚下的马经过日夜奔波之后,口中已吐出了白沫,连站都难以站稳。 白皙的素手取下腰间的牛皮水壶,轻抿了一口,凤眸望着荒野塞外鲜红如血的落日。整张艳丽逼人的容颜宛若蒙上了一层胭脂,美得惊魂。 身后刑嬷嬷胯下的战马也同样如此,她眯着眼望着落日下冷锐挺直,犹如鞘中寒剑的背影,眼中划过惊艳与佩服。 三日行程,只有晚上稍作休息,一路上小姐吃的是国都带出的面饼,喝得是山涧能取到的溪水,半点没有叫过苦叫过累。就算是她连赶了三日路程,身子也在马背上颠簸得如同散了架一般。 “小姐是否稍作休息?落阳关一过,就能进入边塞了,”刑嬷嬷好意道,三日的时间食不果腹,风如刀割,大小姐已经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许多,就连凤眸也变得敏锐警惕起来。如今的大小姐真如塞外荒漠中才有的沙漠玫瑰,逼人的美,尖锐的刺。配上黑色紧身的劲装,就如同一柄藏在剑鞘中的绝世名剑,一旦出鞘,天地都将失色。 “好!”柳云锦微微颔首道。 越接近边塞荒漠越多,几乎已经再难找到水源,幸好牛皮水壶中还有不少水可以喝。柳云锦拂过全部绾起的秀发,落下一层烟沙。她真想找个地方洗浴一番,但触目的荒寂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晚上找个避风的山丘休息,尽量不要生活,免得招来匪贼,”柳云锦淡淡道,目光已在平脊的地面上逡巡起来。 虽说落阳关外有士兵驻守,但前面这一片荒野之地上也有不少百姓生活。平野大地上种不出糊口的粮食,那只能杀人越货。 日落只是一瞬,转眼间天地间如同吸饱了墨色,完全暗了下来。 两人找到一块稍稍隆起的地方,便把马匹赶到远处,两个人伏在土丘后面休息。 靠近边塞的寒风极冷,柳云锦稍稍吃了一些干硬,勉强充饥的面饼之后,就盘着双腿运着体内内力抗寒。刑嬷嬷虽会武功,懂一些拳脚,体内却少有内力。晚间风寒刺骨,刑嬷嬷忍不住微微发颤。 听到身边人牙齿碰撞的声音之后,柳云锦睁开了眼睛,漫天的星光罩在头顶上,宛若倒扣的棋盘,没有一丝遮挡。 凝视着漫天的星辰,她想起上元那夜冉冉升空的万千只孔明灯,寒风如割,她的眸却暖了起来。 她抬手准备渡些内力给刑嬷嬷御寒的时候,荒野之中猛然亮起了几点火星,像是饿狼觅食的眼睛。 “小姐……那是……”刑嬷嬷还没有说完,手就已经被柳云锦握住。 她微微前倾着身子,做猎豹进攻时才有的动作,“嬷嬷收拾好东西。” 刑嬷嬷不敢怠慢,手脚虽冻得僵硬,但还是迅疾地把水壶和食物都收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马匹,犹豫道:“小姐,马匹还在那!” 两匹无忧无虑的马儿还不知危险将至,仍在荒野上低嗅着,寻找稍稍冒头的荒草。 月色太好,月辉倾泻照亮荒原中的一切,根本无处遁藏。 火光更近了,她看清了来人,十几个人皆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头上戴着厚毡帽,身上穿着动物毛皮制成的御寒衣物,身下骑着马儿,甚至比她们的马匹更为强壮。 “老大你看那两道影子是什么?像不像是活物?”马背上粗犷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中年壮汉,目光如鹰隼,脸色沉稳,极有掌权人的气魄,望着那两道影子,道:“是两匹马!既然有马在这,不远之处肯定躲着人!把他们抓回去,收刮干净钱财之后,就可以上锅蒸了!若是女人,就扣在村子里传宗接代。” “好!老大英明!”年长壮汉的一句话,就激起那些匪贼的杀戮抢夺之心。 “刑嬷嬷走!”柳云锦当机立断一声厉喝,拉着刑嬷嬷向马匹去狂奔而去。十几个壮汉,她不一定是对手,况且身边还有一个刑嬷嬷在,不能冒险。 若是马匹被他们收去,她们就算是舍命狂奔,也跑不过他们胯下的马儿。 为今之计,只能上马逃离这儿。离落阳关很近,只要能进入关卡,这些匪贼绝没有胆量追上来。 就赌一次!至少他们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先发制人,未必会被追上。 两人上马之后,便就着月色狂奔起来。 后面有人破口大骂,似乎还夹着终年不洗漱的腥臭浊气,“格老子的,别让那两人跑了!” “快追!他们身上肯定带了不少珠宝,要去跟南诏那些蛮子做交易!”不知是谁舔着唇大吼了一声,身后的马蹄声越发急促,如同擂起的鼓声。 三天三夜的路程,胯下的马只是稍作休息,如何能跑过后面匪贼胯下被驯服的彪悍野马。 眼见身后的人越逼越近,刑嬷嬷眼中露出逼入绝境的冷光,她冲着柳云锦大喊道:“公子快跑!老奴去了!” 她喊完这句,身下的马匹似有感应一般,竟跪下前腿瘫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带血的白沫,已是精疲力尽。 “抓住前面的!”带头的匪贼,怒吼一声,眼中露出兽性的血色。 刑嬷嬷闭上了眼睛,一行冰冷的泪从她平静矜傲的面容上划过。只要小姐跑了就好,她不过是个没用的老东西。刑嬷嬷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刀,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她是宫中一等女官,一生侍奉最尊贵的太后娘娘,守身如玉,被人敬仰。就算死,她也要守住最后名节,剩下一具皮囊,任由那些豺狼虎豹是蒸还是煮,她只求干干净净的解脱。 在用尽全力向心口刺去的那一瞬,被冰冷的指风弹开了手中的短刀。 “小……公子!”刑嬷嬷满目震惊地望着眼前人,噙泪吼道,“公子你为何不走?老奴身份卑微,不值得你以身犯险地来救!” “你舍命陪我远走边疆,我也要把你完好地带回去!你是本公子的人,性命由我定,容不得这一群禽兽糟蹋!”凤眸映着月光,冷若寒石,她站在刑嬷嬷的前面。足尖踏地,寒意平地聚起。 月光下这张艳华冰冷的容颜,胜过世间一切风景。不!是这张国色天香的面容,点亮了荒芜的边塞。 十几人同时勒住了缰绳,眼中惊艳之后便是垂涎的贪婪。这是一朵开于荒野之巅的江南血色牡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忍不住想摘下收入囊中。 “擒下他!要生擒!”瘫坐在地上的刑嬷嬷与她一比,简直是牡丹花下的丑石,不值一看。 “擒我也要凭本事!”柳云锦妖娆一笑,丹砂勾勒的丰唇描摹起冷艳不屑的弧度。 只是一笑,让十几个匪贼都有了反应。格老子的这么漂亮的男人,还是平生头一次瞧见,简直跟一幅画似得,若是骑在他身上,该有多销魂蚀骨! 看着头顶才到他们下巴的柳云锦,两个壮汉捏着手指咔咔作响,舔着唇边的银丝,淫笑着走到柳云锦的身边。 “呼”、“呼”,掌风袭来,柳云锦眼明手快地躲过两个男人粗鲁有力的熊抱之后,脚下一个错步移位,身形翩跹如虹,轻飘飘无声地落到了其中一个汉子的身后。不等他转身进攻,脚尖绷紧距离,踢向了他最弱的后膝骨,只听一声惨叫,壮实的莽汉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只是一脚,就轻而易举地踢碎了他的腿骨。 “你!”剩下的壮汉满眼震惊,望着面前清瘦娇小的少年,满是胡茬的脸上划过了狠意与戒备。 这一次,冰冷的凤眸凛起。她主动发起进攻,身形鬼魅转换,如一道影子已经贴上了壮汉的背后。一脚踩住他的小腿肚,逼他半跪在地,同时双手握住他的结实粗大的手臂用力上提再一扭,一声脆响,壮汉的胳膊就被她整根扭断。 硬碰硬,她不是对手。唯有以巧破力。一套流畅凶悍的小擒拿术就让两个壮汉抱臂痛呼,满地打滚。 为首的匪贼头领气得眉头微颤,厉声道:“一起上抓住他!等废了他的四肢,逼他跪在地上求饶,承欢的时候,看他如何嚣张!敢伤我们的弟兄!上——” “小姐……”刑嬷嬷看着十几个人一同围上,嗔目欲裂地叫出了柳云锦的身份。 此刻,十几个汉子已是仇恨欲望烧红了眼,根本没有注意到刑嬷嬷喊了什么。他们只想抓住这个美得过分,却冷若冰刺的少年,将他囚为禁脔,满足他们征服蹂躏的欲望。 在躲过他们拳脚的同时,柳云锦向身后看去,落阳关已经近在眼前,只有五六里的路程。 “嬷嬷抓紧!”她回身背起刑嬷嬷,踏风而起。 这一路要想不被马追上,只能用轻功,而身上背着一个人,体内的内力就会消耗得极快。 十几个匪贼烧杀抢掠在行,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半点武功技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黑色身影如风过铅云一般,向落阳关的方向快速踏风而去。 “老大怎么办?让那贼娘的娘娘腔伤我们两个弟兄,就这么毫发无损的离开?”其中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匪贼,唾了一口浓痰,心有不甘道。 坐在马上的老大,沉吟了一会,他知道那个少年武功不弱,若是真想出手,那俩个兄弟就不是缺胳膊少腿那么简单了。 但如果不给那少年一点教训,恐怕他不能服众。 “好!我们追上去,给他一点教训!”领头的首领眸子明明灭灭,噙着一抹月色般的冷辉。 他在荒野之中劫掠多年,练就了一手好刀法。刚才他一直没有出手,是想探一探那少年的武功到底如何。眼下看来,快准狠都远在他之上。 夜间,落阳关早已关闭,上面燃着火把,有两三个士兵在巡逻守卫。 身后追来的飞贼,马蹄声踏破寂静的夜色,“抓住他!不能让他进了落阳关!” 身体中内力的急剧消耗,有汗珠从额角间滴落,背上的刑嬷嬷看见之后,心中深深自责,都是她拖累了小姐。 马蹄声与马贼嘶吼声,引起了落阳关城楼上巡逻士兵的主意,他们不仅看见不远处袭来的马贼,还看清了身形悬在半空,如苍鹰野鹤临风而至的柳云锦。 “什么人!竟敢夜袭落阳关,赶紧射下!”夜巡的侍卫首领慌张急声道。 惊呼声落下,城楼上所有士兵调集出动。弓箭手整齐拿出身后长弓搭上箭羽,密布在城楼每个垛口间,尖锐箭端被火光照得通红如血,只待首领一声令下,就将是万箭齐发的骇人景象。 过了落阳关,一辆马车缓缓驶在荒野。被风拂开的帘幔萦绕着一股浅淡宁静的墨香气息,莹白的指尖掀开墨竹制成的帘子,声音温润如沐风般响起,“落阳关外发生了何事?” 他们离落阳城楼不算近,都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 一位守卫装扮的高大身影拱手答道:“回禀三殿下,似有马贼来犯!” “马贼吗?”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他们胆子倒大!在关外抢掠还不够,这一次竟想进攻落阳关。等回了安泰之后,我再好好向父皇说上一说,穷山恶水间的刁民怜惜不得!” “是……”守卫应声道。三皇子素来以温润如玉闻名于世,却不想,一出手也是杀伐分明,不留私情。 “殿下,我们是否继续上路?”守卫问道。 墨竹帘子后面,停顿了一会,潺潺嗓音如风过竹林,“勒马回去。马贼以凶悍著称,也不知城楼上的士兵能不能守住。一旦马贼过了落阳关,就将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是!”马鸣声过后,便响起急促的马蹄之声。 第一百九十三章:故人远相逢 “放箭!”厉声落下。 十几支破风直来的飞矢直冲她的身体要害。 “公子要小心——”刑嬷嬷走音的尖叫惊呼声还未落下,柳云锦纤巧的身子凭空迅疾扭转出诡异的弧度,避开四支箭雨之后,她伸手入怀,掏出了东宫令牌,指尖一弹,凝着三分锐气射向了落阳关的护城城楼上。 “护卫长小心!”身边士兵急呼,他们以为来人从怀中扔出的是暗器。 换息之间不过是一瞬,容不得落阳关城楼上的护卫长反应,急速穿射而过的令牌划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丝之后,钉入了城墙内,震落一地碎块。 城楼下马贼已经追至,马贼头目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半圆形,形状奇特的圆刀。 布满老茧粗厚的手握着圆刀连着的铁链转了转之后,就向柳云锦的脖颈间飞去。他要割下那颗美艳夺目的头颅。 “敢伤我的人,我要你这黄口小儿留下命来!”马贼头领眼中杀意毕现。 她的内力几乎消耗将近的一刻,柳云锦做了决定,她绷紧腿上肌肉,聚力之后蹬上了落阳关城楼,借住巧劲,如踩云梯一般,弹落之间已来到城楼的垛口边。 “护卫长,要不要砍他下去?”士兵望着攀爬在城墙边的黑色人影,大声问道。 护卫长拿出嵌入城墙的令牌仔细看了一眼之后,脸色大变,“不要!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的人!” 东宫令牌传言只有两块,只有太子身边亲信心腹才有!来人若是太子亲信,他们就要落下大不敬的罪名了! 护卫长朝垛口边看了一眼,脸色又是哗然一变,“不好,小心身后!” 同一时间柳云锦听到身后锐物穿风的声音,心中已是警觉,“嬷嬷抓稳了!” 原本两手握住城口垛口的手,转为了一只,在刀尖刺入后背的一刹那,她身子一转撞在城墙上,让过了致命一击。只听见锐物入墙的声音,身旁的城墙已被圆刀砸开了一个窟窿,尘烟尽起。 只是电光石火间仍是稍稍慢了一拍,入墙的刀刃上带着一缕青丝,她的发带被刀锋割断,满头黑发落在肩上。 “快把大人拉上来!”认清柳云锦的身份后,护卫长赶紧道,殷切至极。 若是太子的亲信死在他们这里,他们都将难辞其咎。 城楼的楼梯间,银白色的锦衣坠地,三皇子带着身边的守卫出现在士兵之中,身边的士兵知他身份尊贵,都赶紧让出一条道。 “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玉眉宇轻蹙道。 站在垛口边的护卫长来不及回答,赶紧要把大皇子身边的亲信给救上来。 垛口间的柳云锦,先反手将背上的刑嬷嬷递了上去。随口握住护卫长的手,屈膝一跳,就落在了城楼之上。 护卫长忍不住喝彩道:“大人好身手!” 刚刚看她临风躲箭的时候,就想赞叹了。护卫长一脸的讨好,但在看清柳云锦面容之后,转为了惊愕。 太子身边的来人真是艳华无双,比女人还美!只能怪他是个大老粗,反反复复就一个美字,实在想不出其他形容了。 身后的慕容玉看见柳云锦的面容后,亦是同样的表情,顾不上其他士兵都在凝视,他快步走到柳云锦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云锦?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玉?他们两人还真是有缘,到了落阳关还能遇上!她是出门没看黄历吧! 刑嬷嬷走上前一步道:“参见三皇子,他是我家公子,柳云澈。” 柳云锦从自己的黑衣上撕下一条布带,准备将青丝绾起,光看她明艳不失冷厉的面容,只会觉得雌雄莫辩,而放下头发之后便平添了一份柔美,一眼看去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不等她用衣带将头发重新束起,柳云澈就解开了自己的玉冠,也不在意她未洗青丝上粘着的灰尘,眉眼凝着温柔地帮她绾上青丝。 刑嬷嬷站在侧边,正巧看见三皇子眼中的柔情,心口一跳,不管三皇子有没有猜出小姐的身份,他都对小姐太过在意了…… “多谢三皇子……”柳云锦闻着他身上淡雅如墨的熏香极不自在,等他收回手之后,就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殿下!”守卫轻唤了一声,眼中噙着惊愕。他的主子温润似玉,对自己要求严格,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一丝不乱。而今天,居然把自己的玉冠解下给了别人,自己披散着长发站在士兵中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容。 慕容玉微微抬起了手指,止住了身边护卫接下来想说的话。 只要云锦开心,他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替她隐瞒身份,不去拆穿。 替她绾住长发,不让她尴尬。 青丝散落的慕容玉,少了几分往日的严谨谦和,多了几分闲散慵懒。就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比月色更柔和。 这……难道三殿下喜好龙阳之风?阿澈,姐姐对不住你! 为了避开三殿下缱绻如月的目光,柳云锦赶紧看向了城下,十几个马贼还没走。特别是其中的首领看着柳云锦毫发未损,眼神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 不知何时,慕容玉走到了她的身边,云袖划过露出洁白的指尖,指着城下的马贼,声音清雅道:“阿澈一路上都被这些马贼追杀吗?” 柳云锦凤眸幽冷地望着马贼头领,微微点头。 “马护卫,”慕容玉轻唤了一声。 之前的护卫首领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慕容玉的身边,弯腰道:“三殿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让弓箭手射杀这些马贼。若有余孽逃走,就领人屠戮干净他们的山寨,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慕容玉的声音静若流水,不见一点起伏。 哪怕下了如此血腥残酷的命令,也如无瑕的美玉,温润可亲。 身后的护卫长先是一愣,随即领命,走时多看一眼负手而立的三皇子。 “老弱妇孺或许可以留下……”柳云锦迟疑了一会,才看向身边的慕容玉。 慕容玉摇了摇头,温润如春水的眼睛变得幽深起来,恍若是结出薄冰的深潭,“边塞平穷荒芜,老弱妇孺不死也会被逼成贼寇。这片土地之上本不该有人烟存在,只要官府狠狠打击几次,这些流民百姓就会迁往其他富饶之地,不再铤而走险地杀人越货。阿澈,你是朝廷命官,他们伤你本该死,不是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一路同行 慕容玉的话滴水不漏,有理有据。但她还是听出了私心的味道。 因为她的缘故,所以这些人都该屠戮干净,一个不留。 柳云锦不在说话,只看着那些在箭雨下躲闪逃跑的马贼。有些中箭没死的,出城的士兵便上前补上一刀,让他们瞬间咽气。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像是战争杀戮的前兆。 “阿澈,上元节那天,你姐姐何时回去的?”他斟酌着问道,那一日,他明明记得自己和柳云锦相邀去赏灯夜游,结果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有意识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醒在自己王府的床榻上。 柳云锦凤眸微蹙,心中磨了磨牙,都是君颐那只妖孽给她留下的烂摊子!心中一边咬牙,一边似是回忆道:“那日,我也出去赏灯了,不知姐姐何时回府,叫三殿下失望了。” 慕容玉没有再追问下去,静静抬眼望着天边月色,不知所想。 她叹了一口气,五个皇子没有一个是草包。三皇子盛名天下,人人都道他谦和纯良,却不知他同样手腕冷酷。 上辈子,若非她助慕容阁屠宫政变,哪里轮得到他这个靠女人使阴招的小白脸当上皇帝。 三皇子身边的守卫走近道:“殿下,夜色已深若不启程,只怕明日到不了边塞大营,五皇子早已等候还想为殿下接风洗尘。” “我已知晓,你再去准备两匹马。”慕容玉淡淡吩咐,身边的守卫退下去准备。 晚风勾起一缕墨发划过柳云锦的面颊,她微微诧异抚摸自己面颊的时候,才发现慕容玉已侧身望着她,“阿澈也要去边塞驻地?为了辅助谁?五皇子还是南陵王。” 这句话提醒了她,一山容不下二虎,边塞之地除了赶去御敌的南陵王外,还有一位一直驻扎在边塞的皇家血脉。 五皇子在边塞这么多年,人心所向自不用多说。而君颐也是喜好一手掌权的人,身有反骨者,他会操刀剔下。若是碰上不识好歹的硬骨头,直接将命留下。做事干净利落,极有原则。 柳云锦轻咬唇瓣,思索了一会。 三皇子这话透露出两个消息,一是在边塞权利阵营是分为两派,二是他属于五殿下那一派。亲兄弟不互相帮助,难道还会替外人做嫁衣不成? 慕容玉也不出声打扰,目光温润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思索时喜欢咬唇的这类小动作,眸中的光泽又浅淡了几分,像是蒙上了一层江南雾色。 柳云锦,他心中默念出她的名字。她是如此的不同,又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不瞒三殿下,我是王爷的人,”她平静道,她披星戴月而来,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君颐。 她可没有一颗为国平天下的心,只是来监视自己的男人不要在外面偷吃变心。 眸中的雾气散去,他眼中流泻出锐利的光,“我听闻柳家三少爷在边塞时一直与五殿下关系不错,没曾想阿澈竟是南陵王的人,五殿下知道后非得伤心不可!” “阿澈,功高盖主,妄图偷天换日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慕容玉平静道,眼中的精光碎开,化为细碎的光泽落在她的身上。 “那又如何?人生本是一场赌局,不到最后一刻,又怎能知胜负?南陵王不论生死都是一代枭雄,只凭这一点就值得追随。”柳云锦凝视着他的眸子,唇角结出明艳洒脱一笑,芳华倾世。 望着她姝丽无双的面容,和唇边无畏无惧的浅笑,慕容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很特别,像是边塞外面傲风盛开的荆棘玫瑰,让人忍不住想摘下占为己有。” “三皇子说笑了,我为男儿,如何能用玫瑰做比,”柳云锦回答,不再去看慕容玉眼中的深意,只欣赏着无垠夜幕中的皎月。 守卫上城楼再次来报,“殿下东西都已经准备好!” 三皇子相邀道:“阿澈一同上路如何?” 柳云锦想起刑嬷嬷的马已经累死,而她的代步马也在刚刚箭雨中被射杀。落阳关离边塞还有一段距离,想靠走路过去不太可能。 “那就多谢殿下了!”柳云锦拱了拱手爽快道。 三皇子淡笑望着她,唇边梨涡乍现,她真是特别的很,天下没有一个女子能与她相较。 柳云锦带着刑嬷嬷出了落阳关,走到三皇子的马车前面。 三皇子身边的守卫对她道:“大人和殿下同乘马车吧!我和这位兄台乘马。” 刑嬷嬷跟随她一路,今日又受了惊吓,已是有些憔悴不堪,柳云锦细心道:“让刑云乘马车,我骑马。” 刑嬷嬷赶紧摇手,“这怎么行!公子的身子娇贵,我只是随行下人岂敢坐马车,让公子骑马。” 马车中的三皇子闻言,探出身子,温和道:“这样也好,就让长空和刑云坐马车,我们两人骑马如何?” 她当然是没有异议。但三皇子身边的守卫长空和刑嬷嬷都一致反对,哪有下人坐马车,主子在外面骑马的道理。 长空埋怨地看了一眼柳云锦,你自己要骑马就算了,偏偏引得我们家主子要跟你一样,真是太讨厌了。 三皇子踩着矮凳走下,不等长空开口就翻身上马,“阿澈,走不走?” “走!”柳云锦扬脸,灿烂一笑,一个纵身轻跃也翻上了马背,留下站着的两个人。 事到如今哪还有的选!长空和刑嬷嬷都垂头瞪眼地上了马车。 虽说晚风如刀,但吹在脸上格外叫人清醒,出发的时候已是子夜,走了许久之后,天空之中翻起了鱼肚白。 慕容玉握着缰绳,笑看着身边的人,“阿澈,天下间日出日落之美,边疆之地若排第二,就没有哪处敢排第一了。只有骑马观赏,才能领略日初耀华之美。” 说话间,绚烂的日初一下子就撕开了沉沌的天幕,像是耀眼的利刃割开混沌无序的天地。初起时便是耀眼的金色,晕染出周围层叠的云霞,或红或紫,宛若万丈锦缎。 这一幕,让她想起在天穹间展开翅翎的金凤。 “真美!有生之年来一次边塞看一次日出日落,才不枉此生一度。”阳光照在身上,仿佛带来无穷的希望与力量。 日出下的她,青丝也染上了金色,一张艳华的面容被日光装点,宛若蒙上了一层金纱,耀眼得如同与日出一同降临于世的凤凰。 凝视了许久之后,他才收回了目光,一只手轻轻落在自己的心口上。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声声不息。 云锦,此生能陪你在边塞同看落日,才是不枉此生。日出装点了你的生命,而你装点了我的生命。 第一百九十五章:战地“狼王” 日上中天的时候,绵延的帐篷驻地展现在了眼前。 军营前面用削尖的木桩做了屏障,只留下一处能让军队进出的入口,中午的时候,阳光温暖照在身上正叫人昏昏欲睡。 而军营深处传来的操练怒吼之声,如惊天响雷直冲云霄。 入口之处有十人组成的小队不停地巡逻,整齐的步伐威严的面容,都可看出军机大营中的纪律严明。 急促的马蹄在军营的入口处慢了下来,慕容玉翻身而下,向内走去。 “你是何人?”领头的士兵拦住他的去路,面色恭敬又谨慎问道。 “三皇子,慕容玉……”他一袭银色软锦绣的华服站在阳光之下,身若修竹,气质温润又高贵,让士兵不由地恭敬谦卑起来。 “原是三殿下!五王爷已经等候您多时,小人这就是禀报!”领头的士兵一溜烟钻进了帐篷里。 流云髻从马背上翻下,眼中闪过一抹深色。 五皇子的生母是当朝罪妃,在他年幼时,其母妃卷入一场后宫争斗,被身边亲信指证谋害了二殿下慕容竖的生母贤妃,被太后娘娘下旨赐了一丈红。在他成年之后,玉宣帝就赏了他封地,是一块远离国都,靠近边塞,荒芜到不能再荒芜的闲州。他也被赏了封号,叫做“闲德王爷”,真是个嘲讽又鄙薄的封号,可见玉宣帝以及太后对他的不喜。后因在边塞屡立战功之后,玉宣帝才为他改了封号,改为“武德”。 与之命运相反的便是三皇子慕容玉,母家势力中天,又深得皇上与太后的宠爱,如今已是二十多岁依旧还养在皇宫之中,做无忧无虑的三皇子殿下。 同样不得势的还有四皇子慕容阁,生母只是宫中一介爬上龙床的宫女,加之他的才情,名望皆是平平,也被玉宣帝赏了封地,封地远比五皇子的要富饶安逸许多,是靠近国都的怀阳,重安两处。只是封号迟迟都没下来,仍是让他住在皇宫外的四王府。 说起原因来,多半是太后瞧慕容阁还算温良得体,看着也不嫌碍眼,就姑且养在身边,没有赶去封地生活。 就在她思量之间,帐篷的帘幔一卷,未见其人,就先已听见他豪迈不羁的笑声,如秋风卷落叶,醇厚之中带着微微沙哑的沧桑。 “三哥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的玉树临风了!国都暖风醉人,怕是有不少姑娘对三哥红袖招。” 踩着黑色暗纹长靴走近的人,宽厚的肩上披着一件黑色鸦羽色的大氅,里面罩着的是粼粼泛着寒光冷意的坚硬铠甲。浓墨色的剑眉,冷厉深邃的眼,下巴尖一撮绒刺般新长出的胡茬,再配上刀刻出的冰冷坚硬的轮廓线条,整个人如一把雕琢古朴黑铁锻造出的沉重寒剑。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长年驰骋在沙场的铁血将王之风。 若用一句话来评价,这五皇子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有人站在他的面前,都会被他沉稳如山的威势掩去风华,哪怕是譬如美玉的慕容玉也不例外。天下之间能和他相抗等同的,唯有画中仙人的南陵王。 “五弟过奖了……”明明是几个皇子之中最小的弟弟,却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成熟稳重,可能是曲折的童年,坎坷命运,更快地磨出了他这把饮血的剑。 两人随意寒暄之后,慕容筠将目光投在了军营门口伫立着的柳云锦身上。 这个少年身上的气质过于特别,无比艳丽的面容像是妖娆的狐狸,而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更像是荒原上时常会出没的野狼。 若说他的气质是把沉重的寒剑,眼前的少年就是一把短小精美的刺杀之刀,手柄间嵌着一颗微凉鲜艳的红宝石,又或者是敌人心尖上浸润凹槽的血。 两个人遥遥想看,眸色皆是欣赏又戒备。 “三哥的身边一直都是长空在伺候,何时多出这么个美丽少年,还是说他是三哥的娈童?”他用轻佻的口吻,笑问道。狭长深邃的眼睛眯着,漆黑的瞳中只有审视没有半点笑意。 听到“娈童”这两个字,慕容玉玉璧般的面容上透出两抹极浅的绯色。轻咳了一声,“五弟误会了,她是我手下的谋士。” 在边塞实际掌权的唯有君颐和慕容筠两人,大太子慕容武也插不进手。她若说自己是太子的人,反而会惹了慕容筠怀疑。 在慕容玉说她是自己身边谋士的时候,她没有反驳。 慕容筠点点头,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云锦的身上,像是徘徊不去的鹰隼。他从慕容玉的身边走过,停步在柳云锦的面前,冰冷的目光中揉着一抹轻佻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锦云……”她淡淡答道,两人不过一尺的距离,她从慕容筠的身上闻到了一种气息,不是任何香料的气息,而是血腥的气息。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也不容拒绝,“锦色云烟,如此女气浮华的名字,配你正合适。” 慕容玉的眸色微深,他不明白五弟为何会对云锦如此感兴趣,又一再地想要挑衅于她。像是一只巨大的狼王在审视侵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他快步走到柳云锦的身侧,几乎是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含笑温润的面容对上慕容筠幽冷难测的目光,“五弟,我们远道而来,已是车途劳累,还请五弟为我们安排住处。” “你和他一起住?”慕容筠漫不经心问道。 柳云锦倏忽捏紧了手心,她声称是慕容玉的谋士已是权宜之计,如果再和他一起住,若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孽知道,她相信君颐会直接闯入慕容玉的帐篷里抢人顺带再杀人。 慕容玉垂下温柔细致的眉眼,看了一眼柳云锦后,体贴道:“还请五弟再搭一个帐篷,锦云并不习惯与人同住。” 慕容筠轻嗤一声,“三哥真是温柔细致,不过是一个谋士,就让他和士兵同住算了。军营物资短缺,可没那多功夫养着一个闲人。” 话语落下,粗粝有力的手指捏住了柳云锦的下巴。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连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说明一点,慕容筠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感受到下颚间传来的疼痛,柳云锦抬起凤眸平静而冷锐地望着慕容筠,“王爷,戏弄在下可有意思?” 慕容筠却是答非所问道:“肤若凝脂,骨骼纤细,若为女子,堪为尤物!” 她一再忍让不过是看在慕容玉的面子上,如今,要是她再忍气吞声下去,慕容筠这匹野狼岂不是要剥开她的衣裳了。 他在边塞生活数年之久,身边皆是男人,可能一眼就看穿她是女扮男装,所以才会一再地挑衅试探,想要证明他心中所想,真是个不好惹的男人! 素手抬起,纤细的手腕灵活飞速一转就缠上了慕容筠的手腕,按在了他的一处麻穴上,逼着他松开了手,“既然军队之中不养闲人,那我就和三殿下一起住。五王爷对这个结果可满意了?” 他伸手抚在酸麻的胳膊上,忽而一笑,像是看见可口的猎物一般盯着柳云锦,低哑又魅惑道:“你不想与三殿下同住,也可以来找我。在边关数年,不见女人,偶尔尝一尝男人的味道也是极好的!特别是你这样纤弱,却又危险诱人的小少年。” 望着面前邪佞恣意的面容,柳云锦握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有给他耳光。 看清这双凤眸之中隐忍的厌恨之后,他才满意地转身离开,黑色的大氅划过倨傲的弧线。 待慕容筠走远之后,她绷紧的身子才松懈下来,那股逼人危险的血腥气息也随之散去。柳云锦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慕容筠高大迫人的背影,眸中光芒冷冽。 一个是杀敌无数,伫立血地的狼王,一个是权倾朝野,躺于皇城富贵黄金塌上的雪狼。两人在边疆相遇,会是联手,还是绞杀? 不愧是边疆战地,血腥杀戮之气格外浓重。 不过,柳云锦嘲讽地弯了弯嘴角,两只“狼王”都极是恶趣味,喜欢亲近玩弄与他们相似的同类。而她爪牙虽不尖锐,却也不是慕容筠能玩弄在手心中的玩物。 他明明知道她是柳云锦,却仍是喜欢叫她“阿澈”,仿佛这样就能掩饰那一层微妙的关系,她就不会从自己的身边逃走。 慕容玉柔声却郑重道:“阿澈,你尽量待在我的帐篷之中。五弟他已经变了……” 语罢,慕容玉轻叹一声,望着慕容筠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他在战地之中,食敌血骨,一日日长大变强,竟也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太后恐怕不知道慕容筠已经真正成为一只凶悍桀骜的“狼王”吧!或许,当初约定的计划该变一变了。 东陵王朝之中不能在培育出第二个专权夺位的“南陵王”。 慕容筠嘴上说是不养闲人,但还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帐篷。 帐篷是用防风布缝制的可以多多少少抵御边疆夜里寒冷的晚风,只是帐篷之中除了一张床之外就再无其他东西,连个凳子或是桌子都没有,真是够节省资源。 第一百九十六章:小东西皮痒了 柳云锦坐在淡薄坚硬的木板床上叹了一口气,刑嬷嬷掀了门帘进来,眼下日头已经偏西,晚风似裹挟了冰晶一般,冷得刺骨,刑嬷嬷搓着自己的双手道:“小姐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不若眼下没事,好好睡上一会,有老奴守着。” 柳云锦摸着发僵的被褥摇了摇头,之前赶路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静下来之后,才发觉浑身痒得难受,她头发连身子都好几天没洗过了。 嬷嬷眉眼皱了皱,小姐在府中每天都能洗澡沐浴,极是舒坦。这一次来边塞真是受苦了。 “小姐,老奴去给你要一点水来,小姐擦一擦身子也是好的!”刑嬷嬷准备往外面走,被柳云锦唤住了。 “嬷嬷不必去做无用功!荒野之地,水本是稀少,哪轮得到我们洗浴。只怕供了三殿下,五王爷和南陵王之后,剩下的勉强够吃喝罢了。”柳云锦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让寒风吹着,减去一些不适感。在微弱的暮光之中,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小姐的话极有道理,但是一直不洗澡,哪里能受得了……刑嬷嬷搓着双手想着法子。 柳云锦已经站起了身子,迟疑了一会道:“嬷嬷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去要一些三殿下沐浴用完的水。” “老奴怎敢嫌弃!”刑嬷嬷稍稍一愣之后,便顺从恭敬道。 柳云锦出了帐篷,抓过一个巡查的小兵问路,“三殿下住在哪里?” 小兵看着这张明媚艳华的面容,娃娃脸上一片火烧,有些害羞地指了指不远处,有她住的地方三倍大的帐篷道:“三殿下住在那里,要不要小的带您过去。” 弱弱的声音带着一丝亲近,一丝渴望。 柳云锦伸手捏了捏额角,有些头疼,这些远居塞外的士兵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了,连她这种女扮男装,好看一点的“少年”都不肯放过! 看着小士兵红扑扑的面颊,害羞又想亲近讨好的眼神,她犹豫是不是要找个面纱蒙上才好。 “好吧……”看着小士兵小狗见了骨头似的眼神,她真的很难拒绝。 快到三皇子帐篷门口的时候,柳云锦的目光被一顶暗红色的帐篷吸引了过去,如此浮华艳丽的色彩,在白色或者灰色的帐篷之间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是谁脑子异于常人,选这么刺眼的颜色,想成南诏敌军的集火目标? 而且这个占地最广的帐篷前面,一个巡查的士兵都没有,仿佛是一块禁忌之地,旁边有士兵见了都是远远地绕着走。 小士兵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后,压低声音道:“大人,这是南陵王的帐篷。南陵王嫌外面巡查士兵走来走去吵着他睡觉,让方圆几里之内不让人靠近。” 果然,只有独领风骚,异于常人的大妖孽才会行事如此“特别”。 柳云锦进入帐篷的时候,慕容玉正在看手中的文书,见来人是她,将手中文书合上,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永远温润的眸子,像是荡漾着一波秋水,映入她的身影后泛起几圈淡淡的涟漪,“阿澈,你来找我?” 看着慕容玉脸上浅浅喜悦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她都有些说不出口了,“殿下……我几日没有沐浴过……” “我让长空给你送一份热水去!”慕容玉知道她是女儿身,女儿家都爱干净,哪怕是将自己沐浴要用的水让出来给她,也无妨。 “不必了殿下!我知道荒漠之中取水不易,而且微臣只是区区四品官职不敢占用了本该属于殿下的东西。只求……殿下沐浴完之后,能将剩余的水送进我的帐篷就好。”柳云锦垂下睫毛,也不敢去看慕容玉的表情。 这个要求确实怪怪的,男女同用一桶水,颇有点“鸳鸯浴”的错觉…… “阿澈,你不用这般委屈自己……”慕容玉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向了别处,银色锦衣衬着的玉白色面容上又染上了浅淡的绯色。 她可以是一朵铿锵的沙漠玫瑰,也可以是江南雨雾中的牡丹,温柔又体贴。 一时间,帐篷中的气氛有些怪异的暧昧。 柳云锦赶紧拱了拱手道:“我没有其他事情了,殿下好好休息。” 慕容玉淡淡“嗯”了一声,想让柳云锦在他这多留一会,却又找不到理由开不了口。看着她出了帐篷,似乎帐篷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气息,若是能拥她入怀,又是怎样一番感受? 清澈温雅的眸闪过一丝怅然,一丝欲望。许久之后,慕容玉才重新平静了心湖,打开手中的文书细细思索。 …… 出了慕容玉的帐篷,柳云锦正好看见四个士兵抬着一个沉重漆花的浴桶进了君颐的帐篷。 在外打战,连浴桶都用得这么精致!呵呵,臭妖孽还能再会享受一点吗?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不算好闻的味道之后,眸子懒懒眯起,心中有了决定。不能看着自己男人如此享受,而她一个女人家却在外面受苦。 夫妻嘛!当然是有福同享,有澡同洗才是。 等超大豪华浴桶送进帐篷之后,柳云锦一个闪身钻进了君颐风骚色的帐篷里面。 而这一幕被一道潜伏在后面无声的黑影看了清楚,许久没见到柳云锦出来,他无声消失在了巡逻的士兵之中。 五王爷的住处,高大的黑色剪影坐在四方椅座之上,脚下踩着一块雪色的虎皮。 套着护腕的左手上停着一只毛色极佳,野性难驯的海东青。 “王爷,刚刚三殿下带来的少年进了南陵王的帐篷,”一道薄薄的黑影,以额贴地,声音嘶哑地禀报道。 “哦?”有人竟能踏入南陵王的领地,或者说三殿下身边的人居然跟南陵王有牵连,座椅上黑色的剪影挑了挑漆黑如墨的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跪着的人影不敢抬头继续道:“属下在外面守候了许久,一直没有看见他出来,而且里面也没有异样的声音。所以属下猜测,那个少年是南陵王派到三殿下身边的线人。” 座椅上的黑色人影伸出指尖摩挲着海东青腹下的软毛,无声笑了起来,“还真有意思!妖冶特别的少年,不近声色的南陵王……君颐手中眼线遍布朝野,用不着把这一颗眀棋放在慕容玉的身边。一直洁身自好的慕容玉也对他格外在意,他的身份还真叫人好奇呢!你去继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本王都想知道。” 这个少年或许是个契机,让他不再做常德太后手中圈养的一只猛虎。 谁说慕容氏就一定要效忠慕容一脉? …… 柳云锦非常顺利地潜入君颐的帐篷里,过于顺利反而叫她觉得是有人故意想让她进来。 巨大的浴桶之中热水清澈,旁边皂胰子,纯白色擦巾布都是一应俱全,唯独少了要沐浴的人。 柳云锦细细察看了四周,确定空荡荡的帐篷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开始伸手大胆地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黑色烟尘的男装坠地之后,屏风间露出一截白嫩如藕的小腿。她从脱下的衣裳上轻跨而过,将雪白的身子一点点没入水纹恰到好处的浴桶中。 温热的水贴上皮肤的那一瞬,真是无比的舒坦满足,简直是神仙都不换。 柳云锦眯起长卷的羽睫,像一只享受的猫儿。很快水下的身子,泛起一个激灵。她想起君颐随时都可能回来,玉背瞬间绷紧,拿过旁边的布巾,加紧时间擦洗身子。 将将洗到一半,帘幔轻晃,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映在了屏风上。 水中的柳云锦咬着唇瓣,翻了翻尴尬的凤眸,一脸无语望苍天。格老子的,要不要这么巧! 她屏住呼吸,悄悄的,悄悄的,将身子埋入水中,不泛起一朵水花。 屏风外面君颐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将身上的战衣铠甲一件又一件脱下,整齐有序地挂在屏风上。 完了!躲不过了! 绝色的裸男已经走到浴桶旁边,轻声一笑,如繁花坠地,“你还想在本王的浴桶中藏多久?” 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居然也被发现了!他真是长了一双狼耳朵! 一瞬间,她从浴桶中钻出,黑色如藻的长发遮在脸前,一只手挡着胸前春光,一手就去抢屏风上挂着的衣裳。 这个场景无比熟悉!每一次洗澡,她都能撞见这个男人。 而君颐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她凌空一跃的同时,微凉的手如寒蛇般缠上了她的腰肢,入手的触感柔滑细嫩,不像男人会有的腰。 掌心聚力,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按回了浴桶之中,溅起一地水花。 “唔!”她才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就被人钳握住了下巴,猛然抬起了她的脸。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人捏住下巴,霸道的男人是不是都偏爱这个动作? 晶亮浅澈的凤眸噙着一丝愠怒,撞上了君颐冰冷的异瞳,看清水中佳人的模样之后。琥珀色的瞳仁骤然紧缩,瞬间倾国的玉容被霜雪覆盖。 第一百九十七章:想洞房了? 对视许久后,他才松开了手,浅薄如杏花的唇角勾起一抹极美的冷笑,手指抚上了她微微抿紧的嘴唇,问道:“就如此舍不得为夫,千里来洗鸳鸯浴?还是等不及想跟为夫洞房了?” 若非他伸手碰上她腰肢的时候,察觉出她是女人,接下来的动作就不是把她按回浴桶那么简单了!在那一瞬间,他差点将她从腰腹间撕碎。 这个场景有点像雪白的狼王望着锅里洗得白白嫩嫩的食物,唇边的笑优雅魅惑,而异瞳之中却卷起寒风暴雪。 她看了一眼君颐结识诱人的上半身之后,将什么都没穿的身子往水里缩了缩,一脸无辜道:“我……我只是来洗澡的,现在洗好了,呵呵,水还不脏,王爷别浪费接着用……我先穿衣服回去了。” 她有什么错?不过是偷偷过来洗个澡!帐篷外面传来冷月低低的,完全憋不住的笑声。 混蛋!她就说君颐的帐篷怎么可能这么好进!原来冷月那家伙一早认出了她,故意放她进来的! 刚准备起身,君颐掌心用力,将她又按了回去,“去哪?你能过十三关用的是东宫令牌,进军营靠得是谁?” 太子的手伸不到这!边疆可以说是慕容筠的天下,他算是夺去了慕容筠的半壁江山,但还轮不到太子的人过来分一杯羹。 小东西若是用了东宫令牌,肯定会有人来通知他和慕容筠。但今天一天都很平静。 她可以不回答吗?空气之中隐隐有冰冷风雪的味道和醋味…… “慕容筠不认识你!”琉璃般冰冷的异瞳微微蹙起,落在她肩头上的手掌也捏紧用力起来,“三皇子今天刚到边疆,你正好也出现了!是忘了我的话了?小东西你的胆子不小,皮又痒了是不是?” “阿颐,真的只是误会!我和刑嬷嬷一起过了十三关,在落阳关的时候才遇上三殿下的。我们遇上了马贼,马匹被射杀了,所以才和三殿下一同过来。”看着君颐异瞳中的冷芒越来越尖锐,她赶紧解释道。 一大通话解释完,肩膀上的力道才减去了一半。就在她松一口气的时候。 一幅要吃人模样的大妖孽又幽幽问道:“你住在哪里?跟三皇子住在一起?” 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她湿漉漆黑的秀发,仿佛是在不经意地询问。但她相信,假如自己说个“是”,就会被大妖孽拧下头来。 “不是!五王爷让人给我重新准备了帐篷,刑嬷嬷现在住在里面。” 终于头顶的压迫力撤去,君颐大人露出一记“这才乖”的眼神,把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拿过旁边的宽大的布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放在了柔软奢华的床榻上。 足够睡三个人的罗汉床上垫着几层褥子,最上面铺着一层御风挡寒的骆驼毛毯,人一躺上去就被一层细腻的绒毛包裹在其中。 柳云锦刚挨上暖和舒服的毛毯,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气。 看着掌心中的“小狼崽”歪歪扭扭打瞌睡的模样,君颐不由放轻放慢下自己手中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 “小丫头……”他轻声低念,看她细碎垂下的睫毛在洁白的小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着她犯困时候无意识翘起的小嘴,忍不住俯身一阵轻吻,从细密的睫毛到柔软的唇。 “君颐,我要睡觉,”她声音软软小小地念叨了一句,随后就倒进了君颐的怀中,但想着刑嬷嬷还在等她,就努力撑着眼皮道,“我睡着了,把我送回去,不然嬷嬷会担心。” 这句话说完,她就小声地打起了呼噜,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一闭上眼睛就在他满是寒香温暖的怀中沉沉睡着。 湿润的青丝缠在他的指尖,而这个小脑袋已拱在他暖和的怀里闭眼睡熟。 闻着属于她身上安心的气息,君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中光芒粼粼,好似有锦鲤跃出的夕阳镜湖。 都睡到他的掌心了,还想让他送回去?这是不可能的事! “小丫头你还真不听话,在安泰城里等一场盛世大婚不好吗?竟远赴千里,过十三关来寻夫,真是太粘人了!”某人一脸责备不悦,但嘴角翘得老高。 一直洁癖难忍的君颐,忽然觉得今天洗小丫头剩下的水,也挺好。 等他放下帐帘后,脸上的笑容也趋于平静,甚至说是有几分冰冷,“冷月,小丫头过来你为何不通知本王?” 王爷您看见大小姐,简直像是狼王看见了掌心中的美味的肉儿!刚刚听你们“共洗鸳鸯浴”那么开心,为何一出来就如此冷漠无情地对待属下!冷月在心底无声哀嚎,脸上却一派恭敬,不敢违逆道:“属下也是等大小姐靠近帐篷时才认出小姐的。嗯……属下想个王爷一个惊喜。” 君颐冷笑了两声,“看来皮痒的不止小东西一个!若是把你打残了,上战场时也不太方便,就等回了国都之后,慢慢算账。苍狼那玩意,小东西过来,他竟没有阻止,也未给本王传信。地宫之中看来又要添一把人皮椅了!” 月光下披着一层雪白纱衣的男子宛若月宫神君,高贵不可攀,而幽冷异瞳中的漆黑,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无情的修罗。 纱衣下冷峻杀意流泻,像是落在肌肤上的一层寒雪,冷月强忍着没打哆嗦,跪下求情道:“苍狼一直忠心耿耿,还请主上轻判。大小姐想来边塞肯定是做了完全准备,愚笨的苍狼哪会是小姐的对手……” 他的小狼崽聪明又狡猾,当初想要捕获她,也费了他不少心思。 不止是苍狼,许多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件事也等班师回朝后再定夺,到时候你们难兄难弟两个人互相擦药吧!”言下之意,是要留苍狼一命。 冷月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起身,君颐转身回帐篷前又吩咐道:“去给刑嬷嬷送个口信,她家小姐留在本王榻上了。不止是今晚,以后每一夜都是如此。” 主上大人您抢人家的小姐,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当真是“厚颜无耻”,不,不,是“光明磊落”的很。 “是……”冷月沉声应下,但是刑嬷嬷住在哪儿?难道还要让他一间一间帐篷地去找? 第一百九十八章:血腥来临 这一觉睡得舒服又踏实,等她懒洋洋,浑身无力地从君颐榻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等等,她怎么还睡在君颐的帐篷里?而且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她就知道羊入虎口后哪有老虎会乖乖把羊再送回去的! 看了看四周,帐篷之中已没了人影,想必君颐已经去忙政事了。枕头上还残留他雪发间的寒香,昨晚不用想,他们肯定是同床共忱。她就这么不着寸缕地被君颐抱在怀中?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年头柳下惠不多啊!但,她怎么有点哀怨呢?她家未来夫君二十多年没个女人,难道真的是不行?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柳云锦伸出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见枕头旁放着一袭干净的锦衣,浅白如雪的色泽,布料入手光滑如上品绸缎,上面绘着同色的银暗花纹,只有对着阳光才能看见。 千金一匹的坠云缎,极难料理,穿时衣服流畅如水勾勒出每一次线条,走时如沐云迎风,飘逸至极。整个江南绸缎庄,一年统共只能织出几尺来。 不用想,这衣服肯定是君颐平时穿的。旁人见都没见过的料子,唯有他才能随意穿得。 等上身后一比较才发现,衣服不长不短,好似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君颐应该猜不到她回来边疆,这件衣服极有可能是晚上叫人改制出来的,君颐身边的能人异士还真不少! 她拿过玉冠,放在手中思索了一会,最后揣在离怀中。三殿下的东西,还是尽少在君颐眼前出校吧!免得他吃醋后变身修罗。 随意拿过一根布带,她简单绑起,露出整张艳华精致的容颜,黑色的发尾垂在雪色的布料上,黑白交映,有一种强烈对比的美。 走出帐篷,她想找点吃的,正好遇见迎面快步走来的慕容玉。 “阿澈……”看见她一瞬,慕容玉的脸上就有了笑颜,但注意到她是从君颐帐篷中出来的,如玉清俊的面容上一派惊疑苍白。 “三殿下,”柳云锦拱手行了礼节。 “你和君颐是不是已经……”慕容玉心中酸涩痛苦,剩下的话,他费尽全力也难以说出口。 露在锦衣外的皮肤雪嫩依旧,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 她穿上这件雪色的坠云缎,像是美玉雕出的精致人儿,掩去了三分艳色,多了几分雍容沉静。 柳云锦看着慕容玉紧蹙的眉宇,缓缓摇了摇头,正准备解释什么,从军营中央的帐篷里面走出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逼人的气势迎面袭来。 慕容筠披着黑羽色的大氅,宛若无底深渊。 君颐拥着纯白狐裘,好似冰冷洁净的朝雪。 一黑一白,气场逼人,皆是人中龙凤,一时成了整个军营之中的焦点。 “小东西你可睡醒了!昨晚在本王怀中睡得可舒坦?”他优雅暧昧道,一点也不在意慕容玉越发惨白的脸色,和慕容筠深邃审视的目光,“本王记得你昨天还打呼噜来着!都怪本王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累坏了。” 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像狼圈领地一般,君颐径直走到柳云锦的身边,握紧她微凉僵硬的小手。 不少士兵微微摇头,南陵王多美,多俊的人啊!居然是个断袖!难怪一直没有成家立业。 柳云锦用上三分内力,狠狠地捏了捏和她交握的如玉手指,投去一记眼刀。妖孽大人你是故意的!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咱不能关上门说吗? 昨晚她确实是累坏了,三天没睡觉,还跟大妖孽打了一架!但不是躺在他身下累坏的!你们不要用这种同情又暧昧的眼神望我! 她手都捏酸了,身边的美男愣是一点反应没有,还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手背,那姿势,那动作,好像是在给她顺毛。 “原来你是王爷的人,昨日见你和三哥一同前来,还以为你是三哥的谋士。本王招呼不周,差点叫你与三哥共寝一室,实在是失敬。”慕容筠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面虎似的开了口,血腥气息迎面扑来。 柳云锦冷笑望着他,大爷您不挑起一场血雨腥风,就闲得无聊? 她家最爱争风吃醋,最易吃人炸毛的妖孽大人,冷冷地睨了一眼三皇子,冰霜之气瞬间全开,冻得周围巡逻的士兵不住发颤。 幸好她昨晚全部交代了,不然,与她十指交缠的大妖孽能生生捏碎她的手。 慕容玉也经不住他逼人狂暴的寒气,往后退了好几步,额间有豆大的冷汗滑落,但仍是不肯相让地凝视着君颐冰封寒域的异瞳。 “或许本王没有说过……”君颐收回了目光,温柔又霸道地抚摸过柳云锦的朱唇,慢条斯理道,“觊觎本王东西者,死!三殿下,这是最后一次。” 那一瞬,一向漠视生命,铁血无情的慕容筠也被君颐流露出的刺骨杀意所慑。忍不住多看了他身边妖冶的少年。 她眉眼间一片平静,好像对君颐不时流泻出的冰冷杀戮已经习惯。还幽冷戏谑地回看了他一眼,在责怪他的多事。 慕容筠收回目光之后,抚了抚一直挂在腰间的长剑,眼色莫测幽深,还真是个有趣的玩物!能引得三皇子和南陵王齐齐失态。 这枚有趣的棋子,值得他费心去接近。 君颐将身边人打横抱入怀中,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自己所有。他望着慕容筠,勾了勾唇角,“小狼崽,还没有用膳,本王不能奉陪了。” 小狼崽,这个称呼适合他怀中的“少年”,特别是她那双眼睛。 慕容筠无声轻笑,醇厚的声音如同美酒,不急不缓道:“三哥初来边塞,我晚上设宴为三哥洗尘?王爷可愿屈尊前来?” 君颐停下了脚步,声音如风拂起的一层冰晶,高贵又淡漠,“武德王爷有心,本王怎会推辞?” 远离人烟的边塞便如斗兽场,象征太后势力的三皇子,不甘被套上枷锁的五皇子,还有他,各为野心,互相杀戮撕咬。 有风拂过他雪色无垢的长发,异瞳中划过野兽闻到血腥后的兴奋锐芒。 这场角斗,越来越有趣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巡夜(一) “君颐,你把我放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柳云锦在他的怀中扭了扭身子,伸手推着他的胸口。 “塞外常年吃不到荤腥的恶狼不在少数,我若不宣布所有,一转眼你就要成为别人的爪下肉了,”他抱紧了怀中不安分的小东西,红色斗篷间修长有力的双腿从军营之中阔步走过,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巡逻士兵的目光。 他守了这么久没下口,是要给她一场盛世婚嫁,不是要让其他男人趁机钻了空子。 奈何怀中的“嫩肉”不安分,长了一张招摇的脸,给他引来一堆劲敌。不过在荒野之中,野狼想要求偶,也得各凭本事,能从对手的锐齿间活下,才配得到异性青睐。三皇子胆敢肖想他的人,也得看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一路上,柳云锦都把小脸埋在君颐胸前铠甲里,心里默默道,没脸见人了!男人抱着一个“男人”,要不要这么惊世骇俗! 荒野少雨,军营中的厨房基本都是露天建造。走过一片营帐之后,出现了一片空地,地上挖出三个大坑,坑上垒着石块,在被火熏黑的石头上面架着三口大锅。 锅中翻滚着粗糙的粟米和一些发黄的野菜,这是士兵的口粮。半点不见油沫,更别说荤味了。 朝廷之中,行军打仗时下发的军饷和粮草,自然少不得。只是边塞远离人烟住处,有了军饷也无处花销。再说粮草,千万兵马,人人都想吃上白米饭显然不可能,运送蔬菜瓜果也抵不住千里之遥,只能送一些廉价又极易保存的粟米干粮过来。 军营中囤积的几石白米都只能供有品级的将军,王爷先用。而最末等的士兵只能靠味道古怪的菜粥配上干硬的馒头,勉强填饱肚子。 “王爷……”在空地上忙活的士兵看见南陵王之后,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赶紧行礼。 君颐伸出手心微抬,示意他们免礼。 他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凳坐下,将怀中的人儿放在自己的膝上,也不在乎那些士兵诧异惊讶的目光,直径道:“端一份米粥上来,最好再加一份荤菜。” 士兵在身前围布上擦了擦手,赶紧道:“是!” 随即从旁边褐色小巧的瓦罐中盛出一碗白粥放在了柳云锦的面前,脸上讨好道:“大人请用!” 随即又问道:“大人是想吃狼肉还是吃鸽子肉?狼肉是昨晚士兵捕到的,鸽子肉,是南诏国奸细送情报时被射下的。” 柳云锦动了动嘴唇,“还是鸽子肉吧!” 耳边有暖风拂过,温柔的气息咬过她的耳尖,靡靡动人道:“狼肉只有在塞外才能吃到,小东西难道不想尝尝?” 她对奇奇怪怪的野味实在没有尝试的心,望着入眼的荒野,她忍不住好奇,“阿颐,这连个飞禽走兽都很难看到,唯有些稀稀落落的野草,狼群怎么能在这生存?” “据说过了这片荒野,到了南诏国的境内就有大片的树林和溪流,那儿有鹿群。只是我们的探子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所以这条情报也不知真假。”君颐慢声答道。 柳云锦也没有再问,凤眸定定地望着荒野的尽头,这里能有狼群存在,想来南诏之地还真是土地肥沃,不同于这片荒野的死寂。 若能得下与之接壤的南诏国肥沃富饶之地,拓宽版图,这一场仗才不算白打,士兵的苦也不算是白吃。 细细吃了煮得醇厚软糯的白粥之后,又尝了几块烤熟的鸽子肉,柳云锦极是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只觉得肚里身上都是热乎乎的。 吃了白粥之后,才发觉前几夜勉强果腹的面饼是如何的刮喉咙,这日子的好与坏还是靠比较。 “阿颐你们何时开战?”她懒洋洋靠在君颐坚硬的铠甲中,拉过他血红色的披风遮风。 君颐也不在意怀中人儿的胡闹,只要她舒服就任由她去。伸出自己的手臂,稳稳地把她抱在怀中,嗅着她发丝间清淡的香气。 像是一只雪白的狼王护着怀中的小猫儿。 琉璃色的冷瞳晕开金色的光辉,许久才出声,“小东西,这是一次杀掉本王的机会不是吗?杀戮当前却也掩盖不住阴谋的味道……” “阿颐,你已经知道谁会对你动手了?”她忍不住在他怀中,侧过身子凝望着这张静若画卷的面容。 一瞬间,她也明白过来,“难道是三皇子!”慕容筠若要下手有的是机会,也不用借南诏敌军之手。唯有三皇子,他向来受到太后的宠爱与信任,让君颐“战死沙场”,不让任何一个皇子背上骂名,才是最好的兵不刃血。 “小东西也不笨!”他低声浅笑,眸中隐隐凝着杀戮之光。 “你准备先下手吗?”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中的感觉,虽然她对慕容玉并不心动,但也不想看到困兽相争之后的死亡。 “不……”他轻叹一声,如风卷蓅雪,说不尽的悦耳悠远,“有一个人想坐山观虎斗,到最后才决定落子在哪一方。小东西,这样的人最可恶不是?以往坐山观虎斗的位置都是本王坐的,如今,竟然让本王做虎,给他取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可惜他偏偏留着还有用,本王一时间不知该废了他,让他半身不遂好,还是让他半生不举好。” “反正他留在男人堆的军营里,也跟废人没什么区别,倒不如让冷月一刀下去,一劳永逸……” 柳云锦受惊之后打了一个饱嗝,王爷您这么“贴心”,五王爷知道吗? 骑马而来的慕容筠在马上打了一个喷嚏,望着微沉的太阳,满腹长叹,到底是年纪大了,驻守边塞几年,居然连一点寒风都受不住了。 慕容筠骑马而来,身后跟着一同随行的三皇子慕容玉。 马背上的慕容玉望着背影交叠的两个人,指尖用力地捏住了缰绳,温润的眼底一瞬间凝成了坚硬的冰潭。 同样慕容筠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间也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亮,声音低沉促狭道:“今日照例巡野,王爷是否带上怀中的……男宠一起去?” 话音落下,柳云锦就炸毛了!什么男宠?你全家才是男宠!她是君颐未过门的女人。 第二百章:巡夜(二) 君颐的唇角勾起一丝莞尔,“小东西,你想不想去?” 这个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奇怪?特别碰上这只轻抚她头顶的大手。 柳云锦抓住他的手道:“去啊!我还没去营外看过。”若是两军开战,她说不定也能上战场,帮助君颐一二。 “冷月,”一声轻唤,永远一袭黑色紧身铠甲的冷月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跪在君颐的脚边。 “去把本王的马牵来。” “是!”冷月应下之后,又蹿的消失了,停留不过一瞬的事情。 马背上的慕容筠逆着阳光,一道黑色冰冷的影子映落在他们面前,几声不明的笑声传来,“不愧是权掌天下的南陵王,身边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狗’。” 这厢柳云锦炸开的毛还没理顺,不等她家的大妖孽开口,就扬起面容,凤眸嘲讽地盯着慕容筠,唇边噙着冷艳逼人的笑容,“养狗也要给肉吃!像王爷这种常年留在边塞的闲散王爷,一年的俸禄恐怕只够养虱子吧!也对,常年不能好好洗澡,最容易生虱子不过。” 一向沉稳大气的五王爷也有气得跳脚的时候,柳云锦一个转身,也不去看他发青的脸色,径直乖巧地回到君颐的身边。 “小丫头,大实话这么伤人,放在心里就好,何必在五王爷的心窝上捅刀子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但你说得也是实话,就不必向王爷赔礼了。” 他养大的小狼崽真是牙尖嘴利得越发厉害了,还懂得护他,真是好啊! 君颐看着身边的小人儿,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 但脸色铁青尴尬的慕容筠就不会这么想,他盯着柳云锦玲珑的身影看了一会,爽朗地大笑出声,“难关王爷红袖不爱,爱断袖。不知如此特别的娈童是从哪找来的?本王这次班师回朝,也想寻上一个,带回边塞也好消磨时光。” 行军不能带女人,但没规定不能带男人! 柳云锦狠狠瞪了他一眼,五王爷张口闭口都在说她是男宠,娈童,不贬低嘲笑她的身份,会变哑巴吗? 方才,她那冷艳一笑,已极是逼人。阳光下她看来的凤眸,明明是愤怒的,但偏偏染上一份狡黠,一份妖娆。这样的风情并非刻意装出,而是无意间的自然流露,正是如此,才格外动人。 无怪乎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天生媚骨者,更是如此。一颦一笑,皆是诱人风情。 难怪温润如玉的三哥为了她,也会动了杀心。 君颐自是知道他辛辛苦苦滋养大的小丫头有多美,他翻身上马之后,就向柳云锦伸出了手。意思是要两人同骑一马。 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容玉,目光温和如水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甚至在强大冰冷的君颐面前都没有一丝隐藏,“阿澈,这里到底是军营重地,你与王爷同乘一马,对你的名声不好。不如我让人再为你寻一匹温顺的马来?” 她还来得及上马,就已看清君颐眼底迅速冰封起的寒意,“三殿下不愧是玉做的人儿,一颗七窍玲珑心,真真是温柔体贴!”君颐重重地冷哼一声,长臂一捞,凭着强劲有力的臂力,直接单手搂着柳云锦的腰肢上了马背,把她放在自己身前的怀中。 “本王对收集眼珠子有兴趣,偶尔也可以收集点别的。前丞相之子苏未央的眼睛还在本王的王府琉璃瓶中泡着,怎么三殿下也想把一颗七窍玲珑心献上?”君颐的声音潺潺如冷泉淌过,将沿途的一切都冻成冰块。 慕容玉一堵,许久没能说出话来。太傅教育他们要高贵得体,要符合皇家血统。但在无上强者面前,这些通通是放屁。他能高贵冷漠的同时,也能恶毒无赖,让你无计可施。 还是慕容筠出来和稀泥道道:“天色快暗了,荒野之中恐有埋伏,我们还是早去早回。” 三匹马驶出了军营,“嘚嘚”的马蹄之音在荒野之中回荡。 柳云锦靠在君颐怀中抬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分辨出东西南北,荒野之中视野极其开阔,没有半点遮挡,在几个土丘后面能看见一两只眸子莹莹发着绿光,远远注视着他们的野狼,除此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寒风拂过,野草伏地,发出飒飒作响的荒芜声音。 看似平静的荒野,却暗藏着血腥与陷阱,她记得之前士兵说军营里面有南诏国的奸细,若说南诏国是外患,三皇子的到来便是内忧。只要能让君颐这根肉中刺战死沙场,和南诏合作一次,也不无可能。 凤仪宫中住着的常德太后可不是一般女人,她有野心,更有手段。 荒野的尽头是暮色将起的天际。寒风更冷了一些,好似要有一场大雪将至。 巡查一圈之后,发现并无异状,三人重新回到了军营驻地。 烧制晚膳的空地上插上了几根木棍,在木棍上缠上帆布挡住了四周的寒风,只留头顶和进出的两处。 晚上有晚宴,要为三殿下接风洗尘,军营中的炊兵格外上心,几乎将所有能用的食材都搬了出来。 几个健壮的炊兵小哥不畏严寒,脱掉了上半身颠着手中的大铁锅,影子被灯火一照投在帆布上,像是看影子戏法一样。粗壮的胳膊,结实的胸肌还有胸肌上滚落的汗珠,每一处都被放大,格外叫人移不开眼睛。 柳云锦才瞄上一眼,就被君颐用手遮住了眼睛,“小丫头乱看什么,也不怕长针眼!他们不过是些平常颜色,哪有本王好看,你要想看,今晚本王让你看个够。” 身后跟来伺候的刑嬷嬷脸上表情不变,眼中多了一丝笑意,南陵王爷对她们的主子格外上心呢! 柳云锦把蒙在眼睛上的手掌拿下,赶紧道:“我只是无意看见!王爷别计较,我知道王爷身材好,咱们还是回安泰之后再看吧!” 晚上他脱了衣裳之后哪能不脱她的?塞外这么冷,哪怕是共赴巫山那么美好的事情,她都没心思去肖想。 况且身边暗流涌动,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万一帐篷里传出些什么奇异销魂的声音来,明天肯定整个军营都知道了!到时候,她还是收拾包袱滚回安泰算了。 “本王给你机会,不珍惜就算了!”身侧的倾国倾城的大妖孽一脸傲娇,仿佛在说本王赏脸给你了,你错过了就是活该。 柳云锦点点头,她一点都不想新婚洞房发生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塞。 第二百零一章:晚宴(一) 大妖孽不满意地轻哼一声,挑了帐篷走了进去,柳云锦领着刑嬷嬷也赶紧踏入。 帐篷之中燃着炉火,与帐篷外是两个温度。柳云锦用手揉了揉冻得发麻的小脸,审视着帐篷中的一切。 先入眼的是四方座椅,上面铺着一层雪白的虎裘,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只巨大的弯弓。再往旁边有一座鸟架子,上面拴着的是毛色如雪,眼神犀利的天上霸主——海东青。 帐篷之中萦绕着一股熟悉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像是边塞遇见的野狼身上才会有的气味,那是一种野性,血腥,难以掌控的味道。 君颐在矮桌后面的毛毯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由着柳云锦在慕容筠的帐篷中探寻地研究着。 直到,她绕过另一张虎皮制成的屏风,看见了正在换衣的慕容筠。 蜜色健硕的胸肌上有一道横穿整个胸膛的刀痕,不同于君颐雪肤玉骨的美,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极为凸显,坚硬的肌肉线条无不彰显他的强悍血性。 她仿佛真的看见一头壮硕巨大的野狼之王,难怪他一人能镇守在边塞这么多年,让南诏大军谈起他就会变色。 等她收回神思的时候,才发现准备扣上中衣扣子的慕容筠一双深不可测,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王爷继续……”她低下头,转身准备走。 还没离开屏风,就被慕容筠粗糙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他伸手挑起柳云锦细嫩的下巴,缓缓将面容贴近,这一张如刀雕琢的英朗冷俊面容完全展现在她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他喷薄出的灼人热气,陌生的气息危险而诱人。 不同于生于江南国都的任何一位皇子,他更像是边塞的寒风,锐利粗犷。 柳云锦反手想推开他,却轻而易举地被他捏紧了手腕。 感受到手腕间粗糙微痛的触感,她颦眉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呵气如兰,手腕骨头盈盈一握,好似轻轻一捏就会碎了,这是边塞没有的婀娜细致。 “本王想要你。”他一字一句道,而轻佻的口吻更像是在轻薄调笑她。 柳云锦挑了挑眉黛,冷声道:“王爷不知道我是南陵王的人吗?难道不怕我此刻叫出来?” 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离她越近,这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泛起的红晕羞恼就越发清晰。 “你不知,南陵王已是孤身犯险在拉拢我这个盟友吗?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引得君颐和我反目,这儿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他一只手环上了柳云锦的腰,细细摩挲,沙哑低沉的嗓音无端的醉人,是情人间的低语,也是威胁。 “王爷既知我是女儿身,也该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子在皇城之中比比皆是,犯不着王爷对我如此费心。”她压低声音,浅笑一记,“王爷回到皇城后若想选妃,定有无数妙龄贵女愿意自荐枕席。” “不,你是不同的!”他忽然松开了手,放开了她,直视着这双转为平静揶揄的凤眸,“你是《雪魄祭》中的骁姬,千古唯她一人能抗敌救夫,错过之后再难寻到。我没遇上骁姬,却遇上了你。既然寻不到,那就只能横刀夺爱。” 说完这句,他猛然紧扣柳云锦的身子,压向自己的怀中。 雪色锦衣轻转而过,她虚晃一招“雪兔蹬鹰”躲过了慕容筠的手,悠然不乏挑衅道:“铁血娘子的骁姬可不是任何男人都能得到的,王爷既然想要我,那就凭本事!在这占我便宜,可算不上英雄好汉!” 说到最后,柳云锦隐隐有咬牙的趋势。 慕容筠扣上中衣的盘扣之后,无言的威势一点点蔓延开来,手心一转,已把冰冷的铠甲穿在了身上,黑色的大氅披在肩头慵懒却气势逼人,他邪笑着挑起唇角,“得美人心,如得天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三哥他太过注重礼仪教养,才被君颐一再羞辱。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不论阴谋还是阳谋,只要能达成所愿,我都在所不惜!” 这一点倒和那只大妖孽颇为相似。 只是相同腹黑强大的男人,她没有兴趣应付两个。 “王爷说得不错!”她淡淡轻哼了一句,随即凤眸之中光芒涌现,“想得天下者不在少数,能得天下者却寥寥无几,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枭雄。很多事情,还是莫强求的好!驭得了万物,驭不了人心,一将功成万骨枯,王爷可要小心些。” 不去看慕容筠的脸色,柳云锦闪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一次,慕容筠没有拦她,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柳云锦窈窕的后背上。 是要让他放手吗?眼梢一缕寒光闪过,宛若冬夜中的流星。 他勾了勾嘴角,血性不羁。 这天下,他要!看中的女人,他也要! 十几年的蛰伏隐忍,他能坐守边疆苦寒,看着慕容氏其他血脉在暖风熏人的安泰之中歌舞升平! 五岁那年临水台榭上的一曲《雪魄祭》似乎很多人已经忘了。江山在望,繁华倾杯,皇宫中人忘记的何止一曲《雪魄祭》,还有当年的雪嫔,如今的五皇子。 他手指捏紧后又缓缓松开,轻笑着将沉重的寒铁剑挂回自己的腰间。 人世间最难忘的莫过于生死相隔,血仇之恨。他忘不掉!也要让当年的那些人永远铭记。 从屏风后面出来后,她轻步走到君颐的身边坐下。 一直闭目养神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异瞳微凉地望着她,“刚才去哪了?” 她刚准备喝杯水润润喉,冷不丁听到身边人凛冽如雪的声音,手指一抖,有种心慌的错觉。 “嗯……”她轻叹一声,犹豫着怎么开口,妖孽大人可不好糊弄。 没等她说话,微凉修长的就点上了她的唇,紧接着君颐整个人都靠了过来,在她脖颈间轻嗅。 柳云锦的脸色微变,王爷您属狗的? 他温热凝着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又痒又麻的感觉,让她想要躲又不敢躲。 等他坐回身子的时候,柳云锦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百零二章:晚宴(二) “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修长的手指拿过面前的酒壶,姿态优雅地给自己倒满一杯后,异瞳淡淡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等她的回答。 王爷您真是属狗的!其他男人的味道都闻得出来! 她忍不住,动作幅度不大地闻了闻自己的衣领,腋下。黛眉微蹙,其他男人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她闻不到。 “果然……”身旁的人轻声冷笑,将她直接抓过来扣在怀中,“我不过小憩了一会,你就又去招蜂引蝶了?” 怀中人儿凤目圆睁,咬牙望着君颐,又被这家伙骗了!什么其他男人的味道,压根是在诈她! 论心机手段,她着实不是修炼成精大尾巴狼的对手。 “我的东西,只能彻彻底底属于我一人,”他端过酒盏,一饮而尽。 她还没缓神,就被君颐单手控制住了双手,被迫承受他贴上的嘴唇,和唇中渡来的烈酒。 咳…… 塞外的酒入喉如同刀子刮过,从喉咙到胃无不火辣生疼。 渡完酒之后,他不给怀中小东西喘息的机会,如品尝她齿间酒香一般流连不去。 “阿颐……够了!”她轻喘着,想要从他的怀中坐起。 她甚少喝酒,只是一杯烈酒,就让她有些燥热发晕,两个人缠绵的唇齿间仍是烈酒的芳香,让她彻底在君颐的怀中软了身子,一幅任君采撷的勾人模样。眼波一转,瞧着刑嬷嬷目不斜视的样子,莹白的小脸上潮红又深了一分。 慕容玉掀开帘幕进来的一刻,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缠绵诱人的景象。 他握着帐帘久久没有放下,帐帘上的手指骨节发白,似要把手中的帘幕撕碎。 温润的眉眼冰冷愠怒地睨着他们,恍若一池春潮一瞬间变成了冰冷无底的黑色深潭。若非良好的自制力,他现在就想要了君颐的性命! 刺骨寒风从掀开的帐帘缺口涌入,被冷风一吹,柳云锦的酒醒了几分,她睁开眼睛透过君颐铺开的雪色长发看清了帐篷入口处站着的人。 玉冠下如绸的长发被寒风吹乱,他僵硬地站着仿佛被抽去了魂魄,空洞漆黑的眸子与如玉华章的面容极不相称。 在那片冰冷的漆黑之中,她看清了慕容玉心中的无垠杀意。 君颐似察觉到背后之人刻骨的目光,放开了怀中的人,用身后宽大的斗篷将她裹在怀中,不让慕容玉窥探到她一丝一点的美好。 醉酒缠绵后的柳云锦,宛若一朵被滋养盛放的牡丹,美得娇弱又艳丽,那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更如缠绵的春雾一般撩人。 刑嬷嬷起身挡在自己主子面前,开口道:“三殿下赶紧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不若喝一杯烧刀子暖身。” 慕容玉放下帐帘,一言不发走到君颐对面的矮桌上坐下。 宴会还没开始,气氛就已诡寒起来。 烈酒醉人,柳云锦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浑身暖洋洋的又有些昏沉,一时间纷乱的脑子不知想什么好,索性靠在君颐的怀中,拿他的斗篷当被子,开始打瞌睡。 艳红色的斗篷之中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雪的肌肤和微肿润泽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宛若雪色春花之中的一抹艳色花蕊。 慕容玉只扫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将满满一杯烧刀子烈酒灌入腹中。 前面四方座椅上慕容筠已经落座,扫了帐篷中一眼,握着酒盏对慕容玉抬手微笑,“三哥如此饮酒可会醉的!” 三皇子握着酒盏的手停了停,默然不语。幽幽的烛火映入眼梢,只余下晦暗不明的光泽。 慕容筠望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抬手击掌道:“来人上菜!” 塞外比不上皇城,哪怕是接风洗尘的晚宴,也只是荤素各两道菜。只是帐篷中央架起了火炉,炉上烤着一整只野狼肉。 用调料摸匀后,放在火上一烤,香气便传遍了整个营帐。 就连半睡半醒的柳云锦都咋了咋嘴巴,在君颐的怀中换了个位置,伸手抱着他的腰,把小嘴巴在他腰上蹭了蹭,似在确定那香气是不是嘴边这块“大肉”身上传来的。 君颐眉眼微弯,凝成一道极美柔和的弧度。 端着酒盏的慕容玉,指尖一滑,铜制的酒盏重重砸在矮桌上,冰冷清澈的烈酒流了满桌。 旁边伺候的士兵赶紧上前,帮三皇子擦干净酒水,又给他满上一杯。 “三哥才喝了两杯酒,就已经醉了?”慕容筠挑起墨色的剑眉。 慕容玉声音温润道:“抱歉,我失仪了!”袖中的手指狠狠捏紧,柳云锦你就这般依恋这个男人吗? 或许只有他死了,自己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世人都道他温润如玉,谦顺仁德,可这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嫉妒不甘还有私心。 慕容筠看了一眼君颐的位置,身边伺候的人为他银针试毒,确定无碍之后才放到君颐的矮桌上,酒水同样如此。哪怕只是两道菜也是一丝不苟,如此严格守礼,让慕容筠想起了以前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嬷嬷。 君颐只是随意动了两筷子,就转过身对伺候的人吩咐起来。 “王爷是觉得这两道菜不合胃口?边塞比不得富贵皇城,菜式稀少却也别有风味!”慕容筠放下筷子,端起酒盏向君颐致歉。 君颐却没有抬手的意思,只淡淡道:“菜肴尚可,只是本王乏了。若五王爷没有其他事情,本王也懒得坐在这。” 他怀中的小人儿口水都快把他斗篷沾湿了,下午才说不吃狼肉,结果一闻到肉香,比谁都馋。 慕容筠将举起的酒盏收回,轻抿了一口,凝视着雪色雍容的身影。 南陵王,还真是狂傲无人的个性!哪怕是站在他的地盘上,要求他联手,也是如此的随意,不把任何人放眼。 这样的个性与他类似,却不讨喜的很。 “既然如此,本王想跟南陵王做个交易,”慕容筠靠在虎皮上,同样气场逼人,“本王驯养的这只海东青极通人性,素有空中霸主之称。用它换你怀中的人如何?” 用千金难得的海东青换一个人?贵族之间交换姬妾,玩物倒是一件寻常的事情。用一匹马都能换一个娇媚的小妾,何况是一只金贵的海东青。 第二百零三章:海东青换美人 慕容玉惊愕地看向慕容筠,“五弟,你这是……”这是疯了吧! 君颐冷若冰雪的一眼扫去,“海东青?五王爷若是喜欢,待回安泰之后,我让冷月挑十只给你。它就算再金贵,不过是一只破鸟,能给本王生孩子?” “如此说来,王爷怀中的不是娈童而是宠姬?”慕容筠明知故问,眼神饶有兴味地盯着君颐怀中的那抹倩影,“王爷只管说,要什么才能把她换给我?” “用你的命换,五王爷答应吗?”君颐的薄唇轻绽,他看中的人,谁都不允许妄图染指。 慕容筠轻笑一声,眼中的兴味更深了。想不到纵横朝野的南陵王也有在乎的人,但只要有在乎的东西,那就能成为软肋。 “王爷如此疼惜一人,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慕容筠舔了舔嘴角的酒渍,眼神的邪佞野性叫人不敢直视,“今晚宴中无轻歌曼舞助兴,王爷看中的人定然不同凡俗,不如让她舞上一曲助兴。” 慕容玉盯着慕容筠,看着邪佞不羁的弟弟,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次次激怒南陵王,让他产生戒心反而会误了大事。 更何况,云锦不同于卑微的舞姬。这样做简直是在羞辱她! 想着木槿花下她剑气如虹的一舞,慕容玉恍若隔世,心中珍惜又怅然。他为她吹奏,她为他起舞,若是年年日日都能如此,当真是岁月安好。 “五弟,不要为难她了!这场晚宴就到此为止吧!”慕容玉忍不住站起身道。 慕容筠轻笑开口,“她是南陵王的人,南陵王都未发话,三哥何必如此紧张在意呢?如花美眷,君子好逑,难道三哥就不想纳入怀中,长久相伴?” 慕容玉的脸色一僵,神色微微尴尬,他连为她说话的资格都没了。 他颓然坐下身子,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如花美眷,君子好逑,确实如此。 尴尬之后是无尽的失落,他望着被寒风吹起的帐帘,眼神归于平静。快了,第一场雪快到了,君颐的命也快结束了。 等回了皇城之后,他就让皇太后赐婚。哪怕是得不到她的心,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一直没有开口的君颐慢声开口,清贵寒彻的声音像是寒泉结出的冰花,“五王爷这么想看,那本王跳给你看。” 三皇子一个没拿稳,酒盏又掉在了桌上。 慕容筠收敛了笑意,他知道自己已经踩在南陵王的底线上了。 红色斗篷间如玉的手指微抬,一阵诡异冰冷的寒风吹开帘帐,烛火瞬间湮灭在寒风之中,指尖凌空轻划而过,所到之处如狂风卷落叶,桌子被强大的力量掀开,连带着慕容筠的整个帐篷都被拔地而起。 在七零八落的尖叫声之后,君颐收回了手,重新抱住怀中的人,问道:“五王爷,这一舞如何?” 被寒风刮出七八丈远的士兵从地上互相搀扶着爬起,畏惧地望着站在露天帐篷中央的雪发之人。 慕容筠虽没有被风刮出营帐,但身上的黑色大氅也被吹挂在了军营的木桩上。他露出一记苦笑,难怪说宁惹皇帝,不惹君颐。 惹恼了皇子最多是灭九族,而惹了君颐他能让你九族,不止!他能让你十八代都不得安生。 慕容筠脸上并无恼怒,他敢虎尾上拔毛,就做好了被虎咬的准备,只大笑道:“这一舞如狂风席卷,真让我大开眼界!” 朦胧的夜色之中,君颐优美的下颌轻点,“本王难得献舞,还算五王爷有眼光。” 看着满地狼藉,君颐抬脚,鞋不染尘地跨过碎裂的盘子,桌子之类走到了原先的帐篷中央。 这时大家才惊奇发现,狂风过后,居然火炉没熄,炉上的烤全狼还在。顿时对君颐出神入化的武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东西还没吃晚膳,以防她半夜醒来肚子饿,这只狼本王带走了。” 一整只狼,王爷你就这么带走了?人家三殿下,五王爷可是一口都没吃呐! 似感到有人颇有微词,君颐抬起冰雕雪画的容颜,琥珀色冰冷高贵的异瞳扫视了一圈,极有“涵养”地问道:“你们有意见?” 顿时,爬起来的小兵再次五体投地,狗腿道:“没……没意见。王爷日理万机该吃一头狼补一补,若是不够,小的们再去给您抓一只?” 人家只是恭维,君颐想了想之后,居然点头道:“也好!小东西吃一头狼也不知够不够,你们再去抓一只,等她明天早上醒来当早膳。” 众人跪地之后再也爬不起来,王爷您养得到底是个什么?一头狼都喂不饱她! “冷……”怀中的小人儿睡到一半,不舒服地抱紧了他的腰,嘴里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句。 精致艳丽的小脸上微醺的酒红色已经退去,白嫩的小脸似有冻得发白的趋势。 他运气让胸口间血脉加速运行,不一会,胸前的温度又提升了一档。让柳云锦像是抱着汤婆子似得,紧紧搂着他。 在暗处伺候的冷月差点吓得从帐篷顶上掉下来。主上大人您宠爱也要有个度好嘛!白白浪费内力,居然是为了给怀中的人取暖,再走两步就到自家帐篷了好吗? 他真是好后悔啊!这辈子就该投生做个女人。要不然他现在也不用吹冷风了,直接能躺在主上怀里睡大觉。 “五王爷晚上好好休息,一抬头就能看见夜空,倒也是不错的!”君颐说完之后抱着怀中的人翩跹离开,走过一顶帐篷边的时候不忘提醒道:“不光顾着数星星,去把那头烤狼给本王送来。若是肉凉了,烤焦了,你今晚就跟五王爷一起睡吧!两个人一起数星星,也好不寂寞。” 冷嗖嗖说完这句话之后,从帐篷顶上掉下个人影,人影一个鲤鱼打挺,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黑色旋风穿过没顶的帐篷,待众人看清楚的时候,火盆连同狼肉都不见了。 慕容玉从断裂的矮桌后面坐起身子,伸手整理好头上乱掉的发冠。 一袭淡青色的锦衣在横七竖八的狼藉之中显得平静而从容,但与温雅俊秀面容不同的是那双莫测的眼睛,恍若风雪欲来的漆黑夜幕,他看了一眼四方座上的慕容筠,轻声开口道:“五弟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若不嫌弃,今晚可以去我帐中休息。” 慕容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声直爽,“三哥‘好意’,我求之不得!” 起身后慕容筠不忘命令道:“你们几个帮本王把帐篷搭好!对了,别忘了把本王最喜欢的那件大氅捡回来。” 士兵应声道:“是!” 慕容筠与慕容玉同行在军营之中,慕容筠搓了搓手心,抬眼望向毫无星光的夜幕,“又是一年。寒风萧瑟,怕是要有一场大雪来了……” 夜风勾起玉冠下的青丝缭绕,慕容玉温润似玉的容颜上浮起体谅的轻笑,“五弟在边塞有八年之久,恐怕已经忘了皇城的喧嚣繁盛,今年除夕回安泰如何?雪嫔墓前,我常派人去打理,五弟也该回去给自己母妃上一炷香了。” “安泰……”白色的雾气从慕容筠的唇边逸出,漆黑凌厉的眸子深处看不清所想,只是轻叹道,“我乃罪妃之子,已有封地,哪能再回皇城?” 慕容玉仍是温雅谦谦道:“你是最小的弟弟,太后时常惦记你,到底是慕容家的血脉,哪有真让你永居边塞不回皇城的道理。只要……” 剩下的话,慕容玉顿了顿,掀开帐帘示意慕容筠先进去。 长空已经点起了炉火,并且备上了两杯暖胃驱寒的姜茶。慕容玉抬手解开肩上的斗篷才接着道:“只要你做好皇奶奶安排的事情,不仅能重回皇城,还能得到南陵一半的封地。” 长空拿过慕容玉肩上的斗篷,理好之后挂在了屏风上面。 将两杯滚烫的姜茶放在两个皇子面前。 慕容筠闻着姜茶独有的清香微辣气息后,微微摇头,“在边塞我已喝惯烈酒,三弟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杯茶还是三弟一人细品。” 慕容玉也没多言,冰冷的手心捧着茶盏取暖,幽幽如同碎雪的目光注视着淡黄色茶水间泛起的波纹。 慕容筠手指点在矮桌上,不羁地邪挑起唇角道:“三哥让我对付南陵王,可有自己的私心?” 指尖修剪莹润的手倏忽捏紧了茶杯,慕容玉淡淡道:“有又如何?他功高盖主,妄图篡夺我们慕容家的皇位,难道还不该死?让他战死沙场,天地为棺,已是保全了他枭雄的颜面,总好过死在朝野倾轧,夺权之中。在他身死后,太后还会保留他谥号,已彰显皇家仁德。” 慕容筠只垂着眉眼漠然听着,浓墨的剑眉微微垂下,少了几分杀伐多了几分深思。 “荒野的南北方已屯军队,只待开战便会出动。到时候你只需将君颐独留在那里,他武功再高也难脱千军万马布下的险境。待君颐灵柩抬回皇城后,皇奶奶就会下旨为你加封,从此都不用再会这荒野之地。原本属于君颐的封地你能分去一半,这样的殊荣,五弟你不会拒绝吧?”慕容玉声音如金玉,温润却也透着一股寒意。 说完一切后,他端起姜茶轻抿,等待慕容筠的回答。 第二百零四章:议事 “三哥,我忽然发现你比大哥慕容武更适合皇位。”慕容筠抬眼,浓重的黑色如夜袭来,直逼眼前人的心底,“慕容武虽为长子,却只是平庸之辈,比不得三哥玲珑剔透。太后把如此重要的口谕都交付给你,可见对三哥重视之至。” 慕容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眼底褪去所有温和,幽冷淡漠地望着慕容筠,“五弟是想投靠我,还是在试探我?长幼之序不可乱,况且五弟也不是池中物,你这把剑我握不住。” 他若为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慕容筠。剑芒太露,野性难驯,不如早早毁去,方能坐稳江山。 “三哥说得不错!”慕容筠唇边的邪笑没有退去。 慕容玉不愧是最得盛宠的皇子,看似温尔谦和,却是深藏不露。步步落子为营,最像凤仪宫中的那只老狐狸。 一招加赏晋封就想夺他的兵权,担心他割据一方独占边疆,便要把他赶去人生地不熟的南陵。 东陵养得起闲散王爷,却容不下异心之人。常德太后纵观天下,一心想要独揽大权,不给任何人反叛分野的机会。 她一如十五年前一样,冷血自私,不择手段。 “五弟这是同意了吗?”慕容玉不紧不慢问道,又恢复温润谦和的模样,像是江南烟雨中如琢如磨的公子。 慕容筠忽然将面前的姜茶倒在了地上,羊绒的地毯被洒落的茶水腐蚀开,发出难闻的焦味。 “三哥不是做了两手准备吗?我焉能不同意?”他不同意就会是死!若是同意,从此只能成为闲散无权的王爷,再无法逃脱常德太后的控制。 “五弟早点休息,大雪一下,就该开战了。”慕容玉不起波澜道,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地上被腐蚀出窟窿的毛毯。 慕容筠起身从未干的茶水上踩过,翻身上了长空铺好的软榻。 亲兄弟如何?亲皇孙又如何?一切都比不上江山社稷重要!当年常德太后杀了他的母妃,如今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金碧辉煌的皇宫只如虿盆,不断争斗毒害,只有杀出一条血路,吞噬自己的骨肉至亲变得强大,才能坐上那至尊的位置,才能活下去。 …… 罗汉床上的柳云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帐篷外透出的光亮格外刺眼。 她还未醒,肚子已经干瘪得叫了起来。 边塞天寒地冻,最舒服的就属两个人一起窝在床上睡觉,但每天早上醒来,耳边只剩下一个枕头,而枕头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小姐,狼肉已经热好了!”帐帘一闪,映出外面大片刺目的雪白。 帘子一掀一合已有不少飞雪落了进来,柳云锦坐起身子看着面前跪着的人道:“冷月,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下雪了。边塞这儿只要到了六七月份就能下雪。” 正在说话间,外面传来了绵长的号角声伴着沉重的战鼓声一同穿过雪幕传来他们的耳畔。 冷月的脸色微变,“看来南蛮子来袭,两军已经交锋。” “雪天来袭,南诏人也会挑时机。雪天寒冷,作战部署都会受到影响。”柳云锦声音冷了下来,“君颐一早就上战场了?” 冷月面色恭敬,狭长冷魅的眸子中深藏着一抹忧虑。他本想随同主上战场,但主上让他留在这里,守着柳家小姐的安全。 手中捧着的黄金托盘里放着的正是昨日留下的狼肉。 柳云锦起身洗漱后,冷月已把尚热的米粥和烤好的狼肉都放在了柳云锦的面前。 望着黄金托盘中的狼肉,她倒是有几分胃口。特别是她这几日都没怎么沾过荤腥,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烤的,闻着就分外焦香。 “我记得昨晚晚宴上有烤狼肉,怎么还没吃完?”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站在帐外望着飞雪的苍狼幽幽道:“不是王爷把整只都抢了过来,现在恐怕就剩一具骨架子了。” 这么霸道的作风还真符合他一贯的做派。 柳云锦也不客气,就这米粥将黄金托盘里面的狼肉吃了赶紧,末了还补上一句,“不愧是我家男人抢来的肉,吃着就是香!” 门外守着的冷月擦了一把脸上的飘雪,心中鄙夷道,大小姐您就别为自己的馋找借口了好吗?昨晚,您流下的哈喇子把主上的斗篷都浸透了。 等到了傍晚,鸣金休兵的时候,也只见慕容筠领着军马回来,不见君颐带出去的一兵一卒。 雪下得更大了,皑皑的白雪如同纯净厚实的被褥要把整个荒野覆盖。 冷月在帐篷外面不停地来回走动,一听见有马嘶鸣的声音就会冲出去看上一眼,发现不是主上的时候再垂头丧气地回来。 如此反复,让躺在软椅上休息的柳云锦都坐不住了。 “冷月,君颐他何时领兵出去的?”帐篷中淡淡平静的声音传来,让冷月火急火燎的心也平静下几分。 冷月思索一会道:“主上他五更时就已领兵出寨了,说是军情来报南北方向有异动,南诏人在那囤积了不少兵马。” “谁传来的情报?”她睁开锐利的凤眸望着帐篷顶。 “是五王爷派出去的探子,这份情报五王爷也收到了。”冷月想了想,觉得情报没什么问题。 帐篷内平静的声音冷了一度,“今天三皇子可有异动?” 冷月,“没有,三皇子一整天都在帐篷中休息。” 一阵幽冷嘲讽的笑声传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若今天出门倒无嫌疑,今天一整日都在帐篷内,是想回避撇清什么吧!五王爷与三殿下接头过吗?” 细密的疑点终于练成了一条线。 冷月抿紧了嫣红的唇角,眼中一片冷煞,一字一句道:“昨晚五王爷宿在了三殿下那。” 帐帘掀起,柳云锦已经换上了男装,她凝视了冷月一眼,“你家主子不是寻常人,他做一分事也会给自己留十分余地,哪怕是身陷险境也能想出应对的方法。” 鹅毛大雪将天地连成一片,士兵们搓手跺脚来来往往,神色麻木带着哀伤。今日一战,又有多少兄弟至此永别,但他们的脸上神色却无半点担忧,似乎并不在意南陵王和他的军队没有归来。 第二百零五章:雪魄祭 冷月犹豫了许久,才一脸“英勇就义”地转过身子,将帐篷门口的柳云锦又推了进去。 柳云锦神色诧异,还没站稳,冷月就给她跪了下来,“主上的身上有几十种活蛊,养在身体中已有二十多年,如今已经成了一种无法医治的蛊毒,全靠主上浑厚的内力压制,每到圆月十五蛊虫就会苏醒吸食月光精华,十五那一天也是王爷最虚弱的时候,几乎不能动用内力。”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现在才知道! 冷月长跪不起道:“这是主上的秘密,除了我一人之外,绝无其他人知道。但是今夜就是圆月十五……” 头顶上清冷的嗤笑传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君颐至今未归,看来太后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唯有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地取他性命。皇太后这只老狐狸,想必也等待很久了……” 细嫩微凉的手落在了冷月的肩头,“三分天定,七分人定。哪怕布下的是天罗地网的杀局,也会有漏网之鱼。你家主子身子虽虚,脑子却没坏,想要他的命,也得费上些功夫。你留在这守着,我去沙场带他回来。” “不行!”冷月立即摇头,“主上最在乎您,万一您有闪失,我只能切腹自尽。再者说您是女儿身,万一被南诏敌军抓住。” 冷月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主上回来!” 柳云锦也不阻拦,只幽幽道:“你去吧!你一走,三殿下,五王爷就会找我去喝茶用膳。到时候你和你主子共赴黄泉,你是说我另嫁给三殿下好呢?还是五王爷好呢?” 冷月修长的背影一僵,冷魅的脸上一片怒色,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算你狠!”万分不情愿地耷拉着耳朵留在了帐篷里。 柳云锦出了帐篷从马厩中挑了一匹好马,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骑马出了军营,穿过茫茫雪幕,向荒野深处赶去。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帐篷前观雪的慕容筠身边,“王爷,她骑马出了军营,似向战场的方向去了,要不要拦下她?” 慕容筠从黑色大氅中伸出粗糙布满伤痕的手心握住了一片飘雪,冰冷的雪很快化成了一滴水珠,宛若纯净的泪。 “不必了!本王说过她是千古难寻的骁姬,让她去吧!”慕容筠只垂下深邃的眉眼,望着手心中融化的雪水。 掌心这份澄澈干净从不属于他。从五岁之后,他背负上“罪妃之子”这样的身份。像是血脉中掺入的黑暗罪恶,让年幼的他行走于皇宫时,都要被宫女太监们指指点点。 “可是……”身后的人影还想说什么,被慕容筠出声打断了。 “哑叔,边塞之地久不闻丝竹,本王甚是怀念水榭楼台上的那一曲《雪魄祭》,”零碎的落雪粘在他的眉头上,睫毛间,平添了一份静谧黯然。 “哑叔你会唱吗?”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后的人。 身后只有寒风卷雪的声音,久久没有回答。 他轻笑一声,眉眼凝着讽刺怅然,“本王忘了,母妃死后,母妃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毒哑了。” 哑叔是他幼年时请入皇宫的武艺师傅,也没能逃过被毒哑的命运。这么多年来,他跟随在慕容筠的身边,一直靠内力发声。 “本王自己会唱,‘三途河上黄泉路,飞雪时节盼君归。莫饮孟婆杯中酒,来世还能绾君发……’”沧桑低哑的声音唱起这一曲流传千古的悲壮哀歌,穿过今朝边塞的寒雪,落在当年皇城景秀的水榭楼台上。 那年他才五岁,十二月份是母妃的身份,因其生辰在雪月,又是一幅姣梨落雪的容貌,被玉宣帝册封为雪嫔。 十五年前盛宠一时,能与之容颜媲美,宠爱相当的唯有当今的梨妃娘娘。可惜他的母妃身份地位,只能封嫔,未能封妃。 十二月,他母妃寿辰宫里在水榭楼台上搭了戏台子,请了青衣花旦来唱《雪魄祭》,那是他母妃最爱听的曲子。 跌宕哀伤的曲目才到一半,母妃就被两个高大的嬷嬷带走了。 他看见母妃脸上惊惶的表情,想要跟上去,身边的奶娘嬷嬷拉住了他,告诉他太后娘娘想与母妃谈话,他不能跟过去。 于是,他一个人在妃嫔们幸灾乐祸,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中不安地看完了整场《雪魄祭》,但他的母妃还是没回来。 他不顾嬷嬷的阻拦赶回了母妃的寝宫,在那他看见了母妃的尸首。 他想起了《雪魄祭》中最后一幕,骁姬的夫君与公主大婚,同夜她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房。她能挂帅上阵退兵,从战场血地中一具具尸首中找回自己的夫君,也能在他另结新欢的时候,毫无留恋地离去。 哪怕被传颂千年,也是一场悲剧。 骁姬带泪的笑声还在耳畔,他的母妃却也死了。 母妃一双娇弱漂亮的眸子死死地暴突在外面,满头整齐的青丝凌乱地垂在肩头,与之一同垂在肩头的还有母亲软绵绵,一动不动的头颅。 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嫣红如血的勒痕,那是世间最诡艳,最残忍的颜色。 奶娘上来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他的母妃几日前推贤妃入河,溺死了贤妃娘娘,太后震怒赐了她一丈红。 一丈红,一丈红尘颠倒折磨,多么好听的名字。 十年他养在皇宫内受尽下人羞辱,妃嫔们的白眼,他不敢抬起头做人,因为他“恶毒”的母妃。甚至在看见贤妃生下的二皇子,他都有浓浓的负罪感。 直到他前往封地的前一晚上,被毒哑的奶娘才沾着血写出了当年真相。 贤妃娘娘与太后身边亲信的常侍私通,被她的母妃撞见。太后身边的常侍正是太后的亲侄子,太后为了保住自家血脉,让贤妃自尽,同时也借机除掉了他的母妃。 贤妃在进宫之前就与太后侄子暗生情愫,如今的二殿下到底是不是玉宣帝的血脉还未可知。太后担心这件事牵扯太广,答应贤妃,她若自尽,便保住二皇子,虽坐不上皇位,却也能一世福禄安泰。 贤妃跳河自尽之后,太后就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了他母妃身上。说是赐了一丈红,其实让身边得力的嬷嬷,生生勒死了他的母妃。 如今太后的侄子官升几级,已经当上了盐铁大官,为太后一脉紧握住了国家命脉,同时也巩固太后在朝中的权势。 当年没有母家做支撑的雪嫔,真宛若春雪一般就此消融,哪怕是玉宣帝也给忘了。 奶娘告诉他当年真相之后,第二日就吊死在了自己房间的悬梁上。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还能安安心心做太后手中利用的棋子。但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就必须让当年的那些人血债血偿。 …… 哀戚缠绵的曲调穿过落雪,在阴沉的天际下,在寂寥的雪野中回荡。 哑叔叹声道:“王爷别唱了!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看着慕容筠长大,只想让他安稳一生。 “过去?”他低低沙哑地笑了起来,“过不去!我驻守边疆八年是为的什么?哑叔你应该明白。” 他伫立在雪地之中,轩昂而立,握着腰间沉重的寒铁剑。 黑色的大氅上盛满了落雪,成了漫天雪色下唯一的一滴墨色。亦是一块由战野英魂凝塑成的墓碑。 “比起皇城那座冰冷的囚笼,这儿才是我的故乡。边疆的将士都由我一手操练,我比任何事都熟悉这块土地的荒凉与广袤。南陵温热湿润,比这富饶百倍,却不是我想要停驻的地方。雪魄,你想去那吗?”他伸手挑弄宽厚肩头上停着的海东青。 哑叔望着雪帘中高大寂寥的背影,目光颤动。想要相劝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慕容筠的性格桀骜向往自由,犹如肩头的海东青。辽阔寒冷的边疆却成了最适合他的地方。或许是童年惨烈阴暗的记忆,让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座囚笼中。 慕容筠臂膀抬起,注视着海东青穿过飞雪向天穹飞去。 “将她带回来,还有那个尚且不能死的男人。”南陵王一死,常德太后就能高枕无忧。唯有制衡,才能天下太平。 天下若尽归慕容氏,太后就该对他们动刀子了。皇位只有一个,她舍不得放手,玉宣帝膝下还有五个儿子。那只能将与她争权的人,一一剪除。在权利诱惑面前,血缘不值一提。 在不远处的帐篷之中,慕容玉猛然站起身子,撞翻膝前矮几,幽香温热的茶水溅落一地。 长空面露惊惶上前要替他擦拭,却被慕容玉打开了手。 “她要出军营,你为何不拦下她!”慕容玉放在膝上的手指倏忽捏紧,下一瞬就焦急地站起了身子,阔步向帐篷门口走去。 “殿下你要去哪?”长空膝行数步,双手一横挡在了慕容玉的面前,“殿下筹谋这么久,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功亏一篑!” “长空让开!”他垂下美玉般的眸子,冷冷地,不耐烦地盯着面前的长空。 “殿下!”长空痛心疾首地唤了一句,重重给他磕头道:“殿下难道不知南北方囤积了重兵,加之还有南诏敌军,恐有十万之众。王爷过去无异于泥牛入河,自身难保。太后娘娘已经下了密旨,南陵王是必须死。唯有他死了,朝中上下才能安定。殿下您请三思,万不能因小失大!” 慕容玉温雅俊致的面容上多了一抹苦涩嘲讽的笑意,“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眼睁睁看她死在沙场上?” “属下……”长空迟疑许久才咬牙道,“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南陵王一人。殿下何苦为她这般以身犯险,她若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慕容玉的脸色冷了冷,他望着长空眼底一片漆黑。 长空以为殿下被他说动了,很快一阵风从他的身边经过。慕容玉已经绕过了他,径直出了帐篷。 “殿下!”长空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子。殿下一直饱读诗书,从没有学过武。若是上了战场,简直与送死无异。 长空追出去的时候,慕容玉已经风驰电掣地骑马追出了军营。 “殿下——”一道声嘶力竭的呼喊,惊住了不少士兵。 慕容筠的帐篷之中,温酒菜肴一样不少,方才士兵来报,说是三皇子也骑马出了军营,身边没带一人。 他握着雕琢梅花的瓷杯在指尖轻轻摇晃,一股醉人的酒香四溢而出,“都说皇家无真情,慕容玉却能情根深种也是怪哉。他一向效忠慕容氏,权谋算尽,竟还能余下一方之地给心上人……” 士兵满脸迷糊,他们都是大老粗哪里能懂五王爷这番深奥的话,只好奇道:“王爷的意思是不管三殿下了?” “当然不是!”他放下手中的瓷杯,望着外面飘零的飞雪,淡淡道,“追上去,保护三殿下的安全。” 就算他再不喜这个三哥,也不能让他在边塞出一点闪失。 士兵刚退下,长空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看着慕容筠面前的酒菜,毫不客气道:“三殿下一人去了荒野战场,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喝酒!三殿下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以为太后会饶过你吗?” 身后的士兵将手中的长矛一挑道:“大胆!” 五王爷是他们的主子,又是让他们心甘情愿佩服的人,哪容得三皇子身边的走狗乱吠。 长空脸色一白,将满肚子怨气都撒在了慕容筠的身上,“呦!怎么地还要杀了我不成?您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还真以为自己守在边塞一隅能称王?” 慕容筠望着小炉上翻滚的水汽,凌厉深邃的眉眼抬起,隔着雾气望了长空一眼,极是平淡道:“称王倒是不敢,若只是教训三皇子身边的下人还是敢的。” “你……”长空怒目圆瞪。 慕容筠指尖一弹,杯子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弧线,重重打在长空的穴位上,清冽的酒水洒了满肩。顿时,他身子一软,竟是被定住了身子。 第二百零六章:寻找 “将他抬下去,”慕容筠不想刁难他,目光不抬,只看着小炉上烫热的酒。不顾小炉上沸水烫手,直接拿出烫热的酒壶对着喉咙,一线穿吼,灌了一大口。 还是这种粗犷的饮酒方式适合他。 士兵看了一眼只顾饮酒的慕容筠,心有不甘道:“王爷,他这么顶撞您,您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少说也该卸他一个胳膊。 慕容筠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搁,咧唇一笑,有酒有雪的日子真是无比快活,“打狗也得看主人!三皇子在皇城如日中天,地位直逼太子殿下,他可比慕容武那草包有用多了。像他这种有权势,有脑子的人,宁可让三分,也不要轻易惹上。” 说完扫了一眼沉下的暮色,似笑非笑道:“三殿下也该回来了……” 荒野那么大,雪又如此急,暗沉的天色下他不可能找得到那个女人。 同样,也不知她能不能找到君颐。 暮色完全压下,耳边只有狂卷的寒风和雪粒。 帐篷外有人喊道:“三殿下回来了!” 慕容玉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脖颈间一圈雪白的狐毛领已被雪湿透。他沉着面容一言不发,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士兵就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看来真是没找到,”慕容筠勾了勾嘴角放下了帘帐。 这一夜雪是不会停了…… 荒野之中,一抹娇小的身影背着肩上的人,顶着风雪跋涉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洞穴。 说是洞,其实不过是动物靠着土丘扒出的一处容身之所。 这么冷的大雪天,想也不用想这个洞穴肯定有主了。 不过有主也没关系,她从身后人的腰上抽出了剑,流剑破雪,在漆黑的雪夜中划开清冽的光,一划一扫,向洞穴深处逼去。 一声低嗥从黑暗中响起,幽绿色的双瞳凝着血腥在黑暗的洞中浮现。 “果然是狼窝!”她压下剑柄,收剑入鞘,望着洞中野狼,商量道:“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回答她的是一声逼人的狼叫,巨大凶猛的身影陡然从洞中窜出,不是一只而是四只! 四狼落地之后,身子后弓,尖锐的四爪在雪地中磨踏,从唇齿间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幽绿的兽瞳警惕又贪婪地望着面前两个人。 特别是身后人身上的血腥气息,在寒雪中如同食物。 入鞘的剑重归手心,望着野狼竖瞳中嗜血的寒光,柳云锦微微一笑,瞳中的杀戮寒意比面前的野兽更胜,像是思量道:“一下子全出来也好,正好能一网打尽,四只狼也够吃上一阵子了。荒野之中,只有强者能活下,败者就只能沦为腹中餐。” 这样的道理同样适用于皇城城下那片纸醉金迷的繁华地,向来繁华建于枯骨之上。 六棱的雪花从夜空坠落,身后的野狼腥臭的森齿间一缕粘稠的唾液坠入雪地。 绞杀一触即发,四只狼同时一跃而起,四蹄掀起雪雾。 凌厉的剑穿过雪雾,洞穿面前野狼头骨之后,她猛然收回剑势,脚尖踏雪转过身子,动作毫无停滞地割下身后猛扑来的狼头。 一剑血洒在雪地上,赤红入目。 剩下的两只狼夹着尾巴犹豫了一会,转身就往雪夜中逃去。 她背着身上的人,纵身一跃,尾随而上,一声凄惨的狼鸣声响彻雪幕,被一剑钉在了雪地上。另一只,以为自己逃出了很远,忍不住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 寒剑破风,追星逐月。竖瞳中只有一道光影闪过,它甚至停在原地来不及逃离,就被一剑刺穿了脑袋。 雪地归于了平静,她从狼尸上拔出剑,浓稠的血从剑端上滴落流了一地。 身后背着的人冷不丁开口,孱弱清贵的声音凝着浓浓不满,“小丫头,用完本王的剑之后,给本王擦干净!” 柳云锦诧异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背上的人,“你原来是醒着的!正好,赶紧从我身上下来,背着你走了一路,脚都酸了。看着身材匀称修长,也重得跟母猪一样。” 她赶到沙场的时候,仍是晚了一步。君颐身边的死士负隅顽抗,但面对千军万马的围剿仍是浑身浴血。 见她到来,把生死不明的君颐交给她之后,强撑的几人几乎同时断气倒在了雪地里,从嘴角中流出黑血。这些死士不知是吃了什么虎狼药,强撑最后一缕清明,哪怕拼死也要把他们的主上送到安全的地方。 君颐的胸口上中了一箭,离心脉的位置只有一寸的距离。在她寻到之前,已有死士替君颐拔出了箭,稍微做了包扎。 他身上穿了寒铁护甲,也挡不住那一箭的力道,可见太后布下的人马出手就是必杀,铁了心要将君颐的尸首带回去复命。 若非乱雪迷眼,暮色沉重,她想带君颐冲出千军万马的重围,简直是妄想的事情。 柳云锦凤眸微闪,毫不在意地用自己的袖子拭去了剑上的血,归还给他,“阿颐,我们今夜稍作休息,明日该往哪边去?” 再回军营已不可能。此招不中,必有后招。不管是慕容玉还是慕容筠都不是省油的灯。 军营未必会有荒野安全,天下间最可怕的野兽不正是人嘛! 身后的人传来两声轻咳,似是呛了风雪,听得她眉头微跳,忍不住转过身子,将他转向背风的那一边。 “往南走,过了荒野就能到达南诏境内。明日天一亮,未找到我尸首的兵马必定会往回军营的一路搜查,只能迎刃而上,方能死中求生。”凌厉的雪色长发下,失了血色的杏花薄唇翘起微讽的弧度。 他习惯对人狠,对自己更狠。明知是死局,仍是要往黄泉道上走,他在赌,赌慕容筠还不想他死。 如他所料,慕容筠还是让她找来了。他教她武功,对她亲密不同,为的就是这一天。 整个军营之中,他能相信的只有小丫头和冷月两人。但冷月那木鱼脑袋哪能跟小丫头相比。 当初他选中的人,还真没叫他失望。 只是…… 第二百零七章:初元 君颐微微扬起精美雕琢的下颌,望着漫天落雪,他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若是一直背着他的小丫头,发现身上的人冷透了,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想她哭,却又舍不得她哭。脑海深处反复纠缠,竟让他一直支撑着没有昏过去。 今晚是圆月十五,还真是巧……想不到他的身边也有太后的眼线。 背上的人太久没了动静,柳云锦的心头一颤,难掩的恐怖布及全身,“阿颐,阿颐……” 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小心翼翼将君颐从背上放下,搀扶着将他搬进洞里。 洞穴能容纳四只野狼,也算够大。地上有一层狼换下的毛发,温暖之中又有一股腥臊之味。 眼下只要有一个容身之所就属万幸,容不得要求太多。 “小丫头别叫了,我没死呢!”他身子无力地靠在穴壁上,轻声喘息。胸前暗红的血染透了铠甲,宛若怒放的雪梅,触目惊心的妖冶。 听到身边人无力的回答,柳云锦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狼肉冻僵了不好吃,也难剥皮,就钻出了洞穴,把四只死去的野狼拖进洞穴,堆在洞口的位置,勉强还能挡去风雪寒气。 “阿颐,你别睡过去!”她担忧道。 他身上的伤太重,眼下来不及医治,只怕撑不到南诏国那就会…… 柳云锦站在漆黑的洞中好一会,想着出营长之前冷月跟她说过的话,主上自小习得九冥幽雪护体,内力醇厚渊博,一般伤病要不了他的命。只要能激发出他体内被蛊毒克制的内力,就能调息养身,度过难关。 之前她给君颐做鼎炉,得了君颐大部分的内气。如今想要让他恢复内力,只有一个办法,与他双修。 双修之后,自己体内至阴至纯的内力就能涌入君颐的体内,能让两个人的武功修为在极短时间内有极大提升。 可是,付出的将是她守了十几年的清白。 黑暗之中的人影,贝齿轻轻扣着自己的唇瓣,晶亮凤眸中光泽不定。 洞穴外风雪急促,寒气无孔不入,黑暗之中轻微的呼吸声渐渐的若有若无起来。 “君颐!”她捏紧手指又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若是清白能换回他的性命,那她宁可舍弃清白。 做出决定之后,咬紧的牙关松开,她在黑暗里无声露出轻笑。重生一来,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没有过后悔。 她看得见未来,知道自己将要走的道路。在他出现之后,一切都乱了。 黑暗中,她在他面前半跪下身子,伸出微凉的手指一路抚摸往下,解开他身上冰冷坚硬的铠甲,解开他染血的白色中衣,直到抚摸到他滚烫炙热的肌肤。 伤口已经感染,身下的男人发起了高热,陷入昏迷。只要再拖下去,他必然殒命。 野史上记载救他性命的南诏国公主没有出现,命盘已乱。她不经意闯入了他的生命,占去了南诏国公主应有的一切。 “阿颐……”柳云锦轻唤一声,似轻叹似怜惜。手心落在他滚烫的额间,气息交缠,他灼热的呼吸凝着寒香,宛若一场醉人的梨花雨。 她轻轻将唇角印了上去,撬开他禁闭的唇齿,逼着他与自己纠缠。 谁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缘,又有何重要? 满手血污,满身血债,若不能在人间相守,我愿与你共堕阿鼻地狱受尽苦难。 身上的衣服半褪,她伸手抱住君颐,肌肤相贴,没有一丝空隙。 昏迷的人稍稍清醒,黑暗里身上的人肌肤如玉,无一处不美,用嘴唇与轻抚勾起他的欲望。 “小丫头!”暗哑的声音虚弱却凝着沉重的欲望,精致的异瞳,眼底寒冽,眼梢凝着万般风情。比谪仙清冷,比修罗诱人。 “阿颐别说话,省点力气,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点在他唇上的手指被柔软的嘴唇取代。 “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想给她十里红妆,想给她盛世繁华。他想占有她,却不是在这个地方,在这种环境下。 她脱下身下的裤子,动作毫不含糊,贝齿咬了咬君颐的薄唇,“我知道!我要救你,不后悔!若王爷恢复之后不肯认账,我也有办法嫁人,所以王爷不用担心。” 身下的人嘲讽扯了扯嘴角,将她一拉,撞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力道极狠,“衣服都脱了,还觉得我会不负责?那我宁可死在你的身边,也不用你来救!” 大妖孽说炸毛就炸毛,她一摸手中的粘腻,咬牙骂道:“你是不要命了?” 君颐胸前包扎好的伤口被她一撞又裂开了,她挣扎想要起身,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就被人抱在怀中翻身一滚,死死地压在身下,“新婚洞房,哪有娘子在上辛苦的道理!” “可是你不行……你胸前的伤口……”她说完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 “小东西几次没碰你,就觉得我不行?看来今晚非要让你知道我行……”沙哑危险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某只巨大危险的妖孽觉得意犹未尽,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尖,“小东西,过会有点疼,你要忍着些。” 她点点头,“我知道。”前世她也经历过破身之苦,以后就舒坦了。 “你知道?”小丫头怎么很有经验的样子? 光是这么想,君颐就无端有了怒气,身下的动作也不怜惜,深深撞了进去。 “疼!”还真疼!虽然她有心理准备,但仍旧疼得想把身上享受的人踹下去。 听到嘴下的猎物喊疼之后,君颐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动作改为了温柔,“都说会疼了,只是一次,下次就不会疼了。谁让你非要过来跟我双修。” 到嘴的猎物,当然要好好品尝。 谁非要了?若不是他身手重伤,身体内又有什么蛊毒,用不了内力,她才不会这么好心! 君颐放慢了动作,顾忌她是初次,自己身上又有伤,动作轻柔又轻柔……结果是两个人都不甚舒服。 第二百零八章:纪念 忍着身下传来的不适,柳云锦抿着唇角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军情有问题?” “知道又如何?总有人见我赴死才会开心,不然万里边塞岂不是白跑了一趟。”抱着怀中的小人儿,一边共度云雨,一边不忘商讨正事。 “那你还去!”柳云锦声音冷淡,颇有磨牙的意味,“你猜到我不会放心,你猜到我会出来救你,你还猜到,我愿跟你双修,让你恢复内力?” “猜到七八分,只是没猜到我家的小丫头会这么善良,这么主动!”他瞧着怀中的小丫头不高兴,赶紧亲了亲哄着她。 被他折腾发软的身子,无力躺在铺开的衣物上,黑发如藻,艳丽的容颜勾魂蚀骨,一点点被汗水浸润,完全盛放。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眼波凝着一抹娇嗔,她幽幽道:“若是我不来,你该如何?” 该如何?慕容筠撤军不救,慕容玉千万兵甲围剿,哪怕她不来,他留下的死士也会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再与皇城中等候命令的暗卫,影卫联系,到时候他能离开边疆,却未必能活着回到皇城。 沉默之后,他给出了回答,“你若不来,我就在黄泉等你。不管十年,还是百年,终是还能再见,到时候再做一对鬼鸳鸯也不错!” 她心尖一刺,翻身而上,伸手蒙住他迷惘缥缈的眸子。这样无力的表情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容上。 “你若身死,我就在红尘另寻他人,死后也和别人共喝孟婆汤,绝不会多看你一眼。所以阿颐,我不许你死!”她吻住他白皙的脖颈,目光悱恻,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却也是最敏感柔软的地方。 “我不会死!小丫头,我会守你百岁,等你白头再葬你入土,然后随你而去。从你生到死,都交由我手,这样我才能安心。”这真是最凄然的情话。 她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眸中光芒璀璨,“好!” 初元破后,至纯的寒流从身下涌入经脉,如清泉汩汩而过,最终汇在丹田,身子轻盈爽朗一点都没有欢爱后的疲倦,就连灵台都明澈许多,简直能用享受来形容。难怪不少习武之人,都喜欢用双修来增进功力。 云雨散去,两个人躺在一起毫无睡意。 柳云锦用手指绞着他纯白如雪的长发,好奇道:“阿颐你头发的眼色是天生与人不同吗?” 她只见过君颐一人有雪色的头发。 “不是,”清华的声音沉沉如雾,让人听不清他语调的起伏,“小丫头你倒是聪明,想问我体内蛊毒的事情,就先从头发的不同开始问。如你所想,发色,眸色的与众不同,皆是因为体内蛊毒的缘故。” “什么缘故?”她支起身子,想要听清楚他的每一句话。 他雪色的长发,琉璃色的异瞳看着极美,若是因为毒素的关系,她宁可这些都不要出现在他的身上。 “君家在康定帝在位时,曾任史官。当年文史之乱,君家被帝王下旨,屠戮满门,唯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在流浪江湖时,遇见同样被灭了门派的雪山老人,他带我上了雪山。在那我遇见了文渊,他是雪山老人唯一的儿子,却被人喂下剧毒,挑断了手脚筋成了废人。雪山老人用我做了人器,在我体内养蛊,想借此为文渊接回经脉,解掉他体内剧毒,但是一直没有成功,我终日被养在虫鼎之中,体内钻入各种毒虫,要忍受各种毒虫咬噬,这一养便是八年。” 说起这些,君颐倾国的脸上只有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 “作为交换,他教我雪山不外传的九冥幽雪。在八年内,我照顾文渊,为他绾发,为他清理污秽。文渊很相信我,甚至每次雪山老人毒打我的时候,文渊会从喉咙里发出哀鸣声,然后雪山老人就会停手。八年之后,我血液中的蛊毒有了效果,让文渊能清醒说话,但我也没了价值。雪山老人要我命的时候,被我反杀拧下了头颅,我捧着他的头颅出了雪山。” “一个人若是忍受过极致的痛苦,人世间的嘲讽刁难,哪怕是刑罚都会显得不值一提。” 她已猜出他的过往绝不会光鲜,但不曾想竟是如此的痛苦黑暗。 “阿颐……”她声音微涩,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需要同情,他当初选择跟雪山老人上雪山肯定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若非有这段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他也不会练就如此心性与手腕,将东陵王朝都握在手中。 “那你体内的蛊毒该怎么办?”她问道。 他想起一位江湖神医说过的话,他哪怕坐上皇位,也活不过十年,靠着体内九冥幽雪的压制,现在已经快要到十年之限了。 “南诏国祭司手中养着一只万蛊之王,能吞噬一切虫蛊,只要能得到它,或许能解了我体内的蛊毒。但蛊王是南诏镇国之宝,宁可亡国也不愿意外借。”之前南诏投降谈判之时,他也曾要求南诏献上蛊王。但南诏人宁愿割地赔偿,也不肯让外人看一眼他们的蛊王。 “除此之外就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她心有疑惑,总觉得君颐说话的时候在避重就轻。 君颐缓缓点头,唇边笑意莫名,“也有别的法子,文渊体内的毒能与我的蛊毒中和,或许他的血能够有用。” 柳云锦凤眸微亮,“那他现在在哪?” 随即察觉不对,若是只要用文渊的血解毒,他怎么可能拖到现在不解。 君颐淡淡道:“杀了雪山老人之后,我将他从万仞雪山上推了下去。斩草一定要除根,若是留下活口,就难得安生。这个道理,康定帝可能在自尽之前,才想明白。” 他杀了他亲手照顾八年的人,这样的冷情决绝,天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人。顿时,柳云锦觉得自己能被他看中而非弄死,真是个奇迹! “小丫头觉得我心狠吗?”他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融入黑暗,像是蒙着一层极浅的冰晶。 “若只是利用,又何谈狠与不狠?”她平静回答。 他血洗安泰,逼得康定帝自尽,改朝换代,用血重写历史。只因当年康定帝下旨灭他满门。 血债只能血偿,有些活口当真留不得。 “小丫头说话都是一针见血,叫人喜欢又讨厌……”长夜过半,虽然饱受虫蛊咬噬,但有她作伴,也不那么难熬。 …… 天蒙蒙亮,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止,荒原上几只飞鸟经过觅食,发出悦耳的啾鸣声。 她醒来的时候,洞穴的门口坐着一道身影,雪发垂肩,专注于手上的伙计。 刀刃滚过,一张完整的狼皮被他剥了下来。 细密的羽睫晕开浅墨色的阴影,像是水墨画中静止诱人的美男图,当然前提是忽略他如玉指间中嫣红的血迹。 “小丫头该上路了!”他不用转身,也能知道身后的人醒了。 她动了动身子,身下还有几分疼痛。这点痛楚算不得什么,柳云锦神色不变起身想要找自己的肚兜,翻了几遍都没看见。 “阿颐,我的肚兜呢?”她不想耽误时间,还是开口相问。 坐着剥狼皮的男人,身子微微动了动,想也不想地回答,“肚兜上有你的初元,我收起来了做纪念。” “做什么纪念,赶紧拿出来,我要穿!”身后爆出一阵怒吼。 他停下手中动作,脚下落着四张狼皮和一堆分好的狼肉,目光微挑望着脸色绯红愠怒的人儿。 只是一夜,她如春雨后的芍药,妩艳多姿,容华逼人。 只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他精心养成的小花,终于盛放了。 “小丫头,过来……”异瞳中仿佛有流水婉转,清越的声音比古琴撩人。 昨晚两人算是洞房过,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懒散披着外衣走到君颐面前。 还没站稳就被人抱进怀中,“小丫头你要记着,从昨夜起,你已是我的人。哪怕入了黄土,也要挂在我君家的祠堂里。” 这是表白?怎么听着奇怪? “嗯……”闻着他身上的寒香,她还是应了一声。 “若有其他男人盯着你看,你大可挖了他的眼睛,将他打得半残。放心,一切有我帮你担着。”醇厚的声音说着最霸道无理的话。 这样真的好吗? “至于肚兜就不要穿了,我家小丫头年芳十八,身子还未长成,胸前还算平坦,别人瞧不出来……” “滚!”一声怒吼,惊飞了外面觅食的鸟儿。 一道人影冲出洞穴之后,头也不回地向南狂奔。君颐将狼肉,狼皮打包装好之后,赶紧追了上去。 他家小娘子,脾气真是大! 还没走出多远果然遇见了排查的军队,她身子还没动,就被人从后面抱住,“昨天伤好了,竟能跑这么快!看来为夫,今晚还得再努力。” 柳云锦咬了咬嘴唇,气呼呼地回敬道:“不怕死在我的身上,大可以试试!” 第二百零九章:南诏公主(一) 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想着来磋磨她! 不过是说她胸小,就气到现在。君颐忍不住扬了扬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黑压压的军队上,语气轻佻微寒,“慕容氏当真是恨毒我了!” “王爷现在才知道?昨晚杀的野狼也算有点用,至少能引开他们。”一转眼,她已想出了对策。 身后的男人皱了皱眉头,“本王清理狼肉这么久,是为了吃的,不是要来引开这些草包。” “你有伤在身,还是用稳妥一点的法子。”她知道引开这些军队有很多法子,但无论做什么都要有牺牲,她绝不能再让君颐去以身犯险。 发现雪地上的血迹之后,搜寻的军队改变了方向,而他们追寻血迹找过去,只能看见一只被完整剥皮的野狼。 雪丘后面有两道身影淡漠地望着,像是猎人嘲讽凝笑望着陷阱下的愚蠢猎物,许久之后,两道身影从隐藏之地走出,朝南边的方向一路赶去。 经过五天的路程之后,在海东青的带领下,他们到达了南诏边境。不同于东陵边境的荒野,这是一片碧绿色,寻不到尽头的树林。 同时气候也从干燥寒冷,转为了温暖湿润。 幽暗的森林中不透光影,一片静谧之中只听见“沙沙”的轻响声,像是虫吃树叶的声音,又像是有巨大未知的野兽从林叶间穿过。 “阿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她凤眸微深,嘴角弧度不明。 身后俊美倾国的男人,伸出如玉的指尖拂开面前的树叶,“闻到了,是猎食者的味道。狼肉正好吃完,换成豹子肉尝尝也不错。” 一只金黄色的猎豹从树影间窜出,躲开身后射来的飞箭,在地上敏捷一滚之后,就翘着如鞭的尾巴对面前两道人影,虎视眈眈。 “好灵巧的豹子!”她一声惊叹,有些痴迷地望着它身上花斑耀眼的纹路。 “毛皮发亮,想来应该是这片林中的头领。留着做袄也不错,只是这只猎豹一早就有人盯上了。”君颐睨了一眼刺入地上的箭矢。 这只箭矢有些特别,后面洁白的羽尾染上了七彩之色,仿佛是为了讨个喜庆彩头,并不是为了打猎糊口。 柳云锦收回视线,“无用功还是不必做了,我们要尽快穿过这片森林,去往人烟之处,阿颐你身上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他胸前的伤口深可入骨,荒野一路寒冷,虽没有愈合,却也没有太过恶化,但进入温暖湿润的南诏之后,他胸前的伤开始发脓,必须要尽快割除腐肉进行包扎。 “小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没入门,就先有了管家娘子的气势,也是为夫之福。”君颐轻佻莞尔。 柳云锦瞪了他一眼,脸色恼中含羞,这人永远都没个正经。 艳丽危险的猎豹就被两个人忽视了,豹子暗中观察这两个人许久,确定这两个人毫无攻击性,是可口的美餐。 它张嘴,舔了舔自己的獠牙,出其不备地就扑了上来。 在闲聊的两人脸色未变,君颐甚至都不曾转身,只似讥讽地笑叹一句,“缺乏耐心可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挑错了猎物。” 袖中寒剑陡然出鞘,剑鸣一声,光芒流转。 这一剑太快,只似一道光芒,猎豹就从半空中跌落在了路上,肚子被破开,血和着内脏流了一地。 追寻猎豹的人也赶到了,他们身穿青黑色刺绣衣裳,头戴鸟羽装饰,与东陵人的装扮完全不同。 看见被开肠破肚的猎豹,和猎豹旁边的两个人,脸上露出惊恐又戒备的表情。 随即用听不懂的南诏国语,冲他们大声呼喝什么。 君颐眉头微蹙,衣不染血,周身的风华高贵凝霜,只一眼就让两个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南诏人闭了嘴。 薄唇轻启,他用南诏语做了回答。身边的柳云锦眼神流泻出惊讶,君颐原来也会南诏语。 他懂得事情太多,习惯掌控一切,纵观天下。或许有他不会的东西,才值得惊讶。很快,柳云锦恢复了平淡,眼底一派清幽。 两个南诏人一改之前的惊恐戒备,变得诚惶诚恐起来,上前赶紧把猎豹捡起,眉飞色舞地又同君颐说了一通。 将猎豹绑好挂在横扁上,两个南诏人挑在肩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君颐转身对柳云锦道:“这片森林是南诏皇室的猎场。今日是南诏国公主的寿辰,他们南诏皇室在此打猎祈福。只要跟着他们走,我们就能出了这片森林。” 听到南诏国公主这个名字,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来命运真的躲不过,该遇见的人和事都会遇见。 “小丫头……”他在耳边轻轻唤她的名字,“脸色怎么突然难看起来了?” 柳云锦对上他关切深邃的目光,摇了摇头,“没事!我们随他们一起去吧!能受南诏国皇室的招待,总好过在森林里风餐露宿。” 既然躲不开,那就不躲。 想要成为君颐的正妃,也要先过她这一关再说。 走了一会,就听见风中旗帜招展的声音和低沉悦耳的独特器乐之音。 平坦之地搭建着一顶洁白的帐篷,帐篷之上绘着独特鲜红的花纹图腾。 帐篷下,少女坐在鲜花编织的藤椅上,身上穿着色泽鲜艳的刺染长裙,纤细白嫩的胳膊上戴着一串金色手镯,不显繁复庸俗,只显天真艳丽。 一张稚嫩不过十五六岁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半透的轻纱,姣好的五官轮廓若隐若现,那一双黑白明媚的眼睛,浅弯带笑,宛若会说话。 仿佛南诏的灵气,都集于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昭月,你看!我就说他们能猎到豹子!”鲜花藤椅上的少女声音轻盈欢快地开了口,娇软天真的声音如春日的鸟鸣声。 看她和身边的人说话,才看清她身边还站着一人,浑身裹着洁白的纱衣,几乎要与帐篷融为一色,只露出一双深沉浓黑的漆眸。 “这豹子不是他们打来的,”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豹子肚子上的伤口,声音清冷道。 他抬眼望着被南诏士兵带回来的两个人,眸光微深,剑光般的寒锐从他眼底涌现。公主命中的劫难到了。 第二百一十章:南诏公主(二) “不是他们?”小公主满脸好奇,向士兵的身后看去,她一眼就看清了雪发异瞳的南陵王。他身边妖冶的少年也很美,但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个白发之人真美,像是祭神大殿上描绘的踏云落花的仙人,若非亲眼所见,她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精致完美的人。 “你是谁?”她用南诏语问道,语气娇怯却又激动。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写满了爱慕。 这一次君颐不用南诏语回答,而是改用了东陵话,“我是东陵,南陵王……” 小公主身边的祭司眼中杀意尽显,用极低的声音在南诏公主耳边做解释。 “原来你就是南陵王,我们南诏人都叫你‘杀戮之神’!”小公主没有被吓住,反而眼中的倾慕越发浓烈。 这样的眼神,让柳云锦极不自在,她上前一步挡住小公主惊艳的目光,唇边的笑意迷人,眼底的光芒寒冽,“公主,我们是东陵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祭司也急切道:“公主,他们将是南诏的劫难,是你命中的劫难,绝不能留下!在这就该杀了他们。” 小公主一直舍不得从君颐的身上移开目光,“昭月,他那么美,我怎能下令杀了他。昭月,你说我嫁给他联姻好不好?” “公主……”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你们是东陵来的贵客,当然要好生招待,若住进行宫怕会被父皇知道。昭月你让他们住在翠山的揽月宫里,并向皇宫里通报一声,说我在林中多打猎修养一段时日,让父皇和母后安心。”小公主满脸喜悦,一点不在意祭司脸上的表情。 昭月沉默好久,才回答:“是……” 全身被白袍裹着的昭月走到君颐和柳云锦的面前,眼神如刀,“公主仁慈,饶了你们的性命,还让你们住进揽月宫里。你们若是胆敢对公主不利,我定不会饶过你们。” 他走过君颐身边的时候,冷声咬牙丢下一句话,“反正你是将死之人,身体内养着那么多蛊虫,迟早会将你从里到外吞吃干净。” 君颐注视着他,神色悠然从容,“本王都不担心的事情,何劳祭司大人担忧。比起这件事,祭司更该担心公主的婚事吧!” 昭月眼瞳陡然一缩,他的心意已经被看出来了吗? 东陵人果然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这一次,昭月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从君颐的身边快步走过。 南诏公主由身边两个侍女搀扶着从藤椅上走下,径直走到君颐身边,刚轻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脸色陡然一变,“你的身上有伤,还有蛊虫……” 他们南诏人特别是皇室血统,天生就能控蛊驭蛊,对蛊虫的气味也是格外敏感。 她看向君颐的目光,多了心疼。 柳云锦只觉得胸口一窒,呼吸都用力了许多。这时,温暖的手心裹住她捏紧的手指,一阵熟悉安宁的寒香随之带来。 “多谢公主关心。”君颐淡淡说了一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眼前灵秀的公主跟脚下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区别。 “请问公主揽月宫在哪?我们奔波几日,需要休息了。” 君颐又说了一句,公主才回过神来,一脸惊愕仰慕,“原来你也会说南诏语!你说话时候的声音真好听!你身上受了伤,我让人过来给你医治。灵慧,还不赶紧去找巫医过来!” “我给你们带路!”南诏公主娇俏一笑,眼梢不住落在君颐的身上,注意到君颐和身边“少年”的手指相握,脸色僵了僵。 状若随口问道:“南陵王,他是谁?你们在东陵,也是这般牵着手走吗?” 君颐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的小丫头只比这南诏公主大一些,却沉稳懂事许多,不似她这般叽叽喳喳,惹人心烦。真像叫人割下她的舌头,让她永远闭嘴。 若是当初小丫头跟她一样惹人讨厌,他绝不会多看小丫头一眼,哪怕长得再美! “他是本王的娈宠,公主还有问题吗?”清冷的声音宛若春雾,虽是寒冷,却也迷人心魂。 南诏公主脸色一白又一红,虽然他的语气不善,但她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只要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她就觉得舒服悦耳。 至于娈宠…… 她小心翼翼看了柳云锦一眼,她眉眼艳丽逼人却含着一股煞气,不同于女子的婉柔灵韵。美是美,也就和她不分伯仲罢了。 这样的美少年只能做玩物,身份低微,在南诏之内也属常见,她听闻不少贵族都爱圈养,不顺心就可卖掉,换掉,甚至是杀掉都行。 想到这南诏公主还是忍不住高兴地笑了,不过是一个少年! 男人有男人的滋味,女人有女人的滋味,不能相提并论。女人能生儿育女,男人却是不行的。 南诏国中民风奔放,只要看中心仪的人就可表白,可为心上人决斗,也可只求一夜之欢。 人生苦短,情爱莫如昙花易谢,唯有抓紧。 她不介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也不介意她的夫君养男宠。只要能让她得到他这就足够了。 南陵王,南陵王……南诏国公主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他像是南诏最美的雕玉兰花,亦是她最想摘入怀中的花朵。 郁郁葱葱的翠山顶上就是揽月宫。 只是打猎时暂住的行宫,所以宫殿之中空荡异常,只有祭司昭月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看见公主一行之后,微微行礼,阴暗如蛇的目光从君颐和柳云锦的身上一晃而过,“公主,宫殿已经收拾干净可以入住了。” 南诏公主微微一笑,侧过身子就想去拉君颐的胳膊。 君颐素来不喜欢别人靠近,这是整个东陵都知道的事情。这一次,没等君颐把南诏小公主的手卸下来,就被柳云锦挡住了。 她握住小公主的手,一寸寸捏紧,疼得小公主细眉微蹙,楚楚无辜地盯着她。 “公主可能不知道我家王爷不喜欢别人触碰,还请公主注意一些,免得惹祸上身。”柳云锦脸上冷艳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直把小公主看得心底发毛。 小公主嘟着嘴巴,黑白皎洁的大眼睛之中只有委屈,害怕又无辜地看了君颐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松开我的手好不好?” 君颐极是满意地勾了勾嘴唇,他家的小狼崽还知道护食!不过他“进食”也挑剔得很,不是路边出现的“肉”都会看上一眼。 南诏公主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单纯善良,说难听一些便是傻气无知。空有一张脸的女人多得是,他大不必来南诏挑选。 “松开公主殿下!”身后的祭司发出一声厉喝,脸上的担忧愤怒显而易见。 就在柳云锦准备松开手的时候,她看见南诏公主眼底一抹奇异的寒意如藏在最深处的利刃一闪而逝,她将手一缩,挣脱开柳云锦的掌心,跌跌撞撞地跑到昭月的身边。 昭月焦急地问她,“公主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她缓缓摇头,清澈无辜的双眸害怕地看向柳云锦,像一只被吓坏的小鹿。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 昭月看清小公主手腕上的红印之后,咬牙向柳云锦走来,眼中漆黑含煞,“你竟敢伤我们的公主!找死!” “是想打吗?”柳云锦淡淡问道,眼中不无嘲讽。勾心斗角皇室中养出的娇花,如何也不可能跟天真无邪沾上边。 之前还以为南诏公主年幼天真,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真是欺人太甚!白色纱衣下昭月伸出了苍白手指握成爪,向柳云锦的心口抓去。 她后闪,一个侧身躲过了昭月力破千军的一抓。 冲冠一怒为红颜?南诏的祭司也真不用脑子!小公主明显是故意激他过来报仇。 当然,说不定他甘愿成为小公主忠心的追随者,或者说是一条狗。 昭月看一抓不中,贴身而上,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清幽又有些醉人,那是女人身上才有的气味。 这个“少年”是个女人! 鹰爪掏心,一招紧接而下,根本没有收回的余地。昭月脸上露出了犹豫。 柳云锦贴地一滚,让过他尖利断金的指尖。 这一击被君颐截住,冰冷如玉的手落在他的手腕上,只听见骨肉绞碎的脆响。昭月跪倒在地,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鲜血从君颐的指尖滴落,倾国的脸上毫无波澜,无比遥远,无比高贵。 小公主面无血色地看着地上的断手,再将目光移到眼前冷若神祗的男人身上,身子哀哀发抖,眼神中的爱慕却越发狂热。 她想要得到这个男人!哪怕献上自己的一切。 神祗都是完美而无情,为得神祗垂怜,必须付出代价。她想起祭神大殿里的血盆,每一年为求天神保佑,都会献上满满一盆活人的心尖血。 只要能得到他的爱抚,他的垂怜,她愿意献祭上自己的性命。 “快将祭司搀扶下去救治!”小公主慌乱道,眼神之中并无慌乱,一双黑白分明灵秀的眼睛亮得怕人。 任何人都不能阻在她和南陵王之间,哪怕是她的倾慕者也不行! 昭月被带了下去,身上的白衣被血染透,在行宫的大殿上蜿蜒开一路血痕,宛若诡异的符文,写出逃不掉的天命。 第二百一十一章:得到 小公主提着裙角从血路上跨过,轻快地来到君颐面前,水汪汪的眸中噙着心疼,“你身上有伤,何必动手?若是要责罚他,交给我处置便好。不过,刚刚差一点伤着你的娈宠,实在是抱歉。” 她微微垂下小脸,露出洁白的脖颈,宛若洁白的山茶花下的柔弱细茎,诱惑人去采折。 君颐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他听闻南诏人不仅善于用蛊,还善于用术迷惑人心。 宫殿外,灵慧带着巫医已经赶到。 小公主娇甜道:“你们随我来吧!昭月已经把宫殿打扫干净了,王爷你住前殿,你的娈宠就住在后殿。前后殿相隔不远,王爷可以放心养伤。” “多谢公主一片好意,但本王的娈宠就跟在本王身边伺候,有些事情别人代替不了!”君颐清贵的面容上浮起勾人的轻佻邪佞。 南诏小公主脸色微红,别开了目光,而眼底一片刺人的冷意。 那个娈宠就如此得他在意宠爱吗? 她看了柳云锦一眼,脸上难掩嫉妒。 柳云锦站在一旁,倒是平静,只是伸手捏了一下君颐的手心。有张好皮囊就是好,无数的女子都为他尽折腰。 掌心一疼,他却笑了起来。小丫头能为他吃醋,也不错! “本王受伤在身,总需要有人照顾。本王一直觉得公主善良体贴,不会不答应吧?”他一笑,如临人间三月,春色芳菲,撩人心魂。 小公主白皙的面容上透出两抹淡淡的粉晕,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声嗫嚅道:“怎么会不答应呢?只是他总归是个男人,不如女子细心,不如我再派些侍女伺候你。” 这幅娇羞期许的模样,明明是想自己亲自照顾他。 君颐视而不见,淡淡道:“不必了!本王不喜欢女人靠近,任何女人都不行。本王的特殊癖好,希望公主也懂。” 晴天霹雳落下,小公主脸上的两坨娇羞瞬间变成了惨白。 她目光颤抖,惊疑不定地望着君颐,似乎想要弄明白这么高洁完美的男人,为何会厌恶女子。 柳云锦在旁边忍笑,差点憋出内伤来。 王爷您真是棋高一招! 好一个完美的理由,让南诏公主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舍不得吐出来,更难以咽下去。 “王爷……您为何这么说?”好久,南诏公主才费力挤出这一句话。 君颐极不耐烦道:“本王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本王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将身边憋笑憋得面部扭曲的小人儿往怀中一捞,他就当着南诏小公主的面,深深地,缠绵地吻了下去。 唇齿交融,暧昧的声音让小公主的芳心碎了一地。 勉强跟身边的侍女交代了两句,就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揽月宫。 灵慧看两个绝色的“男人”亲吻缠绵,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旁边的巫医更是别开了脸。 直到柳云锦推了推扣着自己,食不知足的大妖孽,对方才懒懒地,有些不悦地将她放开。 灵慧面红耳赤地上来道:“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 小公主哭着跑出揽月宫,站在一小片碧蓝色月牙状的水池旁拭着泪。 手腕包扎好的昭月从树影中走出,站在一棵香蕊下,望着自己最在意的女子流泪,他的心随之酸涩疼痛。 她的泪,都流进了他的心里。 “公主你不该哭……”这双灵秀皎洁的眼睛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落泪。 他从树影下走出,声音悲沉。 小公主慌乱转过身子,无措尴尬地望着昭月,望着这个一心呵护她,在乎她,又为她断去一只手的男人。 “昭月……”她轻叫一声,无比的委屈可怜。 他的心刹那间就碎了,违背当初一生侍奉月神的誓言,轻声抚慰道:“公主不要哭了。您若是真心喜欢他,我可以为你去祭神大殿盗出连心蛊,这样,他一生都会爱你。” “不!”小公主捂着面容,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你不明白!他不爱女人,他爱的是男人!” 昭月又往前走了两步,目色微沉地凝视着她,袖下的手动了动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公主你是为这件事伤心吗?” “是……”她点点头,双眼绯红地转向昭月,声音急切道:“你有办法吗?你是南疆祭司,侍奉月神,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内心争斗许久之后,昭月移开了目光,心疼难忍。 “是!”他声音淡淡道。 小公主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声音软呢道:“昭月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会帮我!你也希望我幸福的对吗?” 昭月想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南诏祭司一生侍奉月神,一生都不得沾染情爱。 但……望着这张青稚姣好的容颜,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公主不必担忧,他只是在骗你。他身边的‘少年’是个女子。”昭月微微扬起头,面纱下,笑容诡异冰冷。 “怎么会?”小公主的喜悦消失殆尽,“他明明告诉我,他爱得是男人!他为什么要骗我!” “公主还不明白吗?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甚至为了她废掉了我的一只手!”他的小公主,如何都不能让东陵人抢去。 “不会的!不会的!”她捂着耳朵,不停摇头,大颗眼泪被甩落,“昭月你一定在骗我!‘他’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哭了许久之后,南诏小公主安静下来,红肿的眼睛望着天幕,声音幽幽轻笑道:“骗我就骗我吧!他总归喜欢的还是女人,我就有机会!” “公主!”昭月的眉头猛然蹙紧,“他骗你,明显在拒绝你,你不明白吗?他不是你命中的因缘,是你命中的劫难!” “昭月!”小公主拔高了声音,清澈的眸中含着愤怒,“我喜欢他!你应该帮我,而不是说这些话!难道你对我的心都是假的?昭月,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但假如你喜欢我,就该帮我得到他……” “他像是一簇洁白高洁,却举世难寻的雕玉兰花!”说起这些,小公主的眼底重又泛起痴迷。 “我想亲近他,想要得到他。这种渴望,我从未有过!”小公主拎着艳丽的裙裾,款款走到昭月身边,缓缓抚上他的面颊。 “公主!”昭月一声惊叫,他知道这样于礼不合,却痴痴地站在原地,舍不得躲开小公主抚上的手心。 “昭月,帮我好吗?这是我的愿望,我要嫁给他!”她皎洁的眼瞳眯起,艳丽璀璨的光芒似有迷惑人心的力量。 昭月的身子一颤,遵从心中的渴望,抓住了小公主的手,喃喃道:“好!我帮你!我知道他身体内有蛊虫,寿命将尽,唯有蛊王能救他的性命。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他身边的女子一定会在意,公主或许可以去找她。” 第二百一十二章:谈判 揽月宫的正殿之中,巫医给君颐诊治完之后,留了一瓶药膏给柳云锦,让她给君颐上药,几乎是一步都未停留就赶紧随着灵慧一起出了大殿。 柳云锦握着药膏,似有笑意道:“那两个南诏人似乎很怕我们。” 君颐姿态舒适地靠在床榻上,胸前的腐肉已被剔除干净,空气之中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若不去看他胸前血肉翻开的那一块,这道斜躺着的姿态真可谓是随意优雅。 “怕我们倒不至于,只是不想跟两个不太正常的男人多接触。”身侧的男人勾了勾唇角,伸手拨弄着她一缕长发。 想着他们两人当着南诏人面,毫无顾忌地亲吻,柳云锦脸色烫了烫。想来是那些南诏人误会了,以为她是个男子。 “小丫头还想握着药瓶多久?过来给为夫上药。”他的自称千奇百怪,“本王”还正常一些,“为师”,“为夫”纯属是在沾她便宜。 目光落在他胸口前鲜红血肉上,柳云锦的目光不由颤了颤,他自若的样子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她握着药瓶的手生出了一层细汗。 “上药会疼,你咬牙忍着些!”她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明显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在安慰自己。 “为夫不怕疼,只求娘子下手留情些。”魅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某人还不怀好意地朝她耳尖吹了吹暖风。 柳云锦将耳朵一偏,凉凉地盯着他,“不想受罪,就给我躺好了!” 一会,屋中泛起浓郁的草药香气。 上好药之后,她又拿来巫医留下的布带,仔细为他缠上打了一个灵巧的结。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晶亮的凤眸垂下柔和的弧度,纤长的羽睫宛若停驻的蝴蝶。 目光一路往下,划过艳红色饱满如花汁的嘴唇,划过洁白无瑕的脖颈,最后落在黑色劲装的衣襟上。 “小丫头,”他的声音微靡,蛊惑人心。 “嗯?”她将注意力都放在布带上,松了怕会掉,紧了又怕他难受。 “小丫头,本王美吗?”又是一道勾人的声音传来,清贵的声音明明不适合说这种话,但说出来偏有种罪恶的诱人。 “美!”她终于不耐烦地抬起了眼睛,顿时僵住。 某只祸国妖孽,将上衣完全扯开,露出浑然似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那一两缕雪色发丝垂在肩头,流银似雪,像是装点,又像是无声魅惑。 看得她两腿一紧,赶紧将药瓶拿过仔细检查。 大妖孽艳若桃李的脸黑了下去,他难得有情趣勾引一番,结果还比不上一个破药瓶有吸引力。 “你在看什么吗?难道本王还比不上药瓶好看?”某人大怒,要不是身上有伤不便起身,他真想起来把小东西拖进怀里,好好折磨。 “不是!”她确定某妖物突然发春,跟药膏没关系,“只是看一下,这瓶药是不是送错了。”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周身的寒气将几个琉璃玉的花瓶全都冻碎,琥珀色异瞳,冰冷又撩人地盯着她,“这么多天了,你不想吗?本王难得主动,你居然都不配合!” 大尾巴狼沾了荤腥之后,还想叫他守着肉不吃,简直是休想! 柳云锦迅速瞄了殿外一眼,“王爷,天还没黑,我们还在南诏敌军的领地上,对你春心不死的小公主随时都能过来。你这个时候还能有反应,我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让她看见不是更好,”君颐毫不在意地一笑,风姿缥缈,如谪仙坠入红尘。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轻佻暧昧:“反正本王已成‘断袖’,不介意再多一顶‘白日宣淫’的帽子。” “我介意行吗?”她没有随时随地发春,想要干那事的癖好。 “不行……” 他咬住小人儿柔软细嫩的唇,有种在吃鸡蛋羹的感觉。手腕一转,聚气成力的罡风拂过,宫殿大门被重重合起,宫门上的横木落下,从里面反锁起来。 落在她腰间的手,极有巧劲的一提,就将她拉进了水蓝色飞舞的床帐里。 …… 日上三更之后,外面的敲门声,简直如擂鼓一般。 某只身心满足的大妖孽,早早就醒了,一直抱着怀中熟睡的人儿,舒服地躺着,让她靠在自己没有包扎一侧的胸口上。 舒服宁静的早晨,他等待怀中的人睡醒,可以再说上一会情意绵绵的话。 结果,外面敲门声震天响,将他怀中柔软小猫似的一团给惊醒了。 君颐面色微狞,极是不悦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转头哄着怀中的人,“继续再睡一会,我去开门,应该是侍女来送早膳了。” 柳云锦点点头,唇边笑意讥诮,如此卖力敲门只为了来送早膳?南诏国侍女的臂力,胆子都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她实在懒得去费心思,浑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昨晚的次数,她都不记得了,伺候这只食不知足的饕餮妖孽,真是身心俱累。 得到的好处是,她丹田中的内气又有了增进。 君颐披衣去开门的功夫,她又闭眼打了一个盹,空气中多了一股宛若百花齐放的香气。靡靡的倒是醉人。 “王爷,昨日睡得可好?今日,我带了两个侍女过来伺候王爷。这是我亲手做的早膳,”小公主娇羞地将饭盒放下,眼波流转,等待君颐的回答。 “早膳放下,公主可以走了,顺带将你的人也带走!”君颐坐在椅子上,声音极是淡漠,连打开饭盒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我费心做的早膳,王爷都不打开看看吗?”小公主一嘟嘴巴,好不委屈伤心。 “这是公主亲手做的?”他噙着温柔笑意,缓缓问道。 小公主眸中一亮,连连点头。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他依旧温和浅笑,声音醇美如酒,却差点让小公主当场掉下眼泪。 小公主脸色尴尬,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她想不明白,这些讨好男人的手段为何在他的身上就不起作用。 那个女人究竟会些什么,竟可以抓住他的身心!想着,小公主心中好奇又嫉妒。 床帘后面,实在受不了浓郁百花香气的柳云锦打了一个喷嚏,将小公主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空气之中有股浓郁麝香的气息,她没有注意,现在闻到之后,几乎让她咬碎银牙。昨晚他们…… 她猛然转身,向床榻方向走去,伸手就要掀开帘幔,看一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还没等她碰到帘子,君颐动了动指尖。 小公主一声惊叫,猛然收回了手,一滴水珠夹着指尖溢出的鲜血坠在地上。 帘幔后面,一双白嫩的手探出,将水蓝色的帘子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艳华逼人的面容。 惊鸿一面,南诏公主只想到了恣意盛开的蘼荼花,血色的娇艳,细密扎人的利刺。 对上柳云锦锋利如刀的双眸,她身子一颤,仿佛心口上被人划开了一道裂口,供人肆意窥探。 这张惊艳耀人的面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个男人!小公主突然之间有了浓浓的危机感,有了比较之后,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不管是钟丽灵秀的容貌,还是天真无邪的心性,似乎在她的面前都不值一谈。 她只看了小公主一眼,就披上衣服起了床榻,“阿颐,有饭吃了?” 折腾一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在披衣的时候,小公主身子一震,像是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目光死死地落在柳云锦的脖子上,洁白脖颈上的绯红无比明显。 南陵王真的跟这个女人共度了巫山。 一瞬间,叫做嫉妒的荆棘之花密密麻麻地开满她整个心脏,利刺扎下,她的整颗心都在滴血。 桌子边,柳云锦与君颐一同用膳,虽不说话,但一举一动都显亲密。 小公主呆呆站了一会,看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早膳被他分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不知不觉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好久,隐忍下心头的刺痛后,小公主换回了天真灿烂的笑容,望着柳云锦的方向,道:“揽月宫很大,你想不想用完膳之后,一起随我走走?” 柳云锦停下筷箸,看了一眼小公主努力挤出的纯良笑容,点了点头。 好,有什么不好? 魑魅魍魉,人面兽心的“妖怪”她见多了,再多一只也无妨。 君颐显得极不乐意,“要去哪走,我陪着你。” 小公主再次冷了冷面色,南陵王不仅不喜欢她,还对她多加提防。心尖上的刺痛,越发难耐…… 没等她想出支开君颐的法子,柳云锦已经轻笑着开了口,“阿颐不用陪我了。小公主想要与我说会‘悄悄话’,我也很想听呢!” 君颐一顿后,眼底寒月般的冷辉稍稍淡去,不忘叮嘱道:“那你多注意些。” 若说世间最难提防的,定是女人无疑。不仅心思多如牛毛,难以猜透,就连手腕都是难以想象的狠辣,层出不穷。 柳云锦唇边的笑意更冷艳夺人,“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守好自己的贞洁,小公主一直在虎视眈眈呢!” 小公主若想杀她,绝不该在君颐面前邀她出去走走。十有八九,是想威胁她,或是跟她谈交易。而结果,只该是逼她离开君颐,也有可能是想与她共侍一夫。 一个人的心思再多,都是围绕着自己的目地在转。说难猜也不难猜…… 第二百一十三章:万蛊之王 大殿之中,小公主一直站在一旁不肯离去。 等柳云锦落下筷箸之后,小公主迫不及待迎了上去,亲昵地拉住柳云锦的胳膊,漂亮的一对眼眸眯成了月牙,声音撒娇道:“朝颜花只在早晨开放,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身边通晓东陵语的侍女,赶紧将公主的话转述给柳云锦。 柳云锦只淡淡一笑,目光幽深地落在小公主的笑容上。 渐渐的,小公主唇边的笑容僵硬起来。 移开目光之后,柳云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噙笑向她,“公主不是说朝颜花只在早上盛开吗?这样的花,东陵还不曾见过,就劳烦公主带路了。” 小公主极不自然地扯出一抹笑容,刚刚是她看错了吗? 那样刺骨,危险的眼神,像是捕食者看着手中可笑的点心。让她直到现在,还感觉背后发寒。 等柳云锦跟小公主离开后,一只米粒大小的寻香蜂闯入大殿,绕着君颐不停飞舞。 君颐伸出指尖,蜜蜂就飞停在他的手指之上。 看见寻香蜂,就说明暗部的人已经从皇城赶到了边塞,已经寻到了翠山脚下。 莹润的指尖抚上自己看似寻常的木簪,按住一截,往里面旋紧、只有寻香蜂能够闻到的特殊味道消散之后,微不可见的寻香蜂又从窗口飞了出去。 …… 出了大殿,小公主身边的侍女退下一人,只留下精通东陵语的侍女在身边伺候。 两个人默然无声走出很远,直到眼前出现一片艳紫色的花丛之后,小公主才停下了脚步。 “姐姐,这就是朝颜花可美?”小公主忽然转过身子,眸中光芒逼人。 柳云锦望着眼前深浅不依,艳色逼人的花簇,淡淡道:“只争朝夕的花,再美又如何?另外,公主的这一声‘姐姐’,我承受不起,我有名字唤作‘柳云锦’,公主直接叫我姓名即可。” 南诏公主对她的淡漠,不以为意,脸上的巧笑只增不减。 “云锦你也知道只争朝夕的花,没有看头。”南诏小公主,从刺绣繁复的裙袖下伸出玉藕似的白嫩手腕,摘下一朵艳紫色的花朵放在手心把玩。 “那你也应该会答应我的要求,他如此倾国尊贵,若只开放了朝夕,岂不可惜……”小公主轻嗅着手中的朝颜花,娇怯一笑。 “公主有什么话,请直言!”她不想从另外一个女人口中听到关于君颐的赞美之词,也不听她绕圈子。 小公主将手中的花交给了身边侍女,让她帮着自己簪在发髻间。 “云锦如此心急,我直说便是。王爷的体内饲养着几十种蛊虫,蛊虫相生相克酿出的蛊毒,会毒坏他的经脉,他最多活不过十年。如今已快到十年之期,如果我不救他,他就会被体内的蛊虫吞噬干净。”小公主簪花一笑,目光在柳云锦的脸上逡巡,不肯放过她一点表情变换。 看见她眉头微蹙之后,小公主继续幽幽浅笑道:“我会拿出万蛊之王救他,但条件是我要嫁给他!” 柳云锦微挑眉黛,似笑非笑,“公主可能找错人了!他的婚事,我做不了主。” 小公主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用手轻抚发髻间的朝颜,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喜欢他!他那么完美高贵,天下间倾慕他的女子一定很多,所以我不介意与你共享一个男人,但你不能一个人独占他!” 柳云锦掏了掏耳朵,唇角笑意格外促狭,“不知公主何以见得是我独占了他,而不是他独占了我?” 小公主一顿,只觉得这句话分外奇特,许久后才争辩道:“男人独占女子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女子独占男人即为善妒!我听闻东陵向来都是一夫多妻,可没有哪个女子敢独占一个男人!” 日上中天,朝颜花开始凋谢,东风无留意,落英藉满地。 柳云锦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气,转身准备回去。 小公主急得一跺脚,挡在她的面前,颦眉道:“你还没有回答我话呢!” 哪怕是这幅模样,也显得伶俐活泼,而非骄横可憎。 忽然柳云锦明白前世,君颐为何会死在身边红颜手中,她的模样天真无邪,怎么看都不是会痛下毒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一张灵秀纯净的美人脸。 “我不答应,公主就会不嫁他吗?”柳云锦问道。 小公主面色微僵,眼中不变的痴迷与势在必得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柳云锦步伐略停之后,从小公主的身旁继续走过,“既然公主心中已有打算,又何须来找我商量。至于他体内的蛊虫,公主如此在意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想以此来威胁她,根本是无用功。 每一句话都很在理,但听起来就是刺耳。 小公主眼睛微瞪,忍不住冲着柳云锦闲散从容的背影叫着:“是!我会救他,还会嫁给他!我们南诏女子向来是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到时候,你想要一人专宠,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些不痛不痒的叫嚣如同从云鬓间拂过的风,柳云锦脚下的步子毫无停滞,径直消失在了小公主的眼前。 站在原地的小公主,硬邦邦的叫嚣声却碰了一颗软钉子。眼帘一垂,满脸的愠怒。 身侧做翻译的侍女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小公主。 正在这时,祭司领着皇城赶来的使者找到了小公主。 使者脸上难掩急色,以手贴胸行礼道:“玉儿公主,皇宫内有急报,需要您赶紧入宫。” “现在就要回吗?”赫连玉恋恋不舍地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还想留在揽月宫中,多见南陵王几面。 昭月当然知道她在看谁,上前一步行礼催促道:“公主,现在不是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万不能由着性子行事。我们与东陵一战,节节败退,君王他气急攻心,已卧床不起。” “什么……”小公主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已是卧病在床,将昭月重重推开道:“你为何不早点说!赶紧准备马车,我要赶回国都。” …… 边疆,东陵军营之中。 慕容玉坐在矮几后的软榻上,手指捏着额角,如玉华容上眼窝的青黑之色无比明显。 长空领人在矮几前面跪着,脑袋垂在胸前,根本不敢去看三殿下的脸色。 “人找到了吗?”慕容玉哑然问道,寒玉相撞的嗓音凝着几日未曾好眠的暗哑。 长空静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他们在荒野上搜寻了几遍,没有找回人,也没有找到尸首。 南陵王与柳家小姐宛若人间蒸发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气氛陡然凝固起来,呼吸都格外困难。 “废物……”许久,慕容玉抬首扫了眼面前跪着的人,温润的面容间一派难测的平静,声音极是温和如雨地吐出这两个字。 一直跟随在三殿下身边伺候的长空却知道,殿下是真的怒了。 “殿下恕罪!我们搜寻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长空在殿下发怒之前,先一步磕头认罪,“南陵王不是一般人,他若想隐藏,只怕天下间唯有他手下人能找到他。”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回答吗?”慕容玉换了一个姿势,用手支起下巴,目光泠泠难测地盯着长跪不起的长空。 长空以额贴地道:“之前太后布下的重兵也仔细搜查过南陵王的下落,只寻到一具剥皮的狼尸,再无其他踪迹。可见,南陵王未死,跟在他身边的柳家小姐应该也不会出事。” 长空心中极是了然,比起南陵王的下落生死,自家主子更在乎的是他身边的人。 “你觉得我想听到的是这个?”慕容玉起身,从剑鞘之中抽出剑,手腕一挥,满身寒戾地劈开了面前的矮几。 顷刻间,矮几从中间分为两半跌落在地,发出一阵惊响。 “殿下……”长空望着慕容玉手中的剑,脸色微颤。若不让殿下息怒,矮几的下场就将会是他的下场。 “三哥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慕容筠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一弯身子,挑起帐帘踏进。 线条深邃,冷俊不恭的脸上言笑淡淡。 慕容玉凝着他,深深蹙眉,“当初是你放走了她!是你让她如今下落不明!” “这又如何?三哥打算为了一个女人,在边疆军营里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慕容筠微挑浓墨的剑眉,眼底戏谑不止。 慕容玉坐下身子,擦拭完手中的剑收回了剑鞘。慕容筠在提醒他,这是边疆军营,不是他能掌控的地方。 