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曼丽》 1 曼丽三十五了,身材有点发福,这跟她总坐着有关。 曼丽是个社区里的小大夫,医术顶多够治个头痛发热,其实她自己也有点病,总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泪,一流出来还楚楚可怜的样子,像哭的伤心,其实屁事没有。她当病在治,随身总带着眼药水。 这天,她跟前来了个病人, 男人戴着口罩, 坐下来,递她面前一个没填的病历,意思自己也不想动手填了。 曼丽像小学生写字一样端正坐着,问一句帮他填一句, “姓名,” “夏课。” 曼丽不像一般人那样打趣他的名字,夏课,下课,估计以前上课老师都不敢喊他,估计现在领导也一样。 工工正正写上“夏课”, “年龄,” “二十二。” “民族,” “汉。” “婚姻,” “否。” “医保号,” “778877887788。” “联系地址,” “不填。” “联系电话,” “13几几几几几几几几几。” “过敏史,” “无。” 填完封面, 曼丽翻开第一页,开始问诊了, “哪里不舒服,”声音很温柔。他们都说曼丽模样普通,声音却是极品的奶音,常常只听声儿觉着不是好货,可再一看人,只能是好货了,老实巴交的。 “腿上长了个包。” 男人起身就要脱裤子, 曼丽慌张举手拦着,“等会等会,要脱也到帘子里去。” 口罩遮着面的男人看她一眼,提着裤子走到帘子里去了, 曼丽也没跟进去,就扭头瞄着那帘子,悉悉索索后,问,“好了么,” “嗯。” 曼丽掀帘进来, 愣了下, 有必要都脱了么, 可职业精神顶着,还是走近看了看,那腿窝窝里是长了好大个包, 小鸽子蛋一样, 曼丽很职业负责地说,“这里太接近命脉处,要动手术的话我们社区医院实施不了,您还是尽早去大医院看看吧。” 男人不说话, 只是稍一侧身从外套荷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丢床上, 曼丽奇怪地稍凑近一看呀, 大惊失色,脸臊得通红! “你变态!!” 全是她上厕所的偷拍照片。 …… 诊室外头还排着些爹爹婆婆等着量血压, 曼丽着急,“你要怎样!” 男人和刚进来一样坐她桌子侧面,口罩一直没取, “我不动手术,我怕疼,反正我这包就交你手上了,不管你用啥法子,必须给我治好,否则,这些照片我保证能登上台北路大屏幕!” 曼丽怄的眼睛通红,后来进来的爹爹婆婆还问她,“曼丽,眼睛又不舒服了?” 这次,她是真伤心了, 被人讹上了呗。 …… 曼丽的小姨瞿淑清是六医院产科主任,为人严谨,对曼丽要求一向严格。 曼丽回来带着愁云,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了,又遇着难事儿了。” 曼丽芝麻大点的事儿容易夸大,小姨总说她畏难情绪重。 曼丽不敢说实话,只揉揉眼睛,“又犯病了。”果然揉了几滴眼泪出来,借着,也宣泄了下堵塞的心情。 小姨瞅她一眼,“那晚上的订婚宴你就不去了,人家喜庆的事儿,你眼泪直流像什么样子。” 曼丽赶紧擦眼泪,“能去能去,我滴眼药水儿就好了!” 急切的样儿。 曼丽一直暗恋彭鸾青。 今天是彭鸾青的弟弟彭元青订婚的日子。 说起来,曼丽一般不凑这婚宴的热闹,毕竟她三十好几还单着,去了看见人家的好姻缘不难受? 但是这个订婚宴她还是期待蛮久的,因为彭鸾青会现身。 说起她和彭家的关系,首先还得说她小姨和彭家的关系, 瞿淑清是彭定饶的第二任妻子,可是没有为彭定饶生一个孩子,最后还是以离婚告终。所以彭定饶的两儿一女都是发妻所生,不过瞿淑清对他们有养育之恩,感情都还不错,元青订婚,这样的大日子,瞿淑清该到场道贺,这是推脱不了的。 因着小姨的关系,曼丽年少时在彭家也住过些日子,那时候就很倾慕什么都优秀的彭鸾青,可也有自知之明,人彭家,宦门大户,鸾青又是天之骄子里的天之骄子,哪是她够得上的,也只能心里爱慕一下罢了…… 这人心里暗恋着谁,胆子小,奢求不多,也就图能时常看见他。偏偏彭鸾青不是个你想见就见得着的,只能这种大场合曼丽求个养眼了。 曼丽跟着小姨去维酒了。 瞿淑清也不说模样有多标致,胜在气质,你知道医生自有一种稳,最好的大夫她的稳更定人心,这也是当年彭定饶这样的人物续弦会是她,人们没有更多口舌的原因。 说实话,曼丽不像个大夫,她的气质莫说给人稳,叫人安心都有点难。总是埋汰埋汰不得劲的样子,好像身体里住着一只老年懒猫,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今儿她穿着一件灰色大衣,身材一圆,眼镜一带,老气横秋。 小姨捉着她的手腕像牵个孩子上台阶儿, 曼丽头低着,心里扑扑跳,搞得像她要结婚见新郎一样。 2 曼丽这一桌都是衙门子弟,聊得都是产业呀财经呀大数据呀。曼丽听着也不敢抬头,参加彭家的聚会没有轻松的时刻,这要不是为见男神,曼丽不会想来受这罪。 按说她应该和小姨一桌儿,可小姨被元青尊为家长坐在主桌上,曼丽怎么能跟了去?被安排在了算元青亲近朋友这一桌儿。 互相都认识,好似独独就不认识她,满桌的贵气压得曼丽煎熬,想着得见男神一面真是刀山火海, 这时候,还是小姨来解救了她,招呼一个服务生过来叫她, 曼丽走到主桌,小姨见她过来早已起了身,“曼丽,来了还没和彭伯伯道贺吧。”曼丽像尾巴上拴着个铃铛,小姨一摇,她就吭声,“祝贺彭伯伯。” 彭定饶慈爱笑着,“曼丽,你小姨就是不放心你坐那儿,怕他们抽烟喝酒熏着你,其实我赞同元青他们这么安排,曼丽该走出去多结交新环境,你老这么像小孩子一样护着她,曼丽总会这么闷着……” 彭定饶后面这话当然是对瞿淑清说的。在彭家人眼里,瞿淑清没有一儿半女,就把曼丽当亲生的在养了,且太爱护了,时时刻刻都像对个小孩子一样管教着,印象里,曼丽是十六岁才被瞿淑清接到身边,那时候人就显得木讷,在彭家住的日子也不长,常年住校,学医的本来就枯燥,瞿淑清对她要求又严格,好像就越学越迂了。 …… 主桌肯定还坐着此次订婚宴的另一方主角,彭定饶的亲家,汪家诸位。 这里头只有汪徐铭的夫人何莉见过曼丽一二面,“老让你带着曼丽来我家玩,一次也没成行。”何莉和瞿淑清倒是挺熟,这些官太大病小痛都是来六医院,多半通过的都是瞿淑清。 瞿淑清给一边曼丽倒了杯鲜奶,微笑着说,“有机会去的,曼丽钢琴考级还指望你指导一二。” 彭定饶听了,问,“曼丽还在考级?打小不就在考么?” 鲜奶放在曼丽跟前,曼丽刚要拿起来喝,小姨又给拿过来了,“不够热。”招呼服务员来去换更热的奶了。小姨接着说,“曼丽已经过了十级了,这是要考上海又开发出来的‘演奏级’。诶,这你应该知道吧。”看向何莉。 何莉笑着叹气,“怎么不知道,上海什么都跟全国不一样,都要高那么一截。在上海不能参加全国音乐家协会的钢琴考级。它单独的音乐家协会钢琴考级每年也只有暑假可以考,最高级别也是十级,不过考级曲目难于全国,上海的九级曲目已经是全国十级的曲目了。近年来它们又开发出的这个‘演奏级’,难度比十级还高。” 彭定饶直摇头,看着瞿淑清,“曼丽都这大了,给点她喘息的时间吧,难为这孩子了,从小就是学这学那,考这考那,现在还在考级……”无奈里多少有些不认同, 是的,或许这也是彭定饶与瞿淑清最后分道扬镳的一点点因素, 就是看不惯她教育曼丽的方式, 逼迫得太紧,一成不变,永远当曼丽是个小孩子,永远在“培优”的路上,“学习上”揠苗助长不说,仿佛强行不叫她成长,永远是毛毛,看看,现在还每餐必须喝奶!养得曼丽总长不大,跟这个社会完全脱节,也显得木讷像个装在套子里的孩子。 其实何止彭定饶有这样的想法, 就连一旁一直不吭声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这些的汪徐铭也是心里感慨, 原来夫人说的没错,这个曼丽是要不得。 他家汪和美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各方优秀女孩子的信儿递上来,何莉一直在挑。汪徐铭的想法,知根知底更好,提到过彭家这个曼丽,哪知何莉一听直摇头,“那怎么行!不说曼丽大我家和美十一岁,那孩子本身就不中用!” 汪徐铭一先还微笑着,“瞿淑清拉拔起来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吧,” 何莉再三摇头,十分抵触,“就是她教育方式有问题!我家和美可不能娶这么个长不大的老姑娘,傻里傻气的,这还娶回个傻祖宗不成。” 今儿,汪徐铭一看,还真是这回事, 看看奶端到跟前,菜都夹好,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该有个头吧,毕竟都三十好几了…… 反观自己儿子, 和美可一直是自己的骄傲, 二十来岁,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不靠爹娘,自己成立一个律所处于起步阶段, 斯斯文文, 看这一直儒雅坐在桌旁,看着长辈交流,姿态得体。 女儿和迎嫁给元青,已算美满, 将来和美可不得更加如意才是。 3 曼丽也注意到和美了。 很斯文的一位年轻男士。 合体西服,戴着无边框眼镜,手很漂亮,指甲白净,曼丽觉得这才是该拿柳叶刀的手。 曼丽肯定不好意思。一来话题始终围绕着她,再,小姨不改任何场合的,总当她仿佛坐在婴儿椅中的孩子,倒奶,捻菜,虾也是剥好,放她碗里,且不准蘸佐料。 长辈问什么,曼丽才说话,其余就是低头吃,心里叹气,再不回“人尖儿”那桌是庆幸,但是坐主桌这边也是受罪,何况始终还是没见到彭鸾青,你说是不是沮丧。 比小孩子好点,至少她还有上厕所的自由,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 她知道今儿整个维酒宴会厅全被这场订婚宴包了,怕下面这几层洗手间遇着熟人,曼丽乘电梯往上坐了几层,找楼梯间的公用卫生间用用。 楼道很安静,正好符合她的心境,她确实需要静静,刚才在主桌上她感觉自己就像那蒸出来的糯米圆子被足够评头论足了一番,小姨说蒸的还不够熟,其余人的意思是蒸太熟了,反正都是不好吃。 曼丽有些茫然地抬头,其实心里想,怪我咯,熟不熟的,不都任你们盘……如此丧气的心态下一秒即变成惊惧! 刚一转弯,远远走过来一个人她是瞟见了,可确实没在意,垂眼接着想自己的心思, 乖乖,这一走近, 她望着他, 他盯着她…… 曼丽全身骨头发软,吓得,不过本能扭头撒腿就跑! 可以想象,绝对晚了, 男人手脚都长,捉她个胖老姑娘易如反掌,如果用当前言情小说的“熟语”说:估计叫“又邪恶”“又霸道”滴只伸出一只帅爪就抓她个满肥胳膊, 狠劲儿一扯,“跑几把。” 曼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衰样, 现在,她最怕就是他, 夏课, 怎么还不下课?! …… “干嘛!”曼丽挣扎,这地儿虽然寂静,毕竟是公共场合,拉扯成样子么! 没想,男人忽然松了手,曼丽松口气的功夫都没到,他一把抓住她后衣领,跟提哩一只小肥鹅一样,拽着拖着走呢。 这形象……曼丽要丑到土里去挣扎了!她开始后踢,不想沦为撒泼滴,但毕竟要挣脱他的手,两手瞎甩,就跟掉在杆子上的烧鹅腿脚全断在火里拨浪鼓一样瞎摆,也有点,像小孩子骗赖吧。 以她这斤两,经这样“摆动”,一般人还真不好掌控咧。夏课稳稳揪着,控得住,嘴角嘲弯,“看不出,你还是个犟脾气。”也是,以为她是个软婆子,受点委屈就哭得吓死人那种,没想,真落了难,还挺硬朗,不做一声,全凭自己折腾,真是叫人看了好气又好笑。 她也扳累了,夏课低头看她,只因她根本不抬头,只能他“俯首”,甚至“弯腰”勾着才能看到她的脸, 胖老姑娘累死了,只喘粗气,脸通红, 夏课轻说,“我什么手段你也是见过的,你想停这儿闹下去,我也同意,大不了我再花点力气把你剥光,光着闹多带劲儿。啧,今天你也确实不走运,平常咱们这么面对面碰上,我绝不打搅你,今儿我正好想找个大夫一旁盯着,你就出现了,你看你是不是会往枪口上撞?” 看得出胖老姑娘怨气冲天,她还不跟他说话,就是眼睛往旁边看,愣像个小孩子赌气生大气,鼻孔里更出粗气, 夏课两手像扶跌倒的小孩子捞住她两边腋下抱提了起来,“别像猪一样只管出气了,快点,我们这边时间也不富裕。” 再好好捉住她的一只手腕牵着走。 曼丽看了眼走她身前半个身位的男人,就瞥眼过去一脸烦透, 心里还不是想,这好看个男的,正经幻想一下当男朋友多好,结果,是个畜生。 4 一下竟被拽上了维酒28楼。 豪华大套里,曼丽直接就被“乖乖”牵进套房卧室里。 里头的情形……曼丽的感受可说“无以描述”:简直彻底颠覆认知! 先说说她认出来谁谁谁吧。 最不可思议,第一眼她认出了元青! 是的,今天的绝对主角, 此时五花大绑在大衣柜上, 脸,好好的, 身上,那是满体伤痕, 大衣柜上还插着几把匕首, 你说吓不吓人,几个男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当他就是人肉靶,正瞄准“飞镖”呢! 曼丽也是荒唐,她首先想法:怎么也不给他戴个眼罩,这样眼睁睁叫他看见匕首飞来,多吓人呀! 哎,人仿佛就是故意不遮着他的眼……曼丽也算聪明,立即直视元青,他除了见自己被带进来显出惊讶外,没有任何气愤呐受屈辱呐,倒似自愿?…… 好,元青也直盯着她,倒把胖老姑娘又盯怕了,她躲,视线一到这边,哇靠,再来一大惊愕! 是叫和美不? 刚才主桌除了她这个“老宝宝”,唯一坐在上面的小辈儿……明明刚才斯文成那样……当然,现在也很斯文,右腿压左腿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杯红酒……可,这氛围,这姿态,再怎么斯文,也觉得非善类了撒…… 和美也是瞧着她,不明白迟迟而来的夏课咋样捎来这么个“宝气”。 刚才桌上,和美对对面坐着的这个彭家出了名的“老毛毛”也确实算见识到了,彭元青那小妈对她这外甥老姑娘着实“管控豢养”到极致,不能吃这不准吃那,只能这样吃只许那样吃……除了亲手喂,跟才满月的孩子一样个级别,三岁都嫌多。 和美是细细看了这老姑娘的, 据说35了, 是胖了点, 不过,五官着实长得好, 也是这个理,人像气球一吹起来,再漂亮也白搭, 好在除了胖,这老姑娘却很白, 五官好,再一白遮三丑,能看吧。 主要她还有点呆呆的气质,像睡不醒,眼睛感觉大多眯着,老猫一样蔫蔫的,加上毛毛级别的“听掰指数”……咳,和美也是叹气,总有种一棒槌把她打醒的冲动…… 这会儿,和美当然更感兴趣,她怎么跟夏课交道上的? 和美依旧翘着腿坐小沙发上, 夏课无羁地跨坐在沙发扶手上,弯腰跟他小声说话。 曼丽一个人僵坐在单独长沙发的右侧角落里,不可思议目视这残忍刺激一幕,男人们仍然肆无忌惮张狂调笑向元青掷玩着匕首,甚至在比赛! 总有人失手的, 所以元青大部分伤在手臂附近,擦伤,戳伤都有。 这会儿可笑的是, 曼丽倒有这个勇气一直盯着元青,因为太想不通了,他何以这样神经遭这个罪! 元青却是一直望着和美夏课那头……在曼丽眼里,感觉更奇怪,他那神情真像个孩子,好似急于得到他们的认可,“带着我玩儿吧”,嗯,就这个意思…… “诶,你过来!”曼丽吓一跳,看过去,夏课喊她, 曼丽腿有点发软,站起来还颠簸了下,磨蹭走过来, 和美依旧那带着微笑打量的神情, 夏课一如既往吓唬她的畜生样儿, “你怕什么,又不把你绑上面当靶子。” 这一说,曼丽更激起俱意,别看他嘴上这么说,脑回路一拐,下一刻真能这么干! 5 曼丽不得不出声了,“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小姨半天看不到我会着急的!”实际这话,是说给元青和和美听的。 夏课一手撑腰,一手抬起示意她扶着,“你是大夫,我是你的病人最信任你了不是,看看他,”下巴一抬指向元青,“这么搞,要哪个不长眼睛戳着要害了,你在场还能来个急救。原来这种场面……诶,你过来扶着我呀!”见曼丽半天不动,夏课不耐烦晃了晃手, 曼丽迫于淫威唯有伸出一手扶着他,夏课慢慢起身,曼丽晓得他那长在股间的大包如何厉害,限制着他的活动,所以夏课只要坐着多半得叉着腿。 夏课像个老人家一手轻垂着自己的后腰,在曼丽眼里,也是纵御过度亏空了身子不得劲儿,在她搀扶下慢慢站起了身。曼丽刚要放下手,夏课反手一抓,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我话还没说完,听着。” 曼丽不敢动, 夏课归根结底就是他偶尔爆发出来的阴艳感十分吓人,坏得不可限量那种, 他又放缓语气,抓着她的手腕还豁哄似地摇摇, “原来这种场面,我们一直想找个可靠的大夫一旁盯着,物色来物色去,今儿一合计,你倒最合适。” 曼丽本能摇头,拨浪鼓似的,“我不行!我医术不行!” 这时候和美放下腿, 弯下腰,两手十指交握,肘搁双膝上,仰头望着她, “那你小姨医术高,找她可好。” 不知怎的, 他笑面俊秀温暖,曼丽就觉着这更是一条阴毒不见底的蛇,更坏更透! 曼丽不吭声,眼睛里都是委屈, 和美又伸出一手,一掌贴着,推了推她大退,“曼丽姐,你就答应了吧,学医学了那么久,处理个外伤不会?” 曼丽躲, 但是, 夏课掐抓着她的手腕, 和美也变成揪紧她的灰色大衣摆…… 仿佛被两条毒蛇紧紧缠绕,胖老姑娘根本无从挣脱。 …… 回到宴席,小姨肯定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曼丽支吾遇着一个同学多聊了几句。小姨果然拿出手机,“哪个同学。” 时间回到曼丽屈就了他们才得以脱身前, 见和美一直盯着她,夏课了然,“她就这么个呆子样儿。” 是的,曼丽又在发呆了,愁云满面, 和美歪头问,“想什么呢,”绅士非常, 曼丽眼睛眨两下,头扭到更一边, 夏课去抓她胳膊一扯,“问你话呢,想什么呢,”也弯下腰来,非要看她脸盘, 曼丽就是不说话, 夏课直起腰来,“这老妖婆有时候才磨人,次次都要老子放狠话……” 曼丽心里嘀咕,他怎么说我老妖婆?我妖哪儿了,能咋妖他?你们怎么就非拽着我不放!…… 和美依旧和蔼,耐心问,“曼丽姐,想什么呢,有啥难处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下也好呀。”拍拍她的腿,又摇摇。 “出来这么久,小姨肯定问。”曼丽终于开口了, 和美微张唇,点点头,做了然状,想想,再开口,声音柔和好听得简直了,“这有什么难办,你就说遇着同学多聊了几句。” 曼丽始终扭着头望着那边一个点,“小姨很难信。” 夏课这时候又弯下腰,“你小姨把你逮真严!有这个必要么,三十好几了,长成这样?谁骗去还捞得着啥好处不成。” 和美睨他一眼,“咱这不就把她捞来占便宜了。” 夏课坏笑,“胖婆娘太肥了,”还揪了下曼丽脸蛋儿,“趁早减肥,否则真嫁不出去。” 曼丽被揪疼了,手一打,捂着脸头微低,满眼怨恨, 和美拉下她的手,轻轻摸,“你以后手轻点,曼丽姐皮肤还是蛮好的,你看一揪一个红印儿。”又像哄小孩儿地安慰,“没事,你只管照我的去说,不怕小姨查,我给你都办好。” 这不, 曼丽就照葫芦画瓢了。 小姨果然要她说是谁,并,要打电话过去求证。 曼丽是偷瞧了眼还坐在对面的和美的。 他始终和刚才一般,斯文,长辈跟前彬彬有礼。 小姨放下电话, “以后少跟这同学联系,说话太油滑。” 为此, 和美夏课回去专门“训练”了今后负责接她小姨“查证”电话的男男女女,一个标准,说话一定要实诚! 6 曼丽也是佩服元青,那样“酷刑”,返回厅堂,照样“公子范儿”还是“公子范儿”。 笔挺西装的元青领着他的娇妻和迎走到主桌, 一一向长辈恭敬敬酒, 到曼丽这里,元青笑面堂堂,“曼丽姐,欢迎赏光。” 敬的是酒, 这一桌子人举的也都是酒杯,白的,红的。独她,一玻璃杯,里面盛的奶。 “清姨,今儿我大喜,就不能叫曼丽姐来点酒贺贺。” 瞿淑清贤淑微笑着,“曼丽酒精过敏。” 元青拿起一瓶红酒,“这度数低得没法看了,就一口。” 彭定饶见瞿淑清为难,喊了声,“元青。” 元青慢慢放下酒瓶,多少有些嗔怪,“太不给面子了。” 瞿淑清似停顿了下,拿过那瓶红酒,往自己杯里倒满,拿起来,气度颐朗,“元青,实在是曼丽喝不得酒,清姨代她贺你一杯了。”“淑清!”都不待彭定饶拦着,瞿淑清放到唇边不间歇一整杯慢慢饮了下去。 瞿淑清杯口稍向元青,微笑抿了抿唇,“谢谢。” 这还有啥好说的, 再明显不过了,胖老姑娘被她小姨看得死死的,小姨挡在她身前,兵来将挡鬼来神摧! 曼丽呢, 略显无措站一旁,看着。她的世界被小姨统治着,她没有发言权。 元青自是再无话好说,领着和迎说了几句亲友间的亲昵话儿,大家笑笑,到别桌敬酒去了。 总有酒散时, 一桌桌贵客送走, 这次元青独自一人过来, 一手掌在瞿淑清椅背后,另一手,在曼丽身后椅背, 先确保了下长辈们酒宴散后的行程, 再问和美, “一块儿再去坐坐。” 嗯,他们年轻人自是不容易这么散,还有去处去乐呵。 和美只是微笑点头,斯文不改。 元青似眼神极自然一滑,正好在眼下曼丽身上,话儿自然而然就出来了,“曼丽姐也去热闹热闹吧,也就唱唱歌,玩玩桌球。”知道这事儿她做不了主,直接又看向一旁的瞿淑清,这次,话堵得死死的,“清姨,这您不能把曼丽姐看死了,都是年轻人,曼丽姐也该多认识认识朋友了,她这会儿和我们一块出去玩儿,你还不放心呐。” 这下彭定饶也是说,“让曼丽去热闹热闹吧,老关家里,真把孩子闷出毛病了。”又嘱咐元青,“但不能玩太晚,10点之前一定要把曼丽送回家。”元青笑着直点头,“那是当然,要不这样,我没空,就托付给和美了,和美看着时间,保证10点前让曼丽姐安全到家。” 虽说何莉觉着这曼丽配不上她家和美,但是也不赞同瞿淑清这么管教孩子,年轻人一起玩玩还是应该的,也是一旁说,“对,淑清,让和美照看曼丽,放心,这大的孩子了,总要出去社交社交。” 既如此,瞿淑清实在没法反驳,答应了。却是一再嘱咐曼丽:不能喝酒。不能晚归。 好吧, 终究这一时疏忽, 还是叫胖老姑娘沾到了“夜生活”的边儿, 这往后啊, 哎,没法说, 多少人为了她能“出来鬼混”,烧死多少脑细胞,做戏做足,绞尽脑汁儿就为帮她瞒小姨啊。 7 果然就是些唱唱跳跳吃吃喝喝的事。 灯红酒绿里,曼丽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第一穿着,灰色正统大衣。即使里头热血沸腾,她也不愿脱,好像脱了显出自己滚圆的身材也羞臊。 再,神色木讷还带点紧张。在她眼里,这些潮人们仿佛异类生物,他们的扭动,他们的畅笑,他们放肆的游戏,曼丽都很严肃地看着。 估计有和迎在场,元青和美对她都十分客气,不露半分“有猫腻”的锋芒。 因元青是主角,他自是朋友圈里的“领导者”,也真单独顾不上曼丽。 倒是和美,真“听长辈的话”,彬彬有礼一直待在曼丽不远处……比如,她“全身戒备”单独坐那儿,和美也不靠近,也不走远,就在距离她两三人的沙发坐着,还是翘着腿喝喝酒,看看热闹。 曼丽显得孤独, 这种地方她不曾踏进一步,做梦都梦不到的,仿佛另一个世界……曼丽决定还是想想私事,比如小姨刚才提到的“演奏级”,自己确实还没准备好,得花点时间练习一下,曲子她已经选好,李斯特的《鳟鱼》…… 曼丽想事情时也不是盯着一个地方不动,那真就太痴呆了。她通常还是望着旁人,你以为她感兴趣呢,其实眼瞧着脑子根本就是转自己的事,十分“眼不对心”。 和美还以为她看上那小子了呢。 那边,一个长得确实不错的男人也是那个圈子里的主角儿吧,翘着腿,拿着酒杯高谈阔论。 只见胖老姑娘就一直望着那边……她本来就坐的笔直,这么扭头望着也不挪动的,真不怕脖子酸呐? 她脑勺对着他,和美自然看不到她的眼神,否则还是能看出点端倪的,走不走神多少还是瞧得出来……和美也看向那男人,长得好,笑颜里眉梢似有那么点桃花劲儿,周围的女士们都被迷上娇俏的样子……和美再看老姑娘,忽然觉着好笑,这是真遇上自己的菜了还是咋滴,真这么专注,搞得如狼似虎就不好了吧…… “曼丽姐!”这是听元青叫出声! 其实,与此同时,和美也“唰”地站起了身! 因为, 真是毫无防备的, 本来还坐得好好的曼丽忽然像弹簧!真的,毫不夸张,她身材圆滚,但,一点不影响那条件反射似的行动力!曼丽三步并两步奔向那头帅哥……再一看,那头圈子里也是慌做一团,帅哥弓着腰,旁人对他又是拍又是俯身急问的,像是什么东西噎着了…… 瞧咱曼丽,这会儿显出“专业素质”了,超级“霸气”,上去呼开围着的人,“让开!”她力大无比似得从后面抱起帅哥,双手实际按住他胸腔位置,一,二,三,使劲儿带着他挤压耸动……这一刻,曼丽就是超人呐,额角明显都渗出了汗,尽职尽责不减。想想一个大男人,饶是你再胖墩儿,这样一人之力耸动也要点力气咧,曼丽脸上就是一种专注和不服输,愣是……“咳咳”,男人把嗓子眼噎着的樱桃胡给吐出来了。 “曼丽姐!” 元青这边的人已经跑过去, 曼丽喘着粗气,望着吐出来的樱桃胡还有些发怔。 而无疑, 她刚经历“曼丽最美丽的时刻”:无关身材年纪。只为这份认真与负责,这可不是这里几乎随手一点就是个美女的谁谁谁比得上,攀得了的。 8 曼丽回到位置上,胖姑娘这一折腾狠受了点磨折,累了,半天没把气儿弄顺。 她也不抬眉,晓得蛮多人看着她。曼丽也有点紧张,她哪里想出这个风头,无非职业反应所然。 元青拿着杯水站旁边,低头问她,“好些了么,”她点头,“来,喝口水,”她接过水。 听见那头, “诶,人家救了你,总得有点表示吧。”这是元青的人为着她说话, 终于走过来一个人, 还不是那本人, 一个女孩儿, 时髦漂亮, 过来时却眼神冷冷, “谢了啊。” 什么态度啊, 元青直起身,睨那女的一眼, 女孩儿这才看清元青长相,一愣,态度稍好点,“谢谢。”又看了元青一眼,走了。 曼丽一直低着头喝水。 元青就那么冷淡看着那头, 他的人再次喊话,语气也不好起来,“咋啦,就这点诚意啊,人家救死扶伤得你亲口一声谢这么难?” 男人也已经缓过来了,肯定也看到“救命恩人”是谁了……是看到曼丽的“圆胖”背影了么,嫌弃了,不想接触了,遣个人过来想随便打发了这件事……听到又有人这么喊话,那一圈子人真有这样猪狗不如的,“假素质”不敢大声说,嘴里可嘀咕上,“一位大婶踊跃救人,怎么,还讹上了?” 元青的人听了那都是火冒三丈,正准备搞一仗的,忽然元青这边一抬手,散了散了,忍着气,都过来了。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各玩各的样儿。 曼丽脸通红, 啥都听到了,包括那句“大婶”。曼丽觉着自己多管闲事了。 元青蹲下来,“曼丽姐,再坐会儿,我送你回去。” 曼丽点头。 元青看向那边走出去的和美,晓得一场“惨烈游戏”要开局了。 …… “走错路了。”副驾的曼丽蹙着眉头说,见元青没有停车的意思,着了急,扭头看他,“上哪儿去!” 元青目视前方,“别怕,事儿了了就送你回去,肯定十点前。” 曼丽也不笨,晓得跟刚才的插曲有关,“你们了你们的事儿,我回家!” 元青扭头看她一眼,“曼丽姐,这事儿既然被和美碰上了,没你瞧着,他不得下地的。” 曼丽真着急,他们什么人自己没看见?她才不想他们借“给自己出气”找理由造孽呢! 曼丽提了声儿,“元青,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那样对你,你咋还跟着他们胡闹!这不,这不……”她想说“有病”,结果元青替她说了,“有病是么,”竟然还笑起来了,这会儿,元青开车才稍微放松了些,“是有病,曼丽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一直打心眼钦佩和美,不说那个夏课吧,他家祖宗几十辈子都是咱这儿的地头蛇,霸道惯了,和美不一样,和我们一样都是规规矩矩的官僚人家出生,却歪狠的有气魄有味道,叫人服气。当然,我也有不得已而为之,你知道我这做个生意不容易,江湖上没有夏课家门的照拂有些事确实举步维艰……” 曼丽说不出话来了,确实这复杂的社会,人性更复杂,你觉得人家“有病”谁又没个万不得已?曼丽只是冤屈:这样难得一见的畜生们,咋就把她相中了?她这中不溜秋的医术哪天把他们治死在柳叶刀下也不一定。 9 不怕人畜生,就怕畜生有文化。 曼丽看见那男的早已昏迷,他们给他穿上一身“铁甲”,其实就是包裹着一层铁皮子。 夏课、和美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那就是一种猛兽开始狩猎游戏的兴奋感。 这时候只有元青把她拉到一边了,小声嘀咕,“这叫‘铁裙之刑’,古时候用在女人身上的一种酷刑,用铁片做成裙子给人穿上,然后再放到火上烘烤。朱元璋就是用这法子处死朱棣的生母……” 曼丽听了肯定吓破胆!转头就要跑。她听都没听过的,这群畜生已经玩上手多年一般…… 元青一把抓住她,“曼丽姐!”赶紧低声,“千万别这时候找别扭!这要叫他们不痛快了,他们更出格的都做得出来!” 曼丽扭啊,气恼非常的,“元青!你就跟着他们助纣为虐吧!我,我告诉你爸爸去!” 胖老姑娘心里小罗曼蒂克的泡泡终究没有消亡,此次没见着鸾青的面,本来就有些小遗憾,这会儿差点脱口而出“我告你哥哥去!”幸亏及时刹车,要不之后吓没吓着元青,还把自己臊死。 元青扯扯她的袖子,有点嬉皮笑脸,“曼丽姐,你已经上贼船了……”正扯着,那头夏课突然扭头一招手,“曼丽!”愣像招呼自己的“哮天犬”, 曼丽搞笑,她反射性去推元青,你晓得吓得有多狠,看都不敢看那头! 她躲元青后面是躲得过去的呀?夏课只一句话,“咋了,又叫我抱?” 曼丽在元青又推又拖下“送到”那俩儿跟前, 和美始终两手插裤兜里,斯文微笑扭头看她,曼丽觉着这就是典型的“衣冠禽兽”,面庞俊美一塌糊涂,心灵凶残一塌糊涂,冷血,没人性。 “曼丽姐,他确实很不像话,你坐诊无论是谁来看病,都要挂号,都要客气,都要有感念之心吧。他呢,你牺牲自己的娱乐时间,花这样大的力气救了他一命,他怎么对待你的,哪怕只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呢……” 这往后啊,你会越来越知道和美的可怕的,他永远这样不紧不慢的讲话,不仅有情,关键有理,让你不自觉都受到感染,觉得他说的太对了,就该跟着他的“三观”走。他能勾起人的同情心、认同感、委屈、愤怒、欢喜、悲伤,只要是他想要的情绪…… 是的,说的合情合理,这要但凡曼丽在“救人这件事”上有一丁点委屈,被他这么一“煽动”,肯定无限放大,觉着,怎么处置这个“人渣”都无所谓……但是,偏偏胖老姑娘根深蒂固“怕事”,不过这还真不是自卑,小姨虽一向“强势教育”,但是“给自信”的教导也足,以后你瞧瞧曼丽在任何“比试”的场合,那绝对一把尖刀,才会后发制人,稳得出奇,毕竟这长久“各类考场”累计起来的“临场经验”……所以,所谓“怕事”就是不想“惹事”,大事躲,小事让,避得远远的,不想找麻烦,也不想负责任,哪怕吃那么点亏,受那么点委屈,又有啥咧。 是的,曼丽没受和美“蛊惑”,也就没和他“站到一队”去, 当夏课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忽然捉住她一只手腕,抬起!……听见夏课那经久不衰的恶魔之音,“这一指令下去,火可就要点上了。”接着,带着曼丽的手就要往下压, 哪知,胖老姑娘这时候可当真“力大无比”,坚决不屈手! 犟得肉呼呼的脸庞通红! 夏课愣是搞不下来,侧头往前一瞄,“哟呵,我的猪姐姐,你还真能扛!” 哎, 猪姐姐扛不住哟, 你知道和美该坏起来才不容情,也绝不讲究……你想得到么,他直接从裤子荷包里抽出一手,去咯吱曼丽抬起手的腋腋窝……猪姐姐直接崩溃! 手下,点火。 10 男人被烫的哇哇叫,夏课把持着曼丽的手一上一下,男人愈是叫得惨烈,夏课捉着她手抬起的就愈发顽皮轻佻。 曼丽早已无颜面对这些,头一边侧着深埋在自己的肩窝里,那胳膊就不是自己的了,像木偶任他摆布。 当夏课放开她,曼丽前后颠簸着都有些站不稳,夏课又抓住她的胳膊扶稳,“你再这么孬下去,我就把他丢火里烧了。” 曼丽心想,人,怎么就能这么坏! 慢慢抬起头,“怎么叫不孬,跟着你们谋财害命么,” 夏课甩开她的手,切了一声,“害命就为了谋财么,”又歪头有意思地看了看她,突然回头对和美说,“曼丽试试那事儿行么,” 和美又似局外人的,浅笑着,“你看着办。” 夏课邀上她的胳膊,另一手往前一伸抬起看了看表,“快十点了,送你回家。”搀扶着可亲昵如姐妹般一道往外走,低声,“曼丽,你帮我个忙,这小子咱也就放过了。” 要不要脸!这会儿倒拿这事儿来挟制她了! 曼丽自是不想真害了人,先救一茬是一茬,抬起头,“你先放了他!” 夏课立即像跳华尔兹的,带着她一个转身,“快放了,送医院去。” 曼丽看着人从铁皮子里捞出来……畜生们太没人性了…… 和美开车,她坐在副驾,夏课一人恣霸后座。 曼丽侧头看着窗外,怨愤难当,一直忐忑不安。虽然他们一再保证“这件事很简单,就是送个东西”……畜生们叫做的会是好事么? 可,曼丽已经骑虎难下了。 他们真是坏透了。除了以“道义”相挟,刚才已经掏出手机给她看,她在“裙刑”现场站立的独照也一清二楚,夏课说:这事儿你也跑不掉了,这小子跟你结的怨,你“指使人报复”“理所当然”…… 和美儒雅掌着方向盘, “曼丽姐,只是一份文档,我和夏课都不方便与对方接触,您代劳帮我们送过去就可以了。” 夏课后面慵懒靠着椅背,手指头弹曲儿一样悠闲敲着椅座,“吓那么厉害,打量我们真会害你啊,我还指着你给老子治包呢……” “停车!” 曼丽突然这一叫,把两儿还吓一跳, 夏课起了身,“一惊一乍干嘛!” 和美倒还是听她的话,把车停了下来, 就见曼丽望着路口,一脸……不知道什么表情啊,像害怕,又像高兴…… 和美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哎哟,真是太险了, 幸而,这时候彭鸾青已经坐进车里去, 否则,和美定能看出曼丽这点端倪, 和美瞧见的,正好只是彭定饶和瞿淑清道别上车的身影, 所以,和美理所当然知道曼丽“怕”什么,她小姨站那儿呗。至于“高兴”什么,估计使着小心眼儿,她小姨在那儿,他们也只能送到这里了,她可以早点“脱身”甩开他两儿了呗。 曼丽果然也是说,“我下车了啊,我小姨在那儿。” 夏课已经饶有兴致攀在椅背上瞧着那头的瞿淑清,“你小姨这么有气质,咋非把你养成这样?” 曼丽默不作声要推开车门,和美礼貌说了句,“慢走,曼丽姐。” 看着胖老姑娘下了车后,那真是跑啊,追前方独自走进小区去的小姨。 和美夏课是没见,胖老姑娘跑着时那脸庞上的“喜悦感”,着实“桃花儿”了些, 光只看她跑,那浑圆的身材在灰色大衣里看着都显吃力,只想着,她这是得多怕,恨不得嗖地一下飞到小姨身边,寻求保护…… 11 “曼丽,我来吧,外头有位帅哥找你。”才送走一位病人,张姐进来说接替她。哎,同事都为她着急着呢,好容易见着个男的来接她,虽说太出众了,总觉得不大可能,但总比没个异性接触要好。 曼丽出来,见车前站着和美,晓得躲不过去,这笔“送信儿”的债迟早得还。 上了车,和美和蔼问,“想吃点什么。” 是快到了午饭的点儿。 曼丽望着车窗外,“随便。” “那去吃人肉。” 曼丽迅速回头,“能不这么逼我么。” 和美闲适开着车,“世上有‘随便’么,反正我是弄不着,人肉倒是好弄。” 曼丽生闷气又看向车窗外,一想,总也是放肆了,今儿就彻底开了戒,“烧烤。”你知道这类食物,小姨是绝对禁止她触碰的。说来也奇怪,曼丽的饮食被小姨控制的很好,可还是长这结实,曼丽觉得自己属于吸一口气都能长胖的体质,悲哀无比。 这后头,她渐渐发现,别看他阴,和美其实比夏课好说话。起码她说啥,和美都依她。夏课不一样,总嫌她胖,让她节食,让她运动,好的也不给她吃,一提吃,夏课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几次饭桌上搞得曼丽泪眼蒙蒙。 到了一家烧烤店, 餐单也是放她跟前让她点, 说来曼丽也是比较好吃,能吃,点了肉、筋子、鸡爪、鳝鱼……嗯,和美插了句,“不点点蔬菜?” 曼丽这才有点脸红的,又点了土豆、藕、茄子…… 和美又说,“我吃的少,这些你得吃完啊。” 曼丽脸更红些,退了筋子,土豆,藕,茄子…… 和美算明白了,她食肉,得亏平常小姨控制得好,要不还得更胖。 也就这时候曼丽是最舒心的时候了,她啃着鸡爪,当然吃相还是好的……和美觉得看她吃饭,自己也很有食欲。 和美吃了点肉,还是叫来了土豆,藕,茄子……总之,曼丽想吃的都吃了,和美说吃得少,倒也把她剩下的扫清了。 酒足饭饱,该上路了。……嗯,这话听着别扭,可事实就这么个意思。曼丽觉得他就是把自己喂饱后再送上“刑场”。 和美交给她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一会儿你坐摩托上山去,进了那幢别墅,不乱看,不说话,只需要把这个文件袋交给一个叫程肖央的人就可以了。” 坐摩托? 曼丽着实惊着了, 果真一会儿来了位骑士, 超级酷, 黑色头盔, 黑色短皮夹克, 十分酷炫的短靴, 看上去一个不超过二十的潮孩儿。 关键是,车更拉风, 炫蓝, 如一道线条凌厉又优美的闪电, 屁股高高翘起,马达轰鸣,“呙呙”低沉惊动人心…… 曼丽是不认识它, 多少年轻孩子心中梦想的坐骑, 雅马哈r6, 雅马哈家族里的绝对野兽,开出去,凶相毕露! 曼丽第一反应就是,“我不坐!” 她这肉突突一团,坐后头沉甸甸一趴,不笑死人才怪。 和美也没说多的, “你不坐这上去,后三千米路程你就得自己走进去,沿途只要你遇得着人的,可身上都有枪。” 曼丽乖乖上车了,且把骑士的腰抱的老紧,心里就一个想法,反正我胖,他敢跑,我压死他也不让他在“枪林弹雨”中独溜了! 12 骑士下车,曼丽都没看清他长相,那小子摘下头盔就叫起来,“腰都要勒断了,姐姐!” 曼丽是只顾自己羞臊,是没见此时啥阵势! 骑楼下,年轻粗犷的小伙子各个目光不善。不过,倒也从里头听到女孩儿们娇俏嬉闹的声音。 骑士咋呼后也没说要等她什么反应喏,似往她身前一挡,扬起了头,“带路撒。”味儿拽得很。 一人冷漠看他一眼,向前走去。骑士跟着,曼丽再后头跟着,此时她已经感受到“目光当枪使”的绝境处,吓的微微咬下唇,不过,头也抬着,她怕看不见周遭形势遭暗算。 超级奢华,超级土豪, 恨不得那墙拿金子包, 要不就是整超烧钱的艺术品当无知饰品,这里摆,那里立,毫无美感,就是显摆,炫富。 路过花廊,是一大片草坪,那头好似断崖边,是一个超大的带顶棚的游泳池。外头冷飕飕,进来中央空调已经暖和,所以难怪比基尼女孩们展示身材毫不避讳,玩乐得快活极了。 再往里走, 又是这般冷酷的色调,灰黑当道, 一尊完整的狮头摆在路头中央,曼丽看了心里骇得慌,好像随时它会冲下来一口把自己吞了! 掀开门帘, 几个男人,有坐有立, 还有一只狼犬, 坐立在一人腿边,圆亮的眼睛盯着门口进来的人,凶色立现。 此人半边屁股坐在窗台上,一脚着地,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开着,一手捂着嘴巴,本来不知跟一旁的人说着什么,看样子情绪很不好,这时候,余光看见进来人,自然睨过来…… 骑士目不敬畏看着他, 曼丽是“目甚防备”盯着那只狗,她两手放前拎着袋子,基本上缩到骑士后面……尽管身材一准是完全“难掩其后”。 “东西送来了,那笔帐消了啊。”骑士说, 男人捂着嘴,另一手一抬,显得也有些不耐烦, 骑士一让,“给他。” 曼丽就不明白了,不就送个文件袋么,带她来的这小子气势如此拽酷,完全能独自担当“大任”了,何必非把她逼来! 曼丽确实跟此时此刻任何一景任何一物任何一人的气场都不一样!太格格不入了! 她就是个规规矩矩平凡掉渣的老姑娘,街头一抓一把。还是穿着那件灰色长大衣,围个深蓝围巾,头发不长不短,披着,没任何修饰。包儿斜挎着,手里还拎个布袋子,其实里头装着她平常要用的瓶瓶罐罐,喝奶有个杯子,喝药有个杯子,带热米粥有个罐子,再就是坐地铁要看的书……看上去,就像去菜场随身带的袋子。 曼丽唯有走上前, 她也是“执着”,眼睛一刻不落盯着那狗,好像怕它防它又跟它叫着劲儿,根本没靠近那人,隔着狗,一手捏着文件袋递了过去。那人一接,曼丽转身就走,且,这次走得远,直接走到门口站着,还是两手放前提着自己的袋子,好像任务完成了,不关我事了啊,快点讲完快点走…… 男人看了眼她, 手始终捂着左脸,似疼痛难当, 把文件袋递给身旁人,那人帮他打开了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东西,也没完全抽出来,就偏向他看了眼,男人又看向曼丽了, 看来是嘴里的毛病,含糊不清,“这夏课哪儿找的老娘们。” “姐姐。”骑士拽而不怒,纠正说,“是姐姐。夏课还是为显诚意,请他当医生的姐姐送来,这该给您足面儿了吧。”话语其实还是有礼遇的。 男人一听,似笑起来,“医生?看得好牙么?” 这时候,骑士倒没回答,而是也回过头去看曼丽…… 曼丽不笨,这时候心里也骂起来了, 畜生们! 原来逼我来,难为在这里呢! 13 骑士过来拽她,“姐姐,该你出手了。” 曼丽像个赖皮往后坠,“我不会……” 一屋子人看得都觉得好笑,愣像个不情不愿的小胖子被妈妈强行拉去打针一样…… 曼丽也感受到羞辱了,大人大事的,何必搞着小气矫情呐! 她忽然一呼推开骑士,“好啦!”站直,还好好整理了下衣裳。曼丽也是不能被逼急,一到了极点,总会冒出不一样的气场,像换个人。 曼丽是读过许多书滴, 她十分推崇梁文道一番话,“这个时代是需要真正‘愤青’的。所谓‘愤青’就是对周围不合理的现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我相信年青人的愤怒能改变世界,应该把这种愤怒转化为实质的力量。” 瞧瞧,她现在就在“转化”为“实质力量”, 斜背的包儿取下来,布袋子,都塞进骑士怀里。边脱去灰色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边,沉脸走向男人,大夫气质上身…… 还是有点寒那只狗的, “它能走一边去么。”嫌弃说, 男人一扬下巴,大狗被人招呼到一边。 曼丽两手垂着,眉心微蹙,“张嘴我看看。”十分严肃。 男人……嗯,该介绍介绍这位了,大名鼎鼎的“七龙界”九少程肖央!老程家跟夏课他们家十几辈子的死对头,都是数一数二的地头蛇大佬。 肖央放下手,张嘴,曼丽靠近。 眼皮底下看到她的脸,肖央这才发现这女人身上胖,脸上却不怎么长肉,是有圆润感,所以还是掩盖了她其实细看还挺精致的五官,眼睫毛特别长…… “拔了。”曼丽突然说,肖央一回神立即就又捂住嘴,“不行!” 所以说,就算狮子老虎它也有弱点,肖央从小一口牙就不好,最怕拔牙,要不赶上趟为他治疗解忧的人何其多,还能拖到现在? 当然知道得拔,肖央总指望有“天外神医”能奇迹似得轻饶他一把,有个啥“不拔”的法子把牙看好。这会儿见着夏课把他“姐姐”送来,以为是另外一层“示好”,也许这女的有别的法子呢……呵呵,这样一想,再狠毒的魔王他也有偶尔幼稚的时候,毕竟谁不是从幼年干蠢事长起来的。 曼丽也干脆,转身走到沙发边又拿起了大衣,诊断完毕,病人又不配合,那有什么法子?不走还耐心劝他不成,这一看就不是善类,疼死他也活该! “诶,……你就没别的办法?”肖央一手捂着嘴,一手略抬起追问, 曼丽边穿大衣,回头,“都烂成这样了,不拔留着继续做种祸害其它牙呀。目前已经没有保守治疗的可能了,你要不赶紧拔,过几天,后边的牙槽就跟着发炎。”曼丽又蹙起眉头,“你的牙医太纵着你了,打再好的药进去,也只能治标不治本。不过你作死,他也不敢管你……”最后这句是侧过头小声说的,心想,一看你就是个“惟我独尊”的,什么事自大就唯独看病这事不行,否则,看看“扁鹊见蔡桓公”,桓公最后死得可惨。 曼丽走到骑士身边,就要拣起包儿背上, 肖央忽然抬手叫住,“那你给我拔!” 曼丽刚想回头,“我不是……”她想说“我不是专业牙医”, 骑士一把拉住她,抢先说,那神情,可算骄傲自得吧, “九少,这要曼丽姐拔牙,那笔帐可就不是原来的算法了。” 14 曼丽在社区就是全科医生,不能说不会拔牙,只是手生。 这有钱的就是说不得,一说,必做! 带到楼上,一掀门帘,曼丽没退路了,一整套牙科器械不能再完善地摆在面前!只能说,这程肖央为了一口牙,“战斗的决心”是有,但是永远“在路上”,不敢实施。 “我就信任你。”程肖央展现出来的就是这种气势。曼丽都莫名其妙:我都不信任我自己! 还能如何,上呗。 曼丽袖子一撸,眼神始终眯着,已经不把手底下的程肖央当人了,当医学院时的人骨头模型,当一块血淋淋的猪肉,当交代给自己的艺术品……是滴,曼丽受到小姨这般教训,想练就粗心都不行,耐心细致已经成了本能…… 有麻药,肖央也不可能感觉到疼, 他全程睁着眼,能看的,只有曼丽的表情了, 真是认真, 一直眯着眼,像近视,可她也没戴眼镜儿,肖央就一直想看清楚她是不是戴隐形了…… 拔牙得要点劲儿咧, 曼丽反穿着医护服, 这么拔似乎不得劲儿,她坐直身,两手垂下来似歇了口气, 一旁护士问,“怎么了,” 肖央歪头看着她,看得清楚,胖姑娘在思索,说实话,可能因为权威,模样十分迷人, 两手又伸过来,小声说,又像个孩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可能里面带钩儿。” 这一听,肖央吓坏了,“啥带钩?”抬起头慌张问。嗯嗯,这也是难得,看见这样的霸王队伍出现如此“稚弱”…… 胖姑娘稳重按住他,“你牙根儿带钩儿,我得换个角度试试。” “会不会很疼,”肖大王继续“稚弱”问, 胖姑娘横他一眼,“你打了麻药,疼啥,我难办才是,得多大劲儿呀……” 哎, 也得亏她有体力,随着肖大王如弹簧一般落回椅桌,胖姑娘稍喘气仔细看着牙……嗯,果然带钩儿。 大门口, 肖央脸肿半边, 曼丽还是初来的样子, 围巾裹着,包儿斜背着,手里提布袋,另一手放在灰大衣荷包里, “只能吃流食,忌酒,忌辛辣刺激的食物……” 肖央还是一手捂着,嘴里含糊不清,“后面的也要你亲手来做。” 曼丽一脸莫名其妙,“后面还有啥要做,伤口可以自行恢复,你记住这些平时注意点就行了。” “我还要镶牙。” 曼丽百口莫辩样儿,也有些气恼,“我不是专业牙医!” 骑士一手拉着曼丽提布袋的胳膊,适时插嘴,“九少,再镶牙又是另一个价钱了。” 肖央声音提高,满不耐烦,嘴里含糊不清包不住心烦样儿,“长港路的地儿给你们可以了吧!” 骑士笑眯眯,“哟,九少痛快,不过这得事儿敲定下来了,我们曼丽姐才能过来行医。” 曼丽早已挣脱他的手走下台阶站在雅马哈旁边,她听不得,也等不了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回程的路上,曼丽还是把骑士腰勒的超紧,生怕掉下来了。其实心里又一直后怕着,她这叫不叫非法行医?刚才手术清创都做到位了么?不会真留下后遗症吧……回到家,曼丽又着急把“牙科”那本大教材拿下来反复核对,确认没有失误才安心吃的饭。 …… 彭家这是元青订婚后第一次吃团圆饭。 鸾青对弟弟说,“那天你订婚我因为误机晚回来了,后来随父亲送清姨回家,再返回也没碰见你,这一直下来,今天才真正有机会恭喜你,来,祝福你。”举起杯, 元青立即站了起来,“谢谢哥。”爽快喝了下去。 鸾青喝了半杯,微笑看着他,觉得弟弟这订婚后果然神清气爽,心情一直非常不错的样子。 席间,元青接到一个电话,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可明显看出眉梢都是喜意。离座去露台接电话了。 鸾青一开始也没在意,以为是弟妹的电话,小两口浓情蜜意正兴头上呢, 结果,去那边取水时,无意听到元青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也抑制不住的兴奋, “真的?!地儿拿到了?!太好了!……什么,曼丽的关系……阿弥陀佛!我家曼丽真是一桩福佛是吧……胖咋了,曼丽姐这回帮大忙了不是!……” 15 这一桌儿得见可是开天辟地,想想,夏课和程肖央坐到了一桌儿?! 要曼丽在场,心里一定不屑:有啥不得了,一个大腿长包,一个嘴巴流脓,都是草包! 两位霸少都是酷着脸,比较无聊,一位还是大摇大摆的坐姿靠在椅背上,一位撑着下巴捂着嘴沉默不语。 和美坐在夏课左手边也是不发一言, 一桌儿人精就听着元青笑语, “曼丽姐小时候就实诚,那段时间放学总回来晚,清姨就责问她怎么总晚回来十分钟……” 夏课岔一句,“她小姨每天掐着表啊?” 元青点点头,“也不是每天,隔三差五吧,清姨会到了放学的点就站在家门口,抽查,低头看表,曼丽姐晚一分钟回来,都得挨训。” “啧啧,”夏课直摇头。肖央眉头一直蹙着,感觉,是叫不可思议吧。 “曼丽姐说她当上清洁委员了,清姨说当上清洁委员跟晚归有什么关系,曼丽姐说她每天得等同学们把清洁做完检查一遍再关门回来,清姨说老师这样要求的?那每天不得耽误十来分钟的学习时间,因为那时候她还在学钢琴,晚上回来吃饭、学琴都有严格的时间安排。曼丽姐说,老师没这么要求,是她觉得清洁委员应该做到这样。哎,后来听父亲有次跟清姨吵,就是因为清姨强行去学校要老师辞去曼丽姐的清洁委员……” “她小姨有精神病吧。”肖央张了口, 夏课呛一句,“这叫严格要求!”末了,觉得是不可理喻,首次“如此另类滴和死对头站到了一边”,小声咒了句,“不过是像有病。” 元青看看表,“曼丽姐快下班了。” 是滴,这“开天辟地”的“能坐到一桌儿”,全因他们有了“共同的大夫”,曼丽不来,“病友”何须相聚? 夏课说“打电话叫来。” 元青有些为难,“那怕是叫不来吧,曼丽姐只听清姨的指示。” 真意外,这时候肖央稍扬了下下巴,“来,把她电话给我,我试试。” 夏课立即就说,“你他妈头上长犄角了?你打她就来……”而此时元青已经把自己电话递过去给肖央看见曼丽电话号码了,夏课这么骂,肖央没还嘴,好像也不生气,夏课立即明白过来,狗日的,其实就是想要曼丽的电话…… 肖央就这么死皮赖脸加霸道不怕丑滴把曼丽电话“要去了”,之后,还真打了一个……都瞄着他,看他怎么说,不对,是想象曼丽怎么一句话把他“削”回来。哪知,肖央脸不红皮真厚的,始终一句话都不说,慢条斯理把电话挂了……夏课再次心底痛骂,狗娘养的,这是在确认电话呀! 最后还是和美温和说,“不着急,已经去接了,跟清姨也报了备。” 元青再次服气和美的“稳准”。 好咧,余下还是听元青一人“说书”,全是曼丽小时候“傻不拉几”的事事儿呗, 不一会儿, 和美接着一个电话, “嗯,接到了么,” 一听这,都看过去, 只见, 慢慢, 和美明显目光锐亮了一下, 口气依旧平和,“好,你视频我看看。” 这下,夏课头也凑过来了, 一看呀……乖乖个隆地隆! 夏课和和美似乎都有脸一沉的迹象。 肖央有范儿,就算心里好奇死也不会起身凑过脸来看滴, 没事儿, 这时候,和美把视频扒回去,伸出手举着手机面对元青,又放了一边, “元青,你哥以前和曼丽关系好么,”和美轻轻问, 肖央终于看清楚了, 嗯,看清楚了……胖姑娘是如何娇羞地两手依旧放前拽着她那布袋子,坐进男人车里…… 16 对曼丽而言,人生幸事有三:一,吃饱喝足不用练琴;二,足觉睡到自然醒无小姨催促;三,就是遇见彭鸾青了。 那就可想而知,当鸾青亲自来接,说,受清姨委托,接她去听一场演奏会……曼丽有多激动! 嗯,要说这也不是第一次。高二曼丽考小提琴八级时,那段时间瞿淑清常带她去听演奏会,有时实在由于手术脱不开身,就拜托彭家她最赏识的晚辈鸾青送曼丽先去演奏会现场,她手术后再赶去陪着曼丽。 这里说个插曲,鸾青也是亲眼见过清姨对曼丽有多严厉。一次,鸾青没像以前安顿曼丽坐好后就离开,而是因接到一个重要短信在出口处的一排座位坐下回复信息,待回复完,一抬头,正好看见清姨赶来……可不好,清姨脸色稍沉。再一看曼丽啊,可怜孩子,才从晚自习的班上接出来,歪椅子上都睡着了!……以下,鸾青见识了清姨的严厉,毫不留情,当着那么多高雅人士,声音自然不会很大,但是,语气、神情,那个“苛刻”,曼丽始终低着脑袋…… 所以,这次鸾青说小姨托他来接她去听演奏会,曼丽自然无疑,心中唯有高兴,能和鸾青听一整场演奏会,是少时就有的期愿呐…… 好咧,那头胖姑娘美梦成真, 这边,爷们们可各有各的想法, 当然,元青是纳闷的, 这点是无可厚非,他大哥彭鸾青是彭家这一辈儿最出色的一位,从小就是天上的星,夺目又光耀,无人可及。清姨最赏识他,也就最信任他,有时会委托他帮忙协助自己接送曼丽……这是少时元青的记忆了,可也仅限于“接送”,大哥本来在家就少,帮忙的次数也有限,再说,曼丽在彭家那会儿,几乎像个自闭儿童,回来就是写作业、练琴,出门就是培优、学琴……别说大哥,像元青这样的彭家人都极少能见到曼丽,她比他们家任何一位其实“都忙”,时间永远是紧缺像不够用的…… 所以,当和美抬起手机叫他看到这一幕,问道“你哥以前和曼丽关系好么”这句时,元青确实也是如实答,“谈不上好不好,清姨比较喜欢大哥,以前曼丽姐读书时就托他接送过曼丽姐。” 夏课似笑非笑,看一眼和美,“你问错了,应该问,这肥婆是不是以前就喜欢他大哥。” 元青这一听,直摇头,“不可能!就是年少时接过几回,之后,见面都难,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夏课“嗤”一声,点着手机屏幕,愣像女儿被坏小子拐跑了的,“你眼瞎还是她表现的还不够骚?你哥要伸手再一扶,肥婆都要摊他怀里了!” 元青就像个愣小子,或许在他印象里,曼丽是遇着生人就是这般小羞小怯的。还犟着嘴,他也不愿相信就是,他和大哥跟曼丽姐接触的时间上算差不多,哪来曼丽就喜欢上大哥了?大好几岁呢,大哥如今都快四十了……坚决不承认,“绝对不喜欢,曼丽姐那根筋还没长开呢!” 管他们争的脸红耳赤的, 和美拿起电话,放到耳边,沉声说,“跟着,看他们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听得出摩托的轰鸣声,“跟着呢。” 17 您知道这一跟,小一月里,足有四五次之多。 饶是元青嘴巴再硬,心里也不好想了,大哥什么意思?……这您估计也看出来了,元青骨头里是有点“愣头青”的梗儿,他自己“脑袋不清白”滴喜欢跟和美夏课之流搞在一起,就有些“胳膊肘往外拐”,觉得,既然曼丽是“我们这边的人”,大哥你咋就这样“鸡贼”滴要把曼丽挖走了哩? 更不谈夏课的感受了, 把胖老姑娘“劫持”来几次,逼着她问,“是不是看上他了?不,看上多少年了?” 曼丽那肯定是打死不承认。 不过每次问,瞎子都看得出来,就那么回事,完了,老姑娘芳心已许,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得,桃花泛滥…… 曼丽也见不得他们这么“迫虐”自己,手上的劲儿稍加没轻没重起来,每次给夏课换药,都疼的夏课哇哇叫,每次夏课都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再敢这么重,我剁了跟猪蹄一起炖信不信!”曼丽如今面上不敢反抗,心里已然不把他当回事了,趁他躺回去,不屑一撇嘴,要使多大力照样多大力。 连带着,程肖央这头也没落着好。 几次把曼丽请过来看牙,曼丽总是轻蹙眉头,“还得长些时。” 肖央听了几次话,实在忍不了了,缺一块,总会那么难受滴,吃什么都烦。 曼丽再来,赶在她又轻描淡写准备说“再长些时”,肖央都不知道哪来一股子酸臭味,“上点心吧,我治病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一天到晚跟个老男人腻腻歪歪,搞得不顾正业,敬业精神哪儿去了!” 可想曼丽心火得多大,轮,轮得上你们这些畜生说三道四吗! 不过,曼丽心火大,倒不至于伤着自己。胖姑娘最近是“春心得意”,鸾青和自己是有了多一些的接触,果然人之星辰,雅致多知,与其接触如沐春风。鸾青忽然这么频繁和自己来往,经解释,也实不突兀。鸾青最近投资医疗器械这一行,有些医疗常识确实需要和学医的多接触,寻觅着,自己家就有大夫,何必“舍近求远”,自然跟曼丽打交道就多了,为了感谢她的帮助,请她吃饭、听音乐会,演奏会,都是顺理成章…… 是的, 试想,连元青都觉着曼丽“被抢走了”,何况和美和夏课。 捎带程肖央,“病畜生们”这件事上“真齐心”,联了盟呢,非把胖老姑娘抢回来不可! 哪知, 真是要把畜生们尾巴根儿上最精华的邪气炸直咯! 谁又想, 这“抢夺曼丽”的“第一役”就成了“持久战”,气炸人心! 曼丽终于点头该给肖央镶牙了, 为此,高兴的肖央还隆重举行了“仪式”,豪华大厅里,豪华一大桌,专请曼丽,“预祝她手术成功”。 肖央依旧捂着嘴,“曼丽姐,为我这颗牙你操碎心了,我敬你。”估计有四米开外的桌对面,肖央举着杯,弯腰致酒, 曼丽不喝酒,一杯牛奶,还是礼貌起了身,“你也不能喝酒。”说了句, 肖央立即将杯口稍朝她,“不是酒,我这是可乐。” 一旁夏课歪嘴笑,睨肖央一眼,两手抱着给曼丽热过奶的壶,“他现在听话着呢,你让他喝尿他都愿意。” 肖央陪着曼丽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坐下来,“夏课,嘴巴留点德行,我估摸着就是以前骂人太恨,落下这牙痛不止,哥哥奉劝你,识点相,莫不是把命根子太不当回事,那包儿怎么现在还不消呢。” 夏课抱壶的手一紧,眼看腰杆儿直起来就要起身,看样子这壶是想掷过去……嗯,这些小辈地头蛇,可精滑鬼气的比他们祖宗强百倍,轻易不显山露水。但是,彼此一见面,还是跟爷爷辈一般脾气,说不好就动手,打得剩一口气也不是没有过。 和美轻咳了一声, 夏课还是忍住了, 嗯,有正事呢。 那边肖央又倒了杯可乐,慢慢抿,雅邪的一塌糊涂,比真正的王子喝红酒还贵美。 曼丽是没觉着这“蓄势待发”的情势,跟他们混久了,好像也习惯“暴虐”了,反正一群畜生,打死都活该。 不过, 曼丽错了, 这会儿畜生们显露出的“蓄势待发”可非他们刚才表现出来的“彼此不容”, 嗯, 他们现在一致“不容”的,可是你如元青所说“本以为还没长开的那根筋”,咋就长开了? 18 曼丽的手机铃声是优美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她接起,一桌人都看着低头轻声回复的她,虽然仅仅只几句,“好。”“我知道了。”“再见。” 明明看见她耳朵一圈儿都是氤红,曼丽皮肤好,红的其实更好看。离她最近的夏课心里直咬牙。 装,还是装作没事,问,“有事?” 曼丽点点头,“院里有点事。” 夏课忽然转头去不看她,实际,恶狠狠瞧着和美,嘴型动,“看看,她都会撒谎了!!” 和美面带微笑,纹丝不动,却是对曼丽说,“好,要我们送你回去么,如果事情一下解决了,再回来吃饭,看看,也没吃多少。” 曼丽忙摇头,“不用了,你们慢吃,我事儿多。” 夏课还是看着和美,咬牙呀,“她是想和那老骚货吃!” 和美始终带着微笑,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看着曼丽急忙一斜背上她的包儿,外套都不及穿上,框手臂上头也不回就走了。 过了会儿, 夏课狠狠一拍桌起身,指着门,“看看这老娘们慌成啥样儿了!老骚货的屁都愿意舔!” 和美笑,“夏爷你吃什么飞醋,您的屁还不稀得那老娘们舔是吧。” 夏课似笑非笑,坐下来,眼眸微垂,“曼丽是老子挖出来的,她手艺是真还可以,这时候谁捞了去费她的神,都是跟老子过不去。” 是的, 夏课这话不假, 你瞧瞧一开头他“砸给”曼丽的“重磅炸弹”,足见物色已久,在曼丽身上也下足了功夫。 夏课可说夏家有史以来少见的“狼子狐崽”,也就是说,他不仅承袭了夏家“暴霸”的一面,虎狼之狠过之不余不说,心思巧诈,手段多样,张扬霸气里难能还有一颗精于谋略之心,狐狸一样的琢磨不透。常常,你见到的夏课都是这般强霸无理,其实,宁静时,夏课的细致与远略,那才是致命。 就拿他内腿上这块包来说, 夏课轻易不让人熟悉自身一切, 他得找个自己觉得可靠的人来医治。于是亲自物色,绝不假他人之手。 曼丽走进他的视线,也实属偶然, 他那天也只是车行路过这个社区的卫生院, 孽缘吧, 他一抬眼!……撞见的就是曼丽当时正扶着一个老太太走出门来,细声嘱咐,好生搀扶,走到旁一处居民楼院门儿才返回。曼丽往回走时,两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头始终低着,走的稍快,好像又有点魂不守舍……可这种“不稳定感”就给了夏课极大的“安全感”。或许是她胖胖的身躯,或许是她只沉浸自己世界的憨傻之气…… 这就是曼丽的劫数之开始, 她被夏课盯上了, 夏课之后日夜来观察她,嗯,白班夜班跟她一同“值守”, 最终,夏爷相中了她,也就是“挖出了这么个宝”,觉得自己的包儿,连带以后一切身体上的不适,或业务上需要“医疗”的事,这胖婆娘都能“代理”了。 如他所说“她手艺是真还可以,这时候谁捞了去费她的神,都是跟老子过不去”,是滴,夏爷身上的包儿还没治好呢,这是得随时“召见”的事儿,曼丽老婆子这时候犯了花痴要精神头被另一个男的占了去,且,危险的是,这男的还是她“十分中意”的……给老子治病,随时心思却在另一个男的身上?岂有此理!夏爷在此事上就这么“不讲道理”。 …… 曼丽不撒谎的,小姨的教育里,撒谎是重罪。 但是,刚才她撒谎了。 曼丽急步从酒店出来心里砰砰跳:今天这一天,弯儿拐的太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今天是周六,她也没值班,按说,是练琴的日子。 小姨昨儿就放在桌上几套琴谱,且还说请来了老师,是一天要给老师弹奏完,都要得到指正的。 却,早上接到院里电话,让她临时来值个班,小姨这才放人出来。 又,午休时,李主任说下午他没事,曼丽可以回去休息了,这里他看着。曼丽遵命才出来,就被骑士“劫持”到酒店说,肖央为感谢她提前办了“预祝她手术成功宴”。曼丽简直嫌恶的不行,这些“地痞流氓”钱多人霸,可憎又可笑,还没手术呢成功个屁! 但是,曼丽无力反抗呀,被掠来,心想,好在小姨以为的是“一天值班”,起码这顿鬼饭吃的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小姨如何如何…… 可是,又生变故! 接到了鸾青的电话呀,约她见面,聊聊一些医疗器械的文本。 想想吧,这种情况下,小姨以为的“一天值班”她却能避开枯燥的练琴出来“逍遥的一下午”,曼丽是愿意跟这群她“深恶痛绝”的畜生们厮混度日如年,还是跟鸾青去享受一个惬意美妙的下午呢? 无疑,是后者撒。 曼丽撒谎了, 却确实脸不红心不跳,觉得自己“撒”的极好极妙, 但是, 人呐,不能乐极, 乐极了,是要生悲滴啊! 19 “说起这众口难调着实叫人烦恼,我原来公司搬新家,地方大上几倍,但也偏远了几倍,所以得开个食堂。问题就来了,同事们都来自五湖四海,咸淡怎好把控呢,大多当然是咱们南方人,清淡惯了,难为的是北方来的同事,无论如何吃不惯口味比较清淡的皖菜,平日一碗云吞面也要猛下酱油加辣酱,弄成一团黑漆漆的才过瘾……” 曼丽听着笑,她和鸾青就这么坐着能畅谈一天。 鸾青学识广,人也随和,就算叙家常也是和风细雨、温文尔雅,曼丽感觉很舒畅。 “我也见过,同学有从北方来,她吃寿司就喜欢把一大把鲜磨山葵混进酱油碟,搅成泥状,再用它彻底泡湿饭团,说这么吃才够味。” “所以曾经听一位食谱作家说得好,他觉得所有文化的食制都可以归纳成一道道方程式般的‘调味原理’,比如希腊,他们的调味原理是‘橄榄油+柠檬+牛奶’,西班牙就是‘橄榄油+大蒜+硬果’……” 正聊得愉快, 鸾青似有一怔,又如常微笑起了身,“清姨,” 这一喊, 且把背对着的曼丽炸成了木头人! 小姨?!……来了么…… 鸾青也看出曼丽的惧怕,和暖地伸出手,也没碰着她,就这么虚扶起来一样,边,话儿,却是对走过来的瞿淑清说,“有事请教曼丽,这才坐会儿,就遇着您了。”大大方方。 曼丽也回过了身,“小姨,”两手搂前头指头纠缠,看一眼就低下了头,十足孩儿做贼心虚害怕非常的模样。 瞿淑清看一眼曼丽,神情算不得和蔼也算不得苛刻吧,稍一点头,还是应有的礼貌吧,“嗯。”微弯唇,“她有什么好请教的,糊里糊涂一孩子。” 鸾青一比,请长辈先落座,还是那样手轻抬,虚扶曼丽要坐下, 曼丽不敢, 始终那样小孩子认错一样两手端前站着, 小姨发声,“坐吧。”曼丽才敢坐下,鸾青也这才坐下…… 好咧, 这一幕,可被咖啡厅二楼的畜生们瞧得一清二楚哩! 一字排开, 夏课嘴里叼着烟, 肖央双手环胸,左手还托着腮, 和美两手插裤兜儿站中间, 元青站在最靠前的位置,貌似瞧得最兴奋,嘴里还在说,“看吧,清姨肯定生气!” 和美身体稍倾前,瞧着他,“那还不快去,” 元青立即点头,“是,快去快去,趁着清姨气头上得火上浇点油……”急先锋一样下楼去了。 夏课嘬一口烟,指头轻浮夹烟弹弹烟灰,眯着眼,微歪头,“你发现没,曼丽瘦下来挺适合范思哲,女人味还是有滴,就是太胖了,又过于没自信。” 和美视线也没回来,轻笑一声,半天也没说话。 倒是肖央插进来,“就这么胖胖的挺好,多敦实,有安全感。” 夏课又嘬一口,“你懂个屁,她就算瘦了也有劲儿,拔牙你还没享受完,等着镶牙再继续体会吧。敦实,哼,胖姐儿多能吃你知道么,不管她,一盘糖醋排骨她一人干光!女人还是得有个女人样儿。” 肖央轻轻摩挲自己的脸,似带着微笑,“别的女人是得有样儿,曼丽胖倒理所当然,否则哪有能量支撑她那么多气受,她挺爱生气是吧,动不动不晓得哪句话说错了就……”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肖央咳两声,又不要脸滴继续看楼下动静。 事实, 也没人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注意力全部都在楼下,自元青“似偶遇”走上前去,以为“笑话”就要开始了…… 自然他们说什么是听不见的, 三位“隔岸观火”的,只隐忍着都按自己的剧本想象:元青这一“偶遇”上前,故作吃惊,“曼丽姐,不是说你在医院值班么,我这突然牙疼,正准备过去找你……”想必这一“火上浇油”滴提醒小姨她这是撒谎往外跟人约小会啊,按元青的说法,小姨最不能忍更是她撒谎躲避练琴!……下场可想而知,连带着,彭鸾青的“诱拐”都得遭小姨“厌恶”,生生把“乖曼丽”带坏了咩…… 却, 等了半天, 也着实看见元青在下面“装装作作”,听不到,就凭看,都能感觉他在“戳是刁非”, 实在叫三位心中就跳了脚! 怎么,怎么是这样个状况?……小姨不仅没当场翻脸发火,而是一本正经望着鸾青说了句什么,连胖婆子听了这句都惊讶抬起了头,接着,就一番彻底的脸红又把头深埋下去,三儿这头分明看见胖姑娘手指纠缠,惊羞不知如何是好……鸾青听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什么,看向胖姑娘也是柔情稳重…… 唯有元青一脸懵怒……嗯,他还算没立即露馅,缓和了神情,只是似无意看了眼楼上, 三儿也看清楚了,那是一抹阴沉, 正如之后元青上来, “直肠愣头青”的元青也学会“阴怒”一把了, “清姨说,她知道大哥约过曼丽姐几次,如果大哥有那方面的心思,就理性对待,认真对待。如果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以后少接触曼丽姐。” 三儿都瞧着他,知道他话没说完, 元青望着楼下他们刚才坐的位置,“大哥说,他会珍惜曼丽。” 20 “曼丽,男神又来接你了。”同事们都笑说。这笑语里当然有真诚的祝福,也不否认,某些人某些想法里还是带着微酸微摇头,祝福归祝福,现实点,又显得那样“不切实际”,归宿太好了,对曼丽而言倒有点“镜花水月”的意思。 男神, 这么称呼,绝非一般见着好的就赞一句, 这是尊真男神, 一眼就亮眼,再见无论老少都能倾心那种, 事业有成,举止贵气,又温煦如春风,谁人不羡爱? 却看上了曼丽……不是说曼丽不好,是以现下观感,曼丽足没好到能找到这等上了天的归宿…… 其实何必旁人这样为她操心,曼丽自己也不敢相信鸾青竟然有这样的表态, 但是,女人呐,抵不住心里多少年的念想,沉浸无杂念地享受一下“梦想成真”又有什么不妥呢?曼丽明知与鸾青走在一起,有些人会带着有色眼镜,可还是以一种“撞破头试试”的心态勇敢应着约,也实在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放松,最主要,“心想事成”的满足感。 “想吃什么,”鸾青稳健握着方向盘问, 曼丽想想,“去吃谭记的猪手好么。” 你真跟曼丽深交道了就会发现,她的“客气”着实只跟陌生人讲,熟人跟前,她很少“客气”,她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挺少有顾虑,性子其实属于较直不喜拐弯那种。 鸾青自然说好。 这“谭记猪手”说起来还是跟夏课和美他们一起吃熟的,倒一次没去过他正经店里吃过,都是平常畜生们点来……说起来,这群畜生德性不好,品味倒都是极佳,且很符她的口味。曼丽第一次尝这个谭记的猪手就爱不释手,卤得极地道,肉质烂滑而不腻。连吃两个。夏课就叫起来了,“美容吃点可以,吃多了一样长肉,胖姐儿,你得悠着点了。”愣不让她再夹起第三块。 和美还是放纵她些,捻一块往她碗里放,也没说话。 夏课肯定跟他吵,“你还嫌她不够胖?” 和美就跟纵着孩子一样,看一眼曼丽,“吃。”再看向夏课,“一只猪多少爪?” 夏课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四只啊。” 和美慢悠悠又瞅了眼已经开吃第三只的曼丽,“总得叫人家吃完一整匹才算完美吧,只吃两儿,半匹猪不上不下的,是叫人难受。” 曼丽边吃也想笑,畜生说话就是“畜生”,不过,她还蛮高兴,起码“心想事成”了撒。 这会儿, 曼丽也是啃着猪手,不过挺秀气的,毕竟瞿淑清大家闺秀教出来的,真正上得厅堂来还是看得出涵养的。 曼丽是想不到,此一刻,角落一桌儿,可有她的“奸敌”埋没着“怒窥”……其实,曼丽自开始跟鸾青交往,已是多时没跟这些奸敌交道了,她初始也有些纳闷担心,自给程肖央动了镶牙手术,平平淡淡滴,这些鬼打架就再没找过她……曼丽深知这几个不好缠,怕他们一时心血来潮又找自己麻烦,所以一开始还警惕着。过了好些时吧,瞧着,好像是真风平浪静了……曼丽当然窃喜,总算这些鬼放过她了…… 说起来,从表面看,他们是“放过她”了。 看看夏课晃进来时,顺着元青的指道儿瞧见了“幸福开花”的胖姑娘,那淡懒不上心的样子,“这婆娘咱不想搭理了,母猪上了树,一看,还真他妈丑人多作怪,没劲儿。”事实呢,他还是一直瞄着那边,看见曼丽伸手第三只了,还是有点牙疼的意思。 最后来的是和美。 人和美才是一眼未看那边,来吃猪手的嘛,就好好尝。和美吃猪手比曼丽可还优雅百倍,美公子的吃相,看了都叫人陶醉,想连同他一起吃掉…… 好吧,现在看上去,最不服气的倒像是元青了! 元青一脸“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机会主义”加“复仇主义”, 茶杯抵着嘴,“今天,大哥可不好过这一关。”低囔。好像誓言。 21 小姨其实并不算把曼丽养残。 曼丽除了能吃,自己做起来也有一手。 她边细品着猪手的味道,心里也在琢磨着,自己如果在家学着做得弄成咋样。 曼丽终归觉着好东西还是得在家里独享,这可能也是独生子女“自私的一面”。 她确实也很会享受孤独。曼丽在家自己也做过猪手,不比拉琴弹琴时下的功夫小。到超市选“手”,以皮白毛稀、蹄形成弓状且一掌盈握者为首选。再以美容师加看掌相佬的专业眼光,检视其指甲是否剔净,气色是否红润。精盐慢捻,姜汁细润,继而以绍酒加武火烧滚,香溢时加酱油转文火慢炖。上桌后,宜用左手握而食之,形成左牵手,右擎杯之势…… “鸾青,” 正,曼丽在细忖“猪手之大戏”,胖姑娘不知道她人生里一出算值得“回首”的一出大戏,随着女人雅悦的一声,也拉开了大幕。 曼丽抬头望去, 一个美丽的女人身旁随其四五男士,走了过来, “鸾青!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男士们的欣喜来得更直接。当然,不是说女人就不欣喜,反倒,她越是“矜持着”,越感觉激越,眼神骗不了人呐…… 鸾青礼貌起了身,“回来有些日子了,你们好,好久不见。”微笑着,不亲不疏。 通过他们之后的交谈,曼丽了解到,原来这些是鸾青的高中同学,从他们依旧敬慕的情态来看,那段少年时就建立起的“仰视感”,至今留存。曼丽来到彭家时,虽然已经错过了鸾青的高中,但是完全可以想象,那当时,会是如何的“风流人物”…… “这位是……” 注意到曼丽身上了。 曼丽其实在他们走过来时已经起身,确实有好教养。 “我女友。” 饶是他那时候当着小姨的面已经有所表态,如今,直接从鸾青嘴里指明了自己的身份,曼丽还是心情猛地激荡了下! 女友……曼丽不禁是低下了头的, 不可否认,欢喜里,大多还是带着自卑,特别是当着陌生人跟前…… 女人啊, 往往这方面看情势的“狠准”无人能及! 美丽的女同学,似乎就抓住了曼丽这“一颔首”的契机,她微笑着轻抬起右手, “鸾青,原来上学那会儿,班上举行过一个小酒会还记得么,那时候你还为我们讲解过白酒的历史。想必你家这位,”故意停顿了下,“小姐一定也是品酒的高手,敬你们。” 想必他们也是这家常客,说着时,一招呼,不用多少言语,服务生就端来酒杯和,白酒。 嗯,稍加注意,这位服务生其实一直立在不远处,好似就守着呢…… “想必你家这位……小姐一定也是……” 女人一出口“小姐”, 这头,夏课听着从元青手机里放出来的“实时监听”……是滴,服务生胸口别着的耳麦装着窃听器。不用说,自然是元青搞得鬼。……夏课口型一动,“小姐,”装模作样学着女人的“矫情”也说了句。和美始终淡定喝着茶,静观“小剧场”。 看那头,鸾青也很有范儿, 大方接过酒杯, 不过,十分温暖地,另一手捉着曼丽的手,握住,人也似往前走了一步,这样曼丽自然而然在他稍身后处, 他的羽翼下, 他的女人, 她的酒,我来挡。 “曼丽和我谢谢老同学的盛情了。” 根本不让曼丽接着酒杯,优雅洒脱地喝了一杯。 这就是男人! 在曼丽眼里,无疑更为动心,感觉着,人怎么能这么好!…… 却不料, 这几位“老同学”就是来“为难她”的吧, 女士的酒鸾青这样“护爱”的挡了, 男士们开始轮番上来“轰炸”了, “鸾青,这酒不冲,你原来就是我们班的领头羊,好容易叫咱们碰见将来的嫂子,给点面子嘛。” 鸾青其实一直都很淡定,微笑着,要说四两拨千斤挡回去也是小事, 却不想, 曼丽这时候“一腔激动”没法儿说呀, 咋能这样真扫了鸾青的面儿,她不是孬货好不好! 再一位端起酒递过来时, 乖乖哟, 你知道这头“畜生组”的同志们着实傻了眼! 咱曼丽的范儿轻易不发,一发,那就是胖姐儿“活该比你们大”的气量! 曼丽接过酒来, 标准的酌白酒拾酒杯状……这一看,真给人错觉,老酒鬼呀…… “谢谢,” 微仰头, 一饮而尽! 脸不红,气不喘, “畜生组”的小坏蛋们就一个感受:小姨骗他们! 22 曼丽喝这口酒一直烧进心里,辣的无以复加,但是她却觉得痛快淋漓,并没有陌生感。曼丽喜欢这样的火辣,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个酒篓子…… 夏课捏紧了膝盖,阴沉看向元青,“你的后招儿呢。” 元青盯着那头,似呢喃,“一开始还怕她不喝,这一看,挺能喝咧…不过,清姨肯定看不得……” 瞿淑清是看不得。 她和彭定饶虽然离婚了,但属理性分手,加之孩子们对她的感情,之后瞿淑清与彭定饶也还有朋友的情谊。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瞿淑清生日,彭定饶也会请她出来吃顿饭。 这也确实要到瞿淑清的生日了,前几日彭定饶打电话来说,元青的朋友开了新店,说还挺和清姨的口味,早已约好这个周末请她吃一顿饭。 比起瞿淑清, 在这里竟然看见鸾青和曼丽在一起……儿子还这样维护着曼丽!……彭定饶一脸吃惊! “你知道他们在一起?” 瞿淑清十分淡定。看见曼丽和鸾青也在这里用餐时,淑清确实微愣了下。不过这样也好,能侧面看看他们相处得到底如何。 淑清点点头,喝口茶,“是鸾青主动提出来的,曼丽也没反对,我看就试试。” 比起看见这时候才走到一起的一双儿女,此时瞿淑清的态度还更叫彭定饶吃惊些。要知道,曼丽这么大了,说来也过了适婚年纪,要说没一点瞿淑清的责任,彭定饶也不会原来跟她争吵过那么些回。太独裁了!瞿淑清是个大家闺秀,要说气性、态度,着实不俗,但是独独在曼丽的问题上,格外霸道。曼丽耽误至今,曾经那么些人提醒她:要关心关心曼丽这方面了,她不为所动。现在,终于知道关注这方面了?…… 还有,叫彭定饶也着实想不到的,鸾青? 他这长子,说是他这辈子的骄傲一点不为过。鸾青从小就不叫他操心,一直优秀至今。虽说曾经也有对鸾青“成家”的“堪忧”,毕竟年纪渐长,但是男儿事业为先,到底不似女孩儿那么着急,再说儿子这么优秀,只要他想,还怕找不着媳妇儿? 绝对不能说彭定饶看低曼丽,只是他着实是想不到,最后,绕了这么一大圈,鸾青选中的,会是曼丽……当然,他们走到一起,彭定饶肯定是能接受的,毕竟曼丽也是他看着长大,曼丽有这样的归宿,鸾青有这样的结果,于彭定饶而言,都是可喜的。 一开始还好,看那头小儿女斯文吃饭,你说我微笑,有感情也有轻松愉悦的氛围,彭定饶还在笑着和瞿淑清说,“我原来是想过,要是鸾青和曼丽有可能……咱这不是亲上加亲。哎,只是那时候摸不准鸾青的心思,他一心在事业上,老也不谈这码事。更不说你了,好像就要曼丽终生不嫁一样……你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早知道这样,他两儿早凑一对儿,咱们孙子只怕都抱上了。” 瞿淑清还是那么淡然,似乎也没见多大的喜悦,“都是缘分,有些事就谈不上‘早知道’,早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彭定饶正要跟她又争嘴几句,嗯,那头就发生了“前同学‘围攻敬酒’,曼丽‘豪饮’”一幕, 好了, 彭定饶这边一见瞿淑清站起身就要过去,忙拦住,“淑清!别着急呀,曼丽也就喝了一杯……” 真是没想到, 瞿淑清真可说“严厉”,她眉峰蹙得极紧,“喝一杯?”声音并不大,但是,真的严肃,“好女孩儿能喝酒吗!”甩掉他的手就疾走过去! 这就是她曾经越往后越叫彭定饶不可理解的地方:对曼丽的管教太严苛了。甚至,毫不讲理。 是呀, 太不讲理了, 如何不叫曼丽吓得……当她才放下杯子,由心口直爽快烧到唇齿的酒香都还没来得及去细品味,看见小姨突然出现,怒意不抑地向自己走来!…… “小姨,”曼丽怯怯叫, 瞿淑清也不多看她,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清姨!”鸾青也忙叫住, 瞿淑清不理,只拉着曼丽不管不顾快步往外走, “清姨!” “淑清!” 父子两都追出来了, 彭定饶上去拉住了淑清的胳膊,“淑清,冷静点,你把曼丽都吓坏了!” 瞿淑清一手不管他拉着,只管抬起招计程车,另一手牢牢抓着曼丽的手腕,计程车一来,首先把曼丽推进去,自己再坐进去,彭定饶又不好拉扯过分,“淑清!”只听见她对司机说了句,“去六医院。” 23 去六医院干嘛, 洗胃! 走廊里就听见瞿淑清的训斥了, “我说过不能喝酒没有!” 曼丽低着头,看不见面目,似在低泣……老老实实点头。 熟识的大夫出来了,也是劝,“淑清,曼丽也就喝了一杯,没必要……” 瞿淑清这时候火很大,似乎越劝越犟, 一抬手,“这不是一杯两杯的问题,说明这孩子大了,开始不听话瞒着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没人听了心里不摇头的,曼丽三十五了呀,早就“大的”不听见了,瞿淑清实在把孩子管太死了…… 彭定饶和彭鸾青父子赶来时,正好看见瞿淑清愣是把曼丽推着往手术室进,曼丽是实实在在在哭了,“小姨,我真的再不敢了……”你说洗胃该多难受,曼丽也不想受这罪啊, 彭定饶也真生了气,过来一把拽住瞿淑清的手腕,“淑清!你疯了?就一杯酒!” 瞿淑清冷冷看着他,“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彭定饶一辈子大风大浪里过来,实在也就这前妻总力不从心,搞不定,瞿淑清什么都好,唯一养育曼丽这件事上就像个魔鬼,让人忍无可忍, “你这是折磨曼丽,她不是你的所有物,不能你让她怎样她就必须怎样……” 瞿淑清根本不听,只看着曼丽, “个人有个人的教育方式,曼丽是我的家人,我知道怎么才是对她好。” 其实, 排除“陷害”这一茬儿, 貌似在饭店门口就“巧遇父兄”的元青也随后赶到了,当然,暗地里,夏课和美也都跟了来, 都觉着曼丽这小姨是不可思议,咋就“严管”曼丽到这个地步?啧啧称奇,只沾了一小杯酒就要洗胃?这是“嫌弃”曼丽沾酒到何地步了呀…… 好咧, 也不等这“畜生组”奇啧多长时间吧,真“扎”他们心的一幕冷不丁就这么来了! 鸾青突然上前一步, “清姨,” 这声“清姨”喊得郑重也真挚, “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曼丽,您有什么怪罪全向我来吧,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出这种事。” 淑清不做声,眉头始终蹙着,推曼丽进手术室的劲儿一点没减,就是一心要施行。 鸾青再次一步上前, 这回,一把握住了曼丽的手, 目光沉定地看着淑清, “清姨,你说曼丽是你的家人,那如果曼丽成了我的家人,我是否也有这个权力来保护她,”根本不待瞿淑清说话,鸾青转过身又稍退了一步,单手举起了握住曼丽的那只手,“曼丽,我们虽说深入交往也就这一月不足,但是,我们整整也认识了快二十年,相信我,往后,我会倍加珍惜你,爱护你。曼丽,你愿意嫁给我么。” 哇靠! “畜生组”的要炸毛!! 夏课扭头就看向一旁的和美, 一手抬着,食指戳着,指着,“你觉得这老辣鸡是真心的?!” 和美面色也沉下来。 看来,指望元青“闹上一闹”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看,不仅局面没改观,反倒更叫彭鸾青“得寸进尺”了! 是滴,想想和美,夏课,能这么轻易放过曼丽么, 无非,先按兵不动,想看看元青能先使什么招儿出来, 结果…… 哎, 更叫和美“沉色”的还远远不止这, 接下来,曼丽的态度那才是真正把和美夏课彻底激怒的源头! 你知道么, 曼丽活了三十五年,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让她一身气血都抽走似得……曼丽的心真正的在颤抖着! 一种想哭,一种想笑,一种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情绪在曼丽的鼻息、眼眶、太阳穴处麻辣地蔓延着,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冲动, 曼丽抬起了头, 露出了泪眼, 扭过头去看小姨, 此时, 连鸾青都有点微怔在曼丽那红润的鼻头和更红艳的唇锋间……惊艳着……是的,细看,曼丽的五官真的很精致,无非身形和性格削弱了这份艳美,一旦她提起精气神儿,真是另一番风貌…… 确实, 曼丽此时百万分提起了她的精气神儿, 首次, 她的倔强用在了对待小姨上, 她说, “小姨,我愿意嫁给鸾青,这是我多年的夙愿。 