对于慕容玉的漠视,慕容筠也不在意,只挑了椅子坐下,“三哥,她是骁姬!这是我放她出营的原因。” “骁姬……”慕容玉轻念后,缓缓笑了起来,“骁姬的结局,五弟难道不知吗?” “我不会让她成为骁姬,我会……”得到她,给她加上锁链,将她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永远不让她锋芒毕露能够选择离开。 慕容筠摇了摇头,“三哥,海东青只能翔于蓝天,若折了它的翅膀,便如同毁了它。而骁姬只会是骁姬,为爱生为爱死,绝没有一丝委曲求全的可能。” 如果得到等同于毁灭,他宁可毁灭也要握在掌心。 两个人的对话,叫长空等人听得一头雾水。 骁姬不是戏折子里的人物吗?两位爷是在谈戏? 慕容玉勾出笑意,面颊上梨涡缱绻,流泻出江南贵公子独有的尊荣淡薄之气,“五弟未尝过求不得,或许不明白,心魔一旦长成就难以拔去,有了想要的东西再谈放手,便如割肉剜心。人皆自私自利,我宁可让她忍痛,也不愿自己受痛。待折了海东青的翅膀,毁了骁姬的希望,时间一久,他们就会习惯被囚禁,习惯忍受绝望。五弟,人都会顺从于习惯,只是长短之异罢了。” 这番言辞,激得慕容筠猛然站起身子。 他面色冷沉地盯着慕容玉,冷厉的声音如同帐外难消的寒雪,“三哥你变了!几年前,你绝不可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一直觉得你是四个哥哥当中,最温文仁德的一位,今日,听你所言,才发觉那座困兽笼中绝不可能养出圣人君子来。能在那座困兽笼中,深得龙宠,如鱼得水,三哥应该才是那只最残忍,最杀人不见血的怪物吧!” “怪物吗?”慕容玉唇边的笑,更清浅优雅,“人各有活着的办法,弱肉强食,为达所愿不择手段,本就是人性根本。” 慕容筠倏忽站起身子向帐门阔步走去,他在边疆八年已然忘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可能会是敌人。 荒原上的狼虽残忍,也不会捕食同类。而在繁华奢靡的安泰皇城,那儿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唯有成王败寇。 黄金荣华铸成的囚笼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惜一切的手段,真是龌蹉无耻至极。这是他永远学不会的东西。 哪怕他要报复当年的血仇,也会选择用十万精兵攻入皇城的方式,不论生死,都该轰轰烈烈,光明磊落。 他有野心,有仇恨,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仇恨。 八年一别,他曾经相信敬仰过的三哥,也变成了盘踞在黄金龙椅下的毒蛇,与他当年厌恶的那些人,再无分别。 撩开帐篷的那一刹那,慕容筠转过身子,望着文雅的慕容玉,目光深远而平静,“三哥你不会得到她,她和你不是同一类人。哪怕你折断了她的翅膀,她也不可能屈从在你的掌心下。” 那个小丫头,也是一只血性难训,只忠于一个伴侣的“狼”。南陵王能“驯服”她,也能得到她一生的爱,真是好运! 慕容筠转身走出帐篷,里面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南诏公主火急火燎地赶回了皇城,一进宫殿,看见床榻上身体消瘦,神智昏聩的父王就伏榻大哭起来。 旁边守候的老臣听到小公主的哭声,都觉得心揪不已。 是王后差了宫人,将小公主扶起,免得她大悲伤身。 床榻上昏睡的君王听见耳边嘤嘤的哭声,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之后,从口中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第二百一十四章:和亲 见状,一旁的巫医赶紧劝道:“公主您不能再哭了!君王他这几日需要静养,不能太过劳神费心。” 听言,小公主拭了拭眼泪,努力止住了哭声,任由王后身边的宫女将她扶到了一旁。 珠帘后面,身穿百花绣长裙的王后幽幽笑问道:“玉儿公主不是说要在翠山多打猎一段时日,为何要匆忙赶回王城?” 当今的王后不过三十岁,极是妖艳动人,加之修得极好的蛊术,善于魅主,一直深得君王宠爱。 赫连玉虽是公主之中最得君王喜爱的一位,却不是皇后所生,故而对这个后母总有几分忌惮与害怕,特别是她说话间总有几分挑刺的味道。 赫连玉娇怯,有几分小心谨慎道:“玉儿听说父皇身体不适,岂敢在外贪玩,故而快马加鞭赶回来侍奉父王。” 珠帘后的王后若有若无的点点头,“你倒还是孝顺。” 淡淡夸赞一句之后,就让赫连玉在一旁休息,自己与大臣商讨起来。 “君王如今身体不适,不能处理朝政。眼下,正与东陵交战,朝中之事必须有人打理才行,若是一般人恐怕难以服众。本宫觉得唯有祭司大人可以担此重任。”珠帘后雍容娇媚的声音婉转传出。 南诏一直都是神权与皇权相结合,祭司能与神灵交流,其身份一直比任何大臣都要尊贵。 王后此言一出,大臣都是十分赞同,“祭司大神年轻有为,沉稳不凡,确实可以担此重任。” “是啊!是啊……”又是一阵附和声。 “既然各位都无异议,就让祭司大人进殿共议朝政吧!”南诏的气候有些湿热,珠帘后丰腴妖娆的手指握起羽扇一扇,勾魂浓郁的香气四散而出。 香气如同无形的手,拨弄起所有大臣压抑在心底的欲念。 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不由脸色一变,拂过尴尬之色。他们早知道当今往后极擅蛊术魅惑人心,光是身上香气就如此妖冶醉人,更别提其他手段,难怪君王会卧榻不起。 但如果能成为王后榻上的入幕之宾,自然又会是另一番说辞。 几个大臣心中都是各有想法,不由将目光从床榻上昏沉病重的君王身上掠过。 珠帘后面不露真容的王后,将大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妩媚地弯起了嘴角,眼中光芒潋滟。 大臣们还没将心思收拢,昭月就已推门而进,闻到醉人的香气之后,微微蹙了蹙眉头。 “昭月,见过王后,”他行礼道。 见到昭月之后,王后的声音更是媚得能滴出水来,“昭月……” 目光在白衣的人影身上不断打量,忽而,尖促叫道:“你的手呢?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坐在一旁的赫连玉动了动身子,几乎能清晰感觉到王后落在她身上的尖利目光。 为了不让小公主为难,昭月赶紧道:“此事与旁人无关,是我在打猎时,不小心被猛虎咬去了手。” 大臣们交头接耳道:“祭司尊贵不凡,失去一只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太可惜了!”珠帘后的王后淡淡一叹,溢出的香气也由诱人变为了冷冽逼人,“若非玉儿公主任性,非要去打猎,祭司也不至会失去一只手。” “王后……”赫连玉极是委屈地叫了一声。 她隐隐感觉到,在王后的心里自己似乎还比不上昭月重要。 听到赫连玉委屈的声音,昭月想继续解释什么,被王后淡漠打断了,“能在猛虎嘴下留下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本宫这里正好有止血生肌的药膏,过会让人给祭司送去。” “多谢王后。”昭月答道,脸上神色不变。 “君王病重需要静养,还请祭司暂替君王主持朝政,”妩媚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一字一句流泻而出,宛若袖间凝沉的香气,靡靡诱人织起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昭月迟疑了一会,眼中有光芒掠过,“是!” 珠帘后的人影稍作停顿,询问道:“战事不容乐观,我军溃败难敌东陵,祭司看应当如何?继续打下去吗?若是败了,南诏危矣。” 昭月皱着眉头没有给出回答,蛊惑人心的声音便继续道:“前一场仗,我们大败,已割让给东陵十座城池,另外每年要给东陵进贡。还未有一年休整,君王好大喜功又开始第二次征程,这一次若是投降恐怕不止是割让赔偿这么简单。” 南诏国中,女子的地位一直与男子平等,因女子善于养蛊控蛊,地位俨然有凌驾于男人之上的趋势。 王后这一番话,无人觉得不妥,甚至觉得王后所言极是。 若非君王执意要征伐,无人愿意再起战事。连吃几场败仗之后,南诏国库几乎被掏空,再加上每年需要进贡东陵,南诏已是民怨沸腾。 王后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无心,识得大体却在步步布局。 “王后说得合情合理,南诏国库空虚,士兵士气衰败,实在不该再打下去了!” “是啊!若能安稳太平地生活,何必要打仗,弄得民不聊生。” 昭月沉默许久之后,才看向珠帘后面的女子,请教道:“王后觉得该如何做?” 王后用羽扇遮在嘴角,娇娆一笑,“既然不能打,就退兵停战,再割城池给东陵,进贡的税赋不能再加,不如送一公主过去和亲,结成联盟之国,许诺日后永不再战。想来东陵还是会愿意休战的。” 此言一出,几个大臣又在交头接耳,“送公主去和亲,史上早有先例,倒是可行!” 昭月身子陡然紧绷,望着珠帘后的人影,道:“王后娘娘想送哪位公主去和亲?” “本宫还未考虑好,不如祭司和各位大臣都好好斟酌一番,君王膝下有四位公主,大公主已经出嫁,还剩下三位待在闺中的公主,论起姿色气质来,还是玉儿公主最为动人。本宫的茉儿,年纪不过十三岁,并不是和亲的适宜人选。二公主正值豆蔻年华,不过天有残缺,不能听声,送去和亲怕是不妥。向来只有三公主最合适。” 王后娘娘的话音刚落,赫连玉就噙着泪光站起了身子,“我不要去和亲!” 她已有了心上人,怎能送去和亲,嫁给与她父亲年纪相仿的敌国皇帝。 对于赫连玉的顶撞,王后显得很为难,娓娓道:“为了南诏的百姓,玉儿都不能做出一点牺牲吗?若是你实在不愿,本宫就把茉儿送去和亲。本宫实在不忍心看见生灵涂炭,国破家亡的景象。” 媚人的声音之中夹上了一丝颤音,宛若在极力隐忍着眼泪。 大臣看向玉儿公主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抹不悦不满,对几欲垂泪的王后安慰道:“茉儿公主年幼,还未及?,实在不该送出去和亲。王后仁善,乃万民之福,还请王后娘娘宽心。” “至于和亲人选,挑来挑去只有玉儿公主最合适不过!还请公主殿下以大局为重!”几个大臣轮番劝说。 赫连玉抿了抿嘴唇,泪眼朦胧地望向昭月,祈求他能帮一帮自己。 他何尝不想帮她,只是当今的王后不是寻常女子,她有野心,有手腕,宛若一只剧毒的妖冶蜘蛛,织起一张巨大的网,妄图将整个南诏都覆于她的网下。 君王一病不起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朝中却无人异议一句。哪怕是在君王病榻旁,她也满身浓郁的绮罗香,惑人心神,毫不收敛妄图将权臣收归入自己的裙下。 王后势力如日中天,他若力排众议,偏袒了赫连玉,只会害了她。 昭月冷下一颗心,面无表情道:“王后也是心系天下,公主应当三思,以大局为重。” 赫连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月不是喜欢她,最宠她的吗?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串泪珠从眼眶滚落,她冰冷地,厌恶地盯着昭月看了一眼,转身呜咽着跑出了大殿。 王后淡漠地掀着桃花眸望着这一切,唇边的媚笑有些讥讽。以为逃出大殿,就能逃出和亲的命运吗? 君王宠爱赫连玉的时候,她早已就看不惯。一个妃嫔生下的女儿,凭什么能凌驾于她的女儿之上! 南诏文人称她为南诏皇室最美的珍珠,她就要亲手毁掉这颗珍珠! 见赫连玉满脸泪痕地跑出了大殿,昭月心慌意乱,忍不住想要追出去。 “玉儿到底年幼,是本宫没有教导好她,让各位大臣见笑了!”王后声音轻柔道,好似轻飘飘的羽毛从心头上划过,让人忍不住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哪里!哪里!玉儿公主不是娘娘亲生,自是不如茉儿公主一般得体懂事。”大臣们盯着珠帘后的曼妙身影,谄媚讨好道。 商讨定下之后,几位大臣都恋恋不舍从大殿中退出。 昭月离开大殿之后就赶紧去找赫连玉,玉华宫门前有几个宫女守候,见到昭月祭司后,都阻拦道:“公主身体不适,谁也不见,祭司大人还是请回吧!” 在玉华宫外站了许久,昭月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许久后才嘱咐道:“你们照顾好公主,莫要让她做傻事。” 他与赫连玉一同长大,最清楚她的性情不过,若不能得偿所愿,真有可能自尽,一了百了。 他虽为神殿中的大祭司,但能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门外的宫女齐齐应答。 第二百一十五章:威胁 他转身准备离开,正巧碰上王后身边的侍女。 能在王后身边伺候的,也都是修得蛊术,一等一的妖娆美人。 她们看见昭月之后,盈盈跪拜,“见过祭司,娘娘炼制的止血生肌的药膏放在宫殿之中,还请祭司移步过去取用。” 昭月只垂了垂眉眼,声音淡漠道:“不劳娘娘好意,断腕已经包扎过,血也已经止住,再过几天就能长好愈合。” 侍女神色稍顿,很快又变回了妩媚无边的模样,她们邀请过不少大臣,只要听见是王后相邀,没有一个不是欣然前往。 大祭司与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神殿中的人一辈子不能触碰情爱,想必从没有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 一旦尝过之后,一辈子都将戒不掉。 侍女妖媚的眉眼闪了闪,艳红的唇边笑意更浓,娇柔可怜道:“我们只是奉了娘娘的命令办事,还请祭司不要叫我们为难。” 昭月凝了她们一眼,没能狠下心肠,“好吧!我随你们过去。” 侍女盈盈巧笑,“多谢祭司大人体恤。” 只要进了王后娘娘的宫殿,再没男人以后能拒绝娘娘的要求。 宫殿之内似猜到他一定回来,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酒菜,侍女将昭月送到门前之后,用纤纤素手捂住红唇,暧昧一笑之后就退了下去。 身姿妖娆的皇后从罗帐后面走出,身上只着金色的曼纱长裙一件,称着如雪的肌肤。琳琅繁复的头面下面,桃眸勾魂,琼鼻朱唇,端庄高贵之中难掩诱人风情,宛若一朵盛放到极致,糜艳异常的大丽花。 大殿之中燃着靡靡的香气,他进入大殿之后,两个侍女就关上了大门。 昭月眸色微深,冷冷皱眉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昭月语气不善,王后倾身而上,从怀中掏出带着体香的瓷瓶,从昭月的胸前划过弧线,“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和祭司大人好好谈谈心罢了。” 昭月身子微微一侧,眸中闪过厌恶,他知道当今皇后善于床第之术,用此术拉拢了不少大臣,成了她的幕后之宾,但不代表这种肮脏的法子对他也有用。 “君王生死不明,请娘娘自重!”昭月转身就往宫殿大门的方向走去。 “祭司大人等等,”身后的女子带着惑人香气走近,“本宫不过是想请祭司大人留下一起用膳,难道这也不可以?” 背后伸出一只雪白丰腴的柔荑,将药瓶递给了他,“本宫知道你断掉的手腕不是被虎咬断的,你身为神殿祭司能驭万蛊,南诏生灵都会对你敬而远之。你能骗得过其他大臣,却骗不过本宫。本宫还知道你喜欢玉儿公主,是吗?” 昭月的身子微僵,伫立在宫殿门前再不能往前一步。 王后娇媚地弯了弯嘴角,“如果本宫说对了,你就留下来陪本宫用膳,本宫保证会忘掉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 饭桌上,两人静默不言,气氛有些奇妙。 “本宫让玉儿去和亲也有本宫的私心,不过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南诏天下,这一点祭司你应该也明白。”她将酒壶递到昭月的面前,“或许喝点酒,你会舒服一些。神殿祭司一生不能动情,这也是神的惩罚……” 昭月许久接过酒壶,冷漠地望着眼前娇艳的人影,“王后心系天下是万民之福,但完全不必将玉儿公主送过去和亲。二公主也到了适嫁的年纪,只要交代身边的侍女稍做遮掩,东陵人未必会看出她生有残缺。” “是吗?”王后挑了挑精致勾画的柳眉,唇边笑颜妖娆莫测,“我还以为祭司要让茉儿公主去和亲呢!” “王后娘娘多虑了,茉儿公主金枝玉叶怎能被送去和亲,给东陵人糟蹋,”昭月神色微凛,眼前妖娆美人眼底幽幽闪烁的光芒,仿佛是蜘蛛毒牙上的毒汁,“玉儿公主素有皇室碧珠之称,不该便宜了东陵人!” “呵呵……”王后扬起素手掩唇而笑,嫣红的朱唇抿上手中的瓷杯,“东陵皇室向来不易糊弄,且不说常德太后那只老狐狸,就连南陵王也是只喂不饱的野狼。每年献上的贡品,都有专人一样样检查,稍有瑕疵不足,都会退回,要求重新上供。故而,每年送往东陵的贡品都是上上之选……祭司真觉得患有耳疾的二公主是适合人选?” “玉儿公主有碧玉珍珠之称,将她献上去联姻才能看出我们南诏的诚意不是?”王后从袖下伸出雪白的柔荑,轻轻握住昭月捏紧的手,媚惑道:“祭司的话,本宫会考虑。本宫虽不是玉儿公主的亲生母妃,但也舍不得玉儿这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昭月绷紧的手没有移开。 王后舔了舔唇角,这份忍耐厌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比起那些急色的大臣顺眼太多。 神殿,万民敬仰的地方。若是她能收入裙下,南诏的王权几乎就落入她的手中。权利就像是山巅上血艳耀眼的花朵,真叫人忍不住想摘下,戴在发冠之上。 她像从枝头跌落的花朵般,翩跹一转,金色的裙摆层叠绽开,素手拿起昭月手边的酒壶,殷勤地为他满上一杯,柔柔道:“祭司请喝!” 见昭月不动,王后贴上自己的红唇,喝了一半,“祭司得神庇佑,能驭万蛊,百毒不侵。不过是一杯酒而已,本宫会在自己宫殿中害了你吗?” 涂着艳红色蔻丹的手端着酒盏靠近他的面前,昭月冷冷盯着王后这张妖冶的面容许久,将剩下的酒盏一饮而尽。 很快,他就察觉出了不对,眼前的人变为了赫连玉的模样。 “祭司大人,心欲酒的味道如何?我知道你百毒不侵,却敌不过自己心中的魔念……”她勾魂一笑,媚眼如丝。 “神殿祭司不能破戒!王后你这是亵渎神灵,必会遭到天谴!”昭月慌乱地站起身子,眼中浓浓的厌恶也掩不住欲望。 她赤着玉足步步逼近,“祭司大人不愧是月神忠心的侍奉者,如果月神真能庇佑南诏,就不该让我们节节溃败,一次又一次地割地赔偿。我敬仰月神,却不信奉月神。所以祭司你这番话,对我而言不具有任何威胁。” 心欲酒能将人心底的欲望放大,昭月浑身如火烧般灼热,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他知道眼前看见的都是幻想,却抵不过心底喧嚣的渴望。 “昭月哥哥,你知道吗?玉儿一直都倾慕于你,奈何你是高高在上,圣洁不染的大祭司。” “昭月哥哥,你看玉儿美吗?你想要玉儿吗?” 王后肩头的衣裳一件件滑落,红唇轻动对面前失魂的男人,轻声呢喃。 内心挣扎许久之后,昭月伸出手,迟疑又痴迷地抚上了王后裸露的香肩。 …… 小公主离开之后,还不忘留下身边的人好生伺候着南陵王,可见对这个男人留恋之深。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情敌多了她也懒得操心。柳云锦懒洋洋躺在软榻上,一只脚叠起,跷在软凳上,手里不紧不慢地剥着南诏特有的玲珑小橘子。 想起前些日子小公主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柳云锦眯起了姣好的凤眸,不知是嗤叹小公主的天真可笑,还是满足于舌尖的香甜。 “小丫头,橘子甜吗?”淡淡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染着薄怒。 “甜啊!”柳云锦不抬眼睛,将剥好的橘子,放入唇中,“王爷也想尝尝?整个翠山上成熟的橘子也就这么一小筐,是小公主特意命人摘下给您备着的,王爷是心疼了?” “小丫头这醋吃得不错,”头顶上雾霭沉沉的声音,顿时转为了阳光灿烂,“只是半筐橘子没了,我还没尝到味……” “王爷想如何?要我给您剥一个?”柳云锦挑起艳丽精致的眼梢,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显然醋味还没散。 “不必这么麻烦,”薄唇一勾,眼底流溢细碎魅惑的光芒,“本王喜欢你亲自服侍。” 他单手撑着软榻,毫不留情地咬住她细嫩的嘴唇,像是品尝自己爪下猎物一般,极有耐心地品尝她唇间的每一寸香软。 身下人忍不住唇齿交缠的热烈,从唇角溢出细碎的轻吟声,荡漾心神。 许久之后,君颐起身用怀中的绸帕擦了擦嘴角的晶莹,极是满足地回味道:“香软甜滑,味道确实不错……” 对于大妖孽的无耻,她已是见怪不怪,倾艳的双颊染着浅浅的红晕,宛若是滴落在牡丹花瓣间的胭脂。 她没有大妖孽那么讲究,只是随意用袖口擦了擦自己湿润的嘴角,目光淡淡地望着宫殿门口的方向,“王爷白日宣淫,沉迷女色,教坏下属可不好。” 转身,君颐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清贵漠然,“都进来吧!看这么久,也该看够了。” 门外走出三道人影,捂着眼睛表示什么都没看见的冷月和一直低着头的苍狼,还有一道娇小的影子,迫不及待抬头去看宫殿里的柳云锦,但碍于君颐周身可怕冰冷的寒气,她还是乖乖地低下了头,只有一双搅动不停的小手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 第二百一十六章:再难回头 姣好的凤眸抬起,看清那道娇小的身影之后,眼底掠过一道流光,冷艳逼人的眉宇也变得柔和温暖起来,“桃儿!” 听到自家小姐呼唤之后,桃儿飞快抬起小脸,拭了拭眼角的闪烁,“小姐!” 跟小姐分别一月有余,小姐看着瘦了也黑了,瞧着就叫人心疼。 男装下的小脚试探着往前面迈了两步,见苍狼没有吭声,君颐也没有开口的迹象,她才大胆扑到柳云锦的怀里。 “小姐你离开这么久,也不给我们回封信。嬷嬷和我们几个都快担心坏了!”桃儿可怜巴巴地望着柳云锦,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儿。 “别哭了,”柳云锦声音淡淡透着无奈柔和道,“这一路风波不断,将写信的事情给耽搁了,回去之后我亲自给墨玉轩的各位赔不是。” 桃儿觉得小姐的话颇重,赶紧擦干眼泪道:“哪敢让小姐赔不是!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就好。” 柳云锦握着桃儿的小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摸着手心里极有肉感的小手,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不在后院的时候,小桃儿也被文嬷嬷养得不错,为求安心,她还是问了一句,“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后院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桃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道:“小姐走后,月姨娘查出了身孕,可惜不到一个月就莫名流产了。在丫鬟水儿的房里发现了一包堕胎药,水儿一直解释她没有害过主子,但还是被老夫人处死了。另外老夫人知道您入宫陪太后之后,一直让奴婢们传话,让您在太后面前多说些老爷的好话,好保老爷早日升官发达。” “我二妹呢?”月荷身边的水儿丫鬟,她也见过,对月荷恭敬仔细,是个不多得的体贴下人。说她会害月荷小产,其中少不了弯弯绕绕。 她不在府中,自是做不得主,只能任由暖香阁里的毒蛇祸害人命。 “老夫人生辰快到了,二小姐一直劝老爷给老夫人大办一场,说要宴请宫中达官贵人,好让老夫人高兴,也可热闹一些。”桃儿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二小姐说老爷借此能积累攀附人脉,往后升迁调任都容易些。人情都是饭桌酒桌上吃出来的!” 听言,柳云锦淡淡的,不无讥讽地笑了起来,“这理由倒是不错,老夫人和我那爹爹一门心思想要平步青云。我的‘好’妹妹,向来眼毒手辣,专挑七寸之处下手。策划了这么久,到时候寿宴又要‘热闹’了。” 无利不起早,柳云熙可不是会给别人做嫁衣的蠢材。后院之中只要有她在,就不会有安宁的一日。 光是想想,柳云锦都觉得疲惫,也不懂柳云熙哪来的精力能一个劲的折腾,阴谋阳谋不断。 这一点,她还真不如柳云熙。 等桃儿向柳云锦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苍狼从宫殿外走入,止步在君颐的面前,膝盖笔直地砸向地面,给君颐重重地磕头,“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大小姐,还请主上责罚。” 坐在软榻边的桃儿绷紧了身子,向苍狼的方向看去,葡萄般大眼睛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柳云锦又剥了一个橘子,眉眼凝着一丝笑意,苍狼能把桃儿带来找她,就说明桃儿与他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步与改变。 一个月的时间,发生的事情也不少。 君颐眉眼不垂,仿佛是没有看见脚下跪着的人,周身冰冷清贵的气质犹如雪中青梅,尊贵却又无情。 “冷月……”他唤了一声。 冷月兔子似窜到君颐脚边和苍狼跪在一起。 “战况如何?” 冷月眉眼不敢抬,生怕沾了苍狼的倒霉气,语速极快道:“一切如主上所料,南诏败退百里之外,已经开始草拟投降文书。另外,南诏王病重不支,眼下由祭司担政,但据南站探子来报,南诏真正掌权者乃是当朝王后。” “王后……”君颐悠闲地伸出如玉的指尖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眼神中晶莹闪烁的光芒,像是看见了难得,特别的对手,“那只野心十足的浪荡花蜘蛛,终于将整个南诏都吞下肚了。” “她和南诏王那蠢货相比,还聪慧一些。不过聪明的女人都不惹人喜欢,南诏这块嘴边的肉,还是得吃下腹才安心。也不着急,棋一步步地下才有意思……”君颐眼底浅笑的寒光,如同碎开的冰雪。 冷月对上一眼,就赶紧移开了视线,主上的异瞳中的光芒太冷太深邃,配上这张完美倾国的皮囊,只如画壁上勾人魂魄的魔仙。 “前一战,南诏割地赔偿,这一次花蜘蛛想献上什么用以臣服?”世间一切,不论成败都有代价可言。 冷月眉头点了点,他执行任务时见过南诏王后一面,是个难得的,极有风韵的大美人,但到了他们主上的眼里就成了浪荡的花蜘蛛。 主上的品味真是“特别”!这辈子能找到心仪的异性相伴,也是老天开眼。 不等老大不耐烦,冷月收敛了心神,一五一十将打探到的消息回禀道:“南诏王后有意献上三公主和亲,传闻三公主容颜灵秀姣好,是五个公主最为夺目的一位,真是便宜了玉宣帝。” “南诏的画册还未送入东陵,不经太后老狐狸过目,南诏公主未必能入后宫。”君颐眼波静若幽潭,对太后心性可谓是了如指掌。 常德太后极是贪恋权势,不仅插手朝政,就连后宫的事情,也事无巨细全听她做主。 “起来吧……”君颐纤长漆黑的羽睫颤了颤,终于将目光投在了苍狼的身上,“本王向来赏罚分明,等回了皇城自己去地宫领三十鞭子,只有一次下不为例。” 苍狼深深磕头后答道:“是!” 他知道这一次主上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只让他挨三十鞭子而已,若有下次他该用命抵罪。 南诏公主和亲……算一算时间真和前世不差分毫。本该送给玉宣帝的小公主,为何会嫁给南陵王?前世,这件联姻之事,她只是略有耳闻,却从没深究过,但眼下从多方考虑,小公主极有可能会是常德太后布在君颐身边的一颗杀子。 至于小公主如何能对心仪之人痛下杀手,柳云锦想得透彻,和爱情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 命中一劫,能解不能截。 想到君颐一身喜袍与南诏公主拜堂成亲的场景,柳云锦的心口酸痛难忍,仿佛橘子的酸气都聚集到了心口上,沉闷酸涩的感觉几乎让她难以喘息。 指尖一滑,还没来得及剥开的橘子滚了出去。 看着脚边黄灿灿的玲珑橘,君颐挑了挑如墨勾勒的精致眉头,在谈到某些事情时,小丫头的反应总是有些不太对劲。 …… 春宵一度后,大殿之中安静无声,衣服散落一地,藕色的肚兜挂在屏风上,光是看着就可想象之前殿中人有多么激烈。 香炉之中香气未灭,醉人婉转的香气混着男女欢好后浓郁的麝香气味,织起一张沉闷看不见的大网,几欲窒息。 酒醉醒来,云雨散去。 昭月从柔软的床垫之中做起身子,自己的手臂被熟睡的女子牢牢保住,一对丰腴的白嫩抵在他的掌心之中。 如藻残绕的黑色长发下是一张妖娆,迷惑人心的面容,他重重抽出手,惊醒了睡梦中的王后。 如扇的睫毛扇了扇,她凝着勾魂笑意望着昭月,蔻丹艳丽的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肩头,“祭司大人,刚刚亲热完就想推开本宫了?” 说着,她妖娆起身,毫不遮掩地露出诱人的上半身,从白嫩的香肩到胸前的丰娆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吻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青紫,可见在她身上肆虐的人有多么放纵,毫不怜惜。 昭月的俊颜上掠过一丝尴尬和羞恼,明明是她用心欲酒勾引自己在先!但酒力过后,看着这具撩人的身子,他还是忍不住有反应,心中暗自咬牙,骂她淫荡下贱无耻,也不得不承认她修炼的蛊术确实无人能及,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媚惑。 他铁青着面容,快速地将衣服一件件穿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划上了往后娇嫩的脖子。 极利的刀锋割过,如羊脂般的脖颈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涌出的血迹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蜿蜒而下,宛若诡艳的纹身装饰。 王后只是稍稍一顿,紧接着捂着红唇娇娆地笑了起来,“祭司想杀了本宫?本宫可是你的第一个女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昭月的手颤了颤,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玉足抬起,她妖娆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刀刃入肉又深了一分,脖间的血迹宛若一件嫣红的项链,刺痛目光,而王后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你若是杀了我,今日是走不出宫殿的。而且很快你与我私通的事情,整个南诏都会知道,到时候祭司你不仅会被绞刑,还会落得身败名裂。但如果你愿意臣服于我,我能让你继续做回圣洁不染的高贵祭司,甚至还能让你君临天下……” “哐当”一声,昭月手中的匕首坠落在地。 “怎么你不想吗?天下男人都该为那个位置而着迷,就像男人都会为我而着迷一样,追逐权利与美色,是男人的本能,而你不该压抑自己的本能!”她如软骨的蛇一般,探出白嫩香酥的胳膊,攀上了昭月的肩头,见他没有躲闪抗拒,慢慢将自己整个身子也贴了上去。 脖颈间的女子吐气如兰,从灵巧的舌尖吐出最诱人心神的话语。 她在蛊惑他的心智。 昭月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说实话,他的脑子很乱。一边是对月神的遵从敬仰,一边是对自己欲望的无所适从。 “不必害怕,你只要答应我,我会帮你做完剩下的一切,”她伸出艳红的蔻丹手指勾着他的掌心,抚上自己诱人的柔软和着鲜红的血迹,“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何必压抑自己,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与欲望,便可登上极乐。月神拯救不了你,也拯救不了苍生,只有当权者,才是万物之主。” 渐渐的,昭月的眼瞳变得飘渺而涣散,月神太过遥远冰冷,只有身边女子是软热真实的。 舌尖舔上她白嫩脖颈间的血迹,一路往下。 怀中的女子扭着腰肢,发出猫儿般细碎的喘息声,眼波流转凝着深远的寒辉,凝着妖娆的媚态,“玉儿公主必须得送去和亲!为成大事,必须做出牺牲……昭月,不要怪我狠心,我也是为了南诏,为了我们的未来。” 红唇间,妖娆的女子吐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她需要一个男人,满足身体上的需要也满足政治上的需要。没有人比万民敬仰的大祭司更合适。 只要祭神大殿都归于她手,就等于将整个南诏都握于手心。昭月暂替君王管理朝政,就让他一直管理下去。至于床榻上的老君王,该到死期了! 俯首在她胸前的男人只是稍稍停了停,没有开口,继续专注于舌尖的柔软。暧昧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 外面守着的侍女听得羞红了脸,想不到不能破戒的矜傲大祭司,竟也敌不过娘娘的手段,大殿中的声音可谓是激烈火热。 一个时辰之后,大殿的门打开,微凉的清风一吹,飘出一股极浓的腥檀味,这是男女欢好后特有的味道。 祭司白衣不染地从里面走出来,门外的两个侍女赶紧低下了头,掩去脸上飞起的红晕。 见祭司的身影消失之后,两个侍女才端着准备好的洗漱用品进了大殿。 大殿床榻上,娇艳的美人极是慵懒妩媚,身上只披了一道绯色的薄纱,多姿的娇躯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倦怠眉眼间的春潮还未褪去,这幅妩媚勾人的样子,连侍女都不敢多看,生怕被王后娘娘吸了魂去。 “东西都搁那吧!”靡靡的声音,酥得人骨头痒。 想起之前大殿里面传出的声音,两个侍女对看了一眼,将浴桶,浴巾一样样摆好。 王后这才起身,除去身上的薄纱,将青青紫紫的身子没入花瓣和草药混合的温水之中,弥漫着淡淡草药香气的洗澡水,既能养肤又能避孕,每次她伺候完那些大臣们之后,都会泡上一会。 第二百一十七章:和亲人选 指尖的豆蔻颜色淡去了一些,王后伸出丰腴的手指放在浴桶边,两个侍女上前,为她重新染色。 其中一个容颜妩媚灵巧的侍女望着王后身上的痕迹,忍不住轻笑起来,“娘娘,祭司大人伺候您可好?” 王后懒媚一笑,“还不错,比那些肥腻没用的大臣滋味要好许多!” “奴婢瞧着也是,刚刚祭司大人离开的时候还步履生风呢!而且娘娘身上这么多痕迹,其他大臣可弄不出来!”侍女掩着红唇,娇笑盈盈。 浴桶中的妖冶美人,冷冷地勾起嘴角,“得了本宫的身子,还忘不掉玉儿公主!这样痴情专一的男人,真叫人又爱又恨。” 侍女不由诧异,“娘娘何以见得?” 王后睁开妩媚天成的桃花眼,指尖拂过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他与玉儿公主青梅竹马,本宫要送她去和亲,他怎能安心!你们过会去玉华宫盯着,看昭月跟她说了些什么。若是昭月心软,坏了本宫的计划,玉儿这丫头也留不得了。留着她,昭月就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本宫的身子下面,听本宫的话。本宫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心软,有主见的男人,本宫要的是一只能满足本宫,又能乖乖听话的傀儡。” 握着王后柔荑的侍女只是稍稍一顿,随即认真恭敬道:“奴婢一定会好好盯着……” 那厢赫连玉的气消了一些,一听说祭司又来玉华宫找她,赶紧让宫女放他进来。祭司身份高贵,又需守戒一生不能动情,所以能在后宫内自由走动。 不一会,宫女就领着一身白袍的昭月进了内殿。赫连玉见到他之后,嘟起嘴吧,委屈伤心,娇嗔着喊了他一声,“昭月哥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只有玉儿公主小的时候犯了错,有事求他,才会娇声可怜地唤他“昭月哥哥”。 这一声“昭月哥哥”像是四月的春风拂过他的心头,又像是一把冷冽的匕首在他心尖软肉上割过。 岁月迢迢,年华已逝,早就物是人非了。 他转了转眼珠,缓和去眼中的涩意。 赫连玉见昭月的反应有些奇怪,往日自己这么唤他,他就会露出微妙怅然却又喜悦的表情,而眼前的人,一脸的麻木,甚至眼睛里还有可疑的血丝红晕。 见昭月如此反应,赫连玉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昭月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有意要使性子顶撞王后的,我是真的不想被送去和亲。昭月哥哥你也不想我被送去的,是不是?” 赫连玉伸出手就要去拉昭月的胳膊,却不想被他躲了过去。昭月脸上,一双眉宇深深蹙着,他觉得自己脏,脏到不配再被赫连玉碰到。 他背叛了一切,背叛了月神,背叛了君王,也背叛了他的小公主。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现在只能顺从王后的话走下去,不然,他就会落得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赫连玉的手僵在了半空,震惊之后,缓缓收了回去,一行清泪缓缓坠落,染湿了脸上的面纱,“昭月你是不是也要把我送去和亲?为什么连你也听王后的话!之前,你为我断了一只手你的愿意……昭月,你变了!” 现在的昭月像是一具被人掏空的驱壳,看她的时候,眼中再没有灼灼闪烁的光芒。赫连玉感到了惶恐,父王病了,昭月也不肯帮她了,难道她只能被送去和亲,陪着东陵的皇帝过完后半生,再不能回到故土! 不!她不愿意! 不知从哪,赫连玉掏出了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脸上露出悲伤绝望的笑,“你们要送我去和亲,就将我尸体送去!” 昭月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动容,眼中的血丝深了几分,声音沙哑道:“公主你不必如此!” “我不要去伺候东陵的皇帝!”赫连玉尖声凄厉地叫了一声,“我是南诏的公主,是父皇手心中的珍宝。不是你们用来交换的工具!我宁可天下烽烟四起,也不愿牺牲我自己的幸福。” 这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像是锋利刀刃从他心肺间划过。 昭月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个形状奇异的木盒递到赫连玉的面前,“离开南诏吧!南诏快要变天了,你留在这里未必安全。公主如果你还相信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得偿所愿。” 赫连玉眼泪婆娑地望着他,接过了木盒。打开木盒之后,她忍不住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祭神大殿的宝物。 “昭月,你……”她握紧了木盒不知该说些什么。 昭月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动容,“解了他身上的蛊毒,他或许会一心一意对你。联姻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请求太后将你嫁与南陵王。” “昭月……”从绝望到希望不过是一句话的改变,赫连玉想笑,脸上的泪反而落得更凶了。若说一心一意待她的人,除了父王就剩下昭月了。 可惜,昭月身份特殊,而且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昭月。她所能给予昭月的,就只剩下了感激。 等昭月从玉华宫离开之后,外面一道人影也消失了。 王后宫殿中,娇媚的侍女乖巧地跪在地上禀报道:“不知祭司跟公主说了些什么,奴婢见着公主又喜又悲。” 王后淡淡望着自己新染的指甲,道:“是答应她,不让她去和亲吗?以为本宫垂青他,他就真能替本宫做主了?” 侍女摇了摇头,回忆了一遍才接着道:“不是。只是说要求您,将玉儿公主送去跟南陵王联姻。” 染着杏花色豆蔻的手指搁了下来,王后笑得香肩耸动,“我说玉儿怎么死也不肯去和亲,原是心中有人了。南陵王是什么人?呵呵,画中仙一般的男人,容貌手腕一样不缺。本宫也想求得与他一夕之欢呢!只是这样的男人,眼界太高,可不是寻常花草皆能入眼,恐怕要让玉儿丫头失望了。” 侍女没有见过南陵王,不知王后口中“画中仙一般的男人”到底有多特别,只是好奇问道:“玉儿公主容貌不差,难道还入不了那人的眼?” 赫连玉的容貌自是不差,要不然也不会得到“美玉珍珠”这样的称呼。 王后翘起红唇,渺渺地笑了笑,“玉儿的容貌虽是极美,却也不是倾国倾城。若只为美色所惑,他也不会二十多年都独身一人,后院连一位姬妾都没有。凡在高位者,必须寡情,不留软肋,要么洁身自好,要么游戏花丛。他属于前者,本宫属于后者,本宫枕边可少不得男人……” “只要心不动,娶不娶,嫁不嫁,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算计得失罢了。可怜本宫的玉儿,还那么单纯,以为嫁给心仪的男人就能得到幸福。”王后唇边轻柔的笑意,浅浅勾出嗤笑的弧度。 侍女望着她们的王后主子,问道:“娘娘打算如何?真遂了公主的心愿,将她送去东陵,与南陵王联姻?” 王后浑然不在意道:“与谁联姻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离开南诏,换得停战,不要再出现在本宫眼前。本宫可不会那么心善,若是东陵皇帝喜欢她,就只能将她送给玉宣帝。当然将她献给南陵王也是不错的选择,谁让那个男人是个功高盖主的枭雄。日后,他如果能改朝换代,也是一桩不错的交易呢!” “让画师画两幅画像,一幅给玉宣帝送去,一幅给南陵王送去,谁喜欢,就准备一番将玉儿公主嫁过去。” 王后脚下跪着的侍女得了命令之后,便退出宫殿交给底下的人加紧去办。 …… 王后命令下的事情,谁敢怠慢,不出几日的功夫,画像已经画成,画中的女子眉眼灵秀单纯,秀气的细眉如远山,水亮的明眸如秋月,再加上雪白粉嫩的肤色,与匀称精致的面型,真真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花。 画像送入东陵皇宫之后,没有惊起一点风声,哪怕是玉宣帝也毫不知情。 这一幅画像直接经由太后的亲信之手,一路秘密地送往了凤仪宫。 凤仪宫内,太后闲来无事便修身养性地练习书法,画像送来也没敢打扰,只搁在书房外的黄梨桌上。 雪白的宣纸上,浓墨飞舞地写着“海晏河清”四个极有气势的大字。 常德太后瞧着还算满意,才稍稍搁了手中的狼毫笔,让常嬷嬷捧到一旁去晾干。 翘着护甲套的手指握着墨锭微顿,“清婼这几日如何?还有没有发疯病打杀下人?” 常嬷嬷将宣纸铺平展之后,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清婼公主被流民侮辱后,就得了疯病,任何男人靠近不得,一旦靠近公主就会尖叫,用身上利器乱挥伤人。哪怕是女人,姿色稍微艳丽一些的,公主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要去毁了她的脸,身边伺候的宫女不知多少在公主发病时被毁了容貌。 常嬷嬷答道:“这几日吃了太医院熬制的安神静心的药,公主一直昏昏沉沉,倒也安静着没有伤人。” 太后将手中的墨锭搁下,“能让她昏聩安静一时,却不能让她昏聩安静一世。” 第二百一十八章:震惊 常嬷嬷脸色微变,疑惑地望着太后伏在案几前的背影。 “当初害她的人,真是其心可诛!”太后望着雪白的宣纸,淡淡地道,但眼神中的寒锐叫人不敢直视。 “哀家能养她一时,却养不了她一世!到时候哀家一去,宫中谁会尽心尽力照拂于她?该为她找一个好归宿了。”太后说完,用笔尖沾了浓墨,力破纸张地写下了两个字。 常嬷嬷走回太后的身边伺候,看清了宣纸上的墨字,脸色格外惊愕苍白。 “太后觉得谁比较合适?”常嬷嬷回神之后,问道。她看着清婼公主长大,清婼公主出事之后,她比任何人都心如刀绞。但听太后的打算,她心中觉得并不适宜。 清婼公主已经被人辱没,还有疯癫的病,任何人娶了清婼公主,也不可能真心对待她,还不如将公主好生养在皇宫里。 书桌前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将镇纸下的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一旁。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沉压抑起来,常嬷嬷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将太后掷下的纸团捡了起来。 浓墨透过宣纸,笔走锋芒,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君颐”。 再转身的时候,太后神色已归于沉静,缠着青檀佛珠的手端起粉彩琳琅茶盏极慢地饮了一口,道:“南诏公主的画像也该送来了,常嬷嬷你去拿来,给哀家过目。” 常嬷嬷福了身子,“是!” 屋外守着伺候的福顺将画像双手递上,顺势抬首瞄了一眼常嬷嬷的脸色,不似太好,心中明白几分,太后怕是又因为清婼公主的事情凤颜不悦了。 常嬷嬷接过画像之后不敢做任何交流,回身又进了书房,半弯着腰将画像递到太后的手前,“太后,请过目。” 太后搁了茶盏,一手接过,解开束着画卷的细绳,缓缓将画卷寸寸展开。 清婼公主的容貌随着画卷,一点点在常德太后的眼前展现,清灵秀芝的容貌本是极其赏心悦目,但落入太后的眼帘之后,使得太后大变了脸色。 手腕一颤,小桌上的彩粉琳琅茶杯跌落在地,茶水溅了一地。 “这……当真是南诏公主的画像?”太后脸色扭曲,一双浑浊的眸子瞪得极大。 常嬷嬷不明所以道:“画像是南诏使者送来的,一路都由手下人护送,应该不会有错。” “冤孽!真是冤孽!”太后的手陡然一垂,画像跌落在地,正巧落在洒落的茶水上,画卷上的彩墨浸水晕开,依旧能看清画卷上美人的钟灵慧秀的五官。 一直跟随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常嬷嬷也震惊地变了神情。 “怎么会!怎么会生得这幅容貌……”常嬷嬷的唇角微微抖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世间真是无巧不有!若不是这画像一直都秘密送至,没人敢做手脚,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惹太后震怒。 太后先稳定下了情绪,垂下的眼帘辨不出喜怒,“佛家讲因果报应,哀家之前不信,眼下却不得不信。” “太后……”常嬷嬷“扑通”一声跪下了身子。 太后斜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何须要跪?当年的事情,是哀家下的旨意,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常嬷嬷五官紧紧蹙在一起,什么话都不敢说,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画像上的少女面容。 她还记得那个女子死前哭求的声音,但自己将白绫一道又一道缠上了她的喉咙,直勒到她断气为止。自己的虎口上还有她的一滴血泪。 死了十多年的女子,竟又“死而复生”了。 玉宣帝曾为她谱过一曲《春香月》,“这尘世春花易逝,徒留残雪。莫负春香花好月,留待人间四月天……” 人间春红谢了能再开,而人世红颜竟也能辗转轮回再来……真是孽缘吗? 半柱香的沉默之后,画卷上的墨汁已被茶水冲淡,再难看清画中女子的容貌。 常嬷嬷不敢起身,只是问道:“太后这该如何处置?” 一幅画尚可毁了,但万一南诏公主真嫁入东陵联姻,那还了得!玉宣帝见了她,定会宠冠后宫,到时候皇后的位置…… 当年为了那个民间女子,皇上一直对太后多有怨恨,若再因南诏公主生出嫌隙,真是得不偿失。 太后动了动手指,眉眼平静冰冷,“烧了!把这幅画拿去烧了。这幅画只有哀家和你看过,应该不会让皇帝知晓。” 常嬷嬷重重磕头道:“老奴是铁打的嘴,哪怕是砍了老奴脑袋,老奴也不敢多说一句。” 太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目光落在自己的佛珠间,似在思量着什么。 常嬷嬷起了身子去捡地上湿透的画卷,忽而想起什么,起身道:“太后……老奴听线人回报,南诏使者画了两幅公主画像。一幅送进了皇宫,另一幅送去了南陵王府。他们不知道南陵王远在边塞,太后您看要不要把那一幅也该毁了?” 太后伸出指尖,闲闲拨了拨手腕上的佛珠,冷笑道:“那些蛮夷也太会做生意,讨好谁不是讨好……真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娘娘的意思……”常嬷嬷操着手。 “公主得留下,也是牵制南诏的一颗棋子。只是断不能让她踏入皇宫,要她嫁给南陵王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皇帝心软怕事,若是见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嫁给了南陵王,他也能狠下杀手了。”太后沉沉的面色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常嬷嬷望了一眼手中的画卷,也奉承道:“娘娘英明。” “罢了……”太后用手抵着额头,神色疲倦,“这些溜须拍马的话,用不着你说。” 常嬷嬷起身要往外走,准备烧了这幅画,却被身后的人唤住,道:“这些日子赶忙些,将公主嫁衣制出来。她到底是哀家的亲生孙女,哀家就成全了她的心愿,让她赶在南诏公主之前,嫁入南陵王府做正妃。” 什么!常嬷嬷转过身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南陵王是何等身份,何等心性,如何会娶被人糟蹋过的清婼公主。 不等常嬷嬷质疑,太后慢慢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淡笑讥诮,“哀家本要让他死在沙场,奈何他命大,竟还能活着回来娶哀家的孙女。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哀家的孙女也不会被下贱流民轮番侮辱践踏,也不会得上疯病,变得痴痴呆呆。哀家将婼儿嫁给他,是要让他自食恶果。” 常嬷嬷指尖一滑,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画卷,“是南陵王做的?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公主一直都倾慕他……” “也怪婼儿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太后眼色变得幽深起来,“我们都看错了人,一直以为她是只乖巧的猫儿,却不曾想她原是一只会吃人的老虎。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能骗过哀家眼睛的人,叫哀家都不忍心处死她。” “太后说的是……”常嬷嬷有些不敢确定。 “柳家的庶女,”太后苍老的脸上迸出奇妙的光彩,“她的心机,她的伪装,真像当年的哀家。哀家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狡猾残忍,利用男人又利用女人,只要跟哀家对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毁了哀家的孙女,哀家该惩治她才对!可是哀家不忍心下手,不想毁掉哀家的影子。” 一日的功夫,惊吓连出,常嬷嬷微微张嘴道:“难道她也爱慕南陵王?” 太后摇了摇头,“是南陵王在意她,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让人去凌辱婼儿。” 常嬷嬷的嘴再次无法合拢,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梦还没醒,所以才遇见了这么一串匪夷所思的事情。 “能让南陵王都动心,哀家倒是有些佩服她!”常德太后的语气中不乏赞赏,“至于婼儿,是哀家太娇宠她了,成王败寇,也只能如此。” “娘娘就这么放过她?”常嬷嬷心疼慕容婼,心有不甘道。 “婼儿不是三岁孩子,该为自己的行事付出代价!当年哀家若是心慈手软,任由旁人欺负,也住不进凤仪宫。” 听出皇太后语气中的不悦,常嬷嬷自知失言,闭紧了嘴巴。 弥勒榻上的太后吩咐道:“让司衣处多赶制一件嫁衣,等玉儿回来,哀家就给他赐婚,将柳家庶女许了他做侧妃。” “娘娘您这是……”常嬷嬷面露焦急,都知道柳家小姐不简单,为何还要将她嫁给三殿下?这不是要害了殿下。 “哀家要让玉儿继承大统,身边得要有个‘贤内助’帮辅,哀家瞧她合适得很!不出百年,她可能会是第二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太后浑浊的眼珠子中透着一缕通透的精光。 常嬷嬷脸上的犹豫不减,“老奴觉得柳家大小姐并不好拿捏。”她担心到时候,不仅会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还会再多一个玩弄权术的皇太后。 太后并不担心,“女人总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格外在意,得了她的身子,也就能得了她的心。等赐婚之前,你先带几个女官去检查一番。养在深闺的小姐,眼界浅薄,心机手腕再厉害,也翻不过天去,不必太担忧。” 第二百一十九章:归途 “至于南诏公主与婼儿,你让太医院备下两副绝子药。君家后人,绝不能出下一代!”太后的脸上泛着一层狠戾。 南诏公主,清婼公主都是皇亲贵胄,若为君颐生下孩子,无异于是如虎添翼。 常嬷嬷面露不忍,想要再劝一劝太后,“娘娘请三思!南陵王能叫人凌辱公主,定然不会善待公主。娘娘若是真为公主好,不如择一个新贵,将公主嫁去。有太后在上头压着,那些门第不高的新贵,绝不敢怠慢公主,这也好过让公主嫁入南陵王府受罪。” 太后冷哼一声,“他若是敢虐待清婼公主,哀家就敢下令灭他满门,哀家正好缺个拔去眼中钉的由头,就等他送上门来。婼儿嘛……痴痴傻傻,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等君颐死后,哀家也送她上路,让她能生生世世都和心上人在一起,哀家也是成全了她。” 常嬷嬷的心顿时凉了透底,她以为太后能念在婼儿是她亲孙女的份上,让她安度一生。 虎毒还不食子呢!常嬷嬷背过身子,悄悄擦了擦眼角的酸涩。她曾是清婼公主的奶娘,对公主有喂养之恩,已觉得于心不忍,真不知作为祖母的太后是如何能平静说出这番话的! 连人伦都不顾了,这般尔虞我诈,争权夺位又有什么意思?一生荣华,一身血债,也只有等下了地府才能还清,世间唯有弱肉强食,鲜有公道报应。 …… 揽月宫上一轮明月照清辉。 桃儿随着苍狼一路赶来,几日都不曾睡好,见到自家主子之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待用了晚膳之后,就困倦地在柳云锦的身边睡着了。 睡梦里还紧紧地握着柳云锦的衣角,像是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主子再次消失。 斜靠在软椅上的人影,月白色的衣角垂落,宛若是一道冰冷澄澈的月光,他偏过头淡淡地睨了苍狼一眼,“你真会给本王添麻烦。” 小丫头身边的位置原本是他占的,如今倒好,多出了一个跟屁虫。 苍狼一愣,身边的冷月忍不住勾起血艳的薄唇,笑得幸灾乐祸,好不妖魅地揶揄道:“主上让你领着影部的人过来,你倒好,把大小姐身边的小丫头也拐过来了。拐过来也就罢了,只是晚上睡觉的床就不好分了……” 苍狼的白净的脸蒙上一层红晕,似是气恼又似害羞,瞪了一眼阴阳怪气的冷月,径直走到柳云锦的面前跪下,望着桃儿熟睡的小脸,微微有些失神,不由放轻放缓声音道:“小姐,让属下将桃儿带到偏殿去休息吧!” 柳云锦身子懒懒地歪在刺绣软垫上,垂下的眼瞳正好能瞧见苍狼眼底的光芒,莹莹闪烁的细微光晕,叫她想起盛夏深夜的萤火,不胜明亮却很暖心。 她记得刚见苍狼时,这个少年平庸寻常的面容上长着一双犀利冰冷的眸子,只有血才能暖化它们。 人若想伪装,任何地方都能遮掩改变,唯有一双眼睛难以改变,眼睛能通往人心。想看穿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只要看他的眼睛。 她知道苍狼对桃儿的在意不是作假,就颔首道:“你带她去好好休息。” 苍狼眼睛中光芒微闪,伸手轻轻搂过桃儿的身子,将她小心地抱了起来。睡梦中的小桃儿一点感觉都没有,继续憨甜地打着呼噜。 感受到胳膊间软软暖暖的一团,苍狼的眼波更加柔和几分,轻手轻脚地出了大殿。 冷月斜眼瞧着,极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德行?这般畏手畏脚的磨磨唧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条汉子!当年为跟他争夺暗影之主的位子,还跟一条杀红眼的疯狼似的,现在完全被磨去了煞气和冷锐。 唉,女人都是祸水!自从主上沾上大小姐之后,也变得不如以往雷厉风行,英明神武了。 “冷月你有意见?”柳云锦淡淡道。 这张冷魅横生的脸上只写着“我很嫌弃,痛恨你们这些女人!” 冷月一个激灵,赶紧露出谄媚无辜的笑,撇清道:“没有!” 心底,他暗暗咋舌,大小姐的眼睛太毒了,真是讨厌! 浅澈的凤眸泛着促狭晶亮的光泽,“是嘛……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讨厌女人,莫非每次消遣都不是去的飘香院,而是小官楼?” 冷月的面色白中泛青,大小姐你说说就够啦,不要太欺负人! 他向软椅上的人影投去求救眼神,主上,你的女人太过分了,过会要按在床上好好“上刑”…… 软椅上的优雅身影,淡淡地,慢条斯理地移开了目光,仿佛眼前只有风过云烟,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冷月咬得牙根发酸,还要硬生生扯出一抹“我不介意”的笑容,扯开话题道:“主上,据探子回报,太后秘密布置下的军队已经全都地调回了皇城。” 这些人一直不死贼心,妄图找到南陵王的下落,好回去论功行赏。不知太后下了何种命令,他们竟都停止了搜寻班师回朝了。 得到消息之后,冷月不仅没能松一口气反而感觉气氛格外压抑窒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风暴要来临前的海面,看似不起波澜,平滑如镜,但只要等到下一刻就会惊起万丈波澜,吞天噬地。 “嗯……风雪的味道,”软椅上的倾国人影,平淡清浅地吐出这一句话。 凤位上的老狐狸,一招不死,又飞快地准备好了下一招。他倒是无所谓,这些年若无老狐狸的百般杀招,他还嫌日子太过乏味,只是现在身边多出了小丫头,让他多了一分顾忌…… 但顾忌不等于畏惧。多个筹码,多个软肋,反而更加刺激。 琥珀色的异瞳饶有兴味,如同凶残饥饿的野兽嗅到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忍不住开始躁动……眼瞳缓缓变深,变冷,成了一具透不进光亮,染着血迹的牢笼。 “去准备,本王明日要离开南诏重回边疆军营,”如雪堆砌倾国的面容上像是戴着一层面具,这张面具上绘着极美极残酷的笑靥。 柳云锦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一笑倾国,当真是“倾国”,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要怪谁呢?只怪人性贪婪欲壑难填,凤仪宫中的常德太后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却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冷月犹豫着看了看柳云锦,大小姐追来边塞已是不妥,难道还要再带回军营,一起班师回朝,岂不是要弄得天下皆知了? 只是一眼,就让柳云锦明白了冷月心中的忧虑。她再回到军营,确实不妥,而且她得到传信,柳云澈很快就要回到边塞了,她不能再冒用云澈的身份继续待下去。 “我从南诏这儿直接回皇城,顺带将桃儿带回去,”她顿了顿,眉黛微蹙,“我出来这么久,若是再耽搁,怕是后院中人要起疑心了。” 冷月闻言连连点头,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心思缜密,一点就透。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能累死个人,也能轻松死人。 君颐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片刻,点头,“就按小丫头说得去办。” 他们都不是腻歪歪,贪图须臾之欢的人,两情若想长久时,就必须先除掉那些碍事的“钉子”。 冷月点头称是,依旧笔直地站在君颐的面前。 直到大妖孽实在不耐烦地抬起脸,一脸墨色:“还不滚下去准备,打算留在这细细观摩吗?” 冷月还没反应过来,柳云锦就已先羞红了脸,没好气地瞪着君颐。在下属面前也这样荤素不忌的,真是将她的脸都丢光了。 冷月狭长的眼睛眯起,笑嘻嘻地足尖一点跳出了三丈外,袖子一抬将两扇厚重的宫门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 大殿之中,柳云锦极是变扭地轻咳一声,完全不敢面对眼前这张如冰似雪,倾国华贵的容颜。 “王爷,那什么……咱们明天都要赶路,不如早点睡了吧!” 君颐认真点点头,唇边笑容戏谑撩人,“是要早点睡,不然一夜三次,也快要天亮了。本王是无所谓,只怕你会起不来床,也下不了地。” 柳云锦忍着骂娘!当初她是猪油蒙心了,才会觉得这只食不知足的妖孽“不行”。事实证明,他不仅行得很,还很会折磨人。 就像只刚开荤的饿兽,怎么都喂不饱,还喜欢变着法,用各种方式来享用。 光是想着那些画面,柳云锦就有捂脸逃走的冲动。 “小丫头别害羞,本王记得你上次极是意犹未尽,在本王身上骑得很开心……”他说着,趁柳云锦分神的功夫,就把修长微凉的手指从衣领伸了进去。 “你给我把手拿出来!”这种感觉很怪异,特别是他轻佻微凉的指尖,像是一朵融化在她肌肤上的初雪,刺激着她最柔嫩的地方。 对于小东西的炸毛,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另一只手缓缓往下,要挑开她的腰带。 柳云锦咬牙,死活抓着自己的腰带不让他得逞,结果懒洋洋的大妖孽绕开了腰带,将她亵裤一把拽了下来,直接露出白嫩的腿心。 “无耻,下流!这种事上,你都玩阴的!”柳云锦咬着唇瓣,眼波娇媚愠怒地瞪着他,小模样真真是欠调教。 身上的人,似笑非笑,“不玩阴的,你能乖乖被我骑在身下?下次主动配合一点,也不需要为夫这般劳心劳力。” 腿根发酸,剩下的话,她实在没精力说出来了。 一夜三次,某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做到的后果就是,柳云锦直到睡到了日上三更,才揉着散架般的身子勉强起榻。 本有南诏公主留下的侍女伺候,柳云锦不信任她们,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桃儿来了之后,非得回到柳云锦的身边伺候。 “小姐,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桃儿不知君颐已经离开了,只敢露出一个小脑袋在门边望着。 大殿中,床帘还垂着,有股靡靡奇异的味道,桃儿闻着觉得有些熟悉,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气味。 “桃儿,进来。顺便将窗户都打开。”床上传出微哑的声音,听着与往日不同。 桃儿脸蛋一红,深门大院里的丫鬟入府就要受训,多少知道一些床第之事。原来小姐真的与王爷有了夫妻之实。桃儿有些震惊,不知道是好是坏,小姐还未出阁,万一被老夫人他们知晓。 她胡乱想着,将大殿中的窗户全都打开。 因为要离别,所以昨晚更是情到浓处,从脖颈到身前到处都是红印。柳云锦拿过衣服穿上,脸色微红,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知是否该用什么遮一遮,免得吓坏桃儿。 床边的玉枕上还留着几缕极淡的雪发银丝,柳云锦望着那几根雪发呆了一会,才拉开了床帘。 天还没亮,他就由冷月跟着,赶回了边塞军营,这一别,怕是又要有一段时日不能再见。好在,太后已下令撤军,肯定是另有打算,军营中的三殿下也不会再对君颐出手,可以相安无事一段时间。 但等回了皇城,免不了又是一场阴谋算计的恶斗。 前路茫茫如烟,重生之后,变化太多,让她也看不清未来的归路到底会延向何方。 柳云锦穿好衣服,掀开了床帘。 桃儿猜到小姐已和王爷有了肌肤之亲,但看见小姐脖子上紫红色一片,诡艳妖娆的痕迹之后,仍是忍不住面露惊色。 “小姐,你的脖子……”桃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欢好敦伦之事,也能弄出这么多“伤”来。 细细的睫毛垂下,桃儿忍不住心疼骂道:“王爷也太不会心疼人了!这么折腾欺负小姐,要不要桃儿给您找点药来?” 看桃儿的反应,就知道她恐怕是误会了,但这种事,她没法向不经人事的桃儿解释,只好道:“不必了,过几日就会消了,这不是什么伤口,你不用担心。” 桃儿将信将疑,只好都听小姐的。 第二百二十章:相遇 从南诏赶回安泰国都,少则也要十日左右的路程,等回了柳府,她脖子上,身上的痕迹差不多也该消了。柳云锦想了想之后,也就决定不去麻烦找东西来遮掩脖子上的印记。 柳云锦用了早膳,让桃儿收拾完东西,就准备上路。 刚出了宫殿的大门,就被两个南诏宫女拦了下来,她们睡了一晚,没想到南陵王就已经带人离开了,公主下过命令,要想办法留住南陵王。 既然留不住南陵王,留他身边的人也好向公主交差。 她们看到柳云锦脖子上的痕迹之后,神色一顿,脸色颇为难看地朝着柳云锦和她身边的桃儿,叽叽哇哇说着什么。 柳云锦听不明白,也不想去听明白,左右不可能是好话。 她抬脚往前,熟视无睹地又走了一步,就被一个面容稍黑的宫女拦了下来,她急切地冲着柳云锦开口,一副绝不让她们离开的架势。 柳云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失去了耐性,直接两个手刀,不等两个宫女反应过来,就已被敲晕在地。 “快走!”柳云锦对身后的桃儿道。 小公主想要留她下来,不会只派两个宫女守着,现在只能趁揽月宫中其他人没有发觉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桃儿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柳云锦的身后,从昏倒的宫女身边绕了过去。 宫殿外苍狼已驾着马车在等待,等柳云锦和桃儿坐上车之后,就一挥鞭子,驾起了马车。 马车内,换洗的衣服,食物,水,都是一样都不缺,足够他们一路消耗,不必再像她们刚来边塞时那般辛苦仓促。 念及还在军营中的刑嬷嬷,柳云锦向苍狼开口问道:“刑嬷嬷如今在哪?” 苍狼答道:“小姐放心,当日小姐离开军营后不久,冷月就安排暗部的人将刑嬷嬷送回了皇城,想来现在已经安然在府中了。” 得到回答之后,柳云锦才算彻底放心,马车颠簸之间,她有了困意,便靠在软底上闭目休憩起来。 马车一连走了六日,终于看见了久违的落阳关。 落阳关外,剑眉如墨,眉眼如星,一袭铁甲红缨的英朗身影极是眼熟,他瞧见驾车的苍狼之后,直接闯了落阳关,直奔而来。 马车外的苍狼想要阻拦,嘴巴动了动,还没发出声音,柳云澈已绕过他伸手掀开了车帘。 声音难掩激动道:“姐姐!” 车厢内正在打盹的柳云锦被这一声“姐姐”惊醒,这几日不知为何,她总是浑身无力,困倦得很。 前世,她也生下过孩子,对有孕之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眼下的情况不像是有孕,倒是像中了慢性毒药。车上的食物都是苍狼一手准备,身边伺候的人又是桃儿,不管如何,谁都不可能下毒。 正因如此,她才忍着困倦不适,没有声张。 车帘外映出一张俊朗年轻的面容,脱去繁华锦衣,换上一身雕翎铠甲的柳云澈添了几分冷锐俊煞,更称他骁骑统帅的身份。 柳云锦似醒未醒地睁开眼睛,看清帘外的面容,轻声唤道:“云澈……” 不等柳云锦完全清醒,柳云澈就责备道:“姐姐也太胡闹了!竟只身一人来了边塞,军营之地岂是姐姐女儿家能待的地方!” 瞧着那两道蹙紧不悦的剑眉,柳云锦只能温声软语“认错”道:“是我莽撞,不辞而别,叫你担心了。不过好在无事,弟弟大可安心。” 听柳云锦如此说,柳云澈倒不好责怪了,只好轻展眉头无奈道:“姐姐若想去边塞军营看看,只需与我说一句,我带你过去。这一路多是流民匪贼极不安全,若是姐姐出现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当你的弟弟!” 柳云锦被“教训”得无言,只能连连点头。 落阳关离边塞不远,寒风迎面,如同刀割,只是掀开车帘这一会功夫,桃儿就忍不住来回搓手。 将自家姐姐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柳云澈刚准备将帘子放下,就将目光钉在了柳云锦莹白的脖颈上。 一瞬间,这双眸子中划过震惊,诧异的神色,“姐姐,你的脖子……” 莹白的脖颈上,极浅的几朵绯红,宛若官窑间烧出的白瓷瓶樽上的粉彩梅纹。 柳云锦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脖间。 “姐姐,是谁干的?我要去杀了他!”他狠狠地将手捏成拳头,敲着马车车门前,眉眼之间充斥着难以压抑的狂怒。 这幅样子把桃儿吓了一跳,三少爷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眉眼间的杀戮狠戾与往日的俊朗灿烂判若两人,刚才她都听见车门断裂的声响了。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孙嬷嬷就曾奉何氏的命令,给他送过两个通房的丫头,还教了他一些男女之事。只是他瞧不上何氏“好心”送来的人,一直没碰过她们,但该知道的事情他全都明了。 军营是什么地方,那里的男人都是些吃不到肉,饿极了的“狼”!不说是女人,就算是漂亮些,瘦弱些的男人,都少不得被羞辱被欺凌。 不管是谁,只要敢欺负,凌辱他的姐姐那就是个“死”字! 苍狼握着缰绳的手指一紧,眉眼变得凌厉起来,他虽是三少爷的“师傅”,却只效忠自家主上一人。 柳云锦脸色微红,自不在地对上柳云澈心疼暴怒的眼神,心中将君颐骂了个遍,叫他吃了个遍还不够,还给她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只好轻咳一声解释道:“是我自愿的,不干他的事。” 柳云澈一幅做梦的神情,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恨铁不成钢道:“姐姐……你还没有出阁,怎能这般轻易与了别人!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还想为你寻一好夫婿,让他一世好好待你……” 苍狼皱了皱眉头,三少爷这话怎么听着如此怪异,他自己还不是个男人? 柳云锦却是懂他的,柳家后院是如何情形,他们最清楚不过。柳世诚就是个列子,娶妾,娶了一个又一个,薄情寡义不说,后院争斗就从未停止过,柳家外的乱葬上不知埋了多少苦命的红颜。 米已成炊,柳云澈收回了拳头无力垂下,眼中笼着一层深沉颓然的灰色,宛若燃烬的灰烟。他不想自己的姐姐,沦落到和那些女人一样可悲的下场。 “姐姐,这件事我会保密!”柳云澈的神色极是认真,他动了动喉结,沉哑郑重道:“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不顾一切也会带你走。假如他不能许诺娶你,对你负责,我依旧会为你找个好归宿!世间只有最好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家姐姐。” 桃儿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不到三少爷对小姐如此上心在意。 苍狼忍了几次才没说,他们的主上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能配得上大小姐。到时候只要主上不放手,任你柳云澈有再大的本事也抢不回自己的姐姐。 他晶亮认真的眼神,像是夜空中绽开的烟火,能冲破世间荒凉,温暖她颠沛两世的灵魂。 喉间微涩,她一时无言以对。 倏忽,柳云澈放开了车帘,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光芒不散,“姐姐你什么都不用说!你与我的性格最为相似,应该明白世间人眼流言都不足为惧,我们活着只是为了自己。而我只想你过得幸福美满,其他的一切,我会为你挡着,扛着。” 苍狼挑了挑挡在眼前的草帽,正色向柳云澈看去。这小子真有几分血性,也不枉自己做他师傅,教他武功。 只是他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主上的性格,他清楚不过,极少对人或事上心,但一旦上了心,就再无放手的道理。 苍狼淡淡一句,“云澈不必如此担忧,大小姐的眼光向来不差,能让大小姐倾心的定然是人中龙凤。” 柳云锦瞥了苍狼一眼,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厚脸皮倒是如出一辙,自吹自擂,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柳云澈反是轻笑一声,几分狂妄不屑,“人中龙凤又如何?皇帝还免不得后宫佳丽三千,难道人人都能得以恩泽?我觉着,皇后娘娘未必有山村农妇活得快活。我家姐姐,不屑和其他女人去争,妒妇嘴脸最是可悲。” 这一句话极合柳云锦的心意,前世她就是被荣华权势迷了眼睛,落得凄惨下场,这一世,哪怕给她母仪天下的机会,她也不愿。 这姐弟两个的脾气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特别,苍狼抿了抿嘴,犀利的眸中划过深色,柳云澈小小年纪便有傲骨与轻狂,与他姐姐一般,日后只怕是非池中物。 到了安泰皇城之后,柳云锦换了一身衣裳,又让苍狼弄来了一架皇宫马车,坐着才回了柳府。 柳府中无人知道大小姐今天会突然回府,都有些手忙脚乱,只是每个下人脸上都多了一份尊敬与讨好,能进宫陪太后这样的殊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他们这些命贱的,只怕修几辈子的福,也难见天颜一面。 第二百二十一章:婚讯 月荷虽是失了孩子,却得了老爷和老夫人的怜爱与信任,已在老夫人的手下开始学着管起小钱,小事来。 她领着下人急急来了门口,以前秀美的鹅蛋脸,如今已添了些肉。身上一件绣花飞蝶的短衫配着一条淡绿色的马面裙,腰间绣着一条水粉色的腰带。这身打扮,色彩极多,颜色却搭配得极好,反衬得这张面容光彩照人。这身绚丽轻狂打扮,也能瞧出,她离府的这段日子,月荷过得极是滋润舒坦。 这稳稳的步态,八面玲珑的样子,俨然像个大户人家的主母,完全脱了当年的红尘之气。 “小姐怎的今日就回来了?也不着人通知一声……”月荷不忘自己是妾的身份,见了柳云锦依旧极有规矩的行礼,嘴上娇嗔一句,眼梢暗向柳云锦投去询问的眼神。 柳云锦颜笑淡淡,伸手替月荷理正头上的玉髓簪子。 月荷见大小姐一派镇静幽然,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伸手抚了抚被她理过的簪子,笑得玲珑亲厚,替她遮掩道:“小姐算来已入宫一月没回府了,我记得小姐爱吃甜梨鸭,小姐若是着人通传一声,我也可以早点备下。清儿,你去厨房跑一趟腿,让他们赶紧将甜梨鸭准备起来……” 月荷身后走出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极乖巧地应下,就快步去了厨房的方向。 她确实最爱吃甜梨鸭,难为月荷还能记在心上。比起吃食,她更关心正事,“我走的这段日子,府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月荷唇边玲珑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明秀的眉眼间露出怨毒的幽恨,双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很快,月荷已经恢复了常态,前行一步,靠在柳云锦的身边耳语道:“二小姐这一个月常去老夫人的院中,陪老夫人吃斋念佛,小姐可要留意些。二小姐虽不再是嫡女,眼下却也受宠得很,不好对付呢!” 正因如此,她失了孩子却无可奈何,只能把这口怨气咽下腹中。 柳云锦的面色毫无波澜,只有一双凤眸幽深了几分。月荷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大小姐的反应,已是把她的话听见去了,就不再多言。 许嬷嬷步履生风地走近,瞧见这一幕,笑问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月荷唇角一弯,“哪有什么悄悄话好说!不过是瞧大小姐入了一趟皇宫反倒是瘦了。” 许嬷嬷站定之后,将柳云锦上下打量道:“确实是瘦了些,怕是在皇宫里没有调养好!正好回了柳府,好好补回来。” “可不是,我已经让人备下甜梨鸭,让小姐开开胃,”月荷笑道。 柳云锦只站在一旁听她们两人谈话,许嬷嬷这番过来,肯定又是受了老夫人的命令。老夫人一心想要升官发财,给柳家增光,听她回府的消息,岂能放过。 许嬷嬷闲扯了几句,终于说出了来的目地,她笑眯眯,极是和蔼地瞧着柳云锦道:“这一个月没见大小姐,老夫人极是想念得紧。这不一听小姐回府了,就差老奴过来,请小姐去后院,好好地给老夫人瞧一瞧。” “我也极是想念奶奶呢!”柳云锦仿佛害羞乖巧地答了一句,垂下的眼帘,眼波嘲讽。 许嬷嬷满意道:“正好!大小姐随老奴一起去见见老夫人吧!” 她能说个“不”字吗?回府还没喘一口气,喝上一口水,就火急火燎地传唤她过去,还真是对她格外“想念”呢! 进了老夫人的院子之后,柳云锦毫不意外地在厢房中看见了柳云熙的身影。 不知用什么法子重获宠信之后,柳云熙越发出落得清美水灵,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清心寡欲的“仙气”,就像是香案上走下凡尘的玉菩萨。 柳云锦瞧着这一幕,勾了勾唇角,对着老夫人请安行礼道:“云锦拜见奶奶。” 老夫人笑得祥和,伸手扶住她道:“这一月不见,你倒是瘦了,黑了不少,是不是皇宫里出了什么事?” 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就想旁敲侧击地问她话。 柳云锦笑容不变,“皇太后因为清婼公主的事情,食不知味,寝夜难眠,我瞧着都觉得心有不忍。皇太后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我入宫陪伴太后,岂敢养得珠圆玉润,不是要落人口舌吗?” 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一转,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你这孩子倒是会察言观色,一步不错。” “我让人传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老夫人问道。 柳云锦颔首,这些传入皇宫的信,都让文嬷嬷命人拦了下来,改寄去了边塞。她粗略看了一遍,其中内容全是让她为柳世诚开口,谋一前程。 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流血不流汗,不尽心不尽责,就想扶摇直上,这梦未免做得太美了些! 柳云锦垂下小脸,极是犹豫为难地开口道:“我也想让父亲加官进爵,只可惜,太后这些日以来一直脾气阴晴不定,我不敢开口……还请奶奶责罚。” 预想中的刁难并未出现,老夫人似是早已料到一般,淡淡道:“你起来吧!你上头有皇太后宠着,我又怎么敢责罚你!” 这句话的语气听着刺耳怪异,柳云锦微微抬首看了一眼柳云熙的方向,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不知柳云熙又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 院子里的风又转向了。 柳云熙巧笑如莲地瞥了柳云锦一眼,眼中嘲弄显而易见,只是矜持地勾着唇角,没有开口。 老夫人咳了咳,看了一眼身边乖顺纯美的柳云熙,道:“前些日子,四皇子登门拜访,邀请了熙儿一同出游散心。你们姐妹两个年纪相仿,熙儿的终身大事已经有了眉目,眼下也该为你择一夫家了。” 这个消息极是突然,想来月荷也不知晓。柳云锦一窒后,恢复了平淡,眉眼不动地等着老夫人继续说下去。 她要看看,这祖孙两个为她挑了哪个“好”夫家。 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道:“你出身不高,好在有太后娘娘宠着,心思也极是玲珑剔透,给人做妾也是可惜了。熙儿的舅舅,在朝中任五品光禄大夫,前些日子丧了正妻,想要聘你为妻。我原先也觉着不妥,但你嫁过去好歹也是五品官夫人,这样的好位置不多得。你若是同意,就挑个好日子,两家对了生辰八字,将这桩婚事给定下来。” 还真是个“好”位置,给自己生父一般老的男人做弦妻,还要跟他后院十八房姨娘们争风吃醋。 她是小看了柳云熙的恶毒心思。 老夫人看似精明,也就懂些后宅小事,没有一点长远目光。觉得她虽得太后宠爱,却不能帮助柳家,也是无用。和即将成为四王妃的柳云熙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眼下柳云熙勾搭上四皇子之后,说话就格外有分量。老夫人顺势卖给柳云熙一个人情,听从她的,将自己嫁给何杨山,随意打发嫁出去。 她如果这么容易被人算计打发,也枉活两世了。 只是这时候若是不惊恐,不伤心,反而会显得不正常。 柳云锦嗫嚅了许久,没有开口,只有身子在微微发颤,不知是愠怒还是伤心。看见柳云锦这幅落难吃瘪模样,柳云熙心中无比解恨,不忘在伤口上撒盐道:“姐姐想必也知道,皇上已经下了诏书,要将清婼公主嫁给南陵王为妃。等南陵王得胜归来就完婚!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我劝姐姐还是收了心,别再妄想些不可能的事情,安安分分嫁给我舅舅,在后院当个主母吧!” 一直没开口的柳云锦忽然抬头望向柳云熙,眸中光芒清澈却寒冷,淡淡道:“妹妹是真心为我考虑的?” 柳云熙极美极体贴一笑,“当然是真心为了姐姐好!姐姐离府这么久,是不是去了皇宫也未可知。往日出嫁都要验身,但我舅舅也是娶过妻的人,并不在意这么多。就凭这些,姐姐还能当上五品官夫人,难道还不满足?” 对于柳云熙夹枪夹棒的话,柳云锦一脸平淡,抬起苍白依旧的面颊淡淡道:“能做官夫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还没与何大夫说过几句话,不知他到底如何,不如挑个时日见一见,再做决定。婚姻大事,也非同儿戏……” 柳云熙脸上闪过急色,她恨不能现在就定下柳云锦的婚事,定下她未来乃至一生可悲的命运。 但老夫人拦住道:“好吧!婚姻大事也急不得。你这丫头,只要记着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绝没有害你的心思。过几日,就让何大夫来府上聚一聚,把你们的大事都定下来,我这老婆子才能安心过大寿。” 想着自己即将在大寿上实施的计划,柳云熙柔柔一笑,“奶奶,您别太操心了!这一次,我们一定会为您风光大办,叫整个安泰皇城都知道您过六十大寿。到时候贵客云集,王孙贵族都来给您贺寿。”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 第二百二十二章:轻贱 出了院子,桃儿满脸涨红就忍不住噙了眼泪,咬牙恨道:“她们怎能把小姐送给那个老东西做弦妻,他的年纪都够给小姐做爹了,而且后院里还有那么多的小妾!这分明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不行,我现在就去告诉苍狼,让他去通知王爷……” 柳云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桃儿的嘴,淡淡一笑,目光森然,“不碍事!柳云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干了,再让她吃点苦头,才能让她长点记性。”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柳云熙就开始飘飘然,以为自己真能当上四王妃。到时候美梦醒来,重重从云端摔下,才知道头破血流的滋味。 她说过这一世,绝不会让柳云熙好过。 桃儿闻言,知道小姐心里有了对策,稍稍放心下来。一会又忍不住问道:“二小姐说得可是真的?王爷真的要娶什么清婼公主?” “她这么说,应该不是在骗我,”柳云锦淡淡道,艳丽姝华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起伏。 桃儿反而急道:“那小姐该怎么办?” 小姐已经跟王爷有了那层关系,木已成舟。假如清婼公主嫁进了南陵王府,到时候哪还有小姐的立足之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该为这事担心烦恼的人也该是他,而非我。”太后突然撤了军队,甚至默许君颐归来皇城,为的就是将疯癫受辱的清婼公主嫁出去。 想让君颐自食恶果,忍受世人耻笑还不够,甚至还有逼反的意味。 一箭双雕,真真是一步好棋。 只是,与太后对弈的是君颐,而非正常人。他无畏惧之意,无敬畏之心,从不按规则出牌,或者说他的心情就是这世间的规则。这一次太后怕是咬到了一块硬骨头,难以下咽不说,说不定还会赔上一嘴的牙。 她只需要静观其变,想同他携手共度此生,少不得会遇到诸如此类的阴谋诡计,这才是太后的第一招罢了。要是这一关都过不去,也不用再谈未来云云。 说来也是嘲讽,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她的情爱都无关风花雪月,只与阴谋诡谲挂钩。 桃儿闭上了小嘴,对于小姐说的话,她不甚明白。想问,又怕人多口杂,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将心思移到了别的地方。 久违的墨玉轩门外,刑嬷嬷领着环珠,环玉,老早就在巴望着了。 看见小姐与桃儿的身影之后,环珠,环玉两人的脸上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要不是刑嬷嬷在前面站在,她们恨不能像小鸟一般飞奔到小姐的面前。 等柳云锦走近之后,刑嬷嬷带着身后的两道人影行礼道:“小姐!” 在落阳关外,柳云锦不离不弃,舍身救过她一命,刑嬷嬷一直感恩于心,故而对大小姐格外忠心感激。 一见消瘦的自家小姐,心硬如铁,极少有表情的刑嬷嬷,一抹眼睛,手背上竟有了湿意。 “都赶紧起来吧!让我仔细瞧瞧,”柳云锦噙笑,“环珠,环玉白胖了不少,文嬷嬷真将你们养得不错,我再晚回来些,怕是要变成小猪了。” “小姐……”环珠,环玉娇嗔着叫了一声,笑中带羞,小姐出去一趟就学坏了,开始会取笑人了。 这一笑把重逢的感伤冲淡了不少。 “文嬷嬷呢?”还没踏入屋内就闻见了一股子的饭菜香,文嬷嬷定是又在准备好菜。 刑嬷嬷答道:“知道小姐今日能到,特意一早就起来准备饭食了,只是……” “只是大小姐这段日子不在府中,老夫人减了墨玉轩里的不少开销,就连外头送进来的食材也不如以往新鲜了。”刑嬷嬷虽是宫里头的一等女官,但在柳府中不过只是个大小姐身边的奴才罢了。 小姐不在府中,她们受了气,吃了编排,也只能忍气吞声。 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也听着气人。柳云锦沉吟道:“不打紧,我回了府中,万事有我做主,容不得旁人将你们轻贱去了。至于开销月银之类,姑且让老夫人收着,到时候我连本带息地叫她送回来。” 这是这段时日,她们听见的最解气,最悦耳的话。环珠,环玉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大小姐回来,她们的心也就有底了。连带着腰背都能挺直了。 刚进了里屋坐稳,外面就有送饭的婆子到来,婆子笑嘻嘻递上饭盒道:“这是厨房特意为小姐熬制的甜梨鸭汤,挑的是一等一的肥鸭,用的也是雪梨。” 环珠,环玉一愣,没有做声。 柳云锦掀了茶盖,吹着热气,眼皮不抬道:“难为厨房用心了,嬷嬷跑一趟也不容易,环珠挑两串赏钱给嬷嬷,算是给嬷嬷大热天的喝茶钱。” 打赏下人的铜钱,专用红线穿着,瞧着喜庆。这一吊子,也有二十枚,不仅能吃茶,也能配上一碟子好点心了。而两吊子钱,省着些花销,也足够小半月。 大小姐出手倒也大方,怕是身后有太后支撑着。婆子心中多了一丝思量与敬畏。 “多谢大小姐打赏!”婆子喜笑颜开,忙不迭从环珠手上接了赏钱。 桃儿不忍心道:“小姐打赏的钱,给得也太多了!厨房离墨玉轩也就几步路而已。” 柳云锦喝了茶,轻声道:“有些门面还得装着,府里的下人最是欺软怕硬,势利不过。我若抠着省着,只会让她们瞧轻了怠慢。” 刑嬷嬷点头,“这点小钱确实不能省。” “小姐,这甜梨鸭汤可要趁热喝?”刑嬷嬷停了停,将目光落在饭盒上。 “喝吧!他们既然有心,我自是要尝尝,只要帮我盛上一碗即可。我还要留着肚子去尝文嬷嬷的手艺。”柳云锦淡淡一笑。 刑嬷嬷有些诧异,“小姐如何知道文嬷嬷也炖了甜梨鸭汤?” “闻着屋里的香味就猜出来了,而且嬷嬷素来清楚我的口味,我这一回来,一锅甜梨鸭汤肯定是跑不了的!”说话间,柳云锦接了碗,用小瓷勺盛了喝了一口,就搁了勺子,没有再动的欲望。 刑嬷嬷见柳云锦眉头微蹙,问道:“可是味道不好?” “鸭肉没烂,也没将甜梨的甜味熬出,估摸着是汤一滚就出锅了。”柳云锦唇边的冷笑连连。 屋里的其余人闻言几乎是同时皱了一下眉头,二小姐如今重获重视,也不该这般轻贱她们的主子,真是岂有此理! 桃儿咬牙道:“月姨娘说得那么好听,结果,煮出来的汤还没她说得好呢!我这就去找月姨娘理论去!” 刑嬷嬷拉住了桃儿,劝道:“眼下小姐刚回府,还是别给小姐惹事,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柳云锦的眼波极淡,“月姨娘一片好心,哪知底下人的阳奉阴违,刁钻狡猾,找她也是无用。汤只是小事,我若不重拾威信,日后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事情怕是不会少。将汤搁那吧,算是二妹联合老太太给我的下马威。” 一炷香功夫,文嬷嬷将炖好的汤端上,一掀开锅盖,就是满屋子飘香。 饭桌上,柳云锦咬着鸭腿,嘴巴油光发亮也不顾忌。她是好久没能好好吃上一顿肉了,肚中少油得很。 桃儿笑望着,忍不住道:“小姐慢点吃,屋里可没人跟你抢。” 这会功夫,柳云锦哪顾得上说话,把一锅鸭肉吃了大半,才用绣帕擦了嘴角,恢复往日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有一件事,你们眼下可以有所准备了。” 刑嬷嬷一怔,瞧小姐的脸色,总觉得不是好事。 “老夫人和二妹想将我嫁给何杨山做弦妻后室,再过两三日,何杨山就会来府中。不管我愿不愿意,等他一走,这桩婚事就该定下了。”柳云锦淡如云烟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身边的环珠,环玉气得死死捏着手心,刑嬷嬷和文嬷嬷忍耐着,脸色也是铁青。 “小姐想如何办?”一向最沉稳贤淑的文嬷嬷眉眼间划过一抹狠色,“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把小姐嫁给那个老色鬼!小姐只管放心大胆去干,若出了人命,我老婆子出来担着。” “哪里用得着你们担着,”柳云锦顿了顿,唇边的笑艳丽又莫测,“二妹想毁我一生,当然要让她先尝恶果才是。” …… 三日之后,何杨山得了外甥女柳云熙的消息,迫不及待就来了柳府拜见。 那一日天朗气清,阳光甚是明媚,老夫人便让下人在花园的石桌上摆了酒席。 满桌的酒菜何杨山没有吃上两口,一直不时用垂涎的目光打量着柳云锦,仿佛眼前的少女才是他的下酒菜。 就连一旁的老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多敬了几次酒,多夹了几筷子的菜,才勉强分散了何杨山淫靡的目光。 席间柳云锦头也不抬,只顾吃着面前的菜,像是感受不到面前与自己生父一般年纪男人的猥琐目光。 身后有婆子不时捂着嘴,在偷笑。老夫配少妻,而且还是乱了辈分的亲上加亲,真是一桩难见的笑谈呢!可惜大小姐年纪轻轻,又生得花容月貌,居然要嫁给一个与自己父亲同龄的老男人,哦,以后还要跟十八房的小妾争宠,还真是可怜。 第二百二十三章:弄错(一) 柳云熙水眸流转地望着,饮酒的时候用云袖遮住了唇边看好戏的冷笑。她担心柳云锦不安分,不肯按自己替她划定的未来走下去,特地有了一些准备,保准能将柳云锦“老老实实”地送上花轿。 除了那道灼热,令人恶心的目光之外,这顿饭吃得倒也平静,平静到不像是柳云熙该有的做派。 几个下人在收拾碗筷残羹的时候,脚下崴了一下,将肉汤撒在了柳云锦的衣襟上。 地上平坦得很,不知是哪来的鬼打绊,好巧不巧没有撒别人,只撒在她的身上。这一下,她本可以躲过去,但她坐在原地,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瞧见小丫鬟眼底得逞的光亮,柳云锦极淡地一弯嘴角。旁边伺候的刑嬷嬷已经高声呵斥起来,“在平地上走路也能崴了脚,这双蹄子也可剁掉算了!” 柳云锦闻着满身的肉汤味,眼波流动,光芒似是锐利又似是嘲讽,淡声道:“罢了,嬷嬷,想来她也不是有心的,我们回墨玉轩换一身衣裳便是。” 她刚起身,柳云熙就迎上来道:“姐姐何必回墨玉轩,近处便有厢房,厢房中也有可供更换的衣裳。我舅舅难得来一次柳府,还想要姐姐带着四处转转,姐姐不会是不愿意,想借故离开吧?” “之前何氏在世的时候,何大夫不是每年都会来柳府看看,柳府也就这么大,来了这么多年想必也该认识路了!”柳云锦淡淡一笑,将柳云熙的手指不留痕迹地死死捏紧。 柳云熙感受钻心的痛之后,气急败坏地抽回了手,忍着怒气瞪着柳云锦,同时脸色一白。这小贱人提什么何氏,提什么陈年往事,分明是有心想让这门婚事黄了!哥哥反娶了妹妹的“女儿”这样的惊天奇谈传出去,他们柳家非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她一定要赶快让这门婚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哪怕是罔顾人伦,也要让柳云锦不得不嫁。 此话一出,何杨山的脸色也窘迫难看起来。 还是老夫人出来打圆场道:“合适,不合适,还是多相处才能知道,男方大一些倒也好,懂得疼人,你嫁过去什么事都用不着你操心。行了,去厢房那换件干净衣裳再陪何大夫在府中走走吧!” 老夫人显然还是偏向柳云熙,一心想撮合她与何杨山的婚事。 柳云锦也不拒绝,像是将老夫人的话听进去一般,得体道:“那我先去梳洗一番,再去厢房中更换衣裳,这满身的味道熏得我实在难受。” 老夫人也不阻拦,“去吧。” 见柳云锦领着身边的嬷嬷走远之后,柳云熙侧过寒彻的杏眸朝着自己的舅舅使了眼色。 水池边,柳云锦稍稍清理完之后,一抬身子就看见了柳云熙身边的芳儿。 芳儿跟在柳云熙身边伺候久了,模样越显伶俐娇俏,对着柳云锦行礼道:“大小姐若是清理完了,就随奴婢一起去旁边的厢房吧!” 柳云熙担心柳云锦不去旁边的厢房,特地派身边的心腹芳儿来盯着。 对上柳云锦冰冷刺探的目光,芳儿也不显心慌,好似只是要让她去换一件衣裳而已,没有别的图谋。 她二妹也真会调教人,这样面不改色的丫鬟,可不多见呢! “那就带路吧!”柳云锦移开了目光,领着刑嬷嬷向厢房走去。 厢房中极暗,四周的帘子都垂着,透不进光亮。空气中飘着一股奇异诱人的香气,不知是从哪传出。芳儿闻着也有些诧异,厢房之前她们布置过,并没有燃什么熏香。 想来可能是老夫人叫人备下的,因为今日有客人过来,芳儿诧异了一会也未多想,指着屏风的后面道:“衣服搭在屏风上,小姐可以去屏风后面换衣衫。” 屏风后面是合起的帘子,至于帘子后面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柳云锦还没走出几步,原本站在屋外守着的刑嬷嬷一个蹿步,从背后打晕了芳儿,将屏风上面的衣裳给她换了上去。 为了不发出开关门的响动,柳云锦拉着刑嬷嬷凭着轻功一跃,跳上了房梁。 拿出之前从芳儿头上拔出的发簪,用手指一弹,打在了芳儿的脸上。 闻着房中的催情香气,何杨山早已急不可耐。在入府之前,他的好外甥女就跟他通过气,让他不惜一切法子也要得到柳云锦,到时候她会想办法把厢房外面的人都支开,让他能够为所欲为。 原本柳云熙计划让芳儿将柳云锦带入厢房,再支开柳云锦身边的嬷嬷,将厢房门从外面堵着,等事成之后,再打开。 “小美人,你可不知我想你想了好久了!看你冰冷艳丽,却又距离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就想将你按在身下狠狠蹂躏。”何杨山搓着双手,急色道。 脸上的刺痛让晕倒的芳儿转醒,她看着淫笑压来的何杨山,失声尖叫,“何大夫,我是二小姐身边的芳儿!我不是大小姐!您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人?她身上穿得就是柳云熙特别准备的,又薄又透的雪色纱裙,说是方便他动手,又能增添情致。 “小东西你倒是聪明,可惜骗不了我,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得到你!”何杨山伸出舌头,双眼放光地一舔嘴角,就要去撕芳儿身上的衣服。 “刺啦”衣服破裂的声音响起,芳儿慌忙遮住裸露的地方,一把推开何杨山就想往门外跑去。 望着眼前雪白的肌肤,何杨山兽性大发,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嘴边的肉。踉跄几步站稳之后,就一个猛扑从后面死死抱住芳儿,在她脖颈间一顿乱亲,“小美人,你可真白,真香!真是想死我了!你就算跑也跑不出去,外面有人守着,倒不如从了我算了!我可舍不得弄伤了你。” 芳儿死命想要推开身上发福,胖如肥猪的男人,眼睛一转,瞄见地上的发簪之后,她不顾一切地抢到了手上。 何杨山早已色欲熏心,哪还管她做了什么,只想狠狠地发泄自己的欲望。 第二百二十四章:弄错(二) 就在他伸手握住芳儿胸前柔软的时候,芳儿将他一推,将发簪尖锐的簪尾向何杨山的身上刺去。慌乱之间,她只想保住贞洁,胡乱刺着,不知刺了几下,也不知刺中了哪里。 等何杨山倒在地上痛呼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手一颤丢开发簪,忍不住又是一声尖叫。 不远处的柳云熙听到尖叫声,无比快意地残忍一笑,“他们倒是激烈,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且去看看那两人衣衫不整的丑态,若是事成了,你第一个去通知老夫人。” 柳云熙跟晴雨交代完之后,就心情愉悦地向厢房走去。 流云柔纱下的脚步极是聘袅,她一点也不着急,唇边挂着柔美却阴毒的笑意,听这声音,舅舅多半是已经得手了。 只等着她推开厢房的大门,将这桩偷欢的丑闻公诸于众。 “芳儿?”柳云熙来到厢房门前,察觉出了不对,按照计划芳儿应该在门外守着,不让柳云锦那贱人逃出来才对。 柳眉一拧,她赶紧推开了厢房的门,一股浓郁的催情香气迎面扑来。这下子,柳云锦的脸色陡然变得错愕冷沉起来。 她没有命人点催情香,这香料到底是谁点的! 此事,容不得柳云熙细想。地上倒着的男人正发出一阵阵痛呼的呻吟声,从他捂住的地方溢出一片嫣红的血迹。 见到柳云熙之后,芳儿恢复了神智,挣扎着爬到柳云熙脚下哭求道:“小姐救我……我不是有意要刺伤何大夫的,我被人打晕了,醒来之后就看见何大夫想要轻薄我,我是逼不得已才……” 屋里的人竟是她身边的芳儿,又让柳云锦那贱人跑了!柳云熙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芳儿踹倒在地,“白痴蠢货,叫你办一点事情也办不好!柳云锦那贱人哪去了?” 芳儿擦了擦脸上的灰,爬起了身子,满脸是泪地连连摇头,“奴婢没有看见,奴婢醒来的时候,屋里就只有我和何大夫。” 房梁上,柳云锦和刑嬷嬷屏息望着下面发生的事情,凤眸里勾起冰冷的笑意。 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滋味,不知她的“好”妹妹尝着可还舒服? 老夫人在院子中念着经文,一片安静之中就听见不远厢房来传来的尖叫声和哭声。 她眼皮不住跳着,睁开了眼睛,深深一叹道:“熙儿做事越来越急躁了!要是逼出人命来,到时候怎么跟太后交代。锦丫头是她的亲姐姐,用这般肮脏手段,真是造孽!” 她不闻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柳云熙的打算,只是想让柳云熙出一出气,日后她成了四王妃,还能靠她,帮扶柳家。 “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柳家!但愿菩萨保佑,能明白我这份苦心,”老夫人脸色畏惧诚恳地望着菩萨像,她心中有愧,不怕自己孙女记恨,只害怕会遭天谴。 给菩萨上了一炷香之后,老夫人由许嬷嬷扶着,从软垫上站起了身子,“还是扶我去后院瞧一瞧,免得将事情闹大了,谁的面子上都过不去。这桩婚事,看来不成也得成了!” 厢房外面,守着的晴雨看见老夫人之后,惊得一跳,想要提醒自家小姐。 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免得将事情闹大,领着许嬷嬷径直走进了厢房里。 门口边,望见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何杨山,老夫人一个趔趄差点晕过去,幸好由晴雨和许嬷嬷两个人扶住。 老夫人脸色发白震惊地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禀报我一声,你们这些奴才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了!还不快去请大夫来,难道想摊上人命官司!” 何杨山被抬出厢房诊治之后,老夫人冷厉地盯着地上跪着的芳儿,她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雪白的肌肤上还有青紫的抓痕。 老夫人嫌弃地移开了眼睛,道:“将她押去大堂审问,许嬷嬷你去将大小姐找来。” 对上老夫人责怪的眼睛,柳云熙有种背若芒针的错觉,连忙掩饰道:“我只好意想让姐姐换身干净衣裳而已,哪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夫人冷哼一声,“真是想让你姐姐换身干净衣裳,你也不会在这屋子里头点催情香了。” 柳云熙一堵,百口莫辩道:“我真的没有让人点催情香,奶奶,你要相信熙儿!我怎么会有那种龌龊东西。” 她确实想过用点催情的东西,保证能事成,但顾忌到柳云锦那贱人精明得很,说不定会起疑,所以在厢房中并未准备其他东西。 “那你的舅舅呢?怎么会出现在云锦换衣的厢房里?还要说这不是你安排的?”老夫人冷声反问道。 柳云熙久久没了言语,老夫人瞧了一眼这张清美脸上的神情之后,一改语气淡淡道:“我也不是想怪你,但这件事总得给你舅舅一个交代,亲家做不成,不能反成了仇家。你一起去大堂,把这件事理清楚。” 等厢房的人都离开之后,柳云锦和刑嬷嬷从窗子边跳了出去,赶回了墨玉轩。 许嬷嬷到墨玉轩的时候,柳云锦已经换了赶紧的衣服,临窗描帖,极是自在宁静。瞧见许嬷嬷之后,艳华精致的小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仿佛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大小姐,老夫人传你去大堂。” 搁了手中笔墨,柳云锦微微颔首,眼梢凝笑。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 柳云锦怡然跟在许嬷嬷的身后入了大堂,大堂正座上坐着老夫人和身边品茗的柳云熙。 芳儿身上薄透的纱衣没有换去,极是可怜羞耻地跪在大堂中央。 瞧着一身清爽,妆容妥帖的柳云锦,柳云熙的眼中狐疑夹着恼恨,索性将手中的茶水搁在了一旁。 “见过奶奶,”柳云锦得体道,随即眼波一转,望着地上含恨瞪她的芳儿,一脸奇怪,“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夫人询问道:“芳儿可有领你去厢房换过衣裳?” “是有的,”柳云锦也不遮掩,坦诚道,“只是我闻见那屋里的味道有些奇怪,就领了嬷嬷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衣裳。” 许嬷嬷也在一旁道:“老奴去的时候,小姐正在练字呢!怕是一早就先回了院子。” “丫头你坐吧!”老夫人瞧着柳云锦身上丝毫不乱的衣裳,平静自若的态度,已是信了,让许嬷嬷搬了凳子,让她坐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商讨 等柳云锦落座之后,老夫人声音冷锐喝道:“是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芳儿双眼通红,这会子镇定下来,望着指甲盖里的血迹,咬定道:“我是被大小姐打晕关在屋里的!那时候除了我和大小姐,厢房中就再无其他人。分明是大小姐要‘移花接木’地害我,想让我代替她嫁给何大夫。” 柳云熙也柔声道:“芳儿一直极守规矩,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来是有人要害她。” “妹妹这话说得好奇怪,我什么都不知情,怎会去害你的婢女。今日若不是我闻出不对,如今衣裳不整,名誉扫地的人就该是我了,妹妹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吗?”柳云锦微顿之后,讽刺地弯起嘴角,“芳儿身上这件衣服,又是谁给她穿上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妹妹说她极守规矩也不尽然,当丫鬟哪有当官夫人好。这般风情,不为勾引,为的是什么……” “你胡说!”芳儿听不下去,大声驳斥,“我醒来就穿了这身衣服了,是你……是你给我换上的。” 老夫人脸色微怒,准备开口教训时,柳云锦已幽幽笑了起来,“二妹说你极有规矩,这般和主子顶撞,高声呼喝,也是有规矩?” 芳儿一愣,不甘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既然芳儿想嫁给何大夫,不如奶奶就成全了。他后院中有十八房小妾,再多一房也无妨,免得再生事端。”柳云锦淡笑着开口,直接将芳儿推进了火坑。 不等老夫人回答,芳儿就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何大夫。这都是大小姐设计害我的,老夫人,求您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话!我没攀附的心,一点都没有……” 不舍失去手下得力心腹的柳云熙,也劝道:“芳儿说得应该是真的,舅舅若是没事,就罚芳儿几板子,以惩为戒。芳儿还没失了身子,还能留在府里伺候,完全不必把她嫁过去。至于姐姐的婚事,都已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万一走漏风声,于我们柳家不利呢!就将这婚事定下,也好堵住众人之口。”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没有开口,目光沉沉,在不停地算计得失。她总觉得将大丫头嫁给何杨山不是一件好事。 “先将芳儿关入柴房,至于如何处罚再等通传。大丫头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我会好好考虑。” 柳云锦微微弯腰行了礼节,眼中光泽,似笑非笑。老夫人不过是在敷衍她,担心当场说出决定来,她会不依。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一门心思听柳云熙的话,要把她嫁过去,老太太真是一年比一年昏聩无用了,也是时候让她把掌家权利让出来了。 等她出了大堂,老夫人就叹气,做了决定道:“芳儿那丫头不能留了,你身边要是缺人,明日再买两个手脚麻利,伶俐懂事的丫鬟入府。你舅舅是五品命官,在我们府上被刺受伤,得揪出个人来认罪。” “可是……”柳云熙一脸的不高兴,芳儿不仅伶俐,还有不少弯弯绕绕的心思,最合她的意不过,旁人根本无法代替。 “眼下要么将她打杀了事,算是给你舅舅赔罪。要么就把她嫁去何府,让她做个姨娘,好歹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老夫人神色淡漠,宛若香案上无情的塑像。 柳云熙犹豫思考了许久,声音凝霜地问道:“那柳云锦那贱人的婚事呢?”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柳云熙恍然发现自己失言,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慌忙改口道:“不,我是说姐姐的婚事该如何?” 老夫人也未追究,仿佛早已知晓她们姐妹不和,“我总觉得将你姐姐嫁过去,并不适宜。” 柳云熙暗中捏紧了手,心中恨极,她都害了芳儿了,还想全身而退?她说什么,也要让柳云锦嫁给何杨山,做一辈子的怨妇。 “这几日四殿下一直与我通信,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来柳府上提亲了。”柳云熙淡笑如花,说不出的娇美可人,“等我成了四王妃,一定能让父亲官升几级,让我们柳家光耀门楣。哦,对了,四殿下还说受我邀请,等奶奶过寿时,要来给奶奶贺寿呢!” 老夫人听得双眼锃亮,手中的佛珠也越转越快。 瞧着老夫人的反应,柳云熙极是满意,清美的面容上闪过矜傲,“姐姐就不同了,她是被南陵王拒过婚的人,怕是难以觅得一个好归宿。虽得太后宠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做五品官夫人,也是一件幸事了,奶奶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没有言语,只是明显有了松动。 柳云熙亲昵地拉住老夫人的胳膊,如莲花般优雅道:“不如将芳儿和姐姐一块嫁过去,一个做妾,一个做妻,都是柳家出去的,到了何府也好有个照应。” 迟疑半晌之后,老夫人轻轻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吧!要怪也只能怪大丫头自己不争气,之前太后指婚多么好的机会啊!她没抓住,现在也只能给人做弦妻了。” “奶奶,这样决定就对了!”柳云熙满意地笑了起来,“等舅舅伤势一好,就赶紧将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舅舅知道这个消息定然高兴,一下子能拥有两个美娇娥,挨两下子也值得。” “只是姐姐那里,她会不会不答应?”柳云熙不忘提点道,这件事绝不能再出一点岔子。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语气笃定冷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这样吧,明日让婆子去看住墨玉轩,在成婚之前,不让院里的任何人离开。” “是了,这样做才稳当。”柳云熙笑得纯美温良,眼中却噙满讥诮得意。 翌日一早,墨玉轩外就传来争吵的声音。 “这么是反了么?竟要禁小姐的足。行了,我不想和你多言,让我去见老夫人!”刑嬷嬷面色阴冷,声音不容置疑道。 一个婆子挡住去路,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这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小姐出嫁之前,谁也不让出墨玉轩的院子。至于吃食,用物,都有专人送进院子里来,用不着你们出去领。” 第二百二十六章:绑嫁 对上刑嬷嬷忍耐,冷厉的神色,婆子不见畏惧,尖刻调笑道:“说来,大小姐也是好命呢!嫁出去就能做个五品官夫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奴才能比得的。” “啪”的一声,刑嬷嬷使了全身力气,打得那婆子脸一偏,发髻散了大半。 “啊!”婆子捂住脸,发出一声又怒又痛的尖叫声,“你敢打我!你以为自己还是皇宫里的女官吗?日后你随大小姐嫁过去,也是伺候人的奴才,又比我们高贵到哪去!” “打你,不是因为我比你高贵,而是看不惯你在这阴阳怪调地谈论我家主子。”刑嬷嬷冷冷道:“再让我听见一句,我定撕烂了你的嘴。” 婆子挨了打,又被刑嬷嬷如此威胁,脸上挂不住,捋了袖子就要上来跟刑嬷嬷拼命。 从屋内走出的文嬷嬷阻拦道:“小姐身子不适,正在屋里休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在外面高声喧哗,是存心想让大小姐一病不起吗?” 外面守着的婆子这才作罢,神色刻薄道:“也不是我们想要喧哗,是有人仗势欺人。算了,我也不想计较了,大小姐也没些日子在府内了。若是大小姐真的一病不起,也没人能顶替她嫁给何官人做后弦。” 这刁钻的婆子,有意无意说话总要带点刺。 刑嬷嬷容不得别人轻贱嘲讽小姐,又要伸手去打,被文嬷嬷拉住。 文嬷嬷劝道:“小姐已经起榻,我们回屋伺候吧!众口难堵,何须做这些口舌之争。” 僵持了一会,刑嬷嬷终于还是转身随文嬷嬷一同进了屋子,身后的婆子冲着地上,声音极响地唾了一口浓痰。 屋内,柳云锦披着外衫,站在窗边,墨发随风,眉眼平静清浅,宛若一块通透的墨玉髓。 素手握着银剪将春兰的枝叶仔细修剪,外面的争吵声她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老夫人逼她嫁给何杨山,已派人封了她的院子。 “小姐,”刑嬷嬷在柳云锦的身后跪下,满脸愧疚,“老奴无能!老奴出不了院子,也帮不了小姐。” 柳云锦搁了银剪,将刑嬷嬷扶起,“嬷嬷不必自责,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可是,再这么下去,小姐就真的要嫁给何杨山了!”刑嬷嬷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着急之色。 将剪下的枝叶归拢到一块之后,柳云锦才淡淡道:“想娶我入门,也要看何杨山有没有那个命。若是身上的伤一直不好,甚至为此断送了性命,这场婚事还能办吗?” 她勾了勾朱唇,将兰花的叶子一片片打理好。 刑嬷嬷眼睛一亮,她真是担心太多失了往日的缜密,小姐有身手不提,手下还有武功一等一的影卫苍狼,想要取人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到时候何杨山真死在病榻上,也有芳儿做替罪羔羊。 “也不急着让苍狼动手,暂且让柳云熙再高兴两天,”柳云锦眼中淡笑的流光再次浮现,唇边的莞尔好似剧毒娇艳的天仙子,夺目的艳丽下藏着杀机,“付出的心思越多,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空,才会格外的失望愤怒,嬷嬷你说是不是……” …… 病榻上的何杨山得知自己能娶两位娇美人,喜出望外,不顾身上的伤口疼痛,让人赶紧过来换了庚帖,只等着合了生辰八字,定下良辰吉日,早早将两个新娘娶回府去。 院中房内,老夫人合了杯盖,问道:“如何?生辰八字可还匹配?” 请来的刘半仙,专为高门大户算命测字,也帮要出嫁的小姐合八字,定日子,能得他批言,向来是八九不离十。故而就送了他“半仙”的名号。 刘半仙将三个人的庚帖看了又看之后,一摸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这叫芳儿的倒是可以嫁,她的八字轻,还带点福气,以后说不定能添子添孙地旺夫。但柳家小姐的八字,实在是奇特又少见。” 老夫人一扬眉头,好奇道“怎么个奇法?” “这八字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是大福大贵,大凶大险之命。走对一步能成凰,走错一步能成鬼,寻常男人怕是娶不得,娶了会折福寿。唯有命贵之人,才能压住她的八字,与她相配。”刘半仙望着手中的庚帖,思索着慢慢道。 柳云熙闻言,柳眉微蹙,一脸的不屑。她是未来人,知道这些算命的都是骗子。哪有什么天命,不过是事在人为。 这些神棍打着知天命的幌子,骗人钱财,还偏偏有一群愚民信誓旦旦地坚信。 这个叫刘半仙的,说不定就是柳云锦找来解围的“托”。 老夫人一听,脸色微变,将信将疑地问道:“此话当真?” 刘半仙有些不悦,“天命这种事本就是信及有,不信及无。我给人算命测字,从未看走眼过。老夫人觉得老朽胡言乱语,那就另请高明。我只说一句,与天相抗,逆天而行,终不会有好结果,莫要等到后悔应验之时。” 他起身盯着柳云熙看了一眼,又是一叹。极好的面相,可惜坏在了这双野心勃勃,满是算计的眼睛上。 时也、命也,知天命也有躲不过的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以为事在人为,实是时运造就罢了。 柳云熙给了赏钱,打发刘半仙出府之后,就向老夫人争辩道:“这些算命的不过是骗人钱财,满口胡诌的江湖术士。他若真能窥测天命,又怎么沦落到给人算命讨活的地步。奶奶大可不必听他的,庚帖都换了,哪有退婚的道理。”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再看看!我这几日眼皮子一直跳,这婚怕还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嫁给人做后室,就是她柳云锦的命,至于是福还是祸,奶奶何必去管那么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是祸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柳云熙急切道,眉眼间一派势在必行的寒光。 老夫人极是信命,信佛,对于柳云熙的话并没有听见去,反而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喜起来,“好了,好了。柳云锦好歹是你的亲姐姐,这门婚事是好是坏,你心里也该清楚。上次你点催情香的事情,我睁一眼闭一只眼也让它过去了,你何苦还在不依不饶呢?这门婚事,我自有打算,你下去吧,我要念经了。” 柳云熙望着老夫人闭目不悦的神情,知道自己是操之过急了,弯腰柔声道:“是……云熙知错了,还请奶奶勿怪,云熙还想陪着奶奶一同念经拜佛。” 老夫人眼睛不睁,“今日不用你陪着了,下去吧!” 柳云熙还想再说什么,见老太太不想多言的模样,还是退出了院子。 只要柳云锦没有嫁给何杨山,她就不会放弃!柳云熙清美的脸露出狰狞之色。 几日之后,柳云熙又施施然来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这几日气消了些,对柳云熙又恢复了往日宠爱。 柳云熙一撩淡黄色的荷叶边细软的裙纱,在佛像面前跪下身子,念了一会佛经之后,她状若无意提及道:“我舅舅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这几日问我订下的日子,叫我不好回答。舅舅见我吞吞吐吐,有点不高兴。” 念经的老夫人一顿,睁了眼睛没做回答。 “我知道奶奶觉得这婚事不合适,改日我去回了舅舅,”柳云熙以退为进道,她眼睛一转,极是犹豫,“刘半仙说得话也不能全信,他说姐姐八字不好,会克夫,我舅舅身子都已好了大半了。想来说不定是有人买通了刘半仙,故意要他这样说。” 老夫人久久没回应,直到柳云熙都快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老夫人才出声道:“不要再纠缠在这件事上了,你说得也是,是福是祸都是她的命!就定在这个月廿一,你今儿就去回了你舅舅,让他早作准备。” 柳云熙眉梢飞扬,难掩喜色,笑道:“好,我今天就去告诉舅舅。十抬聘礼,一样都不会少。” 一个庶女能值上十抬的嫁妆,也算是“卖”得值了。想着,老夫人也露出了笑意。 喜宴婚事都在悄悄进行着。 这日,老夫人心无旁骛念经时,许嬷嬷着急着慌地进了里屋,禀报道:“老夫人外面来了两个宫里的掌事女官,说要见大小姐。” 老太太一惊,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要她们看好大丫头,怎么还叫她去给皇宫里通风报信了!” 许嬷嬷也是六神无主,“这几日没见大小姐出过院子,也无信鸽飞出过柳府,也不如何还让皇宫里头知道的!” “行了,赶紧去大堂,别让宫里人等急喽!”老夫人素来对皇家又敬又畏,害怕皇太后因为柳云锦的婚事怪罪于她,一下子就瘫软地爬不起身子。 许嬷嬷半托半扶,才把吓得喘不过气的老夫人拉了起来。 她们走出院子不久,就遇上了同样得到消息,想要赶去大堂的柳云熙。柳云熙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她并不害怕,只是担心,担心自己费尽心思替柳云锦订下的婚事,会被宫里的来人破坏掉。 第二百二十七章:报应 老夫人向来专权,不喜别人插手事情,今天看见柳云熙也要去大堂,破天荒没有感到不喜,反而心中多了一份踏实与庆幸。 柳云熙撞见老夫人后,有种计谋被撞破的尴尬,才准备行礼,掩饰一番,就被老夫人拉住了手,“不必多礼了,赶紧进大堂,不能让女官们久等。” 握着柳云熙手的老夫人,手心中一片粘腻的汗湿。 两位身穿绯罗蹙鸾华服的女官,气势非凡地站在大堂中央,望着急急赶来的祖孙两人,只微微点头当做行礼。 柳云熙神色微讽,宫里的人真是好大的架子,一个个都是鼻孔看人。 老夫人毫不在意,甚至脸上还牵出一抹讨好谦卑的笑容,看着通身气派凌人的女官,老夫人腿都在打颤,好在柳云熙眼疾手快地扶着老夫人坐了下来。 不等老夫人开口,其中一个深得太后器重的一等女官就开口道:“大小姐呢?” 老夫人勉强掩住惶恐,声音微颤道:“锦丫头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正在后院中休息,不知两位女官前来所为何事。” 女官微蹙眉头,显然没空在跟老夫人打太极,直接道:“我们要给大小姐验身子。” “验身子?”老夫人一脸茫然。 柳云熙察觉到了不对,赶紧道:“我姐姐已订下了婚约,怕是不能入宫了。” 两个女官脸上露出狐疑错愕的表情,“大小姐和谁订下了婚约?这件事为何没有禀报太后?” 老夫人心跳如鼓,简直不敢再说一句话。 只有柳云熙委婉遮掩道:“姐姐只是一介庶女,哪敢每一件事都去禀报劳烦太后娘娘。” 先开口的女官,眼神精锐地盯着柳云熙,“你们还没说大小姐跟谁订下了婚约。” 柳云熙绞着手帕,久久不好回答。 还是老太太承受不住压抑气氛,道:“是何杨山,何家的嫡长子。” “糊涂的老东西!你把你孙女的前程全毁了!”女官雷霆一喝,满脸暴怒,“大小姐是什么人,竟要将她许给四十来岁的男人做续弦。” 将此话一丢,脾气极大的女官也不多看一眼就摔门而去。 另一个脾气稍好,没多开口的女官,深深看了一眼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冷声冷语道:“太后派我们来给大小姐验身子,是想将她赐给三皇子做侧妃。本是富贵临门的好事,偏给你搅了,我们也只好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了。” 大起大落,老太太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老太太晕了之后,许嬷嬷和柳云熙七手八脚将老太太抬回了院子,又命人快马加鞭地将李大夫请了过来。 前院发生的事情极快地传到了墨玉轩中。 一直没出过院门,甚至连房门都懒得出的柳云锦,停了描花临帖的皓腕,第一次这张淡漠艳华的脸上出现了诧异的神色。 “如果真能嫁给三皇子为妃,也解了燃眉之急,确实是一桩幸事。”环玉不知边塞发生的事情,自顾自道。 “福之祸也,祸之福也。这件幸事,对我而言却是一桩祸事,若非柳云熙嘴快多言,今日就要大祸临头了。”柳云锦望着墨尖滴落的丹色红墨,有些心乱。 刑嬷嬷使了眼色,不明所以的环玉忙不迭闭上了嘴。 发生了的事情,想隐瞒也隐瞒不住,沉思之后,刑嬷嬷还是道:“小姐爱慕的人是南陵王,千里寻去关外,你们以为小姐是去找的谁!有些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环玉脸色一变,愧疚不安道:“小姐,我不是有意多嘴乱说!还望小姐莫往心里去。” 说罢,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快得让人都来不及阻止。 望着环玉红肿的面颊,柳云锦有些心疼,“谁让你掌自己嘴的,你不清楚的事情,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环珠你去拿玉凝露给环玉擦上。” 环珠领着环玉出了里屋,文嬷嬷才神色谨慎道:“太后娘娘的性子难测,一旦决定的事情就难以更改。她想给小姐赐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派女官过来一次,就能派女官过来第二次。嫁不嫁三殿下另说,万一发现小姐非完璧之身,我担心会引起其他麻烦。” 刑嬷嬷也是点头,“皇宫里验身的法子有两种,一种是用守宫砂点在身上,出现红点之后,便能确定是否为完璧之身。还有一种便是去查看下身私物是否完整。前一种还好糊弄,只要在膀臂上抹上一种药汁,只要与守宫砂相触,哪怕不是处子也能出现红点。后一种,就难办一些。” 宫里的女官验过不知其数的入宫女子,甚至不用验下面,只要看一看女子走路的姿态,行为举止,就能判断是否为完璧之身,想要从她们眼皮底下通过,除了威逼利诱,就再无其他法子。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让小姐陷于危险难堪处境,”文嬷嬷恢复了镇定,眼中掠过坚定的光芒,仿佛是下了何种决心,“若是太后再派女官过来,我们会想尽法子拖住她们。到时候非要验身,就让院中的其他丫头,顶替了小姐。” 柳云锦望着宣纸上半干的墨迹,用指尖沾了一点朱砂色的红墨,凝着指尖把玩,“太后身边的人岂是好糊弄的。发现我非完璧也罢,绝不能将你们都卷进来,落得欺上的罪名。到时候声名狼藉,也能给人做填房,总好过你们陪我一块人头落地。” “小姐!”文嬷嬷和刑嬷嬷皆是一惊,大小姐这是在自暴自弃? 柳云锦安抚她们道:“不必着急,我总觉这件事会有转折的余地,王爷还没回到安泰皇城,且再观望一段时日。要知道东陵能做主的可不只有常德太后一个人。” …… 老夫人眼睛睁开的时候,屋子里已坐满了人。 “娘亲……” “夫人。” “奶奶,你终于醒了!” 老夫人对人影后面的许嬷嬷道:“将我扶起来。” 不等许嬷嬷动手,月荷拿过两个红底绣花枕头垫在后面,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病重 柳云熙拿过搁在圆腿小桌上吹凉的人参汤,柔声细语道:“奶奶,你这一晕,可把云熙吓坏了。姐姐嫁不进皇家,是她自己没有福气,奶奶无需太在意,仔细自己身子才是。” 手中握着的人参汤准备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操着双手,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柳云熙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楚楚可怜地垂下了羽睫。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你姐姐也能嫁入皇室,全被你搅黄了,你说你安得什么心!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话。你说你能嫁给四皇子为妃,到现在还没一点影子!我们柳家的前程全毁在你手里了!”老夫人不说倒好,一说就一肚子的火气,直接就将柳云熙端着汤碗的手一推,炖好的人参汤,洒了柳云熙一身。 柳世诚剑眉一蹙,心疼地瞧着二女儿委屈的模样,让许嬷嬷拿干净的白布巾过来,给柳云熙擦拭。 “娘亲有话慢慢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熙儿心思向来单纯善良,哪能预料到将来的事情,您也不要将气撒在孩子身上。”柳世诚劝道。 老夫人脸色阴沉地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柳云熙咬着嘴唇,极是无辜可怜道:“我哪知道姐姐能嫁给三皇子,云熙的打算都也是为了姐姐好。眼下姐姐与我舅舅的婚事都订下了,入宫怕是无望,不如早点将婚宴操办,我舅舅好歹也是五品官,若因婚事与柳家结怨,总归是不好。” 月荷瞧了装可怜的柳云熙一眼,接过话茬,“女官只说回去复命,可没说大小姐就不能嫁与三殿下。反正婚宴的事情还未准备周全,不如停一停,等太后的旨意。万一我们草草将大小姐嫁了,太后怪罪下来……” 月荷笑望着老夫人,“大小姐一向得太后宠爱,这又刚从皇宫回来没多久,太后还惦记着。五品官再大也不能跟皇嗣相提并论,夫人您说是不是?” “正是如此,”老夫人点头认同,“让后院准备婚事的下人都把手里的活停下。” 死死绞着手中布巾的柳云熙,侧过脸,可谓是阴毒怨恨地盯着月荷。月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知道柳云熙绝不善良,但这张清美脸上露出如此尖锐扭曲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背后一阵发寒。 “可是庚帖都已经换过,舅舅都将聘礼准备好了,”柳云熙不甘心地提醒道,“此事传出去,我舅舅岂不是要被人耻笑。奶奶,这门婚事当初你也是点头答应的,答应的事情如何能反悔!不如这几日之内,就将柳云锦嫁给我舅舅,把婚事完结了。到时候米已成炊,太后也无可奈何,绝不会将我们柳家治罪!” 听柳云熙的话,月荷柳眉微颦,二小姐良心被狗吃了吗?大小姐明明有机会能嫁给三殿下,而她偏偏要把自己的亲姐姐推进火坑里。 老太太怒不可遏,甚至连手指都止不住的发颤,她怒喝道:“别以为我老了,就昏聩了。你那一点见不得人好,不耻恶毒的心思,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熙儿没有!熙儿……真的是为了姐姐。若是悔了姐姐与我舅舅的婚事,到时候万一,姐姐又不能嫁入皇室,不是空欢喜一场?还会耽误了姐姐的婚姻大事,姐姐的年纪不小了,耽误不得了,要抓住眼前人才好。”柳云熙呐呐道,惶然无措又一片“好心”的样子。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大丫头容貌极好,又有太后撑腰,哪里愁嫁,”老夫人淡淡不屑道,算是回了柳云熙的话,“你要是真为了你姐姐好,有些心思就不要动了,有些话也不要说了。” 柳云熙哪里能罢休,眼中阴鸷冷光四溢,心中整理一番,再准备开口时。 外面忽然有个婆子跑进来道:“何大夫他身子陡然不行了!” “怎么会?”柳云熙站起了身子,面色尖锐质疑,“昨日我去看我舅舅时,大夫已经说无大碍了!一天的时间哪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定然是有人搞鬼,想要害我舅舅的命。” 婆子也不通岐黄药理,对上柳云熙深深拧起的柳眉,赶紧缩紧了脖子,生怕二小姐迁怒于自己。 “你们也不用围在我这了,去看看吧,何家舅舅若有三长两短,我们柳家也脱不了干系。”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多事之秋。 何杨山被刺伤之后,就留在了柳家偏院中休养。簪子刺得不深,都是些皮肉伤,在床上躺了两日之后,何杨山就能下榻随意走动,只需每日包扎换药。 何杨山留在柳府的这段日子,柳云熙几乎是日日都来探望,殷勤备至。眼瞧着何杨山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大婚在即。 可就在这当子口,偏遇上了一堆麻烦。 得了婆子传报,一大帮人去了偏院。 柳云熙前脚刚进了厢房,就尖声责备起来,“李大夫,你不是说我舅舅快要好了么?你是不是有心糊弄,让人害了我舅舅的命?若是被查出来,就把你送去衙门治罪!” 李大夫看见柳云熙身后赶来的柳家众人,儒雅的脸上闪过难堪薄怒之色。医者,悬壶济世,父母仁心。柳云熙的话,简直是在含血污人。 脸色气得发白的李大夫刚准备开口争辩,身后的床榻上就传来虚弱喘息的咳嗽声。 “舅舅——”柳云熙顾不得其他,三步并做两步扑到床铺边,看清床上之人的面容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听到了柳云熙的惊呼,其他人也快步走到了床榻边,待看清何杨山的脸,无不变色。 床上的人又胖又肿,透着一股难闻的臭气,如同一滩腐肉。脸色苍白中透着灰败,嘴唇是不正常的绛紫色,与病入膏肓的垂危之人无异。 柳云熙用绣帕一抹脸上的眼泪珠子,就颓然跪下了身子,不胜哀戚道:“舅舅,是熙儿害了你。若不是熙儿极力促成这门亲事,您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这一开口,便是意有所指。 第二百二十九章:克夫 柳世诚沉吟道:“云熙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掌家之后,后院安定了许多,他也很长时间没有问过后院的事情了。哪怕知道了柳云锦的婚事,也无过多言词,只觉得从辈分,年纪上而论,总有些不妥。 不妥归不妥,柳云锦那丫头,锋芒有余,失了娇怯温婉,向来不合他心意。对于这门老夫配少妻的荒唐婚事,他并无任何反对之意,一手交给老夫人去操办。 柳云熙就等着柳世诚这么问,掩着帕子柔柔擦过脸上的泪,才淡声道:“云熙不敢乱说,只是前几日我来看舅舅,舅舅还好好的。若非有人趁机做了手脚,怎会一日之间,我舅舅就性命垂危?舅舅在我们府上出了事,何家人岂会甘休,父亲您一定要彻查此事,揪出害我舅舅性命的歹毒之人。” “熙儿你向来心思细致,你觉得会是谁?”柳世诚顺势继续问道。 一双水汽萦绕的杏眸微微闪了闪,仿佛斟酌犹豫的样子,“熙儿也不知道。昨日庚帖才换过,今日舅舅就危在旦夕,怕是,怕是……姐姐着实不愿嫁给我舅舅。”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柳世诚雷霆一喝,眉心因暴怒跳个不停。 月荷冷眼看了悲戚伤怀的柳云熙一眼,心中暗叹,二小姐果真是好本事,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罪状都推到了自家姐姐的身上。 在柳世诚要发怒问罪之前,月荷握住了柳世诚捏紧的拳头,笑脸以对道:“二小姐只是猜测罢了,这无凭无据地也不能就说是大小姐害了何大夫。这几日墨玉轩一直有下人看着,院中的人半步没有离开过,哪里能来这害人性命。夫主不如让人仔细查明,以免冤枉了大小姐。” 柳世诚前后思索过后,才蹙着眉头点了点头。 见他消了火气,月荷便紧接着道:“之前老夫人让人合了八字,说大小姐的八字与众不同,只有大富大贵之人才能与她相配。一般人若是非要娶大小姐为妻,说是会折福寿呢!妾身觉得,何大夫如此,说不定就是与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不合。夫主可以再考虑考虑,这门婚事似乎不妥……” 伏在何杨山床榻边嘤嘤哭泣的柳云熙已站起了身子,听月荷这番话之后,清美的脸上露出阴翳的笑容来,“月姨娘说得也有道理,我姐姐命硬,极是克夫。我舅舅都因为她落得如此下场,哪还能将她嫁入皇室,许给三殿下做侧妃。不如挑个日子,让她去寺里修行一段时日,也能化了她身上的煞气。” 月荷气得拧眉,“二小姐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说大小姐克夫了?大小姐还未出阁,哪有送去寺庙中修行的道理!” 被耳边尖利的女声吵得心烦,柳世诚开腔道:“何大夫需要静养,你们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屋里安静下来后,柳世诚向李大夫询问道:“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会变成这幅模样?” 李大夫拱手之后,连连摇头,“是老朽无用,先前没有看出簪子上面有慢性毒药。等过了些日子,毒素入骨,我才发觉,如今已是无力回天了。” “这可如何是好!”柳世诚面露急色,“大夫当真是没了办法?” “下毒之人拿出解药来,或许可医。不然只能看他一点点毒发身亡。”李大夫摇头轻叹。 “来人,去柴房里把芳儿那贱婢找来!” 这厢,风雨未至,铅云已倾城。 柳云熙扭着手中的帕子,满目委屈,“芳儿是我身边的婢女,哪会用什么毒药!想害我舅舅的人,许是另有其人。” 柳世诚最心疼柳云熙不过,瞧她这幅委屈的模样,放缓声音道:“熙儿别急,我知道你素来心疼下人。若真不是她,我也不会委屈责罚了她。” 得了柳世诚的保证,柳云熙才稍稍止了眼泪。 柴房中,芳儿被关了几日,又饿了几日,渐渐看开了。 何杨山虽然年纪大一些,又好女色,但总归是五品的大官。吃喝不愁不说,日后她凭着心机手腕,挤了柳云锦的位置,也未必不可能。 想想堂堂柳家的大小姐与她一同出嫁,共同服侍一个男人,还真是风光解气! 原本哭哭啼啼的芳儿不仅不哭了,反而期待着她的婚事。 柴房的门被推开,芳儿赶紧从草堆上爬起,迎了上去,“是不是要办婚事了?” 来拿人的两个家丁面无表情,“办不办婚事我们不知道,老爷让我们带你去偏院。” 芳儿唇角凝笑,肯定是要办婚事了没错!等她成了何家姨娘之后,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柳云锦那贱人!要不是那贱人,自己也不会嫁给一个好色丑陋的老男人做妾。 等随着家丁进了偏院,看见了满院子的人,芳儿才傻眼了。 柳世诚冷眼望她,喝道:“还不跪下!” 芳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地赶紧跪下,发生的事情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把解药交出来,也好免受皮肉之苦。”柳世诚的脸上蒙着一层刀器般的冷光,“柳府中像你这样的下人,不知打杀了多少。若不是有二小姐求情,早让你先挨板子了。” 芳儿一脸懵懂,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求救似地望向柳云熙。 “到如今还不承认吗?李大夫说你簪子上有毒,要害了何大人的命!你若不把解药交出来,那便一命抵一命。”柳世诚说话间,自有一股武将的金戈之气,吓得芳儿两条腿兀自颤抖不停。 “我没有害过何大夫,我也不知什么解药!”芳儿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儿。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柳世诚几乎要拍案而起,“何大人是什么身份!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贱命可能抵得?” “奴婢真没有要害何大人!奴婢是被人陷害的。”芳儿跪下身子,哭着道:“奴婢还想嫁给何大人做妾,如何会去害了大人的命!” 听到此,柳云熙忍不住出声:“芳儿说得都是实话,父亲若想救我舅舅的命,还可以再审问一下后院的其他人,跟这件事有牵扯的不止芳儿一个。” 一直未出声的李大夫上前一步,“老朽看过,这毒都是由伤口传入全身,确实是簪子上有毒。” 准备让人去招柳云锦过来的柳世诚停住了手,目光如炬地盯着芳儿,“你现在还有什么要狡辩?行了,今日你交不出解药,那就给何大人陪葬吧!” …… 过了盛夏八月,风吹在身上多了些许难得的清凉。 墨玉轩的院门被下人看住,进出极是不便,原先打探院中消息的人也由刑嬷嬷改为了难寻踪影的苍狼。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柳云锦的藤椅旁,手中摘了一捧花园荷池中新开的红莲。 闭眼小憩的艳华美人闻到面前清淡的花香,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从红莲移到了苍狼的脸上。 “今年的花比往年还要艳丽些,”看着妖冶盛放的红莲,让她想起了那个男人。 明明是花中君子,却生得妖冶魅生,比之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更甚。 明明是霜雪孤傲的画中仙,却比九幽炼狱中托生的修罗更血腥无情。 表里不一的花,正配表里不一的人。 细嫩的小手伸出,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红莲的花瓣,嘴角懒洋洋地翘起。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才几日没见,看一朵花也能想起他来。 苍狼不知道大小姐在思春,看她朱唇莞尔,以为她是喜欢自己摘来的花,继续狗腿道:“大小姐,花色再艳,也比不上人血艳丽。特别是人还未死,从脏器里流出的温暖又鲜红的血,简直是这世上最动人心魂的颜色。” 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环珠,环玉两人,听到这番匪夷所思,瘆人言论,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丈。 顶级的杀手,果然都是变态。不是因为给的银两有多高,而是存粹热爱杀人这项运动。 只有柳云锦支着头面色不变地望着他,“说吧,后院中又是谁死了?” 苍狼眼睛一眨,继续溜须拍马,“大小姐实在是聪慧无双,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您就猜出来了。” 苍狼瞧着大小姐翻起的白眼,不敢再卖关子,说到了正事,“何老色鬼不行了,二小姐手下的芳儿也被打死问罪了。大小姐,一死就死两个,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柳云锦的小脸上并无喜色,摇了摇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没有情趣,粗暴得很。” 情趣是什么个玩意?杀人,害人还要弄出情趣来…… “猫抓了耗子,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玩。我若想弄死他们何须等到现在,前些日子就可以动手了,还不是为了让那些‘耗儿们’再高兴几日,等到时候捏在手心里,看他们垂死挣扎的样子才格外有意思。看他们哀色,听他们哭号,这就是情趣。”柳云锦拿过红莲在手心中欣赏,绝艳的面容有花相衬,更显诡艳惊华。仿佛是戏本里所写的千年狐妖,有着倾国姿容,却好吃人心…… 第二百三十章:验身 身后的环珠,环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大热天里打了个寒颤。她们的小姐情趣品味,也是如此的独树一帜,叫人不敢苟同。 而苍狼呆呆地看着她,眼中痴迷而又热烈,简直是迸出了光芒。 大小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升华了他的灵魂,知音难寻,知音难寻啊! 看着浑身哆嗦个不停,几乎要跪到她面前的苍狼,柳云锦勾起魅人笑意,“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仔细你家主子把你做成人皮椅子。” 这句话说完,苍狼擦了擦嘴角,嘴边噙笑,“我们主上也非无情趣的人,只是这种自家娘子要被别人抢走的事情,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更何况我们主上是男人中的男人。让何杨山这般轻松上路,也是我们主上难得开恩。再有下次,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打大小姐的主意,就算是先阉后杀,也是活该。” 这句真像是那只醋坛子会说的话,至于“开恩”这个词压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说说看,你家王爷是如何‘开恩’要了何杨山命的?”夜幕沉落,远远蛙声传来,夹着稀稀落落的哀哭声。 听这哭声,何杨山多半是不行了。只可怜他十八房小妾,不甚年轻还得谋划着另嫁他人。 “这简单的很!”苍狼眼睛微眯,极有“情趣”地介绍道:“为了不让这件事牵扯到小姐身上,我也是费了心思。找了同样大小的簪子涂了毒药,又找了何杨山身上的伤口,重新捅了一遍,这样一来,他毒发了,也怪不到小姐。” 到头来,何杨山死之前还要再遭罪一回。也只能怪他色欲熏心。 柳云锦听着,满意地用团扇扇开围着自己乱飞的蚊子。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君颐率军班师回朝。 只是今生,班师回朝之后,遇到的麻烦将会更多。 夜幕苍穹,天如棋盘,繁星如棋。荣华性命,便是那所赌之物。一旦落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此生再无翻盘机会。 不论想赌还是不想赌,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吃光所有的棋子。赢下全局,才能终了这场残酷的游戏。 藤椅上的剪影,墨发垂落满肩,只露出兰花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叫人看着就心神晃荡,苍狼赶紧移开了眼睛。大小姐这幅怅然模样,落在他眼中,让他误以为大小姐思念王爷了,就道:“王爷已在赶回皇都的路上,再过几日就能抵达安泰,小姐无需牵挂。” 何杨山没能熬过这一夜,何家来人哭成一片。 至于芳儿,被柳府下人押到了何家人面前,活生生地乱棍打死,算是抵了何杨山的性命。 两日一过,没等来君颐班师回朝的消息,却是等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之前一点风声都未闻见,等许嬷嬷领了两位女官进了墨玉轩,这才知道皇太后又命了女官过来给柳云锦验身。 皇太后得知三皇子也快随军回朝,想早些把这桩婚事定下。 望着女官服制的两位宫人,刑嬷嬷与文嬷嬷的脸色可谓是惨白失色。她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如何能让这两位女官给大小姐验身子。 “怎的?还不进去同传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一位年轻些的女官,端着派头,骄矜着皮笑肉不笑道。 这会子迟疑不得,宫里的女官各个心思入微,拖延着反而会让她们起了疑心。 文嬷嬷干净温和的脸上浮出了笑意,“是,是!确实是天大的喜事。这不是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今日乍听,还有些不敢置信呢!” 身着藏青底白鹤纹宫服的女官,一理垂在耳畔的绥带,慢声细语道:“大小姐如此受太后娘娘重视,嫁入皇室也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前几日,我们也来过一趟,可惜没有见着小姐,也难怪小姐不知情。你们赶紧进去通报一声,我们验完身子之后,也好回宫给太后娘娘复命。” 话已至此,文嬷嬷哪能再推三阻四,只好弯腰福身道:“是!” 回屋之前,冲着刑嬷嬷使了一记眼色,两人双双进屋想对策。 不一会,文嬷嬷走出,面含歉意,得体道:“实在是抱歉,大小姐不巧今日来了月事,要验身子,还得再等上几日。” 闻言,两位在屋外候着的女官齐齐变了脸色。 之前慢声细语的女官,猜疑不信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要验身子,你家小姐正好来了月事?莫非是有意不想让我们验身吧?” 刑嬷嬷双眼一凝,含着一股威势,冷冷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一直待在闺中,从无逾越之举,哪容得了你在这猜疑!” 女官一堵,眉眼不悦又忌惮地睨着刑嬷嬷。 刑嬷嬷是宫中老人,之前又极得皇太后信赖,现在就算不在皇宫里当差,那股威势依旧不容小觑。 “罢了,罢了!今日就不验下面了,先用守宫砂验上一验总行吧?” 刑嬷嬷眉头深蹙,一时也无对策,只站着不言。 女官掩唇尖锐逼人地笑出声,“难道这样也不行?今日不验完身子,我们可没法跟太后交差!” 就在气氛紧张的时候,屋中清雅宁和的声音溢出,宛若袅袅淡香般怡人,“宫中女官怠慢不得,让她们进来便是。” 年轻些的女官轻哼一声,正抬步要往里面走。身侧一直未开口的年长女官,沉稳道:“小姐既然来了月事,身有不适,我们也就不麻烦了。” 还不等文嬷嬷和刑嬷嬷松一口气,她又接着道:“那就把大小姐接入皇宫,等着三皇子随军归来再做定夺。” “可是……这……”到了皇宫之后,她们若是再想要做手脚,更是难上加难。 “依她们所言,”说话间,柳云锦领着桃儿已经走了出来,艳若云霞的面容上,一双清幽难测的凤眸没有波澜地望着她们。 “大小姐都答应了,你们就赶紧去收拾东西。当然,小姐要用的物件,皇宫里都不缺,也可直接随我们入宫。”年长的女官一脸威仪。 柳云锦微微侧身对文嬷嬷嘱咐,“去屋中收拾些我要用的贴身物件,其他的就不必带了。” 文嬷嬷此时依旧心中无底,小姐怎么交代,她就怎么去办。 转身时,柳云锦的笑容上已挂上淡淡浅笑,“两位女官随我去后院走一趟,跟老夫人交代一声,也好叫她安心。” 对此,两位女官皆无异议,随着柳云锦一同去了老夫人住的院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跪下 自老夫人那一晕之后,这些日子精神气大不如以前,柳云熙知道现在自己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就死抱着老夫人这棵大树。几乎,日日都在老夫人的院中陪伴。 何杨山一死,她所有的计划都是付之东流,赔上自己的亲信丫鬟不说,还被柳家,何家两家都怨恨上了。 若不是她当初多事,非要撮合自己的亲姐姐与自己的亲舅舅,也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么多事。 老夫人本也心有怨怼不满,但瞧着柳云熙这幅可怜乖巧的模样,也只能护着她。 听了许嬷嬷的通传之后,原本服侍老夫人喝药汤的柳云熙搁下了汤勺,清美消瘦的面容扭曲起来,“她那克夫的命,害死了我舅舅不说,还敢来奶奶这里来!” “云熙,不许乱说!今日皇宫里来了女官给你姐姐验身子,说不定你姐姐以后就能成为王妃了,这可是我们柳家以后的指望!”老太太急切又巴望的模样,就是这幅模样落到柳云熙的眼中,几乎令她咬牙切齿。 内屋的门被许嬷嬷推开,柳云锦领着两个气势非常的女官走进。 靠在弹墨垫上的老夫人立马端坐起了身子,柳云熙同样脸色不善地站到了一旁。 “如何?验身可有问题?”老夫人急急问道。 年长的女官不紧不慢道:“验身之事不急,大小姐恪守礼节想必仍是完璧之身。我们前来,是想让大小姐进宫住一段时日,等着三殿下回来,再定夺婚事。” 柳云熙杏眸闪着怨恨嫉妒地瞥向柳云锦,道:“前些日子,我姐姐不是刚从皇宫回来吗?怎么又要去皇宫了?” 两个女官一愣,大小姐何时在皇宫住过,她们缘何不知? 女官们虽是心下疑惑,却无多言,只道:“这一次是为了大小姐和三皇子的婚事,为的是在出嫁之前,多教一些礼仪规矩。虽为侧妃,日后也要经常入宫面圣,非寻常人家可比,故而要仔细教导。” 老夫人连连点头,“正是!云锦丫头一直是庶出,主母对她教导少之又少,日后成了王妃娘娘不懂规矩礼节可不行。还请女官们多加教导。” “这是自然!”两个女官应声下。 柳云熙在一旁眼中的嫉妒几乎能挤出毒汁来,袖中的两只手掐了又掐,她不明白柳云锦那贱人怎么就能一直交好运,克死了她舅舅不说,还能嫁给三皇子。 她不许柳云锦那贱种踩她头上,不管用什么法子,她也不能让柳云锦先她一步飞上枝头变凤凰! “女官们可能不知,我姐姐八字命硬,之前和我舅舅都交了庚帖了,结果我舅舅第二天就病重难治,只怕嫁入皇家不太妥当呢!”柳云熙挑着细细的柳眉,明明是嚼舌根的模样,偏偏还装得好意提醒。 “妹妹对我的婚事可真在意!”柳云锦极淡地勾勒起唇角,“既知我八字与何舅舅的不合,妹妹还一个劲地促成这门婚事,真不知妹妹是好心还是歹意。” 柳云熙被噎得脸色发青,老实地闭上了嘴。 老太太知道姐妹二人不合,但在这当口上,柳云熙还在明里暗里挑唆坏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瞧女官脸色不对,就赶紧解释道:“别听二丫头乱说,云锦绝不是克夫之命。之前刘半仙说她八字特别,只能嫁富贵之人,三皇子可不是富贵之人嘛!我这老太婆倒是觉得这桩婚事是绝配!” 年轻的女官勉强道:“配不配,还得合过八字之后才知道。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就请大小姐随我们一块进宫吧。” “好……”老夫人一双眸子笑成了两道细线,望着身边面露幽恨的柳云熙,忙不迭问道:“四皇子与我们家二小姐也时常有往来,不知是否还能再促成一桩美事?” 老夫人是在有意提点,想让太后娘娘也给柳云熙赐婚。 气度沉稳的年长女官摇摇头,旁边那位却像是听了笑话一般,脸上的揶揄止不住。 柳云熙心中又羞又气,但又带着稍许的期待。 她哪都不比柳云锦差,柳云锦既能嫁三皇子为妃,她也该能嫁给四皇子! “哎呦,我说这凤凰命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大小姐向来得太后垂青,能嫁入皇家也属正常。至于其他人,还是别动这些痴心妄想的心思了!”女官的话一点没给柳云熙留面子。 “少有人庶女能嫁入皇家,而且太后娘娘对贵女的品行向来看重,都夺了嫡女小姐的位分了,还敢妄想。”女官轻笑一声,脸上的不屑写得明明白白,“至于四皇子的婚事,都跟尚书家换过庚帖了,这正妃还没入门,哪还有心思去管侧妃的事。” 这道晴天霹雳,同时劈在老夫人和柳云熙的头上。 老夫人一个猛喘,眼睛如刀似剑地向身边的柳云熙看去,看得柳云熙心一个劲地往下沉,脸上努力维持着清丽如常的笑意。 碍于有外人在场,老夫人没有发作,只嘱咐柳云锦进了皇宫要多加留意谨慎,万不能给太后娘娘添麻烦。 送走了宫人和柳云锦之后,老夫人脸上的慈爱之色再也伪装不下去,将手中的翡翠佛珠重重一摔,几颗碧色的珠子上都裂开了纹路。 “跪下!”老夫人目色凝沉,声音锐利而威严。 “奶奶……”柳云熙带着哭腔,瑟瑟不安地在老夫人脚前跪下,“云熙没有骗过奶奶,四皇子是一直与熙儿有书信往来,还曾邀过熙儿一同出去游玩。熙儿哪里知晓他竟已经跟尚书家小姐定下了婚约。” “之前你口口声声说四皇子很快就会来府上提亲,这件没影的事情,你竟骗了我这么久!”老夫人深深一叹,气不打一处,“若不是因为你能嫁入四王府为妃,我哪里会同意你姐姐跟何杨山的婚事。差一点,差一点你就要毁了你姐姐的将来!云熙你的心再毒,也不该用在自家姐妹的身上!” “熙儿从没想害过姐姐,之前想撮合姐姐与我舅舅的婚事,也是为了姐姐好!姐姐能成五品官夫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熙儿也不知,姐姐福泽深厚竟能嫁入皇家。”柳云熙垂着小脸,咬着柔唇,只露出一截玲珑小巧的下巴,真是说不出的楚楚委屈。 第二百三十二章:入宫 看着脚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单薄背影,老夫人别开了眼睛,千言万语只化作了长叹。罢了,罢了。大丫头也没嫁给何杨山,眼下也进宫要成王妃了,她也不必计较太多。 过去的事且自让它过去。 “云熙你也起来罢!以后这些小心眼可不能再耍了。过日子也跟撑船是一个道理,只有上下一条心,这船才能往前行,如果只是一个劲的窝里斗,这船迟早得沉。云熙你可听明白了?”老夫人咳了一口痰幽幽问道。 “我记下了。”柳云熙压抑着不甘心,口不由心道。 要她跟柳云锦一条心,呵呵,这绝不可能!这世上本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姐姐婚事有了眉目,你年纪也不小心,可得抓紧些。实在不行,也别心比天高,等你姐姐成了王妃之后,让她帮你挑选挑选。”老夫人垂眸望着跪着的柳云熙,神色淡漠,与之前的宠爱截然不同。 柳云熙咬牙,秀丽的眉眼间闪过怨恨。让柳云锦帮她挑选,岂不是给柳云锦报复她的机会。 但,柳云锦那贱人能不能嫁给三皇子还不一定呢! “是……”许久,柳云熙从牙缝中吐出这个字。 …… 入了皇宫,过了乾坤殿,就进了凤仪宫。 凤仪宫中下人得了消息,一早就将偏殿收拾出来,里面要用的物什已是一应俱全。 常嬷嬷守在宫外,见了柳云锦就笑着迎了上去,“三皇子也无几日就要回来了,大小姐在宫中住些时日也好,也省得太后娘娘挂念。” 柳云锦一弯腰,福了福身子道:“臣女自是愿意在皇宫里住些时日,只是要劳烦嬷嬷了!” “这是哪的话,我们做下人的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去偏殿瞧瞧,如若还缺什么,只需捎人来通传一声,老奴就会给您备下。”常嬷嬷一派八面玲珑。 “许久未见,太后娘娘晚上在凤椅宫中设了小宴,偏殿中还有赶制好的华服,钗饰,小姐您可以去换上一身。”一会功夫,常嬷嬷就将事情一一都交代清楚,这般细致,也难怪会常伴太后身边伺候。 “我都记下了,有劳嬷嬷费心。”柳云锦柔声应下。 别了常嬷嬷,回了偏殿小休了一会,雕花窗外已是月上柳梢头。 刑嬷嬷,文嬷嬷都未来带入皇宫中伺候,太后派了之前要给柳云锦验身的一等女官,方嬷嬷跟随打点。 “小姐,凤仪宫中小宴已备好,还请小姐随奴才一同前去。”不同于先前年轻气盛的女官,方嬷嬷在宫中侍奉多年,刑嬷嬷离宫之后,就代替了刑嬷嬷的位置训导每年新入宫的宫女。 对着铜镜稍稍整理了妆容,柳云锦就随着方嬷嬷进了正殿。 正殿两侧放着秋月里正盛的花束,大殿正中央摆着喜鹊登梅描金紫檀桌,两侧是莲花折式小凳,光看器具就已不同凡响。 桌上的小菜,香味扑鼻,七巧玲珑糕,珍珠翡翠汤,银耳桂鱼丝……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错落有致地铺了满桌。 “小丫头站着干嘛?赶紧落座,这些菜凉了可就失了味道了。”太后从回字绣的屏风后转出,雕凤步摇配以广陵鸾尾长裙,宛若一道刺目的金光从众人眼前一晃而过。 柳云锦也不多谦让,乖巧应声后,就在莲花小凳上坐下身子。 食不言,寝不语。用了一小碗五仁粥后,太后搁下象牙筷箸,用绣帕掩了唇角,雍容典雅道:“小丫头,宫里的膳食可还喜欢?若有想吃的,只管与常嬷嬷讲,只要你说得出名来,哀家的小厨房就能给你做。” 常嬷嬷在其后用孔雀扇缓缓扇风,也说了一句,“大小姐进了皇宫,太后娘娘高兴,老奴也跟着高兴。大小姐也不用拘着,任何吃穿用度上有不满之处都可以与老奴来讲。” “臣女吃着这些佳肴,只觉得人间少有,哪还有不满的地方。”柳云锦扬起唇角,一派真诚感激地模样望着太后。 在她搁筷的同时,身边布菜的方嬷嬷又盛了一碗凉汤,夹了几块可口的糕点放在了柳云锦的菜盘中。 “小丫头的这张嘴惯会说话!”太后微微一笑,凌厉眸中的光芒反而难测起来。 柳云锦也感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不似以前那般信任。 无怪乎,常言皆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哀家想将你许给三殿下为侧妃,你可愿意?”太后慢声问道,慈爱的眉目间染上一层威仪之气。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后娘娘如此询问臣女,真是折煞臣女了。况且,三殿下翩然如玉,温文尔雅,是世间难寻的谦谦君子,能嫁与殿下为妃,是臣女的福气。”柳云锦不紧不慢道,对上太后威仪探寻的目光,也不显丝毫的慌张害怕。 “这么说,你是愿意?”太后沉声又问了一句,“哀家是好心,但也不想成就一对怨偶。” 她不过是五品武官府上的微末庶女,太后金口一开,哪还有她否决的余地。说这些客气话,不过是走一走过场。 握着青花瓷杯的手不知不觉用上了三分力气,杯底出现了几丝细微的裂痕。为今之计,只能等君颐回来。 君颐知道她进了皇宫,就一定会有应对的计策。她如今只要明哲保身,不让女官发现自己非完璧之身。 “臣女自是愿意,”柳云锦微微垂下螓首,一幅被人问及私密之事,难堪害羞的模样。 太后像是被她忸怩害羞的姿态所取悦,放声大笑,“无需害羞,以后你就是哀家的孙媳妇了,都是一家人。常嬷嬷从明日起就开始准备嫁礼服制,规格比婼儿的低一级,按郡主出嫁的规制去办。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你就与婼儿一同出嫁,都从皇宫里嫁出。有了这份荣宠,日后就算玉儿娶了正妃,也无人敢低看你一眼。” “只希望你莫要辜负了哀家这片苦心。”太后饶有深意道。 她知道面前的丫头看似乖巧纯真,却也是只装猫儿的老虎。能压过府中嫡女风头扶摇直上,又能骗过她的眼睛,心机城府都不容小视。 她只希望这只“老虎”的利爪都用在该用的地方,帮着慕容玉继承大统之位。 “臣女定不会辜负太后娘娘的好意,能与清婼公主一同从皇宫中出嫁,实是臣女修来的福气。”太后的话不可谓是不重,这份好意同样也是悬在脖子上的刀。 她能许你无上荣宠,也能将你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看着跪在大殿地上的柳云锦,太后敛了脸上的神态,淡淡道:“起来吧,跪着干嘛呢!明日三殿下与南陵王一同班师回朝,你随哀家一同去城楼上相迎如何?” “这一次,五王爷护国退军有功,从边塞回到皇城。筠儿那孩子,哀家也好几年都没见过了,你就随哀家一同见见他们。”太后转了转手指上的护甲套,漫不经心的姿态,话语间却是不容置否。 “一切都听太后娘娘的安排。”柳云锦显得极为乖顺,仿佛一点脾气想法都没有。 太后娘娘想再试探她与南陵王的关系。生怕她与南陵王有牵扯,会害了慕容玉。太后娘娘想试,就让她试。 这出戏折子怎么演,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个看戏的人。 “如此,就让你身边的方嬷嬷为你好好打点一番,寻常的衣服就不要穿了,太过朴素无华,反会失了身份。日后你也是要当王妃的人,大手大脚倒是无碍,就怕小家子气。”太后有意提点。 “臣女记下了,”柳云锦从善如流,心中想着明日南陵王归来,权利交错的皇宫之中又要烽烟再起。 鲜血铸就王座,白骨累成基石。 这儿是万人瞩目的皇宫,亦是尸填沟壑的坟茔。有多少不灭的野心阴谋,就有多少枉死的冤魂。 这是天下最繁华之处,亦是最孤寂之处。 皇位是一只食不知足的饕餮,为了守住它就必须喂以无尽的鲜血灵魂。 回到偏殿的路上,柳云锦举头望着妖异的红月,妖媚莫测地弯了嘴角,她已经闻到鲜血与腐肉的味道。 烽火硝烟之处,必有死亡。 …… 一早,从偏殿雕花的木窗望去,就能瞧见里面对着铜镜描眉梳妆的绝色美人。 螺黛描眉,胭脂染颊,再用极淡的铅粉一扫,镜中的美人便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明艳不可方物。 “小姐真是好模样,如此娇艳姿容,放眼整个东陵也是难寻。”身后为她梳发的方嬷嬷赞不绝口。 “东陵是难寻,后宫里却是不少。容颜再美又能如何,百年过后,亦是红粉骷髅。或许等不到百年,已成芳魂一缕。”柳云锦望着铜镜中精致姝华的面容,极淡地叹了一声,一瞬间,她分不清前世今生。 前世,她亦在铜镜前梳妆,身后的桃儿称赞自己容颜娇艳不输柳云熙。 后来她就被剥去凤袍,戴上枷锁游街示众,又在荒野之中苟活十年之久,日日供人亵玩泄欲,只为换取一两个发霉变硬的馒头充饥。 第二百三十三章:回朝 “小姐,小姐……”方嬷嬷唤了好几声,才把柳云锦从回忆中拉回来。 “大小姐可是不舒服?”方嬷嬷神色惊异。 经方嬷嬷一说,柳云锦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桃木梳子被自己生生捏碎了。 “无事,你继续梳妆。”柳云锦慢慢拔出刺入手心的梳齿,看着涌出的血滴,才恍然觉得那场噩梦般的前世已经离自己远去。 方嬷嬷不敢怠慢,梳好了坠马髻后,又为柳云锦戴上了水色极好的翡翠头面。金线织成的发网穿着翡翠玉珠罩在墨色的长发上,水滴形的翡翠坠子挂在额前,尊贵之余又不失娇美,像是民间盛行的梅花妆。 穿戴妥帖之后,方嬷嬷搀扶着柳云锦来了凤仪宫门前,两顶软轿早已备好。 今日班师回朝,太后与皇帝犒赏三军,此等大事,太后亦是细心装扮了一番。 见了方嬷嬷扶着的柳云锦,太后眼中一亮,赞叹道:“方嬷嬷眼光不错,丫头这么一打扮,怕是要将嫡出的公主都要压下去了。” 方嬷嬷含笑不语。眼下太后拿公主与柳云锦做比,她怎么说都是不好。 柳云锦上前一步,给太后弯腰行礼,“闲庭野芳怎可与国色牡丹相比,娘娘这是在打趣臣女。” “丫头不必妄自菲薄,哀家瞧你容颜正好,与哀家当年相似。许了我那孙儿,也是他赚着了。”太后随意说了两句话之后,用绣帕遮阳,望了一眼日头,“时辰也不早了,起轿吧。” 四个立在一旁的轿夫,稳当有力地抬了轿子向皇城城楼边行去。 城楼上文武百官恭候多时,见玉宣帝,常德太后踏上城楼,一扫袖口整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太后千岁!” 玉宣帝踩着锦绣玉靴从百官面前走过,负手而立,威仪道:“都平身……” “谢主隆恩!”百官这才都起了身子。 城楼上观赏的位置也是按身份地位排列,前面的人能将三军风貌,南陵王与两位皇子的英容俊貌一览无余,而在后面的人就只能矮子看戏,什么都瞧不见。 今日来的贵女都是精心妆扮,恨不能将所有的金钗玉饰全都戴出来。待福顺公公排了位置,将她们安排在了末位,一个个贵女都尖声不悦地叫嚷起来,“我是刺史家的小姐,怎么能站在最末的位置!你们这些奴才是不长眼睛么?” 身边一位穿金戴银,好生气派的贵女,翻着眼睛,淡淡道:“刺史家的小姐又如何!我还是丞相家嫡女二小姐,还不是一样站在这。前面的位置皆是留给文武百官,哪有我们这些女眷站的地方。就算能挤到前面又有什么用?南陵王和三皇子的婚事都定下了,饶是你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人会多看你一眼!” 刺史家的贵女气得跺脚,碍于身边人是丞相家的小姐,一肚子怒气无处发泄,便开腔骂道:“清婼公主也就罢了!那个柳家小姐是个什么玩意!出生在五品芝麻官家,还是个庶女,也配嫁给三皇子。” “你若有本事,也去讨得太后欢心,到时候不止能嫁给三殿下,说不定还能嫁给太子呢!”丞相家小姐掩着嘴唇,轻嗤笑道。 “哼!”刺史小姐气冲冲冷哼一声,没了言语,手指间要把上等的丝绸手帕绞烂。 太后拖着金罗刺凤缎摆,宛若一只尊荣华贵的金凤从文武百官面前走过。身后跟着柳家的庶女大小姐——柳云锦。 哪怕是站在天下最尊华的人身边,亦没有被夺去风采。 翡翠琳琅,绥带飘扬。沉稳有度,雍容自若。 不知情的官员,都以为她是深得太后重视宠爱的清婼公主。但听闻清婼公主被人玷污,得了疯病。眼前的女子清明华美,并不像是传闻中的疯癫公主,一时间也猜测不出她的身份。 看着华美难言的柳家庶女,竟能跟在太后身后,站在城楼的最前排。后面的贵女们抽吸之间,都把眼刀投在了柳云锦的身上,恨不能将她给凌迟了。 繁复冗长的裙裾下,脚步不乱。 对于贵女们嫉恨的眼光,柳云锦恍若未觉。前世,慕容阁登基,她凤袍加身踏上乾坤殿面见百官,受封的其他妃嫔亦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站得越高,总有人巴望着你摔得越重。人心叵测,最是计较不得。 太后见着柳云锦缓步走来,大气雍华,恍惚之间,像是看见了当年走上凤位的自己。不由颔首,对柳云锦的表现极是满意。 她看人的眼光绝不会出错,加以时日,她挑选的人儿定能母仪天下。 城楼上众人都按位次站好,一人扛着的黄铜号角被仪侍吹响。 苍天下,悠远绵长,气势雄浑的号角声传开,回荡。城楼上众人皆是一震,号声苍茫,鸣金止戈,萧然战地,遍地烽烟,仿佛能在这号角声中浮现在目。 不容他们过多感慨,皇城大开,三军如潮,铁甲如云,涌入城楼脚下。 十万金戈映着朝阳,残血未拭,凝厚如脂。和风暖煦瞬间被肃杀血性所取代。 十万军队,整齐划一,脚步声如晴天雷鸣。黑沉的铁甲战衣,譬如压城而至的黑云,气势惊天地。 城楼上阅军众人,激动又敬畏,不少文官两腿发颤的同时忍不住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光。 太后手扶城墙,重重一敲,凌厉眸中难掩激动赞赏之色,放声喝道:“好,好啊!兵强马壮,是国之兴!为国尽忠之士,哀家都重重有赏。” 城楼下的十万兵众像是没有听见太后的话一般,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十万兵马自然向两边分开,如退下的潮水井然有序,让开一条路。 “止!收兵!”这一声轻喝,凝着金戈之气,带着无上尊华,入耳却如清泉流越,古琴撩拨,道不尽的撩人心神。 “刷刷”士兵们放下手中的兵器,无一人怠慢。 “行礼!”来人骑着汗血宝马从十万军中风驰电掣而出,血色披风高高扬起,露出粼粼铠甲戎装。 绾起的雪发下是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 “拜见吾皇,太后。愿吾东陵太平长盛,万里无疆。”万人跪下高呼,浑厚之声冲霄入云,百里之外都能清楚听见。 “好……”太后伸手免礼,眼中是满意与野心。有此精锐军队,攻下南诏,一统天下只是迟早的事情。 后面的贵女们东张西望,顾不得皇帝,太后在场,难掩激动地叫着:“是南陵王!真的是南陵王呀!” “让我瞧瞧,不愧是东陵第一美男,如霜似雪,如玉似琢。穿上这一身戎装,英俊倜傥到我移不开眼睛。如能得君一顾,纵是要我死,我也愿意!”刺史家的贵女,痴迷微醉地喃喃道。 贵女们的尖叫声引得旁边大臣侧目皱眉,福顺公公走来劝道:“各位贵女们小声些,惊了太后,惹怒天颜,岂是不美。” 福顺公公好说歹说,贵女们才用团扇遮了嘴角,勉强堵住了喉咙间的尖叫声音。 不远处,一直深居后宫休养的清婼公主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缠闹耍疯地让身边的太监带她来了城楼。 福顺瞧见之后,大惊失色赶紧上前禀报了太后。 “皇奶奶,皇奶奶!”清婼公主看见太后之后,挣脱身边太监的看护,挤过群臣,就扑到了皇太后的身边。 “婼儿你怎么来了?”太后眉头紧蹙,疑惑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清婼公主的疯病好了许多,恢复了些神智。但发病的时候,依旧到处伤人。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由宫女全部换成了身强体壮的太监。 慕容婼露出天真的笑容,像是个没有记忆,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陡然发现太后身边盛装的柳云锦。脸上天真痴傻的笑容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怨恨,扭曲奇异的神情。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要……”慕容婼慌张乱叫,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把银剪,“我要杀了你!”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慕容婼身边的太监来不及阻拦,就看见清婼公主握着银剪凶狠地向柳云锦的脸上刺去。 “公主又发病了,你们快上去拦住她!”太后惊慌叫道。 柳云锦目光极冷地瞧着神情狰狞扭曲的清婼公主,要是她不会武功,这一下没有防范,十有八九就已经被她毁去了容貌。 “啊——”柳云锦凤眸微闪,发出一声急促害怕的尖叫。 文武百官看这架势,生怕公主挥舞剪刀伤到自己,推搡混乱地向后面四散逃去。 混乱间,柳家小姐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别人踩到了裙裾,往地上一摔的同时,正巧躲过了清婼公主挥来的剪刀。 清婼公主一击不中,还不死心,仍是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同时嘴里嘶叫着:“贱人!你害了我,我要杀了你!” 两个太监被慕容婼手中的剪刀刺了好几下,才好不容易钳制住了发疯的慕容婼。 柳云锦由宫人扶着,慢慢站起了身子,脸上的惊惶好似还未消退,声音颤颤问道:“公主殿下是不是记错了?当初害您的并非臣女。” 说完这句话之后,柳云锦整理好衣裳,微微勾勒唇角。 第二百三十四章:惊魂 自食恶果,又能怪得了谁?不过是自作自受,自己害了自己。 这记明艳异常的笑容,别人瞧着正常,落在清婼公主的眼底,宛若是一朵盛放罪恶的花朵,在嘲笑她活该。 “贱人,你还敢笑!我要杀了你,将你的肉一块块剜下来!”被钳制住的慕容婼猛然力气大增,眼白之处被血丝充满。 她没忘记那晚,那些流民贱种是怎么亵玩玷污她,也没忘记南陵王是如何抱着这贱人,绝情离去。 “都是你,是你!是你毁了我!”慕容婼尖嚎的声音,如刀从骨头上刮过,她双臂扬起狠命一推,将两个高大的太监都推得倒在一旁。 挥着手中的银剪,她再次向柳云锦扑去。 剩下晋封受赏的仪式都被这一变故打乱,十万精兵神色不变,仿佛听不到城楼上的惊呼声般,笔直地站着。 其后两辆马车中的两位皇子,都掀开车帘向城楼上望去。 温雅如玉的声音从竹帘后传出,“长空,城楼上发生了何事?” 长空是慕容玉身边的一等一高手,耳聪目明,当即答道:“属下也不清楚,只看见公主殿下似乎与柳家小姐扭打在一起。” “她有没有受伤?”温润的声音中泛起了一丝担忧在意,皇奶奶已经同意了他与柳云锦的婚事,也就是说,很快柳云锦就将是他的妻室。既是他未过门的心尖人,就绝不容别人欺负了去。 长空摇摇头,“太远了,看不清楚。柳家小姐不是一般弱女子,公主哪能伤她,殿下无须担忧。” 能顶替自家弟弟上战场的女中豪杰,岂是清婼公主所能对付的。 “本王刚回安泰皇城就遇上如此有趣的事情,”与慕容玉相隔不远的马车,帘幔掀开,含笑低沉的声音慵懒地从里面传出,“边塞相斗,伤的是敌人。皇都中相争,伤的都是自己人。三哥你说是不是?” 慕容玉没有回答,温润如墨的眉眼微蹙着凝视城楼上的一举一动,生怕柳云锦发生不测。 “长空驾车驶入皇城,”他不想再等待下去。 长空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殿下,太后娘娘还未下令开城门,我们现在就驶入皇城内有失妥当。” “不能再等了!伤了她,我心不忍。若是伤了婼儿,到最后也会归责到她的身上。皇奶奶向来器重于我,定然不会怪罪。其他的话都无需多言,传我命令让守城侍卫开城门,一切罪责有我一人承担。”一向温和的声音多出了一份急促,连落在膝上的手指都在不自觉之中握紧。 长空还想再劝,但看主子脸上不容置喙的神色,还是闭上了嘴,驾着马车向城门下驶去。 经过南陵王身边的时候,慕容玉能清晰感觉到君颐落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 城楼上,争执还在继续。看慕容婼癫狂的模样,两个看护慕容婼的太监,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柳云锦握着慕容婼的手腕,用上了三分的内力,让慕容婼动弹不得,甚至还逼得她想要抽回自己剧痛发麻的手腕。 “你这贱人!还不快点松手,好痛!”慕容婼面色狰狞地大喊大叫。 “公主殿下您冷静些,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臣女从未害过公主,公主为何非要苦苦相逼?”被压倒靠在墙角的柳云锦收敛了眸中的看戏神色,极是无辜害怕地劝道。 被手腕疼痛刺激癫狂的慕容婼,瞠目圆瞪道:“我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不过是蝼蚁般的庶女,而你却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皇奶奶的宠爱,南陵王的倾心……只有将你千刀万剐,方能消了我的心头之恨。贱人,去死!” 几个贵女在后面心惊胆战,却又津津有味地望着。特别是刺史家千金看得格外高兴,妆容精美的脸上划过不怀好意的冷笑。 她有意往前面走去,像是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就往争执的两个人身上倒去。 柳云锦冷眼瞧着这一幕,受惊吓般猛然松开了手,正在使劲的清婼公主猝不及防,又被刺史家小姐这么一撞,一声尖叫之后,就摔出了城楼的垛口,还剩一只手扒在城楼的墙边上。 “啊——快救我,”望着悬空的身后,慕容婼肝胆欲裂地失声哭叫。 撞人的刺史小姐同样蒙了,她明明看见柳家庶女靠在城楼边上,怎么摔下去的会是清婼公主。 “我……不是我,我被谁撞了一下,这不关我的事情!”刺史家小姐结结巴巴解释之后,就害怕地想往回跑。 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太后怒喝声,“拿下她!” 丞相家千金早看她不惯,出来作证道:“臣女瞧见根本就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撞过去的,根本是有心要害公主性命。”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是有人撞我,我哪敢害公主性命,太后娘娘明鉴!”被太监拿住的刺史千金瘫软在地,期期艾艾,惶恐至极地哭求。 “将她拿下,先救公主!”太后沉着命令。 等众人再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柳家大小姐在垛口边紧紧地拉着清婼公主。 柳家小姐侧着身子,极是费力的模样。柳云锦望着悬空的清婼,眸中光芒点点,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只是不想慕容婼死了连累到自己。 “你们快来帮忙,我拉不动她。”凭她内力,足可以将慕容婼拉上来。 这幅柔弱无力的模样,是不想让人怀疑自己会武功,况且只是做戏而已,何需做全?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救慕容婼,只是想摘出自己。过会若是帮忙的人稍有不慎,让清婼公主摔下去,就跟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在拉住慕容婼的同时,柳云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使用内力时只觉得手腕无力。这种浑身无力感从落阳关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有,这是这些日子稍有改善。 但再这样下去,她怕坚持不住。 太监们回过神后都涌到了垛口边,十几只手探出都想将公主拉上来。 本要滑落,坠下城楼的慕容婼被人拉住,在她满是感激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柳云锦的面容。所有的感激顿时转为了怨恨,“假惺惺的贱人,我不需要你来救!若是我死了,皇奶奶绝不会放过你,我等着你这贱人给我陪葬。” 忽然间,她松开了柳云锦的手,身子往下坠去。往日傲慢逼人的脸上露出古怪诡艳一笑,“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你得到!” 《荒洲经》中有著,怨郎君兮不得终,爱慕深兮不得解。郁郁而终,白骨不化,雨夜啾哭,是为怨魂般若。 站在垛口边的柳云锦望着若蝴蝶般下坠的清婼公主,轻声一叹,女子被爱恨蒙住了眼睛,不入轮回,终日缠着生前嫉妒的人,化为丑陋食人的般若怨魂。 清婼公主唇边诡异得逞的一笑,像极了《荒洲经》上记载的般若怨魂。 爱一生不得,死后仍不肯放手,又是何苦。 第二百三十五章:检查 “公主——”城楼上尖叫惊呼声不绝于耳。 很快众人又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喊,南陵王抱着清婼公主,临风一跃,跳上了城楼。 铠甲戎装,雪发飞舞,宛若是从天而降的神君。没有离开城楼的贵女们痴迷热切地望着,个个都死死咬着唇瓣,生怕自己发出些怪叫声会惹了南陵王不快。 被救上来的清婼公主还未回过神来,一脸的懵懂惶然,直到感受到贴着自己的坚硬铠甲,和只属于南陵王身上风雪般的寒香气息。 心有余悸之后,清婼公主头发散乱的脸上闪过欣喜满足之色。她愿意用性命,换南陵王的一个拥抱。 这双有力的手臂,若是能长长久久地抱着她该有多好!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婼儿无以为报。”先前还疯疯癫癫的慕容婼,仿佛清醒了一般,凌厉上扬的丹凤眼中噙着一抹害怕又激动的泪光。 “不需要你回报,”就在慕容婼陶醉之时,君颐淡淡松开了手。众人意想不到,眼睁睁望着金枝玉叶的清婼公主重重地摔在地上。 清冷如同琥珀的异瞳,凝着月色般的寒光俯视着痛得不能出声的清婼公主,“下次要死,记着别拉上别人。”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这么做,根本就不是为了救她?清婼公主不愿去想明白。 清婼公主痛得眼泪直流,仍是痴情地盯着南陵王高挑的身影。 太后看不下去道:“来人把清婼公主扶起来,看看清婼公主有没有伤着哪儿。” 清婼公主痛苦不已的样子,叫太后好生心疼,责备提醒道:“哀家都已下旨,将婼儿嫁给你为正妃。你这样对待她,真叫哀家不放心。” 南陵王闻言,淡漠翘起唇角,“放心不下,那就请太后为公主另觅佳婿。公主嫁入本王府上,就是本王内人,本王想怎么对待她,那都是本王的事情。” 好生嚣张的话语,放眼朝内,敢这么同太后说话,只有南陵王。 太后隐忍着怒气,君颐竟敢威胁她!在边塞之时,就该要了他的性命。 生性怯懦的玉宣帝端起酒盏打断道:“南陵王率军击退南诏敌军,功劳深甚。今日庆典本就是奖赏有功之人,至于儿女情长之事,稍后再议也不迟。” 玉宣帝这么说,已是在和稀泥。太后顿了顿,再没开口。 三皇子慕容玉上了城楼,来不及给皇帝,太后行礼,就直奔柳云锦的身边,面色担忧问道:“云锦,她有没有伤着你?” 边塞别后,已是许久未见,再见这张如芍药怒放的面容,慕容玉更觉相思入骨。 幸好她无事,云烟色袖中的手指握紧成拳,才抑制住抱她入怀的冲动。 他伸手想握住柳云锦的手腕,却被柳云锦不留痕迹地躲开,眼前少女温雅有礼地朝他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唇边浅淡柔和的笑意正到好处,但慕容玉清楚感觉到她的疏离与客套,似乎自己对她而言也只是寻常的陌生人。 无言的涩意泛上慕容玉温润的眼眸。 看到这一幕的太后笑道:“哀家这宝贝孙儿一回来,其他人不记挂,只记挂他未过门的夫人。” 慕容玉转身的时候,已恢复往日的俊雅,“皇奶奶说笑了,不管是父皇还是奶奶,儿臣都放在心里日思夜想,可没偏心给任何一人。” “见过皇上,太后。”身后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太后放下酒杯看去,看清慕容筠的面容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也假了几分,“原是筠儿,好多年未见,你也长大了。这满身铁血轩昂之气,差点叫哀家认不出了。当年送你去封地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而今归来已是镇守一方的虎将,想来你在边塞吃了不少苦,真让哀家心疼又愧疚。” “太后娘娘言重了,能为国家尽忠职守,是儿臣的福气,”慕容筠起身,不羁一笑,多年行军打仗的痞气尽显。 不同于王孙贵族的儒雅守礼,这份独特的随性轻佻,再配上他一身的铁血硬气,直让那些贵女们看直了眼睛。 太后脸上显出不悦之色,但仍是慢声道:“边疆已稳,你这孩子也不用再去边疆那苦寒之地受罪了,不如留在皇城之中与其他哥哥们一样,享受荣华吧!” 宫闱过招,向来不见刀光,只闻阴谋之味。 太后是有意要夺去慕容筠手中的兵权,施以制衡集权之道。 慕容筠一弯唇角,立体深邃的五官上蒙着一层动人心魄的笑意,看得贵女们脸红心跳。五皇子身有军功,又得太后口谕能留在皇城休养,身份地位已是水涨船高,倒是个新晋之秀。日后若能嫁他,也是个极不错的选择。 “能留在皇城中享福,儿臣又怎会不愿意?边塞苦寒无趣,不比皇城繁华似锦,美人如织。”说着,他转身朝着柳云锦一挑眉毛。 柳云锦被慕容筠的眼神看得发毛,心中暗笑,群狼聚集,这下子皇城里要有得热闹了。表面上只是用手绢掩了唇角,仿佛对慕容筠的注视害羞不已。 对慕容筠极赋侵略性的目光,慕容玉与南陵王齐刷刷沉下了脸色。 “筠儿第一次见到柳家小姐,怕是不知她已经许给了你三哥为妃。下月初九便是大婚之日,你可要去喝一杯喜酒。”太后含笑道。 慕容筠饶有兴致地眯起眸子,柳家小姐还是柳家公子?天下人都被她这幅柔柔弱弱的样子给骗了,她可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弱质女流,而是能千里寻夫,上战场杀敌的骁姬。 跟三哥成婚?还真是有意思! 慕容筠瞄了一眼,南陵王那座千年冰山一直到现在没有发作,实属难得,想来是有了缜密恶毒的夺妻计划。 老狐狸碰上狼王,一出黑吃黑的好戏。 下一个月初九,想想还真叫人期待…… …… 庆典结束之后,方嬷嬷领着柳云锦去了流芳斋,这是太后午后小憩的地方。 太后垂着眉眼,转着护甲套道:“带她去内屋检查。” 柳云锦蹙起眉黛,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太后要给她验身竟挑在今日庆典之后,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等柳云锦开口说任何一句话,方嬷嬷就带着柳云锦去了内室。 第二百三十六章:吃醋 进了内室之后,方嬷嬷静静站着也没要她脱衣。 就在她疑惑奇怪之际,方嬷嬷忽然压低声音道:“主上从未对人如此上心过,大小姐莫要负了主上。” 背对着方嬷嬷的柳云锦身子一凛,很快就明白过来,方嬷嬷是君颐安排在太后身边的线人。 “将心比心,他若一心一意相待,我绝不会负他。”柳云锦淡淡道。 重生一世,她不再是天真的少女,情窦初开就能奉上一切。如果君颐只是利用她,玩弄她,她也不介意反戈一击,与君颐刀剑相向。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柳家小姐似与寻常女子不同。别人能得南陵王倾心,恨不能全身心奉上,而她淡然随意的口吻,真叫人捉摸不透。 不等她们出了内室,就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皇奶奶你这是做什么?”慕容玉语速稍快,向来温雅的声音如泉水叮咚流过。 太后也显诧异,自己特意让方嬷嬷将柳云锦带流芳斋验身子,竟也会走漏了风声让慕容玉知道了。 “能嫁入皇室的女子必然要清白之身,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太后眉心不展道,示意身边的宫女将三殿下先请出去。 想起边塞野外,柳云锦与君颐一同消失了一个月之久,两人说不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不管如何,他都一定要娶柳云锦为妃。 只道是,岁月忽已晚,相思已刻骨。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清白之身,我只要她!”跪在地上的慕容玉猛然站起了身子,快步向内室走去。 “拦住殿下!”太后从惊讶中回过神,命令道。 方嬷嬷与柳云锦一同出了内室,原本要闯入内室的慕容玉见到柳云锦后停下了脚步,眉眼温柔却又凝着点点伤怀,配上美玉般的容颜,令人望之心疼。 柳云锦垂下了凤眸,不去看慕容玉的眼睛。 “检查的结果如何?”太后开口询问。 方嬷嬷走到太后面前跪下道:“回禀娘娘,大小姐仍是完璧之身。” 太后满意点头,“这就好!玉儿何必这么心急呢?若是吓坏了丫头,丫头不肯嫁与你,到时候皇奶奶都帮不了你。” 慕容玉眉眼间的伤怀散去,俊雅的脸上露出极好看的梨涡,“儿臣真心悦她,故而做出如此逾越之事,还请皇奶奶见谅。” “罢了,罢了!就让宫人赶紧去准备出嫁大事,免得叫你等急了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太后打趣道。 出了流芳斋,柳云锦与慕容玉并肩而行。 夕阳下,身边的少女脸上染着绚烂的霞光,宛若艳丽妩媚的胭脂,丰艳的朱唇微微翘着,叫人忍不住想一吻香泽。 “待你入门,我定会倾心以对,终身不离不弃。”走在身侧的慕容玉忽然侧过身子,一双星辰般温柔的眸子凝望着她。 “多谢殿下……”柳云锦淡淡道,微微福了身子。 她有一种感觉,她绝不会嫁给慕容玉为妃。 他的誓言,恐怕没有兑现的机会了。 少女俏生生立在花丛间,比繁花更美,而她脸上的淡漠疏离却从未打破过,哪怕是这幅伪装出的羞怯模样,也都是假的。 慕容玉的心像是被人从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的痛,难以言语。无论他朝着她迈出了多少步,她总是在后退躲闪,不给他一丁点机会。 “云锦……”轻声呢喃的话语,如晚风吹起花丛的馨香。 一股浅淡温和的墨香包裹着柳云锦,连同慕容玉环绕她肩头的手臂。 这股陌生的气息并不难闻,却让她感到极不自在。而今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已习惯了君颐身上冰冷的寒香。 “殿下这么做怕是于理不合。”柳云锦稍稍挣脱,想让慕容玉放开自己。 “云锦,我怎么做才能接触到你的真心?我知道你的心中从未有过我的位置,但能否给我一个机会。不要排斥我,不要在我的面前伪装,我想看到真正的你。”这番话是他的真心。 皇宫之中尔虞我诈,他从不以真心示人,对她是第一次。 “真正的云锦,殿下未必会喜欢。臣女的心很小只能住进一个人,如今已经住下就再无空余之地。臣女如此直言,也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殿下空欢喜一场,还请殿下见谅。”慕容玉松开手之后,就看见怀中的佳人远远退后了几步。 “不要再说了!”慕容玉急声止住,如玉华容上勉强扯出安慰她的笑容,“下月初九的婚礼还会照常进行,我们还有一生一世,我会等到你愿意为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待慕容玉匆匆离开之后,柳云锦才松了一口气。之前一道冰冷戾气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那风雪逼人的气势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九月盛暑硬是逼得她生了一身的冷汗,只怪某只醋坛子怨气太强大。 “我说三殿下也走了,您也该出来吧?大热天在这外面喂蚊子,很舒服?”柳云锦对着无人的宫墙,没好气地叫了两声。 “大小姐是在说本王吗?”慢悠悠地从层叠的花影后面走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这勾引人的低沉磁性声音明显不是君颐。 柳云锦转过身,晶亮的凤眸瞪着他,“听墙角的人未免太多了吧!” 慕容筠微微一笑,“本王只是路过而已,大小姐可否赏脸一同走走,赏赏月色?” 这双漆黑的眼瞳有墨一般的颜色,存粹的黑色宛若无底的渊裂。上挑风流的眼梢,也掩不去这双眼中的冷寂与黑暗。 望着这双眸子,柳云锦临时改了主意,点了点头道:“那就一同走走,不知五王爷有什么秘密的话想单独与我说。”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慕容筠轻笑。 向深宫走了一段之后,慕容筠停下了脚步,望着手中提着的风灯火焰,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给三哥,那么,嫁与我如何?” 她知道五皇子与三皇子非一路人,之前要不是有海东青引路,他们逃往南诏边境也非易事。只是她没想到,慕容筠能堂而皇之地去挖自己三哥未过门妃子的墙角。 第二百三十七章:祭祀 “不嫁!”柳云锦伸了个懒腰,望着头顶皎洁的月色,连打太极,找借口的心思都不想费了,“你和三殿下皆是各有千秋的美男子,只可惜非我所爱,嫁谁都一样。若从皇位之争来考虑,三殿下明显更有胜算。” “那南陵王呢?我很好奇当初他是如何驯服你的。”遭了拒绝,慕容筠也脸色不变,还一脸极有兴致的模样。 柳云锦望着连绵起伏的宫墙,淡淡道:“驯服谈不上,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像是你这满腹算计丫头会说的话。若当初我是权势滔天的人,你是否也会选上我?”慕容筠漆黑难测的眸中多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家阿颐乃是东陵绝色,哪怕没有可用之处,望着家里赏玩也是极好的。”远处似乎传来奇怪,类似磨牙的声音。 慕容筠不由大笑,“原来你还是嫌弃本王长得不够美。南陵王绝色无双,手握重权,天下女子无不倾心,你待在他的身边许会遇上不少麻烦。” 柳云锦淡淡道:“我知,在选择他之前,我就将所有的利弊想了清楚。命犯桃花也无妨,开出一朵,我就帮他折去一朵。就算他春光烂漫,也有被剪光的时候。” 咦,后面磨牙的声音更大了。 慕容筠对后面的声响,见怪不怪。提起风灯照着前面的路,道:“前面就是冷宫,旁边有座梧桐院。” 盛夏里,荒芜人烟的冷宫萦绕着哀怨的寒气,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馊味,不用进冷宫去看,就知冷宫里嫔妃的日子绝不好过。 梧桐院中种满了梧桐,中间一棵上面还挂着一只秋千架。许久无人坐过,秋千架的绳子已经腐朽,一碰就断。 慕容筠走到秋千架下,望着盘结的树根,轻声道:“母妃,筠儿来看你了。” 极轻极浅的声音像是不忍打扰谁的好眠。 柳云锦微怔,回忆起前世在皇宫中知晓的秘辛,柔声劝道:“你平安康健,又立下战功,雪嫔在天之灵也能为你高兴了。” “没想到八年前皇宫里的事情,你也能知晓。”慕容筠凝目看了身边的柳云锦一眼,目光中有探寻与奇怪。 “平安康健,立下战功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当年的仇人还活在世上,我心不甘!”月色下婆娑的树影落在慕容筠的脸上,像是蒙上的一层悠远哀伤的面纱。 铁一般的血性将军,只有在这一刻露出悲伤愤恨的神色。 “母妃,你不是一直想看孩儿成家立业,今天我把她带来了。”漆黑的眸中迸出的细碎光泽,宛若夏夜中的烟花。 “你说什么?”柳云锦愣了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爷,我跟你何时扯上这种关系了?我只是陪你随意走走,不是来当你媳妇的!” 慕容筠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母妃您不是最爱听《雪魄祭》吗?我把骁姬给您带来了。” “王爷你是疯了吗?我就算不嫁三皇子,也不可能嫁你。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柳云锦急道。 而梧桐树下立着的慕容筠仿佛魔怔了一般,不受任何干扰,轻声低语道:“当初我若没有听完那一出戏,随你一起去面见了太后,或许你也不会死。” 发现自己说话没有任何作用的柳云锦叹了叹,望着夜色下慕容筠深邃沉寂的面容,无奈道:“太后想杀雪嫔已久,挑在那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能救得了自己母妃一次,却未必能救下第二次。伤怀感叹最是无用,仇人既然活在世上,那就去手刃仇人。江山社稷亦可倾,天下之事只分敢与不敢,而非能与不能。” 慕容筠高大的身子一震,眼中有锐芒划过,如刀剑般锋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策反我?” “与其说是策反,倒不如说是挑明了王爷心中所想。能下令杀害雪嫔的人,定然是至尊之人。王爷想手刃她,就是与天下为敌。王爷在边塞蛰伏八年之久,为的是什么,想必王爷自己心里清楚。”柳云锦不避锋芒,对上慕容筠审视的目光。 “你真的很特别,”慕容筠不掩眸中的欣赏与惊艳,月下的少女风华毕露,宛若锋利夺人的蔷薇,引人折腰,“越是如此,越是让我不愿拱手相让。只可惜你是女儿身,而且不属于我,以后注定只能相夫教子,居于后院。若你是男儿之身,我愿千金聘你为谋士。” “王爷说笑了,臣女刚刚说过,天下之事只分敢与不敢,而非能与不能。女儿身未必不能颠覆天下。”柳云锦别开他灼热的目光,朱唇如丹,莫测自若的笑意可倾天下。 望着她唇边惊华的笑靥许久之后,慕容筠才收回了神。 “我还想多陪母妃一会,你拿着风灯可以先离开。”他将手中的风灯递给了柳云锦,目光依旧停留在秋千架下。 柳云锦接过风灯,望着树影森森的梧桐院,实在不愿在这鬼气的地方喂蚊子太久。 “那王爷与雪嫔慢慢叙旧,臣女就先告退了。”柳云锦得体说完后,一溜烟地跑出了梧桐院。 “她知我心意,还不惧我。明明是居于后院的小姐,却修得一身武艺,知晓天下事情。母妃她真的很特别,是不是?你说儿臣是该放手,看她与南陵王双宿双栖,还是挣上一挣?”慕容筠在梧桐树前跪下身子,凝沉肃穆的目光谈及她时,泛起了一丝暖意。 梧桐树下只有半罐骨灰,雪嫔乃罪妃,赐死后无处安葬就被烧成了灰烬。碍于慕容筠皇子的身份,皇陵之中也修了雪嫔的坟冢,只是个空有墓碑的衣冠冢。他的奶娘耗尽了毕生积蓄,从宫人那里买回了些许雪嫔的骨灰,在无人问津的梧桐院中安葬。 只是这半罐骨灰在慕容筠离开之后也被挖了出来。 “大小姐已被属下打晕带回了地宫,主上等会回去,想怎么惩治都行……”冷月一舔嘴唇,意犹未尽地怪笑了两声。 另一个灰衣人捧着白瓷的骨灰瓶送到了戴着金丝手套的手上。 坐在轿辇上的妖孽,散开艳紫色妖冶轻纱的衣摆,一阵刺骨寒香在梧桐院中散开,把玩着手中不着泥垢的骨灰瓶,如上古名琴弹奏的声音靡靡响起,“雪嫔娘娘管好你的儿子,本王刚回皇城不久,还不想大开杀戒。若他再肖想本王的女人,就把他的骨灰与你的骨灰混在一起,也好让你们母子二人有个伴。” 梧桐院中风声大作,层叠阴森的树影,鬼魅丛生。宽大的梧桐叶来回摇晃,发出瘆人的沙沙声,宛若流连人间的亡魂在惊惧求饶。 一道惊雷响彻天地,将地宫中的琉璃灯都震得来回晃动。 “痛!”柳云锦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红棉细绳扣在床柱上,身上衣服已经被人脱了干净,身下一阵酸痛的感觉传来,逼得她一口咬在身上男人的肩上。 “禽兽,你是几辈子没沾过荤腥了?竟让人把我打晕扣在床上,就不能好好干那事吗?”雪白的四肢配上红色的细绳,显得香艳异常。 身上人不回答,昏暗的地宫中,喘息声,汗水交织在一起,宛若妖精的淫窟,上下起伏的妖孽在一遍遍榨干骗来书生的精气。 知道她醒了之后,身上的妖孽格外不留情,每一下都又快又狠,像是要将她一根骨头不剩地吃干净。 身下小东西的叫骂声很快就变成了求饶声。 “爷,我错了!您身经百战,小女子自叹不如,留我明日能下床的力气可好?”汗水濡湿的长发下,娇艳的小脸迷离诱人,红唇轻启哀哀叫着。 大妖孽仿佛听不见她说话,解了她脚上的红绳,依旧扣着她白嫩的双臂,换了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驰骋。 “你大爷的!我都认错了,还不行吗?你以为这是在骑马,我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柳云锦咬着唇瓣,声音暗哑娇娆,听起来别有风味。 “说吧,错在哪了?”身后可谓销魂醉人的声音传来。 柳云锦呆了呆,她知道南陵王音容俱美,光是声音就能让怀春的少女欲罢不能。但你大爷的,怎么在床上一开口,就能如此的销魂蚀骨呢!让她听得腿都发软了,哪里还有心思陈述“罪状”。 “臣女不该跟三皇子订下婚约,但这婚约也不是臣女订的。王爷为此责罚臣女,臣女好生委屈。”床上的小人儿带着哭腔,好生委屈的模样,浑然如玉的身子还不时颤上一颤。 “啪”一声脆响,柳云锦白嫩嫩的小屁屁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年过半百了,居然这一世被小她许多的男人扇了屁股。羞耻,恼恨让柳云锦的小脸儿红如灯笼。 “让你三分,你还真开染坊了!”两只手用上内力狠狠一扯,看似极细的红棉细绳竟然纹丝不动。 身后修长的手指落在她光滑的背上慢慢游弋道:“小东西别急,这不是普通的棉绳,里面裹着金线与蛟丝,你越是用力,它就会缠得越紧。本王只想助兴而已,可不想废了你的双手。” 助你大爷的兴!她一点都不兴奋,不高兴。这压根只是为了满足某人的特殊癖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惩罚 “来继续说,你的罪状还没交代完。”身后微靡醉人的声音拨弄人心,他倾身而上,用舌尖舔舐过她白皙的后背,宛若是在品尝美味的食人妖孽。 迷魂蚀骨的滋味带着一种奇妙的危险感,要不是双手被扣在床上,她简直要双腿发软地瘫在榻上。 “唔,阿颐别舔了,我说,我继续说!”身下宛若洁白小羊羔的人儿,眼泛秋潮,面色绯然,比夜雨滋润的海棠更动人。 真叫人恨不能扣在榻上,囚禁一辈子,再不放她离开。 “今晚我还陪慕容筠逛了皇宫,一同去了他母妃埋葬的地方。以后我坚决与各类异性,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大爷您可还满意?” 殿外电闪雷鸣,殿内糜艳生香。气息不稳的声音在晦暗不明的黑夜中断断续续响起,晶莹的汗珠从手腕上滚落,衬得那两圈绯艳的勒痕,残酷妖冶。 “我的小狼崽,你要记得你今晚说过的话。再让本王捉到下一次,就把你扣在这儿,扣一辈子。到时候世上再无柳云锦这个人,你就只有本王的禁脔这一个身份。”霜雪清华的声音在耳畔缱绻响起,这股寒意从耳尖一直传入心底,让柳云锦四肢发凉。 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醋都不能吃。 “啪”屁股上又是一巴掌,五个红指印浮起,可见下手的人不懂怜惜,“记得下回离慕容玉远一些,再叫他沾了便宜,本王就换个更羞耻的法子给你长记性。” 打完了之后,见小东西憋着嘴巴,眼泪汪汪的不说话,一肚子火的君颐没好气地问她:“打疼了没?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晶亮的凤眸挤了挤,一汪泪光就下来了。 “不许哭!”话虽这么说,君颐还是老老实实披了衣服给她找来了药膏。 屁股上手指轻柔地抚过,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趴着的柳云锦才泪眼朦胧道:“下个月初九,我就要成三皇子侧妃了。到时候我就是他名真言顺的妻室,王爷难道还要掀了人家的后院?” “掀了他的后院?这种粗俗的事情,是本王会做的吗?”他伸手解了扣在柳云锦手腕上的红绳,细碎的羽睫扇动间凝着一簇寒雪般戏谑的光芒。 “高贵之人,行事自然也要高贵文雅。粗鄙之人只懂得用蛮力,而高贵之人更愿意用脑子。只要在婚礼之前抢了新娘,将婚礼变葬礼,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君颐唇边的轻笑,美而悠远莫测。 王爷你之前说的话都是在放屁吗?抢新娘这三个字,哪一个字代表了高贵文雅? “小丫头难道不觉得这个方法很高贵文雅吗?”君颐将懒得不想动弹的小丫头抱进怀中,用薄唇轻轻摩挲她的鬓角。 柳云锦靠在君颐宽阔如玉的胸膛前面,不甚在意地打了一个哈气,“既然王爷有了文雅高贵的抢亲法子,我也能安心睡觉了。” 瞧着胸膛前歪到一旁的小脸,君颐微微勾勒唇角,用手指慢慢梳理开她如泼墨绸缎般的秀发,“小别胜新婚,一次哪能尝够味。等解了我的相思之苦后,才到你睡觉的时候……” 什么相思之苦,都是兽欲啊! “王爷要节制,一晚一次刚刚好。等等……唔……”剩下的话都被深吻的薄唇遮去。 云雨消散之后,外面的骤雨已经停歇,能听见鸡鸣声。 “丫头……”有人在叫她。 “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柳云锦极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一双手从她的脉门上移开,说道:“边塞那次得你初次,虽帮我恢复了内力,但有一部分蛊毒也传到了你的体内。这些日子你可感到不适?” “是有些不舒服,总感觉犯困无力,”柳云锦勉强支撑着回答道。 “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再使用内力,以免蛊毒进入经脉五脏。” “我知道了……”她嘟囔了一句,就昏沉睡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又回到了凤仪宫的偏殿,方嬷嬷在床榻外守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小姐可算醒了,时辰不早了,该去凤仪宫里给太后娘娘问安了,”文嬷嬷上前扶起柳云锦,提醒道。 着身子一动,柳云锦忍不住蹙眉,嘴里念叨着:“痛,痛……” 身下的某处流出一股粘稠的液体,让柳云锦的脸色红白交织。昨晚明明已经清理过了,没想到还没有弄干净。 方嬷嬷扶了柳云锦下榻,看她走路时的变扭姿态,脸上闪过尴尬责备之色,“虽是小别胜新欢,主上也太放纵恣意了,小姐还在皇宫之中,要让别人发现端倪,岂不是害了小姐。” 柳云锦转去屏风后用温水清理身子,不以为意道:“太阳能从西边出来,你们的主上也未必能学会收敛低调这四个字。” 无所忌惮,故而能狂傲天下。 用了早膳之后,方嬷嬷陪着柳云锦去了凤仪宫,还未到凤仪宫的门口就遇上了三皇子。 “殿下……”方嬷嬷与柳云锦一同行礼。 朝他行礼的少女,忽如一夜牡丹盛放,艳华精致的眉眼春色流转,一言一语带着难言诱人的媚态。 “云锦,”他盯着柳云锦看了许久,色授魂与,久久不能回神以致忘了叫她们起身。 直到方嬷嬷提醒道:“殿下,殿下……” “起身罢,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不必再拘泥于这些俗礼。”他伸手就要去扶起柳云锦,“今日我收到了柳家送来的请帖,过几日就是柳家老夫人的寿辰,我同你一起回柳家贺寿。” 这般态度,已然是将柳云锦当成了自己的妻室。 昨晚的“惩罚”还历历在目,他还未触到柳云锦的柔荑,就被她先一步躲开。 不等慕容玉作反应,柳云锦就岔开话题道:“我去拜见太后娘娘也想提及此事,奶奶要过六十岁生辰,我理应回府给奶奶贺寿。” “我与你一同去见太后,”自看见柳云锦起,慕容玉暖若三月春阳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方嬷嬷有意走在柳云锦的身侧,将三皇子与柳云锦隔开。 慕容玉心有不悦,但也只是以为宫中女官恪守礼节,还未成亲,不想让他有太过亲昵之举。 凤仪宫内太后娘娘正好看完朝中奏折,常嬷嬷见他们进来,赶紧用一块深蓝色的缎布将奏折都盖了起来。 玉宣帝生性软弱,爱好风月诗词,并非帝王之才。这些年暗中把持朝政的一直都是常德太后,这也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情。 到底而言,牝鸡司晨并非好事,太后批阅奏折也一直避人耳目。 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福顺公公将奏折捧了出去,常嬷嬷为掩不自在,便笑道:“娘娘您瞧瞧,三皇子玉树兰芝,柳家大小姐芳华夺人,当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太后眯着眼睛细看着殿中的那一对,无比满意地微微颔首,“确如你所言,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慕容玉看了一眼身边淡笑不语的柳云锦,俊秀脸上闪过的红晕也难掩喜悦之色。正如常嬷嬷所言,他们是天作之合。 而她很快就要成为他的侧妃,只属于他一人独有。 “皇奶奶,再过几日就是柳家老夫人的六十华诞,儿臣想陪锦儿一同回柳府给老夫人过寿。”温润谦雅的声音在大殿中潺潺响起。 “她是你未过门的侧妃,你自是要陪她一同过去。记得到时候可要多备些贺礼,可不能叫丫头难堪了。丫头虽是柳家庶女,但日后她也要成为你的妃子,万不能叫人看轻了去。”太后远虑道。 “是!儿臣都记下了。儿臣是真心悦她,在乎她,定然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难堪。”慕容玉拱手保证道。 “行了,你们退下吧。丫头有东宫令牌能够随意出宫,至于贺礼,玉儿你若是挑不到合适的,哀家就帮你从国库中找出两件来,送到你的府上。”一句话就能看出,皇太后对三皇子的宠爱之甚。 光阴如梭,几日的光景过得飞快。 柳云锦与慕容玉一道坐着金丝楠木的马车回了柳府。 这场寿宴柳云熙谋划了好久,她一心想着在宴会上大出风头,好让整个东陵都知道她的美名。 以后任何人谈起柳家,谈到的不是攀龙附凤的柳云锦,而是她。 柳府门前人影如织,人来车往络绎不绝。点燃的爆竹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清楚。 为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柳府的门匾都重新换过,用红色绸缎装裱了一圈,垂下两团大红的花球来。 这块门匾下,柳云熙俏丽站着,一袭绘着芙蓉的拽地长裙是她向来偏爱的淡雅素色,只是今日换成了稍显喜庆的浅紫色。 腰间环带垂落,随着翩跹身影,摇曳生姿。 发间戴着一只同样颜色的紫水晶莲花发冠,其他再无装饰,任由柔顺的发丝垂在身后随风轻舞。 这幅看似简单的装扮,也花了柳云熙不少心思。要突显她的清美脱俗,又不能显得刻意。 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往门口一站,吸引了不少宾客的目光。 第二百三十九章:大寿 柳云锦不在府中,布置准备寿宴的事情就交给了柳云熙与月姨娘,月姨娘许久以来未能再怀上子嗣,地位日渐下滑,越发不及柳云熙在老夫人心中的分量。 这不,主持寿宴的事情,老夫人全权交给了柳云熙,如何办,宴请谁,都由柳云熙做主。 月姨娘只能从中帮衬,做一些例如打扫院子,购置餐具菜食之类的小事。 金丝楠木的香车停在柳府的门前停稳,柳云熙仿佛许久未见自己亲姐姐般,极是亲厚地迎了上去,还未见车中的人,就已娇滴滴地叫了起来,“姐姐!” 柳云锦踩着下人备好的矮凳走下,目光极淡地从柳云熙的脸上划过。她有些佩服柳云熙,演戏能演得像她这般天衣无缝,真是世间少有。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柳云熙却能表现得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她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妹妹。 柳云锦看她的同时,柳云熙也在扫视着她。很快柳云熙看似纯美清澈,毫无心机的眼神中带上了细密的芒刺。 只因柳云锦身上的装扮很简单,却显奢华大气,完全是日后王妃该有的派头。 五色的璎珞头面,配上蜀绣织锦的宫裙装束。说来也巧,柳云锦身上宫裙的颜色同样是紫色,不是小家子气,气场全无的淡紫色,而是纯正的帝王紫。 光从气势上,就完全压过柳云熙一头。 “姐姐这身衣服可真耀眼!怕是能将寿星的风头都给夺去。”柳云熙扯出柔美的假笑,话里藏针道。 柳云锦微微蹙眉,在她记忆里柳云熙似乎就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不是酸味十足,就是夹枪带棒,要么就是颠倒黑白。 “是么?今日高朋满座,几位皇子都会来给老夫人贺寿,那才是真正的耀眼尊贵。我不过是穿了一件华服而已,妹妹就如此大惊小怪。过会招待贵客之时记得少开口说话,免得惹出笑话。”柳云锦淡淡道,完全没把柳云熙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 柳云熙气得发颤,她本想揶揄柳云锦一回,没想到反被她嘲笑奚落了。 说话间,三皇子慕容玉从马车中款款走出,玉冠墨发,竹纹锦衣,宛若是世外桃源走出的如玉公子。 俊秀非凡,叫人如沐春风。 柳云熙的脸一红,她没想到马车中还坐着慕容玉。 慕容玉的气度,容貌都非慕容阁所能比,一时间柳云熙心神荡漾,飞快算计着如果自己嫁给慕容玉所能带来的好处。 一改刚刚的尖锐,柳云熙的声音变得浅柔至极,如一汪春水般糯糯道:“云熙见过三殿下。刚刚我们姐妹两人随意打趣,叫殿下看笑话了。” 绵里藏针,不安好心的话到柳云熙的嘴里就变成了“随意打趣”,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慕容玉望着柳云熙含羞似怯,精心妆扮过的面容,不为所动道:“无事。姐妹们打趣是常有的事情,但二小姐开的玩笑似乎有点过。眼下是无人在意,等你姐姐成了王妃之后,还请二小姐注意些。” “姐姐能成为王妃,非我所能比……”柳云熙似是感概般叹了一句,多情哀伤的目光从慕容玉的俊颜上一晃而过,“云熙这一生不求能像姐姐一样富贵荣华,只求能寻到一位如三殿下一般的知心人,温文尔雅,专心专意。也不知云熙能否有姐姐这样的福气。” 柳云熙哀婉伤情的话语,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柳云锦攀附荣华,未必真心。想要衬托出自己的柔情专一。 “妹妹不是得四皇子垂怜么?前几日还说,四殿下很快就会来府上提亲,又何必在这里妄自菲薄,伤春悲秋的。”柳云锦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柳云熙娇躯一颤,清美的面容顿时浮起尴尬暗恨之色,宛若一只煮熟的螃蟹。 仿佛三皇子看她的目光都变得鄙夷不屑了,柳云熙只能垂着螓首,勉强嗔怪道:“姐姐说笑了。妹妹蒲柳之姿,不如姐姐一样好运,哪能入四殿下眼。不过是些没影的事情,还请姐姐莫要乱说了。” 慕容玉从始至终这张玉容上都保持着淡笑,只是落在柳云熙身上的时候多出了一抹轻嗤。 在太后小宴上初见柳云熙时,就对她并无太多好感。以为自己长了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就可以左右逢迎,朝三暮四。说来,也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其实比跳梁小丑更可笑。 柳云锦与慕容玉一同进了柳府,从下马车到进柳府,慕容玉都未正眼看过柳云熙一次。 而门口边迎客的柳云熙魂不守舍地望着三皇子玉树临风的背影,露出幽冷莫测的笑来。 她不会让柳云锦那贱人如愿嫁入帝王家的! …… 寿宴在柳家花园中举行。 老夫人穿着莲青色绣百子的缎袍,由许嬷嬷扶着坐到了首座上。 喜笑颜开地望着左右手边落座的几位皇子,她过六十大寿,能得皇子前来贺寿,真是天大的荣耀。 今日他们柳家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酒宴刚刚开始,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回禀各位殿下,老夫人,南陵王也来了。” 老夫人居于后院不知南陵王的名号,见朝中大臣各个一脸惊惶地起身迎接,就对小厮道:“快去将南陵王迎入府中,不得怠慢了。” 几个朝中大臣交头接耳道:“之前太后大寿,南陵王都不屑参加,今日竟能赏柳家面子,也不知是因为谁?” “还能因为谁,柳世诚不过是个五品武官,何来这么大的脸面。依我看南陵王此番前来定是为了柳家的两位小姐,刚刚我瞧见了,柳家的两位小姐都是万中无一的绝色。大小姐已许给三皇子为妃,想来是为了二小姐来的。” “这么说来,应该是这样……” 已经落座的柳云熙闻言,巧笑嫣然,端着酒盏掩饰唇边的得意。 借着酒水仔细打量了自己清丽脱俗的装扮之后,柳云熙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她的模样可一点都不比柳云锦差,甚至比她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南陵王会为自己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臣们起身恭候,就见一道挺秀颀长的身影款款走来,双层广陵长尾鸾袍摇曳而过,行走间惊起花中彩蝶萦绕。 三千雪发垂于身后,护额上的华玉好似碧波粼光。 《荒洲经》上有言曰,海外有岛,岛上有仙人住。翩跹惊鸿,宛若游龙。远望之若晚霞映月,近看之若春雪潋滟。 第二百四十章:香妃 老夫人没能拿住手中酒盏,惶然惊愕地望着君颐,呆呆问身边的许嬷嬷:“我是不是看见神仙了?” 许嬷嬷也不敢直视君颐惊华倾国的面容,只慌乱地帮老夫人擦拭酒水道:“夫人莫怕,这位应该是刚刚通传的南陵王爷。” 花园中大臣见了君颐,皆下跪高呼道:“拜见南陵王!” 这份肃穆恭敬,将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的老夫人又吓了一跳。她恍惚以为自己是进了朝堂见了皇帝。 “都免礼……”君颐的目光不在这些朝臣身上停留,就寻了一个柳云锦对面的位置坐下。 一直在悄然整理衣服头饰的柳云熙一僵,眼神如霜似雪地向柳云锦的方向看去,嘴里小声骂道:“贱人!专会勾搭男人的下贱蹄子!” 南陵王到来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与柳云锦同坐的慕容玉又往她的身边挪了挪,温润不变的脸上多了一丝戒备不悦。他为柳云锦夹了菜肴,放在她的碗碟中,春风化雨地嘱咐道:“你要多吃些,养好身子。下个月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皇奶奶还想早日抱上孙儿呢!” 来盯着自己嘴边“肉”的君颐听到这句话之后,异瞳极冷地向对桌看去,一股流泻出的寒意让不少不明情况的宾客都打起寒战。 为了稳住对面的醋坛子,柳云锦捂住肚子,一幅胃痛难忍的模样,“奶奶,云锦有些不太舒服,先去厢房休息一会,还请各位慢用。” “寿宴才刚刚开始,丫头怎么就不舒服了?”老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不甚高兴。 “许是受凉了,不劳奶奶费心,我休息一会就好!”那日的惩罚记忆犹新,她哪还敢吃慕容玉夹来的东西。 不等老夫人发话,柳云锦就带着环珠,环玉两人去了厢房。 慕容阁疑惑地望着柳云锦离开的背影,而身边的慕容筠则挂起了戏谑不羁的淡笑。连三哥夹来东西都不敢吃,南陵王的训妻之道可真够严的,真是可怜三哥了。 身边随侍的冷月,魅色的眉眼一转,讨好地将水温正好的碧螺春递到了君颐的面前,笑嘻嘻道:“大小姐真是个聪慧的可人儿。” 这么“乖巧听话”,想来那一次被主上“教训”得极惨。 “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君颐轻笑一声,扔了一个金锞子到冷月的怀里。 冷月眼疾手快地将分量十足的金锞子一接,反手纳入怀中,自从大小姐跟了他们主上之后,他们多得了不少打赏。 这春风化寒冰,也是有好处的。 端起冷月泡好的碧螺春,君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望着小丫头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这茶喝起来格外香醇。 “三殿下,您千万不要见怪。”老夫人端着酒盏赔不是道。 “是啊,我姐姐真的是身子不舒服,不是其他原因避着殿下的,想必很快就会回座位陪着殿下。”柳云熙一脸大度地“解释”道。 “我知锦儿体弱,等会下了宴席我就会去看她,”慕容玉温雅浅笑,望着餐盘中自己夹给她的菜肴,她动也未动,一瞬的失神后,唇边的笑缓缓变得苦涩。 柳云熙将慕容玉的表情尽收眼底,杏眸中精光一闪而过,盈盈起身道:“今日是奶奶的六十大寿,孙女编了一支歌舞,想要献给奶奶当作寿礼。” 柳云锦那贱人算得了什么,竟能让一个个的都为她伤心劳神。 三皇子这么优秀的人儿,她都不知珍惜。既是如此,也不要怪她打了慕容玉的主意。 …… 出了花园,柳云锦领着环珠,环玉两人向靠近的厢房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树下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仔细点,二小姐吩咐的事情,不能出一点差错。”一个丫鬟压低声音嘱咐道。 柳云锦停下脚步的同时,身后的环珠,环玉也停下步子。她们不会武功,六识灵敏程度远不如柳云锦,只看见树下两个人,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 原本柳云锦也没在意两个丫鬟在说什么,但听到二小姐的名讳之后,她留神细听了一会。 只听另一个丫鬟道:“我自是省得,过会就将百花粉抹到二小姐要穿的舞衣上去。” 两个丫鬟交代完事之后,就向一处厢房走去。 碍于环珠,环玉不会武功,柳云锦稍作思量后做了吩咐,“环珠你回宴会上继续伺候,若有人问起我的去向,你就说我去了茅厕,暂时没有回来。环玉你去清风阁中盯着,若有人来找我,便来通知我一声。” “那小姐可要小心些,”她们见那两个鬼头鬼脑的丫鬟离开,就知小姐的打算。 环珠,环玉离开之后,柳云锦悄无声息地跟了离开不久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确定四下无人才进了房间,一个拿出洁白层叠的长裙,另一个则从怀中掏出了瓷瓶。 踩在房梁上的柳云锦看清那件白色曼妙的长裙之后,瞳孔蓦然缩紧。 这件舞裙,她前世看过。 柳云熙曾穿它在身,舞在乾坤殿中,一曲终了,引得蝴蝶萦绕不去,宛若神仙妃子莅临凡尘。 重生一世,衣服还是当年的衣服,计谋还是当年的计谋,只是今生,柳云熙一直走得颇为不顺,只能提前将一些事情实施了。 如果再让她得逞,东陵国中恐怕又会出一位“香妃娘娘”。 柳云锦轻蹙起眉黛,忽然间意识到了不对,柳云熙被太后施了钉膝之刑,根本不能在起舞才是。 除非是有人帮她治好了腿,那柳云熙付出的代价与许诺又会是什么呢? 潋滟的凤眸中泛起了兴味光泽,之前柳云熙说与慕容阁一同出游赏玩,压根是骗人的幌子,出去遍访名医医治她的腿,才是慕容阁带她出去的真正目的。 慕容阁对她还真是上心…… 丰润的唇角淡漠弯起,弧度冰冷绽开别样的艳色。 正要向舞衣上洒百花香粉的丫鬟忽然听见门外异样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偷看。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将舞衣和香粉收好,推开门去查看。她们出门的空当,柳云锦从房梁跳下,宛若一只轻盈的猫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柳云熙只是寻常人,如何能引来蝴蝶。其中的关窍肯定出在这瓶花粉身上。 她从怀中掏出手绢,将瓷瓶中的香粉全都倒在手绢上,将手绢裹好之后塞入怀中。将身上的香囊拆开,将香囊中的香粉做替换,重新填入瓷瓶。 等两个小丫鬟满脸狐疑再进来时,柳云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了一切。 “快点吧!二小姐马上就要来换衣服献舞了。”一个丫鬟催促道,将瓷瓶重新取出,将里面的香粉均匀地撒在了舞裙上。 两个丫鬟做完这一切之后,就退出了厢房,等她们走远之后,柳云锦也离开了房间,回到了清风阁中。 清风阁内,环玉陪同着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看见从外面进来的柳云锦也无怀疑,只得体问道:“小姐如厕之后,身子可好些了没?” 柳云锦似是不好意思道:“让嬷嬷见笑了,昨日不知怎的受了凉,刚吃了一点东西便身子不爽快。眼下是好些了。” “好些了就好。大小姐身子没事了,那就回宴会吧。二小姐想献舞给老夫人贺寿,大小姐也一同去观赏观赏。”许嬷嬷好意道。 “妹妹舞姿一直超群,想献舞祝寿,我自然是不能错过,”柳云锦淡笑答道,眼中颇有深意的光芒一闪而过。 柳云锦重新落座之后,柳云熙也正好换上舞衣回到了花园。 白色轻纱上绣着银色蝴蝶,在阳光下闪烁动人。冗长的裙裾摇曳而过,还未起舞,就自带一股翩然动人的仙气。 慕容阁看直了眼睛,就连慕容玉与慕容筠也停下了筷箸,向柳云熙投去了注目。唯有南陵王不甚在意的打了一个哈气,慵懒随意地合了眼睛,让冷月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华盖来,替他遮阳。 柳云熙扫过众人,在君颐那稍作停顿,脸上闪过诧异之色。竟是对她没有一点兴趣吗? 很快琴音响起,柳云熙享受着众人瞩目,开始轻舞手里的罗扇,开始翩然起舞。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跳到后面,柳云熙有些急了,她身上用的是百花香粉,用百花制成,只要跳舞时只要稍稍出汗,就能吸引来无数蝴蝶起舞才是。 她之前试验过,但为何今天竟一只蝴蝶都没有引来? 直到一舞终了,半只蝴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前世,柳云熙的这一曲蝴蝶舞并不惊艳,但因为有蝴蝶的功劳,将她衬托成了天人,才会变得不同凡响。 但这一世,没了蝴蝶翩然起舞的衬托,这一曲舞蹈显得平常了许多,完全没有达到柳云熙想要的效果。 满心疑惑气恼的柳云熙还要扯出得体的浅笑,在笑对众人的同时,她冷冷地朝柳云锦投去一瞥。 第二百四十一章:刺杀 肯定又是柳云锦那贱人干得“好事”!她明明嘱咐了又嘱咐,让那些丫鬟不能出一点差错,结果还是叫人从中作梗坏了她的计划。 慕容筠欣赏完柳云熙的舞蹈后,几分轻佻地笑道:“二小姐的舞姿确实柔美,都可与皇宫中的舞姬相较了。” 慕容玉也早早收回了视线,柔美却无新意,与当年柳云锦的落花剑舞完全不能相较而论。 柳云熙清美的面容露出难堪之色,就在她难以下台的时候,还是老夫人出声解围道:“二丫头为了我的寿宴也费了不少心思,话说回来,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以后这些曲舞之类还是少跳为妙,女儿家太过招摇,也非好事。” 只有慕容阁仍是惊艳又怜惜地望着她。 满心计划落空后的柳云熙,咬着唇瓣,朝着花园树影后面暗暗做了手势。 她的腿受了钉膝后,此生都不能在起舞,刚刚跳那曲,已是勉强。要不是慕容阁以皇子的身份帮她寻得名医,她连跳舞之事都是妄想。 为此,她答应帮着慕容阁登上皇位。 眼下朝中最受宠爱,呼声最高的并非太子慕容武,而是三皇子慕容玉,只要除掉他,就能拔去慕容阁成皇路上的最大阻碍。 当然今天要杀的却是另有其人。 那颗眼中钉,实在是太碍事了,三番五次坏了她的大计。 忽然,风动影动,花园中出现一片黑衣蒙面的杀手。 柳云锦冷眼瞧着,杀手,又是杀手!她不知这些黑衣玩意追杀过多少回了。 随即冷冷地朝柳云熙处掀了掀眼皮,暗笑一声,想来她“好”妹妹手上所有的银两都上交给了杀手。 “呀!刺客,快来人……”看见刺客手里明晃晃的大刀,后花园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之中谁也顾不上谁,只看见酒桌被掀,酒水瓜果洒了一地。 这些刺客显然很有目的,几把武器都向不会武功的慕容玉身上砍下。 “锦儿你快跑,不用管我!”在身要中剑的同时,慕容玉侧身倒下,温润清澈的眸中只写了两个字“在乎”,他伸手将柳云锦重重一推,让她远离这里。 奇怪的是,在他碰到柳云锦的一瞬,竟反被柳云锦拉到了身后,两个换了一个位置,她在前面为他挡刀。 不管她在不在乎慕容玉,都绝不能让他在柳家出事。 “锦儿……”身后的人心魂欲碎地叫出她的名字。 蒙面刺客眯起眸子,他们杀慕容玉只是幌子而已,真正要杀的是柳家大小姐。现在她正好送上门来了。 柳云锦凤眸凌厉眯起,指尖聚力,她已做好空手夺白刃的准备。 三把大刀没有砍下,他们在同一刻被人割去了头颅。 脖子上只有一道血痕,甚至三个人脸上还保持着得逞的笑意,很快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三个头颅从脖子上掉落,喷出的鲜血染在闪躲不及的下人身上,又是尖叫声连连。 “丫头!”她被人抱住,熟悉沁人的寒香扑面。 有人抱她在空中转了一道极优美的圈,再将她放回地上,那双沉稳有力的手臂从未离开过她的腰。 那股熟悉的气息,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也舍不得从他怀中离开。 她从君颐的怀中看去,才发现他们已掠出三丈之远,君颐广陵纱衣上半点血迹也没沾到。 不远处,冷月还在清理剩下的两个刺客。弯月镰刀上的鲜血,妖冶万分。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从始至终冷月都挂着享受的诡艳笑容。 这出刺杀,前世老夫人寿宴上并未发生过。柳云锦的眸色微沉,历史的轨迹与前世相较,已经越偏越远。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很多她预料不到的事情。 慕容玉已从惊魂中清醒,他来不及整理乱掉的发冠,疾步来到柳云锦的面前,喘息不平的声音亦如他的心潮,“锦儿,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伤着,殿下放心。”柳云锦轻声道。 慕容玉伸手想从君颐怀中抢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而君颐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王爷,多谢你搭救锦儿。但锦儿是我未过门的妃子,你这样抱着她,于礼不合。”慕容玉仍保持着谦谦公子的形象,但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间的寒怒。 君颐危险阴魅地眯起眸子,一瞬间霜雪之气从鸾袍下溢开,化气为形,如利刃般向慕容玉袭去。 在君颐的目光下,慕容玉身后陡然生出一层冰冷的汗水,不一会,衣服就湿透了。 他仿佛看见雪山之巅踏临人世的天神,不!应该是能毁天灭世的修罗。拈花一笑间,便能生灵涂他,白骨成堆。 一张俊脸如雪苍白,慕容玉还在死死支撑着。他不愿意在柳云锦的面前示弱,出丑。说来,他才是嫡出的慕容氏血脉,竟还比不上一个王爷的气势。 他若给君颐低头,就代表了臣服与退让,日后就再难找回颜面。堂堂东陵皇室血脉岂能给异姓王爷低头服软,此等藐视皇权的奸臣当真可杀! 正在两人僵持对望之际,花园中传来一声尖叫声。 他们回身去看的时候,正看见这么一幕,被冷月玩弄在手心里的刺客,狗急跳墙,见杀柳家大小姐不成就向老夫人砍去。 柳云熙惊恐不已地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就挡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挡下了那一刀。 冷月狭长冷魅的眸眯起,极快地割断了刺客的喉咙,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柳云熙的胳膊被刺客砍伤了。 很快,嫣红的血迹染红了柳云熙的袖子。 柳云熙病怏怏地歪倒在老夫人的膝前,宛若一朵被风吹折的水仙花,不甚娇弱,奄奄一息。 白衣衬得血迹格外触目惊心,看得老夫人乱了阵脚,声嘶力竭喊道:“熙儿,熙儿……快来人去请大夫来给二小姐包扎!” “熙儿伤得不重,只要奶奶没事,熙儿也就放心了。”柳云熙声音虚弱道,一幅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吓得两眼翻白的老夫人做梦也想不到救自己性命的,会是她不甚喜欢的二丫头。她更想不到的是,这些刺客其实都是柳云熙重金请来的。 柳云熙之前交代过,如果今天杀不了柳云锦那贱人,就改去杀老夫人。她并不是真想要老夫人的命,只是想演一出苦肉计。 得了老夫人的青眼,日后才不会被当上王妃的柳云锦压得太惨。 第二百四十二章:杖杀 眼瞧着老夫人心疼慌张的模样,柳云熙的眼中满是算计的亮光。这一刀割得并不深,换来老夫人的信赖与日后的宠爱,当真值得。 慕容阁眸子一颤,深皱的眉头,可见对柳云熙的心疼程度。 他第一时间赶到柳云熙的身边,不惜撕下自己身上昂贵的袍子,将她手臂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 “熙儿,痛吗?有我在这,你痛就叫出来。那些刺客,我绝饶不了他们!”慕容阁咬牙狠道,额间跳动的经脉,为他颇为俊秀的脸平添了一份戾气。 “熙儿不痛,只要奶奶无事,我就算被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柳云熙无力地婉柔道,凝着细碎泪珠的杏眸向老夫人看去。 这幅弱柳扶风,娇弱可怜的模样,老夫人哪里受得住,对许嬷嬷催促道:“还不赶紧将熙儿扶到院子里去,把府中最好的金创药找来,再命小厨房为熙儿熬一锅补血的红枣鸡汤。” 许嬷嬷不敢耽误,七手八脚把柳云熙搀扶起来,仔细地送去了院中休息。 慕容阁见自己的女神离开,想也不想就紧跟了上去。 柳云锦望着这一出自编自导的好戏,极淡漠地弯了嘴角。 想要老夫人记得她的好,再把她捧成柳府的嫡出小姐,柳云熙这一步步落下的棋,也费了不少心思呢! 慕容阁从他们三人身边走过的时候,稍稍放慢了脚步,慕容玉好意道:“二小姐为老夫人挡剑,仁孝之至。四弟去多照拂一些,免得二小姐害怕。” “不劳三哥费心,我自会照顾好她。只是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要揪出后面刺杀的主使。”慕容阁满含戾气地讲出这句话,将锋锐如刀的目光落在柳云锦的身上,凉凉道:“自己的妹妹受了伤,难道柳家大小姐都不关心一下吗?” “妹妹受伤,我自是关心在意,”柳云锦不必锋芒地对上慕容阁的目光。 慕容阁望着这张艳丽姝华的面容,稍稍分神后就不屑地冷哼一声,果然常言道,越美的女子,就越是心狠手辣,心机叵测。 “云熙只是一个弱女子,还请你放过她,别再对她下手了!”慕容阁眸光凝着厌恶指责地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柳云锦目光微讽,冷笑问道:“四殿下何出此言?难道殿下觉得今天的刺客是我找来的吗?” 柳云锦不认错,反而步步相逼的态度,将慕容阁彻底惹怒,他指着柳云锦的脸怒问道:“不是你,还会有谁?你别以为能骗得了三哥,就也能骗得过我!你三番两次设计害了云熙,害她受了钉膝之刑,不能跳舞。害她从众星捧月的嫡女小姐,变成了庶女,在府中受尽欺凌。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因为你!” “移开你的手!”一道冷厉无情的声音传来,剑光挥过,慕容阁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只见自己的衣角被割破,变成了碎片落在地上。 后知后觉的慕容阁对上君颐上挑阴霾的眉眼,极没骨气地露出畏惧讨好的笑来。要是他晚收回手指一步,落在地上的就不是他的衣袍,就该是他的手指。 慕容玉虽有心护着柳云锦,却无君颐这般魄力,当即皱起眉头道:“四弟乃是皇家血脉,王爷怎可对他刀剑相向?刚才若不是四弟躲得快,王爷岂不是要割了他的手指?” “割了就割了吧,连是非都不能明辨的废人,多一根手指少一根手指又有什么区别。”君颐眼皮不抬,轻慢地弯起薄唇。 慕容玉俊脸上的怒气未消,还想跟君颐争辩。慕容阁已受不住君颐身上的杀伐冷意,低头认错道:“刚刚所言,不过都是我的猜测罢了。还请王爷勿怪,我先去院子里看望熙儿了,你们还请慢聊。” 柳云锦望着慕容阁飞也般逃离的背影,轻叹一声,他还跟上辈子一样,是个认不清人事的软骨头。 当年费尽心思将他扶上皇位,却逐渐被身为后妃的柳云熙架空去了权利。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是天下万民的不幸。 老夫人的院中,柳云熙柳眉微蹙,贝齿咬着花唇。杏花眸中氤氲着楚楚可怜的水汽,宛若江南秋雨般,悱恻缠绵。 这幅楚楚哀婉的模样,简直让一旁的慕容阁看呆去了,恨不能刺客割伤的人是他自己。 “熙儿,叫你受罪了!”老夫人凝视着她,极是真心地感激道。 “若是再来一次,云熙还愿意帮奶奶挡剑,只要奶奶安然无恙,云熙受一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柳云熙见算计达成,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极是乖顺柔弱道。 在宴会上被吓破胆,又焦头烂额给各位皇子赔不是的柳世诚总算是打点完了一切,来了院中,见柳云熙忍痛故作笑颜的模样亦是大加赞赏,说要上书朝廷,为柳云熙的勇敢孝顺讨得封赏,最好是能恢复她嫡女小姐的位分。 “跪下!”柳世诚安慰过柳云熙后,让人将月姨娘押了过来,一开口便是厉喝。 月姨娘被今日刺客一事已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对柳世诚严词厉色的模样没有一句怨言,就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难逃一劫,在来之前就让自己的贴身侍婢去找大小姐。她见过大小姐的手腕,相信能救自己性命的就只有大小姐一人。 柳世诚在院中审问月姨娘,柳云熙靠在屋内榻上,神情极是悠闲自在地听着。 月荷是柳云锦的狗腿,看着也叫人厌恶,早一步除掉,也好让她不心烦。只要月荷一死,以后老太太身边受宠信,能掌管柳家的人就剩下她一个了。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是因为你的倏忽大意!宴会上任何一个皇子只要受伤,我们柳府上下老小拿命去赔都不够!”柳世诚语气极重地训斥道。 月姨娘连连磕头地求饶道:“妾身之前让家丁检查过,园中一点异样都没有。妾身也不知道竟会让那么多刺客溜进府中,吓坏了贵人们。是妾身该死!” 老夫人喝着煮好的莲心安神汤,亦是责备道:“熙儿让你准备寿宴各项事宜,而今出了此等大事,你也难逃罪责。要不是熙儿为我挡了一刀,这寿宴也要变丧宴了。” 柳世诚薄情地望着院中与他曾恩爱相对的女子,明哲保身道:“既然母亲也这么认为,孩儿觉得就施以杖杀之刑,用她性命来平息皇威天怒。” 第二百四十三章:讨赏 “世诚,饶了我吧!我一直兢兢业业打理后院,服侍着老夫人,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我打杀了。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世诚再给我一个机会……”月荷哀哀,绝望地望着他。 一路膝行到他的面前,连连磕头作揖恳求他饶自己一命。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瞧着,柳世诚从她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衣角,冷声道:“只有牺牲了你,才能保住我们柳家,保住我的官职。你说说看,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我的官职重要?行了,将她嘴堵上,拉到后院荒地去行刑。” “慢着!”柳云锦从院外朗声叫道,身后还跟着雪发异瞳之人,还未走近,一股逼人威势已经袭来。 柳世诚见了柳云锦身后的君颐,脸上的神色发生极大的逆转,从之前的冷漠嚣张,立马转为了卑躬屈膝。 一幅慈父见了爱女的样子,腆着脸笑道:“云锦怎么来了这儿,你应该陪着三殿下……” 三殿下这个称呼一出,柳世诚卑躬屈膝的身子一颤,仿佛有利刺刺入他的肌骨,让他痛得颤了颤身子,对上君颐冷若寒霜的面容,稍稍一愣,立即改口道:“南陵王也是贵客,你也应该陪着王爷才是!怎么能将王爷带到这里来,王爷多么尊贵的身份,真真是怠慢王爷了。” 柳云锦听着柳世诚结结巴巴阿谀的话语,凤眸微微上挑,一抹鄙夷的眸光稍纵即逝,轻启了朱唇,不急不缓解释道:“见妹妹受伤,我心甚忧,哪还能陪同贵客游玩。况且,我在庭院后面捡到了妹妹的玉佩,正要来交给妹妹。未出阁女儿家的私物,掉在院落外面,万一给人捡走,恐怕会引起事端。” 老夫人面露诧异,“熙儿的随身之物,怎么会落在外面呢?” 柳世诚同样疑惑着夹着责怪,像这种引人臆想的事情,她就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不是要毁云熙的清誉吗? 云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女儿,要是能攀上南陵王这般位高权重的权臣,他们柳家也就扶摇直上了。 柳云锦仿佛没有看见柳世诚使的眼色,踩着碎步上前,将玉佩交给了柳世诚,声音浅淡道:“女儿觉得刺客大闹府邸这件事并不简单,已经由王爷命令刑部去调查了,父亲不如等刑部出了结果后再做责罚吧。月姨娘到底打理过花园,到时候说不定刑部的人会找她去问话。父亲贸贸然赐死了月姨娘,只会叫刑部人生疑,怀疑我们柳家的用心。” 这句话点醒了柳世诚,他点头道:“好,就先留下她,有个对证。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做决定。行了,你们都先退下……” 几个本欲上来捉拿月荷的家丁又重新退了下去,清儿见状赶紧上前,将额头磕出血的月荷搀扶起身。 “妹妹有无大碍?”柳云锦面笑,心无笑地问道。 “只是割伤了手臂而已,并无大事,已经叫李圣手包扎好了。不如你带着王爷一起进去探望云熙,如何?”柳世诚笑着道,心里盼着柳云锦带着南陵王一起进去看看,也好多添点云熙与南陵王接触的机会。 柳云锦注意到柳世诚眼巴巴的目光,心中冷笑。一个女儿做王妃还嫌不够,还想让另外一个也飞黄腾达,也不嫌窜得太快,碍了掌权人的眼。 里面躺着的柳云熙听到柳世诚的这句问话,立马坐直了身子,就着反光的银盘子,仔细整理了脸上的妆容,换了一个最柔弱,最诱人的姿态躺好。 若是君颐真的进行,说不定就会被她这幅梨花凄然的模样给迷住。 那个姿容第一,权术第一的男人,才真正能配得上她。柳云熙暗暗思量着,等着片刻,就听见柳云锦极是“好心”道:“二妹受伤正需要休息,听父亲说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随王爷去府中转转,且让妹妹好生养伤。” 柳世诚脸色变了变,见君颐一脸的淡漠,没有一点想进去看柳云熙伤势的意思,只好道:“你去陪王爷吧,你妹妹有我们照料着,你大可放心。” 听着外面渐渐走远的脚步声,柳云熙恨得咬牙,将手里的银盘子狠狠摔在地上。 “专会演戏的贱人,我今生总有一天会剥下你这层伪装的面皮!”梨花带雨的杏眸怒瞪,带着刻入骨髓的恨意。 门外的老夫人和柳世诚听见了声响推门而进,看见地上的银盘子,奇怪问道:“熙儿你这是在发怒?” 柳云熙恢复柔弱,仿佛不好意思道:“刚刚我想起身去看一看南陵王,谁知这胳膊疼痛难忍,竟把银盘打翻了。” 老夫人上前将银盘子捡起,又把柳云熙按回了软垫,“你伤口刚刚才止血包扎,一个不小心再碰裂了,可如何是好。” 柳世诚拿着手中的玉佩,迟疑了一会才递到柳云熙的面前,“熙儿,这是你的玉佩吗?” 她记得自己换舞衣之前还挂在腰间,一会功夫竟跑到柳世诚手里去了,许是自己掉在哪里。 “是我的玉佩,父亲在哪捡到的?”柳云熙问道。 柳世诚张了张嘴刚准备回答,老夫人给他使了一记眼色,她不管这件事跟柳云熙有无牵连,眼下都要撇清了关系。 “你在后院中掉了,幸好被下人捡到又送到了你父亲手里。”老夫人替柳世诚回答道。 柳云熙觉得他们说话的神态语气不太自然,却又想不通他们隐瞒了什么。这个疑问只是一闪而过,柳云熙也未深究,眼下先要解决了柳云锦。 那贱人像是她肉中的一根刺,命中的一道劫,时时刻刻都不让她舒坦。 …… 柳云锦随君颐出了院子,在不算大的柳府中随意慢步。 这只妖孽来过她后院无数次,还在她的屋内安了家,只怕对柳府的一切比她还熟悉。 “本王也算是见过岳父了,看他的态度,想必是对本王这个女婿十分满意。这样一来,下月初九,本王也能安心动手。”身边懒洋洋地银发美人,望着波光粼粼的荷池,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敢情他来参加老夫人寿宴,是为了来看一眼柳世诚的?难怪她要去后院的时候,某只妖物也要脚前脚后跟着。 再者说,柳世诚这种五品小官见了君颐恨不能上前捧其臭脚,哪敢流露出那么一丁点的怠慢与不满。 柳云锦嘿嘿干笑了两声,“王爷高兴就好。” 若是柳世诚知道君颐要抢亲的打算,今天脸上的微笑绝不会那样灿烂。 “小丫头是不愿被抢吗?难道你真想嫁给慕容玉?”微凉的声音挑着靡靡尾音,修长的手指抬起柳云锦的下巴。 柳云锦扬起纤长羽睫,与他对望,“臣女不是货物,自然不愿被人抢来抢去。但奈何抢亲的是东陵绝色,臣女就只能勉强同意。” “想不同意,也由不得你。既是本王嘴边的‘肉儿’就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占有欲极强的刺骨目光从柳云锦的身上一晃而过。 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这眼神,仿佛她没有穿衣服。 君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光一直没从“肉儿”的身上移开过,分明是恶狼要吃食的前奏。 果不其然,下一刻,兴致上来的妖孽就倾身而上,将柳云锦圈禁在游廊的柱子边,“小东西今日让人将墨玉轩打扫干净,晚上我来找你。” 某人一旦来了兴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压根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在看。 要不是冷月在暗中守着,她清誉早就败光了。 柳云锦挡着耳边飕飕凉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软了软,压低声音,愤懑道:“王爷前些日子才吃过,就不能消停一会吗?也不怕铁杵磨成针的?” “你这是在拒绝本王?”这双异瞳微微凛起。 想着之前的惨痛经历,柳云锦不为所动,坚决道:“不管怎样,今晚绝对不行!” “那好,”某人突然变得极好说话,只是唇边幽冷又迷人的笑意是怎么回事? “啊……你大爷的,你快放下我!”她头朝下,脚朝上地被君颐扛在肩上,宛若是被抓来的猎物。 君颐丝毫不管肩上人儿的尖叫,抓咬,淡淡道:“本王向来不喜被人拒绝,晚上不行,那就只能现在了。看来前几次是没将你伺候舒服,让你怨念颇深。这一回,没有三个时辰,本王绝不会让你下榻,让你尝尽销魂蚀骨的滋味,以后才会黏着我要。” 三个时辰?王爷您是铁打的人,可她不是啊! “王爷白日宣淫非君子所为,亦不利于养身,”她在努力寻找从淫爪下逃脱的机会。 “那就四个时辰吧,你晚膳也在床上用了……” 君颐动作优美地扛着美人离开,留下一路哀嚎。 外面天是亮着的,可床上醒来的娇艳美人却分不清这到底是早上还是下午。 满屋都是纵欲过度的气息,柳云锦拉拢了肩头垂落的衣裳,望着遍布的痕迹,深深一叹,她差点就成了被做死在床上的第一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毒计 “小姐……”门外文嬷嬷小声又忧虑的叫她。 昨日南陵王扛着大小姐风风火火进了院子,不等她们任何人开口,就锁死了内屋的房门,很快里面就传来大小姐痛苦又似压抑的声音。 直把文嬷嬷和刑嬷嬷,吓得够呛,又羞得够呛,赶紧将院中的其他人赶得远远的。 这动静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王爷出了内屋,神清气爽地沐浴更衣,让她们好生照顾小姐,随后离开了院子。但小姐一直没有出来,她们又不敢进去打扰。 等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见大小姐还没醒来,文嬷嬷终于坐不住了。大小姐不会被王爷折腾出问题来了吧? “进来吧……”这低迷婉转的声音,听得文嬷嬷身子一颤。 见了屋子,文嬷嬷又是一颤,大小姐迷迷糊糊地坐在榻上,娇艳迷惘的样子。宛若是戏折子里被吸干元气的书生,不知梦里梦外的情形。 白嫩的肌肤上红痕点点,好似凋零的芳菲,这幅春景,让宫里的老人文嬷嬷都看得面红心跳。 心中暗叹一句,王爷也太会折腾了,换做其他体弱些的小姐只怕难以承受得住。 “小姐赶紧起来吃点东西,你睡了一天,身子哪吃得消。前院来人捎了话,说是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想来是要给老夫人贺寿,只是路途遥远,还是晚了一天。”文嬷嬷将事情禀报给了柳云锦。 柳云锦披了衣裳起榻,惺忪昏沉的小脸上有了一层笑意,“云澈弟弟回来了?落阳关一别,许久未见,我是真的想他了。嬷嬷快快替我准备,我马上就去看他。” 文嬷嬷笑道:“吃食早已备好,已是热了几回了。小姐的衣裳,桃儿也熨烫妥帖了,就等着小姐起身呢!” 柳云锦春色朦胧的脸上闪过尴尬一笑,都是那食不知足的混账玩意,要了一次又一次,美其名曰是让她尝到男欢女爱的甜头。甜头她没尝到,苦头却是尝遍了。 现在想到那张可恨的脸,她的腿就反射性地发酸发软。 在柳云锦梳洗的时候,文嬷嬷还是忍不住好意提醒道:“小姐还是得注意些,小姐还未出嫁,万不能有孕!” 王爷如此贪欢,一个不小心就能让小姐怀上孩子。 柳云锦微顿,脸上不起波澜,淡淡道:“此事嬷嬷不说,我也会注意。不说这孩子现在不能有,就算我出嫁之后,也一时半会不能有孩子。他的身边容不下软肋,成王败寇,世事难料,何苦再添出一个生命来世间受罪。” 时至今日,她都不能忘记锦儿的死状。 气氛变得凝固,文嬷嬷注意到柳云锦眼中的苍茫哀伤,赶紧转开话题道:“这几天暑气未消,我做了小姐寻常爱喝的银耳莲子羹,眼下用冰镇着,过会就快化了。” “嬷嬷费心了,”柳云锦敛去眼中的晦暗,应了一声。 用了膳食,换了衣衫,柳云锦就领着环珠,环玉两个人去了前院。 灯火通明的大堂里头,远远地传出一阵阵笑声。 柳云锦推门而进,笑声戛然而止,换了寻常衣裳的柳云澈最快起身,向她迎了过来,这张棱角逐渐分明的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爽朗笑意,“姐姐!” “云澈弟弟,”她同样笑答道。 “许久未见,姐姐越发容貌倾国了!”柳云澈笑叹,拉着柳云锦的手腕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弟弟才是越发的英武不凡了呢!”柳云锦凝着他,打趣道。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柳云熙冷眼瞧着他们,柳眉微颦,眸中阴森森一片鬼魅。 老夫人对他们姐弟融洽的景象,满意至极,眯起浑浊的眼睛道:“锦儿怕是不知,你弟弟在边疆履历战功,得五王爷举荐,很快就又能升官了。而你马上就要成为王妃,我们柳家还真是双喜临门!” 此言一出,柳云熙脸上的阴暗又浓了一分。 一个成了王妃,一个成了将军,日后府中哪还有她的地位。她才是嫡出的血脉,竟被两个庶出的渣滓踩在了脚下。 叙旧完后,柳云熙面色不善地率先出了大堂,一路步履生风地向书房赶去。 不容下人通传,柳云熙就等不及地踏入了柳世诚的书房。 柳世诚正在看书,见柳云熙步履不稳地进来,像是有急事,就搁下手中的书,问道:“熙儿出了何事?” 柳云熙站定之后,缓和了心神,才发觉自己太过急躁了,抿着柔唇道:“爹爹,你有没有给朝廷递折子?熙儿何时才能讨得封赏?” 她必须尽快重新做回嫡女小姐,在身份地位上压过这些庶出野种一头。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叫柳世诚琢磨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他原本也想向朝廷讨个封赏,云熙救老夫人有功,能博得个英勇慈孝的美名。 但昨夜他就玉佩的事情琢磨了许久,担心云熙跟那些刺客有牵连,想着不要节外生枝,本来写好的奏折也给销毁了。 望着柳云熙清美脸上的急切之色,柳世诚羞赧,为了不损自己的严父形象,苦口婆心,深明大义解释道:“你救奶奶是仁孝之举,是我们柳家上下的榜样。但这点小事,哪能上报给朝廷讨赏,这样一来反会显得我们柳家小家子气。另外,刺客之事还没有查明白,朝廷也不可能随意封赏。我的熙儿一向深明大义,定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名。” 柳世诚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柳云熙隐忍着愤怒失望,朝柳世诚行礼之后,就跑出了书房。 她本来以为能借此机会重回嫡女的位置,到头来竟是一场空,还白挨了一刀。 念及此,她几乎恨得要发疯,在无人的花园中嘶叫了好一会,才发泄完心中的不平。 身边新来伺候的丫鬟,被柳云熙的古怪举止吓得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守着。 平静下来之后,柳云熙心中又有了新的毒计。 暮色之中,柳云熙淡笑狰狞道:“我让你们踏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不能再翻身!” 第二百四十五章:龌龊 西窗之下,柳云澈与柳云锦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环珠上前关了西窗,柳云澈揉着鼻尖好奇道:“怎么感觉有点冷?” 柳云锦望着星辰,起身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弟弟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找你闲谈。” “姐姐路上小心些,明日早点来陪我一起练剑!”柳云澈灿烂一笑,俊气的五官像是笼着一层光芒般,叫人看着温暖。 “好,”柳云锦应下后就出了院子。 他们还不知道恶毒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他们的头上。 柳云熙不曾离开,躲在阴暗处看着柳云锦从兰亭阁中离开,唇边诡异的冷笑更浓了。 …… 翌日一早,柳云锦就去了柳云澈住的兰亭阁里与他一块练剑。 边疆别后,她越发觉得习武的必要,这些日子勤加练习,内力又增长了不少。 柳云锦休息下之后,就有兰亭阁中的丫鬟端来了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柳云锦的面前。 练剑之后,浑身出汗,却也口渴,她稍稍闻过茶水的味道,没有问题之后就将一杯清茶喝了干净。 收了剑势,大汗淋漓的柳云澈亦是同样将茶水喝了干净,他常年在军中,不懂后院的弯弯绕绕,对身边的人从不设防。 见两人都将茶水喝了之后,小丫鬟又似体贴道:“屋中燃了清雅的竹叶香,窗外又有凉风吹着,大小姐与三少爷不如回屋休息一会。” 柳云澈喝了茶水之后觉得身子有点不对,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只点头应了丫鬟的提议,对柳云锦道:“姐姐外日日头太大,我们进屋歇一会。” “也好……”柳云锦起身,随柳云澈一同进了屋子。 屋中铜炉中冒着清淡的香气,只是奇怪的是,两扇窗户都被关得严丝合缝。 对上柳云锦起疑的目光,丫鬟赶紧解释道:“外面阳光太盛,照进屋中过于亮眼,奴婢就擅自做主将窗户关了起来。” 柳云澈进了屋子后不觉得凉快,反而更热了几分,一边扯着衣襟,一边不放在心上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如获大赦,忙不迭退出了屋子,还将门也掩了起来。 很快两个人都察觉出了不对,一把诡异的火从身上一直烧到了心坎中,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咬噬。 柳云锦凤眸泛起惊怒,起身就去推窗子,这时才发现窗子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起来,根本就打不开。 通向外面的大门,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们两人中计了! “水没问题,香也没有问题,但两个合在一起就能产生极强的催情效果!”柳云熙站在兰亭阁的外面,唇边柔美清雅的笑靥亦如往常,叫人看不出一点恶毒的味道。 “奴婢都按二小姐的吩咐去做了,”丫鬟跪在地上,仰着小脸谄媚道。 柳云熙反手丢给她一个荷包,淡淡道:“赶紧从院子里消失,要是东窗事发,我可保不住你。” 很快兰亭阁里就要有乱伦大戏上演了,这种事情一旦被人撞见,柳云锦与柳云澈那两个贱种都会死得很惨,至于日后的前程名望都将会断送干净。 想到这,柳云熙柔柔地捏着绣帕一掩芳唇,笑意更深了。 等了片刻,坐着品茗的柳云熙嗅了嗅,奇怪道:“怎么有股烧焦的味道,你们闻到了没有?” 身边眼尖的玲儿指着兰亭阁,面色惊惶道:“小姐你看,里面有烟飘出来,是不是走水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去通知老夫人?大小姐和三少爷都在里面!” 柳云熙的脸上也闪过惶然之色,她是很想将柳云澈和柳云锦那两个贱种烧死在里面。但此事甚大,万一查到她的身上来。 权衡利弊之后,柳云熙咬牙道:“去通知下人来救火,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那两个贱种还真是命大,竟会用自伤的法子,将密闭的屋子点燃。如果她再心狠一点,完全可以坐看那两贱种活活烧死在里面。但是她不能赌,同时死了两个,一个柳家小姐,一个柳家少爷,肯定会引起官府的重视,到时候查不出倒好,若是查出来,她就只能给那两个贱种抵命。 这一计不成,只能先一步将她自己摘出来。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成了没有,柳云熙阴鸷地笑了起来,她可不管! 到时候救火的下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就是那两个贱种的死期。她就不信他们两个人中了药,还被关在一起那么久,就什么也都没有发生过。 被关在里面的柳云锦,柳云澈苦苦挣扎,抵抗药效。烟越烧越浓,火苗四溅,要将一切都吞噬烧毁去。她相信看见火光,察觉到不对,暗中保护她的人一定会救他们出去。 如果再晚一步,她和云澈就会成为两具烧焦的尸体,死了倒也好,总归守住了做人的底线,能干干净净地踏上黄泉。 “咳咳……”她捂着口鼻,也呛出了眼泪。炙热明媚的火舌向他们卷来,她身边的柳云澈不知何时已经呛晕过去。 “云澈!云澈!”她慌张叫着云澈的名字,不知叫了几声,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紧锁的木门被火烧开,一道灰色的暗影闯入兰亭阁,在燃烧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了已经昏迷的柳云锦与柳云澈,他一只手扶住一个,不顾性命安危地驾着轻功从火海中走出。 将他们扶到安全的地方之后,灰色暗影揭开脸上的面罩,急切地喊道:“小姐,小姐!” 柳云锦迷糊间极是费力地掀开眼皮,看见了苍狼焦急失色的面容。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现在不能睡去,后续事情没有了结绝不能睡去! 手指动了动,凝着血迹的簪子还在手里握着。她半坐起身子,将簪子再次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 一声闷哼,吓得苍狼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又急又慌道:“小姐你这是做甚?你要扎就扎在我身上,岂能拿自己的身子受罪!” 柳云锦眸色暗淡,被烟熏过的声音听来格外沙哑,“我被人下了药,柳云熙要逼着我和云澈做出不该的事。身上的药效未解,只能用这种法子保持清醒。云澈呢?他现在如何?” 第二百四十六章:泄愤 苍狼听后,脑子“嗡”的一响。他们杀人,不过是头点地,而后院女人祸害人的法子,简直是匪夷所思,又叫人发指。 “三少爷也被我救出来了,小姐放心。我一直在暗中守着,以为你们是在谈心,没有想到竟会出那等事情。等到屋里窜出了烟,我才发觉不对,是属下保护小姐不够周全!”苍狼单膝跪地对柳云锦拱手认错。 柳云锦摆摆手,眼下不是问罪的时候,身上的春潮还在一阵阵涌动,叫她头疼欲裂,“你去看看阿澈,柳云熙下得药,药性极强,也许会伤了阿澈的身体。” 苍狼检查了之后,面色难堪道:“少爷神智不清,而且那物还……看来必须找个女人来给少爷解毒。” “云澈年纪尚小,现在还不能给他添妾室。你将云澈背去青楼,找处子清倌伺候了他。”柳云锦喘息着站起了身子。 “我先将小姐送回院子!”他被王爷派到小姐身边,就必须保证小姐安全,其他人的生死,他并不放在心上。 “我还能抵抗药性,阿澈不能,这儿离墨玉轩很近,我能走回去。听我命令,立刻将云澈带去青楼解毒!”柳云锦坚决道。 犹豫再三之后,苍狼背起了柳云澈,脚尖掠过屋檐,飞出了柳家院子。 等苍狼离开之后,柳云锦拿出簪子又连刺了手臂两下,脚步不稳地走回了墨玉轩。 院中人听说兰亭阁走水,都吓得够呛,会点武功的刑嬷嬷都去了兰亭阁寻找柳云锦的下落,留下文嬷嬷,桃儿,环珠,环玉一干人等焦急地守在门外等候消息。 “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桃儿见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焦急害怕地抹起了眼泪珠子。 文嬷嬷喝住她道:“不要瞎说,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出事!现在万不能抹泪,这不吉利!” 听了文嬷嬷的话,桃儿才憋回了泪珠子,双眼通红地望着兰亭阁的方向。 待柳云锦蹒跚的身影出现在墨玉轩门口,几个等待许久的人影都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 文嬷嬷看见柳云锦手背上一路蜿蜒而下的血痕,惊呼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柳云锦来不及解释,她已经撑到了极限,声音沙哑道:“赶快去帮我准备凉水,越凉越好,再耽搁下去,我恐怕也要没命了!” 文嬷嬷岂敢怠慢,只恨不能再生出两条腿来,环珠,环玉也跟去帮忙准备凉水。剩下的桃儿眼泪汪汪地将柳云锦搀扶进了屋子。 在刺骨的凉水中泡了许久,滚烫的身子终于凉了下来,手臂上凝固的血窟窿在凉水的麻痹下,只偶尔传来钝痛的感觉。 刑嬷嬷回来听闻了小姐情况,心中焦急,门外面五个人的身影转成了陀螺。 兰亭阁里失火,到晚上的时候终于被浇灭,大小姐与三少爷早早逃出,并没受伤。这让提心吊胆的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柳云澈在院外被下人找到,苍白的脸色像是受了惊吓。 老夫人亲自将柳云澈带回自己院中调养,晚上就遣了许嬷嬷过来询问大小姐的状况。 许嬷嬷没能进院子,就被面色冰冷的刑嬷嬷拦在了外面,“嬷嬷还是明日再来探望小姐吧!小姐今日受尽过度,已经睡下了。” 许嬷嬷往里面看了一眼,自知大小姐马上是要成王妃的人怠慢不得,便道:“小姐睡下,奴婢也就不进去打扰了。今日兰亭阁不知为何突然起火,想必是将大小姐吓坏了,大小姐可否受伤?” 刑嬷嬷冷眸垂下,像是隐忍了许久,才淡淡道:“小姐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而已,想必好好休息一晚就无碍了。” “这就好,那奴婢就先回去禀报老夫人了。”许嬷嬷在墨玉轩的门口站了一会,见墨玉轩中气氛凝重,几个下人都显得焦急不安,她没胆上前多问,随意安抚了两句,就匆匆回去复命。 许嬷嬷走远之后,文嬷嬷上前一步,眉眼忧虑道:“小姐在里面泡了许久了,虽是九月,凉水泡久了,身子也吃不消。我虽精通医术,却对这等下作的淫药知之甚少。” 刑嬷嬷背着手,眉眼间的冷厉令人胆寒,“大小姐出了事情,王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我们且再等等,小姐体内淫毒未清,若贸然请来大夫只会坏了小姐的名声。” 眼下找人医治不行,不治也不行! 夜风中拂过一阵霜雪气息,极冷的寒香随着院中飘零的落花四散。 刑嬷嬷与文嬷嬷看清来人之后,都屈膝跪下道:“老奴拜见王爷!” 旖旎华裳从门口摇曳而过,君颐脚步停也未停,直接进了内室。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心焦的脸色上有了笑意。王爷来了,小姐有救了! 里屋里面,柳云锦泡在水中已经昏睡过去。 抵抗体内翻滚的情欲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入了凉水,稍稍缓解身上的灼热之后,她就心身疲惫地失去了意识。 直到有人将她从冷水中抱起,细心地替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她才被唤醒,微眯地睁开了眼睛。 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她软软地倒在君颐的怀中,呢喃道:“你来了?还是药效未退,我又出现了幻觉?” 身上淫毒药效发挥到顶峰时,她也出现过幻觉,竟将云澈当成了君颐。要不是她用簪子狠扎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会子已经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她从未想过柳云熙会如此狠毒,设下如此毒计,誓要让他们姐弟二人受尽耻笑,被处以极刑。 臀部嫩肉上传来狠狠一捏,柳云锦吃痛,泪眼婆娑地对上眼前这张霜雪般面无表情的容颜,“清醒了吗?认出本王是谁了?” “认清楚了,”柳云锦忍着嫩肉上传来的疼痛,有气无力道,能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专挑她屁股捏的,除了眼前这魔头外,还能有谁? “啊,你还捏!王爷您今个是吃错药了?”柳云锦抬着小脸,龇牙咧嘴地望着他。 异瞳噙着幽冷的光芒,落在为她包扎过的手背上,染着一层怒气道:“疼死你也是活该!你这丫头迟早也死在自己的心慈手软上,往日瞧你机灵,原来还是个草包!若不是苍狼在暗中守着,你当真是想烧死在里面?” 小丫头像是受伤的小狼崽般,趴在君颐的怀中,任他数落,一言不发。 君颐见她不吭声,火气更大了,“出事前你只要谨慎一些,也不会落得一身伤!对自己狠有什么用?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你这丫头对自己庶弟不设防,对自己的嫡妹一再容忍,光知道对自己狠,你要是真死在火海里,本王就让整个柳府上下一同给你陪葬。” 柳云锦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握住君颐用力发白的手指,软软轻叹道:“我以为柳云熙吃了不少苦头,会识趣些,谁知道她心如毒蜂针,一心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看来还是因为我对她太过‘仁厚’,我顾忌她与我同源,都未痛下过杀手。这一次的教训,也让我看了清楚,有些人生来就是一条六亲不认的毒蛇,只能斩尽杀绝。” “阿颐你别生气了,”怀里的人儿像小狗般讨好地拱了拱他的蜂腰,“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今日叫你担心了。” 她注意到君颐身上穿得还是上朝时的朝服。 这张倾国雪魄的脸上勾起微凉的笑意,“再有下次,就把你做死在床上,也好过死在别人手里!” 极冷极怒的口吻,却叫柳云锦听出了别样的魅惑。 她坐上君颐的膝头,扭了扭身子,舔上他的唇角道:“王爷有空否?奴家正缺一剂解毒良药。” 说着,凤眸闪动,俏生生地朝他抛去一记媚眼。 他换了个姿势,将怀中羊脂色的小人儿按在了床榻上,慢条斯理地褪下身上的朝服,望着某块水渍,低哑靡靡道:“就该把你捆在床上,叫你煎熬一个晚上才是!本王难得心善,就从你这一回,帮你解了体内的痒毒。” 他顾忌柳云锦的身子,只是一次,就披衣走出了屋子,留下床榻上熟睡的小丫头。 如同云霞般的织锦华服,只随意地披在肩头,露出一线白玉色的肌肤,和细窄结实的腰线。 雪色银发垂落满肩,随风轻舞,宛若是一面勾魂的幡幕,说不尽的风姿缥缈,清华雍容。 环珠,环玉瞧见之后,脸上发热,赶紧垂下了脸。 “小姐她……”文嬷嬷有些结巴问道,在心里反复了几遍的话,一到南陵王面前就变得难以说出口了。 君颐细长的黑羽睫毛垂下,看了一眼不敢抬头的文嬷嬷,淡声道:“你们小姐并无大碍,现已睡下,所有的事情等她醒来后再说。” 文嬷嬷不敢再多言,退到了一旁,规规矩矩地守在里屋门前。 华服在夜风中摇曳,上面所绣的繁复花纹,栩栩如生。久看之下竟有种吞噬人心的魔力,仿佛只要走近一步,就会被那些妖冶繁复的花束吞噬,卷入无尽的深渊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兽园 “主上!”一道灰色的影子从房顶上落下,像是落叶般打了一个转,就跪在了君颐的面前。 “兽园已经清理好了吗?”说话人的声音,比月光更凉澈。 “回禀主上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十条獒犬全都赶入了园内。”苍狼露出笑意,森冷的笑意,血腥十足。 月光下沐风而立的君颐,望着院中飘零的落花,淡漠地勾勒起薄唇,“那就把柳家二小姐带过去吧,好生招待着。” “是!属下会招待好二小姐!”苍狼眸子寒光如霜,极淡的身影随风消失。 …… 第二天一早,奄奄一息的柳云熙被丢在了街道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沾满了狗尿,身上的中衣也被獒犬利齿咬得七零八落。 一幅落魄又可怜的模样。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弄得这么惨?”一个老大爷问道,看她瑟瑟可怜,满身湿透的模样,就想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 身边的大娘将大爷一把拉住,满脸嫌恶道:“别去,你没闻见她身上的臭味吗?这幅衣不蔽体的样子,说不定是被谁给糟蹋过,扔在大街上的!” 一直抱着身子动也未动的柳云熙,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望着路过大娘,将大娘吓了一跳。 “我没有被谁糟蹋,你不要瞎说,我还是完璧之身!”柳云熙仓皇地摇着头,柔唇失色地辩解道。 大娘冷哼一声,“你这幅样子谁会相信?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被弄成这样,还被扔在了大街上?” “就是,就是!说不定是被土匪抢去的小姐,玩腻了又扔回了大街上!”众人三言两语,对柳云熙指指戳戳。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我昨晚和狗待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柳云熙颤抖着身体,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什么?跟狗待在一起?”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柳云熙的眸中透出癫狂的刻毒,都是柳云锦那贱人害了她!那个贱人为何还不下十八层地狱?为何不跟柳云澈乱伦,被人发现丢入江中,沉江处死! 昨晚发生的一切成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她最后跳进了狗尿的水坑里,才得以保住了性命。 “怎么回事?”慕容阁不悦问道。 驾车的小厮,望了一眼前面扎堆的人影,赔笑道:“四殿下别着急,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堆人围在那指指点点,硬是不肯走!奴才这就去看看,将那些挡道的贱民们全都赶走。” “嗯……”慕容阁不放在心上地轻哼一声。 很快小厮面色发绿地跑了回来,磕磕绊绊道:“柳家……二……二小姐在那!” “云熙在那?”慕容阁猛然睁开眼睛,掀开帘子向人堆看去,问道:“你说她在那,到底在哪呢?” 小厮小心附了上来,嘀咕道:“二小姐在人堆最里面,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模样极是可怜。像是被人……被人轻薄过。” “你说什么!”慕容阁眸子瞪大,拔高语调质问。 小厮被他反应吓了一跳,赶紧看了看左右有无人注意,“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眼下好多人围观呢!殿下还是装作没看见,千万不要趟这样浑水。” 慕容阁犹豫了好久,他确实不想趟这趟浑水,但一想到熙儿被人凌辱,孤苦无依的样子,他咬牙道:“去找件衣服给二小姐披上,将二小姐领到对面酒楼去,万不可暴露了我的身份!” 小厮得令,将马车停在了酒楼里面,这才找了衣服去帮柳云熙遮羞。 楼上,慕容阁已经在雅间中饮茶等待。不一会,小厮从后面钻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位憔悴失色,宛若零落白梨花的柳云熙。 “云熙谢过四殿下!要不是殿下好意解围,熙儿便再无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柳云熙拢着身上的衣服,弱柳迎风的姿态给慕容阁行礼。 语罢,一行楚楚惹人怜的清泪从柳云熙苍白的鹅蛋脸上滚落。 慕容阁做了一个手势,小厮赶紧退了出去,雅间中只剩下慕容阁和柳云熙两个人。 “熙儿不怕,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会弄成这幅模样?”慕容阁痴心以对,听了柳云熙感谢的话语,更是燃起万丈柔情。也不在乎她满身的狗骚味,牵着她冰冷的柔荑,让她坐下说话。 柳云熙楚楚拭着眼泪,望着慕容阁,仿佛极是犹豫害怕的样子,“殿下,会相信熙儿的话吗?无论熙儿说了什么。” 慕容阁握住她纤纤细指,柔情道:“熙儿善良真诚,我又怎么会不相信你的话?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信!” 柳云熙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没有移开,只是苍白未退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拭了拭眼泪,才满腹委屈惶恐道:“是姐姐她要害我!不过几日就是五年一度的入宫大典,姐姐担心我选上,所以就找了一群人想要毁了我的贞洁。若不是我拼死反抗,现在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了。” “她怎能如此恶毒!”慕容阁神色震怒,狠狠地一敲桌子。 柳云熙眼泪珠儿掉得格外厉害,哭求道:“四殿下帮帮熙儿好不好?姐姐已不是第一次对我下毒手了,若再有下次,熙儿不知道还有无性命活下来。” 慕容阁心疼地望着她,沉吟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哪怕姐姐如此对我,我也不忍心害姐姐的性命,四殿下你说熙儿是不是很没用?”柳云熙颦着柳眉,清美的脸上蒙着一层哀伤。 慕容阁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张清美绝伦的脸,伸出手指细细帮她拭了泪光。 “熙儿你这份善良才是难能可贵的,不必自怨自责。你可知,我独爱你这份善良纯洁。你姐姐容颜再美,也掩饰不了她的歹毒,很快她的真面目就会被世人看清,到时候她必然会遭报应。”慕容阁痴迷抚慰道。 “得了殿下的开解,熙儿心里好过多了。熙儿想到一个法子,不会伤了姐姐的性命,只是让姐姐尝点苦头。熙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是想让姐姐放过我。”柳云熙掩着泪光,遮去眼中的恶毒,浅声问道:“殿下会不会觉得熙儿很恶毒?” 第二百四十八章:采选 “怎么会呢?”慕容阁将热茶放到柳云熙的面前,安慰她,“你只是被逼得没了法子,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柳云锦一直对你痛下杀手,从不当你是她的妹妹,你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也是便宜她了。要换做是我,早该想办法除掉她。” 柳云熙轻叹一声,无奈道:“熙儿哪敢害姐姐,她再怎么对我,她也是我的亲姐姐!我实在是不忍心。” “你不愿,不能做的事情,我来为你做!”慕容阁满心怜惜与愤怒,“只要能护你周全,粉身碎骨又能如何!” “殿下……”柳云熙娇柔感激地唤了他一声,眼中极快闪过嘲讽得逞的光芒。 柳云锦能钓得三皇子,她也能将慕容阁玩弄在手掌之中。 …… 皇宫乾坤殿中,王皇后极是端庄典雅跪坐在玉宣帝的身边,将花名册铺开,“后宫五年来都未添过新人了,皇上瞧瞧哪家的贵女小姐适合入宫伴驾。” 王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花名册铺开,名册上不仅写了适龄少女的年纪,出生,性格,就连小像也在旁边画着。 玉宣帝细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这些贵女们出生都不错,只可惜容貌才情都稍差。” “朕记得柳家两个女儿都不错,两人琴舞一绝,能选在朕的身边,也不辱了她们的才情。”玉宣帝回忆着当初太后寿宴上的景象。 “陛下不知,柳家大小姐已经许了了三皇子为妃,只剩下柳家二小姐还待在闺中。”王皇后善解人意地加以提醒。 “柳家大小姐?朕记得她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甚合朕的心意。她与玉儿定下了吗?朕怎么不知情?”玉宣帝话语已染上了不快。 王皇后解释道:“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婚事是订在下个月初九。臣妾觉得柳家二小姐,冰清玉洁,也是个不错的佳人。” 玉宣帝默然不语,天威难测,许久才道:“皇额娘想许她荣华,何不将她赐予朕做妃子?皇妃的名头不比王妃,来得大?既然婚事还没操办,你就将入宫的名额分一个给柳家,让柳家送一女儿进宫陪驾。” “好,臣妾记下了!”王皇后一弯身子,极是贤淑得体,只是那双美眸中苦涩难掩。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奈何朝来寒雨,晚来风。 皇宫里花无百日红,只是五年而已,就又要甄选贵女入宫。新人笑,旧人哭,她的后位岿然不动,却也是看腻了这些新旧交叠的景象。 柳家两个小姐能被皇上亲口提及,还未进宫就已是不同,等入了后宫,只怕这风头更是无人能相争。 当年如春红凋谢的那个女子不也是如此,龙宠之盛,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 “有旨到——”一道又尖又利的声音在柳家门前响起,来的公公极是面生,手中拿着一只明黄色的册子。 柳家人无意怠慢,都跪下了身子,聆听皇宫里传来的旨意,“柳家世代忠良,德厚家昌。柳家双姝更是兰芝之貌,蕙质之心。五日后甄选贵女入宫,柳家可择一位贵女入宫参与选秀,钦此。” 柳世诚喜出望外,眸子紧盯着太监手中的黄册子。这是入宫凭证,也是身份象征。入乾坤殿采选之前,都有宫人一一在册子上登记好身份,备入后宫名单中。 这是入宫为妃,成凰成凤的第一步,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朝中人人都有的。花名册上被皇帝看中的贵女,才会由宫人登门送上入宫黄册子。 老夫人和柳世诚两个人磕头如捣蒜,柳世诚在接过黄册子的时候更是两只手颤抖个不停。 仿佛他们柳家的所有美梦都寄托在那一本黄册子上。 “能入宫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柳官人可有什么想说的吗?”宣了旨意后,宫人没有离开,一脸笑嘻嘻地问道,无非是想讨个赏钱。 “皇恩浩荡,臣谢主隆恩!”柳世诚满怀激动道。 太监脸色微变,斜眼睨着忘乎所以的柳世诚,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真叫人扫兴! 还是柳云锦缓步走上前,将手上的玉镯子褪下来,递到了宫人的手中,“有劳公公跑一趟了,这是给公公的赏赐,日后我二妹进宫,还请公公多照顾些。” 宫人推脱了一番之后就收入了怀中,淡笑道:“还是大小姐通达人情,冰雪聪明,难怪会被皇上记挂在心上。这入宫甄选的机会,五年才有那么一次,大小姐不如抓紧了!王妃身份虽是荣华,但也无法跟皇妃相提并论不是?” 柳云锦奇异地望着宫人,宫人也不再多言,收了东西就上了马车。 老太太从惊异中回过神,讷讷望着柳云锦,“就连皇上也有纳锦丫头为妃的意思?可……可锦丫头不是跟三殿下已经订下婚约了吗?这不是乱了纲常!” 柳云熙在一旁死死扭着手中的绣帕,直把它扭成了一团麻花。 柳云锦,柳云锦!还是柳云锦!皇上不惜抢自己的儿媳妇,落得被天下人诟病,也想让她入后宫为妃!这个贱人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 柳世诚责怪地看了自己娘亲一眼,“什么乱了纲常!这些话,娘亲可不能乱说,被人听见是要杀头的!柳云锦还没跟三殿下成亲,还算不上是王妃,只要皇上愿意,云锦依旧能进宫当娘娘。当贵妃娘娘,可不比王妃要风光高贵许多!” 说着,柳世诚极是得意地一挑眉毛,“不愧是我生下的好女儿,真真是凤凰命,能从王妃当上皇妃!以后我们柳家可都是皇亲国戚啊!” 柳云熙和柳云锦的面色都不好看。 老夫人心中喜忧参半,总觉得大丫头和三皇子站在一起极是登对,下个月就能办的婚事,偏偏被人插了一脚,坏了极好的良缘,叹道:“罢了!我们先回府吧!这件事回去之后再慢慢商议。” 进了府中议事大堂,老夫人由许嬷嬷扶着坐上了高堂。 盯着大堂中的两个女儿看了一眼,老夫人眼睛发亮道:“不如将锦丫头嫁给三殿下,把熙儿送去宫里参加采选。” 柳云熙极是羞涩地垂下螓首,她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能进入皇宫,她如何能圆自己当女皇的梦。 第二百四十九章:入宫 一向不过问后院事情的柳世诚不赞同道:“公公的话已经是在提点我们,皇上喜欢的是锦儿。只有锦儿去参加选秀,过选的机会才更大,以后入了后宫,才会受宠当上娘娘。” “那熙儿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转着手中佛珠,满目慈爱,心中谋算围绕的还是柳家利益。 柳家若能出两个娘娘不是更好! “就将熙儿给三皇子为妃,将锦儿送入后宫甄选。”柳世诚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柳云熙一跺脚,忸怩道:“三皇子喜欢的是姐姐,我哪里能代替姐姐嫁给三皇子。” 柳世诚满不在乎道:“你不比锦儿差,往日又是嫡女小姐,三皇子哪会不喜欢你。等我去请示了太后娘娘,一定将你们两的婚事都安排妥了。” 这件事柳世诚越想越满意,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柳家飞黄腾达是指日可望的事情了。 这件事,从始至终柳云锦都没有过言语,她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柳世诚和老夫人都是为了利益能不惜一切的人,之前要将她嫁给何杨山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要把她送去皇宫采选也是这样。 柳云熙出了大堂之后一阵乱踢,牵扯到昨晚被狗抓伤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阴霾之至地对柳云锦瞪了一眼就回了自己的暖香阁。 她凭什么要低柳云锦一头?不要的东西就扔给了她,好的东西就让柳云锦去拿。 她要让柳云锦付出代价,只要没了柳云锦,以后好的一切都只能归她。 回了墨玉轩,文嬷嬷就端上了冰镇好的绿豆汤,见柳云锦脸上愁云密布,就轻声道:“宫中的事情苍狼都告诉我们了,皇上竟起了这种心思,想要大小姐入宫!大小姐明明已经和三殿下订下了婚约。” “不过苍狼也说这件事不需要小姐担心,王爷会有处理的办法。”文嬷嬷柔声劝慰。 “担心倒也不担心。我害怕的是夜长梦多,下月初九婚礼之前还要再有多少变故,真是叫人想不到。”柳云锦靠在软椅上,淡淡道,垂落的睫毛晕开一小片光影,仿佛极是疲惫不支的样子。 文嬷嬷叹了一声,搁下绿豆汤帮着柳云锦轻按头上的穴位。小姐心智再怎么成熟也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但她身上承担的事情实在太多,太重,换做是自己也会被压垮。 晚上掌灯之后,柳云锦换了月牙掐缎袍子,懒懒地躺在席子上。凤眸百般无聊地望着纸灯里面扑动不停的飞蛾。 过一会,一道黑影在屋中窜了窜,最后停在了柳云锦的床榻前面,“大小姐,主上今夜有事,就不来小姐这里休息了。” 不来陪她吗?柳云锦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退下。” 在床上翻了几滚之后,她总觉身边缺点什么。以前两人睡在一起,她总觉得床榻太小,现在留下她一个,她又觉得床铺太大,换了几个姿势都睡不舒服。 在屋檐外头猫腰蹲着的苍狼从怀中掏出笔,用舌尖舔了舔,在怀中小本子上记下,大小姐思君甚切,夜不能寐,翻滚不休,似求君之怀抱。王爷今晚得空,速来墨玉轩抚慰大小姐寂寥芳心,以免佳人哀怨。 写完之后他从小本子上撕下,抓了一只打盹的无辜胖鸽子,系上信笺之后,就把胖鸽子扔了出去。 胖鸽子“咕咕”两声哀鸣,摇摇晃晃飞向了皇宫。 “喂,你在上面做什么?偷看我们家小姐睡觉?”桃儿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 惊得苍狼直接摔了下来,“小姑奶奶,你声音小一点,我哪敢偷看小姐睡觉。” “那你在干嘛?”桃儿嘟着小嘴问道。 “我在……在上面帮小姐抓蚊子。”苍狼一抓,朝桃儿面前摊开,“你看,外面都是蚊子。” “小姐榻上有纱帐,蚊子再多也用不着你来抓,”桃儿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将苍狼牵走,“你这么会抓蚊子,来我房里抓吧!我房里蚊子可多了,每晚都吵得我睡不着。” 苍狼就这么僵硬地被桃儿拖走了,完全没有反抗余地,谁叫她软软胖胖的手心让人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因此,他用无影手帮桃儿抓了一晚上的蚊子,除了抓蚊子,其他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悲哀。 梦里,柳云锦梦见自己滚到了一块微凉的软玉上,那玉是上等的玉,能映月生辉。 她抱着软玉蹭啊蹭,软玉又变成了一锅香肉汤,那香味清雅不浓,煞是好闻,她忍不住端着锅又咬又啃。 只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呼低骂,她也顾不上许多,只想把那锅肉汤喝干净。 “臭丫头还真是狼崽子,睡觉都要磨牙,本王这只鸡腿好吃吗?”某人看着胸前绯红的牙印,一个翻身将不老实的小丫头死死压在身下。 那锅肉汤太重,她喝着喝着,锅子就扣到了她的头上,死命推也推不开。 天亮之后,总算将锅盖掀开了,但满锅的肉汤也没了。 一夜被压得够呛的柳云锦,揉了揉自己的脸,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就看见倒挂在窗沿前面的“蝙蝠人”。 “苍狼……”柳云锦极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小姐,我在补觉。昨晚我吃了一夜蚊子,不是!是抓了一夜蚊子。”苍狼打了一个哈气,两只眼睛下面是沾墨画的乌青。 “好好吃,好好睡!”柳云锦赶紧将窗子关上,昨晚的肉汤梦,今早的蝙蝠人,真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还是赶紧找个寺院上香拜拜。 柳云锦闭了闭眼睛,确定脑子清醒了之后,开始洗漱更衣。 刚用完早膳没多久,许嬷嬷就过来传话,“大小姐,若是早膳用完,还请准备一番。老夫人说今日天气不错,要去云烟寺里上香,已保大小姐富贵加身,青云不落。” 这意思是决定要让她进宫当娘娘了。 她早上才想找个寺庙拜拜,结果立马就应验了,还真是巧。 不过,柳云锦望着许嬷嬷淡淡道:“昨日都不听老夫人这么说,怎的会这么仓促就要去云烟寺上香。我记得云烟寺远离城区,在荒郊野岭中,不若龙山寺香火旺,也不若龙山寺安全。” 许嬷嬷见瞒不过大小姐,就笑着道:“这是二小姐的意思,说云烟寺灵验,能心想事成。老夫人一心为了大小姐的前程,这才舍近求远去了云烟寺,二小姐也是要跟去的。” 听到柳云熙的名字,柳云锦就警惕地眯起眸子,这么快就又按捺不住了吗? 柳云熙像是失了耐心的疯狗,现在已是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第二百五十章:去死 疯狂之时,便是灭亡之时。她忽然不想这么快杀了柳云熙,从她手中夺去一切,让她眼睁睁看着每一次机会流失,将她逼入绝境,看她疯狂丑陋的样子,比杀了她更解恨。 前世今生像是一面镜子,今生的柳云熙,就是前世的她。 “那就去吧……”柳云锦笑抿唇角,唇锋如刀。 许嬷嬷走后,刑嬷嬷就道:“二小姐绝没有安好心,不如让老奴陪着,已好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经过上次的龌龊设计之后,墨玉轩内所有人皆是草木皆兵。 “柳云熙所想,不过是除掉我,取代我。她的野心与不甘,我都清楚。”柳云锦勾勒唇角,目光莫测,“她那么想入宫成凤,那我就成全她。这样一来,也解决了我的麻烦。” 眼下还不是慕容阁掌权的朝代,后宫、朝政都由常德太后一手掌控,柳云熙心机再多再毒也翻不出太后的手心。 饶是后宫繁花似锦,也需要经常修剪。妄图一枝独秀的,就更加不会留下。 “马车中坐不下太多人,就让桃儿随我一起去吧。这样一来,也好降低了柳云熙的戒心。”柳云锦起身之后,已经部署周全。 文嬷嬷准备了一些点心物件,柳云锦带上之后就领着桃儿来到了柳府门口。 老夫人望着姗姗而来的柳云锦,迎了上前,“今日去云烟寺还是熙儿的提议,她说那儿许愿极灵,而且云霞峰间的日落极美。这些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熙儿有这份心,你们两个是我这手心手背上的肉,以后都能帮着柳家光耀门楣,理应互相帮扶。看你们两姐妹和睦,我也是放心了……” 不知老夫人哪只眼睛看出她们姐妹和睦的?这明面上的话也就说着好听。 “妹妹没出过院门,怎么对云烟寺这般了解?”柳云锦灼灼目光落在柳云熙的身上,淡笑问道。 柳云熙咬唇,不甚委屈娇柔道:“姐姐这是在质疑我吗?我也是偶听人说起,想去寺中拜一拜,保佑姐姐日后能荣华富贵。” “就有饶妹妹这份好心,希望我日后真能富贵荣华,而非死无葬身之地。”柳云锦深看了柳云熙一眼,转身就进了马车。 老夫人脸色不愉,却不敢对柳云锦多言,责怪地望着柳云熙,絮絮叨叨道:“日后你姐姐肯定能富贵荣华,这是不用说的事情。之前要不是你做了那么多错事,眼下至于惹得你姐姐不痛快么?我们柳家上下,都要指望你姐姐一个。唉,你这丫头日后可要注意些。” 柳云熙诺诺地应着,杏眸凉凉地落在马车上。 马车里面,她准备了让慕容阁特制的弓弩,百米之内的杀伤力能与手枪媲美,她要亲眼看着柳云锦死在她的面前。 什么荣华富贵统统都是放屁,柳云锦那句话说对了,她就是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云烟寺离安泰城极远,远建在山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看的,坐了半天的马车才到了那里。拜完上香之后就已到了傍晚时分。 老夫人见天色不早了,望着魅影绰绰的林野道:“我们赶紧回去,时间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这荒山野岭的瞧着也不太安全。” 现在,老夫人终于察觉出了不对。荒郊野外,他们只要遇上点什么,就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柳云熙忸怩作态道:“还有云霞峰没看呢!” 老夫人冷眼瞧她,“天都快黑了,还看什么云霞峰,赶回柳家才是正理。” 柳云熙被老夫人冷言斥责之后,面色不善地退到了旁边,看着柳云锦脸上的淡然浅笑,格外怀恨入骨。 贱人以为能逃得过这一劫?没用的!就算她们不去云霞峰,她也有法子让那贱人死! 三辆马车先后上路,老夫人的马车在最前面,中间是柳云熙的马车,最后一辆是柳云锦的马车。这马车的先后顺序,也经过柳云熙的精心设计。 山路窄小未免出意外,三辆马车离得较远。 在“嘚嘚”的马蹄声中,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宛若凝沉的墨,深浅不一地在天幕上晕染。 一会小厮勒了缰绳,急促地唤了一声。 桃儿探出头来看,“怎么回事?马车怎么就突然停了!” 小厮望着前面二小姐停下的马车,一脸为难,“二小姐的马车像是出了问题,停在了路上。这山路狭窄,二小姐马车不走,我们的马车也走不了。” 桃儿忧心忡忡地往前面看了一眼,放了车帘,小声嘀咕着:“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了问题,该不是又想对小姐不利吧?” 外面忽然多出一群人影,手中握着火把与刀器,小厮见了他们,吓得屁股尿流喊道:“不好啦!我们遇上山贼了!” “喊什么喊,荒山野岭的,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一个膀大腰圆的山贼走上前来一脚,将屁股尿流的小厮踹下马车。后面盗贼上前来,将他塞住嘴,绑住手脚,狠狠一推,扔到了人堆后面。 “姐姐出来吧!妹妹为演这出戏也等待许久了。”柳云熙手中端着弓弩,从山贼后面走出,冷笑着道。 桃儿死死挡在马车前面,微胖的小脸上冷汗直流,自己牙齿打颤还安慰着柳云锦,“小姐别怕,有桃儿在,桃儿能保护你!” “傻丫头,他们本是冲我来的,你挡在前面也无用。该面对的还须我自己面对。“柳云锦不紧不慢道,黑暗之中的凤眸镇定微亮。 车帘被人掀开,明亮的光束映了进来,山贼看清柳云锦的容貌之后,嬉皮笑脸地吹起了口哨声。 柳云熙望着他们垂涎好色的样子,软声细语道:“别急,等我解了心头之恨,要了她的半条命之后,你们想怎么样都行!” “好,二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兄弟几个就再忍一忍。”山贼头子叫了一声,下面稀稀落落响起一片附和。 这群乌合之众也想来要她的命?柳云锦微讽地眯起眼梢望着他们,完全没有贵族小姐应有的害怕。 匪贼们也感到奇怪,城中贵女都像是弱鸡,哪个见了他们没有哭爹喊娘的?当然没有哭爹喊娘也好,过会做那事,也不会显得吵闹败了兴致。 桃儿瞪着柳云熙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您怎么能这做?大小姐是你的亲姐姐,你难道就不怕老夫人知道吗?” 火把的映衬下,柳云熙阴柔鬼魅地笑了起来,“老夫人不会知道的,你们今晚都会死在这里,死前还得将这些男人全部伺候一遍!至于她,她根本不是我的亲姐姐,她就是个贱人!凡是挡着我青云路的人,都必须死!” 前世,柳云熙也是如此尖利带笑地在她耳边说出这番话的。挡她青云路的人都得死!至于死得人到底是谁,还不得而知呢! “柳云熙你这幅样子还真是可悲,可憎,还是那副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样子更适合你。”柳云锦神色冰冷地望着她,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只有恨意。 “是么?不管我哪副样子,你都看不见了,贱人去死吧!”柳云熙陡然松开了弓弩上的搭扣,一支利剑快如流光,带着极强的力道向桃儿射来。 “桃儿!”从柳云锦的口中爆出一声惊呼声。 眼中飞箭的速度被放慢,她先一步推开了桃儿,飞箭穿过柳云锦的胳膊,钉入她的血骨之中。 疼痛刺激着她每一寸神经,两生两世的怨怒在此刻爆发。 凤眸再次睁开时,一片翻滚的漆黑,里面是燃动的黑色火焰。 “小姐!”桃儿惊叫着扑上前想要查看柳云锦胳膊上的伤势,却被柳云锦挡开。 黑色浓稠的血顺着她的胳膊蜿蜒而下,柳云熙兀自失笑,她就怕柳云锦不死,特地在箭上涂了毒。 哪怕柳云锦是九命的猫,也该死了! 马车中的少女,面色冷得怕人,那双漆黑的眼睛宛若地狱入口能吞噬人心。她伸出手刺入伤口中,将短箭生生拔出。 一段红中带黑的血喷洒在车壁上,这个过程中,马车中的少女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唇边始终挂着诡艳,近乎妖魅的笑意。朱唇边有一缕鲜血溢出,更添妖冶,如魅似妖。 马车外面的匪贼都看呆了,望着她唇边诡艳的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贵女还是个人吗? “啊……”柳云熙同样面无人色,她慌张上膛,想要再射第二箭。她可不管柳云锦是什么怪物,她只要她死! 还没等她发抖的手上膛完成,从马车之中一道影子极快飞出,将躲在匪贼后面的柳云熙扑到在地,狠狠压在身下扇她的耳光。 同时厉声命令道:“苍狼杀了这群山贼,一个不留!” “是!”苍狼在山崖间隐忍了好久就等大小姐的命令,如今大小姐已经下了命令,他就要让这些伤了大小姐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屠杀在继续,血色在佛寺脚下蔓延。 柳云锦掐住了柳云熙的脖子,在一寸寸的用力。 被压在身下的柳云熙不停挣扎,嘴里喘息求饶:“姐姐饶过我……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是么?”染血的唇角牵出冷诮的弧度,“我没有你这么个狼心狗肺,一直妄图要我命的妹妹。” 柳云熙脸色涨红,她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喉咙间的手如同毒蛇,要绞断她的脖子。 她就要死了么?她才穿越来几年,一件大事还未做成,她还不能死! 恍惚窒息间,她看见了自己穿上华美凤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脖颈间用力的手渐渐失去力气,幻觉也一同消散。 柳云熙趁机挣脱,看着柳云锦发青的脸色,喘息庆幸道:“还好药效终于发作了!你这贱人想要我的命,但到头来,还是你死在我的前面,这就是天意!” 要保护桃儿,又要与山贼缠斗的苍狼看见跪倒在的柳云锦,深感不妙,从怀中掏出一个木桶状的东西,拔去下面的蜡封,直接向夜空中抛去。 木桶中的白磷遇到空气就燃烧不熄,在夜空中炸开刺眼的光点。这是他们影部相互联系的秘密方式,只要看见白磷光,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很快就会全部赶来。 “小姐!”桃儿眼泪夹着鼻涕地大喊一声,看着倒地不能动弹的主子挨了柳云熙好几脚。 “桃儿别去!”在她想跑去小姐身边的时候被苍狼拽住了手腕,“你过去也有危险,小姐也不想你出事,再等等暗部的人很快就会到了。” 保护桃儿已是吃力,他没有多余的机会再去救大小姐。 不知桃儿哪里生出的蛮力,挣脱开苍狼的手,泪眼婆娑地冲他大叫,“小姐活,我活!若是小姐死了,我也陪小姐一起死!” 挥刀相抵的苍狼微微失神,刀刃砍上了他的胸口,他偏头望着桃儿,这一眼无比留恋,踉跄间他靠在山崖上。衣襟裂开,胸前鲜红的血肉翻卷。 心尖的痛楚,让他难以分辨是因为这一刀,还是因为桃儿的这句话。 “苍狼!”桃儿想扑向苍狼的身边,被他一掌推开。 他爆发出一身厉喝含着血,“走啊!快点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不要!我不走,我宁可陪你们一起死在这!”桃儿哭红了双眼,泣不成声。 “死在这吧!你们统统都会死在这!”柳云熙发髻凌乱,脸颊红肿地站起身子,仰天长笑。 她从地上一把揪起意识趋于模糊的柳云锦的头发,将她拖拽到悬崖旁边,“贱人去死吧!将你这贱人摔得尸骨无存,才是给你的最好下场。有那么多人爱慕你,而你还斗不过我,说明你蠢而且没用,那就祈求下辈子不要遇上我。我是你命中的克星!” 这句话宛如刀在柳云锦的血肉中剐绞,她费力睁开眼睛,阴戾地盯着柳云熙,“只要我不死,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可惜‘好’姐姐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柳云熙狞笑着将她推下了悬崖。 第二百五十一章:救她 暗部的人全部赶到,将奄奄一息的苍狼和吓得魂飞魄散地桃儿救到了安全的地方。 “大小姐呢?”有人问道。 桃儿痴痴呆呆地盯着云烟缭绕的悬崖,似哭又似在叫:“小姐被柳云熙推下了悬崖,你们快去看看,还能不能将小姐救上来。” 暗部的人闻言同样骇然变色,山崖陡峭深不见底,大小姐被推下去,生还的希望渺茫。况且天色已晚,他们都不敢贸然下山崖去察看,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苍狼脸色苍白,胸前伤口已经用布带包扎好,见暗部手下犹豫不决,他起身道:“我去下面寻找大小姐,不论是死是活,都必须将大小姐带上来。” 主上若知大小姐出了意外,掉落山崖生死不明,他们这些人全都要被肃清了给大小姐陪葬。 桃儿转脸望着苍狼,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担忧小姐安危,却也不想让苍狼以身犯险。 在她发怔踌躇的时候,苍狼已从她的身边走过,对身边手下吩咐道:“留一部分人看好桃儿,其余的人去捉拿柳家二小姐。她敢伤主上的人,那就准备好过地宫的七十二道酷刑。” “是!”暗部人刚准备出动,山崖间响起急促有力的马蹄声。 马背上的人一勒缰绳,艳紫色的朝服垂落,眉目间的冰雪寒戾,让所有暗部手下顷刻跪下,“主上!” “丫头呢?”此刻如果有人敢细听这风雪清华的声音,就能听出他的颤抖。 一路上赶来,他的心跳得极快,从君家出事之后,他就从未再有过这种感觉。仿佛是在寒夜中奔跑,无尽大雪压下,寻不到光芒的出路。 “大小姐坠入了山崖,生死不明!”眼下只有苍狼敢上前,向君颐禀报。 “我让你保护好她!苍狼这已是你第二次犯错!”艳紫色轻纱从他身边拂过,极淡的声音传至,“去地宫暗牢领刑,若能过了三十道酷刑有命活下,就无须再回本王身边伺候了。” 苍狼愕然抬起头,瞳孔在轻颤,主上的意思是要放他自由,离开暗部。 自幼他是个孤儿,被暗部的人收养长大,暗部就是他的家。如果不能为主上效忠,他活着也失去了意义。 “主上……”他轻唤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君颐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悬崖边上。山崖下雾气萦绕,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有一种感觉,小丫头还没死,还在等他来救。 “柳云锦……” 从悬崖上跌落,浑身摔得散架般疼痛的柳云锦动了动身子,要不是有这棵横生出的树挡着,她此刻应该是尸骨无存了。 荒野上她救君颐时,蛊毒入体,这些日子以来她不该使用内力。但柳云熙一直咄咄相逼,让她必须出手自保。 箭上的毒加上体内隐藏的蛊毒一同爆发,毒素在全身血液中游走,她眼前出现了幻觉。 “母妃,不要睡过去。母妃醒醒,跟锦儿一起玩耍。” 她的锦儿穿着小小的锦衣华服向她走来,手中抱着一颗彩线球,她刚想抱一抱他。忽然看见他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紧接着她的锦儿,跪倒在她的面前,被割开的头混着鲜血滚到了她的脚边。 “柳云熙……”她从幻觉中痛醒,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双颊上滚落,不知是泪还是血。 她要活着回去,柳云熙不死,她怎能瞑目! “柳云锦!” 上面仿佛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她的名字,急切的声音伴着雄浑内力,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夜鸟阵阵。 柳云锦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之后,满心欢喜,她有救了! “君颐,我在这!”她回应,虚弱的声音消散在山谷夜风中。 “君颐,救我!” 君颐停止了呼喊,凝神细听着,眸中陡然一亮。艳紫色的纱衣划过,他已跳下了悬崖。 再上来时,手中抱着一个浴血昏迷的少女,他从怀中掏出能克制天下万毒的金砂丹,先给她喂下。 看她发青的脸色稍有好转之后,抱她上马,绝尘而去。 暗卫们面面相觑,主上就这么走了都没交代他们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苍狼望着君颐策马而去的背影,他知道,主上满心满眼都是柳家大小姐的安危,和她的性命相比,只怕天下皆轻。 苍狼捂着胸口,脸色怔然地望着主上消失,才转过身道:“将这些山贼的尸体都推下山崖处理干净。” 暗卫得令,开始搬运七零八落的尸体。 “苍狼你有没有事?”桃儿跌跌撞撞走到苍狼的身边,小姐被王爷救走,应该不会有事,眼下她最担心的就只剩下苍狼。 “没事……”苍狼惨白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他想伸手摸摸桃儿的小脸蛋,半途却又将手收了回去。他以后不能留在大小姐身边伺候,应该也看不见桃儿了吧。 看他闪烁的眼睛,桃儿将小脸贴上了他的手心,“不要这么看我,我会难受。” 他的眼睛里积满了哀伤与留恋。 “以后你要照顾好大小姐,也要照顾好自己。”感受到手心中的温暖,苍狼眼中闪过不舍,他已不再是个好刺客,好杀手。 杀手不该动情,动心,哪怕是对自己,也要心狠。 “你要去哪?”桃儿见他转身,急急问道。 苍狼不想告诉她真相,苍白的脸上晕开极淡的笑意,“我回地宫休息,你也想跟来陪我?” 桃儿脸色微红,人如其名,宛若三月间的桃花。苍狼望着她,想把桃儿的模样刻在心底,一辈子都不忘记,“我走了,我会让暗卫将你送回柳府。” 地宫中三十道酷刑,每一道都足以致命,他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出来。 与她相别,或者就是最后的道别。 …… 柳府门外,老夫人焦急地走来走去,她的马车先一步回了柳府,而两个丫头的马车却迟迟没见跟上来。 莫不是出事了? 这么一想,老夫人就捂着胸口,心惊肉跳起来。 一会看见柳云熙的马车缓缓驶到了柳府门口,柳云熙由丫鬟扶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走下,脸上红肿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第二百五十二章:规则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老夫人身子微颤地迎了上来,“发生什么事了?你姐姐呢?” “姐姐她被山贼凌辱,不堪忍受跳崖自尽了。而我拼劲全力才逃了出来,虽是挨了打,但好在保住了身子。”柳云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惶恐可怜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老夫人顾不上细闻,就赶紧叫来了下人,“快将二小姐扶进去,顺带找个大夫回来检查一下。” 许嬷嬷眉眼微沉,“老夫人的意思是……” “找人看看二丫头是否真是完璧之身,柳家门匾上断不能染上污点。”老夫人声沉道。 “大小姐眼下生死不明,要不要通知府中人去寻找?”许嬷嬷脸上难掩急切之色。 老夫人抬首望着门外阴沉夜色,许久道:“找还是得找的,若真发生了那种丑事,我倒宁愿她死了。去一并通知了衙门的人,有些过场不走不行,是要给皇宫里头的人一个交代。” 柳云熙请了脉,躺在暖香阁的寝榻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李圣手问脉检查时,老夫人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 待李圣手检查完,老夫人示意他出来再说,“如何?熙儿还是完璧之身?” 李圣手微微颔首,“二小姐脉象不乱,身上也无其他痕迹,只是受了惊吓,其他并无大碍。只是脖子上的掐痕颇重,可能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能褪去。” “这就好!”老太太长长松了一口气,从袖口中摸出一锭银子交到了李圣手的手里。 李圣手颇为惊讶,一锭银子的打赏未免太多了些。 老夫人浑浊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厉光,“这件事你需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不管锦丫头真的是遭遇了山贼,跳崖自尽,还是被人推下去的。他们柳家都必须缄默再三,只当她是死于山贼之手。 老夫人擦拭干净眼睛的滚烫,脸上恢复了平静。 十獒九死,这也是人世规律。 二丫头看似清纯柔美,却是满腹算计,心狠手辣。正是因为如此,或许将她代替了大丫头入宫伴君,也是一件好事。 柳家已经损失了一位小姐,断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要是找不到柳云锦的下落,这件事就作罢。老夫人深深一叹,有些事查不清楚,反而更好。 柳云锦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从琉璃八宝的黄梨大床上坐起。 一看身下的床榻,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来了君颐的窝里。只有他住的地方,奢华得叫人觉得咋舌。 “大小姐醒了?”坐在屋顶上的人闲闲吐了一句,顺带将嘴里的瓜子壳一并吐出。 柳云锦抬头去看,就看见在房梁上晃荡着双腿的冷月。 “你把瓜子皮涂在地上,不怕君颐让你再吃回去?”柳云锦同样“友好”地同他打招呼。 “姑奶奶你小声点!”冷月一个翻身跳下,顺带赶紧将瓜子皮捡得干干净净,“主上为你运功逼毒,两天才合眼了这么一小会。” 她记得柳云熙想要她的命,用短箭射穿了她的胳膊,那只箭上带着毒。 双招致命,就怕她不死。可惜,这一次,她还是活了下来。 “柳家如何?”柳云锦眯起凤眸。 “你的‘好’妹妹顶替你的身份,进了皇宫采选,今日放榜,已是被选上了。”冷月磕着瓜子道。 “柳家人在我出事后,可有派人找过我?”柳云锦思量道。 冷月唇边的笑意,冷魅了几分,“找是找了,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柳家生怕消息走漏,对外称你重病,医药难治。前几日三皇子想上府探望,都被老夫人拦了下来。” “是啊!他们想换个真当理由让我消失,不叫人起疑,不让柳家蒙羞。”柳云锦淡漠地抿了一下唇角。 柳云熙应召入宫,日后想杀她,还不容易了。 “大小姐想如何做?”冷月一脸不以为意,“想杀她报仇还不容易?只是一刀子的事罢了。” “一刀子结果她是便宜了她,”柳云锦淡淡道,眸色幽冷,“我是想让她失去一切,也尝尝走投无路的滋味。” “这次要不是我们主上拼死相救,大小姐已经魂归地府了。按我说的,不要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看她不爽,就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她还能嚣张!”冷月一谈到杀人,又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你不明白,”她知道解释不了,这是她的执念。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将柳云熙逼到绝境,为前世枉死的所有人报仇,“这次出事,只是个意外。下次再遇上柳云熙,我会格外小心,甚至是先下手为强。” 冷月看她的眼睛就猜出了大概,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大小姐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继续玩吧,只要别把我也搭进去就行。苍狼为了你,可真是吃尽苦头了。”冷月啧啧嘴巴,摇头叹息。 “苍狼?”柳云锦觉得奇怪,“他怎么了?” “受了三十道酷刑,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她感到诧异,“怎么会这样?是君颐的意思?”君颐一向护短,也爱惜自己的手下,若非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大错,绝不会下这般狠的命令。 “他保护大小姐不利,害得大小姐差点丧命,主上能留他活命也是爱惜至极。若换做是别人,早该命丧当场了。”冷月言笑淡淡,有点讽刺的味道,让柳云锦心中多了一丝愧疚。 “苍狼在哪里?”她去或许可以救下苍狼的命。 而冷月却摇了摇头,“地宫的暗牢谁也去不了,那儿就是地狱,地狱无门只收短命之人。” 柳云锦有些微怔,她什么也做不了吗? 大殿的门被推开,君颐缓步走近,柳云锦穿上鞋袜就小跑到君颐的面前,“苍狼他……” 君颐见她气息不稳,责怪地睨了冷月一眼,“她体内余毒未清,激动不得。你乱说话也真会挑时候,也想进暗牢陪苍狼一块?” 冷月脸色一白,瓜子壳卡在脖子里,“不……不想!属下忽然想起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主上同大小姐慢聊。” “不用冷月说,我也猜得到。”柳云锦刚说完,就被人抱回了榻上。 “山贼众多,苍狼也是尽力了,我……”莹然的手指点上她的朱唇。 “我下的命令不会更改,他们不想受罚就必须做得更好。丫头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规则可言。他们屈服于我,为我所用,也只因我比他们更强大。从另一方面讲,强大就是规则……”幽幽魅惑的声音响起。 他咬住小丫头的薄唇,辗转轻咬,似糜艳的惩罚,“你同情别人,却无人会同情你。所以忘记这两个字。” 第二百五十三章:回府 不需要同情别人,也不需别人同情你。只要变得强大,变得冷漠,裹挟着风雪,一路坚定地走下去。 “听明白了吗?”他松开怀中的小人儿,抚摸她微肿的唇角。 “我知道了……”柳云锦点点头,晶亮的凤眸凝视着他,带着感激。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自己怕是难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小丫头不必这么看着我,在塞外你也救过我的命。”他的薄唇勾勒出极美的弧度,伸手捏了捏柳云锦的脸蛋,“再这么看着我,我就忍不住了。这几天守着你,却不能吃了入腹,实在是难熬。眼下你也醒了,不如我们……” 不等大尾巴狼尾巴摇完,柳云锦就止住道:“我要回柳家,再不回去他们就要让我‘染病而亡’了。岂能如了那些人的愿。” “真是机灵狡诈的坏丫头。”君颐嘴上说说,并没有为难她,“暂时就让冷月在你身边守着,你一切多小心,不要让我再担心一回。” “我会的。”柳云锦换好了衣裳,深深凝望了君颐一眼,离开了地宫。 …… 柳府之中炸开了锅,小厮见鬼似的一溜烟进了府邸,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夫……夫人!大小姐她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站起了身子,一脸震惊。 正在老夫人院中庆贺柳云熙通过采选的柳世诚,同样一歪手打翻了茶杯,“寻了好几日都没寻见,怎么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他们都以为柳云锦已经死了,或者他们都希望柳云锦死了。 一个死人反而不会带来太多的麻烦! 柳世诚望着手边倾翻的茶水,心中不知为何庆幸起来,幸好柳云锦晚了些日子才回来,让二丫头顺顺利利通过了遴选,住进了皇宫。 “扶我去看看!”老夫人神色阴晴不定,脸上一点没有听见自己孙女活下来的喜悦,反倒是眉头微蹙。 许嬷嬷扶着老夫人来了门前,门前面停着一辆华贵马车。 有下人端着踩脚凳子,搀扶着柳云锦走下。 再瞧她身上的衣服,已然换了一身,粉霞锦绶耦丝的罗裙,光从料子来看就属上上品。 原先三分猜疑,七分阴晴不定的老夫人脸色稍稍转好,她还以为柳云锦会衣衫不整地回来丢人,眼下的情况明显好过她的预料。 “云锦你怎么……怎么……”老夫人想要说,你怎么还活着。舌头绕了几个弯才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真是担心死我了!” “几日前在上香回来的途中遇上了盗贼,幸好得南陵王的人相救才得以活命。”柳云锦仿佛是还有些后怕地解释道。 “这样啊……还真是要感谢王爷的仗义相救!”老夫人拱手道,让许嬷嬷掏了赏钱给护送柳云锦的下人。 下人脸上多多少少闪过鄙夷之色,他们在王爷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送大小姐回家是王爷的吩咐,至于这点赏钱,他们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偏偏柳家人还要做出一副大方施恩的样子来。 柳世诚审视的目光在柳云锦的身上转了转,质疑道:“熙儿说看你被盗贼凌辱了,当真是有此事?” 这幅审问的架势,仿佛只要她说“是”,就会被柳家扫地出门。 柳云锦再镇定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恼色,在人来人往的柳府门口就这么问她,当真是一点遮羞的颜面都不给她留了。 老夫人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南陵王派来的下人还在,如此说话,真叫外人看了笑话。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父亲当了这么久的官,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她原本还想容忍,还想伪装。 见柳世诚如此厚此薄彼,老夫人只知在其中和稀泥。一家老小都无人向着她,她再装软弱,只会一直这么被人欺压下去。 俗话说,厉鬼也怕恶人。 “你是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你父亲也是在担心你。云锦,还不赶紧给你父亲赔不是,免得叫人看了笑话。”老夫人教训道。 “奶奶,我说错了么?妹妹一直怎么对我,你是再清楚不过,何必再这遮掩。她说我被人凌辱,为的就是要辱没了我的名声。至于妹妹为何突然选择要去云烟寺上香,为何路途中会遇上山贼,想必奶奶心中已经明了。”柳云锦凤眸直视着老太太,含笑凝讽。 “反了你这是!你妹妹已经入宫为妃,你怎能污蔑她!”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扇柳云锦的耳光。 老夫人的手还没碰到柳云锦的脸,就被她身边一个年轻妖冶的小厮握住,然后狠狠甩开。 直甩得老夫人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你这老东西,注意着点!以后再敢随便动手,我就拧下你的手来!”冷月带笑道,只是唇边的笑意叫人不寒而栗。 柳世诚扶住了老夫人,眼神凶恶地盯着冷月。 冷月是什么人,会害怕柳世诚?当即阴魅一笑,迎了上去。 柳世诚被冷月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换一个软柿子捏,“云锦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云熙都还是你的妹妹,一些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过会让大夫来帮你检查一番。” “妹妹?”柳云锦淡淡反问,“我有这么一个屡次三番害我,又抢了我入宫名额的妹妹吗?她是荣华加身了,又置我于何地?” 老夫人气道:“弱肉强食本就是如此,你不是云熙的对手,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后院之中没本事,被人谋害了去的姨娘不知有多少,能怨得了谁!老夫人已是司空见惯。 “是么?”柳云锦凤眸微挑地睨着老夫人,“奶奶可要记住这句话了,以后莫再用什么姐妹情谊搪塞我。日后,我若做出什么事来,也只是弱肉强食的下场。” “你!”老夫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往日瞧你温顺乖巧,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竟是如此糊涂,你这话是在威胁谁!你别忘了你也是柳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害了熙儿,对你有什么好处。”柳世诚又气又急道。 “是么?我安全归来,与三皇子的婚约并未取消,下个月初九我就将与三皇子拜堂成亲,成为侧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与柳家有什么瓜葛?你们要想从我身上讨得好处,现在就闭嘴,将我正大光明地迎入府中,别再让外人看笑话。” 柳云锦此言一出,堵得一心追名逐利的老夫人与柳世诚哑口无言,他们只能忍着怒气,看着柳云锦进了府邸。 第二百五十四章:探望 “辛苦你们了,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一切安好,无需担忧。”柳云锦立在柳家门前。 “是!”护送的下人们应下,却无一个动身,身形如钟地站着,等大小姐进了府邸才离开。 柳世诚多看了那几个下人一眼,下盘稳当有力,哪是寻常的小厮护卫,分明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也是后来他闭嘴不敢多言的原因之一,想不到他这个不起眼的庶出女儿身后,竟有这么多“大佛”撑腰相护。 回到墨玉轩,几个嬷嬷来不及擦泪庆幸,就见老夫人领了一个婆子进来。 婆子三十岁出头,一双手来回揉搓,看上去就是灵巧的模样。还未开口,一双眼睛就已在柳云锦的身上乱看起来。 这幅不守规矩的模样,看得文嬷嬷和刑嬷嬷皆是频蹙眉头。 老夫人殷切关怀的样子,仿佛将门前的那一出都忘了干净。 只可惜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柳云锦摇着茶盖透过薄薄雾气望着她们,“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担心你,找了个女医过来帮你瞧瞧身子,万不能留了伤疤。下个月你就要成婚,耽搁不得。”老夫人一脸慈爱“好心”道。 “不必了,我没有受伤,不需要‘女医’来给我检查。”她被利箭刺伤了胳膊,已在地宫中用上等的药包扎过,用不着老夫人在这假仁假义。 不等老夫人再开口,柳云锦抿了一口清茶,微讽地掀起眼皮,“奶奶想检查我是否为完璧之身直说便是,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我还以为奶奶是真心疼我,原来不是……” “你这丫头,”老夫人一脸尴尬地笑嗔,“我哪不是真心疼你?只是……你离开府邸这么久,检查一下为好,万一到时候出了问题,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奶奶这么为柳家前途着想,我又怎么会不答应?也不劳烦这位稳婆了,文嬷嬷去把守宫砂拿来。”柳云锦吩咐道。 老夫人一僵,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 “这守宫砂什么作用,奶奶应该清楚吧?”柳云锦反问。 老夫人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这是皇宫里验身的法子,她有所耳闻。 “这就是了……”柳云锦抿了红唇,刑嬷嬷上前替柳云锦撩开衣袖,嬷嬷拿来瓷瓶用银质小勺沾了一点丹砂末,点在了柳云锦的膀臂上。 很快雪白的手臂上浮出鲜红一点,用手绢擦拭也不会褪色。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赔着笑脸,“我这么做也是防范未然,丫头你也能明白我的苦心不是?就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点小事我当然不会记在心上,但其他事情也就不一定了。行了,我乏了,也请奶奶早点回去歇息吧!”她的意思已是下了逐客令。 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好说话,心中担忧又气恼。脸上还得带笑,将请来的稳婆也带了出去。 “那丫头气焰越发盛了,还没嫁入三王府就已这样……”老夫人气急也只能叹息,“你瞧她是不是处子之身?” 稳婆诺诺答道:“大小姐坐那,我倒是瞧不出来。不过守宫砂点过,自然不会有错。不过我瞧大小姐那副样子,当真是天生媚骨,是个床上尤物,定能抓住未来夫婿的心。” “是嘛?”老夫人笑着将荷包塞给了稳婆,“得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稳婆接了沉甸甸的荷包喜笑颜开地走了,老夫人走回院子的一路,也是合不拢嘴。多亏了先祖保佑,一下子柳家能出两个娘娘,真是天大的喜事。 …… “三殿下您不能进去,小姐刚起床梳妆,您去大堂候着可好?”环玉急切的声音传来,柳云锦眼眸中划过诧异,慕容玉这么一早就来了? 原本为柳云锦梳发的本是桃儿,那日遇险之后桃儿受了惊吓,连发了几天高烧,今日方才转好,也只让她休息着,无需干活。 这梳发的事情也就交给了文嬷嬷,挑了一只簪子斜斜戴上之后,文嬷嬷就看见了小姐闺房门前站着的慕容玉。 “三殿下您这是……这样做于理不合,你与小姐未成亲,怎能贸然闯进小姐的闺房!”文嬷嬷一脸急切,“好在小姐只是在梳妆,万一小姐在更衣,您岂不是要坏了小姐的清誉。” “我不想坏她清誉,我只是想见她!” 听说她染了重病之后,他的这颗心就不曾安稳过。只有闯进来见她一面,才能让自己心安。 俊秀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他一向恪守礼仪,做出如此唐突的事情还是第一次。但微微偏过的面上上一双温润如玉石般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锦儿,你好些了吗?” “劳烦三皇子记挂,我并无大碍。”她压根就没染任何病,不过是柳家想让她消失在世上的借口。 柳家对她不仁,她自然也会不义。 “你像是瘦了许多,待会我让府中人取一些人参补药来。”慕容玉一片好意,看着铜镜面前刚刚梳完妆的柳云锦,眉眼如画,让他生出一种举案齐眉的错觉。 没等柳云锦开口,刑嬷嬷就拒绝道:“大小姐身子未愈,只怕用不了太补的药,不劳三皇子麻烦了。” 她瞧着三殿下虽好,却不如南陵王那般细心相护。再者说,大小姐已和南陵王情意相投,哪还有三皇子插进来的余地。 “是我没有顾虑周全,既是这样,锦儿你缺什么只管与我说,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不是吗?”刑嬷嬷的冷言冷语,也没惹怒慕容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谦谦。只是,他总觉得柳云锦的心不在这里,哪怕是婚讯已经定了下来,他还是感到不安担忧。 是么,很快就要成为夫妻了。谁是夫,谁是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柳云锦没有回答他,只是螓首微点,“多谢殿下好意,云锦缺的自会向殿下说。” “这样就好……”他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但他仍是不愿勉强她。慢慢来,他们还有一辈子,他相信自己能走进她的心。 三皇子稍坐了一会之后就退出了后院,老夫人喜滋滋相送,盼着下个月的婚宴快些到来。 不知为何,她也有些心颤的厉害,总担心这段时间会再出事情。 …… 皇宫之中掌灯后,玉宣帝看完太后批复的奏折,只觉得困倦。 朝堂一切都有太后操持管束,根本就不劳他费心。 奏折下面压着一幅字画,墨色未干,文雅的行书写着一句,“春华近阑珊,只嫌云雨短。” 身边伺候的福德公公一瞧就知道皇上又在思念那个人了,但是那人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只怕那一缕芳魂也已经投胎再世了。 皇宫中佳丽无数,旧红谢,新花开。偏是那死去的人,生生扎进玉宣帝的心里,经年不忘。 福德公公将名册递了上去,“皇上瞧瞧这些都是刚入宫的秀女,不知皇上今夜想叫哪位秀女来承贤宫中陪驾。” 玉宣帝目光从名册上一路划过,上面的人出挑的那几位,他多少还有些印象,其他的就像是琼芳下的绿叶,叫他过目即忘。 “柳云熙……” “皇上,柳家小姐,奴才也有印象,是个清美的可人儿呢!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福德谄媚道,他其实也是受了四皇子的关照,要他多帮扶柳家二小姐些。 “是她啊。”玉宣帝像是想起了什么,“柳家大小姐没有入宫吗?” 福德道:“正是不巧,选秀之前柳家大小姐病重,来应选的是柳家二小姐。” “那她现在如何?与玉儿的婚事可还照常进行?”玉宣帝极是关心问道,或者说是“贼心”不死。 福德岂会不明白皇帝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恭敬道:“柳家大小姐这些日子转好些了,婚事大约还是要继续的。” “是么……”玉宣帝有些怅然缥缈地望着乾坤殿外的夜色,“难得有懂朕心意的人,竟是和朕无缘……宣柳家二小姐来承贤殿过夜。” “是!”福德应下声,垂下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柳家二小姐侍寝的事成,他也能从四殿下那儿得到不少好处。 柳云熙赐了玉池清泉沐浴,洗浴之后便裹在了白毯之中,由两个太监举着一路送去了承贤殿。 裹在毯子里的柳云熙望着头顶上穿梭而过的游廊顶,忍不住在笑,真像是电视剧里发生的情节。 她刚入皇宫,第一晚就能侍寝。凭她的见识,手段,从后宫争斗中脱颖而出只是迟早的事情。 快了,很快她就能当上武则天一般的女帝! 进了承贤殿,两个太监捏着毯子的两角一展,柳云锦顺势就滚进了龙榻。 两个太监收了毯子退出了门外,玉宣帝穿着金丝的中衣缓步走近,柳云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帘帐被掀开,柳云熙噙着一抹极淡纯美的笑靥对上玉宣帝的目光。 “皇上……妾身……”柳云熙坐起身子,用薄衾遮住胸前的春色,露出纤细的香肩与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玉宣帝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目光在她雪白的胸前逡巡不定,眼中并无太多的欲望与惊艳。 后宫中向来不缺动人的女子,当年的雪嫔,如今的梨妃,都是冰肌玉骨的难寻绝色。 第二百五十五章:疼痛 柳云熙对上玉宣帝的目光,不甚羞怯地垂下粉颈,这幅欲拒还迎的样子本该最动人才是。柳云熙以为玉宣帝会有所动作,没想到他一直站着不动,问她:“朕知道你琴技尚佳,可会弹《春香月》?” 春香月?柳云熙一愣,就是这个曲子害死了她,让柳云锦那贱人得了青眼。她早恨死这首曲子了,哪里会弹!而且,她打听过这是一首禁曲,虽是玉宣帝所创,却被太后厌斥,她若学了不是找死么? “妾身不会,皇上想听,妾身可以弹奏其他的曲子。”柳云熙赶紧道,生怕惹了龙颜不悦。 玉宣帝显得意兴阑珊,“你不会弹就罢了。可会作诗吗?” 她是穿越人,别的不会,“作诗”是最拿手不过。 “皇上想听臣女做什么诗?”柳云熙翘着杏花柔唇,浅声道。 “哦?看来你会做不少诗啊!”玉宣帝挑了一下眉头,显然多了一份兴趣。 “妾身喜好读书,稍许会作那么一两首诗,还请皇上不要见笑。”柳云熙故作谦虚咬唇,背几首诗还不是随手拈来的事情。 玉宣帝点点头,“随意做来,不管好与不好,朕都不会计较。” 她这么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在榻上,玉宣帝仿佛一点兴趣都没有,竟还有心情吟诗弹琴!只怕是不行! 柳云熙暗中唾弃暗笑,她这么个清美佳人居然要守着一个不行的男人,在后宫中过一生真是可惜了! 敛了心中冷笑之后,柳云熙想了想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明皇高祖略输文采;南诏君主,稍逊风骚。一代天娇,高武帝君,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她把原诗词中的人名都换成了这个时空里的帝王,本以为能博得玉宣帝高兴。 “你倒跟其他女子不太一样,不好风月,好政治!”玉宣帝脸上的笑容微凉凝着一层不赞同,“帝王的事情,岂是后宫女人所能言论的!以后这样的诗词,不许再作了!” 柳云熙有些不安地点点头,是她大意了!只有君王才能谈古论今,而她只是一个刚进宫的秀女,锋芒太露,反会被皇帝忌惮厌弃。再聪明的女人,有时候还得装得蠢笨些。 “是妾身僭越了,妾身再作一首算给皇上赔罪。”柳云熙有些慌乱,讨好道。 “不用了,朕乏了,不想再听了。”说罢,玉宣帝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 柳云熙望着他身上松弛的肉,闻着陌生的龙延香气息,心中有些厌恶。 玉宣帝上了床榻之后,手指草草从她的身上抚摸而过,像是应付差事一般,毫无情意可言。 她还没有尝到一点甜头,男人那个半软不硬的物什就硬生生塞了进来。 柳云熙翘起身子,像是迎合又像是要躲,咬着的唇瓣中溢出一声轻哼。 身上的男人也不顾她的感觉,自顾自动了起来,一会功夫就完事了。而柳云熙身下撕裂的痛楚感还没有散去,她侧着脸,一粒晶莹的泪珠滚进了锦枕中,极是隐忍楚楚的模样。 玉宣帝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安慰了两句,“不要哭了,第一次都是有些痛的。等明日,朕给你些赏赐作为补偿可好?” 她要什么补偿?她要的是晋封! 柳云熙娇柔一笑,露出痴迷满足的样子,“能伺候君王已是妾身的福分,妾身岂敢要赏赐,只要皇上能记得妾身,常来看看妾身,妾身就已经满足了。” “好!”玉宣帝打着哈气应了一声,很快鼾声响起。 柳云熙在旁边睁眼躺着,望着垂下来的帘幔,心里很乱。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却没能换来她想要的任何。每五年就会采选秀女一次,如果她不尽快怀上龙子,或是赢得皇上的重视,她将被埋没在深宫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一早,玉宣帝就去上朝了。两个太监进了承贤殿将一夜未眠的柳云熙又抬了出去。 回了自己住处的柳云熙,让伺候的宫女给她打来了温水洗身子,看着两腿间的血斑混着白沫,柳云熙眼神眯起划过一丝莫测的算计光芒。 她只要怀上孩子就行,至于是谁的孩子并不重要。玉宣帝已经年近五十,想必要怀上他的孩子并不容易。 清洗干净之后,柳云熙换上了宫装,她记得这后宫中还有一尊大佛需要去拜。 凤仪宫门前,柳云熙来了许久,才有人来回话。 “进去吧!太后娘娘等着你呢!”一个来回话的小太监没好气地回道。 明明已经入宫做了秀女,却还要看这些下贱人的眼色,仿佛境况一点改变都没有。 柳云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将一枚银锞子递到了小太监手里,“有劳公公跑腿一趟。” 小太监接了银锞子也没好气,“进去吧!别叫太后娘娘等急了。” 柳云熙忍气吞声,凤仪宫就是不同寻常,哪怕是宫中的一条狗也比其他地方的更会咬人。 经过凤仪宫的台阶时,柳云熙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她之前就在这受了钉膝之刑,没想到此生竟还会经过这里。 只是物是人非,她现在已不是柳家的小姐,而是后宫的妃嫔之一。 凤仪宫内,常德太后坐在软椅上,十指翘着,由旁边的常嬷嬷用凤仙花汁重染蔻丹。 “臣妾拜见太后,”柳云熙跪下道。 太后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威仪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听说,昨夜皇上就临幸了你?” “是!”柳云熙按捺着跳动的心尖,不急不缓道。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手段的,争些宠爱也就罢了,若用在其他人身上,哀家也不会坐视不管。”这已是警告。 刚来拜见,太后就给她上了眼药。 柳云熙跪在空荡奢华的大殿中央,有种卑若蝼蚁的错觉,“妾身不敢!太后娘娘的话,妾身都会铭记在心。” 老东西现在用身份地位来压她,总有一天她也要住进这凤仪宫里来。 “行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你现在只是个秀女,还没有资格来凤仪宫拜见哀家。等你有了封号之后再来,免得起了坏头,让那些秀女都想往哀家这里跑。”太后冷淡道,只瞧着自己手尖的指甲。 第二百五十六章:勾引 柳云熙碰了一鼻子灰,满心不甘地起身,她以为自己能讨好得了太后,谁知太后对她根本没有一丁点好感。 待她满心愤懑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就听说同一院子中的李姓秀女也被赐了玉池沐浴,今夜也要抬去承贤殿侍奉皇上。 “这侍寝本来就是人人都有的事情,”柳云熙见不惯李秀女骄傲的样子,泼冷水道。 身边伺候的宫女春香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那几个秀女有什么好神气的!要说昨晚,我家主子还是第一个侍寝的呢!” 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柳云熙眸光暗淡了一瞬,她本有机会爬得更高,偏偏是给她搞砸了。 一晚过去,李家秀女被升为了嫔,赐“灵”字。 皇帝赞她灵秀慧美,成了灵嫔。嫔级位分虽不高,却是这些秀女中第一个受封的。一下子灵嫔就从秀女院搬出,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宫殿院落。 