小姨,我也希望有自己的幸福生活,我希望像一件衣裳,晒了一整天太阳,和风捉了迷藏,与蓝天对了话,到了傍晚如霞,有一个人高高兴兴把我抱回家。 小姨,如果今日您成全了我,我心甘情愿进去洗胃,不,就算今后让我受再大的罪,我都愿意!只要能拥有这份我想要的幸福……” 夏课把指骨都要握断了!气啊…… 24 张廷每日的习惯是一早开车到“陈吉早茶”点份养生早餐,看看报纸,然后来到办公室,先看看助手安排的行程,然后加以核实修改,再送往彭先生的办公室,等待他的过目。 张廷工作一向谨慎,他面庞清秀,加上一幅金丝边眼镜,不拘言笑起来,也算冷面帅哥一枚,深得集团内女员工的倾慕。 今天,吃过早餐后,行车过程里张廷就觉得腹有不适。一直还秉持着酷脸走进大楼,出了电梯,脚步明显快些,实在憋不住,还不到办公室,就拐弯进了这层楼的公共卫生间。 冲水出来的张廷明显松弛许多,走到水池边手伸到水龙头下,眼睛还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气色呢,突然眼见身后一道黑影!……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已经瘫软下去…… 再醒来, 张廷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口冷气可足够酷寒, 不光是自己一身光着被五花大绑, 更,人脚尖就立在深崖边儿上!下头,是浪拍礁的沧浪大海…… 就算七尺男儿,猛地惊醒处在这样的境地下,说心里没有一丝慌恐那也绝对是假的, 张廷忙看向对方……是谁要这样毫无人性地对待自己?! 一看, 张廷首先一愣, 接着,毫不作假,那就是心中一怵! 是真正的怕…… 一般人不认得这二位的,只当纨绔二代而已, 和美,夏课, 真正了解他们的,才知道他二位的能量有多大!年纪这样轻,握在手里的暗黑资源足可在本地霸世横行……正是这种不是什么人能插手进去的能量,引得多少即使在明面上的“大人物”都想拉拢驾驭这对儿“狼子野崽”…… 张廷看到他二位心里其实已然有点眉目,会跟什么有关……首先还是沉住气,这盘一定凶险,咬着牙也得挺过去! 却, 张廷还是小估了他们“不是人”的手段,这二位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比他主子毒辣更直接千倍! “你们是谁,”稳着,张廷面上自然要露出不惧之色, 夏课亲自坐在大吊车的驾驶位上, 大吊车吊钩上吊下来的粗绳直接就拴在张廷果背后交缠深勒的粗麻绳上, 只要夏课按下一个按钮,张廷就有随时被大吊钩吊起,然后,丢进深沟!……做成个孤魂野鬼也不过如此…… 和美身穿及膝风衣,衣领竖起,站在对面礁石上,光线下,美如神, 微弯唇,俊雅依旧, “你会不知道我们是谁?张秘书,别开玩笑了,你觉得我们在青成集团里把你绑来,还会绑错了人。现在,你愈是这样装糊涂,一会儿承受的,愈是难过。” “我真的不知道……”张廷还在理辩,岂料,此时大吊车启动,他已被缓缓吊起,张廷不禁提高声,“你们这是谋杀!我又不认识你们!……” 和美始终两手放在风衣口袋里, “彭鸾青为什么忽然接近曼丽,甚至执意娶她。你是彭鸾青最亲近的身边人,不会不知道。” 张廷已经被吊至海中央,只要绳索一切断,那就是名副其实“果尸”一件了, 张廷大喊,“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那头阳光下立着的和美,真的像梦幻里的海神,俊美,宁静, 安详地看了会儿他, 眼里却毫无怜惜之色, 扭头又看了眼身后, 这时, 两人抬上来的轮椅上坐着的人,才真叫张廷崩溃了! “你,你们!……太不是人!!放了我妈!!” 和美看也不看身旁轮椅上坐着的似乎也晕厥过去的老人, 似愉悦开口, “老人家只是服了点药,要唤醒也是很容易的。我倒很想今儿这么糊涂一把,先让老人家眼见自己悉心培养近三十载的儿子横尸大海,然后,自己也被抛了进去,喂大鱼。” 此时, 太阳的光线已然暗沉了些, 似乎, 这群恶魔跟前,它也无能为力,他们如何为非作歹,也只能眼见着…… 张廷扛不住了, 不仅心理上, 身体上,被如此果吊在深空中…… “我说!……” 吊钩缓缓牵引了回来。 25 曼丽这些时心在天上飞,那个“人生尽意”……就算那日胃被洗了一道又一道,小姨就似执意要洗刷酒精在她身体里的痕迹,不能留半点味道。曼丽难受哩,但是,觉得值。 如果稍有些糟心的,畜生们又找上她了。不过,之所以说“稍”,因着他们着实没再作乱,有礼貌多了,“求医求医”就求她治疗呗,不生事儿。 曼丽今天穿的有点精神,不再是以往常有的灰呀黑,淡黄廓形大衣。人贵在皮肤好,所以真是那个话儿,越挑人的色儿穿着越驾驭得好,胖姑娘显得娇嫩不少。 其实同事也总问曼丽,你说都三十五了,怎么皮肤还能这么水灵儿,问她用什么护肤品,曼丽只说喝奶,也没禁嘴,护肤品也就是普通的香香。同事们只能啧啧称羡,天生的呗,羡慕不来滴。 还是围着那件灰色围巾,因着大衣的色儿,倒一点不显老气了。当然跟曼丽今儿的情态也有关系,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天要和鸾青去领证儿了,自然心扉不一般。 站在路口,曼丽等红灯过马路准备去对面吃午饭。下午和鸾青约好的就在民政局门口见,曼丽想既然日子特殊,半天班后午餐自己先去吃顿好的,自我庆祝一下呗。 “叭叭,”两声不张扬的喇叭声, 一辆黑色爵伽慢行滑到她身边, 车窗摇下来, 里面,驾驶位的和美微倾身仰头看她,“曼丽姐,吃饭去么。” 他客气,曼丽也客气,点点头。 “一起吧,反正都要吃的。” 曼丽想拒绝,和美低下头去似乎解开安全带要下车来了,曼丽晓得他的厉害,和美神美一尊,不要脸起来才不管不顾,曼丽赶紧拉开副驾上了车,“走走。”催的不晓得几嫌弃,生怕跟他一起在这大马路上丢脸。 和美轻笑,不紧不慢手又移到方向盘上,安全带根本没打开,他握着曼丽的筋呢。 “吃蒸鱼去吧。” 曼丽扭头看着车窗外不做声。心里,还是满意的,她正好想去吃蒸鱼。 “去方方。” 曼丽心里更满意了。 方方,也是他们带她去吃过比较喜爱的一个馆子。那里的蒸鱼和甜点都很地道。 到了方方, 没想,夏课两手背后已经在馆子门口候着, 曼丽也不意外了,和美能在路口把她逮住,说明肯定“早有预谋”。 夏课手背后,头微歪,酱个花花公子,从上到下瞭了她一遍,“看看,胖姐儿要瘦下来,再一打扮,还是看得下去。你呀,长点心,少吃点吧。” 和美从后面两手拎着接过她脱下的大衣,微笑着,“请她来吃就是让她吃开心的,你别老刺啦她。” 夏课也变成微笑,单手环住曼丽的肩头,又像个慈父,宠爱的不得了,“胖姐儿,今天的蒸鱼可有境界了,你好好品,能上天哩……” 和美将大衣交给服务生,笑着跟进去。 “我为什么也喜欢吃蒸货,因为蒸,不仅保持了食物的原味,而且最能留住其形体及神态上的完整和安详。此外,两种或两种以上食物共蒸,待盖子既揭,热雾将散,但见笼中那已熟之物,此刻依旧你是你,我是我,断不会像煮或炒出来的东西那样被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但是,这其实也只是一种假象,因为在形而上的高级层面,它们各自的滋味早已互相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蒸制一些本身味道较淡或者需要互相‘索味’的食物时,就需要营造这一种境界……”夏课边说边摇晃脑袋,销魂得很。 曼丽之所以还没有完全反感这两畜生,就是他们并非真的“学而无术”,砸吧起吃喝玩乐来也有横横竖竖,惹得曼丽有时候还蛮欣赏。 这里的蒸鱼是好吃, 体味清淡的桂花鱼,将榄角、冬菇丝或火腿片等遍铺于整齐地开了数刀的侧卧之鱼身,一番云雨过后,鱼饱纳了配料之味,配料也沾染了鱼鲜,有如被施了移魂大法。除此之外,视觉效果也好,在天衣无缝、恰到好处的蒸鱼过程中,蒸汽的魔术非但没使鱼和配料在外形上互相混淆,即使是鱼之本尊的深层结构,骨肉间依然脉络清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临界状态。着实“口味”与“境界”的美搭…… 一餐下来, 三人只聊吃,只品吃, 曼丽着实心上愉悦非常, 仿若, 他二人给自己即将“步入婚姻”前铺上了“锦上花”,下午,和鸾青去领证儿,更添一份美妙…… 曼丽吃好走了, 夏课屁股一挪,坐到曼丽刚才坐的椅子上, 点了一支烟, 神情略狰狞起来, “不是为叫她这次长记性,老子还舔着笑伺候着她领证儿前喂她这好一餐?!你说得对,这证必须得领了,不做成事实摔不醒她!” 是的, 夏课从晓得曼丽和彭鸾青是先领证儿再办酒,一直炸毛,誓要她这证儿领不成! 但是, 和美恰恰相反,一定要“促成”证儿领好,且,还得要胖姑娘领得身心大顺畅,难忘不得…… 最后,夏课终也是想通, 是呀,不捧的越高,摔下来,怎么才不会越疼! 和美说得对, 关键不在领证, 关键在,办酒那天,她最幸福的那天,得让她有个“剐心之痛”才能长记性! 26 想想,鸾青接媳妇,婚宴能办的一般般么。 在领证到婚宴这段时间里,小姨把曼丽管的还是很严,上班如旧,练琴如旧,作息如旧,鸾青其实和曼丽接触的时间很有限。这对新人似乎也还能接受,曼丽是奴性难改,鸾青呢,实在太忙了…… 出嫁这天, 小姨起得很早, 给曼丽热了牛奶,烤好了新鲜面包,煎了鸡蛋……看见曼丽披着头发坐在那里吃早餐,小姨似轻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来梳子,给她轻轻梳发, “曼丽,你喜欢鸾青很长时间了吧,” 曼丽点头。说实在,她处处听小姨的,也确实,这世上她唯有小姨一个亲人,不亲她亲谁。小姨为了她,一生没有要孩子,曼丽肯定离不开她。 “那你能跟小姨说说,喜欢他什么,” 曼丽一怔, 任何人问她喜欢鸾青什么,她似乎都能张口就来,喜欢他的优秀,喜欢他的沉稳,喜欢他的耀眼…… 但是,小姨问,曼丽觉得……嗯,似乎这么答都太肤浅了,要说优秀、沉稳、耀眼,曼丽潜意识里好像……好像真在乎的又不是这些……那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曼丽半天没有回答,小姨似乎也不求她能给出答案,给曼丽扎了个简洁的马尾,稍不同平常的是,比平时扎高了些,立即,曼丽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起来,活泼许多。 人生里的大日子嘛,小姨还是给曼丽准备了一套漂亮衣裳的, 一套粗呢细格连身裙,小羊皮靴。没品牌,但是谁都看得出一定都是纯手工制作,腰间镶的暗钻,细来一个个看,美不胜收…… 镜子前的曼丽,虽然身材丰腴,但是一看,着实叫人惊艳! 彭家来了些亲友,一进来看见曼丽,都有些微怔之感,来前儿还有人想着这会儿一定要淑清给曼丽上点妆……这一看,没人心里不这么想,素颜的曼丽尚且这样清艳的眉目叫人喜爱,这要上了妆后,又将是何等的……真的都不由自主仔细瞧曼丽了的,到底和平常是哪里不同呢,怎么看了几十年的孩子,这陡然再瞧,竟是这样漂亮…… 是的, 曼丽就这么素颜到了奥酒, 始终被小姨牵着, 是她永远最心爱的宝贝…… 亲友们都知道,曼丽的婚纱照淑清说婚宴后再照,于是纷纷见了都是啧叹,性子软乎的,说甜话,“曼丽这一瞧就是有福的人,鸾青捞着宝儿了。”性子直爽的,是甜话,就是不那么悦耳就是,“看看曼丽多漂亮,就是还得减减肥,婚纱穿进去才更美腻呀。” 总之,这是一段被祝福的婚姻, 但是,并不见得被看好。 饶是曼丽今日再叫人刮目, 和鸾青的差距…… 有人私下里说, 梦幻般的婚宴, 星神一样的新郎, 包括伴郎、伴娘眼见着都是极其的赏心悦目,高不可及, 唯独新娘, 胖胖的身材,心里都有数的年纪,平庸的事业,闷怯的性情, 即使脸庞再惊叹了一气,也难免叫人有些失望,配不上这荣华一切……只能说,摊上了个好小姨,和彭家有了这番难得的亲缘关系…… 是的, 坊间对这场姻缘的评价多半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甚至有人觉得是彭定饶和瞿淑清的“包办”, 鸾青, 是吃了亏的…… 27 鸾青带着曼丽各桌儿敬酒。 到了这一桌儿,曼丽明显一怔,还好,鸾青在她前头,没发觉。 他们怎么在这儿?! 只见夏课,和美均西装在身,人模狗样斯文起身。元青也在这桌儿。 “和美,”鸾青却先是和他一敬,然后似更郑重地向夏课,“夏先生,”最后面向二人一同,“谢谢光临。” 和美和夏课均微笑一举杯,先喝下鸾青这杯敬酒, 再,看向身后曼丽, 不过非常有礼貌,“祝彭先生和夫人百年好合。” 礼性儿逼得曼丽不得不稍举杯……尽管她里头一杯清水,喝下去,依旧有难咽之感。曼丽心自是不安的,他们怎么会和鸾青熟识?可能因为元青的缘故,又或者,因着和汪家的姻亲关系,和和美也有来往,间而夏课也参合进来……总之,曼丽肯定提心吊胆,畜生们在她的生活周遭出现会有好事么! 确实了, 曼丽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威力”如此巨大,曼丽几近绝望,她一辈子都毁了…… 在这个人生里突如其来的“重击”里,曼丽庆幸,幸而在这之前,小姨还是像小宝贝一样把自己栓在她身旁,否则,只身面对这一切……曼丽难以想象,那一刻,她怎么再抬得起头来…… 就在一轮儿敬酒之后,鸾青扶着曼丽要坐下来,小姨招呼曼丽过来,一杯热腾腾的鲜奶递到她跟前,小声还在问,“药吃了么。”曼丽忙点头,她也是怕这关键时刻突然流出眼泪来,那可煞风景。 正在和小姨低声交流时, 台上司仪醇厚的好声音流泻出来,“各位嘉宾,欢迎光临彭鸾青先生和曼丽小姐的婚礼……”典雅又喜气的祝福之语潺潺流出,底下宾客也是名流如织,一派祥和喜悦。“让我们来共同见证鸾青先生和曼丽小姐相爱甜蜜的往昔时刻……” 大厅灯光柔和了下来, 正向花台上巨幕慢慢降下, 这是要放一段她和鸾青相处时刻的影像, 其实录制的时刻也没有刻意,曼丽自然之前看过,此时,不由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拍摄得并不做作,都是她和鸾青交往时一些温馨的小场面…… 开篇就很温暖, 花海里,她和鸾青的背影渐渐重合,预示着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开始…… 暖融融的影像突然被切断了! 莫说曼丽, 全场都是惊愕! 曼丽此时因未和鸾青坐一桌儿,他在她的前方,所以看不到他的神色…… 画面里, 忽然变成浪涌拍打的岸边, 一个果男五花大绑被吊在吊车的大吊钩上, 颜面正对镜头, 叫人能清楚可辨,这,这不是鸾青的私人秘书张廷吗! 张廷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现场人明显呼吸一窒! “彭鸾青当然不是真心娶曼丽!他在加拿大有个默默跟随了他近二十年的女人,还育有一儿一女……彭鸾青看上的,只是曼丽背后可利用的经济价值!” 现场一片寂静。 “爸爸!” 直至一双六岁儿女跑了进来…… 28 这下,就尴尬了。 是的,放心,不会有那啥撕心裂肺的场景出现,毕竟多半官衙名流,且,高知高识的……不过,确实十分尴尬。 孩子们向鸾青跑来,鸾青,人似乎有些怔愣,不过,父亲的本能还是叫他弯下腰扶住了孩子们…… 这边,瞿淑清也很理智,牵起曼丽,快步离开了。这里多留一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就不得而解。 自然, 彭家的人都追了出来, “淑清!”“清姨!” 到了厅外廊下,瞿淑清才停下了脚步,一手背后,捏着曼丽的手腕呢,站在前头,护得可紧。曼丽一直头低着。 淑清很理智地说,“现在什么都别说,在这里多说一句都是伤面子的事,我和曼丽先打车回去,你们暂时不要跟来。” 彭定饶脸都烧红了,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着急说,“这时候能把你娘两儿这样丢着吗!”情绪显得特别激动, 元青已经上前,“清姨,我送你们回家吧,你和曼丽姐这样回去爸爸肯定过不得!” 瞿淑清也是犟,已经抬手招计程车过来了, 只见这时候一辆黑色小轿已经开到廊下来, 副驾的和美已经伸出脑袋来,“清姨,我送你们回去吧,不扯了,你看曼丽姐也……” 淑清回头看一眼曼丽,看得出来淑清得多心疼,拉开后车门,先把曼丽扶上去,自己随后上了车,门一阖。 这门轻轻闷闷一阖, 打在彭定饶身上是如何得心痛心愤。 但落在元青身上……嗯,仔细瞧,元青是如何松了一口气……猜到清姨这时候气头上是万万不会坐他彭家的车的。但是和美不一样,至少不是彭家人…… 夏课开着车。 瞿淑清这时候全心全意在曼丽身上,也顾不上开车的是谁了。 “曼丽,”小姨喊她, 曼丽始终垂着头, “曼丽,”小姨又喊了一声,“来,抬起头看着小姨,” 曼丽慢慢抬起头, 倒也好,没有想象里的泪流满面,不过目光有些悲伤,更多的还是觉着无地自容,丢大脸的样子…… 这下瞿淑清才似真放下点心来, “如果真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对眼睛也不好。” 曼丽摇摇头,意思不想哭, “嗯,不想哭说明还不是那样在乎是不是,” 曼丽没反应, 小姨两手都握着她的手, “曼丽,还记得小姨早儿问你那话么,你喜欢鸾青什么,” 曼丽现在回答了, “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好,第一眼喜欢就喜欢了。” 小姨也点点头, “那现在再想想,还喜欢他么,” 你知道,这个问题,可生平第一次,把前头两个畜生一同高高紧紧地揪起了心! 是呀,这也是他们现下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嗯, 曼丽小姐姐注定没让他们有得逞好受的那一天, 隔了好久哦, 两个畜生同时从后视镜里见到了死曼丽的点头,以及,气死人的回答, “还是喜欢的,你看看至少面对孩子他没有回避。” 你知道夏课恨不得一脚踩上刹车,把这个不清白的肥婆娘一个前掺俯冲出去! 打量你“伤心过度一直垂着脑袋”啥还都看见了?!那你当真认真看了大屏幕没有,听见这“包养女人育有儿女”的老辣鸡如何骗你婚没有?! 连一向稳得住的和美,你仔细看,都忍不住咬了下唇,眼瞥向窗外沉了一圈儿:咋还不醒呢! 但是,老姑娘总还是有叫人稍微欣慰的时候, 她此时脑子里自然混沌一团,伤心有,失望有,不过,如她脸色表现出来的,最多的,还是丢脸,丢脸丢大发了! 她也知道小姨现在很着急,怕自己委屈。曼丽看向小姨,眼里无旁骛,是滴,只怕此时是前头两个畜生开车来接她“逃离火海”滴她都不知道,所以,话儿,自然是全心全意对小姨说滴, “小姨,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这个‘喜欢’可能一直都没有变,一直都叫,”她停顿了下,“仰慕。小姨,或许是我痴心妄想了,我倒也不是妄自菲薄说我配不上他,只是,可能我们终究还不是一路人。能和鸾青有这样一个过程,我也满足了。”又顿了下,“可能,我想要的,也就是这个过程……” 小姨点点头,似乎了解。嗯,一直都了解似的…… 夏课是松了口气,总算也有脑子不撞门的时候。 倒是和美,不禁又看向后视镜里的曼丽, 别看她听起来口气里多自卑似的, 这女人很没良心滴咧, 过程? 她看重的只是过程…… 29 彭家此时死气沉沉, 当然是在彭定饶大发雷霆之后。 彭鸾青始终无言,他估计也知道了自己被谁摆了一道。苦果只能自己吞。有时候你明知对手横霸,可还是轻视了他们,自然也怨不得别人。 是的,世上哪有“突如其来的亲近”,曼丽在他人生里“有无可无”快二十载了,怎么会一朝就“感了兴趣”。 “曼丽背后可利用的经济价值”,张廷说得还算隐涩,加之当时人们关注的重点都在“不是真心娶曼丽”“育有一儿一女”上了,所以漫视了最后其实该算最关键的一句。 曼丽背后有啥可利用的经济价值?一个可说规矩过了分生活的胖老姑娘,父母双亡,唯一依赖只有小姨,有“经济价值”要牵扯也只有他们彭家了,何来“可利用”? 世上事到底多半牵扯一个“机巧”上, 鸾青那日无意间听到弟弟元青的“激动之语”,加之一直也清楚他这个“糊涂”弟弟跟和美、夏课“跟得紧”……鸾青野心如果没有抵达到说想“绝对制衡”本地房产市场,也不会主意打到曼丽身上。 和美和夏课,关键还在夏课身上。如今想拿地,面上的都“规矩”透了,可“市面下”的暗暗道道,还是掌控在夏课这样的地头蛇手上,没有他们的操作,想彻底摆平一块地皮,简直难上加难。 肯定经过前期调查,确切了解到曼丽在这些鬼神中的分量……也不否认,一开始自然没料到之后会走到“婚姻”这个层面,这期间,鸾青通过跟曼丽进一步接触,心理上肯定也有个不断变化的过程。谈不上一下就“真喜欢”上了,只能说,觉得“合适”,娶曼丽这样一个女子为妻,整体上不反感,有时候甚至还挺舒服,曼丽其实是个挺有趣的人……毕竟讲到“门当户对”,钟瑜虽然跟了他这么些年,也育有儿女,出生上还是有不妥,父亲一向不喜混血女子…… 要说这次的“失败”,鸾青错算的除了夏课和美的“不可摆布”,最失策的估计就是元青了……想不到,元青“胳膊肘”已经“拐这么远”了,完全属“痴跟”这帮地痞了…… 鸾青一声不吭,父亲的怒意可想而知,清姨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直不轻,虽说离了婚,那始终还是属他一辈子“可遇不可留”的女人。 不过父亲到底是父亲,在最盛怒的时刻,该有的清醒还是有, 你看他现在就盯上了元青。 “现场那段视频怎么回事?元青,你别打量我没空去查。你大哥做的再不像话,这属家丑,是能那个时候宣扬出来的吗!” 元青始终不看他大哥,还真有属于他自己的镇定,微笑着, “您一直不想抱孙子么,我既然一知道大哥有这样一对龙凤胎,肯定想第一时间告诉您……” “你!”定饶指着小儿子气怒哽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会不清楚,这两个儿子间一定是存着间隙了,否则,小儿子这毒,专挑这样个时候来爆丑…… 丑,是丑自家了, 但,曼丽何辜?这叫他怎么跟淑清交代啊…… 定饶一时心闷难当, 慢慢放下手, 又看向长子, “你接近曼丽,到底看中她背后什么经济价值?” 这也是彭定饶想不通的,曼丽那样单纯一个孩子,身后有啥可利用的? 元青这时候心里是噔了下的,相信大哥也不傻,该明白的这时候也明白了,万一供出和美夏课……不过元青心里又一撇嘴,只要他不怕,我又怕什么,这样一看,他这大哥真还不如和美夏课“磊落”呢,至少畜生不虚伪! 只是元青也没想到,他大哥竟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曼丽背后是清姨,清姨的背后是您,我……” “混蛋!!” 定绕断喝一声! 儿子这么一说,他猛地也一下揪上了心,曾经那样让他引以为傲的鸾青怎么变成了这样?! “背后是您”, 鸾青从来都是个极其有主见的孩子,他创业,他失败,他从头再来,他成功,从来跟家族都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竟然,“利益熏心”到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来谋想从“家族”这方面“走捷径”…… “彭鸾青!成功不是这样获得的,你原来的雄心壮志到现在,全成了这番‘阴谋诡计’了吗!曼丽何辜啊,难道这样一个算你半个亲人的孩子,也能成为你用来‘夺利’的棋子了?” “父亲,我对不起曼丽。” “对不起就行了?她,她是个那样单纯的孩子呀……”彭定饶是有些痛心疾首,因着淑清的原因,他把曼丽当女儿看也是常理,没想,伤曼丽最深的,却是自己最喜爱的长子鸾青!自己甚至还亲手“推波助澜”…… “爸爸,”鸾青连称呼都变了,显出格外的真诚,“我会尽一切力量弥补这一切的。” “怎么补救?你和曼丽是不可能了!曼丽愿意原谅你,我都不答应!” “我知道。只是,暂时我还不想出面和曼丽谈离婚,毕竟曼丽很脆弱,怕有意外。待她心情稍有平复,我会用心处理。” 彭定饶没再接话了。 元青听了心里却是大恨,还想霸曼丽多久?! 元青拿起了电话。 30 这头,和美放下手机,两指拎着放回裤子口袋,继续撸着袖子在水槽里洗碗。 客厅里,传来琴声, 曼丽正在专心弹奏里姆斯基的《野蜂飞舞》。她时而看看曲谱,值得称道的白皙而修长的指头在琴键上流畅流动……夏课一手插裤袋,一手捂着她的热牛奶站旁边看着。 小姨从屋里出来,看一眼这边,沙发边上拿起围裙抖了抖,系上,走进厨房,“我来吧。”要接过和美的手, 和美笑着看她,“没事,快洗完了。” 小姨也没勉强,边收拾着他洗好的碗筷,和善地问,“和美,你和夏课跟曼丽往来多久了呀。” 和美也没停手,“有小半年了吧,夏课是曼丽姐的病人,我也是偶然一个机会知道竟有这么个关系,说起来还挺巧。” 小姨点点头,半天没再说话。 其实,和美这时候心倒真有些小提。生平,什么人跟前都有数儿的和美,唯小姨跟前,小心翼翼,怕出岔子。 “好了,”和美关掉水龙头,轻轻甩手,碗都洗完了,又去帮小姨擦碗,“我来吧。” 小姨也把抹布放下了,两手放前交错覆盖着, “和美,你和夏课都是年轻孩子,曼丽怕也难跟你们玩到一处,她日子过得单纯枯燥,外头世界又这么复杂……” 和美忙接住话儿,“不是玩儿,我们跟着曼丽姐学修养呢。清姨,真的,和曼丽姐接触这些时,觉得她真的是好学识,我们一处儿时都是坐下来看看书、聊聊见闻什么的,我和夏课都感觉她有如长姐,能给我们一些正能量。” 啧啧,会摸着小姨心性说话呀。“抬举”曼丽为一,最主要,打消小姨“疑虑”,我们视曼丽为“长姐”,做“人生楷模”呢。 小姨还是轻轻点点头。和美以为小姨还有“难题”要出呢,结果,她只是说了声“谢谢”,估计谢他帮忙涮了碗,又亦或谢他们今日难堪时送了她娘俩儿回家……总之,没再多言,又走出了厨房, “奶喝了么,” 一听声儿,夏课赶紧回头,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也忙拿出来,两手端着杯子举了举,“喝了一半,按您说的,一个大轮回后再喝半杯。” “弹几个来回了,” “四个,反正主段旋律我听了四次。”还是夏课在恭敬答, 小姨看曼丽一眼, 曼丽也停下来了,望着曲谱没多大精神的样子, 小姨拿过来她的外套弯腰给她披上,小声说,有点哄小孩样儿,“你自己弹多少次只怕都没数儿吧,还没夏课听得仔细,”就扶在曼丽的肩头,直起腰,又对夏课说,“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带她出去转转吧,别去太吵的地方,有人声儿就行,开解开解她……”说着,边心疼地轻拍了拍她肩头。 曼丽也没多大反应,今天确实打击够大, 夏课赶紧地点头,嗯,别说夏课自己娘老子,就是真遇着神佛,这混蛋主儿都是横气漫天的,哪有这等乖孙子的时候?……好吧,也别这个时候了,从此也就定了型,小姨把他们当“曼丽的小兄弟”,倒真的挺信任他们起来。他们呢,更把小姨当“亲妈”,唯命是从!甘愿当小姨的“哮天犬”,可把曼丽看得死!…… 曼丽恨不得是两人“架着搀扶”着上的车, 还是和美开车, 小姨站在车外,“十点前一定回来,她今儿精神不好,估计瞌睡也大。” “好好,您放心,我们肯定照顾好曼丽姐。清姨,您快上去,外头风大。”瞧夏课那“好儿子”的样儿…… 车开起来,夏课收回“关心望着小姨上楼”的眼,“哎”大叹一声,又一啧,回头看“宝贝胖姐姐”,伸出双手突然将她一揽,抱得可紧,还摇晃,“猪!长点心吧!你也不想想你这模样,哪有那大肥鹅从天而降就把你给馋上了?醒醒吧,我的猪大肥!” 曼丽看来也是太累,都懒得挣扎了,随着摇晃像个肥布娃娃望着车窗外,心如死灰的样子, 夏课跟着她的脑袋走,都要埋她身前了,坏不叽叽地仰头瞅着她,又变成小声,“还为那混账老糟货伤心呢,有啥呀,生了两娃,快四十了,啥能力也走下坡路了,最主要,人心有所属,要不是孩儿他妈是个混血,彭鸾青他老子不喜欢,还轮得上打你主意?” 曼丽突然吭声了,“我也奇怪,我身后有啥可利用的商业价值,”她眼睛还是望着车外, 夏课像也累了,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依旧仰头轻声说,“可能他谋他老子的财呢,想想,咱小姨是他老子的最爱,你又是咱小姨的最爱,把你制住了,可不就相当于把他老子制住了?” 曼丽再次无言。不过,眼睛里的悲哀仍旧不减。 夏课放开了她,坐正身子,又恢复坏痞子样儿,推了下她肩头,“适可而止啊,为个贱货,值得下那大神病秧子相么,”又指了指她,“我警告你啊,再这么要死不活的,老子卸那老辣鸡的几把下来,看你还想他什么。” 曼丽受不了了,这才回过头狠瞪,“滚!” 夏课也一瞪眼,伸手过去揪她的脸蛋儿,“哟呵,敢叫老子滚了?嘿嘿,我没你这粗的腰,滚不起来。”其实,是带着笑的,虽然捏脸蛋的手还是没轻重,瞧曼丽软嘟嘟的脸蛋儿立马一圈儿红。 始终,和美都平稳开着车,唇边带着舒心的笑。 畜生们那是多会玩的主儿, 也是“一朝为红颜笑”,招手就是大手笔, 时世广场, 那独为曼丽绽放的满夜烟花,啧叹多少路人! 特别是别致的“曼丽,你好胖”一组绽放出来的时候,曼丽自己都笑了起来,很无奈,很可爱…… 和美和夏课二位“主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夏课点了支烟,当听到和美说,“彭鸾青暂时还不会来和曼丽离婚”时,猛吸了一口,眯眼望向天际正好绽放的又一组烟花, 是,“曼丽,你真棒”。 31 曼丽从自家楼栋出来,下了坡儿,一抬头,看见和美和夏课一人一辆车那儿等着呢。 夏课一见她直招手,冲前头和美的车指着,“快快,和美蛮不舒服。” 见,和美也是合眼靠着驾驶位椅背上。 曼丽轻蹙眉头走近,夏课就已经揽上她的胳膊,同她一起弯腰, “怎么了?”曼丽问, 和美微睁开眼,“好像在发烧。” 曼丽不吭声,一手伸进去轻抚他额头碰了碰, 不烫啊, 和美一手抵着额角,小声说,“摸哪摸得出来。”说着,起身,头也向外靠过来, 什么意思?曼丽莫名其妙, 和美眉眼还是低垂的样子,“你额头挨挨,” 这下曼丽尴那儿了, 且不说,大庭广众下挨什么挨,只看眼前和美……他这低眉顺眼的模样,鼻、唇,竟有些近艳的惊心动魄…… 这时候,似乎感觉夏课揽着她胳膊的手变成紧紧抓着了,一推,真不知他是在恶作剧还是在生气,曼丽毫无防备地就这么跟和美“额碰额”撞了!……“哎哟,”和美小声一叫,绝对带着笑意,眼睛也睁开了,搞得曼丽几不好意思喏,一下恼羞成怒,起身一甩开夏课,“你推我干什么!” 夏课似笑非笑,“谁推你了,你胖,重力也大,一弯腰自然往下坠。” 气死人滴,曼丽捞好包儿转身就要走,一群畜生! 夏课又一把把她拽过来,曼丽一个转身……简直,简直不能再帅,夏课单手搂着她的小肥腰,略低头,戏谑且专注地看着她,像,像她是他独有的女人……“你会开车吧,他这个死样子怎么把车开回家,你开。”说完,另一手就拉开车门,酷着脸,“出来呀,发烧的爷儿。”认真听,他似乎咬牙叫的不是“发烧”,而是“发骚”…… 和美还撑着额不紧不慢从车上下来,曼丽被夏课不留情推进去,“过细点开,几百万的车别坐垮了。” 曼丽气死了,气死了! 看见那两畜生一前一后上了后面一辆车,曼丽真想来个“猛倒”撞死你丫的!……可终究没这个胆,拉档,“几百万的车”就是好,启动稳如磐,低沉得如男低音一样迷人。 曼丽到底心愤,还是小开出了猛兽的感觉。 是要去夏课南京路的老巢给他擦药,途经中山大道修路,到处都是围栏,路窄,坑也多,曼丽猛喏,看见坑也没说小心个啥,杀过去,车身如何颠簸她也不在乎,反正看得后面跟着的夏课直骂,“个败家娘们,老子底盘全刮花了!”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有一男的“自由自在”全然不顾自身以及他人安全的大摇大摆在车阵里穿行,曼丽肯定减了速,结果那男的还是“慢悠悠”挡在了她车前。 那男的瞄了车一眼,又瞄了里面的司机一眼, 见是个女的……曼丽此时心里还在想:说都怕女司机,他看见我是个女的,估计得怕不过吧,怕我胡来轧着他呀…… 哪知,人看见这牛的车,还是个女司机,歹心思就要出来了,“当机立断”就要来个“临时起意式碰瓷”, 结果,你说胖老姑娘有火吧, “啪啪”,迎面突然驶来一辆警车,算是“及时”震慑住了男的歹意,男的颇为“愤恨不平”地看了眼曼丽,走了。 曼丽那心里可真是惊涛骇浪拍啊拍,她当然看清楚差点儿她要经历什么,那人无赖要讹上也就讹上了,幸亏有警车开过来…… 接下来,曼丽开车“战战兢兢”许多,稳稳开到了家门口。 她停稳车,舒舒服服一口气还没吐出来, 后方, 夏课走下车来,到她驾驶室外,指着她就骂, “你他妈真不像老子罩的女人,照着他个龟孙子撞呀!撞死了算我的!妈的,敢碰老子的瓷儿……” 曼丽狠劲推开车门, 好像憋太久了,实在忍不住咯, 哎哟喂, 夏课,以及后头还是慢悠悠下车来的和美都呆那儿了, 胖姐姐突然她一个包儿就丢过去,当然带子还在她手上握着,砸夏课身上,胖姐姐也气如虹中不管你谁谁谁了,指着他骂, “你他妈,谁是你罩的女人!谁稀罕你罩!不要脸!臭不要脸!撞死他?撞死你还差不多!畜生,欺负我有瘾是吧,我是哪点得罪你爹妈了,生出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义的玩意儿,柿子只会拣软的捏,你他妈有种去欺负有大炮的啊,你他妈有种自己去割腿上的包啊,每次擦药叫唤得跟孙子似得,不,我孙子都比你出息!……” 接着,跟打后妈养的儿子一样,对,她就是后妈,那个一包儿接一包儿地砸啊, “好了好了,” 和美已经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笑死了, 夏课被她砸的直往后退,那“看后妈”的眼神……又古怪又生气,笑死人啦! “好了,瞧,手都打红了,歇会儿,你要还不解气,咱进家里再打,这大街上人看了笑话咱真成骂街了。” 和美一手环抱着,一手去摸她因为包儿带勒红的爪爪, 曼丽直喘气, 也是累了,和美拿下她的包包,她也没劲儿烦他了,和美把包包拿下来自己单肩背着,就这么后面环抱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走,边低头笑着,“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夏课愣了会儿神, 像想起来的,大步追上来,就跟在她旁边非要给她接着吵一样,“不忠不孝?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忠不孝了?我不忠不孝谁了?老子爹娘全无,忠孝个狗屁呀!” 明显本来还很生气的曼丽,突然一怔,人脚步都停了下, 看他一眼, 又往里走, 人也想挣脱开后面的和美, 和美就是不放,还是这么抱着她两人同手同脚一起往里走, 后面因她这一眼又搞愣了的夏课,回过神来,再次追上去,这次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看我什么意思,可怜我?因为我没爹没娘?” 这会儿,和美松了手,且全放开,自己走到前头,敲门去了, 留在原地的曼丽被夏课拽着一只胳膊, 曼丽此时一脸平静, “我可怜你干嘛,我也无父无母,可我知道心里该忠于什么孝于谁,孤儿就不是人了?孤儿也该有最起码的自尊与他尊。” 夏课看了她良久, 拽着她胳膊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最后,一松, 笑着又揽上她的胳膊,恢复顽皮相儿, “不生气,我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刚才看见那狗日的想讹你,老子气的……”像聊家常滴,把胖姐姐扶进了家门。 32 曼丽被派去总院协和观摩了一场手术。 事先不晓得关于哪方面的,进去看了后,曼丽一直觉着不可思议……虽说她小姨就是妇科方面的权威,回去如果和小姨探讨一下估计完全没问题,但是,还是难以启齿…… 曼丽就想,这些人该是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呀,什么东西都敢往那地方塞。手术进行中,就听着几个医生“我曹,我曹”的,她也好奇,啥东西埋里头了,结果一取出来……医生都感慨,这该是多寂寞啊…… 回来,这场手术的“震撼”倒也没影响她多久,院里的郝院长把她叫来了办公室, “曼丽啊,我们这次有个进京进修的名额,院里决定就给你了,好好珍惜,回来要在全区系统里作报告的啊。” 曼丽一怔, 他们一个小小的社区医院嚒,这种机会是难得,几年一次,每次一有名额都“明争暗斗”好几轮,虽不至惨烈,但也着实揪心了。咋,今年就这走狗屎运,“决定给你了”,猛地砸她头上,曼丽还有些不适。 “去多久啊,” “三个月吧,你安排一下,听说学习观摩的医院还不少,有三甲的,也有做得好的社区医院,咱们当然主要好好学习人社区里的经验,可得做好笔记。” 曼丽唯有连连点头, 其实,说实话,内心里曼丽不想去,她懒惯了,这样稍有点“责任心”的事她都不想沾…… 今天是和美来接她下班, 现如今啊,这两畜生把小姨哄得才好,小姨也把他两完全当干儿子使了,曼丽交他们手上……当然还是因为考虑着曼丽最近受了“情伤”,小姨怕曼丽一时走不出来,不放心,才总叫人陪着她。 曼丽从院长办公室出来, 坐在长椅上优雅翘着腿等候的和美,就放下腿,起了身,走过来单手邀住她的胳膊……这是和美和夏课都爱的动作,喜欢环着她胳膊走。院里见这两尊无敌帅哥已经很平常了,据说,是曼丽远房两个表弟弟,也有小护士“旁敲侧击”他们的“来头”,只是看曼丽没兴致的模样,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要不也显得太“花痴”了些。 见曼丽眉头轻蹙,不大高兴的样子,和美问,“怎么了,院长批评你了?” 曼丽摇摇头,也不愿多说。 等曼丽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从办公室出来,见和美从二楼下来……曼丽那个着急跑过去,一把扯过他的胳膊,“你去找院长了?”看看,如今的曼丽多了解他们,时时提防已成常态。 和美微笑着,被她胖爪爪那么大力一扯也没啥的,“嗯,你又不说,我肯定去问另一个当事人了。”他是学法律的,脑子、嘴巴皮子都没人耍得过他。 曼丽着急死了,“你瞎问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瞎参合!” 和美一点不急,温和捞起她的肥爪爪握住,这么一握,又觉着还可以这样,变成了指头插进去,十指扣着, 曼丽自然挣,和美夹紧,拉着她就往外走,“别这儿闹,东西都清好了吧,上车说。” 走廊上,这会儿正好又没人,曼丽也不敢多耽搁,恼怒着,也唯有跟着他快步走出去了。 走到车前,不用曼丽急,和美就放开了她,又不着不急地走向驾驶位, 曼丽气嘟嘟坐到了后面, 一路开车,她都不说话,看着车窗外。和美也不招惹她。 嘿嘿, 倒霉的是夏课。 当天给他换药时,曼丽手又变重了,夏课“嗷嗷”跟杀猪似得,光腚上上下下,明晃晃疼得抽。 眼下场景,他三儿也习惯了, 曼丽给他那样私米的地方换药,和美坐旁边看着,谁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夏课也有经验了,她手这重,肯定翘气在, 回过头直接看和美,“你又咋撩她了?还嫌她不够肥,还要吹气把她撩更肥?” 曼丽低着头在那儿蘸酒精棉球,也不吭声, 和美两手插西裤口袋,靠坐在桌边,脚踝交错,笑着说,“他们院长跟她谈,让她去京里进修,她估计不想去。” 曼丽此时是低着头, 要不, 她会看见和美和夏课交换了一个多么“意味深长”的眼神, 夏课趴着呢, 两手撑着下巴,像小孩子一样望着曼丽,声音柔和下来问,“怎么不想去,舍不得我们呐,”其实蔫坏蔫坏的, 乖个神,他们就是拿准了她的筋呐! 曼丽猛地像会过来, 是呀,离开三个月,不就正好跟这两畜生也远离三个月吗! 他们都属于“一有距离,甩脑后就没兴趣”了的,日子一长,等她再回来,或许,或许他们就把她忘了…… 这一想,曼丽顿感茅塞开, 平和抬起了头,“谁说不想去,机会难得,我争取几年了,总算如愿,还不想去……” 夏课抬手就去揪她,“那你不高兴个什么!” 曼丽打开他的手,一想到三个月后就跟他们“不认得”了,心情更好起来,也懒得跟他多话,蘸好棉球,起身继续给他处理大包儿。 哎,还是没有注意到, 夏课是朝和美轻轻点了点头。和美微笑一颔首。 是滴呀, 你说“几年都轮不上她”的好机会,咋一朝就砸到她头上了? 畜生们的手段呐。 彭鸾青一直没再露面,但也迟迟不提离婚, 小姨似乎暂时也不想与彭家接触,这事儿就一直这么耽搁着, 畜生们着急啊, 什么都不怕,就怕曼丽对那老辣鸡“余情未了”, 女人呐,都那德行,当时气在心头,过了些时,只怕又想起他的好,就算他有老婆有孩子,几句话一哄,重新上钩也不是不可能!何况,曼丽对彭鸾青那是多少年的“倾慕”呀,再说,彭鸾青着实“未婚”,就算有一双子女……不是畜生们想到最坏处,也不是没见过这样臭不要脸的,有时候,一双可爱的子女都能被他拿来当“攻陷芳心”的利器!…… 不能不防, 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曼丽支开,叫她跟彭鸾青难得“再聚首”,不给老辣鸡一丝一毫“重燃爱火”的机会! 彭鸾青所有的事业重心此时都在本地, 在本地, 那就是他们的天下, 好好玩玩儿他,那还是易如反掌滴, 折腾不死你,叫你还有那个心去泡曼丽啊?做梦! 33 曼丽进京坐的动车,三人送她上车,小姨、和美、夏课,安排得妥妥当当。 开车前,小姨坐她旁边又嘱咐了一些事,譬如在京怎么继续练琴的问题,这些小姨都已安排好,“要按时去,魏老师会定时给我反馈的。”曼丽乖乖点头,这就相当于“拴好链子”。 和美夏课话不多,就是随着小姨的指示点头。该说的,他两昨儿早已“交代清楚”,意思就是:别想脱离“管理”,我们也有链子。曼丽当然不把他们当回数,只是这两儿说了几句人话,“你放心,小姨我们也会好好照顾的。”曼丽才跟他们搭了几句腔。不过心里也想,估计这也就“三分钟热度”,我不在,小姨自然跟他们也没来往的必要,渐渐,也就断了,一了百了。 曼丽姐姐独自到京城来了。 说来这也才是曼丽第二次来祖国的心脏, 记忆久远了,距离上次来京,太久太久了。那年她十七,好像还是为眼睛的问题来京治疗…… 三十好几的人了,自个儿出个远门按说还是应付得过来,又有专门的人安排生活与学习,这都不愁。一晃,也呆了小半月了。 这几天前,安排她的王主任就叮嘱过,今天要去观摩的是301,艏长多的地方,还是要多注意什么什么的,曼丽就有点紧张,怕出错。 来了,接待她的是妇科一位医生,姓苏,年纪嘛,和小姨差不多,笔挺军装外套一件白大褂,很有气质。 稍微熟识些,一聊,知道她小姨是瞿淑清,更亲切了。曼丽知道小姨在妇科这个领域着实有些分量。 这下就好了,有个待她还和蔼的长辈带着,曼丽也虚心看,虚心学,大半天也过得蛮好。 谁知道糟心事就出在傍晚曼丽就要下班,今儿她还守着点要去音乐学院跟魏老师练琴呢,那是半分钟晚不得滴,小姨也是厉害,千里迢迢给她找了更厉害的老师,严厉极了。 正背着包儿准备走的曼丽,晚饭都来不及吃,包里有热好的牛奶和面包…… “曼丽!”苏大夫跑过来,“先别走先别走,”看上去超级着急,把她拦下来了,也没空说要干什么,只是指着办公室挂着的白大褂,嘴里却是跟手机里的人说话,“……送来的急……我怎么办!熟人都走光了……” 挂了电话也是眉头蹙得紧,格外放松不得的样子,见曼丽还愣那儿,也显出稍许的不耐烦,“拣一件快穿上呀,”说着,又去拨电话,“立林,你快回来!这里有台手术……嗯,来不及了……那好,我先带来进修那孩子做,你快赶来,不能出错……” 这白大褂都是有名有姓的,人挂这儿,能随便拿谁的就穿上么! 可瞧苏大夫这焦急样儿,曼丽也不能太怂呀,还愣着不是找人坏脸色看。她只有拿下一件看名字是女人的大褂,穿上,还没扣好扣子呢,就被苏医生拽着快步往电梯走, 边走边说,“你做过妇科手术吧,” 曼丽老实摇头,“本科学的妇科,医学院做过,但是正式的一次没有。” 苏大夫也只是点头,又像自言自语,“没时间了,搭个下手应该没问题吧……” 曼丽真得额头冒汗, 突然被拉进手术室, 漱手, 换鞋, 穿无菌服, 戴口罩, 最先进的手术设备, 一排训练有素的护士,麻醉师,副手…… 可饶是额头冒汗,曼丽也得全心全意做好手头上的事呀,得亏家传,得亏她曾经还是学霸,得亏曼丽是个认真的性子……上手起码不叫别人小看。 只不过,也亏得曼丽这时候能沉着心专心手术,否则,她得把眼睛珠子瞪出来! 一样一样滴! 跟上次她在协和观摩的那场手术一样一样作死滴! 苏医生剥开那层薄膜, 曼丽相信在场所有人都好奇里面到底塞进去什么了…… 一看, 曼丽似乎听见有人轻笑,有人小声也“哎哟”了, 因为,抽出来一只完整的“电动玩具”…… 曼丽唯一想到的一句话就是,“这该有多寂寞啊。” 却, 人家才不“寂寞”呢,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那是打死曼丽也想不到滴, 手术当头, 正准备缝合, 突然听见外头大肆叫骂, “开门!谁敢动那臭表子的骚比看看!老子剁他全家的手!” 苏医生肯定也听到了,不由停了下, 但是毕竟还是有“医德”在这里摆着,哪能受外力影响手术行经一半就停的?虽然,明显苏医生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额头上冒出来的汗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副手一直在给她擦汗…… 曼丽却专心。一个女人就算再放纵,这样玩终究还是得忍受痛苦的,医者仁心,此时医生的尽责就是对病者最大的义务。 但是, 外面人显然已是“权势滔天”,再大的“医德”比不上他的冲天怒意! 你知道手术当头,门从里打开,不是外面有绝对“权威”的人指示,正在手术的操作室里的门怎么打得开? 这时,不仅门开了,还煞气凶凶冲进来一些人! 各个军装, 年纪,看上去二十郎当, 后面,才一脸焦急又小心跟进来医院的领导们……曼丽当然不认得他们,不过看样貌,看苏医生一见到来人们那口罩都遮不住的惊慌!…… 他, 嗯,也就是冲在最前头的这位, 最霸道。 军装领口从外套到衬衣都是敞着的, 明显还喝了酒, 一声酒气, 模样精秀精秀的,因为无法无天的样儿,更显劣坏, 后来,曼丽听人都喊他“照照”,“照照”前“照照”后,就像怕一个魔鬼, 也是,确实是个魔鬼, 他站那儿, 轻轻扯了扯衣领, 冷酷看一眼手术床上的女人……女人伤口还没缝合呢, 一指,“下来,” 手术台边的医生护士一大排暂时都吓懵了,没动, 他又一吼“下来!” 他后面的军装们已经上前来野蛮扒开这群“白衣天使”们, 同时,两人拉起手术台上的女人胳膊,一掀! 将还在麻醉状态如死人一般的女人掀摔到地上,手上插的管子都还连着,扯得吊瓶晃荡晃荡,总算终究没倒下来…… 曼丽大气不敢出, 因为随后, 他们从外面又拖进来一个浑身是血打得不见鼻子不见嘴的男人, 模模糊糊, 曼丽认出,这不是刚才进来时看见站在门口的军官么…… 34 经历过和美夏课,曼丽也见识到这世上的歹人能恶到什么程度,所以说眼下这“凶残”一幕倒也没叫她“惊讶”多长时间。曼丽一时走神,瞧到门上的钟了,显然今儿练琴迟到大发了,还不晓得一会儿去了魏老师得怎么发火呢…… 其实,此时手术室地牢一样宁静, 这里在场的人该说大多见惯血腥,医生嘛,怕血还怎么救死扶伤, 然而此时大多数人都提心吊胆, 无非是这些军装小爷们营造出来的“冷酷无情”,天子脚下,这类权势熏陶下的三代四代比他们的祖辈更心毒,更大胆。当然,更自私。 这个叫照照的, 走到女人身边,弯腰只掀起手术服下摆瞧了一眼…… 或许,曾经爱如命,宠如神, 此时,也只如破衣烂衫,如何糟践都无所谓了。 他直起身子,扫了曼丽这边一圈, 最后, 定在主刀的苏医生身上, “你破的她的比?” 苏医生已经吓得不轻。 从她临时“召集人”手术的无序性上可以看出,这台手术可能就存在不规范。现下,院领导都在场,加上杀上来的这样吓死人的气势……你说苏医生怎么扛得住。 嗯,让她彻底崩溃的还在后头。 苏医生取下口罩,人忙走下来,方向是对的,朝着她自己的领导们,还想解释, 哪知, “啊!”当着这么些人,苏医生的尖叫格外刺耳,吓得这边一群护士助手医生们包括曼丽,全惊吓得躲到墙角一坨, 因为,上来人就把苏医生两个臂膀牵制住,拖着就往刚才还在实施手术的手术台上一按!双手摊着,紧按在榻上,随手从一旁托盘里拿出手术刀,就要剁手的意思!! 想想吧, 一个多么有气质的女大夫, 此时, 如何狼狈屈辱地被按在手术台上等候受刑一般, 隐隐可见女大夫的腿直打颤,人已经似晕厥过去身子往下滑了…… “诶!别别!照照,照照!使不得,使不得啊!” 肯定的,院领导们也早已慌了神,全跑上来挡,老脸苍白的, 照照慢慢走到一边,找个地方靠着, 从裤兜里捞出一包烟, 叼嘴上,立即一旁有人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单看这,曼丽就心里烦他, 手术室本就是个密闭且高度无菌的地方,一个没有一点为人素质的流氓进来了,全毁了…… 照照垂眼吸了两口,微歪头看向院领导, “您知道,我说出的话如果没实现,我就心里难受,”说着,他夹烟的手拇指就顶顶自己,“我这心里一难受,吃亏的,可能还是您儿这些叔叔伯伯。这样,那双手我可以不要。这几把儿的下处儿现在当我面,您得找人给我割了。要么一双手,要么一个烂几把,您看处理哪样,总该不让我这么憋屈吧。” 正,恶人戳心挫骨时, 忽然一声,“曼丽!”从门口传来, 好吧,被点名的曼丽这才当真吓得一颤, 她都想不到, 魏老师竟然找上门来了! …… 只见白苍苍一头银发, 一位戴黑框大眼镜,瘦如骨柴的老太太朴素的布外套,但是十分讲究的黑色小皮鞋,立在门口。 “曼丽是不是在里面?” 很地道的京腔,也很有气质的声调。 这一时把气氛带出戏了, 只见本蜷缩的那一坨医生护士堆儿里,滚出来一个圆圆的身材,曼丽低着大红脸,幸而有口罩蒙着,你说她胖啊,速度那个快,迅速移动到门口,“魏老师。” 魏老师一看见她,表情立即严肃, “你今天有事,可以事先给我打个电话,这样一声不吭,契约精神呢,人也不小了,怎么这点礼貌没有。” 还当着这么多人呢,批评得一点情面不给,曼丽脸更红了,其实也习惯了,小姨严苛起来的嘴跟这位魏老师也没差,曼丽老实应答,完全出于本能,“我错了,请您原谅,下次绝不再犯。” 魏老师推了推眼镜, “手术完了,” 这境地还叫没完? 曼丽点头,“完了。” 魏老师转头就要走,却见曼丽没动,更严厉,“还不走?”还抬起手来看看表,“真要我今天陪你练到十一点啊,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就不是了?” 曼丽是一时犹豫着,想跟苏医生打个招呼,可此时,苏医生那样个境地……一想,还是趁着如此“出戏”大家都愣神儿的时候赶紧走吧,大不了这家医院从此再不来…… 但是, 她判断出的“出戏”时间过长了, 人家发飙的早已回过神,之所以一直没打断,是这一幕堪称“奇葩”,一个胖女人被个小瘦老太太像小学生一样训得乖孙子似得,看上去,十分有趣…… “站住,就这么想走?” 照照还靠那儿,两手环胸,微歪头瞧着“胖大婶”, 嗯,此时在照照眼里,曼丽的“辈分”又往上蹭了一级,原因很简单,曼丽所有“显年轻”的地方都被遮住了,反倒是“大婶特征”全被显露着,小肥的身子撑在无菌服里,头发全塞在帽子里…… 曼丽当然站住了, 目前暗黑势力太强大,好像她一移动,黑旋风就会把她刮向血泊…… “动手术的有没有她,”人家在“筛除”嫌疑人呢, 曼丽听了,心一颤, 人这么问绝对是故意的,谁都长着眼睛看得到她还没脱下来的血淋淋的手套,你说有没有她! 曼丽背对着后面的恶局,看着的,正是魏老师的一举一动,很显然,魏老师很不耐烦了,意思就是你再耽误时间,我,我告你小姨了啊! 曼丽也急疯了, 一时,稀里糊涂倔向胆生! 扭头快步走到手术台,啪啪脱下手套,拿起手术刀照着一双手套就剁几刀! 然后, 边又快步往外走,边说,“我手可没碰她,都是那双手套!”像个孩子最后跑出了手术室,连魏老师都不顾,跟后头有鬼在追一样…… 气氛再次“出戏”,谁也没想到她耍赖用这招儿?…… 魏老太太看了看手表,步伐稳健也走了, 后头, 黑旋风被照照一抬手止住了, 照照吸了口烟看向胖大婶“逃跑”的方向,满眼有意思…… (声明:本文背景完全架空,介于帝制共和间,与现实毫无联系,基本没雷同,天马行空而已。) 35 照照并非一开始就把这人给记住了。你说他这样的人,“有意思”的不到处都是,哪见一桩就记一桩的。 这天,照照正在“乔曲楼”听戏的间隙吃面, 照照,本家脐南人,爱吃面。 脐南人都嗜吃面,每每到了难以决定下一顿吃什么的时候,总故作谦虚地说:“我来碗面就好。”殊不知,大多脐南人吃面,并非真心只吃那朴素的一碗面,其实是贪恋面上的浇头。所以最后到了,只见那一桌子小盘小碗的浇头,焖肉、炒肉、肉丝、爆鱼、块鱼、爆鳝、鳝糊、虾仁、三虾、卤鸭、腰花、三鲜等,簇拥着清汤寡水的一碗面,着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面痴之意不在面。 瞧瞧照照跟前的陈设就不少,面条吃到这样精致,也是服了他小小年纪吃喝玩乐就到了一定境界。 “和夕臣又给小树罪受了,妈的,尽给小树使绊子,这个‘老师’不认也罢。”旁边人牢骚着,照照照样埋头唆着面, 尽兴后才抬头, 不紧不慢拿起纸巾擦擦嘴,“光嘴里骂有什么用,罪受多少还他多少才叫硬道理。” 这时候,一个胖胖的服务生又端上来一小碗浇头,待她下去,旁边的坏人坏笑说,“搞烦了找个胖丫儿塞他后车座,让他带去下军岖检查。” 筷子刚插进碗里的照照顿了下, 似想了想, 这才抬眼睨向同伴们,“这个可行。不过,”唇角微弯挑了一筷子酱放碗里,“胖子,我选好了。” 这不,才想起曼丽来。 曼丽这几天没在301观摩了,出了那事儿,虽然也不知道后头到底是个啥结果,反正让她再去她也不敢了。跟王主任申请直接下社区医院观摩去了。 照照独自前来,顺藤摸瓜他大致也知道那“胖大婶”是哪儿来哪儿往的。找到了她此时“下榻京城”的住处。 照照抱着个大西瓜,“礼尚往来”嘛。 车在某招待所路口停好,余下的路自个儿往里走。 路边还蛮热闹,烧烤小摊一顺溜儿, 照照突然驻了足, 仔细瞧, 诶,那背影像“胖大婶”咧,不能确定,走近了看…… 要说这些时来京城的好,曼丽独觉着能敞着吃烧烤就是最大的好了。从前在家里,小姨得让她这么“敞开怀”了吃?曼丽自己是医生,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天天吃,对身体确实也没益处,但是抵不住口腹之欲,一天吃一种,一种吃两串总可以吧,对曼丽而言,这也是一种乐趣了。 曼丽正在专心啃鸡爪子呢, 边吃边想, 她原来上医学院有个同学陆小姐,对烧烤也是情有独钟,且挑剔得很。倒不是钟于烧烤那咸香酷辣味道和人间烟火气质,也不是店的口碑位置,而是主烤官的颜。都是因为陆小姐有段不为人知的初恋,是从暗恋一个烧烤小哥开始滴。 七月份的夏,十二岁的暑假光阴漫长,还是陆小妞的陆小姐踩在小木凳上看窗外鸽子飞过天空,拉了一坨屎砸下来。陆小妞的目光顺着那坨屎垂直下坠,啪,落在了一个铁架子上,瞬间融化在一团火里。扇火的小哥没有注意到这些,还在继续摆弄他的串儿。陆小妞索性固定了视线开始看这小哥烤串儿。烟熏火燎里小哥的眸子温暖又明亮,微微渗出的汗珠修饰了他的轮廓,一瞬间,陆小妞再也忘不掉这张脸了…… 曼丽记得陆小姐跟她提起那段往事时,如何的“如痴如醉”, 每天傍晚,陆小妞都会去烧烤摊买烤串儿,一串鸡翅一串茄子一串土豆一串豆腐一串菜花,正好五块钱。顾客不多的时候,小哥烤串的动作不紧不慢。左右手来回换着烤,孜然也洒得很均匀。小哥基本上不跟顾客说话,只是在递烤串的时候笑得很甜。陆小妞也没想过要跟小哥说话,只是每次都会挑崭新的五块钱递给小哥,只是每次快走近烧烤摊时都整理一下衣衫,只是等待烤串的时候会去数小哥流下了几滴汗…… 想起这些,曼丽不禁留下了眼泪。嗯,当然不是感动滴,烟子熏滴,她本来就有双“极爱流泪”的水眸子,这烟子一光顾,根本关不住。 曼丽拿手背擦着,边回头看烤摊儿,烤什么呢这么熏人,结果,哇靠!曼丽吓得脖子往后一缩,差点小板凳坐不稳,摔地上一个“pia叽!” 照照正好怀里抱个大西瓜弯腰凑近看她呢,好家伙,她这突然一回头把照照也吓了一跳,“我靠!”照照是叫了出来滴。 照照今天穿的是便装,帅着呢,居高临下这么一看,自有男儿精灵样。 但正因为照照今天穿的人模狗样,跟那天酒气熏天截然不同,一时,曼丽竟然没认出他来! “对不起对不起。”曼丽还直道歉,扭过头去又窝着看看啃了一半的鸡爪还能从哪里下嘴。 你知道照照第一眼看曼丽啥感觉吗? 嗯,昙花一现般, 说看清楚了又没看清楚,说没看清楚又好像看清楚了大概眉眼, 反正就是勾着得看第二眼才能确定好坏一样,照照干脆抱着西瓜绕她左边小凳坐了下来, 他也是做得出来, 曼丽低着头正琢磨下嘴呢, 他也把身子佝偻着,挨得又近,够着脑袋看……这下,又稍微看清楚了,起码晓得没想象那么老,皮肤特别好,五官嘛……因为挨得近,觉得还真漂亮…… “你!”又把曼丽吓着了,曼丽捉着鸡爪一下站了起来, 这回换照照就这么抱着西瓜仰头望着她了, 哇塞,这一看,又彻底失望, 好肥呀…… 而且,刚才分明看着蛮好看的五官,因为胖嘟嘟的印象,组合起来倒也平凡起来…… 照照好像心里骂了句“见你妈鬼”,人也淡懒起来, 微笑,一手搭在放在小桌上的西瓜,还是那么仰头看着她,态度,轻浮许多, “胖婶儿,还记得我么,自己一对儿爪子没剁下来,赶上吃鸡爪的好时候了?” 看见曼丽立即变脸的神色, 照照知道,找对人了。 36 照照发觉胖大婶的反应特别快,一听,立即弯腰拿包,掏钱,给烧烤的汉子,“喏,钱!”转身就跑! 得亏照照反应也不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冲汉子一句,“火上烤的全要了。”说着,另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夹就丢向汉子,“里面的钱自己拿。”他人就和曼丽对瞪着,是滴,曼丽瞪着他,说眼里是生气,不敢;最多就是惊异吧。 照照笑起来,握紧她的胳臂往自己身前一拉,“别在这翻脸,回家好好说,你见过我的不要脸,你还是要脸的吧。” 他还知道自己不要脸?曼丽心里唾弃至极,但是胆子只这点大,只能屈服。 汉子是老京城了,一看模样气质,这人啥来头心里多少都有点数,钱敢拿多啊?规规矩矩只收了该收的钱,火上烤的别的客人的也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包好,送跟前来。 照照看她脸色晓得知道害怕了,但是这大婶赖皮的本事他也是见过,不能轻信放手,终究还是一直拽着她的胳膊,指示着,“烧烤拿着。”曼丽只有拎着袋子。他这点还好,没叫她抱着那个大西瓜,否则曼丽有武器砸他了…… 招待所的人见了也是奇怪, 一个这漂亮有范儿的男人,这样别扭拽着个胖女人进来,一手还抱着西瓜,女人手里拎着烧烤,一点没有愉悦的模样,活像被劫持…… 上了楼, 曼丽说,“可以放手了吧,我家我还跑?” 照照不松手,“废话那么多,快开门,手酸死了。” 曼丽气鼓鼓开了门,进门就甩掉了他的手,放包、取下围巾倒还是很斯文的,就是一直背对着他,又防备又愤恨。 照照首先把大西瓜放在桌上,四周环望了一下。首先肯定她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而且,也有些自己的小情调,那把放在窗台上的百合绝对不是招待所的摆设吧。 照照原本打算上了楼就速战速决,趁其不备,一个刀手下来,把胖大婶打晕,歇会儿,直接扛下楼丢车上的……是滴,照照害人喜欢独来独往,乐趣就在其中,也更保险,不容易出错儿。 结果这一看,照照决定跟她多处会儿,棋子儿还比较有意思的时候,照照愿意多耽搁会儿。 “有刀么,”照照问, 曼丽吓一跳,赶紧的“你要干嘛!” 照照指了指西瓜,“杀它,又不杀你。” 曼丽实在跟他这么磨叽不得,直截了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那天不是主刀,况且根本就不是他们那边的正式医生,只是跟着苏医生……” 照照左右看看,似乎根本没听她说话。见确实也没刀,拿起西瓜走到刚进门走廊边,狠劲往地上一砸! 曼丽着急上前,“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这里特别多蚊虫,你弄得到处都是甜水……” 照照从地上拣起一块较大没被溅脏的,顺手从曼丽摆放整齐在桌上的茶杯里抽出她的瓢羹,舀起一勺就包嘴里吃了,“嗯,真甜。”说着,又舀起一勺递给曼丽,“你尝尝,真不错。” 曼丽自然是连连后退,气的说不出话来。 照照也不在意,走到床边坐下, “你这么胖还吃烧烤,不怕更长脂肪,”边舀西瓜吃,边说,“应该像我,多吃水果,健康,又有营养。不过,我看你也属于营养过剩了……” 曼丽一肚子气,哪里想理他, 实在见不得屋子里一股子甜腻味儿,特别是门口走廊那么脏, 曼丽脱下外套, 仔细卷起袖子,去洗手间先打了一盆热水,里面撒了洗洁精, 又出来拿起扫帚把西瓜皮呀溅开的西瓜瓤呀扫进簸箕里, 再,蹲下来,一点点地沾水抹呀…… 到底是大夫,格外讲究,换几道水,来回抹几道。 抹着时, 曼丽平常就这么爱揪起来的短发,渐渐散开些,飘在脸畔,加上这孩子皮肤着实过好,越劳动越红扑,侧面看,竟如照照手里端着的西瓜瓤,水灵极了…… 不是说女人劳动时就好看, 其实还是老理儿,任何人认真起来就有那么一股子很吸引人的美感, 当照照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放下西瓜,端手上,侧头一直瞄着那边蹲跪着不停抹地的胖女人……照照稍晃晃头,见鬼了,有啥好看的,有一个美少女跪地求饶好看? 照照似漫不经心起身,将西瓜放在桌上,抽出纸巾擦擦手, 该动手了, 看一个胖大婶抹地……我也是无聊得要天收了, 哎,收收她吧, 照照走到曼丽身后, 刚抬手, 见着曼丽向前一挪动,正好露出一截脖子出来,白皙肥嫩的似新出锅的豆腐脑,照照一时眼花,差点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曼丽太糟心地上这些个甜水了,一点点仔细看有没有印子,怕招虫子,结果太专心的结果就是根本没留心提防身后的魔鬼……一个刀手下来,好重哟!照照也是用了近八成力道吧,其实本来也没想这么狠心,但是当意识到自己竟然想用手去摸她脖子,一震惊,力道就过重了。曼丽,应招儿倒了下去…… 照照按原计划安顿好了一切, 把胖大婶丢进仇人后备箱时,确实一眼没多看她,好似不屑,其实心里跟自己赌着气,她是少见的胖子里的水灵货,可,有那么招人么?自己怎么也是这么不挑起来。 回来, 照照就招来了一二十个美少女, 各个都是各大歌舞团的好苗子, 全,一个事情, 不看舞蹈,不看身条, 只看蹲地上抹地, 她们的腰身没胖大婶纤细呀, 她们的颜没胖大婶娇艳呀, 她们的皮肤没胖大婶水灵呀, 嗯,是还没她水灵,她胖,加上认真干活,多么健康的红扑扑,仿佛,一按,就能挤出叫人动心的水儿来…… 女孩儿们名义上是为“选角”而来,以为幕后坐着的是大导演,哪里想得到是个坏种在“比较泄愤”呢, 照照的身边人也是奇怪, 照照爱瞎折腾是知道的,但是,像这样以看“女孩儿抹地”为乐,还真是又上了变态的层次咧。 37 和夕臣是典型的将门出身,如今自己倒行了文臣一路,说遗憾还是有的。 此去的绍北,正是当年吴越之战的主战场。如今,这里成了北方军部常规军演的主场地之一。 这一路开去,州道、国道,穿行数千里,夕臣总体来说身心还是放松的,他想的,都是大道理。 譬如关于“忠臣良将”。 太史公有言:“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的确,忠心耿耿而被无端猜忌的忠臣良将,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忠于一方,必定会受到另一方的疑忌;你所效忠的这一方也会因听信谗言,毁谤你,疑忌你。这后一种情况当然更令人心寒。 尤令我们哀毁骨立的是,这种现象不惟发生在“暗主”、“衰朝”之下,即便在被后世颂为“阅尽千古风流,独占万世潇洒”的时代,也司空见惯。 好比此要去的吴越之战旧地,就有这么个令夕臣敬佩也唏嘘的谋臣大家,文种。 勾践国破之后,曾侥幸依靠他和范蠡二人的计谋躲过杀身之祸。得到赦免后,勾践回到故地,卧薪尝胆,又向文种请教,“先生有什么办法帮我击败夫差吗?” 文种于是向勾践进伐吴七术,勾践只用了其中三种方略,就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敌国。此时,范蠡提醒文种说:“高鸟散,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文种于是称病不朝,但仍未躲过小人疾谗。翌日,勾践赐文种一把宝剑,说:“您教给我的七种计策,我只使用了三招就把吴国打垮。剩下的六招未验其效,不如您到地下教授先王,使其能够尽克吴国的前人。” 文种只得自杀。 所以夕臣得其教训:任何“与上言”,出力只出三分。这并非精狡,夕臣本磊落之人,只是以史为鉴,并不迂腐,全为自保。 好吧, 真正越州跨省,这千里迢迢,车后备箱被束手束脚嘴上还贴着封条的曼丽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胖老姑娘自然惊恐,焦虑,绝望过, 但是本能的求生还是激发了顽强, 学医就这点好,容易让人最终还是能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当下情势,一步如何,二步怎样,有条理地来。 首先,她得把手脚上的胶绳给扳开吧,能动了,至少不会更被动。 磨啊,磨的曼丽眼泪流。 曼丽想,今年我三十五了,是不是这是一道坎,历经劫难,明年第三个本命年时,我就大顺大贵了。 曼丽还想,和这些畜生相比,我到底还是个善良人。若有转世,来世他们注定是癫和尚癞道人,破履烂袈裟,度牒也没有,游戏红尘,不干不净。而我,一定是大师方丈,是需要被阐释、被放进药罐子里熬成济世利人的汤,宝相庄严,注定受十方香火,有巍峨庙宇、金珠玉帛才配得上…… 曼丽边哭边想啊,疯了都! 终于的终于,估计外头早已静夜一片,黢黑统治世野,曼丽脸上泪渍巴巴,艰难两手凑到眼前……磨开了…… 想想她这分量,折窝在小小的后备箱里,即使手脚束缚好容易搞开了,嘴上的封条也皮扯着肉撕开了,痛苦却没得到丝毫缓解, 一,憋气,空间小,没幽闭恐惧症的人也会憋出毛病。 再,曼丽肚子饿了。 一天就靠那两只鸡爪支撑着显然是不够的…… 曼丽想着想着又哭了, 其实她不是个好哭的人,因为眼睛不好,每次哭小姨发的脾气比平常都大,曼丽不敢哭。 只是,这次亏着实吃的太大了…… 中间,夕臣是停下来休息了下的, 下车来舒展舒展筋骨, 他倒不饿,想着一鼓作气到了军部再吃。 苦了曼丽, 先是提心吊胆纠结要不要趁这时候有点行动, 但是仔细听外头动静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听着浩瀚的水流声,似在某个瀑布边……曼丽怕呀,这要惹恼了开车的人,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丢万丈深渊咋办…… 其实,也是笑人, 夕臣怎么会停在瀑布边, 阔展的农田, 一望无际的稻苗, 和风宜人,越往南边走,自然越暖和, 曼丽听到的“水流不止”其实是不远处一处灌溉点,农人们正在浇灌庄稼呢。 于是,曼丽错失了这次绝佳的“脱离苦海”机会,毕竟还在路途中,如果此时夕臣发觉自己车后有人,肯定不得再开去军部了。 车,再次启动, 曼丽继续在“无边的恐惧”里“驻守”, 她已经不哭了, 或许累了,或许又开始绝望了,最大的可能还是饿过了头,人也没精神了,生死好似都能度外了, 曼丽又呆怔在自己的无序世界里胡想八想, 她想起自己很喜爱的一位作家, 也是医科出身, 他无差别心,他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分成爹妈儿子,分成领导、知识分子和群众。这就是医生的本质,在他们眼里,人在产房一样、推进炉子时也一样,深知众生平等,做得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方能酒肉穿肠、呵佛骂祖…… 想着想着,曼丽眼睛又有些湿润, 但她知道,这不是哭,是眼疾犯了, 曼丽已无心去管,任它奔流, 放肆地想, 今儿就叫我忘却本分,不做冷静的医者神人吧,老娘就是要把人分成三六九,骂尽这世间根本不该生下来的畜生们,你们总有一天要下十八层地狱!你们这样的歹毒,怎可与我平等享受天年…… 想着想着,曼丽眯着了, 只是当车再次停稳,曼丽一下惊醒, 不知是不是没完全清醒,梦境里再次“怒向胆生”, 曼丽爆发了, 像小孩子彻底被激毛,有了无敌起床气一样, 疯了一样扳呐,脚蹬啊,手撞啊,眼泪乱飞,就是不出声,嗯,她这体积,在这样小小的空间突然制造出来的动静,也足以“惊天动地”了好不好, 夕臣才熄火,人刚准备捞过军装外套穿上, 突然,车像遇着地震了,剧烈晃动!…… 夕臣倒是警觉,首先看窗外参照物, 再感受, “地震”根本就是从他车的后方来…… 38 后备箱一打开, 两人都愣住了。 夕臣是没想到后面怎么藏着个人。 曼丽呢, 第一眼是被他的颜怔了下, 每个女子都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曼丽肯定也不例外, 不说远,就只看近一年,她遇着的畜生虽说德性是坏了,但是,论颜,哪个不是顶尖儿的漂亮,年纪又都小,且不说现阶段就是祸害,再到了而立之年,加之不断丰富的阅历,大妖大祸何止杀人不见血? 但是,曼丽眼中没感觉。 曼丽是哪方面的颜控呢, 眼角末端有淡痣的,这样会让男人再坚毅的眼神,扫到末尾,都有叫人怜惜的感受……不是他怜惜你,是你怜惜他。 曼丽为什么对彭鸾青看好这么些年,其实还不是第一眼的美感……那时候鸾青着实有颗泪痣,只是随着岁月的蹉跎,似乎渐渐模糊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后备箱一打开,就是二人的对视,曼丽是扎扎实实一眼望见他右眼尾端精致的淡痣,仿若流年毫不经意间留下的淡懒封印,浓墨相宜里点缀着神秘与风情…… 曼丽忽然有种无措,更深层次的自卑……因为她是以如此屈辱又疯癫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曼丽慢慢放下手,身子不自觉又有些蜷缩,仿佛不能见阳光的肥毛毛虫。 且不说夕臣身份,只说他是个男人,见到后备箱这样“窝藏”着一个女人,再扫一眼她身侧的封条胶绳,大致也能判断出情状来由,理当第一件事是将女人救出,具体原因再来了解。 当夕臣绅士刚要弯腰伸过手去,“你先出来,”声音也好听。突然身后,“和主任,大驾光临,哟,来接晚了……”夕臣一回头,后头的阵势,叫夕臣心里更有了数,当真有人摆了“鸿门阵”这里等着在。也就确定车后的女人是“阵势”的一环,本弯下的腰也慢慢直了起来,手垂了下来。 李勤打头的军部领导匆匆而来,还携带着军报记者,边走,还在招呼,“快,拍照。”看似要拍下他抵部的景象,其实,更想拍到的是车后的女人吧…… 果然,哗然, 待这些人走近, 看见车后备箱还“盘踞”着的曼丽……当然,“真够尽职”,相机可一刻未停,这才看清,后面还有摄像机也举着…… 试想, 如果曼丽没这么“执着”,一路哭着磨,手腕都磨出血,把胶绳和嘴上的封条给解开了。到了眼下一幕,拍下来的当真不更加不堪! 一位元首身边下来的高参, 例行钦视, 后备箱绑着个女人! 无论如何,和夕臣名声就臭了…… 人声,拍照声都惊动了曼丽,从听到的几句简单对白,曼丽也反应过来起码外头不是“险恶之地”,立即清醒,这是脱离险境的最好时机,人越多越安全! 胖姑娘这个动作快呀,到底还是个斯文人,曼丽起身看着着急,但是该有的文雅还是要讲,不粗鲁就是。 出来后,因为没有外套,风也大,曼丽一手环着自己,只望向了她目极之内能离开的位置,快步就要走, 有人要拦,倒是开车的那个男人没拦, “诶,别走,你是?……” “让她走。”不仅没拦,还助她先走,“什么都说得清楚的,我来解释。”很稳,很坦荡,意思就是,别为难她,什么事我来担。 这才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呐! 再怎么说,不为难女子…… 曼丽走了几步, 内心十分焦灼, 她也不糊涂,看得分明,整件事下来,无疑,她被那无法无天的整畜生当枪使了,陷害的,估计就是这位…… 走着走着,良心叫曼丽走的不安心, 胖姑娘顶着风,早已扳乱的发吹得更乱糟糟, 曼丽毅然回头, 快步又走向那群高级军官, 风吹得她的发全搭在了前面,好似刘海过长,遮住了眼, 唯有那风吹的干的唇,依稀有抹红色, 她依旧右手环着自己, 吐字清晰, “我是被人陷害,迷晕后丢进了这后备箱。对我实施侵害的叫照照,不知是全名还是小名。我看这里是军营,相信您们有这个良知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如果方便,我可以立即报警,法治社会,肯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照照, 这世上有几个照照?! 仔细看,这人的脸色各有不同,可谓五花八门, 有蒙在鼓里,显然被忽悠来冲当“旁观者”的, 也有尴尬一掠而过,这些不能说完全“帮凶”,至少也是抵抗不了照照淫威的, 夕臣倒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 之所以没拦她让她走,夕臣也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从女人从车里下来,分明也是受害者,她手腕上一点点磨绳子磨出了血这是骗不了人的。 但是一看,也不像有胆气的, 她头也不回地逃离,夕臣本也不指望她会留下来说点什么, 却不想, 她折返回来, 不仅说明真相,甚至还点出了“照照”的名!……这点,叫夕臣更另眼相看,照照的恶名臭名昭著,他“报复的手段”也常不忍赌,不管她跟照照如何结识,这样当众报出他的名,已然承担了一定风险…… 说完,曼丽转过头继续沿着自己要离开的路走, 和夕臣这时候抬手拦了下,“我安排人送你出去。” 曼丽看他一眼,很冷漠,“我又不认识你,不必了。”快步离开。夕臣知道,她这样做其实是最好的撇开了与自己的干系,但是,无论怎么说,都不忍心,正要返回车,还是这群“旁观者”立即识了相,一位赶紧地吩咐身旁秘书,“杨毅,你送她出去,快,再拿件军大衣来!” 军大衣送过来,人给她披上,曼丽坐了另一辆吉普立即离开绍北军营了。 接下来, 和夕臣一言不发,走向军部办公楼, 余下人也是各个神情谨畏匆匆跟在后面, 好了,感觉又开始是一场“恶斗”。 终究还是要看根本, 照照再混账,他也是小树的人, 和夕臣是元首最宠信的高参, 是元首钦点给孙子小树的“帝师”, 看看,正式的拜师宴还没开张, “师生关系”就恶劣到如此地步,今后,可怎么处啊…… 39 照照得到信儿时,在西山玩航模呢。 照照航模玩得不错,可还是虚心向他请来的航模老师学习。 照照是这样,一般人跟他打交道起来不觉得这是个混账,顶多有点距离感,不好琢磨的一个男孩子。 照照还是会佩服一些真有本领的人,当然,这世上让他唯一服气的只有金小树了。绝非小树的出身,而是他超越年纪的那份“通透”。小树虽说生在帝王家,苦可吃了不少,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并不得元首喜爱,遭遇的沧桑绝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少,甚至更难以言说。 “你不知道我们坐一个车里,尴尬死了,前头,就看他们打情骂俏,女的把男的胳膊一打,‘你敢!’男的一笑。哎哟,我就想,你要敢在外头这样,我非撕你一层皮不可。” 航模老师姓钱,真是个居家男子,他老婆是个老师,今天天气好,又休假,带出来帮个手也顺便采采春光。 他老婆是个直爽女子,照照见几次也认得了。钱夫人今儿叨叨的主题是她们学校一校长和一老师“小绯闻”,男人们听了其实都只一笑。有趣的是,女人一般议论这种事最后都会折腾到老公头上来,钱夫人玩笑的口风忽然一转,“你在外头遇见这种女人没有!”钱先生赶紧地,“她们敢!我就算怕你撕我一层皮也早躲得远远了……”说的钱夫人这才偃旗息鼓。 要说照照的圈子跟这样平常小夫妻距离那岂是一天一地,但是照照喜欢看这样朴实的一面,小树曾说过,有人羡慕天上飘,其实不知道,真正天上飘的人,因为总不落地,更缺乏安全感,于是,寻求刺激也只是一种可怜的发泄罢了。小树这话,说进照照心里去了…… 照照去买了矿泉水上来,分给钱先生夫妇喝, 这时候兆麟走了上来,与他耳语几句,照照回到自己的越野车上, “咋了,她还真翻天了不成。”照照接过人递给他的温热毛巾,擦着脸说, “也没有,回来,她并没有报警。这是当时的录像。” 照照擦脸的手停下来,侧头去看电脑上的影像, 看见胖老姑娘明明走了的, 又回头, 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被吹乱的发全挡住了, 只看见即使被风吹干依旧有显眼红色的唇,上下淡定张合, “我是被人陷害,迷晕后丢进了这后备箱。对我实施侵害的叫照照,不知是全名还是小名。我看这里是军营,相信您们有这个良知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如果方便,我可以立即报警,法治社会,肯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照照重新用毛巾覆面,双手蒙着稍弯了腰,好像闷闷的笑声从里面传来,“她也是个会撕人一层皮的女人呐……” …… 撕人皮? 曼丽现在只时刻害怕着有人来撕她的皮! 每天出门都战战兢兢,像做贼一样,反侦察手段无处不用: 家门口倒了香灰,每天老姑娘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跨过门榻,趴下来仔细看上面有没有脚印, 也不敢吃外卖了,天天泡方便面吃, 出门就绕道,神经病一样左拐右拐,看有没有人后面跟踪, 电话一响起,好久不言语,非要对方先说话,她才搭腔,陌生人一律立即挂断。 是滴,她顺利“逃回来”后,当时那股胆气全一棒子打散了,言之凿凿的报警,她敢呐?!唯有还是像老鼠一样谨小慎微的生活着。只求三个月的进修赶快渡过,回到小姨身边就好了…… 这天,曼丽高度紧张着, 从一早儿出门,她就感觉有人跟着她,绕东绕西,猛地回头,却都没发生异常, 曼丽怕极了,早餐没吃,窝在常翠街社区医院一早上,中午这里的同事约她一起外出吃饭都不敢,就吃了几块包里常放的干饼干,可到了下午两三点,曼丽实在掐不住了,她想吃东西!还想,吃好的! 常翠街沿途都是特色小吃, 曼丽终于在三点她可提前的下班点,一鼓作气,抱着包儿从医院冲出来,直扑她心仪已久的浇头面面馆! 坐定后,又“贼眉鼠眼”望外面……心想,这里好,还好在对面就有警察执勤岗亭,再猖狂的恶徒就算连警察都不怕,总该怕我在警察跟前撒泼吧…… 到底“心仪已久”,当面上上来时,警惕心明显下滑,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上了, 曼丽是个吃货,其实手也巧,她在家里自己也会做些美食,譬如这浇头面, 她知道这京里最好的浇头面老字号其实是啾鸿兴面馆。 这家店的浇头有家常的焖肉焖蹄,也有极其金贵又富时令气息的三虾爆鳝。不仅如此,就连食器都要与浇头搭配得宜。比如蹄髈面就要用红花大碗,焖肉面则用青边大碗,虾仁面是金边大碗,除此以外,一般的面就是普通青花碗。吃面不只是吃素面,配上浇头一样是大快朵颐的一餐,京城有诗为证:“时新细点够肥肠,本色阳春煮白汤。今日屠门须大嚼,银丝细面拌蹄髈。”写得馋趣尽出,一派天真无邪爱吃肉的童真,让人忍俊不禁。 曼丽来京,早就想去啾鸿兴解解馋,一开始是初来咋到要熟悉环境,没时间去;后来受了惊吓,疑神疑鬼,又不敢到处逛。所以就一直耽搁下来,这不来常翠街社区,天天路过这家排队老长的浇头面馆,动心已久,今天是实在饿疯了,一定要吃! 曼丽专心尝着面, 突然肩头被人一狠拍,“好啊,曼丽!你又点蹄髈!” 曼丽吓得哦,手一抖,人像被点名的小学生直挺挺一下站起来,嘴角还吊着面条, 再一看啊, 曼丽气不打一处来, “酸梅!” 这世上要说她敢胡乱发脾气的,也只有酸梅了, 她的高、大学一路上来的“好战友”,一起递过小纸条作弊,一起爬墙死也爬不上去最后钻狗洞逃课出去排队吃必胜客,一起江风吹着“运尸体”,嗯,医学院时候“出的公差”……当然,酸梅也是数一数二的学霸,当年高考填报志愿,一点不慎重,就是看曼丽填的医学院,她跟着抄,也走了学医的路。曼丽因为小姨是妇科权威,她也“家传”学了妇科,这个酸梅不跟了,你学女的,我就去学男的,她选了泌尿科。 酸梅正好在曼丽“密集遇见畜生”这一年到天津港学相声去了,一直“闭关”学着呢,极少跟曼丽联系, 所以,这冷不丁她冒出来,曼丽还赶不上思索她怎么“出关”了,只她这一下把自己吓着了,超级不地道! 40 酸梅也叫了一碗蹄髈面,和曼丽对坐,边吃边聊。 原来酸梅今儿一早来京赶个小剧场,车上忽然瞧见路上走的曼丽,高兴的不得了,当时就下了车,跟上。