有了对比之后,秀女院中不少秀女都在看柳云熙笑话。 柳云熙心性高傲,不屑与这些秀女为伍,到头来拿她谈笑的人多,却无一个帮她说话。 “听说本该进宫的是柳家大小姐,竟被自己亲妹妹设计抢去了。” “我也听说了。柳家大小姐极受太后娘娘宠爱,都要赐给三皇子做侧妃了。” “三皇子吗?柳家大小姐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但看她妹妹就不行喽!明明是第一个承宠的,到头来只得了几件赏赐,连晋升为嫔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秀女从柳云熙的门口走过,说说笑笑。 春香见柳云熙一言不发,手指捏紧,三步并作两步将房门“啪”地一声关上。 “主子别听她们乱嚼舌根,那个李家秀女只是运气好而已。”春香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柳云熙已经站起了身子,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几位皇子在皇宫里吗?”柳云熙的杏眸中闪过阴寒。 这抹阴寒将春香吓了一跳,赶紧诺诺道:“几个皇子都在乾坤殿中和皇上议政,但后宫中的妃嫔是不得单独见皇子。主子您……” 柳云熙没有说话只是瞪了她一眼,“有些话用不着你多说,你只要管紧自己的嘴巴。” 春香被她一瞪就没了言语,只觉得心里害怕。后宫嫔妃与其他人私通,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被牵连。 柳云熙炖了一份银耳甜羹,领着春香聘袅多姿地站在乾坤殿门前。 福德第一次见有秀女来给皇上送吃食,心中不得不佩服柳家二小姐的手段。正值下朝,文武百官走后,五位皇子踱步走出。 几个人看见门外的柳云熙皆是一愣,慕容玉首先移开了目光,而慕容筠则是轻佻地冲她吹了一声口哨。 听到口哨声,柳云熙向慕容筠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知道五皇子从边塞回了皇城,没想到他是这么的英俊不凡,那种不羁却又血性的气质,让她也忍不住有些乱了心跳。 柳云熙偏了螓首,仿佛是受不了这几位皇子的目光。 层叠的宫裙迎风展开,勾勒出纤细娇美的身姿,宛若是一树零落的繁花,楚然动人的美。 君颐最后踏出乾坤殿,一瞬间倾华风姿袭来将柳云熙费心营造出的楚楚美感全都盖去,艳紫色的宫纱随风拂过,寒香四溢,让装作娇怯的柳云熙都不由盯着他,看了一路。 在君颐快要走近的时候,她故意装作扭了一下脚。 君颐恍若未见,甚至脚步都不曾慢过。 柳云熙咬牙,她就不信这个男人是块寒石,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在她倒下的同时,一双柔荑抓向了君颐的衣摆。 异瞳微凛地垂下看了一眼,看到扑向自己的柳云熙。落下的脚步竟又收了回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掠去一尺距离,眼睁睁看着柳云熙狗吃屎般地摔在地上。 摔得不轻的柳云熙,泪眼楚楚地望着君颐,像是在无声控诉,又像是在祈求他的怜惜。 她明明看见君颐已经走到了面前,为何他又退了回去? 君颐淡淡地瞧着地上的柳云熙,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薄唇微动道:“脏!” 脏!竟然说她脏!柳云熙如遭霹雳,一张清美的脸顿时红中发青。 惜字如金地说罢之后,君颐也不看柳云熙的反应,直接从她旁边翩然离开。 行云流风的姿态,让柳云熙恨得咬牙。这个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让她又爱又恨。 慕容筠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失笑,“美人有意,冷君无情。” 望着这一幕的慕容阁捏紧了拳头,愤愤道:“他看见熙儿摔倒就不能扶一把吗?竟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熙儿怎么会看上他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 “熙儿?”慕容筠剑眉上扬,“看来四哥与柳家二小姐早已相识?只是叫自己父皇的女人为‘熙儿’怕是不妥。” 慕容阁发觉自己失言,脸上多了一份羞赧,遮掩道:“她在柳家常被人欺负,我只是看不过帮过她几次,五弟万不能乱说。” “乱没乱说,四哥心里清楚。这个女人是一朵带刺的荷花,看似柔弱,却不是个善茬。四哥还是跟她保持点距离为妙。”慕容筠似笑非笑说了句。 慕容阁面露不悦,“五弟你不了解她,她最是善良柔弱不过。你不知道那些贵女,甚至是她的亲姐姐,是怎么欺负她的!” “是么?难怪弱不禁风地会往南陵王的身上扑,”慕容筠哂笑,他在边塞常年见不到女人,却不代表他是个看不清人的瞎子。 看着慕容筠戏谑的笑意,慕容阁气不打一处来,“熙儿是扭着脚了而已!你怎么能那么想她。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慕容阁痴心不改,觉得所有说柳云熙不是的人,都是在诋毁她。他懒得与慕容筠争辩匆忙下了玉阶,想要帮柳云熙检查伤势。 在此之前慕容武已经将摔倒的柳云熙先扶了起来,看着她手心了擦开的皮,心疼地蹙了蹙眉头。 柳云熙稍作挣脱地从慕容武的手心里移开了自己的手,眉目含情道:“多谢太子殿下相扶,这点小伤口不碍事。” “这几天你注意些,别沾了水。”慕容武细心嘱咐了一句才离开。 “你没事吧。”慕容阁走近之后,同样心疼问道。 “熙儿没事……”说着含着泪珠地挤出一抹笑来。 看着她强装的笑容,慕容阁的心像是被虫蛰般疼痛不忍,“你在后宫还好么?你知道……我一直不想你进宫,一直担心你。” 后宫尔虞我诈,他的熙儿那么柔弱堪怜,哪里会是后宫女人的对手。 “我都好,只是……”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所在,“这儿想殿下的时候,也会痛。” 这句话听得慕容阁失神许久,一股热血涌上了脑子。 “殿下如有办法,我们就去幽兰殿相聚,”柳云熙靠近一步耳语道,说完之后很快分开。 慕容阁点头,心中狂跳不已,他知道肖想自己父亲的女人是不伦,和后宫妃嫔私通是死罪,但他经不住心底的渴望。 看着柳云熙带着宫婢走进乾坤殿,他的心里百味杂陈。如果他能当上皇帝,就能喝到熙儿亲手熬的汤,就能完完全全拥有她,不必如此遮掩害怕。 但大哥被早早立为太子,三哥极受太后宠爱,五弟又是军功赫赫,除非夺权逼宫,他绝不可能当上皇帝。 一瞬间,慕容阁发热的脑子又重新冷静下来,他爱惜云熙,但更爱惜自己的性命。 午后,慕容阁再次入宫,买通福德公公,一路小心谨慎地来到了幽兰殿。 幽兰殿曾为两个妃嫔所住,后冬夜失火,将两个妃嫔都烧死在了里面,后宫中盛传在里面看见过女人的鬼魂,时间一久幽兰殿也就荒废下来无人敢住了。 往日里宫人胆小嫌晦气都宁愿绕远一些,也不从幽兰殿的门前走过。 福德公公将慕容阁送到幽兰殿的门前就找了个由头离开,只留下慕容阁一人,他推开幽兰殿沉重的宫门,一闪身走了进去。 空荡的大殿中央有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在翩然起舞,慕容阁一惊之后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爱慕。 孤影惊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熙儿。 白色纱带旋转翻飞竟引来不少蝴蝶围绕她飞舞,宛若是瑶池边的仙子。 一舞跳完之后,柳云熙望着慕容阁柔柔一笑,“殿下总算来了,熙儿还以为殿下会失约。” “能与你相见,我又怎么会失约?熙儿你该知我心意才是。”慕容阁等不及地诉说自己的衷肠。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们这样终究不能长久,我入了宫成了你父皇的女人,可我的心里还住着殿下。”柳云熙掩着清泪,似伤怀又似无奈道。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慕容阁凝望着她,心神渺渺。只要是为了他的熙儿,哪怕是要将他的心摘下,他也愿意。 “唯有殿下成为皇帝,我们才能名真言顺地在一起,如若不然,只要被发现,我们都会死!”柳云熙楚楚惹人道。 “必须当上皇帝么?”慕容阁有些迟疑。 这个男人果真是靠不住,但要说最好掌控的皇子非慕容阁莫属。这样软弱的心性和唐高宗还真像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野心 柳云熙微讽,只掩唇悲怆坚定道:“死又何妨,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熙儿一点都不害怕!” “熙儿,我也想成为帝王只是……只是按辈分,按功绩来讲都轮不到我来当皇帝。”慕容阁说来有些惭愧,他样样都比不上他的那些兄弟。 就连不如他的二哥,也一直被皇太后护在掌心里,唯独他,什么都没有。 柳云熙嘴一撇,她早知道慕容阁是个最没用的人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唯独这个蠢货对自己忠心不二,她也只能指望这个男人。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王侯将相宁有种!只要殿下能夺得兵权,先发制人,就能登上皇位。”柳云熙眼中寒光凛冽。 慕容阁微惊,“你的意思是要让我逼宫,血洗天下吗?可这将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万一失败,我们都将是阶下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史官将如何写我……” “殿下是怕吗?”柳云熙柔柔问道,眼中满是不屑,还真是个孬种! “我不是怕,我只是担心……”慕容阁虚张声势地掩饰。 “有云熙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无需害怕。富贵险中求,若是失败,我与殿下共赴黄泉还能做一对苦命鸳鸯。”柳云熙露出柔美笑靥,伸手扣住了慕容阁的手指。 “熙儿……”慕容阁呐呐痴念。 柳云熙顺势将自己柔软的身子也贴了上去,“我慕殿下久已,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这句话伴着温香软玉,让慕容阁身子发紧,血液直冲头顶。 “我也愿为你做任何事!”他将手落在柳云熙的香肩上,隔着薄薄的轻纱抚摸她的后背。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柳云熙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起伏的心跳声。 慕容阁的头顶蒙上了一层薄汗,“我自是愿意。我夺得这天下,不为其他,只为红颜。” 柳云熙将慕容阁抱得更紧了,脸上是心满意足地浅笑,“殿下对云熙真好。”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慕容阁的唇角。 慕容阁微颤,只觉得浑身经脉都要炸裂开了。 …… “殿下……”柳云熙断断续续发出轻呼声,眼神迷离,这种感觉是她侍寝时完全没有体会过的。 心跳得又快又激烈。 在过程之中,柳云熙还不忘自己的算计,她一边颤抖,一边道:“殿下,想要夺得天下就必须手握兵权。” 慕容阁狠狠冲刺,随口问道:“熙儿你想怎么做?” “我们柳家就握着安泰的兵权,我爹爹虽算不上是大官,但皇城中的御林军都由他一手操练,听他调度。”柳云熙道,她在实施今天的事情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要我拉拢他?”慕容阁感觉像是踏在云端,飘飘欲仙,他一直想与柳云熙共度巫山,却没有机会,今日竟在后宫之中如愿以偿了。 “殿下……”柳云熙身子发软,只能抱住慕容阁结实的腰背,“贸然拉拢我父亲只怕不妥,不如从我姐姐下手。殿下若能娶我姐姐为妃,再与我父亲共谋大事,想来更能打动我父亲的心。” 慕容阁犹豫,“可你的姐姐已经和我三哥订下婚约,我如何再娶她?” 柳云熙换了一个姿势,将慕容阁压在身下,“只要殿下得到我姐姐,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只能嫁给殿下了不是吗?到时候我们两女共侍一夫,殿下难道不愿意?” 想到柳云锦冷艳夺人的姿容,慕容阁也是心痒痒。 莲花有莲花的素雅,牡丹有牡丹的艳丽。 他尝到了莲花的滋味,也想闻一闻牡丹的芬芳,而且把那种艳华媚骨的美人弄上榻,想必滋味更是难忘。 “你是我心中的唯一,若不是为了拿到兵权,我绝不想娶她。她恶毒心狠,怎能与熙儿相较,等利用完她之后,我还会把最高贵的位置留给你。”慕容阁口不由心地讨好着柳云熙。 柳云熙极是满意地靠在慕容阁的胸膛上,吻了吻慕容阁的嘴唇,“殿下对熙儿的心,熙儿都明白,熙儿此生也只爱殿下一人。” 两个人互说衷肠,翻云覆雨几番之后方才停歇。 慕容阁从未感觉过如此的舒坦,畅快,仿佛是传说中的君王夜夜祈求,终于得到了神女的青睐。 柳云熙同样尝到了甜头。侍寝的那一夜,她只感到屈辱与恶心。 “如何接近你姐姐,熙儿有好法子吗?”慕容阁穿了衣服,想到了正事。 柳云熙危险地一眯眸子,淡淡道:“法子是有的,殿下只需要安云熙说得这么去做,就一定能得到我的姐姐。” …… 开着窗口午睡的柳云锦被秋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有人先一步帮她关上了窗户,“小丫头这么睡,也不怕冻着。” 柳云锦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顺手抓了一把垂在脸前的雪发,懒懒问道:“王爷一下朝就来我这了?今日倒是早,是因为看不到我,心里觉得寂寞得慌?” “不是心里觉得寂寞,是这里!”不要脸的某人拿着她的手按在肚脐的三寸一下位置。 柳云锦炸毛地抽回手,骂道:“才几天没吃过?就又‘饿’得耐不住了!怎么没趁我睡觉偷占我便宜的?” “原来你想让我占便宜,早点说就是了。让我苦苦等你醒来,等了这么久。”君颐了然挑眉,欺身而上。 柳云锦咬舌,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她这是说得什么话,明摆着送羊入狼口! 看着眼前放大的这张倾城容颜,柳云锦心一横索性装尸体,“要来就快点,我胳膊上伤口没好,换不了高难度姿势!” “难得小东西这么主动,可惜我今个却没兴致。”君颐促狭望她,直把柳云锦看得面红耳赤。 “装什么君子!你明明……”明明都有反应了好嘛! 他欺身上前,满面寒香袭来,惹得柳云锦面红心跳赶紧闭上了眼。结果却是,君颐慢悠悠地解开了她胳膊上的绷带。 你大爷的! 她侧过脸凝望着君颐十指翻飞,上药换绷带一会的功夫,都没让她觉得痛就已经做完了。 “你胳膊上中箭太深,不好好处理是会留疤的。”君颐转身,正好对上柳云锦偷看的目光,羞得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君颐失笑,看就看吧!爷这么美!你不盯着看才不正常。 “朝中最近如何?”她询问。 “尚是平稳,”君颐给她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尚是平稳吗?她怎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像是又要有事情发生了。 “小丫头好好养伤,别总有太多顾虑。等你伤养好了,我们才能换各种姿势。”身边的某人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一脸操碎心的模样。 她的感动荡然无存,去你大爷的各种姿势。好端端一幅禁欲仙人样,怎么满脑子都是春宫图呢! …… 平静日子没过几天,几乎和柳府没有任何交集的慕容阁突然来拜访。 正在深闺里面吸纳吐气,揣摩九冥幽雪心法的柳云锦蓦然被人打断了。外面许嬷嬷通传道:“四皇子来了府上,老夫人邀大小姐一同过去陪伴贵客。” 刑嬷嬷没好气回道:“大小姐又不是倚栏卖笑之人,哪有抛头露脸陪客的道理。” 许嬷嬷碰了钉子后,扭着双手无奈道:“这也是老夫人的命令,况且四殿下是贵客,指明了想见大小姐,我们也推脱不得。” “这时我们也做不了主,还得问过小姐。”刑嬷嬷一个转身就进了里屋。 过了许久,许嬷嬷等得不耐烦了,刑嬷嬷才出来传话,“大小姐说梳妆打扮之后就去前院见客。” 许嬷嬷三分笑脸,眼睛瞥着里屋,“大小姐天生丽质,何须打扮,不如就跟老奴一起去吧。省得让四殿下等急了。” 这次屋中的大小姐直接发了话,“四皇子是贵客自是怠慢不得,我不仔细打扮唐突了四殿下该如何?嬷嬷且去前院候着吧。” 许嬷嬷无法只得退出了墨玉轩。 前院大堂之中一干人等了许久才看见柳云锦领着刑嬷嬷和文嬷嬷两个人姗姗而来。 老夫人怒气极盛道:“梳妆打扮哪需要得了这么长时间,竟让四皇子等了这么久,云锦你还不赶快给四皇子赔罪。” 梳妆打扮确实不需要这么久,她还慢悠悠地吃了点心喝了茗茶,待大半个时辰过去才领人出了院子。 慕容阁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等,就叫他慢慢等着。 第二百五十八章:强要 不等柳云锦开口,慕容阁就装作谦谦君子的样子,大度道:“女儿家梳妆打扮自然会慢一点,我不介意。” 听四皇子这么说,老夫人的脸色方才转好一些。 他望着身后站着的如芳似琼的少女,心口一紧,心里记起柳云熙交代他的事情,温声说道:“听闻大小姐擅于茶道,不知能否今日一尝大小姐的手艺?” 柳云锦淡笑,她说慕容阁没事怎来了柳府,原来又是有了花花肠子。 这幅故作柔情体贴的样子跟前世一模一样,她陪了慕容阁十几年,还看不透他哄女人时那点手段么? “四殿下抬举臣女了,臣女只是后院庶女,不曾学过什么茶道。手腕上的伤口未愈,怕是不能让殿下如愿了。”她淡淡回绝,落在慕容阁身上的目光微讽。 慕容阁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痛骂,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为了完成熙儿的计划,他才不会来找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云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四皇子难得登门拜访,你随意煮点茶都不能吗?”老太太质问道。 柳云锦露出无辜委屈的神色,“臣女真的不会煮茶,四殿下通情达理定然不会计较。” 慕容阁俊脸微黑,有些扫兴,但还勉强保持着皇室贵族的高贵礼仪,“不会就不会吧,随意陪我在后院走走总行吧?” 柳云熙让他先抓住柳云锦的心,如果实在不行就得到柳云锦的人。 看样子得到她的心是不能的了,那就只能得到她的人。 “四殿下当真只是想走走吗?”柳云锦似笑非笑。 “当然只是走走,”慕容阁有些奇怪,在柳府内他能做什么? 老夫人也在旁边插嘴道:“云锦你好生陪着四皇子,千万不能怠慢了殿下。” 柳云锦淡淡应声,进了花园之后,一直走在慕容阁的前面,像是领路一般,不跟身后的慕容阁有半句交流。 走了几圈之后,慕容阁站定了身子,没好气问道:“柳家大小姐你是对本殿下有意见么?” 他想借散步的名义跟柳云锦增进感情,而她却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半盏茶功夫了一句话都没说上。 柳云锦也停下了脚步,眼神凝讽,笑道:“刚才我问过四殿下,殿下不是说想要走走吗?眼下不是正走着,殿下还有什么不满之处?” 慕容阁气得够呛,脸上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住,冷声道:“柳云锦别给你面子你不要!我真心实意对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真心实意?”柳云锦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讽刺道:“真心没看到,就看见野心一颗。殿下打什么注意,真当我不知道么?想通过我来谋求柳家的支持,拿到我父亲手中调用城内军队的兵符,这些才是殿下真正想要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慕容阁慌乱掩饰,她怎么都会知晓? 前世她已蠢过一次,今生哪还会犯傻第二次。 “殿下有些心思还是不要乱打,免得落得千刀万剐的下场。” 说是成王败寇,但这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前世,她尽心竭力为他出谋划策,才让慕容阁当上了皇帝。 今生无人再跟她一样犯傻,为他盗得虎符,血洗皇城。慕容阁的皇帝梦还很难圆呢! “王爷还想再转转吗?”柳云锦伸手遮着日头,睨着他。 预谋的一切被拆穿,慕容阁神色难堪带着一丝害怕,心神不定道:“不了,我想起府上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处理,改日再来拜访。” 老夫人还预备了茶水,见慕容阁慌乱离开,奇怪质疑道:“云锦是不是你得罪了四殿下?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地就走了?” “自己心中有鬼怪得了谁?”柳云锦丢下这句话,直接领着自己身边两人回了院子。 老夫人端着托盘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嬷嬷你听明白了吗?” 许嬷嬷摇摇头,这四殿下来的奇怪,走的也奇怪。 …… 慕容阁没走几日,墨玉轩中就收到了一封三皇子的来信。 这封信来得奇怪,且不说三殿下前几日才来过墨玉轩。就按三殿下如今与大小姐的关系,也用不着写信往来,一句话的功夫就能登门拜访。 信上说,他有要事要跟柳云锦当面商谈,约在了黄鹤酒楼。 唯一叫人将信将疑的是上面的字迹,印章仿佛与前几封信别无二致,完全是出自慕容玉的之手。 思量之后,柳云锦还是准备赴约一趟,但在此之前她通知了君颐。 万一这次黄鹤酒楼之约还是设计陷阱,她也不至于深陷其中,性命堪忧。 …… 黄鹤酒楼是安泰城中最繁华的酒楼,能订下天字一号房的人无一不是非富即贵。 柳云锦刚一踏入酒楼,小二就迎了上来,卑躬屈膝地道:“您是不是柳家大小姐?” 柳云锦似觉得有趣,反问他,“何以见得?” 人精的小二拍马道:“都说今天会来个天仙似的小姐,小的看了这么多人,就您最是貌若天仙。” “倒是个嘴巧的,”柳云锦眸光幽深地淡笑。 看来有人早就布好局了,就连从未见过她的店小二,都能一眼认出她来。 都到了黄鹤酒楼中了就没有再退缩回头的道理,是刀山火海,算计圈套,且先走上一趟。 小二见柳家小姐脸上并无太多笑意,忙不迭换了一个话题,“殿下已经在天字一号房候着了。” 整个黄鹤酒楼中天字一号房不过十间,建在最高的地方能将大部分的皇城景象收入眼底。 不过这个小二可真是圆滑,一句“殿下”叫人摸不清房间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柳云锦深深看了他一眼,惊得小二差点拿不住手中的抹布。 收回目光之后,柳云锦径直上了楼梯。 雅间中坐着的人果然是慕容阁,柳云锦从屏风后面走进来,目光淡淡地望着他,“四皇子别来无恙,怎么还不死心么?” 慕容阁以为她会惊讶是自己,结果对方的淡定让他又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就定下了心神。 “云锦你看我点了你喜欢吃的菜式,”慕容阁殷勤道,假如忽略他眼中晦暗不明的光影,还真会被他这幅温雅多情的假面给骗了。 “殿下真是有心了……”她嘴上说,却连坐下都是不愿。谁知道这些菜里面有没有加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柳云锦衣带翩跹而过,就准备向门口走去。 慕容阁赶紧起身堵住了房间门口,“我真心喜欢你,难道你就感觉不到吗?三哥当真比我好,还是你也是攀龙附凤的女子?觉得三哥比我受宠,比我尊贵?” 明明是诉说衷肠的话语却被他说得火药味十足。 柳云锦抬眼,目光泛着冷嘲涟漪地望着他,“四殿下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何须再来问我?我已是你三哥未过门的侧妃,殿下是想勾搭自己的嫂子,做下那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慕容阁脸上的肌肉狠狠地跳了跳,想要反驳却无法反驳。 “不管别人教唆了殿下什么,还请殿下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柳云锦转身欲离去。 看着她的窈窕背影,慕容阁恶向胆边生,伸手狠狠地朝柳云锦的后背抓去。 何必跟这女人废话,直接占有了她,她还能如何? 不过是柳家的一个庶女……慕容阁心中狞笑。 柳云锦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躲过慕容阁的一抓,还是被扯破了绸缎的衣裳,露出雪白的玉背。 慕容阁只看见白嫩的雪肤从他眼前划过,那一抹白像是雪夜中的肉香味,引得他动了欲望。 还没等他再动手,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柳云锦怒目看他,低声怒问:“慕容阁你是疯了吧?” 慕容阁捂着脸,上挑着眼睛,露出一大片白仁,狰狞带笑的神色叫人害怕,“我没有疯!不管这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得到你。我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得到你也只是为了别人。”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自私自利。”柳云锦面对着他,目光已染上了月白色的冷芒。 前世,她竟会爬上这种男人的床,想想真觉得恶心。 “你这贱人!等会被我骑在身下的时候,看你如何浪叫着求饶!”慕容阁唾了一口,就向柳云锦扑去。 柳云锦没等他近身,就提脚狠狠地朝他的胯下踢去。 “啊——”一声惨叫在整个酒楼顶层回响。 柳云锦看着痛得紧捂自己裆部的慕容阁,眼神中泛起一层深恶痛绝,直接推门出了雅间。 见柳云锦要走,慕容阁担心错失这次机会,就再难成事。熙儿交代的事情,他必须成功,绝不能失败! 他艰难忍着痛也追了出去,刚出门就猛觉脸上火辣辣一痛。 “谁!”谁敢这么打他,慕容阁下意识朝自己的脸上摸去,指尖上粘着一层新鲜血迹。 “慕容阁,现在脑子清醒了吗?”清冷如寒泉的声音兜头浇下,让慕容阁一惊一震,向自己的身侧看去。 紫衣潋滟的男人手中抱着柳家大小姐,手中握着一条牛皮鞭,那细如蛇尾的鞭子上凝着一抹嫣红,正是他脸上的血。 “南陵王……”慕容阁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南陵王也会在这?未免太巧了! “别叫本王的名讳,你不配!”说着手中的鞭子一卷,如毒蛇般勾住慕容阁的脚踝,手腕飞转,就将慕容阁一路拖拽而过。 “王爷饶命!”慕容阁吓得求饶,他虽会一点武功,但在君颐的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冷月阉了他。”君颐异瞳极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肮脏的狗。 杀这种狗,只会脏了他的手。 “王爷饶命!”堂堂当今四皇子给一个王爷跪了下来,裤裆中一阵尿湿味传来,冷月都恶心得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阁竟然吓尿了。 “只要王爷不阉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慕容阁并不为自己的卑躬屈膝感到羞耻,他眼下只想活命,最好能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是么?”君颐一展薄唇,挑着靡靡尾音。 异瞳中的诡谲,让慕容阁不寒而栗。 “四皇子偏好奸淫掳掠之事,本王就好好成全你一次,”这张倾国容颜露出的莫测浅笑,让慕容阁觉得绝美又骇人。 “冷月,把四皇子送去小官院里。给四殿下找个身强力壮的小官,好好帮他开个苞。” 闻言,慕容阁如坠冰窖,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让一个男人给骑了! “四皇子觉得很为难吗?”君颐伸出如玉指尖点着自己的薄唇,“冷月,还是把他阉了吧,省得麻烦。” 冷月从袖中振出两把弯月镰刀,镰刀泛着寒光映出慕容阁苍白的脸色。 “我……我愿意!”慕容阁从自己的尿液上连滚带爬躲过。 若是丢了命根子,连男人都不能做了,还做什么皇帝!男子汉能屈能伸,待他成九五之尊之后再报今日之仇也不晚! “愿意什么?”微靡动人的声音偏是那么恶趣味。 他比起杀人来,更喜欢折磨人。割你一刀还不够,再撒上一撮盐才更舒坦。 “愿意……”慕容阁讷讷不肯言,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忍了许久,却只能道:“愿意被人开苞!” 柳云锦将脸抵在君颐的背后,笑得脸部抽筋。 慕容阁原来也有被人开苞的一天,果真验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特别是遇上君颐这样的变态妖孽。 “冷月听见了么?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不赶紧把四殿下送去‘洞房’!”君颐饶有兴趣地垂眸望着面如死灰的慕容阁。 越是变态的命令,他越是喜欢!冷月也跟打了鸡血一般,点了慕容阁的穴道,直接把他往肩上一扛拖去了小官院。 肩膀上的慕容阁流下了绝望心酸的眼泪。 疼了三天没能坐下之后,慕容阁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跟天王老子斗,都不能跟南陵王斗! 第二百五十九章:逼问 “解气了没?”他将身后笑得花枝乱颤的小东西捉到了身前。 “王爷折磨人的法子真是新鲜,慕容阁落得被人开苞的下场,我也算是解气了。”柳云锦失笑,只是背后被撕开的一大片衣裳还是让她余恨难消。 君颐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披完之后,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我跟你说的话都是耳边风?这是第几次以身犯险了!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某只不高兴的大尾巴狼磨着牙。 柳云锦转身抱住他的腰,小声乖巧认错,“我早知这是个圈套,所以才通知你来。你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呵……”怀中的人没好气地发出一声冷哼。 一转身,君颐将怀中的小人儿抱起下了楼梯,也不在意一路上投来的形形色色目光。 柳云锦缩在他的怀中,将小脸凑在他的衣襟前面,轻嗅他身上的寒香。 譬如朝雪,画中谪仙。 他是天下人眼中可敬可憎的修罗,却是她一人的谪仙。 躲在人群后面的店小二望着这一幕,目光阴暗地闪了闪。 …… 很快安泰城中掀起一阵流言蜚语,据说有人亲眼看见柳家大小姐衣衫不整地从黄鹤酒楼中出来,原是去跟四皇子私会,被夺了清白。 三人成虎,捕风捉影的话很快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一般。 柳家之中也多多少少听到了这些传闻,墨玉轩中的人出来都要受其他下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 为此桃儿都跟那些婆子家奴吵了好几回。 柳云锦却是淡定异常,像是听不见那些流言碎语一般。 一个人身上背负的骂名多了,久了,也就习惯了。急躁不能解决事情,唯独心静下来才能想出对策。 从书信道店小二都是有人在精心安排。她相信那个人不会是慕容阁那个孬种,而是居于后宫还不肯安分的柳云熙。 真以为她进了后宫,自己就奈何不了她了?柳云锦嗤笑一声。 秋后算账,那就新账旧账一块算! “大小姐你怎么还不急,桃儿都替你急!你不知那些下人背后里怎么嚼舌根的,说大小姐红杏出墙,吃里扒外,明明跟三皇子订下婚约,还跟四皇子不清不楚。”桃儿蹲在柳云锦的面前,胖嘟嘟的小脸挤成了一团。 “她们想说就说吧!还能缝上她们的嘴不成?”柳云锦在美人榻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凡事皆有因果,城中传这样的流言,无非是想毁了我的婚事,逼我嫁给慕容阁。这么捋顺了之后,就也不足为惧了。” “小姐可有解决的法子,老奴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毁了小姐的婚事,也会毁了小姐的前程。”文嬷嬷将刚出炉的糕点端上。 “桃儿,你还记得之前我教你的诗词吗?”柳云锦忽然问道。 桃儿托着脑袋想了一会,才磕磕绊绊念出:“将军府中不算大,藏着一只金凤凰。绝色佳人世难寻,将军府中排老二。” “还亏你记得,”柳云锦望着窗外的流云,眸色如幽潭深浅难测,“也是这词句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桃儿有些不明所以,一首诗能掀起多大的风波? 是啊,能掀起多大的风波呢?她拭目以待。 “冷月你记下这首诗了吗?”柳云锦对着无人的窗外道。 “记下了。”一道不辨雌雄的声音传来,叫人莫名觉得有些冷。 “就让你们久不动笔的主上,好好做一回文章……”明白人说话,点到即止。 …… 乾坤殿中,一向性格温懦的玉宣帝重重拍案,“皇城之中当真有人传颂这样的诗句?” 福德公公将地上摔开的好几本奏章一一捡起,归拢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玉宣帝的桌上。 “皇上您别动怒,这诗词早已就有,不知是谁教了城中小儿说唱,那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时间一久竟连皇宫之中也传遍了,恐怕是有心人故意要设计柳秀女的。”福德公公收了慕容阁不少好处,处处维护着柳云熙。 “要害她?她一个柳家庶女,后宫妃嫔谁要害她?金凤凰,好一个金凤凰!原来柳家的心大着呢!”他心不在朝政,却也一直忌惮着争权夺位之事。 福德跪下,磕头道:“柳家不过是个五等武官,在朝中亦无人脉,哪可能行造反之事。” 玉宣帝冷冷地睨着他,“看来你收了柳氏不少好处,竟在朕的面前处处帮她说话。” 福德公公吓得一个激灵,脑门上生汗,道:“皇上您折煞老奴了,老奴岂敢收人贿赂,老奴的心一直都在皇上那!” 说罢,福德跪在地上,左右开弓地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乾坤殿中不消停,凤仪宫中同样气氛紧张。 太后的侄女王皇后握着手绢连连拭泪,“妾身是个没福气的,难怪一直怀不上龙子,原来这真正的金凤凰并不是臣妾。” 太后皱着眉头,耐着心性劝道:“这是哪的话,不过是城中童谣就将你吓成了这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有失身份了。” 王皇后好不委屈,“现在不止是童谣,好多大臣都在上奏说这是上天昭示,有人还在柳家门前看见过金凤展翅。就连看相术士也说柳秀女是凤凰命。她成了凤凰,那我是什么?” “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足为怪。”太后转了转手中顶尖的蜜蜡佛珠。 “万一是柳家想要造势,想让柳秀女获得龙宠。我听说那柳秀女是个有手段,之前还亲手炖了银耳汤送去了乾坤殿。”王皇后愤愤心忧道。 太后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睨着身边哭哭啼啼的侄女,“她确实是个有手段的,哀家早就已经警告过她。争宠本是后宫常事,她只要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哀家也没法治的她的罪。不过这首诗中确实大有文章,哀家会让人好好查一查。” 王皇后止了眼泪,捏紧绣帕道:“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姑妈你一定要将这件事严查。” “言多必失,你当了皇后还不懂吗?”常德太后带上几分严厉的训斥。 眼下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由常德太后一人把持,卧榻之地都是他们王家的天下,但给有心人听见,亦免不了说她们王家篡夺朝政,功高盖主。 被太后一训斥,王皇后有些委屈害怕地抿了抿嘴角,出了凤仪宫之后,她心中记恨依旧难消。 待回了自己的宫殿之后,王皇后将金鼎的凤雕香炉砸了个稀巴烂。 “我让你当上金凤凰!贱人!”她虽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但这么多年,玉宣帝从未真心对她过,甚至留在她宫中休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许多年前玉宣帝南下带回一个江南采莲女,晋封为妃,与她恩爱异常。甚至一度不顾群臣的反对要立她为后。 太后对这个采莲女的出身耿耿于怀,立她为妃时已算是容忍,当一向性格软弱的玉宣帝强硬要立她为后的时候,太后再也坐不住了。 皇太后让身边亲信将她生生勒死,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玉宣帝对采莲女的死,心痛难忘,以至于她登上后位之后,玉宣帝看她的时候,眼神之中也多有怨恨。 这些年她时时刻刻都保持端庄大度,帮着皇帝打理后宫,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想换得玉宣帝的注目与好感。 她付出了如此之多,才勉强坐稳了凤位。那柳家的小贱人不过是会些狐媚手段,凭什么敢说自己是“金凤凰”! 不论是有人故意以讹传讹也好,还是上天昭示也罢,她都绝不会把这凤位拱手相让。 “玉嬷嬷!”王皇后理着自己头上的发饰,望着铜镜中日趋老去的容颜。 “娘娘……”一个不过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女官出现在皇后身边。 “去查查看柳秀女可有什么把柄,不捡之处。太后不把她放在心上,我可不能任由她在后宫里蹦跶。”皇后捏着手中的金簪,阴嗖嗖道。 玉嬷嬷望着铜镜中面露幽恨的皇后,伸手替她理好了步摇,抿唇笑道:“娘娘年华正好,无需担心。至于那些莺莺燕燕,娘娘看不顺眼,奴婢就帮你一一剪去。” 说罢,玉嬷嬷眼疾手快地帮王皇后拔去了一根早生的白发。 回秀女院的春香走得很快,她总得自己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看着近在眼前的雕花木门,春香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猛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只是片刻的挣扎,春香就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昏迷的春香硬生生浇醒过来。 “清醒了吗?”有人在阴冷带笑地问她。 春香一个激灵,浑身湿透地坐起了身子,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暗室之中。 旁边两扇阴森透着幽绿色暗光的窗户,除此之外连一扇门都没有,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进来的。 “不用再看了,来了这里的人,只要不把该说的话说完,都别想活着出去。”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官幽幽带笑,只是这笑容,看得人浑身发冷。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春香坐起身子,朝着女官磕头不止。 皇宫之中每年无故失踪被害的宫女不计其数,她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好孩子不要怕,”玉嬷嬷扶住春香的肩头,戴着指套的手指从她脸上划过。 春香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弹,只觉得脸蛋上一痛。 玉嬷嬷望着她脸上的血痕,满意地收回了手,“我问什么,你就照实答什么。乖觉些是最好不过,如若不然……”身边的两个面无表情的宫女摊开了手中的东西。 春香的眼瞳猛然一缩,一人手中握着胭脂醉,另一人摊开的布带上扎满了各式银针。 第二百六十章:丢人 “你家主子,近些日子可有做过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玉嬷嬷在椅子上坐下,俯视着跪着的春香。 春香颤抖不止,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异于平常。 “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么?”她不管这宫婢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她必须从她嘴里问出些话来,哪怕是屈打成招。 “翠云先给她几下子,让她好好想清楚!”玉嬷嬷冷眼睨着她。 翠云上前揪住春香乱躲的身子,“啪啪”几声脆响,打得春香泪流满面。 “还不知道么?”玉嬷嬷继续问她,“再不老实回答,就拔了你的指甲,在你身上扎针了!” 春香瘫坐在地上哀哀哭泣,抹了眼泪道:“前几日下午,我家主子将我一个人留在秀女院里,不让我跟着伺候,似乎是去见了什么人。” 见玉嬷嬷不为所动,春香一头撞地,“女官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我就知道这些事情,所有知道的事情,我都招了。” “当真是见了什么人?”玉嬷嬷似信似疑。 为了保命,春香添油加醋道:“回禀女官大人,我家主子当天很早出去,很晚才回来。而且回来的时候,奴婢瞧她脸上的神色很是醉人呢!像是……像是……” 剩下的话,春香不敢说。 “很是醉人?”玉嬷嬷若有所思地笑出声来,“难怪说她是金凤凰,原来身后还有人相帮扶。” “女官大人可以放过奴婢了吗?奴婢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春香小声哀求道。 玉嬷嬷笑看着她,“傻孩子,怎么能将你放回去呢!你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你主子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春香一怔,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来。她现在里外不是人,各个都容不下她。 “好生在这里待着吧!等事情查明之后,自然会放你出去。”玉嬷嬷站起了身子,留了一个女官在这看着她。 秀女院中,柳云熙有些心神不定。 春香出去帮她去司衣局送件衣服而已,竟是送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 她心中有种极不好的预感,春香怕是出事了。那么,她和慕容阁的事情会不会被抖出来? 后宫私通是诛九族的死罪!柳云熙越想越怕。 灵嫔回秀女院看之前的姐妹,遇上了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柳云熙,忍不住掩唇道:“这不是柳家小姐吗?妹妹,现在可是出名了,整个皇城都知道柳家二小姐是只‘金凤凰’。” 什么金凤凰? 柳云熙蹙着柳眉望她,“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金凤凰?” 出名本是一件好事,但从她们这些秀女幸灾乐祸的表情来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妹妹是不知道吗?”灵嫔一幅看好戏的惊讶模样,“那句诗是怎么念来着的?” 身旁一个拍马屁的秀女,抢先一步道:“将军府中不算大,藏着一只金凤凰。绝色佳人世难寻,将军府中排老二。” “皇后娘娘已经是金凤凰了,你算个什么?还想染指凤位么?”灵嫔极不屑地笑了起来。 柳云熙听她念完之后,手脚发颤,她怎么入宫之前没有听过这样的诗? 是柳云锦!一定又是柳云锦那贱人在后面耍阴招地害她。 金凤凰!金凤凰!柳云熙眼前发慌。 皇室里面已经有了一只“金凤凰”,这首祸乱人心的诗出现,只会搅得皇家不得安生。 是柳云锦想捧杀她,借着皇太后,王后这两人的手,逼得她在后宫中无法立足。 忽然间,柳云熙有种仰天狂笑的冲动。她费尽了心思,制出了弩箭,涂了毒药,将柳云锦扔下了山崖,这些法子全都用上,竟还没有将她赶尽杀绝。 真是天要亡她! 她让慕容阁强占了柳云锦,不知他有没有得手。那个贱人就像是踩不死的小强,永远都在她眼前乱晃。 灵嫔瞧着柳云熙面色古怪,假仁假义问她,“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是否要宣个太医过来帮你瞧瞧?” 另一个秀女上前一步抓住灵嫔的手,“用不着娘娘好心,人家可是‘金凤凰’命大着呢!哪里需要我们这些人的关心。” 柳云熙抬眸,阴冷地扫了过去,吓得那些秀女们不敢再叽叽喳喳。 等柳云熙进了屋子之后,门外原先被吓住的秀女都撒气似地叫骂起来,“瞪什么瞪!不过跟我们一样都只是秀女而已,真以为自己当上皇后娘娘了?” 回了屋子之后,柳云熙发疯似地把东西扔了一地,用脚死命地踩。 她费尽心思入宫,到头来依旧什么都不是。 她以为自己是个现代人,就能一路宫斗扶摇直上,但现在她发现没有身家背景,没有皇帝宠爱,她就像是宫墙墙根下的野花,永远照不到阳光,跟这些蠢笨古人为伍,没有出头之日。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命运不该如此平凡! 柳云熙从嘴里发出凄厉哭号声,她不甘心。 心中有个念头涌出,她要出宫,立即马上就要出宫!出宫之后,就一刀要了柳云锦那贱人的命。 自己的不幸,都是因为那个碍事的贱人。 在柳云熙满心怨恨,不得安生的同时,柳府之中也不太平。 柳世诚从外面喝得醉醺醺回来,回了月荷院之后,又嫌月荷伺候他不够殷勤周到,当即抓了月荷的头,狠狠给了她几耳光。 打得月荷满心害怕委屈,顾不上擦嘴边上的血就躲到了老夫人的贤芳院里。 柳世诚不依不饶仗着喝酒壮胆,一路也追去来了贤芳院。 推门进去的时候,月荷正伏在老夫人的膝头上嘤嘤哭泣,柳世诚见她在哭,嘴里越发不饶人地骂道:“贱蹄子,你有什么好哭的?我是一家之主,打你还不应该吗!” 老夫人闻着他满身酒气,怒斥道:“大晚上的,你在这发什么疯!” “发疯?”柳世诚面色狰狞道:“我没有发疯!都是因为后院那贱种,害得老子我丢尽了人。”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直皱眉头,对身边许嬷嬷吩咐道:“去给老爷熬一碗醒酒汤来。” “都是那贱种和四皇子不清不楚,现在朝中人都在笑话我。”柳世诚挥着手,踉跄不稳道。 老夫人问:“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们柳家心大。大女儿想要一女侍两夫,二女儿想要变成凤凰,当上皇后娘娘。”柳世诚通红的脸上,青筋暴跳。 老夫人气道:“不过是些没影的话,那些人是见不得我们柳家好,才会这么乱嚼舌根。” “不是!”柳世诚大着舌头辩解,“都是因为后院那贱种!是她害我被人戳脊梁骨。熙儿本来就是要当凤凰,要成皇后的。而她不同,她一出生起就是卑微庶女,眼高于顶。天大的福气跟三皇子订了亲,她呢?她居然去酒楼跟四皇子幽会,被人扯碎了衣裳,现在满城人都知道了!” “真有此事?”老夫人皱眉心忧。 月荷想帮大小姐说话,但脸上刚挨了打,她还是忍了下来。 “你是我亲娘,我能骗你?好多人都是亲眼所见,说柳家大小姐被扯破了衣裳,身上青青紫紫,连胸都露出来了。我看这婚事是成不了了!侧妃没过门,三皇子就已戴上绿帽了,是个男人谁忍得了?”柳世诚恨得咬牙。 老夫人大惊失色,怒其不争道:“那丫头真是好糊涂的东西!能嫁给三皇子是她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竟被她给糟蹋了。眼下只能我们先一步退婚,保住天家的颜面。” 月荷忍不住小声道:“大小姐并非轻浮的女子,其中恐有误会。三殿下还未来府上说退婚的事情,不若再等等。” 柳世诚刚要出声训斥,就被老夫人抢了先,“就算不是她自愿的,也无法了,她都被四殿下强要身子了,哪还能许给三殿下。发生这种事情,三皇子哪还会上门来,真是丢人至极。明日,你就上奏给皇上,让皇上解了这门亲事。” 海潮夜约约,川露晨溶溶。 昨夜小楼夜雨,纤草间的晨露还未消去,就有人领命来了墨玉轩,让柳云锦去贤芳院一趟。 柳云锦换了流苏掐缎的纱裙,领着环玉,环玉两人去贤芳院拜见老夫人。 只是这么早就过来请她过去,多半并非好事。 老夫人也刚起榻不久,嘴里含了清茶漱口,见柳云锦过来披了衣服就走出了内室,在四方椅上坐下。 另一面,许嬷嬷将熬好的小米粥,一碟子酱酸小菜,和香油拌过的莴苣丝都端了上来。 清淡简单的早膳搁在面前,老夫人却没有动筷的意思。 目光落在柳云锦的身上转了一圈后,猛然道:“跪下!” 这一声厉喝将完全没有意料到的环珠,环玉两人都吓了一跳。 柳云锦微微抬了脖颈,不惧不怒地望着老夫人,目光淡淡问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不回答,只继续厉喝:“我让你跪下,你听到没有!” 许嬷嬷一个劲地给柳云锦使眼色,让她服个软,先给老夫人跪下。百行孝为先,身为晚辈,不管有理没理,都必须敬重晚辈才是! 柳云锦眼神同样冷厉,从袖中掏出东宫令牌扔在老夫人的脚下,“奶奶想要惩治人,也要先说出个由头来。” 换做以前,她或许会息事宁人,遵守孝道地给老夫人跪下。但从云烟寺回来之后,她忽然明白,偌大的柳家里毫无亲情人性可言,这些人都是一群专于算计的白眼狼。 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掉。 她若固守愚孝,说不定还会再将命搭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放逐 老夫人望着脚前面的东宫令牌,脸色铁青,狠狠地咳了两声,“当真是长本事了!敢拿太后来压我了?” “奶奶是长辈,压您倒是不敢,只是想听您把话说清楚。”柳云锦微弯唇角,毫不退让。 “好!”老夫人恶狠狠地唾了一口,“是你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不是我!既然你不害臊,毫无廉耻之心,我这老婆子又有什么好置气的!” “前几日,你是不是去了黄鹤酒楼?是不是见了四皇子?是不是跟他发生了苟且之事?”老夫人咄咄逼人问道。 “我去了黄鹤酒楼,也确实见了四皇子,但绝没有跟他发生过苟且之事。”柳云锦平静道。 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你衣衫不整出来的时候,都被人看见了。现在满城都是关于你不检点的流言蜚语。” “众口铄金,这又能代表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奶奶是想屈打成招吗?”柳云锦黛眉微蹙,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管这件事发没发生过,现在你的名声已经坏头,眼下只能退了你和三皇子的婚事……”老太太的眼神幽暗不明,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柳云锦挺直腰背,轻笑一声,“奶奶,是想退了我和三皇子的婚事,再将我嫁给四皇子吗?他坏了我的清白,理应对我负责。只可惜,我对蠢物没有兴趣。” “你在胡说什么!他是堂堂四皇子,你怎能说他是‘蠢物’!”老太太急道,面上极是诚惶诚恐。在她眼里天家就如同菩萨一般的存在,绝对冒犯不得。 柳云锦对老夫人的反应只感觉好笑。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江山永存,而皇帝却是轮换着坐。 谁有那本事,谁就能问鼎天下,不过一样都是弱肉强食罢了,还要偏偏做出上天选定的天之骄子模样。 她抬了眼皮,似笑非笑道:“被女人所惑,做事从不动脑子,可不是蠢物么?” “你这是反了,反了啊!”老夫人气得一个劲地捣着拐杖,“来人将大小姐关入柴房去,让她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事。” 她没有做错过,何来反省一说? “奶奶当真要关我进柴房?”柳云锦凝笑问她。 “你声名败坏在前,辱骂皇子在后,难道还不该关?”老太太气急败坏,咳嗽的声音又紧了几声。 柳云锦倒也从容,“关就关吧!到时候奶奶别后悔就成。你们算计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柳家前程?只希望千算万算之后,不要到头来是一场空就好。” 这句话戳在了老夫人的心坎上,她做这么多确实都是为了柳家前途。 柳云熙已经入宫伴君,就算她不能嫁入皇室,柳家还有一个靠山在!怎么可能算计到头一场空。 老夫人并不相信柳云锦的话,只是听她之言颇有深意,仿佛有预示之意,她的心免不得有些慌乱,探不到无底。 …… 雕梁画栋的后宫内,阴谋迭起。 王皇后听了玉嬷嬷的话之后,命人细查了这些日子进出宫门的名单。 查来查去,那一日,只有午后再入皇宫的四皇子有些可疑。 皇上并无诏令宣他入宫,他未时进宫,酉时才离开,这么长时间竟无一个宫人撞见他。 向来应该是去见了柳秀女,两人不知在后宫哪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果然是个有手段的狐媚子,才入宫几日就跟四皇子勾搭上了!”王皇后嗤笑叹道。 “奴才打听过,柳秀女入宫之前就跟四殿下交往甚密,两个人牵扯不清也在情理之中。”玉嬷嬷道。 “只是皇后打算将这件事呈报给圣上吗?四皇子他也牵涉其中……”玉嬷嬷有些犹豫。四皇子好歹也是个皇子,这件事会不会牵涉太广了一些? 王皇后毫不在意地冷笑,“慕容阁那庶子牵涉其中又如何?本宫又不是他的母妃,何须为他做考虑。况且,只有将皇子也牵涉其中,才能真正引起皇上与太后的重视。那个狐媚子留在宫中,本宫的心就不安。” “娘娘打算如何运作?”玉嬷嬷弯着腰,靠近小声问道。 “去通知了本宫娘家,让他们好好上奏弹劾一番,本宫听说南陵王党也在关注这件事情。正好推波助澜,让那贱人去冷宫里呆一辈子。我看她还如何成凰成凤!”眸中寒光一闪,王皇后冷笑道。 前朝堂震怒,有文官上言,四皇子慕容阁与柳秀女有染,曾进宫与之相会,妄图借其“凤凰命”一说,行谋逆之事。 玉宣帝下令围住四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彻查其入宫往来之事。另外柳秀女被强行验身。 一时间,与四皇子交往甚密的大臣们都岌岌可危,急于撇清和慕容阁的关系,只求自保。 墙倒众人推,另外又有人上奏弹劾,四皇子慕容阁为人不端,在黄鹤酒楼中欲强占三殿下未过门的侧妃,幸被人阻止。事情败露之后,又在城中造谣污蔑柳家小姐名誉。 奏折中附上了慕容阁伪造的书信,和黄鹤酒楼中被羁押审问的店小二的证言。 这勺子油浇得极好,玉宣帝怒不可遏,当即撤去了慕容阁的所有实权,命其择日迁去封地,不得留住在皇城。 待查出他买通皇帝身边福德公公的事后,皇帝,皇太后都起了疑心。 卧榻之争,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能放过一个。 王皇后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涉如此之广,如此之深,眼下想要收手也是晚了。 童谣之事顺理成章和慕容阁联系在了一起,说他勾结后妃,妄图谋权篡位。这顶帽子扣下,慕容阁此生都再难翻身。 史书中有言,祸起萧墙,此乃“童谣之祸”,不知何人何时起传唱,却查出后宫私通谋逆之事。 此事之后,玉宣帝下诏,四皇子慕容阁日后不得诏令,永不可再踏入皇城一步。这已算是变相的软禁流放。 …… 柳云熙被两个太监从秀女院揪出押入了慎刑司,一路上受尽了后宫中人的白眼嗤笑。 过了慎刑司的牌匾,柳云熙被扔进暴室,她娇弱的身子跌撞在地上,手心被磨去了好大一块皮。 费了些力气,才忍痛坐起了身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柴房 还没等她坐稳,两个女官就迎了上来,粗鲁地扒开柳云熙的两腿,也不顾旁边是不是有太监在看。 柳云熙羞愤欲绝,伸手想要捂着自己的裙裾,尖声哭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反手一个面色冰冷的女官就给了柳云熙一记耳光,打得她脸重重往旁边一偏,女官皮笑肉不笑道:“我们能想干什么?呵,当然是帮你这等淫乱后宫的娼妇验身子。” 验身子?柳云熙愕然,古代竟还有这种法子能查出女子忠与不忠吗? 她洗过几次身子,而且过了这么久,除非用放大镜去看,不然根本就不可能查得出来。 柳云熙这么一想之后,稍稍定下了心神,反而极是配合地褪下了自己的裙裾,屈辱地叉开了自己的腿。 她在赌,赌科技不发达的古代,那些世代相传的验身法子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亦或者只是心理骗术罢了。 两个女官猜疑地对视了一眼,往日私通的后宫嫔妃一听要验身都死活不肯,拼死反抗,如此配合的她倒是第一个。 柳云熙将她们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淡淡地似是委屈道:“我不曾跟四皇子私通过,两位嬷嬷可以细查,妾身只求一个清白!” 女官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抵死不认的也不止你一个,过会只要我们查出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招了!” 柳云熙暗暗冷笑,果然是在诈她。 “我……我真的没有和四殿下私通,我是被冤枉的。”凄楚的泪珠流了满脸,看着极是可怜。 看她抵死不认,两个女官也不敢确定,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狠狠将手刺了进去,没有一点预兆。 异样的侵入带着屈辱与痛楚,让柳云熙潸然泪下,哭得越发娇怯悲戚。 女官仔细检查了许久,并没有发现异样的液体与气味,只得作罢,随即冷冷地对身后的太监道:“将她看好在暴室里,我们先回去复命。” 柳云熙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原来验身子的法子是这么的简单落后。唯有处子之身,或是刚刚完事才能够检查出来。 她和慕容阁云雨之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就说不该能查出来,果然让她赌对了。 两个女官进了宫殿,将检查的结果禀报给了太后与皇后娘娘,“时间许是过了太久了,柳秀女的身子还算干净。” 王皇后不甚满意道:“你们当真查清楚了?那柳秀女心机算计可不少呢!”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王皇后又道:“就算查不出什么,也不能证明她没有秽乱后宫。” “行了。”太后淡漠打断,“这件事已经牵涉甚广,你实是没有必要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你是后宫之主,就该拿出一宫之主该有的气度。将柳秀女交去宗人府查办,不管能不能查出事情来,都将她打入冷宫。如此一来,你该放心了吧?” 王皇后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意,“还是姑妈思虑妥帖。” 太后淡淡地瞥着自己一手培养出的侄女,教训道:“身处高位,必须学会容忍与静观这两点。你还是太心急了,眼里容不下沙子。哀家在世,自然偏袒于你,待哀家走后,谁还能再纵容你的心性?如果再不磨练,以后只怕会在上面吃苦头。” 王皇后遭了训斥不敢再多言,想着自己的后位都是常德太后一手所赐,心中多了几分顾虑,“姑妈教训得是!是我太急躁了!但我也害怕那流言成真。” “哀家懂你,哀家也是从深宫晋位上来的,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怎能拱手让人。你成了皇后,很多事情都不需自己亲手去做,顺势而为,借刀杀人才是上选。手上沾的血腥越多,留下的把柄也越多。”到时候一旦失势,就会有人罗列出你的罪状,落井下石。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浑浊的眼中透露出刀锋般的光芒。 王皇后觉得太后的提点大有深意,自己琢磨一番也似懂非懂,为讨太后欢心还是乖巧地应下了声。 她不需要去参透太后的话,她只需要知道柳秀女这辈子不可能成为“凤凰”,这就足够了。 …… 柳云锦在柴房中将木柴收拾好,闲来无事,就编着稻草打发时间。 冷月一招猴子捞月倒挂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大小姐坐在草堆中,玩草…… 大小姐,柴房中的草很有意思吗? 外面刑嬷嬷,文嬷嬷已经乱作一团,有去老夫人那求情的,有在外面打点婆子照顾小姐的,唯有她气定神闲地专注于手中的稻草。 “冷月你来了?”柳云锦不抬头,手指极是灵巧地编出一只草凳子。 冷月身子极轻地落下,坐在编好的草凳上,笑道:“大小姐也有被关柴房受罚的时候?这里的草也太硬了,坐着都难受。要不要我把你带出去放放风?” “不用,出去干嘛?我呆不了多久,他们自会请我出去。在柴房待上几天,换来更柳家的恩断义绝,不是一桩很赚的买卖么?”柳云锦搓了搓手指,编草绳太久,手指都被磨红了。 冷月一勾艳红的唇角,笑意幽魅丛生,“大小姐就是太仁慈了,柳家算计欺负你那么多回,你现在才想着跟柳家恩断义绝?要我说就该一把火烧了柳家。” 柳云锦淡淡道:“我也想烧了柳家,但想来似乎太便宜他们了。那首诗的效果如何?” 冷月站起了身子,柴房里除了稻草就是柴火一点意思都没有,“慕容阁迁去了封地,不得皇诏,永不能踏入皇城。至于你的‘好’妹妹现在应该在宗人府中挨鞭子,大小姐听着觉得畅快否?” “只要他们不死,我又有什么好畅快的!”柳云锦极平静道,凤眸中的冷色叫人辨不分明。 “君颐呢?”她想起了某人,自从她被关柴房之后,就没有出现过。当真一点都不心疼她? 想想每次骗她在床上干各种“体力活”时,那张姣好的薄唇就跟抹蜜似的,什么“小东西,再动动。” “本王今生就只疼你一个,我们再来一次,嗯?” “一日不见卿如隔三秋,腿再叉大一点来。” 敢情她被赶到了柴房,他就不来了?在柴房里干点那什么,也很有情趣的好不好! 等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玩意! 第二百六十三章:变脸 近墨者黑,跟某妖孽混久了,她的思想也变得低俗龌龊了!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主上说,小姐玩得开心就好,柴房这种地方他就不来了。等小姐欲求不满时,自会出了柴房去找他。”冷月优哉游哉道。 “滚出去!我才不会欲求不满!”柳云锦磨牙,“你让他记着,下次他再来撩拨我,我就剁了他那对爪子。” 冷月已从矮窗前翻了出去,“大小姐,这么挑衅的话还是您自己去说吧!属下还想多活几年讨个媳妇,也尝一尝那啥欲求不满的滋味。” 欲求不满!可恶!柳云锦狠狠揪着稻草,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确定无人看到之后,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 …… 皇宫中派来的一辆马车停在了柳家门前,三个奉诏宣旨的公公从里面走出,目光极冷地扫了一眼柳家的门匾。 柳家小厮一见有宫里贵人来,一溜烟地就进了大堂通传。 不一会老夫人由许嬷嬷扶着,柳世诚也带着月荷一同走到了柳家门前。 老夫人满脸带着笑意,眼神期盼地望着那一卷圣旨,柳云熙的心思“玲珑”,刚一进宫就这么快传来旨意,许是要晋封娘娘了。 柳世诚一整自己身上的朝服,同样有些趾高气昂,唯有月荷的脸色不太好看。 大小姐被关了柴房,二小姐就要晋封,这么一来,大小姐就更难自处了。 那捧着圣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叫咱家好等,当今的皇子也没你们这么大的派头。” 太监意指着一同被牵连的四皇子慕容阁,而柳家人依旧面带笑容,并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 “听旨吧!”太监趾高气扬道。 柳家人全都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秀女行为不端,秽乱后宫,自今日起被打入冷宫,其家人永不得探望。另,柳世诚身为朝廷武官,却结党营私,与四皇子交往过密,其心不诡。今日起降为六品城门郎,钦此!”宣旨太监拖着又尖又利的声音,斜眼望着跪在面前的柳家人。 “快接旨吧!” 柳世诚一脸怔然,不只是他,柳家门前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怔然,像是没有听清圣旨上的每一句话。 脸上的笑容犹存,这会已像春雪般迅速消融了。 “老太太,老太太!”柳家门前乱成了一锅粥,许嬷嬷托着老太太晕厥过去的身子,月荷在掐着她的人中。 柳世诚一脸死灰,脸色带青地颤颤伸出手从太监的手里接过了圣旨,艰难颤抖道:“臣领旨。” 柳家积聚的兴荣与希望,一瞬间如被火吞噬的锦绣,繁华艳丽转瞬成为了一捧灰烬。 太监看着他们脸上的灰败,还似不解气一般。 翘着兰花指淡淡道:“幸得太后娘娘垂爱,你们柳家大小姐与三殿下的婚事还能照常进行。六品城门郎家的庶女能给皇子做姬妾也是不错,竟还能捡个侧妃当当,真是你们柳家修来的福。” 刚刚转醒的老太太听完这句话之后又晕了过去。 柳家喧闹的后院,今夜无比的寂静,就连跳跃的灯花都像是被黑夜吞噬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院子中隐约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叹息声,隐隐还有哭声。 柳云锦刚在草堆里打了一个盹,柴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急急打开了,一个婆子堆满笑脸地往里面半探身子,老夫人和柳世诚也急急地挤了进来。 一时间柴房里堆满了人,倒是热闹得很。 “奶奶,父亲,你们晚上不休息吗?怎都来了柴房?”柳云锦仿佛茫然的样子,凤眸中的促狭冷笑快如星光闪过。 柳云熙没指望了,柳世诚也跟着遭殃了,这些人终于是记起她来了。 有用的时候给上个蜜枣,没用的时候就打上一棒子,当她是猴子耍着玩? “云锦,是奶奶不好!奶奶该打!这些天委屈你了。”老夫人眼睛仍是红肿,脸上的笑容慈爱得近乎讨好。 柳世诚同样道:“锦儿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往日最是心疼你不过。虽然对你严厉了一些,但都是为了你好,你不会跟爹爹置气吧?” 心疼,严厉?柳世诚在说笑话吗? 往日她的处境之中,可只有漠视与责难。 “这些日子虽是关了你柴房,但我从未让下人苛待过你。云锦可曾在柴房中受过委屈?只要受了委屈就跟奶奶讲,非打断那些狗仗人势下人的腿不可!”老夫人依旧笑着,小心翼翼注意着柳云锦的脸色。 要知道她可是柳家最后的希望了! 柳云锦冷眼望着这些人别有所图的面容,压住心中的恶心淡淡道:“可曾记得我进柴房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他们这些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真正把柳云锦放在心上过。 “我说过,你们算计的一切都是为了柳家前程,但只希望,你们千算万算不要到头来一场空。”偏冷的声音让老太太与柳世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现在终于是一场空了?”她弯起唇角,明明是极明媚的笑容,却像刺一样扎在柳世诚与老太太的心口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看笑话吗?”柳世诚再也忍耐不住,他装够了卑躬屈膝,将所有的火气一股脑全都倾泻而出,“你也是柳家的一份子,柳家遭遇大难,你还能独善其身?你这丫头,这幅心肝怎恁地如此绝情!”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大丫头是个有头脑的,哪还跟以前一样,现在必须哄着她,免得将她逼急了跟柳家不再往来。 那句俗语,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柳云锦就是他们柳家最后的一线希望,现在说什么也得把她握在手里。哪怕是豁出了脸面,下跪求她,也要让她向着柳家。 “锦丫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心中多有记恨。但有些事情只能得过且过,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终究姓柳,是我们柳家的血脉,万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得帮着我们本家才是!”老夫人絮絮叨叨,满脸急切,妄图说服柳云锦。 “奶奶想我怎么帮?”柳云锦淡声问道。 “你与三皇子的婚事照常进行,这么一说,你下个月就将成王妃了,”老夫人笑容微展,很快又笼上了愁云,“可你的父亲受到四皇子的牵连,被贬为了六品城门郎。眼下也不求升官发财了,只希望能恢复你父亲之前的官爵。” 怕柳云锦不答应,老太太又急急道:“你父亲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还能去守城门,那个职位又苦又无油水。你是个孝顺孩子,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受罪,所以还请你当上王妃之后帮你父亲一把。” “妹妹不是进宫了吗?她常伴君侧,这种事情不是求她更好。”柳云锦冷笑道,当初她中了柳云熙的毒计,差点死于荒山。柳家人不仅无人救她,还替柳云熙隐瞒,将她送进了皇宫采选。 是柳家负她在先,现在才来妄想弥补,早就晚了。 不提柳云熙也就罢了,一听这名字,老夫人脸上的阴霾更甚,“她指望不上了,眼下就只能靠你!你是柳家唯一指靠,答应奶奶,一定要帮扶我们柳家。” 柳世诚觉得丢人,到头来,他居然还要向自己的女儿低三下四。再则,他一向不喜这个女儿,甚至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柳世诚清了清嗓子,拿出做父亲的威严道:“我辛苦养育你十几年,也该轮到你反哺的时候了。我想你应该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把一切都说得理所当然。 晶亮的凤眸闪烁微光,柳云锦将这些大言不惭的话一一听入耳中,在柴房中的草凳上换了一个姿势,仿佛柔顺道:“我成王妃后帮辅柳家自是应该,只是……” 老夫人知道柳云锦在跟他们讲条件,眼下只要能哄得柳云锦高兴,她什么事情都能答应。 见她欲言又止,老夫人恳切道:“你只管说罢!只要我们能做到,都会尽量去做。” 反观柳世诚,他满脸不悦,心中一直觉得柳云锦帮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尽孝道,哪有资格谈条件。 柳云锦怅然地朝柴房外看了一眼,“前些日子,我的娘亲托梦给我,说她在下面过得不大安生。无人祭拜她,让她好生凄苦。所以我想在柳府中供奉我娘亲的牌位,让她享受些香火,也好免她寂寞孤苦。” 柳世诚闻言气得瞪眼,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下人哪配有灵位,能享受香火祭拜。 老夫人却似松了一口气,大丫头不过是想给绣春一个名分。这件事要操办起来也不难,只是当年强要绣春,却又始乱终弃的柳世诚会面上无光些。 这都不是些大事,谁家的后院里没这些龌龊,见不得光的事情? “好,好!明日我就去请道士来给绣春选址迁棺,将她灵位摆入祠堂中,让她能跟柳家列祖列宗一样共享祭拜。锦丫头,这回可满意了没?”老夫人息事宁人问道。 不!她还不满意!她说过要让绣春压过何氏一头,哪怕是在灵位上。 “我娘亲出身卑微,只是下人院的婢女而已,哪有资格一同摆入祠堂。能摆入祠堂的,向来只有柳家的主母,平妻之列。”柳云锦在等老夫人表态。 老夫人两面三刀,想来糊弄打发了她,怕是不容易! 第二百六十四章:命大 柳世诚指着她怒道:“你别得寸进尺!她只是下人院的婢子,给她入祠堂立灵位,已是莫大恩赐!你难不成还想给她谋个头衔?让她这个死了几年的人做我的平妻?” 柳云锦掌风刮过,拂开了柳世诚指着自己的手,“既是父亲瞧不起下人院中的婢子,又为何要爬上她的床,毁了她一生?我流着她身上一半的血,父亲瞧不起她,又何必来求我。” 说完柳云锦已站起了身子,准备向柴房外走去。谈不拢的事情就无须废话。 老夫人用目光数落着自己的儿子,人死灯灭,不过是走个过场,在宗册上添个名字,有何难处?他偏是无比在意计较,一点都不想跟那卑微的女人再牵扯上任何关系。 老夫人拦住了柳云锦,“锦丫头有话好好说!这又不是难事。这样,过几日是个适合动土的好日子,将绣春灵位奉入祠堂是一回事,另外将她抬为平妻。日后你嫁入三王府,说来总好听些。” 柳世诚的面色阴郁,一个死了几年的卑贱女人竟一下子成了他的平妻。 柳云锦望着柳世诚的脸色,似是得体地弯起唇角。在利益驱动下,再不愿意的事情也得去做,是可悲还是可笑…… 这种感受,前世她曾深切入骨地体验过。 …… 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冷宫门前,从矮凳上走下来两个年长的嬷嬷。 两个嬷嬷的脸上只有不耐烦,将手中抬着的女人,随意往地上一丢,“将她送到这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了!” 地上衣衫破烂,满身是血的身子如软体虫子般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呢喃声。 “竟这么命大,还没死!” “没死正好,我们回去复命吧!冷宫这里阴森森,臭烘烘的,可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柳云熙费力地动了动,望着日光照在手指间,指尖的血珠微微凝固宛若极美的红珊瑚珠子。 她还能看见。她还没死! 她怎么能死呢?她还没有当上皇后,还没成为武则天。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未完成,上天又怎么忍心让她死! 想着柳云熙露出虚弱扭曲的笑。 一共一百二十道鞭子,她都会还去的!想着她费力支撑起身子,来到冷宫的池水边清理着身上的血痕。 冷宫中有鬼影探头探脑看着,有人发出夜枭般诡异尖长的声音。 柳云熙不为所动,她只想活下去。 冷宫之中,一天只有一顿饭,中午的时候会有宫人送来。 今天她被送来得太晚了,只能忍痛挨饿。 “看有人来了!”几个头发凌乱的疯女人躲在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看她浑身是血,好可怜。”有人攥着半个发霉的馒头啃着,看戏般地看她。 柳云熙脸色苍白地向她走去,声音孱弱恳求道:“救救我好不好?把你的馒头给我好么?” 冷宫中的废妃警惕地瞪着她,将吃剩下的半个馒头藏到了身后。 柳云熙拔下头上仅存的发簪递到她的面前,“我拿这个跟你换好吗?” 疯癫的废妃有些犹豫,最终经不住金簪子的诱惑,将半个发黑的馒头递到了柳云熙的面前。 柳云熙夺过馒头的同时,将金簪子狠狠刺向面前人的眼珠子。 她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一声惨痛的尖叫响彻冷宫,吓得其他疯癫女子都缩了回去。 满脸是血的废妃左眼已被簪子刺穿,血流了满脸,她惊恐万分不敢去拔眼中的簪子,见柳云熙过来,她一路跪爬,眼中的血滴落一路。 虚弱的柳云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诡异笑道:“你把馒头乖乖给我,不就不用受这罪了。” “啊……啊……”又痛又怕的废妃张嘴乱叫,将身子小小地缩成一团妄图挤进角落中。 柳云熙在她面前蹲下,抚摸她凌乱肮脏的长发,眼中凝着一簇冷锐近乎狰狞的光点,像是温柔道:“还痛吗?” 废妃妄图躲开她的手,却被柳云熙揪住了头发,“别怕,我帮你拔出来就不会再痛了。所有的痛都得忍着不是吗?我们都是蝼蚁,蝼蚁的下场都是一样……” 说罢,她握着金簪狠狠拔出,血溅了一地,还有一颗带出滚落的眼珠。 “啊——”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在冷宫中回荡不止,废妃死死地捂着左眼的血窟窿,鲜红的血从她指缝间不停滴落。 赤红的色泽宛若圣旨上的丹砂朱墨。 柳云熙仿佛听不见一般,跪在地上将金簪子在自己衣袖上擦干净,柔唇带着莫名森寒笑意,轻轻地说完了剩下的话。 “蝼蚁的下场,都是被人践踏而死。而我还不想死。”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初九,三皇子迎娶侧妃,清婼公主出嫁。 远居冷宫中的柳云熙无法看见这繁华热闹的一切,远远的欢笑声,锣鼓声只让无人问津的冷宫格外寂寥。 南陵王府,三王府都已布置一新,只等着迎娶新娘入府。 皇城之中两个仪仗队都在等待,慕容玉骑在玉鞍马上,马额前也绑着一簇红花。大红喜服的三皇子越发显得俊秀天成,人美如玉。 夹道两边的大姑娘,小姑娘都舍不得迈开腿,眼光如粘糖一般,紧紧地粘在慕容玉的身上。 “这是当朝三皇子吗?真是俊美不凡。” “柳家的大小姐可真是好运呢!” “可不是!像我们这些人,几辈子也不能嫁入天家,拥有这么美的郎君。” 几个未出阁的平民女子说说笑笑,痴迷的神色中有些许的向往与怅然。却不知,世间之事,多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另一边南陵王派出的仪仗队就显得简单冷清许多,就连身为新郎官的主角都不曾露面。 这也在情理之中,清婼公主被人凌辱的事情全城皆知,能娶公主是件荣耀之事,但娶一位被人糟蹋过的疯病公主,显然不是荣耀而是羞辱。 真是可惜了南陵王那画中谪仙般的人儿。 流芳斋中一片忙碌,这本是太后小憩,批阅奏章的地方,唯有今日改成了出嫁闺阁。清婼公主与柳家大小姐一同出嫁,好生热闹繁忙,只看见宫人们脚不沾地,忙进忙出。 大殿中间用一只巨大的云纱屏风隔开,左边是待嫁的清婼公主,右边是柳家出嫁的大小姐,如此准备布置就是怕宫人太多会出了错。 第二百六十五章:大婚 一向疯癫发狂的慕容婼知道今天将要嫁给南陵王,竟是清醒安静了许多,一直傻傻含笑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任由宫女,女官为她上妆,编发。 旁边的柳家小姐处,进行着同样工序,只是用的东西,戴的首饰都要略微逊于清婼公主。 她虽得到太后宠爱,能从皇宫出嫁,也只是郡主礼制,远不及慕容婼的荣华。 方嬷嬷给柳云锦配着耳环,黄金穗的耳环看着繁复,戴在耳朵上却显得俗气了些。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方嬷嬷急得直皱眉头。 柳云锦倒是一直淡淡的模样,见方嬷嬷比划来比划去都不满意,就出声道:“婚礼仪式不过是个过程,穿什么,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你携手一生的那个人。” 方嬷嬷搁了耳环,并不认同,“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这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定要将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有那国色牡丹般的玉人,方才能配得上主上。” 她已提前通知了柳云锦,今日他们必有行动,绝不会让大小姐嫁给三皇子。 柳云锦明了之后,嫣然一笑,“金玉皆是俗物,不若繁花生机艳丽。嬷嬷若真是有心,也可去摘那两朵木芙蓉与我戴上。” 方嬷嬷闻言,眼前一亮,往门外一看叹道:“世间之美,莫过于繁花点缀。大小姐眼光独到,真与寻常人不一样呢!我去给大小姐挑两朵正艳的木芙蓉过来。” 没等方嬷嬷走出一会,就有女官从纱屏那边转了过来,在柳云锦的妆奁前面挑挑拣拣。 有宫女不甚乐意道:“袁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这都是太后赏赐给大小姐的首饰,您从大小姐这挑拿怕是不合适吧!” 袁嬷嬷在公主身边伺候许久,颇有狗仗人势的意味,当即道:“不是公主那儿的首饰不甚合适,我会来这边挑么?” 给柳云锦打点嫁衣的宫女勉强笑道:“柳小姐这边是郡主礼制的首饰,公主戴着怕是不合适。” 袁嬷嬷翻了一记白眼,“原来还记着自己身份啊!我还以为得了几天宠爱,就已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宫女一脸尴尬,见柳云锦没有做声,只好诺诺道:“岂敢……” “公主金枝玉叶,嬷嬷且管好好挑吧!”柳云锦淡淡道,仿佛极是慷慨大方的样子。 袁嬷嬷多看了她一眼,秋月为眉,春花染颊,当真是一幅极美的样子。 “柳家大小姐果真是个清水出芙蓉的美人,不用首饰妆点也是极妙。”袁嬷嬷眯眼笑道,只是这似赞美似揶揄的话,听着刺耳。 柳云锦没有做声,只看着袁嬷嬷似报复炫耀一般,将几支最好的金玉簪子都给挑走了,就连一对质地极纯的羊脂手镯都没放过。 宫女在一旁看得心焦,心中奇怪,柳家小姐是木头人么?竟是一声都不吭的。 清婼公主见常伺候自己的袁嬷嬷许久不来,就找来了屏风后面,看见铜镜面前坐着的柳云锦,目光幽幽,竟是难得的没有发起疯病。 甚至诡异沙哑地开了腔,仿佛是极少开口说话一般,“柳云锦,我马上就要嫁给君颐了。” 柳云锦盯着铜镜中盛装的慕容婼,笑容极淡,宛若是浅墨勾勒,凝着微妙的寒意,“那真要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地踏上冥路,君颐如何对她,清婼公主似乎都不记得了。一厢情愿的执着,只会害己害人。 那点首饰她全都拿去,也只是当陪葬。 “这就是你的反应?”听了她的回答,慕容婼显得不屑而愤怒,“你懂爱么?当初君颐为了你甚至不惜让流民侮辱我,事到如今,你竟愿意嫁给我三哥。你这女人,根本就不配站在他的身边,得到他一丁点的垂怜。” “公主的意思是要我与你共侍一夫?真是想不到公主是如此的大方。”柳云锦的话,让流芳斋中的宫人都变了脸色。 慕容婼脸色羞恼带恨,柳云锦的话又逼出了她极端的恨意,让她脑子不清楚起来,“你这贱人本就不该迷惑他!都是你!你毁了我,却又得不到他,哈哈……眼睁睁看我嫁给君颐,你一定是恨之入骨吧?是我的终将都属于我,你这贱人什么都得不到!” 袁嬷嬷脸色微变,公主若是发起了疯病,今天的婚事也就办不成了。她赶紧上前,轻声轻语哄劝道:“公主殿下,该拿的首饰我都拿到了,我们赶紧回去梳妆打扮,以免误了吉时,您今天还要跟王爷成婚呢!” 慕容婼迟钝地看着袁嬷嬷手中的首饰,发疯似地打落在地,然后死劲用脚踩踏,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脏!贱女人的东西脏死了!” 方嬷嬷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因为发狂的人是公主没有一个宫人敢上前阻拦。 “你们都还愣着干嘛?公主又发疯病了,还不赶紧带到旁边医治去,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的命够赔?”一声厉喝让手足无措的宫人们动了起来。 有人去请宣御医,有人想请情绪不稳的慕容婼回到屏风的那一边。 清婼公主脸上狰狞的表情未消,依旧用奇异目光死死地盯着柳云锦。好几个宫女围上,费了一番力气才让清婼公主回了自己的地方。 方嬷嬷走上前冷冷地瞧着袁嬷嬷,“大喜的日子,也不肯安分一点吗?” 袁嬷嬷半垂着眼睛,虚掩去眼中的不服与畏惧,“您教训得是,我只是想从柳家小姐那为公主挑几件首饰,并没有想挑事。这大喜的日子,出点意外,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方嬷嬷是太后的左右手,虽同是一等女官,却非袁嬷嬷所能比肩。 袁嬷嬷心中记恨,明面上还得恭恭敬敬。 方嬷嬷瞧着地上被清婼公主摔踩的首饰,目中寒芒又冷了一份,“既是你挑的东西,就都捡走吧!好好给清婼公主戴上。” “这……这都踩碎了,”公主不肯要的东西,她捡回去又有什么用。 方嬷嬷兀自噙了冷笑,“这是首饰都是太后赏赐给柳家小姐的嫁妆,袁嬷嬷不是想拿几件走吗?眼下碎了,烂了都得拿回去,若是不要,就在你月俸中扣吧!金玉簪子,羊脂手镯都是顶尖货,你下半辈子月俸不领,也不知还不还得上。” 闻言,袁嬷嬷身子一颤,脸色发青,“我……我只想替公主挑几件首饰,只是大喜之日戴戴。用完了,还会归还柳家小姐。这些都是公主踩坏的,不干我的事呀!” “这样你去拿公主的首饰来抵吧,只要公主愿意就行。”方嬷嬷一幅极好说话的模样。 袁嬷嬷脸上的青色更浓了,清婼公主脑子不清楚不说,还跟柳家小姐不对盘,让她拿自己的嫁妆首饰来还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等袁嬷嬷踌躇个结果,方嬷嬷已经冷淡丢下了一句话,“用自己的俸禄还,还是用公主的首饰来抵,你可要考虑清楚喽!免得闹得太后那里,大喜日子,给太后娘娘添麻烦。” 听到太后的威名,袁嬷嬷面皮微颤,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子。 她这是干得什么事!压根就是吃力不讨好。 待方嬷嬷走回柳云锦身边时,脸上带上了愧疚笑意,“是老奴伺候不周,让大小姐受编排了。” 柳云锦不计较,淡声道:“这跟你没关系,狗仗人势的人在哪都有。慕容婼不来我这闹上一闹,才是不正常。” 戴着指甲套的手指从紫粉色的木芙蓉上划过,“繁花艳丽,争相斗艳,倒比金玉来得动人盎然。” “正是,正是!”方嬷嬷满脸噙笑,将一支木芙蓉去了枝叶,插进了柳云锦的发髻之中。 铜镜中,艳华容颜有了花朵点缀,瞬间变得活色生香。宛若画师笔下的倾国神女。 方嬷嬷赞叹道:“小姐姿容绝艳,老奴瞧着后宫中佳丽三千,也无人能与大小姐相较。当初主上挑中了大小姐,也是主上眼力过人。要不然这么个绝色佳人,早该被人抢走了。” 是啊,当初与君颐相遇时,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也不知君颐到底看上了她哪里。 梳妆完毕,青丝绾起,厚重的凤冠压在两枝木芙蓉上。 屏风两侧,宫人们都停了手,将两人搀扶到了流芳斋的殿门口。 “吉时到!落盖——”福顺穿着大红色的吉服,在喧嚣的锣鼓声中拖着尖长声音满脸喜色道。 袁嬷嬷和方嬷嬷同时放下了盖头。 为了两人有所区别,盖头上的花案有所不同。 公主的盖头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柳家小姐的盖头上绣着的是鸳鸯交颈的图案。 就在盖头落下之后,流芳斋后面升起一股青烟,殿中宫人乱了手脚,大叫出声:“不好啦!流芳斋中走水了!” 一道青烟冒起之后,紧接着三四道青烟起,一股烧焦的气味弥漫不散。 “怎么回事?”福顺公公走近,满脸焦急。 慌忙奔跑出的小宫女也说不出大概,只心有余悸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忽然闻到大殿后面有烧焦的味道,不一会就瞧见火光了。怕是不详……” “胡说什么!”袁嬷嬷掌了她的嘴,“公主出嫁的大日子,容得了你们这些贱婢在这儿乱嚼舌根子。还不赶紧去找人来救火!” “是!”小宫女捂着脸,怯怯地看了一眼厉色的袁嬷嬷,就慌张跑出了殿前的院门。 第二百六十六章:走水 方嬷嬷道:“不如我们去偏殿休息一下,等着流芳斋里的火灭了。” 袁嬷嬷点头,迎亲的仪仗队恐怕还没到宫门口,让两位新娘子守在失火的宫殿门口终归不是个事。 进了偏殿,不一会,流芳斋中的火势不减反而更大了。宫人们接二连三用水去浇,也浇不灭熊熊大火,只听见不时有倒塌断裂的声音传来。 大喜之日发生这种事情,每个宫人都不敢喘气,脸上再无喜色只有担忧。 还真是不吉利呢! 进了宫殿之后,清婼公主掀了盖头,嘴里嘟囔着:“热死了,闷死了,还有多久本宫才能出嫁?外面乱糟糟的,可别耽搁了本公主成婚的大事!” 她的心都在君颐身上,甚至现在迫不及待就想与他拜堂成亲。 袁嬷嬷劝道:“公主殿下这盖头不能掀开!这样做于礼不合!” 清婼公主瞪了她一眼,“本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言!这大热天,本宫穿了这么多层衣裳,难道透个气都不行么?” 袁嬷嬷被慕容婼呵斥之后,怏怏地闭了嘴。 方嬷嬷陪着柳云锦静默无声地站在一旁。 随着流芳斋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逃出来的宫人挤进了偏殿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慕容婼脸色越发冷沉难看。 “公主快把盖头盖上!”袁嬷嬷看出嫁的吉时快到了,就催促道。 慕容婼尖声发怒道:“本宫不想盖!跟这么多下贱奴才待在一起,都快闷死本宫了!让他们都滚出去!” “可是……流芳斋都快烧榻了,公主将他们赶出去,他们就要无处可待了。再等一会,我们就要离开这了,还请公主殿下再忍耐些。”事到如今,袁嬷嬷只能好言相劝。 “本宫不管!本宫就不要跟他们在一块!”清婼公主娇生惯养的脾气上来,谁都拦不住。 好在外面福顺公公叫了起来,“吉时到,送两位新娘出宫!” “快点!快点!万不能误了吉时!”袁嬷嬷着急着慌,从椅子上拿起盖头,就重新为清婼公主遮上。 偏殿中宫人们挤在一块,有些难行。 慕容婼发出一声尖叫,“哪个不长眼地敢踩本宫的脚!杀了,本宫要把你们统统都杀了!” 偏差间,袁嬷嬷已先一步走出了宫殿,在外面等着清婼公主。 不一会,两位新人都出来了,袁嬷嬷望着眼前龙凤呈翔的盖头,伸手要去搀扶她,“公主殿下没事吧?眼下忍耐些,马上您就能嫁给王爷了。” 她知道只要搬出南陵王来,清婼公主就会安静许多。果然,清婼公主只是躲开了她搀扶的手,没有说话。 袁嬷嬷收回了手,她自知疯癫的清婼公主性格极是难测,不能以常理而论,所以对她有些不同的言行举止都未放在心上。 一旁方嬷嬷握着柳家小姐的手,手上的力道颇大,仿佛有要挟的意味。 出嫁遇上失火,人心已惶然,这点小动作谁也没细看。 福顺见两位新人都出来了,只催促,“赶紧去宫门吧!两边迎亲队伍都到了,吉时误不得。” 两位嬷嬷应下之后,将新娘扶上了轿辇,一个送去了皇宫东门,一个送去了南门。 东面为尊,从东面出嫁的自然是清婼公主。 从南面出嫁的是柳家大小姐。 福顺公公望着远处的轿辇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只要把两位新人安安全全送出皇宫,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流芳斋的火已经灭了,殿室烧去了大半间。 这把火来得真是离奇,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福顺眯了眯眼睛,有些事他不敢去细想。 东门外迎亲队显得少而冷清,与南门外接亲仪仗形成鲜明对比。 慕容玉望着向自己慢步走来的倩影,眼中柔情越发浓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扶住红衣盛装的新娘。 这是他的锦儿,他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 待走近之后他发现有点不对劲,盖头下的人一直都在微微发抖,像是害怕又像是不舒服。 “锦儿……”他上前两步,刚想查看的时候就被方嬷嬷挡住了。 方嬷嬷似笑非笑道:“殿下不要太心急,回了王府之后,您想怎么看都行。新妇出嫁,心绪难安是常有的事情,只希望殿下能好生相待。” 这一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慕容玉释然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他是太心急了。 看着方嬷嬷将新娘送上了花轿,慕容玉才翻身上马,出发之前又不忘盯着轿帘看了一眼。 心中激动之余,又觉得有些难言的忐忑。他马上就能迎娶自己心仪的女子为侧妃,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太过顺利平静,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的府邸修在城外卧龙山上,绿树掩映,安静恢弘,比之皇宫中的宝殿也不相差。与那座最高的清越钟楼遥遥相望。 世人只能远远瞧着,想靠近卧龙山一步都不行,山脚下常年有士兵把手,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山。许多人以为那座雕梁画栋的楼阁是座皇家宝寺,却不知它竟是三皇子在皇城中的府邸。 迎亲队伍进了山,慕容玉牵马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 山道上树影摇动,光影斑斓,一幅岁月静好的景象。可就在这时,抬着花轿的轿夫脚下一滑,向山崖边的峭壁坠下。 山崖坡度极陡,他脚步失衡之后,其他三个抬轿之人都不能幸免,连着里面的新娘子一同坠下了山崖。 “不!”注意到这一切的慕容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云锦……”他策马掉头,不顾山路湿滑飞驰到坠落的峭壁边,望着一路在山壁上撞击滚落的花轿,嗔目欲裂。 方嬷嬷仿佛惊呆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峭壁边出神,直到看见从马背上跃下准备跳下峭壁救人的慕容玉。 “殿下您不能下去,山崖陡峭,您不会武功跳下去也会没命的!”方嬷嬷死死地跪下抱住了他的靴子。 “放开我!我一定要把云锦救上来,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绝不允许她有事!”慕容玉双目微红,隐约有泪光闪过。这幅发狂诛心的样子,宛若受伤的困兽。 方嬷嬷微愣,她想不到三皇子也如此在意柳云锦。 就在她发愣的瞬间,只看红衣翩跹而过,慕容玉也跳了下去。 “殿下……”山道上无数声惊呼声响起。 方嬷嬷面露急色,道:“光叫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跳下去救人,你们都想给三皇子作陪葬么?” 经过方嬷嬷的提醒,好几个会点拳脚的迎亲杂役都也紧跟跳了下去。 所有的人心都揪着,花轿最先滚落,不知轿上的新娘子到底是死是活? 第二百六十七章:洞房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南陵王府内,过了水榭游廊,几簇蓝花楹开满了花架,紫蓝色的花枝临近水面,暗香撩人。风拂,影动,紫色的花影映着水中琥珀色的圆月。 原先跟在新娘子身边的袁嬷嬷,而今已经换了一个人,下盘极稳武功不弱的府上嬷嬷搀扶新娘一路走过,来到了喜堂之中。 玉冠雪发,红衣倾城。 他转身笑看身后的来人,薄如杏花的唇角轻扬,“总算是把你抢来了。” “王爷说是偷或许更准确一点,”婉转清淡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带着淡淡讽刺。 他也不恼,唇边的浅笑愉悦了几分,“小东西这会子嘴上不饶人,待会进了洞房有你好受的。” 此言一出,新娘子再也不说话了。 还是实力胜于一切,特别是床上实力。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接她来到自己的身畔,“让为夫瞧瞧,我费心抢来的小丑物今日的模样。” 柳云锦咬牙,什么小丑物?有这么说自家娘子的人吗? 盖头被挑起,她微怒对上君颐可谓倾生的容颜。 雪魄为容,冰魂为骨。只恨人间辞藻太少,难以尽述。 这抹清冷的雪色遇上人间喜庆的绯红,宛若红梅上的霜雪,凛冽到了极致,却又妖冶到了极致。 她微怔之后,双颊染上了可疑的潮红。 不得不说,大妖孽修来的皮囊真是好,让人看一眼就醉了。 “娘子别急,本王最美的不是外面,是里面,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他含笑,眼波诱人。 柳云锦赶紧打开他的手,把盖头盖上,“还没入洞房,你掀什么盖头。” 他按住柳云锦的小手,猛然靠近,咬住她的唇边尝了尝,“唇上胭脂倒是极对本王胃口。” 说罢,他捏住柳云锦的下巴,微微挑起,气息撩人道:“拜天地太慢,我们直接洞房。待本王在你身上盖了章,我看谁还敢抢。” “见过禽兽的,却没见过你这么禽兽的!等上一时半会,你下边会炸吗?”柳云锦挑眉,简直为某人的无耻感到丢人。 君家被屠戮满门,无一亲人活下。喜堂之中留下的全是府中下人。 这会子,顾不上王爷的威严,都在捂嘴憋笑。 君颐放开自己扎手的小娘子,冷冷扫了一眼,所有人都极自觉地退了出去。王爷您想怎么样都随您,在喜堂中洞房也好。 “你是不急。哼哼,为夫等你出生,又守着你长大,为你守身如玉都快三十年了,还能继续憋着么?”某人极不满意,自家小娘子今日极美,不吃拆入腹岂不是可惜了。 他掌风一带,喜堂的大门落下。 柳云锦满脸羞红,大爷的,这只大尾巴狼还真准备在喜堂里洞房? 不行!太惊世骇俗了,还有在椅子上那啥,难度系数太高,她折腾不起。 她刚准备起身,就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脱去了外袍。 感觉身上一轻之后,柳云锦抱着自己的肩头,转身怒视着君颐,愠怒低吼,“洞房就洞房,咱们回屋去!这里不行!” 后者,极是轻佻地摇着指尖的红色嫁衣,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薄唇,“本王说在哪就在哪。小东西再跑试试看,看你跑到门边的时候,身上还剩几件衣裳。” 这绝对是她毕生难忘的婚礼。 柳云锦羞恼交织,像只被激怒的小野兽扑向了君颐,“你有完没完了!老娘都同意了,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么?万一有人进来……” 万一有人瞧见她和君颐在喜堂里满地滚,她简直可以切腹自尽了。 “唔,我们不是还没拜堂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怎可委屈了你,来,咱们一边双修一边将堂给拜了。”君颐一脸认真道,说着就继续开始解自家小娘子的衣裳。 “滚你大爷的!”柳云锦咬唇,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跟不要脸的某人交流。 她捂着自己的胸前衣襟,君颐要解。 她退一步,他近一步。 两人掌风相交,脚步相对,渐渐地在喜堂中交起手来。 能在喜堂中打架的新婚燕尔,她和君颐绝对是东陵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对。 “咔嚓”她扭断了君颐的发冠。 “撕拉”某人扯碎了她的一只衣袖。 门外听墙角的众人,相视而笑,纷纷捂嘴,不愧是他们的主上大人,男人中的男人,还真是强悍!这声响,是要把房子都给拆了吧。难怪不肯回房,原来是担心床架不住。 此时,南陵王的门外忽然传来惨叫声。 守在喜堂外的众人微怔,他们想不到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来南陵王府上闹事。 “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下请止步!” 水榭外的两个暗卫挡在慕容玉的面前。 “让开!”慕容玉眸色深冷,从嘴里发出一声怒喝。 身上大红色的喜袍未脱,头上玉冠已乱,泼墨长发凌乱满肩。如玉华容被一道血痕割裂。 一向以温雅谦逊示人的慕容玉,手中却握着一把剑。 剑上有血一路蜿蜒而至,宛若亡魂道上的血莲,染红了南陵王府的水榭游廊。 暗卫不动,宛若两尊石头挡在慕容玉的面前。 他们不能违逆了主上的命令,但又不敢贸然对慕容玉动手。 “我再问一次,你们让不让开?”慕容玉目色癫狂,带着满身的煞气。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纹丝不动。 慕容玉挥剑,两个暗卫倒下,剑端粘稠的血迹又浓了一分。 在喜堂门前,浴血含煞的慕容玉被拦了下来,“今日是王爷大婚,殿下一路屠戮进来,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玉用剑指着挡在喜堂门前的嬷嬷,冷声道:“你竟还有脸问,要不是君颐那佞臣抢了我的侧妃,我怎会用这种方式上门来要人!” 嬷嬷的神色不变,“殿下怕是弄错了,殿下娶的侧妃怎么可能在王爷府上。” “你们以为将花轿摔下山崖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婼儿如今生死未卜,我的侧妃被他强占而去,当真是天理难容!他毁了我的婚礼,我也要让他不得安生,婚礼变葬礼!”慕容玉话音落下,开始挥剑乱砍。 此时,禁闭的喜堂大门忽然打开,君颐满身风雪地出现在门口,只是一招就夺过了慕容玉的手中的剑,将他击落进了水渠中。 慕容玉在水渠中挣扎,君颐踏着云龙皂靴踩在白玉桥栏上,垂眸幽冷地望着慕容玉,“慕容玉你的脑子清醒了没有?下次想发疯,先看看自己在谁的地盘上。天下人都尊称你一声‘三殿下’,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我君颐。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将你剁碎了,送去兽园喂獒犬。” 慕容玉先惊,后恨,慢慢地从不算深的水渠中站起了身子,浑身湿透极是狼狈地望着君颐。 垂下的墨发遮住他漆黑诡寒的眸子,“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这夺妻之仇,我必定会报!” 君颐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夺妻之仇?小丫头还没跟你拜堂,她算你哪门子的妻子。三殿下一厢情愿至此,还真是可笑!” “罢了!我精心养出的掌中花,绝不可能被别人摘去。三殿下非要自作多情地恨上本王,那就恨吧!这么多年想要本王命的慕容氏不止你一个,慕容玉你想报仇,本王随时恭候。”君颐轻傲戏谑道,异瞳极淡地瞥了慕容玉一眼,转身离开。 他可没太多功夫浪费在蝼蚁身上,特别是这种自不量力的蝼蚁。 水中的慕容玉捏紧了拳头,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挫败感。他是几个皇子中最受重视,最受宠爱的一位,但在君颐的眼中,他却仿佛卑微如尘埃。 佞臣可诛!若他能登基,必将君颐赐以极刑,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慕容玉狼狈上岸之后,三王府中的人也赶到了,看见自家主子浑身滴水,赶紧迎了上去将披风毛巾递到了慕容玉的面前。 慕容玉看了没看一眼,就匆匆快步从游廊上走过。 三王府的管家心疼地望着慕容玉侧脸上的伤口,“殿下,找到侧妃娘娘了没有?” 明明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却诸事不顺。 新娘的花轿滚下了峭壁,花轿找上来了,里面的人却不见了。而和花轿一同被救上的三皇子,却像是失魂一般,硬说花轿里面的人不是柳家小姐。竟是提了剑就来了南陵王府上。 管家叹了一口气,想要帮自家主子擦一擦脸上的水珠。 南陵王府是什么地方,太后鸾驾见了都要绕得远远的走,他们的主子竟一路硬闯了进来。幸亏南陵王爷瞧着心情不错,并未太计较。 他还以为带人进来的时候,他们主子已经被虐杀干净了。还好只是被踹下了河渠,并无大碍。 在他看来,丢不丢人不重要,能从南陵王手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慕容玉失色的唇角一直紧抿着,一言不发。 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管家焉能不明白,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柳家小姐还未进门就已生死不明,三殿下日思夜想了这么久,难免会伤情。 “去准备马车,我要马上进宫。” 管家跟在身后脚步微顿,三殿下为了未过门的侧妃,这是要公然与南陵王爷相争了? 朝中南陵王是何地位,他们主子不该不知道。连太后都要礼让三分,主子又何必去碰这颗铁钉子。 慕容玉注视着管家脸上变化的神色,目色微凉染着戾气,“这件事,我必须讨个结果!哪怕他是南陵王!” 第二百六十八章:昏死 王府张灯结彩的厢房中,柳云锦喂着大秦琉璃缸中的锦鲤。 神色极是平淡地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她不知是不是要感谢慕容玉,总算是让她保住了晚节,没被君颐按在喜堂中洞房。 想到慕容玉,她投食的手指微顿,望着缸中游弋的锦鲤,目色微沉。 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也成就不了一段姻缘。她负了慕容玉,却想他能够明白,能够看开。 从一开始,她先遇上的是君颐,爱上的也是君颐。 或许慕容玉也是良配,却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小丫头在想谁,想得这么入神?”一双有力的臂膀裹住她的柳腰,将她拢入一个寒香醉人的怀抱中。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后,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能想谁?自是想王爷。” “是嘛?”有人挑着靡靡尾音,诱惑至极,却又危险难测。 她猛然被人转过了身子,有薄唇贴上她的脖颈,亲吻间凝着痛楚,“小东西,只有你说谎的时候最合本王的心意。慕容玉为了你,能一路杀入本王府中要人,真让本王刮目相看。若不是他皇子的身份,还未踏入后院一步就该变成一具死人了。” “所以呢……”她望着君颐晦明不定的眸子,轻声问道。 “没有什么所以!”君颐望着她脖颈上自己亲手弄出的吻痕,淡淡道:“世事皆有因果代价,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宠爱,从不是无缘无故。如果你背叛了我,或者是妄图从我手心里逃走,我不介意亲手毁掉你,就像当初亲手栽培你一样。” 某人吃醋不高兴的反应,还真是独树一帜的霸道。 柳云锦微微勾勒唇角,眼波微讽,“王爷还真是薄情呢!睡过妾身这么多次,竟还跟妾身说这样的话。当然,妾身也想说同样的话!假如王爷背叛了妾身,妄图始乱终弃,妾身也会让王爷尝一尝刻骨铭心的滋味。” 她望着君颐冰冷倾国的容颜,忽然踮起脚,咬住了他的唇瓣。 看着他皱紧的眉头,用舌尖描摹着他的唇角。 “我家阿颐这么美,我又怎舍得背叛离开。天下间就属你最无耻,霸道,恶毒,绝情……但偏偏这些我都喜欢。” 这双琥珀色冰冷的眸子望着她,光芒流转,摄人心魂。 “光是嘴上说可不够,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抱着怀中的人,压在琉璃鱼缸边上,巨大震动惊得水中锦鲤乱窜,金光粼粼。 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不卖乖,某人怒气消了之后就又有了好心情,心情一好自是要做点什么。 “唔,能等到晚上吗?” “不能!外面天已经黑了。刚刚你不是说让我尝尝刻骨铭心的滋味吗?快点来……” …… 无人问津的冷宫之中,柳云熙高高坐着,宛若是冷宫之主。 上次她用簪子刺瞎废妃的眼睛之后,后宫中的妃嫔都对她又惊又惧,甚至送来冷宫中的剩饭剩菜都让她先挑选吃饱。 望着简陋阴冷的宫殿,柳云熙满心幽怨不甘。 她是未来人,有见识有抱负,她不该像这些冷宫里的花草一样,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你们有谁会弹奏《春香月》?”柳云熙记起玉宣帝问过她的话,深不见底的杏眸中燃起了一道诡异的希望之光。 她或许还有机会,只要她能再见上玉宣帝一面。 逼问之下,有个年长的废嫔怯怯道:“我会弹奏《春香月》。” 柳云熙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只要你能教会我弹奏这首曲子,晚上我就多赏你一个馒头。” “馒头……”妃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冷宫每天的膳食只有一顿,而且送来的东西又馊又臭不说,还少得可怜。 往日她们都要争抢,但柳云熙来了之后,就再没有人敢跟她争抢。只要她拿出金簪子,她们就会想到废妃被拽去眼珠子的模样,都等着柳云熙吃完之后,她们才敢吃。 后来柳云熙将食物都收了起来,每个人只分给一点,她们大部分时候都在挨饿。但只要帮柳云熙做事,讨她欢心,就能多吃一些。 所以不久之后,所有冷宫中的妃嫔都惧怕却又讨好柳云熙。 见废嫔晚上能有馒头吃,另一个疯疯癫癫的妃子也不甘示弱,“我有琴,能让你练习。” 说着就从一堆废物之中找出一只断弦的旧琴。 柳云熙一脸厌弃地瞧着,勉强要了下来,“你也有功,晚上也赏你半个馒头就是了。” 其他没有赏赐要挨饿的废嫔,废妃满脸失望嫉妒。 柳云熙不动声色地望着,幽幽道:“生活在冷宫里这么久,你们可想家人,想君王?” 所有冷宫中的妃嫔无一不双眼含泪地连连点头。她们被关入冷宫之后,就再也无人探望,只让她们在里面自生自灭。 冷宫外面寒来暑往,她们在里面不见天日,都不知韶华已经更迭了几年。 柳云熙勾了勾唇角,“只要你们想办法帮我出去,我就能让你们都离开冷宫,能与家里人见面,还能再看见君王。” 有些神智尚清明的废嫔,废妃并不相信,有的则对柳云熙寄托了希望。 “只要你们愿意帮我,等我出了冷宫之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柳云熙半眯着杏眸,蛊惑道。 废嫔,废妃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有人不为所动,有人满怀期望。 “但如果谁敢坏了我的大事,就等着活生生饿死在冷宫里!”柳云熙面露狞色,吓得那些疯癫的妃子们瑟瑟发抖。 …… 太后靠在罗汉床上,身后常嬷嬷帮她按着头上穴位。 手边的茶水打翻了满地,浅绿的茶渍前面,身上喜服未脱的慕容玉笔直地跪着。 “你说两个新娘被人调换了,婼儿在迎亲的路上摔下山崖生死不明?”在问这些话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在颤抖。 慕容玉垂着面容,微微颔首。 “送两位新人上轿辇的女官呢?”太后眼睛蹙起,察觉出了不对。 慕容玉道:“方嬷嬷已被送入了慎刑司,而袁嬷嬷在送亲的路上就已畏罪自杀了。现在,南陵王府中的新娘,是我未过门的侧妃。皇奶奶,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太后望着慕容玉脸上的疤痕,眼中闪过心疼之色,“你脸上的伤是君颐打出来的?” 这伤是他下峭壁寻找慕容婼时留下的,但此刻,他为了激起太后心中的不满,便点点头,“南陵王不仅不肯交出云锦,还将我击落进河渠,脸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太后重重一拍桌子,“他当真是目无王法了!此时交给御史台去办!哀家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另外赶紧让人去寻找婼儿的下落。” 常嬷嬷一叠应声,回禀道:“早有人下峭壁寻找公主,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太后脸色阴沉不定,许久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摆手示意常嬷嬷先退下传达命令。 “皇奶奶,锦儿她……”慕容玉愤怒地将手指捏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别人占去。 皇太后面无表情,让宫人重新沏了茶,“礼仪已成,她说不定现在都和君颐洞房花烛了,能怎么办?就算哀家把她强要回来,也不能再指给你为妃了,也是她自己没有福气。” 听到太后这么说,慕容玉心中绝望又愤怒,激动道:“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子之身,我要她!只要她一人!还求皇奶奶下旨,让君颐将她归还于我。” 太后重重搁了茶杯,神色震怒,“玉儿你是疯了吗?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就算你不在意,但到时候天下之人该如何看你!不过是一女人而已,天下绝色何其多,你若喜欢,哀家再为你挑一个便是。” 慕容玉执拗地摇了摇头,嗓子沙哑无奈道:“我只要她!” “够了!”太后重重一拍案几,恨铁不成钢道:“这件事不许再提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把柳云锦许配给你。玉儿你该知道,我在你身上寄予的厚望。你大哥无治世之才,你二哥醉心风月,你四弟昏聩无用,你五弟野心勃勃 。哀家看来,就只有你才是未来皇位最适合的人选,你万不能让哀家失望了。” 望着慕容玉微凛的下颌线条,太后只觉得胸前沉闷窒息,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气。 “一个皇帝可以多情,却不可以专情!江山社稷远重于儿女情长,你们父子两人怎么都这么的糊涂啊!”太后又气又叹。 她生下的儿子是个痴情种,就连她的孙子也是这样。 慕容玉忽然抬头望着凤椅上的太后,温润的目光如磐石般坚定,“我宁可不当皇帝,不要江山,只要她一人。” 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走进他眼里,心里的女人。 君颐能得到她,为什么他就不能? 太后苍老的身子一颤,宛若一尊年久的古钟被重重一撞,“你是非要气死哀家才甘心吗?” 太后说完这句,从口中溢出一抹心头血,当即昏死在凤椅上。 慕容玉大惊失色,他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会激起太后如此大的反应。 “皇奶奶!皇奶奶!快来人……”慕容玉惊惶呼喝,传命回来的常嬷嬷看见这一幕吓得瘫倒在地。 慕容玉心急道:“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手脚发软的常嬷嬷这才站起了身子,跌跌撞撞向凤仪宫外跑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琴声 十几位太医赶到凤仪宫之时,看见三皇子跪坐在太后娘娘身畔,泪流满面。就连玉宣帝也匆匆赶了过来。 御医看着太后唇边的血迹暗觉不妙,太后娘娘年事已高,骤然吐血,只怕是凶多吉少。 “你们一定要治好太后娘娘!”慕容玉抬头,眸中难掩紧张与惶然。 几个御医都无十足把握,只能拱手,“还请殿下松开太后娘娘的手,我们才能为太后娘娘诊脉检查。” 望着凤椅上脸色发白唇间染血的太后,慕容玉缓缓地松开了手。 慕容玉刚一退下,几个御医就围了上前,脸色凝重地小声交流。慕容玉失了魂一般走到玉宣帝的面前,用尽力气一般,给玉宣帝重重跪下。 玉宣帝想要扶他起来,而慕容玉却动也不动。凌乱的墨发下,泪痕四溢,滴落进锦毯之中。 “到底发生了何事?皇额娘她身子一向康健,今日怎会突然晕倒?”玉宣帝目色沉沉。 “都是儿臣的错!”慕容玉以头点地,“如果不是儿臣惹太后气急伤身也不至于如此。” 玉宣帝目有隐怒地盯着慕容玉,看着他身上湿透还未换下的喜袍,疑惑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不在三王府中,怎会在皇宫里?” 慕容玉迟疑了一会,没有回答。 太后已为这件事昏厥不醒,他担心玉宣帝也会禁不住打击。 “你快说!”玉宣帝厉喝一声。 慕容玉长跪不起,“儿臣与南陵王的新娘被人调换,在卧龙山上,花轿跌入了峭壁山崖。轿中的婼儿妹妹,如今是下落不明。” 玉宣帝身子微微一踉,他用手扶着额头,久久没了言语。 慕容玉抬头去看,正好看见玉宣帝发青震惊的脸色,他自责一叹,又垂下了面容。 悔恨凝着愤怒如同滚烫的油汁从他心肺间淋过。 是他太无用了,让君颐那个佞臣搅得天下不宁。他若是谨慎一点,都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皇太后有三长两短,他发誓,一定要用君颐的项上人头来给皇奶奶赔罪。 清润的眼底泛起血一般的红晕。 玉宣帝良久才似接受了这个消息,他垂手微微颤抖,“你好生糊涂!你皇奶奶年事已高经不住刺激!这种事暗地里去调查也就罢了,你竟来这劳烦太后。她们两个人的性命安危,怎能与太后相比!皇额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 这天下也要乱了。 朝政都由太后一手操持,决断之后,他只需印上玉玺。他不问朝政,醉心风月,这皇帝一位也坐得轻松自在。 太后若死,朝中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无人制衡之下,他的皇位就像是巨涛之中颠簸的小舟,摇摇欲坠! 这天下当真是要改朝换姓了吗?想到同在皇城中的君颐,玉宣帝的心口一窒,慌乱害怕如潮涌来。 慕容玉深深叩头,长跪不起,“儿臣愿意衣不解带守在皇奶奶身边,以弥补儿臣犯下的过错!只希望天怜我东陵,保佑皇奶奶安康无事。” 玉宣帝颓然摆手,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你在凤仪宫中守着,朕……出去走走。” 高位寂寡,他痛失过所爱,但也醉心过权势。 天下男儿谁不想一呼百应,问鼎天下,这个皇位他不想失去。 玉宣帝的脚步轻浮不稳,不让身边伺候宫人跟在,独自一人踩在月色在后宫里漫无目地游荡。 悠扬琴身传来,如玉珠滚落,如春雨沥沥,悠扬婉转声中凝着淡淡哀愁,宛若锦缎上染开的一缕苦墨。 琴身吸引了玉宣帝驻足,他细听了一会,猛然睁大了眼睛。 莫负春香花好月,留待人间四月天…… 玉宣帝停滞的步伐突然动了起来,脚步踉跄慌乱,仿佛慢一点,琴声就会停止,他就再也见不到弹琴的人。 穿过冷宫宫闱,玉宣帝看清了凉亭间素手拨琴,琴声曼曼的柳云熙。 她穿着白色长裙,黑发云鬓间别着一支洁白木槿,宛若没有注意到来人,安静的淡色柳眉微蹙,闪烁微颤的杏眸凝着一抹哀色。 琴曲转入哀婉,有一滴泪珠砸在琴弦上,被颤动的琴弦打碎,不复见。 玉宣帝痴痴听着,怔怔望着,仿佛是在回忆当年的景象。 往昔流年,他抚琴,她在木槿花下翩然起舞,夜色朦胧,春香花好。一曲《春香月》再奏,佳人却不再能归。 一曲终了,柳云熙将柔荑按在琴弦上,柔唇间溢出极淡的叹息声。 这身复杂失落的叹息声,如一只无形的手猛然将玉宣帝的心狠狠攥紧。 他提着步子,向凉亭走去。 柳云熙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看见玉宣帝之后,慌张跪下了身子,只露出后颈上的白皙皮肤和发间的洁白木槿。 “快起来!”玉宣帝握着她微凉的柔荑,将她拉起。随即借着月光端详着这张有些清瘦婉柔的面容。 “罪妾不知皇上您会来,罪妾胡乱弹奏影响了皇上心绪,还请皇上责罚。”柳云熙挣脱开玉宣帝的手,不甚娇弱害怕地要给他跪下。 “朕只是乘兴而至,你的琴声婉转动听,并没有打扰了朕的情致,朕不会怪罪于你,快起来吧!”玉宣帝负手望着柳云熙,想起她已因秽乱宫闱的罪名被打入了冷宫,这一次没有再伸手扶她。 柳云熙站起了身子,身上的白色长裙被晚风吹开,露出上面的破洞裂痕。柳云熙脸上闪过羞赧,赶紧用手抓住了裙摆,想要遮掩住那些破洞。 这样的小动作让玉宣帝心头一软,划过了怜惜之意。 他本想离开,却站住了脚步,问道:“你原来是会弹《春香月》的?当日侍寝,朕要你弹你为何不弹?” “罪妾知道这首《春香月》是皇上您谱给自己心爱妃子的,女人就是最贪心不过,总想着自己心仪的男子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况且,那时罪妾刚刚进宫,懵懂憧憬,哪里能体会春香花月夜之后的悲凉寂落。繁华再美也是须臾,春景过后徒留残雪,人间世事亦如此。”柳云熙垂了睫毛,颤颤地落下一片柔光阴影,手指留恋地从琴弦上划过。 “原来你也懂朕!”玉宣帝心情沉落又抒怀了不少,找到知音一般,目光柔情赞许地盯着柳云熙,“既是如此,你怎能秽乱后宫与旁人私通!” 第二百七十章:复宠 柳云熙闻言,娇躯一震猛然给玉宣帝跪下,梨花承雨般,泪湿香腮,“罪妾如果说不曾有过,只怕皇上是不会信的。罪妾一心思慕皇上,怎会秽乱后宫。这首莫须有的诗,根本就是有人要陷害于罪妾,当日给罪妾验身的嬷嬷也能证明罪妾的清白。” 柳云熙蹙着淡淡的柳眉,捂着心口不胜哀凄道:“如今罪妾被打入冷宫,再不能见皇上,当初陷害罪妾的人也该如愿了。” 玉宣帝看着美人哭得肝肠寸断的娇怜模样,心智也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自古帝王绝不会再临幸冷宫中的废嫔,如今再跟她见面已是坏了规矩。 “唉……不管你是被人陷害,还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你既已入了冷宫,就好生在冷宫里待着吧!朕会叫人优待你一些。”这是他最大的仁慈。 玉宣帝转身,逼着自己不去看柳云熙垂泪哀婉的面容,刚走出几步,身后的佳人幽幽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语罢,娇弱伤感的哭声惹得玉宣帝停下了脚步。 他亦是伤春悲秋的风月中人,偏爱词曲琴瑟,听到柳云熙念出的诗词,他的心同悲同忧。 柳云熙的杏眸眼底闪过算计,她相信自己念出这首诗之后就一定能留下玉宣帝。她刚穿越来那会,打算用这些诗词打造出自己才女的名声,可惜一直有柳云锦那贱人跟她作对,让她一直没有机会实施。 好在今晚总算用上了! 果然玉宣帝停下了脚步,再不能往前一步。侧身流连地望着月光下女子单薄颤动的肩膀,手指捏紧,心中在剧烈斗争着。 柳云熙见玉宣帝有所动容,眼眸一闪,她知道这是自己无数不多的机会,能不能从冷宫出去,就看这一晚了! 她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站起了身子,翩跹向玉宣帝跑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玉宣帝的腰。将沾满泪痕的侧颜轻轻地靠在玉宣帝的背上,声音颤抖道:“皇上您别走……别把妾身一个人留在冷宫中好吗?” 玉宣帝身子不动,任由她抱着,柳云熙微微勾勒起唇角,她知道机会到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入骨君知否?”她继续小声凄婉地念着,将自己柔软的身子贴在玉宣帝的后背上,让他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与害怕。 她知道男人都有保护欲,只要心软之后,就会好办许多。 玉宣帝转过了身子,将柳云熙抱进了怀里。 自从云儿死后,他再没有如此心痛过,心动过!这个女子就像是一树娇怯的梨花,万般的楚楚动人。 看着她随风零落,在冷宫中受尽苦楚,却又这么地痴恋于自己,玉宣帝轻叹一声,心中开始动摇不定,当初或许真的是错怪于她。 这么娇弱乖顺的人儿,怎么可能会与四皇子私通密谋造反之事。其中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捏造挑拨…… 玉宣帝紧搂着她,柳云熙眸色微沉,锋芒暗涌,她想要的可不止是这样! 她故意装作踩住了自己的裙裾,将自己的衣襟一拉,露出洁白的胸前。 玉宣帝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两人身子紧靠,他正好能看见柳云熙起伏的胸口和那浑圆玉润。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柳云熙楚楚叫道:“皇上,妾身……这样不舒服。” 迷离的月,娇楚的美人,交融在一起宛若一场春色梦幻,又像是一张蓄谋已久的大网。 玉宣帝将柳云熙抱起,走进凉亭之中,将她放倒在长椅上…… 月光在她头顶晃动,柳云熙睁着杏花水眸含笑望着,入了冷宫还能再爬上龙床的,她是第一个。 光是复宠还不够!她要爬得更高,将那些嘲笑过,背叛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一夜秋雨,倾薄衫。 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被折腾够的柳云锦半张开凤眸向外看了一眼,喃喃道:“阿颐,外面是下雨了?” 有人俯下身子,极温柔的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脸颊,迷人的嗓音比雨声缠绵,“再睡一会,时辰还早。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南陵封地了。” 回封地吗?她忘了君颐是南陵王,南边一大块土地都是他的封地,那儿才是他的天下。 回封地之后,应该会安稳许多吧!至少会少些麻烦,少些追杀。 有人伸手摩挲着她的长发,“在此之前,我们需回门省亲一趟。” 君家罪臣无留一个活口,死后都被挫骨扬灰,能省亲的就只剩下柳家。 说实在,她离开柳家之后,就再不想回去。柳家像是纠缠她的噩梦,又像是装她的一生的棺柩。 她忽然想到,她嫁的人本该是慕容玉,大摇大摆将君颐带回去会不会太高调了?会不会为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睡吧!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寒香凝着雨水的湿气袭来,她只觉安心,又合了眼睛沉沉睡去。 …… 滴漏中三更已过,凤榻上的皇太后睁了眼睛,守在她身边两天没有合眼的慕容玉走到榻边跪下握紧了常德太后的手。 “奶奶你终于是醒了!” 太后睁着眼睛看了一圈,太子,二皇子都在,两个人脸色都不佳,但慕容玉比他们看上去更加憔悴,一双清眸熬得通红。 “哀家,没事。”太后轻抚他的手,问他,“婼儿找到了吗?” 慕容玉摇了摇头,通红的双眼除了刺痛之后就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峭壁极陡,花轿摔下去都四分五裂了,更别提人,慕容婼只怕是凶多吉少。 太后收回了视线,望着床幔,仿佛苍老了数年,“是哀家害了她!一切都是哀家的过错!哀家这一生也造过不少孽,却都报应在了哀家的子孙身上。” “奶奶……”慕容玉颓然跪着,声音无比沙哑,“儿臣想通了,再也不会惹您生气,您且好好将养身子。这东陵天下,不能没有您。” “是么?”太后似诧异似惊喜地看了他一眼,“你当真想通了?柳家大小姐与你无缘,哀家会再为你择一美眷。” “是……”慕容玉哽着喉咙艰难道,“儿臣再也不会为她动心,儿臣放下了。她既被南陵王抢去,儿臣就拱手相让。” 除了她,天下其他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得不到她,得到天下也是好的。至少得了天下之后,他还能报夺妻之仇,还能再有将她纳入后宫的机会。 太后焉能看不出他的恨意与隐忍,淡淡道:“你能想通放下是好事,这样一来,哀家也能安生养身子了。”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伤己伤人。能逼得慕容玉痛下决心要铲除君颐,倒也不错。 帝王必须绝情狠戾,她给慕容玉留下心病,也是给他的磨砺。 东陵国中规矩,新妇出嫁后,三日后须得归门省亲。 成了六品守城郎的柳世诚再不能上朝,自是不知道朝中大事。柳家上下为了这省亲之事早早就准备了,只想着给三皇子留下个好印象,能得他荫蔽升迁官爵。 远远的街那边十人抬的雕龙青檀步辇驶来,两边的路人瞧着这架势都早早避开。这步辇不仅瞧着尊贵异常,还透着一股尊华寒意,叫人瞧着就有些畏惧。 轿辇停在柳府门口,柳家本想上去阿谀奉承的人都没敢动,就连柳世诚也有些畏首畏尾的。 老夫人见这么大阵势,本该觉得脸上添光,但她瞧着这轿辇就有些心里没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柳世诚暗自疑惑,三皇子向来仁德勤俭,今日省亲的阵势瞧着可真是奢靡异常,并不向他往日做派。 不等柳世诚瞧出个所以然,轿辇的帘子动了,面无表情的小厮在轿辇前跪下,紧接着一双银白色无尘无垢的皂靴踩着他的背走下。 寒香如雪,气势凝霜。 柳世诚看见走下来的人,目瞪口呆,怎么会是南陵王! 柳云锦探身而出,被君颐伸手抱下,两张绝色的面容如同连城玉璧珍宝,让柳家门前的众人屏息瞠目,看不过来。 老夫人讷讷道:“这不是上次来的王爷嘛?我记得大丫头嫁的人是三皇子,但来的人为何会是他?”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柳世诚也无法回答。 南陵王笑望着他们,柳家人感觉不到一丝亲近,只觉得寒霜贵气逼人心魂,“怎么看见来的人是本王,你们很失望?” 南陵王位高权重,三皇子都未必如他。只是太过高贵的人,你连亲近阿谀之心都不敢生,只能仰望。 柳世诚赶紧缩头缩脑道:“王爷误会了,我们以为锦儿嫁的是三皇子,却不曾想其中有变。她能嫁给王爷为妃,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锦儿你一定要好好侍奉王爷。” 柳云锦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厌恶。如此阿谀奉承,巴结权贵的人就是她的父亲。 君颐冷嗤一声,小丫头入了君家大门,就是他君颐的人了。不管她如何,都轮不到其他人来多嘴! 银色皂靴从他们身边掠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同样柳云锦由冷月跟着也进了柳家大门,留着一众柳家人在门前面跪着。 柳世诚脸色微变,君颐竟是没有要他们起身的意思。 柳家人相看了一会,都有些不知所措。柳世诚生生憋着怒气与屈辱。他知道君颐在朝中地位,太后都不敢随意招惹的角色,他们这些蝼蚁还是安生些好。 于是柳家人安静地跪在门口,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第二百七十一章:省亲 门外的行人指指点点,“你瞧柳家人都跪着,是不是犯了什么罪?” “谁知道呢!我们还是离远点好,免得惹祸上身。” 在外面人好奇奚落的眼神中,柳家人跪了大半日,君颐终于使了人过来,慢悠悠道:“你们都起身罢!跪着干嘛呢?是想让王爷饿肚子?” 柳世诚揉着发麻的双腿还得赔着笑脸,“是……我这就让厨房里的下人给王爷上菜。” 大堂之中一片安静,君颐绝色的面容本该吸引人驻足观赏,但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向正座上的人投去一眼。 君颐身边的下人模样也同样妖魅,只是那双眼睛十足的阴冷魅生,仿佛能透过他的眸子看见黄泉。 柳云锦挨他手边坐着,神色平静。柳家人暗中交换了眼神,倒有些佩服大小姐,在这样冰冷清贵的男人身边还能镇静自若。 他们都有些胆战心惊,不知该怎么说话做事。特别是在柳家门前就吃了排头,让他们格外小心谨慎。 一桌子菜一会摆满了,柳世诚点头哈腰地指着道:“这是香酥鸡,这是莲子老鸭汤,这是……” 还没等他介绍完,冷月就将手帕捂在了他的嘴上,冷冷嫌弃道:“我们家主子会自己看,自己尝。你唾沫星子都喷进了饭菜了,这一桌子菜就留着喂狗吧!” 冷月松开手后,将雪白的帕子嫌弃地丢在地上。柳世诚羞恼至极,满脸通红,却不敢发作,只能离得远远的道:“王爷慢用,我……我不说话了。” 这一顿饭吃得极是安静压抑,只听见碗碟碰撞的声音,柳家下人恭敬在一旁候着,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夫人与柳世诚对望一眼,两人想好的说辞都烂在了肚里。 直到君颐放下了筷箸,柳世诚才有些殷勤道:“王爷觉得味道如何?我们小门小户的茶水饭菜太过粗糙,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柳世诚不仅有讨好之意,还兼带着几分哭穷,想让君颐最好能帮他们一把,能让柳家飞黄腾达那是再好不过。 只要能得君颐开口,他升迁个一官半职绝不是问题。 君颐喝了一口柳云锦递到嘴边的茶水,抬眸道:“尚可……”就没了下文。 这让满心焦急等待的柳世诚如遭冷水浇头,蔫蔫勉强道:“王爷觉得还行就好。” 用完膳后,君颐就没有多留的意思,一直在他身边安静坐着的柳云锦开了口,“几日后我就要随王爷回南陵封地了,怕是不常回柳家住。墨玉轩里的那些下人,我都要带走。” 不等柳世诚接话,老夫人就笑眯眯道:“都是一直伺候你的下人,你带在身边自然好些。锦丫头这次你出嫁,我这老婆子都没些好东西予你。这不命下人挑了几件像样的首饰,你来瞧瞧合不合心意。” 柳世诚被贬,柳家早不如当年,府中的下人自是能少养就少养,免了那些不必要的开销。 凤眸微闪,柳云锦冷笑。饭桌上一直没给这两人开口的机会,原是在这等她呢!让她去看首饰是假,让她帮忙恢复柳世诚的官职才是真。 柳云锦淡淡道:“王爷府中什么都不缺,再者说我的首饰只嫌多不嫌少,奶奶的好意,锦儿心领了。若再从府中拿东西走,反会显得锦儿不曾见过世面,有些小家子气了。”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 心中暗恼,觉得柳云锦傍上了南陵王,翅膀硬了,连他们柳家中的东西都不想要了,这不是要舍弃柳家了吗? 这怎么行!只是他们柳家的人,哪怕是当上了皇后,也必须向着他们柳家才对! 老夫人眯着眼道:“锦儿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给你首饰嫁妆是理所应该的事情,莫非是你眼界高了,瞧不上我们这些压箱底的货色了?” 柳云锦面色微寒,老夫人分明是在逼她。 她不想跟柳家再有半点牵扯,同样也不想让君颐成为他们的摇钱树,他们妄图平步青云的靠山。 不等她准备起身离开,君颐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极是慵懒靡靡道:“本王省亲也不是空手而来……” 冷月捧着两个箱子而出,一件是半人高的和田玉寿星雕,另一件是燕子穿堂的金塑,金塑上宝石琳琅,连那一对燕子眼也是难寻的马价珠。 看人赐物,风雅之人送风雅之物。至于铜臭之人,就只管用银子砸死他便是。 果不其然,老夫人与柳世诚两人见了两件礼物之后,艰难地合了嘴巴,咽了咽唾沫。这两件宝物举世难寻,不管是哪一件卖了都够他们柳家吃穿不愁啦! 君颐对他们的丑陋嘴脸也不见怪,清华的声音揣着一丝不耐烦,“你们柳府上的玩意若没有本王的东西珍贵,就不用拿出来现眼了。本王的人还没穷酸到要戴些不值钱的金银出门。” 老夫人被讽,脸色一窒,打心眼里感叹柳云锦觅得了一个好夫婿。这个夫婿对他们柳家的未来大有裨益。 看着金灿灿的雕塑,玉润的寿星,老夫人真想伸手摸上一摸。 得了金银的抚慰,柳家上下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就连着下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柳世诚也将恢复官职的事情忘在了一旁,痴痴地望着那两件礼物。 君颐拂袖起身,冷月已先他一步出去准备车马。 门外边墨玉轩的众人已经得老夫人命令过来了,她们看着柳云锦脸上都有笑意,但碍于其他人在,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环珠,环玉,文嬷嬷,刑嬷嬷这四人感慨良多。她们本是太后赐下的人,小姐若是防着她们也是应该。没想到大小姐出嫁后迁去封地,竟还要将她们也一并带着。 起行之后,柳世诚老夫人还眼巴巴地站在门口边,对轿中的君颐,柳云锦讨好亲络道:“你们回了南陵呆不惯,随时都可回安泰柳府住些时日。” 君颐没有回答,或许说是不屑回答。 他有王府,亦有地宫,想回安泰也不会去柳家多住。柳家人就像是喂不饱的财狼,总在盯着你身上有利可图的地方,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想到从这种地方活下长成的小丫头,君颐的心尖涩了涩。他或许再早点遇见小丫头,就能让她更少吃些苦。 第二百七十二章:拜见 十人抬的轿辇缓缓行远,后面一辆坐着墨玉轩下人的马车不近不远地跟着。 柳云锦百无聊赖地望着街道外行人钦羡畏惧的眼神,懒洋洋地不想搭理身边的妖孽男人。 君颐弯了唇角,毫无顾忌地捏上了伏在轿辇边小丫头的翘臀。 直捏得懒洋洋的小人猛然回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在无声斥责他的流氓。 “怎么还在生气?都出了柳家了,小脸还是阴沉沉的?”他说着捏了柳云锦的脸蛋一把。 柳云锦没好气地揉着脸上被他捏过的地方,有气无力道:“你不是没在柳家住过,应该知道我那父亲和奶奶的脾性。威势相压,让他们涨涨记性也就罢了。你还奉上了金玉礼品!他们就像是饥肠辘辘的恶狼,尝到一点甜头后,哪还会放过你!” 以后的日子也怕会不安宁。 君颐给手心下的小人儿顺着毛,不放在心上道:“喂不饱的恶狼,就缝上他们的嘴,又有何难?我是怕你为难,夹在中间受委屈,才难得大方一次,小丫头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柳云锦没有回答,许久才闷闷道:“我不委屈,大不了甩袖走人,何苦还让他们得到好处。我并未将他们真正当成亲人过,日后,这柳家不回也好。” 他哪不懂小丫头的苦恨,有些亲人凉薄恶毒些,也胜过没有亲人,独活于世。他只是不想让小丫头活得太孤单。 “你不想回就不回,等到了南陵安定下来,你只管给我生儿子。”某人俯身而下,在她耳边喷着热气。 柳云锦的身子颤了颤,伸手推他,“王爷大街上这么多人,您能正经一会吗?” “你不想在轿辇里试试?大街上倒也特别……”某人极“贴心”地问她。 柳云锦按着身上游走的手,大骇,“不想!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跳出轿子。” 君颐已坐回了身子,垂眸幽幽凝视着柳云锦绯红的容颜,靡靡道:“我家小娘子真是尤物,床上有情致,床下也动人。” 柳云锦气岔,敢情只是为了调戏她来取乐的? 轿辇在南陵王府停下之后,柳云锦跳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院子。 冷月微怔,看着踩着人凳走下的君颐,奇怪道:“大小姐她是……”怎么像踩了尾巴的猫。 君颐挑眉望着柳云锦怒气冲冲的背影,唇启道:“不用管她,你去准备回南陵的事宜。” 冷月觉得这气氛怪异的很,大小姐明明很气恼,脸上却泛着红晕。主上嘴上说不在意,但唇边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诱人,还真叫他看不明白。 柳云锦回了院子羞恼之气未消,杯中的茶也未喝完,南陵王府中就有下人来通传了,“王妃,宫里来了消息,孙妃娘娘知道您将要回南陵封地,特别邀请您去皇宫一聚,为您饯行。” 柳云锦搁下茶杯噗嗤一声就笑了,“孙妃娘娘?哪个孙妃娘娘。” 她可不曾结识了什么孙妃。 来通传的小人摸了摸头,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的也不清楚,宫里来人是这么传话的,王妃您去还是不去?您若是不想去,小的就去回了她,您是南陵王的妃子,没人敢强求您任何。” 柳云锦淡淡道:“去吧!我也想见见是谁。” 闻言,后面的环珠,环玉走上前为柳云锦更了衣服,将一件银鼠披风给她披上。 眼下大小姐的身份已与以前大不相同,做了南陵王的侧妃,自是要装扮得高贵端庄些,不能丢了王爷的颜面,叫人看轻去。 通报的下人在外面等了一会,柳云锦身边伺候的人已换成了熟悉宫里情况的文嬷嬷和刑嬷嬷。 柳云锦上了二人抬的木雕轿辇,轿子前面挂着南陵府的家徽,明眼人一瞧便知。 轿子进了皇宫,一路皆是畅通无阻,倒比东宫令牌还管用些。 孙妃住在春月殿,传言是皇帝深爱妃子的生前住所。光是这一点,这莫名多出的孙妃就与其他妃嫔大不相同。 春月殿中,门前繁花如锦,台阶各处都是纤尘不染,几个宫女小太监忙进忙出,显得殷切备至。 还未走近,就见台阶尽头站着一叉腰的女官嬷嬷,极大的派头,高声命令道:“石阶上不能有一丁点的水渍,孙妃娘娘肚中怀有龙种,你们都给我仔细点!还有这些花草都搬远点,免得让娘娘闻着呛人。” 话音落下,这些洒扫的宫人格外卖力。地上扬起一层灰烟,文嬷嬷扬起袖子为柳云锦遮着,淡淡道:“这孙娘娘好大的气势,是给小姐践行的,还是故意要给小姐难堪的?” 她们伺候惯了,柳云锦嫁了人,还改不过口叫她“夫人”。 柳云锦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只由她们继续叫着。 柳云锦抬首望着台阶上高人一等,满头珠钗的女官嬷嬷,微抿了唇角,“宫里记恨的我,倒没有几个。我刚嫁与君颐,就有人来找不自在,只怕还是他的那些烂桃花。” 刑嬷嬷眼瞧着灰尘越扫越多,厉喝了一声,“都是没长眼睛么?客人来了也不进去通报一声,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宫女三三两两停了手中的活计,一脸诧异,她们不知今天会有贵客来拜访娘娘。姚嬷嬷一早就下了命令,让她们打扫宫殿院落。 姚嬷嬷望着柳云锦一行人,脸色变了变,笑着道:“原来大小姐已经来了,都怪老奴眼花没有看清!让大小姐吃了那么多灰,老奴该死。” 这轻飘飘的一句解释,更多的是耀武扬威。 柳云锦领着文嬷嬷,刑嬷嬷上了台阶,艳华的面容上一派叫人猜不透的平静。这让姚嬷嬷反而觉得有些心虚没趣。 等走到文嬷嬷身边的时候,柳云锦停下了脚步,淡淡睨着她,“刑嬷嬷掌她的嘴!既是宫里人就该更懂规矩才是。” “你敢让人打我……”姚嬷嬷又气又怕,她才说了一句话,柳云锦就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掌她的嘴,也不看看她现在跟在谁的身边伺候。 刑嬷嬷抬手就赏了她一记耳光,目色森冷威严道:“记住喽!今个来的是南陵王妃,敢编排南陵王的人,也该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别再一口一个‘大小姐’的乱叫!” 姚嬷嬷捂着脸,目色阴狠地瞪着刑嬷嬷,一幅不甘示弱的模样。 南陵王妃又如何!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哪比得上她们的主子娘娘。 “姐姐手下留情,”柳云熙穿着缕金缠丝的云绣宫裙,双臂环着银丝绣的宫绦环带,额间贴着桃花妆,头顶戴着金丝八宝的攒珠步摇。 气势逼人,华贵雍容,当真是有了贵妃的派头。 绰绰的人影从门槛边跨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宫女,一个面生未见过,另一个是原在府中伺候的晴雨。 自打上次被春香出卖过之后,柳云熙多了一个心眼,从柳府中调了一些下人进宫伺候。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平坦小腹,一手扶着门框,这幅矜娇又小心的样子,生怕别人瞧不出她有了龙脉。 姚嬷嬷一个箭步来到柳云熙的身边,小题大做地叫道:“老奴挨下打不要紧,您可有了皇嗣,走路做事都得万分小心才是。” 柳云熙抑制着心中的得意,面色不露,依旧温雅微笑,“知道姐姐来了,本宫岂能坐得住,说来我和姐姐许久未见,想说会体己话呢!” 当真是想跟她说体己话,也无需自称“本宫”了,柳云熙输太久了,越发的沉不住心性。当然,她跟柳云熙是死敌,有什么体己话能说? “姐姐进宫殿坐一会吧!”柳云熙的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的骄傲与轻慢。 柳云锦抬眸望着她,淡淡道:“孙妃娘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妹妹名为‘柳云熙’,早因秽乱后宫的罪名打入了冷宫。娘娘如今风头正盛,龙宠加身,又怎么会是我那不知廉耻的妹妹?” “大胆!”姚嬷嬷有人撑腰后,立马气焰嚣张起来,“皇宫禁地,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肆意编排后宫妃嫔!” “那嬷嬷想怎样?给我上刑么?我说的是柳家二小姐,跟如今的孙娘娘又有什么关系?”柳云锦凝视着她,轻嗤的笑容让姚嬷嬷脸色涨红。 玉宣帝临幸过柳云熙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玉宣帝对她又惜又怜,知道她怀上龙裔之后就让她搬出了冷宫,还给她改名换姓,赐了“孙”为姓来掩人耳目,柳云熙顺理成章地搬进了春月殿中待产。 这些事情自是避着一直卧病的常德太后,只要这事走漏了一点风声,柳云熙也绝无可能再有出头的机会。 姚嬷嬷试探地看了柳云熙一眼,这才发现柳云熙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只是一直没有做声。 柳云熙咬牙,若要治柳云锦的罪,就是承认自己原来的身份。 不!她不再是柳秀女,她是孙妃娘娘! “孙妃娘娘好生养胎,饯行就不必了,我和娘娘并不相识,担不得娘娘的一片‘好心’。”柳云锦转身,领着文嬷嬷和刑嬷嬷要走。 第二百七十三章:孙妃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喝。 柳云锦停住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盯着柳云熙,淡淡道:“不知孙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声声的“孙妃娘娘”让柳云熙觉得刺耳无比!好似她是个掩人耳目,见不得人的跳梁小丑。 清美的面容透着一股戾气,柳云熙柳眉倒竖地盯着她,“柳云锦你有什么好神气的?南陵王再怎么功高盖主,他都只是个短命的走狗!这天下还是慕容氏的天下!我现在当上了皇妃,而你陷害我入冷宫,坏事做尽,也只是个侧妃罢了!等我当上了皇后,柳云锦你觉得我会饶过你吗?” 柳云锦望着眼前这张得意又有些癫狂的面容,极淡地勾勒唇角,“有些大话,还是等孙妃娘娘真正当上皇后之后再说吧!至于坏事做尽……” 凤眸泛起霜色,“谁又有你做得多呢!就算是改名换姓,也掩盖不了那些肮脏过去。不知孙妃娘娘晚上寝夜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过冤魂的哭声。” “贱人!我现在是孙妃娘娘,你还敢这么跟我说话!”柳云熙气急败坏,像是被人捏住七寸的毒蛇。 她伸手想打柳云锦的脸,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捏住了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疼得柳云熙面色发青。 柳云锦慢声道:“既然惹了孙妃娘娘厌烦,我就先告退了。” 姚嬷嬷冲上来想要拦住柳云锦为自己主子出气,却被文嬷嬷,刑嬷嬷两人挡住,半步都靠近不得。 姚嬷嬷站在外面,尖声焦急喊道:“反了!反了!南陵王府上的侧妃也敢对皇妃不敬,快来人啊!” 听到南陵王的名号,春月殿前面的宫人犹豫了一下没敢上前。 姚嬷嬷叉腰撒泼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忠心走狗,“你们都眼瞎了么?还不赶紧保护孙妃娘娘,孙妃娘娘肚中怀着的可是当今圣上的龙脉!另外将那以下犯上的侧王妃拿下!” 还没等姚嬷嬷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脚,被踹到在地。 刑嬷嬷冷眼盯着她,“没影的话不要瞎说,我们侧妃只是跟你们娘娘牵手说会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侧妃娘娘以下犯上了?” 姚嬷嬷跌倒在地,极是狼狈,颤抖地望着刑嬷嬷,嘴里不甘念叨:“你……你等着!” 柳云锦松开了柳云熙的手,看着她疼得满头虚汗的样子,淡淡警告道:“后宫人多口杂,孙妃娘娘想当上皇后,有野心还不够,还得谨言慎行才是。这一口一个‘贱人’的泼悍样子,瞧着真叫人厌恶,想必皇上也不会喜欢。” 说着,柳云锦饶有深意地盯着柳云熙的肚子看了一眼。 柳云熙握着自己发痛的手腕,对上柳云锦刺透了然的目光,心口一颤,堵在嗓子口的嘲讽愤恨都又咽了回去。 柳云锦带人出了春月殿,柳云熙揉着手腕,眼神阴狠地望着。 若说眼波如刀,柳云锦只怕要被她千刀万剐了。 姚嬷嬷捂着肚子,衣衫上的灰尘还来不及去掸。她凑到柳云熙的身边,满目阴狠道:“娘娘就这么放过她吗?您可是皇妃!身份比她金贵多了,要不奴才这就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来为您撑腰。您怀着龙种,皇上一定能……” “龙种”这两个字又让柳云熙眉头一跳,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姚嬷嬷的话,“不要再说了!她到底是本宫的亲姐姐,传到皇上那,只会凭白叫人以为本宫恃宠而骄。那贱人以为有南陵王撑腰,竟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了,真是气人。” 她可不怕担上什么恃宠而骄的名头,只是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被人发现点什么。还是深居简出的好,最起码能瞒过一日算一日。 日后的荣华富贵,就靠她肚中的“孩子”了! 姚嬷嬷赔着笑脸道:“娘娘真是宽宏大量,刚刚那么一折腾,不知腹中的龙子有无闪失,要不要奴婢宣太医来瞧瞧?” 姚嬷嬷是好心好意,想着只要说胎位不正,或是有小产迹象,任何一个明目,都能治了柳云锦的罪。让她们刚刚那么嚣张,竟敢将她踹到在地。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柳云熙就黑了脸,“行了!还嫌不够事多么?非要弄得皇宫里人人尽知?你明知我的身份尴尬,不宜抛头露面……” 宫里人人都知柳秀女秽乱后宫被打入冷宫,却不知这新晋的孙妃到底是何许人也。 姚嬷嬷被训斥之后赶紧点头哈腰,“是,是!都是奴婢考虑不周,娘娘赶紧回内殿休息。” 柳云熙面色阴翳地转身,她本想邀柳云锦进宫,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好生羡慕嫉妒一番。到头来,竟给自己添了不自在。 那贱人着实可恨! 许给三皇子为妃,竟会被南陵王占了去。 南陵王何许人,竟会看上她这么个俗物!长得艳俗,又不通诗词。 自己更适合南陵王才是!不论从样貌还是从才情谋略。 柳云熙想着君颐那张倾国的容颜,那脱俗傲然的气质,就恨得咬牙切齿。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君颐的关注,偏偏柳云锦那贱人就能成为他的妻室。 想着,柳云熙死死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眼中泄出不甘又嫉恨的光芒。 她会得到的!属于柳云锦的一切,她都会得到…… 出了春月殿,柳云锦拢着身上的银鼠披肩慢慢走着,文嬷嬷搓了搓双手,“那春月殿真冷,外面日头照着还暖和些。” 柳云锦望着游廊边垂柳,淡漠道:“未央宫前霜若雪,美人未老,皇恩先绝。后宫里的宫殿,每一间都是冷的。” 前世,她居于皇后所住的凤栖宫,亦是如此。这后宫中的每一间宫殿都盛满了女子的爱恨一生,是她们繁华囚笼,亦是她们沉重棺柩。 入宫新秀不知愁,笑看老妪霜满头。 刑嬷嬷与文嬷嬷似有感叹,这座皇城埋葬了太多女子的一生,她们以为自己能够荣华一生受尽恩宠,到头来更多的却是独守凉夜盼君来归。 幸好大小姐当初并没有选择入宫…… 刚过了九曲桥廊,就遇上了下朝的慕容玉。 东陵中朝服多为紫色,色泽越浓身份品级越高,当然并不是人人都能身穿紫袍。唯有皇亲国戚,权重之臣才能得此殊荣,紫衣加身。 慕容玉看见了她,同样顿住了脚步。 两人相逢,谁也没有开口。 慕容玉穿着正紫色的朝服,如玉华容消瘦了许多,微微凸显的颧骨叫人心疼。 风影沙沙,花叶零落,本是极美的画面。但需忽略了柳云锦眼中的歉然,与慕容玉脸上的复杂。 忍了许久,他仍还是上前一步,眼梢在微微跳动,眼底划过怅然与愤恨。 “云锦,我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不同!我们已订下了婚约,你竟还是负了我,连累了婼儿。就连皇奶奶也因为此事伤身不起,你可曾悔恨自责过?”慕容玉低沉的声音透着沙哑,好似许久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柳云锦抬眸直视着慕容玉的眼睛,慢慢道:“殿下应该早就清楚我中意之人到底是谁!我也曾明确拒绝过殿下。殿下却一意孤行,非要娶我为妃,其间发生的云云,当真只是我一人的过错吗?” 慕容玉的脸色倏忽一白,他确实有私心,想得到她,占有她,哪怕知道她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可他从未想过这点私心会害了那么多人。 太后,慕容婼都是无辜的。 他的身子在轻颤,玉华容颜上交织着愤怒与失望,清澈眼底聚起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是我看错你了!就算你不愿嫁我为妃,又何必要害婼儿的性命!” 慕容婼在迎亲的路上滚下山崖生死不明,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这次虽不是她出手,但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三殿下是想来兴师问罪的?既然如此,就请殿下提交给御史台,让御史台来捉拿我,将我问罪。这样一来,也能为清婼公主报仇了。”柳云锦淡淡地望着慕容玉,眼中的歉然已经消散。 她不是善人,她心中的愧疚是对慕容玉,而不是对慕容婼。慕容婼险些几次要害过她的命,她若为慕容婼掉崖失踪感到惋惜自责,那就真的显得可笑之极。 况且,慕容婼知道君颐如何对待她,还要一门心思地往他身上扑,就已经在自讨苦吃了。这能怨得了谁? 飞蛾扑火,也是自甘情愿罢了。既是自甘情愿,那就不是任何人的错。 “你……”他没想到柳云锦的态度是这么的平静,甚至是有几分嘲谑,“将你交给御史台?哈哈……” 慕容玉自嘲失笑,提步向柳云锦走来。 这个举动吓得文嬷嬷,刑嬷嬷齐齐挡在了柳云锦的面前,谨慎地盯着慕容玉,“三殿下息怒!殿下还请您冷静些!” 慕容玉盯着她们,喝道:“滚开!” 文嬷嬷与刑嬷嬷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三皇子美玉般的人儿,这般失态发怒,真是头一回。 饶是如此,文嬷嬷和刑嬷嬷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三皇子会做出什么伤害大小姐的事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困龙 他望着眼前这张艳丽芳华的面容,眼中纷乱闪过痴迷,伤痛,恨意……种种情绪交融在一起,凝起一种剔透的黑色,像是一滴被泪晕开的墨。 “你当真好狠的心!”他喃喃轻语,唇边的轻笑显得苍白颓然,“你明知我不会把你送去御史台,哪怕真的是你谋害了婼儿。我不如你这般绝情心狠,故而我日夜都在受折磨不得安生。” 他失神地伸手想去抚摸她的面容,这张艳华的面容是否跟她的心一样的冰冷坚硬。 可他最后还是停住了,觉得羞耻愤恨一般收了回去。 不该再为这个女人着迷了,她的身心都向着君颐,都向着那个佞臣。她的心中,没有他的一丁点位置,甚至还为他的痴情感到可笑。 慕容玉捏紧手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唇边的笑又淡了一分,无奈了一分。 当真是见卿一面误终身,不如不遇倾国色。他该恨这个女人,可他恨不了。 亦如落阳关下相见时,他仍是愿意为她隐瞒一切,替她背负一切。 情深戮骨,情生入骨。 “三殿下,还有其他话想说吗?”站在人来人往的后宫里相谈,柳云锦觉得不妥。 慕容玉深深吸气,屏住了自己所有的杂念,平静沙哑道:“唯有一句,只希望南陵王妃能得偿所愿,安然一生,从此与我再无牵连。” 柳云锦微怔,很快也向慕容玉福了福身子,眉眼间一派沉静,“谢殿下吉言。” 除了这一句,她不再开口,领着身后的人与慕容玉擦肩而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也愿慕容玉寻到所爱,鹣鲽情深,永浮青云,福禄一世。只是有些话不可说,一说便是过。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与志向,她能改变得了自己的一生,却未必能改变别人。 别过慕容玉,随柳云锦走了一段之后,文嬷嬷瞧着柳云锦微暗的脸色,轻声道:“小姐不必介怀,凡事有得必有失,只在于个人取舍而已。许多人只是命中过客,缘起缘灭也属寻常。” 柳云锦点点头,似是淡漠释然,“嬷嬷说的话我都知道,我只是……” 她只是能知晓一些人的未来命运,觉得世事无常。 想着今生与她纠缠的慕容玉,前世跳楼殉国,心中有些不安,她担心这一世慕容玉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刚走到皇宫门前,就遇上了一个许久不曾露面的人。 文嬷嬷,刑嬷嬷同时行礼,“见过武德王爷!” 柳云锦望着面前的人,凤眸中掠过一丝讶然,“王爷是在等我?” 慕容筠穿着流云坠制成的广袖长衣,露出一对蜜色锁骨,极是慵懒地向她走来,“不是等你还能等谁?我知道你马上就要与君颐一同回南陵封地了,特来送你一程。” “王爷是想送我一程,还是有话想对我说?”柳云锦望着他。 慕容筠微微撇了唇角,极是风流不羁的模样,“就知你这‘小狼崽’鬼机灵,什么事情你都能一眼看透,真没意思!” 柳云锦淡笑不语,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你到头来还是嫁给了南陵王,真是可怜了我三哥。不过……”他靠近一些,气息灼人,“就算南陵王不动手,我也想动手。千古一遇的骁姬美人,怎可拱手让人。哪怕做刀下魂,也要尝一尝美人乡的滋味。” “王爷还请自重!”看着慕容筠贴得越来越近,文嬷嬷忍不住为自家主子的清白担心起来。 慕容筠邪笑斐然,对文嬷嬷的惊叱声充耳不闻。漆黑如渊的眼瞳只映出柳云锦一人。 “五王爷真是胆大,可惜我对你没情趣!”柳云锦噙笑直视,毫不留情地一刀子捅进了心窝。 “你这丫头越发惹人讨厌了!果真不能把你留在他的身边,只可惜,我还不是他的对手。”慕容筠一连摇头,叹息的话语也被他说得轻浮万分,“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你面前出现吗?” 他不说,她还真没发现慕容筠消失了很久,至少自从梧桐院一别后,他就没在自己面前露过脸。 “为什么?”她赏脸顺着慕容筠的话问了下去。 慕容筠弯起唇角,漆黑的眸底似有寒星涌动,“你的夫君挖了我母妃的骨灰盒,逼着我不再你的面前出现。” 一瞬间,她感觉到慕容筠身上凌厉杀气。很快就又平息下来,慕容筠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轻佻模样,“真真是个不能吃醋的男人,幸好我最近表现很让他满意,他不仅还了我骨灰盒,还特许我见你一面。” 柳云锦有点无奈,她深知某妖孽的小心眼和不按常理出牌的狠戾手段,却没想到他会掘人坟冢,是有些过分了。 “这一面,王爷算是见完了?”柳云锦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慕容筠有话却又没跟她说。 慕容筠这张深邃俊颜笑得轻浮,猛然靠近柳云锦的身侧,像是亲吻她的侧颜,却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和君颐回南陵之后,最好不要再回来。” 随即他起身,唇边纨绔笑意仍在,眼角却多了一丝锋芒。 “我记下了!”她不问原因,因为她记得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该来的劫难,总归还是要来了! 进了轿辇之后,柳云锦掀起帘幔望着墙门边的那抹高挑身影。 祝词中有卦象,言,龙困险滩,困中求通。 慕容筠就是那条困龙斗兽,他与边疆相见时判若两人。唯有利剑收鞘,掌权者才能放心。 加之他不结党营私,不汲于朝政,在皇都之中行纨绔放荡之举,完全与世家子弟无异,这才能在太后眼皮底下活这么久。 但等江潮涨,便是困龙升天之时。 困龙升天,天下必将大乱。 天下大乱……柳云锦隐秘地露出了莫测的笑意。 破立相通,无破无立,先破而后立。慕容氏专权太久,腐朽根生,这天下也该乱了。 “小姐,刚刚……”文嬷嬷有些担忧。 柳云锦摆了摆手,道:“无事,五王爷只是有话要对我说。” 文嬷嬷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瞧五王爷看似轻浮不羁,骨子里却是个铁血刚正的男儿。如果不是如此,也不能在边疆驻守八年,守得天下太平。 “过几日就要回南陵了,小姐的吃穿用物,老奴都已经收拾好。明日再备下一些小姐爱吃的点心瓜果,好让小姐在路上吃着解馋。”文嬷嬷细心交代着。 柳云锦支着下巴,显得有几分懒洋。不管将来要发生什么,眼下都得先回南陵封地。 第二百七十五章:归去 她是有些累了,想过一段寻常安稳的生活。只是想象中的寻常安稳日子又能持续多久…… 南诏国的当权王后与常德太后一样,总有些不够安分。 入了南陵王府,文嬷嬷,刑嬷嬷两人各自去收拾东西。柳云锦拢着身上的银鼠披风,穿过水榭长廊,就看见在蓝花楹下喂鱼的君颐。 手中托着漆雕的圆皿,颀长的身影静静站着,雪发随风轻拂,极是随意优雅的姿态像是壁画中俯瞰人世的仙君。 柳云锦看了一眼,就感觉腿有点发软。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像是某种事情做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丫头见着慕容筠了?”君颐喂着水缸中的锦鲤,头也不抬地问道。 “见到了。”她如实回答。 君颐将圆皿丢给不知从哪冒出的冷月,招手让她过来。 柳云锦翻了翻眼睛,你大爷的派头那么大,还要她走过去。拨开蓝花楹的花枝,柳云锦走近君颐的身边。 刚走近,就被人拉入怀中,仔细检查了一遍,不久就听见头顶上还算满意的声音传来,“倒还算乖,没有背着本王偷吃。” “王爷这么秀色可餐了,我还会想偷吃?着实是王爷多虑了。”她对某人的小心眼已是见怪不怪。 再者说每晚一次的频率,已经让她感觉有些肾亏了,能不看着男人绕道走就算是好事,还能想偷吃?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在床上震一夜,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地去上朝。真是只吸人精气的妖孽! 君颐不知她的腹诽,对小人儿的马屁极是受用。温润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尾,极是傲娇道:“这倒也是,本王如此倾城,也难怪你会对其他男人没兴趣。既是如此,本王秀色可餐,今儿夜里就多吃一回吧!也省得将我家娘子饿着,对外面的野花野草感兴趣。” 怀中人儿的身子一颤,赶紧从他怀中挣脱而出,你自己想就自己想嘛!何苦要拉上她。 “夫君大人,再做下去,我对男人都要没兴趣了!”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君颐瞧着柳云锦满脸菜色,两股战战几欲奔逃的可怜样,总算是心善了一回,“瞧你那弱不经做的模样,真怕你在床上吐了。” 双修之法能增进修为,每次劳心费力的都是他,可他家小娘子为什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来以后得勤加操练才行! 柳云锦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仿佛她又要被扛上床的架势,赶紧岔开了话题,“阿颐,慕容筠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让我跟你回南陵之后,就不要再回来……”柳云锦看着君颐沉静难测的面容,继续道:“天下就快变了。” 君颐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忽然道:“丫头跟我生个孩子吧!” 啥?这是哪对哪? 柳云锦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阿颐,你是认真的?这孩子还不能生!乱世之下,孩子出生根本就没有活路。” 君颐像是回过神一般,露出渺渺笑意,“你想留在南陵吗?那儿是个极美的地方,青山绿水适合你和孩子安度下半生。” 柳云锦猛然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上前紧紧地搂住他,甚至惩罚性地捏住他的蜂腰,“大佞臣,你是想丢下我跟孩子,自己一个人去披荆斩棘?我告诉你,休想!你在南陵,我在南陵。你若回皇城,我也陪你。哪怕是上了黄泉,我也不许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她已听闻常德太后病重,终日在榻,已是大不如前。东陵之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云集,只怕就要变天了。 “我知道,”他摸着她的头顶,安定人心的清贵声音响起,“我只问你是否喜欢南陵?” 南陵,她知道那是崇山峻岭的地方,烟霞雾绕,民风淳朴,可以避世长居。 但,他们都是刀尖起舞的人,急流勇退都做不到,一旦失去权势傍身,就会被积怨已久的慕容皇室吃得渣都不剩,何谈避世。 沉默许久,她埋首在他胸前瓮声瓮气道:“喜欢!” “好!”他只说了一个好字,异瞳中起伏的风云都化为了卷舒流云,“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南陵,陪你在那多待一些时日。” 柳云锦轻轻答了一声,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知道君颐迟早还要回来,还要与慕容皇室做最后的对决,成王败寇,向来只有一个。 前世的结局是慕容皇室胜了,君颐被暗杀,慕容阁登基。她只希望这一世的未来都能改变。 风雨落满城,梅子黄时雨。 秋雨缠绵,南陵王府中的马车已经上路。 出了安泰皇城之后,几辆南陵王府的马车都撤去了马车外的家徽。南陵王的身份太过招摇,回南陵需得十几日的行程,只怕路上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十日之后,南陵沃土遥遥在望,湿漉的绿意,起伏的山峦与地处中原的安泰皇城截然不同。 “停车休息!”连续走了几日,人马都有些疲惫。一路上也算是平静,叫人放心了几分。 婆娑的光影穿不过层叠的树林,绿意笼在头顶上像是一把碧绿的大伞,空气之中满满都是湿润泥土与草木的香气。 这样的景致,她从未见过。偶有奇特不知名的昆虫从树枝间爬过,甚至能瞧见一些怕生的动物,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一幅警惕又好奇的模样。 “君颐,我想下去看看。”一路上赏山观水,她也不累。 君颐瞧着自家小娘子凤眸中的晶亮光芒,只能点头,“南陵多丛林山峦,恐有猛虎出没,你小心些。另外,这儿有些族群不与外界相通,若是误入他们的山寨会引来麻烦。” 柳云锦点头,“夫君的话我岂敢不从,只是在马车附近转转,不会走远。” 说完她拎着裙裾一窜就跳出了马车,襦裙从芳草上拂过,柳云锦在树林间转了转,看见奇异的花朵,听见悦耳的鸟鸣,都让她感到自由快乐。 这样的感觉,在四四方方的后院中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君颐支着额头,慵懒瞧着在树林中翩跹乱跑的小丫头,有种错觉,他不是娶了娘子,而是添了个女儿。 第二百七十六章:宠爱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坐不住身子,纱曼从马车边拂过,几个随从脸上都露出惊异神色,“王爷您也下来走走?” 冷月挑了挑眉头,咳咳,他们主上是担心自己的“女儿”,不不,是夫人会跑丢掉。 君颐异瞳微挑扫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多嘴,几个随从赶紧都低下了头。 柳云锦望着树枝上爬得高高的松鼠,觉得这毛茸茸的小家伙真是可爱,身后寒香袭来,柳云锦诧异望他,“阿颐你不在马车里待着?” 她记得君颐有洁癖,衣不染尘是他最基本的要求。