结果一观察,她怎么贼头贼脑的,遂决定不惊扰,偷偷跟后头打探究竟……嘿嘿,曼丽这才放了心,搞半天总觉得后面有人跟,是酸梅个鬼呀。 这些年的交情了,曼丽啥事也不瞒她了,加之酸梅打听的仔细,曼丽“今年结过一次婚”的事儿也说了,“不幸扎堆儿遇上这么些畜生”,也说了。 酸梅听后倒不惊奇,啃着蹄髈也不停。酸梅一直觉得曼丽是这世上少有的“奇葩之花”,仿佛一座小矿井,惊奇的事儿挖掘不尽! 酸梅知道自己取得一点成绩那是天分+努力,曼丽则大多靠天才。 别看她被她小姨看着,好像有“多努力”似得,其实,这么说吧,许多都是曼丽第一次就掌握了,后面的,全是“被逼迫”的“重复再重复”。 是的,曼丽非常聪明,不是一点聪明,是非常! 她可以说是“一学就会”, 比如说一首钢琴曲,她看一遍就记谱,人家弹一次,她瞧着,坐下来就能弹出同样的韵味。所以说,别看小姨一直叫她“训练训练”,其实,曼丽基本上“第一次弹出的高度”就是“一百次训练后弹出来的高度”了。所以据酸梅观察,小姨之所以不厌其烦这样苛刻地叫曼丽不断练习,归根结底不是训练技巧,而是在磨砺她的耐心。而且,你看小姨叫曼丽学得杂,学得广,光乐器,曼丽从小就涉及五六种,为什么?她学得太快,得有新东西补充进来,继续磨砺她的耐心…… 但是曼丽也有缺点, 懒, 娇, 好吃, 不爱动, 不思进取, 用小姨在她们学生时期经常训斥她的,“太没有责任感,没担当。” 这就造成了曼丽“奇葩的个性”,明明十分聪明,看上去却愚愚笨笨;明明能非常优秀,却始终平凡无奇。 但是酸梅就喜欢曼丽, 曼丽的“有趣”像个小黑洞,粗粗一看,没什么,极容易忽略;但是,只要你走近,仔细看,入了迷地看,会发现,黑洞里是无穷无尽的“五彩世界”,美不胜收……是的,曼丽是个宝藏,酸梅觉得,目前为止,“慧眼识珠”的只有她罢了。 于是,酸梅听了“婚事”这一茬儿,也只是撇撇嘴, 她当然知道曼丽“哈”彭鸾青多久了,这样看来啊,这彭鸾青终究也只是庸人。倒是“这群畜生”眼界似乎比他还透澈些。 “来这儿呆多长时间,” 聊完糟心事,酸梅更感兴趣曼丽能“脱离小姨管制”多长时间, “三月,这已经过去一半了,” “那下边儿一半可得珍惜,个傻子,你这次好容易出来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白白浪费了一半的好日子。” 曼丽嚼着面,“也要联系得上你呀,你说不是‘杀头点地’的事都不来搅合你闭关学口舌之术。” “呸呸,就你会总结,那叫‘口齿’之术,口舌,不晓得的听了去还以为我学啥不正经的呢。好了,曼司令,下边儿,咱总该有点乐子找吧。” 是滴,两大龄高知没人要的老女人凑一起,依旧保持着学生时代建立起来过硬的“寻刺激程序”,即,酸梅是“狗头军师”,坏主意都是她想来的;曼丽总做作地先别扭的“不敢不敢”,“不好吧不好吧”,最后,还是她拍板,“就这么干!”,所以,当之无愧的“司令”。 曼丽叹口气,望着面碗有些发怔,“这京城我想吃的都还没吃到口呢,” 酸梅一指点她的额角一顶,“就知道吃!吃喝玩乐,总该有全套吧,玩乐呢?”又软和下来凑她跟前,“报告司令,现在京城的小剧场可大有倒回民国初年的光景,有意思得多了,不如趁我在那儿学徒的功夫,您也去那儿谋个职,说不定还能瞧见一些民国时期的小赌场……” 曼丽咬着筷子,“不好吧。” 又作! 明明人就在考虑,“我能去那儿谋个什么职呢……” 酸梅干脆把她肩头一邀,真是不减当年“面上是学霸,私下是学渣”的风范, “你会拉弦子呀!正好儿那儿的师傅这段时间病了,他们到处找人呢!” “不好吧,这抛头露面的……” 酸梅把她一邀紧,“曼司令,这你要幸福的‘婚后’我也就不挑唆你出来‘卖艺’了,这不,您又没人要,在乎什么抛不抛头露不露面,再说,咱还有‘乔装’这一说,”说着,松了松手,分开些上下看她一眼,“您这身板儿,长袍马褂一穿,真和原来那膘肥的老师傅蛮像……” 多少年的老铁了,曼丽着实也不在乎酸梅的损嘴了。反正她知道,这世上能吵赢酸梅的人还没投胎呢。 正在考虑。酸梅这点好,再兴奋的点子都充分征得她的同意,曼丽实在不想,绝不勉强,酸梅说了,永远尊她是“司令”。 “好……吧,” 曼司令才拍了版儿, 突然,一声插了进来, “好什么,啥事儿两人商量得这亲热的?” 应声儿, 酸梅瞧见一个真是长得好的男孩子在刚才她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且,明显感觉框着的曼司令浑身一僵,好似见了鬼。 照照也是从她抱着包儿冲出卫生院后跟过来的, 本来欣赏她的吃相,还挺怡然, 后,看见一个女的过去把她一拍,吓得女人像弹簧一下站起来,嘴边还吊着没唆进去的面条,好玩极了。 之后,就见她跟这女的“蛐蛐蛐蛐”个没完, 显然她和这女的熟的不要不要的,印象里哪见过她这样放松的时刻,特别是蹙眉思考时,倒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出来了咧…… 照照实在好奇,终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像个“包打听”,头也撑过来,急于想知原委。 酸梅想,这估计是畜生之一了,难怪曼司令不感兴趣,长得再好也没辙儿,曼司令比较传统,男女之事上,还是喜欢成熟男性,或者日久生情的,起码也该是知暖疼人的,这样一看就是妖孽里的妖孽,自私冷酷,从小唯我独尊的,不是曼司令的菜啊…… 酸梅突然望向曼丽, “你怕什么,这些人你稍微给他做个反包皮手术,就够他三辈子断子绝孙了!” 41 照照其实平常话真不多,平时被人捧惯了的人,这会儿还真是没话找话。 “这浇头面有什么吃的,咱们去啾鸿兴。” 这是招曼丽恨呢, 她为啥迟迟不敢去啾鸿兴不就是被你吓得街都不敢乱逛了?你现在拿她此时“最大的痛处”逗她…… “你有话直说好吧!非要我告到警局说你绑架就好了?算了算了,今儿咱一了百了,你要烦我,揍我一顿好吧,趁着我还有朋友在这儿,她能赶着我一口气的时候还能通知我的家人……”曼丽说的照业(可怜)流滴,眼睛都红了,眼泪说掉就掉。这不是作,一来是说到痛处,再,眼睛是又来神,像自来水一样要哗哗流了。 其实这一直看下来,酸梅倒看不懂了, 这畜生是接茬儿来报复的,还是,求和? 酸梅肯定也提防, 她看一眼曼丽,见胖坨坨已经捞纸巾擦泪了,酸梅肯定晓得曼丽这怪病,没当回数,倒是又一本正经看向照照,很严肃,“她说得对,我能保证她任何情况下留一口气见到她小姨。如果您今天是来清算的,请快点,”酸梅看了看腕表,“一般急救过了五点就是个高峰,趁着救护车还有余额,且不遇上下班高峰堵车,最关键,一般六点左右她小姨会主动来电话检查她的作息,正好可以汇报她的伤势。”说着,酸梅起了身,就要腾地儿给他“制造凶案现场”一样。 此时, 照照何止奇怪这女人的“神里神经”,最主要,他都着急,胖坨坨眼泪流的吓人,这女人真能不管不顾,看都不看她一眼! 照照伸手去抽纸巾递给她了,“你也是交友不淑,她指望你被打死呢,好了算了算了,你这么哭都要把我冲跑了……” 酸梅重新坐了下来, 这下确定小畜生来“求和”的,好吧,就算本意不是来“求和”,起码现在也一时起不了歹意。看看曼司令最不缺的泪水,永远是她“自保”的“最佳武器”。曾经,她两混门口小卖部张老头的汽水儿喝,曼丽为了这个“老男人”流了多少泪哦…… 曼丽肯定也知道自己眼泪的“威力”,看来“装可怜”一招儿又大获成功。此时,她也不必说话了,有酸梅在,谁还说得过她? 两人真是“一强一弱”搭得好, 酸梅此刻就像她的长辈,这才抽出几张纸,也不给她擦泪,就是塞她手里,口气还是有些严厉,学她小姨的,“你也是,咱们当医生的,最大的就是要有责任心,你是治疗他家的谁把人得罪成这样了?该是你的错儿就得弥补。”故意装糊涂鬼扯,又看向照照,态度缓和些,“是这样啊,我家曼丽胆儿小,给她把刀,只敢往猪肚子上拉,人身上,闭着眼才行。别看她学医这么些年,多厚一本书都背的下来,真拿起手术刀,心里还是得默念祖宗保佑。您多担待,她真有错儿,咱们商量着办成么。” 哪知照照倒比她更像司令的嫡系,手里还捏着抽出来的纸,想给司令擦泪,可曼丽躲他远远儿的……照照也不着急,淡藐地瞧一眼酸梅,“这事儿轮得上跟你商量么。”又不懈地伸手要去给曼丽擦泪,曼丽干脆把纸巾盒抱过来侧着个身子低头醒鼻子。酸梅似乎也不在乎他态度如何,反正目前为止安全无虞,司令在此被人修理一顿是不可能了,又拿起筷子接着吃,还没事儿一样看看电视。 于是, 这一刻显得有趣多了, 曼司令侧坐着小媳妇一样抱着纸巾盒又擦眼泪又醒鼻子的, 酸梅该吃吃,该看电视看电视, 照照就一手递着纸巾,越看,还真有点担忧样儿,她这是咋了,一哭还不停了? 突然, 电视里的新闻正好报道此时在绍北的军演,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兵,气势磅礴的现代化军事装备……镜头至军演一个现场发布,一位气质超妙的军装美女正随领导侧用双语向世界发出咱大天朝的强势之音, 酸梅筷子拿着冲屏幕点了点,没看司令,却是在对司令说,“曼丽,这女的口音像不像咱们马列老太婆,” 你说她在“哭”呀,却还能“抽空”歪过脑袋,捏着鼻子真往屏幕上瞅。 半天, 没得到司令的回答, 酸梅这才看向她, 一下就逮住司令略为呆怔的眼神! 酸梅立即去看屏幕, 看谁看谁呢! …… 好吧, 照照可是一直瞧着她呢, 她一举一动,看得没移眼,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捕捉到这“突如其来的呆怔”, 照照倒是表面上漫不经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照照第一眼就知道她在看谁了! 照照唇边似乎轻轻有一弯, 是似笑非笑,但是,真谈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和夕臣, 她看见和夕臣了, 照照还记得,录像里,和夕臣要送她回家…… 酸梅到底是她的老铁, 一找,也找到正主儿了! 筷子还捏着呢,就抬起胳膊直指,“是他吗!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兴奋不得了,司令的菜,酸梅最清楚是咋样滴!特别是眼眸末端那颗淡痣,治曼丽的销魂痣啊…… 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不说还好, 这一说, 照照的“模糊表情”似乎更模糊了, 照照放下手里的纸巾, 挺放松地拿过桌上的干净水杯,自己端起壶倒着茶水, 带着微笑, 好像也带点八卦, “他叫和夕臣。你们信不信,就这个美女翻译,就跟他有一腿。” 酸梅可是明显看到司令立即垂眼,又去醒鼻子, 不管是不是真喜欢,曼丽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吧, 毕竟她的婚礼是那样难堪的结局,喜欢那么久的男人,如此不堪地欺骗了她……现在,虽说情状不可一并谈,可或多或少有些“异曲同工”…… 关键时刻,酸梅可是绝对维护司令的, 一下起了身,拉起曼丽, “司令,既然今天他也不想和你了结恩怨,要不你们改日再约。咱们还有重要事要办呢!” 拽着就要走, 不想曼丽一直沉着这“巧遇的不舒服”里。 曼丽被拖着走,还在着急,“还没付钱……” 哪知, 照照起了身, 这会儿,人挺正经, “真没恶意,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去吧。刚才她也说了,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坐我车能快些。” 说着, 掏出钱夹,拿出一百元放在了桌上。 42 说是“没恶意”,他这么一直跟着,也是逼得曼丽没辙,她见过和美夏课之流的“执拗”,这类人愈是“拒绝”,愈上瘾,反正他们就是以“找人不痛快”为乐的,只要不受到伤害,暂时的“屈服”也是下策。 照照在靖远街把她们放了下来,曼丽说这儿停就可以了。 曼丽下车时还是“有礼貌”感谢了一声,照照很平淡,一点头,恢复了该有的疏离陌生。 照照故意开走,路口转弯后当即停车,后面的车辆紧急停车,刚想伸出头骂一句,再看车,再看车牌,不敢作声了,缩回脑袋。眼见着前头车的霸主,下车,快步走到路口撑头瞄了一眼,然后酷着脸回到车上,一个完全不要命的大转头,四行车道都为他紧急刹了车,人家却啥也不怕地扬长而去! 不出照照所料,两个娘们儿就是不想把真实目的地告诉他咩,待照照车一不见,立即招手拦了辆的士上车就跑了。照照肯定得追啊。照照好眼力,看见车牌了,其实有这么点时间差也好,他撵在后面有点距离,也不被两个娘们儿发现。 原来她们是要去“条十巷子”, 这里是杂艺一条街,有特别高档的会所,也有价廉平民化的茶馆儿艺所。 照照这边生意不少,东头几乎半条街都是他的地盘,所以,不慌,一时找不着她们,一家家地逛,总能找到。 果然, 一家紧挨汤包铺的茶馆儿门口看见了她们。 女人们还在门口嘀嘀咕咕, 那个叫酸梅的好像要拉她进去,她扭扭捏捏就是驻足不前, 最后,你说如何叫照照也没招儿地笑, 酸梅侧身去汤包铺端了碗汤包出来,肥婆子才“勉为其难”被拉了进去。 这个点,茶馆还没到最红火的时候,店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谈生意的顾客, 曼丽被酸梅安排在角落一桌, 跟前放着汤包,酸梅嘱咐了几句,她走向后台去了,看来跟这边也很熟。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管事儿模样的老头儿, 曼丽见了赶紧也站起了身, 老头儿稍胖,跟她对面站着,还真是“一肥对一肥”, 老头儿两手身前放着,好像也和蔼问了她几句话,曼丽像个小学生,一副谨慎作答的模样。 老头儿点点头,又进去了, 就见酸梅蛮兴奋的样子,又抓着曼丽的手腕坐下来,不停地一旁说着什么,时而还手握小拳头像打气一样…… 叫照照意外的一幕来了, 老头儿进去倒拿出来一副二胡, 曼丽忙起身, 老头儿递给她, 曼丽也没说话,就跟学生见了老先生的,一点头,再两手接过来, 酸梅赶紧跑过去,帮她把板凳往后移了移, 曼丽坐下, 你知道她身上斜背着她那布包包,往后一推,真跟旧社会卖艺的没两样, 但是, 当曼丽握好胡身,把好弦……那范儿一出来,你就知道她一定是内行人! 更不谈,第一个音拉出来…… 店里谈生意的人都看过来了, 因为, 这是演奏级别的, 感情带在里面,更别说岂是这里市井杂耍小艺可攀比的听觉盛宴。 曼丽拿出了她最拿手的“影调”, 快弓、顿弓、跳弓、滑音一个接一个优美动听的声音从曼丽指尖流淌,传递着丰富的情感内涵。 这里当真得说道说道, 瞿淑清培养曼丽当真是下了血本, 曼丽从小到大,只要摸过的乐器,一定买最好的, 更别说在“师从”上的高额付出, 曼丽的二胡启蒙师傅就是大名鼎鼎的“中京派”传人柴云。有人说,二胡艺术是手与心的交响,指尖与臂腕共同发力,左手与右手协调配合,方能达到“琴随人意”的效果。当年柴云初见曼丽时,并不看好她,倒不是曼丽的自身资质,曼丽手长,确实是学医亦或玩乐器的“天赐之手”,哪怕送来时,曼丽都十六了,看上去年纪也不合适了,但是,这都不是问题的主因,关键是注意力,那会儿的小曼丽太好动了,脾气也不好,可说娇气得令人发指…… 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柴云尽了心,曼丽也尽了心,如今,看看眼前曼丽, 娴熟的技巧、动情的演奏,深沉中感受柔美,雅致里生发奔放,时而委婉轻诉,时而欢乐跳跃,时而轻柔似雨、时而豪迈若风……此情此景,柴云若得见,足以欣慰。 好了,也不说柴云大师了, 光说酸梅, 听得,看着,都有股子热泪盈眶之感, 除了被曲子本身感染,当然还有曼丽, 这么好的人, 胖又如何, 难道世人见不到,当曼丽投入一门时那散发出来的真叫“无双”的魅力! 曼丽的专注,曼丽的得心应手,曼丽的自信,曼丽的沉浸其中,就是最厉的毒药,这时候她想把谁迷死都是手到擒来……什么彭鸾青,什么和夕臣,包括那些欺负她的小畜生们,酸梅就觉着曼丽天生是谁都高攀不来的,你们还瞧不起她…… 嗯, 虽不至立马像酸梅把曼丽这样当成宝, 照照见到这一幕,肯定还是有“刮目”一面的,想不到啊,胖婆子还真“深藏不露”…… 一曲终毕, 茶馆里响起掌声, 包括隐在木柱后一桌的照照也拍了拍手。 看见,曼丽曲落似乎自己还沉浸了一下,稍后缓过神来,才觉很不好意思,但还是依礼起身,弯身一谢。这也是行里的规矩,她看来都懂。那是自然,柴云的关门弟子…… 照照也看懂了, 看来她是来这里“应聘”的, 当然,照照也有看不懂的地方,要说“赚小快”,这好的技艺怎么跑来这么个普通堂子? 反正,见着酸梅特别兴奋,连声儿对管事儿老头道谢后,又抱住曼丽摇摇晃晃高兴不得了的样子, 这时候,照照才得见胖婆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颜,很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照照竟有些看着没眨眼,觉着,还真好看……是不是见了鬼? 这天,照照跟了她们一路, 这两婆娘这能吃, 那碗汤包一起干完后, 又去附近的“水秀街”逛了半天,买了些忒便宜又不中用的东西, 晚晚餐, 照照真是服了她们, 又吃浇头面! 不过,这次如了曼丽的意, 终于到啾鸿兴了。 43 从这开始,照照隔三差五的一个“任务”就是去“监视”一下曼丽的“外快演出”,这是他给自己的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一会儿想去看看她一会儿想去看看她,显得真是不正常。 这些日子对曼丽而言,可算到京城以来最快活的时候了,和最好的铁磁姐们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小学上来的技艺也没白费,还能赚笔在她看来“不菲的小费”。当然,学习当学习认真,魏老师那边练钢琴也丝毫不敢马虎,见缝插针的时间都是曼丽自己的了,快活着呢。 照照这天在“壅成会”吃饭, 古时候“爷”们流连的社交圈,在气象大转型的当下,正悄然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它叫做“会所”。圈子商业往来、社交活动、沙龙聚会,依旧雄踞上层的“爷”们需要有自己的圈子,也需要容纳圈子文化的会所。 京城最顶级的会所当然不在条十街,但是这种鱼龙混杂的街巷深处确实也隐着不少一般人难以踏进的高级会所。“壅成会”即是其中一家。 条十东巷深处,一道小小的门后是又一个天地。 房子是上世纪初建造的欧式风格建筑,几经变迁了。50年代是瑞金医院名医匡光申的官邸,80年后的21年间是英领事馆。01年被照照的叔父崇忻政看中,向兴国宾馆租了10年改造成了会所。 所以照照在这儿吃饭可谓常事。 “诶,一会儿去听曲儿吧,刚才走廊上听他们说前头‘心仪居’茶馆来个拉二胡的胖子,拉得不错。” 旺林进来说,边笑着入座。 是谁都没去看照照哦,没发现,照照准备去捻菜的筷子是有一顿,接着如常夹菜,只听他们说, “哪个‘心仪居’?” “就前头一个小茶馆,前几天都听人说起过,新来的拉二胡的手艺不错。” “咳,要听胡琴拉得好的,去安曼呀,那里的钟晓媛拉的谁能及?人又美得不像话……” “哎,听琴听声儿,凭长相,那比钟晓媛更好的也有,既然这些人说好,去听个新鲜嘛。” “照照?” 最终,还是都得看他的兴致, 照照懒懒放下筷子,“去听听也行。” 好了,他拍了板儿就行。饭局过后,一行人步行到了“心仪居”。 哟,是人还不少, 基本上坐满了, 伙计引到一个较偏的位置,旺林还说,“就没更好的了?那块儿留着给谁,”指了指舞台下的两桌好座儿, 伙计忙稍躬身,“那是人订好了的,不好意思啊,只有这边位置稍微宽敞些,您们坐的也舒适些。” 旺林还想说几句的,见,照照已经坐下了,就没再说什么。 大伙儿是有点意外滴, 依照照的性儿,上哪儿不得“最好的都是他的”,这要从前,别说你两桌是人订好了的,只要他来,一场的人都轰出去,他包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既然照照能“坐的下来”,其余人也就没什么好说,都跟着坐下来。 有戏,也有相声。 在照照这些人眼里,戏什么的,都太一般了。说喝茶,茶也不好。不过,还是那个话,照照没说不好,看上去还饶有兴致,其余人还是不好说什么,看看聊聊,打发时间也还行。 照照当然看得有兴致, 曼丽还没上场, 不过,他已经看见她了, 那胖婆子躲在帘子后头,全神贯注又担忧又兴奋地听酸梅说相声呢。 这不算什么, 酸梅已经出场几次了,控场能力也强多了, 照照记得那天估计是酸梅第一次上场,就险些搞砸,一个贯口没说好,底下人不多吧,也还是有人喝了倒彩。酸梅到底心理素质还好,坚持说完,着实是红着脸低着头下去的。 照照晓得这女人下了场折腾谁不得都得去折腾胖婆子的,胖婆子自身心理素质又只那样,估计也没法儿招架, 照照侧头出去到路口花店订了六十六枝百合,叫十分钟后送到“心仪居”后台, 又在门口汤包铺包了两碗刚出锅的热汤包,称是酸梅的朋友,到了后台。 果然,要强的女人都是这样,人前犟着不流一滴泪,到了亲人跟前哭得跟泪人, 照照一手端着汤包掀帘进来时,酸梅正哭得厉害,边哭边说“我这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看来啊,胖婆娘也是个不会劝人滴, 她对面坐着,一手拿着纸巾盒,穿着宽大的马褂袍子,这时候还没戴上瓜皮帽,否则,真像旧社会的地主老财。 她说什么,“外太空也没人听得懂相声。” 搞得擦眼泪的酸梅一愣, 那看着她的表情,真不知是愤愤还是败了她! 然后爆发,“听得懂也比这些王八蛋有素质!起码嘘不出这么难听的声儿,老娘都要尿尿了!” 曼丽这时候笑了,拿过一杯水递给她,“喝了再去尿。” 酸梅真没再哭了,抽着接过水杯喝水,“太丢脸了……” 照照这才笑着走近,汤包往她们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尿完再吃。” 照照“躲着听”这长时间了,总有“暴露”的时候,那天是被台上的曼丽一眼望见的……好在曼丽“十分敬业”,没慌神,稳着弹完一曲。下台来,兔子一样就往后门跑,幸亏照照有备,后头一把抱住她,“我听曲儿交了钱的,你咋非要弄得好像我占你便宜一样。”说的好暧昧,吐气就在她耳旁……曼丽一惊,嗯,她这一僵,搞得照照一下也醒过神,几乎同时,曼丽挣,他也一推,两人一下隔好远!…… 反正那天这么尴尬一下后,奇了怪,照照不说更厌烦她,反倒自然起来,再碰见,抓她的手啊,揪她的肉啊,看似嫌弃粗鲁,其实倒更随便了。曼丽烦死他。真是甩不掉。 此时,曼丽也不理他,自己戴上瓜皮帽,可这有点难度,她头发不够长,揪起来了塞进帽子里总有碎发掉出来, 照照多平常地走到她身后,仔细给她弄。曼丽先嫌弃地扒了他几下,“不要你弄,”照照也不说话,认真一点点往里捋,镜子里头曼丽也看得见效果撒,最后也就妥了协,让他弄了。 照照再开始边弄边说,“有人嘘总比没人有反应好吧,说明人还是认真听了,” 酸梅倒不客气地把汤包打开,“香菇馅儿的?” 照照说,“那碗才是,小心点,曼丽的那碗醋多。” 酸梅拿起自己的一碗边吃边还是有点抽,嘴里却在坚持又念叨那个她说失败了贯口, 这时候,一个女孩儿进来,“请问哪位是酸梅?” 酸梅侧头过去,“我是,怎么了?” 女孩儿捧进来六十六朵百合,“祝您六六大顺。” 酸梅怔怔的, 这才看向还在仔细塞头发的照照, 跟曼丽说, “曼丽,他开始用糖衣炮弹轰炸你了,小心。” 44 好吧,何止糖衣炮弹,照照今天的“狠劲儿”确实叫曼丽“要小心”了。 回到这会儿听相声。 酸梅的小段儿已经说完,下场了。照照视线也从那头幕帘收回来,喝了口茶。 这时候,来了七八人, 径直往台下留着的最好的座儿去, 坐下后,态度也张扬,要最好的茶,小点也要最好的。 旺林他们都看了眼照照, 照照平常“最喜欢”这些“狂大头”,越“出挑儿”越好,在他眼里,这就是来了一群“最好的玩物”,最后拍不死他们! 所以一先见照照也不吭声,就瞄着,旺林他们心里也有数,且先看这些孙子能狂到什么程度…… 再上场的是个老先生, 单人说书, 讲《三国》, 虽不及常田芳那样的大家,也还得入耳。 地下“张狂一派”开始作死了, 喝倒彩, 赶人下去,说,来了不是听这等垃圾,不是有个拉胡琴的不错吗,赶紧的上来呀! 这一听,照照心里不舒服了, 他本来今天准备忍的, 晓得曼丽肯定见不得在她“好容易有个得意的场子”,他给她添乱,照照真心今天不想找她不痛快。 嗯,照照这会儿还是忍了,还学会了往好的方向想:这样的几把儿都晓得来捧她的场,说明曼丽是真拉的好……这也是多么“万不得已”的安慰之词啊…… 忍着, 但是,待曼丽提着胡琴,一手端着凳儿从幕帘后出来…… “嚯,真是个胖小子。” 自己人都笑起来说, 照照终是茶杯一放,不重吧,话儿却冷的掉渣儿,“安静点儿听成么。” 都收起了笑意, 不过,没人会联想到照照是为那“胖小子”“打抱不平”,都以为,照照终究是烦前头那桌龟孙子,暂时忍着,等你“再跳散些”,老子在“旺火”上烧死你更带劲儿! 看来这些人今儿是“不死不归”, 曼丽一出场, 笑声一片, “胖仔!” “别说,还挺白嫩。” 声音又大,也着实轻浮过分。 曼丽来此上台演奏,这长时间遇着的都是文明观视,就算有人第一眼瞧见她有同样感受,也绝不会这样张扬表现出来。曼丽一时有些惊吓在那儿……甭说茶馆里的伙计,就是堂子里的常客们此时都有些反感这群人,哪儿来的混头儿,也是孬,只敢在这里小店闹,有板眼上东头去叫叫?看那边的大爷们不“炸”死你们,各个背景都是有“枪杆子”的…… 酸梅听声儿也从幕帘后抻出脑袋, 第一要务就是为着曼丽,冲她喊,“曼丽,回来!今儿不演了!” 你说曼丽就是这么个古怪性子,平常孬得呢,可愈是“危机时刻”她还“愈要面子”,反倒生出倔犟,听酸梅这一喊,她倒更长出一脉勇气,如常再往前走,不过大红着脸,头,始终低着…… 坐下, 勉强抬起大红脸调试弦音时, 照照可清楚看见胖婆子脸庞在舞台灯光照映下竟有些红中透明!旁人估计只觉这胖小子还真清秀,看着干净清爽极了。是的,曼丽头发全攒上去了,好像更让人瞧清楚了她的五官。照照可比常人感受更深刻,这些时,他何止一次给曼丽攒头发进瓜皮帽里,近距离见过曼丽的面庞,甚至颈脖,皮肤真是好哇……她三十五,从皮肤上看绝对不信,比小姑娘更弹q,感觉咬一口就吮得出汁儿那种…… 好了, 又是那些人的“怪叫”打搅了照照稍有迷离的想法, “拉段要饭的!” “对,发点哭腔啊!” 台上曼丽是还沉得住,就当台下是猪,我该奏什么奏什么, 但是, 台下的照照沉不住了, 无论如何都沉不住了, 我该揍什么也揍什么! 照照摸着茶杯边缘还是想了想, 微侧身向旺林,低声交代了几句, 只见旺林也是一脸惊诧,稍有些担心的,“照照,还是叫……” 照照轻轻摇头,眼色阴鸷,“这个,我自己来。” 旺林等这都是全看清楚了,这次,照照是来真的了!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几个跳散的,是和他原来就有仇么,照照怎么忽然这样……“不玩乐”地狠毒起来…… 是的, 照照的臭名,之所以“臭”,主要源于他“太无聊”,毒辣起来不分好坏事理,只认“我高兴不高兴”! 就拿上次去301闹那一场,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的女人被人睡了玩了, 其实,不过他兄弟甄麟的一个过气相好,跟二空的一个参谋搞上了婚外情,甄麟也没找他出头,主要是不敢,怕照照搞得太出格儿。没想还是被照照知晓了这件事,嘿,照照简直就是“图一乐”去大闹了一场,回来还是把甄麟大骂一顿,将“一对奸夫淫妇”丢他跟前,说他没用,不要的破鞋也不能叫她这么出去丢自己的脸!…… 不过,照照很爱惜自己的,乐嘛,主要以“观”为主,很少自己参与进去,往往都是事后“亮相”,逡巡“血腥战场”是他最爱的项目。 这次, “我自己来。” 照照该是多生气啊…… “停!” 旺林站起身,抬手拍了两巴掌。 同时, 已有两人,一人走到舞台前,一人走至门口, 这种气势,如果常在“条十”混的人应该清楚,“封门清场”意味, 有些人还存侥幸,意识到了,不过还是想留下来看看热闹, 直到旺林又抬手指了指东边,“东面的。” 哗! 这下走的痛快,纷纷快步往外走,就算不晓得的也被晓得的拉着,出了门才敢小声说,“甭看了,不过那几个无赖有人收了!也是,哪儿来的生蛋子,条十如今红墙根儿下的爷们儿越来越多,特别是东边儿,摸错一个家底儿就够你奔百辈子。来京里也不找个熟人做做功课,‘条十胡同’如今也今非昔比了,几乎快与銮海那边齐名了……” 嗯,待人走光,茶馆堂子里的氛围立时变得紧绷非常, 那几个不识相的,看来是眼界问题,要么乡野里的土霸王,要么海外回来的“装爷儿”,反正是到这个份儿上了,依旧横到底的队伍, “干什么干什么!干架呀!……” 话音未落,旺林“曹你妈”火上一滚烫的热水壶就拍下去了! 45 随着一声惨叫,照照一伙儿开始“大开杀戒”! 这些人典型“骄娇二气”盛行,哪有照照这些孩子“霸”的均是“硬实力”。他们是性子被“宠出来”的,但并不包括“经历”,你知道这各个一小就是被送到基层“硬踹”上来的,动不动没少挨教官甚至父辈的皮带鞭子,也是泥里滚,最艰苦的边疆锤炼敲打考验上来的,这世道哪有真享福出生就跟贾宝玉一样活在脂粉堆儿里的世家子,越顶级的家族,孩子们下基层磨砺的越早。照照十岁就过着起早贪黑拉练的日子了…… 对方人多几个,但这都不是事,照照这边一个招呼两儿都行, 不过照照一开始并未直接上场解决“手痒”, 他是先走到舞台边指了指台上的曼丽,“先滚后边儿去,没你事儿!” 说实话,底下闹这热闹,曼丽一开始没看见他前儿,其实一点不害怕,甚至,生出点瞧热闹的要不得的小心态,所以,并未立即下台,不过人也算走到门帘边儿,只待一看如果真打厉害了会“殃及”她,能转身就跑!嗯嗯,当然也包括酸梅是这个心理,瞧,她也攀着后台门脸儿露出一个脑袋…… 哪知, 曼丽看见照照了。 这下甭说生气,更要命的是怕担责任呀! 她甚至往舞台中间走,握着弦子的手刚要抬起要叫唤照照, 却不想照照“先下手为强”,先指着她吼了这么一句, 可想,曼丽多生气! 胖老姑娘不矫情,晓得这局面她是个没用的,听他这一吼,转身就走……嘿嘿,这下,还把照照搞愣了下,她是真听话还是……照照不想那么多了,两手腕一揉,凶相毕露,去你娘的,上场“痛快逞乐”去了, 是没见, 曼丽走了几步,还是回了头, 终究不放心呐…… 酸梅将帘子一直框在脖子下只露脑袋,冲曼丽喊,“曼丽,你下来!别管他们,让他们打,都是欠打的!” 曼丽还回着头看呢, 其实,有点想置之事外,毕竟她最不爱担责任,认得照照又如何,他本来就是个畜生,打架滋事也是常态…… 可是,毕竟于心不忍, 他是畜生如何,这一架为啥打起来,曼丽装不了不领情…… 哎, 也就曼丽这回头“矛盾”瞧着时, 恰好照照转过身正想给那人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却, 就这无意抬眼一瞄的功夫……照照向来利落的狠劲儿,就这一刻懵了样儿“迟疑”了下, 居高临下, 照照看见,她一个素灰长袍的女人……正因为这宽大的长袍将她圆滚的身材全遮了去,留下的,唯有曼丽复杂又着实叫人为之一振的眼神,是怜悯吧……这抹“怜悯”非常人能模拟得出来,娇嗔有,怪罪有,倔强有,不舍有…… 哎,也就这一“迟疑”,仿若战神一时走神,“阿喀琉斯的脚踝”露了出来给了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照照明显见到曼丽那双眼忽然睁大,人也转身像要跑过来……“砰!”茶缸在照照头顶爆裂,照照一时确实有些晕懵,可还是凭本能,“别过来!”一发力,最终还是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好了,照照破天荒见了血,这事儿也就算“高潮部分戛然而止”了,一鼓作气,结束战斗!摆平后事那已经不是照照该操心的了。 他上车时,一手扶着头,指头缝儿里都是血迹, 这要平常,这点“小伤”照照在乎什么呀,他一个阎王痞子,多得是头顶大血口子张扬街市,吓着别人才是他的乐趣。 这次,倒捂着了, 主要是怕曼丽。 他上车时非要拉曼丽一起上……这时候,他的人才算看懵了眼!搞半天,照照对这个胖小子感兴趣? 他头破血流野蛮劲儿都不减,曼丽用弦子打他,他死拉着就是不放手,愣拽上了车。 车开了,照照才像一身虚脱,一手还捏着她的手腕,“我都这样了,给我留点劲儿吧。” 曼丽被他捉着的手还挣,他一下倒她肩头靠着,“好疼怎么办,” 曼丽也没说泄气,依旧像个刚强战士就那么僵着,倒是也不挣了,扭头看着窗外,开始发泄,“我再也不能在这儿拉琴了!!” 照照摇头,声音也不大,“怎么会,该怎么拉还怎么拉,” “你这么一闹我还怎么拉!”说着,眼泪掉下来。嗯,不是哭啊,就是一时激动,眼睛又开始犯毛病了, 曼丽看见车窗映出的自己,些许头发从瓜皮帽里露出来,滑稽又神经的样子,又要挣手去掀帽子,可是这边照照死捉着不放手啊,曼丽只有气呼呼把弦子竖在腿边,这只手把帽子一扒拉下来,瞬间,头发散下来……前头开车的旺林两个才惊诧:是个女的?! 叫旺林他们更惊呆的还在后面, 照照慢慢抬起头, 下巴磕她肩头,看见她披下来的乱发曼丽也不爱惜还在瞎扯,因为上面还有许多小发卡, “别扯,一会儿我给你弄。”曼丽不听他的,他捉着她的手又摇摇,“曼丽,你给我看看,头上是不是破了很大一块儿……” 曼丽扭过头来, 把旺林他们也吓着了, 女人泪流满面,不停醒鼻子, “破个洞也是你活该!” 照照眉头蹙着,微仰头那么看着她,……别说,真的是……撒娇么…… “看看,好疼。” 他染血的脑壳就在曼丽眼前,曼丽着实也做不到“不管不顾”,眉头皱着,眼泪还是照流,她一会儿抬手背擦擦,好像也习惯了,但是,真不像在哭,旺林他们完全搞不懂…… 这回曼丽一动,照照放手了,超级自觉就俯趴下来歪头枕在曼丽长袍覆着的腿上,曼丽低头手扒开发看了看…… 车上,曼丽还是给他稍微处理了一下, 让他别用手捂着,紧车上有的毛巾清水冲干净,扭干,系在头上,尽量只是隔离一下,不碰患处, 你说头上系个毛巾多丑呀,这要往常,照照得把让他系毛巾的人打一顿! 这会儿,真是听话,曼丽要怎样他怎样, 系好了也不起身,就趴曼丽腿上闭眼睡着, 曼丽也累了,不搭理他,看着车窗外怔怔的, 自己的好日子看来又到头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三个月眼见也快见底了,她马上也要回家啦…… 46 照照再次“绑架”了曼丽:道德绑架。 曼丽每天多了件事,非得到医院去一趟,哪怕啥事也不干只待一分钟,像小学生一样到“病人照照”这里“报个道”,打个照面,照照能安生一天;否则一天没到场,哪怕叫酸梅去“应付”一下,照照能折腾死一天! 都知道照照是故意的, 他最讨厌医院, 凡事如果在医院闹能火气大三分,上次301就是写照, 可这次竟然住里头不想出来了!该玩还是玩,该办正经事还是办,就是把医院当家了,特别是曼丽来的那么一小会儿,病得那个“重”……曼丽也明知他是装的,可就是被“道德”死死捆绑,照照“一不留心”把头顶的伤口给她看,曼丽就歇菜,想骂的,想发脾气的,都收回去了。 照照是得意了, 不过, 也有他后悔的时候, 什么事还是得“适可而止”,特别是“曼丽”这件事上,因为,“曼丽”身后可远远没他想的这样单纯,胖老姑娘拉拉踏踏一屁股债可不少……譬如就“赖皮住院”这桩,照照有得悔,我要还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跟着她怕好了,“医院”已经属于“公共场合”了,看,一不小心,就叫胖老姑娘被“旧债”逮个正着儿! 夏课肯定不会为曼丽特地来京城。 事实,夏课是“被禁止”踏入京城一步滴! 这是家规, 为了什么,具体的夏课至今也没弄明白,只是从小家里人就明令禁止他们这小一辈儿踏入京城一步!小时不懂事,夏课跟着堂哥偷摸往京城鬼混了几天,夏课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家族里赶来的阵势!……简直可用“黑云压城城欲摧”来形容……他和堂哥被五花大绑乘“专机”被“运”回家,回家后还被打个半死…… 所以,这么些年了, 这次,可算夏课“偷偷潜入”京城第二次, 当然不会是为曼丽, 就算这段日子时不时想起胖老姑娘,心里也欠欠的, 但是,为曼丽去冒这么一次“生死之险”还是略显不值, 夏课一小被教导的就是:野,可以野遍天下(除京城外),但,一定要重“义”,特别是跟你有过“生死之交”的人,为他她再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 这次“情义”胜过“生死”的,迫使夏课甘冒第二次被家族“打死”也要前往探望的人,是夏课的乳母,王勤。 王勤六年前因丈夫涉贪被赶出了夏家,饶是夏课和王勤有那么深那么深的“母子之情”,夏课为了保她,在堂前下跪、绝食,只为留住王勤,她及她的家人还是被赶了出去,并,明令,今生不能出现在夏家人面前,如有就犯,后果她一家自负。 这些年,夏课虽与王勤没有面见,但是私下的照顾从来没有间断,最近,王勤因病危入院,夏课无论如何想去看看最后一眼吧…… 幸好这次一切有和美安排,夏课顺利低调抵京,也看望到自己想看望的人,王勤情状也有所缓和,夏课正还十分满意这次行程……哪里有十全的满意哟,就在探望结束,“朴素如学生”的夏课从病房出来……存心扎他的心了,看见曼丽了。 第一眼撞见还蛮高兴!和俺滴胖婆子真有缘哈,来了是还有点小遗憾,时间紧,瞧不见她了,反正过个一两周,她也回来了。 刚想上去来个“热情的拥抱”,管他的,从后头像“人贩子”抱着就往卫生间冲就是……哪知,发现胖老姑娘不对劲儿的地方了:手里端着一个中号茶缸,这是她的“标配”,曼丽家里喝茶都是用这种搪瓷杯。边走边低着头……好像在笑,还是坏笑……另一只胖乎乎的手放进她侧背的布包包里,布包包也没扣紧,明显里头搁着她才买的菜,一些菜花还露在外面…… 显然,这不是她病了, 那她来看谁? 保镖要叫住夏课! 按计划得赶紧返回了, 但是, 拦不住, 叫没用,你万不得已要用手去拉了,夏课手一掀,回头指着,“别跟着,我说一会儿回就一会儿回。” 酷着脸向对面走廊跑去, 保镖追几步也不敢了,主要是夏课离开时的眼神太冷酷坚决…… 夏课一路跟, 幸好曼丽是走步上楼, 边走就把那菜花头前的碎子沫儿揪着往茶缸里撒呀……夏课不敢太跟近,但是她边嘿嘿笑着绝对在嘟囔什么…… 要不是想搞清楚她到底是看谁,夏课三步并作两步在这无人的楼梯就冲上去抱住她了,想咬她,很想……这静静的楼道里,曼丽走在前头,夏课感觉自己想她的心似乎突然抵达顶点…… 跟上来了, 夏课看清后,眼神不得不狠沉一下! 这时候,照照要老实呆在病房里,夏课还真跟不进去了, 一来,再往里走的区域属于“高级护理区”,基本对外人禁行, 再,照照的人人来人往,一看都是军装赫赫,看着就是轻易靠近不得的…… 巧的是, 照照这时候就“眼巴巴”站在外走廊等着曼丽呢, 酸梅给曼丽带回来天津港一种咖啡,曼丽很喜欢喝,就用她日常用的茶缸喝, 结果照照一回看见了,拿起曼丽的茶缸也尝了口,曼丽还跟他吵了一回,说他不讲卫生,怎么随便谁的杯子都能拿来喝。每次照照被她这么吼,都是不做声的,头低着,要么抬手在伤口处抠抠,他总说那里痒……这下,曼丽是又气又没辙,他总“无时无刻”不强调着:这伤,是为了她! 今次,又是拿这招儿把她赖服了, 照照不晓得从哪儿搞来好多这种咖啡, 还非要用曼丽的茶缸喝, 曼丽也不跟他争了,他喝我再换一个就是, 结果冲的时候,当时病房没有滚开的水了,曼丽也不想在他这里紧耽误时间,还等水开,就说到楼下普通病区找点热水,冲开了,给他喝完就可以走人了。 嗯,也是在冲咖啡的时候,曼丽突然想到前儿酸梅跟她讲的老郭的一个段子,“每早冲杯咖啡,再撒点香菜……” 所以,曼丽也是想到点撒气的法子,往他喝的咖啡里撒点啥…… 好吧, 曼丽把咖啡递过去, 照照多听话地接住, 关键还拽着曼丽的胖胳膊,非要拉进病房, 曼丽说“我还要回去做饭!” 照照说“浇头面,特别弄的浇头面,你不吃?”……拉进去了。 可想,夏课的感受。 47 曼丽觉得这面还可以,静下心来吃。 照照旁边捧着碗看着,你知道,眼中有多么解恨。 这面,是照照亲手做的, 为何今日一定要亲手做这面,照照就是一时受不住了!…… 昨儿就跟她说过今天会有和酸梅一样的咖啡,还特别强调要喝她的杯子,曼丽当时是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照照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装作没看见的,她眼睛横瞎了,照照的目的达到了就行啦。 今儿一早就等着她呢,因为照照知道曼丽今天是中班,会先来看他再去上班。 结果,你看看,咖啡放着,人躺那儿玩着手机,竟然在逛某宝,想给胖姐儿买个好看的发卡呢。扎心的来了, 听见外屋进来两个护士, 声音倒轻,“睡了么,” “应该睡了吧,这个点以前都在睡觉。” 照照一撇咋,见她们要进来瞧瞧,翻个身过去继续翻手机,不过从外瞟一眼进来看着还是像熟睡的。这个点,是会进来些护士收拾收拾,不过仅外屋,里面轮不上她们。 照照一边翻手机,耳边听着,那真是越听越火, “看见了么,总会来个胖女人看他,照照好像很喜欢她。” “别瞎说,怎么可能是喜欢,那么胖,像只猪一样,常人都不会看上好不好……” “也是,估计是家里的婆子什么的,照照喜欢她做的菜什么的……” 啧啧,女人的嫉妒心呐,一旦小心肠地爆发起来,比信子还恶毒。 照照一下翻身而起!真想出去撕烂两张贱货的嘴! 没这么做,是因为觉着还不够狠毒解气, 单手按着手机,眼垂着……真实的,阴鸷如恶魔。 之后,这两个女人被果身栓在铁笼子里丢到后海子边呼天抢地的视频遍播网络……那时的照照也只撇咋了一眼,一点不惜命…… 两个护士出去后,照照拿起外套独自一人就去了啾鸿兴, 亲自,一点一点地,悉心地准备浇头面, 照照受不住心里一口气:一,太恨两张贱嘴!再,总觉得太委屈曼丽了!曼丽……你他妈,怎么敢就这样说她了? 看着曼丽斯斯文文、静静心心地吃面,照照心情才逐渐平缓下来:曼丽不委屈了啊,曼丽,我一定给你报仇!…… 哎,照照这边“一头热”,情绪上下得跟个暴君似的, 曼丽晓得啥,她只觉得面不错,另外,还记着上班的点儿, 吃完,曼丽好习惯地自己收拾碗筷,照照也没拦她,就跟着她到洗手间,她边涮碗,照照两手垂着像个懒溜子就靠门上,“曼丽,你上学时成绩一定可好了,” 水哗啦啦的,曼丽又白又嫩的手还算利落地在水中倒腾,“嗯,”只吭了声, “我听酸梅说了,你在班上还是数学课代表吧,” 曼丽也没看他,抬手扒开他些,懒溜子把毛巾挡住了。曼丽扯下毛巾,“她什么都跟你说!”怨恨地小声训,边擦着手。 懒溜子依旧啥也不做,就赖她边上也小声没多大力气地说,“我那个学院最近也要考数学了,你帮帮我呗……” 曼丽这下像来了劲儿,一下扭头看他,“那我没空,我进修也快到头了,要回家了。” 照照当然晓得她只是暂时来京进修的,问题是这不在“找茬儿”想把她留下来,甚至“留很长时间下来”。照照看出来曼丽“不爱负责任”其实“一旦认了这个责任,就一定会负”,那简单,就多“制造”出点“责任”给她“负负”呗,再从“外因”上拖住她,这其实都好办,“延长她的进修”也不是照照办不到的…… “谁说耽误你回家了,又不叫你教一辈子,还不是看你是学医的高材生,就当家教,几天,我照价付钱就是。” 曼丽摇摇头,“我没兴趣。” 照照拉住她的手腕,低头直点自己头,“我伤成这样了,傻回去十年不止!你帮帮我咋了!”委屈不得了的样子。 曼丽甩开他的手,“你,你……”又骂不下去了,末了,还是走出来,转身点着他不晓得几气,“你就拿这讹我一辈子吧!” 照照笑眯眯又雅痞样儿慢慢踱步到她跟前,再次牵起她的手,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看中几款小发卡,你带着不勒头发,你看看……”像一直捧爱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她啥事都记心头上,鸡毛蒜皮的,只怕她都烦的、都嫌磨叽的,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又讹上了一项, 曼丽之所以还不至于特别反感,毕竟至少是“学习”上的事,这对于一个“一直在培优路上”的“一辈子老学生”而言,算正经事。 照照真还是挺迷上了这样的日子, 曼丽上班去了, 他也乖乖回学院上学, 听不懂的,也不光数学了,回来统统问曼丽, 曼丽有时候去练琴, 照照就在音乐学院校园的角落,要么“遥控打理”他的“事业”,要么真静下心来温温书, 曼丽练琴出来,照照骑摩托带她要么外头野着玩会儿,曼丽这些时也算见识了,啥刺激的没涉及点儿,最吓人的是“深夜蹦极”,曼丽眼泪流,可是是真心在笑,刺激! 要么照照载她回家,曼丽会认真整理她的“进修笔记”,照照就跟她同桌扒着做作业,曼丽的热奶,咖啡,零食,杂七乱八想吃的,照照全包了…… 曼丽知道照照有多聪明,也知道他有时候就是故意问她题,其实就为显摆几个他想说的话儿, 比如, 他做题做的好好的, 一蹙眉头,题撇过来,“你看看,” 曼丽或许正钻心自己的笔记上,多少显得有点不耐烦,“你再想想,” 照照往她跟前蹭,“真的想不出来了,” 曼丽只有拿过来, 认真做题的曼丽真是另一番美态……是的,照照眼里,曼丽越来越漂亮了……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看看曼丽多长的睫毛啊,弯弯的,全天然,不比外头那些粘假睫毛的贱货美出天际…… “这么做,”曼丽笔尖点了点纸面, 照照眼眸只有滑到纸上,听她细细讲解, “其实还有另一种解法……”曼丽很负责任,每次教他真是尽自己所学, 照照笔尖碰了碰她的笔尖,“一种解法就够了,” 曼丽还十分认真,“多种解法也是多种选择……” 照照这时候抬头看她,“我不需要那么多选择,数学里不有个挺霸道的词儿么,它适合我。” 曼丽也瞧着他,不吭声,可明明脸上就写着“哪个?” 照照垂眼在纸上写出: 有且仅有。 曼丽轻蹙眉头,“这哪儿跟哪儿,那是……”她开始一本正经讲“有且仅有”是用在何处…… 照照也虚心听着, 不过,笑意就在唇边隐着, 细看,那么那么地温柔…… 48 夏课在厨房摘菜,听见外面小姨喊他,“小课,” “诶,”夏课忙洗洗手出来, 客厅里有客人,是瞿淑清的学生,彭山,才从瑞士回来。 “小课,彭山说瑞士那边的华人钢琴考级成绩,咱们这边也是承认的,” “是么,”夏课看向彭山,“他们那边演奏级和我们这边同档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同事的孩子有过这样的经历,要不我再去详细问问。” 瞿淑清微笑着摆摆手,却是看向夏课,“你帮我去了解了解吧,我主要是怕年纪这一关。” 夏课点头,“晓得。” 如今,瞿淑清是真正把夏课当半个儿了,他比和美还亲。 主要是和美到底有正经工作,世界各地地跑,哪像他,一个地头蛇少爷,虽然那总裁这ceo的挂着,哪有个正经班上。于是,夏课可以做到真正把曼丽的家当家,把曼丽的亲人当亲人,真把瞿淑清当亲妈一样照顾着。 瞿淑清最近揪着心的,当然是曼丽的钢琴考级,魏老师那边反馈来看,曼丽过关有点危险,不是技巧问题,演奏是需要投入感情的,曼丽的感情总像差那么一点……其实有时候夏课也不理解小姨,为什么这样在乎曼丽的“每个考级成绩”,明明曼丽已经很厉害了,何必再给她这样大的压力,她毕竟不是个孩子了呀……不过,现下,夏课是感谢小姨如此苛严的,要不他如何顺畅地“刨坑逮人”呢。 夏课下楼倒垃圾顺道送送一同吃完晚饭的彭山。 楼上还客客气气的两人, 到了门栋口,可全换了两副模样, 彭山小心翼翼, 夏课神情冷漠。 “我家老宅……”彭山谨慎问,晓得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多难惹。自家老宅门前莫名就出现了一个垃圾中转站,整日间臭气冲天,根本没法儿住人了。一开始彭山的家人是走了正常渠道,投诉,甚至举报。可是有关部门给出的解释是,这一片区的垃圾中转是承包给私企,他们都是取得合法经营权的正规企业,这里设置一个站点也是规划批准了的,如果附近居民还有异议,街道会跟企业协商处理……确实也在“协商”,只是周期太长了,也不能说街道无作为,人家跑这件事的人拿得出“具体办法”也在步步实施,可眼看着这天儿往暖了走,味儿更大,加上受影响最大的就彭家,他家正对面嘛,谁家都没他家着急!…… 为此事,彭山往返瑞士工作地与国内家中不知道多少趟,家人的“怨声载道”,自己来回奔波的辛苦与焦躁……终于有天,一个朋友提醒他:你这是不是得罪谁了。彭山想,不可能呀,我这身家清清白白的……还真应了朋友说法,一位律师找上门来,说“愿意”帮他解决问题……彭山这才搞清楚,“麻烦”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来了,环环相扣,人家要的就是他这段时间的“焦头烂额”…… “明天就清静了。” “哦,谢谢谢谢。” 彭山觉着真像做了场梦,十分不可思议, “麻烦”的来源竟然是源自他最骄傲的:自己是妇科权威瞿淑清的高徒, “解决”的办法更想不通:只是叫他在瞿淑清跟前“谏言”一句,“瑞士钢琴考级,国内也能承认”? 总之, 神一样的速度,一晚之间,“垃圾站”消失了,他的生活回复平静…… …… 曼丽才问诊完一位病人, 起身到桌边,拿起暖壶倒水喝, “曼丽,” 吓曼丽一跳! 赶紧回头, “小姨!” 曼丽转过身来就差立正了, 瞿淑清手边儿有个大拉杆箱,像要出远门儿的,曼丽忙过去接住小姨,“您怎么来了……不,您这是要去哪儿!” 曼丽还过几天就回家了,她自然更担心后面一个问题,她要回去了小姨却要走,这不是愁死她了。平常小姨出公差离家几天没啥,关键是她离开小姨这长时间才回家就跟小姨错身,又分开一些时,曼丽肯定不舒服。 瞿淑清坐下来,“大呼小叫什么,慢慢说。” 曼丽嘟着嘴还是走到水壶边,给小姨倒了杯水,两手端来,规矩放在小姨手边儿,就站一旁,小媳妇一样,又着急又不敢不讲规矩。 淑清喝了口水, 先环顾了一下她工作的环境, 这才看向她, “我跟你们领导请过假了,今天提前带你去瑞士,那边考级这边也承认,都安排好了,先还是去集训几天。” 曼丽怔着, “这边考不行么,还非跑去瑞士……”声音也不敢大就是, 小姨半天不说话,曼丽也意识到这段时间练琴的状态,魏老师老说一句话“感情呢!你体会到人家作曲的一片心没有!”看来考级是悬…… “曼丽,”小姨还是朝她招了招手,曼丽也坐了下来,小姨一如既往像小时候一样似安抚又似期待地说,“我们弹的好这无可厚非,魏老师也肯定你这点,但是‘演奏’和‘弹奏’终究是两个概念。这也不怪你,本身又在繁杂的工作中,自然没有多好的心情去体会音乐的美感。我这次想带你去瑞士,一来,为考级吧,再,好长时间我们也没出去转转了,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你工作这边的压力小了,弹琴这边说不定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货。” 曼丽这才好好点了点头,“嗯,明白了。” 就这样, 曼丽当天中午就随小姨飞往了瑞士。 她这一走, 还想着跟谁打招呼? 小姨亲自来接她的,用她操半分心吗,自然而然就被带走了。 酸梅正好这几天回了天津港,也用不着招呼, 至于照照…… 混一起玩儿时都想不起他来,甭说“摆摆衣袖就走了”…… 这下, 轮着照照“麻爪”了, 曼丽跟着小姨走时,是个大中午午休的时候,大家都不在科室了,谁也没仔细看她什么时候走的。小姨说东西都给她带好了,招待所留下的东西魏老师得空会去收拾。那就是说,是直接去的机场。 好吧, 这在当天晚些时候照照的“大规模找寻”中全成了盲点, 在照照眼里:曼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突然消失了! 49 这天是这样的, 照照后悔呀,本来中午是想抽个空儿给她送“曼湖蒸饺”去,结果,曼丽爱吃的那种酱旺林他们没送来,就想着算了,晚上接她来吃全套多好……哎,就这么错过了!照照悔的是,要中午就去了,说不定能把她逮个正着,她能往哪儿去! 所以,搞得旺林几个也是自责死,怎么就忘了把酱也送去?于是,后边儿的“大规模搜寻”里,这些阎王们格外卖力,晓得照照着急撒…… 整整一夜, 没人合眼, 凡跟曼丽有那么点蛛丝马迹的联系,都翻全了, 魏老师那边,这位老太太跟学院合奏团出国演出了,当然,这几天前,照照也知道她是有这个行程。 酸梅肯定得找,也没碰着人,人正经还是个医学院学博的高材生,也是出国交流去了。而这,照照也是知信儿的,酸梅走好几天了,曼丽这些时都没和她联系。 所以,照照是觉着有股子邪性儿的,还是之前没防着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现在想来,咋都这么巧?…… “照照,一会儿天眼、航班、车站资料都会传过来,肯定找得着,一个大活人不会就这么不见,特别在京城……” 照照没做声, 他站在窗口,看着东方企白,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照照当然晓得她跑不了,自己肯定找得到她,早和迟而已, 只是, 照照不舒服的是, 这次,我是不是真中了邪,一个胖女人而已,她一走,我这跟丢了魂一样……这,对头么? 还用得着花心力找她么, 本来初衷也就图一乐,乐子现在跑了,我顶多也该就是不甘心而已,怎么倒弄得一直到现在心里都像梗着个什么,堵着心,不舒服,很不舒服。 照照走到露台的摇椅瘫下来靠着望着蒙蒙亮的天, 摇啊摇, 曼丽来这儿也是喜欢瘫这张摇椅上。 想起第一次她来,让她坐她还不坐, 照照两手扶着她的肩,弯腰伸头说,“你坐不垮,” 曼丽扭头不看摇椅,有点愤怨不好意思吧,好像她怎么想他都知道,“我不坐。” 照照就脑袋靠着她肩头, 再近一点,就要脸挨着脸了…… “真的很舒服,你坐着试试呗,喝着咖啡,摇啊摇地晒着这暖暖的太阳……” 照照声音像带着勾儿,曼丽愣被半拖半抱到靠椅上……嗯,这坐上了就不想下来了,老佛爷一样…… 旺林他们见照照摇啊摇地慢慢合了眼,像睡着了一样, 也没打搅,刚要轻步离开, “呜……” 闷闷地,手机震动的声音。 见照照还闭着眼,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嗯,” 知道照照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一般都是自己人, 但是,这有一会儿了,对方并没说话, 照照慢慢睁开眼, 眉心有些本能的阴毒, “有屁就放。” “不要找曼丽了,曼丽也不想你找她。” 旺林几个见照照身子并没动,依旧放松靠着,只是忽然弯开唇,笑得轻,眼里的戾气可重的厉害。不由也冷重起来,晓得这通电话定不是什么几把好货打来的。 “行,不找了。”照照很干脆,又重新摇起摇椅,“你叫她亲口跟我说。还有,叫她别想赖,她有道题算错了,还欠我一个西瓜,还有吻我基……”慢慢摇啊摇,故意说的亲昵下流,眼睛望着天空,可戾酷! “她已经不在国内了。对了,我是她的丈夫,彭鸾青。请你不要再骚扰曼丽,作为她的家人,我们都不希望曼丽和您再有牵扯,毕竟两个世界的人,您对我们这样的家庭而言……确实‘高不可攀’,也着实‘招惹不起’。小姨知道了曼丽在京这么胡闹后已经很生气了,亲自上京带走了她,我们知道以您的势力知道她的去处是迟早的事,也请不要去骚扰她。您或许不知道,小姨是曼丽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您如果太执意,非闹到她跟前……我倾家荡产,甚至舍命,也一定要保护好曼丽!” “好啊,”摇椅早已停了下来,照照慢慢起了身,手机一直在耳边,眼神已经投向外面那渐起的一抹日光,声音十分低沉,沉,“我倒真想看看你怎么倾家荡产,怎么舍命,保护她。” 对方挂了, 照照却一直没有把手机放下来, 望着一再光亮,一再渐升的朝阳!……照照始终似笑非笑, 这场乐子越来越好玩了! …… 与此同时, 电话的那头, 夏课放下了话筒, 也放下了一直捂在嘴边的变声装置。 这边,比京城那边日头早出来一小时, 此时,早已是天下大白,阳光洒下一片。 夏课拿起一支烟,点上, 站在这一百层的高楼上俯视大地, 夏课觉着人生啊……每天都是美好的,不是吗。 吸了半支烟, 夏课弯腰拿起了一个塑料桶,里面装着绳子啊,夹子啊,看着都是晾晒的“装备”,出门了。 是的, 今儿天好, 得去曼丽家晒被子。 曼丽家至今住在小姨医学院教书时分的学院宿舍楼,没电梯,更没好的晾晒点,都得大清早跑到楼顶平台占位置。夏课昨儿就想着反正今儿得起个早儿,干脆把家里垫的盖的都拿出去晒晒,等胖老姑娘回来了睡得软乎乎的多好。 …… 三天, 多少人的命运在发生着剧烈转折, 这里不排除天灾、人祸、自身不幸…… 然而对于彭鸾青的员工而言,真不知这“天将大祸”从何而来?一直蒸蒸日上的集团公司,咋说“动荡得要垮”就真要垮了?真比地震厉害! 三天, 彭鸾青饶是天神,心中自有“定海神针”稳得住, 一回到私有空间,也难以振奋, 一时仿若上南山,处处受阻,地地儿遭灾, 银行的贷款下不来, 合作的伙伴变得犹疑, 机关部门因老头子的关系好似面上都还是“一路放行”,但时效全无, 唯有那前段儿因被夏课和美“坑了大头”赢回来的一点小利:地。还完好留着,没差池。这也其实间接表明了“这一次飓风的来临”跟夏课和美一伙儿是没关系的…… 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从面上看,这一系列的“重大挫折”都各有各的缘由,且并无蹊跷,跟时下经济形式和时政政策都有关, 但鸾青又隐隐觉得确有“人为因素”……这要真有“人为”,那可就太可怕了,跟上次夏课和美一伙儿的“坑”完全不能比较而言。这次,“黑手”水太深太深了,夏课和美上次是“坑人”,这次,“坑命”啊,这是处处不给鸾青活路的节奏啊…… 鸾青着实觉得迎来了人生最黑暗的一个时期。 50 听着一曲悠扬的钢琴慢摇,看看此一刻同时不同空间三人的生活图景吧: 瑞士, 曼丽和小姨散完步回来, 坐到琴边, 想起刚才见到的淙淙流水, 不禁抬手弹起《涧流》。 这首古琴曲《涧流》相传为春秋时期伯牙所作,以明志为主,以摹拟手法为辅,通过虚实结合,情景交融的手法,把自然界中的流水塑造成具有生命的音乐形象。后,被钢琴演奏家陈培勋改编成钢琴曲。 曼丽回忆着,投入地化为指法流淌在琴键间,美妙如画…… 汉州, 高楼大厦里, 夏课坐在董事会的首席,似“腹有海阔”地听着高材生们的汇报, 脑海里到底想着什么,又有谁知? 总之,惬意着,放松着…… 京城, 肃穆的学院国防大楼, 阶梯大教室里, 照照一身笔挺的军装, 认真听,认真做笔记。 或许,这学期学院上下无人心中没有这样的惊奇:照照转性儿了?不仅回来安心上学了,还坚持一堂课不落了……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每人有每人的生活, 看似各行其道, 看似毫无交集, 三条平行线,互不打搅,各自平稳在人生轨迹上运行着…… 可是, 您知道,这世上叫人永远纠结不清的,当属谁也逃不了的“因果循环”。切莫将眼前看似的平静当做“安逸”,愈是表面风平浪静,表层下蕴含的“血雨腥风”就更甚!嗯,太血腥了…… 瑞士时间午十一点, 曼丽随小姨来到一家餐厅享用牛排。 曼丽的家教是用餐时少言, 刀叉间,身为食客的自觉当要用心享味,这也是尊重厨师的付出、食材的来之不易。当然,是否真正感恩这些,曼丽很少做到,她想到的可能更五花八门些。 牛在六畜里行二,但是天朝始终没有食牛传统,其中原因很多:例如,牛是先秦统治阶级御用的高级祭祀用品,从而一度形成了对牛的崇拜和垄断;又如,高坐堂上的齐宣王那一天之所见以及孟子在推广“仁术”时所借用恰好都是牛,因而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不忍食其肉”的道德利空之下,牛肉在天朝从来就没有形成过“牛市”。 当然,食牛这和咱们排斥的餐饮习惯也有关, 罗兰.巴特揭示过牛排的源代码,即“属于欢乐的神话,它是肉的精华和肉的纯粹形态。牛排的优越,显然来自它的假性生肉性质。在牛排中,血是看得见的、自然的、紧密的……完全充血是牛排的论点。” 好了,这就是归根的问题所在, 牛排得“见血”才叫地道! 曼丽的刀叉就在这“丝丝见血”的牛肉纹理里纠葛, 殊不知, 此时此刻, 她这每一刀下去, 恰恰就如,照照的写照…… 巧了吧, 曼丽要了一杯西瓜汁, 而此时, 照照赤身果体,满身都是西瓜汁,红胜血,香甜得腻人!但,依旧掩盖不了更“戾人”的血腥味, 照照头被蒙在黑色布袋里,只唇鼻留有洞口,出气;同时,也惨痛地出着粘稠的血, 身上, 已无好肤, 如果抹净这稠瓤的西瓜汁,估计只能望见乌青与血肿, 脚趾甲都不放过,拔掉了一半! 此“受刑”的这一时段,照照一声不吭,真的没出一声! 照照认了, 怪只怪自己还是太轻敌, 治了对方的“糊口”,得意、稳操胜券过早,亲自来趟汉州,想认真看看对方的“死心”,还说“倾家荡产”么,还说“舍命”么,还说“保护她”么…… 结果, 被人伏击, 方知人家这是“守株待兔”,吃了这等亏。 当对方用西瓜磨蹭他的命处时, 身体受着极致的屈辱,照照的心却是平静的, 面罩里的双眼睁着, 无痛无欲地看着这黑暗, 心里,已无他想, 因为, 只有一个名字在心头反复磨念, 曼丽, 曼丽…… 曼丽拿起西瓜汁抿入唇口时, 夏课端着半撇西瓜也慢慢走到照照跟前, 蹲了下来, 单手捏着变声器挪到唇边,弯起一个多么好看的弧度, “还记得我么,我是曼丽的老公,彭鸾青。 您确实厉害,最近逼得我走投无路啊…… 是听说,您在京城就是个臭不要脸的, 你都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办,逼急了再熊的蛋子也会奋起,我只能比您更不要脸了。 对了,上次你说什么,曼丽题做错了,欠你西瓜,还欠你一个哪儿的吻?……嗯,我替我老婆还了吧。 另外,告诉你,曼丽从来不会算错题,” 感觉声音凑得好近, “回去再问问你的老师,我要是你,他再敢说曼丽算错了,我掏他的心!” 说着, 那半撇西瓜,夏课铺盖在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你要的西瓜,你要的吻,我全给你!” 一脚踩下去…… 照照在晕厥的瞬间, 终于醒悟过来:这不是曼丽的老公!不是…… …… 还是瑞士, 已是第二日清晨, 曼丽要和小姨去游览附近一个小镇, 本是向往的, 但是身临其境, 云淡风轻,曼丽又觉着有抹乏味。 到底她还是个不大安分的货, 静谧久了,又想热闹, 小姨身边不敢露野相,只能心里狂造着, 终有一天,她想去红灯青烟的阿姆斯特丹瞧瞧, 听溜达完大半个世界的酸梅说, 到了阿姆斯特丹,就要逛红灯区、咖啡馆、梵高和伦勃朗的博物馆, 要吃意境仿佛臭豆腐的当地奶酪。 酸梅描绘的阿姆斯特丹给足了曼丽想象空间:沿着运河,两岸联排三四层小楼,细方红砖,密不容针地争夺向水的面积,同时形成街道。向水的一面统一开长方大窗,大窗又被细木窗棂切成小的正方形,窗户的面积几乎占了总面积的百分之八十。楼顶都尖,雕花、狮子绵羊之类,都嵌个牌子,1668,1781……酸梅说,荷兰姑娘身高平均一米七,皮白刺青,乃阔腰仄,骑在老式二八车上,比机动车还快,金黄的头顶几乎和路旁的银杏树一样高…… 嗯,这只是漫游小镇心却不安分的曼丽的心中遥想, 而此一时, 躺在病床上的照照身旁是站立着一位荷兰姑娘, 确实高挑的身材, 面孔精致如天使, 穿着白大褂, 用美式英语很严肃地告诉众人, “再送来晚会儿,这人真废了。” 无人不心惊! 这天下谁这么不要命了? 敢把照照打得险些“临终遗言”了! 51 走廊上很寂静, 门前只有旺林一人站着, 小树来了,人越少越好。 “你这是何苦,”小树坐在床边方凳上,愈显清瘦, 照照脸色依旧苍白,曾经那样饱满红的唇,如今,似跑光了血色,饱满的白。 照照笑笑,“什么苦不苦,自找的,我能受。” 小树轻叹口气,摇摇头,“没必要。” 照照打着点滴的手稍抬了抬,“和夕臣那老贼还找你麻烦不,” 小树微笑,一摸口袋,似要拿烟。小树烟瘾很大。后看他一眼,“我到窗口去站会儿吧。” 照照也笑起来,“别介呀,我也来一口,咱们还讲这,你多少次鬼门关兜转,一屋子白大褂,我要塞你一口还不是塞,我这算什么。” 小树遂低下头摸出烟,点上,先自己吸了一口,又弓身递给照照来了一口。 “还好,他无非字正腔圆地老爷子跟前训斥我几句,我也受得住。”小树烟从鼻腔里出来,左右看看,找到痰盂,烟灰弹里头。 照照笑,“你别忍着,他过分了,该搞还是得搞。” 小树又吸了一口,点头,“我知道。”一直也再没给照照抽,“你这,需要我做点什么。” 照照望向了天花板, 似想了想, “我想去瑞士……” …… 曼丽明天就要去考级了, 心里难免有点紧张,毕竟小姨期望较大。 练完琴,正坐那儿望着窗外发呆, 突然,从那头树后钻出来一只小二哈,扭扭捏捏两只前爪蜷缩着往前蹭……狗改不了吃屎,它在找屎吃吗? 曼丽其实不爱这类毛绒绒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儿此时的“作怪”实在太可爱了,曼丽也禁不住诱惑,起了身,开了后门扑上去抱住它……曼丽揉搓它呀,小傻子真以为你喜爱它呢,瞧那越来越黏人的样子……估计又想起“找屎”了,它从曼丽掌心里跳下去,又呈俯趴状在草丛里嗅啊嗅……曼丽快步走回后门,大声冲里喊“小姨,我出去走走啊。”厨房那边传来小姨的声音,“嗯,别走远了,一会儿吃饭了。”“好!”曼丽就跟着这小傻子一路蹭到了家园后的小湖边…… 曼丽呆住了, 湖边唯一一棵歪脖子树干上靠着一束一人高的大捧花, 上头还贴着张条子, 潦草写着, “祝曼丽考级成功。” 一旁, 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的照照,也不笑地望着她…… 曼丽刚想张口“你怎么来了?……”那一直耍萌卖贱的小二哈忽然如有神助,难道它在湖里发现了大狗屎?像一心坠海的高速喷气式飞机,一头毫无智商地扎进湖水里! “诶……诶!” 曼丽两声“诶”着实是有区别的, 第一声,唤小傻子, 第二声,显然更要疯,唤大傻子! 照照想都不想,一头也扎进了湖里,奋力抓住那只不要命的贱狗啊…… 照照脸色白的不要不要的, 曼丽一先还没发现, 因为他快游回岸边时,突然一手高举那抓住的小傻二哈就要抛到岸上来!……“别!”曼丽慌忙叫,照照似看了她一眼,单手慢慢游,游上了岸, 曼丽跑过来,首先蹲下抱住小二哈,“冻死了吧……”还在首先关注小二哈时,再,第二眼看照照……才发觉大不对头! 照照肯定浑身湿透了,风衣瘫在草地上,他人仰躺着瘫在风衣上,湿发全垂了下来,脸色苍白,脸朝那头蹙着眉激烈呼吸着…… “诶,照……”曼丽抱着狗蹲着往前探一点,一手想挨他,又没;想喊他名字,又没, 照照慢慢转过头来, 眯着眼, “抱抱我吧,我都这样了,” 曼丽还抱着湿淋淋的狗一手抬着那么顿着, 照照看她怀里的二哈,小傻子呜咽一声往曼丽怀里钻,估计,被他眼神吓着了, “我还不如一只狗?!” 这下曼丽晓得过分了,忙放下小傻子,再来抱起大傻子,“你神经了!这么冷也往水里冲!……”吼着的,到底是医务本能,一手麻利地脱他的风衣,拉起毛衣,不能还穿着这身湿淋淋……“这是!……”曼丽手又是一顿!好了,拉起毛衣,再粗鲁拽出系在皮带裤腰里的衬衣,看见腹部的伤痕了……“这是怎么了?”曼丽继续往上扒拉衬衣,触目惊心,一身几无好肉,全是淤青红肿,好了些的,快好了的,还没好的,完全没好的……“照照?”这次,曼丽完整喊出了他的名字。 救护车赶来时, 医务人员把人抬上救护车时,有点困难的是,男的抱着女的始终不愿放手,女的好像有心挣扎,男的就是不放,女的只有连体婴一样跟着上了车, 上车后, 女的又忒不好意思地用流利的德语,“谢谢,帮我把那只狗也抱上来吧。” 小二哈可怜,一直往车上蹦,腿太短了,完全失败,蹦不上来……上来后倒很老实,一直窝在女的脚边,轻轻抽搐。医务人员也看着可怜,最后给它披了件小薄毯。 曼丽自己是学医的,只救护车上初步检查,也大致了解到他伤势有多重, 曼丽抱着开始发热的他,低头吼,“你不要命了!” 照照好像有点糊里糊涂了,“我想吃奶。” 把曼丽羞得, 又要挣开他, 照照抱得更紧,好像抱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别走!曼丽,别走,曼丽……” 曼丽只得任他如此“强行流氓又强行幼儿”般地抱着, 他的唇真的只离她的茹峰一点点,再一张口,就含住…… 照照真的开始说胡话了, “曼丽,祝你考级成功,” “曼丽,吃浇头面,” “曼丽,快看,狗吃屎!” “曼丽,掉下去了!抱住我哈!” “曼丽,你怎么不吭一声就走了呢……” 曼丽始终面无表情垂眼瞄着他, 高度警惕着, 防止他叫唤出不要脸的, 譬如, “曼丽,我要……” “曼丽,快点好吗……” 如有这样, 曼丽就会狠狠揪他一下,照照就会消停一下…… 52 曼丽趁空儿跑回来了。 跑的时候,那小二哈就在后头追啊……曼丽快速钻进一辆计程车,它小短腿还在后面追……曼丽沮丧回头窝着身子,是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 回到家,小姨见她气喘吁吁,问她上哪儿去了这么久,曼丽在小姨跟前最不会撒谎,干脆咚咚咚跑上楼,边说“出去跑了一圈,累死了,先洗澡……”一进屋,靠在门边,突然想哭,觉得对不起小二哈,对不起照照…… 之后练琴也是有点心不在焉,小姨蹙眉问了好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曼丽说“堵心。” 小姨拍拍她的肩头,“紧张的。算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要还想出去跑跑就去,跑累了也好,晚上睡得香,明天起来精神也好些。” 曼丽点头,不过也没想再往外跑,回房看上去躺床上看自己喜爱的书了,其实,没看进几个字。心里有愧嚒…… 小姨晚上弄了她最爱吃的牛肉面,她也吃得不甚尽兴。早早上楼听了听比较舒缓的音乐,放松,又躺床上看书了。小姨进来送了一次水果,嘱咐她早点休息,曼丽乖乖地点头遵命。 曼丽听着音乐,看着书,不多时,是要入睡的样子, 突然“咚”,吓了曼丽一跳,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一看, 哎,书掉地上了。 曼丽叹口气, 捡起来, 刚要使遥控关掉音乐,去洗手间洗漱,正经回床上睡觉……忽然,仔细听,窗边有“嗞嗞”什么抓墙的声音……曼丽又超级警觉起来,这幢小楼是小姨朋友的,周遭环境非常好,当然不仅仅指风景,肯定也指安保方面……她也是睡饱了,这会儿脑袋清醒,胆子也大,周围看了看,她住的是主人小儿子的房间,正好“装备”不少,拿起棒球棒就蹑手蹑脚往窗台边走…… 猛一往上提窗!曼丽举着棒球棒伸出头去…… “呜呜……”她吓一跳,把照照正托着往上爬的小二哈也吓了一跳!小贱狗呜咽一叫就要往下掉, 照照接住了,抱着仰头望着她, 此时,他没穿风衣,毛衣都没穿,只一件白衬衣,扎在西裤皮带里,衬衣袖子还卷着,显得自己多硬朗似的…… 曼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冲他低吼,“你又出来作死干嘛!滚回去住院!” 照照托起小二哈,“是它吵着叫着要来找你,我都快烦死了。” “丢了算了!”曼丽也是气得口无遮拦,头伸进来,但马上又伸出去,“别丢别丢!”照照正举起小傻子要丢啊…… 不仅小二哈爬进来了,前一刻才“听话”要把它丢出去的“冷血凶手”也爬进来了。 这间房估计主人儿子也养狗,小二哈一上来马上找准窝儿,舒舒服服滚里头, 曼丽撅着屁股耳朵贴在门边,紧听外头动静,看惊动小姨没有, 照照跟那贱狗一样,一上来就找准“窝”,啪,赖床上不起来了。 好在外头挺平静,曼丽看钟点,小姨肯定已经就寝了,没有惊动到她,这才放心直起身走到床边,使劲儿拉照照啊,“快走快走!要被小姨发现了我死定了!” 照照像死肉往下沉,根本拉不动。看他一脸坏笑,张大嘴巴就要喊的样子,“小姨!我在曼丽房间里!……”真的出声儿一个“小”字了,曼丽飞身上去捂住他的嘴巴,照照像被啥压扁了的,痛低呼“疼!”曼丽满脸通红,赶紧要起身,“你滚不滚……”还没说完,照照忽然如猛虎下山,抱住她一个翻身!……死死把曼丽压在了身下。 死照照,就骑在她腰上,声音大小就是他的利器,指着曼丽,这会儿精神抖擞,哪里像病人,尽管脸色依旧白,可发光的眼睛如有妖星,“你再不听话,保管叫小姨立即亲眼见到限制级。” 曼丽两条小肥也不算短的腿腿还在蹬的,这一听,多愤怒地再一蹬最后还是消停下来,手也一锤床,“不要脸!我今儿的同情心算白操了!” 照照弯下腰,唇逡巡在她颈脖间,“哪儿就白操了?你说你欠不欠我的?为你我二话不说头破血流,为你我二话不说跳进湖里救你的狗,你咋样对我的?一声不吭三番五次抛弃我于不顾……曼丽,我算看出来了,你太狠心了,不真给你点教训,你永远不把我当回数。”照照的呼吸几近黏在她的肌肤上,曼丽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曼丽到底不是蠢人,知道“识时务为俊杰”,这种“劣势”下她知道“愈讲骨气愈吃亏”,唯有“服软”求“放过”, 曼丽软下来,像个智慧理智的大姐姐望着他,“照照,我错了,我知道我狼心狗肺。我送你回医院好么,你看你身上的伤……” 照照夹紧腿,一下立起来,开始解衬衣扣子, “是的,是得给你看看,我这伤,一个两个的,你看着就一点不心疼啊?真狠心,到了医院你都跑,你是人吗……”边说着,衬衣一扯,全果着,像小孩子一个伤痕地一个伤痕地点给她看,“心不心疼,心不心疼!” 此情此景, 其实,该说好笑还是太销魂? 照照啊, 说是臭名昭著, 可谁又眼瞎了不承认这是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坏犊子? 照照小时候就是个害人精, 一路“害”到大,也一路“艳”到大…… 这么半果骑在一个胖女人身上,却是一点两点像怨妇一样“要心疼”……关键是,底下的胖姑娘也配合,他“心不心疼”,胖姑娘就点点头,“心疼”,他“你说你有良心不,”,胖姑娘“没良心”……这是糟蹋照照的好皮囊,还是损了曼丽的“纯洁一生”呢, 反正, 最后胖姑娘哭了, 委屈啊, 就像那吞进了玻璃渣渣,满嘴鲜血却吐不出来……一言难尽呐! 照照又低下身子亲吻她的眼泪, 抱着她可紧,可想念的样子, “曼丽,咱明天弹《泪的告白》吧,保准你感情丰富,一定过关。” 曼丽扭过头去,流着泪轻呸了一声,“混蛋,王八蛋!” 53 照照开始蹭了。 呼吸也重起来, 曼丽一把将他推开,跳下来,跑老远,脸通红! 照照……有意思的是,他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平躺着,一手背抬起遮着眼睛,好像牙咬了下下唇。 曼丽真是急得哭,此时又超级超级尴尬得不晓得说什么好,她说了太多“滚”了,照照也是“听话”,差点就跟她在床上“滚出火”了…… 还是照照更不要脸, 他起了身, 也不看她, 抓过衬衣穿上,低头,一颗扣子一颗扣子斯文地扣上, 起身,再把衣摆塞进腰缝里。 这要酸梅在场,会踢一脚曼丽,叫她看看人照照,多好的衣架子啊…… 照照走向狗窝,这才看曼丽,“它带不带走?” 个死曼丽是死也不看他,就翘气古怪地“嗯”了一声, 照照单手把晕晕乎乎也快舒服死在狗窝的小二哈一手捞起来,往窗边走, 一脚跨出去时,回头说了句,“曼丽,明天好好考,回去我给你摆庆功宴。” 曼丽侧头就往洗手间跑,她怕自己实在尬得要疯掉,会魔性大发上去把他踹下去! 照照漂亮地翻下去走了,肩头趴着那只小二哈,帅出了天际…… …… 次日,曼丽起得很早, 小姨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她坐在钢琴边,两手都搭在琴键上发呆,不晓得想什么。 “曼丽,”小姨喊了声她, 曼丽回过神,也忙起了身,“我做早餐了,稀饭在锅里,我去盛。” 小姨点点头,“你吃了么,” “吃过了,” 曼丽在盛粥时,小姨扶着她胳膊肘,“是不是太紧张了,曼丽,以前不像这样子的啊。” 曼丽摇摇头,“不紧张。” 小姨拍拍,接过她盛粥的勺儿,“你要实在没把握……”小姨一瓢一瓢地盛,“这次我们就算了。” 曼丽赶紧抬头,“不不,我真的不紧张!我就是……”曼丽咬了咬唇,“我就是想换首曲子。” 小姨停下来,扭头轻蹙眉看她,“为什么?这曲b大调弹一年了都……” 曼丽看到一旁,显得忧伤,“不是说总弹不出那种冷静厚重么,我估计我的心境可能真的跟不上,想换一曲,可能好驾驭一些。” 小姨顿了下,“想换哪一首,” 曼丽磨蹭了一下, “泪的告白。” 许久, “嗯。”小姨竟然同意了? 曼丽这才抬头看她,显出些许不相信, 小姨却没看她,继续盛粥,说,“这个曲子也不简单就是,你要觉得自己能把控得更好,就自信地去弹,终归还是要你自己有信心。” “嗯!”这下曼丽终于露出笑颜,连连点头, 小姨坐在桌边吃早餐时, 曼丽就弹奏了这曲《泪的告白》, 小姨唇边反正是露出笑意了的…… …… 果然,人呐,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心, 考场上,曼丽发挥得太好啦!奏闭,引得考官一致起身为她鼓掌,那一刻,曼丽心里才是真正舒畅得一悦千里,多日挤压的闷屈一扫而空。 真是好事成双, 由于曼丽出色的表现, 出来时,瑞士钢琴协会的理事还找到她,提出了这样一个邀请: 原来,瑞士皇家交响乐团半月后将要来京演出, 既然今日发觉了曼丽这样一个人才,乐团想邀请她也加入这次演出,毕竟她作为唯一的国人参与其中,也缩短了这次演出与国人的距离,更活跃友好的氛围,所以还特地为她提供了“独奏”的机会…… 可想,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遇! 对曼丽而言,虽然小姨一直“多项发展她”,说是没指望她走“专业路线”,可这样难得一遇的“荣誉”……想想那是瑞士皇家交响乐团呀!世界数一数二的交响殿堂级乐团…… 当然礼受了。 小姨十分高兴,曼丽却还记挂着一件事, 按瑞士这边的安排,曼丽可以先回国休整一周,然后待整个乐团抵京后,她就得驻团练习,跟团员一样,接受日夜排演的艰苦训练,不得擅自离团了。 小姨觉得这样安排正好给了曼丽先行再磨砺技艺的机会,决定回国后也不用回家,直接就呆在京里,跟着魏老师再苦练一周,这样,进入人家乐团前更有把握。 其余没什么,曼丽记挂自己的正经工作,“进修”说到底还没个尾巴呢。 小姨倒觉着这是小事,“我再给你续请一个月的假,然后咱也不耽误进修,演出完后,就在京里还是把尾巴补上,不就两全了。” 曼丽遂才安心。 就这样, 曼丽第二天就随小姨回了国, 小姨没有在京里陪她,放心的是,她很信任魏老师,直接把曼丽托付给了她。说实话,魏老师得知后也很替曼丽高兴,这还是曼丽第一次见魏老师对她露出这样放松的笑容。当然,过不了一会儿,魏老师又板起面孔,“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搞砸也有可能是你自己造成,希望你还是专心认真对待,别老想着玩儿……”曼丽心“砰砰”差点蹦出来!生怕当着小姨的面儿魏老师把301那次的事儿说出来,当然,听她这口气,好像之后她在京“疯玩”的事儿这魏老太太也知道似得……曼丽大气不敢出,还好就是,小姨和魏老师都还沉浸在“曼丽还是很出息”的情绪里,这个话题没有延展下去…… 为了更好的练琴,魏老师就在音乐学院家属宿舍给她单独弄了一个房间, 一房一卫,也算方便。吃,就在音乐学院食堂解决了。 正好,她一些杂巴乱伙的私人用品在招待所“原封不动”呆着,魏老师还没空跟她去收拾呢。 小姨在京只呆了两天,回去了。 小姨走后第二天,曼丽来到招待所亲自清东西搬家。 正往箱子里塞啊塞, 房间里码得到处都是东西,曼丽是很有生活质量的,别说小住,她什么小摆件啊画儿啊多肉植物啊,一大堆,够清,曼丽做事又磨蹭,一点点弄,间歇还要听听音乐吃点东西…… 曼丽嘴里嚼着口香糖,正坐床边摆弄她的音乐盒, 听见门锁咔嗒一响, 曼丽才看过去, 照照就冲进来把她扑倒在床上,“曼丽,你可回来了!”很不容易咧,准确跳过“沿途”那么多死曼丽设置的“障碍”,那里一个箱子,这里一个凳子的…… 54 这次不用曼丽推,照照很快速度自己翻身坐起,拍了下她的肥腿腿,“回来就好,甭清了,吃庆功宴去,为这我筹划好几天了。” 曼丽还是气鼓鼓爬起来,恨不得拿手里的音乐盒砸他!又一看这“地形”自己处于劣势不说,太敏感了,又在床上……赶紧起身走得远远的,也不想说话了,坐那边小凳儿上该拨弄音乐盒的坚持拨弄,只当没他这个人儿。 照照驼着背像没辙地看她一眼, 随手拣起地上箱子里一盘cd,没意外,全是钢琴曲, 手里百无聊赖地翻转着,“曼丽,你这样是不是急人,就不能痛快点顺着我,非要我次次威胁……”一停,斜睨她,“你是不是真当我是病猫不想给你来狠的了?” 曼丽多积怨地抬眼看他,“你怎么就非盯着我?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下把照照说气着了,cd往箱子里一丢,起身走过来, 裤腿儿一提,蹲下来, 曼丽明显僵硬一圈儿,还是怕。她就是这么个货,真的是对方“软”她就能“得寸进尺”,对方一“硬”,她立即怂起来。当然你也得有个度,太硬,把她逼急了,曼丽傻犟起来气死你也有。 微歪头仰头看她,眯起眼,“又开始没良心了不是?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你是比我多个嘴巴还是鼻子的,前段时间一起玩得不是蛮好,曼丽,我跟你说啊,别老跟我整这‘不熟悉’的鬼样子,你要心里觉得我贱,我非扒着你,那我明确告诉你,你想对了,我就是贱,就是非扒着你不放!你别想甩掉我!” 