能随她在葳蕤的草丛中穿梭行走,柳云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君颐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树枝上的松鼠,“你喜欢?” 树枝上的小松鼠有种被大猎物盯上的危险感,蓬松的大尾巴高高翘起,朝君颐狠狠地“吱”了一声就死命往树顶窜去。 柳云锦瞧着拼命逃窜的小松鼠,憋着笑意,“我喜欢,但并不想拥有它。” 君颐异瞳流转望着她,“为何?想要的东西为何不留住?” “我喜欢它在树林间自由穿梭的样子,强行将它装进笼子里饲养,反而没了意思。” “妇人之仁!”果然她的回答换了了妖孽的不屑轻嗤。 但柳云锦没有反驳,他们原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人,不同的观点,不同的人生轨迹,就算是有了交集,也不会完全相同。 “阿颐,我并非妇人之仁,我可以狠心可以恶毒,只是我一直清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柳云锦望着消失在树冠顶端的小松鼠忽然道。 君颐没有说话,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气。 这时,柳云锦抱紧他的腰肢,将脸贴近,“我心悦你,便想占有你。想把你装进笼子里,护你周全,守你一生一世,不再让其他女子能多看你一眼。” 君颐的唇角动了动,这话本该由他来说才是,但从小人儿的嘴里听见,虽有些怪异但还是甜滋滋的。 靠在君颐背后的柳云锦脸色微红,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大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前世,她爱慕慕容阁,却也没有生出占有之心,甚至还主动为他选妃,为他增添后宫。但这一世换成君颐之后,她就像是捡到了一件心爱的宝贝,死活都舍不得与别人分享。 男人三妻四妾乃属正常,女子若是善妒,小则被斥责,大则就会被休弃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只有她敢对君颐讲。 被她抱着的人一直没有反应,柳云锦的一颗心有些动摇不安。 天下女子爱慕君颐者甚多,只是他没有瞧上眼的,以后若是有瞧上眼的,是否也会像对她那样,去对待其他女子? 想着,心尖涩涩的,似有一道酸蚀的汁液流过,腐蚀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靠近的随从,脚步一顿,赶紧遮住了眼睛,一幅奴才什么都没看见的架势。 柳云锦脸颊微烫,赶紧松开了手,往君颐的身侧走了一步。 君颐冷冷瞧着随从,面露不悦,“何事?” “小……小的,是想去山涧取点水,马车里装的用水不够了。”随从磕磕绊绊道。 异瞳凝着他手里的木桶,道:“将它给本王。” 什么?随从猛然睁开眼睛,一脸的震惊。 “本王去取水,至于你……”能滚出多远,就滚多远。 能跟在君颐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机灵,赶紧将木桶放下,一溜烟地就消失干净了。 纱曼广袖中玉润的手指探出,柳云锦瞧着,啧啧叹声,这一双手可真美!只可惜他不是个女人,女人能生出这双手,不用去看脸就堪为尤物了。 君颐拎着木桶在前面走了两步,后面的柳云锦不知还在发什么呆,那双凤眸一闪一闪的,准没有想好事。 “我去取水,你去不去?”君颐转身停下,眉头微蹙着问她。 “去!”新婚没几日,必须得夫唱妇随。 两人的衣摆从草野深处摇曳而过,没走多久就听见了瀑布流水之声。 溪流边石头被冲刷得又圆又滑,她的绣花布鞋踩在上面一个劲地打滑,也不知君颐怎么还能走得四平八稳。 妖孽就是妖孽啊!别人要出洋相的时候,他还能保持着该死的优雅。 前面的人倏忽停下了身子,慢慢蹲下,雪白的衣摆纱曼在地上开出洁白的花。 “上来。” 柳云锦呆了呆,上来?上哪? 君颐脸色微冷的回头,“小丫头是耳聋了?我让你上来!” “你要背我?”柳云锦摇了摇手,耳根在发热。她从没见过君颐背谁。在她印象之中,只见过被君颐踩在脚下的,还从未见过能伏在君颐背上的人。 “不想跌入山涧被冲走,就上来,我知道你不善水性。我可不想过会跳水捞人。”君颐有些不耐烦。 “是你要背的,过会别嫌累!”柳云锦有些赌气,直接跳到了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君颐腾出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拎着木桶。 伸手摸摸他垂肩的绸缎雪发,柳云锦忍不住轻笑,她的阿颐从未如此狼狈过,这一次是为了她。 “小丫头很好笑?”某人极是不满,他这么做是为了谁?这没心肝的小狼崽子! 而她的心情却甚是美丽,“阿颐你背过别人吗?我是不是第一个?” 君颐轻哼一声,显然没兴趣回答她的问题。 “夫君你快说!”她扯了扯君颐的雪发,不怀好意地朝着他耳根吐气。 “不许乱动,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君颐龇牙,显然在他小娘子的面前,他的威信一日不如一日。 柳云锦望着山雾萦绕下的夕阳,咯咯大笑,“我知道你舍不得!夫君,快点回答我!” 她的笑声像是银铃,与归林夜鸟的啼鸣声交相呼应,在流淌的云雾间传出很远。 他的小丫头似乎从未如此快乐过,想着,君颐不经意地弯了唇角。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经不住小娘子的闹腾,君颐只能乖乖回答。 得了他的回答之后,背上的人乖了许多,静静地伏在他的背上,听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她的阿颐,对她真好。 重生一次,最美不过遇见他。 第二百七十七章:少女 拖着她的手一紧,雪色的纱衣从流淌的瀑布间越过,湍急的流水在脚下,鸣响声让耳朵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溅起的水珠迎着斜阳,映出五彩云霰。碧色起伏的森林也化为了一笔绿意。 有些记忆可以铭记一生,她想,这就是。 在瀑布对岸落下之后,君颐将背上的人放下,自己来到湍急的溪流边取水。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过,从密林深处钻出两三个少女。 她们听见有人来就躲进了树林里,但看见君颐与柳云锦的模样之后,又壮着胆钻了出来。 她们怯怯地盯着他们两人,准确的说是在看君颐。 柳云锦咬了咬牙,这只祸国妖孽,到哪都能长出一簇桃花来。 三个少女你看我,我看你,确定这些山外之人没有恶意之后,慢慢怯怯地向他们靠去。 溪涧边,君颐目不斜视地用木桶取完水之后就站起了身子,柳云锦站在他的身边,用母鸡护崽的姿势挡住那三个少女的视线。 三个少女穿着黑色短衣,短衣无袖露出白嫩嫩的细胳膊,身下是一条红色的长裙,青涩之中犹带风情。手臂上,发髻上戴满了各式镯子发簪,叫人目不暇接。 她们一边取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君颐看。柳云锦打算做点什么来表示名花有主,看着圆滑的石头,她准备装作崴脚,让君颐背她回去。 只是…… 她还没来得及假摔,三个少女其中最娇俏的一个已经抢在她前面先摔倒了,手中木桶摔出了老远,整个人倒在石滩上,宛若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儿,眼泪婆娑,惹人心怜。 柳云锦气得跳脚,你大爷的,演得真像! 君颐提醒她,“还不走?你准备过去背她?” “不准备!人家姑娘苦肉计可不是为了我!”柳云锦嘴巴嘟起颇为不满,但还是紧紧地挽住君颐的胳膊。 君颐不置一词,甚至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那几个少女一眼。 摔倒的少女见君颐要走,忍痛从石滩上爬起身子拦在了他们面前。 娇俏的小脸上泪痕犹在,软软糯糯地开了口,“你们是山外人?” 她说的东陵话极是生硬,想来是生活在山中的避世族群。 君颐满脸不耐,直接拉着柳云锦的手从她身边走过。 少女有些急切道:“晚上森林中多是毒蛇虫蚁,而且还有瘴气,晚上赶路会有危险,不如……” 说到后面她有些羞怯吞吐,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少女也同样露出期许又难以言语的模样。 柳云锦被她们这幅模样逗笑了,“小姑娘们,晚上你们寨子里难道要选夫婿?” 三个姑娘微愣之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她这个山外人,怎么会知道她们寨子中要选夫婿? 她们族中阴盛阳衰,以往只与寨子里的男人通婚,现在男人越来越少,只能开始接受寨子外的异姓人。 她们族中的男性地位极高,可以拥有不计其数的女眷。 像他这么美的儿郎,她们都是第一次瞧见。竟有人会有白雪一般的长发,那双眼睛如同琥珀美酒。这样的美儿郎进了山寨,一定能迎娶到罗萨。 罗萨是她们寨中最美的少女,纯洁善良,容颜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的婚事需有族长定夺,族中的少年儿郎都想迎娶到她。 只是能通过重重考验的人少之又少。 原来真是选夫婿!难怪一直盯着她的男人看! 柳云锦盯着君颐幽幽看了一眼,“瞧瞧刚一出门,你又被人盯上了!我们赶紧走!” 君颐颔首,从少女的身边径直走过,少女眼中的泪珠成串掉下,从她身边走过的美儿郎仿佛是看不见一般,毫无留恋地擦肩而过。 还没走出几步,留在马车中的随从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看见君颐之后,冷月领着随从恭敬地跪下身子道:“回禀主上,山中起了浓雾看不见路途,晚上行车只怕是不安全。属下觉得在附近安营扎寨较为妥当,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少女听清他们的话之后,笑了起来,“何必那么麻烦,来我们的寨中,我们寨中有酒有肉,有住处有热水,不比在旷野里住着安全舒服?” 旁边两个少女也在窃窃私语,她们的目光落在那些属下身上不住打量,最后还是回到了君颐的身上。 天色渐暗,他一身华美白纱长袍纤尘不染,宛若是一道无垢月光,一举一动都带着细碎的光芒。那种贵不可言的美,摄人心魂,叫人仰望的同时又忍不住靠近。 冷月望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个小丫头,又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柳云锦,就知道他们的侧妃娘娘又遇上麻烦了。 君颐将水交给了随从,自己拿出雪白的缎锦擦了擦手指,将这些莺莺燕燕的事情交给他的小娘子处理。 三个少女扭捏着双手,担心他们不愿意去寨子,特别是美儿郎身边站着的女子,浑身煞气凛然,像是一簇荆棘蔷薇,让她们不由有些退缩。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柳云锦淡淡道:“美人们诚心相邀,我们怎么会不去?冷月收拾好东西,我们跟她们进寨。” 冷月竖起拇指,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他们的王妃娘娘好大的气魄! 君颐对她的决定也无任何异议,抬手示意冷月去按照小丫头的指示做。 三个少女的脸上都划过惊喜之色,她们还以为美儿郎身边的女子会不同意,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女人又能做得了什么主!男人三妻四妾才是寻常,她以为自己真能独占一个夫君不成? 况且她的夫君这么美,是个女人见了多半都会动心,她又怎能看得住。 三个少女眉眼带笑领着一行人钻进了漆黑的树林,在树林中七弯八绕之后就看见了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寨子。 寨子上挂着牌匾,想来是个名字,只是用奇怪文字写成,一时也不知到底写的是什么。 三个少女刚一踏入寨子,就有一帮女子迎了上来,目光关切地望着她们。身后一个年长沉稳的妇人走出,同样是黑衣红裙,不同的是,黑衣红裙上都有奇怪艳丽的花纹。 来人身上戴着沉重的璎珞首饰,盘起的黑发上顶着一只白银制成的月牙形发冠。光是这一身打扮,就能瞧出她的地位不同。 她气度沉稳地走到三个少女的面前,少女们犯错般低下头,任由她用奇怪的语调训斥了好一会。 等她怒气消了之后,中间那位娇俏少女才指着身后,用生涩的东陵话说道:“阿母别生气了,我们带来了贵客。” 贵客?被称为阿母的妇人向寨子外看去,看清了那一行人。有男有女,其中白发的男子最显得高贵雍容,这样的气质…… 阿母的眼睛微眯,他绝不是寻常人。他们寨子百年不与外界相通,男耕女织倒也平静祥和,她不想这样的生活被外来者打破。 “他们是什么人?”阿母沉声问道。 三个少女摇了摇头,“我们在溪水边取水时遇见他们,他们应该不是坏人。” 阿母冷笑一声,脸上的慈爱转为了冰凌,“他们是不是坏人,你们知道?你们自小从寨子中长大,从不了解山外人世的险恶!让这些人回去!” 娇俏的少女脸上颓然浮现出苍白,她连连摇头,“阿母不要,今夜是门萨节,让他们在这住一夜吧!罗萨姐姐看见他们一定会高兴的。我们族中男丁稀少,为什么不能留他们住下?求得一夕之欢也是好的。” 阿母盯着她,缓缓道:“云耶,你不会是看上了那个男人吧?他可不是寻常人,他也许会给我们寨子带来灾难!” 云耶的脸色苍白之中又凝着绯色,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只是小声道:“阿母留下他吧!” 阿母望着君颐,她也不得不感叹眼前的男人确实举世难寻,只怕不止是云耶,其他寨中少女也会对他动心。 不知罗萨会不会也选中他? 柳云锦用手肘抵了抵君颐,促狭道:“阿颐这儿遍地都是女人,你当真不心动,没反应?” 君颐垂眸扫了一眼不安分的小东西,似笑非笑,“心动,有反应,要不我们在这山寨中试一试?这里青山绿水,你怀上的孩子也一定极美。” 她就知道跟君颐比无耻,她永远都只能甘拜下风。 阿母沉吟了一会,阔步走到他们的面前,警惕肃穆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希望你们能遵守我们寨中的规矩。今晚是门萨节,寨中的男子都需要比试,获胜者就能迎娶罗萨。罗萨在我们瑶语中意指最美的神灵,但假如在比试中出了意外,我们也绝不会负责。当然就算你输了,除了罗萨以外的少女,你也可以任意挑选,不论几个,但绝不能带出寨子!” 想娶罗萨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有如此才会受到神灵青睐,保佑勇者获胜。 “比试什么?”冷月眉眼微挑,他相信天下男人绝没有人比他们主上更优秀,至于其他挑战者都是送上来切菜的萝卜。 只是冷月犯愁了,万一主上真的赢了,难道还非得娶那什么罗萨? 第二百七十八章:比试 他瞄了一眼柳云锦,艳丽逼人的容颜在光影下明灭不定,像是蒙上了面纱,只有那双凤眸幽幽无底。 冷月颤了颤,王妃娘娘不会打算将人家寨子一锅端平吧?啧啧,真是可惜了这寨中的美人儿,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晚上还能挑几个美人相伴,真是快活似神仙。话说回来,他虽喜欢美人乡,却没有到处留种的习惯。 想想下次再误入这个寨子,一堆孩子冲上来叫他爹,那简直…… 冷月的问话,阿母没有回答,她侧着身子望了冷月一眼,淡淡道:“各位贵客不用多问,过一会自然知晓!” 阿母引着他们来到席位上坐下,说是席位不过是几个大木桩子,围着一个巨大的篝火,篝火上烤着四只全羊。 木桩上坐着的人不止有他们,还有寨中的其他男子,黑衣红裤,身上没有其他配饰,只有头上裹着红色布带,其间插着一根鸟雀的艳丽羽毛。 他们看向君颐这些寨外异姓人时都带着极浓的敌意。 不一会,寨中少女翩跹而至,给每个男人都送上一只大碗,碗中盛满了清酒。 云耶越过其他男子,红裙下脚步碎碎,款步走到君颐的面前,她蹲下将白瓷大碗递给了君颐。 她保持这个动作许久,君颐却没有接。 云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因为被拒绝,她尚是青嫩的面容上浮起滚烫的嫣红。微微抿紧的嘴唇,颤动的纤细脖颈,都写着诱人二字。 “你……你不喝么?”她在轻轻哽咽,扑闪的眸底溢出细碎光芒。 而他身边的女子从始至终都在安静坐着,没有嘲讽,没有鄙夷,但这让云耶更难受。 柳云锦对冷月吩咐道:“去把王爷常用的琉璃玉盏拿来,也别让人家小姑娘一直蹲着了。” 她不是没有嫉妒之心,只是正大光明地爱慕一个人并没有错,不必白白糟蹋别人的一颗真心。 冷月朝柳云锦挤眉弄眼,王妃娘娘可真大度,不一会他就从随身物件中拿出琉璃玉盏用清水洗净之后,才递到了云耶的面前,“别哭了,赶紧倒酒吧!” 寨中的小姑娘这脸皮也太薄了! 云耶透过眼泪飞快地看了一眼君颐,发现他压根没把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让她心肝俱痛,她飞快地往玉盏中倒完酒之后,就擦着眼泪伤心跑开。 冷月翘着云耶的背影叹息一声,王爷您也太不懂女儿家心意了!瞧瞧,那小眼泪珠子抹得,他真想上前安慰几句。 冷月拿着琉璃玉盏,转头的时候就换上了讨好的笑意,“主上您喝一口,这酒闻着倒是挺香。” 君颐目光不转,“想喝就喝别那么多废话,这杯酒赏你了。” 冷月一噎,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端着玉盏细品的同时,冷月也不忘四处乱看,寨中的小姑娘别提还真都挺美!他都不知晚上挑谁过夜好! 那厢,五位寨中女子抬着一面大鼓出现在篝火旁。 令人奇怪的是这大鼓上用红绳织成了一张大网,网上挂满了铃铛,鼓下抬着的女子每走一步,那铃铛就晃动直响。 有人细数,发现那些映着篝火闪烁的铜铃竟有百数,只是不知缠在大鼓上是用来干嘛的。 鼓前面盘坐着十个妙龄少女手中握着笙箫乐器。 阿母走到篝火面前念出冗长奇妙的祝词,寨中的其他男子都闭上了眼睛一脸虔诚。至于那个罗萨美人,一直没有露过面。 祝告完毕之后,她看向了君颐的方向,用东陵语道:“远道而来的贵客,马上就要进行比试,比试分为两场,一场是舞技,一场是箭技。” 冷月掏了掏耳朵,武技,剑技,这两场比赛不是专为他们主上所设的吗?看来上天都要帮着他们主上抱得美人归。 望着能站数人的大鼓,柳云锦笑弯了嘴角,他们寨中的男人想娶美人真不容易,还得会跳舞。 君颐杀人她见过,跳舞她真没见过。 光是想着,她就在努力憋笑。 似是看出这些外人的不解,阿母解释道:“罗萨会成为下一届的寨中族长,需要祭祀神灵,故而能娶罗萨的人也必须能歌善舞!至于箭技,我们生于山林死于山林,林中猎物便是食物,被罗萨选中的人岂能不会箭术。” 冷月一歪嘴,差点把嘴里的酒水全都喷出来。 搞了半天,原来要比试的是跳舞和射箭。射箭倒还能接受,至于跳舞,他想着自己跟那些娘里娘气的寨中男人一样在那扭来扭去,就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柳云锦望着大鼓,总觉得阿母嘴中的舞技并不简单。 身边的君颐不语望着。 柳云锦不问也知道,像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给妖孽万两金子,他都不屑去干。 与他们不同,寨中男儿都显得跃跃欲试,从阿母的手中接过一条正红缎带跳上了大鼓,纠缠了一番之后才从红线绑成的网中钻了进去,绊得银铃直响,这狼狈的样子引得下面笑声阵阵。 等他在大鼓中央站稳之后,鼓前的十个少女吹起了笙箫,靡靡清乐婉转悠扬,和着篝火点亮了夜空。 乐音想起,大鼓上的儿郎起舞,扬起手中的红色缎带击打每一只银铃。 众人这才注意到鼓前放着一只香炉,香烟正燃。 阿母满意地望着鼓上儿郎的表现,补充道:“要在一炷香之内击打一百二十只铜铃响,就算是通过。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能通过的人极少。” 寨中罗萨仍未出嫁就可看出,虽然有人能侥幸过关,却也过不了接下来的箭技比试。 柳云锦支着脑袋好奇起来,一直不肯露面的罗萨到底有多美!能让这些寨中男儿年复一年的比试,不肯放弃。 一炷香点完,鼓上儿郎累得满头是汗,哪怕后面越舞越快也没能击出一百二十响。 下面的少年摇头叹息,复生已是他们其中跳得最快最好的了,竟还是失败了。 阿母从起舞儿郎手中收回红缎带,朗声问道:“还有谁?” 看着寨中儿郎退缩不愿一试的模样,阿母皱了眉头,难道寨中的男儿就没有一位受到罗萨神灵的眷顾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南陵一舞 再等下去罗萨也要过十六岁了,到时候容颜不再,谁还愿意参加门萨节?她们瑶族这一脉当真要人丁凋零下去? 阿母转身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些山外来客,“贵客们,谁愿上来一试?不论是谁只要能通过比试就能常留寨中,不仅能娶罗萨,还能拥有寨中女眷无数。” 这个诱惑对男人而言可算是不小。 只是君颐不动,身后的人自是无人敢动。所有人都整齐静谧地站着,宛若是一道道融入黑夜的鬼影。 这些人明面上虽是南陵王府中的下人随从,但每一个都是从暗部,影部中挑选出的精英,只效忠听命他们的主上一人。 阿母同样也看出了这一点,她直视君颐,言语并无客气,“今夜留在寨中的所有男子都必须参加,无一例外!你们若想留在寨中,就得上鼓一试。”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但对我们主上说话时可要注意些!没有人威胁我们主上做任何事……”冷月邪气十足上挑唇角,双袖振出了弯月刀。 身后十几道阴魅的鬼影一瞬间同时拔刀,只听见冷刀出鞘的声音,无情又锐利。 阿母大惊失色,寨中的其他人也同样如此,他们停下了手中的一切,惊魂不定地望向这些外来人。 君颐摩挲着青花杯盏,只是把玩却不喝,尊华淡漠的声音响起,“收刀!” 得了他的指示之后,十几把寒刀齐刷刷收回了剑鞘,只听见刀与刀鞘摩擦的尖锐声音,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阿母的胸口还在起伏,惊异不定地望着他们,她就知道这些人会给他们与世隔绝的寨子带来灾难。 紧张的时刻,清越的笑声打破了僵局,“夫君莫要吓坏了她们,我们今夜还要宿在这里。夫君,你不是说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吗?不如上鼓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在一炷香内击出一百二十响来。” 冷月瞪大了眼睛,他们主上何许人也,竟要这些乡野匹夫面前扭腰摆臀,真不知王妃是怎么想的! 他轻哼一声,他们主上何等在乎颜面,肯定不会答应。 君颐侧了身子,异瞳比月色更清醉,“娘子,若我击出一百二十响来,你准备如何?没有彩头,可不行……” 柳云锦脸色腾的一红,发现寨中人都望着他们,才小声道:“你真能击出一百二十响后再说!” “此话当真?”身边寒香的气息笼下,让她脸上的绯红又浓了一分。 “当真!”她有种上了当的错觉,可转念一想,一百二十只铃铛都要击响一遍,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必须得眼手协调。 寨中这些男儿时常练习,都不能在一炷香内完成,更别提他们这些外人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那双璀璨如同琥珀色的异瞳中划过的得逞满意的光泽。 阿母没有想到这个贵不可攀的男人竟会答应,他当真是宠爱身边的那个女子。阿母失神的瞬间,君颐已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红色缎带。 寨中的儿郎脸上都闪过不屑之色,他们不相信这个寨外的男人能在一炷香之内击出一百二十响来。 与他们相反的是少女们都停下倒酒的动作,痴痴地望着他,脸上难掩倾慕激动之色,她们想象不出如此夺目倾国的儿郎跳起无来会是多么的摄人心魂。 同时她们的心中也泛起了忧虑,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完成的比试,他当真能够完成吗? 纱曼凌风,踏月而下,就在寨中儿郎们看好戏的眼神之中,美得如同天人的男人已经落入红绳编织的网中,没有惊动任何一只铜铃。 “好!”就连阿母都忍不住称赞一声。 大鼓下的十个少女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敢置信,脸上同时浮出惊叹之色,靡靡笙箫再次奏起。 大鼓上天神般的男子踏风舞月,雪发如幡,引魂织梦。 足尖勾勒,翻转,手中的红缎成了一瞬嫣红流光。 瞬息之间,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只听见铜铃在响,高低起伏的音律,宛若在弹奏惊华之曲。 月色点亮大地,点亮那随风飘舞的银色长发。 红菱翻飞,如鲤跃长河,彼岸花开。 天人之姿,清贵高雅。哪怕是翩然起舞,也叫人生不出半点轻慢亵渎之心。 不知何时起,笙箫停了,所有的人都痴痴望着大鼓上的月下霜雪凝化的身影,不敢喘息,不敢眨眼,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雪色的菱纱,血色的长缎,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晕开的浓墨。 雪色中盛放的血莲,融化在鲜血里的寒雪……亦或者是,玉足踏雪,翩跹惊鸿的神君俯下身子轻嗅如血寒梅的芳香。 柳云锦淡淡笑着,她不知君颐跳舞亦如如此祸国殃民,不同于女子的妩媚妖娆,他起舞时只叫人感到一种纯澈高雅之美,就似那漫天落下的霜雪,极尽姿态洒脱,不落凡尘之俗。 香炉中的香柱还未燃去一半,铜铃早已超过了一百二十响,或许根本没有人再去记,再去数,只将所有的心神奉给月色下翩跹影迷离的那一抹神魂。 只有绝世之舞,无笙箫相和岂不可惜。 柳云锦从鼓前少女的身边拿起一支玉箫递给了冷月,示意他给君颐伴奏。 同为男人,冷月也看痴了,被玉箫戳了一下,才收回心神合上了一直张开的嘴巴。 萧声再起,清冽明澈,如青竹流泉直上云霄。 在萧声之中,佳人踏着月光走到大鼓前面,朱唇轻启,缓缓而念。 “今夕何夕,溯雪流风。” 听到她的声音,大鼓上的惊世身影微顿。 四目相对,只有无言的情愫流淌而过。再舞时,他脚下的步子交错,越舞越快。 雪色,红色似是要融合在一起,成为这一夜最难忘怀的盛景。 “清如玉,玉无双,寒雪之色倾国色。” “苍天有月,月似君兮。” 这是《荒洲经》上对天神的描绘,此情此景下,他比天神更适合这样的描述。 她的阿颐真像是天上的月亮,供人仰望祭拜,供人痴迷遥想,而只属于她一个人所拥有。 香灰燃烬,最后一点猩红即将消散。 大鼓上的人一展红菱,逼人的寒意砰然四散,让围聚在大鼓下的人都蒙住了眼睛。 就在同一时刻,一百二十只铜铃齐响,清脆的声音经久不息。 每一声在耳间回荡,又在心尖缠绵不去。 一树繁花落下,浅粉的柔瓣上凝着未化的冰晶。如梦似幻。 倾国倾天下,翩跹舞惊鸿。 泠泠花似雪,此生不肯忘。 待君颐从红绳网中折腰而出,寨中还是一片静谧,许多人还没有从方才的那场惊艳梦幻中回归心神。 “夫君你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那双凤眸之中不掩惊艳与自豪,能让所有人痴迷难忘的人,是她的男人! 君颐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对她眼中的自豪极是满意,漫不经心的轻哼一声,“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一百二十只铜铃都已响过,娘子也该履行刚刚说过的话。” “方才说什么来着的?”某人极是慵懒地勾起她一缕长发,月光下那对逼人的招子灼人心魂。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的?哎呀,她都不记得了! 柳云锦往后小心翼翼退了一步,就扯痛了在君颐手中握着的长发。 “丫头想去哪?”君颐一弯微凛了眉间,似笑非笑,“说话不算数可不行!当初为师是怎么教你的?嗯?” 柳云锦在心中唾了唾,小心眼的臭妖孽,从他身上一点便宜都沾不得,不过是从他身上得了些内力,习了一些功法,就成了她的“师傅”。 不时要自称“为师”一两回过个瘾,就为了看她想发怒又得忍着的憋屈模样。 既是夫君,又是师傅,妖孽大人你让别人怎么想! 柳云锦牵了牵嘴角,果不其然发现寨中人都朝他们投来奇异目光。 为了保住这张老脸,柳云锦赶紧看向阿母道:“舞技已经通过,接下来也该比试箭技了吧?” 阿母点头,“正是!来人将火流星抬过来。” 君颐手握青丝不放,琉璃异瞳中划过戏谑之色,“娘子,先把彩头献上,别叫为夫等急了。” 柳云锦听着头皮一麻,以防眼前的人做出什么出格不要脸的事来,她赶紧小声求饶地问道:“大爷,您想要什么彩头?” 腰间一紧,她才发现君颐铁箍般的臂膀不知何时已缠上了她的腰。 这张胸前的小脸绯然如花,叫人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 莹润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面容,吓得柳云锦颤了颤身子,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逃出。 她这一动,腰间的臂膀更紧了。 薄唇一动,他魅惑醉人道:“你闭上眼睛!” 或许是他的嗓音太温柔,或是他的眼睛盛满了月光,她像是被摄住了心魂一般,闭上了眼睛。 轻薄的唇落在她的眼睑上,温热的气息凝着寒香,这一吻比羽毛轻浅,比春光温柔。 怀中的小丫头彻底僵住,一动不动。 周遭皆是抽吸之声,柳云锦一推他,捂着自己滚烫的面颊坐回了位置上,只是手脚放在哪都好似不自在,胸前传来的每一下跳动都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第二百八十章:箭技 好一会,她才仿佛从震惊羞怯中回神,点点笑意爬上嘴角。 冷月暗中给自己的主子竖起了大拇指,主上好手段,简直是征服自家小娘子十八招啊! 这么霸道又柔情的手段,瞧瞧王妃脸上的红潮到现在都没消掉。 只是寨中小姑娘们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各个都是一脸的苍白憔悴,黯然神伤地捧着自己一颗碎掉的芳心。 冷月挺直了胸脯,他们家主上名花有主,但他还是个光棍。 他不介意今晚多抚慰几个碎了芳心的娇怜少女。 君颐睨了一眼不安分的冷月,凉飕飕丢下一句话,“要么留在这里播种,要么把这胸脯给我收回去。人丑就少做点怪……” 冷月一个激灵,挺起的胸脯又可怜兮兮地憋了回去。 嘤嘤,在主上的淫威之下,看来他只能做一辈子光棍了。 阿母口中的火流星已经摆好,还以为是何等稀奇玩意,原来是十个半人高的烟花竹筒,放在百丈开外。 “谁点燃的烟花最多,谁就能获胜!”阿母向众人道。 随即将一只沉铁锻造的巨大弓箭放在了君颐面前,漆黑的弓箭不知从何时传下,经过不少人之手,泛起温润的光泽。 需得两人才能抬动的弓箭,寻常人连拉开都是不能,更别提能射中百丈外的烟花竹筒的引线。 阿母将十支抹了桐油,正燃着的火箭递给了君颐,沉沉的眸子落在他的身上,道:“你过了舞技的比试,这十支箭先由你射出。” 她不得不说眼前这个来自山外的男人,无比的特别,尊贵冰冷,却无咄咄逼人的傲气。举手投足的风华恣意,又让人心生臣服向往,可是靠近一步又会被他身上的凛寒驱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男人像是一个不能招惹的谜团,让她看不透,心中复杂无比。 她私心想将他留在寨子中,又畏惧他的身份会带来灾祸。 阿母垂下了眼睛,无声叹息,罢了,一切都交给罗萨神明去做决定。 “娘子,想看烟花吗?”清贵潺潺的声音,缱绻温柔在夜色中响起。 柳云锦一愣,确定君颐没给自己再下套之后才道:“想看!” 她没忘记清越钟楼上的那一场盛世烟花,阿颐与她的点点滴滴,她都不舍得遗忘。 君颐颔首,唇角晕开极浅的宠溺。 他家娘子说想看,那他就让这天幕为她而闪耀霓光。 寨中儿郎嬉笑声不断,“寨外人你就别费力气了,这是我们寨中的神弓,须得两个人才能合力拉开。” “看着这么瘦弱,小心别折了自己的胳膊。” “我们的罗萨,可不是寻常人想娶就能娶得!寨外人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轻烟纱曼的高贵男子雍容沉静,正是这一份如月清华的气场,让奚落的笑声渐渐都弱了下去,寨中又恢复了安静。 几百双眼睛都紧盯着君颐,有期许,有轻蔑。 修长的指节握住了沉重铁弓,轻而易举地提起。光是这一幕就震惊了不少人。 接下来,五只点燃的箭矢搭上了弓弦,瞄准了百丈外的烟花竹筒。 “他这是……这是要五箭齐射吗?”有人震惊。 “哈哈,这怎么可能!拉开弓箭尚是费力,又怎么可能做到五箭齐射。寨中百年,还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 “他怕是不会射箭,故而做出这种虚张声势的姿态唬人。” 弓弦绷紧的裂响声惊起,弯弓如满月。 “他真的是拉开了!” “竟然……是真的!” 月下的高贵出尘身影一派泰然,纱曼被风挑起,云卷云舒。 倾国的面容上,凌厉异瞳眯起,紧盯着百丈外的引线。 “嗖”,“嗖”五道流光闪过,流星莫追,只听见那破风而逝的凌厉气流声,天地间一片沉寂。 只是片刻的沉寂,睡去的天地被点燃,烟花炸开,华彩斑斓,光影映月。 同样也映红了柳云锦举头去望的面容。这一场繁华盛景,只是为她! 剩下的五箭首尾相接,没有一丝的空隙,停顿。 有人认出,大惊失色,“那是五珠连射!本该失传许久……竟还有人能射出!” 五支射出的飞箭,如同五点跳跃光芒,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引线上。 “咻咻”几声余下的烟火直冲云霄,砰然炸开,震撼每一个人的心魂。 流光万千,如萤火,如雪片,从夜幕间降落重归人世黑暗。 阿母遥望,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这十只火流星有多少年无人点燃了。 今天的夜,多美! 罗萨神明,他就是您选中的人吗? 阿母沉默转身,打开了竹楼紧闭的大门。 “是罗萨!”有人高声惊叫一声。 “这么多年,竟是一个寨外的人能迎娶罗萨!”有人在不甘。 十个少女围聚着一位白裙空灵,面蒙轻纱的美人从竹楼中走出。 君颐听到人群的欢呼声,诧异转过了身子,看见众星拱月般的白衣美人款款向自己走来。 美人在他身后一丈的距离停下,爱慕又热切地望着他。 在竹楼中,她领略了他的惊世舞姿,看见了那漫天璀璨的烟花。她被关在竹楼之中十五年之久,不能跟男人接触,保持着神灵般的纯洁与完美,只为了跟他相遇。 美人的目光从他雪发间移到了他的琥珀色的异瞳上。面纱下的小嘴微张,止不住的震惊,竟有人生得如此特别,如此之美。 无怪乎,神灵会选中他,让他成为自己一生托付的人。 阿母慈爱地望着罗萨,转身对君颐道:“现在你可以牵住她的手,她的这一生都将属于你。你可以选择留在寨中,也可以选择一夜欢愉,为我们山寨留下最优秀的后代。” 柳云锦失笑,她还没怀上君颐的孩子,倒要被这个山寨里的小姑娘先占去。都当她是个死人么? 君颐身形不动,看着白衣美丽的少女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似想跟他交握在一起。 远处的云耶眼中聚起了泪光…… 这一夜他只能选择罗萨,等罗萨有了身孕之后,她们才有机会被美儿郎选中,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女人。 如果当初被选为罗萨的人是她,那她今夜就能留在他的身边,伺候他,为他生下最美,最优秀的孩子。 这一刻,云耶伤心又嫉妒。 美人颤颤地等待他的回应,一双纤细的小手常年不见阳光,只显得白嫩无骨,叫人怜惜。 这双异瞳平静至极,甚至叫人瞧出了几分寒冷。 美人一吓,尴尬害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串晶莹澄澈的泪珠染湿了面纱。 “你这是什么意思?”君颐的举动引起了寨中男儿们的气愤,“罗萨为你出了竹屋,已经算是被亵渎了,难道你还不肯要她吗?” 阿母并无愤怒,只是冷沉地望着君颐,“你通过了比试,是神灵的选择,理应与我们的罗萨相结合。你是在顾忌她吗?” 阿母指向了一旁冷锐带笑的柳云锦。 不管山里山外,几个女人共侍一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阿母却感觉到了柳云锦身上的森森寒意。 “我从不信奉任何神灵。”譬如朝雪的男人在轻笑,这样的轻笑让阿母感到骨头发寒,“我之所以比试,只是因为我的娘子想看,跟你们的什么美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罗萨哭得格外伤心。 “这个山外人亵渎我们神灵,玩弄我们!”有人带头高声怒叫。 “对!我们不能让这些山外人在我们的寨中撒野!” 冷月跳在君颐的面前,鲜红的舌尖从弯刀上舔过,嗜血魅惑的目光逼得寨中男子都停下了脚步,围着他们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找死的人,大可以上前一步试试!我定会掏出你们的内脏,献祭给你们所谓的神灵!”冷月森然一笑,朝罗萨看去。 这一眼吓得小美人哭都不敢哭了,瑟瑟发抖地躲在阿母的背后。 “我们只想在寨中一住,不想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柳云锦淡淡道,凤眸之中也蕴藏着刀刃般的光芒。 寨中男人们怒目圆瞪,不甘,嫉妒,排斥,忌惮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想要铲除掉这些山外人。 阿母厉喝:“行了!谁都不许妄动!让他们住下,明天一早就送他们走!” “可是,罗萨都为她出了竹楼。” “他们是在戏弄我们!” 不满的人依旧不少! 阿母知道这些山外来客绝不是一般人,若真的将他们逼急,或许血洗整个山寨。 “连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阿母威仪训呵道。 围聚着他们的人渐渐散开,阿母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寨中还有几间空下的屋子,可供你们休息。” 他们走了,罗萨留在原地依旧在哭,哭得寨中男儿们心疼不已,碍于她圣洁的身份,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安慰她。 阿母叹了一口气,“罗萨别哭了!他与你无缘,这也是神灵的旨意。你们把她送回竹楼!” “不要!”白裙少女陡然发出一声尖叫,“阿母求求你,别再把我送进去了。我在竹屋中等了十五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魔怔 女子一生又有多少个十五年?若是一直没有人能通过比试,她岂不是要在竹楼中郁郁终老,最后失了花容月貌,变为一具发臭的死尸。 阿母沉下了脸,训斥道:“罗萨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神明选中的人,必须在遇见合适之人之前保持纯洁无暇。” “阿母求求你,让我在外面多待一会,就一会!”罗萨恳求道,小手死死攥着阿母的衣角。 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她一直被关在竹屋中,隔着高高的吊脚楼望着世间的一切。因为他,她才有机会出来。 才知道世间有舞能动人心魂,烟花散落在天边是那么的美。 地是软的,花是红的,山岚雾气湿润芬芳。 她想留在这多彩的世间里,再也不要被关回黑暗枯燥的竹楼。 阿母不愿与她多言,直接下了命令,“带她下去,立即将罗萨送回竹楼。” 少女的泪光撒了一路,云耶望着她,却弯了嘴角。 曾经,她也经常出入竹楼陪罗萨解闷,将她当成自己的好玩伴。但现在,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 幸好,他不要罗萨,不会跟她共度春宵。或许将罗萨永远关在竹楼中,让她这样年华老去,不再拥有漂亮的面容也是好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云耶也吓了一跳,她一直将罗萨当成尽心呵护的朋友,甚至同情她不能离开竹楼,而时常去跟她讲外面的事情。可现在为什么她会这么想,会变得这样残忍。 云耶想不明白,她仿佛发现自己的体内藏着另外一个自己,与善良温柔完全相违背的自己。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不耻惶恐,她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跑,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恶毒的自己给甩开。 “云耶……”身后传来阿母奇怪担忧的叫唤声,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在掩翠的山峦间停下,这个离寨子较远,有几个空置不用的屋子。只有在这,她才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异样。 云耶一摸自己的面容,发现满手都是湿意。 她竟是哭了…… 这样的害怕与羞耻,谁也救不了她! 云耶瘫坐在地上,漂浮的山涧雾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往日她害怕的一切,此刻都让她觉得安宁。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透过山岚痴痴地望着朦胧月色。 忽然听到一道奇怪压抑的声音。 似是女人在哭,又似在笑。就是这种奇妙的声音,让她浑身感到不自在,心跳得飞快,血液在燃烧。 她寻着声音一路过去,在一间草屋子面前停下脚步,极轻极小心地靠了过去。 稀疏的茅草屋挡不住流泻的月光,也挡不住外面偷窥的眼睛。 看清屋中的景象之后,云耶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天灵盖。 原本不懂的,向往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罪恶的花砰然开满了整个心田,嫉妒的声音又在心底出现。 那么美的儿郎,占有的人为什么不是她? 如果躺在木床上,迷离绽放的人是她该有多好!能抚摸他宽阔的肩膀,能亲吻他醉人的薄唇,能嵌入他的身子再也不分开。 听着外面跌跌撞撞跑远的脚步声,柳云锦推了推身上的人,沙哑的声音在轻喘,“王爷当真变态!” 知道外面有人在看,也不停下。 君颐将怀中人儿抱了放在自己的身上,抚摸她汗湿的缎发,幽幽销魂道:“让她看清了,才能绝了她不该有的心思。” 他对自己不在意的人,从无怜惜之意。 柳云锦靠在他软玉般的胸口,微微喘息,黑暗之中凤眸亮得惊人。 “阿颐,你太不女人了!女人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得到。魔怔入骨,至死方休。” 这样奇怪又恐怖的生物,才是女人。 …… 停歇了一晚,翌日一早,他们就离开了寨子。 寨中的人都为他们的离开松了一口气。 吊脚竹楼中,罗萨费力睁着哭红发肿的双眼望着他们,目光中满是眷恋。 身边一个年级相仿的少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轻声道:“罗萨你想离开这里吗?只要跟上他们,我们就能离开寨子,去看外面的世界。” 罗萨有了一瞬的犹豫,她害怕被抓回来。任人叛逃出寨子,都会被处死,其中对罗萨的处罚更为残忍。 “不要害怕,我们从山后小路走,没有人会发现我们!只要离开这里,罗萨你就自由了,你被关在竹楼中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出去看看?阿母那么在意你,就算被抓住,顶多会再被关入这儿。但如果我们能逃出去,就可以再也不用回来,不用回这阴冷狭小的木屋。”她握着罗萨的手去感受竹楼外温暖的阳光。 整个竹楼只有一扇常年紧闭的门,和一扇极小的木窗。寨中的少女可以进来陪她,而她永不能出去,除非遇见了神灵选中的人。 罗萨犹豫了,经不住诱惑问道:“我们怎么逃出去?” 身侧的少女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眼中的光芒有些摄人,“罗萨你装病,等有人开门的时候,我就带你逃出去。” 一切都像计划中的一样,她带着罗萨跑出了寨子,沿着崎岖的山路连滚带爬。 快一点,再快一点,要赶在他们离开之前,见到他。 两个人都割破了手,划破了脸,却也义无反顾。 从未离开过山寨的罗萨发出小鸟般清脆动人的笑声,她自由了!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美! 而身边的少女眼中的阴翳,宛若昨夜山岚浓郁的夜色。 当听见罗萨动人的笑声之后,她眼中的浓烈嫉恨又深了一分。 罗萨的笑声被山下传来的喧嚣打断,她望着山下密集移动的人影,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云耶,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就要找到我们了!” 她不想回去,死都不想回去。 云耶笑望着她,深冷的眼睛一夜成熟,再不复以前的干净明澈。 “是啊!罗萨,他们就要找到我们了!可是他们的主要寻找目标是你,而非我!” 罗萨还没明白她唇边阴冷微笑的含义,就像只被削去双翼的飞鸟,直直地从山间掉落下去。 身子在峭壁上来回撞击,每一下都像是要将她的心肺撞出来。 身体割裂的剧痛化为了一口鲜血从嘴边溢出…… “找到了!” “将她带回去!”阿母从人群中走出,冷漠垂眸瞧着一动不能动的罗萨。 罗萨费力伸手,指着那丛郁郁葱葱的绿意。 那儿只有一片绿意,云耶已经不见了。 他们顺着罗萨的手看去,那儿什么都没有,阿母眸色微深已猜出了大概。 但她收回视线再没有说其他,几个人像是扯破布一般,将她抬起,再没有尊敬与怜惜。 一串血泪滚过罗萨的面颊,她被骗了,在沉潭之前才醒悟。 阿母处置出逃之人从不心慈手软,哪怕她是罗萨,象征纯洁的美神。 清澈的深潭下累累白骨层叠,尖锐碎裂的骨刺间游弋着斑斓食人的美丽鱼儿。一颗颗完整的头颅望着外面,光秃秃的眼洞里长满幽绿色的水草,就像是一双双暗绿色的眼睛,凝着阴森与怨气,看得深潭边的人头皮发麻。 身子被推入深潭,无边的寒冷涌来。 血泪融入寒潭,再也寻不到了,手脚被捆住的罗萨望着深潭外晃动的人影,那一轮圆月依旧挂在天上。 那么远,那么冷,遥遥地凝视世间,就如昨夜她遇见的美儿郎。 罗萨在水中苦苦挣扎,一会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十五岁的美丽少女,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开在水底。 那一双合不拢的眸子望着深潭外面,云耶,你逃出寨子,当真能获得幸福吗? 云耶背后发凉,她停下匆匆逃离的脚步,往身后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月上中天,她心中无比急躁,翻过山脊之后,她看见了那一行人马,正好要从山脚下经过。 云耶唇边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双脚故意踏空之后,她护着自己的头从山脊滚落而下,正好落在了马车面前。 马受惊之后发出一声嘶鸣,冷月勒住了缰绳,看清了马蹄下伤痕累累,似是昏迷过去的少女。 这个少女,他认识,是寨中为他斟过酒的娇俏小姑娘。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冷月抱着她来到马车面前。 “何故停下?”清冷贵气的声音从鸾锦车帘后传出。 在他怀中昏迷的少女却似欲醒一般,动了动身子。冷月赶紧抱紧了她。 “寨中的少女昏倒在我们车队前面,主上您说该如何处置?”冷月有些犹豫,寨中常年避世,这个小姑娘兴许是采药时,失足滚落下来的。若是不管不顾地将她扔在山道上,她可能就会被豺狼吃掉。 这么一想,杀人无数的冷月竟有点不舍得。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和他遇见的人都不一样,纯澈干净得就像是寨中的溪水。 掀开帘子的是柳云锦,她看了一眼,脸上被划伤,昏迷不醒的云耶,艳华的面容上划过莫测的幽冷笑意。 这不还是阴魂不散地跟来了!她就知道动了心的女人,就像是冤魂般若,绝不会轻易放手。 “王妃……”冷月叫了一声,几分动容。 柳云锦放下了帘子,淡淡道:“丢在路上,她会自己走回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带她 冷月的身子猛然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车帘,他一直觉得柳云锦和其他女子不一样,但这一次,她居然要将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女扔在山路上不管不顾。 “可是她受了严重的伤,已经晕了过去,王妃当真要把她扔在路边不管不顾吗?”冷月急切道。 “冷月何曾这么心善了?”柳云锦冷笑。 冷月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云耶满身是伤的倒在他面前,他就狠不下心将她扔掉不管。 许是因为她是不同的。 她和寨中的那些少女一样,不染尘世的灰烬,干净又存粹。 这份干净,让他有了些许的同情。 车帘浮动,凛冽的寒香随风溢出,“冷月,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清冷的声音尊贵而冰冷,像是寒雪浇落,冷月一个激灵之后恢复了面无表情,主上的吩咐,他必须遵守,不论是怎样的命令。 冷月抱着怀中的云耶向路旁走去,天色微暗,幽深的森林透出鬼暗幽深的气息,有尖锐的鸟鸣声混着猿啼的声音远远近近,仿佛幽暗广阔的森林中藏着无数鬼魅,只等着黑夜到来捕获食物。 他刚站起身子,怀中一直昏迷的少女,忽然醒了过来,死死地抱着冷月,“不!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丢在路边,我不想死!” 马车中品着茶香的柳云锦唇边笑意更深了,醒得还真是时候。 冷月看着她眼中的惶恐,求生的欲望,心中闷痛不已。 她只是个无辜的人,主上,王妃为何会这么狠心?他想不明白! 他抱着怀中受伤的少女,再一次跪在了马车面前,“主上,王妃,留下她好吗?她的脚似乎断了,将她放在森山中只有死路一条!我求你们,留下她……” 冷月抱着她,深深地给轿中人磕头。 听着外面磕头的声音,君颐的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凛冽,杀手不该动情,一旦心软动情,这把利剑也该弃了。 苍狼失了半条命挺过了地宫酷刑,还在养伤,眼下君颐身边顶尖的杀手护卫只剩下冷月一个。 柳云锦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杯盏。身边的男人周身寒意如雪,她知道这是冷月第一次求他改变命令,与他对抗。 “留下冷月,也留下她。”柳云锦缓声道。 君颐收敛了身上的寒意,笑意几分凉薄,“小丫头难道想在身边留下一根刺?” 她知道云耶为谁而来,并不高明的苦肉计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他们。 “我只想留下冷月!他跟在你身边有多少年了?王爷从不会对无足轻重的人动怒,我说得对吗?”柳云锦噙笑望着君颐。 君颐许久没有说话,纱曼下没有松开的手指泄露出他的心绪。 自他进入皇宫之后,冷月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伺候,已有了十年之久。 “英雄难过美人关,阿颐这很正常,如果她不动别的心思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柳云锦劝道。 她不喜管闲事,也无多余的善心,这样做只是为她在乎的人而已。 “如果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呢?”身边的男人轻佻地捏住了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小丫头我教过你,不要再有同情这两个字,将一只狼放在身边养熟了,这绝不是明智之举。” “我不是同情,”柳云锦抚上了他的手指,眼中光芒淡漠,“如果她动了不该的心思,那就杀了她。苍狼身上的伤未养好,阿颐你的身边必须留下一个忠心可靠的人。” 君颐收回了手,做了最大的妥协,异瞳中风雪潋滟,“依你所言留下她,这样的事情仅此一次……” 感受到马车中逐渐散去的寒意,柳云锦松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望着一直磕头的冷月,和他身边忍痛流泪的云耶,出声道:“冷月,起身。” 冷月的身子一顿,紧紧地盯着柳云锦。 “留下她,”柳云锦告诉他结果。 冷月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就听见柳云锦继续说:“这是唯一一次,冷月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职责。不要被女人的眼泪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冷月顾不得去擦额头上的血,重重将礼行完,“属下都记下了,待她伤好,我就送她离开。” 云耶透过朦胧的眼泪望向马车的方向,正与柳云锦的目光相撞,对上那双幽深清冷的凤眸,她慌乱垂下了目光,不复清澈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要被送走!再回到寨中,她只有死路一条,她要留下,留在那天神般的美儿郎身边,不管用何种法子。 接下来的几日云耶都显得异常乖巧,瘸着断了的腿跑前跑后地想要帮忙。 因为王妃曾想将她扔在路边,随行的下人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多说句话,云耶显得异常委屈。 冷月劝她好好养伤,云耶不肯,只要马车中的两个人有点吩咐,她都比任何人都显得勤快,每每都是第一个地上前服侍。随从知道主上不喜她,哪敢让她随意靠近,云耶每次想要上前服侍,都会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弃,一有机会就想离君颐所在的马车近一点。 这日快到南陵边境,马车停了下来,随行的下人有的放哨,有的则去寻找水源食物。而云耶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地望着马车发呆。 只有没人的时候,她才敢盯着车帘看,希望能看见车帘后的人一眼。只可惜,几天过去了,马车里的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连一根银雪发丝都没让她瞧见。 越是这样,云耶的心里就越像是藏了一只猫儿般,百爪挠心地痒。 马车中的茶水喝完了,帘子撩开,清冷的声音传出,只一个字“水!” 这让坐着发呆的云耶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就跳起,不管不顾地往马车边跑去。 锦帘挡着里面的人影,却挡不住里面的寒香。 闻见醉人寒香之后,她的心仿佛跳快了一拍,手指在发颤,只要掀开车帘她就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了。 她方才将帘子掀开一个脚,就感受到里面传出的刺骨寒意。 满心的欢喜在看见君颐冰冷厌恶的眼神之后都化为了泡影,铺天盖地的霜雪化为巨龙向她迎面扑来。那一瞬,云耶如梦初醒,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 “你在做什么?”一声厉喝后,她慌张放下了手中握着的车帘。 云耶看见来的人是冷月,心中松下一口气,用不甚流利的东陵语结结巴巴道:“我想给他们送水!” 冷月蹙眉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水呢?” 云耶这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拿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张娇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对上冷月审视猜疑的目光,她讷讷解释,“我不知道水在哪!我听见吩咐就过来了……我……” 还没等她慌张地解释完,里面就传来一声厉喝,“滚!带着这碍眼的东西滚远一点!” 冷月立刻双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望着无措要哭的云耶,眼神格外排斥。 “跪在本王这作甚?当初是你执意要留她下来的,现在就带着她一块儿滚远一点。如果下次,她再敢靠近本王的马车半步,本王就把她扔进山里喂狼!”暴怒的声音如霜雪席卷而过,只叫人感受到刺骨寒气。 半晌,冷月才答道:“是!” 将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的云耶拽到了一旁,目光阴冷地盯着她,警告她道:“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等到了下一个集市,你就留在那,不许再跟着我们!” 云耶猛然抬头,清澈的眸中绞着浓烈恨意,将冷月吓了一跳,等他再仔细去看时,只剩下一片凄凄的可怜之色。 她结结巴巴央求道:“我不会白白跟着你们的,我会做事!我会去山中找泉水,摘果子!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敢了,我绝不会再靠近那辆马车。让我留下来好不好?等我的腿好了,我就离开。求求你……” 冷月冷冷地瞧着她瘸着的腿,道:“你腿好了之后,我就送你走!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动不该有的念头,不要去挑战主上的仁慈与耐心。”因为他们主上没有仁慈,也没有耐心!再有下次,恐怕就会命丧当场。 云耶点点头,仿佛将他的话都听了进去。 冷月走之前丢给她一个药瓶,“这是生筋长骨的药,你吃下去断掉的腿很快就能长好。”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动仁慈之心。 女人就是一种麻烦,不管是何种女人,她们总是好奇大胆,生出各种各样的事端。 眼下他只希望云耶的腿快点好,让她回到寨子里。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捡回来的小猫,发现是个麻烦之后,又不忍心再将它丢弃了。 “将它吃下去!”担心她不会按时吃药,冷月不耐烦地倒出一个药丸,送到云耶的面前。 云耶瞳孔微缩了一下,很快从容乖巧地从冷月手中拿过药丸吃了下去。 等冷月走了之后,云耶躲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将手深深伸入自己的喉咙里,将药又吐了出来。 干呕了许久,等吐出肚中的苦水之后,她才停手,对着月光露出迷离又瘆人的笑容。 随后解开了自己腿上的绷带,看着自己错位的骨头,从旁边捡了一块石头重重砸了上去。 剧痛传来,疼得她满头是汗,可云耶硬是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只要这条腿不好,就不会有人赶她走…… 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无比的高洁,无比的优美,大鼓上的那一舞就勾去了她的心神,那一晚她偷看到的东西,又像是魔怔一般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只是他身下压着的女人,换成了她。 哪怕不能占有他,留在他的身边也是好的,就像一抬眼就能看见天上的月亮。 云耶一边笑着,一边将血肉模糊的断腿重新包扎起来。 几日过后,云耶的腿没好,反而瘸得越发厉害。老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腐肉的味道,人也消瘦了下去。 马车上柳云锦透过车帘望着在河边颤颤取水的云耶,目光微凛,将冷月招了过来,“你有没有给云耶看过?她的腿似乎瘸得更厉害了。” 冷月也朝着云耶消瘦的背影看了一眼,有些奇怪,“我把药给她了,每天都看着她吃下,不该会变成这样!” 柳云锦若有所思,“等到了集市,就找个大夫给云耶看看。” 冷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到底是他执意要留下来的人,总归不能眼睁睁看她一天天消瘦死掉。 入夜之后,四周都静了下来。 云耶望着篝火出神,许久,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后,她才小心又飞快地向马车投去一瞥。 依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云耶有些失望,伸手想挠绷带下的断腿。手指还没碰到,她就停住了。 哪怕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能闻见血肉腐烂的气味。 烂了也好,只有废掉这一条腿才能留在他的身边。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响,刺耳至极,云耶捂着耳朵的同时,就发现身边多出了十几道黑衣人。 她惊惶地站起,跌跌撞撞向马车的方向扑去。 不知是想通知他,还是想让那个天神般的男人保护自己。 还没看见有人出手,一道弯月刀已经飞出,黑衣人用剑相挡,而在此同时,另一把弯月刀悄无声息从后面射出,刺入他的后背。 死去刺客的血溅了一地。云耶惊恐地望着,嘴里发出尖叫声。 这一声尖叫像是提醒了刺客,这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十几个从暗卫,影卫中挑选出的随从从腰间拔出剑,进入了混斗,云耶的脸色吓得惨白。 柳云锦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拉起了她,“想死吗?” 同为女人,云耶不明白她为何能这么镇定,一点都不害怕鲜血和死人。但在同时,云耶摇了摇头,她不想死! “不想死就闭紧自己的嘴巴!”柳云锦低声警告她。 想要君颐命的敌人太多,每一次的刺杀都不遗余力,来得刺客更是一等一的高手。 云耶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望着在篝火照耀下越发绝艳凛然的柳云锦。这样锋利的美,动人心魂,难怪能拴住他的心。 如果自己能像她一样勇敢沉着,是不是也能引起他的主意? 第二百八十三章:留下 一个刺客看见马车边的两个女人之后,提着剑向她们刺来。柳云锦一把推开了云耶,折腰躲过,与刺客缠斗起来。 云耶这才发现原来她竟会武功。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君颐,他掀开帘幔,纱曼袖间一道寒光飞过,一把利剑已削平了刺客的手腕。 粘着鲜血的飞雪剑刺在不远处的石缝间,发出龙吟般的声响。 柳云锦看着痛得打滚的刺客,回身瞪了君颐一眼,还没过几招呢!就被她夫君一招剁去手了,这还怎么打! 就在她转身的空当,刺客猛然从怀中扔出一把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睛。与其同时,他破釜沉舟地向马车中的君颐刺去,用尽毕生功力。 云耶大喊:“小心!”自己的身子就向马车的方向移去。 君颐异瞳微凉,冷诮道:“多管闲事!” 他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他挡剑,掌心聚气锋芒,将想要为他挡剑的云耶扫到了一旁。 刺客面露狞色,却发现自己的剑锋居然被君颐两指夹住。面前倾城的面容上划过嗜血一笑,他的剑一寸寸断裂,这股冲力将自己的胸口送到了君颐面前。 一股寒流重重撞击在他的心脉上,只感觉到无边冷意,未尝觉得痛苦,就已经毙命。 云耶摔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声。 马匹受了惊吓,拖着马车开始狂奔,强劲有力的双蹄从云耶的腿上踩过。 一阵剧痛袭来,她闷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上,双腿间剧痛传来,让她瞬间就掉了眼泪。 门外大夫的声音响起,“她腿上的肉已经化脓,骨头早已粉碎,就算不被马践踏过,也必须截去。” 冷月觉得奇怪,“我当时为她检查过,只是脚踝错位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夫摇了摇头,“这老朽就不知道了,看她腿上的伤,不像是一次造成的。” “这是什么意思?”一道清越动听的女声插入,让油灯都晃动了几分。 大夫缓缓道:“肉烂骨碎,除非是多次狠烈的撞击,不然绝不会如此!” 大夫说完这句话之后,外面就安静了。 云耶听得冷汗涔涔,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怕,她想发出痛呼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哑,浑身如同散架一般,根本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真是好本事!”女子轻笑声响起。 冷月问她,“王妃,她该如何处置?” 见女子不回答,神色极是冷漠,大夫劝道:“她的两条腿都被割去了,眼下高烧未退,若是放弃医治只有死路一条。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还是救一救她吧!” 许久,清淡的女声才如烟响起,“如果不怀好意的毒蛇也算一条命的话,那就救她一次。” 大夫觉得奇怪,被送来的人分明是个豆蔻少女,哪是一条毒蛇。 不容他多想,就又说道:“老朽这里药材不够,她的双腿需要仔细处理,才能保全她的一条性命。” “马上就要到南陵了,府中药材不缺,大夫只管开方子便是。”女子优雅从容的声音听得人极是舒服。 云耶想提神去听,却敌不过身上的剧痛与昏沉,不多久就又痛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又换了景致。 檀香的书桌,琳琅的玉瓶,双面绣的织毯,就连窗外遒劲的一树梨花都显得富丽异常。 云耶仔细又小心地打量着一切,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如此繁华精致的屋子,她从没有见过。 …… 柳云锦坐在秋千架上,君颐站在她的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 秋千上的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完全不顾下面夫君脸上的墨色。 “阿颐,你要不要来试试?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了!”等秋千停下之后,她就眉眼噙笑地拉着君颐的衣袖。 君颐将自己的衣袖一拽,捏了捏她的小脸,“都是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羞也不羞!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府中婢女小步赶来,福了福身子道:“回禀王爷,王妃,那个带回来的姑娘已经醒了,正在屋子里喊痛呢!” 柳云锦接过温热的白巾擦了擦汗,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只是一个小插曲,就让柳云锦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了。 “无足轻重的人,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何需浪费心思。”君颐不悦地望着自家小娘子恢复沉静的面容。 “是不需要浪费心思,等轮椅做好之后,就让她出府。”柳云锦抓了一把垂在自己面前的银发,漫不经心道:“到底是你的手下捡了她,再将她随意丢弃不管,不是损了你的颜面名声?” 君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还真是有始有终!” “这是自然,妾身向来长情,可不会始乱终弃。”柳云锦挑了眉黛,唇角含笑。 “小丫头你这是在说我薄情寡义?”某人微恼,伸手挠她的痒痒。 两人闹作一团的时候,又有人来打扰了。 冷月凭空出现,手中握着一封信笺,红色的封蜡忽然让柳云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现在是几年几月?”她忽然声音有些发僵地问道。 这声音把冷月吓了一跳,就连君颐也望着她。 冷月笑道:“玉宣二百一十二年,马上就要十二月了,只是南陵气候湿暖,还跟秋天似的,叫人感觉不到年末将至。” 十二月,跟前世记忆中的一样。 南陵王后不肯安分,与南诏祭司相勾结,虽说已是要投降,臣服东陵,还要将公主嫁来和亲,但南诏公主何时嫁来一直没有明说,今年本该进贡的东西却还迟迟没有送入东陵。这一切都说明南诏并未认输死心,只等反扑的机会。十二月边塞大雪,却成就了君颐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战。 他一人死守边塞落阳关,身边只余三万精兵却击退了南诏十万大军,成了东陵史册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正是这一笔注定了他不得善终。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皇家惯用的手法,往日她不觉残忍,只觉得理所应当,制衡之道,帝王之术,只看大局,绝不顾忌个人生死。 但如今这样的手法要用在君颐的身上,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得难受。 见柳云锦不再开口,冷月将信笺奉上,“这是边塞来的加急信笺,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君颐也不顾忌身边的人,将信笺打开一目十行看了,墨色点化的眉宇微微皱紧。 柳云锦忽然道:“阿颐,你不去边疆可好?” 君颐微怔,刚才她一直低着头,怎么会知道信上的内容。 他伸手轻抚了柳云锦的云鬓,目光悱恻,“好,我不去!边塞一直由慕容筠操持把守,这一次边塞异动,也该是将他调遣回去。” 柳云锦没有说话,太后一直忌惮慕容筠培植自己的势力,将他困在皇城之中,哪会轻易地放虎归山。这一次南诏出兵始料未及,边塞一时无将,兵心涣散,最难调遣抗敌。 这块难啃的骨头,太后定会丢给君颐无疑!君颐若是战死沙场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若他获胜而归,只怕慕容氏的风头都会被他盖去。 难怪当时朝中不派增援,只留下边塞的三万余众,只是常德太后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三万士兵对抗十万大军也能让君颐打赢。 看着柳云锦沉沉的目光,修长的指尖抚上了她的面容,“你在担心什么?” 柳云锦没有说话,将脸埋入他的怀中,“没什么!阿颐,我们生一个孩子吧!好不好?” 冷月听到这话,不等君颐下令,赶紧面红耳赤地跑开了。 他们的未来坎坷莫测,她忽然感觉到惶恐与害怕,想要拼命留下点什么。 前世,君颐死在明年的三月。 这么一想,柳云锦握着君颐衣袖的手更紧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妄念 君颐将柳云锦拢在怀中,让她平静下来,薄唇贴上她的额头,轻声问道:“真想为我生一个孩子?” 柳云锦点点头,她一直都服用避子药,因为她一直知道孩子的到来代表着什么。更多的责任,更多的威胁。 但此刻她真的希望能怀上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她和君颐的孩子,若是他们遇见不测,双双殉亡,至少还有他们的骨肉希望能继续活下去。 小娘子如此主动,他怎会不答应! 薄唇边的笑意魅惑诱人,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格外的紧。 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最好能像小丫头一样聪明伶俐,能比他们两人走得更远。 温热的气息扑来,柳云锦一颤,面色绯红地推着面前坚硬的胸膛,“阿颐,这里不行!我们回屋去!” 君颐挑眉,眼波如丝,沙哑问道:“这里为何不行?你刚刚不是邀请我来玩秋千的吗?” 柳云锦咬唇羞愤欲绝,连同耳尖都泛着绯红,“外面会有人看见!” “不会的!”某人极其无耻,极其镇定,“外面有人守着,就算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我们在玩秋千,而非是在玩你!” “滚!王爷您还是一样的无耻下流,不要脸!”怀中的小东西吱吱乱叫,又羞又怒。 只可惜反抗也没有什么用,她坐在君颐腿上,君颐坐在秋千上,两个人一起愉快地荡啊荡…… 不远处守着的暗卫像是木头人一样,对奇异的尖叫声充耳不闻,笔直地站在南陵正王府的花园门口。 不远处府中的婢子急急跑来,还没靠近花园就被拦住了。 婢子一脸的急切,“云耶姑娘腿痛难忍,想要见一见王爷。” 暗卫面无表情道:“王爷现有要事在身,谁都不见,还请回吧!” 积极孕育未来的世子爷,可不是一件最最要紧的事嘛! 婢子也知道王爷的脾性,赶紧又退了回去。她本不想跑这一趟退,只是看云耶又哭又叫的模样实在可怜,又是王妃带回来的人,许是有几分重要才来了这么一趟。 回了韶云阁,婢子就回了云耶,“王爷现在有要事在身,没办法过来见姑娘!姑娘你实在是疼得厉害,奴婢就去给你找个大夫吧!” 她醒来掀了被子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没了,成了一个废人。 剧痛震惊几乎要把她逼疯,无尽的恐惧袭来,她只想看他一眼,仿佛只要能看见他,得他一句安慰,她受的所有的苦,所有的罪都会变得值得。 但他不肯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苦苦追寻都像个笑话。哪怕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给她一点关怀都是不肯!那又何苦要留下她,救她。 云耶死死捂着自己发痛的头,大声哭叫。 她逃出寨子,害死了罗萨,都是为了什么! 婢子有些慌乱地瞧着她,“云耶姑娘疼得厉害吗?我这就去找大夫!”她可不想王妃带回来的人有何闪失。 云耶松开了自己的手,喝止道:“不用去!你去通知冷月,告诉他我想见他。” 说不定冷月能让自己见到他!云耶的脸上陡然浮现出笑意。 婢子有些为难,“冷月大人也很难见得到……不如姑娘自己好好休息算了。” 冷月大人是主上的贴身护卫,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这些下人哪里能够找得到。 云耶又大声哭闹起来,吵闹个没完,又要寻死觅活的,不得已又把婢子逼了出去为她寻找冷月。 府中的一切自有人盯着,很快暗卫就把消息传给了冷月。 冷月面露不屑厌烦的冷色,女人还真是一样,总是贪心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永远不明白“安分守己”这四个字。 当初他还真是看走眼了,以为她是个天真纯洁的小姑娘,原来还是个贪心不足的白眼狼。王妃看人的目光就比他敏锐很多,或许当时将她扔在路边不管,也不会多出这么些的麻烦来。 不一会,在韶云阁中苦苦等待的云耶就听见了脚步声。 她欣喜地望着珠帘外。 冷月推着一辆轮椅慢步走近,黑发下的面容妖冶冰冷,叫人惊艳却又害怕。 “冷……冷月。”不知为何她感到冰冷与杀意,身子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冷月停下步子,转身在轮椅上坐下,直视着云耶,不耐道:“你在找我?” “是!”云耶点点头,眼中的痴迷渴望光辉一晃而过,“我想见他。” 冷月轻笑一声极是不屑,“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见我的主上大人?” “我……”云耶捏着被角,说不出一句话来,小声道:“我只是想见他一眼,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见!” 冷月掏了掏耳朵极其不耐烦,“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我们主上是东陵国中的南陵王,身份无比尊贵,不是一般人能痴心妄想的。当初救你,也是我瞎了眼,现在轮椅也给你做好了,明天就坐着它滚出南陵正王府!” 云耶被他一喝,又开始害怕地哭了起来,苦苦求饶:“当初你都救下我了,为何又要赶我走?我的两条腿都废了,出去又有什么活路。我不见他了,求求你让我继续留下吧!” 冷月指着面前这张娇俏怯弱的面容,“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何会这么巧从山上滚下落在我们的马车面前,你脚踝的错位几天就能好,而你自己却又做了些什么!我以为你不然尘烟,是个好姑娘,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恶心。为了留下你,我不惜违抗主上的命令,现在想想我还是被女人骗了。” 冷月失笑,“王妃的那句话还真对,不要被女人的眼泪蒙蔽了眼睛。你要么留在这里老老实实当个瘸子,等腿上绷带拆了就离开这里。要么现在我就送你上黄泉。” 云耶脸色苍白地望着冷月脸上诡谲冷魅的笑意,许久才惊恐道:“我留在这里,再也不多事了,别……别杀我!” 冷月一掌轻推,轮椅撞在云耶的床前,“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不论是见主上一面,还是留在主上的身边,你都不配!真正配的人只有我们王妃一人。” 云耶目送冷月离开,手指狠狠攥紧了被子,似要揪出一个洞来。 出了寨子她才发现人世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那么完美,那么尊贵,或许只有相似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云耶望着自己被割掉的双腿,觉得自己像蠕虫一样可悲可憎,这样残缺难看的自己,难怪他不肯来看上一眼。 脑海中划过柳云锦沉着冷静的艳华笑意,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吗? 云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 金炉销香的乾坤宫内,玉宣帝望着书桌上边关急报有些头疼。 太平不久,这又是要开战了吗? 柳云熙端着刚炖好的燕窝羹款款走进,扶着自己凸显的肚子跪坐在玉宣帝的身边,伸出盈盈素手帮他揉着太阳穴。 温声软语道:“皇上是不是又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情,说与臣妾听听,或许臣妾能为皇上分忧。” 上次吐血劳神之后,常德太后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而今日日用参汤吊着,谁也不敢多去凤仪宫里劳烦一句。 眼下朝政大多由他打理,可他偏偏不是个帝王之才,只敢中庸批复,只希望大臣们少些事情来烦他。 柳云熙伺候他许久,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玉宣帝犹豫了一会,许是习惯了依附于人,不肯自己劳心费神,便不顾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训诫,将边关事变的事情说给了柳云熙听。 “南诏有异心不愿归顺,年年边塞不稳,天下无太平之时,你说这仗打还是不打?”玉宣帝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 柳云熙眸中精光一闪,声音清利道:“自然是要打的,我东陵国兵强马壮何畏南诏蛮夷,若是不打,那些文官许是要说皇上您胆小怕事。臣妾觉得这一战胜算是十拿九稳,皇上不必担忧,只需派合适的人去,定然功成。” 见玉宣帝还在犹豫,柳云熙又幽幽劝道:“到时候大胜而归,史书上定然会记载皇上您英明勇武。若是输了,您也可以把所有罪责推在领兵之人的身上,将他问罪。这件事对皇上您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多得一个南诏附庸国,年年收取赋税进贡,强盛吾国,岂不是一件好事。” 玉宣帝听得喜笑颜开,握着她的柔荑笑道:“爱妃当真是蕙质兰心,精妙得很啊!就如你所言,与南诏开战便是。只是这领兵人选……” 柳云熙掩唇笑得怡人,杏眸中寒光点点,“南陵王君颐就是那最合适的人选。他功高盖主,皇上难道还想继续容忍着他?若是他战死沙场,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他领兵失败,就拿他问罪,正有由头能将他除去。” “若是赢了呢?”玉宣帝眉头微蹙,有些害怕。 柳云熙将自己的身子贴上了玉宣帝的胸膛,“那就等他回了安泰皇城,臣妾有办法除掉他。” 柳云熙说完之后,玉宣帝的脸上有了笑意,“爱妃真有治国之才,帮朕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柳云熙谦虚道:“哪里!妾身岂敢居功,不过是为皇上您分忧罢了。” 而在心底,柳云熙无比得意,她自是有治国之才,只可惜投胎为了女儿身。不过就算是女儿身,她也有办法当上千古流芳的女帝。 当然她让君颐去抗敌,还是为了私心。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柳云锦那贱种得到! 没过几日,皇宫之中就来了圣旨,玉宣帝命南陵王挂帅,前去边塞抗击南诏敌军。 这道圣旨来得蹊跷,却也在情理之中。 “娘子……”君颐抚着柳云锦的小脸,眼中万般不舍。 君令如山,现在还不是他能与玉宣帝公然相抗的时候。况且他已成家,有了自己心爱之人,万万舍不得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柳云锦默然无声,一切都像是天意,她能看得见未来轨迹,却未必能够改变。 “阿颐你这次去边塞抗敌可要小心,不管这是玉宣帝的意思,还是常德太后的意思,都绝对没安好心,只怕是有诈。”柳云锦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自己前世所知的事情,“他们都希望你战死沙场,到时候绝不会给你充足的粮草与援军。” 虽然她知道前世这一战君颐打得极是漂亮,名垂青史,但她还是舍不得她的夫君吃苦受累。 “我知道!”这是他能够预见的事情,“你安心留在南陵,等我归来。这一次万不许再偷偷跑去边塞找我。” 柳云锦点点头,心中还有些迟疑。 她想帮他,想陪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都不愿跟他分开。 第二百八十五章:怀上 “王府附近我会将强部署,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会让人接桃儿,文嬷嬷,刑嬷嬷过来,让她们照顾你,我能放心一些。”他不是一个爱唠叨的人,只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娘子,总是放心不下。 “阿颐……”她眼眶一酸,缠上了他的脖颈,“三日后你就得出发了,这三日你都陪着我,哪都不许去。” 看着她孩子气的撒娇,君颐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刮了刮她的小鼻尖道:“好!就被你缠着,哪都不去。就连如厕,也把你一并带着。” 柳云锦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昨日在秋千架上那高难度的一次,也不知有没有怀上。 “夫君!”她把小脸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看着跟叫春猫儿似的小人儿,那双勾魂的异瞳微微眯起,“怎的,还想再来一次?秋千架上还觉得不够刺激,没能满足你?” 柳云锦一个翻身将倾国的美妖孽压在身下,“一次哪够,王爷不是身经百战吗?我们三天都在床上度过!” 三天之后,君颐整装离开,柳云锦都没能起床相送。 她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三天三夜的耕耘,这下总该能怀上了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柳云锦都躺在床上养身子,偶尔出去走走。府中秩序井然,但她总觉缺了什么。 许是在鸡飞狗跳的柳家呆惯了,眼下的宁静反而让她有些不习惯。就连云耶那儿都安静了许多,据说她一直待着韶云阁里半步不出,好似害怕有人将她赶走。 府中多添一张嘴,她也无所谓。只希望每个人都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生出些幺蛾子就好。 就是这半个月,她就胖了一圈。到了十二月,南陵无雪,温度是凉了几分,但阳光照在身上还算暖和。 她剥了几个西番的石榴,就开始缩在白狐裘里打起了盹,最近总是疲乏得狠,睡得多,吃得也多。 这日午后,管事轻手轻脚进来通报。往日小事他都自己解决,绝不来劳烦王妃,但今天过来的人,非得通知王妃一声不可。 “王妃,王妃……”管事连着叫了好几声,才把打盹的柳云锦叫醒。 她手一滑,差点将没吃完的石榴弄掉。 黑白明亮的凤眸有些犯迷糊地望着管事,这幅样子还真显得可爱。 管事刚想笑就想起了正事,“从皇城南陵府里要接的人已经接过来了,眼下她们都在院子外面候着,小姐要不要让她们进来?” 柳云锦好似还没听清管事说的话,就看见桃儿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笑意,“让她们都进来。” “是!”管事得令,向身后的侍从做了一个手势。 这才放了桃儿她们进来。文嬷嬷,刑嬷嬷都是规规矩矩,只有桃儿连蹦带跳地跑向柳云锦,伸手就想抱她,把王府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柳云锦不介意,伸手抱着桃儿许久才放开。 一段时日不见,她像是瘦了,“在王府中没吃好吗?怎么不胖反而瘦了?” 文嬷嬷笑道:“王妃有所不知,桃儿是犯了相思,吃不好,睡不着,自然也就胖不了。” 桃儿似娇似嗔地看了文嬷嬷一眼,嘟着嘴道:“我才没有犯什么相思,小姐不要听嬷嬷乱说。” 柳云锦失笑,她知道桃儿思念苍狼。等过一段时候,苍狼养好了伤,她就把苍狼招回来,让桃儿见一见他。 刑嬷嬷提醒道:“小姐已经出嫁为妃,桃儿你该改口叫她王妃或者夫人了。” 桃儿握着柳云锦的双手,盯她细看了一会,以前的少女发髻,已换成了妇人的盘发,上面的珠钗发饰,比之以前更显雍容精致,这一身繁复大气的王妃服制显得贵气逼人。 桃儿望着她,舍不得眨眼,只惊叹道:“王……王妃越发好看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果然不假。只是喊小姐喊惯了,一下子还改不过口来。 “走了好些日子,你们也都累了,在府中好好休息,等过了几天再来我的身边伺候。”柳云锦目光温和道。 “不要!我哪都不走就留在王妃身边伺候。”桃儿抓着柳云锦的手,舍不得松开。 文嬷嬷,刑嬷嬷失笑,她们的到来让院中多了几分生意。 远处的阁楼上云耶坐在轮椅上,从卷着的竹帘望着这一幕,眼中有羡慕也有嫉妒,可是她不敢下去,也不敢走近,生怕别人知道她的腿已经可以拆绷带了,就会将她赶出王府。 她不想走,哪怕偏居一隅,也能偶尔看见他一眼。 这一两眼就能够救赎她,让她满足。 她永远不会忘记半个月前的那个清晨,她知道他要离开,一夜都没有睡,一直守在窗子边只为了能看他一眼。 果真还是让她远远地看到了。 他银胄貂绒,丰神俊朗,骑着雪色白马从王府面前穿行而过,惊了落花,也惊了她的心魂。 就是那一眼,让她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思,仿佛就此闭眼也此生无憾了。那一夜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被他抱在怀中,被他亲吻,与他缠绵。 等她醒来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枕巾,脸上幸福的红潮久久没有褪去。假如真能得他的一眼注视,一次爱怜,让她死又有何妨。 云耶望着卷帘外的一切,露出惨淡的笑容,和他身边的女子相比,自己显得残缺又丑陋,根本就不会得到他的注意。 如果她能占据了那个女子的身子,是否就能拥有她的一切。 云耶捏紧了自己的手心,一个紫色的锦囊在日光下轻轻摇晃,散发出奇妙销魂的香味。 …… 一个月之后,本该来的月信没来,府中的管事找来了暗部中的大夫。 一查之后,王妃娘娘果然是怀上了小世子。 这下子府中炸开了锅,给大夫封了一个大红封不说,还买了一堆爆竹在府外接连炸了好几天。 只要柳云锦出现的地方,身后总跟着一堆人,哪怕是如厕,外面都有好几个把守着。 身边伺候的文嬷嬷,刑嬷嬷更不用说,吃的用的,挑了又挑,查了又查,生怕柳云锦肚中的小世子有那么一点闪失。 这番热闹传遍了整个王府,自然也传到了无人问津的韶云阁。 云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直握在手中的香包掉在了地上。 婢子想要帮她去捡,云耶已经弯腰僵硬地伸出手,一个咕噜从轮椅上跌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身子。 婢子见状赶紧去扶她,“云耶姑娘你没事吧?” 云耶攥着手里的香囊,失声流泪。 婢子吓了一跳,劝她,“王妃娘娘怀孕是一件喜事,你不该哭,也不能哭啊!” 云耶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腿,抹了一把眼泪,尚是稚嫩的眼眸中射出一道悠远莫测的寒光。 婢子抬头去看她时,云耶已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女孩勉强扯出了笑意,泪中带笑道:“王妃怀孕,我确实不该哭,应该去祝贺她才是。” 婢子连连点头,“正是!你一直闷在屋中,也该出去走走,这样对你腿上的伤也有好处。” 提道“腿上的伤”之后,云耶的脸瞬间就又冷了下来,吓得婢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等了一会,云耶才问她,“王妃叫什么名字?” 婢子有些奇怪,为何被王妃带回来的人,会不知王妃的名讳。但她还是说道:“王妃名为柳云锦,云霞似锦,你觉得这名字好不好听?” 云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听。她的人比名字还要美,如果我能像她一样就好了,拥有她的一切。” 婢子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叫人听着不舒服,不甚高兴地说了一句,“可不是人人都有福分能当上我们王妃,更何况姿容还生得如此绝艳。” 云耶被讽刺之后,眼中的嫉妒阴翳又浓了一分,暗暗盘算着心中计划。 占有她的身子,占有她的宠爱,占有她肚中的孩子…… 云耶眉眼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如果她也能怀上他的孩子,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天气晴朗,柳云锦在王府花园中看君颐寄回来的信笺,脸上凝着薄薄极美的笑意。 但很快这份笑意就被人打断了。 “站住!”刑嬷嬷一声厉喝,花园中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刀剑出鞘的声音一触即发。 柳云锦不紧不慢将信笺收好才抬头去看。 云耶推着轮椅出现在花园里,身后有婢子陪着,只是那婢子的脸上洋溢着小心与为难。 “见过王妃,”出了寨子一段时日,云耶的东陵语说得越发好了。 柳云锦只笑不言,凤眸中的审视锐芒如同贴着皮肤划过的刀锋,让云耶感到了危险与恐惧,后背发凉的同时她捏紧了轮椅扶手,逼着自己不要退缩。 她必须要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柳云锦! 柳云锦噙笑,笑意无比的冷艳带着锋芒锐刺,“云耶你的腿也该好了吧!” 云耶的身子猛然一震,像是被人狠狠一击,瞬间十五岁少女青涩的面容就转为了惶恐与紧张,“好像还没好,它……它还在疼。” “是么?那改日再找个大夫为你查一查吧!”柳云锦淡淡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公主 云耶的脸色发青,不知在害怕什么。 她手指颤抖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紫色精致的香囊递到柳云锦的面前,还没靠近,就闻见了香囊里面浓郁奇妙的香味。 刑嬷嬷神色微凛,文嬷嬷的眉头同样蹙着。 她们的主子有了身孕,这香囊之类的东西可不能乱拿,以免里面的东西损失了腹中孩子。 柳云锦淡淡睨着没有伸手去接,只道:“谢谢云耶姑娘的一片好心了,只是我素来不喜欢香味,你这香囊我不会要。” 云耶动了动嘴唇,不甘道:“这香囊是我亲手做的,可以安神益气,对王妃肚中的孩子也是极好的。” 桃儿忍不住了对来路不明的云耶不留情地喊道:“我家主子都说不要了,你还在这苦苦相逼什么?非把这破香囊塞给我家主子,是想害主子肚里未出世的小世子吗?” 云耶一愣,慢慢收回了手,眼中聚气了泪光,怯怯道:“我没有想害小世子,也不想害王妃,我真的是为了王妃好,才会给她亲手制了一个香囊。” 对于云耶的这番说辞,柳云锦一句都不相信。 女人对男人的爱,多半是自私又霸道的。云耶为留在君颐身边,敲碎自己的腿,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至于这个香囊,她闻着那个味道,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换做以前,她还有兴趣跟这些凑上来的女人过一过招,只是现在她有了孩子,实在没有耐心去清理这些动歪脑筋的女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想放过一个。 更何况,云耶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路边捡回来的女人,她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柳云锦极浅地弯了唇角,不知该感叹自己夫君的魅力之大,还是该笑这些女人的不自量力。 柳云锦冷眼瞧着云耶委屈擦泪,淡漠道:“哭够了吗?只是不要你的香囊而已,何必做出这么大的阵势?云耶姑娘你只是府中的客人,还没有资格在我的面前如此惺惺作态。再过几日,你就出府吧!你的腿如果还没痊愈,就将你送出府安置在别院医治。” 云耶呆住了,满心惶恐,震惊地盯着柳云锦。 这是要赶她走吗? 不!她不要!她要留在府里,她要留在他的身边。 “我真的是一片好心,真的是一片好心!”云耶激动地在不停重复,“王妃你不要这香囊,我就把它丢掉,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我会乖乖待在韶云阁里再也不出来了,您让我留下吧!” 她从轮椅上滚下,两条被割掉的腿,像跪又像站地落在柳云锦的面前。 众人对云耶的过激反应感到很奇怪,莫不是她贪图府中荣华舍不得走? 只有柳云锦冷冷盯着她,眼神中闪过厌恶之色,厉声对云耶的身后婢子喝道:“将她扶起来!” 云耶被人扶起来之后,身子还在不停颤抖。 “你的苦肉计或许对冷月有用,但对我没用,我不会对潜藏的敌人心慈手软。”朱唇划过锋锐笑意,凤眸中浮现过晦暗不明的深色,“要不是你尚是十五岁的豆蔻年纪,人生还未有许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心智没有成熟,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花园之中一片安静,云耶怔了许久,脸色陡然通红。 她的那点心思,竟是骗不过柳云锦的眼睛。纤细的手指握紧了手中依照寨中秘法,好不容易制成的换魂香。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不该不择手段。”柳云锦轻轻道,瞥见云耶眼中的恨意和羞耻之后,就笑了,她知道劝不醒这些执迷不悟的少女。 她能从这些少女身上看见自己上一世的影子,手段频出,却爱得卑微。男人的心不在你这,你做再多也是无用。 她给过云耶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或许只有经过死亡,才能让人清醒。 “滚!”她冷喝一声,凤眸幽冷布满戾气。 安静的花园中喧闹起来,身后的婢子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推着云耶转身就走。 “将她关在韶云阁,不许让她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另外管事将府外的院子腾出来,收拾干净之后,就送她过去!”许是有了身孕,她的怒意格外难平。 文嬷嬷握住了柳云锦的手,“王妃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您万不能生气动了胎气。” 柳云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嬷嬷,为了肚中的孩子,我不想再杀人了。” 文嬷嬷点头,“老奴知道!明日就将她送走,不管她安了什么样的心思,都不会让她再出现在您的眼前。” …… 自从云耶的事情发生之后,再没有人敢随意出现在王妃眼前,生怕惹了王妃不快。只是一些该来的人,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主子,这是老奴刚煮好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文嬷嬷将小碗推到了柳云锦的面前。 柳云锦闻着药味,肚里顿时翻滚难受。 桃儿赶紧将蜜饯拿了上前,葡萄般的大眼睛眨着,“主子您忍着些,为了肚中小世子也要把安胎药喝了才行。这有蜜饯可甜了,你喝完安胎药,这儿的蜜饯您想怎么吃都行。” 柳云锦忍不住失笑,“我可不像你是个小馋虫,说实话这些蜜饯桃儿你没少吃吧!” 桃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蜜饯又酸又甜,她确实忍不住吃了不少。 将安胎药喝了之后,她尝了一颗蜜饯压制住嘴里难受的泛酸,手指从经文上划过,继续阅读起来。 她并不信佛,只是阅读佛经能让她心静。 或许她重生一世,也多多少少是因为菩萨的仁慈。 文嬷嬷准备将小碗撤下,外面刑嬷嬷就进来了,脸色有些焦急难看,仿佛是遇上了大事。 “主子!”刑嬷嬷叫了一声。 桃儿赶紧将茶递给了刑嬷嬷,“嬷嬷你慢点说,别吓着了主子。” 刑嬷嬷没有喝茶,而是跪下了身子,“主子,清婼公主找来了!” “什么!”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柳云锦也震惊了许久,“她竟没有死!还能从安泰寻到南陵,真有些本事!” 所有人都没说话,脸上除了震惊就是担忧。清婼公主才是原本要许给王爷的正妃娘娘。 “先去看看!”柳云锦已从软椅上起身。 桃儿望着她,小步跟着,忧心忡忡提醒道:“主子你要小心肚子里的小世子,千万不能动怒生气!” 柳云锦早已不再震惊,神色平静道:“我不会动气,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法子。先去看看之后再做决定。” 桃儿心中忍不住有些佩服,主子竟还能沉得住气,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幸好这事不是给她遇上,但给她们主子遇上也不是一件好事。 门外,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慕容婼捏尖嗓子叫骂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我是清婼公主,我是你们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娘娘!” “明媒正娶?慕容婼你说笑了……”一道悦耳清冷的声音传来,激起了慕容婼的恨意。 这个声音,她永世都不会忘记。 “柳云锦你这个贱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君颐的南陵正王府上!”慕容婼瞪大了眼睛,震惊嫉恨地问她。 “我是君颐的妃子,你说我为何会在正王府上?”柳云锦噙了一抹嘲谑微凉的笑意。 “不!不会的!”慕容婼连连摇头,“我才是他的正妃,你不是!你一个庶女怎配做他的妃子!你占了我的位置,还妄图害死我,柳云锦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我要杀了你。” 慕容婼张牙舞爪地要向她扑来,还能靠近就已经被门外的护卫拦住。 棍棒加身,逼得慕容婼动弹不得,还向柳云锦跪下。 “清婼公主已经掉入山崖死了,皇城之中已举办的国殇大祭全天下人都知道,而你到底是谁呢?”柳云锦望着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慕容婼冷笑。 “我没有死!我就是清婼公主!”慕容婼翻着眼睛死死盯着柳云锦,争辩道。 “那你为何不回皇城证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来了南陵?”柳云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慕容婼没有说话,因为她是一个耻辱,皇家未必还肯认她。 在这世上,她唯一牵挂,或许能保护她的就只有君颐一个人。 “贱人放我进去,我才是他的妻子!”慕容婼嘶哑怒喝。 柳云锦不为所动,“无媒无聘,奔者为妾,你知道吗?想入南陵正王府的大门,你就得一辈子做妾。” “我不是妾,我是他的妻子,我是正王妃!”慕容婼的疯病未好,受了刺激又开始大喊大叫。 “将这个疯子拦在外面,不许放她进来。”柳云锦淡淡吩咐,领着刑嬷嬷和桃儿转身离开。 慕容婼在外面又骂又叫,对着护卫撒泼撕咬,“让我进去!我是正妃!” 两日之后,慕容婼还留在王府外面不肯离开,待柳云锦走近之后她又像野狗一样爬了起来,满脸的恨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忍着嘴里的血腥道:“让我进南陵正王府吧!我……我愿意为妾。” 第二百八十七章:换魂(一) 桃儿拉住了柳云锦的衣袖,她不明白主子为何想要把她放进来,就算让慕容婼做妾,不也是分去了自己的恩宠? 柳云锦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桃儿的手。 慕容婼或许是一颗棋子,若是君颐发生了不测,她还可以拿慕容婼跟慕容皇室谈条件。 “让她进来。”柳云锦吩咐道。 两个护卫手一松,让慕容婼钻了进来。 柳云锦指了府中的下人,“带她去洗漱干净,让她吃饱喝足了,好歹她也算是王爷的妾室。” 听到“妾室”这两个字,慕容婼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是眼前这个贱人害了她一生,仇人就在眼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慕容婼被两个有力的嬷嬷拉了下去,走之前阴鸷的眼神都一直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她知道慕容婼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只是不知她竟是这么的不识好歹。 她从王府中的佛堂出来,为阿颐,为她肚中的孩儿上了一炷香,就听见主院里传来的叫声。 主院中的下人看见柳云锦之后,朝着柳云锦跪下行礼道:“见过王妃。” 下人的身后站着打理干净,不肯朝她跪下,面色阴狠的慕容婼。 柳云锦示意她们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下人面道:“她从正厢房中出来,怀里似揣了一些东西。我们担心院中失窃,让她拿出来检查,她却不肯,还抓伤了我们的脸。” “慕容婼我留你在府中,是为了留你一条活命,不是让你在这惹是生非!刑嬷嬷先给她些教训,让她明白府中的规矩之后,再将她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她怀着身孕不宜久站,刑嬷嬷准备上刑的同时,文嬷嬷就去屋里搬来了凳子。 “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是公主殿下!”慕容婼色厉内荏道。 刑嬷嬷冷冷地牵了嘴角,“清婼公主早就死了,你又算是哪门子的公主,不过是府中的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以下犯上!” 说罢狠狠朝清婼公主的膝盖一踹,让她跪倒在地,厉掌刮过,顷刻间已给了慕容婼好几个耳光。 慕容婼挨了打,目光依旧阴狠地盯着柳云锦,似要将她剥皮抽筋了。 这样的眼神看得桃儿毛骨悚然。 柳云锦喝着清茶,也不喊停,她要看看慕容婼能傲气到什么时候。 二十下耳光过后,慕容婼的脸肿得老高,再也支撑不住地垂下了头,嘴里尖声叫道:“别再打了!” “嬷嬷停手吧!”柳云锦这才开了口,“把她怀中的东西拿出来。” 慕容婼还有几分硬气,哪怕脸上剧痛无比,还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前,不让刑嬷嬷去拿。 柳云锦轻嗅茶香,随意吩咐道:“身为妾室,你似乎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刑嬷嬷再给她几个耳刮子,打到她愿意将东西交出来为止。” 慕容婼捂着胸口的那档子,又被刑嬷嬷甩了好几个耳光。而她竟是死死咬牙,一声不吭用刻骨阴毒的眼神盯着柳云锦。 她怀中的东西竟如此重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挨打也不肯交出。 凤眸闪了闪,示意刑嬷嬷停住掌掴,刑嬷嬷走回柳云锦身边的时候两只手都打红了,慕容婼的那一张脸更不用说。 柳云锦起身向慕容婼走去,这一举动吓得文嬷嬷和桃儿都想叫住她。 慕容婼见她过来,更加戒备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有身子不宜动武,只是伸手点住了慕容婼的穴道,从她怀中直接将东西扯了出来。 慕容婼愤恨欲绝地瞪着她,那双丹凤眼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只可惜她被点住了穴道,一动都不能动。 柳云锦将她怀中的东西展开,变了脸色,那是几件君颐常穿的中衣,上面还染着淡淡的寒香,就这么被她塞在怀里,与她肌骨相贴。 再也忍不住,柳云锦跑到一旁吐了起来。桃儿赶紧去拍她的背,又端来了茶水,“主子慢些,喘口气,别伤着了自己。” 许久似要将胃液都吐干净之后,柳云锦终于直起了身子,将那两件衣服丢给了院中的下人,“不要了,拿出去烧了。” 柳云锦擦干净嘴角,走到了慕容婼的面前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慕容婼含糊不清道:“你有什么好恶心的!我是妾室,也是他的女人,拿他几件衣服又何妨!” 柳云锦盯着她淡淡笑了起来,捏着慕容婼这张脸,“现在你仿佛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资格进入主院,也不配碰他的东西。” 她将慕容婼推到在地上,踩在她的双手上,极是用力,直到听见碎裂的声音。在此期间,慕容婼发出尖利的嘶叫声。 待柳云锦移开脚的时候,慕容婼的两只手已扭曲成了畸形模样。 “贱人,你这贱人……”慕容婼痛哭叫骂。 “我只需要留下你的命,”柳云锦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新沏了一壶茶,“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剁去你的双手,双脚,将你做成一个活死人就像当初你想对我的那样。” 慕容婼微微抬头看着椅座上的女人,满心的怨恨。 她明明是一国公主,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将她带下去包扎,”柳云锦吩咐道,骨头全部被踩碎,就算能包扎长好,也不会恢复以前模样,更不能再干一点重活。 这是她留给慕容婼的警告。 韶云阁中云耶听着外面哭喊的声音,一直沉寂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她指着被拖行出去的女人,向身后的婢子问道:“她是谁?” 婢子看了看,小声道:“听说她是清婼公主,当初是要许给王爷做正妃的,之后后来阴差阳错,让柳家小姐成了现在的侧妃。” “王爷喜欢她吗?”云耶眼中闪过奇异光彩。 婢子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不过现在她留在府中做妾。” 安静了一会,云耶按捺不住心中的暗涌,对身后的婢子道:“明天你推我出去,我要去看她。” 这是唯一一次,她能留在府中的机会。 婢子犹豫,“姑娘你不能出去,王妃已经下了命令让你一直待在韶云阁里。” 云耶挤出了眼泪,诺诺道:“我不会出现在王妃的面前,只想去看那个女人一眼,这样都不行吗?” 婢子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出去,你就别让奴婢为难了。” 云耶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放在空荡两腿上的手指动了动,她不会放弃,她要留在府中做他的女人。 是夜,云耶起了身子坐在轮椅上一路轻轻推出。 门外的房间里,婢子在熟睡着。 云耶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朝她头上敲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两下,直到床上的人再无反应成了一堆血肉。 破碎的血肉落在轮椅下,云耶面带微笑推着轮椅从上面碾了过去,出了韶云阁。 没有人能拦住她的,她一定要留下。 她被关在韶云阁中每天都看着下面,注意着每个人所住的地方,同样知道那个清婼公主住在哪里。 王府里夜色安静,只听见车轮一路辇过的声音。 云耶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听着里面女子发出痛呼的声音。 云耶知道她找到了,她推开门推着轮椅,手上沾血地出现在慕容婼的床边。 迷迷糊糊睡着的慕容婼望着床边突然出现的鬼魅少女吓了一跳,猛然坐起了身子。 少女坐在月光下,娇俏的面容上带着纯净的笑容,可惜的是她失去了两条腿。 慕容婼惊恐地望着她,“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里?” 云耶没有回答她的话,依然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你恨柳云锦吗?” 慕容婼点点头,丹凤眼中恨意迸出。 “我能帮助你,”她道,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慕容婼的面前,“只要你每天都戴着这个香囊,它就能帮你达成心愿。” 闻着味道倒有些奇特,慕容婼两只手断了没法去接,就靠近闻了闻,刚一会就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事物都变了。 她赶紧移开,望着云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忽然她发现香囊上面有血迹,不,并不是香囊上的血迹,而是眼前少女手上的血迹。那道血迹从门外一直延伸到她的床前。 慕容婼发出一声尖叫,“你是什么人!” 少女吃吃低笑,“我就是你啊!” “你在说什么?”慕容婼惊恐地盯着她,一句话都听不懂。 “不需要你明白,我要你的身体,我要留在他的身边!”轮椅上的少女撕下天真的笑容发出阴冷的笑声。 “你要干什么!”慕容婼惊声尖叫。 云耶爬上了床榻,死死压在她的身上,慕容婼的两条腿乱蹬,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 “你这瘸子,滚下去!别碰我!啊!”她只觉得身上压着的少女力量出奇的大,仿佛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她的身上。 云耶的眸中一片漆黑,狰狞的笑意充斥着欲望。 她必须要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一只手将香囊捂着慕容婼的口鼻间,一只手狠命去捏慕容婼断掉的手指。 “啊……痛!”慕容婼连连摇头想要躲开捂在脸上的香囊,手指上传来的剧痛几乎要让她晕厥。 “贱人快滚!快放开我!”慕容婼没法将身上的人推走,只能拼命扭头躲闪。 在喘息之中,她吸了好几口香囊里传出的古怪香味。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颠倒,到了最后挣扎的力气也弱了下去。 许久过后,屋子之中尖叫声已经停歇,两个人都晕倒在了床上。 第二百八十八章:换魂(二) 诡谲的月光从她们的身上照耀而过,屋外鸡鸣声响起。 慕容婼醒了过来,眼中流泻出古怪笑意。 她从床榻上起身,慢步走到铜镜的面前,这张脸不做出狰狞表情时倒也动人,只是眉眼太过凌厉了些,显出几分刻薄。 还有这条腿,她想摸一摸自己的腿却是一痛,哦,她忘了自己的两只手断了还没有长好。 不过这一点痛算不得什么。 床上的云耶发出呻吟声,她慢慢坐起了身子,才发现自己没有腿。 “怎么会这样?”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脸皮哆嗦。 铜镜前的慕容婼转过了身子,云耶望着她发出惊心动魄的尖叫声,“那是我的脸,我的身子!” 慕容婼含笑走到她的面前,伸出缠着的手指碰了碰她的面颊,“不!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我会代替你成为他的妾室,他的女人!” “不!”云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不知如何用力,像是虫儿般蠕动着想要爬出屋子叫人。 慕容婼抬起脚狠狠地踩在她的身上,云耶发出一声闷哼,苦苦挣扎。 “本来想留下你的命,但是你太不听话了。”慕容婼踩在她后背的脚跟狠狠用力扭转踩踏,“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留在他的身边!” “不要……放过我吧!我求你,我不会说出去的!”云耶费力扭头,想去看她。 背后又狠狠挨了一脚,慕容婼用臂膀将灯油碰倒,灯油撒在了云耶的衣襟上,火苗坠落,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啊——”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火苗包裹着云耶让她无处可逃。她死命地往屋外爬去,跗骨的剧痛之下,尿液撒了一路。 慕容婼从她的身边走过,翩跹的裙裾跨过了门槛,裙裾上的合欢花燿然逼人。 下人发现的时候,云耶已经被活活烧死,尸体停在门槛边,门槛上布满了凄厉的抓痕。 云耶死在慕容婼的房间,同样慕容婼也被逮住了。 尸体已经被蒙上抬出了王府,柳云锦隔着竹帘坐着,屋子里燃起了熏香盖去了焦味。 “云耶是你杀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慕容婼显得很平静,“她想杀我,我当然要杀了她,这有错吗?” 竹帘后的人影没有说话,很快刑嬷嬷匆匆进了屋子,手中捧着一只香囊送入了竹帘后面。 “韶云阁中如何?”她问道。 刑嬷嬷回禀:“照顾云耶的婢子被杀人,整个人面目全非,脸上都是血地躺在外面的床榻上,想来是受人突袭然后被狠狠打死的。” 清淡没有波澜的声音传出,“将她好生安葬了。” 刑嬷嬷应了声,“是!” 帘子后的柳云锦一抬手示意下人将竹帘卷起,她坐在绣墨软椅上,目光凌厉微凉地盯着慕容婼,问她:“云耶为何要杀你?” 慕容婼被她盯得极其不自在,遮掩道:“我不知道,她就是个疯子。” “慕容婼你看着我,”软椅上的柳云锦再次出声。 慕容婼不得已才盯着她看去,眼眸极快地闪了闪。 “我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再生事端,难道忘记了你的手是如何断的?”清越的声音凝着一丝未知的笑意。 “是她想杀我的!我是为了自保!”慕容婼辩解道。 “那好!”柳云锦瞧着她,眼中闪过精锐的光泽,“你告诉我你的手指是如何断的?” 慕容婼抿了抿嘴角,像是不甘,又像是在犹豫,“是昨日冲撞了你,受刑打断的。” “慕容婼你一直有痴傻的毛病,还记得是怎么来的吗?”慕容婼如此恨她,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忘记。 而正屋中的慕容婼却像是呆了呆,好一会才道:“昨天被云耶打中了头,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柳云锦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寨中的阿母已经找来,她说寨中丢失了一个少女,要带她回去。” 慕容婼身子猛然一颤,瞪大眼睛望着柳云锦,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到底是真是假。 “你杀了云耶,我就把你交给她吧!” 只可惜软椅上的女子从容依旧,艳华的面容上一派平静,那双凤眸更是探不到底。 “不!不管我的事情!是她要杀我的……你不能把我交给她!”慕容婼语无伦次的叫了起来。 “你不是慕容婼……”忽然柳云锦道。 慕容婼一顿,眼睛眯起射出惊恐狠戾的光芒,裂唇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慕容婼!我是慕容婼,我是府中的妾室!” 看着慕容婼如此激动,两边的护卫拔出了鞘中的剑,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就会让她血溅三尺。 柳云锦含了一颗蜜饯,显得漫不经心,“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侵占了慕容婼的身子,那就准备接受她的命运。”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婼一脸的惶然,心有不详。 “来人将她手筋脚筋都挑断了,关入暗室之中,只要留她一条命即可。”柳云锦淡声吩咐,凤眸冰冷如镜。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上前就抓住了慕容婼,要将她拖走。 “我是公主,我是府里的妾室,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留在他的身边,求求你们让我留在他的身边。”她焦急害怕地大喊,恳求地望着柳云锦。 柳云锦一弯唇角,笑意淡薄,“谁告诉你慕容婼是府中的妾室,她只是一颗用来谈条件的棋子而已。云耶,你的美梦也该碎了。” 慕容婼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用尽全力地扭动着身子,冲她大叫:“我不是云耶!我是慕容婼,是公主,是他的女人!” 人被拖出去好远,还能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 文嬷嬷站在一旁,脸色的惊讶未消,“她当真是云耶?” 她也知道云耶的事情,是个被捡回来失了双腿的少女。但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慕容婼! 柳云锦已站起了身子,她觉得屋子里有些闷,“慕容婼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刻骨的恨意,我想就算我把她杀了,她眼中的怨恨也不会消失。一个人什么都会变,唯独这双眼睛改变不了,也骗不了人。” 她顿了顿,文嬷嬷已扶着她走过了门槛。 “而今天,慕容婼眼中有小心有恐惧,当然也有恨意,却不是那剥皮抽筋的恨意。所以我就觉得奇怪,慕容婼从小便是金枝玉叶,小心恐惧这样的情绪,她是如何也学不会的。所以我猜她不是慕容婼。”柳云锦出了厢房,站在锦葵旁,伸手抚着新开的花枝。 “至于她如何能进入慕容婼的身体里,或许是一种秘法,但总跟这个香包有关系。”柳云锦拿出香味已经淡去的紫色香囊交给了文嬷嬷。 “剪开看看,里面可能有答案。”闻着那余香,她仍然觉得不舒服。 文嬷嬷赶紧那远了些,剪开之后,各色香粉散了一地,还有一些奇怪的毛发与骨头。最叫人毛骨悚人的是香包里塞了两张纸条,上面写着柳云锦和慕容婼的名字。 文嬷嬷在宫里当差时,就知道一些妃嫔用巫蛊行厌胜之术。看到这古怪的香包,当即心里一紧,赶紧让人端来了火盆烧了干净。 柳云锦站在远处,望着消失在火光中的香囊,面色变得冰冷。 被执念蒙住眼睛的女人,或许比鬼怪更加可怕。她们为了能得偿所愿,能做出任何残忍而匪夷所思的事情。 文嬷嬷同样心有余悸,她这个香囊本来是要送给王妃的,如果当时王妃真的要了,岂不是她就要占据了王妃的身子。 “主子,这件事要不要跟王爷讲?” 柳云锦看着火盆中的那捧灰烬,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他在边疆已是辛苦,不必告诉他,让他心忧。明日修书一封,让他知道我已怀有身孕,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 十二月,寒冬,边塞大雪。 帐篷之中炉火烧得极旺,却也驱不走寒意。 铺了虎皮的椅子上,雪色狐裘微微拢着,越发显得其中的人清华如玉,高洁如雪。 冷月掀了帐篷,一阵寒雪涌入,险些将油灯吹灭。 “又是加急信笺?搁在这吧……”修长分明的指节从雪狐袖子探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南诏动作频繁,多次来犯。雪天出战不便,已不知多少封探子送回的加急信笺搁在了他的书桌上。 冷月提着手中的胖鸽子,露出笑意,“主上不是加急来报,而是从南诏寄过来的家书。” 从南诏到边塞,一路已过去了三个月。 柳云锦的肚子微微凸显出了身孕,那边却刚刚才收到信。 “是丫头送来的?”他睁了眼睛,异瞳中光芒耀人,“拿来!” 冷月从信鸽的腿上取下竹筒,递到了君颐的书桌上。 边塞之外哪怕闹翻了天,也不如王妃的一封书信来得重要。 指尖夹着信笺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薄唇不断上扬,只显得这张倾国面人柔和醉人。 “冷月……”他合上眼睛,手指死死地捏着纸条。 这反应将冷月吓了一跳,莫不是南诏的正王府里出事了? “王爷您还好吧?”他小心地问了一句,就对上君颐喜笑颜开的俊颜。 “她怀孕了!”虎皮椅子上的人捏着纸条,盯着油灯一个劲地傻笑。 冷月有点没听清,但看主上的反应,应该是一件大喜事。 “小丫头怀孕了!有了本王的骨肉!”真不枉他临走之前的辛苦耕耘,他现在就想从边疆赶回去,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同等待他们孩子的出世。 第二百八十九章:亡国 这一回冷月总算是听清楚了,愣了一瞬之后也笑得脸抽抽,“真是一件大喜事!等我们回去之后,主上就能抱到小世子啦!呀呀,肯定是又小又软的一团,准像主上长得一样倾国倾城。到时候属下亲自教他爬树掏鸟窝,去河里抓泥鳅……” 还没等冷月高兴地说完,就被君颐冷冷的目光止住了。 冷月缩了缩脑袋,赔着笑脸道:“属下说错了,掏鸟窝,抓泥鳅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教小世子呢?属下给他去请最好的夫子。” 君颐收回目光,在君家没有被灭门之前,他也淘气得很。文官世家,他偏好武,不知闯下了多少祸端。掏鸟窝,抓泥鳅,用弹弓射屋檐上走过的小猫…… 那段时光虽然短暂,但真的很快乐。 “不用你来教,本王亲自教他!”君颐妖孽几分傲娇道。 啥?他听错了没有?冷月脖子僵硬地扭头看着他的主上大人,他想不出高傲冷艳的主上大人将小世子送上树枝掏鸟窝的情形。 “看什么?”君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传令下去……” 王妃怀上小世子,王爷这是要犒赏三军吗? “传令下去让三军准备,开城门突击南诏蛮夷。”君颐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过一只青面獠牙面具。 冷月哆嗦地往外面看了一眼,主上大人,外面可飘着鹅毛大雪! “早日杀了那些蛮夷,本王才能早点回去,难道你想一直留在这里?”眼梢微挑,异瞳极淡地睨了冷月一眼。 冷月连连摇头。 女人生育就是一道坎,他知道主上思念王妃,想在她生产之前赶回去,陪在她的身边,亲眼看到降临人间的小世子。 “还有其他的话想说吗?”修长的手指拿过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倾国的面容挡去了一半,只剩下琥珀色幽深的眼睛,和精致完美的下颌。 高贵清冷的气质被杀戮森然所取代。 冷月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向君颐拱了手,“属下这就去通知三军准备出击。” 雪色纷飞,军营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马踏飞雪,杀身震天。 雪沫落在森然的铁甲上,落在锋锐的铁戟上……五万大军整齐地向荒野深处挺进。 白色战马与雪地融为了一色,战马上的人宛若杀神,猩红披风在狂风之中划过凌厉肃杀的弧度。 …… 不远处的南诏军营中,帘帐被急急掀起。 探子来报:“祭司大人不好啦!东陵敌军来突袭了!” 浑身裹着白衣的昭月猛然从床上坐起,神色惊愕又慌张,“怎么会?” 那些东陵人一直坚守不出,不肯开战,怎么会选在这样的一个大雪天过来突袭? “祭司大人,眼下该如何?”探子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 他们的南诏一直温暖湿润,初来靠近东陵的边疆之地,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冻碎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只是这几夜,就有不少南诏士兵给冻死,冻伤了。 他们甚至不想握住寒彻的铁戟,不想跟东陵人开战,只想回到温暖湿润的南诏去。 昭月的眼瞳中闪过戾气,“去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我叫起来!迎击那些东陵敌军!若有人敢逃跑,敢不上前线,就杀了以儆效尤。” 探子退出了营帐,很快绵长厚重的号角声在静谧漆黑的雪夜中响起。 南诏士兵三三两两出了温暖的帐篷,站在大雪之中瑟瑟发抖,嘴里打着哈气的同时又在不住抱怨。 他们与东陵国接连开战,每次都输,为何还要再打? 只因王后想要一洗前耻?还是祭司大人的野心欲望? 又有探子从雪地中一路跑回,“祭司大人,东陵的人马离我们只有百里之遥。他们……他们马上就要打来了!” 南诏士兵一听这才慌了神,同样慌神的还有昭月。 往日他只是神殿祭司,这是第一次他率兵打战,为的是树立丰功伟绩,在王后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更重要的是,他想通过战争达成自己成王的野心。 一旦胜利便能一洗雪耻,堵上朝中老臣的嘴。 只要能赢,他就有资格长期主持国政,而非再当一个神殿中有名无权的大祭司。 昭月一甩衣袖,眼中燃起勃勃野心翻身上了马,对南诏士兵喝道:“杀光那些东陵人!只要我们获胜,我们就可以立马班师回朝,再不用在这冰天雪地里受罪!” “杀光那些东陵人!”南诏士兵附和着叫了一声,叫完之后眼中依旧流泻出恐惧与不愿。 荒野雪地上,两军相遇,刀剑相碰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温热的鲜血烫开了一片白雪。 只是一会,南诏大军就被东陵精兵解决去了不少。 昭月往身后看了一眼,无尽的风雪埋没了不少尸首,那些尸首多半都是南诏士兵。 一股难言的惊怒涌上昭月的心头,他回身时眼前已多出了一马一人。 寒风撩起他血色的披风,吹开他银雪色的长发。分明是天人之姿,却散发着修罗才有的杀意。 昭月望着这张青铜面具下没有被遮挡住的绝美冰冷容颜,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君颐!” 马上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弯了薄唇,凝成杀戮的弧度。 飞雪剑出鞘,一阵龙吟声响起。 一剑毫不拖泥带水,穿过雪幕,钉向昭月的心门。 昭月眼瞳微缩连忙招架,堪堪一躲,被剑锋扫落坠下了战马,溅起了一地雪污。 “君颐你不要杀我!”昭月在雪地上滚了滚,爬着往后退了几步,却躲不过如影随形的剑尖。 “我知道你的野心,你肯定不想做慕容皇室手里的一条狗,不如我们联手!我帮你推翻慕容皇室,帮你当上皇帝,你看如何?”昭月妄图说服君颐饶过自己的性命。 尖端偏离了他脖子一点,马背上天神般的男人逆着风雪,淡薄讥讽地望着他,“你在跟本王谈条件吗?” 昭月被他语气中的寒意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摇头,“岂敢!我是真的想帮你!” “本王是想找一个联手的人,”马背上人露出祸国笑意,而琉璃异瞳之中却是比夜更冰冷的黑色,“但不是你这个靠女人肚皮上位的蠢物。” “你……”他只说出了一句话,剩下的都变为了喘息。 心口前温热的血涌出,染红了剑尖,染红了地上的雪。 他只感觉到一片刺骨的寒冷,仿佛胸前撕裂的口子灌入了无数冰晶风雪。 乱糟糟的南诏大军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祭司被杀了!我们赶紧逃命吧!” 本来还在抵抗的南诏军队顿时大乱,丢盔弃甲,在茫茫雪地之中摸黑窜逃。 冷月出现在君颐的身边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死人,噙了魅惑的笑意,“主上这就解决了?南诏人还真是不堪一击呢!” 就这样的人还敢跟东陵作对! 君颐策马离开,率领东陵剩下的军队追捕围杀窜逃的南诏兵马,走之前对冷月吩咐道:“将他的头割下来,给南诏王后送去。” 冷月挑眉,王爷您这是嫌事不够大呀! 冷月在雪地上跳了跳,像是一道无声的影子落在君颐的马前,笑嘻嘻道:“王爷这样做怕是激起南诏上下的恨意,您捞不着好处。” 君颐唇边的笑意格外冰冷,“本王不想要任何好处,只想要南诏亡国。本王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一次次来击退他们,教会他们臣服与敬畏。倒不如一劳永逸的让他们从版图上消失,这样本王也可安心看着小世子长大。” 这一回冷月笑不出来了,敢情您是嫌麻烦,想多陪着小世子,就想去灭了南诏国。主上您也太简单粗暴了! “你有意见?”君颐牵着缰绳从冷月的身边绕过。 冷月赶紧摇头,“属下哪敢!” 白马在雪地上不耐烦地踏着圈,马背上的人一扬马鞭,轻喝了一声“驾!” 白马就狂奔而出好远,雪沫溅了冷月一脸。 寒风卷来清贵逼人的声音,“再傻愣在那里,本王就把你的头割下来送去南诏。” 冷月又抖了抖,赶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向昭月的尸首走去。 南诏王宫之中,王后在大殿之中不停地踱着步子。 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传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珠钗满头,绫罗加身,此刻也都显出了仓皇的落魄。 “王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宫婢急急地闯了进来。这一声叫喊让王后停住了脚步,妖娆的桃花眸含着期许焦急的光芒向她看去。 “战事如何?昭月他们赢了吗?”王后快步地向宫婢走来。 宫婢半跪着身子连连摇头。 王后如遭雷击,猛然定住了身子,怔怔地望着她,嘴里呢喃道:“不可能的!本宫打听过他们边塞军队只有区区五万人,我们有八万之众,怎么可能还会再输给他们?” “昭月呢!他在哪?”王后提高了音调,扭曲急促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答应过本宫这一战一定会赢的!” 宫婢害怕地望着王后,小声发颤道:“八万大军如今剩下五万不到,大多伤得伤,逃得逃,就连昭月祭司也在昨夜突袭之中下落不明了……” 第二百九十章:赢了 “呵……”王后发出一声轻叹,身子往后退去,重重地坐在王位上。 往日骄傲柔媚的王后,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美丽,变得憔悴颓废,不堪一击。 宫婢小心翼翼望着王位上沉默不语的王后,双手颤抖地将一只锦盒放在了地毯上,“王后……这是东陵人给您送来的东西。” “是什么?”王后抬头,双眼赤红地盯着她,声音暗哑。 宫婢缩了缩身子,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听说是送给王后您的东西,这一路上送来谁也不敢打开来看。” “打开它!”东陵人送来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是……”宫婢看着锦盒外沁出的血迹,两只手兀自颤抖个不停。 锦盒上的搭扣松开,宫婢小心地掀开了盖子,随即发出一声尖叫声。 “娘娘,里面是个人头!” 王后从王位上站起身子,颓然地,绝望地一步步走下,一直走到这只锦盒的面前。 盒子中的人头已经腐烂,但她还是认得出来,那就是昭月的人头。 无数个夜晚,她凝视着这张脸,跟他亲吻,跟他缠绵。 而今天,他被人割下了头,送到了她的面前。 腐烂丑陋的模样,再也不能跟往日榻上缠绵的人联系在一起。 王后望着锦盒中的头颅,像是失了魂,随后迸发出惊人疯癫的大笑声。 “答应要为我赢下胜利的人竟然死了,男儿啊,果然都是废物,依靠不住。”她望着头颅,露出妖冶冰冷的笑容,“这是神要亡我南诏吗?我们祭祀它,遵从它,它竟不庇佑我们!” 宫婢颤抖不已,小声说了一句,“娘娘,神灵说不得!说了是会遭天谴的!” 王后唇边的笑意更艳丽了,“天谴?国之将亡,还怕什么天谴!若真有神灵,它就该保佑我们大获全胜,吞下东陵!靠那些所谓的神灵,不如依靠本宫自己!” “娘娘……”宫婢又惧又怕。 王后合上了锦盒,“你做不到的事情,神灵做不到的事情,本宫一定会做到!南诏的太平盛世,一定会在本宫的手里缔造而出。” 王后将锦盒递给了宫婢,“拿下去喂狗!” “这……这是大祭司的头颅!”宫婢吓得面无血色。 这双桃花眸中一片无情,“神殿中的大祭司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本宫手里的一条狗!他如此没用,难道还想留有全尸吗?” 宫婢不敢再说话,抱着锦盒准备退下,还没走出大殿就被王后叫住了,“去把盛将军给本宫招过来,这一战必须赢!” 一月之后败退的南诏大军重新反扑,由盛将军带领了十万大军直逼东陵的边境。 东陵军队退守到落阳关后,避战不出。 几日雪停,落阳关城楼上正好能望见天际层叠如墨晕染的铅云。 屋檐铃响,吹落了未化的积雪,亦吹开了狐裘大氅,凝着一缕悠远的寒香。 许是看见城楼上有白色的人影出现,下面的叫骂声更难听了! “什么南陵王,根本就是个缩头乌龟!敢下来与我们将军一战嘛?” “哈哈,我听说那个南陵王譬如朝雪,长得比娘们还美!等我们抓到他,就把他带回营里,让弟兄们爽快爽快如何!” 冷月握紧了手中的弯月刀就要跳下去跟他们拼命,却被一只美如玉雕的手挡住了,“想去找死吗?” 冷月不甘心道:“他们满嘴喷粪,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非要割下他们的舌头下酒不可!” “喷粪的舌头你也吃得下。”君颐淡淡说了一句,神色凝着微妙的鄙夷,从身后士兵的手中拿过了一张弓。 双箭同射,不等城楼下叫骂的喽啰反应过来,就被钉穿在了地上。 耳边又恢复了安静,只听见檐铃轻响的声音。 “加急书信已送到了皇城?”君颐擦了擦手,问了一句。 冷月点头,“早已送到了!可是一直没有回信!玉宣帝那狼心狗肺的玩意,竟一直不肯派兵增援。三万士兵对十万大军,能有一点胜算?他根本是想主上战死在这里!” “你倒是不笨。”君颐若有若无地轻笑了一记,“他不派增援,本王也未必会输。” “主上有什么好法子?”冷月眼睛发亮。 君颐轻声平静道:“让出落阳关,请君入瓮。” “那南诏姓盛的身经百战,倒也不笨,他们真的会入关吗?”冷月有些怀疑。 “狗饿了就会想吃肉,可不管这肉能不能吃。南诏离东陵边境较远,十万大军粮草消耗巨大,后勤补给定然跟不上。关内粮草充足,不管姓盛的怎么想,迟早都会入关抢夺粮草。只要再走漏一点风声,让南诏人自以为十拿九稳,此战必胜,必然就会踏入关中。”君颐将两只手操入狐裘内,姿态雍容地望着天际边森寒的云色。 “兵者诡道,以跪行道,方能获胜。兵马武力是一方面,脑子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语罢,狐裘划过优美弧线,回身走下城墙。 冷月一咧嘴,主上您说话真伤人!他们这些没脑子可怎么过呀! 史册有记,来年春,南陵王身染重病,让出落阳关,退守西凤关。关外南诏敌军在雪地中苦守三月之久,粮草不足,皆想入关抢夺粮草。然,其大帅盛恐其有诈,坚不肯入,又一月,落阳关民众已去,徒留空城。 南诏帐内粮草将尽,人马惧饿,实无耐心再等。又命探子入关查探,回报曰,关中无人,帅可尽入。复几斟酌,盛率兵入,抢夺粮草,烧毁房屋,无恶不作。 出城之际,城门忽落,成瓮中捉鳖之势,东陵大军从密道中出,一时杀声震天,火烧一夜。 翌日,城中南诏将帅及其万军皆被诛灭。城外军队群龙无首,三万东陵军摆出雁回阵,拦其后方欲逃之路。 九万南诏军,均被坑杀,无留一个活口。 此一战,耗费近一年的光景。 又是一年岁末,府外爆竹声响,好不热闹。而府内却是乱成了一团。 “快一点,主子马上就要生了!”文嬷嬷带头走在前面,脚步有些慌乱,后面是找来的十几个稳婆。 为了能让柳云锦安全生下小世子,文嬷嬷把城中所有的稳婆都找来了。 屋中,柳云锦躺在罗汉床上,整张脸痛得发白,身下的羊水已经破了。刑嬷嬷在一旁握着她的手,不住地给她擦汗。 桃儿在一旁见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主子又那么的疼,简直都快哭了。 自己一个人悄悄溜出了院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给上天磕头。 十几个稳婆进了屋子,刑嬷嬷站起身子道:“赶紧过来帮主子接生!” “是!”知道要生的人是南陵王妃,十几个稳婆都不敢怠慢,掀了被子帮柳云锦查看。 文嬷嬷,刑嬷嬷两个人退出了门外,只看见一盆盆清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两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看着文嬷嬷发白的脸色,刑嬷嬷安慰道:“主子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文嬷嬷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王爷征战在外,主子生产都不能回来,真是苦了我们的主子。” “别说了,叫主子听见伤心。”刑嬷嬷捏了一下文嬷嬷的手。 文嬷嬷擦了眼泪,焦急地望着屋里,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不行,我再去检查一下针线,尖刀之类准备好了没有,你在这里守着小姐。” 屋中传来女子压抑痛呼的声音,刑嬷嬷也皱了眉头。 床榻上的柳云锦死死地攥着被单,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全被冷汗浸湿了。 “不行!王妃你再用点劲!小世子头卡着出不来!” 她已经使不上劲了,只觉得又痛又累,想要闭眼睡下去。 “君颐!君颐……”剧痛之下,她一声声用力喊着他的名字。 “王妃差一点!您可千万不能睡过去!” 这时屋子的门被打开,一袭黑色劲装的男人走到了床边。 “你是……”接生的嬷嬷都不认识。 柳云锦睁开眼睛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苍狼你回来了?” 苍狼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说:“王爷已大获全胜,明日就能到达皇城,接风宴之后就能回南陵看你。王妃,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王爷日夜都在想你,你不能辜负了王爷,独留王爷一个人活在世上。” 柳云锦含泪点点头,终于在撕裂的剧痛之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起。 喜婆们惊喜叫出了声,“恭喜王妃!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世子爷!” …… 南陵王三万兵马击杀了南诏十万大军的消息,传入了东陵与南诏两国。 东陵乾坤宫中,这样的喜报没能换来玉宣帝脸上的喜色,就连凤仪宫中的常德太后也病重了几分。 “竟叫他赢了!”玉宣帝呢喃了几句之后,猛然起身掀翻了书桌,吓得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 王皇后也瑟瑟地望着他,勉强笑道:“皇上能赢不是一件好事吗?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懂什么!”玉宣帝不屑愠怒道,“你就是个深宫里的无知妇人!” 王皇后挨了骂,委屈不甘地闭了嘴,起身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待王皇后出了乾坤宫,玉宣帝就招来了身边的常侍,“去春月殿把孙妃给朕招来,快去!” 不一会抬着柳云熙的轿辇就从皇宫大道上一路行过,正好遇见从乾坤宫中灰头土脸出来的王皇后。 第二百九十一章:夜宴 王皇后瞥见了柳云熙之后,一张脸顿时发青,怒喝道:“站住!” 抬着柳云熙的轿辇也就停了下来。 柳云熙一只手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仿佛这才注意到皇后一般,对她露出柔美又歉然的微笑,“哦,原来是皇后娘娘啊!臣妾马上就要临盆了,身子不便,就不能给娘娘行礼了。” “你这狐媚的贱人,入了冷宫之后,还敢再爬上龙床,也不嫌自己的身子脏!”王皇后狠狠唾道。 玉嬷嬷给皇后使了眼色,示意她能忍则忍一些,现在柳云熙正当受宠,又怀了龙子,闹到皇上那儿,也只会是皇后自己吃亏。 柳云熙垂了杏眸,冷笑望着她,“皇后娘娘是不是记错了?臣妾姓孙,是孙侍郎家的嫡女小姐,可不是什么入过冷宫的贱人。皇后娘娘若无其他指教,臣妾就先行了,皇上还在乾坤宫里等着臣妾呢!臣妾现在身子重,不能多晒日头,不像后宫里其他没有子嗣的人,得万分小心着。” “你这贱人……”王皇后的脸瞬间扭曲,这个贱人竟敢笑她没有子嗣。 玉嬷嬷赶紧拦在王皇后的面前,生怕她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柳云熙娇笑着道:“继续走吧!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听着柳云熙得意娇笑的声音,王皇后宫装袖下的手捏得紧紧的,一双眼睛里射出的寒光更似要将轿辇上的柳云熙生吞活剥了。 玉嬷嬷伏着身子劝她道:“娘娘能忍则忍,您才是后宫之主,何必要跟一个得宠的妃子计较。这样只会失了您的身份。” 王皇后不依,狠狠地一甩手,冷声道:“是啊!本宫才是后宫之主,凭什么要被那个不干不净的贱人压在头上。如果她没了肚中的野种,还能嚣张吗?” 玉嬷嬷眉眼一跳,赶紧道:“娘娘您千万要冷静点,她肚中的孩子马上就能临盆了,您可万万不能做手脚。到时候一尸两命,就算太后娘娘出面也保不住您。” “本宫就该这么忍着吗?皇上经常去春月殿看她,许久都不来凤栖宫了。若她再生下皇子,本宫岂不是都要不如她了。”王皇后掏出绣帕掩了掩泪痕。 玉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看开些,您只要记着您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就行,别跟那些莺莺燕燕争气,不值得。” 王皇后淡淡听着,手中的手绢被攥紧,眼中闪烁着不肯罢休的光芒。 柳云熙挺着大肚子进了乾坤宫,玉宣帝见了她,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身边的常侍更是上前扶着柳云熙,殷切道:“孙妃娘娘您有了身孕,可要小心着些!” “臣妾见过皇上,”柳云熙柔柔道,刚准备行礼就被玉宣帝打断了。 “你身怀龙子就不要行礼了,来朕的身边坐。”玉宣帝招了招手,极是关切的模样。 柳云熙勾唇一笑,动人羞怯地走到了玉宣帝的身边抚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坐下。 “今天太医诊过脉了吗?”玉宣帝身上落在她的肚子上。 柳云熙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自然道:“诊过了,说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极是康健,再过一个月就能出生了。” 玉宣帝一拢自己的胡子点点头,挥退了宫里伺候的人,向柳云熙问起了正事。 “君颐马上就要回安泰了,你有什么计谋能让他死!”说到这,玉宣帝的眸中刺出寒光。 “皇上可设下一出鸿门宴,君颐武功颇高,我们杀不掉他,却给以给他安上别的罪名,比如意图对后宫嫔妃不轨。东陵百姓视他为战神英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毁了他的名声,还可以顺顺利利地要了他的命。”柳云熙柔柔笑着,比任何女子都显得无辜可人。 “爱妃的主意深得朕心,那一晚的事情就劳烦爱妃去准备了。”玉宣帝摸着胡须笑道。 …… 南诏皇城外民愤滔天,那十万南诏士兵有多少是父母膝下的孩子,是新婚妇人的相公……只因为王后的野心,就被全部征召入伍,而今阴阳两隔。 “杀了妖后!” “让她还我儿子!” “我的相公也一去不回,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王城内,王后侧躺在王座上,酒水撒了一身。两个宫婢都在劝她,“娘娘您不能再喝了!” 王后将酒盏重重一砸,似笑似哭道:“废物,统统都是无用的废物!十万大军居然会被三万人击杀干净,你们信吗?” 宫婢两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宫殿大门大开,群臣捧着诏书走进,几十双眼睛盯着王后只有愤怒。 王后笑了,以前痴迷于她,与她共度春宵的男人都将所有的错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错吗?她只是想达成自己的野心与抱负,男人做了就是对,她做了就是错。 “你们想杀我?”她盈盈带笑问道。 “你与大祭司私通,惹得神灵震怒,降祸于我们南诏,十万大军因你而战败被坑杀干净。你这样的妖后,人人得而诛之!”老臣义愤填膺道。 “什么神灵?”她满不在乎地笑着,“不过是你们为了平复民怨,杀我以祭天下的借口。” “你们这些男人真不可爱,永远都是口不由心,心不由身。”王后微醉,赤着玉足,在群臣身边翩跹而过,染着豆蔻的手指抚过他们的胸膛与腰带。 “当时你们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殿中的香气越发浓烈,美人靠在他们的耳边似娇似嗔地责怪道。 有人惊慌叫道:“妖后又妄图施展蛊术迷惑人心!快点杀了她!” “我只不过是让你们看清了自己心底的罪恶与欲望,”王后掩着朱唇,笑意媚人,“自己守不住身心,又为何要怪我,怪蛊术?当初你们可是迫不及待爬上我的床榻呢!天下有失,都赖红颜,当真是红颜可悲。” “不要听妖后胡言乱语,杀了她!”大臣们脸色通红,他们不少人都是王后的榻上宾客。王后的话无疑是撕去了他们遮羞的面纱。 “杀了我也没用!守不住的,你们依旧守不住。南诏就要亡国了……”乱剑砍在她的身上,嫣红的血宛若醉人的胭脂从她嘴角滚落。 美人的身子一点点滑落,最后瘫倒在王位的前面。 到死,她的嘴边都带着蛊惑悠远的笑意。 …… 君颐的人马踏入皇城以后,百姓们加到欢呼。 三万军队击退十万南诏大军,真是一场传奇战役。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马车里面极其安静。 君颐看完信笺之后,又将它烧成了灰烬。 信上说,云锦已经生下了小世子,母子平安,只等他回了南陵正王府一家团聚。 异瞳闭起,霜雪凝画的绝色容颜隐没在帘幕后面,光影落下,显出疲惫的美。 但他有种预感,他怕是要食言,不能回去了。 这场宴会暗藏杀机,不是为他接风庆贺,而是想要了他的命。 马车驶入皇城,宫门落下,挡住了外面最后一道日光。 “南陵王!”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福顺公公出现在了马车旁。 君颐掀开车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福顺福了福身子,殷切道:“您大胜而归,可把太后娘娘和皇上高兴坏了,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入席就坐呢!” “本王知道了,”君颐望着地上的影子,露出了微凉的笑意。 一切都早已布置好了!哪怕他想走,也走不出这铁桶般的皇城。 城楼上十几道弓箭手指着君颐的马车,一旦他有异动,就会被射杀。 清华宫中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闻见酒香。 黑曜石的地砖,琉璃罩的宫灯,回字绣的巨大屏风上绣得是大好江山。 两边案几依序排开,大臣们正襟危坐,连动也不敢乱动。 说是接风洗尘宴,却显得气氛微妙冰冷,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蛰伏在暗处,等待一触即发的机会。 进入清华宫的君颐已换了一身衣服,暗紫色的华服上绣着繁复花纹,腰间合着碧玉缎带,足下踏着墨色的蟠龙靴。 张扬逼人的气场席卷全场,众大臣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去多看他一眼。 一瞬间的屏息,玉宣帝的眼中闪过懊恨之色,他的风头都不及这个佞臣。坐在玉宣帝身边的太后也淡淡地盯着君颐。只是大病一场之后,她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是有心无力。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闭上了眼睛,但愿她的儿子能够除去这个奸臣。 “君颐你可是大功臣啊!赐座!”玉宣帝皮笑肉不笑道,一指自己的手边,让他坐下。 能坐在皇帝身边已是殊荣,但这个人是君颐的话,就有点两虎相争的味道。 君颐却也从容,走到武官之列的首位坐下。 “开宴用膳!”玉宣帝首先端起了酒杯。 文武百官一时也同样端起了面前的酒樽,迎向玉宣帝的方向。 “这一次能大获全胜,击退十万南诏敌军,南陵王当真是功不可没!来,朕敬你一杯!”玉宣帝双手捧着酒樽,望着君颐。 君颐望着自己面前的酒水,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王爷 玉宣帝语调微微拔高,质疑道:“君颐你不会不给朕这个面子吧?还是你觉得酒水不合口味?你是大功臣不能怠慢了,若是酒水不合心意,朕可以立马叫人去换。” “不必了,”君颐摩挲了酒盏,异瞳之中光影幽幽,“皇上赐的酒又怎会不合口味,哪怕这是一杯毒酒,臣也一样会喝。” 鎏金玉盏靠近薄唇,一饮而尽,薄唇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惑人心魂。 因为这一句话,大殿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凝固起来。 玉宣帝同样饮了杯中酒,唇边的笑容几分僵硬。福顺公公出来打了圆场,又为君颐满上了一杯,“王爷说笑了,王爷乃是大功臣,皇上嘉赏您还来不及,又怎会加害您。” 说话的当口,一群舞姬鱼贯而入,在大殿之中轻展水袖翩翩起舞。 福顺转身看了一眼她们,道:“这些舞姬都是从江南挑来的一等一美人,舞技超群,王爷可以细细观赏。” 说罢,福顺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几个舞姬一转,身上的轻纱落下,露出洁白纤细的胳膊,宛若含苞待放的洁白茉莉。 很快君颐就感觉到了不对,一股灼热的火从腹部升起,如同灼热的火链缠绕在他每一寸经脉中。 酒水有问题! 一张倾国的面容上泛起薄薄杏花色,而那双异瞳望向玉宣帝时只有滔天的怒意。 几个舞姬甩着盈盈水袖向君颐的方向靠去,君颐一转身,异瞳紧缩,铺天盖地的寒意卷过,几个舞姬赶紧停住了脚步,寒意爬满全身,慌张地往后退去。 玉宣帝轻笑,“君颐你何必这么不解风情呢?朕知道你有了侧妃,但再挑几个美人做妾也不错。这几个江南美人,正是朕想要赏赐给你的礼物。朕知道你有洁癖,这几个美人都是处子。” 礼物?他会把这几个舞姬做成做好的礼物。 君颐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角,露出魅生残酷的笑意。 “这次归来,我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皇上!”君颐拍了怕手,两个随从推着一件蒙着红布的东西走近。 大臣交头接耳,“看样子像一把椅子。” 君颐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东西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角扯开。 一座白骨人皮的椅子展现在众人眼中。 殿中的几个舞姬吓得轻叫一声,慌张地跑出了大殿。 “这是用南诏祭司骨头和全身皮肤制成的椅子,愿吾皇坐拥天下,万寿无疆。”君颐望着龙椅上的男人,异瞳冷芒流转配上面容上极浅的绯色,摄人心魂。 玉宣帝脸色白了白,生死乃是大忌,虽说是敌人,用他肌骨做成椅子,他也接受不了。 许久玉宣帝才白着脸道:“君颐你的一片好意朕心领了,这个椅子,朕就不要了……” “不要怎么好,皇上把美人赏给我,我也要献上一点东西给皇上才行。”君颐指着两个随从,“把椅子送到皇上身边去,也好让皇上看清楚,不论是骨头还是皮肤,都是刚死不久后取下的,颜色极是分明。” 不等君颐说完,玉宣帝就吐了起来。 太后恼恨地瞪着君颐,对两边宫人道:“皇上身体不适,你们还不赶紧将皇上扶下去休息,非得等皇上吓出病来吗?” 两个宫女不敢怠慢,扶着玉宣帝出了清华宫。 君颐脸上的绯红又浓了一分,酒中的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他眯起了异瞳望向了一旁的福顺公公,“本王身体不适,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福顺公公似是想了想才道:“清华宫外还有两处偏殿,暂无人居住,不过里面都已经打扫干净了,王爷若是不嫌弃,老奴就领王爷过去休息一会。” “那就有劳公公了,”君颐跟在福顺的身后,向无人的偏殿走去。 偏殿之中已经点起了蜡烛,福顺道:“知道王爷要来休息,老奴先一步命人过来点了蜡烛,里面的床榻也铺好了。王爷可以进去好好休息一会,哪怕今夜不出宫也行,到时候只要通知老奴一声。” 君颐踏入了偏殿,关上了房间的门。 药效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步履有些不稳地走到床榻边,准备运气把体内的媚药逼出来。 刚坐在床榻上,就从后面走出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 “王爷……”娇滴滴地一声轻唤,穿着类似高开叉旗袍一样性感紧身衣的柳云熙走了出来。 君颐睁开了眼睛,手一挥,寒冷如刀的掌风刮过,柳云熙就撞在了桌子上。 柳云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怨恨不甘地盯着床榻上绝色的男人。 柳云锦能够得到的东西,凭什么她连靠近一步都是不能! 今夜本来已经准备了其他女人。但这么美的男人,岂能便宜了其他女人。 甚至她冒着假孕被拆穿的风险,拿掉了塞在肚子里的棉花。 “君颐……”柳云熙又不怕死地缠了过去,甚至将高开叉旗袍一点点撩起,露出了白皙的大腿。一旦春药发作任何男人都不该能抵抗住欲望才是。 君颐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一片诡异的猩红,盘踞在琉璃般的眼底宛若诡异妖媚的花纹。 “何必憋得如此难受,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看着我,我不美吗?我哪都不比柳云锦差……”柳云熙一点点靠了过去,看他这幅模样估计很快就会失去理智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君颐的胸膛带着一丝痴迷与赞叹。 他的这幅样子可真诱人,如果能跟他一夕欢好,让她付出再多她也愿意。偏偏如此高贵,如此完美的男人,被柳云锦那个贱人得到了。 “只要你愿意帮着我,服从我,今夜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人。君颐,我们两个人才是最般配的,我能帮你登上皇位,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柳云熙见他没有推开自己,越发大胆起来,想要伸手去解开他的腰带。 就在这时,床上不动的男人忽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你想陪我一夜,帮我解了身上的媚药?” 温热的气息凝着醉人的寒香,几乎让柳云熙身子一麻,她连连点头,扑闪着杏眸痴迷地望着他,“只要王爷想要,臣妾就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王爷想怎样都行。” “是吗?”君颐望着她,缓缓贴近,“只可惜你这张脸太丑,看着就让本王作呕。就算本王中了媚药,也都不想碰你。碰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本王觉得脏……” 说完,狠狠甩来柳云熙的手,喝道:“滚!你要再敢过来一步,本王就杀了你。” 柳云熙踉跄了一会才站稳,她盯着君颐,眼中的痴迷化为了恨意,“我丑?呵呵……柳云锦那贱人又比我美到哪去!为什么你愿意碰她,就不愿意碰我?” 看见君颐在那微微喘息,倾国的容颜泛着桃花般的春色,柳云熙心痒难耐,又走到了他的身边,“不碰我,难道你就要在这忍一夜吗?只要你忘了柳云锦,将心移到我的身上,我保证不会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还会帮你得到更多的东西。” “何不试一试?臣妾的滋味会比她更加诱人!”柳云熙将自己的身子贴了过去,靠在他的耳边缠绵轻语。 君颐冷笑着捏住了柳云熙喉咙,欣赏她不停挣扎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别让本王再从你嘴里听到云锦的名字,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更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扔下柳云熙之后,君颐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或许把你舌头割了,你就不会再废话了。” 柳云熙花容失色,“你不能割我舌头,我是后妃娘娘。你放我走吧,我不会再乱说了!” “晚了,”君颐冷漠厌弃地睨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苦苦挣扎的虫子。 抬起脚毫无怜惜地踩在她的身上,弯腰将刀贴了上去。 “你不能割我舌头,不能……”柳云熙拼命扭着头,刀锋从她引以为傲的脸上划过,一阵刺痛之后,血流了满脸。 “啊——”柳云熙捂着自己的脸发出一声惨叫,她从君颐的脚下挣脱而出跌跌撞撞推开了大门,从偏殿里跑了出去。 确定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柳云熙捂着自己的脸,杏眸阴狠地盯着宫殿的大门。 她一定会叫君颐后悔的! 柳云熙换回宫装,塞上棉花之后就跑去了玉宣帝那,泪眼婆娑地哭诉,“皇上,南陵王差点强要了臣妾,幸好臣妾拼死挣扎,还伤了面容才得以逃脱保住了贞洁。” “他竟敢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玉宣帝震怒不止。 柳云熙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可怜道:“是啊!臣妾怀了身孕,他还妄图强要了臣妾,皇上您一定要帮臣妾做主!” 一会的功夫,玉宣帝领人包围了偏殿。自己带着柳云熙面容发青地闯进了偏殿,望着躺着床上小憩的君颐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宫里对怀有龙子的嫔妃意图不轨。枉朕信任你,为你接风洗尘。” 君颐不悦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玉宣帝和他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柳云熙,讥诮地弯了嘴唇。 一进一出,柳云熙的肚子突然就大了,比变戏法还有意思。 第二百九十三章:教训 “本王对满嘴谎言,相貌丑陋的女人绝不会有兴趣,哪怕是中了媚药。”君颐依然自在地躺着,笑看玉宣帝越发难看的脸色,“说吧,皇上你打算如何?” 他正打算找一个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逼出体内的媚药。 “将他先押入天牢,待朕发布罪状书后再做定夺。”他要以合适的理由,在天下人面前诛杀了这个佞臣。 看着君颐被押送离开的背影,柳云熙暗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所有敢跟她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南陵王又如何?哼!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绝不让其他人得到。 很快,柳云锦那贱人就要成寡妇了!真是解气。 君颐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陵。 出了月子的柳云锦再也坐不住了,她将小世子丢给了文嬷嬷,准备去皇城找他。哪怕要死,他们两人也得死在一块。 知道她的意图之后,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给柳云锦跪了下来。 “王妃您不能去!小世子还没断奶,您当真忍心丢下小世子一个人?” 桃儿也揪着柳云锦的衣角,“主子,王爷有那么大的本事,您就别去了。王爷一定能有办法脱身的!” 文嬷嬷抱着啼哭的小世子也跪了下来,“王爷现在被关在天牢里,您就算是去了也见不到。说不定,您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柳云锦静默不语,伸手轻轻扣着桌面。 前世之中,君颐并未被扣在皇宫,打入天牢。 这一世,柳云熙入宫之后,很多事情都出现了变化。她帮着玉宣帝,先一步对君颐下手了。 调戏后妃,意图不轨。这样可笑的陷害手法,恐怕只有柳云熙才能想得出来。 “我不去,他就只有死。或许我去了,还能救下他。”柳云锦望着满屋子跪下的人,牵起了一抹苍茫的笑意。 “慕容皇室早就想杀他,这一次君颐落在他们的手中,定然是凶多吉少。君颐一旦出事,我们也逃不掉。依常德太后的手段,十有八九会斩草除根,不仅我们会死,小世子也会死!” 屋中一片安静,众人脸上皆是一片犹豫与惊惶。 “文嬷嬷,小世子交给你,若是我们出了世,你就带小世子离开这。苍狼一定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柳云锦平静交代着一切。 “主子……”桃儿一个劲地抹着眼泪,“您一定要安全回来,千万不能出事!我们都在王府里等着您。” 柳云锦扶起了桃儿,替她擦了眼泪,“哭什么,我们手上还有慕容婼,若慕容氏还有一点人性,我就可以用她换回君颐。若是没有,我就让她给君颐陪葬。” 入夜之后,慕容婼从暗室中被放了出来,四肢的经脉已经被挑断成了一个废人,但她的手上,脚上仍扣着沉重的锁链。 许久没有见过光亮,慕容婼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前的光亮。 两边的侍从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换上男装的柳云锦走出,将目光淡淡地投在她的身上。 “柳云锦……”慕容婼轻轻唤她的名字,随即大力挣扎起来,“让我留在外面吧!我一定会乖乖听话,别再把我关在暗牢里。里面好黑,好冷……” 柳云锦已经转身对下人吩咐道:“将她送上马车,身上的铁链不要解开。” 慕容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马车里面,她的心中一阵惶恐,乱叫道:“你们要把我送去哪?我要留在王府里,我要等他回来!” 很快一双冰冷有力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下巴一痛,慕容婼就对上了柳云锦森冷的眸子,“想不回暗室,就乖乖闭上嘴巴。云耶……” 最后两个字如同刺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血肉里。 她想挥开柳云锦的手,嘴里呢喃道:“不……我不是云耶,我是慕容婼,是他的女人。” 柳云锦松开了手,望着她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揶揄,“你有多爱他?又怎配当他的女人?” 慕容婼怔了怔,“我……我能够为他献上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我用我的命在爱他。” “是吗?云耶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用命去爱他。”柳云锦转过了身子,眼中一片难测的黑暗。 她们赶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要将君颐腰斩的告示贴满了安泰皇城的大街小巷。 柳云锦戴着斗笠从这些布告前走过,而她身后跟着一个手脚皆被铁链拴住的女子。 围在布告前面的行人看见她们之后,都退远了一些,对着蒙着面纱的慕容婼指指点点。 柳云锦伸出手,从布告的画像上划过。 她的夫君像是瘦了。 关在天牢之中这么久,不知有没有人为难过他。柳云锦猛然捏紧了手,将布告生生扯了下来。 慕容婼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虽不认识东陵文字,但也认出了布告上画着的人。