看曼丽侧着头,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又水亮亮的, 照照抬手抹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哭,可每次这样鬼流眼泪的我就是过不得,咋了撒,我是好心请你去玩儿,又不是害你……”曼丽把他的手往旁边扒,照照又往前凑,好小声,“好了,就是去吃个饭,都是你爱吃的,你咋就这不心疼我呢,我多高兴地跑来啊……” 哎,还是被拽走了, 女人呐,耳朵根子还是软,喜欢听软和话…… …… “这倒是个新鲜吃法。” 棠立尝了口小桌上摆的“桂花炒蟹拑肉”,微笑说。 挺用心思, “炒桂花”其实就是把蟹黄、蛋白炒至粒粒分明,不会油腻,再加入芽菜、中芹、火腿及蟹粉,炒得香口干身,还是挺有难度的。 菜色用心,关键是选的这地儿也“混搭”得有意思, 饭不好好在餐厅吃,要在夜店吃, 周遭该玩闹还是玩闹,就这边小包间喷香四溢……棠立随小树在西陲戍边,难得回京一次,照照有这么个聚会就来坐坐了。 听旺林说,“曼丽喜欢这么个环境吃饭,但是一会儿她来了,都别把她当回数,你越注意她她越吃不好,就让她一人在角落里吃吃看看,她最舒服……” 照照挨了那么一顿,棠立当然晓得“曼丽”是谁,看来这次照照是把这人挺当回事。 好吧, 人来了, 饶是棠立也听哥几个私下提起过曼丽有点胖……嗯,棠立还是觉得有意思,照照真看得上这样的?…… 照照着实也没把她当重点,虽然这里哪个不晓得这餐这顿照照为她准备了多长时间,每道菜甚至放什么音乐,照照都有过细的吩咐…… 照照只是推了下曼丽,指了指吃饭的地儿,曼丽自己走过去,照照还在原地跟朋友们招呼玩笑, 旺林在这边“侍候”着,也不多话,顶多指了指某菜,“这个加了辣椒,不像上次淡了……”曼丽点点头,就像来吃“流水席”的,尽管一桌儿还坐着旁人,她至今也没看清楚一直“陪吃”的都长啥样儿,闷头吃,有时候看看外面,人家笑乐,她好奇了就多看会儿,真的是谁也甭理她,当空气一样最好。 照照走过来了, 首先跟棠立打招呼,拍了拍他肩头, “你是难得回来,小树……”就坐他一旁聊起来。也没有介绍曼丽。 就是间歇,感觉得到他会无意似得看看她,会趁着她不注意,把眼前菜换换,然后转到她跟前去…… 棠立也没说破,如常和他聊着。 曼丽起身去洗手间, 看来来这地儿吃饭也不是一两次了,往哪儿走很熟悉了。 照照这才放下酒杯,他其实也没喝酒,就是跟大伙儿说说笑笑拿个酒杯晃……也起身跟去了。 到了没人的地儿,照照才上去一把揽住她,“那个富贵圆子怎么不吃,弄一早晨呢,” 曼丽扒开他的手,“太油腻。” 她要进洗手间前,照照把她胳膊一拽还是紧搂进怀里,“曼丽,今天有朋友从边关来,一会儿为热闹,咱们这桌儿会玩个‘纸牌’游戏,你也玩玩吧。” 曼丽这会儿就怕人看见他搂着她,其实也不是“掩耳盗铃”矫情什么的,曼丽就这么个别扭性子,归根结底还是自卑,她哪里不晓得这一切都是照照精心安排的,曼丽有点“随遇而安”。说是被逼着“享受”,从心而言,她又何尝不好奇这样曾经自己从没接触的“花花世界”呢…… “好不好,”照照还晃她。曼丽急于挣脱“好好,”厌烦敷衍着,照照如了意,松了手。 她出来时,照照还在门口等她。 曼丽横他一眼, 照照笑着一比,让她先行。 曼丽回桌时,桌上该咋样热闹还咋样热闹。棠立也是心里笑,这一桌“睁眼瞎”“陪玩”也是练出来了,真专业…… 照照落座后,又玩笑了几句, 是旺林提起玩个游戏吧。……嗯,这要棠立晓得照照拿他当“由头”玩这什么无聊游戏,也得服他为个……嗯,吻。拐弯抹角整这大功夫…… 是呀, 曼丽绝没想到他说的“纸牌游戏”是指这样嘴对嘴,一圈儿把纸牌吸着传过来! 尤见照照“狼子野心”, 曼丽回来才发现同桌多了个五岁小姑娘,妈妈抱着,坐她左边,右边空着, 嗯,照照回来,自然是右边洒脱一坐,曼丽已然是骑虎难下,非玩不可,看旁边那小姑娘又拍巴掌又手舞足蹈的……曼丽心想,这么污的游戏适合小孩子玩么,但是看大家都坦坦荡荡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夜店嘛,她就算来的少,电视里的,听人说的,还少了么,这就是个游戏…… 嗯, 照照着实也是只讲“高效”,管它俗不俗,套不套路,只要能达目的…… 第一轮下来, 曼丽从小女孩儿嘴边接过来牌,扭过头来……照照还不慌不忙翘着腿,才弯腰低头过来接。接得稳,然后,不慌不忙,递给棠立。谁不是顶级玩家,棠立也接得稳,同样翘着腿,两手还交叉放松搁在膝盖上,转头轻松递给下家……做个“尽职的陪玩”嘛,没大事儿。 好了,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这么一圈儿又一圈儿玩下来,速度随着嗨乐越来越快,每个人似乎都投入进来,因为真没人掉牌,后来甚至从这桌儿传递到另一桌儿,玩得高潮迭起,大家都很尽兴,曼丽也是,愉快得都忘了防备…… 不知道第几轮, 当曼丽同样稳稳从小姑娘红通通的小嘴巴上吸过来牌,再扭头传递给…… 明明看见照照把牌吸了过去, 他却, 稍一偏头就…… 牌落了下去, 曼丽来不及撤回来的唇,被照照扎扎实实吻住! 同时, 照照已然把曼丽抱得忒紧,迫使曼丽仰起头,更要命,他环着她腰间的手狠狠揪了下她的小肥腰,曼丽一惊疼,张开了唇,照照迅速“趁虚而入”,全方位胜利地攻占了城池!…… 55 旁人看了都像浑身着了火,可想照照有多猛。 照照把着曼丽的后脑,浑然忘我, 曼丽呢, 一开始懵, 之后,晕, 开始疼, 最后,炸! 比起她人生里就这么毫无防备忽如其来的初吻……曼丽更要面子啊! “啪!” 这一巴掌,不差照照唇齿里吸附她的火热, 惊心的是,照照半边脸都红了,可还不放,这也就尽等着曼丽又扇过去了第二下…… 分开了, 曼丽脸红的,胜血!比她扇了照照两巴掌他的脸都红! 还有, 曼丽奔涌而出的泪, 还有, 曼丽嘴里的血。 别搞错了,不是曼丽咬他照照流的血,曼丽还没这野蛮。是曼丽在第二巴掌后还不见照照松嘴,使出全力的劲儿推开他时,照照不小心牙齿磕在她唇边的血! 对,是曼丽的血, 可想,照照这会儿看了有多…… 照照立即两手捧住她的脸,“曼丽……”是实在的心疼,这往下砸的泪啊,这汩汩流出来的血,曼丽的红脸蛋儿,曼丽的红唇,曼丽的红眼眶…… 曼丽抬手要给他第三巴掌的时候,照照抢着说,“你今天把我打死都可以!就先让我看看你的嘴巴,磕哪儿了……” 曼丽使劲儿吸鼻子啊, 她这会儿是真浑身发麻,极致的羞耻, 真的在哭,眼泪不是虚假的武器了,是真切地感受着屈辱与愤怒, 反倒, 她能忍了。 说过,别过分,曼丽逼不得,逼狠了,她才犟。 “松手。”没有一丝感情的, “曼丽,”照照也感受到了,也十分正色起来,忽然也有抹焦躁,类似冲昏了头,这盘,非得犟赢!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既然打了这个主意,玩了这个游戏,就已经准备……” 但,照照还是小看了关键时刻曼丽牛一样的犟气, 她举起本来准备扇向他的第三巴掌, 最终还是落下了, 结结实实打在他还紧捧着她脸的手背上, 一下, 两下, 曼丽眼里没有感情,唯有恨,一下也不眨地看着他, 眼泪照流, 所有人知道,曼丽其实在抽她自己,如果照照不松手,她就这么一直抽下去,那指甲总有将照照没有护住的地方划出肉丝儿的时候…… “够了!” 照照起身一把推开她,人似乎都站不稳,向后颠簸了一下, “一个游戏而已!至于吗!” 一松手,曼丽立即起身,低头拿起自己椅背后的外套,从左侧侧着头吸着身子从抱小孩儿的女人后面快步离开, 这不是一个刚烈女人的离去, 谁都看见了, 曼丽一离开这狭小的后座儿走道,一手就捂住了嘴巴,明显哭得伤心…… 说实话, 估计跟气氛也有关系, 现场除了音响效果特别好的音乐, 完全没有人声儿, 只有视线,目光,眼神, 尤为显得这样一个女人的离开这样……伤心…… 哎,看得棠立都有点心里,嗯,不是滋味起来, 再看照照, 人站那儿, 看上去平静, 可那跟着曼丽走了的眸子…… 棠立还是那么右腿压左腿, 抬起头, “去看看吧,别真出了事。” 照照没吭声,从棠立这边出来,走了出去。 这里里外上下谁不是他的人,也都心里明白她是照照什么人,曼丽又是这样哭着跑出来的,怎么轻易出的去?……正被人不知如何是好地拦着呢, 照照这才快步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一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去好吧,你知道我今天不得放过你!”好像也是带着脾气,不是很耐烦。 曼丽是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了,顿生狠气,今儿拼了命又如何!被拽走了。 走着走着, 终于到了一个无人的拐角, 曼丽是刚要“全力爆发”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前头还拽着她的照照忽然一个回头,哎哟喂,那个动作“行云流水”,啪一下跪地上抱住了她的腿,仰着头,“曼丽,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的跟我老子娘都没跪过!就怕你生气,就怕你哭……”你叫曼丽如何……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活畜生呀! 曼丽还是拼了劲儿用力捶他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不要脸!” 照照仰头受着,捶鼻子上,忍着,捶眼睛上,忍着, 嘴里却不停,“打吧,对,用力打!曼丽,我真的就是想亲你,想好久了……” 打着打着,胖姑娘体能消耗比较多了,加上之前的“感情投入”,又一直哭这厉害……嗯,是真的没劲儿了, 一手没力气地垂着,一手不住抹自己的泪啊,边哭边说,“丑死了!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看着……” 照照抱着她的腿直摇晃,“不丑不丑,他们都是睁眼瞎,没看见……” 曼丽又伸腿踢,“你还骗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我是活该这么被你耍着玩儿的吗!” 照照膝盖更往里走几步,都快变成夹住曼丽的腿了,直起身抱住她的腰,“耍着玩有必要这样吗!曼丽,你看看,我照照跟谁跪过!真就这么……有必要这样,这样求你吗!曼丽,真的就是忍不住,曼丽,曼丽,” 曼丽最后变成捂住脸呜咽, 照照慢慢起了身, 抱住她, “不哭了好么,真的就是没忍住,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曼丽一下抬头,“你就是狗!不要脸的狗!” 照照挨着她的脸,“好好,我是承认我是狗撒,快让我看看嘴巴,磕哪儿了,” 一手捧着,一手扶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曼丽还在抽,眼睛像闭不闭,是滴,曼丽还是要哄滴,你看小姨就算对她再严厉,看见曼丽真不情愿了,最后还不是得哄…… 照照看似看曼丽的唇,其实,跟她挨这么近,曼丽又是“泪水洗涮”后……说过,曼丽的五官近处看,尤其精致,皮肤又那么好,加上此时又是委屈至极娇娇气气的……照照愣是忍住了,拇指轻轻揉她的下唇,“我错了好不,今天罚我给你做牛做马,你那一屋子东西我给你驼,你指哪儿我驼哪儿,你指东我绝不敢往西……” 照照的不要脸,照照的嘴甜,照照的任劳任怨,这才化解了这次“强吻”危机。虽说之后曼丽都防他五步远,轻易再不叫他抱自己,总体来说,照照还是“赢”了这一盘。 56 “大家再接再厉,这场官司打得痛快,放心,加薪在即。” 和美起身做了最后总结。老板发话,将结案会推向高潮,同志们起身欢呼,大家的斗志更加昂扬。 回到办公室, 看见夏课两腿翘在他的写字桌上,脚踝交叠,懒懒靠在大背转椅上,轻轻摇着,望着窗外,想着什么。 和美走到咖啡壶边,冲泡咖啡, “清姨还是觉得她这样独自呆在京城里比较好?”背对着夏课,问, “嗯,”夏课嗯一声, 和美泡好两杯咖啡,走过来,一杯放他跟前,一杯自己端着靠坐在桌边,也面朝落地窗。 夏课始终看着窗外, “你觉着他真可以做到?” “这其实不难,就算照照没这个实力,金小树有啊,文化部打个招呼即可,瑞士那边很容易配合。”和美喝一口咖啡说, 夏课放下腿,走到窗边,两手放入裤子口袋, 玻璃映照出的小课的脸,很沉, “那他这就是第一步,光凭‘钢琴’这一行他就可以使出无穷后招把曼丽留在京城。”隔了会儿,夏课回头,“干脆我去跟小姨挑明,小姨决不能容忍有人在曼丽考级这事儿上耍花招!”眼中有凶狠。 和美轻轻摇摇头,“行不通。清姨对曼丽严格是严格,倒还不至于不顾及到她的自尊心这个份上,曼丽要知道自己的‘瑞士考级通过’就是人为作弊一场,一定消沉不振。你也听元青说了,曼丽虽从小一路考到大,倒真没遇着大的挫折,几乎一帆风顺,这次笑话都闹到国外去了,她肯定扛不住,打击不小……” “那你去一趟京里跟那傻子说清楚呀!点醒她!她是钢琴弹得不错,可到了人瑞士皇家交响乐团那样把她当个人的份上了吗!”夏课转过身来吼, 和美看他一眼,轻笑起来, “哦,这个恶人你要我去做?”见夏课立即要回嘴“我不是去不了!……”和美一抬手,“不是这,现在我们谁去都没用。如今摆在曼丽眼前实实在在的是,考级她考过去了,人家交响乐团也‘诚心诚意’在邀请她,且不说她的虚荣心膨胀着,光只咱们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你说,曼丽怎么信任咱们。” “那,咱就真束手无策了?” 和美又喝了口咖啡,“所以最好还是走清姨这条道儿,让她觉着不能把曼丽一人就这样搁在京城……” “那又得等,曼丽已经进乐团封闭训练了,寻不着她的短了。这要再等到演出结束,她更嘚瑟,小姨一心软,更难把她搞回来了……现下就真一点办法没有了?” 和美也起身单手插进西裤口袋,沉口气,“咱们这次遇着的不是一般人,人背后,就是天。小课,我看,就算了。本来咱们和她也就玩玩,难道你还真想为她搭了身家性命去……” 夏课始终看着桌上放着的那杯热气渐散的咖啡,不再言语。 …… 曼丽确实开始驻团练习了, 十分刻苦, 连吃喝都有点省了,睡眠时间也短, 难怪每次照照好容易见她一面都还问:是不是瘦了点,曼丽? 曼丽知道这都是瞎话, 她不容易瘦的, 这才几天,吃得是少了,人也注意力高度集中造成疲累,但是毕竟都是坐着的活儿,磨的是心,又不是身体脂肪。 这天中午才得知有半天的休假,团里的瑞士朋友相邀她出去转转,曼丽尽地主之谊请大伙儿搓了一顿,在紫阳宫附近小转了一会儿,朋友们说去爬长城,曼丽就没跟去了,回到音乐学院的家,打算好好呼一觉,摸摸自己多时不顾的小花小草,放松放松。 其实也没睡多长时间,两个小时不到就爬起来了,开始撸起袖子整理花草, 发现没多少新土了, 曼丽遂拿起桶下楼准备到前头小花园“顺点”边角多余的土回来。 正在那饶有兴致的挖呢, 听见身后, “曼丽,” 曼丽回头, 一见,不认得。 棠立一看她神情就知道上次她根本没把自己记住,也是,甭说那一夜店的“陪玩布景”,就是一桌儿坐着常“陪吃”的旺林他们,看她能记住几个。 “我叫棠立,上次庆贺你钢琴过级,咱们一桌儿吃过饭。”棠立微笑着说,很和蔼地自我介绍着。 曼丽出于礼貌已经起了身, 可这一听, 又顾不得礼貌立即提起桶就要走, 这还属于她“并不为多人知”的耻辱,现下,一个独独就是“知道的当场人”就在面前,曼丽肯定第一想法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棠立忙叫住她,“我没恶意!你忙你的,我只是打个招呼,路过看着像你……” 曼丽还是匆匆往前走,棠立也就不做声了,莞尔,这女人真是胆小,可那天看着又好犟…… “肖安特先生,” 正好迎面从那头教学楼里走出来一个外国老头儿,棠立迎上去,已经伸出右手,十分尊敬, 没想,这老头,“曼丽!”一口流利的中文, 曼丽回头, 哎,这位可得赶紧地“尊敬”上去,曼丽立即放下桶,两手还在身上蹭了蹭,双手迎上握住,稍有欠身,十分敬重地,“肖安特先生。” 说起这老头儿,可有来头,如今世界级钢琴大师里唯一会中文的吧,被中泱音乐学院不晓得多少的天价请来做客座教授, 曼丽在魏老师那里练琴时,有幸还得到他亲自调教了一节课,……哎,在曼丽看来,全是魏老师的面子,这老头儿愿意来指导她一下,包括来音乐学院吧,可能都是看在魏老师的面子,他有点心仪那老太太…… 这下,轮着棠立干那儿,他还举着手呢, 不过人也没在意,礼貌地放下来,走近,先静立一旁看老先生与曼丽寒暄。 老先生对她还蛮热情滴, 问了她的近况,也知道她被皇家乐团邀请演出的成绩,祝贺她。 曼丽像个小学生一一答复。 待老先生再转向棠立时,显然也是熟识的, 直接指了指曼丽, “小树要像曼丽一样这么热爱钢琴就好了……”似无限感慨, 原来,这老头儿是金小树的钢琴老师啊。 57 来“芋圆”就是吃鸽子的。 京城最出名的就是“妙龄乳鸽”,即体重只有210克的十日鸽,绝对的掌上型,全靠不停的灌料育肥,肉质娇嫩的不像话。 这对曼丽而言又是一餐绝对吃不痛快的饭局。 就这么巧遇肖安特,棠立是特地来接他老人家到芋圆,小树与恩师一聚的,结果,愣是“盛情难却”,曼丽被老爷子“非要一同邀请上”……这不,胖姑娘就此被“携带而来”。 说起来,这种饭局对任何人而言其实都有点尴尬,毕竟一桌子,除了个不甚熟、数面缘的外国老头儿,其它都是陌生人,你说能吃的痛快吗,何况曼丽这么个认生的性子。 这一老一少被领进来时,挺有意思的, 也就一小桌儿, 只小树和祥季, 先看到恩师步入进来,小树早已起身相迎,就是没想到……后面怎么还跟着个女的? 小树看了眼棠立,棠立也显得有点为难,知道小树宴请恩师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至少还有什么人来,事先,还是跟他通个气好。特别是,还是个女的…… 棠立朝曼丽抬了抬手,“曼丽。” 曼丽这个名字,小树包括祥季都不陌生了,为了她,照照可有得造。 她怎么来了? 棠立赶紧接着又说,“肖安特先生也教过她……”还没说完,老头儿就接话了,“曼丽是我一个朋友的学生,我教过她一节课,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带她过来一起用餐,你们不介意吧。” 说得低着头的曼丽脸通红,好像她愿意来蹭这顿饭一样…… 小树微笑着,“原来如此,您得了比我出息的孩子自然高兴。请坐。”扶着老爷子落座了,棠立也拉开了一旁的座椅,手一比,请曼丽坐下。 曼丽到底这大个人了,不可能真表现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再说小姨的家教也摆着,餐桌文化还是控得很好的,倾听人说话也好,回答也好,进餐礼仪也好,乖巧得体。 到底是肖安特特别向她介绍了小树,胖姐姐才真正看向了这个男人…… 要说夏课、照照均属于“艳”那种,太阳一样人看第一眼就被吸引, 小树应该跟和美一个类型,月亮一般柔和精致, 不过比起和美,小树更叫人难忘。和美,商人的精明样儿多少还是藏不住。眼前这位,怎么形容?太纯粹了。纯粹的像“一无所有”的人……曼丽也不晓得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直觉罢了。 当然,能叫曼丽记住他长相的,肯定也不是“纯粹不纯粹”,美丽的人,曼丽生活的周遭也不是很难见着,各色美人儿,曼丽的人生旅途中,无论跟随小姨接触的、学医时、学艺时,都见过出类拔萃的。而能让曼丽留意到,觉着,嗯,是好看啊的……对,前头说过,还是跟眼角眉梢有没有痣有关,这是她一个挺私密的爱好咩……像之前的和夕臣,曼丽就有印象。而现下,又叫她碰着一个。小树可是颗不折不扣的泪痣,在右眼角下,且淡艳的红,光看那眼眉,又觉着妖气的缠绵悱恻…… 曼丽多想了,看他竟然发了呆。 还是老爷子一句玩笑,“很少是有人逃得过小树的颜值啊。”老爷子还真是个天朝通,“颜值”都知道。 可这句算一下把曼丽吓醒! 胖姑娘如何尴尬地头稍稍往一旁一侧,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好。 棠立和祥季看着平和地笑,其实,心里都摇头,他们见过太多太多看着小树不移眼的人了,这个曼丽……要命的是,牵扯的偏偏是照照…… 小树很淡然地笑着,一直招呼的是他的恩师, 捻一片鸽子肉到老师碗里,小树问道,“照照怎么还没来,” 棠立和祥季立即懂了。 今儿本没有叫照照来,他这段时间挺“修身养性”,还能老实上学,不打搅他了。 可小树这么一问,棠立祥季就明白了:照照的债,还是照照领回去吧。 “估计才下课,一会儿就到。”棠立笑着说。 曼丽听耳朵里,更窘。但她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年纪,比这些军装男人都大,能这时候拿性儿装嫩想走就走么。曼丽低头喝了口清水,面上也能平静,就当不晓得他们说谁的。 真是也不算过太久, 也就在棠立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后,一刻钟左右吧, 照照来了, 还是那身儿学院学员军装,手里提哩着一牛皮纸袋, 笑呵呵进来, “哟,肖老爷子,古德阿福特怒,来晚了,特意给您去拿这七九年的茅台了。” 看来他跟老爷子也是熟识的,而这老外爷子确实也是好这口的,同样也是笑眯眯,“还是照照懂我心。”小树也就一旁笑而不语。 茅台搁桌上, 照照再看向曼丽, 向她走过去, 抬手也只是虚扶着,“肖老,您说巧了不是,曼丽是我姐,您跟魏老师还真认识。” 肖安特更惊喜了,老外就是不拐弯抹角,“真是好!我们……”比了比自己和曼丽,“还有这个关联。” 照照微笑,比刚进来时沉静许多,“我要早来,您早就知道这关联了。” 这话,也算话里有话了。 棠立和祥季心里一叹, 看吧,照照铁定在意,这要今天瞒着他不把他叫来,他知道了,甭说亲兄弟了,心里该不爽还是不爽。 照照向曼丽低头小声问了句,“晚上还要集训么,” 曼丽也不傻,这是脱身的最好时候,点点头。 照照这会儿由虚扶变成实在托着她的胳膊肘了,“那我先送她回去了,肖老,小树,”这才第一眼看小树啊,“你们慢聊。” 小树弯唇点点头。 棠立送他们出去了。 出来了,照照可立即由“托”改成“搂”,环着她的腰可紧,先说,“肯定没吃饱,咱们再去吃更好的。” 曼丽挣,“吃饱了。” 照照这次箍得紧,绝不像从前她稍一不高兴就放手, 又扭头看向棠立, 直接就问,“她是不是盯小树很长时间。” 曼丽一听就臊,更用劲儿挣, 棠立就是笑笑,也很坦荡。 照照转头来又看了看曼丽, 松手了。 似笑非笑的。 58 哪儿也没去,照照只把她送回家,话都不多,两人分别了。 曼丽肯定没吃饱,点了外卖,拿出胡琴拉了拉,又来看电视,等着饭来。 “叮咚,”门铃响,曼丽几高兴喏,快步过去打开门…… 吓曼丽一跳,接着就是把门使劲儿一推要关上! 什么鬼! 外面站着个“虞姬”?! 贴大柳,垂小发穗,戴古装头套,水钻,点翠泡子,偏凤绢花如意冠,穿黄绉缎彩绣古装上衣,白绣花马面白褶裙,鱼鳞甲,披黄绉缎五彩绣花镶边长斗…… “虞姬”劲儿比她大,愣把门怼开了, 进来就两手叉腰,小碎步娇俏而来, “曼丽姐姐,您儿个不认得我鸟……” 花腔儿也是实在妙, 特别是眼神,媚如丝,艳里带钩儿,活脱脱画儿里走出来的戏中精粹! “照……照?” 曼丽声儿有多惊多小,就说明她此刻有多不可思议, 然而, 眼前的人儿已经开始起范儿,如泣如诉地字正腔圆地唱起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曼丽就怔怔地站那儿, 感觉如梦如幻, 眼前,不是照照, 就是虞姬, 那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对项羽情深意重至死追随的虞姬啊!…… 照照也唱的细致,认真,投入, 只为她一人唱, 只为她一人演, 曼丽当时看小树怔愣有这么长时间吗! 绝对没有, 曼丽的怔,在照照眼里是最美的时刻,除了她本身是学艺杂庞,加之曼丽非常敏感、感性,她也是细致地、认真地、投入地在看,在品,在沉醉…… 一曲终罢, 只觉余音绕梁, 照照看见曼丽转过身去,悄悄抬手抹了下眼睛的, 照照也知道曼丽是沉浸在唱词里,她估计想到了那段亘古不破的爱情,想到了誓死相随,想到了最后的天人分离,再不聚首…… 照照没打搅她, 回身变成冷血畜生样儿,看了眼站在门口也傻了的送餐员……便宜这个臭小子了,让他也拣了个“感官盛宴”。 照照走过去从他手里把外卖袋子拿过来,好笑的是,送餐小哥还没醒过神,见“美轮美奂的神仙”向自己走过来,一时连呼吸都呆了一样……袋子被拿走了,门,还是非常无情地在他面前“duang”合上,咱送餐小哥久久立在门前还在回味…… 屋里的曼丽可已经醒过神了, 说不感动那就太铁石心肠了, 可曼丽又实在不晓得说什么, 待照照在桌边跟她把饭盒打开,筷子摆好,“吃吧。”曼丽乖乖走到桌边,拿起了筷子,这才抬起头,“你吃么,” 你知道,这已经算曼丽最大程度的“好脸色恩赐”了,说照照不激动也是假,但是,照照今天这样“豁出去”可绝不仅仅只为这点儿“恩赐”。照照很柔和,很平常,“我吃过了,你吃。”停了下,“我这身儿……太重,妆也化得浓,能在你这儿洗洗么。” 曼丽扒着饭,点点头。 她是没见回身走去洗手间的照照笑得有多“得逞开怀”! 一直等着的饭,吃在口里,却已然没了刚儿那么盼望时的美感,曼丽现在满脑子还是“虞姬”及她那悱恻也悲壮的故事,曼丽胸口有抹激越,要是我也能用钢琴把她弹出来就好了…… 而就在她磨磨蹭蹭吃饭时……曼丽是够磨蹭,她本来做事就磨蹭,吃饭才慢,加之脑袋里又浮想联翩的,更慢……所以照照好好冲个澡出来,一点不担心她会干别的,肯定还在磨叽地吃饭! 身上、脸上的束缚全卸了,一洗而尽,是痛快!最舒服的是,还披着曼丽的浴巾…… “要不要我给你热杯牛奶,” 这一句愣把还在想曲谱的曼丽扯回现实, 扭头一看,曼丽放下筷子一下站起来,往旁边走, “你怎么不穿衣服!” 照照还跟着她几步, “咋没穿了,你没看我穿着平角裤。” 曼丽背对着他,像个小孩子烦躁的,“衣裳呢!” 照照非要找着她的眼睛,又逼近,“我穿着戏服上来的,哪有衣裳给我换,裤子没换我都膈应着呢!” 曼丽这时候肯定不看他,好玩极了,照照跟后头就像小二哈一样跟着她转圈儿追, 曼丽说“你走来的?换洗的衣裳肯定在车上呀,我去拿!” 照照答“旺林送我来的,他后来有急事儿走了,你回来多久我这妆就化了多久,饭都是凑合着吃的,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这光着身子的你还赶我出去睡啊!” 曼丽这一听,他“偷换整合概念一个跨越”都“讨论到今晚哪儿睡”了!曼丽一下回头,“你给旺林打电话!” “他关机。” “那,我去找他!”曼丽就要出门儿, 照照一拽住她的手腕儿, 情真意切, “姐,我叫你一声儿姐好不好,咱现在就确立一个姐弟关系,那你还臊啥呢,留一个为你上妆就去了三四个小时,现在肚子也没吃饱,还累得像狗一样的弟弟宿一晚,怎么了?” 曼丽实在无力反驳, 他太会掰扯,太会煽情了…… 照照后来把她没吃完的饭扒干净咯, 给她热了热牛奶, 还帮她浇了花花草草后,要熄灯休息了。 照照要穿她的t恤,曼丽不让, 照照说你又非让我穿上衣,又不让我穿你的,那我……真够十足的气人加不要脸,他一下拱进曼丽的被子,“这下不就看不见啦。”还装小孩子耍无赖。 曼丽肯定不上床, 照照只是乖巧地往墙角睡,还把被子像切“三八线”一样严格他盖一点,大半床和被子都留给她, “姐,咱们就是姐弟,和被混一宿,我要真想干坏事,你想想,你搞得赢我么,这会儿咱早滚上了。曼丽姐姐,我真的就是借宿一宿,别这么无情又矫情好不好,你都快大我一轮了,我……犯不上是不是。上来吧,别冻着,你这就一床被子,但凡有第二床,我肯定睡地上不打搅你休息……” 花言巧语, 油嘴滑舌啊! 曼丽今儿被“虞姬”搞得昏头四方,亦梦亦幻的, 这床上睡着的, 到底是虞姬, 还是妖孽?…… 59 中间的“楚河”可泾渭分明, 两人都平躺着, 多半是照照说, “曼丽,我给你再唱一段儿吧。” “曼丽,我给你说段儿老郭的单口。” “曼丽,念一段老冯的诗呢……” “路上的人多得像蚂蚁 空气粘甜得像高粱饴 他们和我真没关系啊 我想你 草地和松林不同方式地绿 唯一的房子和山一样神气 山和你一样会唱流行歌曲 我想你 有风在午夜三点的城市吹起 胯下的小兽咆哮颈上的仙人弹琴 有字句如鬼火在身体里 我想你……” 曼丽翻了身背对他, 莫名有些鼻酸, 一个这样了解你的人……他凭什么就这样了解你?凭什么这样迎合你?一切美得不像话,但是,现实的残酷是,你不配啊…… “曼丽?” 照照倾身过来拨她的肩头,“怎么了?” 曼丽望着不远处的一个点, “别捉弄我了,我想平静的生活,不想再伤心了。”曼丽说。 照照显然有一顿, 窝着她肩头的手,似有松动, 但是, 最后还是一紧, 挨近, 就在她耳旁, “我没想打搅你的平静呀,为什么总要想得那么复杂,享受当下不行么,”之后就攀着她的肩头,脸挨着她的脸,一同看着她注视着的那个点,“咱们只要不突破最后那层界限,你把我当闺蜜,我可以给你扣内衣那种;也可以当弟弟,贾宝玉吃妹妹口里胭脂那种……曼丽,难道你真想这样‘不更人事’地孤老一辈子么,今后,真有了喜欢的男人,接个吻都不会……我可以教你啊,你可以把我当练习对象啊,然后,你尽可去你爱的男人身上沉浸其中……” 多糜烂的三观! 但是, 此一刻, 曼丽就似中了毒, 是照照太害人,言语里每一寸都吐着抹了蜜的毒汁, 还是本身……曼丽身体里,就残存如何拔都拔不尽的毁液…… 照照慢慢拨着她的肩头把曼丽翻转过来,再次变成平躺, 一跨, 两膝盖牢牢箍住了她的腰身, 低下头去, 与她额头相碰,眼对眼,鼻顶鼻,呼吸勾呼吸, “曼丽,闭眼,跟着我的舌尖走,要有进退,要有取舍,更要有谋略。接吻就像下棋,要让对方猜不到你的招儿,将他玩弄股掌中,你会觉着其乐无穷……” 随着照照与她唇齿间方寸的逼近,曼丽渐渐合了眼…… 有意思的是, 并未定数, 到底这是谁沉沦的开始,还真说不准呢。 …… 深夜,京汉高速一个岔路口的坡下, 三辆车停靠在涵洞里,其中一辆还是警车。 下车前, 夏课再次交代了元青, “如果出事了,一定稳住,先把曼丽捎上,等她听全乎了,再行动。” 元青坚定点头,“明白。” 夏课目视前方扣紧了警服外套的领口扣子,戴上帽子下车了。 从枫杨手里拿过警车钥匙, “小课,真不让我们跟着?”枫杨担心地问, 小课微笑看了他一眼,“放心,你们只管按我的步骤施行就成,这趟,老子不成功就成仁,这点胆气我还是有的。” 小课开着警车上路了…… …… 手机啊,这个时代就是跟命同等的东西了,时刻拽在人们手中。 你看练习间歇,有几个团员在交谈,都是低头玩着各自的手机,如有交谈,也是“互取有无”地看手机。 曼丽不爱怎么玩手机,主要是眼睛不好,看多了就流泪。所以一般休息时候,她都是站在窗边眺望远方,脑袋里五花八门地胡想一下;要么赖躺椅上闭目养神。 诶,今天一下来,看看,竟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一看,是元青的…… 这自她“婚宴受辱”,跟彭家就再无联系, 可是,这个电话曼丽还是不得不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小姨无论如何还和彭家有关联,再说,彭定饶对曼丽一直也很好,本来小姨因为她已经跟彭伯伯闹翻,她不能再不懂事真驳了无辜人的面儿。 曼丽立即拨了回去, 哪知对面元青一接起她的电话……应该手机就一直在手边,就等着她回信呢, 那个焦急, “曼丽,不好了,大哥出事儿了!真的,我也没辙了,你快出来帮帮忙呀,我就在剧院门口等着呢……” 曼丽到底心善,除却恩怨,到底这些都是她一小到大的“半个家人”,哪个出了事都不好撒,曼丽真的立即请假跑出来了。 “怎么了?”一上车就问, 元青也是待她一上车就开车, 边开车边说,急得不得了, “大哥来京里谈生意,被人绑架了!”这一听,可吓死曼丽,“报警呀!” 元青目视前方眉头蹙得死,摇头,“不行不行,对方听来口气很坚决,就是要钱,这京里咱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一点意外……还是保障大哥的安全第一!”又着急看了眼曼丽,还有点犹豫,“叫你来也是万不得已,对方非要个女的去送钱……曼丽姐,你……大哥还那样对你,你愿意为他去冒这个险吗,” 曼丽直点头啊,“人命关天……”她小声说。 这就是曼丽, 人情不在仁义在, 医者,更以“人命”为大。 已经出了市区, 竟是开到一处山脚下, 元青找到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停稳,不过,左窗望去,视野又十分开阔,好处就是,信号好…… 曼丽还在往山上张望,这里寂静,但是随处可见“禁行”的指示牌,说偏僻吧,看盘山上去的公路可修得极好,再往上看点,隐约甚至可见青翠的珍贵松柏成行成列…… 元青倒没有一开始把“赎金”交给她, 而是递给她一只电话, “你先跟他们联系联系,” 曼丽这时候有些紧张了, 不过还是不犹豫地接过了电话,拿到耳边,刚准备开口,“喂,” 却听见…… “终于把你‘盼’来了。” 照……照的声音?! “是呀,你这盘棋下这么大,从瑞士开始,就把曼丽稳住,‘押’在京城,不就是等着我‘自投罗网’今儿任你为所欲为么。” 是夏课……是夏课俨然奄奄一息,却还硬撑着笑答…… 什么叫“从瑞士开始”?! 曼丽彻底惊怔在那里! 60 如今元青的胳膊肘更往夏课拐了。原来,他最佩服和美,现在,更亲近夏课。小课干事更有恒心,无所畏惧。特别是在“曼丽”这件事上。 这会儿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小课为了“叫醒曼丽”做到这个地步……搞得元青都热血沸腾,恨不能拿小锤子敲打曼丽“我们才是你的铁磁亲人,外头这些野辣鸡咋这容易就把你勾跑了咧!” 小课这叫什么?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道不! 小课说,“信不信,这个照几把就是学我“引狼入海”,狼哪儿的家?山上呀。到了海里,那是别人的地盘,怎么糟践都可以。我用彭鸾青把他勾到汉州来,痛打一顿,他现在也学着了,用曼丽把我逼进京,还不是想要我的命! 没事,老子这回非去试一把! 他要没那儿候着我,我愣抢也要把母猪抢回来! 他要真那儿候着我,说明这犊子也就这点量儿,是真拿曼丽当棋子儿,咱就叫她看个分明!是不是咱们跟她亲,真为她好呢;那犊子就是假情假意在糟践她!” 事实叫元青又“悲愤”又振奋! 小课没说错,照几把就是在糟践曼丽! 曼丽就是他一颗玩弄在手里的棋子儿,从瑞士就开始耍手段把她稳住,紧抓在手心里,逼着小课非得上京入“包围圈”!要不,哪有这样的“效率”,小课才一出现在音乐学院门口就被逮起来了!…… 小课到底“计高一筹”,谋划周全, 穿警服,是方便万一照照没设陷阱,他硬带走曼丽警察身份的掩护到哪儿也方便。 小课在自己耳廓贴着微小的窃听传输装置,就是防着万一对方把他扒光毒打,自己和照照的对话也能传出去…… 所以说, 此时元青放给曼丽听的,是小课用命换回来的“真相”啊,字字都是照照的心里话! “终于把你‘盼’来了。” “是呀,你这盘棋下这么大,从瑞士开始,就把曼丽稳住,‘押’在京城,不就是等着我‘自投罗网’今儿任你为所欲为么。我还是挺佩服你,玩起来真下血本。” “你玩游戏不舍得下血本儿么,那有什么意思,投入即情怀,不全身心沉浸其中……这时候哪儿能这么痛快。” “是呀,到底天子脚下的天之骄子,有实力,瑞士那么远,曼丽的‘考级成绩’都能作假,还一本正经忽悠她被什么皇家交响乐团看中?……你不亏心么,曼丽为这个考级下了多少功夫你知道么,小姨对她期望有多大你知道么,你一个游戏,一个好玩儿,全都抹杀了……唔!”很沉重地闷哼声, 再听照照的声音,似乎也失去了刚才的轻浮,显得怒意重重,却出奇地低, “你又知道什么,别弄得你有多了解她似得。” 小课似乎被掐着喉管,可还是空哑地小声, “至少,我不骗她……” …… “曼丽,” 元青见曼丽慢慢放下了拿手机的手,看着前方,很空茫的样子。都忘了喊“曼丽姐”。 不过元青还记着当务之急得赶紧办的事儿, 他拿起了一只对讲机,“干!” 放狠一说,就放下了对讲机,拍了拍曼丽的胳膊,也算稳着的,“不想别的,接下来,你想去哪儿,怎么做,我都送你去。” 这种“大气”的话其实还是夏课说的, 当时提到曼丽“听完真相”后该怎么办, 元青说“还怎么办,直接回汉州啊,清姨那儿也可以说清楚了!” 夏课却轻轻摇头, 元青记得小课当时望着家里那架钢琴, “曼丽是个有责任心的,再怎么着,她和乐团一起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有她的位置,如果缺席,势必影响大局。……看她吧,如果她还想留在那里把演出进行完,让着她吧。” 元青也点了点头, 想想也是, 曼丽的心都不在这里了,只有责任牵扯着,又能呆得住多长时间呢…… 结果, 他们还是错看曼丽了, 这哪里是个“有责任心”的呢? 你以为曼丽听到照照一番“心里话”,她会在意得把心伤透吗? 不, 伤心肯定有, 就像那个他“教”她如何吻,最后吻得两张唇似乎都尝出了“天长地久”的意味的那个夜晚, 曼丽说过,“我想平静的生活,不想再伤心了。”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没有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到这个程度,迎合到这个程度……果然,他是有目的的。曼丽其实也还没搞清楚“干涉她的考级”跟“引夏课来京”有什么直接的关联,看来也只能说明这二人是有过节的,不幸的是,她成了他们的“关联桥梁”,如今,一人目的达到,她这“桥”也该拆了。 正因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当“伤心”来临,倒又显得“不那么伤心”了,因为有心理准备啊。 曼丽现在的感受,其实反倒单纯了,就是,挺不服气:我真的弹得那么不济吗! 要说现在曼丽怪照照,骗她倒在第二位,最叫曼丽生气的,这个“后门儿”堵住了她的真实实力,叫曼丽掂不清自己的斤两到底几何,我到底弹的咋样,没个真实成绩呀! 所以,曼丽现在捉急的是这,她急于想弄明白,训练了这长时间,成绩到底如何?好,你说“考级”是假,“邀请演出”也是假,难道,魏老师近几次的表扬也是假? 曼丽才没那个“责任心”呢,既然你们邀请我出于“人情”,我不买帐呀!凭什么还叫我为你们“对演出的不负责任”买单,损失也是你们自找的。 这下是把元青搞服了, 曼丽完全没有“小女人受伤”的情态, 很严肃地扭头看他, “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小姨在哪儿,你送我去她那儿。” “好咧。” 元青高高兴兴带曼丽回家咯。 车,消失在这座名叫“西定”的京郊山脉时, 如一幅磅礴的画儿, 曼丽乘坐的这辆越野,如倔强星辰,潇洒而去,逐梦去也, 而它背后, “逐鹿中原”似的…… 京城百姓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 是又在搞京畿护城演习吗! 61 外面真像战地,投掷下来的烟雾弹,把“小德庄”笼罩在五彩的雾幕中……却,尽管如此,这一声声从顶上直升机砸下来的动响,一下将照照“炸醒”! 照照一步上前,一把揪起小课的头发,眯起眼左右仔细看……一顿,看到耳廓里几乎无痕肉色的指尖大小的粘布条了。 照照着实心跳有些加速, 挨近, “曼丽,”沉得不能再沉, 看见闭着眼的小课似乎弯了弯唇, 照照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就向小课的耳朵刺去!……怀着多大的愤怒与,乱心乱意啊…… 而最后这声“曼丽”, 只是蜿蜒曲折地残留在早已断了信号的手机里, 曼丽听不见,也许更不想再听见,仿佛已成为“经年往事”,不值追忆了…… 照照跑出小德庄, 这处处在西定山半山腰的二层小楼,可说是个“魔窟”,啥乌七八糟的事儿没在此狂背行进过, 此时, 夏课的队伍连着三层直升机正往下投掷烟雾弹,估计一会儿趁乱人也下来了,就要把这阴险的犊子救走了…… 可照照此时好似根本不想顾及这些……要知道这才是他的正事呀!隐忍、心念、谋策这么长时间,就为这最后“一网打尽”!…… “照照!”多少人在喊他,危险,尽管这类烟雾弹纯粹“舞台效果”,但是像照照这样似忽然丢了魂一样疾速往下跑…… 曼丽, 是的,照照此时唯一只想着她, 曼丽,你听我说,你就听我亲口把心里话跟你说……不全是你刚儿听到的那样啊…… 曼丽, 曼丽!…… “照照!” 旺林他们随后追下来, 照照一人站立在那里, 看见,土地上还有轮胎印…… “走不远,照照,追得回来的!”旺林焦急说,就要指挥人下去追, 照照还一人立在那儿,不发一言…… 这时候旺林的对讲机响起来,“照照,放心,那犊子跑不了!下来救他的人全逮着了!” 旺林一拍大腿,“贼几把!真不看看这是哪儿,打量老子们这块真是菜园门子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照照……”又去看照照, 照照沉着脸,回头又往山上走, 都看出来了,照照这次可能真要搞出人命了,伤到照照的心了咩…… 却,还在往山上走的, 迎头就遇上……嚯,照照着实也意外呢,他来干嘛, 只见几个武警跟着, 和夕臣一行人上来了。 照照可没心理他,看他一眼,还直往小德庄走, 和夕臣竟然亲口唤住他,“照照!” 照照没理,继续走, “照照!别真惹出大事来!” 照照停步, 慢慢回头, 一谑笑, “我知道这西定山有你和家的私产,不在那半麓的破桃园子吗,”身子也慢慢转过来了,居高临下,“对了,没记错的话,那块儿还死过你哥和他的情儿吧,怎么,今天来祭奠那对知名狗男女的?还有这闲情雅致来瞧瞧我。” 和夕臣静淡上了两节儿台阶儿, “照照,你奶奶一会儿也来了,别胡闹了,免得老人家看着伤心。” 照照一下眯起了眼, 瞧了眼山上, “看来这个夏课和你有不小的渊源呢,用得着你这样‘大动作’地来救他……” 夕臣只是微笑, “冯老太太马上就过来了,她老人家是来春赏的,别扫了她的兴致。” 照照却一哼笑, “不劳你费心,她孙子什么样儿老人家早已认清,来了正好,一命偿一命,干掉他,我的命你当着她老人家的面儿拿去也没问题。” 说着,还是转身就走,一点不受影响。 和夕臣看着那走上去的横霸无惧的身影, 唯有轻轻摇摇头, 看一眼身旁亲随,又轻一点头。 于是,就出现了上节提到的“狼烟四起”逐鹿中原般的场景,大兵压境,西定层层环环都是军车。既然“劝”没有用,只有“硬碰硬”強逮了。知道这些同样在“炮火”里成长起来的院圈儿犊子们胆大包天,啥无法无天的招儿使不出来,拿出冲锋枪往下冲的糊涂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看来啊,和夕臣此次也是意志坚定,他这样“调兵团围”的举措何尝又符合常理?虽然,他历来强势,但是,这样一得罪,极有可能得罪一大潮排世家…… 小课,这只耳朵肯定废了。 此时,血流如注,如果及时得到治疗估计还能挽回点听力,可已然延时这长时间,且,身体还在受折磨……看来照照的意思,是慢慢磨死你,看着你死…… 小树来时,照照就坐在浑身遍体伤痕的夏课对面,最显眼,那耳边干涸一大片的血迹……照照死气沉沉看着,好像就等着收他最后一口气。 小树过来拍了拍他肩头, “奶奶来了,在外头,出去扶扶。” 照照稍侧头往旁边看, 小树捏了捏他,“悖理不悖亲,奶奶还是要接着的。” 照照起身出去了。 小树看看地上已经晕沉过去的夏课,“送他去医院吧。” 周围人都含着股怨气,没动, 小树刚要亲自弯腰去背……“小树!”全都跑过来,接住了。 两人抬着夏课出来时, 外头也是火药味儿极浓, 照照的人已经有被武警反绑扭抓起来的,还在反抗, 奶奶也是一见照照边打边骂,“你这小王八蛋呐!……”不过,这只手可是扎扎实实捉着照照的胳膊,护爱得紧!这就是冯薰生命里最宝贝的疙瘩啊,溺爱成疾…… 和夕臣的第一行助乔华云亲自率人上前接住了夏课,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直升机…… 和夕臣也再无二话, 向这里的最长辈冯薰一颔首,也径直向直升机走去。 被反绑着的霸王们被立即松了绑,就算嘴上骂骂咧咧,大兵们各个也是冷面孔,听从命令全撤下山了, 西定再次恢复平静。 冯薰首先感谢了小树,手,还一直抓着照照的胳膊,生怕他跑了,或者,更怕被人带走欺负了去, “幸亏你来了,这臭小子听谁的?我一把老骨头死他跟前他都不在乎的,”说是说,还是扭头好好看宝贝孙子, 照照笑起来,看似不改轻浮,但是无论如何都有些疲累的样子, “冯大美人,你这么说就是想咒死我……” 确实打扮考究精致的老太太赶紧作势要打他的嘴,“今儿非逼我动手是不!” 小树也笑起来, “没事的,照照其实心里都有数。” 看了眼照照, 照照心不在焉地笑, 笑意的尾梢,确实带着淡淡的失意…… 62 曼丽当晚就见着小姨了。 瞿淑清才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看见曼丽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元青一旁陪着,和病人家属混杂在一起。 手术结果都是助手前去向家属解释的, 淑清把曼丽带到休息室,详细听了经过后,还是当晚,就带曼丽回上海了。 什么叫回上海? 曼丽祖籍上海,汉州这边是外婆家。不过在上海,曼丽父亲这边的亲人多半也不在国内了,落脚还是在小姨的朋友家。 淑清其实最近也是需要呆在上海一段时间,她接受卫生部邀请分别要在京沪两地多所军医大授课若干节。本来想先去京城,第二站上海,这样正好可以陪陪在京的曼丽。结果,出了这么茬儿,也相当于是避开是非地吧,调整了一下,先到上海。另外,因演出淑清本就为曼丽向单位请了长假,这会儿看曼丽状态,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返回不了工作岗位了,为了不影响人单位的工作与制度要求,也征求了曼丽的意见,由元青第二日代为递交了辞呈。所以,曼丽也算“净身”回老家了。 值得说下的是, 当晚,淑清带曼丽离汉时,和美来送了送。 这也是元青心里的感觉啊, 包括自己,经这次“小课赴京”后,对和美的距离好似,都远了些。不仅自己,元青觉得清姨着实待小课比对和美要亲些,对和美还保持着一贯的客气,而对小课……私下,清姨问过小课的情况,元青一时也不好说,难道直接就啪啦出来“小课正在手术!左耳估计已经丧失听力了……”跟了小课这长时间,元青想,关于自身,小课可能更愿意自己恢复后再与清姨和曼丽联系,而不是由他擅做主张“转告”……所以,元青只说小课还好,他京里还有点事,办完会与她们联系。 曼丽走了, 汉州, 京里, 如往昔一般的繁华斑斓着,她一个胖老姑娘的走走停停对此又有什么影响呢?当然就是个屁,响一下,臭一阵儿,也就了无痕了。 起码,在旺林他们眼里,也就这么回事儿。 这大半个月,照照还是那个照照, 也就事发后一两天吧,照照被老太太“关”家里“反省”了会儿,捱不过三天的,照照出来照样霸王一个! 学又不好好上了,该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真的,和她是平行线,永远都是平行线…… 那场瑞士皇家交响乐团的来京访问,也是一波三折, 本来排得好好的一个“独奏”环节,特意还安排的是位“国人里的优秀钢琴师”来增进与观众间的感情,结果,那孩子突然消失,打乱了演出节奏。于是又延期半月。 这天,照照正在虚林赛马, 热汗水流,都光着膀子了, 停下来,正在仰头痛快喝水, 听见后方几人骑着马慢悠悠围着场子散步边走边聊, “周末去看演出么,” “瑞士交响乐团的?” “对啊,有徐芷蕊的独奏呢。” “那得去看看,女神呀……” 照照歪头看了那些人老久, 稍侧头问, “徐芷蕊是谁。” 哥几个一时堵那儿都不敢说, 照照回过头, 旺林赶紧说, “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系花,网上挺受追捧的,后来,改她上独奏了……” “胖么?”照照突然又问, 旺林都一时顿那儿! 哪知,照照一笑,跟没事儿人的,扬起马鞭吊儿郎当虚晃了晃,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抽儿狂奔出去前儿,留下一句话,“约出来瞧瞧。” 旺林几个的表情啊,真是无法言喻。 选在的还是啾鸿兴。原来曼丽最爱吃的浇头面呐…… 照照正在那儿大快朵颐,吃面没以前斯文,呼啦啦的, 乔意领着人进来了。 照照也没放下筷子,十足流氓样儿上下扫一眼女孩儿,嘴巴油流,该包一嘴还是毫无教养地嚼。 眼前女孩儿是气质十分地好, 一条小方格背带筒裙,白色立领衬衣,很英伦范儿。 梳着简单的马尾辫,清纯,白净,美好。 明显女孩儿进来时神情严肃,想是并不情愿,乔意他们的“约”估计也不那么“温柔”, 但是,抬眼看见照照的那一瞬…… 这目光只交汇的一眼,照照再掩下眼喝汤唆面时,眸子里已经无光了,全是恶毒。 准确说,照照再没抬眼看她, 吃饭斯文起来, 明着说,“也不胖呀,多吃点,弹起来才有劲儿。” 旺林也扭头看着她, “既然弹得好,不如来一曲吧。” 见照照只是笑笑,就招呼起来, “抬进来!” 真是大手笔, 一架bosendorfer抬了进来。 在女孩儿眼里明显见到惊喜! 不,是大赞之喜, 当然了, bosendorfer咧,传闻里唯一禁得住钢琴魔鬼费伦茨.李斯特近乎疯狂敲砸的钢琴王者。 据说李斯特一生中毁过无数台钢琴,基本上一场钢琴独奏会下来一台钢琴就快散架了,只有蓓森朵芙的钢琴顽强地陪伴李斯特撑过了一场场马拉松式的演奏会还能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后世还有一个钢琴家跟他一样疯狂:弗拉基米尔.霍洛维。也是这个牌子的忠实拥趸。 女孩儿怀着激动的心情在钢琴边坐下, “听什么呢?” 此时,莫说情态,声音里都流露着甜。为琴,也为人…… “小蜜蜂吧,”照照低垂着眼,筷子在面里搅合,说, “什么,”女孩儿不懂,有这个曲子么, 照照边搅合着面,边笑起来,“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女孩儿扭头看着他, 心,真的轻轻一颤, 照照迷人的啊……特别是他在笑,轻声唱着童谣,明明美好的不像话,偏偏身上又一股子诱着人往下坠的邪魔妖艳…… “不会就弹‘泪的告白’吧。” 照照俯下身去挨着碗沿像个小孩子开始吮吸他搅碎了的面。 说实话, 旺林他们心里都紧得慌! 还说忘了曼丽, 曼丽, 有一刻离开照照了吗! 63 女孩儿弹得极好。无论从技巧还是感情。加之美丽的身影,应该是极美好的视觉听觉享受。 照照起了身, 端起一杯滚烫的茶, 走到女孩儿身侧,靠在琴键旁,做出了一个骇人之举! 微歪头, 照照抬起手,将滚烫的茶水慢慢倒在了琴键上!……女孩儿赶紧躲避,吓得起身跳到一旁,这要不及时,连她的手一同烫了! 照照…… 估计人心里都在喊他,可,没一个出声儿的。此举骇人倒也不奇怪,有什么是古怪凶残的照照做不出来的? 旺林懂事,赶紧招呼人把受到惊吓的女孩儿带出去了。 照照这才坐在琴键上……屁股下发出沉重的音……这么好的琴呐,就算经得起他跟李斯特同重的“坐击”,滚开的水呢?简直暴殄天物。 照照捻着茶杯就在琴键上轻滑, “我真想剁了她的手指头。” 谁都没说话,听他一人发泄, “哪里就有曼丽弹得好了?你们觉得她弹得好么?” 抬起头看过去, 你说谁敢说“好”,都只是笑, 照照也笑起来, 起了身, 很温和地说, “幸亏她比曼丽弹得差,留着手指头卖卖艺还行,这要真比曼丽好,我又得做折寿的事儿了。” 旺林还是问了句, “曼丽……你打算怎么办,” 照照完全恢复常态,放松靠坐在琴键上,单手插进裤子口袋,一手捏着杯子还在琴键上轻跳,发出很活泼的音节, “不怎么办。看看吧,我要能捱过这一两个月不见她,慢慢也淡了的话,……就算了。毕竟,”照照手停了,人也顿了下,声音小点儿,“对一个东西太入迷也不好。” 旺林遂再没说什么,也明白了,这后面的日子还是不提“曼丽”好,照照也在努力“走出来”,估计这次“入迷”照照自己也有过“反省”,觉着是有点不正常了……也是,愈是心毒之人有时候对“执迷不悟”是极为低看甚至不屑的,当断则断,冷血得很。 …… 曼丽在上海过得如何呢? 挺好。 作为一个“年长的无业游民”或者说“大龄啃老族”,好在她还有“丰富的学业”来支撑。 或许是小姨先想通,再开解她,曼丽如今已经不执着“用钢琴考级来证实自己的实力到底几何”了, 小姨又给她“报了新项目”:学古筝。 除此之外,曼丽还去复大办了个旁听证。其实也是因为她们就住在复大的校园内。还是一幢两层小楼。教授楼。房子虽还是上世纪八零年代的老房子,爬山虎扒满墙那种,但是住着舒适呀。小姨的这位老朋友年前随儿女出国了,正好空着借给她娘俩儿落脚了。所以这都是后话了,都有这个心给曼丽买房子,各地各种买都无所谓,小姨一抬手:不必!她最不缺住处,我朋友满天下!呵呵。 胖老姑娘生活还是充实滴。单纯,简单,也丰富。 不上班了,曼丽穿的也随性许多, 这天,曼丽穿着格子衬衣,大码牛仔裤扎着腰身……嗯,总体而言,曼丽近段儿是瘦了点下来,主要是她往来的路途都不远,全部步行;吃嘛,还不是完全习惯这边海派偏甜的口感。还有,得说明一点,曼丽是胖,不过腰腹那里并没有过多赘肉,就是说她肥润些,却绝不是“葫芦身材”,所以,跟国外一些大码模特差不多,身上肉多,软乎乎的。这也是说回来,她要真是胖成“米其林”那种,小姨也不会任她这么“惨不忍睹”下去呀,教养,首先还是得从形象说起的。 梳个麻雀低马尾的曼丽双肩背着古筝,边走边低头看手机。校园里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低头族学生。 听见后面一直有自行车铃响,曼丽一开始也没搭理,让让不就行了, 结果,它就在后面不停响,逼得曼丽不得不回头看看了…… 哟,这一看,曼丽扭头就快步走! 夏课就在后面追, 也算高难度, 他自己骑着一辆,一手还牵着一辆, 终是胖老姑娘体力不支,跑走得都气喘,再,他这么后面撵,也太显眼了撒,曼丽丢不起这人! 跑到旁边长椅坐下了, 小课却毫不费力潇洒一停,单手将把持的那辆提上台阶停好,人还跨坐在自己骑的这辆上,脚撑在台阶上,……人长得太好,无论啥姿势,都能引来行人瞩目,回头率极高。 “才跑了的,别坐着,起来站会儿,要不肯定长屁股。”小课倒像刚才那一程,他是她的健身教练呢,正经提醒。 曼丽就烦他这点,不晓得几嫌弃她的胖,随时不忘叨叨! 胖姑娘就坐长椅喘着气望着他,跟他怄气。嗯,以后这种场景太数不胜数了,曼丽怄着,夏课不是一旁数落、叨叨、教训、甚至吼,吼的曼丽眼泪流,但是,最后,小课一定有招儿把她搞服帖了,曼丽还是乖乖跟着他的“指挥棒”吃、喝、玩、乐……是滴,小课属于“每分每秒都在成长”的人!只会愈发强大,最后成为你头顶那片天,为你遮风挡雨,无所畏惧…… 小课还在继续打量她, 稍稍点头, “嗯,是瘦了点,看看,瘦下来穿衣服是不是也漂亮些。再接再厉,我可以给你买好多衣服了……” 此时的夏课像个娘, 眼看着自己的亲闺女儿, 想象着她“女大十八变”,想象着她“吾家有女初长成”, 我该怎么养活她, 我该怎么打扮她, 我该怎么成就她…… 是的, 就算小课最落魄的时候,再如何节余,也要省出给曼丽买“最贵最好”东西的钱,这对夏课而言,是骨气! 当然,这时候是夏课都还处在“年少轻浮”时……你甚至可以从曼丽衣橱里衣裳风格可以看出夏课的“成长历程”,从初时的浮艳,到渐渐雅致伟贵的高度…… 好了,这时候的曼丽自然没把今后她特别依赖的这个男人当数儿,在此时曼丽眼里,小课还是个极致的无赖,品性的光耀,丝毫还没照进曼丽眼里…… 所以说, 时间啊,真是个最神奇的东西。 天朝的一南一北, 照照期望用“时间”来“消磨”他的“执迷不悟”。 而这头, 小课同样用“时间”像“老母鸡孵小鸡儿”一样煲着曼丽,捂着她,越捂越热…… 64 夏课捞过她的琴背上,拍了拍牵给她骑的那辆车的车座儿,“胖姐儿,来,骑回去。” 这是纠葛时间最长的畜生了,关键是,他已经成功进入小姨的“摇尾系统”,是被小姨“认证”的“可以管她”的人,所以,曼丽根本不用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如何知道她现在住哪儿。 骑上车,夏课跟在后面。 骑了一段儿, 夏课蹬一脚骑着跟她平齐,捉住了她的把手,曼丽一捏刹站住,“干嘛!” 夏课一步跨下车,“下去。”他反正也总没个好态度, 曼丽气鼓鼓下来, 见他弯腰下去,掰开了她车坐凳下的一个纽儿……原来小课是在给她调节坐凳的高度,往上提了提…… 曼丽神色这才好了些, 再一抬眼, 看见小课左耳里的耳蜗了…… 曼丽当然一惊! 而小课这时已经直起身子,一拍座椅,“再骑,刚才太矮了,你那么蹬多难受。” 曼丽微垂着头接过车, 至此,一路上小课再怎么嚼她损她,曼丽都没见生气的迹象,心里是梗着:他耳朵怎么了? 回了家, 果然小姨的半个儿, 进家门跟进自家没区别,都让曼丽有种错觉,他来这儿住好长时间了,哪儿哪儿清楚的不得了! “小姨,幸亏先买了个半筝,还背得动。” 他一进屋换了鞋大声说着就先把她的琴背上楼搁她屋里去, 小姨在厨房摘菜, 走出来些也是家常地冲外面说,“音色是差些,毕竟曼丽才学,等摸出门道了再换好的。”又走进去, 夏课下来,首先在洗手间洗洗手,“是的,我去瞧了鼎韵古筝……”擦干手也是进了厨房, 娘两儿聊得可无间,就是家人。 整个过程, 曼丽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夏课干劲十足跑上楼,又风风火火进厨房,眼睛倒是也一直盯着他,迷之不解的样子。 小姨出来了, 拿起桌上的眼镜和报纸,似乎厨房的一切交给夏课已是最放心最平常的事儿了, 过来,边戴上眼镜坐下,问她,“喝牛奶了么,” 曼丽点头, 路上,夏课那车前挂着的手袋里有热牛奶。 小姨点头,放松靠向沙发背,端起报纸,“小课在家热开了带去的,应该温度还行吧……” 曼丽向小姨这边挪了一点, 很小声,“他耳朵怎么回事,” 小姨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 曼丽看向旁处,有点,嗯,怎么说,小姨有时候都向着他了!小翘气吧。但是大人大事的,不可能真生气,还是又看向小姨,确实想知道怎么了。 小姨倒是一直瞧着她, “曼丽,我觉得夏课这孩子不错,你有这么个弟弟跟在身边,我也放心些。” 简直就是开门见山了! 曼丽一提气,想反驳“真是弟弟我就不这么嘎了!他坏得……”可是又实在没脸说,难道跟小姨告状“他手里有我上厕所的照片!”曼丽还真没这个脸皮和勇气…… 曼丽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听, 小姨也稍微顿了下,声音柔和些,放下报纸,看向厨房, “小课左耳聋了,” 这一听,曼丽立即抬头! “怎么搞的……”是觉着突然,他再坏,到底也纠葛这长时间了,聋了?到底不是好事…… 小姨似沉了口气, “也是他的私事吧。反正也在康复期,我叫他来的,一来这边我也能帮他看看,再,他也能帮我照顾照顾你。” “我不需要他照顾……”小姨知道曼丽的意思也有让小课安心修复的意思,抬了抬手,“就这么决定了,我最近课时多,小课在,我也放心些。” 曼丽没再言语,只是也微微摇摇头看向厨房,眼里都是忧色,她到底比小课大这么多,不可能这时候还闹什么别扭,更何况,从根儿里说,小课还是她的病人…… 好了, 小课享福了, 曼丽的“哀悯之心”一直延续到晚上。 晚饭是他做的, 碗筷是他洗的, 茶水是他泡的, 水果是他切的, 以前曼丽也不是没见过他做这些, 但今天尤其看在眼里, 觉着,真的排除偏见,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孩儿,那样过了分的优渥环境下长大,无法无天已然到了拿刀杀人都不是大事一样……竟然这样琐碎细致的家务事能做得这样好,难道不难得吗…… 曼丽回房休息后确实也思索了下这个问题,可见,有些家教看似“无序狂背”,其实该教的还是教了,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该学的也都学了,只是,环境太好了,想他学会善良,却又被捧得太高太高了,都忘了“善良”多少要沾点地气儿,“善良”和“悲怜”还是有区别的…… 曼丽才合眼想睡, 听见身后那边门轻轻被推开, 曼丽回头, 一看, 立即坐起来,被子把自己裹得紧,“你来干嘛!”又不敢大声儿, 小课如常进来, 一手关门,一手扶着腰那儿,“你快给我看看,我那包是不是又长起来了。” 显得不耐,走过来,就跟自己床似得,往旁边一趴,伸手就要去扒裤子, 曼丽气急的啊,恨不得伸出脚去踢他! 喊也不是,骂也不是, 他倒把头转过来,“快点呀,又不是没见过。”又把头埋侧过去,露出他没戴耳蜗的左耳…… 曼丽那气啊,立即就泻了一半, 耳蜗取下来了,这近处看,耳朵里还有伤痕…… 小课突然身子往外一挪,长手伸过去拿过她的薄外套就那么一丢,丢给她,也没看她,头始终侧着朝外咩。 曼丽虽说神情还是翘气,可已经放下了被子,穿起外套, 小课屁股一拱, 曼丽抓住他裤腰两侧,一剐, 原来曼丽也经常这样扒他裤子,当然那时候非常单纯,就是大夫的职业面孔, 现在, 曼丽多少还是带着点怄气, 倒似手下是不听话的儿子,扒下来恨不得再踹一脚。 曼丽弯腰仔细看了看, 还是专业十足地伸手拨了拨, 这一拨,把他腿内侧又看清楚了, 倒不是那看不得的,曼丽确实见多了, 而是, 那里还没恢复的伤痕……曼丽真的倒吸一口气,太触目惊心! 65 原来的包已经消了,不过因为新的伤情,让那里又红肿起来。 曼丽拿来医药箱,抹了点消炎的药,给原来长包的地方擦了擦。 趴着的人儿陷在被窝里突然小声说,“那里也擦擦吧,有时候也疼。” 曼丽看他一眼, 小课闭着眼,头发搭在眼睛上。觉着恢复了他原有的年纪,二十出头,就是个大孩子。 曼丽低头给他仔细抹, “到底作什么孽了,报应了吧。”曼丽嘟囔。 小课稍稍挪脑,眼睛半寐着看她,“你说什么。” 曼丽觉着这话他得听,大声又说了一遍,“作什么孽了,报应了吧!” 小课还乖乖点点头,“是作孽了,欺负你了咩,活该我受这报应。你再得好好治我了吧,我这个没人要的皮囊就一心一意伺候你。” 曼丽还是习惯性揪他,这也是之前惯出来的毛病了,搁谁,曼丽不说要脸来不得这轻浮,本质上还是不熟,小课已经不一样了,身体上的接触太多了,加之现在“医患关系”早已模糊,既然是小姨认证了的“弟弟”,有什么打不得摸不得? “疼,”小课一叫唤, 手向后捉住她的手腕,“曼丽,我现在没性钰了怎么办。” 曼丽也不脸红了,还扒了扒,“都伤成这样了,还有那就是作死。” 小课捉着她的手往下捋,“你摸摸。” 曼丽肯定挣,“别作死啊,小心我给你掐断了。” 小课松了手,萎靡在那里,“掐断算了,反正我早晚死在你手上……” 药抹着抹着,小课就这么熟睡在曼丽床上了,曼丽蹬他都蹬不醒,她也像死了心,和被在另一头面墙,着了。反正一夜那被子“你争我夺”的,两人真像前世有仇的“姐弟”,最后还是被冻地窝在了一坨,小课抱着曼丽的大腿腿,睡得直流口水…… 接下来的日子, 抹药成了常态, 同床成了常态, 经常一早起来“争厕所”都成了常态。 已然熟悉到这个程度,小课上她的洗手间从不锁门的,有时候甚至曼丽斯文在里面刷牙,他急得不得了闯进来,掀开马桶盖就一坐!……曼丽恨死了呀,可是又能如何?怎么办,小姨在楼下,可能就算知道也当没看见的。小姨可能也知道小课现在命根的状况,加上眼里小课就是曼丽的“弟弟奴才”,连男女有别这事儿都能忽视不见了,真当小课“太监”一样用了…… “小姨,我们走了啊!” 这一声后,小课就开始了“曼丽奴才”一天的生活。 不过这奴才脾气大,主要是掌握着“财政大权”,曼丽几乎身上不带钱,小课管总了咩。 于是,好玩的事情层出不穷。 曼丽有时候想打个牙祭,比如吃烧烤, 她一出门就提醒他,“今天往和祥里走啊,” 小课背着她的琴,手里在弄手机的,头都不抬,“那就不骑车了。” 曼丽直点头,“好。”笑得也开心。 曼丽往前走,他还站在原地低头发信息,“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 曼丽脸一垮,晓得他有妖蛾子, “过来邀着我走撒。” 曼丽唯有又走回来环着他的胳膊,他还在弄手机,两人并步往前走,像散步的一对璧人。 “吃烧烤可以,今天要去把衣裳试了。” 曼丽环着他胳膊的手一捏,“我不合适!”超级不耐, 因着她胖,所以曼丽对“穿”其实挺马虎,主要以舒适为主,历来都是网购为主,所以她也很少逛街。 夏课信息也发完了,手机放进裤子口袋,看她一眼,“不试就不吃,我就这个话儿。”看那无赖霸道的样子! 曼丽要脱了环他的手,夏课胳膊一夹,“不试你怎么知道不好?胖姐儿,你首先就得从内衣开始换……”又开始倒嚼了,反正在他嘴里,自己就是个邋遢不行的女人。 曼丽已经听惯觉着没啥可恋了,手还是环着他胳膊,边走边听,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呗,看看沿途的花草发发呆都行,值当他蚊子嗡。 这些时学琴都是一整天, 中午吃得小课从家里带出来的“营养餐”, 这景儿又是一趣儿, 曼丽虽然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单独学,但是那一栋楼都是艺术培训的,出出进进全是家长和孩子。 一到中午,家长来送饭的更多,年轻的爸爸妈妈都要工作,所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居多。 夏课就混杂在这群老头儿老太太堆儿里, 曼丽和一群半大小子走出来,夏课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一块“冲”过去领回自家孩子,牵到小花园里打开香喷喷的饭盒,菜啊汤啊奶啊,都往嘴巴跟前堆…… 曼丽总说坐远点,她害臊啊,这,这都什么事儿呀! 夏课不愿意,他忒爱热闹,跟一群爹爹婆婆关系混得才铁,都是在外头“等待”时混出来的交情,聊做菜,聊接送,聊民生,亲热不得了。 “我们家今天有鸡腿儿,圆圆吃不吃撒,”夏课就要把曼丽的一个鸡腿递给旁边一个小胖姑娘, “不用不用,晚上她妈妈说带她去吃肯德基,中午就不吃了啊……”奶奶这么说,其实小姑娘还是瞄着鸡腿呢,主要是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最后,曼丽那只鸡腿也没吃, 因为小课一直跟旁边奶奶聊什么最近禽流感,鸡腿要如何挑选,如何烹饪,曼丽跟那个小圆圆各坐一头,一个不懂,一个丢脸,相顾无言…… 下午出来得早, 有时候三点半就学完, 小课这时候就会带她去些“成人场所”消遣了,那种“暗街”搞些黄赌滴都见识过,所以,曼丽每天就这么在“纯洁与下流”“天堂与地狱”中切换,何尝不刺激!小课的陪伴就越发显得“不可多得”起来…… 曼丽不仅学会了弹古筝, 麻将, 牌九, 色子, 都在“茁壮成长”中。 这就是如今曼丽的生活, 因为有了夏课, 规律着, 也极致疯狂着, 日久天长, 无论生活上, 即使精神上,你叫曼丽怎么不慢慢依赖上他? 小课太能干了,什么都在“疯速成长”着,照顾起她来像父亲,玩乐起来像弟弟,白天是天,夜晚是水,抱着她的肥腿腿有点小鼾,曼丽烦了一踢,他就没声儿了,磨蹭一下,睡得熟,像个baby…… 曼丽时常也是,“夏课!” “夏课呢?” “夏课,”…… 就算是经常性的使唤,或者犟嘴,甚至吵架,对小课而言,曼丽嘴里平常般有了他的名字,已然不易…… 66 长清路上的一家高定服装店, 设计师正在为曼丽手工制作一条裙子, 非常认真,每个褶儿都处理得十分细致。 曼丽站那儿,要说是站不住的,不过夏课给她脑袋上套个头戴式耳机,听着钢琴曲,曼丽东想想西想想,倒也站下来了。 这边, 夏课翘腿放松靠坐在软沙发上,一直在看手机,有时也会手指飞快移动,发信息。 “和夕臣后天会去印尼。” “行程都摸清了?” “都在可控内。” 明显,夏课沉了口气,手指再次移动, “好,我明天过去。” 再似无事抬头向曼丽看去, 她合眼听音乐,根本不管裙子的事儿, 夏课一“啧”,起身走了过去,“我不说了,这里的褶儿别打太密,她壮,一蓬,不跟个老母鸡似的……” 设计师赶紧“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看出来了,这对儿进来,男的比女的懂行也苛刻得多,心里好奇都快炸出一个洞了,这对儿到底什么关系?也不敢轻易“以貌取人”,只觉得这女的真不是一般的享福,这样一个耀眼的男人大事小情照顾得……霸道又温柔。 裙子好容易定了型, 曼丽取下耳机走下来,脸上全是解脱,走向更衣室,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的衣裳了。 这种塑凶的氝衣穿着是显曼妙,但是勒得两侧真疼,曼丽一崩开扣子就觉着整个世界都舒畅了,正在缓缓呼出这口不能再“曼妙”的气……“啊呜!”叫得像二哈,主要是嘴巴立即被人捂住了,惊叫最后流产成呜咽。听见小课在她耳朵边儿,“别叫,声儿越大外头人脸越红。”曼丽当真一身红硬得像铁板烧了,从来没有!没有人!这样捏住她……曼丽只怕一动,他单手掌心最细软的纹理都能嵌入那顶端的艳蔻褶壑中! 于夏课而言, 这一刻,终身难忘。 看不见, 仅凭这样的贴合, 他就感受到曼丽的这两蕾多么娇小,多么挺滟, 夏课情不自禁掌心微挪,下一刻感觉曼丽就要转身“施暴”了,猛地一抱紧,“我走!你别发脾气,想想我的景况吧,跟个太监有啥区别?”顿了下,声音略沉,渐显悲凉,“也许我一辈子都这样了。” 出去了。 全程,曼丽都没看见他的脸, 生气, 羞臊, 还有那一点点为他话语的“同悲同凉”, 总之,这脾气是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磨蹭了半天,出来, 夏课提着纸袋比比周围,“没人。” 曼丽头还是侧到一边, 夏课过来一样平常地牵起她的手腕然后环在自己胳膊里,“你越臊,一躲,人越笑话你,大大方方出去,谁管得着你呀!” “我没你那么不要脸!”曼丽冒火怼他, 他也没见笑脸,摸摸自己的脸,“好好,你现在骂够好不好?我不要脸,我不要脸,” 曼丽真没他这么不要脸,哪想紧在这儿磨蹭撒,一扯他胳膊,“走啊!” 夏课握住了她的手,霸少十足地牵着曼丽走了,那范儿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宝,你们尽管看,谁也不能对她臭不要脸,只有我能! 这天,曼丽其实还是被夏课哄好了的, 之后,曼丽想吃的,想玩儿的,一概得到满足, 霸少骑着长板凳上侧着身子给她揪辫子时……是的,曼丽头发长长了,梳起马尾的话两边的碎发又爱掉下来,夏课会盘头发咧,总能把这些不听话的小碎发处理得干脆利落,特别是曼丽吃火锅的时候,非得夏课来扎。 “我出去这两天,小姨的讲义你校对一下啊。” “嗯。”曼丽点头, “不过也别弄太晚了,不急的,我回来校,你个漏眼睛,我还怕你看掉了。” “就你行,”曼丽横他一眼, 夏课手上动作轻,一笑,“怎么不就我行,除了那些术语,你哪次校得有我仔细。” 曼丽不吭声,他又没说错怎么反驳。 曼丽也发现了,他也是个天才,学东西特别快,小姨的助手最近有新任务,一般讲义小姨就拿回来自己整理,一开始曼丽和小课一起帮忙,渐渐,小课把自己手上的对完来帮她,最后,干脆不让她插手了,小姨都嫌弃她慢还有点粗心,说小课聪明,上手贼快。你说说,小姨怎么可能不满意小课。 小课扎好了, 盘起头发的曼丽,脸庞全露出来,在火锅热气的熏染下,唇红齿白,白嫩软和的,真想让人上去咬一口! 夏课两手撑着长凳,下巴磕她肩头, “今天该满意了吧,吃这么多。” 曼丽一耸肩头, “你怎么不吃,” “没胃口。” 夏课一撇嘴, 曼丽筷子在锅里搅了搅, “味道真的不错,这么看着,你一点食欲都没有?” 夏课瞅了眼,“那个土豆看起来不错,” 曼丽也是一人吃太多了,实在不好意思,捻起来也不讲啥了,锅边碰碰,滴了滴油,就塞他嘴巴里。 夏课烫得呼呼,可还是看得出笑得嘚瑟,甜蜜蜜。他摸着曼丽的筋儿呢,什么时候厉害,什么时候撒娇,什么时候霸道,什么时候舔跪…… 后来,夏课也没吃多少,就这么一直骑着板凳侧坐低头玩手机, 曼丽一人吃得那个尽兴,有时候转头看看夏课给她看的好玩视频…… 小日子么,又该有多豪华呢, 这样暖无波澜,才确是曼丽想要的。 小课回家处理家务事去了, 这两天,曼丽和小姨娘两儿过得也蛮好。 就是这天一早,曼丽才到古筝的张老师这里,张老师说,“曼丽,今儿我要去京里救个场,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去看看,这是王天山老先生很难得的一次演奏会,就是协奏的团队里我一个朋友有急事让我去顶一下缺,你台下感受感受也好呀。” 一听“京城”,曼丽本来有点不喜,可是抵不住张老师这么一片好意,“有车来接,今儿去今儿晚就回,说实在话,我看你学得不吃力,悟性也好,真的想好好教教你。” 都这么说了,曼丽能推么,一同上车了。 67 被老娘逼的,哥嫂都没时间,乔意带小侄女儿来听古筝演奏会。 小丫头被那边展厅里的巨型古筝吸引,扒玻璃罩跟前看, 乔意这边低头看手机,发完信息一抬头喊了声,“虫虫!走。” 小丫头应声跑过来时,乔意却顿在那里……他看见谁了?那不是……曼丽么…… 曼丽也在那儿看巨型古筝呢,瞧了瞧,又走到那头古筝介绍的专栏看看…… “叔儿,走啊!”小丫头拉着他要走,乔意这才回过神,又推了推小丫头的肩头,“你再去逛逛,叔儿还有个电话要打。”小丫头又野兔子一样跑出去了。 乔意立即拨通了电话, 可那边忒吵,嗨乐震破脑壳那种。 旺林正在抽杆儿, 哎,偏了, 直起身时,手机震动, 他从屁股后面摸出手机,夹耳朵下,一手还捻着烟,“喂!”声儿也大,“你他妈大点声儿!” 这边桌台上,该照照抽杆儿了, 一击进洞! 旺林那边声儿还不知道多大,“谁?曼,曼丽?”惊觉自己说了谁,赶紧看照照一眼,照照两手撑着球台还在笑看下一个击球的,好像没听见……旺林也平常拿着了手机,说了句,“不管她。”电话挂了。 “哟,季行,你这杆儿抽的我怎么接?”旺林笑着又叼起烟,俯下身,聚精会神抽杆儿, 这回儿,有技术,球撞球,进去了。 下杆儿该照照了, 照照倒放下杆儿, 两手背后, 弯腰看了看球距,似在测量, 哪里想到,他会突然问, “曼丽在哪儿,” 旺林含着的烟差点掉下来! 赶紧拿下来,答,“惠清路艺术堂,乔意带他小侄女儿看演出,看见她了……” 照照直起身,拿过杆儿,再俯下身,一击!全进洞。 曼丽注视着这把琴,内心的考究又在纷飞: 据说这把琴李渔抚过, 谈及李渔,曼丽自然想到他的《蒲团》, 年少的曼丽在读《蒲团》之前,已经看过多部纯器官重口味典籍,或工或草,抄在或大或小印着“工作日记”四个红字的本子里。初读《蒲团》觉着非常新鲜,不是因为色烂描写,而是因为喜欢他写这本书的态度:压着压着,笔压不住了,满纸霪出斗大的芍药花。 再有,就是喜欢他写这本书的长度,不到八万个汉字,二十回,意尽而止,洗手喝酒。中文本来就缺少长篇小说的规制,在曼丽的阅读范围内,包括《金瓶》、《红楼》、《三国》,真还除了《蒲团》,其他长篇无一不冗长拖沓。这些作者好似都狠呆呆地认定,能否不朽就全靠这一本书了,一身学问、脑汁儿、胆汁儿、泪珠儿、汗珠儿,对着这一本书,往死里吐,往死里填,往死里整,完全不顾姿势了…… 正想着呢, 突然人从背后狠狠一搂,曼丽感觉自己的脑汁儿、胆汁儿、泪珠儿、汗珠儿,都要溅出来啦! 曼丽刚要挣扎,“曼丽,”是照照沉而有点抖的音, 曼丽真的是一僵啊,她是实在想不到自己真这么背时,这种概率都能碰着他……不,曼丽马上又意识到哪有这巧的事儿?前车之鉴!这次会不会又是他……曼丽更反感了,大力挣脱,不掩饰的嫌烦,“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你又为什么不放过我!!” 听见身后照照突然似大哭出来,人也往下滑,天呐,疯照照真赖地上,跪着,抱着她的大腿,仰头哭起来, “你怎么不放过我呢,你以为我没想忘了你,我天天都在忘!可刚儿一听你的名字,妈的!你知道吗,我的毛儿都竖起来了!曼丽,怎么办呐,我忘不了你了……” 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看着, 艺术堂大厅都静了音了, 就听见疯照照可怜死的哭号, 曼丽觉着……自己下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畜生,畜生!恨死他了!……曼丽开始踢,就想踢开他拔腿就跑,跑回家,跑出宇宙! 照照铁定不松,紧紧搂着她的腿,又哭着冲旁边吼,“他妈看够没!不知道你们越看她越烦!滚!都给老子滚!” 哎哟喂,怔傻了的旺林乔意季行们赶紧清场!照照诶,这是憋惨了,车里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头,照照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本来还以为他沉着心思又想啥主意呢,哪知,竟然看见照照一下揉眼睛一下揉眼睛,像烦躁又似没辙,还有点伤心……这一下车就知道照照已然到头,再也忍不住了,跑进来眼睛到处晃,看准目标眼睛一瞬都冒火了就扑了上去!……这是该多想啊…… 曼丽实在没劲儿挣开他,也低下头,两手握拳抵在眼睛上,哭, 照照爬起来抱住她的腰,摇, “曼丽,我那次受伤就是他打的,差点都把我打死了,我当然气,就想找回来,我不否认一开始是想用你把他勾来,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没装,就是喜欢,就是喜欢……曼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好不好,你跟谁怎么样都行,我给你做小好不好,你别恨我,别恨我……” 照照哭得鼻涕眼泪流的, 你说他着一声哭一声求的,尽管胡说八道的,曼丽心也是肉做的好不好,照照原来待她的好真能闭眼不顾? 曼丽也晓得当务之急不能在此地再出丑了, 她也知道照照是个什么货,他能这么不要脸地跟你闹到天长地久! 曼丽开始推他的肩头, “别这儿闹好吗!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照照仰着头, 眼泪啊,是真眼泪哩,两边滑下眼角, “曼丽,你把我都想惨了……” 总算抽抽泣泣起身,紧紧牵着曼丽的手走出艺术堂, 曼丽肯定还记得张老师啊, 再怎么丢脸也得回头跟人说一声呀, 照照就看着她,“不要紧,旺林他们会帮你解释的。”还有哭音, 曼丽看他就气,又想挣,照照变成抱住了,“车里气,车里气,你打死我都行!” 曼丽这次回嘴了, “打死你我就解脱了!” 68 照照不像夏课,管着她,照照就是一句话“你最大!”怎么样都行。 车里, 照照抱着她就一直在她耳朵边小声说话, 细说经过, 细说自己的心理历程。 曼丽望着一个点,眼睛有时候眨一下,说明在听。 突然出了声儿,“夏课的耳朵是你扎坏的?” 照照知道这个问题得用心答, 分开些, 望着她,很严肃, “是的。我现在很后悔,看看,他一只耳朵聋了,能叫你心疼一辈子了,也可能就恨我一辈子了。要公平,让他找回来,我也落个终生残疾,只可惜他现在肯定学贼了,不得再碰我一下。” 曼丽多悲愤地扭头过来,“你们这是不得我了!” 照照额头抵着她额头,“曼丽,但凡我真的能忘你一会儿,决不再找你。你以为我没努力过?”照照唇轻轻摩挲她的唇,“我被这种感觉折腾的该死得都要疯了,到头来,我才知道原来想念是这样一个滋味儿,哪哪儿都不能有你,有你就是痛苦……” 照照就是有毒,他又在给她下咒!曼丽要扭头,照照牢牢捉住了她的下巴,“曼丽,我知道你喜欢这么亲……”说着,照照另一手已经捞起他的军装外套套在了两人脑袋上,遮住了前方驾驶位旺林的视线, “曼丽,张嘴,你知道我有多想……” 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曼丽的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衬衣, 那段时日, 他们没少这样深吻,照照带着她实践了毕生所感!初时的教,引,诱,之后,全是自发意识了,仿若全变成了天生,如何痴缠,水到渠成…… 曼丽微仰着头,往旁一挣,从窒息里求得一点呼吸,“够了,”炽烈得曼丽感受到心跳就在喉头下, 照照还咬着她半边唇,“曼丽,你也想我是不是,”顺着往下爬,钻进她耳朵眼儿,使劲儿钻,曼丽揪着他衬衣的指甲都要掐入肉里,“不要了!”无声的呼喊…… 到了啾鸿兴门口, 旺林先下去点菜, 哎哟,要了亲命,搞得旺林心口一把火一直堵着,两腿儿都麻了! 后视镜只看见军装罩着两人的头, 照照本就是个妖孽, 叫旺林猝不及防的是,车停稳,照照掀下军装那一刹那,旺林看见了……曼丽那雾蒙蒙的双眼急往窗外看,真的只是腮边润滟,真正的红唇若滴!……猛得狠狠重击了旺林的视觉!心火一旺,赶紧下车的旺林只觉着心中久久回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照照疯了,入骨入髓的媚态,从来不在刻意,天生的,它就埋在某个人骨头里,只需要滋养,需要勾诱,什么时候漫流出来,就是世人的福分了…… 吃面的时候, 照照一直挨着曼丽侧坐着,给她夹菜,“这个是新口味,怎么样,” “不好吃。”曼丽看来还是不大勇于尝新, 照照又把菜全夹出去,剔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抬眼, 发现旺林一直瞄着她, 照照浅笑,“她吃相不好?” 曼丽一听,横他一眼,照照这手环着她腰的轻轻拍拍,也不看她,还是望着旺林, 旺林心一紧, 面上却不敢露半分怯, 笑起来,“我就是觉得曼丽好像瘦了点,” 照照又看了会儿他,这才zhe得很歪头靠着曼丽肩头,“哪儿瘦了,我的曼丽就这么胖胖的才好,”又下巴磕她肩头,专注地看着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白白胖胖的,才是我的曼丽。” 