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他不是去打战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些画纸上。 慕容婼焦急地开口道:“出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柳云锦转身,目光冰冷地盯着慕容婼看了一眼,点住了她的哑穴,将她带进了旁边的一家客栈里。 进了客房之后,柳云锦推开了窗户,目光凝着一层淡淡忧虑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慕容婼满目心焦,再也等不了地跪在了柳云锦的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妄图说些什么。 柳云锦测过身子,淡淡地瞥着她,“他是要死了,所以我要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怎么你不愿意了?你是东陵国中的清婼公主,只要你装得像一点,不留下一点破绽,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心急的慕容婼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理清柳云锦说的话。 窗外楼下,一行人马从街道上疾驰而过。 有人认出了他们,窃窃私语道:“那不是柳家老爷嘛!” “他算是哪门子的老爷!现在不过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卒罢了!” 骑马的柳世诚在客栈的门前停下,将马交给了小厮,自己跨入了大堂。 一进大堂就高声叫嚷起来,“小二来两壶上等的女儿红,再来一斤牛肉。” 柜台后面的掌柜捻着胡子笑了起来,“原来是柳老爷,柳老爷经常光顾本店是好事,只是前几次赊下的账,打算什么时候还上?” 柳世诚一噎,后面几个同是守城的城门郎一斤笑了起来,揶揄道:“掌柜你担什么心啊!人家的一个女儿在冷宫里面当娘娘,另一个女儿可是南陵王的妃子呢!还怕还不上你这一点钱?” 掌柜脸上的笑意就更讽刺了,“就是因为他是南陵王的岳丈,我才担心。这南陵王马上就要腰斩了,到时候皇上追究下来,诛九族,也不知会不会诛连到柳家。到时候,赊在我的钱不就还不上了吗?” 柳世诚的脸色青中带白,看着端上的牛肉也没有了胃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陵王作恶多端,跟我们柳家又有什么关系!”柳世诚自欺欺人地急于撇清道。 “哈哈……”一阵刺耳的哄笑声中,柳世诚也跟着笑了起来。 柳云锦靠在栏杆边望着,只觉得无比恶心。 掌柜又道:“不如这样吧!你去拿一幅南陵王的画像过来,狠狠唾一口,再尿上一泡,我们就相信你,以前的那点饭钱,就算本掌柜请你的。到时候,南陵王被杀,诛连你们柳家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可以帮你作证,你跟那南陵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好!到时候皇上看见你撒的尿,不仅不会治你的罪,说不定还会给你加官进爵呢!”几个城门郎起拱道。 柳世诚干笑了两声,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哪还是高高在上的南陵王,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柳老爷你不会是害怕吧!”几个城门郎笑得更开心了。 柳世诚没有说话,闷头喝了几大口酒之后猛然站起了身子,“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君颐就是一个杂碎!你们把他画像拿来,我现在就尿给你们看!” “哈哈……快去拿!”几个城门郎不嫌事大。 不一会真有人把画像布告拿来了,柳世诚醉醺醺地就要解裤带。 楼上黑色的人影翩跹而落,一瞬间的功夫,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就已从城门郎的手中抢过了画像。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南陵党的余孽?”几个城门郎飞快地从腰间拔出了剑。 掌柜吓了一跳,生怕他们打起来影响自己做生意,就赶紧拱手道:“不过是他们酒喝多了,闹着玩而已,这位侠客你也不要介意。” 掌柜说完之后,黑人手中的剑就动了,剑尖挑动,手腕翻转。 顷刻之间,她已收回了剑。 “唰”几个城门郎的裤子都掉了下来,啥都不剩。 “你这个佞臣手下的走狗!”一个捂着下面的城门郎方才骂完,剑已经横上了他的脖子。 “大侠,我说……说错了!” 柳云锦这才收回了剑,几个城门郎对视了一眼,不顾光着屁股赶紧从客栈里面溜了出去。 一同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还有柳世诚,柳世诚转身看了好几眼。他总觉得戴着斗笠的人影很眼熟。 掌柜追了出来,一跺脚骂道:“这几个挨千刀的又没付钱!” 柳云锦收回剑走上了楼梯,不一会她领着慕容婼下来退了房间。慕容婼手脚上的链子已经被解开。 一旦引起别人注意,这个地方就不再安全。 在营救君颐之前,她首先得自保。 第二百九十四章:联姻 皇宫之中,南诏的使臣已经到了,随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南诏公主。 乾坤殿之中,玉宣帝与常德太后一同接见了使臣。 南诏小公主站在后面,用面纱蒙着面容,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 这双眸子之中藏着伤心与害怕,像是一只闯入陌生环境中的小鹿。 昭月死了,王后死了,那些大臣也不肯放过她,依旧将她送来千里之遥的东陵国里联姻。 玉宣帝透过那些使臣,将目光投在了赫连玉的身上。 一眼惊魂! 那是他的云儿!南诏公主竟跟云儿生得一模一样! 玉宣帝握紧了龙椅扶手,他内心的震惊与激动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 云儿是他挚爱的女子,他曾为她写过一曲《春香月》,甚至想让她为后,让她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母后不许,母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活生生勒死了她。 他以为自己要抱憾终身,没想到上天竟又把南诏公主送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天意!天意要让他跟云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常德太后将玉宣帝的表现看在眼里,飞快地转了转手中的蜜蜡佛珠。她就知道玉宣帝会如此反应,但这个南诏公主绝不能留在后宫里面。 皇帝可以犯错一次,但绝不能犯错第二次。 红颜祸水,皇帝若是钟情于一个女人,便会沉溺女色,乱了天下。 她身子越发不济,今日本不该来,但为了南诏公主的事情,她必须来一趟。 “边塞外荒野一战,我们两国都损失惨重。此次我们前来,是为了祈求和平。我们南诏自愿归顺东陵王朝,为了显示我们的诚意,我特意带来了三样东西!”南诏使臣一直半弯着腰,显得虔诚至极。 身旁一个高大的南诏使者捧着一卷画走到了玉宣帝的面前,朗声道:“还请皇上查看!” 玉宣帝解了系绳,将画卷一点点展开,画卷完全展露之后,是一幅南诏地图。地图中间被一条红线割开,足足割去了将近一半的领土。 “为求休战,我们献上近乎一半的领土。” 玉宣帝看完之后,又转手交给了常德太后,太后仔细看过之后才点了点头。 见常德太后点头之后,使臣献上了第二件东西。 八个壮汉分辨抬了四个大箱子上了大殿,南诏使臣一一将它们掀开,绫罗,珍宝,香料胭脂,金银,每一样都装满了一个箱子。 “这是我们献上的贡品,还请皇上,太后清点。” 太后伸了手,示意身边的福顺过去查看。福顺一箱一箱地看过去,看成色,掂分量,好一会功夫才看完。 脸上拢着笑意走回了常德太后的身边,“回禀娘娘,这几箱贡品倒还可以。只是这点东西也比不上军饷的花费,若是乖觉些,早点将该奉上的东西奉上,也不至于血流成河。” 此言一出,南诏使臣变了脸色,一个阉人也敢在这指手画脚,嘲讽他们! 太后淡淡道:“福顺你多话了!” 福顺笑着打了自己两耳光,“瞧着天下平定,奴才一时高兴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行了,这儿也没你什么事情了,就先退下吧!”太后道。 福顺一摇手中的拂尘道:“是!” 见这个多嘴的阉人退下之后,南诏使臣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伸手将南诏公主拽到了大殿中央,介绍道:“这是我们南诏最美,最尊贵的公主,素有珍珠美玉之称。如今献上与东陵王朝联姻,还请皇上笑纳。” 此言一出,赫连玉闭紧了眼睛,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南诏新皇登基,已算是改朝换代。她们这些前朝贵族,哪怕是公主,也成了最低贱的货物。 只要能获得利益,不惜将她们送给任何人。 玉宣帝望着她,看她几欲落泪的羞愤模样,心中充满了怜惜,恼怒地瞪着那些不懂怜香惜玉的南诏使臣。 他缓步走下龙椅,想要帮赫连玉拭去眼泪。 就在此时,常德太后出声道:“前两件东西,哀家就都收下了,只是这南诏公主,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玉宣帝一顿,其他的南诏人也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模样。 玉宣帝猛然转身,望着自己的母后,“为何不能要?”这三样东西当中,他最想得到的莫过于南诏公主。 南诏使臣有些犹豫,“是我们的玉儿公主不好吗?我们国中还有茉儿公主,如果您不想要玉儿公主,我们还可以将茉儿公主送来。” 联姻之后,两国的关系才能更加亲密。万一他们送来的公主能获得君王宠爱,生下一儿半子登上皇位,只会对南诏有利而无害。 “不!我不要回去!”赫连玉小声尖细地叫了起来。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难以摆脱和亲的命运,所以在这一年时间里,她学会了不少东陵语。 她回到南诏之后,也只会被送给那些新兴权贵,送给南诏如今的当权者。如果这样,她宁可远远地离开南诏,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赫连玉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道昭月留给她的圣旨,她越过玉宣帝,亲自将圣旨递到了常德太后的手上,“我想嫁给南陵王!” 常德太后掀开了圣旨,随意地瞄了几眼,又问了她一遍,“你真想嫁给南陵王?” 赫连玉点点头,一双剔透的眸子渴望恳求地盯着太后,小声嗫嚅道:“圣旨上也是将我指给南陵王联姻。” 玉宣帝恼怒道:“南诏皇帝早已换成了他人,这份诏书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太后微微颔首道:“既然你想嫁给南陵王,那哀家就将你许给他。” “这怎么可以!他眼下在大牢之中,再过几日就能……”就能将那个佞臣铲除。 玉宣帝满心不甘,一点都不明白常德太后如此定夺的原因。 “你们先退下,过几日两国缔结的盟书就会送到你们的驿馆。”太后轻咳了两声。 几个南诏使臣知道他们有话要谈,都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红丸 “来人先将小公主带去凤仪宫休息,哀家待会有话想对她说。”得了太后吩咐,两个宫女也领着赫连玉退了下去。 一时间,乾坤宫中只剩下玉宣帝和常德太后两个人。 “母后您为何要这么做!”玉宣帝激动问道。 常德太后拨了拨自己的指甲套,目光微凉,“她长得很像云妃是吗?哀家当年容不下云妃,就能容得下她了吗?” “母后!”玉宣帝愤怒地叫了一声,“当年你说云儿是江南采莲女身份低微,不配做朕的皇后,但她是南诏的公主,难道还不配留在朕的身边吗?” “这与出身无关,只是哀家不想你为一个女人动情动心。”太后望着恼怒的玉宣帝,语重心长道:“江山于你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你应该明白哀家的一片苦心。” 玉宣帝狠狠捏紧自己的拳头,他恨,他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只要太后在世一天,他就永远无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君颐呢?就这么放虎归山?”玉宣帝面色发青地问道。 常德太后轻笑起来,“你以为一个私通后宫的罪名就能要了他的命?要是这么容易将他铲除去,哀家也不用忍到今天。” “且不说从天牢到法场这一路有多少救他的人,就说这一项罪名完全不能叫世人信服。他是平息边疆战乱的大功臣,皇上这么快就要杀了他,未免太伤人心了。帝王之术,讲究制衡与驭人。杀与赏,需得平衡!”太后眸中射出精锐的光芒。 “母后的意思是……”玉宣帝似懂未懂。 “先赏而后杀!”太后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套,眼波如刀。 …… 太后的銮驾回了凤仪宫,宫殿内,赫连玉局促地坐在宫殿的椅子上,眼神不住四下看着。 东陵王朝的宫殿好生雄伟富丽,与南诏的王宫完全不一样。 “太后娘娘到——”外面宫人捏着声音通传了一声。 殿中所有人跪下,等待太后入殿,赫连玉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学着她们的样子跪了下来。 由常嬷嬷搀扶着,常德太后缓步进入宫殿。 金色的凤尾长裙拖拽在地上,气势逼人。 赫连玉小心地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太后出声道:“都起来吧!” 宫殿中人都起身之后,赫连玉才站起了身子。 “给南诏公主赐座!”太后吩咐。 常嬷嬷请赫连玉坐到了常德太后的身边,太后瞧了她一眼,露出浮于唇角的笑意,“当真是个可人儿,这双眼睛生得真美!” “谢谢……娘娘夸赞。”赫连玉害羞小声道。 “你想嫁给南陵王也可以,”太后坐下之后,就有宫人倒上了温热的清茶。太后拿过清茶,握着指尖轻轻摇晃。 “不过哀家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情?”赫连玉问道。 太后吹了吹浮在水中的茶叶才缓声道:“哀家让你杀了他!” 赫连玉慌张地站起身子,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刚站起身子,就被常嬷嬷一把又按了回去,“娘娘说话的时候,你只需安静听着!” “我……我不能杀他!”赫连玉认真道:“我喜欢他,不能杀他!” “如果你不能杀他,那你就毫无用处,继续回南诏当你的亡国公主。”太后冷声道,不给赫连玉任何选择余地。 赫连玉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亡国”这两个字是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痛。 “我……”赫连玉在犹豫。 太后抚上了她的手,“哀家至少给了你留在他身边的机会,你一旦放弃,这辈子都不肯能再接近他半步。南诏公主你可要好好考虑……” “我要嫁给他!”赫连玉毫无犹豫地给出了回答,南陵王是她毕生所爱,当日一见钟情之后,她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男人。 “很好!”太后轻笑起来,让常嬷嬷端来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中放着一颗丹砂色的红丸。 戴着指甲套的手指将红丸捏起,送到赫连玉的嘴边,“来吃下去,吃下去哀家就许了你的婚事。” 赫连玉打心里觉得这红丸绝不是一样好东西。 “不肯吃吗?你不吃,哀家怎么会放心将你送到他的身边。”太后将红丸放回了锦盒。 “我吃……”思量了一会,赫连玉面色泛白地点头答应。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任由常德太后摆布。 “这就对了,常嬷嬷去盯着她吃下。” 常嬷嬷捧着锦盒走到她的面前,赫连玉手指微颤地从里面拿起了红丸,心一横放入了嘴中。 咽下肚之后,常嬷嬷又仔细检查了一会才退回到常德太后的身边。 “回禀娘娘,她已经把醉红丸吃下去了。” “这就好。”太后喝了茶,一举一动皆是典雅庄重。 赫连玉捂着自己的喉咙,总觉得那红色的丸子咽下去之后浑身难受,她哑着声音问道:“你们给我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太后幽幽望着她,“你不用害怕,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醉红丸。吃了第一颗之后,每个月都要吃上一颗,要不然你就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只要乖乖听哀家的话,每个月哀家都会准时把醉红丸给你。” 还有的话,常德太后故意没说。比如醉红丸里面有极多的麝香丹砂,会让女子吃下之后不会怀上身孕,长久服用就能彻底让女人怀不上孩子。 但这醉红丸也有好处,能叫女子肤质靓丽,宛若上等的玉雕瓷器。后宫之中也有不怕死的嫔妃,服用醉红丸争宠。不过先帝顾念子嗣,将醉红丸列为了禁药。整个皇宫里,也只有她这里还有一些。 在安泰城中蛰伏等待的柳云锦,没有等来君颐行刑的消息,反而听闻他被玉宣帝放出即将要与南诏公主成亲。 “怎么会这样?”她似有不信。 被重新戴上锁链的慕容婼走到了柳云锦的身边,嘻嘻而笑,“你不让我留在他的身边,他不照样还是要娶别人?” “男人都该三妻四妾!我们寨中的男人可以拥有无数女眷,我从没见过哪个男人一心一意地守着哪个女人,哪怕是最美的罗萨也要与其他女子一同服侍男人。” 柳云锦转过身,凤眸冷得怕人,“云耶你想说服我,让你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妾室?” 慕容婼唇边的笑意不减,“难道不应该吗?我或许能帮着你,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东陵公主……” “你不应该笑的。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价值!”忽然间,柳云锦捏着她的喉咙,将她拽到了窗外。 “你放开我!”慕容婼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摇摇欲坠。 耳边有凉风拂过,“只要我松手,你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该妄想的事情,永远都不要去妄想,听明白了没有?” “听……听明白了!”望着楼下的行人车马,慕容婼花容失色。 柳云锦将她拎了回来,点住了她的哑穴,“你不说话,或许我还能让你多活一段时日。” …… 从凤仪宫中出来的赫连玉被安排在了流芳斋中,之前被烧去大半的流芳斋已修葺完成,屋子还和以前一样。 太后知道玉宣帝不会死心,将南诏公主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多多少少能让她放心些。 下朝之后,玉宣帝火急火燎地去了流芳斋。 上朝时,他就一直不能专心,总想着那张与云儿一样的面容。 “皇上驾到……”门外守着的宫人叫了一声,赫连玉转过身有些慌张,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刚从太后那出来,皇上就又赶着来见她。 “参见皇上,”太后那教会的一些礼仪,眼下就用上了。 “玉儿……”皇上伸手扶起她,“以后见到朕你都不用行礼。” 说完这一切之后,玉宣帝还紧紧握着赫连玉的手舍不得松开,一双眼睛落在赫连玉的脸上,一瞬不瞬地望着。 “皇……皇上!”赫连玉轻叫了一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玉宣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问道:“刚才在凤仪宫中,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赫连玉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有!” “这就好……”玉宣帝仿佛松了一口气,“你初来东陵可能会不太习惯,有什么缺的,想吃的,都可以跟朕讲。若是你实在怀念故国,朕可以为你再建造一座南诏风景的园林。” 赫连玉睁着剔透的眼睛望着他,她想不到东陵的君王竟会对她这么好,甚至让她有点想起自己已故的父王。 父王在世的时候,也最宠爱她。只要是她想要的,父王就一定会为她弄来。 “我什么都不缺……”赫连玉哽咽了一下,才缓缓道。 玉宣帝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亦如当年楚楚可怜的云妃,不顾殿中有其他人在,玉宣帝就将她抱入了怀中,“有朕在!绝不会再叫人委屈了你。” “皇上!”赫连玉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她从未跟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顿时又惊又怯不知该怎么做。 玉宣帝抱得很紧,紧得让赫连玉都有些难以喘息。 温暖的胸怀,沁人的龙延香,渐渐的赫连玉红了脸。 玉宣帝放开她之后,看见她脸上动人的红晕,顿时心潮澎湃,仿佛又回到了和云儿相处的那一段岁月。 “来人传令下去,以后送来流芳斋的饭菜都必须是南诏菜式。” “皇上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赫连玉轻声问道,她和东陵皇帝是初见,她又是敌国公主,玉宣帝没有理由对她这么呵护备至才是。 玉宣帝执起了她的手,一双眼睛凝视着她,不复年轻的面孔上却洋溢着醉人的深情,“朕心悦你……” “我……”赫连玉羞红了脸,除此之外,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晚上,玉宣帝留在了流芳斋中用膳,对此太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赫连玉的婚事已经定下,迟早要将她嫁给君颐,这些日子就算让玉宣帝一解相思之苦,又能如何?只会让玉宣帝失去赫连玉的时候,对君颐越发地恨之入骨。 春月殿中,柳云熙即将“临盆”,这些日子玉宣帝每天都会抽出点时间陪她一会。 而今天,饭菜都凉了,玉宣帝还是没有过来。 左等右等,只等来了玉宣帝身边的常侍。 常侍提着宫灯,朝柳云熙笑着道:“娘娘,今天皇上来不了了,您先用膳吧!” 柳云熙面色暗了下来,问道:“皇上呢?” 常侍光是打哈哈,不肯透露。柳云熙递了一个眼神给姚嬷嬷,姚嬷嬷上前塞了一定赏银给常侍,常侍才道:“皇上今晚在流芳斋那,陪着南诏公主。” “南诏公主?”柳云熙的柳眉一蹙,“臣妾记得太后已经下旨让她去跟南陵王联姻了,怎么皇上还会留在她的身边陪她?” 常侍摇了摇头,“奴才这就不知道了。” 等常侍出了门,柳云熙还将眉头蹙着,“这倒是一桩稀奇事!姚嬷嬷我们出去看看,那南诏公主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能一下子将皇上的魂都给勾没了!” 姚嬷嬷盯着柳云熙的肚子看了一眼,“娘娘您就快生了,还是留在宫里安心养胎吧!” 柳云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光芒四起。 她这个肚子根本生不出任何东西来,以为能凭借龙子能多留住玉宣帝几晚,结果还是事与愿违,让名不见经传地南诏公主占了宠。 “怕什么,先去看看再说!就算我们不急,凤栖宫里的那个怨妇也会着急,倒不如去看一出好戏。”柳云熙凉凉道。 姚嬷嬷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用,找了一件披风给柳云熙盖上为她遮凉。主仆两个提着灯出了春月殿。 走到快靠近流芳斋的宫路上就遇见了被挡回来的王皇后。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嘛!刚刚从流芳斋里出来呀?”柳云熙挺着大肚子凑上前道。 “柳云熙你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妃子,有什么资格这么同本宫说话!见了本宫竟不行礼,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王皇后怒气冲冲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死胎 柳云熙竟是一点都不害怕,柔美笑道:“臣妾也想给皇后行礼,可是臣妾身子不便,万一为了给娘娘行礼,伤了臣妾肚中的龙子,岂不是娘娘的罪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在流芳斋那受了气也不该撒到臣妾的身上,臣妾可是无辜的。” “以为受了几天宠爱,就真能无法无天了吗?”王皇后愠怒地盯着柳云熙,“玉嬷嬷以下犯上,冲撞皇后,该当如何?” 玉嬷嬷也早看柳云熙不顺眼,便道:“该张嘴五十,但看在孙妃有孕在身,便改掌刑为罚跪,您看如何?” 王皇后趾高气昂地瞪了柳云熙一眼,再受宠爱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介嫔妃!自己忍她那么久,也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姚嬷嬷扶着柳云熙,道:“我们家主子马上就要临产了,可不能罚跪呀!这万一伤了腹中的龙子,娘娘你可担当不起……” 柳云熙也咬着唇瓣,柔柔怨怨道:“臣妾什么都没有说错,皇后娘娘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如我们去找皇上评评理。” 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王皇后越发怒不可遏,“以为皇上能救你吗?柳云熙你别白费心思了!本宫今日非要让你罚跪,涨涨记性不可!” 玉嬷嬷上前一步按住了柳云熙的肩膀,“跪下!” 姚嬷嬷想去拉玉嬷嬷的手,“皇后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主子就要生了,可不能跪!” 王皇后淡淡笑道:“有什么不能跪的!怀胎十月,胎相早已稳固了,还不能跪吗?本宫若再不给她一点惩罚,她只怕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要给忘了。” 柳云熙眼中闪过讽刺算计的光芒,反而是拉住了姚嬷嬷的手,“嬷嬷您别说了,皇后娘娘想罚我跪,我便跪着就是了。” 不等玉嬷嬷再按,柳云熙已经顺从地跪了下来。 王皇后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柳云熙,脸上多了几分畅快与得意,“玉嬷嬷看好了她,没有三个时辰可不能让她起来。” 玉嬷嬷应下声,“是!” 第二日一早,春月殿中传来了消息,孙妃早产了,生下了一个浑身青紫带血的死胎。 玉宣帝得知之后,赶去了春月殿。 殿中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依旧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柳云熙躺在床上,面色憔悴死死地抱着怀中的死胎。 门外一直给柳云熙把脉的御医也在。 姚嬷嬷不停地拭泪,而柳云熙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望着怀里的死胎,甚至还在不停地用手抚摸他,跟他说话。 “云熙……”玉宣帝忍痛叫了她一声。 柳云熙才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一瞬间凄楚的泪水顺着面颊滚落,“皇上,我们的孩子他死了!” 柳云熙将襁褓里的死胎捧到玉宣帝的面前,“皇上你看,他是一个皇子!但是他跟臣妾有缘无分,都是臣妾没有用,保不住他。” “娘娘你不要再说了,都是老奴没用!”姚嬷嬷跪着爬到柳云熙的床榻前,“昨夜若是老奴拦住主子,不让主子跪上三个时辰,也不会因为风寒入骨导致小皇子夭折。” “你说什么!谁敢明知云熙即将临盆,还让云熙跪上三个时辰?”玉宣帝惊怒得无以复加。 姚嬷嬷跪在玉宣帝的面前连连磕头,“老奴不该说的,但老奴实在是心疼主子!昨夜皇后娘娘从流芳斋气冲冲出来就遇上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即将临盆不便行礼,而皇后娘娘硬说我们主子以下犯上,罚我们主子在宫道上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宫道上又黑又冷,主子风寒入体不说,又受了惊吓,结果入夜之后就早产了,生下了一个死胎……” 玉宣帝沉吟了一会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门外站着的御医,“张太医,不是你一直给孙妃娘娘把脉吗?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何会是一个死胎?” 门外的张太医走到玉宣帝大的面前跪下,道:“孙妃娘娘的脉象一直平稳,肚中的小皇子也一直康健,理应不该是个死胎才是。许是娘娘昨夜受了惊吓,导致胎停,所以才会早产下一个死胎。微臣刚刚也看过小皇子,小皇子身上青紫一片,实为受惊胎停的症状。” “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一定要还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个公道!”柳云熙愤恨欲绝道,凄楚伤心的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玉宣帝瞧着心疼,扶着柳云熙的身子让她靠在软垫上,“云熙你好好养身子,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去把皇后给朕叫来!” 凤栖宫中得知柳云熙早产生下一个死胎的王皇后,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 她坐在镂空雕花木椅上望着玉嬷嬷,“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本宫罚她跪之后,她就生下了一个死胎!玉嬷嬷,你说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本宫的身上?” 玉嬷嬷赶紧沏了一壶茶,让皇后安神,“怀胎那么多月,胎相早已稳固,怎么可能跪了两三个时辰就生下一个死胎。娘娘不必惊慌,这事不会牵扯到娘娘身上的!” 玉嬷嬷的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了两个传旨的太监。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两个太监跪下道。 “皇上有旨,宣娘娘去春月殿一趟,”其中一个太监尖声尖气道。 王皇后的身子一晃,春月殿不是柳云熙那个贱人所住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找她过去,难道柳云熙生下死胎的事情真的牵连到了她的身上? “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宫随你们去就是了!”王皇后负气地站起身子,她不过是罚那贱人跪了一会,又不曾打她,刁难她。那贱人生下死胎,是自己没福,跟她有什么关系! 玉嬷嬷不放心,又跟了上去,“娘娘您万事忍着些,万不能意气用事!孙妃失了孩子,皇上的一颗心肯定都在她那。您宁可认个错,服个软,也不能跟皇上起了争执。” 王皇后看了玉嬷嬷一眼,有些气愤又有些委屈,“本宫知道……”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玉宣帝的一颗心从不在她这里! 目送皇后离开凤栖宫之后,玉嬷嬷心悬得高高的,一点都探不到底。 残害皇嗣这一条罪名不小,只要沾上一点关系,都会施以重罚。 嘱咐了宫人看好宫殿之后,玉嬷嬷就转身向凤仪宫的方向跑去,眼下能救皇后的人就只有太后娘娘了。 春月殿中,玉宣帝坐在柳云熙的身边,不停地安慰她,为她擦拭眼泪。 王皇后进了宫殿,玉宣帝也不正眼看她,只声音沉沉地喝道:“跪下!” 柳云熙用绣帕拭着泪水向王皇后跪着的地方看去,娇美的唇角不留痕迹地弯起。敢让她下跪,她必要让皇后尝到百倍千倍的痛苦。 皇后跪下身子,腰背笔直挺着。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是柳云熙冲撞她在先,不过是让柳云熙罚跪了几个时辰而已。 “昨夜你让云熙在宫道上跪了三个时辰,是吗?”玉宣帝望着她,冷沉的目光之中没有半分情义。 王皇后盯着他,心中满是说不出的苦楚,缓缓点头道:“是!” “你是瞎了,还是被嫉妒蒙住了双眼,竟看不出她怀有身孕,马上就要临盆了!”玉宣帝陡然大怒,一挥手将东西都砸向了跪着的王皇后。 皇后没有躲闪,任由一缕鲜血从额头上淌落,“她冲撞臣妾,屡次三番恃宠而骄,臣妾难道不该责罚她吗?” 柳云熙没有说话,只有手绢捂着自己颤抖的唇角,泪落无声。 这幅无言凄楚的模样越发叫玉宣帝心疼,他握紧了柳云熙的手,朝着皇后神色狰狞地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真叫朕失望!孙妃肚中的孩子因为你,成了一个死胎!你真是恶毒至极!” 皇后眼眶发红地盯着柳云熙,“不会的!妾身只是让她跪了三个时辰而已!区区三个时辰怎么会让她肚里的孩子成死胎!昨夜没有人通知过太医院,也无接生的女官入春月殿,她怎么就会不声不响地生下孩子!皇上……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一旁的姚嬷嬷道:“昨夜娘娘产子突然,从外面回来之后就一直腹痛不止。老奴来不及去通知太医院,娘娘就要生产了!这死去的小皇子是老奴亲手接生出的,剪刀上还有羊水跟血迹,皇后娘娘想要看一看吗?” 皇后一时语塞,如此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玉宣帝目光冷怒地盯着皇后,“事到如今,朕还想看你如何狡辩。” “就算是死胎,也跟臣妾没有关系!臣妾只想给她长点规矩而已,没有想过要害死她肚里的孩子!”王皇后跪着,露出凉薄微讽的笑意。 不管她如何说,如何解释,玉宣帝都不会相信她的话,只偏袒着那个贱人! “太医已经告诉了朕,她受了惊吓,又风寒入体,才会早产生下死胎!这跟你没有关系,那你告诉朕,应该跟谁有关系,到底该怪谁!”玉宣帝气极反而平静了下来,睨着皇后,淡淡问道。 “臣妾……臣妾不知!”皇后微微闭上眼睛,一串泪珠滴落。 “哭!你还有脸哭!该哭的是孙妃才是,她因为你失去了孩子,朕也因为你的善妒而失去了一个皇嗣!”玉宣帝起身,走到王皇后的面前捏着她的脸幽幽道。 “来人去取朕的玉玺来,朕要废后!” 王皇后颓然倒了身子,露出凄楚的笑…… 她得不到他的宠爱,也守不住那个位置。这一天,迟早都该来的! 而床榻上的柳云熙用手帕掩着自己的唇,无声笑了起来。一个死孩子换一个凤位,当真是值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厉喝,“都给哀家站住,谁敢废后!” 春月殿中所有的人都跪下,齐声恭敬道:“参见太后娘娘!” 玉宣帝看见自己的母后之后,神色闪过一丝讶然与不自在,问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常德太后不看玉宣帝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皇后,径直走到了柳云熙的床榻边,道:“哀家得知孙妃流产,特意过来看看。” 看见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柳云熙,难得露出体恤之色,“哀家知道你失子心痛,但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你且自养好了身边,也别太过伤怀。” 常德太后看了一眼柳云熙怀中的死胎道:“孩子都死了,留在身边也是无用。哀家会为他寻一个风水之地下葬。来人,将夭折的小皇子抱下去。” “我的孩子……”柳云熙哭叫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羸弱柔美的面容上又是垂泪不止,宛若是即将凋零的清美梨花。 “常嬷嬷……”太后唤了一声。 常嬷嬷从后面走出,手上捧着一只锦盒,来到柳云熙的榻前打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人生。 “这是千年的白玉人参,你吃着是最养身体不过!” 常嬷嬷将人参搁在了柳云熙榻旁的小几上,柳云熙看了一眼,勉强止住了眼泪,眼中闪过精光。 太后素来最讨厌她不过,今日又劝又哄的,无疑是想让她消气,了却这一桩事情,还叫她的亲侄女继续坐在凤椅上。 她是想将皇后拉下马来,只可惜她上面还有一尊大佛护着,一时间还动不了她。不过,让皇上厌恨于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之后,柳云熙决定顺势下了台阶。 要是非将事情闹大了,或许会将她假孕的事情牵扯出来,倒不如点到为止。 “多谢太后娘娘的关怀,妾身定会养好身子,再为皇家开枝散叶……”柳云熙抚着自己的胸口,朝太后微伏了身子。 太后按住了她,“你刚刚生产完,只需坐在床上养身子便是。” 将柳云熙安抚好之后,太后又对玉宣帝劝道:“皇后是有些不知轻重,但好歹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当真舍得将她送入冷宫?寻常时候,跪上一跪也不碍事,许是孙妃身子太弱,才会如此,也不能全怪皇后。” 玉宣帝微沉着面容,不说一句话。 太后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就算心中有恨,也不敢明面上与她对抗,这样倒也好,免去了不少麻烦。 第二百九十七章:痴迷 “不如让皇后吃斋一月,在宝华殿中为小皇子抄写《大悲咒》送他再入轮回,也算是洗脱了她身上的冤孽。”太后似是仁慈道。 害了一个皇子的性命,也只是在宝华殿中禁闭一个月。足可以看出太后对自己侄女的包庇纵容。 就算是如此,也无人敢置一一词。 沉默了许久,玉宣帝才道:“皇额娘都这么说了,儿臣还能有何异议?就按皇额娘说的去做,让皇后在宝华殿中为夭折的小皇子抄一个月的经书。” 说完这一切后玉宣帝站起了身子,“朕有些累了……” 他从皇后的身边走过,一眼都不曾停留。 这种不闻不问,对她死心的态度,让皇后哭得更加绝望。她保住了后位,却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他。 “起身吧!”太后也迈过了门槛,转身看了依然跪着的皇后一眼,“明日就去宝华殿抄经祈福。哀家能保下你这一次,只怕不能再保住你第二次了。往后……你做事得多想一想,不要再意气用事。” 等春月殿安静下来之后,姚嬷嬷才松了一口气,两条腿到现在还发麻。 “娘娘实在是太险了!”姚嬷嬷拍着自己的胸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们说得话,皇上跟太后都信了。” 柳云熙从床榻上起身,露出平坦的小腹,她丢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姚嬷嬷,“这是我奖赏给你的,如果不是你昨夜出宫偷带回来一个婴儿,这一出戏也不会演得那么顺利。另外分出一些给你的妹妹,他们失去了一个孙子也不容易。” “是……”姚嬷嬷接过荷包的手在抖,不知因为荷包太重,还是内心的恐惧不安。 她昨晚才知道柳云熙并没有怀孕。 柳云熙告诉她一个计划,说可以扳倒皇后娘娘,让她出宫找一个男婴回来。她以为柳云熙要“狸猫换太子”,从宫外找一个男婴回来当成自己生下的孩子。 巧的是,她表妹家中的媳妇正好生产,她出宫就将产下的男婴带了回来。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柳云熙残虐地杀了他,捂住小婴儿啼哭不已的嘴,狠狠地在他身上乱掐,做出先天不足的惨状。 这一幕吓得姚嬷嬷三魂去了两魂,只恨自己贪心,以为能让姚家的血脉进宫冒充皇子,却不曾想自己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 “还在害怕吗?”柳云熙淡笑着望着她,杏眸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寒光,“放心吧,等我当上皇后之后,定然会好好待你们姚家。嬷嬷,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姚嬷嬷捏着手中的荷包,心里极不是滋味,“可惜皇后还是没能扳倒……下一步,娘娘你打算怎么做?” “就算没有将她扳倒,皇上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她不过是躺在后位上的死人罢了。眼下,只要我能真正的怀上龙子,就一定能登上后位。”柳云熙靠在窗子口,望着天上清冷的明月,眼中露出扭曲的欲望。 “那个太医……”姚嬷嬷有些不太放心。 “不用担心,他是自己人,要不然我假孕的事情哪能瞒得住这么久。”柳云熙漫不经心道。 张太医是慕容阁的人,得了慕容阁的指示,留在她的身边,帮着她。 只要她能登上凤位,很快整个东陵都将是她的天下! …… 出了春月殿之后,玉宣帝烦躁地在宫道上走了许久。 身边的常侍瞧着玉宣帝脸色不善,一直提着宫灯默默地跟在后面,许久才小声道:“皇上,夜深露重了,您不如挑一宫歇下。” 玉宣帝站着一会,才转身道:“去流芳斋。” 常侍一顿,几分小心犹豫道:“流芳斋里住的是南诏公主,她不在后宫妃嫔之列,皇上您去那怕是不妥……” “朕的决定,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过问!”玉宣帝气道。 太后一直束缚他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奴才都敢干涉他的决定。 “奴才该死!”常侍跪了下来。 玉宣帝一言未发,也不让他起身。剩下的几个宫婢格外小心,亦步亦趋地跟在玉宣帝的身后为他掌灯。 玉宣帝来到流芳斋的前面,里面一片昏暗,看情形赫连玉已经是睡下了。 守夜的两个宫女看见玉宣帝后面露惊讶,福了福身子道:“皇上!” 玉宣帝伸手止住,示意她们不要再出声,自己轻手轻脚推开宫门走了进去。 内殿之中只剩一盏油灯亮着,晕开一小片光晕。 雕花木床上床帐已经放下,只余一双绣鞋放在踏板上。 玉宣帝挥退了殿中陪夜的宫女,自己在床边坐下了身子,伸手缓缓撩开床帐注视着里面熟睡的美人。 青丝缠绕,衬托出一张睡颜无比的静谧安然。 当年的云儿也曾这么睡在他的怀中,一晃眼,十多年的韶华过去了。 “云儿……”他痴迷地叫了一声,叫出自己心里,梦里人的名字,手指缓缓靠近,贴上了她的面容。 赫连玉在熟睡中动了动,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看清床边坐着的玉宣帝之后,她发出一声尖叫,随后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皇……皇上,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赫连玉往后缩了缩身子,环住了自己的膝盖。 玉宣帝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柔情地望着她,“朕睡不着,想找个人陪朕谈谈心。” 赫连玉有些不明白,他有后宫美人无数,为何总喜欢到她这里来。 赫连玉睁着剔透的眼睛,从玉宣帝的脸上看到了疲倦之色,那是帝王之姿也掩盖不了的烦闷疲倦。 玉宣帝看着躲避他的赫连玉,眼中划过了失望,她不是云儿,云儿不会躲他,不会害怕他。 “你在朕的心目中是不同的,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所以朕想让你陪朕说说话。”玉宣帝温和道。 从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深情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赫连玉脸色微红,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感觉。 她是不同的,到底是哪儿不同?赫连玉望着玉宣帝,觉得他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灼热得吓人。 让她心口乱跳的同时,又忍不住害怕。 第二百九十八章:逼服 “皇上您想说些什么……”她用不甚利落的东陵语问道。 玉宣帝盯着她脸上的红靥,动了动喉结,忽然道:“你会跳舞吗?” 赫连玉一愣,点点头。南诏民风开放,不管男女都会跳舞歌唱。 “能为朕跳一曲舞吗?” 赫连玉垂了螓首,心中暗暗在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东陵皇帝的举止格外奇怪。 “我要换衣裳,还请皇上离远一些。”赫连玉咬着嘴唇,小声道。 玉宣帝笑了两声,一扫之前的阴云。 一会的功夫,赫连玉已穿好衣服走出了内殿。 内殿之中蜡烛点起,摇曳光辉,玉宣帝坐在殿中,膝上覆着一把名琴。 赫连玉站在柱子后面,目光微跳。 他是东陵帝王,像个高不可攀的神祗。但在她的面前,他更像是个犹豫寡欢的男人,风流多情的姿态与尊贵威仪交融在一起,凝汇成一种奇妙诱人的气质。 赫连玉转身贴在柱子上,脸上晕开一抹绯色,暗暗咬紧了唇瓣。 她的心乱了,来了东陵这么久,受尽冷眼,只有这个男人倾心对她,照顾她。像是她的父亲,又像是她的恋人…… “玉儿!”注意到柱子后面的声响,玉宣帝起身叫出她的名字。 不等玉宣帝走近,赫连玉就慌乱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玉宣帝望着她,眼中闪过担忧,将手贴在了她的面颊上,“玉儿你没事吧?你的脸……” 少女精致的面容上晕开的点点红晕,似娇似怯,宛若春雨中辗转绽放的桃花。 “我没事!”当玉宣帝手指贴上她面容的时候,她没有躲开,身子微微一颤。 玉宣帝压抑了许久,才松开了手,跪坐在矮几后,手指轻拂琴弦而过。 “玉儿为朕跳一曲舞……”玉宣帝的声音暗哑了一分。 “是!”赫连玉轻轻颔首,脚尖在地上划过。 琴声响起,一曲《春香月》再奏。 月色泠泠,春香融融,美人起舞翩跹而过。 花影交织,月色迷离,分不清今夕何夕,今人故人…… 一曲舞罢,玉宣帝搁了古琴,上前抓住赫连玉的手腕,唤道:“云儿!” “皇上……”手腕上的禁锢近乎痛楚,赫连玉轻呼了一声,神色害怕。 这一声轻呼没有让玉宣帝松开手,而是握着赫连玉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我已经失去你一次,这一次绝不能再失去你!”玉宣帝搂紧她,不顾赫连玉的挣扎。 “皇上,皇上你放开我!”赫连玉惊慌得不停挣扎。 玉宣帝渐渐松开了她,望着她这张面容痴迷眷恋道:“玉儿留下吧!留在朕的身边,朕会倾尽全力地爱你,保护你。朕会让你成为后宫之中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赫连玉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挣扎。 可就在这一瞬,她心智迷惘的瞬间,眼前闪过君颐那张倾绝天下,冰冷惊华的面容。 不!她要嫁的人是南陵王,东陵最高贵,最美的男人! “皇上你放开我,我不会留在皇宫里,我要嫁给南陵王,做他的正妃!”赫连玉挣脱开他的手,无比认真坚决道。 玉宣帝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玉儿为什么你也痴迷那个佞臣,要向着他?朕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也只有朕才能给你幸福!” “不!我不要!我只要嫁给他,我倾慕于他!”赫连玉捂着自己的耳朵朝玉宣帝叫道。 她不要被蛊惑,她只要嫁给君颐! 玉宣帝脸上的失望难以言喻,他眼中的痴情顷刻间全都化为了求不得的恨意,他盯着赫连玉这张脸道:“你会后悔的!朕想要的东西,绝不会让那个佞臣抢走,江山如是,美人亦如是!” 等玉宣帝离开之后,赫连玉才缓缓松下了身子。 门外几个宫女探头探脑看着,都想知道宫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还听见琴瑟和鸣的声音,怎么一转眼皇上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赫连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心里弥漫着无言恐惧,眼前一直回放着玉宣帝暴怒愤恨的眼神。 在流芳斋中接下来的几日,玉宣帝再没有来过一次。 就在赫连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凤仪宫中有人传话,让她去面见太后娘娘。 赫连玉不敢拒绝,随着通传的宫人一起来了凤仪宫。 宫中太后坐着,手前面摊着一本经书,太后偶尔看上两眼,嘴中无声地念着经文,指尖不停转着佛珠。 赫连玉在她面前跪下,太后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赫连玉甚至怀疑常德太后是不是睡着了,这时一道不轻不重,暗含威严的声音响起,“听说这一算时间,皇上经常去你那,可有发生过什么?” 兀自出神的赫连玉一惊,赶忙收敛心神道:“皇上只去过我那一两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前几夜的琴声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太后的质疑,赫连玉有些慌乱道:“皇上半夜来了我那,说想看我跳舞,我不敢违逆皇上就跳了,皇上为我弹琴伴奏。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哀家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吗?”常德太后睁开眼睛,眸中光影锐利得无法直视。 赫连玉垂下面容,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常德太后看她这幅畏惧模样,收回了逼人的目光,淡淡道:“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不该的事来,不要妄图用自己的脸去迷惑君王。如若不然,哀家不仅不会将你赐给南陵王,还会要了你的命!听明白了吗?” 赫连玉瑟瑟抬头,道:“听明白了!我只想嫁给南陵王,不会乱动其他心思!” 太后这才似饶过了她,有些慵懒疲倦地靠在靠椅上,向常嬷嬷招了招手。 身后毕恭毕敬站着的常嬷嬷捧着一只锦盒走到她的面前,里面赫然是另一颗醉红丸。 看到这颗药丸,赫连玉本能地有些抗拒。 太后幽幽道:“这是哀家赏你的,先吃下,免得到了月底药性发作痛不欲生。” 赫连玉犹豫之后,还是伸了手小心地捏着丸子吃进了嘴里。常嬷嬷一收盒子,又走回了常德太后的身后。 “哀家向来赏罚分明,你只要听哀家的吩咐,按哀家的话去做,哀家绝不会亏待了你。”一旦吃了醉红丸就戒不掉,要一颗一颗地吃下去,直到将身子吃垮。 她相当于已经将南诏公主的命捏在了手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强占 赫连玉还不知晓,怯怯地问常德太后,“娘娘……您想要我做些什么。他会武功,我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他!” 她不想杀,也不敢杀!更何况要杀的人是她倾慕已久的人。 太后不以为意。 一个人只要逼入绝境,尝过断肠之痛,就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醉红丸没有发作过,所以她会这么说,只要一旦断了药,让她痛不欲生,她就会乖乖地按吩咐去做。 到时候不止是杀人,甚至可以让她做任何违背良知的事情。 “这事也不急!等你嫁给了南陵王之后再从长计议,你要争取获得南陵王的宠爱,这样一来才能更快得手,更好地完成任务。”太后闻着香炉中的安神香,合了眼睛,极是气定神闲。 “是……”赫连玉小声地应道。 “婚礼事宜,各项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将他从天牢中放出来,与你成婚。婚礼就办在皇城中的南陵王府上。”太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你先退下吧!一会嫁衣钗饰,哀家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 天色渐沉,夜色渐深。 赫连玉如何也睡不着,她坐起身子,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明日她就要成为南陵王的妃子,成为他的女人。 她不会杀他的,如何能狠心下得了手,那么美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只要能出皇宫,她就再也不用受东陵太后的控制了! 穿上绣鞋之后,赫连玉点亮了蜡烛,站在镜子前面将大红的嫁衣展开。 多么美的刺绣,多么耀眼的红色。南诏女子出嫁很是随意,远不如东陵这番隆重,明日她穿上这么美,这么艳丽的衣裳,一定能够拢获他的心。 铜镜中的面庞也被大红色的嫁衣映照得格外动人。 赫连玉轻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嫁衣穿上了身,铜镜中的少女面容顿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好似一树婷婷桃华。 “君颐……”她轻轻呢喃出他的名字,几分羞怯,几分痴迷。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皇上,公主明日就要出嫁了,您可不能进去,这是做会坏了规矩!” “让开!你们都给朕滚开!”玉宣帝满身酒气,脸上融合着戾气与潮红。 “皇上,这是流芳斋!里面住的是南陵王未过门的王妃,您若是想找个人陪,不如去春月殿看看。自从孙妃娘娘失了孩子,您好久都没有去看过了!”常侍劝道。 “孙妃娘娘?朕不想去看她!一看见她,朕就会想到朕那早夭的孩子!”玉宣帝似醉似清醒道。 “要不去灵嫔那,灵嫔也是朵解语花呢!”常侍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心里嘀咕道,若是早知皇上会醉酒闹事,他宁可挨板子也不会让皇上沾上一滴。 “朕不去!朕就要见她一个!”玉宣帝借着酒劲猛然推开了所有人的手。 下人也不敢多拦,生怕伤着了玉宣帝。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玉宣帝已打开宫门闯了进去。 “皇上……”殿中的宫女们怔然,惊恐地唤了一声。 “都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玉宣帝满身酒气地喊道,吓得宫女们都缩着脖子跑了出去,将宫殿的大门也关了起来。 玉宣帝将内殿大门推开,正好看见铜镜前面穿着嫁衣的赫连玉。 美人仓皇无措地望着他,灵秀的面容越发娇嫩,就像是上等的玉脂,叫人去抚摸流连。 惊艳之后,无尽的怒气涌上心头。玉宣帝踉跄着脚步怒气冲冲地向赫连玉扑了过去。 她这么美,这么动人,却不属于他,竟要嫁给南陵王那个佞臣贼子! 那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有多耀眼,就有多刺眼。 赫连玉惊叫连连,一边慌乱地向后退去,直到贴上了雕花梨木的大床。 “皇上您清醒一点,我是南陵王的妃子!”赫连玉靠在床榻上,惊恐求饶地望着他。 玉宣帝双眼赤红地盯着她,“你是云儿!是朕的云儿,朕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说完,他狠狠一扯撕碎了赫连玉身上的嫁衣。 “啊!”赫连玉心痛地望着地上的碎片,想要伸手推开玉宣帝。 “不要反抗朕,你是朕的女人!云儿,朕有多爱你,难道你不知道吗?”玉宣帝捏着她的肩膀狠命摇晃。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玉宣帝喊的是云儿,不是玉儿。 “我不是云儿,我是赫连玉!你放开我!”赫连玉不停挣扎,手脚并用地踹打着身上的人。 可是没有用,她挣扎得越厉害,玉宣帝的怒意就更深一分。 床帘散落,床帐里传来女子尖叫声与痛哭声。 流芳斋外面宫人们窃窃私语,谁也不敢进去阻拦。 常侍一跺脚,火急火燎地转去了凤仪宫。 “太后已经睡下,谁都不许进去!”宫女拦在常侍的面前道。 常侍急得来不及擦汗,“姑奶奶们赶紧让奴才进去吧!晚一些可要出大事了!” “天大的事情也不行!太后娘娘这几天身体不适,方才吃了御医的药休息下。御医要太后娘娘静修,好生休息。你天大的事情,可比得上娘娘的千金玉体重要?”宫女依然拦在他的前面,不放他进去。 常侍道:“自是娘娘玉体重要,可这件事也万分要紧,求你们去通传一声吧!” “不行就是不行,你快走吧!明早再来便是。”凤仪宫前的两个宫人油盐不进。常侍求了好一会都没能进去见到太后。 回到流芳斋的时候,玉宣帝已经走了,只剩下南诏公主躲在床榻后面嘤嘤地哭个不停。 常侍领着春月殿中的宫人壮胆走了进去,大殿之中一片安静,蜡烛照出的影子宛若是晃动的巨大野兽。 听见里面的哭声,常侍步子一顿,让两个宫女进内殿瞧瞧,看这件事还能不能补救。 两个宫女小心进去就看见撕碎一地的嫁衣,“公主您还好吧?” “你们走开!不要碰我!”一个宫女胆大地掀开帘子,里面传来南诏公主恐惧尖叫声。 两个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合上了帘子,就在这转瞬之间,她们还是看清了床铺上的血迹。看来南诏公主还是被皇上强要去了身子。 但公主明天就要嫁给南陵王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章:取名 两个宫女出了内殿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常侍。 常侍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目光微凛道:“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什么也不知道。要是谁敢走漏了半点风声,我们这些人都会被杀了灭口。” 此言一出,流芳斋中安静了下来,伺候的宫人都保证道:“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好,”常侍点点头,“都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给公主梳妆送嫁呢!” 流芳斋中的人都是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内殿深处悲恸的哭声不时传来。 这哭声像是看不见的勒绳一样,绕在每个人的脖颈上,叫人心神难安,不能喘息。 一大早,常侍就去了凤仪宫。 “参见太后娘娘。”常侍跪下行礼。 太后示意他起身说话,“昨夜你就来找过哀家,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常侍垮了肩,昨夜来讲是顶要紧,现在已经不要紧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能如何? “皇上昨夜喝多了,闯了流芳斋,奴才几个拦不住。皇上他……”常侍唇角抖了抖,不太敢说。 “皇上他怎么了?”太后眉头一蹙,逼问道。 常侍跪下身子,才敢道:“皇上他强要了南诏公主,都是奴才没用,奴才拦不住皇上!” 许久,常侍才听见太后的一声叹息,“哀家怎么生下他这个糊涂的东西!真真是个痴儿……” 一会,又听见太后道:“罢了,也就让他了却了这桩心愿,免得日后念念不忘。” “那南诏公主如何?”太后最担心的还是南诏公主,生怕她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常侍道:“奴才还没去流芳斋,不过昨夜,南诏公主哭得格外厉害。流芳斋里,奴才已经交代过,谁也不敢走漏了风声。另外,南诏公主的嫁衣都被扯碎了,娘娘还得再为她准备一件。” “准备嫁衣倒是小事,司衣局中还有几件制好的嫁衣,让他们再挑一件送去。”太后对常嬷嬷道:“再挑首饰珠宝给她送去,算是弥补她昨晚发生的事情。” 常嬷嬷应了声,就退出了凤仪宫。 …… 几个宫女凑近了雕花木床道:“公主该起榻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奴婢们要为你梳妆绾发。” 等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声极淡的回应,“好” 几个宫女相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南诏公主没有做傻事,死在这流芳斋里。 若是赫连玉死了,她们这些人也会受牵连。 赫连玉起榻之后,众人才看清了她的脸,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应该是哭了一夜。 “公主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可不能再哭了。”一个宫女扶着赫连玉的身子,让她坐在了铜镜前面。 望着双眼哭红,极是憔悴的赫连玉,宫女违心道:“公主,你看你自己多美!这样的美人,奴婢可没见到过几个,南陵王身边的侧妃娘娘都比不上您。” “当真?”赫连玉的眼神猛然一亮。 “是真的!之前南陵王的侧妃也是从皇宫里出嫁的,奴婢还曾见过她一面,虽然是花容月貌,却不如公主你钟灵毓秀。”宫女讨巧道,伸手帮她绾了发髻。 赫连玉不自觉地脸上露出了笑意,她当真更美?这样一说,赫连玉的眼中有了希望,或许时间一久,南陵王就会爱上她。 只是她已是残破之身,如何能再配得上倾国谪仙的南陵王? 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身后的宫女安慰道:“公主您不要担心,这件事没有人会说出去的!新婚之夜你只要装成第一次就行,第二天一早,你割破手指滴在床榻上。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能够蒙混过关。” “真的可以吗?”赫连玉将信将疑。就算能蒙混过关,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一直想把第一次献给她最爱的男人。 “公主您相信奴婢的话吧!奴婢绝不会骗你……”她也不想让南陵王发现异常,省得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受到牵连。 “公主,新的嫁衣奴才送来了……”常侍进了内殿,让人将崭新的嫁衣捧到赫连玉的面前。 “不止是这件嫁衣,还有这千叶攒金的头面,红珊瑚双结的如意钗……定能将公主你打扮得娇艳无比。”常侍捏着兰花指,夸张叫道。 赫连玉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常侍赶紧道:“公主笑了就好!还不赶紧伺候公主穿上,可别误了吉时。” 两个宫女捧着嫁衣为赫连玉穿上,又将头面,钗子,一一为她戴上。 绛唇点珠,面腮香粉,仔细一打扮之后,勉强遮去了赫连玉脸上的憔悴和眼下的红肿。 “瞧瞧,公主你多美!将盖头给公主盖上!”常侍赞美道。 赫连玉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勾勒嘴唇,脸上犹带笑意。她马上就能离开这,去往南陵王的怀抱。 大红色的盖头落下,遮去了眼前的一切。 宫女扶着她走出了宫殿,走上了轿子,一路锣鼓敲敲打打无比的热闹。 楼上一道身影靠在窗子边,目光微凉地望着送亲的队伍。 她骗不了自己,君颐马上就要迎娶南诏公主为正妃了,一切都跟前世发生的一样。 一切似乎都没变,唯一便的人是她。 “啪”的一声,柳云锦关上木窗,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们拜堂,洞房的情景。 在她身后的慕容婼露出嘲讽的笑意,很快她也笑不出来了,君颐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也不她。 同为公主,她凭什么不能留在君颐的身边?她费尽心思才占据了这具身子。 慕容婼咬了咬自己不能说话的嘴唇,眼中流泻出恨意。 只要把她们都杀了,把这些碍眼的人都除去,就再没有人会挡在她和美儿郎中间。 …… 送亲的队伍来到了南陵王府的门前,没想到的是南陵王府的大门紧闭,一点都没有迎接正王妃的意思。 女官上前敲了半天的门,管家才过来懒洋洋地开了门,“谁呀?” 门一开看到外面浩荡的送亲队伍,管家又打了一个哈气,“是南诏公主啊?送进来吧!” 女官扶着南诏公主进去之后,才发现王府之中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红烛喜字,甚至连喜堂都没有布置,这是要让南诏公主在哪拜堂成亲? “你们什么都没布置?”女官瞪大了眼睛,一幅不敢置信的样子,“她好歹是送来和亲的公主,你们怎么能如此轻率怠慢!” “我们王爷今天才从牢里面放出来,你说我们哪有时间去准备!”管家振振有词道。 女官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转念一想,赫连玉不过是一个异国公主,就算是被轻慢了,也跟她们没什么关系。 “算了,我们人已经送到了,让你们王爷出来跟她拜堂成亲吧!”女官不耐烦道,没有喜堂就没有喜堂,随便在哪成亲都行,她们也只是想走个过场,回去也好交差。 谁只南陵王府的管家道:“我们家王爷在天牢中被人弄伤了腿,现在卧床不起,不能下来跟南诏公主拜堂成亲了。” 女官傻了眼,问道:“那你们打算怎办?” “王爷说要么先让公主歇下,过几日再补上个仪式。要么就让小的代替王爷,先跟公主拜堂成亲了。反正入了南陵王府的大门,王爷绝不会亏待了她!”管事一边说着,一边朝蒙着盖头的南诏公主看了一眼。 他知道南诏公主是个美人,跟她拜堂成亲也不亏。 女官犹豫了一会,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只好看向南诏公主道:“公主你想选哪一种?” 大红色的嫁衣下赫连玉的两只手捏得紧紧的,成亲之事哪能由别人代替,她道:“王爷既然受了伤,那就过几日再拜堂成亲。” 管家似知道她会这么说,便道:“公主来这边休息,饭菜过一会就会送到你的房里去。” 等赫连玉进了房间之后,女官和送亲队伍都退出了南陵王府回了皇宫复命。 赫连玉穿着嫁衣顶着盖头,局促地坐在房间里。 不一会,下人推门而入送上了饭菜。闻到饭菜香气之后,赫连玉问她们,“你们王爷何时才会过来?” 宫女跟她说过,盖头只有南陵王能掀,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才算是礼成。 府中的下人笑着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在这等着吧!王爷想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了。” 客栈之中,柳云锦一直站在窗边,一个下午就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她本想去救君颐,但眼下看来他自有美人救了,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帮忙。想着,她的心尖微涩,露出一记苦笑。 身后的慕容婼一直望着柳云锦的背影,倒也乖巧,因为她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这时,一道门响的声音,像是有风拂过。柳云锦没有转身,而坐在房间床榻上的慕容婼露出惊喜的表情。 还没等她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被人点住了睡穴,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就倒在了被褥上。 听到身后的声音,柳云锦拔出了腰间的剑,在身后来人即将靠近之前,她猛然转身,腰肢弯下,将剑斜刺进身后来人的心口。 身后之人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快,不过,他还是用指尖夹住了她刺来的剑,“娘子,几日不见,剑技又进步了不少,差点就能谋杀亲夫了!” 说罢,指尖一弹,她手中的剑就挣脱而出,凌空飞起。 就在这一刻,身后的人搂上了她的腰肢,一只手接住了落下的剑。 柳云锦望着他,除了呢喃他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颐……” “小丫头来叫一声夫君听听……”抱着她的人,声音靡靡地蛊惑着她。 柳云锦脸色一红,小声叫他,“夫君!” “真乖!听说你给为夫生了一个儿子,”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肚子,又一路蜿蜒往上,“取名字了没有?” 柳云锦慌忙捏住他的手,似娇似嗔道:“还没有!屋中还有云耶在,大尾巴狼你收敛点!” “云耶?”君颐转身看了一眼昏过去的慕容婼。 “是,她身体里住着的人就是云耶,”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跟君颐解释。 君颐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自己怀中的“肉儿”,现在的慕容婼到底是谁,他压根没兴趣知道。 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蝼蚁,是谁不都一样! “来,我们给儿子取个名字!”某人抱着她往床边上走。 “夫君,讨论名字而已,为什么要上床!” “在床上,为夫比较有灵感!” 你确定是灵感,而不是别的什么感? 躺在床上的慕容婼被一脚踹下,他搂着自己的小妻子上了榻。 过了一会床在动…… “儿子叫什么名字好?”女子的声音再不复往日的清越冷静。 “暂时还没想好,不要我已想好下一个姿势了!”清贵的声音格外缠绵,抱着怀中的小人儿坐起。 “你大爷的!孩子马上就要满月了,连个名字都还没有!你就不能认真点?” “为夫很认真,不信娘子你感受一下!”说完狠狠一撞。 她抬头娇怒地盯着这张促狭倾国的面容,忽然道:“阿颐,孩子叫君倾好不好?” 身上懒洋洋享受着的妖孽俯身咬了咬她的耳垂,“为夫都这么卖力了,小丫头还能分心想这些事,可真叫为夫伤心。君倾这名字不算难听,就叫君倾吧!” 不算难听?柳云锦翻身而上,磨着牙,“王爷若是不喜欢,就自己去想!” “小丫头生气了?”他勾唇笑得风华潋滟,“本王现在不想想名字,只想做点别的事情……” 这个别的事情,一做就做到晚上。 床帐掀开,露出一截玉耦似的胳膊,榻上一双迷离动人的凤眸望着外面的夜景。今天可是他跟南诏公主大婚的日子。 “阿颐,南诏公主已经入府了?”她问。 “丫头是吃醋了?”他翻身将柳云锦抱入怀里,“今生今世,我的妻就只有你一个。我没有与她拜堂,更不会跟她洞房……” “小丫头还有什么想问的?”他将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问道。 “没了……”她相信君颐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要将一切交给他自己去处理。 “没了就好,咱们再来运动运动!”君颐吻了吻怀中人儿的鬓角,拖着蛊惑人心的尾音。 “阿颐,我腿都疼!”柳云锦苦着一张脸,求饶道。 “腿哪里疼,让为夫帮你瞧瞧……”某人极是温柔好意。 她对上这双放光的眼睛,赶紧一缩腿,道:“突然,我发现又不疼了。” 君颐亦是从善如流,“不疼,咱们就来做点有情趣的事情,也好打发长夜漫漫。” 近乎一年没开荤的大尾巴狼,折腾起怀里软手软脚的小狼崽,一点都留情。 第三百零一章:哭泣 外面天色黑了,沉了,穿着大红嫁衣的赫连玉还呆坐着等待君颐的到来,桌上的饭菜早已就凉透了。 府中的下人点灯送来晚膳,看见床边上一动不动坐着的赫连玉,吓了一跳。 听到声音之后,赫连玉猛然扯开了盖头,不是他!这么晚了,他都不肯过来。 “公主吃饭了,”婢女将饭盒放在桌上,准备抽身离开。 赫连玉出声叫住了她,“你们王爷呢?他在哪?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婢子转身,扯出笑意道:“奴婢也不知道,王爷从天牢出来之后,身子便不太好,可能今夜是不会过来了。公主还是吃点晚膳,早点休息吧!” “今夜是我跟他新婚的日子,他为什么不过来?”赫连玉站起了身子,面色憔悴之中又带着伤心愤怒,像是画纸上剪下来的淡薄美人。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了,也许王爷半夜会过来,公主如果想等那就等着吧!”说完,不等赫连玉再开口,婢子已经退了出去。 赫连玉跌坐在床上,目光从屋中滑过。 屋里真是一应俱全,但唯独没有他的痕迹。 她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哭脸上的妆都花了,胭脂香粉化为了斑驳的泪痕。比之昨夜的痛苦,今夜,她感觉到了彻骨的绝望。 这场婚事当中,南陵王从头到尾都没有路过脸。更像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蜡烛越烧越短,半夜过去了,外面有更鼓的声音敲过,他还是没有来。 赫连玉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不停流淌下的蜡烛泪,不知该想些什么。她穿着大红的嫁衣,那么美,他却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一夜过去,蜡烛烧尽了,天亮了,她要嫁的南陵王还是没有来。 门外婢子端了水进来,看着满脸胭脂斑驳,目无光彩的赫连玉,已是见怪不怪。半跪下身子恭敬道:“公主可以起身洗漱了。” 赫连玉动了动眼珠望着她,“一夜了,他还是没有来。” 婢子将白盐,茶盏,面盆布巾之类的东西搁下,已站起了身子,仿佛没听见赫连玉的话一样,继续道:“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公主用完早膳之后就可以上马车去南陵。” 南陵?赫连玉茫然地望着婢子。 婢子解释道:“南陵是王爷的封地,这儿的王府只是王爷在皇城落脚的地方。王爷时常居住的地方还是南陵正王府。从这到南陵要一个月左右的路程,公主还是尽快用完膳之后,早点上路。” 赫连玉盯着她,道:“南陵王不来吗?他都不来送我?为什么?我是他的正妃……” 婢子不卑不亢,有礼道:“公主还为与王爷拜堂成亲,行夫妻之礼,还算不得是王爷的正妃。” 赫连玉受了刺激一般,凶狠地盯着她,“你们王爷呢?他在哪我要去见他……就算没有拜堂成亲,我也算是他的女人了,他不能对我这样不管不顾!” 赫连玉将婢子一推,就要往外面闯。 婢子慌张跟在后面道:“公主你要去哪?王府里,你可不能乱闯啊!” 管家在外面打理王爷喜爱的木槿花,远远就听见婢子的呼叫声:“快点拦下公主!不能让她在院中乱跑!”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管家搁下手中的花洒,出现在赫连玉的前面。 赫连玉步子一顿,眼中有几分惊奇,她刚刚没有看见人,这管家是从哪出来的?不管他是从哪出来的,眼下她都只想去见君颐。 “让开!我要去见王爷!”赫连玉娇蛮道。 管家不动,神色温和恭敬依旧,只是眼中多了一份诡谲的波澜。 这份波澜,让赫连玉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王爷现在不在府内,”管家缓缓道。 “那他在哪?”赫连玉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管家扬起唇角,几度戏谑,“王爷现在在陪王妃娘娘,公主也想去凑凑热闹?我劝你还是识趣一点乖乖回南陵,不要再生事端。南诏已被我们王爷灭去大半,现在已是苟延残喘,你虽为南诏公主,但现在已经跟阶下囚没什么区别。如若不想被赶出王府,出去讨饭,就乖顺一点,兴许王爷能多看你一眼。” 赫连玉绷紧了身子,睨了管家一眼,这一眼包涵着恨意与羞愤。 东陵人都瞧不起她,喊她亡国公主!亡国又不是她的过错,凭什么这么欺辱于她。 “公主想明白了?半个寿辰之后,马车就要出发了。”管家不急不缓道。 赫连玉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转过了身子。 她现在只有忍,只能忍……等她跟君颐拜堂成亲之后,看这些下人还敢欺辱她! 用完早膳出了王府,宫里送来了两个人,她们看见赫连玉之后都有些激动,用南诏语唤道:“公主……” 她们是伺候赫连玉的婢女,当时跟赫连玉一块嫁到东陵。因为她们不通东陵语,身份又没查清,被太后安排去了其他地方住,并没有跟赫连玉一起住在流芳斋。 得知赫连玉要回南陵,宫里的人就把她们送了过来,让她们重回赫连玉身边伺候。 “这两位是?”管家望着飞奔到赫连玉身边的两个南诏少女问道。 “她们是我的侍从!怎么你有意见吗?你们不给我安排伺候的人,难道还不许我自己带人?”赫连玉不悦道。 “岂敢有意见,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全。既然是公主的人,就让她们跟着公主一起去南陵,路上让她们照顾好公主便是。”管家唇边笑意依旧,对赫连玉的不满语气,并不放在心上。 赫连玉轻哼一声,上了马车,两个南诏侍女也钻了进去。 经过一个月的路程,总算是到了南陵的正王府。 驾车的南陵王府的下人上前去敲门。 桃儿,文嬷嬷,刑嬷嬷已在王府之中苦等了一个月,时有消息从皇城里传来,但也需等上好久,也不知现在主子和王爷到底怎样了。 不一会府中有人来报,“府中来了人。” 桃儿难以脸上的激动,问道:“是不是主子回来了?” 来报的人道:“小的也不清楚,小没怎么见过王妃。不过来的人自称是王妃娘娘。” 桃儿几乎要高兴地跳起,“嬷嬷,肯定是主子回来了。我们把小世子抱过去,让主子好好看看。” 文嬷嬷笑着点头,“主子回来,王爷也应该没事了。” 一旁不语的刑嬷嬷也忍不住有了笑意,只要主子平安无事就好…… 三个人来了前院待客的厢房,文嬷嬷抱着怀中的小世子,不时逗弄。 桃儿含笑走进厢房,高兴地唤了一声,“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背对着她的女子错愕地转过了身子,这是一张灵秀娇嫩的面容,要比她们主子小上一两岁。 桃儿在打量她的同时,赫连玉也望着她们。 第三百零二章:尿一身 文嬷嬷,刑嬷嬷也进了厢房,很快也愣住了,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王妃。 “你是谁?”桃儿睁大眼睛问道。 赫连玉带着几分骄傲道:“我是南诏国的公主,你们王爷的正妃娘娘,你们又是何人?” “正妃?王爷何曾娶了正妃,我们怎么不知道?”桃儿转身看了看文嬷嬷,和刑嬷嬷。 “我怎么会骗你们,”赫连玉看她们似是不信,有点着急,“我是奉旨跟南陵王联姻的,哪会作假!” 桃儿慢慢退了回来,她想不到,王爷这一趟出征竟会带个女人回来,给府中添了个正妃娘娘。 有了正妃,主子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会是小世子了,他可能只是王爷的长子罢了。 失望伤心涌上心头,欢欢喜喜而来的三人都静默不语起来。 赫连玉望着他们,扑闪的眸子之中闪过敌意,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侧妃的婢子。 “你们是府中的下人吗?不如帮我把马车上的一些东西搬进去吧!以后我也要住在南陵正王府里了。”赫连玉噙笑道,一幅矜娇傲慢的样子。 话音落下,三个人皆是一动不动。 赫连玉脸上闪过尴尬恼怒之色,在她准备开口之前,她忽然注意到了文嬷嬷怀中抱着的男婴。 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睁着,又黑又亮的一双眼睛像是最纯净的黑曜石,粉嘟嘟的小嘴巴咧着,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冲他笑着。 赫连玉看清他的长相之后,猛然怔住了身子,“他是谁的孩子?” 文嬷嬷赶紧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再不让赫连玉看见一眼,生怕她会对孩子不利。 与其同时,刑嬷嬷走上前一步,挡住了赫连玉的目光,同时防备着赫连玉做出一些不该的举动。 “他是王爷的孩子!你若是敢对小世子做些什么,王爷肯定饶不了你!”桃儿心急口快道。 担心桃儿的话会刺激了眼前的这个正王妃,文嬷嬷哄着怀中的婴儿,对赫连玉道:“孩子要送去奶娘那喂奶了,公主若无吩咐,我们就先退下了。” 不等赫连玉开口,她们三人都退出了前院的厢房。 等她们走远了,赫连玉还是目无焦距,茫然地念叨着:“他竟和其他女人有了孩子,难怪不肯再碰我!” 说着又流下了眼泪,两个南诏侍女瞧着心急,安慰道:“公主别哭!” 赫连玉推开她们,发脾气道:“我不哭又能怎么办?那个侧妃都帮他生下孩子了,难怪他不肯来看我,也不肯碰我!我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个侧妃。” “公主你不是有祭司给你的东西吗?”一个叫灵慧的侍女问道。 “是啊!”赫连玉的眼睛陡然发光,从怀中掏出一个刻着诡异符文的木盒,“我还有这一样东西!他知道后,一定会来见我的。” 三日之后,君颐领着自己的小娘子一路游山玩水地回来。 刚入了正王府的大门没多久,一个伺候的婢子就道:“王爷,侧王妃你们总算回来了,正妃娘娘在后院等你们好多天了。” 君颐掀茶盖的手停下,倾国的面容上凝着一层冰雪般的寒意,“不会说话的舌头留着也没用,冷月将她舌头割下来扔去喂狗。” 冷月从一片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残酷魅人的笑意,手中的割舌小刀泛着寒锐的光芒。 婢子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问道:“不知奴婢说错了什么……” 君颐覆上柳云锦的手,淡淡道:“府中的王妃只有云锦一人,听懂了吗?” 婢子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只因她自称是王爷的正妃,所以奴婢才会叫错,还请王爷息怒!” “南陵正王府中谁才是主子?本王没有开口的事情,谁都不能代替本王做主。”君颐放下茶盏,目光微凉地望着她,“割了她的舌头,让后院的人都好好长点记性。” 婢子颤抖不停,冷月捏住了她的嘴,刀锋划过。很快只听见一声喉咙里传出的凄厉惨叫,婢子倒在了地上,满嘴都是血迹,旁边是一段腥红的舌头。 屋中伺候的人都别开了脸,其中一个掌事的嬷嬷走出,问道:“那姑娘来后院住了好几日了,奴婢们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伺候她。” “她是太后赐下与本王联姻的人,但本王未曾与她拜堂成亲,行过夫妻之礼。所以你们只当她是南诏送来的公主亦或者是人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张精致的薄唇边凝着一丝嘲谑。 君颐点表情自是被嬷嬷看在眼里。难怪王爷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南蛮子战败送来的和亲公主,就跟送上门的礼物一样,毫无地位身份可言,也敢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自称是正王妃娘娘!她还真不配正王妃的这个身份。 覃嬷嬷心中如此思量,表面却不露,只恭敬道:“王爷如此说,我们这些奴才心里就有数了,绝不会再惹您生气。” “有数就好,”君颐也不甚放在心上,“将这摊血收拾干净了,顺带去准备晚膳,多备一点小世子爱吃的菜式。” 嬷嬷退下的身子停住,瞧着君颐笑了起来,“王爷,小世子还没长牙,只能吃米糊喝奶,这几日都是请来的奶娘在喂他。小世子每天喝得多,睡得多,养得白白胖胖,像是玉做的小人儿一样,当真是继承了您和王妃娘娘的美貌。” 君颐傲娇地弯了弯唇角,可不是,他的美貌自不用说,小丫头长得也动人。他们这两张漂亮的脸加在一起,怎么能生出个丑娃来。 “抱来给本王看看!”君颐兴致颇高,很想看一看自己造出的小玩意。 王爷吩咐谁敢怠慢?很快,文嬷嬷就将小世子抱了过来。 君颐看了一会,黑了脸,“他哪点像本王?这脸胖得像是包子,还没长头发!” 小世子眼泪汪汪地盯着君颐,不一会憋着小嘴哭了起来。 柳云锦心疼自己的儿子从文嬷嬷的怀里抱了过来,轻轻晃着,哄着:“倾儿不哭,乖!你爹小的时候肯定没有你长得好看。” 君颐哼了一声,看着小肉球圆滚滚,手脚乱动的样子又觉得心痒,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娘子抱得累不累?要不要为夫帮你抱一会?为夫只是心疼你,要不然才不会抱他这个没头发的小丑怪。” 柳云锦看了一眼大尾巴狼口不由心的样子,翻着眼睛拒绝道:“倾儿这么丑,还是不劳王爷抱了。倾儿,你也不想给你丑爹爹抱吧?” 怀中的小肉团子咯咯直笑,嘴巴流下的口水吹出了一个泡泡。 “娘子……”君颐默默地凑到了柳云锦的后面,伸手摸了摸小肉团子的脸,点评道:“又圆又软,不知道咬一口会如何?” 刚说完,他就对上了柳云锦的眼刀。 这是儿子,不是圆子! 君颐搂着自己娘子的细腰,黏糊了一会,“娘子,给我抱一下好不好?为夫出征一年,都没看见肉团子出生。我也想体会一下做父亲的感觉……” “你不是正抱着呢?”柳云锦对某人的撒娇视而不见。 君颐扭捏了一会才道:“我不是想抱你,我是想抱儿子……” “不嫌倾儿丑了?”柳云锦没好气地问他。 “丑也是自家儿子,我总不能把他丢掉吧!”君颐想了想,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一次没种好,得了一只胖白萝卜,他也认了。下次,他一定挑个好姿势,种出个漂亮的娃娃。 柳云锦真想把尿布拍到君颐的头上去,儿子哪里丑,明明白白胖胖,人见人爱。刚出生一个多月,你就指望他头发跟你一样多! “好好抱着!倾儿不老实,你别失手将他摔了。”给君颐抱孩子,她中有点放心不下。 “我会小心的。”某人高兴地抱了过去,只是这个姿势怎么那么变扭。 换了一个僵硬的怀抱,小肉团子格外不舒服,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乱挥,哭声更是震天响。 一看肉团子哭了,君颐有些慌,“娘子,他哭了……” 柳云锦极是淡定,“许是要换尿布了。” “尿布怎么换?”君颐学着柳云锦刚刚的样子晃了晃,结果肉团子哭得更大声…… 文嬷嬷瞧着君颐手忙脚乱的样子,笑得闭不上嘴,将洗干净的布片递到了君颐手上,教他道:“王爷只要将这解开,让后再将这尿布换上去即可。” 才将裹着他小屁屁的布带解开,一道童子尿浇了君颐一身。 尿完之后,肉团子开心地笑了,对自己的“杰作”极是满意。 君颐异瞳的火焰一点点窜起,将心满意足的肉团子塞到柳云锦的怀里,僵硬地走到房间门口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冷月你滚去哪了?滚回来帮本王准备洗澡水,本王要沐浴更衣!今天多放一点花瓣!” 君颐去沐浴更衣之后,覃嬷嬷就将晚膳都送了上来,各式的菜肴放了一桌。 柳云锦将睡着的倾儿交给了文嬷嬷,自己坐到了桌子前面,身后伺候的婢子上来布菜。 刚动筷子不久,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不依不饶地叫声,“我要进去,我要见南陵王。” 柳云锦握在手中的筷箸微顿,还以为慕容婼又找来了。随即她记起,慕容婼已被关回后院暗室,眼下来的人只可能是刚进府不久的南诏小公主。 覃嬷嬷不等柳云锦开口就走了出去,对门外下人吩咐道:“拦住她,不许她进来。” 赫连玉被赶出了院子,耳根总算是清净了些。 柳云锦细嚼慢咽吃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对覃嬷嬷道:“让南诏公主进来。” “是!”覃嬷嬷应了声,一会将赫连玉领了进来。 进了屋子,赫连玉看了一遍众人,开口就问道:“君颐呢?他在哪?我要见他!” 屋中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蹙了一下眉头,这从蛮夷之地出来的公主,真是不懂礼节,没有教养。 柳云锦望着她,弯了一下唇角,“君颐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赫连玉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是……” 她就是在南诏时,一直跟在君颐身边的女人! “我是南陵王侧妃。”柳云锦平静地介绍自己。 赫连玉了然之后,目光复杂起来,原来她就是侧妃。她一直跟在君颐身边那么久,君颐又格外在乎她,自己如何能争得过她! 除非……除非像她一样生下孩子,或许君颐才会多看自己一眼。 “我也是君颐的女人,我是他的正妃,你能见到他,凭什么我就不能见!”赫连玉赌气不服道。 “公主说笑了,公主并未与王爷拜堂成亲,又怎么会是他的女人?”柳云锦似笑,似揶揄地睨着她。 赫连玉一噎,梗着脖子道:“我迟早都会跟他拜堂成亲。今夜我必须见到他,因为只有我才能救他的命!” 此言一出,柳云锦的凤眸幽深了几分。 见柳云锦不说话,赫连玉有了几分得意,仿佛一扫方才在院外所受的排编。 “他活不过十年,马上十年就要到了,只有我才有万蛊之王,也只有我才能救他!”赫连玉说这些的时候,带着几分示威,一双眼睛都变得耀耀生辉。 “所以呢?”她想知道赫连玉的要求。 赫连玉笑着道:“所以我要见他呀!只有见了他,我才能把万蛊之王给他。” 柳云锦蹙了一下眉黛,她不知赫连玉到底是单纯,还是心机太深。 “我会把这件事转述给君颐,他到底愿不愿意见你,都由他自己决定。”柳云锦握着汤勺的手指有点紧。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君颐,却不想就这么将他推到赫连玉的身边。 但如果没有选择的话,她宁可委曲求全,也要帮君颐续命。 送走了赫连玉,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满身洗得香喷喷的君颐才穿着广袖翩跹的流云坠优雅而至。 君颐进了屋子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柳云锦环顾四周之后道:“你们都先退下。嬷嬷你也抱着倾儿去休息吧。” “是!”屋中的下人福了福身子之后都退了出去,还为他们合上了门。 “怎么回事?”君颐支着头望着自家的小娘子,“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烦你了?” 柳云锦摇了摇头,侧身注视着他,“阿颐你没告诉过我,你活不过十年。” 若不是这低沉微颤的声音,他真以为小丫头打算改嫁了。 第三百零三章:别碰我 “是南诏公主来过了……”君颐抿了抿唇角,眼神微暗,“早知就该将她的舌头也一并割了。” “如若她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柳云锦激动问道。 小丫头动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君颐撩起自己一缕银发轻轻转动,语气有些轻佻,“怎么发现自己被骗了?打算跟本王和离了?” 和离?她从未想过。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知道他的一生必然荣耀与危险同至,活不过而立之年,是个活脱脱的短命鬼。但她还是选择了他! 一路走来,他们有了倾儿,他也长成了她心头怒放的一簇鸢尾花,血肉相融,除非将她心头肉剜去,不然这一簇鸢尾会一直一直开在她的心坎上。 柳云锦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之后才道:“我不想跟你和离,阿颐我要你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你陪我到白头,要你能亲眼看着倾儿长大!” “我会活下去的……”他轻声温柔地说了一句,将柳云锦抱入了自己怀中,“我会一直守着你和肉团子,不离不弃。” “可是你身上的蛊毒只有万蛊之王才能解了。”柳云锦靠在他的胸前,声音微颤地呢喃,“阿颐去找她!” 君颐的身子一僵没有说话,许久清贵郑重的声音才潺潺响起,“丫头,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做出辜负你的事情。” 情既已深,宁死不负卿。 “我相信你。”柳云锦轻声道,眼眶酸涩得有些疼。她仰起脸,不让眼泪掉下。 他是她的阿颐,她的夫君,她活了两世最珍惜的人。 只要是他说的,每一句,她都会相信。 …… 漱玉阁中,赫连玉换上了从南诏带来的刺绣双蝶的长裙,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双纤细诱人的手臂。 从南诏带来的侍女灵秀满脸喜悦地进了屋,禀报道:“公主,他来了……” 赫连玉面色一喜,赶紧在梨花桌后面坐下身子,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房门打开,照进月光,也照进了他的身影。 广袖当风,月下的身影清贵风流。桌子上倒下的茶水来不及喝,她就不由地抬头盯着君颐的身影目不转睛。 “王……王爷……”见君颐走进了屋子,赫连玉娇羞唤了一声,就忍不住迎了上去。 “王爷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我……”赫连玉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不停地盯着这张倾国的面容看着。 灯影下,君颐的目光很冷凝着一层厌恶。 这样的厌恶让赫连玉清醒了一些,她从怀中掏出了木盒子放在了桌上。 “王爷你需要它是吗?再不将蛊王植入体内吃干净那些虫蛊,王爷你很快就要蛊毒发作身亡了。”赫连玉似是心疼,似是谈条件道。 君颐没有说话,赫连玉将木盒子递到了君颐的面前,“只要王爷愿意留在这里陪我,我就会将蛊王双手献上。” 赫连玉莲步轻移来到君颐的面前,细嫩的双手托着木盒,有意识地抬起下巴露出娇嫩的锁骨和胸前的玉润。 君颐在拿过木盒的同时,一只手捏紧了赫连玉的喉咙。 赫连玉猝不及防,喘息挣扎起来,“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盒子里的蛊王已经沉睡,只有我才知晓口诀能将它唤醒。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君颐松开手之后,赫连玉跌在了地上。 她满脸涨红,双眼噙泪地望着君颐,“你陪我一夜就有那么难吗?我也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王妃!我同样也能为你生下孩子!” 君颐缓缓蹲下身子望着她,薄唇扬起,笑意嘲讽,一字一句道:“你不配为本王生下孩子,玉宣帝用过的东西,本王绝不会再用。” 赫连玉的身子猛然一颤,瞳孔骤缩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他不是在天牢里吗?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一晚的事情?还是流芳斋里的人走漏了消息? 震惊恐惧一同涌上心头,赫连玉无所适从地跪坐在地上,娇容失色。 君颐缓缓起身,赫连玉伸手就想抱住他,“君颐你听我说,那一晚是……” 还没等赫连玉碰到他,君颐就往后轻掠了一步,眼中的厌恶更深了一层,使得那双异瞳如同琉璃冰晶般寒冷。 “不要碰我!”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凝着杀意。 一瞬间屋子中的温度陡然变得冰冷刺骨起来,赫连玉吓得哆嗦地收回了手,忍着眼泪道:“那一晚是他强占了我,我拼死反抗,我一直都在叫你的名字,可是他不肯放过我……他说要让你尝一尝戴绿帽子的滋味!他还说,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任何人得到。君颐,我是无辜的,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这!” “是这样……”君颐复又弯下腰,异瞳凝着月光,微凉剔透,宛若是醉人冰冷的美酒。他轻轻露出了笑意,有些爱怜道:“我会帮你报仇,杀了他,只要你告诉我唤醒蛊王的咒语。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赫连玉一直望着他的双瞳,露出痴迷的笑容,“我想要你留下来陪我,我也想为你生下个孩子……” “当然好,你是我的正妃。”眼前绝色的男人露出迷离倾国的笑容,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容,“那你告诉我咒语……” 赫连玉双眼没有焦距地凝视着远方,慢慢道:“咒语是……” 君颐站在远处望着被摄魂的赫连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木盒。 早上醒来的时候,赫连玉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同样又酸又痛。她抱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去了,不由地脸色微红。 原来昨夜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她还以为是一场梦呢! 君颐轻轻抚摸她,亲吻她,还将她抱上了床榻,给了她最美的一切。 灵慧,灵秀进来的时候,赫连玉迫不及待地问她们,“王爷昨晚是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侍女摇了摇头,“不知道,昨夜后来我们都睡着了,王爷许是半夜才走的。” 听两个侍女如此说,赫连玉脸上的红晕又浓了一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碰我的,我的姿容一点都不比那个侧妃差,况且我还有蛊王,只有我才能救他的命。” 第三百零四章:芝麻圆 赫连玉往桌上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盒子呢?盒子哪去了?” 灵秀道:“公主是不是给王爷了?反正公主都跟王爷有了夫妻之实,万一这一次就能怀上孩子……” “讨厌!”赫连玉捂着自己的脸娇嗔了一句,心想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她都已经是君颐的人了,迟早都是要救他的命。 “外面天气真好,我们出去走走,也让那个侧妃瞧瞧,她有的东西,我同样也有!看她以后还敢仗着宠爱欺负我!”赫连玉几分骄傲道。 灵慧,灵秀笑道:“好!公主乃是南诏王室的瑰宝,哪是寻常人能比的,这一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定让那些东陵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赫连玉打扮好了之后就趾高气昂地向正院走去。 院中抱着倾儿晒太阳的柳云锦又接到了下人的传报,“南诏公主又来院子了……” “不是南诏公主!我现在也是君颐的女人了,我是府中的正妃娘娘!”赫连玉闯了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柳云锦。 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只觉得有些刺眼。 柳云锦将孩子给了文嬷嬷,让她抱进屋里去,自己起身,目光幽冷地盯着赫连玉,“就算你以前是南诏公主,现在入了王府就该懂王府里面的规矩。不经通传,你没有资格进入正院。” “为什么!”赫连玉不服气地叫了起来,“我才是正王妃,你只是个侧妃罢了。” “只要你没有跟君颐拜堂成亲,你永远都不会是正王妃。至于昨晚,阿颐都一直陪着我和孩子,又怎么会留宿在你那里。公主确定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梦,或者是其他男人?”柳云锦望着她似笑非笑。 “不可能!”赫连玉尖叫起来,“他昨晚陪着我的,到了半夜才走,他还和我……” 正在说话的时候,一声通传响起,“王爷到……” 院中安静了下来,赫连玉不服气地瞪着柳云锦,看见君颐之后就亲热地迎了上去,“王爷你跟她说说,昨晚我们明明已经那样了!而且还是你亲自将我抱上榻,为我脱去衣裳的。” 赫连玉还没贴上去,回到君颐身边的苍狼就拔出了手中的剑,赫连玉看见之后害怕地停下了脚步。 “丫头过来!”君颐唤了一声,语意温柔。 柳云锦恍若未闻,不搭理他,君颐知道定是又吃醋了。他缓步走到柳云锦的身后,捏了捏她的小脸,“生什么气,嫌吵得烦就打出院子算了。” “她可口口声声称是你的女人!”柳云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本王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君颐俯身亲吻了一下小丫头气嘟嘟的小嘴巴。 这一幕看得赫连玉无比嫉恨,她走上前不依不饶地问道:“那我们呢?我们明明昨天就……” 还没等她说完君颐起身冷冷地盯着她,“昨天?昨天发生过什么吗?” 赫连玉脸色苍白,“昨晚你不是留在漱玉阁的吗?还跟我……” 本王毫不顾忌赫连玉脸上的惨白,平静道:“本王昨天是去了漱玉阁,但昨夜并没有留宿在那里,也没有跟你发生过什么。所以昨夜的事情,到底是你的一场梦,还是你跟其他男人私通了?” “我没有!”赫连玉脸色越发惨白,“昨晚的人真的是你,灵秀,灵慧都可以作证。” 君颐淡漠微讽地瞧着她,“你觉得本王是在说谎了?” 对上他的目光,赫连玉有些害怕,“我没有觉得,只是……” 只是昨晚明明确确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假的? 君颐也不等她想清楚,对院中下人吩咐道:“从今以后加强守卫,任何人不经王妃首肯,不得入内。” “另外……”君颐微顿,将目光投向了赫连玉。 这样的目光像是细密的冰刺从皮肤上划过,赫连玉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南诏公主不懂规矩,冒犯王妃,罚跪在院外一天。”君颐说完这些就转身扶起了柳云锦。 “我只想跟她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冒犯她!”赫连玉从惊愕中回过神拼命地解释。 昨晚还跟她鱼水交缠,为何今天的他就变得如此冷漠残酷。 君颐没有转身搂着怀中的女子只给了她一个背影,赫连玉被押了出去,跪了一整天,没有人给她送过一滴水和一点吃的。 等灵秀,灵慧找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赫连玉已经虚脱得奄奄一息。 回到漱玉阁之后,赫连玉大哭起来,“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已经把一切能给他的,都给他了,他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灵秀,灵慧安慰她道:“公主别哭,再想想其他法子便是!王爷宠着那个侧妃,您就不要与她正面相争。” “可是……我不甘心!她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我费尽心思也得不到?”赫连玉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懑不平。 灵秀说道:“许是王爷就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公主不如有意模仿,说不定能获得王爷的主意呢?” “她那样的女子……”赫连玉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只知道她有些冰冷,叫人不敢靠近。” 灵慧接口道:“公主不如在王爷身上多费些心思,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公主对王爷上心点,时间一久,王爷定然会对公主在意的。” 赫连玉点点头,有了笑意,“这个主意好!他身中蛊毒,不如我就去煮点能排毒的药给他送去。” …… 正院的书房之中,小肉团子躺在摇篮里面,摇篮上面是君颐帮他做的木蜻蜓,风一吹,木蜻蜓就荡来荡去,小肉团子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就想去抓。 方桌前面,柳云锦坐着,君颐在后面握着她的手,两个人身影交叠在一起,发丝交缠。 握在一起的手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倾”字。 他们的孩子日后必然能够倾尽天下,不管是容颜还是权势。 手笔之后,君颐拿着倾字在肉团子的身边坐下,指着上面的字道:“倾儿这是你的名字,君倾。” 肉团子自是听不懂,睁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高兴地望着君颐。 “小胖子你傻笑什么?觉得你娘亲给你取的名字好听?”君颐帮肉团子擦了擦口水,“这可是你娘跟我一起帮你造弟弟的时候取出来的名字。” 柳云锦快步走到君颐身边,脸色发黑地想要抢过宣纸,“阿颐你就不能跟倾儿说点别的?就不怕将他教坏了?” 君颐一脸无辜,“肉团子这么小不可能听得懂!” 谁知道呢? 柳云锦决定绝不让君颐教导倾儿,有个不省心的夫君,绝不能再出个不省心的儿子。 她伸手趁其不备,去抢君颐手中的宣纸,君颐的反应哪里能让她抢到。 两个人你来我往,肉团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不亦乐乎。 直到这张宣纸掉在了肉团子的脸上,肉团子高兴地又吐了一个泡泡,成功将墨晕了满脸。 君颐拿起宣纸,看了一眼满脸是墨的小家伙,笑道:“小花猫!” 柳云锦看了一眼玩得高兴的父子两个,转身去找了布巾。 再回屋子时,她发现君颐手上点着墨迹,在肉团子的脑门上写了一个王字,肉团子的眼睛使劲往上瞄,可惜怎么瞄都瞄不到,急得呀呀直叫,一看柳云锦过来了,哇的一声告状似地大哭起来。 “阿颐你就不怕把儿子玩坏了!”柳云锦娇嗔了一句,将温水浸湿的布巾递给了君颐。 君颐擦了擦手,笑道:“玩坏了再生一个。” 说完之后,就发现小娘子的脸色不对,怎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呢? “你大爷的!这是弄来给孩子擦脸的,你擦什么手!君颐你就不能上点心?这好歹也是你的种!” 君颐被吼完之后,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当爹没经验!” 说着拿毛巾帮肉团子蹭了蹭,肉团子被蹭得很不高兴,皱着一张脸表示他爹的手劲太大,一点都不温柔。 君颐收手之后,发现白团子变成了黑团子,小胖脸上的墨迹被他抹匀了。这一次肉团子哭都哭不出来,泪眼汪汪地咬着自己的小手,无声控诉父亲的“罪状”。 “芝麻馅的圆子,不错!”君颐满意地捏了捏肉团子的脸,肉团子趁机报复,一把扯着他的雪发,将手上的墨迹也蹭了上去。 “君颐你给我出去!”柳云锦叉腰,气吞山河道。 “娘子……”君颐学着肉团子的样子,瘪了瘪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 很快他被柳云锦踹着屁股赶了出来,苍狼和冷月两个人躲在暗处一个劲地偷笑。有了小世子之后,王爷您的地位就只能排第二了。 “笑什么笑!”君颐龇牙朝暗处吼了一声,“老子有儿子了,你们两还没媳妇呢!再笑就把你俩都阉了,让你们一辈子都抱不上儿子。” 蹲在房顶上的苍狼跟冷月立马捂住了下面。 主上您有火也不能殃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第三百零五章:屋中人 外面满脸菜色的下人又进来了,“王……王爷……,南诏公主又来了。” 君颐完全失了耐心,“让她滚!” 下人两腿哆嗦了一会,心想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苦差,“奴才也赶过她了,可是南诏公主她不肯走!在外面直嚷嚷非要见王爷不可。” “看来昨天她还没跪够!”君颐冷哼一声。 “王爷你说到底该让她滚,还是让她进来?”下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君颐沉吟了一会,道:“让她滚进来,本王要看看她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横梁上的苍狼跟冷月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南诏小公主要倒霉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王爷心情不好,差个出气筒的时候过来。 院外看守的下人放行之后,赫连玉迫不及待地跑了进来,进了院子的东厢房。 “君颐,君颐!”赫连玉欢快地叫着,一路引得院中下人纷纷侧目。 见了房间,看见雪貂绒上半靠的君颐之后,赫连玉献宝似的将手中的饭盒捧了出来。 “阿颐,你身体内虽有了蛊王,但蛊毒还是一时半会排不净,所以我给你熬了药汤,你喝了之后很快就能好!”赫连玉自顾自地高兴说完。 “谁允许你叫我阿颐的?” 一瞬间,赫连玉只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仿佛是要将她吞噬了。她放下手中的饭盒,勉强扯出笑意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我……听她经常这么叫你!” “她能叫,但是你不能!” 赫连玉没能反应过来,君颐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手指极快地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一拽,只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啊——”赫连玉往后面踉跄着退了两步,死死地捂着自己的下颌。 她的下巴不能动了,只能张着嘴巴忍受着双颊传来的痛楚。 “呜呜……”赫连玉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古怪叫声。 “再让本王听见你乱叫,下次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都不能说话!将这破玩意带着滚走!本王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说完之后,君颐一抬手,将卸下的下巴又装了回去。 赫连玉动了动自己的嘴巴,双颊间的痛苦由在,她满心愤懑不甘却什么都不敢再说了,捧着自己的药汤含泪跑了出去。 灵秀,灵慧都以为这一招能够奏效,结果就看见小公主又哭着跑了回来。 “公主怎么啦?”两个人迎了上去焦急问道。 赫连玉埋怨地瞪着她们,道:“都是你们出的鬼主意!他不仅没要我亲手熬的汤,还卸了我的下巴,差点我就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灵秀,灵慧似有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哪个男人会对投怀送抱,温柔小意的女人不动心? “我还能骗你们吗?他都讨厌我了,让我再也不用去操心他的事情!”赫连玉怨恨伤心道。 说罢,她看着桌上的汤药,眸中怨恨越发浓烈。 “公主,您冷静些!” 不顾灵慧,灵秀的阻拦,赫连玉将饭盒掀翻在地,看着她精心熬制的汤药四处流淌。 “公主,你就消消气吧!很多事情都是强求不来的。”灵慧有些胆小害怕,小声地求着她。 “我不知道,我不想放手!我真的很喜欢他,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一直不能忘!”赫连玉望着满地流淌的汤药喃喃自语。 “公主……”灵秀和灵慧还想再劝她什么,赫连玉已经捂住自己的耳朵开门跑了出去。 灵秀和灵慧在后面紧跟着,赫连玉猛然停住,对她们大喊道:“你们回去!不许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灵秀,灵慧望着赫连玉泪流满面的样子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没有再跟上去。 赫连玉哭着,在王府中跑出了极远。 渐渐的她步子慢了下来,看着周围漆黑的一切,心中有些害怕。 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唱小曲,悲戚婉转的独特曲调,她从未听过。 黑暗之中,奇妙的曲调凝成一股摄人吸魂的异香,吸引着黑暗之中心有欲念的亡魂。赫连玉不由自主地顺着歌声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歌声停住了。 出现在赫连玉眼前的是一间密闭的屋子,只有墙根处留有一扇送每日膳食进去的极小窗户。 密闭的屋中传来一道女声,“谁在外面。” 赫连玉呆了呆,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外面的人没有回答,屋中的女声又急促地问了一遍,“是谁在外面?是谁?” 很快赫连玉听到了铁链摩挲的声音,里面仿佛关了一只会伤人的怪物。 “我是王府里的正妃……”赫连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里面传来一声轻笑声,“原来是南诏国的公主。” 赫连玉惊愕不已,“你认识我?” 里面的女子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赫连玉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已经隔着墙壁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斗不过那个贱人!” 赫连玉悚然,“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你为何会认识我,也会认识她……” “哈哈……”里面传来女子似哭似笑的叫声,“我是东陵国的清婼公主!” 是啊,她就是清婼公主,现在她的灵魂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渐渐地拥有了她的一切记忆与感情。 柳云锦真是个贱人!害她失去了双腿,也害得慕容婼被流民侮辱。想着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慕容婼眼中的恨意就似地狱中的鬼怪要爬出来。 “你是东陵国的公主,怎么会被关在这?”赫连玉好奇问道。 黑暗中的慕容婼狠狠地捏起了手指,冷笑道:“因为她嫉妒,她不许任何女人靠近君颐!她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将我囚禁在这里!都是因为她,我们才会活得如此痛苦,假如能够杀了她,我和你都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她的话让赫连玉有些害怕,她虽然讨厌柳云锦,却没有想过要害她的命。 “我……我不想杀她。”赫连玉犹豫道,“但是我想留在君颐的身边,获得他的宠爱。你能帮帮我吗?” “我从不帮一个心慈手软的废物!”里面传来慕容婼的尖锐斥责。 赫连玉急急地向暗室靠近了一步,“只要你肯帮我,让我获得他的重视与宠爱,我就帮你离开这里。” “当真?”暗室之中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当真!”赫连玉微微露出笑意。 慕容婼坐在墙根下的小窗子边,痴痴地望着晕开的那一抹月光,瞬间眼中的光芒变得诡谲又热切。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到君颐的身边。 她要占有他,得到他…… 她是那么的爱他!能够为他做任何事情!这份强烈的爱意几乎沁入骨子里,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你想我怎么帮你?” 许久,黑暗之中又传来声音。 赫连玉思索了一会,道:“我想知道跟多关于柳云锦的事情,我想变得跟她一样,或许这样,就能得到他的注视与在意。” “想变得跟她一样……”屋中的女人重复着她的话,忽然问道:“你会跳舞吗?” 赫连玉不知她何意,答道:“我会跳舞。” “那个贱人专会勾搭男人,一曲落花剑舞让我三哥都为她砰然心动了。或许你学会跳之后,也能让他为你倾心。”慕容婼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不屑与嫉妒。 “如何跳?”赫连玉觉得这个方法或许真的有用。 “你靠过来……” 赫连玉靠了过去,从小窗中伸出一只畸形枯瘦的手在地上比比划划,许久让赫连玉明白什么是落花剑舞。 收回手之后,小窗中传出自嘲的笑声,“觉得我的手难看吗?都是拜那贱人所赐,她生生踩断碾碎了我的手指!” “她当真如此残忍?”赫连玉又惊又怕。 “是啊!那个贱人一向心狠手辣!”屋中的女人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怕她!你是南诏的公主,而她不过是柳府中的一个小庶女,身份远不如你这样高贵。” “是吗?”赫连玉又惊又喜。 “但是你别忘记了你说过的话,要将我放出来!”慕容婼法术沙哑的一声厉喝,叫人毛骨悚然。 “好,只要我能得到宠爱,我一定会将你放出来!”赫连玉认真答应她,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换做她一直被关在密布的黑屋子中她一定会疯了的!而且,柳云锦怎么能这么残忍活生生地踩断一个人的手指!让她平时多踩死一只蚂蚁,她都会觉得蚂蚁无辜可怜,像这样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做。 像这样残忍恶毒的女人,为何君颐会爱上她?赫连玉想不明白,她以为君颐是被柳云锦的外表骗了,看不到她的恶毒可恨。 离开这里之后,赫连玉回到了漱玉阁中,灵慧,灵秀已经找了她好久,看见她之后就问道:“公主你去哪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是呀!公主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任性离开!我和灵秀找了你好久!” 她们又不通东陵语,都没法让其他人一起去帮着找赫连玉。 第三百零六章:模仿她 赫连玉不耐烦地打断她们,“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担心什么!” “公主,我们……”还没等灵秀,灵慧说完。 赫连玉的眼睛一闪就道:“你们去找一把剑,我要跳落花剑舞!” 落花剑舞是什么舞?她们怎么都没有听过。 “公主,用剑跳舞会不会伤着自己?要不我们换成绸带吧!”灵慧担心道。 “让你们去找,就去找!若是用绸带跳,跟寻常的舞相比又有什么区别?我要做到与众不同,这样才能引起他的主意!”赫连玉信心满满道。 王府里面谁能把剑给赫连玉,找了几天也没能找来一把剑,不得已之下赫连玉只能让灵秀,灵慧帮她削了一把木剑。 用这把木剑,赫连玉在自己的屋中练了好几天的舞蹈。 灵秀,灵慧都觉得不错,赫连玉自己也有了几分信心。 只要能跳出一曲别致的舞蹈来,就一定能获得他的称赞与驻足。 …… 几日之后,君颐与柳云锦在王府的后花园中慢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赫连玉只看见了君颐,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柳云锦。 一见他来了,赫连玉就催促着灵秀,灵慧赶紧吹箫弹琴营造出意境来。 果不其然,君颐在听见乐音之后停下了脚步。 在琴声之中,赫连玉缓缓而出,穿着宽大华美的舞裙,一举一动,歌舞翩跹,宛如月下的仙子。 她挥舞着手中的木剑,轻摇慢晃,柔美有余,却显不出剑气罡硬之态。 一会的功夫,赫连玉跳完了,收回了手中的木剑,扑闪着纤细的羽睫,款款地走到了君颐的面前,小声问道:“王爷觉得此舞如何?” 君颐垂眸望着面前娇怯又期待的赫连玉,转身问柳云锦道:“娘子,你觉得如何?可有你当年的风采的万分之一?” 赫连玉瞪大了眼睛望着从君颐后面走出的柳云锦,“她怎么也会在这?” 柳云锦笑问她,“为何我不能在这?难道南陵正王府成了你的地盘?” “不是!”赫连玉咬唇说了一句,早知道柳云锦也在,她就不这么着急地跳这曲舞了,她只想跳给君颐一个人看。 “赫连玉,你听过一个词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吗?”君颐问了她一句。 赫连玉虽不能完全明白意思,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好话!虎和犬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赫连玉抿紧了嘴唇,难以压抑失望地问道:“我真的跳得很难看吗?我已经练习了很长时间,甚至连脚趾都磨破了,我就是想跳给你一个人看。” 君颐冷诮地望着她,“别费那些心思了!这样只会让本王一再地看笑话。第一眼不会爱上的人,以后永远都不会爱上。” 他家小娘子就是他第一眼相中的,当年她跪在大殿之中不骄不躁,沉稳有度,那双眼睛泛着狼性的光泽,像是一只有待驯服的猎物。 赫连玉抬头望着他,剔透灵动的眸子中泛起水雾,“为什么不会爱上?我也很爱你,我也同样姿容出色,能歌善舞。” 话句话而言,就是她哪儿都不比柳云锦差。 君颐懒得跟赫连玉解释,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柳云锦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赫连玉你知道缘分吗?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跟你的容貌才情没有一点关系。是你的注定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费尽心思也得不到。天下容颜绝色,能歌善舞的女子不在少数,而他却并没动心。一再地强求,很多时候只会伤人伤己。” 慕容婼,云耶……这样的例子还不够多吗?可是被情爱欲望蒙住眼睛的女人,就像是勇往直前的瞎子,你唤不醒她们,也拦不住她们。 赫连玉听完之后盯着她,有些不服气道:“可是我比你尊贵不是吗?我是南诏的公主,而你只是个柳家庶女!” “身份能代表得了什么?你若真是金枝玉叶的南诏受宠公主,也不会送来东陵和亲,不过是一件送来的礼物,又何有可骄傲的?”柳云锦省视着她,唇角凝着浅薄笑意。 赫连玉涨红了脸,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能从柳家庶女变为今日的南陵王妃,都是我一步步努力的结果。赫连玉,可能我没有你身份高贵,但我必然比你有尊严。你可以模仿我的落花剑舞,模仿我的一切,但你模仿不了我的人生,我的尊严!” 赫连玉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柳云锦的眼睛,她自以为拥有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 “另外……”柳云锦提醒她,“别再靠近那间屋子,那屋子里面关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篡夺别人身体的怪物。” 赫连玉刚来南诏不久,并不可能知道落花剑舞,她是柳家庶女这些事情,肯定是有人暗中提点她。 能知道这么多的,只有慕容婼那个怪物。 赫连玉打了一个寒颤,她莫名想起那间屋子里面传出的铁链声。 柳云锦也走远之后,灵慧,灵秀才从树影后面走出来,问道:“公主如何?王爷他有没有赞美公主的舞姿?” 赫连玉羞愤道:“不要再问了,我们收拾了东西回去。” 她发现自己费尽心思,也只是让他看了笑话,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这就么放弃吗?看他跟别的女人伉俪情深,永远都没有她插脚的余地?如果是这样,她宁可当初没有遇见过君颐。 心不动,心不痛。 “公主……”见公主还站在原地,灵秀又叫了一声。 赫连玉才回过神跟着灵秀,灵慧回了漱玉阁。 “公主,您还是放弃了吧!”灵慧好意劝道,“至少我们留在王府之中还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放弃吗?”赫连玉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做不到。 她还没有真正绝望,总觉得有那么一线可能,能留在君颐的身边,“我还想再试一试!” …… 玉宣帝二百一十三年,年关,大雪。 这一年极是苦寒难耐,宛若一种不要的预兆。 大雪封了整个安泰城,皇宫之中银装素裹,往日粼粼的琉璃瓦都藏在了极厚的白雪之下。 民间的木炭已是高价难寻,城外冻死的流民更是不计其数。 百转红柱的游廊间,宫女们踩着鞋底厚的积雪小心而过,手中捧着刚熬出来的汤药,一共有十几味之多,人走过,白雪都沾上了药香味。 外面滴水成冻,凤仪宫中却温暖如春,火盆从殿内排到了殿外,有专人看守着,不时地往里面添上无烟的金丝木炭。 “皇奶奶药来了!”慕容玉从宫女手上端过白玉的小碗,倒了一小盅浓褐色的药汤。 灿金色的帘子掀开,宫人扶着常德太后坐了起来。 太后从慕容玉的手中接过小碗抿了一口,“这药不用送了……” 说罢,几声虚弱的咳嗽响起。 慕容玉端着碗,泯然不语,只有拖着碗的手指微微发白。 “哀家吃再多的药,这身子也不会好了,时间到了!便如那千年古木,早已从里面腐朽了。”常德太后手垂下,握住了慕容玉的手。 “皇奶奶……”温润的声音凝着急切。 “不用再劝了,哀家的身子哀家最清楚不过!”太后淡淡地笑了起来,“哀家把一声都献给了东陵王朝,哀家不悔,哀家创造了一个安平盛世。但创业难,守业更难,哀家担心,哀家去后,这百年基业会毁于一旦。” 慕容玉没有说话,只觉得太后话中有话。 太后继续道:“哀家觉得你有治世之才,可惜历来祖宗规矩都是立长不立幼,哀家若将慕容武的太子之位废去,改立你为太子,只会引得朝堂动荡。” 慕容玉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从未生过夺位之心。” “不!”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要你去争!哀家不能把皇位给你,但哀家还是希望你能顶替哀家的重任,将东陵的盛世延续下去。” “奶奶!这……”这是要让他跟大哥去抢皇位吗? “你们都退下!”太后屏退众人之后,才拿出了一个木匣子,用特殊的方法将它打开。 木匣子之中放着一叠子兑票,上面压着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 “王家在东陵各处都有钱庄,只要你拿这些兑票过去,你想要多少银子,他们都会给你。另外这块玄铁令牌能统领王家设下的秘密军队。哀家一直能把持朝政,无人不服,少不得哀家娘家在后面的扶持帮助。当然,哀家也许了他们不少好处。政治就像是买卖,需得双方得利。” 太后一抬手,将木匣子递到了慕容玉的手中,“许是哀家自私了些,有争斗就会有成败。哀家希望玉儿你若是赢了,能登上皇位的话就给武儿留一条活路,他到底还是你的亲哥哥。”一生杀伐果断的常德太后,说到此,忍不住泪湿眼眶。 这皇城就像是个斗兽场,血腥角逐,总没有停的那一天。只要皇位还在,总有无数的人虎视眈眈。 血染王座,白骨成山。 慕容玉捏紧了木匣,眉头微跳,他不想去争这皇位,但他又不得不争…… 为了不负太后所托,为了报复君颐的夺妻之恨,为了抢回她。 第三百零七章:太后殁 半刻的沉默之后,慕容玉缓缓道:“皇奶奶,儿臣答应你。若是我能登基,必定会留下其余四兄弟的性命。” “好!”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灰败又重了一分,“玉儿你先退下吧!哀家累了,想要睡上一会。” “是!”慕容玉将木匣子掩入袖中走出了凤仪宫。 宫外有黑鸦在叫,一声接着一声,凄厉至极。 慕容玉站在宫殿的石阶上一动不动,望着宫墙上的白雪,望着淡青色的天际。 他这一身看似荣耀无比,却从未为自己活过。 琉璃瓦上的雪被风吹落,零落在他的肩头上,感觉到冷之后,他才伸手掸去。掸着掸着,他停了下来。 几年前的边塞大雪,他曾骑马在雪幕中疾驰,天幕压下,不辨东西,只有漫天无尽的白雪,迷了眼睛。 那时,他只想找到她,不管雪有多大,天有多黑。 雪风入喉,像是冰刃在割,那种滋味他恐怕不会忘记。那时,他双手冻得麻木,差点握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摔下。 慕容玉拂落了碎雪,如玉华容上有了极浅微嘲的笑意。 可惜,他没能找到她。或许从那时起,命运就注定好了,他跟柳云锦是有缘无分。 他一只手按在袖中的木匣上,目光凝澈悠远地望着淡青色的苍穹。 如果一定要让他去争得天下,只是因为天下有她! …… 入夜凤仪宫中一片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御医都来了,聚在殿外探讨个不停。 玉宣帝在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你们一定要给朕治好太后!” 几个太子除了迁去封地的慕容阁,都来了凤仪宫。他们无声地坐在椅子上,目色凝重,各有各的心思。 灿金的床帘后面不时传来费力的咳嗽声和喘息声,每一下,都叫外面的人心口一紧。 汤药熬好之后,又送到太后的榻前,由常嬷嬷服侍她喝下。 常德太后已无睁眼的力气,只抿着嘴唇不肯喝上一口。药石无用,她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除非能找来起死回生的凤凰血,方能逆天改命。 若是苟延残喘地用药汤吊着,又有何意义。 常嬷嬷帮她拭了嘴唇,急道:“娘娘您得喝啊!您不喝,这身子骨如何能好!” 劝了一会,常德太后还是不肯张嘴。常嬷嬷端着药碗出了大殿,对玉宣帝道:“娘娘怕是不行了,汤药已经喂不下去了。” 玉宣帝站着,怔怔地望着常嬷嬷手里捧着的碗,一瞬间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皇额娘不能死!”玉宣帝慌乱急切道,“就算扳开她的嘴,你也要给太后喂下去。” 她怎么能死!朝堂上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待她去处理批阅。 她若是死了…… 玉宣帝满头是汗,苍茫空洞地瞪着眼睛望着殿外的积雪。风一吹,他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寒冷与恐惧。 常嬷嬷跪下,以额贴地,“太后娘娘也是凡人,她如今病痛难忍,皇上不如让她安心地去吧!” “不!她不能去!朕不许她去!”只有她才能守得住这天下,只有她在世,他才能安心地坐在皇位上。 玉宣帝从常嬷嬷身边快步走过,慌张地进了内殿。 殿中安神香点着,却也掩盖不了死亡的腐朽气息。 玉宣帝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终于停在了床前,跪了下来,他叫了一声,“皇额娘!” 床帐中传出一阵咳嗽,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道:“扶哀家起来。” 两个宫女挂起了床帘,将太后扶起,靠在软垫上。 烛光映照下,太后脸上的灰败退去被回光返照的金色所取代。 “皇额娘!”玉宣帝望着她,眼中闪过惊喜。 太后摆手示意道:“将哀家的几个孙儿叫进来,哀家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转眼的功夫,四个孙儿都跪在了太后的榻前,太后目含留恋地望着他们,“都来了,就差四孙子一人。让他去封地反省那么久,也不知他悔悟了没有……” 人在离世之前,仿佛能放下前尘的一切,只剩下对情感的眷恋。 “城外苦寒,等过几日就让慕容阁进皇城待一段时日,让他为哀家守一守皇陵。”太后缓缓道。 “皇额娘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万不能这么说。”玉宣帝的眼微红,这是他一生唯一流下一次的帝王泪。 “哀家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太后靠在软垫上,身子微微往下滑落。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身子也不再疼痛,她只想睡去,不问凡尘俗世,“只愿你们几个能恭睦和顺,哀家也能放心了。” 她支撑着看了慕容玉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玉宣帝站起身子,涕泪横流地叫了一声,却再也叫不醒合眼的常德太后。 跪着的几个皇子都移开了眼睛,再不忍多看一眼。 腊月十五,太后薨,举国哀痛。 玉宣帝发了布告,一年之内民间不得婚嫁,摆宴,不得放爆竹,挂绸带,以哀太后之殁。 翌日,慕容阁奉诏入皇城,这一去已是两年。 两年的时候,让慕容阁成熟安稳了许多。 太后的遗体已收棺入殓,身子旁放着一簇白菊。 四个皇子围聚在一旁,双眼微红地烧着纸钱。慕容阁从宫外踏入,鞋尖上犹带雪沫。 他在灵柩前跪下,重重地磕了头。 入夜之后,宫中妃嫔女眷也来凤仪宫吊丧痛哭,大殿之中远远地跪了一排。其中要数一直关在宝华殿中抄录经文的王皇后哭得最为伤心。 夜深之后,高僧还在整夜诵经,几个胆小多病的妃嫔已经先回去了,殿中剩下守夜的嫔妃也挑了地方休息入睡。 只有几个皇子还守着。 慕容玉挑了帘子出去,一直没有离开的柳云熙也跟了出去。 慕容玉站在殿外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寒冷的北风拂面而过,能消去一些疲倦。 穿着素衣宫装,头戴白玉羊脂簪的柳云熙聘聘袅袅地迎了上来,向慕容玉行礼道:“三殿下。” 慕容玉抬眸望着她,眉头微蹙。 他对柳云熙的印象并不好,两人并无过多交集,不知她有意找来是为了什么。 柳云熙露出柔美可人的笑容,轻声问道:“殿下,想要我的姐姐吗?” 慕容玉的眼瞳一缩,骤然回首盯着她。 第三百零八章:野心家 “不要问一些你不该问的事情!”慕容玉冰冷道。 对于慕容玉的愠怒,柳云熙并不放在心上,而是更大胆地走上前一步,“我能帮着殿下。当年姐姐可是许了给殿下做侧妃的,差一点殿下就能成为我的姐夫了,殿下不觉得可惜吗?” 慕容玉眼神越发凌厉冰冷,“这件事不许再提!我跟她是有缘无分!” 说完,慕容玉转身就准备离开,后面传来柳云熙的叫声,“殿下何必自欺欺人,殿下根本就没有忘记过我的姐姐。只要夺得天下,就同样能够得到她!” 听到这句话,慕容玉猛然站住了身子。 柳云熙早知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近,“殿下,我说错了吗?” 慕容玉转身,死死盯着她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看出慕容玉眼中的杀意,柳云熙柔美地弯起唇角,道:“熙儿只是后宫嫔妃能知道多少事情?只是看出殿下的不甘,想帮殿下得偿所愿罢了。” “你帮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慕容玉猜疑敏锐地盯着她。 “熙儿不想要什么好处,只想等三殿下登基之后,给我和四殿下留一条活路。”柳云熙楚楚道。 慕容玉似是思索着问她:“你是四皇子的人?” 这句话换来柳云熙的一记轻笑,“殿下说得不准确,应该说是四皇子是我的人才对。” “想不到四弟会看上你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慕容玉轻蔑又有些厌恶地道。 柳云熙对他的讽刺不以为意,唇边的笑意更加柔美动人,“野心勃勃又如何?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更何况你以为柳云锦会比我善良多少?” “不许你污蔑她!”慕容玉眼中聚起勃然怒意。 “我不说就是了……”柳云熙倒也从善如流,“三殿下好好考虑,太后娘娘既薨,不安分的人也就多了。越快下手,才能越快地抢到先机。” “我会考虑的。”慕容玉恢复了平静,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柳云熙不再多言,撩开了帘子回了宫殿。慕容玉以为他有得选择,其实并没有,时机一到,他必定会来投诚。 …… 皇城之中大雪,南陵虽处南方却也冷了不少。 赫连玉捧着制好的袍子来了湖心亭,柳云锦伏在栏杆上喂着湖里的锦鲤,听人通传之后转过了身子。 赫连玉有意将袍子放在了石桌上问道:“王爷呢?我给他新做了衣裳,需得让他试试才知道合不合身。” 柳云锦看了袍子一眼,淡淡道:“还不肯放弃?” 她还真是低估了女人的执着。 赫连玉娇笑道:“姐姐你说什么呢?王爷可是我们的夫君,我怎么会放弃他呢?” “我不是你的姐姐,你可以叫我柳云锦。再则,无名无娉,亦没拜堂成亲,君颐真不是你的夫君,还请公主不要以正王妃的身份自居。”柳云锦转过身子,继续喂着湖里的锦鲤。 赫连玉的脸色好生好看,白透红,红中发白,好一会才道:“太后都把我赐给他了,而且我这还有诏书!我就是他的正王妃,不管你们承不承认!” “对了,王爷在哪?”小公主又叫了起来。 “公主不是自称是正妃吗?怎么会不知王爷的去向,还来问我。”柳云锦似笑非笑。 “你们各个都欺负我!我爱慕他,想对他好,有错吗?你就这么容不下我……”赫连玉委屈生气地落泪道。 还真是小孩气的脾性,柳云锦有些无奈,“太后死了,王爷去了皇城。” “太后死了?”赫连玉一惊,前不久她才被逼吃下什么醉红丸,这可怎么办? 柳云锦目光锐利地睨着她问道:“怎么了?公主的脸色很似不好的样子。” 赫连玉回过神掩饰道:“没……没有!我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说完抱着衣服就跑出了湖心亭。 柳云锦盯着她慌张的背影,若有所思。 慌张跑回漱玉阁的赫连玉将衣服丢在桌子上之后,就不停地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灵慧,灵秀看见之后就迎上前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赫连玉望着她们害怕道:“之前我在皇宫里吃过一种药,那种药不能断服,要不然就会生不如死。现在太后死了,谁还会再给我那种药。” 灵慧,灵秀都是南诏人,对这些稀奇古怪控制人的法子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同焦急道:“要不要请一个巫医进来给公主你瞧瞧?” “这里没有巫医!这儿叫做大夫。”赫连玉说完之后,眼中像是迸出了光芒,“对!你们明天就说我生病了,去请一个大夫进来帮我瞧瞧,说不定能解了我身体里吃下去的药。” 第二天一早,赫连玉生病要找大夫的事情就禀报到了柳云锦这里。 柳云锦逗弄着倾儿,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她的病来得还真是蹊跷。” 桃儿小嘴一翘道:“那就别给她治了!” “治还是要治的!”柳云锦眉眼微拢道,“去传暗卫里面的大夫给赫连玉瞧瞧,等他诊治完之后,再让他来见我。” “是!”婢子退下之后,不久就领着一个大夫装扮的人进了漱玉阁。 阁中,赫连玉等待了许久,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大夫进来之后,灵慧,灵秀就领着他来了赫连玉的面前。 赫连玉望着他,急声道:“快帮我看看,我到底吃了什么药。” 大夫一脸疑惑,在她身侧坐下道:“公主先将手伸出,我帮你把脉才能知道你身体状况。” 把脉?赫连玉觉得奇怪?在南诏巫医一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你哪里出了问题。 赫连玉疑惑归疑惑,还是伸出了手。 大夫垫上脉枕之后,细细地在她经脉上按压起来,一会道:“公主身子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吃了……”剩下的话赫连玉没有说完,就捂住了嘴巴。 她看了大夫一眼,只见大夫神色平静,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 大夫嘱咐道:“公主两脾发虚,可能会出现月事不调,只需少吃凉食,多喝些补血养气的药即可。” 赫连玉听得云里雾里,身边的灵秀,灵慧更是完全听不明白。 “都按你说的,过会就让人熬好药端来。”赫连玉道,大夫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会不会是常德太后骗她的,那种红色的药丸根本就不会让她痛不欲生。 将信将疑之间,赫连玉稍稍放下了心。 大夫出了漱玉阁之后,就去了正院。 柳云锦修剪兰花枝叶的手微顿,问道:“如何?” 大夫禀报道:“回禀王妃娘娘,公主体内寒性极盛,不知是服用了何种药所致。这种药极是伤身,公主她可能不会再有孕了。” 柳云锦似有所思道:“来了王府,没有任何人给她服用过药物。南诏人指望她获得玉宣帝的喜爱,也不可能给她服用这种药,看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赫连玉在安泰皇宫里吃下过这种伤身子的药。十有八九是太后让她吃下的,不让她给君颐生下血脉。难怪她听闻太后去世的消息,会那么惊讶。” “赫连玉她自己知道吗?” 若是一个女人知道自己不能有孕,是怎么都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赫连玉一直想引起君颐的注意,从她这里分走宠爱,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 “我给她诊脉的时候,见她神色慌张,一幅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的模样,应该是不知道的。” “这件事不要让她知道,以免她闹起来,你退下吧!” 太医出了屋子之后,文嬷嬷道:“主子,宫里有一种药丸,能让女子吃后容光焕发,但一旦服用几次之后就不能怀孕了。太后许是给她吃的是这种,而且这种药不能停,一点停了便会寒性入宫,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之下,什么事情就也都做得出来。”凤眸寒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盯着修剪好的兰花。 “主子的意思是……”文嬷嬷不敢深究。 柳云锦也不挑明,只吩咐道:“让人盯紧了赫连玉,以防她是太后派到君颐身边的一步杀棋。” 是夜,等灵慧,灵秀都睡着之后,赫连玉偷偷穿上了衣服溜出了漱玉阁。 她总觉得那个大夫的话未必可信。 暗室里不是关了一个东陵公主,说不定她能知道一点什么。 赫连玉将柳云锦的警告全都抛之脑后,一个人提着风灯悄悄地走向了密室所在的地方。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暗室里的女人动了起来,拖拽着手脚上的铁链。 这声音听得赫连玉毛骨悚然,想起了柳云锦说的话,在害怕的同时心中好奇起来。里面用铁链拴着的女人当真是一个怪物吗? “是南诏公主吗?”里面传来的声音几分焦急,几分惊喜。她想不到赫连玉还会信守承偌地过来。 赫连玉不悦地纠正道:“不是南诏公主,我是府中的正王妃,你该叫我王妃娘娘。” 好一会,屋中才传来压抑隐忍的一声,“王妃娘娘。” 赫连玉不免有些得意,只有这个屋子里的女人才肯喊她一声王妃娘娘。 第三百零九章:杀世子 “如何?你获得他的宠爱了?”屋子里面传来女人的问话。 不等赫连玉回答,屋中女人就发出刺耳的笑声,“定然是没有,若是有,你也不会这么快地来找我了!” 赫连玉气道:“谁说没有!他现在最宠爱的人就是我了!” “你不用骗我,你也骗不了我。我比你更了解那个男人,他高贵倾国,却又残忍无情。让他动心,只怕比石头开花还难。柳云锦那贱人还真是好运!”慕容婼愤愤不平道。 赫连玉叹了一口气,“我跳了那个什么落花剑舞,他只笑话我画虎不成反类犬,根本就没有为我动心。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是不会动心的。更何况,那个柳云锦还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婴,这府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她的孩子生了?”慕容婼嫉妒道。 “是啊!”赫连玉点点头,也不管慕容婼看不看得到,“是个很漂亮的男婴,若是我也能为他生下个孩子……” “杀了他!”慕容婼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赫连玉一哆嗦差点拿掉了手中的风灯。 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杀了他!杀了柳云锦的孩子!杀了他之后,君颐定然会伤心,你不就是有可乘之机了?只要没了孩子,柳云锦那贱人就没了邀宠工具,定然会绝望,我就是要让她尝一尝绝望的滋味。”慕容婼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忍不住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他是君颐的孩子,我下不了手!”赫连玉拿着风灯的手在颤抖,这一刻,她终于是相信了柳云锦的话。这间房子里面关得是一个怪物。 “没用的东西!何必手软!是她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孩子!”慕容婼怒骂道,“杀了那个婴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一想,她如果没有了孩子,君颐定然还会再想生一个,到时候你不就是有机会的了?” “不!我不能!我做不到……”她虽然嫉妒柳云锦,但看她怀中的孩子那么可爱,她实在是没办法下手,哪怕是想一想都不行。 “废物!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废物!你恨她,嫉妒她,却不想毁掉她的一切,真是没用!若是将我放出来,我一定将他们母子两个千刀万剐!”慕容婼笑声不止。 那样的笑声,听着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等慕容婼笑完之后,赫连玉才小声地问她,“你知道一种红色的药丸吗?太后逼我吃下的,她说一旦不吃,就会让我痛不欲生,但是她现在死了。” “谁死了?”慕容婼猛然打断她问道。 赫连玉茫然地重复了一句,“东陵的太后……” “皇奶奶死了,她死了……”慕容婼失落地呢喃着,很快又发出尖锐难听的笑声,“那老太婆早该死了,她不许我嫁给君颐!是她毁了我的一生。我就是为了君颐而生,为他而活的,那老太婆却一直阻扰我,还宠爱那个贱人,我恨她!” 赫连玉不想听这疯子在这难听叫骂,着急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种红色的药丸?它有没有解药?” 慕容婼停止了声音,默默回忆着,很快她就想到了宫中禁止使用的醉红丸。 “她还跟说了什么?讲清楚点!”慕容婼语气不善道。 “她还说吃下去能美容养颜,只是不能停用。”赫连玉摸了摸自己的面容,果然白嫩如玉,比她原先的肌肤要好。 果然就是醉红丸,黑暗之中慕容婼无声地裂开了嘴。外面这个蠢女人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还妄想当正妃娘娘,妄想得到君颐的宠爱。 不配!这些女人统统不配!只有她才能留在君颐的身边。 “你知道是什么药吗?”赫连玉问道。 慕容婼无声笑道:“我不知道,许是什么养颜药,养颜药都不能断服,你继续吃着就是。”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可赫连玉还是觉得奇怪。 赫连玉提着风灯离开之后,身后的屋中传来一阵轻笑,“不杀了那个婴儿,你会后悔的!” 赫连玉不敢听她的话,生怕自己会被她蛊惑,赶紧离开了暗室附近。 几日之后,几个婢子围聚在一起小声笑说着什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样小玩意。 赫连玉领着灵秀,灵慧在府中乱逛,看见之后就忍不住凑了上去,问道:“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几个婢子吓了一跳,想把东西藏起来。 赫连玉不高兴道:“这么小气做什么,我只是看看,也不是抢你们的。” 听她这么说,几个婢子才摊开了手心,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是一尊小泥塑,有的是一只发簪,有的是一串光芒流转的珠子,还有的是一面小鼓。 赫连玉瞧着爱不释手,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东西是从哪里买来的,我也想要!” 婢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怎么不说!”赫连玉拔高了音调。 其中一个婢子才道:“这不是我们买来的,这是王爷从京城捎回来的,每人都有一样,公主难道你没有吗?” 赫连玉变了脸色,狠狠捏紧了手里的那些东西,下人都有的东西,她却没有!难道在他的心目中,她连这些婢子都比不上吗? “公主您可别捏坏了!”一个婢子叫道。 赫连玉又气又恼,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气冲冲地往正院里面闯。 她怎么可能没有!肯定是柳云锦将东西藏着了,不肯给她。 赫连玉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公主请等通传!” “等什么通传!我是公主,我是府里的正妃娘娘,我的身份比她高,凭什么要站在外面等她来见我!你们都给我让开!”赫连玉不依不挠地叫道。 两个侍卫神色不变,依旧挡在赫连玉的面前。 听到外面的声音,给小世子做小鞋子的刑嬷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往外面看了一眼,“主子,南诏公主又来找麻烦了。” “由她闹去,许是多碰几次钉子就能安生了。”柳云锦眉眼不动,继续望着手中的经文。 看护小世子入睡的文嬷嬷叹了一口气,“这样将她一直留在府中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柳云锦放下手中的书,听着外面尖锐刺耳的吵闹声,揉了揉眉心,“她是太后赐下的联姻公主,就算阿颐不喜她,也不能将她给逐出去,或是给杀了。到底南陵还不曾完全亡国,还得顾忌她的身份一些。” 文嬷嬷轻叹了一声,没了言语。 到了晚上,府中的下人又来通传,“王妃,公主还没走,还待着院子外面。说今天见不到你,她就一直坐在那。” 桃儿气道:“主子别去见她,就让她一直坐在那里算了。” 柳云锦点点头,没有要出去看看的意思。下人退出之后,这件事就被抛在了脑后。 入夜之后,外面一直断断续续传来哭声还有南诏人说话的声音。 柳云锦翻来覆去之后,披上了衣服走出了院子。 两个侍卫看见柳云锦之后,都一拱手,叫了一声,“王妃。” 听到声音之后,赫连玉抬眼,先是看见了风灯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柳云锦。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由灵秀,灵慧扶了起来。 “东西呢?你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的东西给我!”赫连玉红着眼睛,气道。 “东西我已经都分发下去了,你没收到,说明没有你的东西。”柳云锦望着她,平静道。 “怎么可能!”赫连玉不信,“那些下人婢子都有,为什么我就没有?肯定是你扣了下来,不肯给我。” 柳云锦被她逗笑了,微微弯起唇角,“你不是王府中的一份子,自然是没有你的。” “我怎么会不是府中的一份子?我是他的正妃,我是他的女人!”赫连玉急切辩驳,不知是想说服柳云锦,还是想说服自己。 有风拂过,手中的风灯轻轻摇晃,柳云锦盯着她淡淡道:“你若想闹,大可以留在这里继续闹!没有人会管你。” 就在柳云锦转身的时候,赫连玉叫住了她,“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他自会回来。”说完这句话,柳云锦进了院子。 赫连玉不甘地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说了等于没说!真是过分!” 回了漱玉阁之后,赫连玉洗漱干净之后便上床入睡。灵秀,灵慧睡在前屋之中,给赫连玉守夜。 月上中天,她的身子陡然痛了起来,小腹之中像是有刀在剐,又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她的小腹爬出来。 “痛!好痛!”赫连玉睁开了眼睛,一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床上不停打滚。不管换何种姿势,都不能缓解小腹间的剧痛。 “灵秀,灵慧!”她声音发抖地叫道。 听见赫连玉扭曲的声音,灵秀,灵慧冲了进来,正巧看见从床上滚落的赫连玉。见此情景,灵秀冲过去扶住了赫连玉,灵慧则是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灵秀焦急问道。因为她发现赫连玉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汗湿了,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因为剧痛而失去了颜色。 第三百一十章:发作了 “痛……”赫连玉只能从嘴里挤出这个字来。 看她死死捂着小腹,灵秀就明白了,“公主你是不是月事快来了?灵慧你快去煮点生姜茶。” 灵慧赶紧跑了出去,灵秀则把半倒着的赫连玉拉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赫连玉痛得不住打颤,两只捏紧的手已在手心里掐出了血迹。 “公主您忍着点!”灵秀带着哭腔道,想要扒开赫连玉捏紧的手指。以前公主月事来之前是会肚子不舒服,但绝没有痛成今天这样子。 赫连玉上翻着眼睛,无力地望着窗外的月色。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的滋味,她现在宁可死,也不愿忍受这份痛苦。 常德太后没有骗她,一旦不吃那红色的药丸,她就会痛不欲生。 赫连玉紧紧蜷缩起身子,仿佛这样死死地抱紧自己就能减去一点痛苦。 很快,灵慧就端着煮好的生姜茶走了进来,看着几乎要疼得晕厥的赫连玉道:“公主您喝一点,喝一点就不会那么痛了。” 此刻,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是没有。灵秀见状,接了过来,扶着赫连玉的身子,将生姜茶一点点给她喂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入肚之后,小腹传来的疼痛稍稍减轻了一些。 赫连玉哆嗦着嘴唇道:“我不是来了月事,而是吃了一种药!”离上次吃红丸,正好过去了一个月。 如果再不吃到下一颗,她非要活活疼死不可。 “那可怎么办?”灵秀焦急又无措。 赫连玉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常德太后死了,她应该跟谁去要。 很快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割经剐肉的滋味几乎要让她无法喘息。 看着倒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赫连玉,灵慧拉起灵秀道:“我们赶紧去找大夫,公主再这么痛下去,怎么能得了!” 灵秀像是被她推醒了一般,从慌乱中回过神赶紧站了起来,跟着灵慧一起跑出了漱玉阁。 两个人来到正院的门前跪下,用南诏语焦急地跟侍卫比划着什么。 侍卫们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 灵秀,灵慧两人发现语言不通,就准备往里面闯,还没靠近一步,侍卫就亮出了手中的刀。 望着面前横着的刀刃,灵秀,灵慧跪了下来,不住磕头。 外面吵闹的声音惊醒了摇倾儿,倾儿手脚乱蹬地大哭起来,听到声音文嬷嬷赶紧下榻,同时那厢的柳云锦也披了衣裳走了出来。 文嬷嬷将倾儿抱在怀中,不住哄着,“倾儿乖,不哭……” 哄了一会,倾儿还是啼哭不止。刑嬷嬷去热了奶,将奶拿来喂他的时候,他也嘟着小嘴不肯喝。 柳云锦看着啼哭不止的倾儿道:“嬷嬷你在这照顾他,我出去看看。” 文嬷嬷心疼地望着倾儿哭红的小脸,蹙着眉头埋怨道:“这两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南诏的人三番两次地过来闹!将她们留在王府里真不能安心!” 灵秀,灵慧看见走来的柳云锦,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不住地朝着柳云锦磕头。 看她们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定然是漱玉阁中出了事情。 灵秀,灵慧连比带画终于让柳云锦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原来是赫连玉身体内的醉红丸毒发了。 她也问过文嬷嬷,醉红丸并没有毒性,只是会叫人产生依赖,若是一段时间不吃也能熬过去。 “你们回去吧!”柳云锦淡淡道,她还要回去看看倾儿睡着了没有。 见柳云锦要走,灵秀,灵慧以为她要不管不顾,在院子外哭得更外大声,拼命地用南诏语对柳云锦苦求着什么。 柳云锦望着她们微蹙了眉头,看这情形,她若是一走了之,今夜是都不得安生。 “让暗卫里的大夫去漱玉阁一趟,给赫连玉开一些止疼药。”醉红丸无解,顶多只能缓解一些疼痛。 灵秀,灵慧回到漱玉阁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大夫开了一剂止疼药,就让灵秀用热水冲开给赫连玉服下。服下之后没过多久,小腹间刀割般的疼痛骤然止住了不少。 赫连玉终于是有力气坐起了身子,浑身上下全被冷汗浸透,仿佛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公主您没事了吧?”看着赫连玉转好了些之后,灵秀,灵慧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赫连玉从小便在王城中长大,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样的痛苦折磨。 她脸色苍白,气息不匀,觉得万般痛苦委屈,却无力再流泪,只道:“我不要再在这里受罪了!我要回南诏!我想父王了……” “公主……”南诏君王已经逝去了许久,灵秀,灵慧心疼赫连玉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止疼药的药效散去,赫连玉再一次疼得满地打滚,她痛苦地望着灵秀,灵慧求道:“药!把药给我!我要吃刚才那种药。” 只要吃了那药,她才疼得好些,才能将她从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解救出去。 灵秀想要给她,灵慧却摇了摇头,刚才大夫向她们比划过,一天只能喝上三次,再喝下去就会对公主的身子造成伤害。 她宁可让公主忍一会痛苦,也不想她喝太多之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灵慧你是想看我死吗?我忍不了了,快点把刚才的那种药给我!”赫连玉朝着灵慧大叫道。 这样的痛,她一刻都不想再忍受了。 灵秀犹豫地望着灵慧,灵慧摇了摇头,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了赫连玉好! “你不给我是吧?”赫连玉气恨道,说完,她狠狠地朝床柱子上撞去,“咚”的一声吓得灵秀三魂去了两魂。 赫连玉再准备撞的时候,灵秀慌忙拉住了她,对灵慧急道:“你就赶紧给公主喝吧!非要看着公主死在你的面前吗?” 灵慧咬紧了嘴唇,最后还是妥协了,她冲了止疼药递到了赫连玉的唇边。赫连玉一把夺过,一刻都不能忍耐地将碗中的止疼药喝了干净。 “公主您不能喝太多,不如就忍一忍吧!”灵慧含着眼泪,苦口婆心劝道。 “忍?你让我怎么忍?你不知道这种痛楚,简直要把我从里面撕裂了。”赫连玉凄苦道,两道眼泪夺眶而出。 “只要再吃回那药,我就不会再痛了!”赫连玉像是找到了救命的法子。 趁着疼痛稍稍止住,赫连玉对灵秀,灵慧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找纸跟笔来,我要写信给东陵皇帝。” 她们两人虽是不明所以,还是去帮赫连玉找她要的东西。 赫连玉望着铜镜之中苍白孱弱的自己,凄楚无依地笑了起来,“他要了我的身子,抢走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一切,定然不会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只要再吃回那红色的丸子,她就不会再痛了。 赫连玉写完信之后,就让灵秀偷偷地寄了出去。 …… 信寄出没有多久,皇宫之中就收到了。 知道皇上待南诏公主不同,看见上面的落款之后,常侍就捧着信急急地来了乾坤殿。 太后去世,皇上一连几日都是愁眉不展。 “皇上这儿有你的信,”不等玉宣帝开口询问,常侍就赶紧道:“是南诏公主寄来的。” 果然玉宣帝一听,便道:“拿来!” 常侍不敢怠慢将信笺双手捧上,常侍不知信上的内容,只知玉宣帝看完之后面色陡然大变。 赫连玉在信上说,她在凤仪宫中吃下一种药,如今停药之后生不如死,求玉宣帝再将那种红色的药丸给她。 玉宣帝狠狠捏紧了信笺,眼梢凝恨道:“母后竟给她吃下了醉红丸!” 常侍自是知道醉红丸是何种东西,同样也挑了挑眉尖,难怪常德太后知道皇上强要了南诏公主之后并无太大的反应。只因她一早就逼赫连玉吃下了醉红丸,这样一来,赫连玉根本不可能怀上皇上的子嗣。 “皇上,醉红丸一旦断服就会剧痛不已。这药吃下去就已伤宫,不如您就……”反正南诏公主不可能有孕了,倒不如就让她一直吃着,免得痛不欲生。 玉宣帝道:“去凤仪宫将醉红丸取来。” 常侍得令又问了一句,“是全部,还是……” “只取一颗!先让她吃下解了疼痛。至于其他的……”玉宣帝没有说,眉宇间聚气了杀意。 朝堂上敢跟他公然对抗的君颐一定想不到,他不仅已经强占了他的正妃,现在还要让赫连玉杀了他! 赫连玉很快收到了玉宣帝的回信,信中还夹了一颗红丸。 些日子,她都靠喝止疼药度日,整个人宛若开败的花朵早已要奄奄一息。 不等去看信上的内容,赫连玉就先将红色的药丸吃下,很快折磨她许久的剧痛渐渐消失,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公主您吃得是什么,一些药你万不能乱吃了!”灵慧好意劝道。 赫连玉轻笑了一声,“不吃就只能痛不欲生,那我宁可一直吃着,这药还有养颜之效,为何不吃?” 舒坦之后,赫连玉打开了信笺,唇边的笑意一点点凝固消失。 不管是东陵的太后还是皇帝,都逼着她去杀君颐。刚知道时,她抵触异常,她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更不会去要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 如今再看见这信上的内容,她只觉得有些害怕,是对害人性命的害怕,却再无一点抵触留恋。 第三百一十一章:放出她 这么长时间以来,君颐对她的薄情,对她的不闻不问,已经让她的爱意消失殆尽,甚至还让她萌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 她得不到的,不如就毁掉,绝不让其他人如意。 “公主!”灵秀轻唤了一声,“公主您盯着这张信笺快看了有半个时辰了,外面人声喧哗,像是王爷回来了!” “是吗?”赫连玉将信笺收起之后,快步跑到了窗棂面前去看。门口边跪着不少奴仆,一匹白色的骏马缓缓踏出,真是他回来了! 赫连玉抚了抚头上的钗饰,又对着铜镜敲了敲自己的气色,这些日子她被剧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气色差了好多。 灵秀瞧着在铜镜面前扑粉的赫连玉,催促道:“侧妃都去迎接了,您还不去吗?再打扮下去只怕王爷就要进府了!” “马上就好!”赫连玉说了一句,抿了抿胭脂红纸之后,她跑下阁楼向前院的方向赶去。 院子前面,仆人都跪着,柳云锦抱着倾儿迎了上去。 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君颐,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有些时日不见,倾儿像是长大了些,白嫩滚圆的小脸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他,极是好奇的模样,一会又似认出了他,就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君颐忍不住从柳云锦的怀中接过倾儿抱着,“这双眼睛像你,极是好看!” “哪里像我!”柳云锦笑中藏着几分揶揄,“明明像你,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个处处开桃花的妖孽玩意。”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说完,君颐抱着倾儿靠近了她几分,“小东西,几日不收拾就皮痒了,是不是又想几日下不了榻?” 柳云锦脸色微红,娇中带怒,“别总是不正经!都是当爹的人了。” “这有什么关系?”说着,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挑起柳云锦的下巴就要吻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娇呼声响起,“王爷……” 赫连玉由远及近地跑来,一双眼睛泛着热切地盯着君颐,却不想看见了这样一幕。 柳云锦和君颐双双顿住,偏过脸望着赫连玉,君颐的目光寒彻如雪,柳云锦的目光不悦之中又凝着一份羞涩。 两人的目光一同看来,只让赫连玉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你们……”赫连玉捂着嘴,泫然欲泣。 他们这些人为什么永远不顾她的感受,光天化日,居然就在门口做出这样的事。 “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赫连玉又嫉又恨地叫了一声。 抱在怀中的倾儿似跟赫连玉不合,赫连玉刚叫完这一句,倾儿就大哭了起来。 君颐赶紧抱在手中哄着,冷冷地瞧了赫连玉一眼,“还不快滚!” 赫连玉呆了一会,发现仆人们都抬头瞧着她,那样的眼神叫她难受。 君颐竟是要让她滚!她满心欣喜地过来就是想看他一面,他不在意,不领情,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她滚。