妖孽! 曼丽脸又微红,左手一抬要推开他,照照赶紧抱紧,“好好,不瞎说了,吃吃。” 旺林再不敢看曼丽。 只是吃了面,并未在京逗留很长时间,从啾鸿兴出来,照照亲自开车就送曼丽回上海了。说好“当天回”,曼丽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耽搁。 “曼丽,我们就这么偷偷地见面好不好,绝对不耽误你正常学习!”车里,照照发誓! “曼丽,他能正大光明在你身边,我都小成这样了……”他还抱怨! “曼丽,他把我打成什么样儿,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也装可怜, 曼丽已经彻底被他们俩儿整怕了! 现在,曼丽的三观被搞得晕头转向, 你说她跟夏课是个什么事儿? 跟照照又是个什么事儿! 偏偏这两头都是“齐天大王”! 如今把哪头引爆了,都跟肉扯着肉般,除了心烦意乱,更有点疼! 非要曼丽点头,照照才把她放下车,也不磨叽,立即开车走了。 曼丽在自家前面小花园坐了老长时间, 弯着腰, 头发都被她揪下来几根! 怎么办呢, 没想到,三十五了,撞着这么邪乎的桃花运上了…… 最后,还是一想到年龄,曼丽渐渐冷却了下来, 是呀, 三十五了, 小课二十二, 照照还小些, 都是些玩出精怪的小畜生们, 他们现在缠着我,也就是一时新鲜,虽然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喜欢我啥,可至少,就当老天垂怜,让我一辈子也不能白活,起码,能有个这方面的回忆,哪个女人又不希望自己被爱着…… 就算昙花一现吧, 待小课和照照再成熟些,找到了真正所爱,肯定有离开的时候的……到那时,可能会伤心吧,但是,这不也就是我的命么,曼丽,你本来对“天长地久”就不做指望了,就快快活活活在当下吧。当一切又归于平静,你也该有个知足的心态,至少,没在这世上留有遗憾…… 这一想通,曼丽顿时心里好受多了,进屋去了。 “小姨,我今天跟张老师……” 一推门曼丽就说, 却见,屋里坐着客人,顿时住了嘴, 有些局促,因为不认得。 是位中年绅士, 真的绅士,中长风衣,气质儒雅, “曼丽小姐吧,”见着她就起了身,微笑着两手垂立,十分礼貌,朝她一点头示意。 小姨一旁也起了身, 稍一比, “这位是夏课家的管家杨敬先生,来转告一声,夏课得出趟远门,可能不会再来了。” 曼丽一怔, 稍后,还是点点头。 看看,她在外面做的“心理建设”没错儿吧, 迟早都有“离开”的时候…… 69 曼丽就这么一直站着,你说她回什么好?最后,唯有温顺一点头,“好,让他保重。” 看来她回来前儿,小姨跟这位管家已有过交谈,和曼丽打过照面后男人就离开了。 “张老师给我来过电话了,说带你去京里观看演奏会了。”小姨边拣茶几上的茶水边说, 曼丽点头,过来帮忙, 小姨直起腰,看着她,“曼丽,夏课走了,你难不难过。” 曼丽手顿了下, 还是摇了摇头。 小姨拍拍她,“你难过,不好;你不难过,也不好。是我这些年忽略了,总把你当……”小姨也没有说下去,又拍拍她,“如果还结交了对你好的朋友,能玩一处,就放松些处处,不想那么远,当下你开心就好。” 曼丽两手端着茶具,也立起身,“小姨,你知道照照吧。”曼丽觉得小姨说这样的话,加上夏课“耳聋”的原因,就算夏课不说,元青多少也会侧面告诉她……应该是知道照照的。 小姨点点头,“我想,是不是真心对你好,你自己也应该有感觉。小姨不反对你和他们来往,就是还是像我刚儿说的,不想那么远,自己现在舒心就好。”小姨又接过她一手的水杯,走向厨房,曼丽后面跟着,“这样一群孩子,别看年纪小,心思比你深,未来的路途也最是看不见底的,你也不必患得患失,人生路嘛,本来就是且行且经历。” 曼丽明白小姨的意思,和自己刚才在小花园做的“心理建设”不是一样么,说好听叫“活在当下”,说不好听叫“得过且过”。曼丽这会儿也越想越开了,放松不少。 余下的日子, 真有点像“走马观花”是吧, 夏课走了,照照来了。 照照现在愈发小心翼翼,不敢惹曼丽一点不高兴, 说到做到,平常曼丽学琴他不敢来打搅,也就每周中间,周三来上海一天,偷摸陪曼丽一天;然后周末接曼丽回京玩一天,周六晚必须回来。这样的作息小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了,不过至今一次照照面没见过。 潭府台是京里著名的京戏台子,它是仿满八子弟鬼混玩乐最好的古戏台。 周末都会有“钓牌子”, 所谓“钓牌子”,就是将写有“戏名”的令牌带着钩儿拴在女孩儿肚兜背后的结上, 玩家,当然只有坐二楼小看台的玩家们,拿着杆儿吊着长长的线,尾巴上也拴着钩儿,像钓鱼去钓令牌,钩着哪出儿就唱哪儿出。 通常,漂亮女孩儿们光着脚丫就在戏台子上撒欢儿地跑,笑声格格,银铃般美妙不止。 一次两个玩家钓, 令牌上有数字大小,数儿大的先安排唱。 曼丽第一次来,虽觉糜烂,有时候一些不规矩的世家子故意去钩女孩儿肚兜儿的结……但是,大多时,玩得高级的,钩得也准,轻盈一挑儿,女孩儿回眸一笑,玩家欣然一点头,这都是风流气质。 曼丽来,旺林是先把杆儿递给她的。其实微笑一旁的照照也知道她绝不会接的,但是也没阻止。有曼丽在场的,无论她想不想,要不要,都得是她“第一个”才行。 果然,曼丽摇摇头,她两手交替枕在栏杆上微歪头趴着,懒懒惬意,听戏就好。 照照也不得钩,甭说这地儿他玩得不要了,现在有曼丽,他只想专心陪她。 一看旺林也是老玩家,单手一钩儿,多轻易, 钓上来,曼丽有了点兴趣,起身拿过令牌看了看, “屏翳收风天晴明”, 《洛神赋》选段, 很满意, 曼丽又趴回栏杆。 灯光聚焦戏台, 开腔了, “屏翳收风天清明,过南岗越北沚杂沓仙灵。 一年年水府中修真养性,今日里众姊妹同戏川滨。 乘清风扬仙袂飞凫体迅,拽琼琚展六幅湘水罗裙。 我这里翔神渚把仙芝采定,我这里戏清流来把浪分; 我这里拾翠羽斜簪云鬓,我这里采明珠且缀衣襟。 众姊妹动无常若危若稳,竦轻躯似鹤立婉转长吟。 桂旂且将芳体荫,免他旭日射衣纹。 须防轻风掠云鬓,采旄斜倚态伶俜。 齐舞翩跹成雁阵,轻移莲步踏波行。 翩若惊鸿来照影,浑似神龙戏海滨。 徙倚彷徨行无定,看神光离合乍阳阴。 雍丘王他那里目不转瞬,心振荡默无语何以为情!……” 悠悠荡荡, 缠缠绵绵, 曼丽听着竟有几分醉意, 《洛神》只描写了两位人物:“君王”和“洛神”,通过对两人尤其是对洛神的塑造刻画,重点表现了曹植当时内心情绪感受,渲染出笼盖天地弥漫一切的哀愁气氛。哀愁是此赋的主旨,君王是哀愁之王,洛神是美丽之神,也是哀愁之神。两位人物的哀愁融为一体,成为无法消解的情结,所以洛神最后是“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君王最后是“揽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此种言有终而意无尽的哀凄悲怨,何其震撼人心…… “曼丽,哭了?” 照照挨近她, 曼丽微醺着眼眉,确实有泪从眼角滑落, “没有,”曼丽启唇,似喃喃, 照照更挨近,鼻尖抵着鼻尖, “我永远不会让你像她。”照照说,也像呢喃, 曼丽眼睛是睁着的,歪头靠着自己的手背,唇边反倒似有笑意,“怎么不让,” 照照垂眸看着她的唇,“让你永远像此刻美在仙境里,不像她,只有哀愁,遗憾。” 曼丽真的笑了,“胡说,人怎么可能没有哀愁呢……”刚要转过头再看向舞台,照照手也没环住她,跟她一样趴在栏杆上,唯有唇,靠近,含住了她的一切……对这突如其来的深吻,曼丽倒也欣然接受了, 头回,曼丽带有主动意识地张开了唇,迎接,触碰,和他缠绕, 许是这里意境太美, 许是,曼丽不想错过这难得忘掉烦恼的“当下”…… 70 这一吻后,亲得曼丽懒甜甜的。如泣如诉的唱腔,缠绵的灯光,叫曼丽真的不像从前每次他“强取豪夺”后或多或少都带着羞愤,不知道臊他还是臊自己。所以,眼前这样懒甜知足的曼丽,你知道能叫照照激动疯狂成啥样儿,亲了又亲,简直腻里头了。 曼丽真乖, 照照是真迷, 竟然晕晕乎乎般又“没出息”起来,“曼丽,别离开我啊,我再找不到你这么好的了……” 曼丽也笑,“好什么,又老又丑,总归有天还是尘归尘土归土,路归路……”曼丽扭过头去,唇被照照蹂躏得通红,却还带着惬意的笑,在照照眼里,他这是把一个女人最极致的媚给揉出来了,这要有天离开他了,不再有了,你叫照照怎么受得了! 照照追着她,唇还是靠着她的唇,“谁说你老谁说你丑,那是他们……”照照突然意识到有人见过这样的曼丽吗!被吻过的曼丽,这样软滟滟好像随时就能化成春水流的曼丽……照照一下掰过她的下巴,曼丽也不恼,笑眯眯望着他,照照凑近,注视着她软媚的眼睛,“我是第一个吻你的人吗,” 曼丽又要扭头往舞台看, 照照用点劲儿了,两手捧着,“我是第一个吻你的人吗!” 曼丽轻轻点头,“现实里好像是,梦里,不是。”又摇摇头。 这个答案简直折磨照照, “梦里是谁?” 就这样被捧着,曼丽还是极力扭脸要看舞台,嘴里说,“不认识,脸也看不清,感觉好像前世儿的事。” 照照有点怔, 心里到底是被吊着的,觉着舒服又不舒服, 梦嘛,真真假假,还前世,假的更占大部分, 但是,又隐隐不甘,甚至心慌, 这往迷信里了说:有个人住在曼丽心里! 万一这世上真有这个人怎么办…… 照照松开了曼丽, 曼丽也继续看戏,心情很好,愈发叫照照感受到这个女人其实底子里的“心枯”“没心没肺”…… 曼丽趴在栏杆上看戏, 照照就趴在栏杆上看她, 有时候会问,“彭鸾青是那个男人么,” 曼丽摇头, “那你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那时候喜欢嚒。” “你喜欢夏课吗,” 曼丽动了动,好像换了个更舒服的歪头枕法儿, “他走了。” 照照隐藏了心里滔天的翻腾,也不知怎地,就觉得特动荡,特躁动,极似疯狂的不安, 面上,他却也只是懒懒地趴在栏杆上看向舞台中央女子细碎的步伐, “我呢,” 没问喜不喜欢, 一身心就等着她的回答, 曼丽只说了, “你还在这儿呢。” 这不是个如意的答案,却是个叫照照警醒的答案:这世上,曼丽可以轻易离开任何人。所以别说“你别离开我”这样的蠢话了,曼丽“求”不来的,真正的,得“守”得“缠”得卯足劲儿往她心里“烙”…… 也就在此一个“无忧欣赏”一个“沉心思虑”时, 突然听见隔壁有人大叫, “哎呀!这可怎么办!!” 还听见女人痛苦的吟呻“哎哟,哎哟”时而声音变大,显然疼得受不住了, 接着走廊就传来呼喊, “快叫救护车!我老婆要生了!!” 你看曼丽喏, 什么醉蒙蒙,醒得比猴子快,一下就跳起来往外跑!照照自然紧随其后, 只见隔壁两个包间, 一个大肚男人那肚子也快赶上他老婆了, 不过照业的还是女人, 真的是躺在地上打滚, 身上大汗淋漓, 曼丽到底是专业的,所以格外沉稳, 她蹲下来,掀开女人的裙底看了看, 女人的老公跑过来,“你干什么!” 曼丽抬头, 目光坚毅, “我是医生,你别慌,她正在宫口扩张,阵痛是正常的,还有时间送她去医院,不过确实得尽快。” 照照叫了声“旺林!”又说,“车就在楼下,旺林开警笛,几分钟就能到。” 曼丽点头,又看向产妇,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尽可能地休息保存体力。宫缩一波又一波,产妇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像是难以承受宫缩的疼痛。曼丽及时对她进行穴位按摩,引导产妇使用鼻吸嘴吐的呼吸方法来应对疼痛。路上,包括车上,一路,曼丽都陪伴在产妇身边,始终耐心、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不断鼓励她。 直到产妇安全顺利地被推进产室,曼丽才松了口气。 全程,在照照眼里,这又是如何不同的另一个曼丽, 她专注, 敬业, 慈悲…… 照照上去端起了曼丽的右手, 刚才那产妇受不住疼痛太用力,把曼丽右手虎口处都抓破了, 流了血, 照照当时看了就多心疼,可又不好说, 这人一推进去,照照第一时间是顾着曼丽的手,“去包扎一下。” 曼丽倒笑笑,抬起甩了甩,“没事,助产常有的事。” 照照不吭声,还是握着她的手腕往科室走,旺林也是边走边低头看着,“这得打破伤风针吧,” 正说着, 忽然身后, “曼丽?” 曼丽应声回头, 哎哟,那一刻照照都觉得她把自己甩开的速度太伤人,好像,好像他有多见不得人似得…… 但是, 下一刻照照就释然了, 因为曼丽跑过去, 真的是跑过去啊, 扎扎实实一枚学生, 两手垂得直, “陈老师好。” 对面确实也是个白发男人, 高大, 身材却很好, 白大褂, 笔挺西裤, 皮鞋, 虽然一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很有精气神儿。 “巧了不是,”男人指着她,“你小姨才来,我刚儿还在问你的情况,这会儿就见着了!是看着像,一时还不敢认,小姨把你养瘦了……” “小姨在这儿?”曼丽肯定只注意到这! 陈老师一点头,笑着,“可不,所以说巧呀,你小姨来我们院指导一个手术……”看见她手上的伤了,“这怎么搞得?快来弄弄!”牵起她的手就要走, 曼丽还回头看照照,照照肯定跟着在呀, 也就这时, “曼丽?” 正打她左边,一行医生出来, 她小姨就被各位簇拥着…… 这下,曼丽慌了。 不, 更慌的是照照,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炸照照,就这一下,是真有点慌神, 曼丽的家长啊…… 71 曼丽慌主要是虽然今儿是周六,小姨也知道她在京里玩儿,但是还是冷不丁这么碰着了,且眼下这么多人…… 小姨肯定一眼看见她手上的伤了,走过来,牵过她的手“怎么搞的,”眉头微蹙, 曼丽自然知无不言,老实交代全程。 陈老师笑,“原来那个活雷锋是你呀,刚儿我从手术室那边过来,听着都是你的事迹,产妇一直要他老公记着你是谁,生下来还要登门拜谢呢。” 小姨神情放松些,微笑淡淡摇头,“这孩子学医就是个过场。” 陈老师此时正色了,“淑清,这是说正话了,曼丽基础还是打得很牢靠的,现在暂时有个调整可以,但是行医这个本行不能丢啊,否则多可惜。我想,这个行当,凭你的影响力,曼丽上哪儿谋个职不行,她从小到大你基本没插手她的工作,估计还是想凭她自己闯。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哪个又不是长者带出来的?曼丽有你这样顶级医术的小姨,本是幸事,你何必这方面避嫌,就亲手带带她又如何……” 说得淑清也不做声了,就看着曼丽,看来确有所思。 曼丽是头低着, 脸微红, 人家夸她呢,却有些事实也惭愧,譬如“她从小到大你基本没插手她的工作,估计还是想凭她自己闯。”看看“闯”成啥样儿了,“闯”成个“无业游民”,“游手好闲”成了“啃老族”了……这一想,曼丽又觉得忒对不起小姨,她抬起了头看小姨,正好小姨也正看着她,“曼丽,陈老师的话听见了,”曼丽点点头,小姨也点点头,“这事儿咱们回去是得合计合计了。”握着曼丽的手又看向陈老师,“多谢了,曼丽这孩子……”余下都是老同学间的肺腑之言,曼丽听了也是眼眶发红,小姨为自己也是尽了一生心力…… 肯定不得忘了给曼丽的手包扎, 这时候外人少了,才想起咱“诚惶诚恐”的照照来。 “小姨,这是照照。”关键是死曼丽介绍得也心虚,像咱王炸照照多上不得台面似得, 照照多乖啊, 上前真的90°给小姨来个弯腰,“小姨好。” 小姨只是微笑一点头, 还是看向曼丽,“我明天还在这里呆一天,你干脆跟我一块儿回去,今天,跟我在这儿学学吧。” 曼丽点头。 你知道照照此刻,人生里最“无依无靠”的时候了!他是走还是留?走,他舍不得曼丽;留,他怕小姨。 最后,照照还是懂事儿地走了, 一出来,照照精气神全被打散了,真的有点鼻子发酸, 他当然晓得夏课在小姨跟前如何“受待见”,也不说小姨对自己不好,她那个微笑也和蔼可亲,看不出隔阂,虽然一句话没对自己说,但是也体会不出对自己的不喜,估计也就是不熟,要说跟个不熟的人你还想要人家表现如何?……照照走着,就这样瞎想。归根结底,还是怕小姨不喜欢自己,毕竟他把夏课的耳朵扎聋了,在小姨心里,他就是个恶魔吧…… “照照!” 照照心堂一亮, 赶紧回头, 看见曼丽跑过来,他也赶紧跑过去,两手环着她的腰,抓紧时间抱抱的样子,“小姨让你出来跟我玩儿了?”问得却十足“幼稚”,旺林一旁看着都替照照心疼, 曼丽微笑着点头,抬抬受伤的手,“我这样,她也不想见我坐那儿什么事都做不成。” 照照当然高兴,抱更紧,揽着就要走,想赶紧离开这地方的样子, 突然好好儿的,又一停,还松了手,把曼丽直往医院里推,“你还是回去吧,听小姨的话……”人也到处看,像做贼, 死曼丽也跟着他到处看,突然明白他看什么了, 横他一眼,“小姨作报告,才没空看你呢。” 照照还推她,“你怎么知道,她不亲自观察,会找人看着啊,看我是不是坏,尽捞着你玩儿,不干正事……” 曼丽躲过他的手,径直往前走了,“本来就没干什么正事,” 照照多疑地又到处看看,赶紧得赶上抱住,在她耳朵边小声zhe,“曼丽,你跟小姨说说,我也很听话的,不信让她去我们学校问,我成绩一直都不错。” 曼丽这时候心情超级放松,睨他个恶魔一眼,“晓得假不假,你正经上过几天学?” “我聪明呀,老子去上一天的课抵他们半个月!” 曼丽挣开他,“你聪不聪明我心里还没数儿,一道高数题解一个礼拜都解不出来,” 照照嬉皮笑脸手放开了,还歪头赖她肩头,“我那时候不是想赖着你嘛,要不找啥理由和你呆一起。” 曼丽训他,“好好走路,没个正形。” 照照又一变脸,“曼丽,我们还是回去问问小姨是不是真让你出来玩儿吧,要不,我们哪儿也不去了,也听听小姨的报告?……” 曼丽有点烦了,“你有完没完!” 照照依恋地再次抱住她,“曼丽,我怕小姨不喜欢我……” 嗯,照照有了世上“第二怕”的人, 因为曼丽,他怕上了曼丽的家长, 想想也是奇妙,照照最后也走上了学医的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曼丽还是“功不可没”吧,至少,照照在世人眼里成了“最励志”的例子。曼丽没成名医,照照反倒成了“数一数二的高富帅军医”……小姨说,他们这样的孩子,前程最是不见底,说的如何没有道理呢…… …… 日子就这么过的惬意舒畅, 小姨确实也认真考虑了陈老师的建议,决定亲自带曼丽,很正规地聘曼丽做助手。 真的丁是丁卯是卯,毫不讲私情,曼丽是研究生毕业,在小姨的工作团队里,学历依旧一般,所以定的助手等级也是最低一级,工资级别相应也不高。 小姨和曼丽是经过深入交谈的,给她交了底, “其实我的想法还是想让你独立去闯,只是以前你研究生毕业就找到这个社区医院的工作,我看你也安逸下来了,也没有多大的志向。那天听了老陈的话,我看你感受也有,你今天就跟小姨说说心里话,到底在医学这条路上你还想不想往上走。” 曼丽这段时间确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医,到底是她之后的谋生之道, 多学总比就此荒废好, 曼丽点点头,也很慎重, “想,就是有时候怕苦怕累。不过这段时间游手好闲了一段日子,我也觉着这样不好,人还是有个目标好。” 小姨拍拍她的肩头,“那就好,咱们一步步来,先在我这儿帮手着,到底不能离开手术台是吧,一方面也积累了临床经验。再,咱还是努力把博士考了,你也看到了,现在不考博士什么也是白说……” 就此,曼丽开始了“考博”之路。 72 照照带着黑细发箍,细边圆框眼镜,漂亮的脸庞一览无余。 右手支着额角,左手拿笔垂眼在纸上奋笔疾书,似毫无杂质的少年,又有了学霸的模样…… 曼丽两手交握支着鼻息下,注视着小闹钟, 刚过去一分钟, 照照拎起草稿纸往她跟前一拍,“解出来了。” 曼丽斜眼瞟了眼, 正解。 过程也清晰。 照照是没吹牛,这小子相当聪明,尤其对数字敏感,“一学就通”的能力不比她差。 曼丽不吭声,又拿过一张草稿纸,往他跟前一放, 照照笑笑,继续做。 这时候房门推开, “曼丽,案例小结整理出来了么,” 小姨进来, 曼丽起身, 照照比她还快!“腾”起立,没有比他更紧张的少年了! 是小姨叫曼丽把照照叫家里来的, 想照照第二次见小姨,……掌心的汗就没停下来过! 照照把自己收拾得像婴儿,去理了发,规矩的不能再规矩, 耳洞也用茶叶梗子塞住了,看不出来! 一身学员军装,朴素得跟新兵蛋子。 来到小姨跟前, 小姨和蔼叫他坐, “年纪很小吧,” “二十了。” 照照本想多说两句,“我想跟着曼丽学习,我会很听话,一定努力学习。” 可是又怕显得话多,给小姨留下“油嘴滑舌”的印象,于是还是老实问什么答什么。 “学什么的,” “军校学通讯指挥。” “平时学习紧张么,” “还好,” “你们不是住校么,军校外出管理很严格吧,” “我是走读,” 照照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他怕极了, 小姨的意思是不是他哪来这么多时间在外面荡?或者,你是靠背景进去的吧,所以有特权…… 照照首次尝到了“心里苦”的滋味,他多想解释“我读书也挨过鞭子,也是高考凭分数考上的。”但是确实又没底气解释,正因为硬凭实力考上的,照照在家就翻了天,在奶奶的极力庇护下,谁也再说不得他,别说谁再用鞭子抽他,但凡教导一句,奶奶就挡在前面痛斥,“还没逼够?你们都说照照顽劣,顽劣你们也去考一个试试!我孙子第一名进的防大!”仅此一次牛逼考,够照照无度顽劣一辈子! 哪知后面小姨没再继续问下去, 而是抬头看站在那边饭桌边的曼丽, 好玩儿死, 曼丽躲得老远, 独留小照照一人在这边“受审”, 小姨对曼丽说, “多帮帮他,他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你最近也在考博,正好”小姨手势画个圈儿,“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别光顾着玩儿,劳逸结合当然需要,荒废学业可不行。” 小姨虽然是看着那边曼丽, 但是这边的照照已经抬起了头,使劲儿地点头啊,比曼丽更用心“受教”! 于是, 小照照光明正大跟曼丽结成“学习小组”了, 曼丽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老板”, 照照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小楷,说明从小确有很好的家教。曼丽很喜欢他这个字体,一些手写报告就交给照照抄写了。 再提提小姨对照照,跟对夏课又不同, 可能照照到底小些,小姨对他很呵护呢,不叫他做事,看着他专心学习就好。但凡来家里,曼丽有的,照照肯定有。这也叫照照对小姨更是敬怕。 所以你看现在,照照比曼丽更把小姨的话当话,搞得有时候甚至是曼丽想放松放松,照照一本正经提醒她“小姨说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做完……”曼丽就怨气地看着他,小姨又多了个小哈巴狗。 这会儿, 曼丽把文件夹交给小姨,“整理好了。” 小姨抽出来翻了翻, 看一眼曼丽,“不是你整理的吧。” 曼丽垂下头稍看一旁,耳朵根儿有点红, 照照整理的, 其实照照还有个板眼,摹写她的字迹才像! 照照赶紧的, “是,是我……小姨,曼丽下午还要练琴,前天那台手术的血清报告她还没写完,我,我就……不怪她,是我抢着弄的,曼丽不同意的……” 小姨听着,手里翻报告也没停, 忽然问,“妊娠脉是什么,” “寸口脉滑为早妊之脉……”曼丽说,小姨一抬手,“让他说。” 曼丽一惊,他知道什么! 哪知, “妊娠脉就是,就是寸口脉滑为早妊之脉,指下有滑、数、动的感觉。体弱者,兼见六脉俱全,尺脉不绝者也为孕脉。孕后六脉沉细短涩,或两尺脉弱而又断续不匀,多为气弱;孕后滑脉消失,伴阴到流血量多者,为胎儿死亡可能。” “临产脉呢,” “孕已足月,尺脉转急如切绳、转珠或脉象浮数散乱为临产之脉。或中指两侧搏动由第一指节渐达指端中冲者为临产之脉。” 照照啊, 唇红齿白, 艳如花的少年, 眼镜下,认真的神态,专注应答着小姨的提问…… 曼丽看着看着,都有了欣慰之色。 小姨也是满意露出微笑,捏着报告的手指了指照照,“看看,照照比你用心。”出去了。 曼丽当然知道小姨什么意思,肯定不是指就这些“脉诊术语”照照就比她记得熟,那怎么可能,这术语属于最基本的,曼丽医学院一年级的入门基础知识。只是对于照照这样一个完全外行的孩子,寥寥几眼,可能也就一两次誊写的面见就……孺子可教。 曼丽走到床边,放松地躺了下去, 望着天花板,露出笑颜, “你知道么,我有个学姐以前跟我说,她学医就为了整治她男友,说,如果男友出轨了,她可以怒捅他20刀,做到刀刀避过要害,判,只能判轻伤,但足矣他生不如死。还说有一个月毒死男友的吃法,半个月的吃法,一年的吃法,十年的吃法……” 曼丽笑着轻轻摇头,一手背搁在额头上, “这是个笑话,却每每想起也是一种动力。 说实话,我学东西也算快,但是在医学上总像差口气,总不能达到小姨想要的那么优秀。” 曼丽稍移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照照, “你是她想要的那种孩子,只可惜,是别人家的孩子。” 照照走过来, 在床边也坐下, 一手摸着她的腿, 人却似有点呆地望着对面墙壁, “曼丽,我也想学医了,你说得对,医生害人更轻巧。” 曼丽一听,好主题全被他破坏了,一脚踢过去,“三秒都撑不过去的坏东西!” 照照笑呵呵扑向她,使劲儿亲啊,绝对比曼丽兴奋高兴,“曼丽曼丽,小姨喜欢我了是吗!曼丽,我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是你的,你的……”都要揉进曼丽身体里去了…… 73 其实曼丽不久也跟着小姨搬来京里了,不是说小姨被邀请至京沪两地讲学吗,上海的工作完成了,自然来到了京城。 下塌地是现成的,那段时间魏老师为她租住的音乐学院家属楼,本就两室一厅,小姨来了,也没多大讲究,照照跟着搬了一天家,也就安顿下来了。 这下,照照更常往这边跑,但是学习一点不敢马虎,他现在也没时间玩咯,除了自身学业,照照真开始有心学医。一个桌儿上学习,曼丽考博,照照入门。小姨看在眼里,也有意无意带曼丽的时候,给照照也启个蒙,照照学得越发上心。 这几天照照本学业有几门考试,要求住校。这要以前,照照在乎个屌,现儿不同,他得守规矩,跟曼丽报了备,在学校专心应考。 这天曼丽才学完琴回来——是的,古筝学习一直也在继续,来了京里通过魏老师又找了个老师,地方更近,就在学院内,确实更方便了。刚和照照通完话,曼丽开始摘菜煮饭,门开了,小姨回来了。 “小姨,”曼丽才从厨房把脑袋伸出来喊一声, 一愣, 小姨后面,元青跟着进来了。 “曼丽姐,”元青喊了声儿,神色很沉痛似得, 曼丽心里一跳,怕是夏课……“怎么了?”忙问, “你去把手洗洗,出来说。”小姨朝她轻抬手,曼丽忙走进厨房涮了手出来, 小姨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人有旦夕祸福,和美,出车祸,没了。” “什么?!” 是和美!…… 曼丽简直不相信,瞪大了眼,“他……”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要说没有一点伤心是不可能的,虽说后来和美与她疏远了,但是从头开始的糊涂账里,曼丽还是记着他对自己好的一面…… 元青眼眶都红了,这到底是他的小舅子,和曼丽一样,虽说之后也疏远些,可这毕竟是元青一直以来最佩服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和美开车一直很稳,那天开车怎么就喝了酒呢……” 曼丽听了心里也是惊殇,想不通,和美比夏课更稳,这一不谨慎就要了命呀…… 小姨轻轻摇摇头,看向曼丽,“汪家和我们还是老往来,这样的大事,还是得回去慰问慰问。” 曼丽点头,当晚,元青开车,跟小姨回到了汉州。 最伤心的当然莫过于和美的父母,何莉哭得几次都要晕厥过去,哎,白发人送黑发人。曼丽一直也是流着泪,小姨担心她的眼睛,吊唁完就叫元青陪着,到外头小花园歇会儿了。 曼丽也是顿了下,才问道,“夏课还好吧。” 元青驼着背歪头看着她,“我还在心里数,你到底什么时候问到他呢,” 曼丽头侧到一边,眉心蹙着,像羞臊又像哀怨, 元青起身蹲到她对面,仰着头, “曼丽,小课不让我跟你说,他说你听了伤心,他难过;你听了不伤心,他更难过,总不如不告诉你,你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最好。” 曼丽转过头来,“说好不好,” “不好,”元青瞄着她, 曼丽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元青起身, 变成居高临下,声音也沉下来,口气里甚至有些怨怪, “你和照照如今厮混得好,可能也不在乎小课真好还是假好。告诉你,小课现在在坐牢,你说能好么。” 曼丽一下仰头望着他! 一看曼丽这神色,元青强硬的态度赶紧就软和下来,“不是曼丽,我的意思是……”曼丽低下头,只觉眼睛痛得无法,反倒干涩得挤不出眼泪来,心里不知道啥滋味,就是闷,难受……元青又蹲下来,着急得很,“我,我说错了,不怪你,真不怪你,小课他现在这样……是他家里的事儿!哎呀,我刚才就是……” 正极力劝和着,“曼丽,”突然,走廊那边站着一个人影, 元青和曼丽都看过去, 那人走近来, 竟是鸾青。 “大哥,”元青起了身,态度冷淡许多,不过稍站在曼丽身前,维护得姿态明显。 鸾青只是看着弟弟, “元青,和迎到处找你呢,她现在最需要你,去看看吧。” 元青淡笑, “哥,和迎陪着清姨,知道我带曼丽出来走走,你不必挑三拨四的。来前儿,清姨吩咐得很清楚,也不必叫你和曼丽单独呆着,她是来吊唁和美的,不是来和你见面的。” 鸾青神情温和,却是直接稍歪头再看他身后的曼丽, “曼丽,我们还是夫妻,有些事,总有人替你这么挡着也不成是吧,我们该坦诚面对。” 曼丽眼下脑子极乱, 这事儿,悲伤的,震惊的,难过的,忧烦的,一股脑怎么跟风暴似得席卷就来……曼丽一时难以承受。可她又知道鸾青说得对,终究“婚姻”是她和他之间,总是要解决的,自己不能总这样藏着好像“事不关己”…… 曼丽刚要起身跟元青说,“让我跟他谈谈,” “曼丽!”又是一声叫, 只见小姨匆忙走来, 不看元青,不看鸾青, 牵起曼丽就往外走! “小姨?” “清姨!” “淑清!” 后面还匆匆跟着彭定饶,和迎, 当时淑清正在安慰何莉,好像来了一个短信,淑清一看,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匆忙向何莉道别,起身就往小花园而来。 小姨捉住了她的手,曼丽感觉得到小姨一抓住她手后整个力道的隐颤, 甚至, 立即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牢牢抓着,那是一种近似“害怕失去”,一种恐惧…… “小姨,” 淑清看她一眼,明明眼里都有惊惶不定, 不过,再看向众人时,稳了稳,神色缓和些, “是这样,我家一个远亲病重,曼丽小时候她也带过,我和曼丽得赶过去一趟看看,失陪了。” “淑清,要不我送你们去!”定饶肯定不放心, 淑清此时更稳了些,摇摇头,“家里亲戚也好清净,我和曼丽连夜赶过去就行,没事,我到了那里会和你报平安的。”又看向和迎,“迎迎,好生照顾你爸妈,有任何需要给我打电话。” 和迎直点头,眼睛红着,“清姨,你们路上也小心。” 再转过头来的淑清神色一下垮下来,牵着曼丽快步离开了, 曼丽感觉小姨牵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隐隐,一种决心。 74 小姨驾车带着曼丽倒是直接回了汉州的家。 路上,曼丽问是家里哪位老人, 小姨说你也不记得了,幼时照顾过你,路途有点远,我回家问清楚咱们再出发。 曼丽遂不好再问。 十六岁前的记忆曼丽确实很模糊,这跟她脑袋动过手术有关。 说起来这也是曼丽的可怜之处,她也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原本也有个幸福的家,一家三口外出出游出了车祸,父母就此与她永别,曼丽从死神手里被抢了回来,也落了个眼睛总莫名其妙流泪的怪毛病。十六岁的孤儿曼丽被接到小姨身边,之前的记忆已遗忘大多,也许这对她也好,起码心灵上不容易总沉浸在悲伤里…… 家里多时不呆,肯定需要收拾,曼丽自觉撸起袖子做清洁。 注意到小姨在阳台打了几个电话, 后,进来跟曼丽说,老人情况稳定了,不需要特意过去一趟。看小姨也是神情放松下来,曼丽也就放心大半。 只是曼丽不知, 夜半, 当她熟睡之时, 小姨下楼上了一辆车, 驶出小区,也没开远,就在小区门口对向街道路边停稳, 小姨与车里的人深谈了近两个小时…… 等小姨回到家, 走进曼丽房间, 坐在曼丽床边看着熟睡的曼丽一直到天边鱼白…… 第二日开始, 曼丽的世界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就在一日间发生, 对曼丽来说, 这一日仿若走完了她一辈子那么远的路程! 曼丽起来, 小姨如常在厨房做早餐, 曼丽在阳台撑撑懒腰,朝阳通透全身,感觉无比舒畅。 “曼丽,吃早餐了。” “好诶,”曼丽应着又做了个伸展运动,进来坐到桌边, 小姨坐她一旁,给她面包里夹好荷包蛋递给她,曼丽接过,小姨看她吃了几口,起身走到客厅茶几边拿过来一个文件袋, 曼丽看着,“那是什么,” 小姨两手交替搁着桌边压着文件袋,温和说,“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说。” 曼丽点头,“您也吃呀,” 小姨微笑着摇头,“我吃过了。” 曼丽吃完一个,喝牛奶时,一直瞄着那个文件袋, 放下杯子,“小姨,那是什么。”又问了一遍, “吃好了?” “吃好了。” 小姨这才点点头, 打开文件袋, 抽出一叠文件,及一支笔,放在她面前, “你还是逐字看看,这是你和鸾青的离婚协议书,以及法院最后判决的结果,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签字了。” 曼丽吃惊地看着这叠文件,这……这也太快了吧! 确实很快, 曼丽拿起来,也注意到每页的落款日期,如假包换的“今日”!要知道,“今日”可才开始!…… 曼丽翻看着,听小姨的话认真读了下, 前面倒没什么,协议拟得也很公平,他们的“婚姻关系”始终几乎就维持在“文件关系”上,双方都没有什么“重大损失”,也不存在“财产分割”,很平和的分手,解除“婚姻关系”即可。 不过法院判决书有一条写得十分明确,叫曼丽看了也不解,判决书明确写道:至婚姻解除之日开始,彭鸾青不得再私下接触曼丽,禁止彭鸾青故意在距离曼丽50米内活动。……这,这相当于是一条强制“人身安全保护令”了!……曼丽只是觉得这一条是否也太“言过其实”,她本来就再与鸾青不会有任何往来了,加了这一条,是否对鸾青而言是一种侮辱呢…… 曼丽指着这条看向小姨, 小姨也只是平和点点头,“没事的,这也是怕鸾青还有些不必要的解释来打搅你,我们也知道,至此,他有他的生活,你过你的日子,就算原来有误会,再如何澄清,忏悔,你听了,也没那个必要了是吧。鸾青懂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曼丽只有轻轻点头, 别的也没什么,曼丽一一签了字。 小姨将这些重新放回文件袋, 接着, 十分郑重地看向曼丽,两手拉过她双手握住, “曼丽,你走出了一段短暂也毫无意义的婚姻,接下来,希望这一段姻缘能带给你幸福。”同时又狠狠握了握,“肯定会幸福的。” 曼丽都怔傻了! 小姨说什么呢,什么又一段姻缘…… 小姨握着她的双手,用力,晃动了下, 仿佛也给她自己信心,勇气,她作出的这个决定没有错…… “曼丽,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位病重的老人家,其实是外婆的一位挚友,你小时候在她家住过一些时,老人家很喜欢你,当时就和外婆,”小姨顿了下,温柔地看着她,可曼丽怎么就觉得小姨眼中藏不住的忧伤,“定了娃娃亲,说要把你许给她外孙……” 曼丽还是呆呆的,一时信息量太大,好似一个头绪她都抓不着,主要是来的都太突如,一时很难消化, “现在是这样,那位老人家病重,也确实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见到你和她的外孙子能,成了家……” 曼丽这一听,总算清晰了些, 到底心还是软的, 本来曼丽对自己的归宿就不抱有期望, 如果,自己的“姻缘”能成全一位老人的遗愿……曼丽倒觉得,也是好事一桩吧。 曼丽点点头, 伸出手倒拍了拍小姨的手, “小姨,如果你是怕我因为‘娃娃亲’而不是自己的意愿成的这个家而为我难过,大可不必,我都这个年纪了,其实也早想好了,本来还打算一生不婚就陪您到老,所以不存在这样幸不幸福,那样幸不幸福,我觉着只要自己心情愉悦,活得舒适,哪样一种环境下,其实没多大关系。” 小姨掉泪了, 紧握着曼丽的双手,额心抵着她的手背,将所有的所有全埋了进去…… 曼丽这才知道,老人家住在金陵, 又是小姨亲自开车,带曼丽去金陵了, 一路上,小姨话不多,看上去眼眸里的愁云始终散不去, 但是曼丽很懂事,总说些快乐的事,叫小姨能微微露出许笑容…… 直到到了金陵境内, 曼丽再次哑然, 金陵是南方一个小古城, 面积不大,历史却悠久,曾经也是虎踞龙盘之地, 车只开到城边, 曼丽仿佛就感受到浓浓的婚庆之色, 好似,整个小古城一日都在等待着她这个“新娘”的到来…… 车外, 站着的男人, 更是叫曼丽呆愣无法!…… 他走上前来, 亲自为曼丽开了副驾门, 微笑着, “曼丽,我是和夕臣,外婆念叨你一天了。” 伸过来一只手, 这是一只至此会掌握曼丽一方天空的有力之手! 75 从某方面而言,曼丽算人生赢家了。 和彭鸾青婚姻如泡影,但是婚礼可是扎实得大操大办。 如今,二嫁更叫人咋舌。她的感觉没错,一座城,张灯结彩。实话实说,新娘是谁真在其次,首要的,是和夕臣,结婚了。 了解和夕臣,首先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和家。 和家之所以在天朝近代史上占有浓墨重彩一笔,首先当然来自大名鼎鼎的枭雄和回。 和回在历史上有很多争议,很难说是好人还是坏人。也是,私以为政治家确实不能简单地用好人、坏人来评判。如果从仁义、善良的角度来讲,可以说没有一个政治家是“好人”,政治家不说几句假话、不耍些手段,如何成为政治家?当然政治家会用不同方式,有些政治家比较倾向法家,比如和回,就经常会提到严刑峻法;有些则比较儒雅,倾向儒家;还有些则追求道家“无为而治”。但政治家不能以他的为人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来评断。 从和回一生功绩来看,担得住文武双全。不但能打仗,个人也勇武,和回不是纸上谈兵,他本人曾怀揣利刃刺杀卖国贼徐卓。和回一生南征北战,能征善战,很少打败仗。他的奋斗史体现了在群雄战乱时期,一个心机boy通过奋勇努力好战战胜了所有“富二代”后逆袭成功的励志范例! 和回的文学造诣也很高,很多诗篇如今都流传了下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说明这位曾经霸踞北方近一个世纪却来自南方小城金陵的心机boy还是一个比较有诗意、对人生有比较透彻想法的人…… 嗯,和家由和回发的家,举的业, 基础打得如此雄厚, 之后,就尽等着人才辈出吧。 又一个新世纪的来临, 人世再次变得纷乱不堪, 和家再次出枭雄, 也就是如今绵延至今把政总党,粹和党的无二创始人,和绍。 所以, 和家素有“党魁之家”之称, 纵你是元首花落谁家,和家天朝高位的位置稳稳不动…… 当然,由和绍立下来的规矩:和家永远不参“元首之争”!因此至今,和家没出来一位实质掌权者,均看上去“位高权重”,实际都是虚职。就拿和家第六代长孙和夕臣来看吧,也不过元首身边“高参”一枚……可能,这跟历任元首把和家“看得严”也有关系。 和夕臣大婚, 全按家里规矩来, 老家摆酒三日, 只招待乡里,不接外人一枚! 曼丽穿上了当地传统嫁衣, 听穿衣的嬷嬷说,这套平金绣褂皇嫁衣,耗刺绣工时6200个小时…… 当然不用嬷嬷指教这有多么珍贵, 金陵绣自和回霸世就名门天下了, 金陵绣绣技具有“平、齐、和、光、顺、匀”的特点。“平”指绣面平展;“齐”指图案边缘齐整;“细”指用针细巧,绣线精细;“密”指线条排列紧凑,不露针迹;“和”指设色适宜;“光”指光彩夺目,色泽鲜明;“顺”指丝理圆转自如;“匀”指线条精细均匀,疏密一致。 曼丽这身曌红褂皇嫁衣,面料选用产自江南的天然桑蚕丝,面料光洁精细,手感柔糯。孔雀羽线、米粒珍珠、纯金线这些珍贵材料元素都被运用到嫁衣上,一针一线将金陵绣的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小姨,” 曼丽立在那里, 小纱窗透露出的暖暖光线也似妩媚她身, 看见小姨眼眶含泪慢慢走了进来, 小姨两手放前交握, 看看她, 又抬手抹抹眼角的泪, “小姨,” 曼丽又喊了一声,鼻也是酸的。 小姨摆摆手,微笑着, “没事,我就是感动,谁家女儿出嫁当娘的舍得,我虽不是你亲娘,可要是你母亲看到……”说着,小姨泪越流越多,倒似抵达了伤心的地步…… “小姨,”曼丽走过来扶住小姨, 小姨也环着她的腰,娘两儿走到小沙发边坐下, 小姨握着她的手,一手抬起手背抹干净泪,稳定了下情绪, “他家这边的规矩,娘家人第二天就得走了,我先回京了,你这边完事,夕臣会带你回家的,女儿也有三天回门的时候,我就想着也不能叫和家小看了咱家,京里,我会置办一处大宅子,让你回门也风光。” “小姨,”曼丽叫着,心里就是酸的没法儿,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小姨给她抹泪,“好了,别把眼疾挑起来。小姨还有些心里话跟你说,你可听小姨的?” 曼丽肯定直点头, 小姨变成两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一,不管和夕臣待你如何,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小姨狠心了,叫你嫁给他,也全是为了老辈儿的承诺,但是……”小姨轻轻摇头,“如果没有这些渊源,我万不同意你和他有瓜葛。” 曼丽一下不解地看小姨, 小姨却看着一个点,手还紧紧握着她,似乎总有那撕不开的“不确定”“怕后悔”, “曼丽,小姨想过你的归宿,和小课、照照这样虽胡闹但是却十足真心的孩子呆一辈子,都比和……”小姨没有说下去,又慢慢看回她,眼色有些冷漠下来,“和夕臣外面的事不会少,你只担着是‘和夕臣之妻’这个名分就可以了,其余的,根本不必在乎,以前怎么过,今后还怎么过,他的事你不管,你的事,他也甭想插手。 二,既然说到婚后和从前一样,我的要求没有变,书得继续读,琴得继续学。和夕臣说尊重你的意思,回京后跟他住一处,或者还是跟我住……” 曼丽赶紧“我回家住!”好像生怕让她选…… 其实, 曼丽早有心理准备了,即使没有小姨这番“嘱咐”。 从曼丽见到对方竟然是他……曼丽当然记得他,最主要,没忘他眉角那抹痕迹…… 但是,曼丽丝毫没有庆幸,更不谈艳慕, 别忘了,曼丽最是有“自知之明”, 这样的人也只有通过这样巧合的“父母之命”会来到她生命里了,曼丽从不敢“奢望”,更不想下心力再去做“无谓的奢求”, 相安无事最好。 小姨说他“外头事多”,曼丽也能理解,这样的人,“外头事不多”才叫奇怪呢, 曼丽想得很开, 他娶她,是为他外婆, 她嫁他,是为自己外婆, 一切都是“恩情”始,末了,也会如鸾青一样“平和”了散, 曼丽的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她已经不在乎户口薄上注明是谁的夫人了, 反正, 都是流星, 曼丽, 永远还是曼丽, 孤独的曼丽…… 76 拜了一天, 拜逝去的祖宗, 拜在世的祖宗, 祠堂里, 祖屋里, 山上, 病床旁, 总之,规矩不晓得几大, 难怪走前儿,嬷嬷还给她膝盖上系好了软垫,原来,几乎一直都得跪着…… 当然,苦累的不止膝盖, 还有脖子,手腕, 老祖宗给的坠儿就够重,莫说其它女性长辈,是见一个脖子上挂一个,要不就是手腕,最后曼丽深感这些“金银玉器”的“累赘”,比她这一身肉重多了…… 中间歇了会儿的, 曼丽坐在车里喝水,一瓶瞬间就要干光, 仰头喝着水的, 望见车窗外边,和夕臣可能要过来,被拦着了……是的,还是这边的繁礼缛节,说,进洞房前新郎私下绝不能跟新娘接触。反正,曼丽一直到现在,跟这位和先生不超过三句对话,想想跪祖宗时,也是被规规矩矩簇拥到红蒲团跟前,一马跟着司仪老先生喊得铆劲儿磕就是,曼丽基本麻木了,还管身旁是谁…… 人过不来曼丽倒是安下了心,关键是见着面说什么呢,反正晚面对面一下是一下吧。 却见一个嬷嬷拿过来一个保温杯, 站车前笑着递给她, “大姐儿,哥儿怕你累着,特别热的鲜奶,嘱咐你喝着压压饿气儿呢。” 曼丽接过来,“谢谢。” 想着也不是他有心,小姨走前儿可一再嘱咐和夕臣,曼丽每天得喝三杯鲜奶嘚啵嘚啵一大堆…… 他还没走, 望着这边, 曼丽唯有扭开盖儿,喝了一口, 刚喝了水哪还灌得下去? 他还站那儿, 曼丽只有又喝一口, 再一口, 一口…… 反正喝一口停一下,喝了五口,人才走, 曼丽听见车下的嬷嬷们笑着议论,尽管说的当地话,听不全懂,但是也听清楚几句,“明媒正娶,有这般恩爱,叫人放心了……” 曼丽心里摇头,世上的表象啊,惑人的多过真实……此时曼丽是身心俱疲,倒没有思虑到这一层:这是如何一规一矩的明媒正娶啊,她跟随和夕臣是拜过和家鬼神的人,那就是至此踏入他和家门,生是和家人,死是和家鬼!这要再言“分离”,可真非与之前彭鸾青那样简单直白了,像这样的顶贵世家,你要离开,谈何容易…… 总之,之后行程,曼丽只觉越来越累,奇怪的是,倒不是想睡觉那种,就是一种“懒”,一身骨头好像酥了软了,轻轻若飘,连嬷嬷们都说曼丽咋看着这水灵像醉了一样,曼丽肯定非常不好意思,只说自己水喝得太多,人撑着又圆了一圈儿…… 曼丽本来很害怕“洞房时刻”的来临的, 虽说她清楚得很,根本不会发生什么,肯定一间房里有沙发或者根本隐蔽的位置又能拉出一张床,就算外头“隔墙有耳”听着,他肯定也能找到“对付过去”的对策。 可还是害怕, 毕竟她和他,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身处一室,已经尴尬, 今又猛然这样“跃身几级”拜了堂,还喝了交杯酒……想着都荒唐又不可思议! 然而现在,真到了“洞房时刻”,曼丽倒好似“终于盼来”“终于得以解脱”般……因为她实在太累了,已经没有骨头了,她就想摊下去,哪怕摊成一滩水…… 幸好曼丽是先被送进来的, 还不到完全解放的时候, 嬷嬷们又在那张大大的婚床上撒满枣儿、花生、桂圆、莲子啊……曼丽已然呆坐床边,半眯半寐, 她不知道, 嬷嬷们出去前儿多半要多看她两眼, 心里叹啊, 这臣哥儿娶的媳妇一开始看白白胖胖的,是个非常有福气的模样,老人们甚至私下还说这是“公主命”!……可这会儿红烛洞房一看,又跟那老画儿里的艳仙儿一样,眼睛半寐着,水媚水媚的,脸蛋儿也润红,唇儿湿啾啾的,这大红嫁衣一裹,此时的小媳妇被哪个老爷们儿看着不激动成仙?咱臣哥儿是好眼力见儿,万千里挑一,看上个平常见着有福,闺房里见着有性儿的主儿,可不性福双全…… 嗯, 和夕臣推开门进来前儿……稍往前探了点儿身,见着的,就是里屋大床边坐着的曼丽正在慢悠悠一个一个坠儿从脖子上往下甩,一个一个环儿从手腕上往下拨,人摇摇晃晃,远处看又有点像唱大神的,念咒呢…… 夕臣抿唇,唇边有合宜的笑意, 进来, 回身双手阖门时, 对外边儿守着规矩“听洞房”的老嬷嬷们微微一笑,尽是乖巧。 嬷嬷们听见明显门闩儿倒下来的声音,也都捂嘴闺秀般低笑,臣哥儿定当是珍爱他这新媳妇的…… 哪里“珍爱”, 从来没有哪次“听洞房”,嬷嬷们如此羞臊过, 臣哥儿你这么孟浪,水媚人儿怎么担得住哦……这是后话了,只嬷嬷们如果从头回想,刚开始,小两口在里头磨叽有一会儿,说话声儿都听不见,估计在对口型?…… 哦不, 一开始,绝非“对口型”,只是曼丽还在“梦游”间,且,有点类似起床气的小脾气,说话儿声不大,但是确实起点时是处于“强势”。 曼丽是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 哪儿就累成这样? 不,绝对不是累, 她自己学医,上麻醉课时见过被下了谜药的小白鼠是什么症状, 跟眼下,就差最后的“疯狂成颠”了! 曼丽肯定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会被下药,但是又如何解释这种感受:心里一把火,越烧越旺,坐不住,可又实在没劲儿做些什么,百般难受,就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脾气上来了,想哭,可又身上骨头里都是空的,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曼丽还有点理智, 见他进来, 开始,站在里屋的门下看着她, 曼丽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她又忍不住非得先出声儿, 她想焦躁起身站起来,可没那劲儿…… 她只有朝他招招手,她知道外头墙角有嬷嬷们“值守”, 夕臣浅笑, 也依她走了过去, 曼丽两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刚招过又努力抬起, 小声儿, 眉头深锁的, “我睡哪儿,哪里梳洗,你给我指点指点,我今天太累了……”手慢慢放下来,头也微垂,倒似行将就木, 夕臣又走上来几步, 在她身旁坐下, 侧头歪头看她, “当然睡这张床,” 又抬手拆了她头上的一根簪子, “也不慌洗,一会儿我抱你去洗。” 曼丽猛地一扭头看他! 震惊看着他那张脸, 终于再次看清的脸, 脱口而出, “你下了药?!” 夕臣就这么歪头也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 伸手直接去解她领口束紧的飞凤盘扣,沉稳开口, “是的,牛奶你喝了五口,药力足够咱们疯到后半夜。” 曼丽连抬手去拉扯他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 果然, 一切表象都是骗人! 他根本不配有这颗令自己“在意”的眉尾之痣! 这明明就是个更心枯心深的恶魔! 看看他使的烂招儿, 竟然把药下在她最不设防的鲜奶里!还是那种情状下亲自送来,且,亲自看着她喝下才走……曼丽多恼怒啊,想当然,当时他看着她喝下时,心中该如何满意呀,傻妞儿已然上套儿,余下,就是他恣意蹂躏的一盘菜了…… 77 人不可貌相。人生领悟里,曼丽这次当属教训最深刻的一次了。 身体里毫无保留地全部被掏空了,那种空虚……不是常人能体味。皮肤上冒起很细密的小鸡皮疙瘩,他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指尖拂过她的颈脖,曼丽都想疯叫! 她是医生,她忍住了, 曼丽倒在床边,两只脚吊着无依地晃荡, 她抬起两手,反着,用最坚硬的指骨抵着自己眼眶棱, 唇峰抖得厉害,“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透着倔强,透着好似再也不容易回头的失望, 声音自然不大, 夕臣却是听到了, 他一手撑着床,一手还在轻解她的衣扣, 稍弯身,眼睛对着她眼棱上似要蜷紧却依旧在打颤的手指,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曼丽唯有唇动, “这个洞房你肯定有办法混过去的,哪怕是在床底下藏个女人呢,都比这样糟蹋我好。” 夕臣低笑起来,一翻身,开始跨过来, “床底下藏个别的女人,那是糟蹋我。曼丽,我既然选了你,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我孩子唯一的母亲,”他的唇抵住了她耳边,“我是你丈夫,最后一任丈夫,永远也改变不了了。” 风暴袭来, 曼丽心里苦, 为他看着入迷其实疏冷的热烈, 为他听着不伤人却实则没有温度的话语, 即使在最激烈情不自禁的时刻, 他也没有挨一下她的唇, 他也不伤她, 宁愿去咬被单…… 曼丽心里还惊, 那一瞬间他的进入竟然毫不费力……记住,曼丽是学医的,妇科,她知道什么叫“准备好”,她更知道自己由于药物“准备得有多好”,但是,人生三十五载,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完璧之身,怎么会!……那层膜,特别是这种时刻,多少支撑着她最后的自尊,却……没有,没有吗!……此时可想,曼丽的自尊垮到了何等地步,难怪他会这样轻贱你,下药,疯,只怕更视作理所当然,听清楚他的话了么,“我名正言顺的妻,我孩子唯一的母亲”,这样的交呸,为的恐怕只有脸面和孩子了…… 兽兴如一团火升了天, 可它也确实如他之前所说“够疯一晚上”,整整磨折了曼丽近四个小时,曼丽已经化作一旺滟流铺满床。 他抱起她去洗, 把自己也捯饬干净,他一身凉肤靠过来还是从后抱着她一同入睡。 曼丽看着鸾帐外大红的墙面,毫无睡意, 曼丽想挤出几滴眼泪,证明自己感情还是有的, 结果,连泪腺好像都要休息了,不跟着她折腾了,半天没动静。 曼丽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 恐怕这是一身上下最平静的地方了,她知道自己恐怕连下巴上都留着他的牙印儿……曼丽摸着摸着,恐怕她自己都没发觉,眼睛里只怕冒起了妖火。我要学学学姐了,吃药的法子,一个月的,一个季度的,半年的,一年的,十年的…… 曼丽微微弯唇,表示自己这种时刻还能笑得出来。是的,不用十年,我要真想要他的命,明天就可以…… 曼丽就在这乱七八糟的想法里还是睡过去了。 竟然无梦。 睡得很瓷实。 第二天快十一点才醒。 曼丽先挪了挪脚,知道酸痛的感觉会袭来,所以她慢慢适应, 耳朵听着,屋里仿佛没人, 曼丽这才回头…… 哪知, 他在。 军装衬衣, 扎在笔挺的军裤里, 皮带将腰身掐出的腰线堪称完美, 衬衣袖子卷起一些, 一手插在裤子荷包里,一手似乎拿着手机, 曼丽看过去时,他正背对着自己低头在写字桌旁看手机吧, 似乎有感应, 他也回过头来, 原来手机在充电,他只能站那儿看。 “醒了。” 曼丽冷漠回头,闭上眼,想着再睡一会儿吧。 感觉他走过来, 单腿攀爬两手撑着,头挨过来, “一会儿嬷嬷会送东西进来吃,我叫她们放在外屋,你可以起来洗漱洗漱,如果不想吃,就接着睡,没人会笑话你。” 曼丽觉得他真有激人发怒的本事! 看似好话,可听着就是“激将”! 曼丽就是不睁眼,不吭声。 他还抬手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发, 床一松, 再又听见拔下充电器的声音, 再听见里屋门打开, 接着,外屋门打开,又合上。 曼丽这次再仔细听,屋里确实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 一下翻身坐起来! 尽管浑身像被火车碾过,骨头架子都散了一样!……曼丽还是咬牙,就披着被窝磨蹭下了床,那边有个大镜子,曼丽立在跟前,两手拽着被角,打开,细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啊……曼丽的泪啊,这时候终于觉醒,发泄出来了…… 曼丽可怜死自己了, 三十五年, 她是老了, 可小姨把自己多么多么地当着宝, 曼丽身上哪怕多了一个包儿,小姨都得惊动最权威的大夫给她反复看,直至消逝……现在,这一身的痕迹,这一身的破败,最主要,这心上的伤……曼丽无声咬着唇,尽情流泪,她这一生,终究没盼着良人。就算打定主意孤独一身,可还是期盼“亲人”能对自己好,丈夫不是亲人吗!就算没有一丝情爱,一点怜悯心呢!……曼丽又深深悲哀着,她终于明白小姨一再紧握她的手“会幸福的!”却还会说“如果没有这些渊源,我万不同意你和他有瓜葛”,都是逃不开的“亲恩”呐,为了外婆,小姨也艰难地在“自欺欺人”,都有抉择,曼丽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镜子前的曼丽最后看了眼被剥的毫无尊严的自己, 吸鼻子,再吸鼻子, 不叫自己流泪了, 也不哭了, 这是最后一次, 为这样的自己, 为和夕臣, 曼丽想,就算往后的日子注定得过且过了,但,哪怕被他按在刀下也决不在他面前再流一滴泪! 曼丽抬手也扒了扒自己的额发, 缓慢向洗手间挪去, 边走边松弛脸庞, 她还得笑, 是的,人生里还有许多可以笑的地方, 曼丽不想被灰暗打败…… 78 别看她大人大事,其实曼丽的心理年纪不大,或许她还常这样想呢:我只是个幼儿园毕业几十年的孩子,为什么我要面对那么多?是滴,小姨的教养方式多少也有问题,叫她独立承担的事情太少,所以造成曼丽无多责任感,悲喜都不容易影响她太长时间。 她真的在床上躺了一天,吃肯定还是吃了,她也不像常人睡着无聊、总想下来活动活动,除了上厕所,她也睡得住就是,主要还是有手机相伴。 这一天,有时候和夕臣在床边坐着, 或许一脚盘腿搁在床上一脚踩地,床的一半摊着文件,人家可比她忙。 或许半躺在床边,两脚踝交叠,单手枕在脑后,也是看手机,其实估计也是在发指令。 总之,这次回老家结婚对夕臣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休息,起码不用奔波的那种忙碌。 有时候夕臣也会倾身过来看看曼丽, 扒扒她的肩头,“睡得不累呀?” 曼丽就肩头使劲儿一扳,显示自己多硬气,坚决不和他说话。夕臣也不恼,难得的放松时光嘛,有时候甚至顽皮地反推一下她,好像跟她闹上似得……曼丽腹诽,伪君子。 多半,和夕臣还是在外屋处理事务,打电话,需要电脑处理的,都在外头方桌上。 曼丽这时候就完全放松了,刷刷微博,看看新闻,听听歌, 她晓得照照给她打来好些电话了,也不想接, 你说跟照照说什么呢? 她心里苦,跟照照也是说不得的,照照是个阎王,这才是真会出人命的…… 照照这会儿不打电话来了, 改成发短信, “曼丽,我都知道了,放心,我听话,不再胡闹。” “曼丽,小姨给咱置了个新宅子,还在音乐学院里,跟在上海的差不多大,环境很好。” “曼丽,我们开始搬家了,小姨叫我问问你,钢琴咱打算新买一个,是放下面客厅还是楼上书房……” 曼丽偷偷抹眼泪, 这才动指头, “书房。” 几乎下一刻照照的短信就飞过来,说明手机一直就没离手, “曼丽,不哭,没啥好计较的,回来咱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曼丽没回话,可稍稍点了点头。 是的,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你知道这些话,叫照照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何其艰难! 照照是真心疼了, 是的,心脏被利刃刺穿了一样疼! 和夕臣…… 照照把这个名字咬碎了,嚼,再咬碎,再嚼,嚼出血,最后,只能艰难地吞了…… 没办法, 曼丽和他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且,小姨做得主,照照能怎么样? 那天,照照晚上如常还是给曼丽来电话, 没人接。 隔了会儿,再打, 还是没接。 照照给家里打电话了, 也是无人接听。 照照当时就开车回了家, 他有钥匙, 家里黑黢黢,没人。 照照就在家等了一夜, 灯下也是读书, 说实话,又哪里静得下心…… 曼丽不在,小姨也不在?这就说明是她家里的事儿了。照照也不好一直打电话。唯有等。 第二天也没去学校, 把家还收拾得很干净。特别是厨房,看得出她们是临时走的,厨房还有曼丽没有摘完的菜…… 直到第二天晚上, 小姨回来了, 一见照照,小姨倒是第一次伸出手,照照赶紧迎上,小姨扶住了他的手腕,看上去非常疲累。 “小姨,刚儿楼下王大妈上来收了水费,已经缴了,条儿在桌上放着呢。”照照又不敢多问,只能这么乖巧说, 小姨听了更是心疼一般,捏了捏他手腕,点点头,坐在沙发上, 照照要去倒水,小姨摆摆手,“照照,坐,小姨有事要和你说说。” 照照几贼,这一听,料想不是好事, 他先开了口,“小姨,不管曼丽出了什么事,我不离开她!” 小姨就这么抬头看着他, 眼里到底也有几分想不到,最后,慢慢平缓下来,全又变成忧伤一般…… 拍拍一旁的沙发, “来,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照照唯有坐下来,心里,已然有些针扎般得不舒服, 小姨支着额角手肘搁在沙发边,看着他, “照照,你年纪还轻,现在这么喜欢曼丽,或许,”小姨顿了下,“或许跟新奇感还有关系。她比你大十五岁,说不好听,叫她生出你这么大个儿子都有可能了。我不否认曼丽年纪不小,心理年纪却极其不成熟,小孩儿有的性儿她其实都没长熟了,这也怪我,曼丽可怜,没爹没娘,我把她接到手里,其实本着愿就是希望她永远像个孩子,不长大最好!所以,曼丽是没有担当的,她自己的人生可能都过得稀里糊涂,怎么可能还承受得起别人的一辈子。照照,小姨跟你说这番话不是赶你走,难得曼丽有你,甚至包括小课,这样的伴儿,其实在我看来,像你们这样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更还能带给曼丽一丝朝气,你也看得出来,其实我家曼丽是相当自卑的,这么多年她也就酸梅一个走得近的朋友,主要还是酸梅从来没有疏远过她,也看得出来酸梅是真心佩服她,叫曼丽在她跟前有自信……” 小姨又顿了下,继续说时,望着照照的眼光更深沉, “可毕竟,酸梅是女孩儿,她的感情里不牵扯情爱。情爱最伤人呐。你和小课都是这样年轻的孩子,随着阅历的增长,时光的打磨,又肩负着家族的期望,今后说不疏远,这时候定论也着实为时过早。小姨现在不赶你们走,说来也挺自私,你们相当于也把自己最好的年华交给曼丽了,至于往后……也希望你们能念在曼丽也带给你们一些正能量的东西,处理好,把伤害减到最低最低。 还是我先把话儿挑明吧,曼丽今日结婚了,嫁给了和夕臣,你应该知道他吧,他家和我家是有段渊源的……” 说着和家和她家的过往, 照照几乎一身都是麻的,从头到脚,定在那里,不晓得鼻腔里酸辣的是什么东西…… “今天我把话都说透了,小姨很自私是吧,曼丽都这样了,还叫你选是长痛好还是短痛好。照照,你知道曼丽十六岁动过脑部手术,十六岁后的每一天其实都是捡回来的命,我只惟愿,她好好的,好好的……” 说着,小姨扭过脸去,抹泪。 许久, 麻痛了的照照, 扭头看小姨, “小姨,我不离开她。离不开……” 79 是现在离不开,还是一辈子离不开,对小姨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该说的她都说了,余下,各人心里该都有本账了吧。 莫说照照,对和夕臣肯定也有深谈,否则回门时小姨和他之间不会有这么多“听不懂”的话。 曼丽的“回门”如果单从一个女人的“风光大嫁”而言,也堪称极奢经典了。 音乐学院正门,一辆接着一辆豪车驶入, 目的地, 东区橙园教授楼二栋。 曼丽坐的车一停稳,不待和夕臣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曼丽自己就亟不可待推开车门,“小姨,”叫的还是有点委屈的。 两手交叠静立在门口的小姨只是一点头,“回来了。” 曼丽忍着眼泪,径自就要往里走, 和夕臣上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曼丽,还没跟小姨磕头。”低头柔声说,握着她手腕的劲儿可不小。 曼丽扭头怒视他,“我家不兴这个!” 夕臣的眉目特别迷人,深看你能叫任何生灵脸红那种,且,绝对变幻多端,严厉冷漠起来,也能叫任何生灵打心眼里升腾怯意……加之眉尾那抹痕迹,简直又绵延出无尽的道不分明的魅意,猜不透,捉不住…… 此时,这双眸子看似带着笑,实则透着绝对的霸权, “什么你家我家,我们现在是一家。来,乖,拜了我家的长辈,难道小姨就不是长辈,小姨就不该得我们这一拜?”说的曼丽无言以对,她看向小姨,小姨只是轻轻点头,安抚她不要急躁。 曼丽退了一步, 待侍卫官们恭敬在小姨跟前摆了两个和金陵一样的龙凤红蒲团, 夕臣由握着她的手腕,变成牵起她的手, 还愣是插入她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 轻一扯, 两人同跪在蒲团上, “小姨,谢谢你把曼丽的一辈子交给我,我会倍加珍惜,绝不负她。” 带着曼丽一叩。再叩。三叩。 曼丽是真能忍呐, 她发誓过不在他跟前再流一滴泪, 眼睛胀得通红,一直吸鼻子,硬是被拽着叩完了这三个头。 夕臣扶她起来,曼丽也懂事不在外头闹,手还是用了些劲儿抽回来,低着头左手捏着右手腕,跑进屋里。 夕臣看着她直到她进了屋背影不在,才稳稳转过视线看向小姨, 微笑, “曼丽很好,您将她教养得很好。” 小姨眼中扫过一丝恨意, 诚如他所说,“是有教养的家庭”,依旧挺直腰,不卑不亢, “这种排场没有必要。”扫了眼虽打着“低调”却依旧豪奢不像话的“回门队伍”。 夕臣始终很坦荡, “这是曼丽该有的。是您一再不想把婚事办张扬,依我心意,曼丽该得到的场面,我会尽力为她去实现。” “不必了,你记住你承诺过的话,我就很感激你了。”小姨此时神情已全然冷漠。 夕臣也郑重一颔首, “我会力保她一生无忧。对了,曼丽既然选择回娘家住,我说过不反对,但是也按照我之前说的,她每周必须有一天回我那里,我们毕竟是夫妻了。” 小姨轻一点头,转身进屋了。 小姨走进屋时, 站在小院门前的夕臣,慢慢背上了手, 稍仰头,看向二楼那此时被阳光照耀着有抹反射弧线的大片落地窗。 夕臣知道, 照照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 曼丽跑进去时,他已经离开了那里。 夕臣踱回车前, 上了车, 离开了。 曼丽进了屋其实也没走远,就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低头抹着泪。 照照下楼来, 看见曼丽竟然有种鼻酸!为她,也为自己…… 照照先拐进厨房,从电饭煲里拿出烫呼呼的鸡汤, 单手端着走出来,弯腰放到茶几上, 又拐进一楼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了个热毛巾出来, 蹲在曼丽跟前, “来,擦擦脸,先给眼睛擦点药,然后喝了鸡汤出身大汗就去洗澡,把霉气都洗干净。” 一手拿着毛巾,一手从裤子屁股口袋里拿出刚从楼上带下来的药膏,仰着头说。 曼丽也听话, 先拿过毛巾擦眼睛, 人还有点小抽, 照照不眨眼地看着她, 接过她的毛巾,“头抬起来,” 曼丽把头抬起来,闭着眼,照照将药膏挤在食指上在她眼圈周围轻轻揉, “曼丽,”照照声音有点哑,“他得到你了?” 曼丽一行泪又从眼角流了下来, 照照抿着唇拿起毛巾轻轻擦, “你肯定哭死了,现在知道这世上真正的活畜什么样儿了吧。”顿了下,“没事,日子长,最后谁哭到死还说不定呢。” 曼丽一下睁开眼,捉住了他擦泪的手腕,眉心也是蹙着,“照照,你说过叫我放心的!” 照照就那么一头撞上她的唇,眼睛真的是湿濡与烈焰交织,“我说过那么多话你怎么都不记得!独独这一句!……” 曼丽已经说不出话了,照照硬往里钻硬往里缠,手里揪着毛巾就这么用力地抵着她的后脑,唇被他吻得红血似得,又开始如何痴恋地吻她的眉目,鼻息,脸庞,“曼丽,你真行,真行!真让我做小了,曼丽,你真行……” 照照就是她的小火炉,一烧,有时候真能把啥都燃烧殆尽, 曼丽抬手揪他的脸庞,“药!混账,擦了药,都吃进去了……” 照照咬她的嘴巴,“毒死算了!你这几天把老子伤得都没好肉了!” 可是曼丽一喊疼他还是松了嘴巴, 说来照照还是最心软,但凡是真狠得下心来……当然,没这份“心软”,也不可能呆得了曼丽身边这么久。和夕臣全有“世家之谊”维系着,照照有什么?曼丽说不要还不是不要…… 不过,照照也不灰心就是, 起码,据照照刚才两手插裤袋立在落地窗边冷眼看到的一切……和夕臣再得意又如何,他走不进曼丽的心了。曼丽的心一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娘们儿是“自卑”,可骨子里好似天生的“女王感”也不知怎么长的。 照照只明白一点, 名分什么的,曼丽不在乎,他也更不会在乎, 曼丽的心,才是这世上最难靠近的地方…… 80 曼丽红着眼睛喝鸡汤时,问这你熬的? 照照点头,讨好地笑,好喝吧, 曼丽把汤一放,这是你该做的?其实曼丽很照顾照照的,啥事不叫他做,只要他好好学习。 照照起了身,神情放松,“这鸡是我剥的。” 曼丽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照照笑着回身走向厨房, 只见他拎着一只油光水滑被拔了毛的鸡出来, 这时候小姨也进来了, 照照拎着鸡一抬,“小姨,我演示给曼丽看一次。” 刚外头小姨不好的心情,这一进来瞧见曼丽捧着鸡汤、照照也活泼的样子,心情好些,点点头,“这次注意骨结节地方的弧度。”也没特意再去关照曼丽,上楼了。 这边,照照拿来了小板凳在茶几边坐下, 顺着就从茶几下拿出一套手术刀来, 戴上白手套, 曼丽明白怎么回事了, 捧着鸡汤稍弯身,两手搁在膝盖上,看着, 这是曼丽第一次看照照使刀, 若干年后,每次见照照专心在手术台上精细使刀、缝合伤口、熟练使用伽马刀等高精仪器技术……曼丽就是一抹欣慰。照照是从剔骨一只鸡开始玩刀的,天生的,他该干这行。 只是曼丽不知, 照照的“柳叶刀”之路始于仇恨, 这只鸡, 特别在曼丽跟前演示的这一次, 鸡已不是鸡, 是和夕臣, 不用小姨嘱咐, 他也会“追求极致完美”地将它(他)剔得“骨肉彻底分离”,刀法利落精干,丝毫不留遗憾!…… …… 日子回到平静, 曼丽的生活真没有多大改变, 考博的压力与动力并存, 古筝的技艺倒也蒸蒸日上。 曼丽选每周三回和夕臣这边, 她老公每周二晚来接她,周三晚十点前准时把她送回。 曼丽之所以选周三,是因为这天她学习时间排得最满!一天都在医学院旁听病理学,下午五点到晚九点都是古筝上课时间。所以这一天和夕臣就暂代了“家长”一职,午饭曼丽在医学院有饭卡,可以解决;晚餐是空挡,可在古筝课的间歇,和夕臣只有带着饭煲外面坐着等,曼丽吃了后进去继续练习,晚上九点下课至多呆不住一个小时,就把老婆送回娘家了。 于曼丽而言,最难过的当属周二晚上, 这一晚,她老公一次都没放过她, 强取豪夺, 似要把一周的精力都发泄在她身上, 不过就算和夕臣完事后再累,也没落下过一次给曼丽好好洗舒服了再睡,有时候还喂热牛奶她,头前曼丽死也不喝,牛奶+他就是毒药,曼丽存着这个不好的印象呢。和夕臣只有这个时候拿出大男人疼爱她的心,小声哄,甚至讲笑话她听,曼丽不笑吧,可烦他一直叨叨,喝了,有时烦透了,还蹬他,和夕臣就揪她,说她是个不省心的,闹一阵,都睡得快,扳累了嘛…… 照照倒是进步神速,曼丽开始进医学院由专业导师亲带后,照照就正式跟在小姨身边学本事了。 所以说这苗子啊还是得伯乐亲手拔, 照照学到真知,自然也有了兴趣,越学越好,如此良性循环,如何不叫人欣喜。 人呐,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如今,感觉阎王照照似乎连气质都有点变了,曾经的“张牙舞爪”收敛许多,当然,人骨头里的东西是不容易变的,只是你再看这个时候的照照出现在“玩乐场”里的影像:风骨少年里捎带玩世不恭,很精致顽皮的感受,同时十分耐看,容易看入迷,滋生无尽美好又刺激的想象…… 照照自开始学医,就远离香烟、酒、包括茶。喝只喝凉白开。 听戏呢, 照照深受奶奶的影响,是个戏篓子,要不他自己原来哪儿来那好的唱功扮相哄曼丽。 照照其实是个很有韧性且有想象力的孩子, 十四岁那年,他就浩浩荡荡带一众阎王孩子“重走玄奘之路”, 他知道的野外行走知识比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的还多,比如如何使用gps和对讲机和水袋、如何识别方向、如何调整呼吸、如何避免水泡等等。他的装备肯定最好,帽子比所有人的更遮阳透风、内裤比所有人的更速干保温、gps的电池比所有人的更持久等等。 行走中,不是没有美好的瞬间,其实,这些瞬间因为行走的艰苦而变得更加美好。 比如,失去方向之后,勉强辨认足迹和车辙,走过去,快失去信心的时候,在坚持一段,忽然看到前面山头上的红旗。比如,小组六七个人,疾行三个小时,倒在一个阴凉的小山坡上休息五分钟,过山风吹过裤裆,空气酥软,觉得肉体美好,兄弟单纯,生和死像裤裆下的石头一样普通而实在,你可以一屁股坐在上面,也可以拍拍屁股离它而去。比如,一天行走八个小时,提前大部队三五十分钟到达营地,提前搭好帐篷,在帐篷上晒晒睡袋,敞开衣服,透透汗,喝杯热的锁阳茶,太阳在身边一寸一寸落下。比如,夜里,营地灯灭,一时风缓,爬出帐篷,银河横贯天庭,天际线附近的星星大得吓人、亮得惊心动魄…… 兄弟们最后这样挺他是有道理的,他们跟着照照也不全是胡闹,也做过许多同龄孩子根本不敢想不能想的且十分有意义的事儿! 旺林支着下巴靠近照照说, “照照,奶奶最近也常来‘天心园’听戏呢,” 照照合着眼脑袋虚晃,微笑,“这园子里来了几个老生名角儿比试,自然逗她老人家喜欢。” “嗯,陪听的人还不少,倒是见王建喜的老婆也常跟着。” 照照眉头有那么一蹙, “他原来是和夕臣的副官?” “嗯,所以我那天见了是觉着奇怪……” 也就这时候照照就留着心防着了, 所以, 当这天突然有个爆发…… 奶奶指着他,大怒,叫他跪下! “你和谁不好,倒贴上和夕臣的老婆?!!照照,我什么事都能纵着你,这种没脸面没出息的事儿,奶奶绝不姑息!你今儿就给我彻底离开那个女人,否则,”奶奶到底露出大家长辈的严酷,“你出国,甭想再回来!” 81 跪着的照照平静点点头, 仰头看自己的亲奶,“您先跟我去个地方,到那儿看看后,再做决定如何?” 奶奶摆手,火气还没消,“我不去!说什么看什么都别想这次叫我改了主意!不行!照照,坚决不行听见没有!”态度十分固执。 照照直起些腰,面庞平静,眸子里已然腾起些火焰,“行,奶奶,看来您今天就是逼死我的节奏。您宁愿听信外人,都不给您亲孙子一句申辩的机会,好,我依了您,也甭出国了,免得落叶还找不着根儿,就今儿找好地儿痛快埋了,替您省心……” 奶奶上来拽着他肩上的衣裳使劲儿摇,“冤孽!冤孽!我这辈子怎么就得了你这么个孽障玩意儿!” 照照就是死了心的模样。 只得屈服。 不过奶奶肯定更反感曼丽了,心下决定着:看来这回不是玩玩,我这小孽障是真陷进去了,这就更不能放任了!強来不行,照照是越逼只怕越记得深刻,自己家养出来的是个什么孩子奶奶心里还是很有数的,这次恐怕是个‘大工程’,得下点心力从“根儿”上拔…… 所以,被照照亲自开车载着往音乐学院的路上,奶奶的神色也逐渐平静下来。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儿孙的“家事”有得是“稳控大局”的底气与把握…… 照照倒是把车开到了曼丽出嫁前儿魏老师给租住的那层小两室一厅。 因着娘两儿都迁来京里,东西也多,这套房就留着了一直也没退租,原来曼丽和照照学习的那间房也保留了原样。 照照打开车门扶奶奶下来, 此时也是态度极平和, “奶奶,这大半年以来,我除了呆在学校,基本上就在这儿,”照照顿了下,“苦读。奶奶,你信么,我现在理论学习相当于医学院三年级生的水平,小姨,哦,就是曼丽的小姨说,下个月我就可以随她上一台手术试试了……” 奶奶明显也有一愣, 她是觉着这一年以来照照乖顺不少,不谈别的,惹出来的大祸……哦,除了那次“小德庄”,几乎,就跟转了性儿一样,学也好好上了……奶奶一开始当然是自喜的,可是说过自家的孩子自家明,照照从小就“喜怒无常”,好一阵儿也不是没发生过,说不定哪天一厌,又开始闹腾了,所以奶奶也没把这近一年的“反常”太放在心上。直到得知了孙子和和夕臣的老婆混在一起,且,最叫奶奶受不住的,听人言,那意思好像咱照照倒像做了小?!人前见不得光那种……你说怎么叫奶奶不气!说到底,还是心疼孙子,这是糟践我孙子! 照照领着奶奶进了屋, 屋里倒真跟奶奶想的不一样。 布置得很有书卷气, 可叫奶奶心中猛然有些一惊的是, 常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进门,左手一副立鹤图, 右边,一青铜六角鼎里……奶奶还是面似无意走过去瞧了眼……心中一紧!真的养了一头老龟! 照照看见奶奶注意到那鼎,微笑着说,“这只老龟是曼丽从老家带来的,据说真活了一百年,我可不信,曼丽却言之凿凿,她说她也总觉得这老龟死了,可小姨说,别慌,过几天它又会动的,果然,每次都这样,生命力极強……” 奶奶此时神色已经有些紧绷,背对着照照,却还是平常音,“这有什么稀奇,活出上百年的老王八咱家也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 照照晓得奶奶怼得回来,赶紧又扶上,“奶,你来看看我平时学习的地方,看看我做的笔记,都堆成山了……”说着就要扶着奶奶进屋, 却这时, 外头一阵钥匙扭锁的窸窣, 连跟上来的老管家和一个随从都回了头, 门打开, 进来一位气质十分雅韵也稍显严肃的女士…… 淑清推开门也是一怔……没想着屋里有这些人。 而此时最紧张着急的恐怕非得是照照了, “小姨!”照照连松了奶奶的胳膊不由自主跑向小姨都不知……这要奶奶看着得多糟心啊!自己的孙子倒似一辈子是养给别人家的了…… 却, 奶奶却完全没有生气……应该说,奶奶这一回头见到淑清第一眼!……人就完全惊怔在那里!心里只轰鸣一个声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淑清收回钥匙,看来是有些不高兴,“怎么来这么些人,” 照照忙说,声音挺小,“是我奶奶……我奶奶想来看看我平常学习的地方,”又赶紧回头,“奶奶!” 这一喊,倒把老人家喊醒, 亲自走过来,也不计较孙子在人家家里是不是更像“孙子”, 微微一笑, 得亏照照个人精此时是在小姨跟前着急着,没空去细瞧他奶, 否则,一定发现端倪!奶奶怎么眉宇间多了敬谨之色?! “能和您单独谈谈么,照照现在和曼丽……” 没待奶奶说下去,照照就扭头要扶走奶奶,“我们回家说!” 倒是小姨平静开了口, “可以。照照,奶奶今儿亲自来了,想和我说说也是应该的。” 照照心猛得一坠! 看似听话放下了手, 其实,指尖都有点战……看着小姨手一比,先行进了他们的学习房,奶奶有礼随后跟入……照照手猛一握拳!都有鏖战到死的心了,还惧怕什么! 到底照照在外面受着煎熬, 里屋是如何呢? 淑清也没想到, 这一阖门, 奶奶竟然忽然热泪盈眶地上来捉住了她的手,“瞿秘书,您这些年还好吧!” 淑清几乎就是反射性甩开了她的手! “你是谁!”十分戒备,有抹惊慌,可外在又表现得极具威严。 “我叫冯薰,四十年前见过,见过梅书记一面,您当时也在场,我,我是梅书记的忠实拥护者……” 瞿淑清怔寂了半天, 好似,一瞬,回到了那个年代…… 冯老太似乎也心境一时再无法平复, 激动地问,甚至,眼角已经流出泪来, “曼丽,曼丽……就是梅书记的,‘满意’吗……” “满意”这个名字一下似轰雷砸出了瞿淑清巨大的惊恐! “出去!带着你孙子再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82 奶奶赶紧摆手,“您息怒,您息怒,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我绝不再提!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是梅书记的忠实追随者,那时候我甚至愿意拿出全部家产跟他们去拼!……”说着,老人家眼睛都红了,捧出来的一片赤诚之心呐…… 一时,淑清也有些眼红。那个年代,梅静群在大部分眼中是妖魔,但是在一部人眼中就是神,都是愿意把命给她的人…… 淑清也稍微平静了下,抬头看向老者, “您要真念旧情,就不要打搅我们,人活下来已然不易,我现在只希望曼丽平顺的过完一辈子。” 老人真的掉了泪,抬手抹着,“您知道我这样的家庭也是规矩大,当年那样誓死追随肯定也是艰难重重,更是明白这里头的关要。满意……得来的多不易啊!那是梅书记用命!……”说着,泪掉得更厉害了,“为了这个唯一的血脉,听说梅书记是活活疼死的!……” 淑清也已泪如雨下,直摆手,“别说了,别说了……” 老人握住了她的手,“瞿秘书,我刚到这家里看见那幅鹤和鼎里的龟,就想到了这定和梅书记有关系,这是她原来在紫阳宫最常设的摆饰不是么。鹤,即情义,更象征父母对子女的爱,维护子女,甘愿牺牲。当然,梅书记曾经迷恋鹤,是因着领袖……龟,我知道那只龟不可能活一百年,照照说,曼丽每次以为它已经死了……其实是真死了不是,梅书记原来就会找个头模样无几的龟续养,取得就是“延年益寿”之意,当然这原来也是为领袖……瞿秘书,请让我也来守护满意吧,您放心,一如既往按着您的方式,多份力量不是更多份保障,请相信我,我真的是心甘情愿想……我微不足道,但是,对梅书记的一片忠心!……” 好吧,老人家这番话现在听来可能觉着不可思议,对某一个人的“赤诚忠心”甚至都有些“口号性”了!但是,这要放在那个烈焰时代……还真不足奇。梅静群最风光的时候,对她山呼“千千岁”的都有! 淑清注视着她, “如果,我看中了你家照照呢。”眼里有抹悲伤,“曼丽身体其实不好,眼睛说不准哪天就……照照医学这条路确实很有天赋,不说非得一辈子,起码在他‘愿意’的日子里,能真心看顾曼丽……”接着又默默地说,“我让曼丽一辈子学医,结识那么多名医,甚至拜他们为师,其实也就是想,哪天我不在了,她若再有个疑难杂症,至少自己心里也有个数儿……” 老人家握着她的手更是一紧,“放心,照照永远是曼丽的。” 看来,从局面上,现在简直颠了个个儿!真不能忽视某些人的“愚忠”,就是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忠心”真有可能是“累及家人”哟,看看老太太这斩钉截铁,许是照照就算跟曼丽全然陌生,被小姨看中了,也会被献出来“表忠心”滴,嘿嘿。 出来了。 照照一下抬头! 这么长时间照照站在外头,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肯定是心里有备案的,如果奶奶执意!……照照做好了放弃一切…… 奶奶先出来的, 脸沉着, “先回家说。” 照照不动, “我家就在这儿,奶奶,有什么直说吧,我哪儿也不会去。” 奶奶心里是好笑又好气, 养这大真是白养了, 不过心里那点“愚忠”又开始冒泡了,叹气:看来这是老天注定,我无法效忠的,我孙子替我完成了…… 奶奶老名利场上的仙人了,“口不对心”“面不改色”最会! 看了眼后面出来的小姨, 眼神里依旧带着疏离与不亲近, 最后似实在无奈, “小兔崽子,要不是见你确实在真本事上长了点出息……我话摆在前头,如果学医这条路上走不到顶尖儿,你就没有任何和这个女人呆在一处的理由了。” 照照简直不敢相信!! 如何感激地看向奶奶身后的小姨啊!……一定是小姨夸奖了他!否则奶奶绝不容易这样让步!……是的,别看奶奶极宠他,可这也是特别顽固古怪刁钻的老太太。听家里人说,奶奶原来是狂热的‘梅派’,对梅静群那个女人中了邪般的拥护和热爱,甚至想把一个家都捐了去保梅静群…… 奶奶说完,根本不看身后小姨,在老管家的搀扶下径直出去了,也十足“傲慢”了。 照照个“为别人家养的孩子”,真是叫人寒心,首先奔向小姨,又不敢对奶奶那样又抱又zhe,只能深深鞠了一躬,“小姨,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学,一定学到顶尖儿!我知道曼丽眼睛不好,我早想好了,就主攻眼科……” 别说这正离开的奶奶了,就是淑清听了又如何不感动呢,照照是极有灵气儿的…… 其实话说回来,小姨原来对小课也是有期望的,小课有种天生的“抗打击能力”,任何事都扛得下来,绝顶聪明,曼丽身边也需要这样有韧性有狠气的力量支撑,来时不时敲打她,把她的惰性、杞人忧天、自艾自怜赶走……只可惜,这孩子本身身世就复杂,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理明白前儿,护着曼丽都是白说…… 至于和夕臣, 这就是一颗小姨“无法看尽”的“炸弹”, 危险至极,但是淑清着实又无能为力, 目前,他掌着曼丽的“命脉”,小姨只祈愿这位“党魁之家”出来的顶级人神,心里尚有悲悯之心,遵守诺言,在私利之外,能放曼丽一条生路…… 所以,淑清被冯老太“请愿”通,改变了主意不避开她的协力,也实在是眼下情势……突然杀出来个和夕臣,这样一个显赫强劲的人物!……淑清没有办法,为了保住曼丽的后半生,只能违心接受这些“明显的外力”协助。 她必须得想好后招儿,一旦和夕臣反悔,怎么把曼丽从漩涡里拉出来!…… 83 照照穿着一件白色较宽松的t恤,眼镜儿没戴,翻到额顶上搁着。 一脚踩在车前杠上,窝着腰低头在亲自调试。 改装这辆奔驰gt3已经快一周了, 确切讲这辆gt3赛车,原本老旧没看相,照照功夫下得挺大,为了减轻重量,全车改用了大部分碳纤材料,石墨哑光漆涂装,相较于普通款slsamg显得更具杀气了。除此之外,还改用了新gt3赛车所配备的空气动力学组件,以及大型gt尾翼,较低的车身意味着只有在赛道上才能让它尽情驰骋。 “照照,来了。” 身后一人喊, 照照和围着车前的男人们都回了头, 元青走进来了。 照照没转身,脚都没拿下来,只是回了头,所以元青很清晰第一眼就看见,照照颈脖后明显刻着的“曼”字…… 这个“曼”极具个性, 远处看像一个黑色十字架, 走近细瞧才知道是个字。元青还用猜么,“曼”字无疑了。 一天前,元青那边就传话过来想见照照一面, 照照这边不应。 元青又带话来,“曼丽跟前见一面也行。” 照照这边给了这个车库的地址。 照照看他一眼,“有屁快放。” 元青是夏课的队伍,你觉得照照会给他好脸色么。 元青笑笑, “你屁股对我,我就算放出来你也接不住啊。” “你他妈不要脸求来的啊,还拽个几把!”旺林指着元青叫起来, 照照拍拍手,脚放下来,转过身来,一手抬起,接过人递给他的毛巾,边擦着手,眼瞧着墙面上骷髅头的大钟, “五分钟,说不到重点,嘴打肿了可起码半年说不出话来。”淡淡说。 元青也不想浪费这个嘴巴官司的时间,他回头了,那就正经开始说事儿。 “曼丽嫁给了和夕臣,没人会爽,想过没有,能不能联手。” 照照还在擦手,微笑起来,轻轻摇头, “我不趟这摊浑水了,如今啊,”照照将毛巾往旁边松手一丢,“我和曼丽蛮好,和夕臣也不碍着我什么,犯不着没事儿找事儿了。” “照照,你以为你上路了?且不谈和夕臣能容你到什么时候,光你弄残小课一只耳朵……你以为曼丽心里没计较?这是小课不在她身边,小课总有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天……” 照照一冷笑,“先想着怎么把你主子弄出来再说吧,” 元青也一笑,“早晚出得来,只这‘一早一晚’对你可有大不同,你能出了这份力叫他早出来,算扯平了。”元青顿了下,“我家确实没这个实力这时候拉小课一把,看来,我只有把实情去告诉曼丽,是她老公把夏课逮着现在还不放,这牢做的不明不白呀,曼丽跟和夕臣估计还有得缠……” 照照抬手拿下眼镜戴上,唇边一直带着笑, “算亲戚,你和曼丽能搭个表姐弟吧,” 元青也笑起来,“是的,清姨把我当儿子,曼丽自然是我姐。” 照照点点头, “那就是实在亲戚了,这个面儿,我给。就是,”坏照照睨着他,“表弟,你可能也知道,求我办事儿,没点像样的见面礼……我自己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给你打这么大个折儿。” 元青这时候倒露出憨实一面, 挠挠头, “我试着给你来一件儿吧,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要成了,也足以曼丽恶心和夕臣好一阵儿了。” 元青就是这么个鬼, 主意也不算少,虽然路数都挺俗套,把握性也摇摇摆摆,不算全靠谱, 不过贵在,“憨人”有憨福吧, 每次,还让他都成了! …… 今天周二, 又到了曼丽不是很痛快的一天,傍晚,她老公要来接她咩。 白天倒是过得蛮充实, 下午三点从医学院回来,曼丽基本上都在弄她那些花草, 今天不然, 家属区来了个弹棉花的, 小姨今天留了条儿叫她去弹两床,曼丽记着这事儿呢。 小姨养育曼丽,生活用品上基本上还是喜欢用五六十年前的老东西,像卧具啊,冬天穿的棉衣棉裤啊,依旧喜欢用老式的手工弹。 现在人睡觉盖的被子五花八门,羽绒的,晴纶棉的,不知什么材料的;而过去的人盖的被子只有一种棉的,讲究一些的盖丝棉的。棉被有个朴素的标准,论斤。三至五斤的属于正常,低于高于这个重量的都不属于常态。天冷时一床被子如果不能御寒,就在被子上面再加上一床,没有的话就将大衣或者棉衣棉裤统统盖在上面。 棉被有个缺点,时间盖久了就会变硬,板结了,盖在身上既不舒服也不暖和,简单治理的办法是趁着冬季的暖阳,拿到院子里晒晒,晚上闻着晒了一天的棉被发出的“太阳味儿”舒服得很。 但棉被使用时间太久,晾晒就作用不大了,那就得从根上治理,将棉被重新弹一遍,整旧如新。 家属区某家一楼车库临时租个点儿,弹棉花师傅支起的摊儿摆了有几天了,多半是些婆婆抱着被子去讨价还价,提各种要求。弹棉花师傅往往都点头答应,然后将旧被拆开,棉花套铺平,用他那张神奇的棉花弓将棉花“绷绷绷”弹松,有时还根据客人的要求添加新棉,最后再将弹好的棉花套罩上一层细如蛛网的纱网,本来寸余厚的被子膨松至三寸以上,客人抱着被子挡着脸,左右探头地高兴地回了家。 今儿,曼丽就是其中之一。 等待是最无聊的, “绷绷绷”声里正在弹她家的,曼丽坐在车库外的小板凳上边等边浏览着手上的手机。 “曼丽姐,” 元青从车上下来兴高采烈朝她跑来, 曼丽没想到他这会儿会来,望着他还挺惊奇。 这自她和鸾青离婚后,曼丽对彭家愈发愧疚,她这“闪离又闪婚”的,倒似自己真“攀高枝儿”去了。所以,对彭家人态度也格外柔和。 “咋了,找小姨有事?”问, 元青蹲下来,点头, “嗯,这不快到她二位结婚纪念日了么,清姨如今在京里,我爸就想着过来陪清姨一天,这不我先来问问,你知道清姨现在还怪罪着我爸呢,还不知道愿不愿意。” 曼丽赶紧点头,“肯定愿意!”末了又添了句,“不愿意我也会说通她。” 元青笑得像小太阳,“那好。诶对了,要不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给他俩儿定的会所看看,咱两一块儿定菜单,也得她老两口吃得可口啊。” 曼丽弹棉花也不等了,起身收拾了弹好的一床,跟老板说后一床先搁着,明天来收。也高高兴兴地跟元青去定菜了。 84 曼丽给小姨点了个龙虾片,一道很怀旧的零食。 是滴,要说色彩斑斓的龙虾才是近年来饮食生活中时髦的主题,不过时髦的东西并不表示它们通常都新鲜得没有历史。欲怀龙虾之旧,就得闪回到龙虾片的黑白年代。那是属于小姨的那个年代。 那个年代,还没有薯片,龙虾片是大人小孩都爱吃的零食。每次一见到那个海蓝色的纸盒以及印在纸盒上的那两到三只鲜红的大龙虾,幸福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从纸盒里倒出来的龙虾片,有年糕片大小,看上去像一片片因久贮而发霉发硬的面片,或者是巨型僵尸指尖上开裂的指甲。只是扔进油锅一炸,这些“指甲”立即像爆米花那样膨胀,泛白,并且染着一层黄橙橙的油,吃起来十分的香脆可人,隐隐约约还透着一阵阵鲜味。现在想来,这种“鲜”味其实多半是味精的作用。 曼丽对幼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的,但是,她觉着自己一定也是钟爱这龙虾片滴。有时小街小巷还有街边摊支起油锅现炸现卖,在冷风里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把一纸包龙虾片捧在手里,闻一闻,再看一眼纸上正在渗出的油迹,感觉一下从纸包逐渐向手心传递的热量,曼丽就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曼丽,你看,这个也不错……”元青凑头指着菜单,都是兴高采烈, 忽然曼丽的手机响了, 曼丽拿出来一看, 本来挺高兴的神色垮下来一大截, 元青瞟了眼,屏幕闪动的是“和”一个字,曼丽连他的名字都懒得打全。 元青看似避嫌把头侧过去,其实眉心蹙了下,看了眼顶上那钟点:才几点?他怎么提前来接了?耳朵却是密切听着, 曼丽“嗯”了一声, 对方说着什么, 曼丽手还是在翻菜单的,显得很不经心, “我在……”她估计忘了这是个什么地儿,不过菜单上印着会所名字,“六间堂。……给我小姨和姨夫定菜怎么了……不去,我觉得这里很好……随便你。”挂了,手机往旁边一放,神色就是被打搅的不悦。 元青猜测和夕臣还是会直接过来接她的,不过,一定得确认! 元青很小心地,“曼丽姐,是他要过来接你么,” “嗯,”曼丽翻着菜单,不想多说的样子, “是一会儿就来,还是容你在这儿先吃个饭?” 曼丽有点忿懣,“他说马上就来,一顿饭都不让人吃好。” 元青心里有数了,还安慰她,“甭跟他置气,他来咱们照样吃咱们的,他还有脸把你拽走不成?要真敢,我一碗热汤照他脸上就砸!” 曼丽没吭声,就是心里怄,她也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怎么折腾,最后还不是得让他带走。他现在更学会了下咒,强取豪夺到了把曼丽弄到最疯的时候,就是折磨她让她摸着天却如何得不到最痛快,就在她耳朵边念咒,“曼丽,你是我老婆,跟我姓和的,别忘咯……”非要曼丽大声说“是”,声音小一点都不行!终于给足了,曼丽总想拿刀杀了他,可,实在没劲儿没劲儿了,摊成一汪水…… 其实, 曼丽不晓得刚儿给她通话的和夕臣也有点神里神经的, 多半时间,和夕臣是遵守约定的,周二最早不至晚六点前去接她。今儿怎么就下午才四五点就想着要去接她了呢? 每个周二晚至周三就是因着要腾出空儿照看媳妇儿,和夕臣的工作人员已经重新安排了他的日程表,甚至为此,请示元首,周三上午紫阳宫元首办的例行高参碰头会和夕臣都请了假。肯定惊动到元首,还曾私下笑说,夕臣这是真娶了个宝贝,头回为家事,公事上这样请假的。由此也可见元首对他的重视与偏爱,为此,元首指示元首办修改时间,将例行会议挪至周四上午。 和夕臣这才是一分一秒都是千金的人物,说实话,能挤出一天这么富足的“节余”就送老婆上上课,招呼她两餐饭……对和夕臣而言也是难得的“偷闲放松”了。 不过为了这挤了又挤的“偷闲”,和夕臣平常的工作强度可更紧凑加重了,说包括周末都是“日理万机”一点不为过。 午饭夕臣也就吃了两片三明治, 他知道晚餐跟曼丽一起一定吃得好,曼丽那味口……也不说她吃相有多馋,相反,斯文极了,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教导。贵在认真,简直就是尊重“吃”这份事业,叫旁人陪吃的,都不好意思怠慢……每每想起和曼丽进餐,和夕臣确实会不由自主露出笑意,看她吃是一种享受,虽然曼丽肉乎乎的,眼睛也从来不看自己,吃起来的专注也太像小朋友,但是就是容易让人看入迷,好像只有这个时候能全然进入属于她的世界…… 亲手泡咖啡, 一掀开壶,没水了, 正是饭点儿,夕臣也不想麻烦工作人员了,开门出去到走廊上想直接接些热水进来, 结果走到一处办公室门口,看见几个工作人员背对着自己,围着一台电脑议论着, “这人捉着没?” “好像还没有,太猖狂了!” “是的,还有摄像头呢,你没看他根本不怕,还抬头看摄像头呢!如今变态真多……” 突然不说话了, 立正, “和,和主任……” 都已经站起来了,各个立正,各个脸色吓得像鬼! 有明确规定,紫阳宫凡办公机构除“舆情处”工作电脑一律不准安“微博”等娱乐软件。 幸运的是,这里恰是“舆情处”的一个办公室,电脑有“微博”合规, 但是,不合规的是,现在是午休时间,属于私人时间,如此“休闲式”看微博,说重点,也是“利用职务之便”,何况还如此“聚众”……平常这一个二个其实脑袋瓜子都精,但凡来谁都能扯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腔忽悠过去,可今儿不同,谁想得到“大老板”会亲自下来在走廊上晃悠……这不得吓死! 不想,人人内心里惊慌死时, 和主任的视线却没离开屏幕, 且,眉心还稍稍蹙了起来, 最后,十分严肃, “这是哪儿发生的事!” 赶紧地答, “好像冭州。” “跟那边通气没有,这事儿有人处理吗,” 和主任问得一本正经,好像当大案一样……底下人能不立即作出“最正确”的反应,对,大案!我们是一同“关注大案”才“牺牲午休时间”“共同探讨”的,精明的人都活了,能说会道的也立即严肃回应,“会立即和冭州网监取得联系,同时通知当地州府重点协办,晚上就会给您结果。” 和夕臣一点头,“要快。”走了。 “劫后余生”的小伙伴们呐,集体大吐一口气出来,也都心里同时纳闷着:和老板这是怎么了?网传一段“抢劫猥亵女性”的摄像头片段,看把他重视的!对岸帝狗的导弹头对准我们只怕都不值他这么紧张样儿…… 这些紫阳宫的人精们不晓得哇, 和夕臣绝对想到他们家曼丽了! 那段录像里,歹徒楼道里打劫女性,踢她的头,抢走她的包不说,还强行摸了她的下提!…… 和夕臣想,曼丽胖是胖,可虚得厉害,他最深有感受,哪次强取豪夺,曼丽反抗得逞?……不堪设想,这要曼丽碰上…… 所以,不安心的和夕臣一下午都没专心做成一件事,干脆早早要接她回家了! 85 “六间堂”是京里出了名的烟柳会所,不是说这里营生就不正经,而是这里的美女都是一等一的社交能手,男人们喜欢到这里谈生意,有时候美女高材生们的思辨缓场更能锦上添花。 所以夕臣一听曼丽说到这里来给小姨和姨夫定菜,自然觉得有些不妥,比这里更雅致的地方多得是……所以说元青憨人有福,有福就在这里,但凡和夕臣心里不存着那点之前看录像后的担忧,着实忽略了一些小节,断不会掉进他的陷阱里。 “六间堂”的用餐后院儿前头一大片盛开的郁金花海, 客人来了,是得乘小型代步车前往后院儿的,途径花海,还可以愉悦地欣赏风景。 夕臣自有他的范儿,即使朴素的便服,灰黑简便的夹克衫,里,白衬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权威感就在其间散发,更不谈这棱角分明的俊颜,沉稳有度的气量,沉淀着多么不见底的迷人质地……一旁驾车的美女始终职业性地面带微笑专注开车,极少言语,谨遵本分。其实,这也是心里“有任务”,晓得万不能“坏事”,否则,谁不想趁此机会和这人间难得人神多亲近言语几句,哪怕得他一个对视呢。 临近后院儿了,夕臣稍歪头一看,那不是曼丽么, 她正由一个男人陪着看花呢, 这男人……夕臣其实不认得,可看她放松的模样,估计是熟人了。曼丽不是个会轻易展现放松的人,她很认生。夕臣觉得曼丽的“熟人圈儿”里就两类人:要么一小就呆在她身边的,要么像夏课照照那样,当然也包括自己,“强行”挤进她生活圈子里的人。曼丽绝少主动结交人。 “曼丽,” 车停稳, 夕臣下车来, 曼丽刚开始一转头来的神色基本还正常,就算一如既往看见他嫌弃又烦的样子,夕臣也习惯了,好像有时候还喜欢看她这个鬼样子,因为瞧着还有点撒娇的意思一样…… 不过,等曼丽视线一移,瞧到从他身旁驾驶位下来的美女……夕臣这一刻也是不解的,曼丽何以会反感至此! 曼丽扭头就走!人看上去愤怒的…… “曼丽!”夕臣肯定追上来,捞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夕臣都感觉她情绪一时激烈的……曼丽整个人在颤,狠狠甩开他的手,“放开!滚!”曼丽就算平常再激动也没像此时失控一样,仿若极致得不能容忍……夕臣没放手,始终握着她的胳膊,他知道问题出在那个女人身上,但是绝非“吃不吃醋”,夕臣声音还是十分缓和,“好好说,哪儿不舒服总得说出来叫我明白……”曼丽不给他机会,被他握着的胳膊抬着,多么恨怒地看着他,“放开!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眼看就要哭了,可她也是犟,时刻记着不在他跟前流一滴泪,眼睛憋得通红,可能也是快憋不住了,曼丽更烦躁,都开始不顾形象地另一手把自己的这只胳膊全力往外抽…… “曼丽姐!……哎呀你就放开她呀!她都这样了!……”元青急着上来护着曼丽, 夕臣松手了, 一来心疼她,曼丽抽泣着眼睛看着被他握紧的手臂,眼通红,情绪很激烈,他怕她真伤着她自己, 你看一松手,曼丽回身头磕在元青肩头就咬唇哭出来!闷闷的,像个孩子就是陷在伤心里出不来一样……元青拍着她的背,“我们马上回家,马上回家……” 这也是夕臣松手的原因, 眼前这个冷漠看他的男人……夕臣忽然有点印象,是彭家的小儿子吧……眼前这一套一套的,真不得不叫夕臣也冷静下来,跟他有关吧…… 元青拥着曼丽快步离开了, 花园里不少目光都往这边看, 夕臣却只是先一回头, 再转过身来, 十分肃冷地从头到脚细细将送他过来那女人瞧了一遭…… 女人算是知道这样的男人一旦“侵略性”出来,眼神能有多可怕! 赶紧尴尬笑着……比死人脸还难看,连忙地上车, 终于, 和夕臣注意到“重点”了,是那双高跟鞋么…… 曼丽家里, 曼丽面朝里蜷缩躺着,身上搭着一个薄毛巾被, 照照一手撑在她身体里侧,轻轻拍她肩头, “别哭了,眼睛还是要的……” “曼丽,晚上我们蒸汽水肉吃好不好,” “那床被子我收回来,老板说咱家拿过去的旧絮棉质很好了,没添多少新絮里面,” 这一听,曼丽翻身起来了,抬手抹抹泪, “这怎么说,我跟他讲了不管旧絮质量新絮都得添足了,又不是不给这加絮的钱,” 照照点头,“那我明天去找他,”还抬手捋捋她额边的发, 曼丽动身就要下床了,一边还醒着鼻子,“明儿我自己去找他,你去口气又不好,跟人吵起来。” 照照弯腰给她找鞋,边笑着说,“那我抱着絮跟着总可以吧,”又歪着头抬头看她,“你明天不去那边吧,” 这是明知故问! 曼丽听了就烦,“再也不去了!” 再也不去,这是不可能的,可这接着两三次得跟和夕臣别段日子了,曼丽犟起来也十足狠心,就看和夕臣缓过来后气势再次“凌驾”她之上,曼丽犟气来得猛走得也快,再不情愿,还是得逼着被牵走。不过这个结果,照照已经很满意了。 曼丽在厨房做饭, 照照和元青在小阳台站着喝茶, “怎么样,这份见面礼送的还行吧。” 照照抿口茶,望着小院儿宁静夜景,微微点点头, 难怪夏课能那么准地抓着曼丽的筋儿,身边有元青这样对曼丽“知根知底”的,如何不更得先机? “高跟鞋怎么碍着她了,” “不是高跟鞋碍着她,是她痛恨穿高跟鞋开车的女人。你知道曼丽的父母就是出车祸身亡的,连她都是千辛万苦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这起车祸就是因为对方,一个女司机,穿高跟鞋上路,脚感不足,应急反应又不够,刹车当油门了……” 哎,和夕臣这次明摆着就是受的“鱼池之殃”。本就不被待见,还坐了穿高跟鞋女人开的车,中了曼丽的死穴…… 86 曼丽没想到她那要命的老公当晚还是来了。 夕臣提着一件类似裱画的灰色布袋进来时,眼见家里温馨和谐得……他绝对是一枚外人。 曼丽可能才洗完澡下来,头发是湿的,懒懒靠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捧着ipad看视频。身后,照照一腿盘在沙发扶手上坐着,拿着吹风机,小风,在给她吹头发。确切说两人在一起看视频,看着还讨论着什么。 那边饭桌边, 家里请的姚阿姨正在腌白菜,小姨坐在一旁,戴着眼镜儿边翻着手术结题报告,边指导阿姨下多少盐下多少酱。 幸好夕臣是个不会觉得尴尬的人,大大方方走进来, 先朝那边小姨一点头,“小姨。” 小姨也只是看一眼,视线回到结题报告上,丝毫没有过来参合的意思。……嗯,这时候的小姨完全置身事外了,好像曼丽嫁出去了,那是她一家子的事,曼丽再怎么胡闹折腾,她也懒得管了。 照照那肯定是面不改色,该吹头发吹头发,该挨着曼丽看视频看视频,小的就是得宠,你谁来了他该怎么zhe还是怎么zhe。 说实话, 你想着曼丽首次遇着这种情况……哦,她正牌老公来了,就在跟前,她跟她的个小棉袄还窝一坨……虽然都是之前心里有数儿的事儿,可毕竟首次摊到台面上来……怎么着儿,以她的个“薄脸皮”也得臊起来呀, 没有, 此时曼丽也没动, 当然,“薄脸皮”还是“薄脸皮”,脸还是红了点滴,但是不动就是不动,眼睛带着仇愤看着她老公,还记着下午的恨呢。 夕臣稍提裤腿坐进她对面沙发里, 将画袋靠在一旁, 还单手解了夹克扣子,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这是他老婆娘家,也是他家,有啥容不下的?包括她老婆后面窝着的这只‘宠物畜生”,不仅“容得下”,咱还也得“管”呢! 夕臣看一眼老婆手里的ipad,播的是手术视频,血兹啦呼的, 微笑先瞧一眼照照,“照照也是要考医学院是吧,你奶奶这事儿可督得紧,就怕你又半途而废。” 照照个鬼! 不做声, 也瞧他一眼, 放下吹风机, 曼丽的头发已经吹干了, 他低头歪着够着小声问曼丽,“扎起来吧,一会儿咱们还要写论文。” 曼丽点点头。 要说她这时候肯定更维护跟她最贴心的小的,何况,她还记着他的仇呢!一旦曼丽放下了“害臊”还真是直肠子, “他考不考医学院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半不半途而废又关你什么事儿,照照努力着呢,比你心里有数儿多了!” 也不排除,胖姑娘这时候借“照照”反唇相讥的其实是为自己,“我咋样都不关你事儿!我努力着呢,我比你心里有数儿多了!” “就这样吧,盐和酱把多了也闹死了。” 这时候小姨那边起了身,取下眼镜儿跟阿姨说,背着手上楼了。哎哟喂,小姨估计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乱的…… 小姨这一走,曼丽脸更红了!番茄似得,加上照照跟她把头发全扎了起来……曼丽头发真长长了,扎高尾巴根儿都到脖子那里甩甩的了。才洗过澡,加上脸臊得通红,真真是白嫩里润着红滟,水灵灵的…… “你走吧,今天我不会跟你去的!”曼丽开赶了。 夕臣稳稳的,始终带着微笑,细瞧何止宽容,藏着宠溺呢, 他拍拍一旁的画袋, “你不老盯着床头那幅画儿么,又找来了一幅,挂家这边床头好吧。” 曼丽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他床头上是挂着一幅画, 一只鹤,特别仙, 曼丽第一眼就爱极了! 曼丽从小就爱鹤和龟这两样, 也是,打小一睁眼就是这两样,想不深刻都难。 特别是每回和夕臣把她抵在床头,迷离的曼丽仰头望着那只鹤,感觉它都在飞,袅袅婀娜,美不胜收…… 爱还是爱,拒绝不了, 半天, “你放这儿吧,” 夕臣已经提起画儿起了身, “我去给你钉上。” 曼丽也赶紧起了身,“我会钉!” 夕臣一笑,“哪个角度你看着最舒服,还是我最清楚吧。” 曼丽脸更红了,晓得他的“言外之意”,这时候还是别墨迹赶紧让他钉了走最好,免得又多生出些是非不好话来。 曼丽先上楼了,夕臣提着画走在后面。 照照半坐沙发扶手,侧头看着他上楼的背影,似笑非笑,眼中肯定还是浸毒不少,不过,情绪平稳,待他拐了角上楼去,照照穿好拖鞋,先关了ipad,然后去小书房抱出一摞书,腋下夹着笔记本电脑,走到外头小花园玻璃暖房里,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折返回小书房,再抱出一摞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调好两盏台灯灯光,摆好各自的书、电脑。戴上眼镜先坐下来复习功课了。 上了楼,进了曼丽的房间, 曼丽好像也就领他上楼,打开门,指了指床头上方,“你轻点钉,小姨休息了。”真拿他当装修工人了!转头就要出去, 夕臣一把捞过她的胳膊从后面抱住,极潇洒地脚跟一拨,门阖上,抱起来就往窗口边走, 曼丽肯定挣, 夕臣低头咬她的耳朵,“你不知道你娇起来声音有多大呀,这隔音肯定没家里好,别吵着小姨。” 曼丽气死了!他真是太不要脸了! 夕臣把她抵在窗帘后, 手已经没进睡裤腰里, 窗帘缝隙还是看得见楼下, 正好就是灯光下背对着他们认真复习的少年, 曼丽犟撑着,难受又羞愤至极,却也有那么突然一软的时候,头垂着,扎起的才洗过的发太柔顺了,掉下来一些垂在颊边,掩映着眸子里的水汽更重, 夕臣抵住她耳后,炽烈! “看见没有,他还是个孩子,别这么早祸害他啊……” 曼丽哪里听得着,所有的感觉都在……曼丽两手紧紧揪着窗帘,一阵震战,柔若无骨摊在他怀里, 夕臣拿出手,指尖和她眸子一样,就这么掰过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扎扎实实是他和她的第一吻! 从前,在最激烈的情况下,夕臣都不碰她的唇, 今天, 强势地都要吻出血腥味儿了! 87 捧着她的脸蛋分开些,夕臣看见曼丽的唇红如血,眼睛里的眼泪就在打转,愣是憋着不掉。实在忍不住了,推开他,回过头去两手捂着眼睛…… 夕臣后面再次抱住她,“你就犟着坚决不在我跟前掉泪是吧。” 曼丽胳膊往后撞,挣, 夕臣抱得紧,“劲儿还是小了,真有歹人这么困住你,你可以先攻他下处啊……”说时迟那时快,曼丽真“受教”,抬起后脚跟就蹬!“哎哟,”夕臣其实躲得快,可还是哄着她似得顺势摔倒在床上了,一手抬起遮在额上,好像真摔痛了,“对,然后还不解恨,可以咬死他!唔……”曼丽扑过来是真咬啊,她这小胖的身子一压,野蛮扯开他的衣领就下嘴,简直要把他肩头一块肉咬下来! 夕臣又低笑又嘶地叫唤,一手框着她的小肥腰轻轻摸,“解恨了吧,今天是我错了,没注意那女的穿高跟鞋还开车,媳妇儿,你就包涵一下,你还有许多小规矩我还没摸透,咱也得慢慢学不是……”曼丽咬着像还不够,伸手又去揪他的脸,看有多厚。夕臣捉着她的手腕,“这得轻点,明儿没会还无所谓,不好办的是明天几千人跟前你老公还得讲一两个小时,我可不想底下坐着的全看我脸去了,重点都不听清楚……”曼丽还是揪得狠,夕臣最后只得抱着她翻身,低头去找她的嘴巴,“好好,揪揪,揪掉一块肉你不生气就好了……” 今儿的和夕臣或许是带着愧疚,表现得“好极了”, 之后,把画儿钉上,都听她的,明显有点歪了,处处完美的他也不跟她计较。 曼丽盘腿坐床上,“下个星期你也别来接我。” 和夕臣正在弯腰给她铺刚才钉画而弄乱的床,最后呼了呼床上的浮灰,直起身,点了下她的额头,“别得寸进尺。” …… 这些时曼丽还算舒心, 接着的下一周,和夕臣确实没来接她,说是去国外访问了,管他巧不巧,曼丽这“得寸进尺”还是成了。 这天和元青出去再次确认了小姨和姨夫用餐的事宜,上次那个地方肯定没考虑了。 这次一切就很满意了,出来后,元青说“我在京里开了家夜店,还在装修中,去看看吧。”熟人熟事的,曼丽就没拒绝。 不论哪个年代,右海一带好像总是充斥着纸醉金迷。 黄金年代,它是上流社会人士的聚会地,那些耐人寻味的往事尘封在历史建筑里,值得静下心去探寻与细细品读。一些传奇地标依旧传承着历史,以岁月静好之姿见证古都的风起云涌,泰然自若;而右海摩登炫酷的一面,则是因为有了最新潮瞩目的餐厅酒吧,它们或背靠金主或大有来头。 若想体验京城夜生活之精髓就去右海,这句话大概没人会来反驳。确实,入驻右海沿线的夜店酒吧个个奢侈华丽且风格迥异,却也不可避免地会经历更迭,即便红极一时、势头大好,最终也可能黯然离场。 无疑,元青的这个“m9”将来一定是“王牌”。 曼丽一进来倒并无大惊奇,原来在汉州也好,后来上海,夏课总带她在夜店混,且不说后来的照照,更到了极致,还记得专为曼丽的“陪吃陪玩”式夜店饭局么。所以,曼丽算得一枚夜店老观客了。 “m9”的风格毫不拐弯抹角,大咧咧的豪奢风,跟原来沪上红极一时的muse一样,500平米的超大屋顶露台,规模着实大。那时候的muse人气就是居高不下,火到不行,夜夜都挤不进场!追求奢华派头的、壕掷重金来买醉的、富二宦三还有partyanimals,处处可见,人头攒动,梦至癫狂…… 内部确实还在装修,不过效果已然出来, 曼丽听元青介绍着边走边看,站立在旋转楼梯上方侧头往下一看, 曼丽顿那儿, 下方, 小课一件灰衬衣,领口开着,没系领带, 两手插在黑色西裤荷包里, 微歪头仰头瞧着她。 小课的头发剪更短了,显出脸庞的清瘦……不,整个人都瘦了…… 见她看过来了, 拿出一手朝她招招, 曼丽回头看一眼元青,元青抬手也捧捧,让她自个儿下去。 曼丽顺着拐弯儿下楼来,心里有点发酸。小课坐牢曼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只是她确实无能为力…… “别动。” 才下完最后一节台阶,小课叫住, 曼丽也站那儿不动了, 小课一手就这么插兜儿,把她这个人从上看到下,又由下看上去, 一讪笑,“两个人伺候都没把你伺候出个人样儿来。” 曼丽肯定发窘,不过不像原来里头带怒意了,毕竟心里酸着。 “现在住哪儿,”曼丽觉得自己得说句话, “住地狱里。” 曼丽往旁边看了下,这是一种不自在的表现, “今后呢,今后打算怎么办,” “继续在地狱里熬着呗。” 曼丽呆不下去了,小课这么阴阳怪气,曼丽也觉着委屈,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但是细究起来,她错啥呀?是她叫他坐得牢?……不过曼丽的委屈马上又压下来,小课的耳朵是照照扎聋的,最终还是因为她……曼丽心里苦,这种生硬的场面她又实在无法面对,曼丽转身就要走,孬种就是孬种,无法面对只有逃…… “你就这么没良心下去吧!迟早跟我一块儿地狱里烧死!”小课跑过来后面狠狠抱住她,“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地想我?你就不能一看见我快点跑下来抱我!”小课摇啊,曼丽低头哭,“你就是非要我觉得对不起你呗……”小课把她转过身来,拦腰抱起来,扒住她的肥腿腿往腰间一环,“扒好!原来教你的腿劲儿呢!”曼丽就是埋着他肩头里哭,小课抱着她往里面一间房走,扭头低声在她耳朵边儿说话,说一句还貌似打一下她的背…… 楼上的元青看了也是鼻子泛酸, 小课现在就是“国仇家恨”太多,等以后他一心守在曼丽身边了,还有啥和夕臣啥破照照什么事儿! 88 小课真是嫌弃死她了。 拉她的衣裳说质量太差,扯她的头发说挫死,揪她的脸蛋说还这么肥…… 曼丽也慢慢从酸楚里走出来,踢他“老说我……” 小课抱住她“我只惦记你不老说你说谁去,”拉着她的手埋进裤腰里,曼丽也没挣还真摸起来,“好些没,”哦,终究还是担心着他的包儿……发现没,曼丽还真对小课的身体最没避讳,可能跟他至始至终都是“她的病人”有关。 曼丽一怔, 小课咬她的脸蛋儿,“继续啊,” 好了? 对曼丽来说,臊肯定有,但是更多的从“关怀”的角度,毕竟说哪个男人不行都是彻底毁自尊的事儿。曼丽并没移手,扭头看他的眼睛,虽红着脸,但真的充满关爱,“我说吧,你只是一时的应机能力下降,其实还是心理问题,日子久了,那会儿的心理波动一过去就恢复正常了。” 打量她的意思是他是被打怕了才落下个不举? 小课心里气,可这时候也懒得跟她争了,大正事要办! 曼丽要把手抽出来,小课一扭,“就放那儿,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曼丽看着他耳朵里的助听器呢,一时心软也就听话了, 小课凑她耳朵根儿前,跟说天大的秘密只给她一人听一样, “曼丽,和美不是出意外,他是被人谋杀的。” 曼丽一惊! 瞧着他, 夏课眼里都是毒辣,誓要报仇! 搂紧她的腰,一手还紧紧捧着她半边脸, 此时,曼丽手里握着他的命脉, 夏课如此依赖地把她环在怀里,看似他包围着她,实际,真是把自己整个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你听我说,不仅和美的死,我的身世好像也有蹊跷,这些我都得自己去弄明白,”曼丽挣,着急想看着他有话要说,小课死死抱着她坚决只在她耳边说,“曼丽,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我现在有你了,你是我最大也是最后的支撑了,放心,我不会胡来,但有些事你要我一辈子装糊涂一点事不做也绝不可能。曼丽,”夏课这才稍分开些,“越是这种时刻,你得帮帮我,有你在,我才安心。” 曼丽看着他,两人鼻尖挨鼻尖曼丽看得进他眼睛里,小课有决心,是一种真正成长的坚毅之色…… 曼丽缓缓点点头, 小课吻了下她的眉心,就抵着那儿慢慢地说, “包括这间夜店,我偷偷把我所有的钱都转到京城搞成实体了,法人全写的你……” 曼丽开始着急“我,我不会!……” 小课牢牢掌着她的脑袋,“瞧你那点出息!就是叫你好好给我守住这点家业,老子报完仇回来还要过逍遥日子的,你要给老子败光了,看我下半辈子怎么吃光你!” 曼丽又恨上了,责任,太大了!……她怎么扛得住?! 小课倒似笑非笑上,“明着跟你说吧,现在全看你有没有这点心给我守着这点财了,能力,你绝对不缺。谁敢打我这点小财的主意,你老公,还有那照照,只要你有心,他们谁敢不听你的?” 原来他打着这主意! 畜生永远是畜生!能用上的,绝对全不浪费! 曼丽手上一掐, 小课疼地一叫,“长点心!老子还靠它生儿子呢!” 曼丽手就要抽出来,小课赶紧握住她的胳膊稳住,“曼丽,看看,我啥现在不在你手上?真的只有你了……” 曼丽怨忿极了, 这一个二个,都是欠他们的吗!! “这点小财”, 死夏课怕说得!! 回来的路上,元青提出来一编织麻袋……曼丽傻眼,如今这“编织麻袋”可绝非捡渣滓的专属了,太多土豪钟情它,你看,最近出过多少壕主儿背着它去买豪车豪宅滴…… 里面全是大文件夹, 一个文件夹就是一栋房产或者一家夜店、餐馆、画廊、车行……属权文件,统一的,法人,曼丽。 说曼丽一跃超壕壕也不为过啊, 曼丽一个都没接过来看,这就是烫手芋! 元青只得在一旁极力安慰她,“你就是幕后老板,前台经营根本不用你管,只要不出大事,根本不用你露面……”末了又添了一句,“这里头也有我的一点产业,嘿嘿,小课说得对,叫和夕臣、照照帮咱们守着产业那还不保险……” 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是不是精过头了!一点亏都不会吃的! 曼丽黑着脸吓他,“你就不怕我全告诉和夕臣和照照去!” 元青憨头憨头地瞄着她,“你这偏心呐?” 搞得曼丽完全说不出话来, 扭头忿怨地看车窗外,“你们就利用我吧,赶明儿都得砸……” 元青一直讨好地劝,“真没想的那难,曼丽姐,你就挂个名儿,底下的事儿多的是人做,不用你操一点心。这些产业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对了,小课还给你开了个麻将馆呢……” 这下好,吃喝玩乐,曼丽要成这些“不正经”行业的“龙头老大”了。就拿“m9”来说,谁又想到这个之后右海最红的夜店,幕后老板,竟是个妇科博士呢! 说起“m9”的红,还真是炒出来的, 惊心动魄! 到最后,谁没去那“摇摇欲坠”的店里消遣一下,都称不上“潮人”“红人”,“m9”俨然成为玩字咖里“最贵最红”级别的标杆! 曼丽当“老板”了,着实跟她没多大关系,她还在“考博”的路上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曼丽想考陈战的博士生, 说起陈战,这位可是个传奇人物, 有人说汪老的“陈小手”原型就他祖父陈良吉。 陈战和他祖父一样,以手小得名。如书中所说,手小,比女人的手还柔软细嫩。他专能治难产。横生、倒生,都能接下来(他当然也要借助于药物和器械)。据说因为他的手小,动作细腻,可以减少产妇很多痛苦…… 陈战也是协和医学院的妇科临床学博士了,却没想,之后又从商,做了投资人,玩了五年华尔街,回来又考了妇科肿瘤专业的博士,继续从医……真是“自由战士”似得人生赢家,想干什么都能干到最顶尖…… 曼丽很崇拜他,以前想考他的研究生都没考上,现在,誓要考上他的博士生! 89 今儿周二,也是曼丽来协和医学院面试的日子。带着照照。 曼丽看上去还是很沉稳的,照照戴着眼镜坐在她一旁,像极了斯文乖顺的孩子。 适时,陈战领着他的助手们走过来,面试的孩子们纷纷起身,有的甚至微微鞠躬。 路过曼丽时,陈战抬起食指指了指,却不是指曼丽,而是指着照照! 陈战当然认得曼丽,不谈瞿淑清这层关系,曼丽当年考他的研究生,就是他亲自刷掉的,对瞿淑清也是直言“不能说是你外甥姑娘我就走后门是吧,曼丽理论強,动手能力还是差了些……”瞿淑清也是服气的。 这会儿这老头儿指着照照,“我见过他!上次去看你小姨那台手术,就这孩子最后缝得线吧。” 曼丽直点头。她当时也不在场,晓得个鬼,可是见陈战露出的是欣赏之色,怎么也得为着照照。 老头儿指头直点,“这还是你家的孩子?这个比你更有出息,回去跟你小姨说这孩子我愿意亲自带,有灵气儿。” 走了。 曼丽还笑得傻呵呵的, 照照推她的肩头,“傻妞儿,是你考,老子才不稀罕他。” 老头儿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好身材,虽满头银发,但是神采奕奕,又担着这高的权威,感觉极洒脱一人。不过看气质就严苛得很,属于说话做事不讲情面那种。照照是真不稀罕他,照照只认小姨,犯得着谁谁谁再欣赏他么?只是看曼丽认准这老头儿,照照面上也棉条些罢了。 曼丽还沉浸在骄傲里,她一方面觉得照照争气,一方面觉得小姨真是眼光一流,看人准,看把照照培养的……胖曼丽此时超级可爱,酱个不倒翁,被照照一推,她晃晃又坐正身子,还带着憨不叽叽的笑,扭头看照照,“你要真能被陈教授带,我也知足呢。” 瞧说的照照咋会不心里烫! 照照一下站起来,歪着头,瞧着她,走过去,又走过来, “曼丽,你就紧着撩我吧,攒着,看我回去怎么亲死你!” 曼丽一听,脸垮下来,“正经不过三秒。” 照照笑着站她对面,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仰头看她,甜蜜蜜地“就是要亲死你。” 曼丽脸可红了,横他一眼。 曼丽进去面试了, 这边照照靠着椅背翻着厚厚的医学杂志看。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照照拿出来瞧一眼, 是旺林, 接起, “嗯,”眼睛还是看着书, 旺林那头笑着,语气轻松,“照照,明义动手了,一铲子下去房顶掀了一半!你晚上要不要过来看看……” “没空。他开心就好。” “好咧。” 挂了。 照照真没当回事。 确切说,旺林前几天跟他提起这码事时,照照都没记心上。 明义在右海那绝对的“夜店之王”,不是“常逛夜店”那种,是“常开夜店”那种!有些自己独开,有些和人合资,捞这份钱捞饱了。 眼见着有人圈出那么大块儿地建起个什么“m9”,摆明就是抢风头的!明义看得下去呀? 他也是拐, 看着你做, 做到完工十分之九了, 最后一击再把你全毁了!就是叫你得不偿失! 这是明义的生意,照照参合个什么,也就是一处儿聊天时,明义又拍大腿又提高嗓门地笑骂,非要开大铲车掀它个底朝天儿!就问了照照一句,有没有兴致来亲自开这个铲车。照照笑笑摇头,敲敲书本,现在这是正事。所以,也都没打搅他,想着掀了后再请他过来观瞻观瞻。照照以前有这个恶趣,喜欢看他们毁了的“残垣断壁”,无论物,还是人。 好咯,晓得事儿怎么来的了吧。 曼丽得知“m9被铲”这件事是过了五个小时,下午她学琴的时候。 照照已经不在一旁,回小姨身边跟另一台手术去了,顺道跟小姨“汇报”她早上面试的情况。曼丽自我感觉还是不错滴,比上次考研究生要自信些。 她知道自己动手能力差,这段时间跟照照一起可下了大功夫咯! “梅花桩”, “抓豆子”, “凌波微步”, “派送服务”, 曼丽和照照在干箱腹腔模拟器及腹腔镜模拟器里反复进行着如此复杂的手法训练,就是为了提升手术操作水平…… 因为感觉上午发挥得好,下午练琴也状态很好。 老师连连称许,曼丽手法娴熟,力道、节奏如果再恰如其分,能出师了…… 中间休息时,接到一个电话, 看来电人,曼丽半天还有点怵, 对方叫蒋全,是元青的朋友。元青回汉州前带此人来见过曼丽一面。 小课是一匹野马,把自个儿全部家底撂她这儿后又出去疯折腾了。按元青的说法,这个蒋全就像小课在京里明面儿上的代理人,一切事务他扛,没必要,他是不会轻易来打搅她这个“法人”的。所以曼丽一看电话是他,心里就咯噔,这是该有“多必要”的事儿出现了,电话打过来了…… 曼丽还是礼貌接起,“您好。” “您好。曼丽,不好意思,打搅你了啊。是这样,这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你如果方便我过来接你,车里我当面给你汇报一下情况。” 是的, 别说蒋全代表的是“生意”, 光蒋全这个人,都属于曼丽平常不敢直视的人, 一看,就是社会精英阶层里的翘楚, 工作极讲求效率, 聪明, 力求简洁,完美。 曼丽赶紧地“好,我半个小时后在国贸大厦a出口等你。” “好。” 电话挂断。很干脆,效率。 半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灵翼稳稳停在她跟前, 男人下车亲自为她打开副驾门, 上车来后,端起一杯热牛奶递给她, “谢谢。”曼丽很不好意思, 男人持稳笑着,“应该的,小课交代过。”具体交代什么,没说下去。 “嗯,我长话短说,不耽误你回家休息。是这样,右海的m9一早儿被人用铲车掀了,我们已经报了警。按说可以不惊动你,遇到这样的事,下面的人也知道走哪套程序。只是,对方是照照的人,有必要跟你沟通一下,如果你方便,看能否和照照也沟通一下,这样,咱们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步骤。” 真是直来直往! 曼丽脸通红! 好个夏课!他这是摆明指示他的人,什么叫“有必要”,“有必要”就是,只要跟照照、和夕臣有关,那就叫“必要得不能再必要”! 90 照照从进屋,就觉着曼丽在看他,可当他迎上她的目光,曼丽又转过去。 肯定有事。 照照在厨房里切凤梨,曼丽端着碗进来,放进水槽,又看着他。 照照也没抬头,“你有话就说,老这么望着我我也猜不出来呀。” 也是,她本来就磨叽,加上这事儿着实为难她了,曼丽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提这件事。 “你认得明义么。”曼丽问, 照照手上一停, 不用说了,小畜生心里已经有数了。 还是没抬头, “认得。” 他就看曼丽怎么说。 跟明义有关的,不就今早他掀了一个叫什么“m9”的夜店么,……“m”?曼?……你看照照精不精,弯儿转的快不快! 曼丽看来也不着急,她属于琢磨着办事, “哦,认得就好,我跟你说件事儿,我一个朋友开了间夜店叫‘m9’……”曼丽还没说完,照照弯腰从橱柜里拿盘子,边说,“为你开的吧。”曼丽一怔,“不是。”本能否认。照照点头,拿出盘子,将凤梨摆盘,“接着说。” “早上,你朋友明义把它砸了……”曼丽接下来不晓得怎么说了, 主要是此时照照的态度……要照照平常那样嬉皮笑脸,她感觉占上风,自然啥事都好说一样。可现在照照……照照凌厉起来很钻心呢,毕竟是他朋友所为,照照可能根本一无所知,曼丽也觉得非把照照扯进来…… 照照见她一直不说话了,这才歪头看她, “曼丽,”喊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边摆盘边说,“我现在是不高兴,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事儿本身,而是你一直犹犹豫豫的态度。你到现在都没把我当自己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还用得着斟酌利弊亲疏么。” 曼丽赶忙,“我就是把你当家里人才觉得这事把你扯进来不好!……” 是没见,低头的照照唇边绝对有高兴地一弯, 不过,很快又抿着唇,手上动作没停,摆出个很精致的水果盘出来, 再端起递到曼丽跟前, “你知道我心肯定向着你,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曼丽怔那儿,她知道该怎么办就招惹不上这些小兔崽子了!现在都把她架得高高的啊,就是想叫她骑虎难下! 曼丽烦了,一抬手,“该咋滴咋滴吧!”就要出去了。 照照放下水果盆,一个跨步上去后面抱住她, “你叫我猜猜啊,这店是夏课的?”见曼丽望着一个点气呼呼的样子,“嗯,他把法人写成了你。”曼丽挣,知道他们都是鬼!照照肯定抱得紧,“好,这店既然是咱曼丽的,明义肯定做的不对,叫他赔!”曼丽的是非观都被弄乱了,可这一根筋的人就是觉得错儿全是对方的好像也……毕竟,曼丽心里也清楚她被小课“利用”着。 曼丽到底大人大事,医生的条理性还是叫她最终放下烦躁,她转过身,很真诚地跟照照说,“也许有什么误会,我想那明义也不会无缘无故去砸人的店,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一起过去一趟,你把明义约出来我们谈谈,误会解释清楚了,自然以后也不埋怨恨。” 你叫照照如何离得开她, 曼丽的个性很奇怪,有时候嘎得不听见,有时候又懂事得叫人爱死!…… 照照狠狠亲一口,“你说了算!” 照照故意说我不知道地儿,曼丽开车,照照坐了副驾驶。其实就为看这样“女王架势”的曼丽。 车上,曼丽的手机响了, 曼丽说“你接。” 照照笑眯眯接起,因为他也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和”字。 对头,别忘了今儿周二,她老公要来接她滴。 “喂,”照照看着车外头,心情超好, “曼丽呢,”夕臣一听照照的声音也稳得很, “开车呢,曼丽现在有单生意要打理,没空跟你聊。”挂了。 曼丽稳稳开着车,也没在乎这边。 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照照懒懒接起,不说话, 知道对方得发狠话了, 果然, “人在哪儿,别惹事。” “右海m9。”照照冷淡地说,好像也懒得再跟他扯。放下电话,靠在椅背里望着车窗外,眼睛里眯着似笑非笑,得有后招儿了吧…… 你知道车一停稳,明义是小跑着过来的, 先弯着腰去开曼丽这边的驾驶门,“哎呀,曼丽,是我有眼无珠,撞了您的大庙了……” 搞得曼丽几不好意思喏, 她也两手放前,像鞠躬一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照照下车趴车门上,不看这边“双方如此融洽得互相道歉”, 而是一直瞧着这“气势磅礴”却被明义一个“大铲叉”下去掀了大半的“断壁残垣”,突然扭头问明义,“里面的东西都毁了?” 明义赶紧瞅这边说,“没有没有,基本设施都是好的,”不过马上又转向曼丽,“但是,如果觉着不吉利,全部想换新的,算我的,都算我的!” 曼丽又是直摇头,“不不,房子修好就好房子修好就好。” 照照过来牵曼丽,很大兴致的样子,“曼丽,咱们进去看看,要没多大破坏,邀一帮朋友过来玩玩儿,你不觉得这场子现在这模样很有意境么。” 曼丽可不苟同他这疯子脑袋,但是这场面她得撑下去呀,只得跟进去。 照照发话了,那还得耽误? 不一会儿,哇靠,全城最精致的妖孽蜂拥而至! 残破瓦砾里,灯光照样绚烂,直耀夜空! 强劲的音乐, 酒,岔着喝, 舞,疯狂跳, 因为没了“盖儿”感觉整个右海都被这一处渲染得嗨了一般,掀天的快活哦! 曼丽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灯光里, 曼丽憨福的笑容愈加叫人心下暖畅, 和主任便服踏入这妖孽之地,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他老婆醉梦其间的样子,可爱,也迷人。 和主任气质与这格格不入,气场可强大的无人可无视, 曼丽笑容淡下来,照照戴着眼镜儿坐在高脚椅上翘着腿靠着吧台痞气横生注视着他, 和主任面目慈和,如探望他的士兵稳稳走过来, “老婆,该回家了。” 91 但凡幸福的女人都有这个嗜好:炫夫。 关键是,曼丽自觉“不幸福”,所以,如此一耀眼老公闪亮登场,曼丽只觉得堵心。 她也知道照照不是个好货,这又是他的主场,和夕臣更不是善茬儿,她多呆一秒,丢脸愈甚,干脆利落点,赶紧走。 曼丽匆匆往外走了,和主任微笑跟其后,始终表现得温和,绅士。 忽然一抹追光打在了和主任身上, 这样,叫和主任的魅力更集中在众人眼前! 他身上宫墙里走出来的禁欲+权威感放大了,却愈加迷人!妖艳之地,追光抹在他身,周遭也虚晃着妖艳之色。如此激烈的“正与邪”的对比,和主任高高在上,仿佛两头都能驾驭自如! 音响里传出轻佻的男声, “和主任玩过跳舞机没有,我们这里有新来的‘战斗机’,试试如何?” 全场也看不见谁在音响里说话, 只是各个儿不善轻蔑的眼望着他, 当然,这群孩子没几个不认得他,随照照,都是小树的铁杆队伍,对这位元首钦点给小树的“帝子师”积怨可深,还不谈,他抢了照照的曼丽…… 曼丽没停脚步疾走出去了,闹这出儿她也不意外。要说偏心……曼丽这时候肯定还是有点的。每个周二他来家接,曼丽看见照照一声不吭乖顺走远的样子,心里,还真有点不好受。加上她对和夕臣的怨气就没消褪过……这时候,曼丽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过,旺林还是赶紧跟出来了,一旁小声解释,“照照这么安排也是为了给这个店热场,想想,和夕臣,从来都不踏入这种地方的人,都来这儿玩儿过……”曼丽一扭头看他,唬得旺林一怔,闭了嘴。如此近处看曼丽,是月光的原因么,旺林惊觉曼丽的五官无一不精致出奇!……曼丽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立在台阶上看前面的车水马龙,神情里显出些许不耐,这么看,竟连不耐都这么精贵……旺林不敢再说话,陪着她就这么静静站着,心中着实有些翻腾:原来曼丽是要这样“靠近地去看”,难怪照照爱疯了…… 里面, 音乐还在震响, 气氛,却显出点剑拔弩张。 照照如王, 那高脚椅就是他的王座, 此时,和主任首次被仇视他的宦三宦四们这样明目张胆环伺,以一抵万般,进退都是畜生们给他挖的坑! 不玩, 没气量,玩不起; 玩, 就是被当猴耍了。 显然,和主任来时已有预见,再看眼下,他老婆也“弃之而去”……和主任浅笑,既然曼丽也想看,跳又如何。一切着曼丽看,这都不叫坑了,这点气还不值得他怄。 和主任转头看向照照,一点头, 边拉下夹克拉链,脱下外套,“正好,我也想体会一下曼丽平常都来这儿玩些什么,真这么有趣,在家给她弄台跳舞机也不是难事。” “m9”右半边没毁的外墙有扇大屏幕, 突然一亮! 曼丽回头, 和面前车水马龙路面上的行人、车辆一样, 注视着这座压人的神, 和主任没有跳, 他一直都在走, 告诉年轻人们, 原来跳舞机还能这样玩出新花样, 主要不在你多能跳, 在于你反应快不快,两脚间的谐和度,甚至,有时候手也能参合进来,和主任随手就捞过孩子们爱玩的光剑,当拐杖,轻松帮助他击侧点。没人知道和主任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笑容越来越惬意,觉着,这种方法用在训练战士们的手脚协调性上,好像也不错哦…… 知道么, 和主任这套“战斗机”最后是满分通关! 男人确实也跳出微微的薄汗, 走过去光剑还是轻放在原来的地方靠着, 微笑又望向那边的照照, “确实不错,只是曼丽不爱动,这强度太大了,还是不适合她。” 走了。 到了门口,牵起曼丽的手走向自己的车。 连旺林看着他的背影,都有了隐隐的真恨意…… 你以为照照这次“被打了脸”? 不, 只要他跳, 跳得越好,照照就越“赚”。 无论最后是和夕臣知道这“m9”其实是夏课的老本儿,或者,被夏课知道了“m9”的火红竟是被和夕臣的“赐玩”带出来的……都必定是十分揪心的“悔辱”!因为,他们间,才是真正“你死我活”的家恨! 是照照想方设法动了大本“偷偷”把夏课“换出来”的……是的,曼丽并不知道,她那次见到小课,小课其实属于“越狱”! 千真万确,明面上,监狱里还蹲着个“夏课”呢, 而真正的小课“偷渡”出来只有短短半月时间,照照再大的能耐,在和夕臣的眼皮底下把小课“偷出来”这长时间已经属于非常不易! 小课也不易, 他要在这极有限的半月时间里,动用他浑身的本事了解一个真相,是的只为这一个“真相”,小课甘愿放下自尊,求到照照头上去…… 也就他的“m9”轰动成名的第二天, 元年寺, 京郊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寺庙。 夏课如被朋友邀来喝茶吃斋的旅人,到了这座小庙前。 来的时候时间稍晚,天又有雾,尽管是开车直上元年寺的后院,下车时天色已暗得不开闪光灯都照不成像。 元年虽不大,但毕竟属京城黄庙,规制还是有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各色树木环抱,它大面积黄色的墙传递着一股暖意,这与北方寺院的红墙形成鲜明对照。 黄墙上书有一个大大的“禅”字,据说是元年寺的方丈所书。小课觉得这“禅”字是为世俗香客所书,并不是方丈的本意。在戒清师傅的带领下,小课和秦简匆匆走进大雄宝殿,释迦牟尼巨型佛像俯视芸芸众生,给人以宗教的庄严。小课上了香,默默许了愿,他心中所想恐怕独一无二,竟是咒死至亲!……小课冷着脸将香插入烛台。都说在佛面前,人变得单纯而渺小。小课相反,他愈像罗刹。 去吃斋饭的路上,满天的雾变成无声的雨,淅淅沥沥。路径由高及低,移步换景,由于灯光设计得巧妙,让元年寺变成一副电影中的经典画面,而不是漆黑一团。斋饭很香,白米饭嚼在嘴里别有一番滋味。吃饭时大家说话很少,心思也就显得更沉。 秦简看着小课长大,是他最忠诚的老仆了。 弯腰说, “他来了。” 对面来了位和尚, 小课也有一怔, 不是秦简介绍他有七十了,夏课还真不敢信, 拖及脚面的僧衣,面料很好,做工也很好,红光满面的脸庞, 夏课一怔也只在心里,唇边没有温度地一弯,“您很年轻。” 对方极为郑重一施礼, 语气却淡,“心年轻。” 92 夏课盘腿坐着, 年轻孩子身上本就气盛, 这会儿因为“怀恨在心”,升腾为戾气。视线十分犀利。 “我年纪轻,心也小,性子急些,望您直言回答我的问题,我有知道的权力,是么。” 和尚轻一点头, “既然愿意见这一面,自当知无不言。” “我是和景的儿子?” “是。” “我母亲是?” “不知道。” “是和和景一起死在西定山的那个女人么!” 夏课的手已经渐渐地握拢! “不知道。” 夏课突然爆发,狠狠一甩手起身,“都不知道!那老子来问你干什么!” 和尚两手持前交覆,静立,似无动于衷,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世也不是谁编的出来的。” “小课,”秦简扶着他,心疼不已,他知道小课这时候有多伤心。虽然他是夏家这边把小课带到大的老仆,小课三岁他开始照料,其实对小课的身世也一无所知,夏家在这件事上封口至严。但是这么多年了,秦简已经把小课当亲生孩子一般护爱,以至明知此时所作一切都是在“背叛夏家”也无怨无悔了…… 小课指着和尚,伤怒由心而出, “你,从年少开始就是和景的伴读,他死了,你出家,跟了他这么些年,你不知道我母亲是谁?” 好似往事随风去,和尚人静,心更静。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人已逝,许多事埋进土里,也是逝者心愿吧。” “放屁!他妈觉得老子这么见不得人当初就别生出来呀!”小课吼得眼通红,秦简直摸他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顺他的气儿。小课一小在夏家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放养”长大,虽说世上一切最好的堆他跟前尽他享用,也从不跟他讲道理,无法无天任他,秦简依旧庆幸,这孩子骨子里有正气,有善意,并非真如常人眼中见到的“坏到根儿”上…… 在秦简一旁不断的抚慰下,小课扭头看了看秦叔,咬牙,渐渐憋回火气, 冷炽交织的眼再次看向和尚, “是和夕臣把我送到夏家的?” “是。” “什么时候,” “你父亲出了七七。” “那就是说之前我是养在和家的,” “是,养在你奶奶身边,你奶奶亲手抚养。” “奶奶死了没,” “没有,” “这你怎么又知道呢,” “老祖宗寿辰,元年寺都有供奉上去,直至今年都还有准备。” “人呢,” “不知道。” 小课阴沉垂下眸,低语, “和夕臣这玩的又是哪出儿。和家历来长房承袭‘党魁’,他除掉和景,送走我,叫长房无后,自己好顺利上位,那么小啊,就有这般歹毒的心机和行动力……老太太估计也看不下去了吧,可那毕竟是他亲娘,他下不了手了……那他为什么又要害死和美,非要娶走我的曼丽呢……” 眼一合,眉心紧蹙,又一摇头, “慢慢来,慢慢来,总有搞清楚的一天……”似稳住心神,告诉自己总有青天白日的一天。小课心想,有了元年寺这个头绪就不怕后面顺藤摸瓜了,不是说老祖宗寿辰元年寺今年的供奉还在准备中么,就从这里入手,先找到奶奶再说…… 哎, 从脉络上来看,小课真算沉得住气做大事的人, 但是, 天不遂愿, 一些事,实在刻不容缓…… …… 曼丽知道自己考取博士这天又恰是个周三,她老公陪着她在练琴。 “曼丽,这几日都见你精神不大好哩。”连老师都说, 曼丽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拨弦的力道一轻效果就差许多,“对不起,我再弹一遍。” 老师笑着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身体不舒服……” 曼丽出来, 和来接孩子的家长一起坐在走廊长椅的夕臣起了身,忙走过来扶住她,谢过送出来的老师,就低头跟曼丽说,“脸色真的不好。”夕臣昨儿晚上就发现了,曼丽怏怏的,问她她也不耐烦,就说懒,不想动。夜里,多温柔地要她,曼丽在他怀里竟然沉沉睡过去了…… 夕臣一手环着她的腰,曼丽估计是没劲儿,整个人懒洋洋地靠他身上,可还是边走就边要她的手机, 夕臣笑着从自己外套荷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知道她记挂着自己的录取通知, “这时候查得到么,” “看看咩……”哪知才打开协和医大的首页,照照的电话来了, 曼丽一接起来,照照那头就兴奋地叫,“曼丽曼丽!考上了考上了!”哎哟,你看个本来懒怏子曼丽喏,一下挣开夕臣往走廊窗边走,那里信号更好她听的更清楚,殷切地“真的?!别看错了,多少分!”“排第一个我能看错!我从昨儿晚就开始刷网页,661……”曼丽那个笑得哦,“终于考上了……”憨憨的满足,在夕臣看来,心里也是软的无法了…… “你才下课吧,就站那儿,我来给你拍照!”照照也高兴着,早就说好了,如果一得知曼丽考取了照照第一时间带个博士帽来跟她拍照留念。 “我在……”这时候夕臣过来拿过手机,“我们在和一堂中医馆,曼丽在这里按摩。” 对方一听就挂了。 曼丽也赶紧抢过自己的手机,“你说什么呢,谁去和一堂,按什么摩!” 夕臣又环住她的腰一起往外走,“别生气,照照一会儿过来我不耽误你们庆祝,但是这个按摩得去,我知道你是学医的,身体方面我没你专业,你精神不好,那边有个老师傅手艺真不错,叫他给你按按,舒活一下筋骨,放松放松,也没坏处呀……” “多此一举。”曼丽到底心情愉悦,也没跟他再犟,还是刷了遍网页非自己看一眼才行,夕臣一手抱着老婆,一手提着她的书包,也低头笑着蹭边儿看。 他说的是没错,老头儿手艺真好,按得曼丽一身放松,加之心情无与伦比得好,一会儿倒香甜睡着了。 倒是老师傅见她睡着儿,停手歇了会儿, 招呼夕臣一起走了出来, “谢谢您了,她最近精神不大好,估计是考博士又弹琴的,太下神了。” 老师傅微笑着却摇摇头, “看来你们都忽略了,她自个儿是学医的,竟然这方面也没想到,”顿了下,微笑开来,“我刚才给她切了个脉,恭喜,令夫人有喜了。” 莫说,和主任一下呆在那里! 更惊心的, 是咱刚好赶来,手里还拿着博士帽的照照啊!…… 93 如果不是此时照照妒火剐心!……他会发现这一刻的和夕臣简直招人鄙视:不就当爹了么?用得着一下像智商情商全线下线,白痴一样!…… 是的,何主任真有点……嗯,全线停摆。呆怔一会儿,突然抓住老师傅,“您说的是真的?!真的?!”那模样就像一时承受不起这样的福分,怕是泡沫,一旦破灭,他上哪儿找补得回来…… 老师傅到底有修养,只是笑着连连点头,“我摸的脉象不会错,不过您怕万一,还是去大医院查查……”何主任始终就像个被雷劈了的孩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笑的,重重感激地两手握了握老师傅的手,跑进去了…… 门后的照照已经离开了。胸腔里的噬心感已经让照照完全受不住……完了,得疯。 何主任抱着熟睡的老婆一路走出来, 到了车上也抱着, 等着司机来开车。 车启动时,曼丽迷迷糊糊眯开了下眼,“哪儿,”问了句,何主任低下头轻轻吻她的额头,“乖,没事,睡,睡啊,”曼丽确实没睡醒,嘟囔,“照照呢,”何主任轻拍她的背“没来,来了叫你。”曼丽呼吸又轻沉下去,何主任始终低着头挨着她,好似就此依恋一生…… 看来今天注定是曼丽人生重大转折的一天!命运、人心将她看似平顺的日子再次打得稀烂…… 曼丽醒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夕臣要把她带到医院里来, 他们坐在书记办公室里,801的书记院长给他们端茶倒水非常客气。 和主任握了握她的手,“一会儿小姨就来了,她来后咱们再说下面的事儿。” “到底什么事?”曼丽肯定疑惑着,可他就是不说,曼丽猜啊估计和自己考上博士有关,用得着他这么着急给自己找“单位意向委培”么……是的,前段儿他和小姨是提起这件事,曼丽考博后,如果有个“单位意向委培”支撑,估计前途会更好。801军部级最顶尖的医院了,这家医院的委培人才,博士出师如果顺利入职属部队特招,直接就是文职少校了。 这件事,曼丽是没有发言权的,小姨倒基本同意他的想法。 确实不一会儿,小姨赶来, “曼丽!” 小姨也似乎略显激动,进来就两手捉住她的手, “小姨,我考上了。”曼丽憨甜的笑,她还以为是考博成功这件事。 小姨只是点点头,略微侧过头去,似乎眼中有泪光,曼丽心下更愧软,她太让小姨操心了…… 小姨招呼夕臣出来,有话单独和他说。 一出来, 淑清赶紧问,“真的吗!” 夕臣也又欣喜又激动的样子,“老先生是多年的中医师傅,切得脉应该错不了。” 淑清眼里的泪就要落下来了,连连点头,“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这是天意叫我的满意不会有遗憾……”又赶紧看向夕臣,“还没跟这里领导说吧,”“没有,等您亲自安排。”淑清又是直点头,抹了抹泪,神色里也是掩不住的喜悦激动,“今天先不告诉她,她才考上博士,让她缓缓,一件件来……照照呢,照照说给她庆祝,让她两儿先出去玩儿,我这得好好准备准备,我得亲自……”淑清激动得都有手足无措了,这是真高兴呀!夕臣一直笑着,“好,您莫急,慢慢准备。” 曼丽也没多大奇怪就是, 小姨叫她打电话给照照,出去庆祝他们的,这里,她和和夕臣处理就好。 曼丽也落个清静,给照照打电话,“你哪儿呢,怎么还没过来,” 照照那头,长时间的沉默, “照照?”搞得曼丽还以为电话打错了,拿下手机看了眼, 再贴在耳边, 照照出了声儿, 声音沉轻,像哭过一样, “哦,我去和一堂了,你们已经走了,那边老师傅是留了话儿说在801是吧……”照照话没说完,曼丽就接了嘴,“嗯,还不是为‘单位意向委培’的事儿,小姨也过来了,他们正谈着,没叫我听。” “就是为委培的事儿么,”照照轻问, “不为这事儿为啥,哎呀,不说这了,我在门口等你啊。” “好。” 挂了电话,曼丽是有点纳闷,照照怎么像差口气儿似的,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吗?…… 等了会儿, 照照开车过来了, 曼丽上车后还好好看了看他,“怎么了,像没多大精神,” 照照递给她保温壶,“才热的鲜奶,你先喝了。” 照照脸色是有点苍白,曼丽又看看,见他也不愿说,端起保温壶喝了口奶……是没见,她喝时,照照微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垂下去,掩下的,全是一丝一丝要冒出来的疯狂!……再转过头去,眼眸里冷静地注视前方…… 曼丽很惬意地靠在副驾椅背上, 望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觉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渐渐,甚至感觉身体轻盈,人似要飞起来一般……“照照,怎么像喝了酒一样……”就这么轻喃着,曼丽像坠入花海,香甜,软绵,沉睡去…… 照照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过来握住了曼丽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曼丽,我以为我能忍了, 哪怕你嫁人了, 哪怕你不能完全属于我, 只要我完全属于你,这又有什么,谁也妨碍不了你我永远在一起! 可是, 我着实还是高估自己了, 你嫁给了他,你还要给他生孩子?……你们有了孩子……曼丽,我受不了,凭什么他能得到这一切?!和夕臣,他凭什么!! 照照握着她手的指尖渐渐都变成抠了,抠着座椅的皮面,眼里冲出再也压不住的恨意与痛楚!我要彻底得到你!我要彻底毁了这个孩子!…… 猛地一刹车! 后方抄上来一辆车横跃在他车前, 照照冷眼看着, 夏课从驾驶位下来, 走过来, 直接打开副驾, 看了眼沉睡过去的曼丽, 阴沉看向开车的照照,“你还真敢!” 照照睨他一眼,“我唯一不满意的是,今天叫你碰上了。”照照一个拉档就要后退,夏课死死扒着车门,“碰上就是天意!干,就一起干!你知道今儿我也不得下地!” 车,兹呜如风开走。载着两颗疯狂受伤的心…… 曼丽啊, 这一直伴随着你的两只活畜, 或许由于骨子里的“纯嫩情爱”对你尚留一份心软, 如今, 彻底都被激怒了, 活畜就是活畜, 疯狂漫身,也就不谈心狠心软了…… 94 这个傍晚太丰富了,咱们得分三个镜头来看。 先看近景。 照照和小课换了个位置, 照照一步跨到车后座,从车座下拿上来一个黑色长方的医药包,戴上眼睛,戴上手套,撕开注射器的封口…… 小课先是弓身站在驾驶位,从裤子屁股荷包抽出一本书丢在了后座儿, 照照瞟一眼,“哟,你还看这种书。” 是奥马?哈亚姆的《鲁拜集》。 小课又脱了外套也放椅背上搭着, 再倾身轻轻把晕睡在副驾的曼丽抱起来,头微仰,隔开一些眯眼瞧她,看她睡得沉……抬手,食指轻轻拨弄她额上散下来的发,边说,“你他妈小瞧老子了,我上学时间不长,不意味就不爱看书。我看的书杂,最近在看中东史,突然发现知识储备里有个最大的盲点——波斯。看了这本《鲁拜集》,你吓老子,11世纪在波斯居然就出现了这样的诗歌,真了不起。劝人及时行乐,既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堂。魔鬼又是天使,天国就在你的心中。完全是托尔斯泰式的言论,但在11世纪已经出现了……” 照照配好药,极潇洒地像拿圆珠笔似地握着,一按,飚出来一些药水,说明注射器是通的。 “你平常和曼丽说过这些没,” 小课解曼丽的衣扣,一讪笑,“她没这兴趣,这娘们儿还是爱最俗的吃喝玩乐。打哪儿?” 照照这只手撩了下曼丽的衬衣衣摆,“打肚子,孽种一枪毙命。” 小课看似也死了心地要“拔去肉中刺”,将衬衣两边衣摆揪在手里,露出曼丽白白的肚皮, 可, 一切就绪, 就似行刑的当口, 刀落即首级断, 刽子手突然手抽了筋, 照照握着注射器的手,定那儿,针尖就抵着曼丽的肚皮,却似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心,推不下去…… 小课也是, 两人死死就盯着那针尖儿,好似无限地痛恨,却,一咬牙一闭眼就能弄的事儿,可就是咬牙闭眼都做不下去…… 照照先忍不住,狠狠摔开针管,“妈的,老子就是怂!”说着,戴着手套的手抹了下鼻息,眼里怄得红, 小课还死死盯着那白白的肚皮,小声说,“这叫我怎么甘得了心……” 似这一瞬, 两个活畜终于有了“心意相通”, 照照慢慢抬头, 小课慢慢转头, 两人俱是凶蛮又痛楚的视线一碰!……继而全是不顾一切的狠绝! 干! 车,在山谷边剧烈的摇晃着。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扣,却,手掌还垫在她的脑后。 他,眼神深沉俯视着她,单手解开皮带扣。 两颗璀璨的火球, 曾经各耀半边天, 如今, 在这个欲念邪念野念霸念纠缠的狭小空间内,仿若找到了和自己眉眼类似的少年,遇上了彼此内心里一样的结、劫, 一同上路…… 远景。 801, 和夕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右腿压左腿, 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反复摩挲着。 他很想抽支烟稳定一下情绪, 但是,一这里是医院, 再,他今天也不想自己身上染上烟味儿,叫曼丽闻着不好。今后最好都不要有烟味儿,曼丽闻着不好。 夕臣晓得自己年纪不小了, 莫说孩子,他原来结婚都没想过。 可现在, 不仅婚结了, 最大的想不到,还有了孩子…… 一想到孩子,夕臣不由自主唇边就露出微笑,这是他和曼丽的孩子啊…… 是的,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只是个幻想, 因为瞿淑清明确告诉他:曼丽由于遗传,很难有后。 这他也知道,梅静群最大的遗憾就是很难有孕,所以最后她是搭进去一条命,那大个年纪,好容易有了曼丽…… 不过,既然说是幻想,夕臣就没存一丝侥幸的期望? 洞房里他望着她的眼睛说“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我孩子唯一的母亲。”是由心而言, 所以他没做任何措施,每次都是直来直往,奋力耕耘,希望就是曼丽能出现奇迹…… 到底是老天爷眷顾曼丽,还是眷顾他呢,奇迹真的出现了!…… 夕臣低头看自己的掌纹, 没有一个看过他掌纹的僧道不提及他的前程,均是用“一望无底”来形容。那些话儿传了出去,夕臣有时候都担心元首听了会当真。夕臣自己听听也值当玩笑。 其实,他有时候内心里更希望这些不靠谱的僧道们能胡扯点关于他姻缘的说法来,譬如,他的婚姻能天长地久么,他的妻儿能永远的陪伴在他身边么……哪怕明知他们是阿谀之词,夕臣也想听听好听的话儿:您会百年好合,您会儿孙满堂…… “瞿教授!!” 里屋突然传出来的叫声,夕臣一惊,赶紧起身推门而入! 是的,这是妇科最大的一间诊疗室, 淑清正在里面亲自布置。 看见人都围在更里间的门口, 夕臣扒开人进去一见, 801的妇科主任张玉敏蹲着亲手托抱着倒在地上的瞿淑清,淑清一手松握着,手机歪在一旁, “怎么回事!”夕臣忙蹲下来, 张玉敏也是着急,“瞿教授接到一个电话就来到这间小屋接,我们也是听到里面一响忙跑进来看,瞿教授已经晕倒在地上……” “看看人怎么了!” “好像,好像是中风……” 人,赶紧被送去急救了, 夕臣捡起地上的手机, 眉头深锁,翻到了刚刚的“已接电话”,是个来自米脂的号码…… 夕臣此时顾不上多想这个电话,当务之急看瞿淑清情况如何最要紧,急忙走出诊疗室, 却, 这时,他的手机也震动起来了, 夕臣掏出手机一看, 先是一愣, 然后赶紧接通, “妈……”听着听着,却是眼睛忽的大睁,“不!妈,你千万别!……” 中景。 也就在那寂静的山谷旁, 也就在那剧烈晃动似摇出所有的爱恨情仇的车体旁, 一辆黑色猎豹越野突然大开两只前灯, 猛然加速,向前面那辆晃动的车撞去!! 莺飞, 草动, 车体一滚再滚,滚下了山谷…… 95 “遇难”的既然事关三人,那咱们还是得分三个镜头来看。 先关心一下“头号遇难者”。 曼丽是和夕臣亲手从车体里抱出来的,全程表情严肃,阴沉。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打捞车体”悉数和家人,靠近车体的更是和夕臣的亲信。 在和夕臣之前肯定还是有最先破窗望见车体内情况的……看一眼就知道这辈子许多话得烂肚子里直到死了。倒提不上惨,两个男人把女人保护得很好,头破血流是有的,可刺眼的是,下头,太糜烂了……人看了,头皮直发麻!可以想象,撞车那一刹那人在极致的欢愉与惊恐里…… 曼丽被抱出来时一身血,和夕臣用军大衣裹着她,领口抵着曼丽的额角,领口都浸了血。送进手术室后才知道,曼丽还好,血基本上都是那两人的,也还真只有浸在和夕臣领口的这点额角上的血是她自己的。 立在手术室外长廊窗口前的和夕臣,这一刻,丝毫不再责怪母亲如此行事了。母亲说,她这么做有分寸,长痛不如短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三个孩子的人生都要重新洗牌了。“遗忘”,是最好的开始。 夕臣很讲底线。 底线当然重要。 天朝历来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物产匮乏,人们喜欢争抢,走捷径,坏规矩,浑水摸鱼,成者为王,得过且过。没有底线,容易混事,一直往更低的地方出溜,容易自我满足,容易让竖子成名。 同时,没有底线,很难提高学习效率,很难持续地创造出好的东西。彻底没底线之后,明眼人的数量持续减少,被嘲笑,被放逐,被阉割,被杀戮,竖子成名后继而成神,再之后,常常会出现“指鹿为马”,残存的明眼人因为各种利益和各种忌讳而集体噤声,即使发生,也是“嘿嘿,嘿嘿,呵呵,还行,凑合”,于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末世来临。“将蕲至於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於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 这次,夕臣觉得是得下狠手彻底割裂开一些事情了,因为,事情的走向已然突破了他的底线:不仅他们如此对待曼丽,而且,在车里,发现了针管,里面的药剂已经检测出来。照照不愧学医的天才,这一针下去,孩子必定不保…… 第二天中午,曼丽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离人醒当然还得一段时间。 最大的庆幸,曼丽伤情不重,没有伤及肺腑。 还有庆幸里的大幸,孩子还在…… 和夕臣捉着曼丽的双手久久地抵在额前,一身冷血好似这一刻才有了些活络…… “遇难者”二。夏课。 小课从车体运出来后直接被夏家人用直升机接走。 车里,夕臣抱着曼丽低头合眼抵在她额边, 车窗外, 一人十分谨小地说, “您放心,老太太吩咐过一定不伤及小课脑部健康的情况下使用催眠术,到时候,老太太会亲自过来照看……” 夕臣轻说,“开车。” 车开走了。 夕臣肯定不担心小课,那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这次要不是这孩子“突然成长起来得太迅速”,老太太也舍不得狠下心用这么极端的一招彻底断了他这“枝丫开来出了轨的人生”。 小课回到汉州, 他在龟山治疗“洗脑”时, 一切他和曼丽的过往被人也尽力“洗得干干净净”,这是一来顾及他的身体状况,再,小课再醒来,有些事得“串得上”,所以没有立即送他出国。总之,看来啊,小课国内是不能再呆了,夏家再不敢掉以轻心,让他沾染上任何跟“和家”跟“曼丽”相关的一切…… 最后,“遇难者”三。照照。 当属最,怎么说,照照,整二一,如此年少,历劫最深,如何不叫往后的照照更光彩夺目?! 照照人生前二十年,霸劣少年,冲天的野蛮放纵,顺风顺水, 照照人生走进二字头后,性情大变,卓绝少年,只是更冷血更自律,依旧顺风顺水。 极少极少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无不内心为他痛为他惜,痛惜他竟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照照不知道自己颈脖后何以会留下那样一块触目惊心的疤, 他不知道曾经那里刻着一个字,曼。是被人为生生撕下了一块皮!…… 照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痴迷医学, 他不知道曾经他唯一的目标就是保他最爱的人无疾无忧百岁安生不离笑。 照照想不通为什么他如此春风得意,奶奶有时候还是会拉着他的手流泪,说“我的照照吃大苦了,吃大苦了……”带着歉疚,带着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他越是出息,奶奶心越痛,自己当年没有力量保护自己效忠的人儿,到了今日,依旧没有十足的实力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和他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哪怕不计较名分…… 照照把这一切的“不知道”“不明白”“想不通”全归结为那次“出了格的车祸”,他太嗨了,酒驾,坠入山谷……至此,照照滴酒不沾。却和小树一样成了烟篓子,因为只有烟雾漫过喉鼻的那一瞬,照照才能制住头痛。是的,那次“车祸”后,照照落下了头痛病,有时候疼起来欲死不能…… 总之, 从前纠缠得一塌糊涂的一根树上的三根藤彻底解开了, 成了平行线, 各行其道。 是的,小课和照照都忘了她, 那曼丽,也忘了他们么? 没有。 说过,曼丽伤不重,脑袋由于他两儿护得好,除了磕破也没大恙。她已经是被“催眠”到最深程度的人了,脑袋是“重灾区”,谁还敢再去动? 曼丽的毛毛保住了,不过,人却……真的瘦下来了, 很瘦, 虽不至瘦的不成人形, 可但凡熟悉她的人,没有一个不一见到她就心疼的!曼丽啊,曼丽!…… 她伤心,小姨至今中风在床还没醒,曼丽完全失了至亲, 她难过,自己有了宝宝,却是在自己身体情况最糟糕的情况下,她的毛毛也跟着她吃苦, 她愤怒!自己有了毛毛啊,那二人还那样对她!……曼丽当真有了决绝的恨意!车里,她醒来,那样叫,那样哭……他们疯狂了,他们都在她唇齿里喊出了“我爱你!”却,扎扎实实是要害死她…… 曼丽瘦了, 曼丽真正成了“病美人”, 哀伤让她的整个孕期变得异常辛苦, 曼丽也真正成了“别扭美人”, 脾气不好,性情古怪,动不动就哭…… 曼丽进入到她人生里又一个“折腾死人”的新时代。 96 曼丽的毛毛六个月了,叫小满。 这名儿是和夕臣叫出来顺溜嘴儿的,曼丽刚开始都是“毛毛”地喊,最后也跟着叫“小满”了。 你知道现在的曼丽有多叫人惊艳吗! 到底她底子好,加上她肚子里的小满真是“靓她”啊,就算曼丽再哀怨,皮肤上、神色里、举止中,女人最娇艳的一面都被全方面激发出来了。当然,她得到的照顾与宠爱也是世上独一份。现在谁人不知和夕臣的头等大事就是曼丽,原来可以“大肚量”不计较的事,现在全“斤斤计较”了,且,决不轻饶! 原来,一些无聊的人或出于好奇或出于仇恨“强加”在他身上的“人设”,什么“风流潇洒”“金屋藏娇无数”“红颜知己满天下”……和夕臣这次是冷酷利落“一扫尽清”!今后,谁要是敢再在这方面做文章,和夕臣的态度表明得非常清楚且强硬:只要沾了边的,包括传讹的,无论男女,都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是,如果聊出这事儿的是他老婆哩? 曼丽有次在做产检,和主任肯定一旁陪着,但是公事又有急件,他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就送过来了。 