心中万般委屈不甘,赫连玉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眼中的泪珠掉个不停,她透过眼泪,恨恨地盯着这一家三口道:“你们会后悔的!” 说完,赫连玉擦着眼泪扭头跑了出去。 她跑出了好远,一直到暗室附近才停下,不知里面的疯女人是不是睡着,还是死了,听到她来也没有一点反应。 赫连玉擦去眼泪,带着一丝报复,朝着暗室里面叫道:“我再也不要得到他的宠爱,我要杀了他!” 里面惊惶的女声终于响起,“杀了谁?你要杀了谁?” 赫连玉泪水未干,报复笑起,“杀了君颐!我要杀了他!” “你为何突然要杀了他?”屋中女人问道。 “因为我得不到他,他还屡次三番地羞辱我,我为了活下去,必须杀了他!”往日所有的眷恋与爱慕,终究都化为了报复与恨意。 “怎么你想阻拦吗?”赫连玉挑衅问道,她早就觉得屋中的疯女人似乎也对君颐有种执着的感情。 许久,屋中慕容婼道:“我不会阻拦你,但是你放我出去好不好?里面又冷又黑,还有老鼠,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再被关在这里了,你放我出去吧!” 听见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凄厉哭声,慕容婼动了恻隐之心,犹豫着问道:“我怎么才能将你放出去,这儿根本就没有门。” 慕容婼听她愿意救自己出去,就赶紧道:“这儿是没有门,但是有地道。你只要去地道把外面的机关打开,就能放我出去了。” 赫连玉准备答应之前,忽然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把你关在这里?是不是因为你犯了什么错?” “我没有错!”暗室中的慕容婼激动道:“爱一个,想留在他的身边也算是错吗?都是柳云锦那贱人嫉妒我,她害怕我对她造成威胁,她才把我关在这里!” 赫连玉对她的话似信非信,只觉得不管一个人犯了什么错,都不该这么残忍地对她,踩断她的手指,还将她幽禁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怜了。 是个正常人都会被逼疯了。 “我该怎么救你?”赫连玉问她。 慕容婼从小窗中伸出手,指之密室外的那片树林道:“树林里面有个密道埋在泥土下面,你只要找到之后掀开就能走进来,但你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了!” “好!晚上我就来救你!”赫连玉往树林里看了一眼,许诺道。 “你一定要来!一定要放我出去!”慕容婼面色狰狞道:“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答应过你就一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听到慕容婼凄厉的叫声,赫连玉的背后一寒。 入夜之后,赫连玉躲过树林里巡查的人,找到了地道的入口,沿着石阶一路走下,漆黑之中她不断摸索,生怕碰到蛇虫鼠蚁之类。 好在地道之中虽然阴冷,却还干净,并没有毒蛇老鼠之类。赫连玉在墙壁上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块凸起的地方。 她试着转了转之后,通往暗室的石门打开,里面响起一阵铁链摸索的声音。 有人拼命地向石门的方向跑来,眼睛适应了黑暗之中,赫连玉模模糊糊看清了暗室里关着的女人模样。 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苍白的脸,尖长的下巴叫人感到刻薄。 “谢谢你放我出来……”慕容婼幽幽鬼魅地笑了起来。 赫连玉磕磕巴巴道:“不用谢我,你出来之后打算去哪?” “当然是去报仇!将那个贱人一块拖入地狱!” 这一回赫连玉看清了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上挑犀利的丹凤眼,里面闪着刀刃般的寒辉。 “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慕容婼抬起手上的铁链,狠狠地朝赫连玉的后脑勺砸去。 赫连玉发出一声闷哼,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倒在地上。 慕容婼望着外面的夜空,露出了满足鬼魅的笑意,出来的感觉真好! 她拖拽着铁链一步步走了出去,像是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鬼。 正院之中,外面忽然起了夜风将窗户吹开,文嬷嬷听见声响之后起身去关。这时她忽然看见停在小世子窗边的一道黑影。 察觉到不对之后,文嬷嬷赶紧点亮了蜡烛,看清黑影的面容之后,文嬷嬷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慕容婼!她不是已经被主子关起来了吗? “看见我很惊讶吗?文嬷嬷……”慕容婼裂起嘴唇,阴森地笑了起来,她指着床上熟睡的倾儿道:“你看他长得多好看,白嫩嫩的小脸,红艳艳的小嘴,继承了他父亲倾国的美貌。” “云耶,你想做什么!”文嬷嬷努力保持着镇静,但一开口还是能听出她语音中的颤抖。 “我想杀了他!再杀了柳云锦!这么漂亮的孩子,可惜是那个贱人生下的!”说完慕容婼就想伸手去掐倾儿的脖子。 “不许碰他!”文嬷嬷惊叫一声,扑上前挡住慕容婼的动作,慕容婼被文嬷嬷撞到在地,起身之后就去掐文嬷嬷的脖子,“你这老东西敢坏我的好事!再告诉你一遍,我是清婼公主,我不是云耶!我的不仅身份高贵,还是他的女人!” 文嬷嬷被她掐得喘不过气,床上的倾儿被惊醒,发出哭闹声。听见哭闹声之后,柳云锦拢了衣服起身,她今夜睡得有点沉,小别胜新婚,一回来君颐就缠着她要了好几次,以致后来她实在困得不行,睁不开眼睛。 但听倾儿的哭声有点不对劲,外面似乎还有铁链晃动的声响。 柳云锦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幕,慕容婼骑在文嬷嬷的身上,正在死命地掐着她的脖子,床上的倾儿被响动惊醒啼哭不已。 “云耶!”柳云锦叫了一声。 骑在文嬷嬷身上的慕容婼停住了手,转身去看柳云锦,露出了诡谲刻毒的神情,“贱人!我要杀了你贱人!” 慕容婼放开文嬷嬷之后就向柳云锦扑来,文嬷嬷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主子,小心!” 柳云锦不动,慕容婼抓住了她的身子,脸上刚露出笑意,只听见两声脆响,柳云锦捏碎了她的手腕,一脚将她踢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一十二章:最爱你 “贱人!”断骨剧痛传来,慕容婼发出尖声嘶叫。 君颐也被吵醒,披了衣服来了屋外,有几分迷糊不悦地叫了一声,“娘子……” 一直抱在怀中的小软肉,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很快君颐看清了地上跪着的慕容婼。 文嬷嬷爬起身子看了一眼哭泣不已的倾儿,确定他没事之后赶紧将他抱在怀中哄着,“王爷,慕容婼她发了疯,想要杀了世子和王妃。” 君颐冷冷垂眸,望着慕容婼。 慕容婼痴迷地望着她,热切渴望的眼神如同一团火,要将君颐烧尽,也要将她自己烧尽。 “君颐,我是最爱你的人,只有我才配留在你的身边,为你生儿育女。”慕容婼伸出断掉的手腕想要碰一碰君颐的衣摆。 君颐抬脚踩住慕容婼的手,轻蔑道:“被流民玷污过的肮脏身子,也配给本王生孩子?慕容婼你的梦,还没醒吗?” 被君颐踩在脚下,哪怕是剧痛,慕容婼也甘之如饴,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我比她尊贵!我比她爱你!不!我比任何人都爱你,哪怕你让流民玷污我,我也不怨你,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深爱你。君颐,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哪怕是做一个残废,做一条狗都行。” 柳云锦淡淡听着,神色嘲讽。 魔怔入骨,不管是云耶还是慕容婼,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是疯了…… 君颐移开了脚,他发现碰慕容婼一下,都会脏了他自己。 “本王不想要一条狗,只想要一个安静的死人。既然你这么爱我,那就去死吧!”君颐望着她,薄唇间露出蛊惑冰冷的笑意。 “哈哈……”慕容婼大笑起来,“迟早有天你会发现,这世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君颐,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很快,我们就能重逢,再也不分开。” 说完这些莫名阴寒的话之后,慕容婼重重地向柱子上撞去,额前撞开了一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流了满脸。慕容婼缓缓倒下,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君颐的方向。 君颐目光淡漠地望了一眼慕容婼的尸体,“将她尸体拖下去,喂狗。” 听到王爷的吩咐,两个侍卫进入屋内,将慕容婼的尸体抬了出去。 文嬷嬷看着柱子下的血迹长长松了一口气,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幸好小世子平安无事。 两个婢子拿着布巾,端着水盆进来,跪在地上将柱子上,地上的血迹仔细擦了赶紧。 君颐打了一个哈气,示意柳云锦回去继续陪他睡觉。 柳云锦忽然道:“这件事并不简单,慕容婼早已被关在了暗室内,除非有人帮她打开地道里的石门,她绝不可能逃出来。” 文嬷嬷亦是点头,“这府中定是有帮她的人,但谁会违了主子的命令,去帮她?” “还能有谁?”柳云锦的目光有些淡,“这些日子去过暗室附近,见过慕容婼的就只有南诏公主。” 文嬷嬷面露惊色,“竟是她将慕容婼放出来的?她是为了什么,故意要害主子的性命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是由她放出了慕容婼。”柳云锦神色极淡望着外面子夜的夜色。 “那就杀了她!不肯安分之人,就让她早些上了黄泉。”君颐神色倦怠地打了一个哈气,完全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将她杀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会省去不少麻烦!”柳云锦凤眸幽幽,却又道:“但我却想看见另一种结局。玉宣帝一心想要你的性命,若是如他所愿,天下再无南陵王又会如何?” “丫头的意思是……”君颐目光微闪。 柳云锦拿出了一张信纸,墨是上等的墨,纸亦是上等的纸。她转身将信纸放入了君颐手中,“玉宣帝用醉红丸控制了她,将她留在你的身边,想要取你性命。” 君颐将信笺上的内容扫过之后,唇边挂起戏谑笑意,“他以为借女人之手,就能杀了我?” 柳云锦默然不语,这一世的南诏公主定然杀不了君颐,因为君颐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前世,君颐信任她,怜爱她,才给了南诏小公主下手机会。 “丫头,你意欲如何?”他有点想听听自家小娘子的想法。 “将计就计……天下没了佞臣,玉宣帝同样也坐不稳江山!” …… 赫连玉在密道中醒来,外面依旧一片漆黑,从暗室中放出的疯女人已经不知所踪。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我好心放她出来,她竟伤我!真是好心没好报!”赫连玉嘀咕了一句爬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回了漱玉阁。 阁中灵秀,灵慧已经醒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赫连玉推门进来,就围上去问道:“公主你去哪了?这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院子中乱走,不安全!” 赫连玉捂着耳朵,不耐烦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过来帮我瞧瞧,我头后面是不是肿起来了?” 灵秀去端了烛台,灵慧拨开了赫连玉的发丝,惊讶道:“公主这儿出血了,是谁打的?” 灵秀也追问道:“公主你这深更半夜到底出去是见了谁,你在府中还有认识的什么人?” “你们别问了,我就是去见了一个疯女人,看她可怜,就把她从密闭的房子里放了出来。谁知道她不感谢我,还打我!这后脑勺就是她打出来的!”赫连玉嘟着嘴,没好气道。 “疯女人?这王府里面竟然还有疯女人!”灵慧讶然。 “可不是!她还自称是东陵的公主,谁相信她!”赫连玉不信,东陵的公主怎么可能被关在后院的屋子里。 “那后来呢?那疯女人去了哪?”灵秀有些害怕,她怕疯女人会不会跑来伤害她们。 赫连玉不以为意,“她将我打晕之后人就不见了,谁知道她去哪了。行了不过是个疯女人而已,她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赶紧过来帮我上点药,我这儿疼着呢!” 子夜夜浓,外面的月色正好。 被慕容婼一闹,桃儿就醒了,心里总有些惶惶担忧,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就披了衣裳,坐在外面的石阶上望着天上的月色。 她坐了一会,一道灰色的影子来到她的身边,劝道:“夜色露重,你别坐在石阶上了,小心冻着自己。” 桃儿转过脸,看清他的样子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苍狼!” 她站起身子就想抱住苍狼,“你来府中这么久,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这是为什么?是变得讨厌我了吗?每次我看见你,你都躲得远远的。” 苍狼看见桃儿脸上委屈的神色,心上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淡漠道:“别过来,我们男女有别。” 桃儿呆住了,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为什么你会这么说,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对我的!” “以前,我是不明白我自己的身份!我是杀手,是影卫,注定要为主上,为王妃献上一切,包括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有结果。”苍狼垂下眼睛,挡住眸中闪烁的光芒,拒绝了她。 “我不在意结果,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桃儿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她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苍狼眼中闪过惊讶,像是一道照亮夜幕的流星,很快他眼中的光芒暗了下来,“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我是个不需要感情的杀手,你明白吗?我不需要感情!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黑色衣袖下的手捏紧,他用尽全力朝桃儿吼道。 桃儿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然后一点点的泪光遮住了里面漆黑的瞳仁,“原来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 桃儿也冲他叫道,叫完之后,她用小胖手擦着眼泪,委屈伤心地跑回了屋子。 苍狼在石阶上站着,月光将他的影子照在地上,很久,这道影子都未动过。 傻丫头,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他才想保护她,哪怕是用一种残忍的方式。 他注定要效忠主上,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他不知道。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不舍得让桃儿陪他一起过。如果再发生一次云烟寺下的事情,他首先的选择只能是救王妃,而非是她。 桃儿像是一树盛开的桃花,单纯明媚,适合更好的男人。是他配不上她…… 冷月从树上跳下,轻佻地拍了拍冷月的肩膀,“兄弟愁眉苦脸地干嘛呀?不就是个女人嘛!我带你去外面的青楼乐呵乐呵!” 苍狼拍掉他的手,冷淡道:“想去逛青楼你自己去,我洁身自好很多年了,不跟你一样,小心死在女人的肚子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冷月挑着妖冶的眉眼,勾魂地笑了起来,“女人就是麻烦的生物,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女人,偶尔睡一睡温香软玉倒是可以。” 苍狼冷嗖嗖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打算断袖?”说罢,赶紧离冷月远远的,“兔子别吃窝边草,不管是上是下,我都不干!” “断袖?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冷月低头认真思考起来,一会鄙夷地瞧了苍狼一眼,“就你满身肌肉,睡起来都不舒服。老子喜欢柔弱白净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投毒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赫连玉算着剩下的日子,心急如焚。马上又要快月末了,她吃不到那红色的药丸,又要生不如死。 就在这日,赫连玉又收到了玉宣帝的来信,信中有一包药粉,说是无色无味,银针也验不出来。让她下到汤中,要了君颐的命。 她这么做了,玉宣帝答应她,只要君颐一死就会派人将她接入皇宫里,册封她为后妃。如果她不肯,以后都不会有红丸给她。 一封信笺,赫连玉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一直犹豫不决。 她想吃红丸,却又不想去害人性命。 实在没法之后,赫连玉找来了灵秀,灵慧,问她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你们说我应该如何?杀了他,还是……”赫连玉脸色发白,光一想到那种疼痛,她就恐惧不已。 灵秀,灵慧得知了事情原委,两个人思索了一会都有些为难。 一会,灵秀眉眼间多了一份狠意,对赫连玉道:“公主要不就按皇上的吩咐去做吧!反正王爷对你也不好,还不如杀了他之后,去皇宫里当娘娘。” 赫连玉扭了扭自己的手指,灵秀的话有道理,君颐一直对她冷漠无情,还不如玉宣帝对她情深意重。 一旁的灵慧并不这么认为道:“公主,王爷虽对您冷漠了些,但吃穿用度从没少过您的。公主就这样杀了他,您当着狠得下心吗?” 听灵慧这么一说,赫连玉又有些犹豫,她从没有杀过人,第一次要杀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爱慕的人。 “那该怎么办?我不想再痛了,我不想再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赫连玉犹豫害怕道。 一向心思活络些的灵秀道:“不如公主再试一试王爷的心中有没有你,若是有,公主就留他性命。若是没有,公主就杀了他。反正这样的薄情郎留着也没用,只会让公主看着伤心难受。” 灵慧还是觉得不妥,难道就因王爷的心中没有公主,公主就该害了他的性命吗?爱与不爱,不能强求。这也太轻贱人命了! 不等灵慧开口去劝,赫连玉就满意地答应下来:“就按灵秀说的这么办!我给过他机会。只要他有那么一丁点在乎我,我都不会杀他!如果他对我无情无义,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花园之中,君颐抱着倾儿坐在秋千上,逗着怀里不安分的小东西。 君颐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倾儿开心地咧着嘴,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去抓。 花园外来了个下人,见王爷跟小世子玩得很开心,就没敢外立面闯,想着漱玉阁里的人一直不受王爷重视,他就将事情压下,不吱声地一直站在花园外等着。 漱玉阁内,赫连玉已经打扮好了,往自己脸上抹了不少粉,让自己看上去憔悴堪怜一些。又将自己的长发放下,只露出巴掌大苍白的小脸,真真一幅风寒病重的样子。 赫连玉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极是满意,又转身问灵秀,灵慧,“如何?这幅样子看上去像是病重吧!” 灵秀笑着掩唇,“像真的像,王爷看了,定然会被公主的这幅样子吓一跳。” “我就想要他担心呢!”说完,赫连玉躺到了床上等待君颐过来,等了许久,天色都快黑了,门外半个人影都是没有。 花园中,暮色渐沉,起了晚风,君颐抱起倾儿向花园门外走去,下人迎了上来禀报道:“漱玉阁里传来消息,说是南诏公主染了风寒,极是病重,想要王爷去看一看她。” 君颐微弯了唇角笑了起来,“南诏湿润温热,她还能染了风寒,真是一桩奇事。前些日子,才放了慕容婼为非作歹,今日就说自己是病重,真当别人跟她一样,没脑子。” 下人还没明白君颐的意思,君颐就已从他身边走过,下人忙不迭叫了一声,“王爷,您的意思是……” “她真病还是装病,都跟本王没关系,本王又不是大夫,去了看她一眼,她的病就能好?”君颐轻笑讥讽的声音传来,下人倒是明白了几分。 这漱玉阁里的南诏公主,王爷还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漱玉阁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赫连玉一喜,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心里有几分高兴,他终于还是来了,看来他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不是? 灵秀,灵慧过去开门,脚步声来了里屋,赫连玉装作病重的样子狠狠咳了几声,柔弱地抬头,入眼的却不是南陵王,而是之前来过漱玉阁的大夫。 “怎么会是你?王爷呢?”赫连玉叫了起来。 大夫道:“公主气息沉稳有力,看来并非风寒病重。” 赫连玉听他说完,才红了脸,幸好脸上白粉擦得多,看不出来。 大夫又问道:“公主还有哪里难受,我帮你一并诊治了,免得三天两头招我过来。” 赫连玉也不装了,“我是没病!我只是想看他。王爷呢?他得知我‘重病’也不肯过来吗?” 大夫将搁下的药箱重新背上,对赫连玉的问话恍若未闻,“既然公主没病,我就先走了。” “我问你呢!他是不是不肯过来?他是不是当真这么绝情?”赫连玉冲着大夫的背影大声质问。 大夫充耳不闻,径直下了楼。 赫连玉跌坐回床上,心里空荡荡的失落,很快又被怨恨和委屈填满,“我都说我病重了,他还是不肯过来看我一眼!当真是心里没我。” 灵秀,灵慧在一旁站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样无情的男人留着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杀了算了!”她的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剔透的眼中生出了无尽的黑暗与戾气。 “公主!”灵慧叫了一声,“许是王爷知道公主装病,才没肯过来。” 赫连玉心寒道:“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已经有了决定。这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他却没有来。若是心中真的有我,不管我是不是装病,也该来看一看我!他不肯来,说明他真的不在乎我。” 灵秀问道:“公主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他!”赫连玉捏紧了手,“既然他心里没我,那就拿他的命,去换我的命!” 第二天一早,赫连玉就煮了一锅汤,汤煮好后,灵秀用陶瓷罐子帮她盛了起来。赫连玉拿出药粉,展开后往汤里撒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她手再次抖动,将所有的药粉一点不剩地全都倒了进去。 赫连玉合上了汤罐的盖子,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的爱恨,很快就能了结了。得不到的东西,或许毁去,才能让她心安。 赫连玉端着汤罐来了正院,挤出笑颜对门口的侍卫道:“我给王爷熬了一碗汤,还请你们通报一声,我好趁热给王爷送进去。” 门前的人进去通传,让赫连玉在外面候着。 下人进了屋子,跪下禀报道:“漱玉阁里的南诏公主又来了,这一次说是为王爷熬了一罐子的汤,王妃您看要不要放她进来?” 柳云锦停了手中的针线活,眉眼微深,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传来君颐暴毙的消息,只是前世,无人敢说君颐是中毒而死,都传他是染了重病不治身亡。 君颐轻哼一声,眉眼中透着不耐烦。 “让她进来吧!”柳云锦收敛了眉宇间的幽深,淡淡道。 下人来了正院门口,道:“进去吧!” 赫连玉几分惊奇,她以为自己还会被拦在外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去了,并没有让她等上太久。 端着手里的陶罐,赫连玉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些。 见了屋子看见君颐逗弄着孩子,柳云锦和其他女婢坐在一起做着小衣服,小鞋子,她就感到嫉妒。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跟她无关,她怎么也插不进去。 失望到极致之后就会产生一种恨意,想毁掉一切美好的恨意。 赫连玉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底的记恨之后,扯出了一丝笑容,将汤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亲手给你们熬的鲜汤,你们尝尝看。一定要趁热喝才好喝!” 柳云锦望着她,目光深邃锐利,让赫连玉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睛。 见他们不动,气氛有些尴尬,赫连玉又催促道:“你们喝呀!这汤还是我亲手熬的呢!” “公主的一片‘好意’我们自然是会喝的,公主要不要也坐下来尝尝。”柳云锦浅笑道。 赫连玉的手中已渗出了薄薄的汗水,她强装镇定道:“这是我熬给你们的汤,我自己怎么好意思喝呢!” “公主不会就站在这,看我们喝吧?”柳云锦的笑意有点凉,越发让赫连玉紧张不安。 她道:“那我就先走了,这汤是我费了心思熬的,你们一定要喝,千万别浪费了。” “这是自然!”柳云锦应了一声。 赫连玉出了屋子,还觉得心跳如揣兔,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会不会让他们生疑。 等赫连玉离开之后,文嬷嬷目光冷冷地望着汤罐,“无事献殷勤,绝非好事!” “是啊……”柳云锦叹了一句,用小碗盛出了一点汤。 脚下的猫儿闻到香气不住地绕着她的腿转来转去,柳云锦将小碗放在地上,猫人忍不住上来舔。 舔了一会,猫儿发出一声惨叫,开始作呕起来,吐出一点汤汁后,就开始往外吐血。不一会,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得手了 柳云锦目光幽凉地看着,“这药果真狠毒,只是这么一点,就能这么快地将猫毒死。” 屋中的人都像是被吓住一般,无人说话。 刑嬷嬷起身,“她竟要害王爷,主子的性命,我这就去将她拿来,这证物还在,看她如何抵赖!” “嬷嬷不必去了,”柳云锦叫住了她,“能借她的手金蝉脱壳也好,如今常德太后薨逝,天下群龙无首,正是混沌之际。阿颐位高权重,免不了会成为靶子,倒不如就此归去,韬光养晦。” “主子的意思是……” 凤眸一闪,柳云锦缓缓道:“既然有人想我们死,那我们就顺了他的心思,从此消失。” 那厢赫连玉回了漱玉阁里心绪难安,这边君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带着柳云锦和孩子走王府中的密道,离开了王府,连夜送去了百里之外的山庄之中。 赫连玉在榻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黑衣出现在她的床边,低声问道:“已经得手了吗?” “谁!”赫连玉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坐起了身子,看着黑衣人眼中的寒光,不安道:“我已经将下了药的汤给他们送去了,他们有没有喝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谁,是不是玉宣帝派来的人?”赫连玉的眼中有了光亮。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道:“我确实是玉宣帝派来的人,若是他们死了,我就接你入宫。” 他早被玉宣帝派来了赫连玉的身边,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今日看她动了手,他方才现身。 赫连玉的心中有些期待,她希望君颐和柳云锦都死了,这样她就能离开这,回到皇宫之中。 黑衣背对着她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他们死了没有?” 说完,他从漱玉阁的窗口临风跳下,失去了踪影。 黑衣人来到正院之中,正院里一片安静,仿佛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迈入屋中就发现两具倒在地上的尸首,他走近,用手轻轻翻看。一具是南陵王,一具是南陵王的侧妃,而他们的孩子已经不知去向。 黑衣人眉头微凛,感觉不对劲。 他探了探他们的呼吸,一片冰凉,好似已经死去多时。他伸手摸上这两具尸体的面容,想确定是他们本人,而非易容者。 就在这时,一道诡异的影子出现在他的前面,伸手凝着掌风就要向他打来。 黑衣人极是警觉,慌忙抬手向后掠了一步。 苍狼看见倒在地上的主上,王妃,嗔目欲裂地叫道:“你竟杀害了我的主子,拿命来!” 说罢,眼中寒光骤起,双掌中气流旋转。 黑衣人转身要逃,就被后面追上的苍狼捏住肩胛骨,狠狠扯碎,“血债血偿,你别想逃!” 黑衣人忍着剧痛,从怀中掏出一个烟雾弹扔在地上,炸开的瞬间,他身子灵活一扭,错开了苍狼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漱玉阁方向赶去。 短短一路,他肩膀上渗出的血迹染湿了整只衣袖。 进入漱玉阁之后,他就对赫连玉道:“赶紧跟我走,王府中的人已经发现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找来!” 赫连玉看了一眼外面睡着的灵秀,灵慧,担心道:“我走了她们怎么办?她们会不会死在这?” 黑衣人扯过赫连玉的胳膊,“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君颐和柳云锦已死,我要将你带回皇城。” 说罢他一手带着赫连玉飞上了漱玉阁的屋檐,向王府外逃去。 顺着血迹,很快苍狼带人闯进了漱玉阁中,“砰”的一声门被踹开,睡梦中的灵秀,灵慧被惊醒,无措害怕地望着杀气腾腾的闯入者。 “进去搜!”苍狼一声令下,下人们就闯进了内屋,很快在窗子边发现一滩血迹,而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 “里面的人已经跑了!”搜寻的侍卫来报。 灵秀,灵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似乎公主不见了。她们想不明白公主怎么会不见了,晚上的时候明明还在阁中。 侍卫指着这两个南诏侍女问道:“她们该怎么办?” 灵秀,灵慧身子一抖,噤如寒蝉。 苍狼略略思索了一会,灵秀从床榻上滚下,爬到苍狼的脚步,可怜含泪地望着他,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苍狼从腰间拔出了剑,毫不留情地一剑挥过,灵秀眼睛睁得大大,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榻上的灵慧望着这一幕,已是肝胆俱裂,动也不动地坐在主上,身子颤抖不停,白着脸望着苍狼一步步走近。 她闭上了眼睛,公主丢了,她们的职责没有完成,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剑落在她的脖子上,看到她这幅慷慨从容的样子,苍狼却收回了剑,“将她押下去,好好拷问。主上,王妃的死跟这些南诏人脱不了干系。” “是!”两个侍卫上前,将惊恐的灵慧拽了出去。 一夜间,南陵王府中王爷与侧妃都暴毙身亡,南诏公主下落不明。 昔日荣华,都成了一朵朵雪白的缎花挂在了门匾上。 正院之中放着两口金丝楠木的棺材,棺材里放着王爷与侧妃的尸首,两人嘴边的鲜血已经擦干净了,夺人的容貌还似生前。 府中下人跪在棺材前,一边哭着,一边往火盆里放着纸钱。其中要数生前跟在王爷,侧妃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哭得最为伤心。 文嬷嬷,刑嬷嬷和桃儿自是知道王爷,王妃并没有死,但为了掩人耳目,更是要哭得格外伤心。 桃儿则是看着棺材里躺着跟主子一模一样的人,她就忍不住害怕伤心,生怕主子真的是离她而去了。 …… 黑衣人带着赫连玉日夜兼程,来到了安泰城中,他肩膀上的伤势来不及处理包扎,已是废去了一只胳膊。 皇宫门前,黑衣人一亮手中的令牌,御林军就退开两边让他们进去。 玉宣帝早已得到消息,南陵王府中君颐和柳云锦已经中毒身亡,如今正在准备后事,只是他们的孩子下落不明。 看到“下落不明”这四个字玉宣帝眉头紧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的君家就是留了君颐这一个活口,就留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第三百一十五章:一场火 玉宣帝招来了常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常侍得令赶紧秘密地退了出去。 很快,黑衣人领着赫连玉来到殿中,几日风尘仆仆,赫连玉没有洗漱亦没有梳发,但整个人依旧是灵秀动人,宛若一块剔透的璞玉。 玉宣帝见了她,忍不住站起了身子。 黑衣人捂着自己废掉的胳膊道:“属下幸不辱使命,将南诏公主给皇上您带回来了。” 赫连玉望着他,袖中的两只手扭来扭去。 她对玉宣帝并无太多爱慕,但眼下已无回头路了。她将君颐亲手毒杀了,只能回到皇宫里,留在他的身边。 玉宣帝挥手道:“你带公主安全回来,算是立下了功劳,朕会奖赏于你。你膀子上的伤,让太医院给你包扎就是。” 黑衣人跪下身子之后,就捂着臂膀退了出去。 大殿里就剩下赫连玉和玉宣帝两人,玉宣帝缓步走下,赫连玉顿时无措起来,心中羞怯也畏惧,两只手不知放在哪好。 她忘不了那一晚玉宣帝是怎么粗鲁对她,强行夺去她第一次的。 玉宣帝望着她,目光灼热,伸手轻抚赫连玉的面颊而过,“你能重回朕的身边真好,你不知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思念牵挂你。那一夜或许是朕的过去,但朕真的是爱你,不想将你拱手让给别人。” 这番话让赫连玉垂下了睫毛,都不敢去看他。 “玉儿你以后就安心待在朕的身边,朕定然会好好待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君颐死了,你以后再也不许想着他,念着他。”玉宣帝温柔地哄劝着,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又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 赫连玉眼波之中染了迷离水色,娇怯嗫嚅道:“我怎么会想他呢?他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甚至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曾碰过我一次。” “当真?”玉宣帝眼中泛起惊喜之色。 “是真的。他一次都没碰过我,甚至都没怎么去过我的房里。”说这些话的时候,赫连玉不自觉地流泻出哀怨之意。 玉宣帝捏紧了她的手,“他不碰你是好事,你只属于朕一人。来人将诏书拿来!” 宫人捧着明黄色的诏书而入,玉宣帝接过,摊在桌子上展开,目光柔情地牵着赫连玉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宫人磨了墨,玉宣帝握起狼毫润了笔尖道:“朕要封你做贵妃!” 赫连玉脸色微红,几分期待,糯糯道:“这样真的好吗?太后以前指了我跟南陵王联姻,我算是他的人。” 玉宣帝安抚地拉着她的手,道:“没关系,朕可以为你改一个身份。朝中有个姓许的太尉,不如你就改姓许如何,只当做是许家的小姐。” 赫连玉点点头,自是没有异议。 “玉这个名也不能要了,不如你叫改名为许如云。朕封你为云贵妃,以后你就是朕的云儿……”玉宣帝展着笑颜道。 云儿……兜兜转转,他的云儿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听到这个名字,赫连玉一刺。云儿,又是云儿!她忘不了那日玉宣帝闯入她的宫中,满身酒气地抱着她,一遍遍地叫着云儿。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云儿,也不想做其他女人的替身。 看她脸色有些勉强,玉宣帝问道:“云儿,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赫连玉忍着怨怒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想叫云儿,皇上你能为我重取一个吗?” 让她没想到的是玉宣帝冷下了脸色,“不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叫云儿难道不好吗?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行了,你的名字以后就是‘许如云’,你就是朕的云贵妃。” 这一次玉宣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在诏书上写下了许如云这个名字。 赫连玉心中酸涩无比,到头来没有一个男人真心待她,玉宣帝也是在她的身上寻找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 南陵王府之中,夜色已深,守在灵堂中的不少下人打起了盹。 文嬷嬷同样有些困倦,手中捏着纸钱向火盆靠去,火舌舔上,她蓦然一痛,这才清醒过来。 抬起手指看了看,文嬷嬷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烧伤。 灵堂白幡后面似有人影一动,文嬷嬷警觉看去,人影是没再寻见,但一窜火光猛然烧起。 文嬷嬷大叫起来:“大家快点醒醒,灵堂着火了!” 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看见满屋子的火光就要向外跑去,突然灵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堵上。有幸能跑出去的几个人也被瞬间抹了脖子。 屋中人安静了一瞬,明白过来,外面有人想将他们活活烧死在里面。 灵幡上的火烧到了房梁顶上,四处都是烟雾,都是惨叫声。 刑嬷嬷,文嬷嬷,桃儿三个人挤在一起,躲在两副棺材下面。桃儿被浓烟呛出了眼泪,看着屋中互相踩踏的下人,瑟瑟发抖地抱着文嬷嬷,“嬷嬷,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要死在这吗?” 文嬷嬷,刑嬷嬷都没有说话,她们也不知会如何。文嬷嬷将桃儿抱进怀中,不停地安慰她,“桃儿别怕……” 火越少越大,眼见着一道横梁落在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门外苍狼和冷月联手解决了不少杀手,苍狼狠狠地撞开了门,屋中如同炼狱一般到处都是火,倒是都有浴火惨叫的人。 苍狼望着这一幕,肝胆欲裂,极度的绝望害怕攥紧他的心,他望着火海,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桃儿……” “我在这!苍狼快来救我们!”很快烈火之中传来一声极弱的回应。 这一声回应让苍狼不要命地往火海里冲,冷月拉了他一把,叫道:“苍狼你是疯了吗?里面火势这么大,你冲进去只会没命!” 苍狼挣脱开他的手,漫天的火光将他平淡的面容映照得燿然生辉,“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 许是这一刻,他才看清了自己的真心。他在乎她,胜过自己的使命职责,胜过自己所有的一切。 冷月看着苍狼冲进了火海,他站在外面,神色寂然,爱一个人会爱到何种地步?当真愿意为了她舍弃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苍狼将烧断的横梁移开,将棺材下的三个人拉了出来。 幸是她们躲在了棺材底下,才躲过可踩踏,躲过了烧落的火星。 桃儿满脸都是烟灰,一双大眼睛里噙着泪珠,感激又心疼地望着他,叫了一声“苍狼……” 就在这时,最后一根横梁忽然断裂,砸向了她们。 “啊!”桃儿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尖叫,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着苍狼用后背扛着这根断梁,断梁上火焰未熄,渐渐烧上了苍狼的衣袖,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地忍着。 “苍狼……”桃儿又惊又惧地叫出他的名字,眼泪瞬间滚落。 “走啊!”苍狼身形不动,任由火苗向他身上蔓延,“这屋子马上就要塌了,你们再不走,都会死在这里!” “我跟你一起死!”桃儿伸手就要去移开苍狼身上的横梁。 苍狼眉头紧皱地望着她,“不用管我,你走!” 桃儿哆嗦着嘴唇,不停地哭,不停地摇头。又是一声碎裂响起,大片瓦砾掉落。 “刑嬷嬷,文嬷嬷你们将桃儿带出去,快点!”苍狼脸色苍白地望着她们,半个身子都被烈火点燃。 他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只希望能看着她活着出去。 “我不要走……”桃儿含泪喊道。 文嬷嬷,刑嬷嬷两人将桃儿拽着,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带出了灵堂。 “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是个傻子!”冷月冷魅地勾起嘴角,自己也冲了进去,将痛晕过去的苍狼背了出来。 他们刚出灵堂,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烧焦的瓦片,木屑四溅。灵堂倒了将烧焦的尸体掩埋其中,宛若一只巨大的棺椁。 活下来的人望着这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冷月塞了一颗丸子到苍狼的嘴里,替他吊住命,“你们进密道赶紧离开这里,这些杀人放火的都是些死士,这许是第一波。府中的人没有杀光,他们恐怕不会罢手!” 桃儿望着昏迷的苍狼,哭得浑身颤抖。 文嬷嬷扶住她要倒的身子,道:“桃儿你还想不想看见主子,想不想看见小世子?若是想,我们就赶紧走!” 冷月亦对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苍狼,我在,他在!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将他治好!” “快点走吧!”冷月不放心地看着四周催促道。 文嬷嬷拉着桃儿的手和刑嬷嬷一道向密道的方向赶去。 目送她们进了密道之后,冷月背起了苍狼,“兄弟支撑着点,你那小丫头看你这幅样子,只差没把眼睛哭瞎了。” 背上昏迷的人似是能听见他的话,轻轻地呢喃一声。 冷月也不怠慢背着苍狼跳上了树枝,消失在夜幕之中。 南陵正王府中的火光烧了一夜,昔日荣华府邸而今变为一片废墟焦炭,府中的一百多个下人全部被屠戮干净。 有黑衣人在死人里面翻看着,检查是否还有剩余的活口。 第三百一十六章:云贵妃 哪怕杀光了正王府中所有的人,将王府付之一炬,他们也没能找到那个婴儿的下落。 “头儿,一百七十八具尸首都在这了,只有大人的,没有孩子的。”一个黑衣杀手禀报道。 站在废墟瓦砾上的黑衣人淡淡道:“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要屠戮南陵王府满门不留一个活口。这其中,皇上最想除掉的就是君颐的孩子。若是我们回去复命,说是没有看见那孩子,你说皇上会如何处置我们?” “那头儿的意思是……”黑衣人握着的剑刃上满是凝固的血迹。 “君颐的孩子必须死!哪怕是找不到,也要找一个年岁相仿的孩子杀了,割下那孩子的手掌给皇宫里送去,也算是有个凭证。”黑人首领收了剑,不留情道。 “是……”黑衣人窜出了废墟,向外面的村庄寻去。 傍晚的时候,黑衣人抱回一个婴儿,将他一只手砍下之后,再一剑刺了对穿。 “你们干得很好,南陵正王府里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黑衣人头领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黑衣人整齐地收了剑,消失在南诏浓密的树林中。 夜幕沉下,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落在残垣断壁上,一口口啄食着里面新鲜的尸首。 …… 与南陵的荒凉惨烈不同,安泰皇城内一派喜庆。 皇上新得了一个美人,马上就要册封为贵妃娘娘,这后宫中的妃嫔娘娘不在少数,但贵妃却少之又少。 这贵妃册封大殿在乾坤殿前面进行,后宫妃嫔都被邀请了去观礼,这份郑重,也可看出这云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 柳云熙也带着姚嬷嬷来了乾坤宫门口,望着盛装打扮的赫连玉,眼中不乏嫉妒。 一袭牡丹诱蝶的宫装,用千金一匹的流云坠制成,可见奢华。 头上琳琅嵌宝的簪子就戴了好几支,这身装扮在柳云熙看来,完全是俗不可耐,但也夺不去赫连玉清灵秀芝的美。 那一颦一笑带着稚嫩与纯粹,倒是宫里稍有。再者说来,她方才十五六岁,真是花一般的年纪,难怪皇上会宠她上天。 不同于柳云熙的嫉妒,姚嬷嬷完全是一幅见鬼的样子,“怎么会跟她一模一样?” 柳云熙听见之后,蹙眉问道:“你说的是谁?” 姚嬷嬷好一会恢复平静道:“娘娘知晓《春香月》吗?” 她怎么可能忘得了《春香月》当年就是因为这一曲,毁了她精心编制的舞蹈,毁了她成凰成凤的美梦。 “我自是知道。”柳云熙几分僵硬道。 姚嬷嬷便继续说了下去,“当年有个云妃深受皇上喜爱,皇上为了谱了《春香月》,只可惜她身份太低,龙宠太盛,太后说她狐媚惑主,就下令将她杀了。《春香月》也随之成了禁曲。只是没想到云妃死了,竟还多出了个云贵妃,模样真与当年的云妃一模一样。” 柳云熙也微微惊讶,随即幽冷的杏眸之中闪过了然,“难怪她这么快就会被封为贵妃呢!原来是托了那个死人的福。” “娘娘您可要小声点说,万不能给人听见了。”姚嬷嬷小心地看了看左右。 柳云熙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吉时到册封!”宫人捏着嗓子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跪在了乾坤殿的前面,柳云熙哪怕是不愿也无可奈何,还是得给云贵妃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许氏灵秀慧姿,温婉贤德……” 礼官在前面念着,几个妃嫔在后面窃窃私语,“今日这么隆重的封妃大典,皇后都不来吗?” “来?怎么来?到现在还在宝华殿中关着呢!她害了孙妃的孩子,如今又没了太后这一靠山。皇上都懒得去看她一眼,又怎会让她出来。”两个妃嫔说话的时候,眉眼小心地往后面看了一眼柳云熙。 “之前孙妃可是受宠的!能从冷宫中再上龙床,她可是第一个!眼下,皇上也不往她的春月殿跑了。” 女子笑着掩唇,“当年春月殿里住着的可是云妃,如今正主都回来了,只怕孙妃要挪地方了!” 几个妃嫔说说笑笑,柳云熙一字不落地听了清楚。 她的东西,谁都抢不走!不管是宫殿还是龙宠,若是非有不长眼地跟她对上,她非要那人付出百倍的代价。 柳云熙心中刻毒地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显得越发温婉可人。 册封仪式结束时,玉宣帝亲自走下台阶,扶着赫连玉一起进了乾坤宫。两个人四目相对,眼中就再无旁人,这幅伉俪情深可羡煞了不少后妃。 仪式完,柳云熙领着姚嬷嬷往回走,姚嬷嬷凑了上前,“娘娘,这个云贵妃可不好对付呢!她地位比娘娘高,又深受皇上的宠爱。” 柳云熙抿了抿柔唇,漫不经心道:“怕什么!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就算再得宠也翻不过天去。” 过了游廊曲桥,春月殿就在眼前。 只是今日,春月殿中乱作一团,不时有宫人往外面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柳云熙皱了柳眉。 姚嬷嬷也惊觉不好,两个人走上前之后,就看见了皇上身边的常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柳云熙问道。 常侍回身,看见柳云熙后笑了笑,“奴才见过孙妃娘娘,奴才这是在搬东西,皇上下旨了要将这春月殿腾出来给云贵妃住。” 柳云熙笑了笑,还真被那些贱人说中了,只是她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抢。 “这宫殿我住惯了,就连这殿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浇灌的,不如常侍大人帮我去向皇上说说……”说着柳云熙就褪下了手上的玉镯子。 常侍一拢手,不敢收,“要是别人,奴才还是去说上一两句。但这屋子是要给云贵妃住,贵妃娘娘才入宫,是皇上的心尖肉,谁都不敢去触这个眉头。娘娘若是实在不愿搬,不如您自己跟皇上去说吧!” 柳云熙脸色几分尴尬,将玉镯子又收了回来,“云妹妹是皇上的心尖肉,我自是要多让着她一些。” 常侍笑道:“娘娘这么想就对了,这屋里都是些别人的回忆,娘娘住在这也不合适。您瞧清风殿,也离这儿不远。皇上也许来看云贵妃的时候,还会再去娘娘那坐一坐。” 手中的玉镯子攥紧,抵在手心还有几分疼痛。 什么叫合适,不合适?分明是意指她鸠占鹊巢,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那云贵妃又算什么,不过是个可笑替身罢了。 再者说,她柳云熙何须巴结别人,来分那么一点龙宠。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是这些可悲古人永远想都不敢想的。 “既是这样,搬就搬吧!我也觉得这屋子里面不干净,晚上时常有女人在耳边哭,也不知云贵妃住进去会不会听见。”柳云熙微扬朱唇揶揄道。 也不去看常侍微变的脸色,柳云熙径直带姚嬷嬷离开。 小小黄毛丫头也敢她争,还真是不自量力! 入夜之后,宫里面的东西总算都搬进了清风殿,同时云贵妃的东西也搬进了春月殿中。 柳云熙领着姚嬷嬷进了殿,清风殿少有人住,积了不少灰。宫人在打扫着,只盼着入夜之前能让主子住下。 姚嬷嬷转了一圈,在柳云熙耳边嘀咕道:“这清风殿又小又旧,完全跟跟春月殿不能相比。” “这不用你说,我看得到!”柳云熙冷冷道,脸上拢着一层阴翳。 不远处,春月殿外传来笑声,玉宣帝拢着云贵妃两人一同进了殿中。 接下来的几天,皇上都来了春月殿,却是对不远处的清风殿不闻不问。 柳云熙每到傍晚,皇上会过来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等着。兴许皇上看见她之后,回来清风殿里坐一坐。 但皇上一次都未来过,像是看不见门口站着的人一般。只有几次,赫连玉向她投来高傲又怜悯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几乎让一直自视甚高的柳云熙恨得咬牙。 这一夜,柳云熙弹起了琴声,弹奏的是一曲《春香月》,她要告诉玉宣帝,哪怕他枕边睡着的女人跟当年的云妃有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人。 只有她更懂玉宣帝,更懂这《春香月》的琴音。 春香殿内,玉宣帝听见琴声之后,拂开了靠在自己身上的赫连玉,仔细去听殿外如泣如诉,哀婉动人的琴声。 一曲婉转悠扬的琴音,却被柳云熙弹出了悲戚感。仿佛是当年的云儿在泣诉他的薄情,他的变心。 赫连玉觉得这琴音有些耳熟,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在听什么?外面谁大晚上的不入寝,竟还在抚琴。” 玉宣帝望着赫连玉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却觉得陌生,她不是云儿!云儿死了,哪怕有人与她生得一样,也不是她! 她不懂《春香月》,她不懂风月情词,这些只有当年的云儿懂! 玉宣帝起身,再无睡意。 身后赫连玉拉着他,问道:“皇上您是要去哪里?” 玉宣帝嘱咐她道:“朕想起还有一些奏折没有批阅,你先睡吧!” 赫连玉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脚步,目光闪烁着幽怨不满。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件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样。 玉宣帝出了春月殿之后,赫连玉也起了身,披着衣服站在窗口边在看。 他果然没有回乾坤宫批奏折,而是去了旁边的宫殿。 第三百一十七章:来摆谱 她早就看见那宫殿门前,总有一个女人站着,眼巴巴地往她这里瞧。为的不是看她,而是看她身边的玉宣帝。 那副弱柳扶风,颦眉含黛的样子,叫人看着就讨厌。 清风殿外的柳云熙似是看见了窗边的赫连玉,对她露出轻嗤的笑意,竖起了中指。小贱人以为生得与云妃一模一样的脸,就能霸住龙宠吗?她可有不少法子,能将玉宣帝从她的床上抢走。 赫连玉看见柳云熙挑衅的眼神之后,披了衣服就想去找她,但被宫里的嬷嬷拦了下来,“公主,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 “我也想出去走走!”她想去找玉宣帝问个清楚!明明说最宠爱她,为何一转身,他就去了其他女人那! “走走?那可不行,现在到就寝的时候了,您必须休息。”嬷嬷道。 “为什么我必须休息?刚刚门外还有女人在弹琴,皇上根本没去批阅奏折,而是去看她了。”赫连玉吃醋道。 嬷嬷笑了笑,“什么弹琴?贵妃娘娘肯定是听错了。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会骗您。有什么事,您明早再说也不迟。再说,这后宫里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若是去看她们也是理所应当。贵妃娘娘可得大度一些。” 赫连玉忍着一肚子的怒气回了床榻,将被子重重一掀,钻了进去。 宫里的人跟她说了,贵妃的身份除了皇后之外,就算是最尊贵的了。 今晚,她先忍着,明天就要那女人好看! …… 玉宣帝漫步到清风殿外,看她弹琴,等琴音停下,才问道:“夜深了,你为何还不睡?” 柳云熙柔美起身,望着玉宣帝含怯歉然道:“臣妾忧思自扰难以入眠。是不是吵着皇上休息了?” “倒也不是,朕是被你的琴声吸引而来。你这一曲《春香月》弹得太过哀怨,将朕的心都要听碎了。”玉宣帝望着她,含笑道。 “许是琴声似妾身的心声,太过烦忧伤怀,叫皇上见笑了。”柳云熙半跪下的身子被一只手扶住。 “你烦忧什么?”玉宣帝饶有兴致地问她。 “臣妾烦忧春红落得太匆匆,无人欣赏时,它就已经凋零干净了。”柳云熙说这句话时,羽睫轻轻垂下,哀怨不忍的神色,叫人心怜。 玉宣帝本是风月中人,听了柳云熙伤春悲秋,自怨自怜的话之后,对她多了一份怜爱疼惜。 “朕与你一同赏春红,你还会烦忧吗?”皇宫里能将争宠之心,表现得如此玲珑婉转的,她倒是第一个。 柳云熙含羞似喜道:“能有惜花赏花之人,臣妾自是不会再烦忧春红落得太快。” 玉宣帝携了她的手,一寸寸握紧,“你又瘦了许多。” “臣妾这段时间时常做噩梦,梦见我们的孩子……”柳云熙轻抿朱唇,幽幽道。 玉宣帝握着她的手一紧,“不必想太多,朕知道陡然失了孩子,心中委屈。等你养好身子,再为朕生一个便是!” 柳云熙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杏眸中水雾点点,“那今夜,皇上就留下来陪着臣妾可好?” “朕许多时不曾看你,今夜就算是补偿你。”说罢,玉宣帝携了柳云熙的手进了清风殿。 一夜春花风雨后,玉宣帝早早上朝,而柳云熙则睡到了近午时才醒。醒来之后还是一副春意阑珊,衣不胜体的娇弱之姿。 赫连玉等玉宣帝走了之后,就领着嬷嬷闯进了清风殿中兴师问罪。 柳云熙正在铜镜前梳妆,看见怒气冲冲的赫连玉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木梳,朝她微微行了一个礼节。 赫连玉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昨夜是你在殿外弹琴的?” “是臣妾弹得琴,那又如何?”柳云熙自己起了身子,杏花柔唇勾起极淡的弧度,“宫规里可没有规定,晚上不能弹琴。” “你!”赫连玉指着柳云熙叫道:“你这个狐狸精将皇上勾走了,还在这里一幅有理的样子。” “我们同为后宫嫔妃,臣妾是狐狸精,那贵妃您是什么?”柳云熙不紧不慢问道,在她眼中赫连玉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孩。 “嬷嬷!”赫连玉发现自己身边的嬷嬷不帮自己说话,有几分急道。 “你就算想见皇上,也不能把他从我的床上抢走!”赫连玉愤愤道,“就算你今天能看见他一面又有什么用?他明天还会来我的春月殿,还会只陪着我!哪怕你天天站在宫殿门前也没有用!” 柳云熙的面色一刺,显出了几分难看。 瞧见柳云熙脸上的隐怒之后,赫连玉只觉得解气,“我有点渴了,你帮我倒杯茶来!” 姚嬷嬷身子一动,准备去帮赫连玉倒茶,却被赫连玉叫住了,“我不要喝你倒的茶,我只要喝她倒得。” 柳云熙的脸色越发冷沉,十五岁的小黄毛丫头竟敢骑到了她的头上。 “怎么你不倒吗?我可是贵妃娘娘,品级比你高!”说到这,赫连玉不免有些得意。 “我帮你倒就是!”柳云熙起身,为赫连玉倒了茶。 赫连玉尝了尝,嘲讽道:“你这儿的茶水真难喝,还不及我宫中的一半。我劝你还是少费点心思,你争不过我的!” “是啊……”柳云熙含义不明地淡淡笑了起来,“不是人人都有福分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来。” “你闭嘴!”赫连玉尖叫起来,她凭着这张脸争宠,却又痛恨自己做别人的影子。 柳云熙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凝着一层讽刺。 赫连玉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领着身边的嬷嬷,恨恨道:“我们走!” 回了春月殿,赫连玉就发了火,将东西摔了砸了之后,就躲在床上嘤嘤大哭个没完,谁劝都没用。 玉宣帝下了朝,常侍就小跑过来,“皇上,春月殿里传来消息,云贵妃在殿中发脾气,谁都安慰不来。春月殿中来人,希望皇上去一趟。” “她倒还是小孩子脾性!”玉宣帝没有动怒,反是轻笑了一声。 “云贵妃刚入皇宫不久,皇上该去多陪着些。”常侍顺着玉宣帝的话道。 “帮朕准备轿辇,朕这就去春月宫看看。”玉宣帝从桌案前起身,身子微微一晃,差点没站住。 常侍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来了玉宣帝身边,焦急问他,“皇上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没事……”玉宣帝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声,“朕到底还是老了。” 似是跟妃嫔风流一夜,就有些亏空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都毁去 “皇上正值壮年!还能再为宫里添上些皇子公主,何能言老。奴才这就去为皇上准备些滋补的药。” 玉宣帝笑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贴心。” 常侍一溜烟去太医院配药,外面的轿辇已经备下。 玉宣帝乘轿辇来了春月殿的门口,刚从轿辇上下来,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声。 春月殿里的宫人像是看着救星一般,看着玉宣帝。 “怎么一回事?”玉宣帝踏入殿中问道。 伺候赫连玉的嬷嬷道:“贵妃娘娘先前去了清风殿,跟孙妃有了几句口角,回来之后便发了脾气,但现在还不曾用膳呢!” 玉宣帝望着满地的碎片,再看看桌上纹风不动的饭菜,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们都下去吧!朕来劝她。” 殿中安静之后,玉宣帝靠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双眼又红又肿的赫连玉,道:“气归气,身子还是自己的。” 赫连玉一扭头,不理他。 “怎么还在生孙妃的气?孙妃与你说什么了,竟将你气成这样?”玉宣帝问道。 好一会,赫连玉才出声道:“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皇上您昨晚明明是去了她那,为何要骗我是回乾坤宫批阅奏折?” 玉宣帝一愣,大笑起来,“原是我的云儿拈酸吃醋了,以后我不再去她那便是。” “当真?”赫连玉瞪大的眼睛望着他,“你可不许再骗我了。” “当真!”玉宣帝宠溺柔情地注视着她,“现在总该吃饭了吧?” “嗯!”赫连玉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拉着玉宣帝的手,“你以后不许去她那,也不许对她比对我好。” 这幅天真烂漫的吃醋模样,真肖似当年的云儿。 玉宣帝的心软了又软,伸手抚上她的面容,“朕只对你一个人好,你以后也要一直留在朕的身边。” “我当然不会离开皇上!”赫连玉心满意足道。 宫灯点起,皇上陪着赫连玉在春月殿中用膳,一会清风殿中使了人来。 清风殿里的宫人跪在桌子前面道:“皇上,孙娘娘做了您最爱吃的绘鲈鱼,想请您过去用膳。” 宫人刚说完,赫连玉就将筷子一摔。 这声响动极大,玉宣帝也停下了筷箸,淡淡望着清风殿的宫人道:“你回了她,朕已经在春月殿用过膳了,让她自己一个人吃吧。” 等清风殿的下人退出去之后,玉宣帝才娇宠道:“云儿,这下满意没有?” 赫连玉翘起嘴巴,娇嗔埋怨道:“她就不该来!总是想从我这把你抢走!你若是去了,以后就别来我这春月殿了。” “瞧瞧,你这脾气比谁都大!别人都想着,盼着朕过去,就你要把朕往外赶!”玉宣帝打趣。 “我哪舍得把你赶出去,”赫连玉收了娇蛮的脾气,柔顺地靠在玉宣帝的胸前,“我只是不想让你去见别的女人,我只想你爱我一个。” 这样的话,其他妃嫔是万万不敢说的。唯有她敢说,还敢紧紧地抱着玉宣帝。 玉宣帝也恼,只叹了一句,“云儿你的心眼是越发的小了。” 当年这些话,云儿是不敢说。 她到底要比云儿活泼胆大一些。 玉宣帝不知自己是更爱当年云儿沉稳温柔的性子,还是更爱眼前赫连玉娇蛮活泼的性子。 宫人回了清风殿。 殿中一片安静,只有灯影在晃。 柳云熙在桌子后面静静坐着,清美的面容蒙着一层暗淡的橘辉,仿佛是金纸捏成的人。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柳云熙抬头看了一眼,他果然没有来! 宫人在柳云熙的面前跪下,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已经在云贵妃那用过膳了,他让您自己吃,不用等他来了。” “这是他的话?”柳云熙淡淡问道,神色清冷,唯有一双眼睛如同锐利的一把银剪,在烛灯下熠熠生辉。 “是,这是皇上的原话!”宫人不敢抬头道。 “贱人!她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跟我争宠!”柳云熙陡然起身,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伸手就将那碗烩鲈鱼打翻在了地上。 “娘娘,这菜是您辛苦做的,您何苦将它砸了!”姚嬷嬷瞧着地上一口没动的烩鲈鱼有些心疼。 “都没人吃它,留着又有什么用!没用的东西,就不该留在世上!”柳云熙厉声道,眉宇间的戾气,看得姚嬷嬷心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姚嬷嬷给左右两边的宫女使了眼色,宫女们赶紧上前跪在地上将残羹收拾干净。 姚嬷嬷一改刚刚的呼喝,赔着笑脸道:“娘娘您消消气,皇室不是昨日才来过您这嘛!今日不来,也许明日就又会来看娘娘您了。” 柳云熙没有搭理姚嬷嬷,而是直勾勾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你过去传话时,那个贱人是什么反应?” 宫人瑟缩着,不敢说。 “你快说!”女人的尖声厉喝,在大殿之中不断回荡。 那几盏宫灯也驱不散殿中的沉重。 宫人犹豫道:“奴才传话的时候,云贵妃的脸色显得极其难看,甚至还摔了手中的筷箸。皇上瞧着是想来的,只是云贵妃拦着不让。” 她就知道,她昨晚伺候得玉宣帝极是舒坦,玉宣帝不应该这么快就将她抛之脑后。 “贱人,不过是生了一张死人脸!除了这张脸之外,她还有其他可取之处?”柳云熙尖诮地骂了起来。 清风殿中一片安静,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柳云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之后缓缓道:“我忘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只看得清美与丑,却分不清恶与善。那云贵妃不管再怎么做作,骄横,她到底还是长了一张死人的脸。若是将她的面皮割下来……” 想着,柳云熙就幽幽地笑了起来,冰冷阴魅的笑声叫殿中的人都毛骨悚然。 “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亏待了我自己!天下的男人不过是鞋底的泥,只有女人才是泥上开出的千娇百媚的花。”柳云熙拿起面前的筷箸,将面前的菜肴一样样地品尝起来。 用完膳后,宫女赶紧将碗筷都收拾下去退出了殿外。 姚嬷嬷凑上前来,“娘娘您早些休息,精神养好了,才能继续跟那云贵妃争下去。眼下宫里不止是娘娘,好多妃嫔都已许久不承雨露了。若是太后还在,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太后一死,后宫之中就失去了平衡,不止是后宫,前朝也是勾心斗角不断,党羽之争,权力倾轧,日日可见。 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柳云熙幽幽睁开杏眸,细密的睫毛在灯影下微微闪烁,像是两把藏在鞘中的匕首。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若是真被她压过头去,岂不是可笑。”柳云熙淡淡展开唇角,“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这后宫,这天下都还不够乱。若是皇上死了,那才是真正乱的时候。” 姚嬷嬷闻言,吓得手脚乱颤,哆嗦着面皮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柳云熙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我的意思,你不需要去明白。明日一早帮我熬一碗银耳燕窝羹,我自有用处!” …… 男人的爱向来廉价,可以爱一个,也可以同时爱很多个。 但最厌恶一点,那便是女人争风吃醋,新欢与旧爱对上。不过,一般而言,新欢与旧爱对上,吃亏的往往都是旧爱。 柳云熙深明这一点,她没有去春月殿闹,也没找赫连玉的不自在,而是端着刚熬好的银耳燕窝羹,聘袅地去了乾坤宫。 有两个地方能通往男人的心,一个是男人的下面,一个是男人的里面。里面那处,就叫做胃。 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倒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让柳云熙失算的是——赫连玉也在乾坤宫内。 柳云熙端着汤罐,微微福身对常侍道:“麻烦大人进去通传一声,我为皇上熬了一碗银耳燕窝羹,皇上案牍劳累,喝一碗燕窝羹解解乏也是好的。” 常侍应了一声,进去通传。 “皇上,门外孙妃来了,还为您熬了一碗燕窝羹。皇上要不要让她进来?”常侍弯腰问道。 玉宣帝的手一僵,身旁磨墨的赫连玉立起了身子,冷笑道:“那个狐狸精,她还敢来!赶她走!” 常侍神色微僵,“皇上这……” 玉宣帝责怪地看了赫连玉一眼,“云儿怎么说话呢!你是当朝贵妃,要注重自己的身份言辞才是。” 赫连玉不满地翘起嘴巴,喃喃道:“我说错了吗?她总是向来见你,总想着将你从我这抢走。皇上,我是在乎你,才这么说的。” 玉宣帝对她这幅天真撒娇的模样实在没辙,赫连玉剔透的眸中光芒一闪,“要不这样吧!我出去见她,亲自让她离开。” “云儿你真是越发的不懂规矩了,”嫔妃来见皇上,合乎礼仪,而她非要霸占着玉宣帝,谁也不让多看一眼。 就算是这样,玉宣帝新鲜劲还没过,万事都宠着她,向着她。 常侍摇了摇头,这贵妃娘娘的脾气可真了不得! 第三百一十九章:天下变(一) 赫连玉几分傲慢地出现在了乾坤宫的宫门口,柳云熙看见是她,眼神中掠过一抹惊讶,很快恢复了冷漠戏谑,她朝赫连玉福了福身子,道:“原来是云贵妃。” “你这带得是什么?”赫连玉一幅瞧不上的样子,朝柳云熙手里端着的东西上睨了一眼。 “是银耳燕窝羹。”柳云熙如实回答。 赫连玉就笑了,“不过是一碗银耳燕窝羹,皇上若想吃,不会让御膳房去做吗?非要你端过来?” 柳云熙似笑非笑,“这是我亲手做的,当然跟御膳房的不能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赫连玉瞧着眼前的女人,越发讨厌,“在我看来都是一样!你端着东西赶紧走吧!皇上在批阅奏折,可没时间见你。” 见柳云熙不动,赫连玉重重一推。 这一推,柳云熙脚下踉跄之后,燕窝羹洒了满地都是。 赫连玉也是一愣,她只想赶柳云熙走而已,没想会变成这样。 看着满地的汤汁,常侍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慌忙上来打扫。只是撒在柳云熙身上的,一时半会是没法清理了。 柳云熙阴冷的望着她,那目光刻毒得可怕。 赫连玉对上她的目光,身子一颤,再看时柳云熙已恢复了受委屈的模样,低头捏着绣帕不住擦拭身上的汤水,眼底亦是红红的。 “你看我干什么?我是故意的吗?汤都洒了,你进去也没用了。要不你回去再熬一碗。”赫连玉看她可怜受欺的样子,心想还是让她见一见玉宣帝算了。 柳云熙微抬了眼睛朝殿内看了一眼,玉宣帝在不远处坐着,却是一声不吭。 赫连玉刁难委屈她的话,玉宣帝都能听见,却毫无怜惜她的意思。 柳云熙擦拭干净衣服之后,转身离开,转身时微微翘起唇角,锋利嘲讽。 这样懦弱无用,喜新厌旧的男人留在有什么用? 既是无用的东西,就都毁去。 柳云熙走回了清风殿,姚嬷嬷瞧她嘴边一直挂着莫名的笑意,心中没底,小心问道:“娘娘见着皇上了吗?” “见着怎么样,见不着又怎样,都是一颗没用的废棋。枉费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柳云熙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姚嬷嬷一脸糊涂,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柳云熙端着茶盏,望着她道:“将太医给我找来,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他来问诊。” 姚嬷嬷见她这样的态度,不敢多问,离了清风殿去找张太医。 张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而来,柳云熙在珠帘后面坐着,只留下一道极淡的影子。 “姚嬷嬷你带他们退下。”珠帘后传来柳云熙的命令声。 姚嬷嬷领人退出了屋子,张太医照例拿出脉枕搁在了柳云熙的手腕下,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不知娘娘招微臣过来,所为何事?” 柳云熙没有回答,而是眼波极淡地望着他,问道:“皇上最近有没有在服药?” 张太医手指一颤,这才答道:“皇上身子不适,确实是在服用一幅补药。” “你能不能在药中做点手脚?”柳云熙神色不变,一派镇定,倒是张太医变了脸色。 “这……恐怕不能,太医院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微臣只要做点什么,很快就会被发现。”张太医整只手都在乱颤个不停。 忽然,一双温暖纤细的柔荑握住了他的手,柳云熙睁着杏眸温柔地望着他,“你不用害怕,若是在药中放进些什么确实容易被发现。但如果你只是将一味药换了,换成了一味形态相似的毒药,又有谁能发现。我不要立即奏效,只要他一天天衰弱下去就好。只要玉宣帝死了,才有你主子登基的可能。” 张太医的手不再颤抖,而是生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要让他弑君啊!天下,又有几个人有这胆量。 “你还在害怕吗?”柳云熙笑望着他,“我们俩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人终要一死的,就看死的有没有价值。我会先帮你把张家老小安顿好,就算你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他们。但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是开国功臣。” 张太医犹豫了许久,咬牙道:“微臣定会为四皇子尽忠职守,死而后已。只求娘娘能安顿好我的家人。” 柳云熙用戴着指甲套的手,轻抚了自己的发髻,淡笑道:“这是自然,张太医不用担心。你只需要一天往里面加入一点,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将里面的青蛙煮死就好。” 张太医从没听过这样的比喻,不管是柳云熙脸上柔美的笑靥,还有这青蛙的比喻,都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女人,特别是有野心的女人,千万不能小瞧了。她们就像是房梁上垂下的黑蜘蛛,只要轻轻一口,就能顷刻让你毙命。 掌灯之后,玉宣帝还坐在乾坤殿中看着奏章。 常侍端着煎好的补药送到皇帝的桌上,用银针测过之后,才对玉宣帝道:“皇上这是太医院刚熬好的补药,需得趁热喝,才能发挥其中药效。” 玉宣帝放下手上的奏章,拧着眉心,一幅操劳过度的模样。见此情景,常侍走到他的身后,帮玉宣帝按捏解乏。 “太后在世时朕不觉得辛苦,如今太后走了,剩下朕一人,朕才发现事事都需亲力亲为,真是苦不堪言。”玉宣帝叹道。 “您是皇上,肩上担负着江山社稷,自然要比我们这些没用的人要辛苦。”常侍劝解道。 “是啊……”玉宣帝轻轻念叨了一声,他到底是不同的,他生来就比寻常人尊贵,就比寻常人要担负更多的东西。 玉宣帝拿过面前的汤药,一勺勺饮尽,只觉得今日的汤药似乎苦涩一些。 “这汤药怎么更难下咽了?”玉宣帝问道。 常侍道:“许是太医院改了方子,又为皇上添了几味补药。奴才方才用银针验过,并无问题。” 听常侍这么说,玉宣帝才不再多问。 又看了一会奏折,他便乏了,哈气连天不止。 常侍见状劝道:“皇上您歇息吧!这些奏折明天再看也不迟。” 玉宣帝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道:“也好!” “皇上打算去哪位嫔妃那?”常侍贴心询问。 “还去春月殿吧!”玉宣帝伸了一个懒腰。 常侍思虑了一会,劝道:“皇上您这一个多月都去云贵妃那里,都不去其他宫中看看,许多嫔妃也都想您了。那云贵妃一直在服用醉红丸,她不能为皇上增添子嗣啊!” 玉宣帝笑了,“朕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想再添孩子了,只想有云儿陪着就好,也好弥补朕当年的愧疚。” 听玉宣帝这么说,常侍也不再开口劝阻,将皇上送去了春月殿。 姚嬷嬷在外面望着,只盼着皇上今夜能来清风殿过一宿。 不一会姚嬷嬷看见了皇上的辇轿,一脸的惊喜,许是皇上要往她们这边过来了。 但辇轿行了一会,就不再往前走了,停在了春月殿的门前,姚嬷嬷脸上的笑慢慢收敛了回去。 进了殿中,姚嬷嬷就抱怨道:“还是去了春月殿,皇上都去春月殿多少次了!这后宫的其他女人还要不要沾雨露了?” 柳云熙已经上榻休息,靠在床边上闭目养神,由两个宫女为她捏着脚。 “娘娘……”姚嬷嬷叫了一声。 柳云熙才有些厌烦地睁开了眼睛,“担心什么,皇上都一把年纪了,就算天天睡在我这,我也未必能为他生出孩子来。” 她也承过不少雨露,可惜这肚子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过现在想来,她反倒是庆幸,幸好她没给玉宣帝生下子嗣。五个皇子都已成年,她若是生下,也只是抱在怀中的婴儿,哪里能参与争权夺位之事。 她的年纪还不算大,等玉宣帝死后,她还能改名换姓再做其他皇子的宠妃。当年的武则天不就是如此做的? 但如今,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再过几日便是春日宴了?”柳云熙轻语了一声。 姚嬷嬷点头,遥望着殿外的月色,“往年春日宴都是无比热闹,几个皇孙公主都想破脑袋,讨皇上、太后一笑。其中最得太后娘娘满意的,还能簪花一朵,由太后娘娘亲自给戴上,算是一年初始的彩头。今年怕是不及往年热闹了……” 她需要为四皇子铺路了,这次的春日宴就是个机会。 “明日你再去招张太医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他!”柳云熙的心中已有了算计。 要想讨帝王欢心,治世之才,倒不如阿谀奉承的手段来得有用。 翌日,将她写下的东西交给张太医之后,柳云熙便在宫殿外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赏花。 巧的是赫连玉也过来了。 柳云熙见了她之后,脸上并无太多表情,起身行了礼,“见过云贵妃。” 赫连玉笑着看她,“孙妃也在这赏花啊?只是这花园离我的春月殿近,算是我的地方,还请孙妃去别的地方赏花。” 柳云熙眉头微蹙,赫连玉这是要赶她走。 第三百二十章:天下变(二) “这花园上又没写春月殿三个字,我为何不能在这赏花?”柳云熙目光带刺地望着她,掩唇而笑,“当年我也是住在春月殿内的,皇上也时常去陪我,我们倒也在春月殿中留下了不少回忆。而且,这殿外的花也是我种的。这么说来,该去别处赏花的该是你云贵妃。” 想着春月殿也被这个女人住过,赫连玉就觉得难受厌恶。 瞧着赫连玉脸上的表情,柳云熙靠上前去,幽幽补上一句,“当年真正住在春月殿的是云妃,是真正的云妃,不是你这冒牌货。” 赫连玉不知“冒牌货”是什么意思,但看柳云熙的笑容就觉得可恨。 她双手一捏,抬手就给了柳云熙一个耳光,对上柳云熙怨毒的眼神,赫连玉也笑了起来,“我可是贵妃娘娘,品级比你高!只能我打你,你却不能打我。” “这儿的花开得真叫人厌恶,”赫连玉看着柳云熙笑了笑,眉眼间凝着傲慢与轻蔑,转身对宫人道:“将它们都挖走,我要重新在这栽花。” 宫人不敢怠慢,不一会就领来了花匠,将开得正茂的花簇全都连根挖出。零落的花瓣掉了一地,被春月殿里的人踩在脚下。 柳云熙望着地上被踩烂的花泥,眉眼不动道:“花可以重栽,宫殿可以拆了重建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是可笑。影子就是影子,永远都被人踩在脚下,不可能变为正主。” 赫连玉敢找她不自在,她也不会让赫连玉好过。 赫连玉气得跳脚,捏着走音的嗓子叫道:“拿住她!” 两个春月殿的侍卫上前抓住了柳云熙的胳膊,柳云熙挣扎了一会,目光森冷嘲弄地望着赫连玉,“怎么我说错了吗?” 就是因为她没有说错才格外可恨! 赫连玉上前又给了她几个耳光,柳云熙脸一偏,依旧在笑。 “让你多嘴!”赫连玉一边打着,一边在嘴里叫着。 柳云熙噙着嘴边的血迹,诡谲地望着她,“云贵妃不想我说,我以后便不再说了。因为你很快就会什么都听不到了……” 赫连玉放开她后,才觉得她的话很奇怪。 柳云熙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再次转身诡谲阴寒地看了赫连玉一眼,领着身边的宫女离开了花园。 …… 三月三日,春光明媚,皇宫之中摆起了春日宴。 春日宴设宴在花园里,赏花的同时品尝江南进贡上来的鲜美鲈鱼,桃花未放,樱花已经先绽。美人盘跪在樱华树下,只显得人比花娇。倒也一同与百花,分享了春光,一扫旧年的秽气。 只是,一个月的光景,不知玉宣帝是操劳过度,还是其他原因。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眼下挂着深紫色的眼袋,一幅气虚衰弱的模样。 两个靠在一起的妃嫔,吃着瓜果小声道:“皇上许久都没来过我们这了,怎么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另一个看了一眼玉宣帝身边的赫连玉,笑着道:“某些妖精会缠人呗!都不让皇上来看我们一眼,自己霸占着皇上一个,将皇上弄成了这幅模样!” 另外两桌的嫔妃听见之后,也凑了过来,“我听说,她就是南诏公主,当初太后可将她许给了南陵王。” “南陵王……”苏嫔捂住了嘴唇,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南陵不是死了吗?听说南陵那儿闹了瘟疫,南陵王府内没一个活着出来的,都死了!包括南陵王,侧王妃,还有刚生下来的庶子。” 一个妃嫔一撇嘴,眼神瞄着她道:“怎么就她没死,还活着又回了皇宫?我看其中怕是藏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几个嫔妃叽叽喳喳说着,孙妃一个人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喝着茶,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笑意。 柳云锦那个贱人死了吗?死了就好!世上再没有人能阻她的青云路了…… 几个皇子也先后进入了御花园,今年少了个清婼公主。 慕容阁奉旨守陵之后,就留在了皇城之中。他进来时,略微向柳云熙看了一眼,他的熙儿似是又瘦了些。 只是一眼,慕容阁又收回了视线,他不能露出一点马脚。熙儿好不容易才从冷宫里面出来,他不能再害熙儿重入冷宫。 去封地的这些日子,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思念柳云熙,思念跟她的点点滴滴,思念跟她在皇宫里偷欢的刺激美好。 他离开了两年,才重回了皇城。这一次是他的机会,他定要好好把握,留在这里,留在他的女神身边。 玉宣帝扫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一眼,打了一个哈气,最近他的精神是越发地不济了,总是觉得困倦无力,想要休息。 这春日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就算他浑身乏力也得坐着跟后宫嫔妃,自己的儿子们共享春光。 常侍迎了上来,小声道:“皇上春日宴可以开始了。” 玉宣帝懒洋洋一挥手,“那便开始!” 宫女捧来了一枝新绽的杜鹃放在了玉宣帝的面前,等哪位皇子能博得彩头,由皇上亲自为他簪上。 玉宣帝一声令下之后,十几个舞姬鱼贯而入,甩着水袖跳起了踩春舞。 踩春舞每年都会跳,亦是没太多新意。 妃嫔的席位与皇子们的席位远远隔开,中间铺着一道红毯,舞姬们就在红毯上翩翩起舞。 透过舞姬翩跹的裙裾,妃嫔偶尔能偷偷看上皇子们一两眼。 与年老衰弱的玉宣帝相比,青年才俊的几位皇子就像是春日里蓬勃的植物,散发出诱人的朝气。 今年难得的是五位皇子都在,五个皇子容貌不一,气质不同,让后宫嫔妃躲躲闪闪评鉴了好一会。 皇子那一席,谁也没有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僵硬。太后去世,玉宣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位继承的事情,明争暗夺,却又彼此心照不宣。像是一根刺,扎在肉里看不见,却时时刻刻都疼着,叫人无法忽视了它的存在。 一曲踩春舞跳完,十几个舞姬收了水袖,退了下去。 常侍走到红毯中央朗声道:“接下来大家都可讨得彩头,妃嫔娘娘们可以唱支曲,跳支舞。各位皇子,可以说句吉利话,也可以献上些小玩意,博得皇上一笑。” 妃嫔娘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愿意上去。如今云贵妃最为得宠,她们想争也争不到。每年不是你跳舞来,我唱歌,皇上早就怕是看腻了。 “娘娘们……”常侍叫了一声。 嫔妃们都摇了摇头,意思她们不想去讨这彩头。 “皇上这……”常侍显得为难。 玉宣帝却是一挥手道:“由她们去吧!年年都是歌舞,她们跳不累,朕也看累了。” 常侍这才转向了几位皇子,笑道:“就由太子您先来吧!” 每一年的春日宴,慕容武都从未缺席过,彩不彩头对他而言已不重要。更何况他已是太子,皇位于他是十拿九稳,他无需刻意去讨好玉宣帝。 慕容武端起了面前的酒水,朗声道:“祝父皇万寿无疆,祝吾东陵繁荣昌盛。” 玉宣帝念了一声,“好!”也端起面前的酒盏饮了一口。 待慕容武坐下之后,慕容竖晃悠悠站了起来,他是几个皇子之中最悠闲无事的一位,最喜跟府中食客吟诗作对,无事喝酒,醉了便躺在姬妾怀中,好不风流快活。 “我给父皇念首诗。今日春宴喜相逢,年年朝朝花相同。回首江山峥嵘处,春风一吹美如故。”慕容竖端着酒盏,摇头晃脑地吟罢,将酒盏往外一推,“我也祝父皇万寿无疆,守得东陵百年昌盛。” “你呀!最不让朕省心,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话!”玉宣帝责怪了一句,更多的是担忧。 “父皇,我知道了!以后我来见您,绝不喝酒。”身子一晃慕容竖又坐了回去,一幅酒到酣处,似要在春光中睡去的模样。 一会的功夫,慕容竖靠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 “皇上,要不要把二皇子扶下去?春日尚寒,二皇子在这休息是会冻着的。”常侍贴心道。 对面几个嫔妃用绣帕遮去了嘴角的笑意。 玉宣帝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有些头疼,不过,他也从未对慕容竖寄予过任何希望,就这么随他去吧!做个闲散王爷也好。 “将他扶去就近的宫殿歇息。”玉宣帝道。 两个小太监上前,搀扶着慕容竖离了春日宴。慕容武微偏了头,冷眼鄙夷地看了慕容竖一眼,这样的废物就是他的弟弟,真是可笑。 不过这样也好,慕容竖这样的废物定然不会跟他争皇位,但剩下的那三个,都不是善茬。 想着,慕容武端起酒盏饮了一口,眼波幽冷。 慕容玉起身,白袍锦衣,墨发玉冠,谦雅如竹,人贵如玉。 好几个妃嫔顾不得玉宣帝在场,犹带痴迷地向慕容玉看去。五个皇子之中,就属三皇子最高贵无瑕,虽不比在世时的南陵王倾国,但南陵王的气场过于冰冷强大,再美也无人敢多看一眼。三皇子却是不同的,他温雅谦和,总带着谦谦笑意,让人不由心软难耐。 若说南陵王是纯洁无垢的冰雪,他就是温柔动人的人间烟雨。 第三百二十一章:天下变(三) 慕容玉望着玉宣帝浅笑,“儿臣知道父皇喜欢张谦的山水图,宫中有一件大好江山的屏风。今日,儿臣为父皇求得了另外一件张谦的水墨珍品。” “送上——”慕容玉吩咐了一声,身边的随时捧着樟木盒来到圣驾前跪下,将木盒举起过头。这随侍的一举一动,比皇宫里待了十年的宫人都要合乎规矩礼仪。 常侍多看了三皇子的随侍一眼,惊得差点拿不住手中的樟木画盒。他是一个昆仑奴! 昆仑奴千金难得一个,传说他们生活在雪山脚下,极是强健凶狠,想捕到一个带回来驯养成奴,代价大得叫人想不到。 话说回来…… 三皇子的生母为当今梨妃,梨妃当年也是盛宠一时,只是而今身子差了,并不经常出宫走动。 龙宠不在,梨妃家世背景还在。历来的春日宴上,三皇子出手都不凡。 只要上玉宣帝想要的,他必然都能找来。 不论是三皇子的家世,还是心思手腕,都远在嫡长子慕容武之上。 皇上待慕容武不错,但几个孩子之中最为偏袒宠爱的还是这三皇子。 正应如此,慕容武望着昆仑奴手中的樟木画盒,才格外的警惕担心。 玉宣帝打开了画盒,取出了里面的画卷,一点点展开,浓盛烟雨中的江南锦绣繁花就出现在眼前。 “是张谦的《花重江南雨》,朕一直苦寻这幅画不得,倒是玉儿为朕找来了,玉儿你有心了!”玉宣帝噙笑,将画卷重新卷起装回了樟木画盒,让常侍小心地收回乾坤宫去。 听到玉宣帝的称赞,慕容武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扭曲,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还是三弟有本事,就算我是太子,也找不来张谦的遗迹。” “太子说笑了,”慕容玉不怒不叱,如玉清俊的脸上浮着三分笑意,“太子是一国储君自是有许多正事要做,不比我们游手好闲,只能寻一些无用之物博得父皇一笑。” 慕容玉如此一说,慕容武不好再纠缠下去。和慕容玉的温和谦逊相比,他显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浮躁。 慕容武也知道这一点,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好看。 “你们是亲兄弟,何必要争个长短高下,只要是你们献上的东西,朕都喜欢!”玉宣帝一摸胡须,笑着调解道。 “四殿下,您献上的是什么?”常侍尖声尖气问道。 慕容阁款款起身,“儿臣献上的东西,比不得三哥的贵重,却也有一段故事。说来也巧,儿臣回封地之后,曾在封地之中巡游,遇见了一个道骨仙风的道士。他与儿臣有缘,便将一样东西赠与了儿臣。他知儿臣是当朝皇子,叮嘱儿臣要将这件宝物,交给父皇您。说是只有真龙天子,方才能见。” 慕容阁这番玄乎的说辞,将所有人的兴趣都提了起来。 就连常侍也在问他:“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宝物?” “许是那道士瞎说,他说这是一面轩辕镜,能知古今,看未来。”慕容阁道。 春日宴上的众人又是一惊,轩辕镜是何等宝物?只有那《荒洲经》上记载过,上古神族曾留下一宝物,便是那轩辕镜,能看古今,辨阴阳。 传说,只是传说而已! 这面镜子,难道还真的存在?被慕容阁给找到了? 在大家惊异猜测的目光下,慕容阁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由黄布包着,看似并不起眼。 众人有些失望,用破旧黄布包着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传说中的轩辕镜。 常侍也是微愣,将黄布包着的东西谨慎地接入手中,一路小跑地送到了玉宣帝面前。 几十双眼睛盯着,玉宣帝将黄布展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还真是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也费了些心思,用剔透的纯净水晶打磨而成,制造工艺倒是独特,镜子反面打磨出了无数棱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嫔妃们远远瞧着,被晃花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镜?瞧着还真是夺目耀眼!我也好想要一个!” 女人就是对闪亮剔透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坐在一旁静默喝茶的柳云熙噙了笑意,这面镜子最特别的地方不是外面,而是里面。 剔透的水晶镜中镀了一层银,玉宣帝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吾皇万岁”这四个字,但将镜面稍稍一转,就能看见一幅山水的图画,画中还有四个字,“锦绣山河”。 柳云熙望着玉宣帝惊讶的神色,眉眼微动,镜子的制作工艺并不难,只是在细密的银丝上绘了两种图案,正面看是一种,往上看又是一种。胜在了稀奇,这些古人绝没有见过。 “当真是巧夺天工!”玉宣帝称赞道,拿着镜子看了又看,似想明白为何能在镜子中看见不同的图文。 就连常侍也不免探头探脑望着,想要知道四皇子献上的到底是何种宝贝,能让皇上如此赞不绝口。 玉宣帝对身边的常侍道:“去挑个上等的锦盒来,将这件宝物装进去。” 常侍不敢怠慢,点头哈腰道:“是!” 嫔妃们离得远看不到,都在议论纷纷。 原本已被慕容玉抢去风头的太子,阴沉的脸色几乎能滴出墨来,他侧身阴冷不悦地看了慕容阁一眼。 慕容阁反挺直了腰板,对太子的眼刀,不以为意。 得了一件新奇玩意,玉宣帝泛黄的脸上添了几分神采,他问道:“这件宝贝,当着是你从道士那得来的?” 玉宣帝亦只是随口问问,不管这宝物是得来的,还是慕容阁做的,都叫他满意至极。 “这镜子真是我从道士那得来的,如此精妙巧夺,儿臣愚笨也做不出来。”慕容阁谦逊道。 玉宣帝闻言,微微点头,这镜子确实精妙别致,他还不曾见过。 常侍小心翼翼将镜子装入了锦盒,又命宫人小心地捧去了乾坤宫,剩下还没开口的就只有五皇子慕容筠了。 “王爷,您可藏了什么宝贝没有?”常侍笑眯眯问道,他今天也是运气好,接连着瞧见了两样宝贝。 慕容筠坦荡起身,风流的姿态,英俊的面容又吸引了不少妃嫔的目光。 “没有!我也只有一句吉利话送给父王,祝父皇安泰,江山永存。”慕容筠勾勒唇角,向玉宣帝敬酒。 玉宣帝同样抿了一口酒盏,只是神色平淡。 慕容筠生母为罪妃,又早早地迁去了封地,他对这个儿子并无太多感情,甚至两人面对面站着,更像是陌生人。 慕容筠的话别有深意,江山自是永存,而守江山的人就不一定了。 这一轮皇位争夺,是谁登基大赦天下,还真不好说。 敬完酒后,常侍打圆场道:“父子连心,一句吉利话只怕比奇珍异宝更能让皇上开心。” 慕容筠端着空了的酒盏不动,深邃英朗的眉眼微挑,“吉利话只是其一。我想重回边疆,再帮父皇守得天下,击退南蛮。” 几个皇子的手一僵,对面的柳云熙同样停住了动作,飞快算计着得失和慕容筠的打算。 在这个时候,慕容筠竟是想离开皇城重回边疆。这就相当于,他主动放弃了争权的机会。 为的是什么?明哲保身?还是蓄力待发? 边疆离皇城极远,若是发生啸营兵变,也不可能打进皇城。除非他能跟南诏人相勾结,不过说来,南诏已是强弩之末,与他们勾结也讨不到几分好处。 一时间几个皇子脸上的神色都变化不停,不知慕容筠这么做的真正意义。 玉宣帝打了一个哈气几分懒洋,“边疆苦寒,天下大定,你何须再回那里受罪?” 到底是他的儿子,玉宣帝说来还有几分在意。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南诏不亡,我不归朝!”慕容筠的话掷地有声。 御花园之中一片安静。 迟疑了片刻,玉宣帝道:“你有为国尽忠的心,朕深感欣慰。但你终究是朕的儿子,朕不想看见你马革裹尸。如果你坚持要重回边疆,朕允了你。” 玉宣帝身边的赫连玉也歪着脑袋望着他,竟有人不愿享福要去受苦,真是一件怪事。 随即,赫连玉眼中掠过一抹心痛,这人想要灭亡了他们南诏。虽然南诏君王已经更迭,可她不想看见南诏百姓妻离子散,到最后故土变为一片焦土。 玉宣帝察觉到赫连玉的伤怀,握紧了她的手劝道:“你现在已是东陵人,再不是以前的南诏公主。若是南诏灭亡,朕一定会下令善待南诏子民。” 听了玉宣帝的话,赫连玉方才好受了些。 春日宴散了之后,常侍找到了慕容阁,“四皇子,皇上让你多留在皇城一段时日,不必急着再回封地。” 慕容阁面露喜色,“多谢父皇隆恩,也多谢大人来传话。” 说罢,将一只荷包塞到了常侍的手里。 常侍掂了掂,眉开眼笑道:“多谢四皇子打赏,以后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常侍走了之后,张太医才从阴影里面走了出来,道:“四殿下,孙妃想要见您。” 第三百二十二章:天下变(四) 墙内秋千,墙外道。墙内佳人笑。 柳云熙站在宫墙内,而慕容阁站在宫墙外。两人背贴着背,隔着一座宫墙。 慕容阁忍不住出声,“这两年你过得好吗?今日幸好有你的计策,我才能留在了皇宫里。” 墙内柳云熙似掩了泪珠,楚楚哀伤道:“没有你,我又能好过到哪去?你不知这两年来,我有多想你。只可惜,我们两人身份悬殊终究不能走到一起。” “不会的!”慕容阁慌张地叫了起来,急急地表着忠心,“熙儿,我们会在一起的!只要我夺得了皇位,我就娶你,封你做皇后。” 柳云熙唇边露出了笑意,蠢男人真是好哄。 “到时候我已不再年轻,你又当了皇帝身边如花美眷定然不少,哪还会有我的位置。”柳云熙颦着柳眉,柔美的脸上蒙着一层哀怨。 “熙儿,你为我无怨无悔地付出,我怎么可能会负你!我慕容阁发誓,若是负了熙儿,就不得好死。”慕容阁在宫墙外,一只手举着,满脸认真道。 柳云熙听着,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她已经是将慕容阁捏在手心里了,接下来任她怎么玩弄揉捏都行。 “你不要再说了!”柳云熙似是娇柔害怕道,“我相信你便是!” “熙儿……”慕容阁动了动喉结,忍不住心中的煎熬轻唤着她的名字。 两个人静默无言了一会,慕容阁心中百感交织,恨不能自己化为一只鸟飞过宫墙,落在她的怀里,再也不跟她分开。 “熙儿你可有什么计划?”很多事情都是柳云熙一手策划的,跟她相处越久,他就越是发现柳云熙是个聪慧有主见的女子,能帮他得到更多的东西。 渐渐的,他除了对柳云熙有爱慕之情外,还生出了相信与依赖。 柳云熙眼中闪过精光,“自是有的,殿下只要耐心等着,按我的计划去做,定能当上皇帝!” 玉宣帝的身子一日差似一日,御医来看诊之后,各有各的说辞,有的说皇上忧思过度,气血不足。有的说皇上精气不足,两肾亏空。 看诊过的太医都各执一词,送来乾坤宫和春月殿的各种汤药就没断过,但皇上的身子还是不见好转。 门外常侍提着步子走近,小声道:“皇上,孙妃娘娘在殿外说是在宫里三年没有回去过,想要回去省亲一趟。” 玉宣帝昏睡着没醒,赫连玉替他做主道:“皇上刚睡下,这点小事就别来烦他了!那个孙妃想要省亲就让她回去便是。” 她眼不见,还心不烦呢! 常侍几分为难:“娘娘您有所不知,孙妃也是改了身份,这事您做不得主,还得过问皇上。” 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玉宣帝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地看了常侍一眼。 常侍赶紧道:“孙妃娘娘想回柳家看看,这事皇上您是许还是不许?” 半晌,皇上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孙妃,就许她回柳府回省一次,也算是自己给她的补偿。 “皇上您好生歇着,奴才就去转告了孙妃。” 皇上许了省亲的事情,柳云熙那边就开始准备。一同开始准备的还有即将奔赴边疆的慕容筠。 皇宫门前,慕容筠牵马而过,正巧遇上了慕容玉的马车。 精致的马车中竹帘垂下,熏香阵阵,亦如城中富贵公子的做派。 慕容筠笑牵着马在他马车旁停下,“三哥也打算出一趟院门?” 保养精致的手指将竹帘掀开,温润如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五弟,你当真愿意回边疆?” “是啊!”慕容筠微扬唇角,笑得不羁爽朗,“我留在这又有何用处。皇城对你们而言或许是温柔乡,黄金屋。但对我而言,就是一座囚笼。” 慕容玉向他拱了手,“那就祝五弟一路顺风。” 慕容筠骑上了马,笑看着马车中的慕容玉,“三哥,天下将变,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这句话半真半假,几个皇子之中不管谁登基,都不会放过他。 他驻守在边疆,军功之甚。离皇城远在千里,鞭长莫及,极有可能占地为王,生出反骨。最好的办法便是夺回兵权,将他杀之而后快。 这些身前身后事,慕容筠极是明了,他若是成皇,也同样会这么做。兄弟手足,远不比江山社稷重要,亦或者说是自己的野心。 玉宣帝在世,兄弟和睦。玉宣帝若是死了,刀剑相向只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天下就该大乱了。 兄弟之中,有帝王之才的唯有慕容玉。若非要让他选一个,他宁可选择慕容玉登基,以杀止杀,开辟天平盛世。 慕容玉深深看了他一眼,放下了车帘。 一声嘶鸣,马蹄声骤起,慕容筠爽朗大笑,已策马奔腾而去。 他有野心却做不了皇帝,他向往自由,没有约束。今宵有酒今宵醉,莫管明日葬何处。一辈子困在那坚硬冰冷的龙椅上,非把他憋死不可! 听着慕容筠的笑声,慕容玉褪去眼中的温润晃起深浅不一的涟漪。 他也向往那份自在,可惜他接下太后密匣的那一刻,就永不能再回头! “走吧……”慕容玉轻语一声如同叹息。 “去哪?”驾马的长空问道。 “去福泰钱庄。” 福泰钱庄是整个东陵最大的钱庄,据说那儿每日进出的钱就抵得上整个国库。 …… 柳云熙从皇宫回来省亲,柳家上下格外重视,光是门槛前面的地就用水浇洗过了好多次。 府里面就更不用说了,只差将库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吃的,用的,都是挑得府里最好的。 轿辇在柳府门前停下,柳世诚和老夫人就赶紧迎了上去,连搀带扶地将柳云熙从轿子上接下。 柳云熙下了轿辇进了院子,府里下人就在门外放起了爆竹,示意他们府内来了贵人。 老夫人扶着柳云熙的手,笑着道:“熙儿现在越发金贵了,这通身的气派,可要将我这老婆子吓坏喽!” “不能叫熙儿!”柳世诚急着道,“该叫孙妃娘娘!” “是是……”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老糊涂了,现在你当了皇妃,我哪还能直呼你的名字,应该叫你孙妃娘娘才是!” 柳云熙看着他们殷切阿谀的样子,神色倦怠,不以为意,“府中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我要在府中休息两日。” “父亲你的官爵也恢复了吧?”柳云熙问道。 柳世诚连连点头,一脸感激,“托了娘娘的福,我现在已恢复了武官的身份,眼下皇城中的御林军都听我调配。” 柳云熙听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光芒。 她“生下”死胎之后,便向玉宣帝旁敲侧击说了柳世诚的事情,玉宣帝那时心疼她,就恢复了柳世诚的官职。 早就很久之前,她已经一步步都算计好了。她向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恢复柳世诚的官职,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在柳府没有歇了多久,天色就沉了,一桌子菜摆在柳云熙的面前,柳云熙只动了几筷子就不再用了。 老夫人看了柳世诚一眼,柳世诚赶紧问:“孙妃娘娘,可是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府里的饭菜自是不能跟皇宫里面比。您将就着吃一些,若是有什么您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我明日就吩咐了厨房去做。” “这倒不是!”皇宫里出来的宫人递上了丝绢,柳云熙优雅地擦拭着唇角,“我忽然想看戏曲。” 柳世诚松了一口气,“这倒简单!明日我就请戏班子进府,给娘娘您搭台唱戏。” 顿了顿,柳世诚又道:“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样的戏曲?您跟我说了,我才好让戏班子的人准备。” “就看,金帝叛变,血洗城门。百官拜服,龙袍加身的那一段。”柳云熙浅声道,抚了抚自己的指甲套。 柳世诚却是惊得闭不上嘴,“娘娘,为何想看那一段?绣娘拜月,深宫秋月,这两折子戏都极为好看,不如娘娘换一个吧!” “怎么你怕?”柳云熙微抬了羽睫,凉凉似笑地望着他。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让他们演!我出两倍的价钱。”柳云熙摘了一个指甲套扔在柳世诚的面前。 指甲套是镂金的上面还嵌着一颗红玛瑙,极是昂贵不凡。 “娘娘用不着!您想看,我明日就去请他们来唱!”柳世诚小心翼翼地将指甲套捧到了柳云熙的面前。 第二日一早,戏班子就来柳府中搭台唱戏了,唱得不是文戏,而是武曲。 锣鼓,邦子,叮叮咚咚敲个不停。饰演金帝的武生器宇轩昂,浓墨晕染的双眼上挑威武含煞。 第三百二十三章:天下变(五) 皇城兵变,金帝率大军而来,强破皇门,屠戮其中权贵。这一幕,邦子鼓敲得格外的想,武生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挥舞着手中大刀杀个不停,打功了得,花拳绣腿倒是赏心悦目。 柳世诚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老夫人也是眼睛不眨地看着。 柳云熙放下手中的瓜果吃食,忽然向柳世诚问道:“对于金帝,父亲你如何看?” 柳世诚一颤,瓜子卡在喉咙里,好一会才道:“金帝是个枭雄,值得钦佩。” “这么说来,父亲也认同金帝的做法了?”柳云熙半眯着眼睛,饶有深意地问道。 一时间,柳世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若都无胆量拼上一拼,如何能有成为枭雄的机会!”柳云熙侧着身子向柳世诚道。 “娘娘您这是何意?”柳世诚凝着几分胆怯地问道。 “富贵险中求,父亲你可害怕?”柳云熙问他。 “怕!自然是怕的!”何止是怕,他的手都有些汗湿了。 戏台子上的戏曲到了高潮,锣鼓响声刺耳,百官跪拜的那一幕,叫人看着血脉沸腾。 同样,柳世诚也捏紧了手,神色紧张至极。 “眼下就有这样的机会,”柳云熙笑看着戏台上龙袍加身的武生,幽幽道:“是做枭雄成为人上人,还是当一辈子的五品小官,父亲你自己选吧!” “可……”柳世诚的声音在发颤,“可若是兵变失败,是要满门抄斩的!” 柳云熙凝视着戏台,漫不经心道:“父亲多虑了,满门抄斩倒不至于。因为那玉宣帝也无几日可活了,若我们再不动手,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新皇登基。” 戏台子上的戏演完了,锣鼓一敲,刺耳至极。 柳世诚像是被一吓,从椅子上滚落到了地上,好一会才重新坐了回去。 老夫人道:“这出戏倒是很有看头,那武生威武得很!只可惜这么快就演完了,孙妃娘娘您还想再看什么戏?继续让他们唱便是!” 柳云熙笑看了老夫人一眼,“奶奶想看什么戏,就让他们唱吧!反正我想看的戏,已经看完了。” 戏班子的人送来了曲目,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又挑了两曲,让他们继续唱下去。 柳云熙转了头,继续笑盈盈地望着柳世诚,仿佛他们只是在话家常,而非在谈论改天换日的大事。 “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柳世诚满头虚汗地重复着这句话。 柳云熙淡笑道:“时间不等人,父亲得快点想清楚了才行。” 戏台上的曲风换了,满头珠钗的花旦不知捏着秦腔在唱些什么哀怨词句。 柳世诚的心就随那婉转的腔调,百转千回。 “玉宣帝是如何……”柳世诚语塞,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这几日上朝他也看出玉宣帝的身子渐渐垮了,是一日不如一日。 柳云熙抿了嘴唇,声音至极道:“是我干的,我联合了四皇子准备逼宫。不将这天下搅得大乱,又哪有新皇登基的机会。” 柳世诚又吓了一大跳,方才稳住的心神又六神无主了。 “你……”他脸色惨白,汗流满面地望着柳云熙。 “是我!”柳云熙淡淡一笑,更显柔美无辜,仿佛她做得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件事若被查出,同样会被满门抄斩。殊途倒是同归,只看父亲你选哪一条路。” 这不是给他选择的余地,而是在逼迫。 柳世诚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吐沫,还是觉得自己的喉咙紧得厉害。 他做了一辈子的五品小官,竟要领兵反叛,颠覆了这个天下?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情。 “娘娘,我们能有几成的把握?”柳世诚结结巴巴问道。 “十成!”柳云熙竖起了手指,眸光四射,“不止是四皇子,很快三皇子也会加入我们的阵营。” …… 精致的马车停在了福泰钱庄的门前,长空在外面盯着,确定无人之后慕容玉才从马车上飞快跳下,一挑帘子进了钱庄。 钱庄里面倒是雅致,又好几个肥头大耳的富商在椅子上坐着等待兑票。 跑堂见他进来,先奉上了一杯热茶,又引他到椅子上坐下后才道:“爷您是兑票还是存银子呀?” 慕容玉捧着茶不喝只闻,这茶是上等的碧螺春。福泰钱庄倒也舍得。 跑堂一看他品茶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来头不小的贵人,更加不敢怠慢。 慕容玉将茶放下,对跑堂道:“将你掌柜叫来。” 跑堂不敢问一句原由就跑上了楼,不一会就领着精明沉稳的掌柜下来了。 一年之中,能在福泰钱庄见掌柜的也没几个人。掌柜轻易不出面,除非是来了贵客。 掌柜看了他一眼,从衣服配饰,容貌仪态,很快断定出他是个绝不能得罪的贵人,就赶紧拱手道:“见过爷,不知爷要见我所为何事?” 慕容玉侧过身子,对掌柜露出了玄铁令牌。 一向稳如泰山的掌柜,立马大惊失色,这是王家宗主的令牌,只有太后娘娘那有一块。 掌柜二话不说转身道:“各位商贾老爷,今日钱庄突发急事,你们明日再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多算两分利息。” 几个商贾神色犹豫了一会,再看慕容玉一眼,就知钱庄里有了事。能让福泰钱庄这么早关门,定然发生了大事。 到底是多大的事,他们也想不出来。商不与官斗,几个商贾与掌柜打了招呼,就出福泰钱庄的大门。 跑堂极有眼力,赶紧将钱庄大门关上。 掌柜做出请的姿势,恭敬客气道:“爷,我们上去细谈。” 上了二楼进了雅间,掌柜将门合上,门外多出两个下盘极稳的高手守着。 慕容玉看了他们一眼,似有不放心。 掌柜笑了起来,“公子放心,他们都是聋子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慕容玉才拿出了一张兑票,这张兑票与世面上的不同,上面盖有王家家主的印章,只有王家自己人才拿得到这样的兑票。 “您是当今的三皇子?”掌柜拱手问道。 慕容玉轻轻颔首,“掌柜的眼力倒是不差。” “若是差,也不敢来这担任掌柜!”他也不谦虚,大笑出声,“几个皇子之中,太后最为宠幸您。再者说梨妃娘娘也是咱们王家出来的,跟王家沾亲带故。太后身故,定是将这些重要之物交给了您。” 慕容玉喝着面前千金一两的大红袍,淡笑不语。 “您打算兑多少钱?只要您能说出数来,我都能兑给您。”不是他吹嘘,王家的钱庄遍布东陵,还分明面上和暗地里的,相当于整个东陵中流通的钱都用经过他们的手。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慕容玉如实答道,温润的目光望着掌柜,让掌柜莫名心里一跳。 “我需要打造一批精良武器给王家的军队使用。”说完这一切之后,慕容玉依旧饮着茶不紧不慢。 掌柜却是稍稍变了脸色,“殿下您是要反了……” “是啊!”慕容玉望着袅袅茶雾,拂动人心的悦耳声音响起,“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掌柜亦是王家人,不是王家人也不会接手这么大的家业。 王家世代为皇商,家大业大,其中少不得与政权打交道。这些年来,王家早已跟前朝连在了一块,明里为商,暗中为政。 朝中的消息,他们比谁知道的都要快,都要清楚。 沉吟片刻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娘娘野心太大,到死也不肯将权利放手。竟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您。真不知是帮了您,还是害了您!” “我若登基对王家亦有裨益。”慕容玉缓声道。政治就像是做买卖,一切皆为利益,你获利,也要让跟你的人有肉吃。现在他才深刻体会了常德太后说的话。 掌柜却是笑了,“殿下应该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吧!到时候是加官封爵,还是兔死狗烹,谁也说不准。我们王家从不许空头票据,也不收空头票据。我们只是买卖人,不管天下是谁的,总有买卖可做。殿下想起兵造反,我们王家不会反对,但也不会支持。王家能出一个太后,未必出不了第二个太后,犯不着将宝全押上。” 真真是狡猾至极的生意人。 尝不到甜头,就绝不肯出手! 看着慕容玉冷下去的脸色,掌柜继续笑得八面玲珑,“殿下想要多少钱,我们都能给,想要其他却是没有。那支秘密军队本就是太后娘娘备下的,殿下想用他们,随时都可以用。” “我明白了……”慕容玉摩挲着杯沿,声音听不出喜怒。 福泰掌柜的意思就代表了王家人的意思。王家人不想参与到这场夺权政变中。 但太后的意思,他们依然会照着做。 慕容玉翩然起身,手握折扇,向掌柜拱了手,“那就拜托掌柜将银钱给我兑来,其他的事情不需王家操心。” “好……”掌柜一连点头,朝外面叫了一声,“小风你进来。” 楼下的小跑堂真像是一阵风窜进了屋子里。 掌柜一捻手指道:“拿一万两黄金上来。” 小风二话不说,只怪叫一声:“得令!”又一阵风般转了走。 慕容玉站着,神色微惊,“一万两黄金,怕是用不到这么多。” 掌柜再笑,“招兵买马不得花钱,我们王家人自是不会出手,但我们王家也希望天下落入明君之手,以免生灵涂炭。如今南陵王生死不明,剩下的明君就只有殿下您了。” 说话的功夫,小风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箱子进了房间,一万两黄金压在肩上,他却像是轻若无物,连蹦带跳地走进,将箱子往地上一放,嘟囔了一句,“一万两的黄金,还真挺沉的。” 福泰钱庄这么大的一座金库,只怕连扫地伙计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掌柜笑眯了眼看着他,“今晚多让你吃三碗饭便是!” “殿下,一万两黄金就都在这了,您查查。”掌柜一抬手,小风上前解开了锁扣,一万两灿金的块子就展露在了眼前。 光芒四溢,逼人眼目。 慕容玉随手拿起一块,掂了掂,分量极足。翻看了一圈,这金块上没有一点烙印刻迹。 掌柜道:“为了殿下花出去不留麻烦,这金块上没有福泰钱庄任何字样。” “你们倒是聪明,不让别人麻烦,也不叫自己麻烦。”慕容玉将金块放回去,淡淡说了一句,不知称赞还是嘲讽。 掌柜也不恼,“不留麻烦是好事,谁都不想被麻烦缠上声不是。” “小风……”掌柜叫了一声,“帮王爷搬上马车,手脚麻利些,别叫任何人盯上喽!” 下了楼,过了钱庄,掌柜开了暗门让他们出去。 一万两金子换了不起眼的麻袋装着,小风往车厢后面一扔,像扔大白菜似的。 扔完之后,就回了钱庄。 掌柜转身多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一路小心,多加保重。 第三百二十四章:天下变(六) 暗门合上,慕容玉坐回了马车,道:“启程,回王府。” 马蹄声“哒哒”的响,却是越驶越快,“殿下,后面有跟踪我们的人。” 慕容玉挑帘往后面看了一眼,正对上杀手狠戾的目光,“父皇还没有死,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甩开他们!”慕容玉沉着命令。 长空一抽鞭子,马开始撒蹄狂奔,后面的人一路追来,亮出了手中的暗器。 一排银镖钉在了马车车厢后面。 银镖上缠着丝线,丝线的那端握在黑衣人的手中。他们不要慕容玉的命,只要那一万两黄金。 手中丝线一扯,马车后箱被生生拽开。 颠簸之中,麻袋掉落。 慕容玉来不及转身,一枚银镖贴着他的脸飞过,刺入了长空的后背心。 长空一声闷哼,捂着自己的胸口,手中握着缰绳不停,硬是将马车驶到了安泰城内。 身后跟踪的马车停下,驾车之人,一记猴子捞月将沉重的麻袋捞入马车,瞬间隐入小巷,再无踪迹。 长空看了看后面,确定再无追兵,这才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吐出了一口牙关里紧锁的鲜血。 “长空……”竹帘后面一声呼唤。 慕容玉看着长空从马背上摔下,再不能动。 “殿下,快走,这里不安全……”他捂着的手松开,满指鲜血,银镖刺破他的心肺,从肌肤里冒出,露着银尖。 “我带你回去!”慕容玉俯下身子,想要扶起他。 长空不肯,张开嘴,牙间满是血迹,虚弱地笑了起来,“殿下不用救我,救不活了。您快走吧!只要您安全,我也放心了。我……我真想亲眼看见您登上皇位的样子……” 长空笑着说完,嘴巴没有完全合上,就咽了气。 “长空……”慕容玉俯身急促叫着他的名字。 闭眼的人安详满足地笑着,再也不能睁眼,看着他,叫他一声,“殿下。” 东宫太子府内,麻袋被剪开,金块铺了一地。 慕容武负着手,在这些金块面前来回踱步。 “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偏心,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慕容玉!明明我才是太子,我才是未来的一国储君。”慕容武挥着手,激动道,从眼神到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嫉恨。 幸好他早就盯着了慕容玉,要不然这一万两黄金落入他的手里,岂不是要壮大了他的势力。 只要他才是一国太子,那皇位任何人都不许跟他抢。 “来人!”慕容武叫了一声,“将这些金子抬下去藏好喽!” “是……”两个高大壮实的侍卫将黄金一块块拾起,重新装入箱子内,抬了下去。 “福安!”慕容武又叫了一声,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跑了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人马募集得怎么样了?”慕容武转身在凳子上坐下,眉眼凝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厉色。 “回殿下,眼下各方都在盯着。募集军队的事情只能悄悄着干!这些时日,重金之下,也募集到了不少能人勇士,都等着跟太子殿下干一番大事。”管事谄媚道。 闻言,太子点点头,“这就好,钱倒不是问题,如今又得了一万金。只要他们肯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募集人马的事情你加紧去干,争取在父皇驾崩之前,让我拥有一支军队。到时候,只要那些人有异心,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 柳府中的戏曲已经唱罢,柳世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仿佛那金帝反叛的曲目还在他心头上演着,咚咚锵的锣鼓敲个不停,让他热血澎湃,同时又心有恐惧。 柳云熙倒也不急,坐在自己的暖香阁之中晒着太阳,看下面小池子中的锦鲤。 午后柳世诚来了。 “娘娘,我有几句话想说。”柳世诚警惕地看了左右。 挥了挥手,柳云熙淡淡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你们都退下……” 柳世诚在柳云熙的身边坐下,扯出了笑意,“娘娘事情我认真考虑了,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实在不想成为枭雄,还是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的好。” 柳云熙漫不经心地看了柳世诚一眼,笑容冰冷,“哪个男人不想做皇帝?刘邦也是你这个年纪揭竿起义,岁数不是问题,胆量才是关键。父亲,您不会是怕了吧?你当真想在这府邸里安然无用的过一生?” “我不是害怕,”柳世诚心虚道,打出了苦情牌,“你看,你奶奶也这么大岁数了。我只想好好侍奉她,不让她再担忧操劳。娘娘,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肖想的,只有真龙之子才能当皇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安心过日子的好,不要参与到那些事里。” 柳世诚自己害怕也就算了,竟还想将她也劝服了。 柳云熙冷笑起来,“真龙天子?父亲你看过龙吗?这些不过是当权者为了稳固政权编出来的笑话。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莽夫若是有胆,揭竿起义做皇帝有何不可?只要这一次能成功,父亲你就是大功臣啊!获封开国大将,必然不在话下。我们柳家会因为你而兴盛,成为安泰城中的新贵世家。到时候奶奶也会为你而骄傲……” “入则金玉满堂,出则香车宝马。前拥后簇,左右逢源,这样的日子,父亲你当真不想过?”柳云熙娓娓惑人地劝说道。 柳世诚的手不住捏紧松开,松开捏紧,一如他内心的争斗。 “不要害怕担心,只要有我在,我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失败。”柳云熙给他吃了颗定心丸,“父亲只要你听我的,玉宣帝死后,您就会是开国功臣。” …… 皇宫之中,玉宣帝强撑着身子批阅奏折。 黄河南边太守上奏,阴雨连绵几日不绝,河道湍急,水势迅猛上涨,突发洪水冲垮堤坝。如今黄河两岸几万百姓流离失所,尸首浮于河水之上,恐会发生瘟疫病情。 玉宣帝将奏折合上,猛咳数声,“黄河年年泛滥,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情况。朕拨下去的赈灾款项,修建河坝的银两到底哪去了!” 常侍见状,劝道:“皇上您慢些,叫人去查便是,万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太后在世时,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就连黄河泛滥的次数也少些。轮到朕的时候,似乎老天都不帮着朕,朕真不是一个明君。”玉宣帝深深叹了一口气,蜡黄的脸色中泛着苍白虚弱,“让人再从国库中调集些银两,给黄河两岸都城太守送去。这样日理万机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朕真的觉得力不从心,疲乏万分。” “皇上您且自宽心,眼下正值梅雨季节,黄河那段多雨也是常事。若是您觉得累,就休息一会,喝一点补药,去御花园中散散心也是好的。”常事劝道。 “朕的身子越补越差,”玉宣帝又轻咳了两声。 常侍道:“之前的方子不奏效,太医院中的张太医重新为皇上开了方子。他说皇上您操劳过重,太补的方子反而吃了不好,唯有慢慢调理才能奏效。今日新熬了汤药,奴才给您端来。” “你去吧。”玉宣帝只觉胸闷难耐,只有重重咳嗽之后才好些,“顺便去国库拿些银两,拨给黄河两郡赈灾之用。” “是……”常侍将事情都记下,退出了大殿。 很久之后,常侍才回了乾坤宫,端着药碗的手在抖。 玉宣帝正在看书,一滴药汤溅到了他的手腕上。 常侍勉强稳住了心神,将汤碗放在了书桌上,在御前跪下。 玉宣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微蹙,问道:“你如此慌张,是发生了何事?” 常侍深深叩首道:“皇上国库空了,怕是拿不出赈灾的银两了。” 玉宣帝有些懵,问道:“怎么会?这些年的赋税,这些年的南诏进贡……都去哪了?” “这些年与南诏战事不断,军饷都是由国库拨出的。今年又风雨不调,南方涝,北方旱,地里种不出粮食,赋税也收不上来。前些日子,皇上您还为云贵妃新建了园林,用的都是上等的玉石石料,画工,工匠都是从南诏找来的。这些可都是花销啊!眼下国库里只剩下几千两的现银,其他的要想筹钱,就得变卖皇宫里的东西了!”常侍以头点地,声音微颤道。 “变卖东西?皇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祖宗时就留下的,如何能卖!太后在时,宫中一切都还井井有条,到了朕的手中却是捉襟见肋,竟是沦落到变卖宫廷器物的地步了!”说完这一切,玉宣帝面如金纸,万般滋味一起涌上,他忍不住猛咳起来,似要将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 “皇上,您喝口药润润。”常侍焦急道。 玉宣帝双手颤抖将汤药端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咳出了一口血痰落入了汤碗中。 将血痰咳出之后,玉宣帝胸前的郁结似是好了一些。 看着汤中的血痰,常侍变了脸色,对外面的宫人大叫道:“快去宣太医。” 第三百二十五章:天下变(七) 柳云熙从柳府省亲回来就得知玉宣帝咳血病重的消息,姚嬷嬷为她解开披风,脸色凝重,“皇上怕是不好了,这几日都在乾坤宫中修养,连春月殿都不常去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至少云贵妃也沾不到雨露了。”柳云熙微勾勒嘴角,眼眸幽深,他们的辛苦布局总算是有用了。 现在只差一封遗诏! “我不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嬷嬷你都说来。玉宣帝怎会突然病重?”她要知道清楚了,才能知道玉宣帝病重的事情会不会将他们也牵扯出来。 姚嬷嬷道:“娘娘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倒也没有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昨日,黄河泛滥成灾,国库空虚,皇上发了怒,当即身子就有些不行了。” “太医查了如何?”柳云熙不放心,又问。 “老奴这就不清楚了,似乎听他们说皇上是着急上火,气血攻心,眼下只能静养着不能再动气。”姚嬷嬷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复又小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去看了看?您去看了说不定能重获龙宠。” 柳云熙被姚嬷嬷的话逗笑,“皇上都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再要龙宠又有什么用?不如让皇上好好养着。” “你去通知了张太医,让四皇子好好在黄河水患上做文章,为皇上分忧,才能获得皇上的重视。”柳云熙是未来人,知道黄河水患治理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难事。 黄河的水涝,是个契机。 姚嬷嬷刚要走,柳云熙叫住了她,她知道慕容阁是个草包,让他写也写不出什么名堂。 “先别去,还是让他捡现成的事情做,我才能放心!”柳云熙揶揄地牵起嘴角,自己坐在桌子边提笔开始写,她是穿越者学过政治历史,多多少少能知道些黄河水患的治理方法。 一会写完之后,柳云熙交给了姚嬷嬷,“带给他,让他照着抄就行。” 玉宣帝重病不支,太子侍奉在床前,竭尽孝道令人赞叹。 但更叫人震惊的是一向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竟写了一份奏折,关于黄河治理的十策。每一策都极有见地,叫病床上的玉宣帝看了之后连连称赞。 “想不到四儿子还是个栋梁之才,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看了十策之后,玉宣帝的身子都似转好了一些。 在床边服侍的常侍顺着玉宣帝的话道:“皇上生下的儿子哪能有差!四皇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往日是韬光养晦,现在才展现出了真正才学。” “是……”一连病了几天的玉宣帝脸上露出了笑意,“将这黄河治理十策给黄河两郡的太守送去,让他们就按四皇子所写的办法去做。另外国库之中有多少银两先拨下去,若是实在不够就变卖宫中的器物。” “另外这几日朕的身子不适,就让四皇子代理朝政一段时日。”一时间,玉宣帝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 慕容武伏在玉宣帝榻前静默无声,唯有一双垂下的眸子流泻出森冷的光芒。 他是太子,暂理朝政的事情应该教给他才是!竟是交给了慕容阁! 危机感,像是冰冷无尽的夜色压了过来,让慕容武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 暖风醉人,杨柳依依。 一道倩影站在九曲石桥上,乌发轻扬丝丝撩人,宫裙翩跹宛若一朵盛放的春花。 慕容玉拂开柳条缓步走近,看见她之后,目光转为了深色,“你知道我会来?” 佳人转过身,盈盈浅笑,美如绽开的茉莉。柔美纯净,散发出蛊惑人心的芳香。 “殿下通知臣妾在此一聚,难道只是戏耍臣妾玩的?世人都传殿下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既是谦谦君子,又怎会食言?”柳云熙望着面前俊美如玉璧的男人,唇边的浅笑越发柔和醉人。 日光照在她的鸾凤簪子上,光芒四射,柔美之中又不乏强势。 “殿下想通了,想与我们联手?” “皇位我不要,我只要看着慕容武沦为阶下囚。”清润如风过竹林的声音中泛起一丝恨意。 “你不要皇位?”柳云熙似有不信,“殿下亦是人中龙凤,您比四皇子更适合皇位才是。” 慕容玉轻蹙了眉宇,道:“你不用试探我,皇位非我所愿,不过是想了却一人的心愿罢了。你能帮四弟写出十策,想必早已想好了将四弟送上皇位的法子。说是拉拢,不过是想将我当成踏脚石。” 柳云熙没有说话,唇边的笑意柔美动人,“三皇子看得很清楚。不过你想当皇帝未尝不可,只要……” 她向慕容玉靠近了一分,春风扬起的环带贴上了慕容玉的衣袖。 眼前的男人比慕容阁更俊美更动人,将他扶上皇位,也未尝不可。只要这个男人愿意臣服于她,乖乖听她的话。 慕容玉往后退了一步,直截了当道:“娘娘请自重。” 柳云熙伸手拢了被风吹乱的青丝,眼中不显慌乱,“臣妾刚刚扭了脚,不小心差点撞到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不肯接受她美意的男人,那就只能放弃。 “殿下想与我们联手,殿下也得拿出些东西不是?臣妾知道三殿下家世显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拿的好处,向来有的都是利益间的交换。 慕容玉望着漫天柳絮,目光悠远,“若是要钱财,娘娘只管开口。若是要军队人马,我有一支秘密精兵,可以为娘娘所用。我知道娘娘并非一般的女子,野心手腕一样不缺。不过,我还是要告诉娘娘一句,天下我拱手相让,但娘娘想兔死狗烹,也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搬动像王家这样的千年世家。” 柳云熙掩唇而笑,漆黑的杏眸中光芒流转,“殿下多虑了,只要狗不咬人,乖乖听话,谁又想将狗杀了吃肉呢?” 眼前的女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狂妄,像是一株毫无遮掩,浓艳盛放的食人花。 慕容玉忍着心中的厌恶,对她道:“我们已成联盟,娘娘一旦有计划,随时都可以通知我行动。” “这是自然。”柳云熙望着面前美玉男子眉眼间的厌恶,生起了占有之心。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得到。越是美好的,就越是想要毁去。 就像看着眼前男人眼中的厌恶,她就越发想看见慕容玉为她痴迷,为她癫狂,在她身下贪婪享受的模样。 每个女人的心中都藏着一条伊甸园中的毒蛇,引诱着她们去得到一切,占有一切,毁掉一切。 “击掌之后才能为誓。”柳云熙从袖子下伸出柔荑。 慕容玉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要你我心知就好,何必麻烦。” “只是击掌为誓,殿下不用想太多。”柳云熙柔唇微动,极是无辜单纯的模样。 慕容玉伸出了手,柳云熙轻抚上去,与他交握。 …… 黄河水患得到了治理,玉宣帝的病却没有起色,时常咳嗽,直到咳出血来。 几个月后,玉宣帝时常陷入昏聩,口不能言,双眼无光。 乾坤宫前殿慕容阁批阅奏章,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坐在龙椅上,用朱砂墨在旁边写下批阅。雕龙玉玺就在他的手边上。 殿内,柳云熙伏在龙榻旁,端着药碗用白玉小勺盛着,一口一口地喂着玉宣帝。 口中的药苦涩无比,玉宣帝似从昏聩中醒来,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伸手就要将柳云熙推开。 越喝这药,他就越难受,仿佛胸前烧起了一团火,要不住地咳嗽才能好些。更难受的是脑子,痛得发胀,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被他猛然一推,玉碗中的汤药撒了大半。柳云熙起了身子,将玉碗搁在小几上,掏出绣帕擦拭着身上的药汁,阴鸷带笑地看了玉宣帝一眼,启了朱唇浅声道:“以为这样做,你就能不喝吗?没用的,这些药已经已经毁了你的身子,毁了你的脑子,很快一代帝王就会变成一个待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傻子。” 柳云熙复又在他的身边坐下,将药碗继续端起,眼波泛起蜂刺尖上的毒芒,“这些药你必须喝!” 玉宣帝惊恐地望着她,麻木的舌头吐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摇头晃脑“啊啊”乱叫地表示拒绝。 柳云熙失去了耐性,捏住了玉宣帝的下巴,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将半碗汤药倒进了他的嘴里。 玉宣帝呛得不住咳嗽,浓褐色的汤水流了满脸都是,沾湿在金色的龙枕上开出黑色罪恶的花案。 “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在静养!”常侍不停阻拦。 “你让开!”赫连玉柳眉横竖,将常侍使劲一推,不管不顾地就闯了进来。 批阅奏折的慕容阁还没反应过来,赫连玉就已闯进了内殿。 她正巧看见柳云熙捏着玉宣帝的嘴,死命灌她汤药的一幕,立马冲上前去横手从柳云熙的手中夺过玉碗,重重地掼在地上。 “他是皇帝,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赫连玉高声质问道。 她看了一眼地上残余的药渣,似是想到了什么,“你在逼他喝什么东西?这些是毒药对不对?之前皇上的身子还是好好的,都是你们给他喝了一些奇怪的药,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天下变(八) 面对赫连玉的质问,柳云熙极是镇定,或者说是轻蔑。 “是又如何?你打算怎样?”柳云熙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子,讥讽地望着她道:“你还以为你是受宠的云贵妃吗?没了玉宣帝,你什么也不是,我早就厌恶你这张死人脸很久了。他不是贪图你的面皮吗?那我就把你这张脸割下来送给他,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你在说什么?”赫连玉感受背后发寒,柳云熙的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看着柳云熙向她一步步逼近,赫连玉惊慌失措地尖叫出声:“快来人啊!孙妃谋害皇上,还想杀我。” 常侍领着两个太监走进了内殿,赫连玉望着他们,面露喜色,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快抓住她,她谋害皇上,还想杀我!”赫连玉颤抖地指着柳云熙。 常侍向柳云熙福了福身子,“娘娘,云贵妃像是突然疯了,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赫连玉不敢置信地望着常侍,还没等她开口,两个太监上来就钳制住了她。 “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疯!”赫连玉不停挣扎,大声尖叫。 她的两条腿死命乱踢,朝着常侍喊道:“你们才是疯了吧?是她逼皇上喝下那些药,还想割了我的脸,你们为什么不抓她,反而来抓我?” 常侍冷冷地睨了赫连玉一眼,道:“将她的嘴堵上,这些疯言疯语不要叫别人听见了。” 一个太监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死死地塞进了赫连玉的嘴里。 赫连玉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们。 “云贵妃突发疯病,将她扣起来押入冷宫,我要亲自处置她!”柳云熙用绣帕掩唇,杏眸闪烁寒光道。 “还不押下去,免得吵了皇上静修。”常侍道。 两个太监将赫连玉的手一捆,将她拽出了乾坤宫。 听见声音的慕容阁走进,从后面轻轻环住柳云熙的腰,柔情道:“辛苦你了,熙儿……” “只要是你喜欢的人,统统都可以除去,反正这天下很快就要属于我们了!”说着,慕容阁忍不住露出了阴测的笑意。 龙床上的玉宣帝望着这一幕,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噩梦。 赫连玉哭闹着被拖走,慕容阁得意地搂着柳云熙,像是看一个死人一样,含笑嘲讽地望着他。 他闭上眼睛,一串浑浊的眼泪滚下,混入汤汁的污迹中,再也寻不见了。 常侍走上,帮他掖了被角,亦如往日的细心体贴,“皇上您操劳一辈子也该歇息了。有些事情,眼不见,心不烦。与其做个痛苦的聪明人,不如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 冷宫里,赫连玉跪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着。 她双眼含恨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人。 宫人捧来椅子,柳云熙悠闲地在椅子上坐着。冷宫里的一切都未变,当年她也是从这里挣扎出去,重获龙宠。 不过那些疯女人,都已经按她的吩咐给杀了干净,算是给玉宣帝陪葬。 “将她嘴里的布拿开。”柳云熙吩咐道,她喜欢听人死之前的咒骂与哀声。 一个太监走上前,粗鲁地拽出了赫连玉嘴里的布团。 赫连玉唾了一口,阴狠地瞪着她,“你这贱人毒害皇帝,心肠狠毒,定然不得好死!” “继续骂吧!过会会有你痛哭的时候!”宫女的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剪。 柳云熙拿过一把极薄,极锋利的刀在手中随意把玩。 赫连玉望着她手中的刀,打了一个寒颤,咒骂的声音也停歇下来。 “怎么不骂了?云贵妃不是品级比我高吗?几日前,你还甩过我几个耳光,我到现在还记得呢!”柳云熙幽幽道。 赫连玉闭紧了嘴,几滴泪滚落在地上,“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吧!” “现在怕了?”柳云熙戏谑地望着她,目光格外冰凉嘲弄,“已经晚了,你跟我争宠的那一刻起,我就绝不会饶过你。我想要的东西谁也不能抢,如果不是你霸着玉宣帝的宠爱,我或许还能让他多活两日。” “我错了!”赫连玉如同绝望待宰的小鹿,期期艾艾道。 “错了也没用!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玉宣帝喜欢你,就是因为你长了一张死人的面皮,你也因为这张脸作威作福了好久,真是叫人讨厌呢!”柳云熙的手指轻轻从刀背上拂过。 “不要!不要!”赫连玉知道柳云熙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 “叫得可真难听,那就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将你的面皮给玉宣帝送去。”柳云熙缓步向赫连玉走近。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赫连玉的心尖上。 “捏住她的嘴!”柳云熙冰冷地吩咐道。 两个太监死命将赫连玉的嘴搬开,柳云熙拽出赫连玉的舌头,一刀切了下去。 这条舌头曾骂过她是狐狸精,曾跟玉宣帝说过山盟海誓,留不得! 柔软的舌根传来叫人窒息的痛,痛得她脑袋嗡鸣,眼前一片空白。自己的鲜血呛入气管,流入食道。另一部分,顺着嘴角汩汩涌下,滴落满地。 赫连玉两眼一翻,几乎痛晕过去。 柳云熙按住她的人中,将她掐醒,“是你自不量力要跟我对上的,云贵妃这是你自找的!痛吗?这是还你之前扇我的耳光!” 赫连玉不停地翻着眼睛,似乎已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痛楚折磨得疯癫。 她跪在地上,嘴里,鼻孔里都在滴血。 柳云熙猛然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拽起,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脸上抚过,“真是一张漂亮的脸,难怪当年的云妃那么受宠。皇上看见你这张面皮,定然会很高兴!” 说罢,她换了一把更细更尖的刀,剃开赫连玉头顶的头发,将头顶的一圈皮给割开,灌入了水银。 “水银重,一点点渗入你的脸内,很快你的面皮就会完整脱落只剩下血肉,变成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柳云熙介绍着,完全不顾已经疯了的赫连玉。 等柳云熙从冷宫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东西,放在托盘之上用红布遮着。 她进了宫殿,玉宣帝躺在龙床上,双眼吃力地睁着,不知在想什么。 柳云熙在他的身边坐下,用温柔的声音道:“皇上您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就只有云妃吧?云贵妃到头来不过也只是她的替代品。” 玉宣帝听到耳边人的话语,吃力地转过脸望着她。 “皇上这么爱她,我就把它给你,让你和云妃一辈子都不分离!”柳云熙笑着拿过了托盘,掀开了上面遮着的红布,赫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柳云熙拿过它,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道:“皇上您看,我像不像云妃?” 玉宣帝看清楚之后,陡然从喉咙间发出凄厉古怪的叫声。 “这是云贵妃的面皮,皇上最喜欢的不就是她的那张脸吗?臣妾将这张脸送给您,让您时时刻刻都能看着,都能抚摸她的面容。”柳云熙将面皮放在了玉宣帝的胸前。 玉宣帝挥舞着双手拼命乱抓,想要把这张面皮从自己的身上拿下去。 柳云熙站在床边,冷眼笑看。 …… 入夜之后,龙床上的玉宣帝出气多,进气少,已是垂危。 乾坤宫中时有人走动,却无人多看他一眼。 常侍从暗格之中捧出一卷未用的诏书,送到了殿外的书桌上。 柳云熙望着他道:“你能模仿皇上的笔记几成像?” 常侍竖起了手指,“十成相似!奴才也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好多年,最熟悉皇上的字迹不过。娘娘若是不相信也可拿其他的御诏来比照着写。” “那你写吧!”柳云熙站在一旁看他落笔。 常侍用玉宣帝常用的狼嚎沾了墨汁,在明黄的诏书上落笔。 写完之后,等墨迹干了,柳云熙接过仔细比对,是与玉宣帝的手笔别无二致。 她称赞了一句,“你倒是厉害!这份诏书当真瞧不出真假来。” 柳云熙看完之后交给了慕容阁,慕容阁看着圣旨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弯了嘴角,“甚好!事不宜迟,在玉宣帝死之前,要将这份诏书完全做好。” 他拿过玉玺,迫不及待地在圣旨上盖了下去。 柳云熙瞧着慕容阁急不可耐的模样,幽幽道:“过会你表现得正常些,不要让那些老臣瞧出端倪来。只要有这份诏书,皇位必定是你的。” “熙儿的话,我记下了!”慕容阁满口应下,眼睛不离那份诏书。 只要有这份诏书,天下都将是他的!光是这样想来,他就万分激动,难以抑制。 深夜,乾坤宫中传出消息,玉宣帝驾崩。 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跪在乾坤宫的台阶前,痛哭不止。 几个皇子也一并到了。 伤心的神色中,难掩微妙的情绪。 太子慕容武第一个冲到龙榻前,看着玉宣帝的尸身,痛哭流涕地喊道:“父皇……” 二皇子慕容竖,和三皇子慕容玉都站在后面,静默望着,神色暗淡。 慕容武哭了几声后猛然转身,盯着慕容阁咄咄逼人道:“这些日子是你在料理朝政,也是你一直守在父皇的身边。父皇虽是体弱,却不该这么快就去了。” 已经伪造好圣旨的慕容阁,不客气地对他道:“大哥想说什么?难道觉得是我害了父皇?父皇对我们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做下那禽兽不如的事情!” 惊蛰后,春雷响。 春雨落,万物生。一道惊雷就劈在了乾坤宫的宫顶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风云起(一) 门外百官依旧跪着,惊恐不安地聆听惊雷怒响。 狂风入殿,一卷跳动的烛火。 半晌,慕容武冷哼一声,“就算父皇的死跟你没关系,父皇突然驾崩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你细心照顾父皇,父皇怎么会这么快病逝。” 面对咄咄逼人的慕容武,慕容竖咳了一声,做拦道:“大哥也别这么说,四弟已是尽心,父皇年事已高,又勤于政事,驾崩离世,不是我们所愿,但也不能怪在四弟的身上。” 慕容武不悦地瞪了慕容竖一眼,“你难道跟他也是一路的?你每天只知吃喝玩乐,什么时候关心过父皇的事情!这件事轮不到你插嘴!” 今夜的慕容武格外激动,狂妄,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 “好!太子爷你想骂就骂,若是能骂得父皇还阳,我们一句都不还口!”慕容竖也急了,冲着慕容武叫道。 “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慕容武目露凶光。 “父皇已驾崩,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慕容玉开了口,温雅宁澈的声音平息下几个兄弟间的怒意,“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身为储君,理应在父皇驾崩后继承皇位。” 此言一出,大殿中一片安静。 慕容武嘴角抽动,努力压抑脸上笑意,他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继承皇位的这一天。 常侍从殿外走近,捏着声音道:“三殿下说得不错,大皇子身为太子理应继承皇位。但是皇上在去世之前留下了一份诏书。” “什么?怎么会有诏书?”慕容武难掩惊愕地叫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常侍的面前,伸出手就要抢,“拿来给我看看!父皇从未提过什么诏书,定然是假的。” “诏书需得在百官面前展开宣读。读完之后,才能传阅。现在还不能给太子您看,不过太子若是不信,可宣翰林院的院士过来鉴定笔迹印章。”常侍托着手中的圣旨,不急不缓道。 慕容武一展衣袖,道:“我定然是不信!来人去找翰林院的院士,不止请一个,将他们都请来。” 宫殿外跪着的翰林院士,被宫人请进了宫殿内。 “你们给我认真看,这封遗诏到底是真是假?伪造圣旨,可是重罪!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样的胆!”慕容武眉眼含着戾气,厉声道。 常侍捧着圣旨送到了翰林院院士的面前。 慕容武择了座椅坐下,神色有几分轻慢,父皇缠绵病榻许久,时常昏聩,绝不可能留下一封遗诏。 慕容武坐下之后,宫人奉上了茶水。 慕容阁站在不远处,看着翰林院的院士反复比较,检查,手心中生满了粘腻的汗水。 慕容玉也择了一个地方坐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慕容竖看了一眼牙关咬得紧紧的慕容阁,奇怪问道:“四弟你在怕什么?”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二哥你看错了!”慕容阁赶紧收敛脸上的神情,挤出一抹笑意。 闻言,慕容武转身,嗤笑着看了慕容阁一眼。 想跟他争皇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翰林院的院士商讨了一会,有了结果,院士将圣旨递还给了常侍,走到慕容武的面前拱手道:“老臣仔细查看,也和其他院士商讨过,这封遗诏无论是字迹,还是墨迹都没有问题。遗诏上的盖章印记清楚,应该是先帝手笔,而非仿冒。” “这不可能!”慕容武站起身,眉头紧蹙地叫道。 常侍笑眯眯走前一步,“有何不可能?皇上英明,早在驾崩之前,打点好了一切。如今院士都说没问题了,殿下还想怎样?” 慕容武死死地抿紧嘴角,瞪大的眼睛中流泻出冷光。 “我不信!这绝不会是真的!”慕容武盯着常侍手中的圣旨,目光阴狠。 “院士都说是真的了,殿下还想怎样?难道要皇上起死回生来证明这封诏书的真假?”常侍阴阳怪气说道。 慕容阁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哥别先着急,等常侍宣读完诏书之后,你不就可以一辩真伪了吗?” 慕容武怒瞪着他,“你们念!论资历,论辈分,这皇位都应该传给我!” 常侍清了清嗓子,“奴才要念了,还请格外皇子跪在殿外听旨。” 四个皇子走出了大殿跪在地上,听常侍宣读遗诏。 常侍将圣旨展开,尖声尖气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皇子慕容阁解黄河水患有功,深得朕心。其为皇子,恭顺谦让,人品端庄,克己度人,堪为表率。今,看朕继位,堪为大统。” 念完圣旨之后,慕容武第一个站起身子,一把夺了过去,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才是太子,父皇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她,而不传给我!” 慕容阁也不着急,看着如困兽般慌张无措的慕容武拿着诏书反复检查。 看完之后,慕容武只觉得天塌了。字迹再熟悉不过,确实是皇上的手笔…… “这是你找人模仿的对不对?这上面的玉玺印章,也是你加盖上去的。”慕容武握紧圣旨,盯着慕容阁逼问道。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呢?这书父皇亲手写的诏书,虽然我也有些意外,大哥当了太子那么多年,这皇位理应传给你才是。但又有什么办法?这是父皇的意思,父皇想让我登基做皇帝。他觉得我比大哥,更适合这个皇位!”慕容阁唇角边似有似无的讥诮得意,叫人看着痛恨。 “你胡说!”慕容武狠狠将圣旨扔在地上,“我哪里都不比你差,你不过是写了个黄河水患的十策,凭什么就要把这个皇位给你?” 慕容阁唇边的笑意褪去,目光一点点阴冷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圣旨,问道:“慕容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武为这一天也筹划了好久,当即盯着慕容阁的眼睛冷笑道:“就是说,我不信这封诏书,也不信你们这些人说的话!” “你是想要造反?”慕容阁提高了声音。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两人相对的面容,也照亮了文武百官跪拜不起的身影。 天下谁都想要,但皇位就只有一个! 豆大的春雨落下,砸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砸在文武百官的身上,叫他们瑟瑟发颤。 慕容阁,慕容武站在雨幕之中,谁也没有动。 慕容竖撑了伞走进雨幕,来到他们两人的面前道:“父皇今夜才驾崩,你们不为父皇生死而难过,竟在这手足相残地争夺皇位。等将父皇葬入皇陵之后,再谈皇位之事。” 两人的声音纹丝不动,像是两把笔直的刀嵌在风雨之中。 慕容竖挡着两人中间,难忍怒气道:“父皇尸骨未寒,英灵还在宫殿里面望着。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要他难以闭眼,岂不是要文武百官看笑话?东陵最注重孝道不过,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你们让天下百姓如何看你们?就算当了皇帝,还得背负一世的不孝骂名!” 听慕容竖如此说之后,两人才松动了些。 慕容武率先甩了衣袖进了宫殿,目光中的阴冷不变。慕容阁望着慕容武的背影,兀自噙了冷笑。 天下相争,白骨成山,他也不怕! 玉宣帝的尸首装入阴沉木内,在皇宫中停了三日,百官哀悼。 柳云熙去了宝华殿,身后跟着常侍,常侍的手中捧着另一封圣旨。 在宝华殿禁闭的这段时日,王皇后像是洗净了所有铅华,遁入了空门。头上的发饰已经全部摘去,发丝盘起戴上了一顶布帽。身上的凤袍也脱下,换成了寻常布衣。 她跪在佛前默念经文,似对人世间的一切不闻不问。 听见门响的声音之后,她停下了手中的佛珠。 柳云熙站在门边,目光幽幽,光影莫测地盯着她的纤瘦背影。 常侍捧着诏书上前一步道:“娘娘先别念了!等听完圣旨之后,您再接着念。” 王皇后转身,看着柳云熙眼中已无波澜。 她跪下不问一句话,听常侍宣读圣旨。 听常侍念完之后,她才知道玉宣帝已经驾崩,而她需要陪葬。 柳云熙扬了唇角望着她,“皇后娘娘都不惊讶,都不想问一句吗?” 王皇后睁眼,目光极淡地盯着她道:“我知道这封诏书是假的,他一生对我无情,又怎会叫我陪葬!” 说着,她露出苦淡的笑意,“你想我死,我便死。人生一世,总归是要奔赴黄泉。至少黄泉路上有他,我还能再见他一面。” 宫人捧了毒酒而出,玉杯金盏盛着深红色的酒水,醇厚入骨,鲜红欲滴。像是离人眼中的泪,美人唇间的血。 王皇后接过,望着柳云熙道:“佛经有言,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犯下的孽,造下的罪,因果循环,终有遭报的那一天。” 柳云熙目光微垂,似有似无地抿着笑意,“怕是叫皇后娘娘失望了,我不信佛,不信天意。不怕遭报应的那一天。天下善人少,恶人多,若有报应,岂不该死绝?也只有你们这些懦弱无用的人,才会信神,才会相信报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希望天能为你们做主。没用的,谁也做不了主!我的命,只捏在我的手里!” 王皇后只笑,她不想跟柳云熙争辩。 有则有,无则无。一个人若是坏事做尽,不用天收,自会有人去收。 她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用指尖轻轻擦去酒渍,转过身子继续跪在佛像面前,双手摊开重重跪拜。 这一拜,她再也没能起身,从嘴里吐出一口赤红的血染在莲花金座上。 王皇后抬起头,用尽一生的力气望向佛像温和低垂的眉眼,世间恩怨皆有因果,缘生缘灭,债随身去。 浮光掠世,不过是梦幻泡影。爱恨皆是雨露,朝出而散,执着不得。 第三百二十八章:风云起(二) 柳云熙站在门边冷眼望着,常侍探了探她的鼻息,回来禀报道:“娘娘,皇后已经咽气了。” “收敛入棺,让她跟玉宣帝一起葬入皇陵。”柳云熙交代完这句,转身离开宝华殿,身影从纸窗上掠过,渐行渐远。 东陵史书上有记,帝后慕恋玉宣帝一生,在玉宣帝驾崩之后饮毒而亡,追随帝王而去,获封谥号“孝良”,与玉宣帝一同葬入皇陵。 玉宣帝葬入皇陵之后,天下风云起。 同年四月,四皇子慕容阁发起宫变。 柳家倒靠四皇子,率领皇城中所有御林军封锁城门,屠杀太子一派。 宫门落下,乾坤宫前血流成河,碧色的石砖染上鲜红粘稠的血迹,泛出乌色残酷的光泽。 那日上朝的大臣,死伤大半,凡是跟太子有牵连的一个都没有留下。 身为太子岳丈的太傅,已是一把年纪,还落得尸首异处的下场。人头被割下,放在高高的鸟帜上,供皇宫中的乌鸦啄食。 皇城东宫,太子府邸被围,慕容玉率王家秘军而入。 太子府中唯有下人,太子慕容武已不知去向。 府中活口一个未留。 真正开战是三日之后,往日喧闹繁华的安泰皇都中一片死寂荒芜,百姓们都躲在家中,谁也不敢出门,生怕被当成敌军砍杀了。 城外西郊发现慕容武的踪影,慕容阁与慕容玉一同率军而去,抓捕慕容武。 郊外两军对峙,双方都只是几万人。 朝中有兵权的老将皆是作壁上观,谁也不出手,等待两方厮杀出个结果。 慕容阁与慕容武皆写信给边塞的慕容筠,请求他从边塞带兵来支援,只是一直不曾收到慕容筠的回信。 几方观望,对垒的慕容阁与慕容武只能各凭本事,问鼎天下。 慕容武握着缰绳指着慕容玉道:“三弟你真让我失望,你竟然到头来会帮着他!他哪一点值得你信服?假如你愿意帮着我,辅佐我登上皇位,我就封你为王,给你最多的领地。” “领地我不要了,我只要一条命!”慕容玉神色冷漠,温润的眉眼凝上了寒霜。 慕容武望着他,脸色微变,“三弟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手下人性命?” 慕容玉从袖中掏出一件用丝绢包裹着的东西,扔在慕容武的前面,“慕容武,你当真不认识这枚飞镖吗?当日的一万两黄金被你截去,我的下人也被你的刺客暗杀身亡。” 慕容武盯着那枚飞镖看了一会,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三弟若想要,我可以赔给你十个。” “一万两黄金我不与你计较,我只与你计较长空的性命!一万两的黄金也抵不上他一条命重要!”慕容玉声音暗哑,如玉浅澈的眸中溢出恨意。 “三弟你就是太执着于儿女情长。”慕容武看说不动他,就开始嘲讽起来,“为了江山大业,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你身边坐着的人,他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害死父皇,还伪造了诏书。这样的人,能配当上皇帝?三弟,我劝你还是早点弃暗投明吧!” 慕容阁脸色有些发白,“慕容武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那封遗诏翰林院的院士都检查过了,说是皇上的手笔。这皇位本就是父皇传给我的,而你不过是个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小人。事到如今,你还妄图篡夺皇位,不遵照皇上的遗诏行事。” “嘴上功夫谁不会说!”慕容武冷笑,面容上戾气凝重,“我们真刀真枪来战,谁赢了,这天下就归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杀!”,转眼间尘土飞扬,刀剑相击。 王家秘军是太后的心血,这些人极为英勇善战,一个人能斩杀掉慕容武麾下三个人。 以一换三,很快慕容武败下阵来。 兵败如山倒,慕容武见形势不对,也不去管自己募集来的军队,趁乱带着自己的亲信向皇城郊外逃去。 这一战,慕容阁胜了。 皇宫之中笙歌起,慕容武下落不明,慕容阁满心欢喜,定好了时间,定下了仪式,就等着几日后的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柳云熙也从狭小的清风殿搬进了凤栖宫中,住进了皇后才会住的地方。 夜深风起,几个宫人小心地提着宫灯。 慕容阁喝得微醺,脚步跌跌撞撞地向凤栖宫中走去。 宫殿内,灯火通明,柳云熙坐在凤椅上仔细挑选着步摇,头面,选着皇后册封时的服制。 “这个不好看,将所有的线都换成金线。上面的凤凰要做得精美绝伦,凤凰的眼睛也要用上等的红宝珠。”柳云熙挑剔道。 司衣局的掌珍不停地修修改改,将柳云熙的话一一记下,要为柳云熙做出一件最美,最隆重的凤袍。 慕容阁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望着烛火下柳云熙柔美动人的面庞,大叫了一声,“爱妃!” 他早就想这么叫了,一直隐忍到现在。他当上了皇帝,终于能完完全全地占有她,得到她。 这一声,将司衣局的掌珍吓了一跳,她脸色飞红地看了柳云熙一眼,发现柳云熙颦着柳眉,似是不悦。 柳云熙看了她一眼,道:“你先下去,凤袍的样式就按我说的那样去做。” 掌珍退下之后,慕容阁就走到了凤椅旁边,一把死死地抱住了柳云熙。闻到他身上难闻的酒味,柳云熙微微偏过脸,眼中满是厌恶。 要不是她,凭慕容阁的脑子,胆识,能当上皇帝?慕容武还没死,他不忙着绞杀,竟在宫中大摆筵席,喝得不辨东西,仿佛已经当上了皇帝。 这样蠢笨无用,目光短浅的男人,真叫她感到恶心厌恶。 “爱妃,你怎么不高兴啊?”慕容阁搂着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道:“你马上就要当皇后了,以后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柳云熙微弯了唇角,极是不屑。最尊贵的女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对皇帝三从四德,三叩九拜。 她要做就要做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将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让所有的人都惧怕她,臣服于她。 想着,柳云熙忍着恶心,牵起了一抹笑意,“臣妾怎么会不高兴呢?臣妾只是担心慕容武不死,会影响我们的大计。” “怎么会呢?”慕容阁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手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那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这件事上,你的父亲也立了大功,等朕登基,朕就封他个威武大将军,爱妃你看如何?” 柳云熙目光闪了闪,浅笑柔声道:“父亲立下汗马功劳,封他将军也是应该的。不过臣妾还是要谢过皇上的这片美意。” 慕容阁一把握紧了柳云熙的手,捏在手心里不断抚摸,这张面容,这具身子,真是叫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 “皇上……”柳云熙娇怯惹人地叫了一声,低着螓首,眼波流转,极是堪怜的模样。 慕容阁望着她心急难耐,一心只想着重温旧梦。 “真好!你终于是朕的人了!朕为了你夺得天下,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慕容阁急不可耐,一把抱起柳云熙向殿内走去。 当初他的熙儿受尽了宫中女人的刁难,他那时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当上皇帝,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不让他的熙儿再流泪。 现在终于是做到了! 慕容阁痴迷地望着怀中的女人,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柳云熙极有风情地解开自己的衣裳,圆润的肩头,衣衫一件件地滑落。 她探出脚,勾住慕容阁的小腿,媚惑勾魂问道:“臣妾对皇上而言重要吗?皇上最爱的是不是臣妾?” 慕容阁一把抓住她的小脚,痴迷道:“重要!朕不爱你还能爱谁?只要是你喜欢的,朕都愿意给你。” 柳云熙掩唇而笑,眼中光芒流转,“皇上可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只要是臣妾喜欢的,你都要送给臣妾。” 她就喜欢他的江山。 “好……”慕容阁急不可耐,根本就不去想她话语中的深意。抚摸着柳云熙白嫩的小腿一路往上,两人在床榻上翻滚纠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慕容阁在凤栖宫中日日与柳云熙缠绵,也不问慕容武的动向,只想解了相思之苦。 …… 被屠戮干净的南陵正王府成了一座巨大的棺椁,残垣断壁下埋着累累白骨,上面则盖着春光开出了白色的小花。 南陵正王府一夜被灭门,成了南陵的禁忌。往日住在张王府附近的百姓都已经搬走,哪怕是白日,都没人愿意从这摊废墟前经过,更别提晚上。 夜深人静,夜风一吹,只似听见无数凄厉哀怨的悲哭声。 月上中天,废墟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有无数的冤魂住在里面,随着月光孳生起舞。 草木瑟瑟作响,是谁白骨未化,双眼啼泪…… 一队人马诡异地出现在废墟前面,悄然无声,像是从地狱中重返人间的鬼军。 闻见焦骨的味道,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轻踏,如同默哀。 第三百二十九章:风云起(三) “都死了……”一道女声轻叹,声音比月光清冷。 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他们带不走,也藏不了。或许一开始,就选择了舍弃他们,将他们留在王府中,掩人耳目。 “有得必有舍,若无一百条人命献上,玉宣帝岂会安心?伤春悲秋无用,血债必须血偿!”马背上清贵逼人的身影拔出了腰间的剑,刺在废墟前面,似是为冤魂立下的墓碑。 “这一次,阿颐,我随你一同去。”女子望着废墟,目光中泛起月色冷辉。 “不行!”君颐打断了她的话,“天下战事,有我足够。你留在山庄之中,你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再说倾儿还未长大,他需要你。” 柳云锦笑了笑,“阿颐,我对天下没兴趣,对谁登基做皇帝也无兴趣。我只是想亲手结束掉一段孽缘,她欠了我一世,这笔账我要亲手讨回来!” 她重生一世,为的就是复仇。如果不能亲眼看着柳云熙死,怕是此生难安。 君颐没有说话,嘴角凛冽的弧度,泄露出他的不愿。 他不愿让自己的女人上战场,不愿让她面对一点危险,再受一点伤害。 柳云锦何曾不懂他的心疼,轻声道:“阿颐,我们是同一种人。无论是舍弃一百条人命,还是在山庄中养精蓄锐这么久,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我这一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亲手杀了她。我也是为了复仇而生……” 他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是不同的,她的眼睛野性充斥着仇恨。只是他一直不明白她的仇恨从何而来,为何会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恨之入骨。 他不问,是不想揭开她心口上的那道疤。 小丫头憎恨的人,那就该死!他不问原因,也不需要原因。 柳云锦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侧过身子,“阿颐你想知道原因?等倾儿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等倾儿长大了,她的半辈子也就过去了。或许到那时候告诉他,才不会吓着他。 她啊,活了两世,一世枉死不得善终。这一世,幸得菩萨仁慈,遇见了他,还生下了倾儿。