是个很正气的女孩子, 头脑清晰,不卑不亢, “《评级指示》里怎么说,” “凡任职三年的班长,及具有五年军龄之警卫员、通讯员、电话员、侦察员、卫生员、驾驶员、老战士等均可参加评级。指出,干部评级是为了适应部队正规化建设的要求……” 和主任在文件上划线,一旁做批示。文件夹递给她,女孩儿一行军礼,放下手,又有礼貌地向曼丽轻一点头,转身走了。 曼丽头发再长长,如今已到腰间, 全挽着往一边低扎着,长发铺在胸前,靠在病床上,很似秦可卿。 曼丽看着女孩儿的背影,张嘴,“你应该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啊,一身正气,健康朝气,任何污垢见了她都会自动退避三舍,不敢沾染。” 真是千喝万止,防不到她会提起这茬儿。曼丽如今没说更有自信,反倒更自卑起来,这也是和主任心疼又忧心的一点,照照和小课对她的“侵犯”加之小姨的迟迟不醒加怀孕……曼丽一时精神垮了,变得更敏感也是情有可原。 和主任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 笑着,“我喜欢她什么呀,那是你喜欢,别老往我身上加,哦,赶明儿你又看上一个‘一身正气,健康朝气’的男孩子,也非要我去喜欢呀。我有你和小满就够了。” 曼丽现在有时候也实在是没话找话,她心里烦,就爱吼他,她难受,好像也非要他难受, 话题转的真快, 她看一眼他削的苹果, 和主任的手好看,削出来的苹果也是精致,皮都不断的……嗯,是不敢断。如果断了,曼丽会叫“你怎么这么没用,断了,什么都断了……”就哭,莫名其妙的。所以你知道和主任背着她削了多少苹果,从此,再也没断过。 曼丽又找茬儿,“这个苹果怎么不圆,” 和主任停下来,看了看,“哦。” 放下这颗,弯腰在袋子里翻了翻,找了个更圆的出来,再削。 曼丽又说,“我不想吃苹果,你总让我吃苹果,非把我吃烦是吧。” 和主任还是边削边温柔地说, “可小姨喜欢吃啊,你看他们现在给小姨输进食管的就有苹果汁……我以为你也想吃。” 曼丽这才不做声了。 和主任知道如果说“医生嘱咐你多吃苹果好”,她听不进去的,说小姨她就没话说了。 体检中心主任王芹亲自送来产检报告, 非常恭敬,也很温柔, “情况很好,宝宝状态不错,就是曼丽还是要补充营养,你也知道,如果想顺产,你还是得需要些力气的。” 曼丽直点头, 和主任坐在老婆身旁环着她,见她点头也是心里很欣慰, 又抬头问,“曼丽现在的状态可以上学吗,” 这一听,连曼丽都扭头看他,眼中充满欣喜,赶前儿说,“当然可以!” 和主任搂紧了紧她,示意别急,还是听听专家的意见。这是曼丽这些时太没精神头儿了,说实在话,她最艰难的这些日子是他在她身旁不离一步的,曼丽现在最依赖他也正常。曼丽也是不想再呆在家里娇养着了,她博士都考上了,一直还没去报到…… 王芹也是笑着点点头,“最近两次来,我看曼丽精神也好些,如果还是上两个月那样,实在不叫人放心,现在,可以试试。” 和主任微笑着轻点头,“谢谢您。” 回去时,看得出曼丽心情不错,“走走吧。” “好。” 曼丽环着他的胳膊,夫妻俩走在林荫道上。 曼丽一手搁在肚子上,“小满最近好乖,可能也知道我想读书了。” 夕臣抬起这只手握着她环在他胳膊里的手,“那你是不是也得乖些,总说吃不下的,尝试着吃几口。” 这就是“撞车”后曼丽瘦下来的主因, 除了心情、怀孕,曼丽竟然落下个“厌食”! 和主任把往日里她最爱吃的都寻个遍,捧到她跟前来, 曼丽那时候确实状态差啊,就是哭,就是摇头,一点吃不下, 人怎么可能再胖乎乎得下去? 曼丽倒也真是女人该羡慕的主儿, 哪儿都瘦了,却因为怀着孕,乃子依旧鼓着, 所以现今如何不恰到好处的万种风情, 孕妈妈,腿长,腹鼓,胸茂,长发及腰,肤如凝脂,五官的精致完全凸显出来……就看此时这个环着夕臣的妻吧, 一身长及脚踝的麻料长裙,外有一层飘逸的纱, 平底凉鞋, 长发正中低扎着,曼丽并没烫它,却自然地蓬松着, 站在路边等车过来时, 一阵风吹来, 裙摆动, 她的长发也吹起, 颊边的发也飘起, 曼丽抬手弗在耳后, 抬起的臂,珠圆玉润,比之前瘦,却也不减风韵感…… 这是和夕臣的妻, 所见之人无一不服, 难怪和主任爱之若命。 97 照照骑车从山上下来, 一刹,单脚站住,扯下耳朵上的耳机, 看见旺林正弯腰看一个女孩儿蹲那儿修车。 照照微歪头,似笑非笑,想看清楚这女孩儿长啥样儿, 正好这女孩儿抬起头,“怎么弄不好呀……”一晃眼,看见照照了,明显眼神一怔……只怪照照太明艳了。单耳一只银色十字架,清爽的短发,无敌的五官。 照照盯着那女孩儿,拐得很,非把人看羞红了脸不可。女孩儿抵不住这样的眼神的,低下头去。是没见,照照讪笑,和旺林交换了一个极为轻浮的笑意。 是长的不错,难怪旺林会特意停下来“关照”一下。 照照骑过去,“看看脖子吧,颈后肥成这样。” 待女孩儿反应过来,赶紧摸自己的后颈,旺林也已骑车离开,追前面的照照去了。 女孩儿久久立那儿,脸通红, 一手摸着后颈,羞恼。任何女孩儿被男孩说“肥”都是不好听的话儿,还是被这样一个“梦里才有的”…… 但是,更多的还是叹服、艳慕……他怎么知道我有颈椎病,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么? 旺林经常跟照照来这里骑车,照照有段时间得做康复训练。 骑着, 照照忽然笑笑,“这次车祸真把我摔出点天分来了,老子前辈子估计是神医。” 旺林心里一咯噔,表面还是笑着应和, “估计是有这么神乎的,前段儿不有一新闻里说一小子动脑部手术出来后叽里呱啦会说好多国语言了……” 接下来照照的话儿更叫旺林心惊又心酸, “我真想去学医了,脑子里就像有那么一块儿真被开发过,啧,你不知道我那天随手翻了他们那大夫的工具书,竟然都会?他妈真是邪乎了。” 旺林不敢吭声,就是顺应地笑笑, 见照照望着自己,忽然又怕神情露陷,赶紧更痞地笑问,“那要学,学哪科呢,妇科?”完全不正经地逗笑, 照照又看向前方,笑着的,但是一点不痞,“你还别说,老子好像对妇科还最在行哩,”末了又添了句,“还有眼科。” 旺林心更酸,照照原来口口声声“眼科”是他的命脉学科,曼丽的眼睛不好,他命就不好;曼丽眼睛彻底好了,他命就好了…… “嗯,这越说我还真得正儿八经考虑考虑了,学医不错。”说着,笑起来,好像几天来堵心里一个结,一下开了,很舒畅。 旺林只是听着点头,多说一句都怕露馅。 照照开了心,话更多起来, “你说妇科,老子还真打听了一下,国内就这么几位权威,” 旺林一下心又提起来, 果然,是深刻么? “钟因琴,方达,赵级林……瞿淑清。”照照边慢骑,边吊儿郎当地数。“照照,一会儿还有个饭局,咱得下山了……”旺林想把话岔走,照照却不以为意,依旧慢悠悠,“慌什么,老子不去他们还敢开局不成。瞿淑清,瞿淑清……”叫得旺林心里一抽一抽的,最后,照照又像决定了一件事,“就她吧。就拜她为师了。名字这好听……”旺林说得出什么来?!就算你们把他的脑子洗了又洗,好似把曼丽从他的身体里抽筋拔骨而去,血液里流淌着的呢?……旺林暗自想,我也不违背我跟奶奶发过的誓,说主动跟照照去提起以往的事,我就看着,守着,等着,总有一天,照照肯定会把曼丽一点点再刻回身体里的…… 这么一想,旺林心里也舒坦多了。以至半月后,照照突然提出要亲自去协和看看医学院的招生简章,旺林连迟疑都没有,就跟他去了。 当然,还是碰上了叫旺林“险些没抗住”的事儿,他也没想到,险些碰见曼丽…… 旺林是问过照照,“医学院那么多,而且部队里的医学院不更好,怎么非考协和。” 照照笑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虽然是说瞿淑清现在中了风,可她大多研究项目都是和协和合作的,我既然看中她这个人,肯定承她这一脉的衣钵,她驻扎哪儿,我考哪儿呗。” “她中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得过来……” “她死了,成果还在吧。” 看来照照是死了心跟瞿淑清学啊……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呐!…… 旺林还是没忍住问到了底, “你怎么就这执着这个人?” 照照也是以他一贯的骄纵就是,“老子就是喜欢她的名字,这名字……”照照眼睛里有抹氤氲的向往之色,“一听,就叫我有种刻骨铭心之感……”旺林心里叹,那“曼丽”呢,你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呢。曾经,你颈后纹着那么深刻的一个“曼”字……想到这,旺林心里又是一种恨极的悲愤!被人生生撕下来一块皮啊!就这么揭走了“曼”,撕走了“曼丽”…… 照照在医学院这边考察完招生,了解清楚报考章程,又说想去那边医院妇科转转。 结果电梯里听见旁边两个小护士说, “凃主任今天上午的专家诊取消了是吧,” “是的,今天是和先生的夫人来产检。” “哦,难怪。何先生……”声音小许多,“和夕臣,名字都好听……” 两个小护士先下去了, 旺林听得心惊胆战呐, 一扭头,才发现照照看着他,更一惊!还算他机灵,脸色立即变得不屑,“和夕臣……什么玩意儿!” 照照倒蹙起眉头,“和夕臣结婚了?” 旺林不敢错一个表情一个字,笑眯眯,“早结了,只是他这几把儿的事儿谁有心去管。” 照照一讪笑,“我怎么感觉我这一出车祸天老爷都变性了一样,咋这么多事儿‘不知道’了呢。” 旺林晓得照照这是嘲怒,赶紧小心说,“以后一定事无巨细向您汇报,向您汇报……” 陪笑着,旺林还是分心注意着电梯, 一停, 赶紧先走出来,就怕真遇上那位!…… 哪知, 旺林先一步一踏出电梯……正好看见曼丽走进另一部电梯……旺林都怔在那里!他也感觉好久好久,没见到曼丽了哦,曼丽变得……曼丽的裙摆才没入电梯,旺林竟有几分鼻酸,忽然听见身后,“哟,他还真疼他老婆。”旺林一惊醒!回头,见照照几分蔑视几分厌烦地看着那部电梯,旺林再看过去,见和夕臣的身影也没入了电梯……旺林心里七上八下,估摸照照没看见曼丽,因为自己出来时都只见到曼丽一眼…… 98 最近一部舞剧火了,名曰《安养》。 刨根问底,其实是一部关于一个叫“安养”的舞妓的长篇言情小说。相悦、纠缠、痴迷、贪恋、嗔怒、欢悦、蚀骨、淡漠、璀璨、幻灭……总之杂糅一块儿,令人耳目一新。 几次鼓动照照来看,今儿终于请动,照照一行人坐在国大剧院一等席中间等候开场。 聊着的, 忽然听见后面估计也是“邀请来赏剧”的爷们儿在议论, “……和夕臣是真疼他老婆啊,他老婆不怀孕了么,人和主任现在是一切外访全部不参加,就怕一天见不着他那宝贝老婆……” “可不是,我听元办的人说,他那天也就半天去上海开会,那边州府的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就为接待他,哪知和主任开完会就走了,赶着在上海当地买了些特产就飞回来了,心里啊,只有老婆……” “你见过他老婆么,” “那是谁都见得着的主儿?没有。不过听说很漂亮……” “也是,得了佳人,现在还有了后儿,可不更宝贝……” 照照身边的人全部噤声, 各自情态虽正常,心里却绝对的七上八下。 照照回头看了眼后面, 估计后面的爷儿也是才看清楚前头坐着的是照照!……哎哟喂,虽然肯定不会晓得他和曼丽的那点渊源,可世人皆知的是,照照是小树的人,那是和夕臣的死敌!所以当他面嚼和夕臣的事都是忌讳,有点尴尬地稍一点头,也就再没说话了。 照照回过头来,翘着腿,单手撑着下巴处,漫不经心,“怎么现在哪哪儿都在说和夕臣,他老婆天上捞下来的仙女儿么,赶明儿非得去瞧瞧,美成渣儿了?” 旺林赶紧说,“看戏看戏,他家的事儿听了都晦气。” 大戏开幕, 舞台啊, 灯光啊, 舞美啊, 都堪称上乘, 特别是,人美。 女主“安养”无论脸蛋儿、身段儿、情态、动作,美! “这小姑娘哪儿找的,尤物啊。” “空政的,六岁就去俄国学舞了。” “哟,你打听真清楚。” “可不,百年难出这一尤物,这要搁旧朝,首先得皇帝老儿享用的极品。” 好,话儿到这里止。 这要从前,他们还敢往下说,“放屁!现在再‘难出’的主儿还不是得咱照照先享用……”现在不敢说了。 旺林还是想带一下气氛的,笑望照照,“如何,带来你看看?” 照照浅笑,人还那么一手支下巴靠着,食指懒洋洋一指,“我对这货没兴趣,倒是……”顺着指去的方向一看,是站在女主身后的“群舞”里的一位,“那个胖胖的,有意思。” 众人心里一“嘀嗒”,旺林还是故意说,“咋,改口味了,喜欢有肉感的了?” 照照稍一歪头,“啧,现在是喜欢肥嫩一点的,估计抱起来暖和。”坏笑。 下来, 那位胖胖的姑娘被带到了照照车里, 人这“胖”跟常人的“胖”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跳舞的,不过身材丰腴些,脸庞圆圆的,表情也有抹娇憨,很可爱。属于很清纯,也确实招人喜欢那种。 “多大了,”照照依旧懒懒地问,要说在意也没多在意, “十九。” 照照看前面副驾的旺林一眼,全是恣意,笑,“可惜比我小,我喜欢比我大的。” 小姑娘羞得脸通红。要说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也假。团里一些事……再清纯,耳濡目染,也有“成长”。至此有人“攀上高枝儿”,至此也有人“坠入深渊”,都在各人造化吧。小姑娘只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也轮到了她……她毕竟在团里不属于太出众的…… 车里的男人都笑得肆意,坏。 “叫什么呢,”照照还是逗闷子一样问, “蔓莉。” 蔓莉, 蔓莉…… 这两个字一出来!……要说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实在“解气”。打脸不?!男人们各个笑容立即僵在那里! 都赶紧去看照照,真是也不怕露馅……还好,这时候不存在“露陷不露陷”了,照照确实静在那里,也没那个意识去看你们如何如何, 从神情上看,照照的微笑还带着,好似听了,也就听到了, 但是,眼眸里还是看出些不同的, 就是感觉有一股风暴盘旋!……这是重重击打到他骨子里某些东西了吧…… “蔓……莉,”照照还是小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哪个蔓,哪个莉,” “藤蔓的蔓,茉莉的莉。” 照照的笑容越来越好看, “这个名字好,我很喜欢。” …… 那是个鲜嫩的小“蔓莉”,像朝露里的花骨朵儿,饱满又嫰滟。 而咱这个老曼丽呢, 皮囊上,不偏不倚地说,也不输这个几乎小她一半的,各有各的嫰,各有各的滟吧。老曼丽因为怀着毛毛,毛毛养她,把她养的“风华绝代”也是她的福气吧。 性情上,就没得比了,人家那个小的绝对比她懂事,比她乖,比她温顺,比她机灵,比她……老曼丽主要是太辛苦了,肚子里有货,脑子里有货,还都是一时卸不了的…… 曼丽到陈战跟前报到了。 也有她的“压力山大”。 前头已说,陈战收徒十分严苛,没有“真才实学”就甭站他跟前现眼。 曼丽是他这一年收的三个学生之一。 博士生只收了曼丽一人, 研究生收了两个, 一男一女, 俱是协和医大才“优中选优”出来的应届本科生。 别看人小小年纪,本领过硬, 男的,叫徐羹,大四的论文就刊选在最权威的杂志《柳叶刀》上。 女的,叫姚宇。名字男性些,但是是真扎实。要不是十分崇拜陈战,专一要投入他门下,早被美哥大择去优培了。 哎, 曼丽如今劣势明显, 你以为她是博士生就一定“卓学在前”了? 大错特错, 一来她报名晚, 再,现在她又六甲在身, 曼丽本就不是个野心大、进取心強的人,加上现在更是养尊处优,养得一看就是个金丝笼里的娇儿……真跟这两个研究生比起来,曼丽弱咯…… 99 陈战最近在备战一件重要的事, 紫阳宫内部卫生局一位老教授退休了,空出一个名额,正在全系统物色优秀人才补上。 能成为紫阳宫一名“御医”,享受国家津贴,无疑是所有医疗工作者最无上的荣耀,陈战当然在极力争取。 分给他新收三个徒弟的任务是这样的: 曼丽毕竟是博士生,跟在他身边手术,并做全程记录。 姚宇和徐羹分别根据记录整理和组稿。形成文字。这些都是重要的“参选资料”,因为规定要看近半年的手术详录报告。 曼丽真的很卖力,挺着大肚子一场手术都没落,回来记录也整理得工工整整。 但是,毕竟身怀六甲呀,陈战这段时间手术也安排的极其密集,曼丽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这已经两场手术没有跟去,换了姚宇…… 太拼了的结果就是小满状况不好了, 曼丽又住了院。 不过近段,曼丽心态倒好些了, 没有因为保胎耽误了学业而纠结,既然只能就一样,肯定小满更重要。 另外,心情好些还因为小姨的状况, 那天,小姨动了动手指头!……你知道这对曼丽而言是多大的欣慰与激励!曼丽那天又哭了,但是,高兴的呀,后来又笑,夕臣逗她“你这又哭又笑放大炮的,小满在肚子里肯定也奇怪妈妈又作妖了。”曼丽笑着抹眼泪,“你管我……” 其实,和主任这几天也有点头疼。 又是照照, 这个孩子啊…… 在和主任眼里,照照毕竟还是个孩子,前头的事儿,他已经付出代价,你说和主任哪还有那功夫紧揪着他不放?可事儿,偏偏又赶到眼前。 和夕臣在川东下基层时,那时候的老领导叫袁吉义。 现在这事儿就是袁老将军找到他跟前,说,我孙女袁佳一小学舞,凭自己能力考上空政,还是凭自己能力跳到领舞,怎么他照照一来,动动指头就能说换就换呢? 和夕臣赶紧安抚老领导,一边遣人去问了详细情况, 原来,最近空政一部舞剧《安养》很火,袁吉义的孙女袁佳就是里面的一号主角“安养”的舞者。 反响一直不错, 忽然这时候爆出“换角风波”,闹得沸沸扬扬, 说是团里一个女孩儿被照照看中了,照照为捧她,强行换角,要把袁佳撤下来,换那个女孩儿跳女一“安养”…… 这种事和主任听了第一反应就是无聊,这要不是老将军亲自问到跟前,谁会去管这种事儿? 后儿,更详细的情况也汇报上来, 说,照照想捧的那个女孩儿也叫“蔓莉”……连汇报的人当时说话都很小心,就算不了解内里详情,可光想这都撞了和主任夫人的名讳了,也挺尴尬不是。 当时听到时,夕臣是内心里沉了下的。可马上,一叹息,又释然了。总的来说,照照是吃了大亏的一方,有这样“相安无事”的结局已然很好,和主任也绝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否则,只想着把自家的“小课”送走了事,也没说一定把照照弄到国外“一去不复返”呐……所以说,总归在和主任眼里,照照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这次,和主任默默把事儿压下去了,安抚老将军孩子既然有真板眼就不怕遭遇挫折,如果您老觉着还是憋屈,我给搭个桥去别的团试试,尽力保证她之后一帆风顺。老将军也是了解夕臣的,愿意这种事上出面保举也难得了,还是很讲理的,说,你说的也对,谁没有个三波两折,让她这次经历经历世态炎凉也好,就不去别的团了,我家孩子在哪儿都凭自己本事,还是靠她今后自己去奔吧…… 本来以为到此为止,这事儿就此解决了呀, 没有, 照照那边……哎,得寸进尺。 好像是怕这顶上去的主角蔓莉受委屈,真容不得人呐,非要把袁佳赶出这台舞剧……这下,人老将军再好的性儿也不得依了撒,也不找夕臣了,直接正面跟照照那边起了冲突! 好, 照照那边的人也是霸道, 一看,哟,您一个过了气的老家伙还横得起来,不就是仗着和夕臣的势儿吗, 更不依不饶! 最后,这事儿就闹到了和主任从紫阳宫出来的路上。 三辆车一截,把和主任的车堵在了路口。 说起来, 照照的这些兄弟也不敢跟着和主任车到医院, 现在曼丽住院保胎, 和主任几乎就是两点一线,紫阳宫——医院。 孩子们也知道“医院”是禁地,不会闹到那里去。就路上解决吧。总得出了这口气! 是的, 总得出了这口气。 所以这件事……还真跟照照没一点关系,全都是,哎,他这些兄弟们实在心疼他呀…… 照照规规矩矩只跟这个“蔓莉”就那次演出后在车里见过一面,见过就抛脑后了。 照照现在专心考医学院呢,哪有功夫去捧角儿。 是照照的这些弟兄们,看见照照对“曼丽”这两个字的反应,太心酸了啊……可又无能为力,只得更恨和夕臣! 巧了,也挖出来袁佳的底,就想“借此发挥”找和夕臣出出气! 当然,这里头也不排除小蔓莉的野心,干脆利用女人间的争斗把事儿挑大,哪知一开始和夕臣不接招儿?弟兄们不放弃,步步紧逼,终于逼得袁家出了手。这下好,好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这会儿就有由头来找他和夕臣“讨债”了! 都是二十出头的糙小伙子, 各个又是顶级的无法无天, 顶级的对你“怀恨在心”, 这时候如果不是和主任的司机和警卫是真实力,加上和主任自身实力不错……被打死也不奇怪啊。 棍, 棒, 腿踹脚踢, 拳打面挥…… 照照得知这件事是在事后一小时后, 孩子们扬长而去,还拍了照, 照片发到了照照手机里,只说了一句“这事儿我们扛,谁找你你都说不知道。” 照照在图书馆看书, 周围静悄悄的, 照照看了眼手机, 收好手机, 继续看书。 什么事,都得等书看完再说。 100 和主任交代自己遇袭这事儿别告诉曼丽。于是身边人只告诉曼丽和主任出差两天,走得急,一会儿会给她来电话的,叫她别担心。 任何人也防不到照照会突然出现在曼丽面前! 你想,这事儿照照会不管么?他只是比常人更“出奇制胜”一些,干脆直接来“瞧瞧”和夕臣的宝贝。一把抓住他的软肋不更“占先机”? 曼丽靠在窗边正在看一本书。保罗.蒂里希的《生存的勇气》。 现在对曼丽而言,阅读是生活里最愉快的事情。阅读并不是一种求知,阅读对她来说是一个跟自己交流的过程。在不同的时期看不同的书,其实事后想想,背后是有种逻辑的。比如说苦闷的时候肯定不会去看快乐的书,肯定会去找也许能帮助到自己的书。 照照的出现令房间里守着曼丽的人头脑为之一炸!着实措手不及。全站了起来,如临大敌。 而照照也只是靠在门边, 微歪头, 看似打量着窗边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女人长发低挽在颈后, 也是倚靠着窗,一手抚在鼓起的肚子上,一手捧着书,眼眸低垂,似漫不经心阅读,却也着实认真。 “曼丽。”身边人喊了声她,最好还是先告知她,免得一会儿受惊。 曼丽回头, 第二眼看见的就是门口倚着的照照。 原来她也叫,曼丽…… 照照还在想她的名字, 人已经转过头来,照照好像都没时间细看清楚她的长相,女人已经转过头去,显得十分……给照照的感觉竟然是,愤怒! “让他走!” 这下照照听清楚了, 是一种极致的嫌恶,看都不想看的厌恶…… 照照第一感觉竟然是“很受伤”!……两秒后反应过来,讪笑,和夕臣真是抬举我,连仇人都给他老婆认得这样清,“同仇敌忾”呀…… 照照站直, 瞧着他一有动静,这些敌视他的人就愈加防备的模样, 照照微笑, 隔着人墙冲里面的女人说, “女士,我今儿是来赔礼道歉的,你老公厉害,是这个!”说着,竖起拇指高高举起,“我服了!今天我就跟着‘求’你了,但凡我兄弟今天哪一家出了差池,咱就都别想有后了。” 咱就都别想有后了……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曼丽了! 他确实有这么狠心, 那样的疯狂,差点不就是叫她没了后吗! 曼丽颤抖起来,书掉到地上, 一方面是回想起那一幕,怕,非常怕, 一方面愤怒, 怪谁?只能怪自己,明知他们是畜生,最后竟然还放任自己那样亲近他们,看看到头来得到了什么……说心里话,对照照,对小课,曼丽也算刻骨铭心了,难道除了恨,没有伤心吗,曼丽自认对他们是敞开了心怀的,信任、亲近,哪是那么容易就给予的,反过来说,曼丽是被你们捂热了的啊,到头来,那样对待她…… “曼丽!” 书掉下来惊动了大家,纷纷回头, 看见曼丽弯腰去拣书,分明手在抖! 曼丽好像在小声说, “让他走好么,他不走,我走可以么……” 别说这些亲近的身边人听了,心里扎得疼, 照照听了竟然心里也忽然一股难受的热辣铺陈开来…… “请您先出去好么!可怜她是一个孕妇,您有什么恩怨咱们在外头解决,哪怕给她留一个小小的空间休息……” 有人出言正说着, 忽然照照身后奔来一个声音, “曼丽!” 是个年轻大夫,还穿着白大褂,他也不知道这里正经历着什么,只是一脸兴奋激动外加感动,大声就要往里冲,眼里只有曼丽, 曼丽听声儿回了头,由于身子笨,拣书的身子还没完全直起来, 她的发辫一泻而下坠到了一边, 男人看见她竟然有了抹哭音,“曼丽,老师醒了,老师醒了!” “曼丽!”曼丽一颠簸,差点栽下去。霎时一片惊慌,幸好她及时扶住了床边,已经有人过来扶住了她,曼丽当时就砸下来好大一颗泪,“真的?真的吗!”一下子,曼丽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下来了…… 女人是被多人搀扶着一路哭着走出房间的, 就从他身边而过, 照照知道自己应该只“作壁上观”,他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和夕臣的家事关他屁事。 但是, 好像就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特别是分明看清楚女人不断涌着泪从他眼前走过……那一刻,照照心烫得疼!终于看清她的模样,好不好看都似世外之事了,只是这眉眼,这神态,甚至虽隔着好些人,却阻也阻不断的独属于她的气味……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分明那样亲密…… 照照突然合上了眼,眉心紧蹙, 头痛起来, 初时如裂纹一点点撕开, 慢慢面积扩大,大片大片垮塌一样…… 照照扶墙,在走廊边的长椅坐下, 一直合着眼, 从裤子荷包里掏出烟, 上下一摇,直接用嘴衔出来一支, 挑开打火机, 点着儿, 猛吸了一口, 就这么两腿张着,弯腰,两手腕搁膝盖上,妥着, 头也垂着,一直合着眼, 猛吸一口,慢慢从鼻息里,漫出烟雾,都是苦涩……却还缓解不了如碾压过的头痛欲绝…… 而这边, 曼丽哭得……也是照业,胸中一口浊气好似终于吐了出来,终于能哭得畅快不再压抑…… 躺在病床上的小姨,初一眼见到她还怔了会儿……曼丽的肚子……最后,露出多么欣慰的笑容,手一轻抬,又落下,“好了,不哭了,对孩子不好。” 曼丽坐在床边,趴着,也不能动小姨分毫,她才醒,身体虚着呢,医生护士其实都还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各项指标, 曼丽抬手直抹泪,又想笑一样,“我知道哭不好,可是忍不住,小姨,您再好好儿的,一定要好好儿的……”说着,又大把大把地落泪, 小姨手又一轻抬,问的是旁人,“最近没给她用药?她这眼睛……” 赶紧有人答,“用了,您放心,都考虑周全着,曼丽近些时蛮少大哭了,就是今天……” 小姨轻轻点头,又看向曼丽,“好了,小姨答应你,一定再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总之,病房里暖意融融, 曼丽,终于心再定下来了。 101 照照在走廊对面坐下来, 扭头看一眼有点呆的旺林,“坐啊。” 旺林看似笑笑,坐了下来。其实如坐针毡。 对面的侧走廊,曼丽正一人坐那儿,她小姨转危为安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这会儿估计里面探望的人有点多,她出来坐会儿。 曼丽对面坐着也是个大肚子, 二胎了, 因为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在左右蹦蹦跳跳,一会儿“妈妈,你看我做的小花儿。”一会儿“妈妈,我要喝水。” 小姑娘后来就开始过来找她说话了,估计也是看曼丽一直瞧着自己,加上曼丽很漂亮。 “阿姨,你肚子里是个妹妹还是个弟弟呀。” 对面的妈妈喊了声女儿,又歉意地看向曼丽,“吵闹你了。” 曼丽笑着摇摇头,对小女孩儿说,“还不知道。” 对面的妈妈接话说,“我这也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好,生下来有惊喜好。” 曼丽摸摸小女孩儿的头,“您肯定指望生个男孩儿好,凑个‘好’字么。” 妈妈直摇头,指着小女孩儿,“你看看这个,已经把我磨死了,只要再生下来是个乖巧的,管它男孩儿女孩儿。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男孩儿好养些,你看看她,送她去跳舞,去学琴,学书法,男孩儿弄一门足球就足够了……” 聊起来。 待这对儿母女跟她告完别,照照一直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一直看着…… 旺林面上稳着,两手肘搁膝盖上弯腰回头望着他,“照照,又改口味了?熟女是不是魅力更大。”完全开玩笑的, 照照也弯下腰来,两手肘搁着一交握抵在下巴下,微笑着,“是的咧,还要怀孕的,还要头发长长的,还要眼睛,鼻子,嘴巴……”眼睛一刻不离就盯着那边的曼丽,描述的,一字一句分明就是曼丽! 旺林心里叹气再叹气,这是怎样的孽缘呀!就像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以为忘得个干净。结果,一身伤痕捞出来,重新再来一眼,还是看得上,爱得不要不要,哪怕她变成何种模样,只要还是她…… 旺林直说,“那可是和夕臣的老婆。” 照照还在笑,“还是瞿淑清的外甥女。这点就足够了。”言外之意,和夕臣算个屌,她那么多身份,最不值考虑的就是这一条。 旺林也看向那边的曼丽,言语懒淡,其实心潮澎湃,“照照,这女人那么得和夕臣宝贝,估计是”稍顿了下,“挺邪乎,咱别为了她……”还没说完呢,照照忽然一拍他的腿,“旺林,怎么开始学磨叽了,我说了要跟她怎样么,再说,老子就算要了这婆子,谁又敢怎样?”又轻轻连拍了两下,声音也越发放缓些,“也是说实话,这车祸一出,我兴致淡了许多,闹也闹过了,该学点真板眼了,拜瞿淑清为师是第一要务,至于她这外甥女儿……她不招我,我还真不得去撩她。” 你看这会儿的照照可爱不, 说“不撩她”,你眼睛也离开会儿她呀, 说话这样无赖,什么“她不招你”,从始至终,曼丽招过你吗! 所以旺林明知他此时就是“口是心非”,“招不招”的,哪次由曼丽说的算?你追她到瑞士,是她招你?你为她三番五次挨打,是她招你?你为她哭着跪着求着抱大腿,是她招你…… 这边旺林心里正又伤心又无奈地唏嘘着, 忽然见照照一下起了身要走过去, 怎么了? 原来,他们说话儿时,一个女人走到了曼丽跟前, 女人对曼丽说了几句什么,明显……照照也不知怎的,明显就感觉她情绪失落不少……照照还不明白的是,她一失落,他就像心里挖了窟窿出来,也非常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他要再走近些听清楚她们说什么…… 曼丽确实沉浸在失落里,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那边有人走近,还是,她最讨厌的…… 来人是姚宇, 小姑娘一身古板气质却掩不住眼底里的精明, 她是来跟曼丽拿陈战近期所有手术的实录手稿的, “曼丽姐,老师叫我过来拿这些手稿,看你还有哪些附录注解一并给我吧,我们已经开始归类整理手术实录了……” “哦,好。不过资料都在我那边的病房里,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好么。” “嗯,没事儿,我来了就一起都带回去吧,你病房在哪儿,我扶你过去……” “哦,好。” 曼丽被她扶起,走了出来,那脚步,略快了,好似急着非要这一刻赶快拿走…… “怎么了?”旺林问一同隐到了角落的照照,照照脸色极不好,阴鸷袭人! “老子得剐了这表子。”直言不讳,就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了什么, 旺林一愣,“哪个,扶她走的那个?” 照照一直望着曼丽的背影, “她是那婆子的师妹,都是陈战的学生,陈战这会儿正在准备紫阳宫的面试,资料整理,一直都是婆子跟着上手术笔头记载,估计胎动厉害,这些时休息了几天,那表子就趁虚而入,想夺了婆子的功……” 你叫旺林如何不吃惊! 这只几天呀,还说他没把曼丽放心上?打听到这个程度了…… 旺林还算没乱阵脚,从他的角度看,照照可不能再做“扯曼丽后腿”的事儿了,曼丽本来现在就恨死他,这要再“变本加厉”,咱照照还有翻身的时候吗! 旺林赶紧地拦着了,照照脑子洗了一道,性子可没洗,反倒愈加凶残,他说“剐”那是要真 “剐”的呀! “这样,咱还是来暗的,叫这女的吃暗亏比较好,你不也总说,死,总比‘不死不活’更好,咱慢慢玩儿死她!” 至于照照听进去没有,旺林当时真没把握。 不过, 依后来的结果来看,照照还是顾及到了曼丽的正经学业,没有给她添乱, 姚宇莫名其妙得了肠炎,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势汹汹啊,跟曼丽也没差,住了一个星期左右的院! 曼丽情况稳定了回学院继续学习,姚宇也是,所以最后还是曼丽跟着陈战上手术台实录记载,姚宇并未“篡位”成功。 102 和主任唇角还有瘀伤, 病床上放着一只小桌,正在抄写什么。 他老婆靠在病床旁的靠椅上正在调小提琴的弦,腿上、床边铺着的也都是大文件夹。旁边还有个五岁的小姑娘扒在她椅子旁看她调弦,叫九九,是瞿淑清最得力的助手张元的女儿。这会儿张元正在紧张地帮瞿淑清完成因为老师中风耽误下来的一些文书工作,女儿就丢在曼丽这边跟着指点一下小提琴。 和主任这会儿奋笔疾书的也不是自己的工作,而是帮老婆做文书工作呢。他自己的秘书层出不穷,而他,只做他老婆一人的秘书。 “看看,”抄完一张,给老婆审审, 曼丽撑头过来看看,点头,“嗯。”这时候小九九也凑头过来非要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曼丽笑着单手抱起小姑娘些,九九像模像样也看一眼。和主任笑着问,“叔叔字写的好不好。”九九点头,“好。”可还是赖在曼丽怀里,“姨,我也想写字。” 和主任看出来了,估计今后他家的孩子出来了,曼丽这当妈的也是个心忒软的,小东西说啥曼丽就纵着啥。 曼丽要把小姑娘抱起来,和主任忙说“我来我来,哎呦,您儿就别乱动了。”和主任抽抱起小姑娘两只胳膊,举起来,正好曼丽可以给她把鞋脱了。将小姑娘放在自己身前坐着,“我来教小九九写字啊。” 说实话,男人真的啥时候最有魅力?嗯,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时候。 看看这样一座人神,手把手专注地教小姑娘一笔一划写字……曼丽看着也是心暖的,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他更会怎样地教导…… 这时候,有人进来通报, “和主任,小树来了。” 曼丽和和主任怀里的小姑娘都抬起了头,通报的人都觉得打搅了如此“美妙的一家三口”时光是罪过了。 曼丽起身两手一张要把九九抱下来,和主任摇摇头,“没事。” 曼丽坚持,和主任没办法,“你别动,我来。” 自己下床来,小女孩儿坐床沿,和主任蹲下给她穿鞋子。曼丽也稍俯下身子看着。 小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很温暖的“一家三口”的样子…… 穿好,和主任起身,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却丝毫不降他的魅力,这都是些魅力值太高,穿啥都能穿出高定气质的。“小树。”微笑着。一手还提着小女孩儿一只胳膊,小女孩儿从床帮子上跳下来,扑倒姨怀里,曼丽笑着抱住她。 “打搅了。”小树微笑一点头, 和主任又小心把自己老婆扶起来,曼丽牵着九九,“我去小姨那边坐会儿。” “慢点。”和主任一直把老婆扶到门口。 至始至终,曼丽没有看小树一眼。 小树至始至终也保持距离,真当不认得。 曼丽出来了却觉着舒了口气。曼丽记得他和照照的关系……所以,看见他,想到的就是照照,自然感觉不大自在。 哪知,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么, 以为到了小姨这边清静些, 没想,更闹心!! “小姨,这边有什么我能帮忙么……”曼丽怔在门口! 牵着的九九倒挣脱开她的手,直奔向里面坐在窗边戴着眼镜正在翻着厚厚书典的照照,“照照!”好像超级熟,超级喜欢…… 她突然进来,照照也没防备,一时也有些怔那儿,九九扑他怀里他也只是呆呆地接住,眼睛却是一直望着门口的曼丽…… 照照忽然有种很伤心很伤心的感受, 他和她的第一面就算并不愉悦,也怪自己当时冲动……事后,照照内心里是有些后悔,甚至有种荒唐的想法,要早知道是她,我还会那么胡闹吗。是很荒谬不是,你认都不认得她,又怎么可能“早知道”……可那毕竟是他们的第一面呐,为什么她会这样厌恶自己?就像此刻,从眼神到举动,曼丽哪点都表现出跟他一刻都不能呆在一起!…… “曼丽!”眼见她转身就要走,照照忽然站起来大喊, 喊了后,照照还是觉得难受,觉得喊重了,或者,他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喊她的名字, 所以,语气马上又轻下来,“瞿老师和张哥到六楼取报告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等。” “不用了。”曼丽头都没转过来,人就往外走, 照照甚至扒开了小九九,赶紧走过来,“你要觉得我讨厌,我出去!” 你以为曼丽心不酸? 听了这句,曼丽心更酸! 差点, 差点啊,照照就成为曼丽最疼爱的……可车里,他没命一样往她身体里挤,曼丽那样哭喊,他听见了吗……现在他失忆了,忘了自己,曼丽以为一切就此降下帷幕了,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不是像一般陌生人一样互相冷漠,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再次撕扯着她的心酸步步逼近…… 曼丽眼睛红了,不能回头,径直往外走, 得亏小姨和张元这时候过来了, 照照那一腔忽然翻腾起的处处带着心酸的沸腾呐!……差点,照照头脑不受控制地,就要冲到她面前……跪下……幸亏他们来了,幸亏他们来了,照照低下头狠狠咬了下唇!恨不得咬出血!我是不是中邪了?! “曼丽,”小姨一见屋子里的照照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了,还不认识吧,他是我新招的一个学生,叫照照。” 曼丽背对着照照呢, 多么怒,又多么怨地看着小姨, 为什么?! 小姨却神态很平静,“照照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他奶奶对他也寄予厚望,我觉得不能耽误这么个好苗子的前程。” 话儿,一点不露馅, 但是,句句打在曼丽的心上! 是呀,就算你对他有再大的仇恨,照照毕竟是个孩子,他有天赋,有毅力,还有那么些优秀的品质,何况,他家的老人没有错,对孩子的期望没有错…… 小姨环住了曼丽的胳膊,声音小些, “曼丽,还是多让让照照吧,他年纪小,不能被你这一耙子就打到死吧。” 曼丽又添了份委屈:有照照在,小姨好像总是更疼他一些了…… 103 小姨和张元在写字桌那边整理讲义, 照照还是独自坐在窗边翻书典, 曼丽在病床这边一边削苹果一边小声和九九说话。 小姨放下一张讲义余光一瞟,正好看见照照扭头看着那边的曼丽…… “你要这里专不下心,就不要来了,我这儿也不是给你发呆的地方。” 照照一听,像吓坏了的蚂蚱,一下起身转过身来,站那儿,反正感觉战战兢兢的。 哎哟,我滴个阎王照照哦,你在外头就是个没王法的彻底畜生,可骨头里好像就有根贱筋只跟这一家人缠着,无论记忆系统如何乱搭乱造,在她家跟前,看来就是翻不了身了! 小姨也是严厉,教导一如既往毫不留情。曼丽个鬼,这时候好像有点心理平衡,也把头扭过来看他,感觉很解气一样…… “老师,我已经把这本翻完了。” “你自己说这话像话么,翻完了,我就是叫你来翻翻书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本书我好像看过,翻一遍有点印象了。” 小姨这段时间其实也是在观察他,到底记忆毁到什么程度,是只忘了有关曼丽的,还是那一段儿全砸了? “免疫的功能及其表现。” “1免疫防御,正常的免疫应答可阻止和清除入侵的病原体及其毒素等……2免疫监视,免疫系统可识别……3免疫自稳,指机体对自身成份的耐受、对自身衰老和损伤细胞的清除……” “免疫细胞。” “1执行固有免疫,单核细胞、巨噬细胞、中性粒细胞、树突状细胞……2执行适应性免疫,淋巴细胞。” 张嘴就来,但是很虚心,很谨慎。 小姨轻轻点头, 你叫她怎么“舍得”这个“关门弟子”……是的,曼丽岂是一两句就哄得好的?小姨跟她说,照照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我还是想有始有终。曼丽才无话可说。 “那就过来做点事,人贵在专心、自制,学习也要有主动性……”照照乖乖过来,他也感受得到曼丽在看自己,多想扭过头去看看她……嗯,要真看过去了,照照会受不了的,曼丽的表情哟……活脱脱一个嫉妒的孩子,他脑子这么好?…… 这时候,和主任、小树进来了。 和主任有礼地对淑清说,“小姨,这是我学生金小树,听说您的情况,也特意过来探望探望。” 小姨看这无上金贵的少年人一眼,叫旁人都意外的是,脸色极其冷淡,“我还好,这会儿忙着,不劳烦挂心了。”相当于“逐客令”了! 和主任接得住这场面,很随和地一点头,“嗯,不打搅您了。”又回身向外稍一抬手,对小树的态度实际也很有分寸,既是师长又为人臣,亲切也不拘泥,“咱们先出去吧。” 和主任心里,其实一直都稳得很。 照照“围袭”他这事儿,和主任着实又“大度”了一把, 是的,照照这帮兄弟也算“一人做事一人当”,凡出了手的,事后都来医院“一一认错儿”,认错态度真不真诚且摆在一边,却统一最后的意思都是“你要搞,就搞我们,这事儿跟照照一丁点儿边都沾不上!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你当夕臣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当日,他没有彻底将照照赶出国,就知道照照肯定有遇见曼丽的一天,那恩怨就不会有了结……是和夕臣不够狠心么?要说事关曼丽的事上,他还真是不够狠心。 谁不知道“留了后患就是无穷烦恼”,但是,和夕臣同时也看到了这一点,照照是瞿淑清也认同的孩子,曼丽恨是恨,可还记着往事呢,瞿淑清也终有清醒的一天。照照和小课不一样,瞿淑清知道小课是他和家的私事,已经“绝了小课的路”,如果再连不是“你家私事”的照照也“绝了”……其实,这无疑也断了自己在曼丽跟前的路,太狠心太绝情了,反倒叫瞿淑清更不放心你。 终归还是和夕臣看透了一点:曼丽,不是谁能独霸的。看看瞿淑清之前的策略,容得下照照、小课,实际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曼丽不是一人供养得起的。无疑,瞿淑清对曼丽的照料可谓尽全心用全力,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她十足的肯定说有十足的能力来照顾好曼丽,人得挑,势力得平衡,眼光,还得放得老远老远。说个不好听,一人变了心,起码,还有另一个人顶得上,曼丽身边,永远不缺真心付出…… 所以,和夕臣也就充分能理解,为什么瞿淑清醒来后,还能接纳照照。且,对和夕臣这样“霸横地处置照照”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这何尝不是瞿淑清的另一种“考验”:如果照照在这样“历大劫”后还能只对曼丽“一心一意”……这样说吧,照照过了关,瞿淑清放心;照照不过关,还会有下一个“照照”下一个“小课”,瞿淑清永远不会叫曼丽只得谁谁谁一人的真爱,她要为曼丽的余生做好最完备的打算! 和主任知道,小树今天特意来,是为照照。一来他不知道曼丽的底,再,他依旧还是只把自己、曼丽、照照这一笔糊涂账看做“儿女情事”,没去细究,也不想搭理。但是,毕竟照照是他最亲近的人,照照出了事,只是因着事后照照的奶奶没想把事闹大,所以小树一直“隐忍不发”,可当听说照照又执意“要拜瞿淑清为师”,因着自己的关系,好像有了许多“曲折”,或者怕自己在其中作梗,所以,亲自来,希望自己不要再为难照照……这种心意,和夕臣倒是也能理解。 包括此时他执意要过来看看瞿淑清,也是小树的“办事细致”,和夕臣嘴上答应他还不放心,当着照照的面“确认”一下才石头落地。也足见小树对照照,心意也绝不假。 瞿淑清这样对小树,和夕臣同样也不奇怪。 成者为王败者寇,就算“败者”已然消逝在历史的长河,“败者”的这些“余孽”们会忘记“成者”曾给予他们的毁灭与屈辱吗?就算当今元首并非直接加害她主子的人,到底是踏着她主子的尸首上得位啊…… 倒是,接下来小树的态度,叫和夕臣刮目相看了,为了照照,他能伸能屈至此,也不枉照照对他一直这样忠心耿耿了。 小树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诚心诚意, “瞿教授,您好,我是元首的孙子金小树,听闻您医术高明,诚心想请您加入紫阳宫医疗局。爷爷年纪大了,也操劳太甚,需要您这样的人在身边提醒着,护理着。” 这真的是十分难得, 难得小树在外人跟前坦言自己的出生。 104 今儿是小姨出院的日子,肯定还是得庆贺一下,起码家人一块儿吃一顿。 地方肯定是和主任安排的。问过曼丽,曼丽说想吃包子。包子是个什么稀罕物,可曼丽指的是“汉州汤包”,这可不容易做,但确实也是小姨爱吃的。 加上张元、小九九,嗯,还有“小照照”,还真像一大家子人了。到了“居上月”。 照照全程乖巧得很,做个本分的“先生学生”,尽看和主任怎么疼老婆了。 小姨今天确实心情好,席间话语也比平常多一点,说起自己年轻时学做包子的经历。 曼丽听着,心上是真放松。她也是好久没这样了,小姨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在她好起来,曼丽觉得自己也安然许多。 这货一放松下来,享受的劲儿就上来, 就拿这“包子”来说吧,曼丽承接小姨的口味,自然也有自己的一方心得。 包子是一种不无挑逗性的食物。若有那不解风情之人,一上来就把包子里的馅挑出来大嚼,无异于强奸了那只不幸的包子。 包子的挑逗性,来自于可知内容的暂时的不可知,行为上的囊中探物之快,以及油然而生的探索精神。因此,吃包子的过程充满了娱乐性。许多人、尤其在他们过于饥饿的时候,常常错过了这场好玩的游戏。 包子安静地在蒸笼中团身而坐,除了收口处有若干褶皱,外表憨厚敦实,甚至有点笨头笨脑。这个时候,肉眼是无法看穿包子内部的,但是想象和唾液分泌却异常地活跃。其实包子内部无非是馅,馅则非菜即肉抑或菜肉混杂。这一点,我们在事前已经获悉。不过,我们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象:“这一只”包子在热力的作用下究竟会给我们的味觉带来何种惊喜。就像一个景德镇的工匠,脸上映着熊熊的火光,心驰神往地想象并且期待着一场惊世的窑变…… “……馅料其实也不复杂,菜、肉之外,不离姜、葱、盐、麻油或料酒。想要馅料在蒸熟后产生浓郁而且在分量上恰到好处的汁,关键在于拌馅时必须和入比例适当的肉皮冻……”小姨微笑回忆着,“曼丽不爱吃单一馅料的包子,全肉或全菜的,她全都不沾……” 这些,和主任是尽知的,只是笑,“她嫌口感单调了。” 倒是照照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竟然暗自像“医学定理”一样记下了:她不吃单一馅儿的包子…… 都是场面上常混的顶尖玩家,照照自然会遮掩自己对曼丽的“窥视”:偶尔拿起筷子捻菜,似不经意恍一下,看到她;有时候好像给九九夹菜,看九九吃饭,其实余光,都在看她…… 大肚子其实很安静, “吃”跟前,很庄重, 看来这一小到大,小姨是常在家里给她包包子吃,她也很有一套自己的享受法儿: 手心向上,食指、拇指、中指分别由包子底部按顶端及左、右三点持之,向嘴的一边,留出充裕地可咬地带, 咬开一处铜钱大的缺口之后,并不急于吞噬,而先在水平方向对洞中之馅作一番近距离观察,然后用舌尖轻点探测温度一样,再张口作o形,上下唇密裹包子缺口处,此刻,她是合上双眼了么……很享受。 好似调动丹田真气,将包之馅汁源源不绝地吸入口中,任由其漫过舌面,再由口腔四壁细润味蕾哟…… 趁馅汁尚未被完全吮尽,最后毫不犹豫地将包子一口吃掉! 照照还是注意得仔细, 心里暖烘烘、痒飘飘,觉着大肚子曼丽一坨儿独自在那“貌似孤独地享受肉包儿”简直可爱至极!好似大玩“太极推手”于舌尖而他人莫能察觉,已到最高境界…… 在照照看来,和夕臣对老婆的照顾也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绝不是“捧手心里怕摔了,含嘴巴里怕化了”那种,大肚婆独立做许多事,和主任经常也只是后头跟着,任她,没说都给她做妥了。 就像这会儿吃包子, 和主任也没招呼她多少,盛饭夹菜,都是她自己。和主任自己吃自己的,听小姨说话,和张元聊天,也照顾小九九吃菜,也就有时候看旁边老婆一眼,她吃得如何陶醉,也不稀奇也不打搅…… 照照又暗自记下了:她可能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人旁边指指点点,喜欢安安静静一人品尝…… 但是, 和主任的疼爱还是有表现的, 曼丽长发慢慢垮了, 和主任会起身不避人前的,站到她身后,放下她的头发,给她重新梳辫子。曼丽看似也习惯了,那时候就拿着筷子,脖子撑着,任他把头发梳好。……两口子情态都正常,和主任该说该笑的,还该说该笑。曼丽有时候会和小九九说几句,头发梳好后,继续低下头去吃她喜欢的。 照照这时候心里就起毛毛了:难受得很的憋气,好像,好像,他也会梳辫子,而且,一定比他梳得好! 你说其实这叫外人见了,也是奇景不是, 照照和和夕臣坐一桌儿吃饭了?!……幸而只是家宴,闹不出大乱子。 一顿饭出来, 祥和,和谐。 却到了门口,撞着熟人了。 是瞿淑清的老同事。 也是一家子来吃饭, 看见瞿淑清老亲热了, “啥时候来京里的?哎哟,曼丽有喜啦,结婚都不通知我们……” 瞿淑清只是笑着寒暄,对方拉着曼丽说道时,应和几句“这孩子一直也不叫人省心……” 接下来这位老同事就是环着淑清一直说“紫阳宫医疗局招人”的事儿, “淑清呀,你现在既然人在京,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我们这些老队伍里就你最有资格了……”关键是不仅提到这,还着意提了下陈战,“听说陈老小子可积极着呢,当年曼丽的事儿他那么不给面儿,也是可气,咱得把面子挣回来!……” 曼丽听了简直站不住脚了, 和主任都闷笑,很自然地把老婆先带了出去。 老同事看他两口子走远才扯了扯瞿淑清,“姑爷一看就不凡,曼丽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只照照扭头问张元,“陈战现在不是曼丽的导师么?” 张元抱着九九笑着摇头,多少显出无奈,“曼丽原来就考过陈战的研究生,被刷下来了,这后来也是拼了命才考上他的博士生。” 照照点头,暗自想:曼丽这样重视陈战,可惜她身边还有那样“不安分”的师妹,得防着呀…… 哎,照照是想到了这头,可还是比不上“歹人作孽”的速度,曼丽着实被这个“小师妹”狠坑了一把! 105 那天小树来瞿淑清病房诚意邀请,瞿淑清肯定没有明确表态。不过最近确定了下来:参选。这次倒真是为了“荣誉”,毕竟就算瞿淑清内心里抵触这个事,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团队,这些跟了她这么多年的孩子,需要肯定。 小姨决定这个事儿前,跟曼丽是商谈过的。毕竟一旦决定参选,曼丽夹在中间就蛮尴尬了,小姨和老师成了“竞争对手”…… 哪知曼丽很支持小姨这个事儿,曼丽也清楚小姨这一生,已经因为自己放弃了许多机会,小姨做的任何决定,曼丽都会支持!曼丽说:您也知道,老师是个公正的人,我相信他也不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对我有偏见…… 事实,陈战也确实如此,他很大度地接纳了瞿淑清这个新加进来的强劲对手,对曼丽的培养也照常“公事公办”。只是,长者的风度“承遗”不到他学生的心中。曼丽在同学、同事间,多少还是受到了质疑、防备与排挤,只不过要么因为这孩子糊,根本没觉察,或者,心宽,没在乎。 但是,你知道“前程”这事儿在有些人眼里何等重要, 特别是一直“嫉妒”你,盯着的就是你的人! 小树来紫阳宫通常只为一件事, 很私密的一件事, 普罗大众绝对想不到的事, 连照照这样跟他很亲近的人都不知道的事, 喝人汝。 这也是他爷爷最直接不喜欢他的原因,却不得不为他做的一件事。 他爷爷不喜欢他的妈妈,到底是天子,他不喜欢,他妈也就死得早。小树生下来没奶水喝,直到一岁大点接回来,才喝到第一口人乃,哪知,倒似上了瘾,一直离不开了……怎么戒也戒不下来,爷爷亲手打也打过,关起来一个月,戒,还是没戒掉。爷爷最后没办法,说他丢人个东西,以后要喝也只能来紫阳宫“偷着喝”,一月只能一次,他要胆敢在外头胡来,放任自己,爷爷会亲手打死他! 所以小树爱抽烟, 原来乃瘾上来时,为转移注意力又落下了烟瘾……这是小树最丑陋的秘密。 张金隅是紫阳宫的老工作人员了, 平常她就是大内卫生局一个普通的配药员,很被人尊重,倒不是她有多大医术,主要是在紫阳宫的资历老。没几个人知道,她还肩负一个“秘密工作”:专门负责小树的“奶源”问题。 张金隅就一个独生儿子, 在医科大学的药理学, 爱上一个女孩儿如痴, 张金隅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叫姚宇的女孩儿,总觉得太精怪,主意也多,儿子实际被她盘在手里……不过,要说这个女孩儿也实在优秀,最近还考上了陈战的研究生,想想前途,张金隅又没那么反对了。 只是没想,这女孩儿确实“主意大”,竟然挑唆着儿子非要自己办成这样一件事!……这几天家里就闹得鸡犬不宁呐,儿子放下狠话,如果自己不答应帮忙,脱离母子关系!如果因这事儿,姚宇离开了他,他就去死!……作孽吧! 张金隅实在没办法,答应了。 这是曼丽第一次进紫阳宫, 谈不上激动不激动,毕竟她有“公务”来, 都知道她老公是和夕臣,以和夕臣在这大紫阳宫举足轻重的地位……曼丽自然不想“沾这个光”,很低调地乘陈战助手秦开的车从长天门进了紫阳宫后廷。 她和秦开各有工作分配,在牌匾上写着“仰德小吉”的门廊下分开,各有接待,一人往东,一人朝西,往宫里深处走。 领着曼丽走的就是张金隅, 她自己都很紧张, 虽然知道这事儿一路打点下来,已然天衣无缝,可毕竟心里明白是害人,还是觉得心抖得厉害。 曼丽来只是送一份陈战关于“药理目录”的材料,供宫里的医药局审核。 所以看进了“医药局”字样的殿宇也没防备,进来还恭敬呈上材料, 张金隅接过来, 微笑,其实细看,有些不自然就是, 边拿过来材料,边问到,“几个月了啊,” 曼丽本就存敬畏心,加上人一般这么问都是善意的关心,秀气地笑“快八个月了。” 张金隅点头,还是顿了下,“曼丽是吧,”越过办公桌走近来,挽着她的胳膊,“阿姨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这也是看你怀着……”好像是见她怀孕“突然起意”,“阿姨现在需要一些人乃,至于目的不便说,肯定也是咱这宫里的需要……”曼丽简直“前所未闻”!眼睛都睁大了。 其实,她说“人乃”“宫里需要”,曼丽能想到的,惟有历史上两位著名的“人乃拥趸”了,一位金末慈渊老太后,一位汉文帝时期宰相张仓。不管是处于这是长寿的秘诀,还是纯粹的养生,人汝对于这二位都是不可或缺的。 老佛爷就不必说了,人家的奢侈与糜败乃“家常便饭”。她老人家寿宴一顿饭吃掉了一个国洋水师;她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个怪癖——摆果闻香,每年消耗掉的水果不计其数,单单是苹果每年都需要10000多颗;一个夏天还要吃掉几千斤的西瓜(只吃西瓜瓤中心的那一点)。 喝人汝更是丧尽天良,老太后为了葆青春,喝了30年的人汝,毫不客气地说,死在她“ 嘴下”的婴儿数也数不清…… 张仓大人也是作孽,为了每天能够饮用人汝还专门找了两个乃妈。但是张仓大人并没有长寿,据说,主要是补过了!除了每天饮用人汝之外,张仓大人每天还要吃一些大补的食品,且所食用的“多为补血强身、滋阴壮阳者”。常常将人参、鹿茸毫无节制的放在嘴里嚼着吃,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受不了的,而人张大人却从25岁时就开始过着这样大补的日子了…… 虽都是些宫廷秘闻,可也处处透着“统治阶级”的“荒唐与败乱”, 曼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至今,宫里还有这个“需求”?!都知道,大禁之内可几十年没养毛毛了…… 106 曼丽是学医的,了解的宫闱秘闻也都和医学有关。 她知道,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但生病不分男女,御医又多数是男的,怕摸女主手,于是有了个莫名其妙的“悬丝诊病”。真的跟西游里大圣的“悬丝诊脉”一样咧。病人手腕捆上一根线,绷直后医生拿住另一端,根据微弱的脉搏来推断病情……其实,这都是玩头,这些御医们老早从宫女儿那打听清楚症状,做做样子罢了,然后还是依症开药。要不,贵妃娘娘手腕早被勒断了。 她还知道,唐宪宗元和年间出了个大仙叫郑注,神神道道啥都会,最厉害就是医术。曾用黄金煮水,熬了一刀圭药,治好了老王爷李朔的下半身偏瘫,于是送他成语“返老还童”。合着“返老还童”还真是指男人重振雄风啊!“可愈痿弱之疾,复能返老成童。” 她更懂,古人认为鳄鱼、大象具有神秘力量,因此它们的粪便也被用到了宫廷避孕药方中,内服。而15世纪的宫廷贵妇们将装有骡子耳屎、黄鼠狼粑粑、黑熊骨头的小袋子制成护身符,在房事时系在腿上,据说能避孕。 好了, 曼丽懂得不少,可今儿的“发达技术”还是叫她开了眼, 张金隅说,有针剂能对将临产的产妇催汝,会让她产后汝质汝量都很好! 张金隅态度十分诚意,希望她能帮自己这个忙,她这个位置,现在汝水难得,初汝更难得。曼丽也是学医的,可能今后也极有可能来紫阳宫工作,身份、条件上,都很合适。而且本身对曼丽也没有坏处,哪个母亲不想自己的毛毛生下来有充足的母汝喂养…… 在人的“好心好意”跟前,曼丽本来就是个不会拒绝的,加之,这是在宫里,明目张胆下,一个宫里的老人会无缘无故“来害你”么?曼丽答应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防备, 药剂成分,包括针管安全,她都留意了下,确实没问题。 各一侧两针推下去……曼丽之所以同意,还因为她确实也听说过有这样“催汝”的方法,但是眼见为实,还是没想到会这样“立竿见影”,只一刻钟左右吧,微涨的感觉就来了,而且,愈加强烈,顶端怒红,接着,真有些奇迹感,微微湿润,真有汝水浸出来了!…… 张金隅也很高兴,拿来专用的保鲜袋,对曼丽说,“我只需要一点,剩下的,你可以拿回去冷藏着,只可惜现在存放还早了些,只能留个纪念,不过没事儿,放心吧,孩子出生了,可有福了。” 张金隅坐下来陪了会儿她,还亲切唠了会儿嗑。曼丽慢慢挤,确实也充满幸福感。现在为小满做任何事,曼丽都是幸福的。 后来来了个电话,张金隅还有别的工作要离开一下,留曼丽一人在这间小屋里体味将为人母的欢喜…… …… 其实,每次小树往“仰德小吉”这个方向走,心里多少还是存着屈辱。 仰德小吉, 地图上它就是大紫阳宫极为不起眼的一个小处所, 只有熟识宫廷历史或宫里的老人,晓得这是个咋样阴暗的地方:历朝历代,这里都是关“不守规矩的公主”的“暗衙子”。 比如泾阳公主, 这货要说有才,是真鬼才!把唐季宗的字临摹得乱真,大臣都分辨出来!最后,有次真出乱子了,十万火急的救灾奏折被她玩耍一通,还真发到了各省!……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就是被关在“仰德小吉”。这样一个祸国的好材料,没活多久,14岁就死了。 比如兰陵公主, 这是个凶残的开膛手,嫁给刘辉后发现老公跟仆人私通,还怀孕了。杀了小浪蹄子不够,还非要剖开肚子把胎儿撕碎!……也是被关过“仰德小吉”的。出去后,报应来了,又和刘辉吵,小刘一激动把她按在地上踹,刚怀上的胎儿被踹了出来,大出血,自己也死了。 比如安韵公主, 她爹李立历尽苦难上台后开始宠她,结果也是宠出了鬼!死女人最大的爱好是往墙上画圈儿写“拆”。为了自己的别墅,周边民房全扒了,最后把大长公主家都给扒了。最不能忍,拆了寺庙里维摩诘塑像,把塑像上的胡子给薅了!这胡子是真的,南朝谢灵运捐献的!稀世珍宝!……关“仰德小吉”。最后叛乱,被堂哥聪宗一刀毙命。 想想, 关的都是好货吗! 爷爷偏偏拿这么个“煞气冲天”的地方给他做“喝汝房”……小树从六岁有人陪着,到十岁独自而来,应该早已坦然,想明白:要怪,也全怪不到爷爷头上,谁让自己也这般邪怪,如何都戒不了……但是,屈辱感永远还在。表面他是皇孙,谁明白,背地里,种种的不堪附加在身上,远不如平常人家的孩子来的温馨、自在…… 真正走进这庭院的深处, 左侧这间小房,面积很小, 一排朝阳的玻璃窗户,通常都被帘子遮掩着,当然,暖阳出来,透过窗帘照进来,整个小屋还是十分温暖的。 两面书墙,基本都是医学书籍。毕竟“仰德小吉”如今在功能上隶属“医药局”。 一张书桌,收拾得很干净。 还有一张摇椅,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有时候阳光实在好,小树喝完后,人又在最满足的时候,撩开一点窗帘,趟在摇椅上,基本上也算享受。 每次小树来,直接推门而入,除了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张金隅都会自觉先离开。留下独立的空间给小树…… 今儿,小树肯定也没防备, 推门一脚刚要踏进来!……确实有一怔,里面怎么有个陌生女人?……直到这个背对着他直着腰低着头坐在摇椅上的女人转过头来……小树第二眼见到的,就是她顺势侧过来的,正袒露着的……以及,正往保鲜袋一滴一滴往里挤的…… 曼丽吓得不轻! 慌忙放下衣裳,却忙不择路里,手里的保鲜袋也洒了,大肚子上都是…… 107 因为全洒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汝腥味儿。 其实,全铺陈下来的味儿并不好闻,反正曼丽不喜欢,腥味儿过重,在她闻来倒闻出些羊脂的腻味儿了。 曼丽不爱吃羊,也闻不得羊肉味儿。 虽说咱老祖宗的文化里,如“美”“鲜”“吉祥”等重要概念里皆有关羊事,且早已悟出“羊大为美”的硬道理;并且从历史层面看,致力于羊肉开发的通常还不是厨师,恰恰是他们这类医生。比如孙思邈,对羊肉就颇有研究,相信此物若使用得当,可大补气血,温中去寒,养正祛邪。曼丽就熟知孙医生的一味方子:羊肉、云苓、北芪、干姜、甘草、独活、桂心、人参、麦冬、生地黄、大枣儿。主治妇人产后及病后上气腹痛,气血大虚,微有风邪而不能表散。 但是,饶是如此,曼丽还是过不得那股子羊臊味儿。她觉着,如果对应阴阳五行的原则,羊肉在五行属火,五脏中主心,五色为赤,五味属苦,五嗅属焦。总而言之,羊儿貌似温顺,它们的肉却是一种极为火爆的危险食品。当然,还不排除一点“迷信的忌讳”,曼丽属羊。 可,在小树鼻息下,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如果把他此刻闻到的扑鼻的汝香也比做羊肉,那绝对是人间至美! 还真有趣,小树和曼丽截然反着来,嗜羊肉至极! 尽管他也知道羊肉“性甘,大热”,特别对他们这样还不属于完全偏踞北方的人来说,羊肉这东西,一吃就容易上火,人一上火,不但满目疮痍,搞不好,还会导致百病丛生。 但是小树就好这口! 他就能吃出“大羊为美”的至鲜感。 所以,这股子在曼丽闻来“腥臊腻味儿”,小树则“汝瘾”一下子被勾掀起来!不可收拾啊,不可直视啊…… 曼丽忙手忙脚,要起身收拾,但是里面小衣的扣子还没扣,又站不起来,可当着他的面儿,又如何伸手进去扣?……正忙乱间,却不想他慢慢走近了…… 小树站定在她跟前, 曼丽红透了脸,垂着头,肯定是背对着他,手一直拍着裙摆的湿润, 哪知, 小树蹲了下来, 她往哪儿拐, 小树就撵一样跟着她转,非转到她跟前! 曼丽整整挪了一圈儿,总不能像好玩儿地再转回来一道吧,曼丽终忍不住,像怒斥,“出去!”毕竟她此刻才是最狼狈的。 可是,小树动都不动, 他还抬起一手搭在她腿上的裙摆上,一抹,像个孩子放到鼻子跟前,眼睛就望着她那隔着衬衫薄薄一层后的…… 就像入了魔! 曼丽完全没准备, 小树忽然像小兽一样扑上来两手狠狠握着她的两只胳膊叫她动弹不得,嘴,死死扎在了那隐约的两点上! 曼丽绝对狠狠地一哆嗦! 他这是往死里吸啊,好像,要把她的魂髓都吸走!! “啊,”曼丽哑叫,两臂绷得硬邦邦,掌心向上,五指看似莲花,实际就似妖魔的五爪随时要将他撕碎……一方面,确有抓他个血肉模糊的恨心,一方面,又是他吸得自己内心里冲出来的臊痒,空虚,惊鸿,溺荡…… 曼丽渐渐似抽起了筋, 仰着头, 目光看着天上,似失了神, 身子却软下来,小树也慢慢放开了手,曼丽的臂膀无声妥下,小树一手换上她的粗腰,一手扶在她背后,因为曼丽往后仰,人还在抽…… 小树久久地不放嘴, 就算再没有汩汩感, 他依旧在碾弄, 轻咬,刷…… 曼丽却渐渐回了神, “砰,”说狠劲,但是又有多少力气,将他推开! 小树根本就没离开多少, 曼丽抬手又去推他的脑袋,“畜生!!” 曼丽的极致屈辱里已经分不清原因到底有哪几样了, 他是照照的朋友, 他是和夕臣的学生, 他是元首的亲孙子!…… 曼丽的眼泪往下唰唰地掉,自从小姨醒过来,她一直没这么哭过了。如今,再次验证了她是个“招畜生”的倒霉坯子,曼丽觉着自己实在活的太艰辛了,要不是肚子里的小满,她真想……真想如何?圆婆子其实也就此时十分愤怒怄气这么想,她其实惜命着呢,哼。 小树着实也有些呆愣, 手被她呼下来了,人却还蹲那儿,看她哭,看她不知所措又愤怒异常地拽一下自己的裙摆,又打一下的, 待小树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前面桌上搭着一条干毛巾, 微起身过去抽过来,递给她, 曼丽又呼到地上, 小树捡起来, “发都发生了,你再大的气……这么撒气,小心伤着孩子。” 曼丽一听,眼泪鼻涕一起流地冲他吼,“你还晓得我怀着孩子?畜生!畜生!你在侮辱谁!” 小树却拿起毛巾去抹她的鼻子,“都流嘴巴里去了。” 曼丽气得颤,“你!……” 小树看一眼外头,“你再大点声儿,把人都招来才好。” 曼丽夺过毛巾,捂着脸哭, 小树这才起身,走到门口,四周看了看。 此时,他着实有些警惕:无缘无故,她怎么出现在这儿?! 好, 张金隅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正好看见小树站在门口, 张金隅明显瑟缩了下,极致的忐忑不安, 小树倒完全放松立在门口,没有表情,注视着她, 张金隅唯有慢慢走近, “对不起对不起,曼丽还没走是吧,小树你知道现在找新鲜的初汝实在不易,曼丽今天来送材料,我见她……”小声解释着, “你胆子够大。” 张金隅赶紧又摆手又摇头的,“不不不,上次不是说好你今后都是下午来,所以我抓紧着上午先准备好,没想你……” “我是说从十一后下午来。” “啊?那,那是我听错了……” 张金隅年纪也大了,偶尔也确实有些小失误,小树通常也通融过去了。 张金隅不敢抬头, 小树一直看着她, 看了会儿, 声音缓和了些,不过,眼睛里的东西……还是莫测。 “我刚一进来惊动了她,洒了些,你去给她取套换洗衣裳来。”也没多说,这话儿这样理解也可以:我连门都没进,她一直在里头磨蹭,赶紧叫她弄干净了,走! “哦,好好。”张金隅转头就跑,真的是跑。 小树眼色清淡了许多。从小到大,他没有什么可惧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转身又走进来, 曼丽估计也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裙子上都是乃渍,她捂紧了外套,听张金隅走了,赶紧也要往外走, 小树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这样你走得出去?” 曼丽肯定挣,犟着不吭声,坚决往外走。 小树忽然从后面抱住她, 其实他自己脑子里也就一闪的念头:抵不住她身上的香,就想抱着…… 一手按在她的肚子上,“别动,你这大的气性孩子肯定受不了,一会儿胎动起来,你怎么办。还有,你眼睛哭的通红,身上又这样大的味儿,就算等会儿张金隅回来了,老人家这事儿看得最准,肯定叫她瞧出端倪,你丢的下这脸?冷静下来,听我的,我保准叫你体面离开这里。” 完了, 这是个更能控场的魔! 108 曼丽没办法,这种情况下只有听他的。 “坐下来等。”小树依旧抱着她,轻轻一推, 曼丽手臂一挣,“放开。”口气嫌恶至极。自己慢慢走到摇椅边坐下,脸庞都是怨怒。 小树走过来, 又重新蹲到她跟前,好似离不开了, 曼丽扭头过来,“你疯了吗!” 小树望着她衣扣那儿,似无奈,也带点绝望,“早疯了,就是没想到今天被你发现了。”迎上她的怒目,“你是学医的,正好也想问问你,我这么大了,还断不了乃,到底是哪儿有病?” 曼丽脱口而出,“脑子有病!”可咱曼丽毕竟心里还是善,见小树的表情不是装,真的很自嘲,很孤哀,想想他的话儿“这么大了还断不了乃”……他自己也不好过吧……医者仁心,叫曼丽的火气稍平息了些,过了会儿,又问,“你妈什么时候给你断的乃。” 小树摇摇头,“我没见过她,生下来喝的是羊奶,一岁多开始喝人乃,就戒不掉了。” 这下,曼丽更望着他没话儿说了。没娘的孩子……明显这是一种“潜意识渴望母爱”的表现……加上咱曼丽马上就是要当妈的了,心更过不得这些,望着他会儿就扭过头去,不晓得气自己心软还是气他明明做错了可还有叫自己心软的理由…… 小树这样的出身,有主意、思路清晰,这都是他这样的孩子不能没有的生存本能。 望着她会儿,起了身,去水池边洗了个热毛巾过来,递给她, “敷敷眼睛吧,” 曼丽接过来,轻轻敷在两只眼睛上捂着,头低着,也管不着他是站是蹲了, 小树依旧蹲她身边,用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话,不慌不忙……不过,你看从事发到现在,他哪一会儿慌了手脚的?一直都是心里有数,处理事情游刃有余。 “你来这儿估计是被人算计了的,”就算这么说,语气也很平淡, 曼丽顿那儿,慢慢放下毛巾,望着他,就是一种小动物似得冤屈和全然不解:怎么这么多人要害我?! 小树看了下他这四周,“我这里,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专门给我喝乃用的,从你被人安排来这儿送东西就已经开始下套儿了,不管哪条线,最后,这个张金隅肯定脱不了干系。不过,也不用太着急,你回去后平常过日子,坏事儿找上门来了,如果信得过我,告诉我一声,我会帮你处理。” 曼丽呆那儿,琢磨着谁会这么害她, “照照!”瞧那愤恨又伤心的样子,这真是她的大冤家! 小树倒微笑起来,摇摇头,“不可能是照照。就算照照不知道我有这嗜好,你也不能这么不信任他。”又审视般望着她,“他忘了跟你的一切,你可都还记得,而且,现在照照处在怎么个折磨里,你不会看不见。” 曼丽有点恼,想起来他们是一伙儿的,又扭过头去,“不是他,也是你们这些鬼事害了我!要不就是和夕臣!” 小树瞄着她,更有些好笑的意味了。微歪头伸着看她,“我发现你确实很没良心,和夕臣,我也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对你,他可是真心的。何况你们还有孩子,他害你不是傻么。” “我是说和他有关的事儿!” “哦,那还有点样子。拿你当饵,挑拨他和我……” 小树没发觉的是,当着她的面儿,自己心里有什么竟然也都说出来了。要么她身上浓郁的乃香迷惑了自己,要么,感觉她太一根筋,且,自私自利,这样的人说多,要有什么复杂的心眼很难。 听他这么一说,曼丽像占着理儿,又眼睛红起来,“自从被你们这些人缠上,我就没好日子过,眼看着小满要出来了,还要遭罪……” 小树听着外头有动静,起了身。又弯下腰来,抬手想拍拍她,可忽然又觉得不合适了,只说,“一会儿把衣裳换了,堂堂正正往外走,首先你自己不能做贼心虚……”曼丽一下抬头,“你才做贼心虚。”小树这时候直起腰,居高临下,好似离了她这一身的汝香,啥理智也都回来了,恢复距离感,“我做贼从不心虚,因为做都做了。”出去了。 曼丽斜眼儿盯着他背影,又气得不得了,不过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又抹抹眼睛,看向窗外,腰挺得忒直,像个斗士。 张金隅进来跟她离开时见到的一样,小树还站在那门廊下,好像一直就没挪动过。 张金隅提着纸袋赶紧进去了,路过小树边儿上时,感觉心都到了嗓子眼儿……小树这孩子,从小那冷漠的眼神就叫人看了发麻。 他肯定不得走, 只是下了几步台阶儿。 曼丽出来时, 看见他那儿弯腰瞧花儿呢, 两人没有对视,曼丽快步离开。走的体体面面。 小树还是该把他要喝的乃喝了才走,喝着琢磨着,莫名其妙竟觉着,她的味道似乎更好…… 好吧,这事儿像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主要是曼丽现在身体笨重太辛苦,也挪不出神来操心“这事儿是否有后患”,她也跟小树一个心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一晃儿过去小半月, 小满正式八个月了, 曼丽的肚子能当个小桌子用了, 有时候把厚厚的书本就搁在肚子上, 照照都比她操心, 她睡着了,照照会轻手轻脚走过去把书挪开, 有几次,曼丽都醒了, 就睁着眼望着他,照照手里拿着书挪走也不是,继续搁那儿也不是……哎,曼丽头撇过去,不看他。照照才把书拿走。两人始终无言。 别人说一孕傻三年,曼丽却觉着自己的小满很“旺”自己呢,记忆力似乎更好了,条理分明得很,写起东西来也下笔如有神,一气呵成居多,很有成就感。 只要是曼丽拿出来的结论性成果论文,陈战都十分认可,几乎一遍就过。所以,陈战又给了曼丽一个很好的机会:把他准备拿去竞选卫生局专职的“头号手术案例”报告,交给曼丽执笔。因为这是除了“陈战”以外唯一可以署自己名的“案例报告”,相当于就是一次很好的“出人头地”机会,让人在年轻一辈里记住你…… 好了,那件“不起眼的小插曲”终于“要起作用”,有眉目了。 109 近产,曼丽回到家里,还是跟小姨住一起。 时光仿佛又回到小姨中风前,连照照日日来这里学习的一楼的小暖房都没改变,依旧坐着那个埋头苦学的少年。 曼丽看书累了,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小暖房里,照照抱起老八卦喂它喝奶。 老八卦是只猫,就在他们楼栋周围流浪,当时曼丽和照照也没说完全收养它,基本上它还是会四处野,但是累了,都会回曼丽家里来休息。 初见老八卦时它浑身的长毛擀毡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梳不开。曼丽和照照都发愁,而它和没事人一样四脚朝天。身上的毛成为毡子也不知它难受不难受,如果它一直这么流浪着,是不是注定一辈子浑身都不舒服? 照照给它剃去了全身的毛,只留下它那张独特的脸,给它保留一点点尊严。老八卦当时瘦弱体轻,剃去一身毛发之后显得可怜巴巴的,细脖大脑壳走来走去,像是舞台上几乎不让穿衣服的模特,努着劲走来走去地表演。 老八卦左右分明的脸庞向世人说明这个世界就是这等样子,半江瑟瑟半江红。半冷半热的社会对谁都一样,避寒趋暖,丰俭由人。在老八卦的眼睛中,“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为老八卦取名时就是考虑了这层意思,让它随了老庄的性儿。老八卦确实也活着无忧无虑,不媚谁也不怵谁,连频频出手的邻里小二黑它也不卑不亢,而小二黑跟谁都老炮般地横行,唯独与八卦相安无事,还誓死追随一样。 曼丽以前就爱看照照喂猫, 他们都给曼丽一种独特的感受:极容易相信相生相克相爱相杀的道理。 凡第一眼瞧不上眼的怎么都再也瞧不上眼。人与猫都一样,讲眼缘,第一眼特重要,曼丽想起酸梅原来养过的两只猫,第一眼双方都棱楞着,谁都不正眼看对方,三分钟后硝烟四起,江湖虽有胜负,但没有完结,梁子一旦结下了,解开就不知何年了…… 曼丽现在都在感慨老八卦的处世哲学: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势与世无争,它知这个世界的玄妙,世界是为所有设计的,不是为它一个人设计的,无论小二黑是否捧着它,它也得小心翼翼地行事,弯着身子做猫,因为它懂得物之间的制衡,懂得人之间的利害…… 感慨的曼丽忽然和楼下看上来的照照视线撞上, 照照举起猫,“它没猫粮了!” 隔着玻璃,照照似乎也没出声,完全嘴型。 这要从前,用得着曼丽操心吗, 曼丽唯有叹气,只得下楼来。 照照已经站在楼梯口,仰望着她,“你说在哪儿,我去拿。” 曼丽也没坚持,停在楼梯转弯处,看了眼小书房,“书柜下面。” “好咧。”照照赶着跑去小书房了。 曼丽一噘嘴,急个鬼,他又不记得到底在那组书柜下面,胡捞搞得到处都是灰……曼丽撑着后腰还是慢慢走到小书房门口,“在中间……”人愣那儿,照照已经准确从中间第二组柜子下拿出猫粮…… 照照正在翻袋子,像没意识到什么,见她走过来,还笑着扬扬手里的东西,“找到了!你接着休息去吧,我来冲煮。”说着从她身边走过,走向厨房…… 曼丽一直后面看着他,心里……忽然很难过…… 其实, 照照一路过她, 脸色就变了。 照照已经开始头痛,痛的感觉来得炸! 从第一天来到这桩小楼,照照的头疼就没停歇过, 这里给他的感觉陌生,又熟悉?……陌生,他确认自己从未来过。熟悉感,却又那样的不可思议!比如,他一进屋,竟然知道那边就该是个暖房,甚至桌椅的摆放,没看见都知道应该是这样的顺序这样的角度……许多东西看起来极其陌生,但是一要拿什么,好像本能就知道它在什么位置…… 是的, 这里比家还像家! 照照头痛欲裂,却,还是忍不住极力想,极力想,期望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印象,哪怕原来做梦梦到过?…… 张元一方面送新订购的书籍回来,再顺便接曼丽去协和医大。 两人在楼下分了手,曼丽自己向陈战工作室的办公楼走去。 “曼丽姐,” 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曼丽回头, 是姚宇。 曼丽没防备,笑着,“才下课呀。” 姚宇也面露微笑,目光却冷淡,“我一直在等你。” “有事么,”曼丽不由自主向她走过去, 姚宇稍抬手比了下后面的小花园,“还是山那儿坐着说吧。” “好。” 曼丽跟她走到小花坛边, 坐下。 曼丽还像个小佛一样,两手搁肚子上护着,侧头看她,眉眼里都是想帮她解决问题的纯善。 可惜, 眼前人熟视无睹她的纯善,该说,贪得无厌的人甚至会把你的“纯善”当“木讷老实”,就是碗现成的该欺负的菜! 用现在人的话讲姚宇这叫“吃相太难看”,一点不掩饰“急切的渴望”,开门见山! “你把执笔‘头例报告”的机会让给我吧,曼丽姐,相较起来,你资源太好了,以后比这还好的机会可能更多,而我,这次机会离我最近了!” 曼丽愣了下,不自觉地轻蹙起眉头。其实,这仅仅只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一个惯性表情。曼丽想表达的是:她是真遇上难处了吧,如果这个机会能帮助到她,当然可以给她,而且,只要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曼丽还想问问,我还能出哪些力……结果,还没张口,姚宇以为她要找理由拒绝,抢着就……哎,这一说出来,饶是曼丽再好的善心……她又不是傻子,摆明这是勒索了。 “你还怀着孩子,却和人在紫阳宫里私会……曼丽姐,我有照片。” 曼丽真的是久久地怔在那里,望着她……曼丽脑子里跑过太多东西了!每件儿细琢磨起来,都叫她……人心呐,知道你有时候十分龌龊,只是没想,你当真实打实龌龊起来,还是能叫我如梦初醒,依然觉着,不可思议…… 也许被曼丽的眼神望着羞耻心激发,姚宇也有些脸红,却恼羞成怒, 看来今天就是要彻底撕破脸的心思, 眼神彻底变冷,实在不合她仅二十出头的年纪, “你已经得到太多了,水满则溢,也该匀些机会给旁人。” 是的, 曼丽忽然想起照照,小课, 也许,眼前这张年少的脸庞上写着的,才叫真正的凶狠吧…… 110 “曼丽姐,一人坐这儿干嘛。”研究员小赵正好路过,见她一人坐小花园里发呆,喊了声。 曼丽这才回过神,“哦,歇会儿,这里空气蛮好。” 小赵弯腰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曼丽姐,小毛毛和你一样肯定皮肤超好,我在迪士尼买过一个米妮的脚环小挂坠,到时候送给小毛毛哈……” “好呀,谢谢你哈,你买的东西都很可爱……” 这么和小赵姑娘聊几句,曼丽的心又豁然开朗。这世上,纯良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就拿她身边这些奋发图强又非常优秀的孩子来说,多数还是乐观阳光……算了,想必把一个人逼急到这种程度,可能也是实有难事。把机会让给她吧,她也实在折腾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通后,曼丽又放松不少。 