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她精心经营着,生怕这场梦碎了。 想不到小丫头会自己提道,君颐应了一声,目光柔和像是在宽慰她,“丫头,我不逼你。每个人都有秘密,藏在照不见光的角落。我也有阴暗的秘密,从未跟任何人说起。等天下太平,倾儿长大之后,我们对饮相酌,将两人的秘密交换如何?” 她的阿颐总是如此温柔体贴,细致地包容着她的一切,哪怕是她的棱刺与伤口。 柳云锦转过身子,望着废墟,眼底有细碎的光泽闪烁而过,片刻才答道:“好!等天下太平,倾儿长大,我们就交换秘密,此生再无瞒着对方的事情。” 马蹄声从沉沉夜幕中踏过,赶向风起云涌的皇都——安泰城。 夜月照在铠甲上泛起清辉寒光,红色的披风展开宛若鹰隼展开的翅翼,无人可挡的锐气劈开夜幕,成了一把血腥之刀。 剪出旧桎,才能缔造新篇。 历史的更迭,建在血骨之上。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几日之后的早晨,皇城之中无所不同,鸟雀在琉璃瓦上悠闲地梳理羽毛,不知天下将变。 宫人慌忙地一路跑进了凤栖宫,甚至还绊摔了一跤。 “皇上不好了,叛军兵临城下!”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彻一路。 慕容阁入住乾坤宫,即将登基称帝,将先太子慕容武称为了叛军。 宫人在凤栖宫的冰冷地面上跪下,尖声又叫:“皇上叛军攻城了!” 偌大的床榻上才有了动静,慕容阁慌乱地穿上衣服,从柳云熙的怀中爬起,掀开床帘,脸色发青地问道:“怎么会这么快?他明明大势已去,手下无可用之人!” 按理说,慕容武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展壮大,甚至敢闯入安泰城中挑衅。除非,他是活腻了! 柳云熙也穿好了衣服,责怪地看了慕容阁一眼。 这个没用的男人,日日只知道跟她寻欢作乐,竟让慕容武卷土重来。 她眉头跳了跳,觉得不对劲。慕容武突然能重整旗鼓,必然是找到了靠山,有人在背后帮他。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朝中有手握兵权的老将倒向了慕容武的阵营? 慕容阁慌乱地起身,差点将鞋子穿错,他强装镇定握着柳云熙的手道:“爱妃不用怕,他们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很快朕就能收拾了他们。到时候朕就将叛军头领慕容武的头颅砍下来祭天!” 柳云熙将手一抽,目光微讽地看了慕容阁一眼,“臣妾不怕,皇上也不要害怕才好!我们现在占据优势,只要死守皇城城门,那些叛军绝对攻不进来!” 不等慕容阁开口,柳云熙就对宫人道:“赶紧将叛军来袭的消息通知给柳将军和三殿下!让他们赶紧派兵来支援!” 看着宫人慌忙跑出凤栖宫的背影,柳云熙的眉头越拧越紧,成败在此一战,绝不能掉以轻心! “多谢你爱妃,这个时候只有你沉着冷静!”慕容阁抚上柳云熙的肩头,刚刚听到宫人来报,他都有些六神无主,幸好柳云熙帮他安排了一切。 柳云熙凉凉地看着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目光无比讽刺,背对着慕容阁,她幽幽道:“能为皇上分忧,也是妾身分内之事!” 她也想得到江山天下,不想看见它落入别人手中。 慕容阁悬着的心放下之后,倒了茶给自己压惊,“爱妃不如我们在这坐着,等他们的消息,柳将军骁勇善战,三哥足智多谋,一定会打赢那些叛军。” 他的言下之意,是想坐享其成,不担一点风险。 柳云熙唇边的冷笑更深了,蠢笨无用的男人还贪生怕死! 她站起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宫裙,转身对慕容阁道:“皇上你必须去!三皇子收拾完叛军,也能顺势逼宫!锋锐的刀剑,必须看着,才不至于伤了自己。另外,将士见了君王,才能生出更多的斗志,这一战我们才能赢!” 慕容阁还在犹豫,他实在不想去,刀剑无眼,他只怕那些叛军会伤了自己。 柳云熙忍着翻白眼,嘲讽慕容阁的冲动,耐心劝道:“战事瞬息万变,需要亲眼看着,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对策。皇上是九五之尊,有上天庇佑,一定不会有事。” 柳云熙劝说了好久,慕容阁才站起了身子,决定要去城楼上看一看战况。 从宫内走到宫外的这一路,慕容阁的两腿都有些发颤。 最后不得已,为了不让慕容阁出洋相,柳云熙命宫人备下了轿辇,将慕容阁抬上了城楼。 城外的厮杀接近了尾声,守在城楼上的柳世诚见柳云熙和慕容阁过来,不免有些得意,双眼放光道:“都是些无用废物,已经被御林军全部击退了,眼下退出了安泰城,不过剩下了残兵弱将,皇上要不要追出去将他们剿灭干净?” 慕容阁望着败退的叛军,忍不住大笑,真是老天也在帮他。 他还以为慕容武找到了什么靠山,得了什么能耐,原来还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看来他真是天之骄子,注定要一统天下的人。 柳云熙望着稀稀落落往城外逃跑的叛军,目光闪动,暗觉不对。 她没读过兵书,却也知道穷寇莫追,兵不厌诈。 慕容阁大喝一声,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可悲挣扎的蝼蚁一般,毫无犹豫道:“追上去,将那些叛军全部诛杀干净。不把他们杀光,朕的皇位也坐不安稳。朕还要割下慕容阁的头颅祭天,让他敢跟朕抢皇位!” 柳世诚一弯腰,脸上闪烁着即将大获全胜的喜悦道:“是!谨遵皇上旨意。我们马上与三殿下的人马会合,将那些乱党叛军诛杀干净,一个不留!” 慕容阁受了胜利的鼓舞,一扫刚才的害怕恐惧,潇洒威风地登上了战马,甚至让人备了马车将柳云熙也带了过去。 他要让他的爱妃,一同看见他们的胜利。 旌旗在风中招展,艳红的颜色宛若鲜血染就。百姓们躲在门缝后,纸窗下偷看,谁也不知战事几时能停止,这天下到底归谁。 那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厮杀声,像是惊雷,一阵阵地从他们头上敲过,从他们心上滚过。 慕容玉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望着激起的尘土,对旁边马车中满眼厉色兴奋的慕容阁道:“四弟,慕容武是我们的手足,为免天下人议论你不仁,不如将慕容武捉拿囚禁起来,留下他的性命。” 慕容阁坐在战马上,带着睥睨天下的风姿,不以为意道:“等我成了皇帝,还在乎那些平头百姓如何议论我?三哥你就是妇人之仁,他不是我的兄弟手足,他是我的敌人!他妄图跟我争夺皇位,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将他杀了,是理所应当!若是留下他,才会被人耻笑。” 慕容玉望着慕容阁眼底兴奋嗜血的光芒,知道他听不进自己说的任何话。 第三百三十章:风云起(四) 他放下了竹帘,望着驾马车的昆仑奴背影,无声轻笑。他早已想好放弃一切,等天下稳定之后,找一没人的地方隐居,不要功劳,不求封赏。 慕容武生死,天下兴衰,都跟他没有关系。 城外荒野中,慕容武没有率领残兵弱将逃跑,反而像是在等他们。 慕容阁坐在壮硕的战马上,无比得意傲慢,他的身边,左边是柳世诚率领的御林军,右边是慕容玉带来的王家秘军。 而他的身后缓缓驶来一辆香车宝马,车帘卷起,露出美人蒙着面纱的娇颜。淡淡惹人怜惜的柳眉下是一双野心勃勃的杏眸,她坐在马车软垫上,噙笑望着眼前一切。 “大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是我不顾念手足之情,是你太过张狂,竟敢跟我争夺皇位。这皇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得,只有九五之尊,天之骄子才能问鼎天下。而那些没用短命的人,只能成为天子脚下的泥。”慕容阁撇了嘴角,洋洋得意的大笑,将这些年的怨恨嫉妒全都倾泻而出。 他一直都是不受宠的四皇子,各项平平,母妃还是个宫女。谁见了他,都没有见了身为太子的慕容武那般小心恭敬。 就是谁也没有预想到,不受宠的四皇子也能有翻身做皇帝的那一天! “你是我大哥,留下你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慕容阁轻佻地斜嘴而笑,眼神中的讥讽玩弄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说不定心情愉悦了,就能留下你的性命。” 慕容武望着他,眼神之中唯有漆黑的杀戮与深沉的恨意,他沉声唾道:“慕容阁你别得意太早,天下之事皆无定数!你这皇帝,未必当得成!” 他话音落下,身后陡然多出了一支神秘军队。 为首的“男子”,容颜近乎艳丽夺目,锋芒尽现,好似一把开锋的精美利刃。 看清她容貌的柳云熙与柳世诚同时变了脸色,竟然是她! 她不仅没死,竟还来了这里! 慕容阁一会也认出她来,这不是柳家大小姐,南陵王的侧妃嘛!一个女子也能上战场? 如此思量,慕容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你找来了什么救兵,原来是一支娘子军啊!” 话音刚一落下,柳云锦后面一道淡色的影子陡然出手,谁都触不及防。 两只飞刀扔出,只听马的一声嘶鸣,两条前腿在一瞬间被砍断,战马跌跪在地上,马背上得意的慕容阁意想不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华美的雕龙金冠也摔落在了一旁,吃了一嘴的草土。 柳云熙最先反应过来,惊惶大叫道:“快保护皇上!” 御林军将狼狈的慕容阁搀扶到了后面,几十个御林军涌上前来持矛已待,准备开战。 柳世诚见她身后有高手助阵,心中几分忌惮道:“为父真是好心痛啊!你身为柳家的女儿,竟然帮着叛军来攻打皇城,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要遭天谴!不如赶紧想清楚了,回归正道,帮着皇上一统江山,驱除叛军。或许将功补过,皇上还能饶你性命。” 听着柳世诚假仁假义的话,柳云锦忍不住笑了起来,“柳家大小姐早已死在南陵正王府的屠戮之中,现在的人只姓君,不姓柳。当日柳家小姐身死,不见柳家有人来问过一句,怎么今日在战场上,反而攀起亲来了?我们不相识,也无关系,想夺天下,但凭本事!” “好一句,不相识,也无关系!我今天就要杀了你这个不分善恶,仁义的不孝女,替天行道!”柳世诚怒目圆瞪,怒意交织着杀意,丝毫不留情。 “杀了她!”柳世诚大喝一声,声如惊雷。 两军交锋,昆仑奴赶着马车将慕容玉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同样,柳云熙和慕容阁也有剩下的御林军护送到了高处,瞧着他们厮杀。 一向骁勇好战的王家军队发现了不对,这支秘密出现的军队里面的士兵不是寻常人,而是一等一的刺杀高手。 一道影子落上了战马,马背上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轻而易举地扭断了脖子扔了下去。 这样诡异快速的杀人手法还有很多,他们像是从地狱中横生出的影子,无处不在,极是轻巧灵活,身体能扭转成各种角度,躲过刺来的长矛刀剑,让王家军与御林军互相厮杀,自己则在人群间不断穿梭躲避,甚至能从刀刃上一跳而过,将剑送入你的胸口。 苍狼握着剑,血洒了一身,背后持矛欲刺的御林军倒在地上,眼睛未曾闭上。 转瞬之间,他如闲庭漫步,刀剑挥过又是一批御林军横尸地上。 柳云锦握着君颐给她的寒月刀,落在了柳世诚的身边。 柳世诚拔出剑,使出浑身的劲向她砍去,好似只要砍死这个不孝女,就能摆脱柳家跟叛军的关系,就能获得一世的荣华富贵。 柳云锦没躲,眉眼流转,艳中带煞,横刀挡住了柳世诚的这一击。 刀剑相碰,火花耀眼。 柳世诚没想到她竟有内力,还会武功,眼中流泻出惊讶,随即收剑,毫不留情地一挥,妄图剖开她最柔软没有防备的腹部。 柳云锦反应极快,竖起刀背一抵,没让柳世诚得逞。 凤眸光芒潋滟,同样无情望着他,冷声道:“我敬你是我生父,对我有养育之恩,让你三招!” 柳世诚心中惊惶羞怒,口不择言道:“柳家何曾出个你这个弑主,杀父的禽兽败类!我定要亲手杀了你这孽障!” “是吗?”柳云锦目色幽寒,又挡过柳世诚一剑。 见三剑都没能伤他,柳世诚焦急起来,开始微微喘气。 柳云锦踏过城墙,飞跃起身,寒月刀泛着月色的冷意,向柳世诚砍去。 柳世诚用剑相抵,嘴里叫道:“我是你父亲,你敢杀我,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不杀你,留你一条性命,让你看着柳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是如何毁在你手里的!”刀光挥过,快如流星追月,柳世诚惨叫一声,丢了手中的剑。 就在那一瞬,他右手手筋被割断,鲜血喷溅在城墙上。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生母,你忘恩负义,毁了她一生!”柳云锦慢声,一字一句道。 下一刀又至,快得让柳世诚感觉不到疼痛,左手手腕同样被她割破。 柳世诚无力再握缰绳,从马背上摔下,横躺在地上,祈求卑微地望着柳云锦道:“你饶了我吧!我是你的父亲,我生你养你,这些恩情你都忘了吗?” 柳云锦用刀指着他道:“这一刀是为了我,这么多年来,你生我,却不育我。在你眼中,我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一件能用于讨好权贵的礼物。” 在柳云锦跟柳世诚说话的同时,柳云熙从马车中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慕容阁找人为她特制的弓弩。 她装上了短箭,瞄准了柳云锦。 马车中的慕容玉望见了这一幕,他朝着柳云锦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他从马车中跳下,拼尽全力向柳云锦的身边跑去。 听到慕容玉的叫声,柳云锦抬头看去。 马车中的柳云熙按动了弓弩,短箭飞射而出,面准了柳云锦的心脏。 她知道心脏是人的最重要的地方,射哪都不如射心脏,只要这一击中了,柳云锦就必死无疑! 柳云锦有一瞬微怔,眼瞳中映出飞箭的影子。 柳云熙在微笑,笑容柔美而残忍,短距离的射击,弓弩的威力比得上手枪,就算柳云锦会武功也未必能躲得过! 飞箭没有射到她的身上,在最后的关头,慕容玉重重地推开了她。 这一箭刺入了慕容玉的后背,深深地直入肌骨。那一瞬,他听见自己骨头破碎的声响。 两人跌到在地上,慕容玉伏在她的身上,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声。 在跌到的时候,他还不忘护着柳云锦的头,不让她撞在地上。 “慕容玉……”她轻声颤抖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被他搂在怀中,嗅着他身上墨竹的清香。 “云锦!”他想要支起身子,叫了她的名字之后,一口血染在了她的胸前。 慕容玉重新跌回了柳云锦的怀中,没有力气再起身,“云锦,你陪陪我好吗?” “好!”她来不及去擦身上的血,将脸色苍白的慕容玉抱在怀里,他的背后有个清晰的血窟窿,嫣红的血从窟窿中溢出,染透了他的后背。 她伸出手帮他按着出血的地方,希望那些滚烫的血慢点从他身体里涌出。 怀中的人轻轻喘息,每一下他都能感觉到身体内的剧痛,“云锦,我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你,所以这么做我不悔!” “慕容玉你别说话!”她紧紧地按着他背后的伤口,睫毛在不住颤抖,宛若欲落的飞雪,“我马上背你进皇城找大夫!” 她准备将慕容玉扶起,却被他拉住了手,“云锦哪也别去,我就想靠在你的身边,跟你说会话。有些话不说,我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你说!”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掌,滴落在荒野之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风云起(五) “如果一世能够重来,我好想在君颐的前面遇到你,将你留在身边。可惜,到最后我们还是错过了。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没有我,可是我见过你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云锦,你说是不是前世,我负了你,所以今生才尝尽了相思苦痛。”他握紧柳云锦的手,如玉雕琢的容颜几近透明,唇边嫣红的血迹刺痛了柳云锦的眼睛。 “你前世没有负我,是我前世对不住你!”她死死咬住嘴唇,却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前世她助慕容阁逼宫,看着他从城楼上跳下。今生,眼睁睁看他为了救自己,舍弃了性命。 泪珠滚落,滴在慕容玉精致失色的眉宇间。 “云锦别哭,我想你活下去,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他吃力,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想抬手为柳云锦擦去眼泪,却再无力气抬起手,只能轻轻握着她的手心,沙哑道:“云锦,我想看你为我跳一曲剑舞,可以吗?” 这是他今生最后的心愿。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知。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惊鸿一面,剑舞花雨,她成了他心头的梦,命中的劫。 可他不悔……只要她幸福! “可以……”她嗓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荒原之上,乱军丛中,谁在起舞,只为了一段飘渺无望的感情,一段无所寄托的相思。 寒月刀光,逐月追星。 女子翩跹而过,惊艳了他的岁月,晕染了他的韶华。 慕容玉捂着胸口,手脚开始渐渐变得冰凉,视野中起舞的女子笼上了迷离的光辉,一如当年,是他心头褪不去的朱砂。 她足尖点地,泪洒天地,开始旋转,刀刃闪过快如流光彩练,荒野中的蒲公英被刀风卷起,宛若当年的飘絮,岁月中的寒雪。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一曲舞罢,苍蓝色的天幕间细碎的蒲公英落下,静谧安详,落在他姣好动人的眉宇间,叫人不忍心拂去。 “慕容玉不要睡去!”她俯身抱紧他,嘴唇颤抖地贴上他展开的眉宇。 慕容玉动了动身子,用最后的力气,浅笑着对她说:“云锦,我从未想过问鼎天下,如果有那么一刻想过,只因天下间有你。我只是想拥有你而已!云锦不要怨我,只要我死了,王家军再不会与你为敌……能死在你的怀中,我真的很满足。” 温润如璧的眸子泛起世间最柔和的光晕,他望着漫天飘扬落下的蒲公英,缓缓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慕容玉——”她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子,在苍蓝色的天穹下,在寂寞尸骨的旷野间,发出一声足以叫天地失色的嘶喊。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厮杀,望着这一幕,心中动容。 世间至痛,莫过于与子成说,送子入葬。十年生死,阴阳两隔,茫茫无望。 昆仑奴走来,在柳云锦的面前跪下身子,伸出了手。不管他的主人是死是活,他都要带他走,将他带到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安静地沉睡,这也是慕容玉生前的愿望。 柳云锦双眼赤红,似是凝了朱砂丹墨,聚了世间最浓烈的恨意。 她宁可那一箭射在她的身上,此生,她欠慕容玉的种种是再也还不清了。 昆仑奴跪着,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 柳云锦抱着他的手在颤抖,许久,只能听见荒原上风吹荒草的声音。 怀中的人眉眼温润如画,只像是睡去。 “将他带去山清水秀,无人打扰的地方!我欠他的一切,来生必定还上!”柳云锦死死地忍着眼泪,唇角一直在轻颤。 她将慕容玉交到了昆仑奴的手中,握着手中的寒月刀,像是一阵风,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已从荒野间掠过,飞向了不远处高地上的马车。 只听见风声,随即是破空而过的声音。 几百御林军反应不过来,柳云锦已从他们身上踩过,落入柳云熙的马车之中。 极快,极狠,没有犹豫的一刀。她砍下了柳云熙的手。 柳云熙手中的弓弩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随着断手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啊——”一声惨叫响彻荒野。 柳云锦极冷地看着她,“我不会杀了你,杀了你只是便宜了你!柳云熙你该常常斗兽的滋味,像个畜生一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柳云熙的感官都被剧痛充斥着,无心去理解柳云锦话中寒意。 坐在一旁的慕容阁看着地上血淋淋的断手,惊慌走音地大叫起来:“快点护驾!抓住她!杀了她!” 慕容阁从椅子上滑落,跌跌撞撞向皇城内跑去。 赤红的双眼不停的模糊,似有无尽的眼泪藏在其中。 柳云锦咬着染血的刀刃,撕开布带绑在眼睛上。 几百御林军看到她如此动作惊疑不定,被围在其中的女子,残酷芳华地笑了起来,“他死了!你们就全都下去陪葬吧!” 一瞬间刀影挥起,如雷霆击落,如流光飞虹。 寒月刃出,百人为祭。 有血溅落在她的脸上,染湿了她眼前的布带,她不停。 一路挥刀砍下,用尽毕生所学,丹田之内是几欲胀开的内气。 刀尖的血流入她的手心,黏腻湿滑,让她几次握不住手中的寒月刀。 “快跑!” “这女人似是入魔了!” “她这是在屠杀!” 一片嘈杂之中,惊恐奔逃的声音不断响起。 手起刀落,她只听见血肉被刀分开的声音,像是世间最美的声音。 绝艳的面容上染着血迹,宛若画屏上晕开的朱砂墨迹。她舔了舔,露出颠倒众生的笑意。 慕容玉死了!这些人凭什么还能活着…… 不如全都屠杀干净!用血染开冥道上的彼岸花,引导他的亡魂进入往生。 直到荒野之中恢复了寂静,再无人求饶,再无人哭喊,再无奔逃的声音。 一共三百具尸体,一具不多,一具不少。 她跪在地上,将寒月刀刺入血红的泥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强行在一瞬间聚起全部内力,她的丹田如同火烧一般,这股灼热烧着她的四肢百骸,经脉各处无一不痛。 一口腥燥的血涌上喉咙,她死死咬紧牙关,拼死凝着最后一股力量。 有脚步声向她走来,她拔刀而起又是一挥,却被人更快地握住了手腕。 “丫头……”有人在叫她,清冷醉人的声音像是清泉,将她从极致的痛苦愤怒深渊中解救出来。 “阿颐!”她叫他的名字,绝望的,孱弱的,唇齿间涌出血迹。 他知道慕容玉的死对小丫头打击极大,不让她发泄出来,只怕这股怒煞会伤了五脏六腑。 君颐一把夺过她的刀丢在地上,解开了她眼睛上的布带,她眼中的赤红不退,不断有湿润的眼泪溢出。 “丫头看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捧着柳云锦的脸,帮她仔细擦去脸上的血渍,“你还有我……” 是啊!她还有君颐!能陪伴她一生,分担她喜怒哀乐的人。 两行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打湿了他的手心。 “锦儿别哭!”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倾国的眉眼间凝着疼惜,“这一次我要感谢慕容玉,若不是他,我可能就会失去你。” 如果失去她,他说不定会疯。 屠戮了这些人怎么够?他要天下为葬! 她靠在君颐满是寒香的怀中,痛快哭了好一会,才觉得胸口那股要让她窒息的悲愤散去了些。 恢复理智之后,她问道:“慕容阁他们抓住了吗?” “都抓住了!我只让你在城外拖住他们,没要你以身涉险!”君颐抚着小人儿发颤的身体,有些责备,“皇宫尽数已破,宫中无留一个活口。” 先破后立,不把陈旧的桎梏打破,就无法建立新的秩序。 一会慕容武策马而来,马后牵着三个人,分别是柳云熙,慕容阁和柳世诚。 柳世诚趁乱逃跑,结果刚一入皇城就被君颐手下的军队抓住,扭送到了慕容武这里。 慕容武望着他们,眉眼间春风得意,拱手道:“多谢王爷帮忙!等我登基之后,定然重谢于王爷。至于这三个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这三个人当中,其中有两个都跟他的王妃有关系。 “女儿你去求情饶过我吧!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下这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你妹妹怂恿我的!女儿,你奶奶还在院子里面等着,若我死了,谁给她养老送终啊!”柳世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 柳世诚身边的柳云熙,断手已经随意包扎过,如今脸上的面纱也掉了,灰头土脸地被拖在慕容武的马后。她知道自己跟柳云锦积怨已深,就算自己求饶,柳云锦也不可能放过她。 柳云锦目光冷漠至极地看了他一眼,“谁说要将你杀了?” 柳世诚刚一露喜色,就听柳云锦冷冷道:“柳家参与谋逆之事,妄图谋权篡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留有仁慈,将柳家合户流放赤地,永不得回!” 柳世诚脸上的喜色又变为了灰败,赤地极远,酷热难耐,寸草不生,他们流放过去就是等死。 第三百三十二章:风云起(六) 慕容武颔首,“王妃的决定,倒也合我的心意。就留了柳家老小的性命,将他们流放赤地。” 柳云锦忽然向马背上的慕容武跪下,“还请太子开恩,饶过我的弟弟一命,他一直驻守边关,守护疆土,不曾参与这次谋反。” “有赏有罚,我也不会迁怒于其他人。既然你的弟弟没有参与谋反,就让他继续留在边塞保卫疆土。”慕容武如此开恩,也是看在君颐的面子上。 “多谢太子殿下……”得了慕容武的恩准之后,她才起身。 慕容武,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转身看了剩下的两人一眼,阴冷的笑了两声,“这两人也是叛贼,只是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弟弟。杀不得也留不得。我把他们两人交给你们,你们想怎样都行,只要别再让我看见他们。” 话音落下,两个士兵解了慕容阁,柳云熙扣在马背上的绳索,将他们推到了君颐,柳云锦的面前跪下。 柳云熙微微瑟缩着身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一战,为什么他们会输?再过几日,慕容阁就可以登基,她就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慕容阁同样跪着,一直都不敢抬头。 一切安排妥当后,慕容武策马回了皇城,开始准备新皇登基的事宜,血流成河的后宫也需要打扫修整。 他相信将这两个人交给君颐,君颐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活在世上。 “丫头,这两个人由你处置,想阉了杀了,煮了烹了,都随你心意。”君颐几分懒洋,不想操心,反正是掌心里的老鼠,给他们装上对翅膀,他们也逃不掉。 他的小娘子对这两人恨之入骨,就让她亲手解决了他们。 柳云锦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像是在回忆前世的事情。 前世,慕容阁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好生威风,说自己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条狗,柳云熙才是他心中挚爱。 而柳云熙呢?前世,她占尽宠爱,将她毒哑,却不要她的命,让她游街示众还不够,还让她在荒野间苟延残喘地活了十年。 那十年刻骨铭心的记忆,她永不能忘。 杯中毒酒映凉世,她孩儿的头颅成了她死前的陪葬品。 想着前世茫茫,如云卷过的一切,柳云锦露出幽凉至极的笑意,这对贱男渣女,不是狼狈为奸吗?让他们相爱相杀,会是怎样一出有趣的戏。 柳云锦从袖中掏出了寒月刀,又将君颐的飞雪剑扔在了他们面前,唇边的笑意几分凉薄,几分戏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只要你们两个,谁先将对方杀死,剩下的人就能活着离开。” 慕容阁和柳云熙都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当真?” 柳云锦轻轻点头,“我说话算数,只是天马上就要黑了,还请你们快点做个决断。” 跪在地上,像是两条丧家犬的两个人有了动作。 嘴上说着情深不悔,但在生死关头,谁都想要活下去。 柳云熙先抢了君颐的飞雪剑,慕容阁则拿起了柳云锦的寒月刀,他神色带着几分惊讶,似是想不到柳云熙会这么快就去抢刀剑。 他恐怕到死才会知道,他不过是柳云熙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妄图成为女皇道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这个女人只有野心,唯独没有良心,真心。 柳云熙握着飞雪剑的手,仿佛一直在微微发抖,她只剩下一只手了,想要杀了慕容阁,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用计。 她要活下去,哪怕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柳云熙的眼中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像是蛰伏着的毒蛇。 慕容阁也拿着寒月刀对着她,害怕她真的会突然扑上来。 柳云熙忽然放下手中的剑,柔弱恐惧地不住摇头,眸中满是泪光道:“不!不行!我下不了手!慕容阁还是你活下去吧!我已经断掉了一只手,我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看她泪湿香腮的模样,慕容阁也有几分不忍,虽然他很想活下去。 “熙儿,我怎么能这么做!”慕容阁缓缓向柳云熙的身边走了两步。 “慕容阁你活下去,只要你能记得我,我就满足了。”柳云熙轻轻拭了眼泪,娇弱不堪,满怀柔情道:“活下去吧!我也愿意用我的性命来换你的!” 听她这么说,慕容阁反而舍不得,下不了手了。 柳云熙眼中光芒飞快一闪,拿了飞雪剑就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似是要自刎。 慕容阁见状大喊一声,“不要!” 他心中依旧还慕恋着她,虽然这份慕恋还达不到为她死的地步。 但看柳云熙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他还是心疼万分。 就在这时,他的胸前蓦然一凉,一阵绞痛传来,似要将他的心肺都绞烂了。 柳云熙狞笑着,将剑狠狠刺入他的胸口,没有犹豫,毫不留情。甚至怕他不死,还用力地绞了绞。 “为什么?”他忍着剧痛,问柳云熙。 柳云熙一改之前的娇弱不舍,目光阴冷无情地望着他,笑道:“还能为什么!因为我要活下去!我还不能死!我跟你这样的垃圾废物,是不同的!” 她是穿越者,她应该是顺天逢迎的主角才是!她怎么能够死呢! “那你爱过我吗?”慕容阁不甘心问道,若是柳云熙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不该如此心狠的下手。 “当然没有!”柳云熙残忍地弯了弯嘴角,冷漠绝情道,“你这样软弱无用的男人,怎配得到我的爱!” 柳云熙抽出了剑,慕容阁颓然倒在地上,剧痛之下,很多以前想不清,看不清的事情,他都想清楚看明白了。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他,利用自己对她的爱,为非作歹。蛊惑自己逼宫谋反,诱骗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皇。 他原本可以做一辈子风光的皇子,却被这个女人蛊惑拖累,变成了阶下囚,变成了天下人唾骂的不孝子,篡位者。 这个女人就是个毒物,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妖女。 枉他一直还以为她柔弱善良,以为她被人欺凌楚楚可怜,这些全部都是她伪装的嘴脸。撕开这些伪装的嘴脸,她真实残酷无情的面容,真叫人心寒恶心。 慕容阁捂着自己的胸口,依旧痴迷爱慕地望着她,“熙儿,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你怎么可能会不爱我!你这样只是不想让自己愧疚罢了。” 慕容阁重重地咳了咳又道:“我也想让你活下去,所以我不怪你。在我死之前,我还想抱一抱你。” 柳云熙有几分犹豫,看慕容阁孱弱无力的样子,她放松了几分警惕,想着自己刚才那一剑刺得也够深了。 望着到死都痴迷于她的慕容阁,柳云熙唇边的讥讽就更深了。没用的蠢男人,就带着对她满腔的爱上黄泉吧! 柳云熙蹲下身子抱他,忽然一声,刀剑入肉,切开肌骨的声音。 慕容阁两只手握着寒月刀,狠狠地扎入柳云熙的后背,两个人的血交织在了一起。 柳云熙费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她死死地瞪着慕容阁,“你杀我?” 慕容阁握着寒月刀的手不松,脸上的柔情痴迷退去,无比怨恨地盯着这张自己一直迷恋的面容,“我这么爱你,为你失去了一切。当然也要将你带入黄泉,永不分离。” 荒野之中,夕阳收敛了最后一道光芒。 柳云锦和君颐走来,拿走了两人身上刺着的刀剑。 两人的身子已经断气,冷透了,互相埋怨憎恨的两个人,到死都保持着拥抱的姿态,说来真是可笑可叹。 东陵史册上记载,皇诏之乱后,新帝由南陵王扶持登基。两代君王,都靠南陵王得了天下。而兵败的四皇子慕容阁,与柳氏妖妃下落不明。 五日之后,慕容武登基,成了新帝,大赦天下。 原本的太子党,在上前的逼宫政变之中已经被绞杀干净,能册封的人寥寥无几。 繁华富丽的皇宫宫殿,一下间显得偌大寂寥起来。 慕容武站在乾坤宫前,玉阶顶端望着宫殿前的碧玉石,这一年年来,血染太多,碧绿的石头泛出了诡异的黑紫色。 慕容武望了一眼,收回了目光,向身边新选的常侍问道:“南陵王呢?” 他的圣旨已经拟好,想要封君颐为定疆候,如今圣旨已经拟好,却无领旨的人。 “从登基大典开始到结束,南陵王都未现身过。”常侍小心恭敬答道。 圣旨还在他的手中捧着,一直都没有宣读的机会。 慕容武一把夺过,心情极是烦躁,“他身怀武功,手下秘密军队不知其数,还不肯接受招安受封,这叫朕如何能放心得下他!” “如今开国不稳,根基薄弱,老臣死伤无数,他若想逼宫登基,岂不是绝佳的时候。”慕容武似是对身后的常侍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皇上您的意思是?”常侍小声问道。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朕本想给他加官进爵,他既然不要,那就怪不得朕不客气!”慕容武捏紧了圣旨,眼露凶煞。 君颐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刻,为了维护他作为天子的形象,不仅要将那段历史隐藏起来,还要把知道当年事情的人都灭口! 只要君颐还在,他的江山总还像是坐不安稳。难怪当年父皇太后,会那么忌惮痛恨他。 第三百三十三章:四海一(一) 马车还没赶回南陵,追杀就已跟上。 苍狼驾着马车倒也不急,恐怕是因为被追杀的次数太多,积累出了不少经验。 马车里柳云锦懒懒地靠在君颐的怀中,凤眸幽冷地望着外面,留在暗处守护的影卫,暗卫已和这些杀手颤抖起来。 刀剑的声音似乎总在耳边响,没一刻的停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打算归隐,都犯了新帝的忌讳。 似乎不将他们除去,这龙椅就坐不稳。 “鸟尽弓藏,只是这弓未免藏得太快了。”柳云锦话音落下,一只暗箭射进来,钉在马车车厢壁上。 君颐琉璃色的异瞳极冷地往外看了一眼,“再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不把这些跗骨之蛆解决,都滚去地宫过酷刑!” 此言一出,外面“叮叮当当”刀剑相击的声音打得格外的响。 半柱香不到,外面总算都归于了安静。 “阿颐,我们不死,有人心难安!”她淡淡道,在诉说一个事实。 君颐没有说话,让怀中的人伏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许久后才道:“天下刚定,不能再起硝烟。战争一起,流民无数,白骨填壑。勉强将江山夺下,也是千疮百孔。” 膝盖上的人儿点点头,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为君者,首当先怀百姓,后怀天下。 他们的隐忍,换来了更多次的刺杀。 某夜,小两口甜甜蜜蜜抱在一起,正要入港,屋檐上传来细碎的声响。 “夫君,上面有声音!”小娘子在下面推了推他的胸膛。 某人只能偃旗息鼓,一把抓过旁边的飞雪剑掷上屋顶,屋顶破后,胸口扎着飞雪剑的黑衣人掉在了床上。 美好的夜晚,就此终结。 你刺杀就刺杀,竟还没素质地躲在上面偷看!某人怒不可遏,赶紧掩好小娇妻的春光。 某日,刚刚蹒跚学步的倾儿要尿尿,做娘的柳云锦将倾儿抱到了无人的花圃后面,打算悄悄解决。 忽然从树丛里跳出一堆人,差点砍掉倾儿的小鸟鸟。 柳云锦心有余悸,老娘的儿子差点成了太监。怀中的小肉球觉得好刺激,童子尿尿得格外高,准确无误尿了刺客一脸。 抱着儿子撒尿都不省心,柳云锦从怀中掏出寒月刀,刚才谁差点砍老娘儿子小鸟鸟的? 抱着倾儿从花圃出来之后,她还得擦一擦身上的血。 因为山庄之中随时出现的杀手,他都不能跟小娘子在外面玩情趣了,某人很郁闷。 再某夜,两人终于高高兴兴地从巫山回来,准备抱在一起,说会小情话。 忽然小娇妻问道:“阿颐你有没有觉得外面很安静,有点不对劲?” 窗外纸洞有只眼睛在扑闪扑闪,睫毛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君颐起身,将小人裹了个严实,怒吼一声,“冷月,苍狼你这两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外面那些玩意的眼睛,全都给我抠出来!” 心惊胆战半年之后,柳云锦又怀孕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有了身孕之后,她不能再动刀,这样一来就不能保护住倾儿和身边的人。但除了她之后,山庄中的其他人都很欣喜。 这半年来,山庄之中不断有人死,却又不敢再从外面买入新人。柳云锦肚中的孩子,无疑为山庄中增添了生意。 桃儿有时都忍不住看一看柳云锦的肚子,“不知主子这次怀上的是个小少爷,还是个小小姐?” 文嬷嬷,刑嬷嬷闲不住,忍不住又为柳云锦肚中的孩子制了小鞋,小衣裳。 文嬷嬷道:“主子已经生下小世子了,那就生个小小姐,儿女双全,是谁都盼不来的福气!” 柳云锦喝了安胎药笑道:“这次怀上的孩子安静了好多,不像倾儿在我肚子里面时又踢又闹,总想着早点出来,这一胎这么安静,应该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刑嬷嬷闻言,脸上难得露出笑意,“若是姑娘,主子可要盯着些。主子,王爷的容貌都是极美,小世子如今的模样,就出落得跟小玉人似得。若是个姑娘,岂不是要倾国倾城了。到时候媚人肯定会踏破门槛,主子得眼睛擦亮些,给小小姐,找个好人家!” “这还是没影的事呢!我能挑中阿颐,可见我的眼光不差,只要她能像我的眼光一样,定然不会有错。”柳云锦摸了摸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肚子,满怀信心道。 就是因为这样,等许多年后,女婿领上了门,柳云锦的脸色好几年都没放晴过。 君颐解了披风进来,听见她们谈笑的声音,柔和地勾勒唇角,那两双异瞳就跟醉人的琥珀美酒一样落在柳云锦身上。 就算是老夫老妻,柳云锦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默默垂了粉颈。 刑嬷嬷,文嬷嬷,桃儿自是知道他们伉俪情深,见此情景都默默退了出去,让他们两单独说会体己话。 “今日还好吗?肚中的孩子有没有闹你。”君颐在柳云锦的身边坐下,看着自己的小娇妻,目光越发柔情体贴。 柳云锦笑着抚上自己的肚子,“才一个多月,哪里能闹腾了。不过怀上之后,身子倒没有什么不适,不像怀倾儿那会,什么都吃不下。” “锦儿,委屈你了。”他抚上柳云锦的手,清贵动人的声音如吹皱的春水,“你怀倾儿那时,我没能陪在你的身边。就连倾儿出世,我都没能亲眼瞧见。这一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守在你们母子的身边,看你将它生下。” 柳云锦缓缓点头,靠在了君颐的身上,“阿颐,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担心。” “嗯……”君颐轻轻应了一声,异瞳中光影起伏不定,“锦儿,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柳云锦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脸上凝着怡人的浅笑。 “我们不能再住在山庄里,今夜就要搬走!你有了身孕,我不能让你和孩子遇到危险。往日处理那些刺客倒不麻烦,只怕慕容武得知你有孕的事情后,会派更多的刺客来取你们母子的性命。”落在她小腹上的手掌微微用力。 他一生不曾怕过,退让过。但丫头和两个孩子的性命,对他而言重过一切。 柳云锦侧过脸,望着君颐异瞳中闪烁的光晕,伸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容道:“阿颐,我知道你的苦心。我们今夜搬走就是。只是,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只要我们还活着,慕容武就不会罢手。” 这个道理,他何曾不明白。 他将线条微微绷紧的下巴,轻轻抵在柳云锦的头顶,“我想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锦儿我们造反吧!我曾有过问鼎天下的野心,但有了你和倾儿之后,我只想平平淡淡守护你们一辈子。但如今,只能以杀止杀。用慕容武的命,来换你和孩子的平安未来。” 柳云锦微微点头,“造反之事得细细谋划,有一步棋留在了边疆,是时候用这步棋了。” 当年她救下柳云澈并未思虑太多,但如今,在边疆带兵的柳云澈或许就是定天下的那步重要棋子。 边疆之中还蛰伏着一只“狼王”,他对慕容皇室虎视眈眈许久,积怨已深。或许他对起兵谋反的事情也有兴趣。 入夜之后,山庄中人去楼空。十几辆马车在黑夜中无声急行,马车车轮用布包扎过,在山道上行使悄然无声。 前面是一线天的山谷,说是地龙翻天之处,两边山谷陡峭,峭壁林立如犬牙差互。不时会有巨石滚落,只留中间一道极狭窄的山路能通行。 十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有序地从一线天的峡谷间驶过,因为知道这是个危险之地,十几辆马车行驶速度比之之前更快。 正当马车行驶到山谷中间时,两边峭壁上陡然多出了几百道无声“鬼影”。 望着那几百道密集分布的鬼影,马车中所有人皆是一凛。 他们站在至高之处,易攻难守,若用乱箭射击,十几辆马车都会变成筛子,绝无活路。 “这些跗骨之蛆,果然还是追来了。”君颐冷声道,不见慌乱,从马车的暗格之中取出了飞雪剑。 怀中的倾儿已经睡熟,吧唧地嘟着小嘴巴,完全不知巨大的危险已经笼罩在了他们头顶上。 几百道黑影分成两拨,一拨拿出了弓箭,另外一拨从腰间拔出了刺杀短刀。 短刀泛着皎月寒辉,映出黑衣刺客眉眼的冰冷狠厉。 诡异尖锐的哨声想起,一百多“鬼影”从山谷峭壁上跳下,腰间绑着黑色的绳索,宛若是坠下的黑蜘蛛。 这个场面绝对叫人心惊胆寒,同一时刻,君颐拔剑跃出马车,从后面几辆马车之中同样掠出几十道灰色的影子。 在山谷顶端准备放箭射击的弓箭刺客,在一瞬间被后面扑上来的灰色影子捂着了嘴巴,割断了喉咙。 柳云锦望着这一幕,稍稍放下了心,从怀中拿出了已经封藏的寒月刀。 她知道君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一线天最适合埋伏绞杀的地方,慕容武想到了,君颐怎么会想不到。早已在一线天下面的森林中埋下了一批影卫。 月光下,一线天山谷中投下的巨石倒影,宛若巨兽的獠牙,而他们就在巨兽的嘴里,进行最惨烈的一场厮杀。 第三百三十四章:四海一(二) 后面一辆马车之中,文嬷嬷捂着桃儿的嘴巴,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祈求不要将那些刺客引来。 可天不遂人愿,马车车门被劈开,刺客看清马车中的人之后,翻转着手中的利刃,准备砍下。 刑嬷嬷挡在最前面,要杀就先杀了她,只要她能拖住刺客,就让文嬷嬷和桃儿赶紧跑。 桃儿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再去看。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桃儿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痛苦的叫声。 刑嬷嬷是死了吗? “主子!”一声惊呼响起,刑嬷嬷将倒在马车中的刺客推了出去。 柳云锦从他身体内拔出寒月刀,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几个人齐声答道,幸好小姐来了,不然只怕嬷嬷就已经没命了。 柳云锦将懒得睁眼的倾儿交给了桃儿,“你们保护好倾儿,我去帮君颐。” 双拳难敌四手,慕容武派来的杀手人数远远在他们之上,她担心君颐会出事。 “主子您别去,您肚子中的孩子不能出现闪失!”文嬷嬷焦急叫她。 柳云锦停住了脚步,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凤眸中浮现出犹豫的神色。前三个月胎相最不稳固,极容易流掉孩子。 这是他们盼来的孩子…… 几番车轮战之后,地上的刺客尸首已经积了一层,饶是如此,还有十几个人围着君颐。 飞雪剑上滴落一串血珠,嫣红如同上等的珊瑚珠子。 刺客一同联手,直攻君颐的要害。 飞雪剑划过,优美的姿态凝着无限煞气,雪色银丝飞起,凝着月光皎洁剔透,不染一点飞溅的鲜血,宛若月宫中冰冷无情的神祗。 剑尖晕开的流光一瞬间要了三个刺客的性命,君颐收回了剑,只是一瞬间的停顿,身后的刺客看出了他的空门。 手腕一转,用内力将短剑激起,短剑脱腕而出,直刺入君颐的要害。 看见这一幕,柳云锦的瞳孔骤然紧缩,脑子之中一片空白。 她只知道君颐不能死! 不曾等她回过神,自己就已来到君颐的身边,利落挥刀将刺入君颐后背空门的短剑击落。 “谁让你过来的!”君颐听见身后破风的声音,准备用飞雪剑去挡,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看见柳云锦的身影,他眸中就只有怒意,不留情面地冲她怒喝道。 柳云锦背对着君颐,横握着寒月刀挡在胸前,“不来,难道眼睁睁看你死吗?我只知道,谁的性命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孩子,我们还能再有。如果你出了事,我就带着孩子一起陪你上黄泉!” “丫头!”他叫了一声,心中感觉无比复杂。 或许是自己拖累了她,她可以嫁个名门望族,相夫教子,等老了之后含饴弄孙。而不是跟在他的身边,日日提心吊胆,刀尖起舞。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君颐几分狂妄地冷笑出声,除了他,谁配站在小丫头的身边,给她宠爱,许她猖狂。又有哪个男人比他更懂小丫头狡诈大胆的性格,一直骄纵着她。 从初遇到相知,一切都如梦中注定,注定了他们此生的牵绊,永不分离。 两人各自面对一方,飞雪剑泣血,寒月刀凤鸣。 “杀!”两人同时念出这个字,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须臾之间,两道身影一跃而出,开始最后的屠戮。 马车中,倾儿饿了,一嘟小嘴大哭起来,桃儿抱着他不住地轻摇,焦急地望着文嬷嬷问道:“嬷嬷,小世子哭了,怎么办?” 文嬷嬷也不知如何办,奶娘还在另外一辆马车里,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哭声响起之后,刺客停下进攻,向马车的方向狂奔而去。 柳云锦暗知不妙,也追了过去。 君颐想赶过去救自己的儿子,几个刺客看出他的意图,越发缠得紧。 手中的飞雪剑使出了十足的力道,浑身陡然爆开霜雪般的寒意,化气为形,面前的刺客躲闪不及,一瞬间全都被震碎了经脉。君颐起身,幽冷如潭的异瞳向马车的方向看去,他的一颗心都牵挂在倾儿身上,倾儿你一定不能出事。 “桃儿快带倾儿走!”一声凝聚内力的嘶叫声响起。 马车已经被杀手砍坏了,眼下想驾车逃跑也来不及。桃儿抱着怀中的小世子,拼了命的开始狂奔。 她跑得再快,也甩不掉后面如影随形的杀手。 柳云锦追上,挥刀斩杀了两个,剩下的一个提起内力,向桃儿的身后抓去。 桃儿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上。 将小世子死死地抱在怀中,哪怕她死了,也不能让主子的孩子出事。 刺客想将倾儿抢走,却发现她抱得极紧,拽了几次,都掰不动她的手。 眼见着身后的柳云锦就要追上来了,他提起短剑,狠狠刺下,狰狞道:“不肯讲孩子给我,你就跟他一块死吧!” 短剑刺下,桃儿只觉得背后一痛。 柳云锦看赶不及,将手中的寒月刀扔出,正中刺客的胸前,他想将桃儿刺个对穿,将她怀中的孩子也杀了,却再无力气,身子一个踉跄,最后倒在了地上。 柳云锦捂着自己的小腹,感觉一阵温热的血似从她的身体里面流出,肚子坠痛起来,她跪倒在地上,不敢再动。 厮杀已经停止,所有的刺客终于被全被解决,狭窄的山谷中堆满了尸首,风吹过凝着鲜血的味道。 苍狼满身浴血地赶到桃儿的身边,仔细检查她背上的伤口。 怀中的小世子已经不哭了,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幸好王妃出手及时,短剑只刺进去一点,并没有伤及桃儿的要害。苍狼点了她周围的穴道之后,准备帮她把剑拔出来。 文嬷嬷赶来桃儿的身边,担忧地望着她,看见她背上的剑眉头一跳,赶紧道:“我去拿止血药和布带过来。” 那边刑嬷嬷想将柳云锦扶起,“主子您是伤在了哪里?” 柳云锦没有说话,小腹间传来的坠痛,虽然可以忍受,但让她无比担忧,她望着刑嬷嬷道:“嬷嬷,你赶紧去把暗部的大夫带来。” 看着柳云锦苍白的脸色,刑嬷嬷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地就向后面的马车跑去。 君颐阔步走到柳云锦的身边,看她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惊落了手中的剑,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头,“娘子你怎么了?” 柳云锦微微抬起脸,望着他,随即倒进了他的怀中,“阿颐,我们的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 “锦儿别怕,不会的!我们的孩子定然坚强……”那双搂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君颐望着赶来的影部大夫,双眼泛红地吐出一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孩子!只要能留住它,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应允。” 影部的大夫跪下,他从未见主上如此慌乱心焦过。 “属下自当竭尽所能保住王妃的孩子,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要求任何。”影部的大夫跪着说完这句话之后,膝行到柳云锦的面前道:“还请王妃娘娘伸出手来。” 把完脉之后,他的眼睛一亮,“王妃只是有小产迹象而已,脉象显示腹中的孩子还在,只要赶紧服用保胎药,这孩子应该还能保住。赶紧去马车里取这几种药过来……” 大夫将药名报完之后,刑嬷嬷都记下,这些都是常用的药材,她都认识,起身道:“我这就去取!” “小丫头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子还在……”君颐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的冷月走回君颐的身边,“禀报主上,这批刺客全被歼灭,没有一个活口。” 君颐点点头,显然心思都在自家娘子身上。 “我去找些木柴来,为王妃娘娘熬药。”冷月起身,心中有些感叹,王妃又打又跳的,肚中孩子还能保住真不容易。这个孩子定然跟尘世中的某个人牵连极深,冥冥之中,上天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很多年后冷月在庆幸,幸好当初他去找木柴,帮王妃熬药了,不然他岂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桃儿那里,苍月急得满头都是汗,文嬷嬷将止血药,布带,针线剪刀全都拿来了。 苍狼小心翼翼剪开她的衣服,看见插在桃儿肉中的短剑,眉头一皱,差点哭出来。实在太心疼了,他宁愿这刀扎在他的身上,也不愿小桃儿受一丁点的罪。 当初过了地宫的酷刑,他都不觉得如此疼过。 看着苍狼紧锁的眉头,苍白的脸色,桃儿小声问道:“苍狼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苍狼答道:“当然不是!” 桃儿笑了起来,“这就好,我还想看着主子的孩子长大呢!” 桃儿早将怀里的小世子给了文嬷嬷,文嬷嬷找来了一些米糊,喂小世子喝下,如今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又安心地在文嬷嬷怀中睡着了。 “你就没有想过我?”苍狼试了几次,都不忍心从她后背上将剑拔出,他舍不得她疼。 桃儿趴着身子,憋了嘴巴,“之前你还说我们两人是没有结果的,你不喜欢我,我何必想你。” “谁说我不喜欢你?”苍狼眉头一跳,不懂这小胖子从哪得出的结论。 桃儿似是不信,但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你喜欢我?” 苍狼看着桃儿脸上的笑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正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凡事都在为她考虑,生怕活在阴影中的自己配不上桃花般烂漫的她。 经历过一次次险境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看见她受伤倒在地上,他恨不能以身相代,将她所受的一切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如果她就此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恐怕他以后都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她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给了他温暖,点亮了他的一切。 第三百三十五章:四海一(三) “桃儿你忍着些,拔刀的时候会痛!”眼下没有止痛药,只能将刀硬拔出来。 桃儿点点头,抿紧了小嘴巴。 冷月已经抱着柴火从山谷外走回来,妖冶的眉宇淡淡地扫了一眼,呦,你侬我侬了这么久还没拔刀啊! 又没有刺多深,怎么就这么矫情呢!牙一咬,心一横,不就拔出来了?都插在那么久了,等着开花呢! 他们训练那会,苍狼腿被木桩刺穿,都没看他这么小心害怕过。 相恋中的人,他就是看不明白…… 冷月将木柴抱着,极是轻蔑高傲地掠了过去。还是一个人好,他还是一尘不变的纯爷们! 能一打一群,砍人跟砍柴似的王妃,此刻柔弱地依偎在君颐的怀中,两个人靠在一起。君颐抱着怀中的小人儿,给她挡风,为她取暖。 王妃娘娘就跟小猫似的缩成一团,挤在自家夫君的怀中,两个人时不时说着羡煞旁人的话。 冷月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这儿一对,那儿一对,敢情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哼,女人有什么好,大老爷们都没大老爷们的样了!就专会惯着她们! 将木柴一丢,他狠狠地敲着手中的硫磺石。 让你们你侬我侬,让你们羡煞旁人…… 不一会火生起来了,冷月被遗弃在木柴旁,“孤单”地烤着火,冷不丁向苍月那鄙视一眼,向君颐那张望一下。 安胎药放在小瓷罐中,吊在火堆上煮着,煮开之后,刑嬷嬷便服侍柳云锦喝下,喝完之后,身下淅淅沥沥的血迹终于止住,小腹间的坠痛也有了好转。 不远处,苍狼狠下心,终于将桃儿身后的刀拔了出来,为她缝了伤口,仔细地包扎好。在此期间桃儿疼得几次哇哇大哭,苍狼不停地哄她,劝她。到最后手都在抖,实在心有不忍,无法帮她缝合下去,最后还是文嬷嬷替他做了。 待在一线天的峡谷中并不安全,将马车清理之后,遗弃了几辆不能用的马车。将燃烧的柴火熄灭,所有人再次上车,君颐抱着柳云锦登上马车,车中铺了一层棉被,生怕颠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苍狼也将桃儿抱上了马车,同样马车中铺了棉被,伤口刚刚缝好,他怕颠簸的时候,桃儿会疼。 冷月走在最后面,没人抱他,他也没有可以抱着的人,一个人坐在冰冷坚硬的马车里,颠个不停。 其实娶个娘子也是好的,能陪你说话解闷,抱在怀里能当个软垫子,冬天还能当个汤婆子。只是,他明明长得比苍狼俊俏很多,为什么就没有姑娘看上他呢? 这一路,冷月都在郁闷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马车后面挂了树枝,一路急行,一路扫去车轮印迹。 等天亮之后,几辆马车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 …… 南陵中的探子,一早赶到了一线天峡谷,看见满地横陈的尸体,只感觉头皮发麻。 一夜之间,几百名派出的刺客,竟无一活下。 他们跳下山谷仔细检查,几辆被弃的马车留在山谷中,里面什么也没剩下。而其余的马车,马车中的人都已下落不明。 探子站在满地横尸中,将发生的一切都仔细记下。几个胆子小些的探子,望着眼前屠戮的景象,忍不住跌跌撞撞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城之中,慕容武望着信笺上的内容,重重地一敲书桌。 “朕派出那么多人,竟还没能得手,将他杀了!”慕容武的眉头紧锁,阴霾之至。 信笺上说南陵王的人已经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派出去的三百刺客,全军覆没。 慕容武思量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君颐就是他身体内的一根刺,不把这根刺拔了,他就坐立不安。 “给朕继续去找!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格杀勿论!”慕容武捏紧了信笺,像是捏紧了君颐全家的性命。 几个月过去了,慕容武派出去的人将南陵翻了一个遍,也没能发现君颐他们的下落。 兴许是死了,慕容武安慰自己。但派出搜寻追杀的刺客人数只增不减。 时间过得倒快,转眼又到了小雪时节。 皇宫宫殿之中早早地烧起了金丝木炭,慕容武拢着紫貂裘跟新入宫的妃嫔美人一同下棋。 皇城外不远处的村落里,一座不起眼的院落中传来女子阵阵的痛呼声。 “娘子……”他跪坐在女子的身边,不停地为她擦拭汗珠。除此之外,他不知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帮她分担痛楚。 “阿颐……”她握紧身边男人的手。 早知锦儿如此受罪,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娘子再忍忍,这是最后一胎,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让他的女人受苦。 被子支起,文嬷嬷帮忙接生,刑嬷嬷在一旁不时递上些东西。他们如今在躲避追杀,不敢随意找产婆进来。好在文嬷嬷在柳云锦怀孕之初,就跟产婆学了接生的技巧,眼下只能由她帮着接生。 第二胎比第一胎好些,痛了一会之后,总算是听见了微弱的哭声,文嬷嬷小心地从被帐中将红通通的小婴儿捧出,剪去脐带。 刑嬷嬷见状,赶紧拎了水壶,端了澡盆进来,帮小主子洗去身上的异物。 文嬷嬷仔细瞧了瞧小婴儿道:“主子真是好福气,生下了一位小小姐,这下子算是儿女双全了!” 哭了一声之后,小家伙就安静了,一直紧闭着眼睛,任由文嬷嬷,刑嬷嬷帮她擦洗身子。 刑嬷嬷道:“小小姐倒是听话,不哭不闹的,等长大了一定是个贤淑安静的小郡主!” 苍狼熬了人参汤端了进来,君颐接过之后,小心体贴地喂着柳云锦。 等将她洗干净之后,文嬷嬷找来了毯子裹好,送到了柳云锦的身边,“主子瞧瞧,这秀气的小脸跟您多像,出落开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君颐看了一眼,小家伙皱巴巴,身上红通通的,一点都没有倾儿好看。也不哭闹,就安静地闭眼睡觉,像只小猫儿。 女大十八变,兴许他家小娘子刚出生那会也这样小小丑丑的,一向审美苛刻的妖孽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冷月抱了倾儿进来,对倾儿道:“你添了一个妹妹,开不开心?” 倾儿才一岁半多一些,完全不知妹妹是什么,看着娘亲旁边红润的小家伙,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摸。 冷月自是不敢让他去摸,生怕他碰伤了刚出生的小小姐。 冬去春来,又是过了半年。倾儿已经会跑了,时常缠着文嬷嬷,刑嬷嬷要抱抱,粉雕玉琢的样子,谁看见了都疼惜,自是时常愿意将他抱在怀里。 加之小家伙会说了几句讨喜的话,简直成了院中所有人的心头宝。 文嬷嬷时常称赞:“小世子真真是好模样,大眼睛,白皮肤,粉嫩的小嘴,十成十继承了主子的容貌。只可惜是个男孩子,要是小姑娘,只怕不少人见了就要来订娃娃亲了!” 与之相反的是君妩,从一出生起就不爱哭不爱闹腾,时常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还不喜欢被人抱着,只要抱一抱准要哭上好一会,这跟倾儿讨喜粘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刚出生时没有发觉,时间久了之后,就能看出小小姐的不同,一双眸子疏离淡漠,还泛着淡淡的琥珀色,简直就是王爷小时候的模样。 发现小妩的不同,柳云锦也曾担心过,以为是君颐体内的蛊毒传到了她的身上。直到问了君颐,才知道他已用蛊王解了体内的蛊毒,小妩的体内不可能再有蛊毒。 她的不同,也许是继承了君颐身上的某些特征。 时间一久,柳云锦发现君妩除了眼睛颜色有些不同之外,身体其他再无异常,也就慢慢放下了心。 小小姐自小就心性淡漠,不喜理人,院中无人敢抱她,自然更多的宠爱与关注都投在了倾儿的身上。 唯一不同的是小君妩看见冷月的时候,她会露出笑脸,还会伸出小手要抱抱。 院中的人都啧啧惊叹,冷月可能是小小姐主动求抱的唯一一人。 …… 端午节过后,恰逢慕容武的寿辰。镇守边疆的慕容筠领军回朝相贺。 慕容武嗅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二弟无用,三弟谦和,四弟狡诈,只有这五弟狼子心性,叫人猜不透。这次他从边疆领兵回来,说是贺寿,只怕是有其他打算。” 常侍拢着手中拂尘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回朝?” 慕容武噙了笑意,眼波幽深,“不让他回朝如何可能?他为朕镇守边疆有功,若是皇城都不让他回,岂不是要逼反他?天下的百姓到时候该如何议论朕!” “皇上的意思是……”新晋的常侍刚伺候不久,猜不透慕容武的心思。 笨些的人,也有笨些的好处。太过聪明,反而叫他提防不敢用。 慕容武道:“他若是安分,加官封爵亦可。他若是不安分,便秘密杀之!” 慕容武拿出一枚虎符丢给了常侍,去通知驻守在关外的两位将军,让他们也率军入关,参加朕的寿宴。 慕容筠率军入皇城,身穿龙袍的慕容武亲自相迎。 第三百三十六章:四海一(四) 安泰城下,慕容筠身披铠甲坐于马背之上,身后随行精兵三千,人数并不算多。 慕容武坐于皇辇之中,身边仪仗队就有百人,身前开道的御林军亦有千数。 两人相望而笑,各显锋芒。 皇辇之中的慕容武,威仪逼人,便如那真龙天子。 马背上的慕容筠,肃杀铁血,似那荒野狼王。 相见之后,慕容筠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到慕容武的皇辇前跪下道:“参见吾皇。” “请起!”慕容武抬了双手虚扶了一把,凝着薄薄的笑意道:“你是我的亲弟弟,何必如此拘束。” “君臣之礼不可废,先君王,后兄长!”慕容筠跪着,身形不动。 慕容筠的表现倒是让慕容武极是满意。 “起来吧!何需一直这么跪着!”慕容武再声道。 “多谢皇上……”慕容筠抱拳行礼之后,才起身。 慕容武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漆黑的眸子,总觉得不自在,心中对他晋封的事情犹豫起来。 “你从边疆风尘仆仆而来,先回宫休息,其余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慕容武亲厚道,心中实则算计,等试探出慕容筠的态度之后,再决定是奖还是杀。 慕容筠面对慕容武兄长般关怀的态度,神色不变,保持身为臣子该有的恭敬得体,不显半分骄纵轻狂。 他翻身上马,随慕容武的皇辇一同进了皇城。 翌日才是慕容武的寿辰,今日便先安排慕容筠择一处宫室休息下。 慕容筠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的铠甲战衣,宫人就来传话,“五王爷,皇上请您去乾坤宫一叙。” 慕容筠索性不解身上的铠甲,重新将战衣穿好,对宫人道:“我随你一起过去。” 乾坤宫中,金兽香炉中弥散开阵阵龙延香的细烟。 刚入宫殿,慕容筠便跪下道:“参见皇上……” 慕容武将棋子收好,对他抬手道:“五弟过来,这些日子朕都一个人下棋,实在是无趣的很,正缺一个能陪朕对弈的人。” 慕容筠起身,爽朗而笑,“只怕皇上找错人了,臣弟并不精通棋艺。” “怎么会?”慕容武摩挲着白子,似有不信,“你带兵打仗,排兵布阵,无往不利,怎么会不会下棋?不管你棋艺精与不精,都来陪朕下上一局。” 慕容筠也不再推辞,只道:“过会,臣弟若下了一手的臭棋,皇上可别笑话。” “不笑话你,且来陪朕下一盘。”慕容武噙笑道。 慕容筠坐上弹墨垫的软椅,宫人奉上了一杯热茶。 “一盘白子,一盘黑子,五弟你想选哪一个?”慕容武问道,这又是一次试探。 “臣弟执黑子,皇上先行……”慕容筠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棋钵。 黑白主阴阳,黑为阴,白为阳。阳走先,而天子之位象征日月,该执白子。 慕容武手捏白子,落在了棋盘“天元”处。 慕容筠也不犹豫,在他旁边落下了黑子。 只是一会功夫,白子就占了上风,吃下了不少黑子。 慕容武失笑,“五弟果真是棋艺不精!” “臣弟早已说过,只是皇上不信……”捏着黑子,慕容筠细细观望道。 “朕是该信你,只是世事如棋,变化无常,朕只怕轻信错了人。”慕容武一边道,一边落了棋子。 他未登基之前,与慕容阁相争,曾写信让慕容筠带兵救援,他却一直在边疆按兵不动。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心有记恨。 若不是南陵王出手帮助,只怕他早已死在慕容阁这篡位之人的手中。 慕容筠听出他弦外之音,平静道:“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皇上只需盯着棋盘,看每一步落子的位置,也能看出臣弟心中的想法与打算。” “不错!”慕容武神色满意,又将一片黑子收入囊中。慕容筠只带了三千精兵入城,区区三千兵能做什么?想来,是他多虑了。 “明日是朕的寿辰,五弟在安泰城内多呆些时日,再回边疆也不迟。” 慕容武的话,已表示出对他的信任。 “多谢皇上美意……”他摩挲着黑子,望着仿佛占据了半壁江山的白子,无声露出了笑意。 棋多不为胜,步步为营,无懈可击,方能胜。 慕容武掉以轻心,白子之间露出了重要破绽,只要他手中的这颗棋子落下,就能反败为胜。 …… 关外的大军日夜兼程,要在慕容武大寿之前赶到安泰城。 陈,易两将军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慕容筠此番回皇都只带了三千大军。两位将军思量之后,打算调集一万人去皇城。 哪怕是发生叛乱,三千精兵也绝敌不过一万人之众。 关外离皇城较远,若是领兵太多,粮草的运送只怕赶不上。也不能在慕容筠动手之前,到达皇城。 十三关中最后一关,也是离皇城最近的一关,燕尾关。此处地势平坦,不容易有埋伏。陈,易两位将军便决定今夜在燕尾关外安营扎寨。 夜深之后,天穹之上星罗棋布。 星辰为棋,天下为局,谁主杀伐? 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燕尾关的城楼上,她手握玉笛,却不吹响。一只手做了手势之后,无数道灰色浅淡的影子从她身后出现,从城楼上爬了下去,顺着月色,无声地钻进了驻地营帐之中。 直到有人起夜,才看清从帐篷中流出来的血。 一声惨叫响起,号角吹响,军营之中一片慌乱。稀稀落落营帐间有灯影点起,叫声,骂声此起彼伏,而那些鬼魅的影子已经从军营中消失了。 “怎么回事?”陈将军一声厉喝。 幸存下来的士兵磕磕绊绊道:“将军,有人来偷袭,几个营帐中的兄弟死了大半。” 陈将军环顾周围似有不信,“死了这么多人,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啊,军营之中一片夜的寂静,就连人死之前的惨叫声都不曾听见。 士兵苍白着脸道:“他们都被捂住了嘴,一刀抹了脖子,只怕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已经死了。这样快的手法……”简直就像是地府间涌出的鬼魅。 陈将军的脸色一点点沉寂下去,易将军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银月被轻云笼罩,天地间一点点沉下,宛若有无数的鬼魅躲在暗处,睁着幽绿色的眼睛望着他们,伺机而动,比捕食的野兽更叫人恐惧。 “慌什么!”陈将军喝了一声,“先去清点人数,看死了多少人!” 一会士兵来报,“死了有几百人,只是这一会的功夫。” 陈将军冷了脸,没有再说话。他们不知道暗处到底躲了多少高手,这些高手到底为何而来…… 易将军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夜继续行军。” “这大半夜的,能去哪?他们悄无声息偷袭,定然没有多少人!我们还有千人之众,难道还怕他们不成?”陈将军隐怒道,踢了士兵一脚,“去把他们都叫起来,今夜谁都不许再睡了!” 士兵得令,号角吹了又吹,每间帐篷里都把蜡烛点了起来,谁都不敢再睡,生怕半夜悄无声息就这么没了。 燕尾关上,女子噙了艳丽冰冷的笑意,像是藏在鞘中锋利华美的刀刃一点点被展开。 她吹响了玉笛,笛声肃杀凄厉,直上云霄。 月过轻云,冷辉再照大地。 营地间的众人都向萧声传来的地方看去,陈将军看清那抹倩影之后,怒骂道:“夜半三更,哪个宵小之辈在城楼上装神弄鬼?” 城楼上的人不答,笛声迸出金石之音,刺耳耳膜。陈将军捂了耳朵,怒视着那抹身影,来人也是个练家子,化气为音。音律尖锐刺耳,亦可见来人内力深厚。 风过,三千青丝浮动。 易将军叫道:“竟是个女人!” “女人?”陈将军重复一句后大笑出声,“女人也敢来这?真是不自量力!将我的弓箭拿来,待我将她一箭射下!” 士兵娶了弓箭,陈将军瞄准城楼上的缥缈身影,一箭射去。 楼上女子也不躲闪,像是被他一箭射中,倒了下去。刺耳刻骨的笛声也一并消失。 士兵奉承道:“将军真是好箭术!百步穿杨!” “那是……”陈将军几分自得的笑出声,笑声还没完,一把无声的冷刀就贴上了他的脖子。 军营之中顿时一片安静,士兵看清他身后的人,露出惊艳错愕的目光。 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仿佛是从簪花仕女图中走下的丽人。而她此刻握着刀,紧贴在陈将军的身后,宛若是月夜中出现的妖精鬼魅。 这个女子他识得,方才还在燕尾关上吹笛,随后被陈将军一箭射中,没想到她竟没死,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你是什么人?”易将军紧张问道。 话音落下,翩跹惊鸿的身影踏月而来,妖冶的紫色纱衣垂落,寒香袭人,与他一同而至的还有刺人肌骨的寒意。 士兵再次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可真美!琉璃为瞳,霜雪为发,倾国容颜神授魂与。清冷高贵,不染尘烟,就像是仙人。 陈,易两将军同样震惊至极地望着他,恭敬又恐惧地叫道:“南陵王!” 第三百三十七章:四海一(五) 天下间,譬如朝雪,宛若画中仙的人,除了南陵王,还能有谁? “原来他就是南陵王……”士兵讷讷道,他一直听过南陵王的威名,却不曾能看上一眼。没想到今夜,竟能在燕尾关外遇上他。 陈将军不顾脖子上的刀,大声喝道:“杀了他!” 随即他阴鸷不畏地盯着君颐道:“就算你武功再高又能如何?我这有近乎一万的精兵。” “是嘛?”君颐冷淡不屑地弯了唇角,“一万精兵是有些麻烦,得杀上好一会。那第一个人就从你开始……” 什么?陈将军还没明白他的话,就被身后的女子抹掉了脖子。 陈将军倒地之后,易将军的两只手有些发颤,他赫然发现营地中多出了几百道灰色的影子,看不到面容,只能看见他们手上的刀。 一道灰色修长的人影别着两把月牙弯刀,在陈将军的尸首前蹲下,动作麻利地割开他的脸,用奇特的管子往他的面皮间灌入了水银。 “尸体还没凉,快些将面皮割下来还能用。”女子擦拭干净手中的刀,将明艳冰冷的凤眸投在了易将军的身上。 这样冰冷不含一点感情的目光,让易将军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易将军看了君颐一眼,在他的面前跪下,道:“我投降,王爷您饶我一命。” 君颐看着脚前发抖的身影,微凉动人的声音如凤尾琴轻弹,“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明日你要在慕容武的寿宴上好好表现才行!” “夫君,这些士兵如何处置?”女子将寒月刀收入鞘中,走回了君颐的身边。 营中的士兵全都跪在地上,恳求君颐能饶过他们一命。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君颐漫不经心地负了手,妖冶的紫色衣摆轻轻舞动,越发衬得他像是月宫中无情冰冷的神祗。 “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士兵们齐齐朝君颐磕头。 冷月已经起身,将薄如蝉翼的面皮轻轻放在特制的锦盒中,从腰间抽出了两把弯月刀。 君颐思量了一会,倾国优美地笑了起来,“本王从不相信活人,只相信死人。除非你们愿意做死人。” 士兵愣住了,面露绝望,难道南陵王真的不愿放过他们? “冷月将这些人带入地宫,好好训练他们。”经过几次绞杀,影部,暗部的人折损了不少,勉强先用这批精兵顶上。 冷月收了刀,冷冷瞧了他们一眼道:“都起来吧!算你们这群烂白菜运气好,没被屠杀干净,还能入地宫,以后跟在王爷的身边。” 众人面露喜色,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冷月淡淡,讥讽地扬起唇角,“别高兴得那么早!可不是人人都能在王爷身边伺候的,需过得了酷刑,经得起折腾。更重要的是要一心一意。凡是过不了考验,进不了影部,暗部的人,都还得死!” 这么一说,士兵们又面露苦色。他们这些烂白菜的命,怎么就这么的苦啊! 翌日,是慕容武的寿辰,皇宫之中一派喜庆,百官朝贺,慕容武笑容满面。 宫廷内,笙箫歌舞,酒宴菜肴,只叫人目不暇接,感叹皇城内的奢华。 日上中天后,慕容武设宴乾坤宫,百官在列,当年的皇子,慕容武的手足就只剩下慕容筠一人。 慕容阁兵败失踪,慕容玉死于战乱,活下来的慕容竖离开王府,归隐人世,不知去向。就只剩当日驻守边塞,按兵不动的慕容筠重回了皇城,为慕容武贺寿。 常侍一溜烟地跑进了乾坤宫中,附在慕容武的耳边道:“皇上,陈将军和易将军都来了。他们带来的军队都留在皇城外面,随时待命。” 慕容武连连点头,心中越发有底,对常侍道:“还不快请两位将军进来!” 常侍出了宫殿,领着两个将军进了乾坤宫,将他们引向最靠近慕容武手边的位置。 “两位将军辛苦了,请!”慕容武举起酒杯。 陈,易两将军坐下之后,也端起了面前的酒,大口饮下。 易将军道:“这次前来给皇上贺寿,也带了礼物。”说罢他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常侍,常侍捧着微沉的盒子送到了慕容武的面前。 慕容武笑道:“两位将军何须客气。” 他伸手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赫然是一颗被剥了皮的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什么——”慕容武没有心理准备,慌张将盒子丢出,人头从盒子里掉出,滚了一路。文武百官都停住了笑颜,惊惶不明地望着。 “这是给皇上您的礼物,皇上不喜欢吗?”陈将军笑起来,眼波流转,还有几分摄人心魂的媚色。 慕容武从龙椅上走下,指着她道:“你不是陈将军,你是谁?” 坐在对面的慕容筠含笑望着,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般戏弄慕容武,也不怕把他逼急了。 当然就算把慕容武逼急了,也伤不到她一分一毫。 先不说他带来的三千精兵,还有一个人可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小心护着。 一道艳紫色倾国身影出现在龙椅上,他轻佻地横躺在龙椅间,一只手支着额头,杏花薄唇间的嘲讽恰到好处,“她当然不是陈将军,她是本王的女人。” 慕容武猛然转身不敢置信地望着龙椅上突然多出的人影,“君颐……你怎么会在这?” 柳云锦撕开面皮,露出冷艳灼人的笑意。 “不在这会在哪?”君颐换了一个姿势,雍容舒服地坐着,唇边摄魂的冷笑越发逼人,“当真以为本王会成了那些不入流杀手的刀下魂?慕容武你真没叫本王失望,这么多年都没长进,还是一样的愚蠢心急,狠如蛇蝎。或许两年前,就该看你跪在慕容阁的面前,苦苦求饶。” “你在胡说什么!”猛然被揭开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慕容武的脸变得狰狞而铁青,“当年没有你的帮忙,我也一样会赢。我是天之骄子,注定要坐上这皇位!” “这么说来,还是本王多事了?”琉璃异瞳间泛着极冷的光辉,像是看着手中逼入绝境的玩物一般,笑看着慕容武,“这皇位,眼下是本王坐着。慕容武你不是天之骄子吗?本王想看看,你如何能将本王赶下来,自己再坐上这皇位!” 慕容武怒气壮胆,往前走了一步。君颐的手中多出了一条极细的牛皮鞭子,凝上几分力道一甩,面前的桌子就从中间断裂,菜肴酒水洒了一地。上等的清月醉,一直蔓延到了慕容武的靴子前面。 看见坚硬的梨花桌尚是如此,慕容武再有十个胆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怎么?就这不敢了?”君颐轻笑,薄唇间的讥讽越发明显,“本王能把你扶上龙椅,也能把你送入皇陵。慕容武你该知足的,偏偏你跟慕容家的那群废物一样,不懂得感恩戴德。真叫本王失望……” “你这佞臣!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慕容家!慕容家世代顺应天命,成为天子,而你算什么?不过是我们慕容家养得一条狗。当初君家竟没有被屠戮干净,还留下了你这条野心勃勃,弑主的狗!”慕容武满脸涨红,不顾一切地叫骂着。 大殿之中陡然寒气四溢,蓦然大理石上出现一道裂痕,一直延伸到慕容武的脚下。 慕容武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扶着头上歪掉的旒冕,对易将军大叫道:“你是朕册封的将军,还不赶紧杀了那个佞臣。” 易将军充耳不闻,继续望着眼前的酒水。 慕容武又跑到慕容筠的面前,“五弟,你要救朕!只要你杀了他,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慕容筠放下手中的酒盏,两手相握,露出俊美悠远的笑意,“臣弟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雪嫔活过来。皇上您能做到吗?” 慕容武愣住,思索了一会才记起雪嫔是谁。 “你母妃的死,并不关朕的事情。是太后下令处死她的,你不能把雪嫔的死怪在朕的身上!”慕容武慌张解释道。 “太后死了,但这笔账总要算吧!”慕容筠唇边的笑意变得冰冷。 慕容武神色一凛,终于明白,慕容筠与君颐是一伙的。 “朕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帮着那个佞臣来对付朕!你忘了你的姓氏了吗?你姓慕容!不姓君!”慕容武急切地想要说服慕容筠,脸上的神色几近扭曲。 慕容筠不急不缓道:“姓君的没有杀了我的母妃,我的母妃死在慕容皇室的手里。” 闻言,慕容武僵硬地一步步往后退去,狰狞大笑道:“好!你也帮着那个佞臣是吗?亏朕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想要给你加官进爵,没想到你竟帮着外人谋反,真叫朕寒心!” 慕容武在大殿中转身,神色癫狂地大叫道:“只要谁能帮朕杀了那个佞臣,朕就封他为万户侯!黄金千两,良田万亩!” 群臣对视了一眼,皆是怯怯的模样,没人敢上前一步。 慕容武环顾左右之后,极是失望暴怒地牵扯着唇角,“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朕竟是养了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朕还有御林军,还有军队,朕不信捉拿不住这一群反贼。等朕坐回皇位之后,要将你们这群废物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放完狠话之后,慕容武跑出了乾坤宫,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他们都要谋反!他们都想抢了朕的皇位。” 第三百三十八章:天下顺【完】 皇宫外的御林军蜂拥而至,慕容武形容狰狞癫狂地往御林军的身后躲去,嘴里叫嚣道:“杀了他们!将宫里的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皇宫内兵变,与其同时,城门外飞起硫磺弹。 留在皇宫中的三千精兵从各方涌出,与御林军厮杀。 冷月,苍狼两人配合,将踏入乾坤宫的御林军全部斩杀赶紧,一条血路蔓延开,直到慕容武的面前。 乾坤宫的人缓缓走出,慕容武踉跄地从玉阶上滚落,狼狈地倒在御林军的尸首上,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了身子。 “君颐,你以为你赢了?不会的!朕绝不会输……朕是天之骄子,这皇位本来就该归朕,归慕容一脉!”慕容武爬起身之后,阴冷地盯着君颐,不甘地向城门口跑去。 城门外还有陈,易两人带来的军队,他手上有虎符,必定能调动那批军队! 乾坤宫前的人影也不追上去,看着慕容武满怀最后一点希望地跑向皇城城门。 绝望或许比死亡更痛苦…… 慕容武登上城楼之后,看见城外的大军,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意解气的笑容。君颐他们以为能逼宫谋反,他早已就有了准备。 探子一早来报,陈,易两将军领了大军进城。 这些大军就是他的依靠,他最后的指望。 君颐领着身穿雕翎铠甲的柳云锦上了城楼,与慕容武不过是几步之遥。 慕容武仰天大笑,“君颐,慕容筠你们这群佞臣叛徒,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罢,他亮出虎符,对下面的将士命令道:“诛杀乱党,诛杀南陵王,武德王!凡今日在皇城中作乱者,一个不留!” 慕容武高声命令之后,城下的军队却是一动不动,完全不听慕容武的调遣。 “怎么……”慕容武呢喃了一句,几分迷惘。随即朝着城下的军队惊惶大叫,“朕是皇上!朕是你们的君主。” 慕容武再一次亮出虎符,叫道:“虎符在此,你们竟敢不听朕的调遣,快点进皇城杀光他们!” 大军前的少年将士抬起了头,蜜色的肌肤也难掩眉眼间的清俊,干净青稚的眉眼间像是笼着一道纯澈的月光。 他抬头,半眯着眼睛向城楼上看去,爽朗高兴地叫了一句,“姐姐!” 残阳如血照在城楼上,他的姐姐穿着战衣戎装,粼粼铠甲泛着刺目的金色,像是浴火而来的凤凰。 他不知女子穿上戎装,也是如此的利落夺人,绝艳无双。 “阿澈!”她同样笑着弯了唇角。 慕容武呆呆望着这一切,像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些人不是陈,易两将军带来的士兵,而是慕容筠从边塞带来的亲兵。 他输了…… 不管他是皇上,还是他手中握着虎符,都无法调用这批军队! 慕容武的身子颓然一点点顺着城墙瘫倒在地上,他想笑,笑不出声,他想哭,却也流不出眼泪。 他登基两年有余,不曾尝到一统天下的喜悦,就已经到头了。 他指着君颐身后的慕容筠,裂唇大笑,“百年慕容氏竟断送在你的手上!慕容筠你是千古罪人!我在地府等你归来认罪!” 他不信,君颐能容得下慕容筠。 从龙之功,呵呵,不过又是一场兔死狗烹的好戏…… 慕容筠没有回答,目光微凉地望着倒在城墙边似哭似笑的慕容武。 “我以我血祭天下……”慕容武起身,用颤抖狂热的声音念出这句话之后,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摔在千军万马之前,成了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千军万马未动,天下已然平定。 君颐望着地上溅开的一地鲜红,轻启了薄唇,“留他全尸,葬入西山陵墓。” 君颐一转身发现小娘子不知何时已飞奔下了城楼,正跟柳云澈说着什么,姐弟相见,谈天说地,一直都面带笑意。 城楼上的君颐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家娘子,不自觉地也弯了唇角。 楼上的人已散去,只留下慕容筠一人,他缓步走到君颐的身边。 君颐轻抚着城楼上百年的青砖,不曾转身,忽然问道:“你不怕慕容武的话,一语成谶?” 慕容筠漆黑的眸子落在君颐身上,他半靠着城墙,临着晚风轻笑一声,“若是怕,当初我也不会答应她起兵相助。你若无这点容人之量,也不值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帮。” “你倒是了解我?”君颐轻挑眉尖。 慕容筠侧身相看,“我不了解你,只是我了解我自己。我唯有恨意,倒无野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只因对母妃的死,心有不甘。皇位不适合我,我亦无心于它。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天地为家,四海巡游,这才是真正适合我的生活。” 君颐默然,清冷的异瞳望着初升的新月。 “你不信?”慕容筠轻问,随即自嘲地弯了唇角,“这天下比不上她一笑,我真正一直想要的东西,不是那冷冰冰的皇位,而是她。只可惜落花有意,美人无心。” 慕容筠微微转身,看向城楼下的柳云锦。 漆黑的眸子中多了一丝浅默的温柔,宛若天上的月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 佳人无双,举世难寻。但他遇上骁姬的时候,太晚了。 “我交出兵权,归隐而去。只希望你能一心待她,终不相负。”慕容筠摊开粗粝的手心,手中多出了一枚令牌。 君颐淡看他掌心中的令牌一会,缓缓合上了他的手指,“我不要你的任何,只要你的一句誓言。” “好!我给你誓言!”慕容筠捏了手中的令牌,望着苍穹上的新月,极浅地眯了眼瞳,像是一只蛰伏安静了的巨大狼王。 饶是如此,也掩不去他身上的兽性与血性。 边塞外的寒风,远没有皇都中的温柔。 而这份温柔不属于他,也留不住他。 江山如画。 白骨堆山,鲜血染画。 三个皇子的性命,终于祭出了天下太平。 慕容筠低头,缓缓摩挲着手指间的老茧,只觉得天地太空,只余下一片苍茫。十年从戎,他为报仇,献上了最好的年华。 而仇恨这玩意,当你没有完成它时,它似一团火烧在你的心上,日夜不能忘。当你熄灭它之后,却失去了前进的光明与力量。 他亲手毁去慕容一脉,祭奠了当年的雪嫔。心中却无任何喜悦。 仇恨永远不能带来喜悦,不管你能不能完成它。 天幕沉下,前路苍茫,他还需继续走下去。这便是他的一生。 …… 城楼下,姐弟相见,柳云锦望着高了瘦了的柳云澈,露出笑意却又红了眼眶。 柳家就只剩下她和云澈了。 “陈姨娘近来还好吗?”柳云锦问他。 柳云澈连连点头,“多谢姐姐!有我照顾她,她现在比在柳府那会自在高兴多了。在边塞时,娘亲时常为我缝补衣裳,偶尔还会偷偷地多为我做上几样菜。” 柳家上下获罪,流放赤地。路途之中,陈姨娘被人劫走,秘密地送到了边疆柳云澈的身边。这些自然都是柳云锦安排的。 “有陈姨娘陪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柳云锦站在城门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这一世她真的满足了。 “姐姐别哭……”柳云澈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疼无比。 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等着柳云锦的君颐问道:“姐姐,姐夫会登基吗?” 柳云锦缓缓点头,他们也曾想归隐山林,但是慕容武苦苦相逼,让他们不得不争这天下。 “姐夫成了皇帝,会不会宠幸别的女人,对姐姐不好?”他握紧了缰绳,俊秀的眉眼凝了怒意,“若是这样,我也起兵谋反!” 百感交织的柳云锦就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他!” 一路走来,君颐宠她,护她,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既然能同受苦,那就一样能同享福。 “姐姐信他,我也信他。依我看来,能不能登上皇后之位并不重要,我只希望姐姐能一生幸福。”柳云澈轻轻将手落在柳云锦的肩膀上。 “好……”她哽咽着点头,泪水模糊了眼眶,“阿澈你也要平平安安,早些成家立业,让姐姐放心。” 柳云澈羞红了脸,吐了吐舌头,“我还小呢!再说边塞全是男人,就连天上飞的鸟都怕是公的,我到哪去讨媳妇。缘分这事,我也不急,若是看对眼了,我立马就成亲。” 柳云锦拭了泪光,看着俊朗高挑的柳云澈,道:“等你姐夫登基之后,你暂时就别回边疆了。我为你挑些贵女,早日帮你成家。” “姐姐!”柳云澈叫了一声,蜜色的脸颊上绯红又深了一分,“姐夫不也二十多岁才遇上你的?我不急!” “你也想学老牛吃嫩草?”柳云锦叉腰,声音微微拔高,“若不是你姐夫还有那么几分姿色,不显老,我会看得上他?云澈啊……” 还没等她苦口婆心说完,就被在后面偷听了许久的某妖孽抓到了肩上,扛走。 远远的柳云澈拱手而笑,“多谢姐夫大人解围!” “阿颐!放我下来,我还没跟云澈说完呢!”肩上的小人儿不停乱踢,随即苦了脸道:“你好歹在云澈面前给我点面子!” “啪”屁股上挨了一下,君颐黑了脸,皮笑肉不笑道:“老牛吃嫩草?颇有几分姿势,不显老?娘子几天不开荤,怕是不知道铁杵磨成针的滋味了?” 柳云锦揉着自己的小屁屁,一张小脸又红又羞,尖声叫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不许再这么打我!” “妻不教,夫之过!为夫得上榻好好教一教你。”某人轻佻地又在她小屁屁上打了一下,这一下不重,更像是轻抚。 “阿颐——”柳云锦的脸算是红透了,“你真不要脸!” “丫头别叫,省点力气过会叫!”某人将欠调教的小娘子抓进了宫殿,至于下面会发生点什么,谁都不敢去听墙角。 …… 同年九月,君颐登基,改国号为“云”,改年号为“锦年”,史称云太祖。 登基那日,册封了当年的南陵侧王妃——柳云锦,为后。 百年后史册上依旧有这样记载,云太祖与其后,鹣鲽情深,从未甄选妃嫔入宫。三千佳丽,唯皇后一人。纵观千年,未闻如此记载,世称千古一后。 同一日,封功臣慕容筠为定疆王,赏北边封地,赐十八抬辇轿,随意出入皇宫,见帝可不跪拜。 如此殊荣,皇恩浩荡,百官皆惊。 兔死狗烹已是常见,太祖对慕容血脉如此信任器重,可见太祖仁善,守信,赏罚分明。 慕容筠跪拜听封,目光却落在帝后的身上。 小丫头身穿凤袍,头戴凤钗步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高贵夺目。 宫人念完圣旨之后,慕容筠却不接,伸手从腰间拔出了一直跟随他的玄铁寒剑。 宫人吓得倒退数步,尖声质问道:“定疆王您想作甚?天子面前,岂可拔剑!” 君颐抬了手,示意宫人退下。 百官惊疑不定,但看太祖帝不动声色,也纷纷压制住了心底的惊慌。 慕容筠将剑刺入碧玉石中,跪在君颐面前,手掌握着剑刃,一路划过,鲜血染了满掌。 “臣慕容筠在天子前起誓,此生忠于云帝,绝无二心。一生守于边疆,不娶妻室,不留子嗣!”慕容筠目光穿过君颐,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功高盖主,哪怕他不谋反,也不能肯定子嗣后代同样忠心耿耿。他将小丫头送上凤位,就要许她一世太平。 得不到的骁姬,他可以再等来生。 灼热的目光像是要钉入她的灵魂中,要在她这一生中留下些什么。 柳云锦微微垂下羽睫,望着自己凤袍上金线密绣的凤凰。 有些事,宁可不知道,不去想透了,看明白。 君颐动了动身子,挡在慕容筠的眼前,他要慕容筠的一句誓言,不曾想他是如此果断决绝,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掌心中的血滴进碎裂的碧玉石中,凝成深紫色的纹路,也同样滴在她的心头,成了一道隐秘的疤。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有史官如此记述,定疆王爱慕帝后,心若磐石。为保天下太平,决意一生不娶,不留子嗣,终身守在边疆,不复回皇城。 文嬷嬷将史官记述,转述给了皇后柳云锦,柳云锦抚着新开的花枝只是一笑。 “有史官记言,王皇后慕恋玉宣帝一生,服毒自尽而随他魂归地府。史官之言真真假假,人心就更难定论。有情无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云太祖在位十年,传位于子,君倾。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为云高祖登基后,缔造出的锦年盛世,奠定下了基础。 但按小皇帝君倾的说法是,有天他忽然被父皇弄醒了,要将他赶去上朝。 他看父皇每次端坐在龙椅上听百官叽叽喳喳很有意思,就勉为其难去听了一两回,觉得百官天天吵个不休的都是些很容易解决的小事。 父皇知道后,极是满意,还美美地夸他聪慧。 很快常侍就把奏折从父皇那,捧到了他那。 可怜他那么小的人儿,天天挑灯夜战,哈气连天地要把那么多奏折看完。 新鲜劲过了,他要撒手不干,才发现父皇拐了母后不见了,留给他偌大的皇宫和江山还不够,还把冷美人的妹妹也丢给了他照顾! 真是苦了他了,一边要操心国家大事,一边还要将小他一岁多的妹妹拉扯长大。 后知后觉的小君倾才发觉,父皇美美的笑意后面是深深的算计,他怎么就被父皇那张美人皮给骗了呢! 后有探子回报,发现父皇和母后在南陵江上泛舟钓鱼,母后厨艺不精,烹调出的鱼儿不熟,让父皇拉了半夜的肚子。 看母后将父皇照顾得如此之“好”,他也就放心了。 “常侍,朕今天心情不错,把积压了三天的奏折都捧过来!朕要批阅个够!” 番外一:陈年旧事,不堪忆 庆尧帝登基,皇恩浩荡,这一场庆贺在皇城之中整整持续了一个月。而离了皇城之外,平头百姓依旧是各干各的事情。谁掌了天下对他们而言都一样。 春雨尚是寒彻,富贾村的阡陌之间依旧是一片荒芜,田地之间淡淡的绿意犹如没有晕开的水墨,不添生机反显荒凉入骨。 纵横的田埂上有一座简陋的茅草屋,扑面的寒风一吹带来了令人羞耻的声音,男人的闷哼喘息声过了许久才停下,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 在田里春耕的汉子停下了手中的活,只觉得浑身出了一阵热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心里烧的,他晃着手中的破毡帽扇风,摇摇头道:“那么好看的女人可惜是个疯子,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哑巴!” 不然玩了这么久,她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既没有哭喊的声音,也没有迎合的声音,让他这个偷听的人也觉得扫兴。 完事之后一个混混打扮的小青年从草屋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系着自己的裤腰带,脸上淫乐嬉笑的表情还没有褪去,让人一看就知道刚刚他有多么的快活。 田里的汉子还望着他,混混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也想尝尝她的滋味?别看她是个哑巴,但下面……” 一大串不堪入耳的话从混混嘴中讲出,“完事之后只要给她一块馒头就行了,青楼里面的姑娘哪有她这么容易到手的?而且我还听说她曾经是皇宫里面的娘娘,只伺候皇上风流快活。” 说到这,小混混也不经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想不到我有一天也能骑在后宫娘娘的身上,当一回做皇上的滋味。” 汉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中的毡帽也不扇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说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她说自己是后宫娘娘,你也相信?你别忘了她是个疯子,说的都是些疯言疯语罢了!” 听说登基的四皇子是踩在自己兄弟的尸骨上才坐上龙椅的,而且登基后不久就废黜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皇后。 他还听说那一天押送废后的马车从城南行到了城北,一路上宫人高声念着废后的罪状,让木牢中的废后受尽了冷眼与唾弃。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寒,若是自己的媳妇犯了再大的错,他也绝不舍得这么对她。 如今的圣上只怕是个绝情的人,这样的人绝不能招惹。 小混混却显得不以为意,“天高皇帝远怕什么?而且村长是我的叔伯,这是我听他和一个达官贵人说的,这茅屋里面住的就是当今的废后……” 正说着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刺目的光芒之后便是天地之间的震响。吓得小混混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汉子将手中的木犁扔了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今儿的天气是怎么了?这春雷比往年来的要早一些……”小混混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岔开了话题。 汉子摆了摆手,“行了别说了,人在做天在看。她可怜还是可恨只怕也只有上天知道了。”他弯腰收起木犁向远处自己的茅屋走去,小混混没了炫耀的人也懒得多言,一时间田埂上安静了下来,只有惊雷在头顶上炸个不停。 茅屋之中的女子无衣蔽体,身上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凝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狰狞而可悲。 凌乱的长发上夹着荒草,她没有心思去打理自己,拿起地上发干的馒头急急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腿一动,白浊涌了出来犹带着血丝。这样的玩弄殴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村子里面无人管她,只有供游手好闲的男人玩乐之后,她才能讨到几块发硬发霉的口粮。 没有能喝的水,她只能将馒头狠狠咽下去。喉咙被割破,疼痛传来,她才真实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许久之后,她张嘴微微喘息,割破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带着腥红的血。 东陵国的皇城之中,瑞脑消金兽,浅香盈袖,仿佛天下荣华尽在此处。 绫罗金丝的云帐后面,一只白如羊脂的玉臂探出。 红线在玉臂上绕紧,另一端由宫廷御医擒着。许久之后他卸下红线,拢了拢自己的胡须,一脸的谄媚,“恭喜熙妃娘娘,胎儿稳健有力,依微臣所见应该是个龙子!” 帘幕后面一声娇如莺歌的声音响起,“春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东西给太医送上。” 穿着粉色宫裙的少女走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太医故作姿态地推辞之后,就飞快地收下了。 这时春草往前走了一步,靠在太医的耳边提点道:“而今皇宫已是我家主子的天下,太医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投靠谁才能平步青云。东宫里面住着的大皇子太碍眼了,如今主子也怀上了龙子,怎么能将未来的皇位给废后的儿子。” 太医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废后和熙贵妃互为姐妹,当今大皇子也是熙贵妃的亲侄子,为了皇位,就连自己至亲之人也不放过。 都说熙贵妃为人和善,谦逊温雅,这张美人皮下藏着的乃是一颗蛇蝎之心。 见太医久久不给答复,春草脸上露出了不耐烦地表情。 云帐的后面传来了银铃般的浅笑声,“只是一点小忙而已,刘太医都不愿帮着本宫吗?在这后宫之中,谁的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不瞒您说,我的亲姐姐,也是本宫一手从凤位上拉下来,毒哑了嗓子,推出去游街示众的!我让她多活了十年,让她的儿子也在东宫里面风光了十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顿了顿,盈盈动人的声音染上了阴毒,“本宫有了身孕,必须为我的儿子扫清一切障碍,所以东宫的皇子必须死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上黄泉路,实在太可怜了,让她的儿子下去陪陪她也好!” …… 掌灯之后,药膳粥送进了东宫。 太子慕容锦身边伺候的嬷嬷劝他喝下。 “太子殿下,这是御膳房中刚熬的当归人参粥,最是益气不过。眼下到了春季,时常容易困乏,喝点药膳粥也能提神!”嬷嬷殷勤地将白玉小碗放在了慕容锦的面前。 “你就放在这吧!”慕容锦认真望着手中的四书五经,对嬷嬷端来的药膳粥并不放在心上。 父皇说了,只有勤学苦读,日后才能当一个好皇帝。 他想早日登基,这样就可以寻到母妃的下落。 嬷嬷直勾勾地望着白玉碗,见慕容锦不喝,又催促道:“皇上您快点把这药膳粥吃了,若是凉了,也就失了药性。” 慕容锦放下了手中的书,嬷嬷伺候他已久,想来是心疼他,为了他好。 这些日子,他一直用功苦读,想要早点获得父皇的信赖。但从熙贵妃入宫之后,父皇就再没有问过他的事情。 他这个太子,也只是有名无实。 慕容锦轻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他能不能继承大统还是个问题。也不知母妃眼下的情况,能不能等到他登基的那一天。 “太子爷,喝吧!”身边伺候的嬷嬷再次催促,“不要等凉了!” “我这就喝,”慕容锦露出温和的笑意,端过玉碗轻轻靠近嘴边吹凉。 一勺接着一勺,他文雅吃下,目光还落在四书五经上。 用完之后,嬷嬷就赶紧上前将玉碗端走,不留一点痕迹。 只是一会,慕容锦的肚子就开始剧痛,他从凳子上跌下,手中还死死地握着四书五经。 “嬷嬷,我好痛……”他蜷缩着身子,疑惑求救地望着身边一直伺候他的嬷嬷。 嬷嬷冷眼瞧着,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冷漠道:“疼就对了!” “嬷嬷你在粥中下了毒!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握着书籍的手指泛着森森惨白。 他一直将嬷嬷当做亲人,为何她要毒杀了自己。 剧痛之下,他不停抽搐,手指抓破了书页,像是刺碎了那遥不可及的梦。 母妃,对不起……他怕是不能登上皇位,也不能将她接回皇宫,叫她不再受罪。 抽搐了一会之后,慕容锦从嘴里吐出了白沫,再也不动了。 嬷嬷怕他不死,上去又踢了两脚,见他没有反应,暗暗松了一口气。 东宫外,柳云熙由孙嬷嬷搀扶着,轻移莲步,柔美端庄地缓缓走近,睨了慕容锦身边的嬷嬷一眼,“他死透了吗?” 嬷嬷忙不迭点头,“死透了!老奴下了足够分量的砒霜,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匹马也能毒死了!” 柳云熙捏着绣帕,微微掩唇,仿佛看不惯这样残忍的场面一般,“你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他最相信你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成。话说回来,嬷嬷的心肠也够狠的,看着长大的人,也舍得这么害了。” 孙嬷嬷端了木盒上前,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飞快地掀开一看,笑着收入怀中。用太子的命,换来一世享福,这桩买卖,一点都不亏。 “不是老奴狠心!谁让他是那庶出皇后生下的贱种,还占了太子的位置。老奴一心向着贵妃娘娘,这也是为了娘娘做打算!”她缩着肩头,极是谄媚小心地笑着,眼睛不住转着去看柳云熙的脸色。 柳云熙闻言,轻笑起来,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还算你识相,会说话。过会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知道!奴才这是铁打的嘴巴,打烂了,也不会说漏半句。太子是突发急症,不治身亡。” 柳云熙满意地轻轻点头,“太医院本宫都打点好了,你就这么说!” “是……”她缩着身子,恭送柳云熙出了东宫。 东宫外,柳云熙矜骄地坐上轿辇,目光落在自己镂金镶珠的指甲套上,“挑个好一点的锦盒,将慕容锦的头割下,装进去。十年不见,本宫这做妹妹的,也该给她送上一份厚礼才是。” “老奴定然挑个最好的盒子,亲手把慕容锦的头放进去。”孙嬷嬷狞笑奉承道。 柳云熙坐在轿辇上,含笑温婉地望着一路朝她毕恭毕敬行礼的宫人,轻启柔唇,继续吩咐道:“急着将那贱人杀了也没意思。她挡了本宫青云路那么久,一直踩在本宫的头上,本宫就让她受尽折磨,疯癫绝望而死。这样一来,方才有几分滋味……” 番外三:一场十五年的爱恋 君倾四岁了,小家伙瞪着小脚,在皇宫中撒欢,让刑嬷嬷,文嬷嬷跟在后面操碎了心。 “小主子,你又去哪了?别乱跑……”文嬷嬷在后面追着,小君倾跑得格外开心。 结果跑得太快,撞在了宫女的身上。 原本要哭的,看见小宫女长得娇娇俏俏,他就嘟着小嘴,将眼泪憋了回去。 长长的黑色睫毛上还粘着泪珠,小嘴巴软软翘着,叫两个小宫女看得心都要化了。 “太子殿下长得真漂亮!”一个小宫女在他面前蹲下,忍不住摸了摸他白嫩嫩的小脸。 “皇上,皇后都是万中无一的容貌,小殿下如何会差!只怕长大了,比他的父皇,母后都要动人!” 君倾闻着两个宫女姐姐身上香香的,就张开臂膀,嘟着小嘴巴道:“你们把我撞疼了,我不告诉嬷嬷,你们抱抱我。” 她们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哪会不想抱抱,只是怕被文嬷嬷,刑嬷嬷看见了责罚。 宫女将君倾抱起,另一个从树上摘了一朵花,逗着他玩。 “两个姐姐长得真漂亮!”说完,君倾就甜甜地凑上去,轻轻亲了最漂亮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羞红了脸,“奴婢胭脂俗粉,哪有殿下一半好看。” 小君倾的眼睛透亮,软声软气道:“觉得我漂亮,那你也亲我一下好不好?” “当然好!”两个宫女对怀中的小殿下爱不释手,一人亲了他软乎乎的小脸一下,将新开的合欢花,簪在了他的小辫子里。 这厢小君倾“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那厢可把文嬷嬷,刑嬷嬷急坏了,一会的功夫,小殿下就跑得没影了。 刑嬷嬷牵着君妩的手,紧紧的,生怕将小公主也给弄丢了。好在小公主乖巧得很,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往日将她放在哪,她就能坐在哪,玩自己的小手指,看外面的小鸟,小蜜蜂,一下午都能不跑不动。 这样文静的性格,真跟小殿下截然不同。 看着文嬷嬷和刑嬷嬷在宫中乱转,冷月从宫殿顶上跳下,唇边笑靥生花,戏谑问道:“是不是小殿下又跑了不见了?” “是!”文嬷嬷焦头烂额地点头,小殿下的小腿是一会都闲不住,一时半会不看着,就准能跑得没影。 三天两头都要发动皇宫里的影卫,暗卫去找小殿下。 “你们在这守着,我去把小殿下找回来!” 冷月说话的时候,君妩琉璃般的眸子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专注地看着。 她想伸手抓抓冷月的时候,冷月已驾着轻功飞远了。 君妩收回手,也不哭闹,继续乖乖地咬着自己的指头。 不一会,冷月就从两个小宫女的怀中,将君倾提着后衣领揪了回来。 君倾小脸上一脸的不乐意,两抹胭脂红还没擦去。 文嬷嬷见了又气又笑,蹲下身子要帮君倾把脸上的胭脂擦去。小君倾不住扭着脸,怎么也舍不得擦去这些“爱”的痕迹。 “这么小就会往女人堆里钻,等长大了还能得了!你父皇母后皆是专情沉稳的人,小殿下却是个花花肠子。”文嬷嬷笑嗔着说道。 君倾扭了一会,看躲不过,就乖乖地由着文嬷嬷擦去了脸上的胭脂。 说话间,君妩踢着小腿,跑到冷月的身边,一把抱着他的腿,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 一向寡言的小嘴中,吐出两个字,“抱抱!” “小公主跟冷月公子有缘,谁都不让碰,却肯要他抱着。”刑嬷嬷在旁边护着,生怕抱着冷月大腿的君妩摔倒。 冷月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家伙,正对上她琥珀色冷淡执着的眼瞳,有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小公主殿下完完全全就是主上小的时候,不管是她的模样,还是她淡漠不爱说话的性子。 君妩见他不肯抱自己,只死死揪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君倾心疼妹妹,见妹妹不像自己受宠,就传授经验道:“妹妹要笑,要像我这样……”他说完,小嘴一翘,做出亲亲状。 君妩盯着自己的哥哥看了一会,仰着小脸朝冷月露出了笑容,随即嘟起小嘴巴。 她一笑,琉璃眼瞳就晕开灼灼光芒,倒也夺目。 冷月将她抱起,她就乖乖地缩在冷月的怀中,伸出小手揪着他的头发,吐字不清地说道:“你漂亮,我喜欢……” 文嬷嬷和刑嬷嬷都难掩笑容,“小公主倒也跟殿下一样,总喜欢漂亮的人儿。” “不过话说回来,小公主还专情一些,只喜欢冷月一人。” 君妩也不在意文嬷嬷,刑嬷嬷说些什么,专心地盯着冷月的侧脸看,随即小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啃了两口,将冷月啃得一痛,却又不敢松开手。 君妩瞧着他蹙起的眉眼,伸手摸了摸他脸上咬开的红痕,嘴里念叨着,“我的,我的……” “小公主殿下喜欢冷月公子得紧,这是要在冷月公子身上留印记呢!” 冷月妖冶的面容轻轻一偏,邪魅上挑的眼中写满了嫌弃与不耐烦,若不是因为她是主上的孩子,他才懒得抱呢!还啃了他一脸口水,真是讨人厌的小屁孩。 两年之后,君倾七岁,君妩五岁半。 君颐领着自家小娘子去皇城外做客,探望隐居的苍狼和桃儿,一并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带上。 君倾很少能出皇宫,对村落院中的一切都感兴趣,一会去池子边捞蝌蚪,一会又爬上了院子的墙,想将燕子窝掏下。 冷月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小主子,生怕他摔了。 君妩乖乖地坐在柳云锦的身旁,望着君倾的方向。 她对哥哥正在做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哥哥的身边跟着冷月。 苍狼将怀胎已有八月的桃儿扶着坐下,看着扎着两个羊角辫,目若琉璃的君妩,微弯了眼眸,“小公主跟主子真像!性子沉静,像个霜雪凝成的小玉人。” 桃儿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笑望着身边的柳云锦,“女像父,儿像母,当真是一点都不假!公主长成后,必定是个倾国佳人。也不知我肚中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儿子,不如就让他娶了公主,一辈子对公主负责。” 这句话当然只是玩笑话,且不说她能不能生下个男孩,就年龄而言也与公主差了好多岁。 柳云锦看着桃儿与苍狼成家,两个和和美美,跟前世的结局截然不同,心中感慨,便顺势应了一句,“也好!倾儿我一点都不操心,只担心小妩,小妩性子沉寂,不喜言语。只怕给她挑不到合适的夫家,叫她受了委屈。若是知根知底,也好些,但也要让两个孩子看对眼才行……” 一直不言的君妩忽然转身,琉璃瞳间泛着一层清冷的光辉,“我不要!我有喜欢的人了,娘亲不要帮我定亲!” 这一句话谁都没有往心里去,君妩才这么点大的人,能懂什么是喜欢?又能喜欢上谁? “原来小公主心有所属!那就不能强求了!”桃儿笑言,并不敢逗弄君妩。 小公主身上的清寒贵气和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叫人亲近不来,相比而言不如君倾讨人喜欢。 别人怕是不懂,君倾却明白自己的女儿。 他们这般冷情冷心的人,一旦有入眼之人,只怕能印在心底一辈子。 “小妩,告诉爹爹你喜欢上了谁?只要是你喜欢的,爹爹都能为你弄来给你当驸马!”君颐垂了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弄小丫头的羊角辫,异瞳光影淡淡,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君妩的眼睛一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爹,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君颐点点头,想着自家女儿的眼光应该不差。 “我想让冷月哥哥当驸马!”君妩垂了目光,拨弄着自己的小手,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心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小殿下掏鸟窝的冷月,身子一晃,从墙头掉了下去。 君颐轻笑,“冷月是不错,可小妩你不该叫他哥哥,应该叫他叔。你今年五岁,他已经二十岁了。等你长成的时候,他的孩子说不定都能打酱油了。” “是吗……”君妩轻轻说了一句,也不辩驳,继续垂了手,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琉璃异瞳里藏着君家人固有的执着。 冷月费力爬上墙头,就对上柳云锦的眼刀。 差点手一滑,又掉下去。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出众,竟被主上五岁的女儿看中。虽然小丫头长得精致动人,他也不可能对五岁小姑娘产生感情。 柳云锦看着墙上半趴着的冷月,打量了一番,皮相妖魅,确实有勾搭小姑娘的本钱,但怎么也不该勾搭她的女儿! “小妩坐过来!”柳云锦戒备地将自家女儿抱到了膝上,瞧着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柳云锦道:“等你长大了,娘亲为你挑个好人家。冷月算是你长辈,你可不能喜欢他。” 君妩不说话,琉璃目淡淡的,似是听进去了,又似没有在听。 又是五年,到了君妩十岁的生日。 宫中设宴,繁华热闹自然不必多说。 君妩穿着淡粉色的宫裙,头戴浅粉色水晶的头面,渐渐长开的五官如自己的父母一般精雕细琢,只是那双琉璃目太冷太淡,以至于很多宫人都不敢去直视公主的容貌。 小公主不在宫殿中过寿,而是拎着裙裾爬上了自己宫殿的宫顶。她在等一个人。 冷月从飘香院回了皇宫,满身的酒气混着脂粉香,甚至脸上的胭脂红痕都没有擦去。 他看见宫殿顶上的小公主,惊讶万分,足尖一止,就停在了她的身边,“公主殿下,您怎么坐在这?” 君妩望着他,琉璃异瞳又淡了几分,流转的光泽凝在琥珀色的瞳仁间,叫人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泪。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叫我君妩。”她清淡的声音稍稍有那么一丝颤抖。 “君妩……”若不是喝酒让他糊了脑子,他绝不敢这样叫她的名字。 “我在等你……”她轻声道,收回了目光望着宫殿的下面。 冷月微懵,好一会才似反应过来她的话,“你在皇宫顶上等我?今日是你寿辰。” “是我的寿辰。”她坐在他的身边,并拢了自己的脚尖。 冷月在自己全身上掏下摸,只找出一条女人塞在他怀里的手绢,手绢刚一露出就散发出一阵香风,冷月赶紧又塞了回去,为难道:“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了,小公主你想要什么,我马上就去给你买。” “你闭上眼睛!” 君妩的声音有些清冽,与其他女子的娇柔动人完全不同,听着倒不叫人讨厌。 冷月闭上了眼睛,浑身的酒劲还没散,吹着凉风舒服些。 君妩缓缓靠近,紧盯了他面容一会,同样闭上了眼睛,贴上了冷月的嘴唇。 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清冽芳香,他慌忙睁开眼睛,这个姿势若是将她推开,只怕小公主要从屋檐上滚下。 就是犹豫的这么一会,两张唇已紧贴在了一起,极轻极浅的触碰,却让他乱了心跳。 一瞬间,上头的酒劲都像是被吓醒了一般,冷月猛然站起身子,身轻如燕地往一旁掠去几步。 他捂着自己的嘴唇,神色绯然震惊,盯着君妩叫了一声,“公主……” 君妩轻笑,神色自若,“我一直喜欢你,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没忘,只是没想到小公主竟是当真的,执着了这么多年。在宫殿顶上守着他,竟是为了偷亲他? 这么一想,冷月的脸色红中泛青。 怎么感觉是嫩草吃老牛了? 还没等冷月站在屋顶上纠结拧巴完,君妩理了理裙角已经从房顶上离开。 冷月羞恼交织,恨恨地踩着皇宫顶上的琉璃瓦。 这样就算完了?小公主不该继续说点什么,然后自己义正言辞地拒绝她。 可偏偏君妩什么都没说,只是夺走了他的一个吻,在他发愣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随即船过水无痕地就走了,完全不给他反应开口的时间! 真真是憋屈!他感觉自己被小公主轻薄了! 冷月心不在焉地从房顶上跳下,与游廊里转来的小太监撞个正着。 小太监倒是机灵,眼尖地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冷月公子刚喝完花酒回来呀?得把脸上的胭脂唇印擦了,免得叫皇上看见,挨板子。” 冷月一抹脸,才看清手心里的红痕。 难怪小公主挑他的嘴亲,他的脸上到处都是其他女人留下的印记。 君妩说喜欢他,方才应该吃醋才是!这个念头刚一跳出来,冷月只差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想什么呢!主上的女儿也敢肖想,不要命啦!人家才是十岁的小姑娘,他要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真是太罪过了! 从那天之后,冷月见了君妩都是躲着走。 说是躲着走,其实也不尽然,他总想把小公主生辰那日的吻给讲清楚,就时常躲在君妩的左右,琢磨措辞,想选个适当的时机。 结果磨磨唧唧,犹豫不决地,又过去了五年。 风流倜傥的冷月公子,也变成了冷月大叔。 在五年里,他救过落水的君妩,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送过药。这些算是大事。 像毽子飞上屋檐,他用石子打下。君妩养的猫儿跑丢,他给她找回。她初来月事,惊慌失措,他去帮她找女官嬷嬷……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已经多得数不过来。 主上将皇位传给君倾之后,一直都是他在暗处照顾着她。 直到十五岁那年,君妩来到高大的榕树下,望着他。 青稚的面容一点点长开,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赏心悦目。就像是这榕树上开出的粉白色的小花,一簇簇地荡漾人心。 冷月对上她清澈剔透的琉璃目,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陪伴了五年的小公主,总算是长大了。 “冷月……”她轻声唤他,那双光芒流转的琥珀色眸子,叫人移不开眼睛。 “公主殿下。”他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有种偷看被发现的错觉。 这么多年来,君妩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不闻不问,不点破罢了。 “叫我君妩,”她在榕树下铺开宫裙端庄而坐,“我到了十五岁,已经能成亲了。” 冷月一晃,差点又一个不稳。 “公主成年是件好事。”冷月拨弄着榕树上的叶子,心跳得有点快。 “我只问你一遍,冷月你愿意做我的驸马吗?”她为了问这句话,等了十五年。 从她有记忆起,就觉得冷月长得很好看,至少让她很喜欢。 第一眼惊艳,第二眼便是倾心…… 许是她冷心冷性,世人道人心易变,而她喜欢了一个人喜欢了十年。 看她长大的嬷嬷,说她继承了父皇的心性,不多言,不多情,清冷淡漠。她自己觉得亦是如此,只有在心上人的面前,才稍稍多出点人情味来。 这句问话她也斟酌了好久,他若答应,两人便长相厮守。他若不答应,她便放弃,若是不能放弃,就将这段感情藏于心底再不提及。 她寡言淡漠,却也生了一颗琉璃心。 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她只喜干脆利落,不喜太多纠缠。 所以十岁那年,她吻了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等了许久,梧桐的叶子落了满肩,也没有等来冷月的回答。君妩起身,再不开口相问,离开了榕树,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冷月望着她的背影,几次都想叫住君妩。但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等君妩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抽出弯月刀砍落了一树叶子。 他对君妩是什么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样的感情不耻,违背伦理。他看着君妩出生到长大,如同自己的女儿一般,自己又如何能娶她,对她生出男欢女爱之情! 只是那日之后,冷月一直心神不宁,越发地想出现在君妩的左右,只想看着她,让她留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而君妩再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同他说过一句话。是断去了所有对他的感情一般,不再将任何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冷月坐在树上,听着君妩弹琴,轻轻摇转着手中的刀,脑海中不可抑制地一遍遍回想那天君妩望他的眼神,等他回答时安静端庄的身影。 刀刃一滑,等疼痛传来,他才发现手指被割破了。 云国北边,兴起了一群游牧部落,部落壮大之后,便形成了一个小国,名为赤国。 赤国向君倾投诚,想要成为云国的附属国,他们献上牛马,亦恳求将当朝的公主嫁过去,兴盛他们的国家。 倾帝的容貌已是万中无一,精致绝伦,想来倾帝的同胞妹妹亦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赤国的请求,朝堂之上,君倾并未立刻答应。 下了朝堂之后,赤国递交的盟书还摊在桌上,君倾几分慵懒地靠在龙椅上,闭目休神,墨色长发倾泻而下,露出线条诱人的侧脸。 常侍看了一会,默默移开了目光。别说皇上这张脸可真是美,若是换上女装,只怕能成了那祸国妖姬。 女人见了心动,只怕男人见了也会移不动脚。朝堂之上,那些赤国人一直都直勾勾地盯着皇上看,许是没见过如此祸国撩人的容色。 见午膳的时辰到了,皇上还在小憩不动,常侍忍不住小声道:“皇上您用完膳之后再考虑赤国的请求吧!国事操劳,万不可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是真真的心疼!皇上年纪尚小,饿坏了身子可不好。更何况,皇上这么美,这么动人,值得他关心体贴。哎呀……再说下去,他都不好意思了! 君倾微微睁开了眼睛,纤长浓黑的羽睫轻轻颤动,像是墨蝶的翅翼,叫常侍看得脸红心跳。 勾人的侧脸转过,魅惑剔透的眸看了常侍一眼。 这一眼让常侍三魂去了两魂,赶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离朕那么远干嘛,怕朕将你吃了?”君颐轻笑了一声。 皇上真真是继承了太后的美貌,小嘴巴是诱人的浅红色,丰润的唇珠上翘,跟水晶冻子一般,叫人想要吻上一口。 常侍小步挪了过去,他不怕皇上把他吃了,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皇上给“吃了”。 “传朕的旨意,让公主准备三日,去赤国和亲。” 常侍呆看了君倾一会,皇上眼中流泻出的狡黠魅色,叫他看不明白。 “皇上……您就这么一个妹妹,把她嫁去赤国,不怕太皇,太后不答应?况且赤国只是个蛮夷小国,哪能娶我们的公主殿下。”常侍劝道。 “叫你去传旨,就快点去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他不下点猛药,冷月叔说不定还要再犹犹豫豫下去,打一辈子的光棍。 常侍不敢怠慢,赶紧跑出了钱坤宫,一边叫人通知御膳房给皇上准备午膳,一边往公主的宫殿跑去。 君妩接了旨意很平静,只是让宫中的嬷嬷开始准备东西,三日后前往赤国。 同样得知消息的冷月却一点都平静不了,他闯入了乾坤宫。 小妩是君倾的亲妹妹,亦是他的心头肉。他不明白,君倾如何舍得将君妩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 三日之后……他就将再也见不到君妩。光是这么想,就像是有刀,狠狠地在他心上割着。 “你们让开,属下要见皇上!”冷月低声怒喝,凛起的眉眼间一片杀戮血性。 “皇上正在午休,还请冷月大人等皇上醒来。”乾坤宫的侍卫拦在冷月的面前,纹丝不动。 冷月稍稍一停,振出了手中的弯月刀。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君倾,问个明白! “冷月大人您这是要造反吗?”乾坤宫前的侍卫大惊失色,立刻调集人手,拔剑相对。 冷月轻声冷厉道:“我不想造反!我只想见到皇上!” “让他进来……”君倾打了一个哈气,懒洋洋地走出。 半睡半醒的样子,最是撩人心魂不过。 冷月神色不变,眉宇间的寒煞不退,在君倾的面前跪下,“参见皇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让别人顶替了小公主去和亲。” “赤国有心依附,朕如何能欺骗赤国,让其他人代替来了公主。”君倾斜靠在龙椅上,连打了几个哈气,一双眸子水色朦胧淡淡地望着冷月。 “这件事,太皇太后绝不会答应!”冷月捏紧了手,压抑着内心深处涌动翻腾的情感。 君倾笑看着他的动作,他早就知道冷月叔对小妩上心着呢! “那又如何?朕现在才是一国之君!朕想送公主去和亲,谁也改变不了!”君倾一只手搭在龙椅上,轻轻扣着,神色散漫。饶有兴趣地望着冷月眼中的焦急心痛。 冷月在乾坤宫的大殿中跪了许久,将头重重地贴在冰冷的地上,沉声沙哑道:“属下告退……” 君倾一笑魅生,轻展了唇角,“冷月叔这么快就放弃了?朕还等他亮出弯月刀呢!” 常侍在一旁擦拭着冷汗,冷月大人那满身的怒煞几乎要化为杀人的利刃,若不是对上的人是主上的孩子,只怕早就大开杀戒了。 三日之后,送亲队伍离开了云国,过了边塞,便是茫茫的沙漠。 戈壁荒滩,风沙起,迷人眼。一道似血残阳挂在天际。 千人的送亲队伍前,一道修长身影寂寞而立,风沙漫漫,卷过他雪白的衣角,拂过他手上的一双弯月刀。 残阳半挂在他的身上,半落在他的刀上,猩红似血,与他白色的布衣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来人逆着斜阳而站,双手横刀。看似淡薄的身影,却如出鞘的剑一般,任凭风沙席卷,纹丝不动。 “何人敢挡公主送亲的队伍?”千人队伍停下,最前面的御林军统帅扬鞭问道。 白色的身影转过身,笠帽被风吹开,露出一双妖魅冰冷的眸子。 “是冷月大人!”为首的御林军统帅认出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皇上果然没猜错,冷月大人来抢亲了!” “是你们自己让开,还是让我从你们的尸首上踏过?”他横起手中的弯月刀,眸光嗜血。 “都让开……”御林军统领高呼一声,千人队伍让开了一条道。 冷月收了刀,一路跑到了花轿面前。 看着风中扬起的轿帘,他却生出了胆怯,许久,才将大红色的花轿帘子掀开,对上君妩的眼睛。 琉璃目平淡,似是早知道他会来,又似无所谓他来或不来。 只有那张不爱笑的朱唇勾起缱绻柔和的弧度。 “君妩……”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冷月只哽着喉咙叫出了她的名字。 “冷月你总算来了。”她朝冷月伸出了手。 冷月稍愣之后,握紧了君妩的手心,将她从花轿中牵出。 他这才发现君妩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红底上绣着金鹤,将她尚是青稚的身子勾勒而出。金穗凤冠下,朱唇点了胭脂,将她原先清浅如画的面容点染得活色生香。 清冷的琉璃目映着斜阳,宛若是鎏金色的沙海,这片沙海之中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冷月这才发现他呵护长大的小公主是如此的美好动人。 差一点,这么美好的君妩就要嫁给那些赤国匈奴,冷月紧抿了唇角,上挑的眼瞳中无端染了怒气。 他一把搂住君妩的细腰,霸道的,隐怒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轻舐她青涩细嫩的唇瓣,逼着她张开檀口,承受他的掠夺。 剩下的千人队伍都默默转过了脸,表示他们绝没有看见这么激情的一幕。 “小妩儿,这才叫吻!”冷月松开手的时候,怀中少女樱唇上的胭脂已被他尝尽。 一向淡漠的琉璃目水色迷离地望着他,纤弱青涩的身子晃了晃,步履有些不稳。还是冷月将她拢进了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若我不来,你当真要嫁给赤国人?”冷月几分变扭吃醋地问道。 “我知道你会来……”怀中的君妩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露出极浅的笑意。 听到这话,冷月红了耳根。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比飘香院里说惯甜言蜜语的舞妓说得话还要动人呢?当然,他不去飘香院很久了,自从那五年前的一吻之后,他的心就乱了。 有些话,君妩不说。 两只狡诈的大狐狸生下的小狐崽怎会是个傻子? 万事万物她看在眼中,心思明澈,只是不置一词罢了。 和亲只是个圈套,君倾知道,她也知道,一切不过是请君入瓮,她的冷月叔果然还是来了。 从十岁的那一吻开始,她就开始步步设计。 掉河里,她是故意的。风寒发烧,只因她半夜一直开着窗户。至于飞上屋顶的毽子,跑丢的猫儿……都是她有意为之的小计谋。 她就像那钓鱼的人,一路撒着饵食,等候了五年,终于钓上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 那夜,身着嫁衣的君妩与冷月在荒漠之中成了亲,千人送亲队,反成了吃喜酒的人。 几日之后,君妩领着自己的夫君去了南陵,她突然成亲,总是要让父亲,娘亲见一下他们的女婿。 只是这一路冷月一直是提心吊胆。 他侍奉了好多年的主上大人,竟然一下子成了他的岳父大人。这角色转换,他一时接受不来,也不知主上大人能不能接受。 南陵内一处闲山中,柳云锦帮君颐洗了衣衫,还没挂起,柴门就响了。 君颐睡在两树之间的吊床上,用书遮了脸,雪色的长发披了满肩。而就在吊床之下,是柳云锦刚买回来养着的一群小鸡崽。 院中安静,岁月恬淡,唯有鸡崽啾鸣的声音添了几分热闹。 柴门的这一声轻响,柳云锦停了手,向身后看去,看见君妩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但看见君妩与冷月交握的手,惊喜就变为了惊吓。 为了不叫君妩为难,冷月先一步跪下,对柳云锦和君颐道:“主上,夫人,我……我跟君妩成亲了。我定然会照顾好君妩的一世,决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希望主上,夫人能够接受我们的亲事。若是你们有气,就冲我一人来,要打要罚皆可!” 柳云锦还没挂上去的衣裳掉在了地上,连同竹木搭成的衣服架也被她碰倒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被冷月拐走了? “阿颐——”柳云锦发出一声惊叫,这真是惊天大事,她处理不了! 吊床上的君颐带着几分懒意地拿开了遮在脸上的书,琉璃异瞳扫了一眼冷月和君妩。 冷月硬是忍着没有发颤,这是骨子里的奴性,一时半会还改不了。 君妩上前一步,选择挡在了冷月的面前,“是我主动的!爹爹,娘亲若是非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君颐望着与自己心性最为相似的女儿,慵懒优雅地支起了身子,“这么多年,冷月的心性我清楚,给他十个熊胆,也不敢对我的女儿生了心思。这么想来,确实就是小妩主动。男婚女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娘子你消消气。” 不愧是他的女儿,冷月这块光棍了三十年的冷石头,也给她撬动了。 嫩草吃老牛吃得好啊!有他当年风范。 柳云锦翻了一个白眼,他倒好,一个是他属下,一个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两边都不舍得责难一句。 “女儿你要不再想想?”柳云锦既是心忧,又是心痛。她女儿这么娇嫩的一朵小花,怎么就看上了冷月那头老牛? 他比小妩年长了十五岁啊! 君妩平静道:“娘亲,我已经和冷月洞房了。” 柳云锦一捂脸,欲哭无泪地跑回了屋子,老牛把她辛苦养成的小嫩花给糟蹋了! 君颐轻轻一荡从吊床上跳下,回了屋安慰捶枕头,扔瓢盆的娘子。 冷月站在屋外听着屋里打仗似的动静,有些不知所措。 君妩走回他的身边,轻轻牵了他的手道:“我们走吧!” “那主上,夫人那边……” “不用担心。木已成舟的事情,娘亲迟早会接受。眼下她只是心痛罢了。”君妩看得明白,所以她选择先跟冷月成亲,再将这件事告诉娘亲。 …… 婚后的冷月一直守着自己的小妻子身边,寸步不离。 半是宠爱,半是忠心。 君妩下厨给他做饭弄伤了手,冷月赶紧不许她再踏入厨房半步,一点小伤口,冷月只差把一瓶金疮药都涂上。 一向不屑近庖厨的冷月,半个月的时间,将杀鸡宰鹅,烹调颠勺学了个遍,天天变着法子给小妻子做饭,只求小妻子别再进厨房弄伤了自己。 君妩想给他做衣裳,扎得满手是伤。冷月二话不说学了刺绣,“小妩,以后孩子的衣裳,我来做!” 君妩想去山上看日出,半途扭了脚,冷月心疼擦药不说,硬是背她走了一路,不叫她脚沾地一下。 苍狼牵了孩子来公主府上拜访,看着厨房里娴熟颠勺的冷月,忍不住失笑,“当年不说要断袖,一辈子不娶女人的吗?怎么现在洗衣做饭,刺绣缝衣都学会了?” 冷月将勺子一挥,不耐烦道:“你懂什么?纯爷们就该疼媳妇!不跟你废话,菜凉了,小妩吃了会肚子疼。” 习惯像是一种瘾,染上之后便戒不掉。 他宠了君妩五年,已然成了习惯,只怕这辈子都得这么宠下去。 番外四:犹悔未悔 君颐登基之后,原先南陵王府的人都进了皇宫伺候。 一直留守在南陵王府中的环珠,环玉两人也进了皇宫,成了宫中一品女官,掌事姑姑。 时光荏苒,环珠,环玉都不再是二八年华,两人都显露出沉稳之气。 跟在柳云锦的身边伺候,越发得尽心尽责。 这日,环珠沏了茶送到了柳云锦的面前。 “这是南诏刚进贡的百花茶,奴婢方才用水泡开就闻到了沁人的花香,想来喝着味道也不错,就擅自主张为皇后泡了一些。” 柳云锦接了茶,杯盖未掀开就闻到了花香味,确实沁人心脾。 接过茶盏的时候,柳云锦垂了眸子,望着环珠虎口间的细纹忽然问道:“环珠你进宫几年了?” 环珠回忆道:“奴婢十三岁就入宫了,除去陪伴皇后的那几年,奴婢已在皇宫中待了六年了。” “六年?”柳云锦轻摇着杯盖,抿了一口花茶,“环珠你与环玉两人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过出宫嫁人之事?若有这样的打算尽可以与我直言。你与环玉,在我心目中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 环玉撩开裙裾在柳云锦的面前跪下,“奴婢早就想过,此生留在皇宫之中,绝不嫁人,伺候娘娘一辈子。” 柳云锦轻叹了一口气,“你的心性比环玉成熟一些,也稳重得多。我只希望你认真考虑此事,我的身边并不缺人照顾。或许你与环玉两人有了归宿,我才能心安。” 环珠跪着身子没有回答,她知道娘娘是一心为了她好,只是她这样的奴婢身份又能嫁给谁?倒不如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伺候,倒也不用去与旁人争宠吃醋。 柳云锦望着环珠目光中的怅然犹豫,心中了然道:“你的婚事我定然会认真考虑,为你挑个合适的人。但你若执意不肯嫁人,我亦不会勉强于你。” 她若执意留在主子身边伺候,只怕主子心中会留有愧疚疼惜,遂了主子的心意也好。嫁了人,也只是过半辈子罢了。这半辈子的光景,弹指一瞬,倒也快。 主子为她挑的人,定然不会虐待了她。这样便也行了。 环珠叩首道:“奴婢的婚事但凭娘娘做主。” 柳云锦点点头,伸手扶了环珠起身。 凤栖宫外,柳云澈赶来见自己的姐姐,穿过九曲游廊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与环玉撞了个正着。 环玉手中拎着花篮,里面装着御花园中新绽的花朵。 凤栖宫花瓶里的花都败了,她正准备用新开的花枝换上。 结果这一撞,花篮掉了,花瓣碎了一地。 环玉王后退了两步,只感觉发间一痛。原是珠钗勾在了来人身上,她往后一退,便将朱钗从发间抽离,满头的乌发铺了满肩。 “你怎的走路不看前面!”环玉气急叫了一声,抬首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柳云澈,慌忙跪下身子,来不及将发髻绾上。 柳云澈笑看着脸色绯红的环玉,青丝映着秋棠般的小脸,不管是刚刚发怒的模样还是眼前这幅惊慌失措的姿态,都极是可人。 他从身上把朱钗拿下,递到了环玉的面前,“是我不好!走路太急,没看前面,没将你撞伤吧?” “没有……”环玉连连摇头,“只是这些花都撞碎了,不能再用。” 说着她俯下身子,将零落的花瓣捡起。 柳云澈也蹲下了身子,想要帮忙,“你先把发髻绾上吧!我来帮你捡。” “不要!这种活,奴婢来做就好!”环玉慌张羞怯道,手中的动作也越发地快了起来。 柳云澈蹲在她的面前,离她那么的近。她几乎能够问道柳云澈身上独特的气息。 他不用熏香,身上唯有一股皂角的清香混着他男子汉的气息,如同阳光的味道,极是好闻。 不知怎的,闻着这股味道,让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脸上的绯红又深了一分,比指尖的花色诱人。 微微失神之后,两人的手指碰在了一起,环玉慌张一缩,身子像小兔儿般跳起正好撞在了柳云澈的下巴上。 柳云澈猝不及防,痛呼了一声。 “柳将军您没事吧?”环玉将花篮放在了一旁,去检查柳云澈捂着的下巴。 “没事……”痛是痛了一点,但好在下巴没被这笨姑娘给撞碎。 “奴婢不是有意的!将军要不要召太医?”她在一旁坐立不安,看柳云澈捂着的地方通红一片,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从怀中拿出金疮药,“奴婢帮将军您上药!” 他倒是没那么娇弱,只是看着环玉焦急无措的样子,觉得极有意思便松开了手,任由环玉蹲在他的旁边,用手指沾了药膏,一点点抹在他的下巴上。 之前在柳家时,他见过环玉几面,知道她是姐姐身边伺候的下人。却从未认真仔细地瞧过她,也不曾跟她说过话。 细看之下,环玉柳眉弯弯,杏目琼鼻,极是秀气清丽。 特别是脸上的那抹绯红,久久不退,真叫人想要抚上一抚。 环玉伸着手指,涂得极是仔细,轻柔,生怕将他碰疼了。 等涂完之后,环玉擦了擦手指,发现柳云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赶紧垂下面容,起身问道:“柳将军还痛吗?” “不痛了!”下巴上倒是凉飕飕的一片。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环玉走到一旁,将花篮捡起,俯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头发还散着。自己竟不束青丝地坐在柳云澈的身旁那么久,想着,环玉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随意绾起发髻,将珠钗插了进去。 柳云澈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要去哪?” “奴婢要去御花园里重新折花!”环玉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再也不敢去看柳云澈的脸。 自己真是在柳将军面前丢尽了人。 “我陪你一起去!”柳云澈道。 “这种下人做的活,还是奴婢一个人去好了!”她真的不想让柳将军陪着自己,自己站在他的身旁,闻着他身上阳光般的气息,就浑身都不自在,紧张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篮也是我撞翻的!若是让你一个人去,我的心中也过意不去!”柳云澈坚持道,目光一直落在低着头的环玉身上,“我来皇宫中这么久,还没去过御花园中看看,正好这一次去御花园里欣赏一番。” 环玉犹豫了好久,只好答应,领着柳云澈进了御花园。 进了御花园后,环玉一直急急地走在前面,不敢回身看柳云澈一眼。 她指着面前的花丛道:“这儿盛放的花都可以摘,主子喜欢素色些的花朵,柳将军只管仔细挑吧!” 语罢,她将花篮中的银剪给了柳云澈。 环玉挑了一支盛放的木槿,留了几寸的花枝,用银剪剪下。 柳云澈学着她的模样,同样挑了一支盛放的白色杜鹃,剪下。 花园之中一片安静,阳光洒落,花香四溢,蝴蝶翩跹。 环玉脸上的红晕一直不退,她总感觉到柳云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算知道柳将军只是学她剪花的模样,环玉也觉得有几分心猿意马,手指一不小心,就被花刺给割破了。 她轻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指尖涌出的鲜血。 柳云澈放下手中的银剪,快步跑到环玉的身边,二话不说,发丝垂下,他含住了她指尖的伤口。 吸了一口血迹,便吐出。 “柳将军……”他的唇齿温热,他的眸光动人,环玉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 柳云澈抬首的时候,同样面色绯然,“环玉姑娘得罪了。我不知这些花刺有毒无毒,将你指尖的血吸出,总归安全一些。” 环玉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没有言语,她忽然放下花篮和银剪,跑出了御花园。 “环玉姑娘?”柳云澈在后面喊她的名字。他是不是太唐突了?将环玉姑娘吓着了? 而环玉脚下的步子越发急促,她是何等身份,怎能对柳将军动心! 柳云澈一路追随,跟进了凤栖宫,只是进了凤栖宫,却没有看见环玉的身影,便有几分着急。 殿内环玉跪在柳云锦的面前,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却带上了几分惶恐自责,“奴婢做了对不起的娘娘的事情,还请娘娘责罚。” “什么事?”柳云锦刚问完,就听见外面柳云澈的声音。 云澈来了? 听到门外的声音之后,环玉垂下了头,再不说一句话。 柳云澈进了宫殿之后,就看见跪在柳云锦面前的环玉,赶忙问道:“姐姐你责罚她了?这件事跟环玉姑娘没有关系。是我太冒昧唐突了,见环玉姑娘的手被花刺划伤,就忍不住帮她吸了毒。” 柳云锦轻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一个着急过来向我认罪,一个着急辩解。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们两人的反应未免有些太过激了。环玉你先起身吧!” 环玉起身之后,一直站在柳云锦的身侧,不敢去看柳云澈一眼。 袖中的两只手轻轻拨弄,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柳云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向柳云澈说道:“阿澈你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也该娶亲了。” “若是娶亲,我也只想娶我心仪的女子。”这一次,柳云澈倒没有怎么反对。 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环玉的身上,直把环玉看得格外紧张,羞赧。 “那我把环玉许给你如何?环玉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知她是个单纯的丫头,将她许给你,我也放心些。但阿澈,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柳云锦说完这句话,环玉像是受惊的小鹿般跳起跪在柳云锦的面前,“奴婢身份低位,只怕是配不上柳将军。” “两情相悦,生死都不是问题,又遑论身份。”柳云锦虚扶了她一把,问道:“环玉你只需告诉我,你对阿澈有无意思。” 环玉轻抿唇瓣许久才小声道:“柳将军玉树临风,奴婢自是倾慕将军。但娘娘还未问过将军的意思,只怕将军未必能瞧得上奴婢。” 不等柳云锦开口去问,柳云澈已经回答了她,“环玉姑娘愿意嫁给我,我就娶!” 柳云锦道:“那好,既然如此你们两人的婚事便定下,挑个好日子,我把环玉交给你。” 柳云澈也在柳云锦的面前跪下道:“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待环玉姑娘,绝不会始乱终弃。若我对环玉姑娘不好,惹了她生气,姐姐你就狠狠地责罚我!” “你若是始乱终弃,辜负了环玉,我就将环玉接走,让你一辈子再也寻不到她。”柳云锦淡笑道,她相信云澈的人品。 他们同在柳家后院长大,知道女子争风吃醋的可悲,知道庶子一生的不易。应该再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孩子经历这些苦。 环玉望着身边与她一同跪下的男子,仿佛还没能回过神来。 她偷偷看了柳云澈一眼,羞红了脸,以后这个人就是她的夫君,要与她共度一生。 …… 柳云澈与环玉大婚,婚后便在国都中安定下。 与此同时,慕容筠也要领兵回往边塞。 君颐与柳云锦相送,慕容筠坐在马上,目光落在柳云锦的身上。 经此一别,他许是再也不会回皇城,再也不能看到她。 柳云锦上前温声道:“一路风尘,你要自己保重。” “嗯!”慕容筠应了一声,得她这样一句话,他已是满足。 柳云锦让环珠上前,对慕容筠道:“我把她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的誓言,我记在心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家立业,留下后嗣。” 慕容筠看了一眼神色镇静的环珠,扬唇对柳云锦浅笑,“你知道我一生不娶妻室,让她跟在我的身边,岂不是害了她?” “人总是会变的,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柳云锦与他四目相对,凤眸幽幽。 她只是不想他固守一辈子的誓言,孤苦一生,有何意义? 得不到的就只有放手,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丫头还是担心我,想在我的身边留下一个眼线?”他低沉的声音有些醉人。 “你想怎么想都行,人我给你了,你想杀了她也好,留下她也好,都依你的心意。”说罢,柳云锦怡然转身离开。 慕容筠的部下几分为难,行军打仗都不得带女人,但这是皇后娘娘亲赐下的女人,似乎不带着也不好。 “奴婢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不管王爷想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听王爷吩咐。”环珠垂了眉眼,神色淡漠又平静。 不愧是丫头身边的人,胆子都比寻常人大一些。 慕容筠一挥手,“准备马车,将她带去边塞!” 或许身边留个能说说话的女人,也是好的。 到了边塞之后,环珠一直跟在慕容筠的身边伺候,事无巨细。主子将她赐给了王爷,她就算是王爷的女人。 早上慕容筠去操练士兵,她为慕容筠叠被,打扫帐篷。随后提了脏衣服,去荒野之中很远的小河边去洗。 她在军营之中进进出出,也不管那些士兵诧异垂涎的目光。 慕容筠很少与她说话,她亦很少去打扰慕容筠,只静默坐在他的身边,或是为他添炉加碳,或是将他穿破的衣衫缝缝补补。 时间一久,慕容筠饲养的海东青都认识了她,任由她偶尔轻轻抚摸自己的羽毛。 光阴一转,这样朝夕相对,平淡的日子过去了五年。 五年之中,她从未在慕容筠的帐篷中休息过,那些士兵依旧叫她环珠姑娘。 环珠也不介意,只是安静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样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也许也是好的。她不奢求爱情,她知道慕容筠的心中一直只有主子一人,再也住不进其他人的影子。 边塞的初夏,依旧微凉,她照例提了衣裳去河边。 只是这一次,她遇见了狼。 那一日,慕容筠回了帐篷,却发觉少了点什么。海东青兀自叫个不停,声音凄厉。 他忽然想起环玉还没回来,荒野之中尽是危险。 这么多年,他看她出去回来,都是平安无事,将那些潜在的危险都给无视了。 这一刻想来,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他调集了军队赶去河边寻她,河岸边是不肯离去的狼群,还有零星的血迹与散乱未洗的衣裳。 狼群看见赶来的兵马之后,掉头离开。 慕容筠跳入河中,将冻得发抖的环珠抱出。她勉强睁了眼睛,看着慕容筠急切的面容,轻笑着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还好你来了……” 环珠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而手指依旧紧紧地抓着慕容筠的胳膊。 那一刻,他才恍惚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 她的手臂被狼咬伤,在慕容筠的帐篷之中休养了好些日子,一直都是慕容筠照顾她。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上次遇见狼群之后,她每次再去洗衣裳,慕容筠都会派上一些身强体壮的士兵跟着她,保护她。 她在边塞待了十年,十年后的一个夜晚。 慕容筠醉酒,吐了一身,环珠端来了热水,神色如常地解开了他身上的战衣铠甲,为他擦拭身子。 蜜色的肌肤,肌理分明,只是这一身上下都布满了疤痕。 她瞧着,忍不住有些心疼。 慕容筠幽幽转醒,忽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放弃吧!”随即又沉沉睡去。 环珠帮他穿上衣服的时候,一直在想,他这句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很多年后,雪封边塞。 他染了风寒,旧疾复发,躺在榻上无力起身。旁边的鸟笼已经空了,他养的那只海东青死去了很多年,鸟笼上覆着一层细灰。 一切似乎都经不住岁月的辗转与打磨。 环珠煮了药进来,云鬓上染了一层霜白的雪。 她扶了慕容筠起身,亦如初见时的恭敬与细致。 在她转身欲拿药碗的时候,却被慕容筠握住了手。这是二十年中,他第二次握住她的手,环珠停住了身子一动不动。 他细细凝视着她的面容,似乎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认真地看过她。 “跟我留在边疆受罪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他轻咳着问道,眸中多了少许温柔。 “不后悔!”她极是平淡地回答,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主子将我给了王爷,我就是王爷的人,理应跟随,照顾王爷一辈子。” “你和我都是痴傻之人。”他笑了,饶是不负当年的俊朗,他笑起来的模样也灼热了她的眼眶。 “我一直等你放弃,回到皇城。却不想你心性像我一样执着,竟守在我身旁守了这么多年!后来,我又不想你走,怕你离开之后,我一人在这边疆会寂寞。”他执着环珠的手,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话,慕容筠从未跟她说过。这二十年,慕容筠和她说过的话语,寥寥可数。 明明已是不惑之年,她却红了耳根,涩了眼眶。 “我等候她一世从未悔过,唯独亏欠了你。或许当初,我就不该应了她,将你带来边疆……”慕容筠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手背上的温热散去,环珠噙了苦涩的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王爷不曾亏欠于我。王爷愿意等候主子一辈子,我也自愿守在王爷的身边一辈子。” “那好……”他轻轻颔首,“等我死后,你就回到皇都,不要再留在这里受苦。另外等我入葬之后,再将我身死的消息传入皇城。我不想她伤心,能让她晚知道一日,便晚一日。” “好……”她应下,亦如她当初选择来到边疆一般,毫无犹豫。 “其实你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其实他也曾心动过。 只是用血铸就的誓言,绝不能打破。 他送她登上凤位,送她大好河山,亦要让她百岁无忧。 或许有来生,他不会再去寻找小丫头,而是弥补她这一世的冷落。 几日后,慕容筠病逝边疆。 环珠扶棺,送葬。 在他埋入黄土之前,她将簪子刺入自己的心脏,温热的血染湿了雪片,落在他的棺材盖上。 “环珠姑娘!”士兵的叫声此起彼伏。 她跌坐在慕容筠的棺材旁,依旧安静温雅地浅笑,“我这一生真的不曾悔过,无论是遇见你,还是随你而去。我陪伴了你那么久,只怕你一个人踏上黄泉路会寂寞。主子将我给了你,我这一生的喜怒哀乐,乃至性命都系在你的身上。王爷,我真的不悔……” 那一年边疆大雪不绝,连下了半月之久。 在那一年中,风雪染了白头,成就了一生的相守。 番外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十年之后的夜晚,明月依旧,桂树影婆娑。 桂树下一方石桌摆着美酒与月饼。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她跟君颐都已年华老去,唯有明月如旧。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她方才及笄,就被君颐看上。 他拢着她的腰,褪了她身上的衣裳,两人掌对着掌,在屋顶上,在明月下传授内力。 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一转眼,倾儿都已经长大了。 犹记得,那时她方才重生而来,对前尘往事念念不忘。心中只有恨意与愧亦。 光阴翩跹至今,前尘往事她已忘却,只记得今朝月如莹,影成双。 柳云锦执着酒杯,不由浅笑。 君颐瞧着她唇边的笑意,问道:“娘子怎笑得如此开怀?” 她执起君颐的手,这双浑然似玉的手,这么多年过去,仍是完美无瑕。 “阿颐,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吗?等倾儿长大了,我们就执酒共饮,吐露心事。此生再无可隐瞒的秘密。”柳云锦握紧了他的手,望着君颐清淡的异瞳。 有这个约定?他已是不记得了。 君颐放下手中的酒盏,将另一只手覆在柳云锦微凉的手背上。小娘子再次谈起,只怕心中一直有难言的事情。 柳云锦一只手端起酒盏,将里面浓郁的桂花酒一饮而尽。 “阿颐,你可相信前世今生?”她问道,声音微颤。 君颐似是思量道:“信也不信。前世因,今生果,或许可信。但我更信命运由人。” 柳云锦轻嗅着金桂香气,低垂了微醺的眼眸。 是啊!菩萨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是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阿颐,佛经有言,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我曾做过一梦,或许那梦就是我的前生。在那梦中,你与南陵公主成亲,死在了她的手中,死之时不过而立之年。而我们并不相识……”柳云锦望着空了的酒盏轻声说道。 “这梦确实奇特,”他握紧了柳云锦的手,声音柔和似酒,缓缓问道:“在那梦中,我们不相识,那你如何?” “我嫁给了慕容阁,盗了我父亲的兵符,血洗皇城,将他送上了皇位。”说到这,柳云锦就笑了,只是那笑凉薄又残酷,“阿颐,听到这是不是觉得这是很美满的一梦?只可惜,我刚当上皇后,慕容阁就迎娶我的妹妹。很快,我被柳云熙毒哑,再不能说话。废黜出了皇宫,游街示众……可她不要我的命,她让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继续活了十年。阿颐,你永不会知道那十年里我经历过什么!” “只是一梦而已!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已经过去了!”他起身,将柳云锦搂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摩挲她颤抖的后背。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如此安慰自己,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那场醒不来的噩梦,她做了三十多年! 柳云锦紧紧搂着君颐的腰肢,千金坠的缎子贴着她的面容,还有那怡人寒香。 “这就是你要亲手杀了他们的原因?”君颐问道。 柳云锦靠在他的怀中没有回答。 “锦儿不管是因为什么,你都无需自责,他们该死!”他抚慰着怀中人。 “夫君……”她在君颐的怀中轻蹭,重生一世,她最满足的事情便是与他相遇,相守。 她是他手心中开出的花,不论善恶美丑,都只属于他一人。 不问过往,不念将来,此刻他只想将她护在手中。 静默的庭院之中,唯有满树桂花香弥漫,头上的皎月月华流淌。 他坐回了位置,重新为柳云锦,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锦儿,几十年前君家灭门的事情你可知道?” 夜风拂过,细碎的挂花落了满肩,有一朵便落在他的手心中,恍若细碎陈年的泪。 “我知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件事她都有所耳闻。 “娘子,知道我为何会跳舞吗?”薄唇凝着霜雪般冰冷缥缈的笑意。 看到君颐这般轻笑,柳云锦的心就按捺不住地有些痛。 几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垮君家大宅,也烧去了君家上下一百多具尸首。 他的父亲将他藏在水缸内,让他尽量憋着气不要出声。 他记得那日的火,烧了天一夜,从冰冷的水底看去就像是漫天的霞光霓彩。只是这“霞光霓彩”下藏了一百多具焦尸。 那些屠戮的士兵没有放过老人妇女和孩子,他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哭号声,闷哼声,可他不能出来,也不敢出来。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人一剑砍了脑袋,母亲嚎哭扑上去的时候,又被剑刺了对穿。两人的尸体倒在一起,鲜红的血滚烫,一路蜿蜒流了好远。 父亲的脑袋留在了路中间,那些士兵嫌碍事,一脚踢出去好远。 等宅中哭喊声消失之后,士兵将一百多具尸体搬到院子中央,浇上了桐油,点上了火,人肉烧焦的气味,刺鼻呛人,泛起浓浓青烟。 在青烟之中,那些士兵转身,用火把将整个君家付之一炬。 他躲在水缸里瑟瑟发抖,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出鼻息呼气,等有人经过的时候,他再次没入水中,悄然无声。 在夜幕的掩盖下,躲在水缸中的他并没有被发现。 青色的烟,跳跃的火,一切浮在他的眼前,随着涟漪轻轻晃荡,成了他一生不能忘记的梦魇。 等火烧完之后,他从水缸中爬出。 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的皮肤苍白肿胀,他顾不得那些,虚软无力地从漆黑的焦骨上跨过,留下一滩水渍。 烧焦的尸骨干瘪,黏在一起,只剩下长开的嘴和深凹无物的眼洞,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他捂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哭,他要活下去! 离开君家之中,他成了乞丐,许是因为容貌出众,他在街头流浪不久就遇见了一个中年商贾。 中年商贾哄他,骗他,说有活让他干,能让他吃上一顿饱饭。 就这样,他被带进了小官院,洗干净了身子,换上了最漂亮的绫罗绸缎。 而那一夜,却是他的噩梦。 晚上有醉醺醺的客人进了他的房间,抱住他…… 夸他容颜夺人,是上等货色。 直到那人要脱下他的衣衫时,他才感到惶恐被骗…… 那一夜他的挣扎反抗,惹恼了小官院的客人,客人没能得手,却用更残酷的方法折磨了他一个晚上。 遍体鳞伤换来了一顿饱饭和一顿鞭子,痛苦之下他学会了乖觉与隐忍,他穿上了半透的纱衣,开始学跳小官院中迎合客人的风流艳舞。 许是他的聪慧与难寻姿容,中年商贾倒是留下了他,让他每日献舞,也不急着逼他伺候客人。 银铃系踝,歌舞翩跹。 他穿着纱衣,惊绝动人。而这一切所受的屈辱,只是为了活下去。 能得他一夜相陪的价格,已到千两。商贾乐得合不拢嘴。 陪客前夜,他穿着半透撩人的纱衣进了商贾的房中,曲意逢迎,衣衫半褪。在商贾急不可耐的时候,一刀杀了他。 杀了商贾之后,他连夜离开了小官院,离开皇城,躲避巡查抓捕,在陌生的都城中继续流浪行乞。 直到遇见从师门被灭,从雪山上一路逃下的雪山老人。 雪山老人从尘世而过,却被他的一双眸子吸引,那双眸子漆黑幽冷,像是深冬寒夜,又像是一面琉璃寒镜。 最重要的是,雪山老人看出了这双眼中浓烈的恨意。 “天下间没有是杀戮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跟我上山,做我人器,我教你武功,让你复仇。” 他上了雪山,遇见了文渊。 那是个手筋脚筋尽断的废人,被人下了毒药,不能说话,不能动。 而他被雪山老人丢入了蛊虫堆里,密密麻麻的蛊虫爬了他满身,每日不停地咬噬。 雪山老人还觉不够,为了早日混出合适的血毒,他身上的经脉被挑破,雪山老人将蛊虫种入他的体内。 每到圆月十五,那些蛊虫就会在他体内咬噬,游走,妄图冲破他的身体爬出。 在八年的时光之中,他照顾文渊。 为文渊梳发,喂他吃东西,哪怕是文渊弄在身上的污秽,都是他帮忙清洗。 文渊开始慢慢地依赖他,相信他,甚至是同情他。 八年之后,他的血解了文渊身上的毒,文渊终于能开口说话,他说得第一句话是,“你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文渊知道雪山老人的心性,雪山武功绝不外传,他定然会被杀。 而这一次,他没走。 雪山之上,他与雪山老人过了百招,一掌重创雪山老人心脉,拧下了他的头。 走回屋子的时候,雪山老人的头一直被他拎在手中。 “我不能留你。”这是他跟文渊说得最后一句话。 文渊坐在轮椅上,被他一路推着来到悬崖边。他忍了八年,受尽非人折磨,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一路文渊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来到万仞悬崖前,才道:“八年前我早就该死了!谢谢你,陪伴了我八年。用我的命,或许能还上我父亲欠你的债……” 八年的光阴,蛊毒入骨,青丝换白雪,眼瞳的眼色也变成了诡异的琥珀色。 自从君家被灭门那一日起,他的心就冷了,暗了,宛若那些烧焦的残垣断壁,上面犹带着血。再无同情与怜悯。 他松开了手,飞雪吹开他肩头的银丝雪发,淡漠的瞳仁便如那万年不化的冰雪。他看着轮椅跌入万仞深渊之中,最终化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点。 人间世事,有得必有失。 他舍了人性,断了软肋,必将成为从血狱中归来的修罗。 只惜人生无趣,他玩弄权术,天下为棋,只为瞧见当年欠他那些人的害怕与憎恨。 改朝换代又有何趣,慢慢折磨,看慕容皇室一天天衰颓下去,才能祭奠君家百条性命。 仇恨是浓烈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之外却是一片空白。 若杀了慕容氏,颠覆了天下。他怕自己归于那片苍然的空白中,生无可恋,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人活着,总得为了点什么。不管是为了欲望利益,还是为了仇恨。 直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年。 她从地狱归来复仇,而他在陌上悠然而行。 一曲《春香月》,一记相似的仇恨目光,他选择踏入乾坤宫,踏入她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