本来想这会儿进来就亲自跟陈老师说说,不过陈战下市县指导去了,曼丽只有等第二天再来说这件事。 从实验室出来,曼丽背好双肩包,乘电梯下来,准备到东门等张元的车,再来接她回去。 这时候,一辆车开到她跟前停稳, 副驾这边的窗户摇下来, 驾驶位那头,小树微侧过身来,望着她,“有事,上来说吧。” 曼丽是吃了一惊的, 她不信这么巧,刚遇着姚宇的勒索,他就出现在她跟前…… 大门口这块儿打眼,曼丽也不想紧纠结,干脆拉开后车门,上车了。 她一上来,小树就说,“一会儿是有人来接你吧,咱不是一会儿就说得完的,你跟他打个电话吧,免得白来一趟。” 曼丽没吭声,不过也晓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又不想他一说就做,扭头望着车窗外,眉头蹙着。 小树也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启动车了。 走了段儿,才听见后头的大肚婆轻声在打电话,“嗯,我和同事还有点事……嗯,我自己打车回去,没事,手机在手上,听得见响儿……” 没想他竟是直接开进了紫阳宫。 曼丽有点慌,“怎么来这儿?” 小树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这世上,最安静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安静的可怕……”形容不出来的语气,冷漠、厌恶、悲凉…… 曼丽想,这里,其实就是他的家啊,这样的语气……可想,高处不胜寒,帝王家,最是无情…… 这处叫“抱膝隅”, 依旧不算大紫阳宫出名的处所, 不过,和它相邻一道走廊幽深走廊的“鹤兰星锦”可就大大的有名了! 但是,世人,包括大紫阳宫的千众工作人员都不敢轻易提这一处,“鹤兰”也早已荒败不堪。从前,它是梅静群的居所…… 走进“抱膝隅”,曼丽的感受很奇特, 一堵长长的旧墙,围住了黄瓦红墙的老式房舍。 沿墙几步,就能看到一个边门。感觉如果是大晚上走在这里会有点害怕,得假装咳嗽几声,直着嗓子叫“有人吗”,肯定没有任何响应,由心渗着神秘与敬恐…… 不过,走着走着,似乎又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住了。脚步慢了下来,不再害怕。这儿没有任何装点,却给人十分直接的庄严感。这儿,曼丽肯定从没来过,但,处处又透露着似曾相识的亲切!疑问也渐多起来,这些房子和庭院可以用作各种用途,但它的本原用途是什么呢?再豪奢的皇廷用房也用不着如此密密层层,每一个层次又排列得这么雅致和安祥,也许这儿曾经允许停驻一颗颗独立的灵魂?这儿肯定出现过一种宁静的聚会,一种无法言说的斯文,一种不火爆、不壮烈的神圣,与曼丽刚纔在墙外穿越和感受的一切,属于一个正恰相反的主题……他说的很对,安静, 但是,并不可怕, 可能冲过了初始那段因为“辉煌幽深”而造成的“敬恐感”,曼丽剩下的,全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因为熟悉,感受温暖;因为温暖,身心放松。 小树在她稍前几步, 回过头,指了指这四周,“你好好瞧瞧,有摄像头么?” 曼丽还真瞧,“没有。” 小树又问,“我这一路带你进来,看见人了么,” 曼丽就看着他,什么意思? 小树叹口气,“所以这种地方不可能出现谁偷拍照片、视频。大禁之内,安保肯定是最重要的,除了一道道进来这门禁,人工的,机器的,智能的,包括工作人员,任何人他们随身携带的一切智能产品,你看不见的红外记录系统,其实都有记录。比如,某某在什么地方使用过手机拍照,卫星实时地图上都找得出来。” 曼丽明白了,他是指姚宇说“有照片”根本不可能! 小树两手背后,跟她并排往前走, “这宫墙里,阴谋诡计太多,再高的科技肯定也防不住人心。你要说完全没有机会偷录些什么也不可能。不过,以姚宇的能力,确实不可能。” 要转弯了,小树抬手虚扶了下她,转过来,又放下手。 “那天后,我查过张金隅,找到她和你唯一能建立起的联系就是,她是你师妹姚宇男朋友的母亲。我想,且先排除想在我和和夕臣之间制造矛盾这个可能,那就是姚宇想从你这里得利了。所以这段时间,我确实叫人盯住了姚宇,果然,今儿她找着了你……” 原来是这样, 看来,他确实还是把那天的事放在了心上,不能让人白算计了自己和他…… 小树又侧头看向她,“看意思,你是打算息事宁人把机会让给她。”这是肯定句,也不知是看穿了她,还是通过他的眼线汇报她下午的举动推测出来的。 曼丽不做声, 人都是有脾气的, 你欺我已然可恶,现在还真把我当傻子玩弄股掌不是更叫人憎恨? 可曼丽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说透自己的心事,即使知道对方欺人太甚,她可能还是想“息事宁人”…… 小树看了会儿她, 点点头, “那好,尊重你的意见,息事宁人吧。” 111 精致的小池塘里有几只鸳鸭悠闲游走,旁边大红墙的另一边好像雾气昭昭,不知怎的,这样的环境叫曼丽特别放松特别放松。 要不是忽然胸涨,她会非常舒服。 靠在清爽的小亭子里,眼前……原来这里才是小树真正的秘境。书随地码,一直码到小亭子里,台阶上都是。小亭子里铺的木质地板,光脚踩在上面特别舒服,下边是活水,看着流动到远处,时而还有潺潺声,很是怡人。 小树从屋子里搬出了茶几。独居男人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无非好茶。可惜曼丽有身子不能喝茶,只能喝白开水。 曼丽说你这儿书真多, 小树笑笑,“常读的都在地面上,高处的一年能翻一次都不错了。” 曼丽仰头,小树看出来有些她挺感兴趣,走到梯子上,“你想看哪本?” “大櫂记事。” 小树给她拿书。 曼丽就坐在小亭子里翻阅着, 小树也没打搅她, 一直在屋子里站在书桌跟前低头看手机。 正在发信息的小树忽然听到后面好像曼丽闷哼了一声, 还拿着手机的,回头一看……放下手机,走过去,看见低着头书稍遮住脸的曼丽侧坐微躬身,完全看不见表情…… “怎么了,”走近,小树蹲下来。曼丽没有捂肚子,估计不是小毛毛怎么她了。曼丽摇摇头,“没事。”可是像咬着牙, 小树伸手把遮着的书拿下来,曼丽确实咬着唇,脸色说不好吧,可也红扑扑的,就是表情实在是难过的样子。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攀着栏杆正好遮着前头…… “到底怎么了,”小树是真猜不出来。曼丽这时候也是又难受又尴尬,整个两团涨得要爆!……这就是那一针打下去的“恶果”,乃水太好了,小满是有福气了,可是当妈妈的曼丽就受罪了,小毛毛还没出来就这样“旺盛”,这要出来了,不更泛滥!…… 曼丽又动不得,感觉一动,涨硬会叫她折腰!疼啊,她会叫出来…… 小树要扶她,曼丽忽然一吼,“别碰我!”头扭看向亭子外,又红透了脸说,“去给我拿个干净杯子来,还有毛巾。” 小树似乎明白她怎么了,有一怔……真的,心里砰砰跳,这难道不是也在考验他! 小树起身,看上去从容,其实神情特别严肃,取了干净杯子,打了一盆温热水,毛巾,走过来, 过来就盘腿坐在她腿边儿了。 曼丽自然要轰他走, 小树微仰头,“你知道我对这东西有多依赖。” 这时的“坚定”在曼丽眼里就是“无赖”!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不争气的是自己,偏偏这时候涨乃,还这样不可收拾…… 曼丽疼的已接近崩溃,顾不了那么多了,低着头,开始解衣扣。 这时候的场景其实蛮好玩, 大肚子两手捂着,一点点地捏,疼得龇牙,脸红得像大苹果,专注地挤,专注地羞臊着,专注地怨恨着。好像她这样“专注”,就可以真把对面的小树给“专注消灭”了一样。 而小树呢, 这是他的祸根所在啊,不闻味儿,不看汩汩白,他是最理智的人儿, 闻到了,看到了,他就成了痴儿, 那眼睛,如狼幼崽,随时都要扑上去!…… 事实,是根本就忍不住滴,已经扑上去了!…… 曼丽一声闷哼, 杯子又打翻了, 亭子下的潺潺流水声, 和从她胸腔里流出去的汩汩声,仿佛汇合成一道极力摸天的奏曲,魂销又折磨, 曼丽好像知道自己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老天叫她受难的时机每次都给得这样不是时候咩,完全叫她无能为力……事实,曼丽仰望着亭外天空的目光也是如此,哀怨里又带着疯狂,挣扎里又飘着隐隐的认命,叫人看了极为心怜心恋, 小树这回就是忘乎所以地吞噬着,同时,也眯眼看到了她的脸庞,她的眼眸……曼丽脸上蒙罩着一层醉意的薄红,醺醺然里,有羞怯,有怒意,也有满足,也有叹喟……小树发现了,只要他稍轻一些,曼丽就会显出类似小孩儿一样的不耐,她手会推他,像醒了,又像催促。待他狠狠一用力,曼丽全身一抖咯,两手又会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唇微张,眼神更迷蒙……简直美得不可思议!小树觉得,女人最美的情态不过这样了,纯天然的反应,毫不做假…… 曼丽完全晕晕乎乎的, 胀痛消逝后,销昏还在游荡,不晓得今天这是何时,她这又是在何处, 直到,唇被衔住,硬闯进来的腥膻味儿,曼丽惊醒!“唔!……”使劲儿推呀,小树抱着她的头,已经单腿跪在长椅上,变成比她高出一个头,这样他低头强环着,曼丽更挣不开,小树抵着,“这是你的味儿,曼丽,我现在就想和你分享。”“不……啊!”小树一手下垂抓住了她还没远离的痛涨…… 曼丽就坐着哭,好像这时候她只负责哭。 小树两手袖子卷着,正跪趴着地板上擦地板, 又是杯子撒了, 水盆也翻了, 刚才大肚婆发脾气,他要给她擦,她一脚把水盆都踢翻了。 擦地擦到她脚边儿了, 小树要拿起她的脚踝擦地,大肚婆又踢, 小树也累了,干脆毛巾丢一边,两手抱住她的脚“啪”盘腿又坐地上, “跟你说发生都发生了,你老事后发这样大的脾气,对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好。” “发生?你为什么要它发生!你完全可以叫它不发生!”曼丽的脚在他怀里还蹬, 小树跟着她摇动,抱得紧。“全怪我?你不是不知道我抵抗不住什么,你偏偏这时候……” 那是怪她咯? 所以曼丽这时候理儿不是完全站得住脚,所以她更臊啊,也是恼羞成怒呗。 眼看曼丽又要哭狠,小树也懒得再去给她擦泪,擦不完的,她自己不哭累了,停不住的,任她。 小树揪了揪怀里她的肉指头, “我想起来了,旁边‘鹤兰星锦’有个汤池子,四季常走温活水,说是女人养身子特好,我带你去试试。” 112 112 要说,曼丽绝对不会去。 但是,一听“鹤兰星锦”四字……曼丽就仿佛被什么镇住了一样!中了邪,走了火,入了魔…… 小树见她不发一言也没动静,以为是拒绝,口气放更软和,“那边汤池子快四十年没人光顾了,说起来还是个禁地,”小树自然而然头也扭向高大的红墙那头,神情愈发显得虚幻般,好似那是个很远很远的故事了……“听说梅静群就是在那汤池子里生下她那唯一的闺女儿,哎,总说那池水把她养成个妖精……” 梅静群, 这在天朝四十来年里,绝对红墙内外最神秘最禁忌的姓名了。没有之一。 她五十五高龄诞下唯一的女儿,满意。 满意在当日京城旭日初升的时刻,五时,被艰难诞下, 却经极力抢救,终没有挽回梅静群的生命, 七时一刻, 这个祸孽天朝“第一祸水”殒命鹤星池, 池子里,全是她的血…… 这些,小树是没说出来的, 其实他此时能在她跟前道出“梅静群”这个名字都是十分难能的事。虽说这是禁忌,在红墙外,根本无人敢人面上随意提起。小树毕竟出身第一家庭,可能谈及的东西能更宽泛些,不过还是少提及好,到底“换代”了,还是自己家“接的班”。但小树还是这样平平常常在她面前说起了,估计还是她这一身乃香作得妖,小树格外放松。 殊不知啊, “梅静群”这三个字一出来啊!……曼丽脑颅内一击重拳般!……昏昏荡荡!可曼丽还是有了强烈的渴望,她非要去看看! “去看看。”说得轻,心里重,急切,很急切…… 好在她大着个肚子,情绪又刚从怒意里回炉,脸色上不好小树也只当她还在闹别扭,她愿意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是小树前头走, 手上端着脸盆,里面有几条毛巾,还有浴巾,沐浴露都带着。也准备了一套她能穿的换洗衣裳。真像去泡澡一样。这些东西必须自己带,毕竟那边少有人去,水是活的,人境却早已物是人非,死气沉沉了。 曼丽后面跟着, 心里头,越来越激越!……甚至,冲天的酸辣塞在鼻头,憋得人呀…… 不得了, 随着小树推开“鹤兰星锦”的偏门, 阴风扫落叶, 真的, 即使是大白天来,不熟悉的人依旧感受到俱意, 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气了。 而曼丽…… “小心,这里听说从前漂亮着呢,这是多久没人……曼丽?”小树本这时候回头想搀扶她一把,毕竟厚厚的落叶积满道旁,悲凉之气不散,有些瘆人就是。结果,一看过去呀,小树都一惊,曼丽满脸是泪,好像打开了闸门,凄怆不尽……伸出没端盆的另一手环住了她,“怎么了,” 曼丽摇头抹泪,她也真不是哭,可就是泪流成河,控都控制不住,“不要紧,我是老毛病犯了吧,我眼睛不好……” 小树知道她眼睛不好,听照照说起过,而且照照今后可能钻攻眼科,就是为她…… “你毛病不少啊,所以说身体是本钱,你气性儿太大……”小树当这宫里的阴风灌了她的眼,环着握着她的臂膀边走边说, 曼丽根本没听, 她一步一步走着, 脚下这片土地,无论它多么斑驳,无论它多么溃朽,曼丽好像都熟悉着,根儿里熟悉着,似她就从这里来…… 远远就看见雾气昭昭, 连小树都叹嘳, 真是一池神奇的池水。 常年都是这样雾气缭绕,有如仙境, 这是梅静群最爱的地方, 说她那就算到了五十的身子依然吹弹可破,是这池子水养出来的……其实,哪有那样神奇。 后来是批斗的时候世人知道了内情,什么人像她这样极致奢侈的养也能养成个仙女儿啊!猪肉吃喝人乃养大的汝猪肉,鱼丸吃鱼腮帮子上的肉汆成的鱼丸。梅静群是个真正的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在“保养”这点上,却绝对是人尖儿里的人尖儿,无人能及…… 来到鹤星池跟前, 池水依旧清澈, 暖水流速还比较快,拍打在岸沿儿,激发出轻暖的水花,所以才有这“雾气昭昭”。 曼丽的举动再次叫小树吃了一惊, 要说哄她进去泡泡可能还得废些口舌呢, 结果, 你看曼丽是自觉的…… 大肚婆站在岸边, 望着这一池软暖, 烟笼里, 她自己解开了衣扣, 脱了鞋, 释下了全部的衣物…… 小树站在一旁看着她, 仿佛那水中有她的家,曼丽心无旁骛,赤条条,仅仅带着她腹中小满,一步一步顺着石台下进水里……那样自然,那样亲昵,那样,又哭又笑…… 是的, 曼丽泪还在流, 却是带着就要满溢出来的渴望与欣喜……投入了鹤星池! 一入水, 曼丽就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将头淹没, 完完全全沉进水里, 小树是看不见水里的她,所以特别着急,“曼丽!曼丽!”一下子非常担心! 小树赶紧放下手里的盆,走近岸边,蹲下,“曼丽!这水活,沉里头不好!” 他不知道, 曼丽却不这么觉得, 绝不这么觉得! 像羊水, 像极了妈妈的羊水! 曼丽全身心埋在里面温暖极了,舒服极了,快活极了…… “哗!”小树着急,顾不得那么多,跳入了池中, 水里, 他看见曼丽抱着自己肚子里的小满,两腿往上缩着,自己也像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合着眼,表情十分安详,愉悦…… “曼丽!”心一紧,小树却不觉得她是在享受,以为……以为曼丽都像死了一样……一慌,上去抱住她就往上顶出去! “哗啦!”两人出水, “你到底在干什么!!”小树有了怒意,那一刻,在小树的感觉,她就像不想活了一样!…… 湿透的曼丽, 眼眸, 鼻, 唇, 都滴滴流下暖意的池水, 她却回头看了看这一汪池水, 唇弯得实在好看极了, “我爱这儿,我想常来这儿。” 113 113 曼丽这段时间又养好了,加上怀孕,更圆润有致起来。这会儿一出水,好丰美的一朵大芙蓉啊,娇色,艳色,格外风韵美腻。 小树禁不住去亲她,曼丽一侧头,“别闹。”不知怎的,她在池子格外慵懒,也很有安全感,放松得很。 小树望她一眼,又扎进水里,往他最爱的地方奔去了…… …… 其实很可爱, 曼丽披着大大的浴巾,抱着大肚子坐在岸边,双脚还泡在水里,不舍得拿起来。 小树一身水淋已经被风吹得半干,盘腿坐在一旁陪着她。 氛围,静谧,悠闲。 小树望了望这一池水说,“做个交易好吧。” 曼丽扭头看他,显出稍许不屑,尽管不屑,因为满足表现出来就像娇憨了,“逮着我的软肋了是吧,就想敲一笔。” 小树笑笑,“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我想喝你的乃,你想蹭我的底盘,各取所需的关系更简单些。” 曼丽知道自己实在太贪爱这个地方了, 傻乎乎怔了会儿,最后泄气, 点点头,有些无奈又神往的模样,望着这一池水,忽然喃了句,“我好像就是这里生出来的一样……” 这会儿小树没在意这句话,值当这池水估计是邪气,女人对它就是没抵抗力。 伸手过去把她的脚捞出来,“好了,泡泡也得有个时限,下回再来。”曼丽也只得拿出来,看他把自己的脚抱在怀里擦。“你刚才说的梅静群是谁呀,”看看,也是奇妙,谁谁谁从哪个口里道出她几时记忆这好的,“梅静群”三个字只过耳一次,印脑海里一样。 “她呀,说不完的旧事,你爱听?” “嗯,多说说。” 小树笑着,“那就只来我这儿听我说就行了,别到处再打听,给自己找麻烦也给人家添麻烦。” “哦,好的。” 讲了下梅静群的来历, 真是个传奇人物,曼丽听着听着……眼泪流。 小树又拿干净毛巾给她擦泪,“你是怎么了,非要把自己哭干就好了?” 曼丽接过毛巾自己擦,“不知怎么了,心里难受……” 一来她眼睛不好,再,看来啊她也好哭,小树就没多说了,“行了,身上擦擦,该走了,下回来还是找个有太阳的日子……” 扶她起来, 要拽下她的浴巾给她擦后背,曼丽还是捉着,小树说“你擦不到”,曼丽松了手,望着这汪池水,觉得自己真堕落了…… 但她并不知道, 落日的余晖里, 她赤身站在池水边, 长发及腰, 大大的肚子, 赤诚又哀怨的眼神…… 小树叹了口气, 这鹤星池是邪乎,能淹没了女人成妖…… 却, 真不是所有被她没过的女人都能成妖!只有她们……母女…… 小树完全震惊在那里! 当他撩开曼丽披在身后的长发, 眼前的一幕!……清楚看到曼丽的背后,隐隐显出一条浅红的龙爪图形!…… 小树忽然想到,宫里是有这个传说:梅静群死后,她的女儿满意在宫里养了十年,“九一征变”后就不知所踪,有人说,蒋立果处死了她,这小丫头生得比她妈还精怪还坏,小小年纪就勾引这位‘短命元首’,说起来,她是蒋立果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啊……精怪到什么程度,这是听宫里那批走了的老人传到现在已经成为“宫里老人”耳朵里的轶事:满意九岁,叫人在自己背后纹了一只龙爪,跑到蒋立果跟前闹,说她才是“根正苗红的接班人”!…… “怎么了?” 曼丽忽然觉得身后静得可怕, 回头, 小树用浴巾重新包裹住她,半拥着,“没什么,让我想想。”似乎想了许久,曼丽不耐烦,“干嘛,我衣服干了吧。”挣开他去拣自己确实摊在岸边半干的衣裳, 小树也没拦,就一直盯着她, 这时候,她背后完好如初,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那一刻背后龙爪的“显形”是光线,是眼花,是神鬼一现?……小树抿着唇,神情十分严肃。不管是不是自己眼花,这时候,再想起刚才曼丽的“反常之举”,再看她的“渴望与沉迷”,再看她的眼泪……小树不得不重新再审视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当然,回来这一路,小树还是一切如常。曼丽在他这儿又歇了会儿,回去了。 曼丽当面跟陈战辞去了执笔任务,主要还是说自己身体原因。姚宇也“如愿”拿到了这关键一个机会。风波到这儿看似平息了。 饭桌上,和主任说了他这次将出席g10会议的情况, “这个时候,我真的哪儿也不想去,曼丽万一要提前……”给曼丽捻了小蘑菇在碗里, 小姨说,“正事儿还是要做,曼丽情况还好,足月生应该没问题。这之前你回得来吧。” 和主任直点头,“肯定回得来,元首就是一再保证我去就是牵个头,事儿理顺了,就能先回来……” 曼丽问,“在哪儿开?” 这时候,和主任和小姨都没立即接这个嘴。 曼丽停下扒饭,抬头望着他们, 好像自己明白过来,“日本?” 和主任恢复如常,继续给她舀汤,微笑着“我去几天就回来,也不是什么好地儿。” 是不是什么好地儿, 这世界各地,曼丽随便去哪个地方都好,就是这个“日本”她是不会踏入一步的,因为她的父母车祸就出在那里…… 小姨也慢悠悠说,“你不喜欢那儿,总不能人家去办正事你也膈应着吧。” 曼丽接着扒饭,“谁管他。”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其实,无论小姨,还是和夕臣,心里都一咯噔。 日本,从曼丽口里说出来……听着,都这么危险。 咱们还是从这世上“极少数知情人”的嘴里抠出一点轶闻吧: 还有这么个说法, 十岁的满意并未被蒋立果处死, 被送去了日本, 一呆就是六年, 一过就是六年最最糜烂的生活, 又有传言说, 十六岁的满意嗑药嗨大,死在高朝里…… 比她母亲更臭, 生的肮脏,死的,更肮脏。 114 114 京山机场。 元首这次去日参会,除了各司其职的部长,所带随行人员并不繁琐,精练低调。 送行仪式也简短利落,算引人注目的即这一幕了……每次元首外出,他唯一的孙子金小树来送他都是一景儿。 不熟悉的人可能觉着敬佩。元首对小树的教养十分严苛,不似常人想象,带在身边似宝,小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外放,各处锤炼。这种教养方式,历数历史,都罕见,足见元首的理智。 熟悉的人可完全不这么想。 谁人无好恶,元首亦然。 他不喜欢这个亲孙子,好感甚至不及自己堂孙。 金元央是元首兄长金长林的长孙,那才是元首最喜欢的晚辈。 元央一表人才,精通多国语言,行事稳重,常伴元首左右。 瞧瞧, 大紫阳宫真正的“亲疏关系”,此刻才叫展现的淋漓尽致: 元首又在训斥自己的亲孙, “不求你一定多会经世治理,起码多读书读好书是应该,夕臣给我看了给你列的书单,都读了么?回京半年了,叫你休整,不是让你放松,读完书就可以到处闲逛。看看元央,半年可以修完一个新语种,你能干什么……” 小树只是静立,恭敬听着。……早已成了习惯,爷爷眼里,他永远一无是处…… “他这段时间去你那儿完成了一些指定课程么,”元首转头问夕臣, 夕臣微笑,“来过,小树很用心的。” 元首叹气摇头,一手扶上他的肩头,边走边说“你还是得费点心,这孩子愚钝,哎,他要有元央半点聪慧,我也不至于……” 一行人走了, 独留小树一人站在原地, “爷爷慢走。” 又有谁听得见呢…… 小树每次遭受这样的“屈辱”,都能通过各种途径传到照照他们耳朵里的。 “他妈和夕臣个烂比!他给小树开的书单一卡车都运不回来!半年?他妈让他和夕臣自己试试不吃不喝不干比事他看得完?!” “确实阴,且不说这书的事儿,我看过每次他开出来的课程检测……小树毕竟不是这些方面的专才,太难了。” “专才?元首想叫他做通才!整日拿金元央哔哔,叫和夕臣用难为小树这套去逼逼他呀,看能弄出朵多大的花儿来!” 一直,照照就没吭声,只是眼神阴沉,十分不悦。 “照照,这次好容易逮着和夕臣那比出国的机会……不弄一下他真不舒服!” 照照看他们每一个人一圈儿, “要弄可得利落,咱不能给小树招一点腥味儿。” “放心。他春风得意太久了,照照,不止为这一桩,说实话,上次那一顿真不解气,这次,得好好还账了。” 这是旺林的心里话。 不仅为小树,也为照照。 …… 这几天电视里天天都是g10,大显俺天朝国威咩,连过早的小摊儿一早都把电视打开,关注这件事。 曼丽本来已经请了假,还有月余小满就要出来了,身边人都建议她在家安心待产,就不要到处跑了。 不过今天必须去老师那里报到,日子重要嘛。今天是陈战正式去紫阳宫卫生局接受面试的日子。作为他的学生,工作科研团队也是一个整体,曼丽无论如何都得同行。 一早儿,曼丽先独自出来在家附近过早,正好也就坐那儿等张元来接她去协和与老师会和,再整一团队去往紫阳宫。 曼丽爱吃这一家的馄饨, 小口吃着, 眼睛有时也会看看顶上的电视。 这已经是她坐这儿才吃两三口馄饨……当然由于烫,她会凉凉再吃……听到的第三次提到有关“和夕臣与日公主共舞”的消息了……这一舞,简直成了国人的狂欢!童话故事一样醉人,美腻…… 正经新闻里正经播,说,这展现了天朝外交潇洒睦邻“最软实力”的一面! 娱乐新闻娱乐说,估计也怕来自上面的压力,倒不敢乱说,只是扒出来“非常扬国威”的一点点“传闻”,说,这位芳龄二三的幼公主,自八年前随父皇访天朝,只与和主任一面之缘,就钦慕至今……估计啊,这是“压力山大”实在不敢造次,要是没有来自官方的压力,媒体都敢这么写,“公主十五即一见钟情,非和夕臣不嫁,爱之如神……” 要说曼丽听了没一点心理波动那也是假, 她辛苦在家怀着孩子,他“潇洒”在外“张扬”这样的“软实力”……这难道不是一个“苦命”女人的真实写照?曼丽本来就爱哀怨,又自私了些,一想歪就想成这些了,呵呵。 对于和夕臣“风流”方面的传闻,自曼丽怀孕,和主任严厉喝止,正面绝对再没有一丝一毫传流,但是私下……曼丽也不是一点儿再没听说过,也难怪,这样一个超级魅力的男人……连她这样一个“普通的胖老姑娘”历数一下,惹下的“风流债”都一桩桩,何况他……所以,曼丽听了也就听了,真的不以为意。 至于此刻的“心理波动”,刚才也说了,还真不是吃醋,就是觉着“不甘”,怀孕本来就影响情绪,她又本身是个哀怨货,嗔怪几句“我受难他快活”也就过去了。 于是,张元来接她时,正好又听着这个新闻……还仔细瞧了瞧曼丽。嗯,还好。大肚婆情绪还好,吃得香,没有啥不耐烦咋的…… 送她到了协和, 曼丽还是有许多正事要做的,毕竟前期陈战也布置了不少工作给她。 当然, 今天的主角,除了陈战, 剩下的,就看姚宇了。她是最关键“手术案例”的陈词人。 从汽车驶入紫阳宫, 团队里每个人都非常严肃,专心应对着本次考验,毕竟这不仅关系到陈战的前程,也关系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 前面都非常顺利, 和许多人一样,看似大家面色沉稳,其实,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下面, 他们都得出来,只留陈战和姚宇在里面演示陈词。 曼丽挺着大肚子肯定更受照顾,被安排在长椅上坐着, 这时候她的手机来了条短信, “出来一下,有事。” 是小树。 曼丽撇撇嘴,又不能不理睬,借故上厕所出来了。 115 得亏这宫苑深深,小树又引导得当,两人进到这排偏隅的阁房,一路上鬼都见不着。 “你不说这里头天罗地网……”曼丽进来,蹙着眉头,却一下住了嘴。因为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上头竟是此时陈战和姚宇“做陈词”的实时画面! “这!……”曼丽立即看他, 小树不紧不慢脱去了军装外套,过来牵她走到书桌边的靠椅上坐着,“外面等得多烦,我就不信你不想看看里头的情形。” 说中她的心事。哪有不想看的,毕竟这份“陈词”曾是她的工作,加上这是她老板最关键的时刻,外头表面看上去沉定的学长学姐们哪个不心里着急?…… 曼丽坐下来,不再做声。小树把声音调的不大,她听见得正好。眼睛就注视这荧幕没离开…… 来的也是时候, 前边什么“问题的提出、课题界定、国内外研究现状述评、选题意义与研究价值”……都是泛话,重点就在他们辛苦这长时间、汇总精练到这台手术时所要展现出来的“重难点”及最精彩的,与元首养身相关的部分,一定要阐述清楚、到位……这就要看姚宇的个人能力及造诣了…… 曼丽听得认真, 没注意到,小树蹲在了她跟前, 直到开始解她衣扣, 曼丽低头打他的手,“别闹。”眉心还是蹙着的,主要是注意力还在姚宇的陈述上,越听怎么……不对头啊! 小树继续解,手法很熟练了。曼丽因为这儿时常涨乃,已经没有穿那种扣式小衣了,都是纯棉的小背心式,没扣式拥得那么紧,她都快九个月的身子了,现在只要舒服,美不美的,真不在乎了。 “我就看看。”小树习惯性地先揉揉。曼丽正听到最“疑惑”的地方,分不出神跟他闹,咦?这段话在哪儿看过……她突然抓住小树的肩头,“不好!她这是抄……”曼丽正惊忧着,小树已经把小衣推了上去,含住,好像模模糊糊说了句“我又不懂跟我说没用”……曼丽一闷哼,看他得逞肯定生气,狠狠捶了下他“就知道你……”可话没说完,曼丽的注意力不得不又集中到屏幕上,因为,审核组的一位老教授已经“怒而站起”,大发雷霆,“你们抄了我们的论文还好意思真读出来?!” “你们是怎么看到这篇论文的?!我们没有在任何地方公开发表过!” 场面, 简直冰僵到了极点! 陈战早已夺过姚宇手上的资料夹!“这段话到底哪儿来的?!你说这是你!……”陈战忽然住了嘴,如何悔绝地闭上了眼,觉着,自己终是为了“功利心”付出了代价!姚宇当时建议加上“这一项”时,陈战看后真是惊艳!曾经还一度觉得“陈词”由曼丽换成这个小姑娘不够稳妥,没想,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更有“魄力”!自己也是太“急功近利”了啊,虚荣心蒙住了严谨,都不曾去质疑一下,这样年轻的孩子忽然哪里来的这样卓绝的见解……原来,她确实有“魄力”,却是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更别说姚宇, 早已吓得脸色苍白! 她也万万没想到原作者就坐在对面审核席上!……这段话是她从医学院时的“学渣”朋友那儿花重金买来的。对方再三保证,出这么高的价一定是从国外很难搞回来的,且,肯定安全!……如今啊,你不知道,哪哪儿都有猫腻,论文造假在医学研究圈子里也不是稀闻…… 好了, 问题来了, 既然没发表,曼丽怎么也看到过呢? 说来她也属于不合规, 这段话真正的“原始执笔”正是她的小姨瞿淑清。这是瞿淑清和这位老教授历经三年一个学段,磨砺出来的一个“联合署名论文”,是真正准备拿去国际上竞争最高奖项的。曼丽不是有段时间帮忙整理她小姨的论文资料么…… 曼丽也揪心, 现在不仅为她老板陈战了,应该说,这一“重大丑闻”可以说,毁了陈战…… 曼丽更担心自己的小姨, 这样重要的论文眼看,就是“泄露”了!……小姨这部分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更叫曼丽想得远的是, 如今小姨和陈战是“竞争对手”,一旦查明这部分原始手稿来自小姨,会不会被认为是……小姨方面“故意泄露”,反倒成了“陷害”陈战…… 这一想得了!曼丽整个血液都往上涌,“小树!”两手掌住他的脑袋就往外推,“是不是你!……”却,话没说完,曼丽下腹忽然一阵绞痛,眉毛鼻子全紧蹙到一团!“曼丽!”小树也着了急,“怎么了!曼丽,”摸她的脸,曼丽疼得受不了的样子,她一手缓缓摸上了肚子,咬着唇,“我,我可能要生了……”啊?! 这真是小树一生最难忘的一刻了, 曼丽的疼痛、气若游丝、一身发汗、颤抖,就在他眼前,他却再怎么叫自己镇定都镇定不下来! “缓缓,曼丽,缓缓气,你是医生,你知道该怎么做,我这就打电话,这就打电话!”小树抱着她,不过还是要佩服他的沉稳,自己心里慌是一回事,思路清晰又是另一回事。 哪知, 曼丽挨着他里面的这只手却抬起,反手抓住了他领口的第二颗扣子, “我,我想去,鹤星池,生……我,老早,都,这么想了……” 她倒笑起来了。 这是真正戳着小树的心了! 疼成这样, 一身都在排汗,已经像落入水里的……还在笑……那么向往、渴望、美好…… 小树不多二话,一把抱起她,“那就忍住,咱们去鹤星池生!” 一个大肚婆, 她本身就养得好, 加上肚子里一个毛毛, 分量还是有滴, 小树稳稳抱着, 一路疾走往“鹤兰星锦”, 幸而,这里离“鹤兰星锦”抄小课熟悉的后廊走也不远,更好的是,更隐蔽,不会儿就到了。 不过这一小段路程,还是叫小树把半辈子折磨都受了, 大肚婆疼啊,娇起来就没法儿了, 她也无所顾忌了, 一路上哼哼得小树心烦意乱也心慌, “是不是你搞的鬼!……”哎,她还记着姚宇那件事呢,“只有你,你,你害死我小姨了!” “都是你,把我吸胎动了!” “疼,疼,小树,疼死我了……” 小树始终抿着唇,赶紧地一心就往鹤星池去,脑门都是汗! 小树心里要说追究起来还不是冤, 你疼,又不是我把你肚子搞大的,现在被你吵死骂死喊疼喊得心慌死的,倒成了我?……果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祸害! 116 自从车祸,照照很长时间没有碰车了,学医后,来这儿飚一场更是兴致淡漠。今天,不知怎的,照照心情特别不好,想来狂飙一场通通气。 照照还是更中意日系的nsx,如今全新的nsx采用了中置v6发动机布局,并搭配了一套极其复杂的讴歌运动混合动力sh-awd驱动系统,其百公里加速成绩3秒以内,照照上手后简直疯飞在赛道上。 却,饶是这样不要命地飙,人还是不够痛快。 照照靠在车边,又点上了一支烟,“天他妈怎么这么闷,”嘬了一口,看看天。 旺林也看看天,有点纳闷,今天天高气爽,很舒服呀……旺林嘬了口后,弹弹烟灰,笑,“照照,男人呐,必要的发泄还是要滴,你估计憋狠了。” 照照也笑起来,晓得他指什么。一手环胸,一手夹着烟,照照眯眼指了指那山腰凹凹处,“我原来啊来这儿,一看那妖蛾子地方就来性致,你发觉没,特别像女人的比。现在……”说着摇摇头,垂手弹弹烟灰,吐出一口烟,“特别没劲儿。老子是不是早衰了……”旺林低头吸着烟不做声,心想,你这不是早衰,是心结太深,用情太深,成魔障了…… 赶紧扯些别的, “看你最近学得紧也没空儿来这儿玩,有件事就一直没跟你说,日本那边又改了一批车,试的时候一直不顺,就没办法运过来。” “怎么个不顺,” “成绩不好,青峰他们觉着运回来丢人。” “哟,峰子不一直很嘚瑟么,那他的地盘,一百年出不来一个整得过他。”照照烟叼到嘴巴边,转身到车轱辘边蹲下来,好好看这车。这是他自己在国内改的一辆,出车祸前儿,整得差不多了,今天开出来,觉得有些地方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问题是,出来了。搞得赢他的人,出来了。”旺林站直,说的很正经。 照照听出他口气的不同, 看来是遇着麻烦了,近些时他“太专心学业”着实把兄弟们撂得远了些……“到底出什么事了……”“照照!”哪知才一起身,照照一阵强烈的眩晕,一手“啪”扶在车边,差点摔倒!旺林丢了烟赶紧把他扶住。 好一会儿,照照一直维持着一手扶车,一只胳膊被旺林扶着,低着头,闭着眼,嘴里叼的烟也掉到地上……“照照……”说实话,旺林有点吓着了,他一直说闷,是不是脑子又出问题了?…… 忽然,照照轻轻推开他,拉开车门就要上车,“照照!估计是上次手术还没完全恢复好,是不该再开车,我今天糊涂了跟你来这儿……” 照照推开他强行上了车,冷峻看他一眼,“老子还没废。”开走了。 是的, 照照给自己找到了导致今天这么心烦意乱的原因! 陈战今天“面试”,曼丽会跟去,又是她那个“婊学妹”唱主角,曼丽会不会受冤枉气…… 照照那不由自主就是往大紫阳宫开啊, 可,那是个他随时想进去就进去得了的地方吗! 车在新定门外停稳, 这边对面就是老王爷胡同,原来的赫赫王府们,上个世纪搞“公平策”,全分给了老百姓普居,如今跟大杂院似的。这会儿照照这酷一辆超跑停在路边,晓得引来多少目光…… 人们是看不到里面的, 照照一心看着右侧高大的红墙,耳边紧贴手机, 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来了, 还没待对方开口,照照着急地,“小树,你现在在哪儿!帮个忙吧,我这会儿在新定门外头,让我快点进去,曼丽今天在里面面试,我怕有人欺负她……” 那边小树只沉声说了一句,“你在新定门等着,我叫老秦过去接你。”就挂了。 照照有一片刻的怔愣,小树这么爽快?……对小树,照照从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往,为曼丽而来那就是为曼丽。不过,小树对曼丽很淡散,估计跟她是和夕臣的老婆有关。但是小树真的很为自己,即使这样,还是去亲自找和夕臣“求和”,就是希望他不要在“瞿淑清收自己为徒”这件事上作梗…… 要以往,照照只要跟小树提起关于曼丽的事,小树肯定还是帮忙,就是总会显得“意愿阑珊”,好像他这么做不值一样,今天确实很干脆……不过照照也没功夫多想,他现在就想快点看见曼丽,她好好儿的,自己好像心里那种“闷”感就会消散些…… 老秦开着内部一辆车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似乎也很着急, 以往的客气全省了,别说照照急,他比照照还急!“快上车!”嘴里都催起来了, 车,不能说飞速吧,毕竟宫禁里,不过开的也算比较快了。照照这时候要有功夫注意到,会发现他走的全是僻静处,门卡倒是一路通行。 也不待照照开口,老秦边开着车就开始快速交代了, “我把你送到‘鹤兰星锦’,门口东西都准备好了,小树说你一起带进去,到鹤星池,他叫你要快,跑着去!” 照照说“不是,我……” 老秦这时候强势咧,噼里啪啦只交代自己的,“你听我说!小树说人在里面,生命危险!你快去就对了!” 照照一下顿那儿! 脑袋轰响! 他现在还在意得上什么呀, 精灵的脑袋还能想得上为什么曼丽会在‘鹤兰星锦’?鹤星池? 为什么小树和她在一起? 他只听到“生命危险”!……照照一手都是汗…… 到了“鹤兰星锦”, 也只站着两个战士, 都是小树的身边人, 一人提着木桶,里面,一套助产工具! 止血钳,侧切剪,脐带剪,组织剪,产钳,角针,纱块…… 总之,短时间内能找来的全拿来了! 一人提着一只有些重量的蓄电池暖壶,还有小木盆, 再就是两人都提着一个大编织袋,里面估计都是毛巾、浴巾之类…… 照照要这样了还不懂那就真是个棒槌了! 二话不说,“全副武装”! 叮铃桄榔就往鹤星池跑去!! 117 话说,由此可见,曼丽内心深处还是信任她的小照照的。 小树才把她放进水里,照照的电话就打来了。小树的本意叫老秦过去接他,并不是把他带到“鹤兰星锦”,而是叫他先召集接生的医务人员来。 但是,曼丽这时候抬头望着他,“是照照么,” 小树点头,“他担心你,怕你被姚宇欺负。” 曼丽咬着唇,忍着翻江倒海的疼痛,面色发白,眼里却渐渐沉静起来, 望着这一池鹤星池水,这里似乎是生养她的源头,叫她格外静心,安心, 轻声说,“就叫照照来接生吧,我等他。” 我等他。 照照啊,你知道么,曼丽的信任由心而发,等你,就一定要等到你,再痛也忍着,等你…… 此刻, 小树是震撼的, 为曼丽这份坚韧。 你看她刚才一路的娇躁, 这会儿,一个“等”字出了口,那就是一个承诺,一份坚定的信任!再没叫唤一声,她浸在水里靠在池边,一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胎儿,自己舒气呼吸,时而疼狠了,反倒蹙着眉心一笑,嘴里念着“小满,再等等,让妈妈再放松一下……” 小树一直跪在池边,完全弓着身低头轻抚她的额头,“曼丽,曼丽,”心里不知喊了多少她的名字, 直到听到叮铃桄榔往这边跑的声响, 小树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心,“来了。加油,曼丽。” 起了身, 往后站了两步。 “曼丽!” 小树跑进来时, 一眼望见的就是靠在池边似奄奄一息的曼丽, 这声喊,喊出了照照生命里多少的感情!……照照这一刻忽然觉着,我好像就是为她而活一样…… 小树过来接过东西,照照也顾不得他,放下所有东西,脱去外套就跳进池水里,来到曼丽跟前,“我看看!” 曼丽任他埋进水里来到她双腿间…… 照照出来水面,抹了把脸,心里急,但是脑袋此时却出气的静、清晰。事关曼丽,不能马虎一分毫! 此时,两人对话就是纯专业了, 照照向产婆报告实际情况,产婆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指示着……两人的默契浑然天成一般…… 岸上的小树也没闲着, 将接产器具摆起来, 烧水,他知道一会儿需要大量的热水, 准备毛巾…… 池水是温的, 人心是热的, “啊!……啊……” 曼丽的一声声叫,仿若和三十六年前这汪池水中另一个女人的呼喊重合, 同样的大汗淋漓,再流动的活水也冲刷不息, 同样的一池染红,全是她们作为母亲的“付出一切”, 同样的泪流成河啊,是痛,也是欣喜,是希望!…… “出来了!出来了……”照照知道自己也是眼泪直掉吗, 岸上的小树眼也略红, 太不容易了! 太不容易了,水里的曼丽就似他们的心,在煎熬,在痛苦地使力,在坚强地一次又一次地攒劲儿再攒劲儿!她的长发飘在水面,似延绵不绝的艳丝;她的泪水融入池水,温柔、倔强,又包容一切。 小树也下到水里,抱抬住了已然软若无骨了的曼丽, 照照小心抱着从妈妈羊水里捞出来,还血渍啦呼的幼小毛毛,递到曼丽跟前, “曼丽,是个小囡囡。” 小囡囡闭着眼,软乎乎一坨还似在妈妈肚子里蜷靠在照照掌心里, 小手, 小脚, 小嘴巴, 小鼻头, 是个非常漂亮的小东西呢! 曼丽连抬手的劲儿都没了,可还是攒着劲儿要露出最好看的笑,“她是小满,放在水里泡泡,这是她的出生地……” “曼丽……”实在撑不住了,曼丽含着笑晕睡在小树怀里…… “在胎动的惊喜里,母亲的心骤然苏醒,原始的母性喷薄而出。 既喜又优的等待,随粉日渐挺立的山峦而丰腆起来。母亲赚动不安,羞云若隐若现。 第一声耍儿的啼哭。生命的里程碑。母亲,跳姗到阵痛与分娩的尽头,疲惫地睡去,嘴角,喻着凄美的笑意……在血与泪的挣扎中,那一声哭,惊亮了母亲的世界。 凝眸于你的每一个动作,母亲虚弱的笑容满含怜爱。你挥舞的小手和乱踢的小脚,你拉扯汝房后的满足,你长长的睡梦……都是凝眸处。 无言。满足。咦爱。总以淡淡的笑意写在母亲脸上。写进母亲心里。” 这首孕育之歌久久回响在曼丽的骨肉深处,她睡得沉,睡得稳。殊不知,外头早已为她喜破了天,也悲乱了天…… 几乎同时, 瞿淑清接到照照的电话简直一时话都不会说了! 不谈照照接生, 光只听,在紫阳宫!鹤兰星锦!鹤星池!! 瞿淑清一步晃荡,幸而身旁学生接住她,她都要仰栽下去! 如何焦急赶往四军医大一附属医院,这里虽不是最好的,却是里紫阳宫最近的! 首先肯定看曼丽的情况, 母子平安。小满情况超好,在暖箱里美美睡着。曼丽当然也被照料得极致好,熟睡。 瞿淑清这才放下大半心来, 把照照拉到另外一间房,详细询问了情况。 此时,小树已经离开。 照照整个人还在兴奋里,刚儿一直倒真还没有考虑那么细,怎么曼丽就跟小树遇到一处了? 不过,小树临走时,跟他说明了情况, 小树好似已经恢复常态, 很平静, “她跟陈战的团队来宫里参加面试,我这会儿也才听说陈战那边好像也出了问题。反正我往宫外走的时候,见她抱着肚子在芷兰宫墙角窝着,也是摊上了这事儿,正好你又打电话来。她自己说在水里生好,我就想着那附近正好有那么个池子。当时情况紧急,什么考虑也不周,幸好母子平安……” 照照是完全信任小树说的话,还感激再三,小树要不是看着自己的面儿,这“闲事”也不得管成这样…… 都说与小姨听了, 照照不知道内情,自然不明白“曼丽在鹤星池生下小满”意味着什么, 瞿淑清肯定心惊呐, 久久坐在曼丽床边,心情忐忑,曼丽……情况到底如何?……只有等她醒来后才知道了…… 却, 此时,噩耗传来, 举国震惊! 元首在日遇刺!正在紧急抢救中…… 118 118 今天是他和老婆结婚十周年纪念陈青都不敢请假,这个产妇太重要了,她没醒之前,不敢稍离一步! 这是命令! 院长亲自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非常严肃地,非常正式地,“我们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职。我们更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现在我非常郑重地给你下达一个命令……” 交给他一封信,叫他作为产科副主任务必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全程陪护这个产妇,且,最重要,要在她醒后第一时间,将这封信交给她看。这件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他们四军医大一附属虽说在系统里不算最拔尖儿的, 但是因为距离紫阳宫近,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 还真是头回, 一个女人生孩子,还是已经在别处平安生产后转来他院,院方这般“严正以待”!……什么来头,不是打听不到,而是根本不敢打听!表面平静,只有像陈青这样的中层领导才知道院方压力有多大…… “陈主任,午饭……” 护士长万林琪轻扒开幕帘,告知他午饭为他打来了。 陈青一点头, 又看了看床上女人的状况,她熟睡着,目前看,一切指标都正常。 刚要掀帘去写字桌边拿饭, 余光一撇,赶紧回来! 哦哟,祖宗动了下, 陈青忙弯腰凑近, 着实,不一会儿,女人慢慢睁开了眼。 “还好吧。” 曼丽缓了会儿意识才清醒, 这一觉好长啊,好似跨越几个前世今生,梦里梦外交织,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这声“还好吧”着实迅速将她拉回当下, 曼丽第一句就是问,“毛毛呢,” 陈青笑着,“孩子情况很好,放心。你身体状况也不错。过会儿就叫他们进来再给你检查一下……不过,”说着,陈青从白大褂里的军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声音更低了些,“这是小龟给你的信,他嘱咐你看看再见人。” 曼丽倒没有犹豫,接过来,翻身背对外,抽出信封里的信纸迅速看了一遍。 因为她知道“小龟”就是小树。 那次,她泡在鹤星池里时,问小树,“鹤不都是和龟一对儿么,这儿怎么只有鹤不见龟?” 曼丽不知道,也就是因着有她这一问,小树更确定了一件事…… 小树盘腿坐岸上远远儿的,他在抽烟。面上当她问些无聊的话,也就“无聊”地“不用心”答,“怎么没有龟,我就是那龟好了,埋水里专门咬你趾甲。”弹弹烟灰,也没笑,挺敷衍地哄她似得。 曼丽横他一眼,“无聊。” “小龟”就是这么来的。 信里语言简洁,其实就是跟她“统一口径”:咱怎么就跑到鹤星池把娃生下来了! 曼丽看完,慢慢转过身来,“谢谢您。”陈青见她把信压在了身下,说,“我帮你到卫生间去烧了吧。” 曼丽一点头,“也好。” 因着有小树这一细致的安排,待小姨再来与她详问实情时,说法跟照照说的也就大体一致了,没有露陷。 小满睡在她身边, 曼丽还在看她闺女儿,有哪里长得像自己。 瞿淑清一旁慢慢搅着鸡粥,摊凉点,曼丽现在还没有什么食欲,太烫她也吃不下。也就这时候边问了下当日生产的情况。看小姨的神情,是放下心来的样子,确实巧合得很,但也实在叫人欷歔不是,瞿淑清甚至一想起这就心酸异常……不过,好在母女平安,这也是最大的欣慰了不是。 “她嘴巴像我,鼻子……” “像她爸爸。”小姨接了句, 曼丽不做声了。 小姨看她一眼,“你也不问问她爸爸的情况。” 曼丽还看着小满,“他知道了么,” 小姨放下搅粥的瓢,单手捧着碗坐到床边来,抬起一手摸了摸曼丽的额发, “本来还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现在既然提到他了……曼丽,和夕臣一时恐怕是回不来了。” 曼丽看向小姨,眼里都是询问,但是,就是不出声。 小姨又将曼丽颊边的发放到耳后梳梳,声音很平淡,不见多大的关心也不见多遥远的疏远,平常地家常, “最近,这国家又不太平了,元首在日遇刺,说是行刺者已经抓到了,供出这和夕臣也有干系……想想,他回得来么,回来了,又会是个什么处境……” 曼丽其实心里很不好受。 她跟这些权贵权事一直都有距离感,曼丽“与生俱来的自卑”,让她在这类人这类事跟前总有些渺小怯意的感受,就像当初她少时跟随小姨在彭家。不想过问,不想参合,不想面对,远远看都不想…… 所以什么“元首遇刺”这些可能世人瞠目的大事,曼丽毫无兴趣,没想法。 只是这“和夕臣也有干系……”曼丽心里泛起的竟是酸楚:他毕竟是小满的生父,小满一眼未见,他就成了“叛国”的“异乡人”…… 可能连瞿淑清也没料到曼丽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摸着小满的额头, 眼神凄凉,语气却讥嘲, “回来做什么呢,已然身败名裂,还不如在那边佳婿良成,各自安好算了。” 淑清心里多为曼丽疼啊, 该死的和夕臣,你终究还是伤了曼丽…… …… 小满,是一年中最佳的季节;小满,也是人生最佳的状态。满,但不是太满;盛,但不是极盛。 尽管曼丽对和夕臣死了心,但是,这个他给女儿取的名字曼丽还是保留下来了。 问及姓, 曼丽说,就姓小。 和她自己一样,姓曼。 是的,一直有人问,曼丽曼丽,她到底姓什么呀, 瞿淑清从来都是这么跟人解释, 她没有姓, 她父母太爱她,觉着,跟谁姓都显不出她的“独一无二”,因为喜欢“曼丽”这个名字,就只留名不留姓。非要按上姓,就姓“曼”。 曼丽给自己的女儿也这样定下名号了, 就叫小满。独一无二。 六一快乐,愿大家永远童心如初,初心如月,月满心田。 119 这些时大家肯定更围着她转,好在曼丽和她的小满都争气,身体棒棒哒。 曼丽也就这时候开始享受那一针带来的“福利”了,乃水太充足了,小满吃得圆嘟嘟的。小毛毛嘛,一圆就是利器,可爱惨了。曼丽看出来了,这姑娘随自己,憨懒好养活,吃喝拉撒睡安逸得很。 如今曼丽愁啥?哎,她老师陈战处在人生最低谷,整个团队遭受重创,曼丽到底也是其中一员,感同身受,也很低潮就是。 事情始末其实已经弄清楚了。 跟曼丽当时“想象”“担心”的还是有大出入哩! 小满一落地,曼丽把自己的事跟小姨捋顺后,第一件儿就问到了“剽窃论文”的事。 哪知,小姨叹了口气, “这都是老姚(就是评审里当场发飙的那位老教授)的主意,我也是为难。只能说陈战确实识人不明,他那学生,着实要不得……” 说了缘由。 原来,老姚头的著作多次遭人剽窃,把老头儿惹毛了,哪怕是自己团队出了内鬼,也誓要揪出来!于是跟瞿淑清商议,拿出他们去年联合研究的一个课题,抽了一篇不甚重要的“阶段性论文”出来做饵,顺藤摸瓜,把这贼堵在源头! 好了,果真见效,把贼抓着了!是跟随老姚头多年的一个研究员,迷上了赌博,走上迷途,跟境外这些“倒卖科研成果”的团伙勾搭上,开始了“贩卖论文”的阴损勾当…… 这事儿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了, 结果真没想, 在陈战这样重要的面试上,老姚头竟然发现自己“投出去的饵”下家都找到了?!你说不更火冒三丈! 你看姚宇是不是正撞枪口上!……不过,曼丽也不傻,细想,这“撞”得是不是也太巧了呢,里面有没有小树的“推波助澜”,曼丽也不想细究下去了,一来,既然没有牵扯小姨进来,她也放心了。再,学术上这点是非观还是得有的,姚宇这也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她够清白,人也找不上她下得了这套儿。只能说,本分人做本分事,无愧于心才好。 曼丽才喂过乃,照照弯腰倾身小心把小满抱过来,“小圆子,吃饱咯。” 接生都是照照一手操持,曼丽现在跟他着实也没啥好避讳的了。曼丽只有在静下心时望见照照还有点哀怨之色,平常,跟以前也没两样了,她最信任的小“弟宝”。照照呢,更得拜佛谢恩赐了,感激小树“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向曼丽走近了这么大一步!照照现在最爱的就是曼丽,最爱的就是小满,最爱的就是小姨家的一切事,除了努力学习,愿意整天呆在她们身边…… 照照一喊“小圆子”,那么小点儿的小满呐,就似带着欢喜地看着他。小满可喜欢照照了!不熟的人抱还有点认生,要妈妈,要姨奶,也要照照,到底是她来到人间第一个接触的人…… 曼丽把衣裳放下来,一旁的护士给她递过来一杯温水,“谢谢”曼丽礼貌接过来,眼睛却是看着照照怀里的小满,小家伙一喝乃后那满足的样子哦,曼丽觉得真像自己喝过酒“酒酣胸胆尚开张”的意思…… “要睡了,”照照低头说, 曼丽指着小床,“放下来睡,别老抱着摇,摇习惯了以后改不掉了。” 照照小声说,“改不掉就改不掉,我来天天摇……”可也不敢叫她听见,还是走到小床边放小被子里,护着头先放,再屁股,怎么裹着,动作熟练极了。 这时候小姨进来了, 给曼丽端着她亲自炖的粥, 曼丽现在的伙食由小姨自己负责,怎么搭配十分用心。 “睡了,”边把碗递给她,眼睛看着小满那边, “睡了,”曼丽接过来,看着自己的饭碗,“又是鸡粥……”有点撅嘴巴,天天吃这些也是口感寡淡就是。小姨看她一眼,“你乃水是充足,把你姑娘喂好了,你自己呢,各方面也得有个平衡。都学过的,自己做起来就挑三拣四了……”曼丽不敢再做声,老实舀着喝。 小姨过来看小满了,照照趁机到她床边来,无声,像个讨好的小孩子,只动嘴型,“我一会儿给你去买汤包……” “照照,一会儿你跟我回实验室。” 小姨像长后眼睛的, 照照就那么望着曼丽,咬唇,说不出来的……勾引啊!懊恼吗,无奈吗,撒娇呀……还有坏东西独有的精致的顽皮…… 曼丽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粥,耳朵后一片红,照照觉着自己真疯了的话能扑上去!……曼丽对他的吸引力仿若天生,完全无理可说,就这么来的激烈又叫他死心,毫无评判或理智想想的余地…… “曼丽,” 一声唤叫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只见陈战跟两位穿军装的中年男士走了进来。 两位军装男士都十分斯文,一人戴眼镜,一人没戴。倒都是见到照照首先一点头,十分客气。照照也礼貌一微笑,虽然根本不认识。 陈战来了,曼丽自然很恭敬,要起身, 陈战赶紧拦着,“坐着坐着。前儿你也知道我这事多,捱到现在才来看看你……哎,先不说这了,孩子还好吧,那天险些耽误了你。”陈战神色有些惭愧, “孩子很好,老师,您不用担心。”曼丽也不敢全然坐下,腰挺得直。看得出照照有多细心,两手稍抬着,像后面护着她一样。 陈战直起身看向也走了过来的瞿淑清,“淑清,”神色甚至有些羞愧, 淑清微笑点点头,“老陈,什么也不必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陈战直点头,这才一抬手向她引荐了同来的两位, “这是宫里卫生局的王成光处长和张琛研究员,今天他们随我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件事。” 难怪认出照照,原来是宫里的人。 “好。那我们外头说吧。”淑清迈步就要将他们领到外屋来谈,毕竟里面曼丽还要休息,小满也睡着了。 陈战却神情诚意,“我们小点声,长话短说,这件事曼丽跟前说最好。” 120 那个叫张琛的走到里屋门边,将门轻轻合上,看来所谈之事机密。 事关元首当然机密。 是那位王成光处长郑重开口提出的邀请,神情已经很肃整了, “您或许也听闻了最近元首访日发生的事,这里实话说,元首伤情虽不至太严重,但是康复起来也有困难。我们知道您除了在妇科建树卓绝,其实康复学才是您本学,所以想邀请您加入卫生局,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为元首的康复出一份力。” 看来啊,这除了瞿淑清本身“声名在外”,也离不开陈战的力荐。陈战也是诚心说,“淑清,且把这次我的糊涂事放置一边,当前这种状况下,你确实比我更有能力进卫生局!我这之所以想当着曼丽的面提这件事,也是不想耽误曼丽。曼丽基础扎实,由你亲自带更见出息……” 曼丽听了倒是明显现出不愿,“老师!”她可从来没把“进紫阳宫卫生局”当“终极荣耀”!选择陈战,从考他的研究生开始,越挫越勇,敬仰的可是他这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中途而别…… 淑清很淡定, 也是先安抚看看曼丽, 再看向陈战, “陈战,咱们还是把私人情绪和工作分开谈好。曼丽考取的是你的博士生,她出息与否,是你的责任,和我进不进卫生局是两码事。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这样表现出来倒真不是我认识的陈战了,你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你始终是一个好医生,好老师,这点我和曼丽从来不会改变看法。” 这就是气魄。 所以瞿淑清在她的领域值得这么多人敬服,她的气度、智慧,着实不比一般。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能独自抚养曼丽,所能担当的一份能力底气。 陈战着实感动,不免动容,点点头,至此,由内心里对她是服气的…… 淑清又看向卫生局的二位“御使”, “事关元首康健,我能尽自己一份心力是本职,也是荣幸。只是,”淑清顿了下,“曼丽是和夕臣的妻子,这层关系,恐怕还是避嫌好。”其实细听,淑清此时的语气冷淡许多,除了“宠辱不惊”、带有基本的理智,似乎就是存着骨头里的“冷漠感”…… 和夕臣, 王成光和张琛也知道这是避不开的一个名字。 虽说“和夕臣叛国”从来没有提到明面上,官媒严控,你如今上网络上搜索“和夕臣”都成了禁词! 但是,还是抵不住民间疯狂传言, 最近,更有网友翻墙,从外网上得知:和夕臣虽在日“接受调查”,但有媒体拍到,日朝粦公主的官邸座驾多次出现在“调查府邸”门口…… “这您放心,像您刚才所说,私人感情和工作分开谈好。现在,元首的康复是首要大事。希望您还是以大局为重,接受我们的邀请。” 最后,瞿淑清点头应允。这件事上,着实只能以“干脆纯一”的“救死扶伤”医之天职态度来面对好。因为,如果真加入“私人感情”,那就太多“恩怨情仇”理都理不清了…… 小姨是立即投入到紫阳宫“元首康复”工作中去了, 曼丽半月后也出了院,带着小满回家继续坐月子了。 家里幸亏老阿姨都有经验,她自己就是大夫,老理儿和科学结合,小满养得好,曼丽也养得好。 曼丽又养成原来的圆润丰腴, 这下不能喊她“胖老姑娘”了,人家升级当了妈,肥,不再是感官上的腻感,多了抹汁熟滟存,一咬就是一口乃香一样。 今天,小满被小姨抱去做油浴,曼丽在家休息。 她下楼来走到冰箱边, 拉开冷藏门,看着里头存好的一包包乃……咬咬唇,又合上。 上了楼, 换了件外出的连衣裙,外头套件西装小外套, 长发简单编了个低麻花辫垂在身后,戴了帽子,墨镜,外头太阳大。平底鞋,拎着一只布包。 下来,又打开冰箱,拿出两包乃放进带有冰袋的保温盒里,再装进布包里, “阿姨,我出去有点事儿啊。” 阿姨追出来,“手机带了吗,” “带了。一会儿看时间,我可能也会去医院,和小满一起回来。” “好,路上小心!” 曼丽走出小区, 也没见要叫车或临时招手打车, 走到同济小学门口, 对面马路正好也驶过来一辆车, 曼丽刚要过马路, 手机震动, 低头看,短信息上写着,“别动,就站树下等一会儿,我前头调头过来。” 路上是太阳大,她这边荫凉许多,车宁愿开去前头有百把米再调头过来接她,也不想她在太阳下晒那么一会儿。 车在她跟前停稳, 曼丽拉开后门上了车。 车开走, 小树目视前方开车, 一时,车里两人也没说话。 从她顺利生下小满,除了一睁眼陈青给他们“传过信”,小树一次也没来医院看过她,电话也没打过, 只,一周前,发过来一个短信,“断乃了。” 车,是往紫阳宫开的路线。 曼丽知道小树的意思,他们间是“交易的关系”,她“卖他两袋乃”,他就“带她去鹤星池泡泡”。其实这样蛮好,曼丽会稍降羞耻感,虽然依旧很荒唐。 都是老路线,她肚子里还有小满的时候就走过这个路线几次来到鹤星池了。 曼丽习惯性地先坐在岸边把双脚美滋滋滴泡进池水里。她着实太爱太爱这一池水,跟他喝乃一样,戒不掉的瘾了…… 她的布口袋就放在她双腿上, 她从里头把保温盒拿出来,回头举起来地给他,“喏,给你。” 两人就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脚到了池水里,乃给他,也算这次交易完成。 小树站着接过来, 拿着走过去放到那边树下台阶上, 又走过来, 微弯腰用手扒了下她肩头,“今天能下水么,” 曼丽仰头看他,“行呀,今天这么热……” 还没说完,“啊!”小树一推,生把她就推进池子里, 接着,他也是纵身一跃,跳进池子里就抱住她,一手稳稳覆在她右心口, 曼丽肯定生气,挣呐,“过分了啊!” 小树另一手环紧她的腰,脚下张劲儿拨水,带着她两人一同往下沉, 入水前, 似要给她充足氧气的,唇抵着了她的唇,垂眸,望着她的唇, 微笑,“过分什么,你在我这池子里孩子都生了,我总该加点价吧。” 121 这个鹤星池确实很有意思。 就拿那边的八角亭来说吧, 顶上一只亭亭玉立的鹤, 门窗是可以随意拆卸和更改,到了夏季除掉门窗就是个大亭子。冬日,为御寒,它四周就设计出暖道,引池水入暖道,暖道上的石板再加热空气,热气上来,像一道又宽又厚的棉布帘把亭子围起来。从池里放出的水经暖道冷却后,再用给水排把水排回池子里,如此循环往复。 “梅静群确实是个尤物,大字不识,会享受的想法却层出不穷。看见远处那高高的阁楼了么,那是她专门藏宝贝的地儿。她叫人把文物封在玻璃罩里,再衬以木座和白板纸,配上上品蜡烛……” 池水里, 曼丽身子泡在池水里,两手趴在池沿,头歪着枕在胳膊上,人懒洋洋的,特别放松。 小树也泡在水里,伏在她身后,头靠在她肩头,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手指绕着她肩头的发玩儿,也是懒懒说话。 曼丽特别爱听梅静群的事儿,像个孩子,探索好奇无限。 “蜡烛?” “嗯,她喜欢晚上来看她的宝贝,说是物件也有魂魄,烛光就是用来招魂的,晚上看就特别有灵性。”小树笑笑,又稍带些戏谑,“还别叫她说准了,蜡烛是古希腊人发明,其烛光确实专门用于招魂,柏拉图就是在这烛火里写下了《理想国》。” 曼丽回头, “宫里闹耗子么,” 小树一抬眉,“闹,还闹得凶。” “那她那些放在高处的宝贝,耗子怎么也得闹坏呀。” 此时,小树心中着实一紧一紧的, 面上如常,慢条斯理说, “所以得养猫啊。梅静群有只白色波斯猫,据说脸很尖,腮毛横着,吓人都行,甭说吓耗子了。” 曼丽回过头去看那边的高高阁楼,嘴里嘟囔,“我说就该有猫吧。” 小树脸挨上她的脸,心中疑惑,难道真是母女连心,对宝贝的呵护细致程度都想一样?嘴里却问,“你咋觉着就该有猫。” 曼丽指了指亭子,“那上面有人画猫,也是脸尖尖的,像锥子,你没看见?” 小树是真没看见! 他不信, 放开她,两手撑着岸沿利落出水,帅得简直没法说,一身湿淋淋就走向亭子里, “哪儿啊,” 曼丽也着急直指,“就那儿,柱子下。” 哦,小树看见了, 一只尖耳猴腮般的猫, 小树弯腰摸了摸, 像个孩子刻的, 但,很用力,很深的痕迹…… 小树立起身, 看过去, 曼丽又俯下头舒服地靠在她手臂上, 小树大胆地猜, 这只猫是满意刻上去的, 而且是“女王”死时,伤心地刻上去的, “女王”就是梅静群养的那只白色波斯猫,梅静群死后又陪伴了满意五年,算是一只十分高寿的老妖猫了。 小树走过来, 张手要把她抱起来,“好了,泡这么久,够了。” 曼丽身体还在池水里轻轻扭动,“真的好舒服,死在这里都心甘……” “曼丽!”小树忽然一声呵斥,不管她享受不享受了,粗鲁地拽起她的胳膊抱着就抽出水面,“胡说什么!” 曼丽还没当回事,捶他“轻点儿!我又不是赖着不起来!” 你说肥新妈该有多软, 小树将她放在岸上薄毯上,她还能鸭子坐! 主要是曼丽着实“丰肥”在该“丰肥”的地方,她手长腿长,骨头架子倒不大,加之不该肥的地方有肉但不显肉,所以像朵大海棠,一出水,更是丰美盛人! 小树也是随意,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也如她一样跪坐着,屁股撅着,两手撑地,俯下身就又要去吃, 曼丽推着他头顶,“要给小满留着!” 小树这时直起身,神色平静又严肃, “所以,你现在是有女儿的人了,有些话就得斟酌着说,再销魂时也不能瞎说。” 曼丽自己捞过毛巾擦脸,“要你教训……” 不过心里是领他这份好意的,接下来小树给她擦呀换干净衣裳呀……她经常在这池水里混,肯定有换洗衣裳在小树这儿存着咯……曼丽也没再多话,恢复和平,继续聊梅静群。 曼丽赤着脚坐亭子这边低头看手机,脚踝交叠,还惬意地晃啊晃的, 心情愉快呗, 小姨叫她不用来了,小满油浴后睡着了。毛毛睡得挺熟,你一来盘她又盘醒了,晚上又闹得一家人睡不好。 小姨传过来几张小满油浴时的照片,曼丽越看越觉着自己闺女是个美人胚子,她觉得自己不足的地方都被和夕臣的基因弥补了…… 小树离她远远儿的,站老远的树下抽烟,也是低头看手机。 小树烟瘾太大了,曼丽每次都说他,他都是笑笑,不顶嘴也不改。 曼丽这边正看着笑,忽然耳朵尖,听到那边红墙外有声响, 曼丽吓死了, 她还算机灵,赶紧把亭子里四散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袋子里,再把袋子藏在亭子下看不见的地方,人就向小树这边跑过来。 “小树,有人来了!” 撞的小树往前一趔趄,含嘴巴上的烟差点掉下来, 小树微蹙眉,回头,“哪会儿来什么人……”说着,走过去将烟按灭在红墙上,曼丽就一直跟着,藏他身后。 果然, 真进来一人, 曼丽反射弧一样蹲下来, 小树回头看她一眼,转头过去时一手向后摸了摸她的头,安抚, 哎,是个清洁人员, 背着竹编的背篓,手里拿着铁钳,清理枯树叶的。 好吧,按说他们躲在这粗壮的大树后,曼丽刚才也把亭子那头收拾干净了,来人根本看不出异样, 偏偏这时候曼丽的手机响了! 曼丽慌得第一时间按了……也是好玩儿,她抬头看小树,眼睛呆懵又惊怯。真的,一个大龄妈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少女神态,丝毫不显突兀,只因她后天的“养成环境”实在太干净太单纯……小树笑着弯腰去亲她的唇,还边伸手去解皮带, 曼丽捉着他的手腕,“你干嘛!” 小树一挣,微笑看她一眼,起身不紧不慢向外走去, “谁呀!” 清洁人员已经往这边走来了, 一看, 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再一看,认出来,是小树?! “哦,我,我来清扫这边……”嘴巴都打结了, 小树边系着皮带,倒也不拘谨,就像刚小解出来,“猫把我的书叼这边来了,过来捡,忽然憋不住了。”微笑,对人也很和善平易近人的样子。 清洁人员直点头,“哦哦,那我先出去,那我先出去……”赶紧走了。 小树还在系皮带, 看着他后来跑也似的跑出去。 似笑非笑, 这事儿会传出去吧…… 122 给曼丽打来电话的是酸梅。 这家伙这会儿在日本跟她表弟倒腾玉件儿生意。 酸梅这个表弟白旯曼丽也认得,是个吹吹,特能折腾的主儿。白旯在日本倒腾佛像生意,结果惹了官司,酸梅捱不住舅舅求,去日本大半年了就为看着白旯别又招妖蛾子。 其实酸梅跟曼丽一直都有联系,不过小姨私下也联络过她,晓得她是知晓曼丽和照照那段过往的,嘱咐过她照照如今情况如何如何,曼丽情况又如何如何,“往事”就不要再在曼丽跟前提起了…… 这几天酸梅是频繁给曼丽打来电话,主要是跟曼丽汇报她从日本当地“搜集”到的和夕臣的“线报”!……酸梅当然也知道曼丽后来嫁给了和夕臣,还给他生了个女儿,气死酸梅的是,这又是个渣渣,曼丽那边给他辛苦生孩子,他在日本这边胡搞!…… 别说和夕臣这事儿在国内是“秘闻”,在日本同样是“见不得人”似的“秘事”。因为事关皇室。 日本百姓私下谈论的肯定是他们的公主,叫酸梅不耻的是,这些人三观极不正,还多支持他们的公主“勇于追爱”的劲头儿:就算对方有“叛国”嫌疑,公主不离不弃,宁愿放弃皇室身份,也要和爱人在一起!…… 酸梅每次在电话那头都是一口一个渣得喷,其实搞得曼丽心情也不好。 不过今天酸梅来电话,倒不是喷和夕臣的,她有挺兴奋的事和她分享。 “曼丽,我算真正见识到‘超死亡’的飙车啦!爽!” “你舅舅叫你去是看着白旯的,你也跟着疯,”曼丽不忘提醒她, 脑补都能补出酸梅这会儿悠闲地摆手样儿,“他现在乖着呢,有更狠的人制他!曼丽,我现在才算真体会到,恶人还要恶人制,我原来还有点心疼他被人那么揍一顿,现在一看呐,就是贱,他真服那人!挨揍都是心甘情愿……” 是滴,酸梅前段儿提过这件事,说是白旯被人狠揍了一顿,肺都出血了!手术还是酸梅亲自上手动的。 那会儿可不是这个态度,咬牙切齿的,尽管白旯也不是个好东西,可终究是自己的弟弟,对方下手太狠,酸梅骂惨了…… 好了, 酸梅那边不知道, 曼丽这头更不得知道, 这世上的缘分呐,就是这般奇妙! 山不转水转,总有又转到一处儿的时候…… 曼丽要这时候晓得能叫酸梅家的白旯都服了气的,竟然是小课……不知又做何想法。 好嘞,日本那摊子事儿咱们还得重头说,这里头的“孽缘绕绕”可还不止这一点点哩。 话说夏课被洗了记忆后比照照被“丢得更远”,干脆一脚被“踹”到日本,任你再咋胡闹,只要不回国,我夏家一切用钱扛总没问题吧! 大多数地方“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硬道理,加之夏课同志的“卓绝又精致”的“顽劣”本性,人到了日本照样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也有困扰小课的时候, 跟照照倒落下一个毛病:老头疼。钻心的疼后,内心里就是无与伦比的空虚,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就算身边环绕全是“俯首称臣”的“天之骄子”,就算一个个“山头”“地盘”“天下”都是自己或兴致亲手打或没兴致人“拱手相让”,满足后,人静下来,还是空虚,甚至一抹至痛,总像,其实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唯一的什么…… 日本本就尚佛,由此,小课也信上佛了。 甭说小课,就连他上一辈儿,上上辈儿,天朝正规教育里早就没有了宗教。 没有宗教的教育强调的是如下内容:世界的一切都是可以解释的,人是猴子变的,猴子是石头变的,石头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大爆炸之后形成的;人定胜天,世上无难事,只要敢登攀;个体是渺小的,组织是强大的,领袖是正确的。 像小课这一路全程放养的,没有宗教,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完犊子似得在天地间疯跑,不知道名利为何物,学习基本常识,食蔬食饮水,应付无聊的课程,傻愣愣地杀无聊的时间,骂所有看不上的人“傻吊”。本身近佛,不需要佛。 小课现在倒总眯眼想,如今,我可能有宗教感了,不过,在梦里, 是的,梦里,他总梦见一个稍胖的身体, 她的肩压得很低,黑直头发梳成低马尾,随重力垂下,最低处低于她臀部的最高点。她的小腿腓肠肌拉得很长,挣脱西裤,近脚踝处裸露出一段,和裸露的脖颈呼应,对抗重力向上,似乎一直延伸到臀部的最高点……太阳被云遮住一部分,遮不住的光金子般从云彩边缘倾斜而下,一阵风从无何有处升起,杨树的叶子和那女人的长发朝一个方向飘扬……那一瞬间,小课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深深感到,她是高级太多的物种,创造她的,是神。 小课迷恋梦里的这个没有脸的女人, 知道,她胖胖的。抱起来一定很暖很软和…… 所以,小课喜欢上佛,大多数佛也是圆润的,佛经里不常常也有插画么,画里的佛常常健美得仿佛长跑运动员,尽管都是正面像,但是他知道,她们的背面都有着漫长和坚实的腓肠肌…… 于是,小课也爱上了收藏佛像,好咧,这就跟那“嘴吹吹”白旯“拉上仇恨”了。 白旯其实就是个“二道贩子”,从国内各种渠道“暗度陈仓”各类佛像,倒到日本黑市卖。他的佛像,石头的居多,也有铜、木、铜鎏金的,绝少玉的,仿的居多,也有真的,锁在保险柜里,不摆在外头,多半凭他一张“贫嘴”吹的天花乱坠“哄出去”。 他的顾客多数人不入流,也多是“几道贩子”,再往上家“倒卖”。 好了, 十分之“不巧”, 小课买到一只“假佛”了,出处儿被人一招,bingo!是白旯! 123 “姐,你看这个怎么样,给你搞一尊。”白旯从他那酸水盆里拿出一个观音造像的佛像,端酸梅跟前“指点”着说。白旯房间里到处放着塑料盆,常年蓄着酸水,酸水里横七竖八泡着好些佛。酸梅说,你也太实在了吧?孙二娘也是不小心才把人手指骨头包进包子里,你做旧的酸味儿在楼道里都闻得见。他嘿嘿笑,还是继续泡。 酸梅看都懒得看,“我到处跑,平常一周能跑三个城市,拉杆箱是真正的家,如果买个仿造铜佛,占半拉箱子,其他东西怎么放?过关被海关拦住,他们如果分不出是仿造,我怎么办?” 白旯继续“指点”,“戴随身佛啊。” 接下来白旯饶有兴致地跟他姐又吹吹起来,细听,这里头的门道还是真是有, 他说粘土烧的随身佛叫“擦擦”,软泥按入模具,烧制而成,和做饼干、月饼类似,讲究的烧制后上颜色,甚至有的“擦擦”后面有高僧的指印。 白旯从脖子上拉出一个“擦擦”,说他很少求它办什么具体的事儿,比如这班ca981不要晚点啊,这次五个小时的高速路不要出车祸啊,某个股权交易一定要完成啊之类。晚上,他就把它从脖子上拿下来,摆在酒店的床头,恭敬地拜一下,拜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想法,仿佛早上出门和太阳点一下头。其实目的很简单,只要知道这个随身佛在附近,和那些所有美好的未知一起真实地存在着,他就会心安一点。 白旯靠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他的擦擦,带着笑像吸了大烟一样,“姐,如果我死你前头,我的肉身烧成灰儿之后,建议你把灰儿拌了粘土,也烧几个‘擦擦’,随身带着,保管百毒不侵。” 酸梅扭头说:“你丫最好死干脆点!……”哎哟喂,话没说完,真如电影里放的特战队登陆,房门、窗户忽然破门破窗而入几条大汉,上来就勒住他两儿,白旯勒得白眼儿直翻,因为人正好揪着他的擦擦往后拽! 酸梅勉强喊出“你们干什么?!”倒也反应快,手里有手机本能就想按“110”,可惜,人根本没给姐弟两“绝地反攻”的丝毫机会,手肘一撂,全砸晕,扛起来丢黑色越野后备箱,扬长而去! 嗯, 醒来时就跟刘胡兰深陷狼坑一样, 三面斑驳的墙, 好像就后头一扇高高的铁窗, 姐弟两手脚都是铁链反向栓着,酸梅还好,白旯头破血流眼睛也被血糊着,显然已经惨遭毒打! 酸梅大叫,“你们要人死也要死个明白呀!死不明白的鬼最凶戾,绝对几辈子缠得你们不得安生!!”又使劲儿张腿努力够着去踢白旯的板凳,嘴里带哭腔,“旯子,旯子,还有气儿没!” 白旯耷拉着的脑袋轻轻动了动,酸梅这时候才掉下来一串眼泪,弟弟这样奄奄一息啊,任谁看了都焦急揪心! 门前终于听见动静, 脚步临近, 酸梅严正以待怒向胆生地盯着门口, 进来几个男的, 最后进来这个, 相当年轻,相当年轻, 光头, 却更显脸庞的俊艳无敌! “你,汉州的?” 中文,且还说的地道的汉州腔! 酸梅“呸”一句“老娘当地没你这样的败类!!”不过她刚才那顿叫骂,确实带点汉普,嘿嘿,乡音难改啊。 男人看来来了兴致的,走过来,两手搁西裤里微弯腰好好看看她, 微笑,“啧啧,看看咱汉州妹子就是辣,胆儿超肥不说,模样长得……嗯,还不错。就是,”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儿,“太瘦了。” 酸梅反嘴就要咬,“放你娘的娘炮儿屁!” 这更取乐于这个年轻男人了, “娘炮儿?” 他回头看身后的跟随者门,用日语,“你们知道娘炮儿什么意思么,她说我像女人呢。” 仔细看看,后头这些人各个长得也是俊,真是一群雅痞混账, 都笑得轻松,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男人回脸儿又看向酸梅, “他是你弟弟吧,也是汉州人?你弟不厚道,坑了我的钱也給个稍微像样的物件呐,火一烧就化,塑料都不如,也太叫人不好想了吧。算了,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我稍微通融一下,你,姐们儿,只要能掰腕子掰过我,你弟我就不追究了。” 酸梅一口就应,“好!就怕你说话不算数!” 男人慢慢直起腰来,“我夏课混这大,别的优良品质不敢有,说话算数还是能称道称道的。” 咦,酸梅是没见,“夏课”这个名字一出来,她那奄奄一息不中神的辣鸡表弟好像抬了下头,神情是早已看不清,淹没在血渍啦呼里,估计抹干净的话,能分明露出来的是“惊震”吧! 是滴, 夏课的名头那在汉州玩字圈儿谁人不知! 白旯那是早就“敬仰不已”,只无奈自己玩得“太低端”,够不上人云雾里的大咖啊! 真是“深仇大恨”跟闹着玩儿似的, 真给酸梅松了绑, 一开始脚镣没解, 夏课一抬手,“人家女孩子用力下半身很重要,给束缚住了,咱赢了也胜之不武。” 脚镣也给解了。 两人就在铁桌边开始了掰腕子的架势! 嘿,酸梅是真有劲儿!一开始不相上下呐! 当然啦,事关白旯的狗命,再咋滴也得全力以赴! 嗯, 夏课一阵儿麻筋,险些叫这娘们儿压了下去!夏课有一瞬的失神,倒不是这突然的麻筋叫他意外,好咧,这女人是有点板眼,估计学医的,晓得“使点手段”“麻痹”一下自己……这不重要,叫夏课脑袋一瞬滞顿的是,似曾相识!好像,自己曾经也被一个女人这么麻过手臂,而且肯定,是梦里那个看不到脸的胖女人…… 到底夏课还是机警,男人的力气也更大,饶是酸梅使了小手段,准备“一击而溃”!却,夏课忽然发力,好似雄狮初醒,盛势下彻底将她压按了下去! 输了,就谈不上“说话算数不算数”了, 酸梅只要忍着泪水,看着不争气的弟弟被人又拖了出去,毒打。 夏课说了,老乡不得要老乡的命,但是得打到他认得自己的这个老乡! 奇怪的是, 即使后来晓得白旯能动弹,也出得了声,挨打时也没见他叫一句,求饶一句! 当时,酸梅还以为白旯有了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骨气咧, 结果, 这混小子醒来后第一句竟是:姐,我得给夏课赔礼道歉去。真该死,我咋骗他头上去了! 124 第二轮毒打,终把白旯同志打吐了血。 酸梅同志边骂边哭做的手术,夏课也让,让她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偏偏还要站在旁边看,看她动手术,看她关键时刻如何又沉静下来,细致干练,非常强大的心理素质…… 至此,夏课主动“罩”上了这两位老乡, 白旯那是对他死心塌地,异乡认了这么个“领袖”激动着呢。 至于酸梅, 不少人是有误会,觉着,夏课本来就兴致古怪,是不是看上这辣娘们儿了? 其实,这俩儿心里都清楚,放他娘的狗屁根本不是一路人好不好!酸梅经过见识照照,也算晓得这类“混世魔王”的感情观:他们的爱要么不来,要来必定排山倒海,刻骨铭心!这不是酸梅妄自菲薄,这类的,还真只有曼丽那样的货hold得住,因为够矫情。 夏课呢,更甭说了, 他愿意“罩”着酸梅,主要是这女的身上总有点勾起他对“梦里胖女人”的一番联想,不过夏课心里明镜似得,绝对不是她。酸梅这点见识是对的:人对不对,夏课这类畜生超级敏感,一眼定乾坤! 好了,事儿没完呢, 说过,这“山水”轮流转着才有意思! 前头旺林当照照面不提过一次“青峰”这位同志么,巧就巧在这里,白旯这混小子的旧账再次将“夏课”和“照照”这二位“相杀相爱相恨相怜”的冤家联系一处了! 青峰在日改装超跑的高精圈子里是把好手, 你说常年在“速度的激情”里博弈的汉子,信信佛也不足为奇吧, 他算白旯的常客了,日久天长,两人也见过面,算熟识吧。 这白旯呀,是个人才,一张嘴把青峰忽悠得愈加信佛,也信他, “佛性很高妙,高妙在哪里?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看空,比如说大乘教的,它的最主要的经就是金刚经,金刚经最主要的观点,就是世界上一切的物质都是空泛不实的,我们对待这个世界就不要执着,不要留恋。在这个意义上,慧能是悟到了,他认为身也不是菩提树,心也不是明镜台。从佛教上来讲,这个随身佛就可以传给他。……他把这个看成一个空的之后,这个行为怎么达到呢?当然,首先是他有这个本心,但是主要是靠修持,就是要靠修行达到这个目标。也就是神秀讲的‘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 绝妙吧。推销的,也就是一尊普贤的擦擦。 青峰是真把他当人,白旯惹官司那次,第一次登门求助青峰就出手帮忙了,青峰仗义,拨了一辆顶配的“小钢炮”给白旯跑腿。结果,你猜怎么着儿?白旯这混小子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发挥自己造假的本事,把“小钢炮”卖欧洲去了! 这是“恩将仇报”不是!青峰怒了,到处“通缉”白旯,这也是酸梅来日后的首要工作,因为官司结了,青峰的“追杀”还在,酸梅就帮着白旯躲啊,家里那边也在筹钱,争取早日把“小钢炮”赎回来…… 好久,酸梅白旯姐弟两没出去到正经地儿吃个饭了, 白旯伤势好些能下地走动第一天,就被夏课“强行携带”至西京最大的pub珈蓝消遣。主要是夏课在这有股份,那里门口竖着一只三眼佛,既然白旯是这方面的行家,夏课想让他给看看到底怎么摆能顺风水。 白旯被揪着看风水去了, 酸梅一人翘腿坐那儿听着嗨乐赏着人间美酒也着实不错, 珈蓝好,好在处处显精致,酒是真的好, 酸梅会品酒,可还是没曼丽通透, 曼丽总说她不会喝酒,可事实是,酒量是真的好,且,一尝就能尝出好坏。这货不会形容,譬如好红酒,她琢磨半天搞出一句:好红,特别是旧世界的好红,都是穿了几天的内裤味道。顿时叫人倒足味口。 一想起曼丽,酸梅就替她操心,这要不是白旯这头离不开人,酸梅早飞回去瞧她的小宝宝了。……哎,也是照业这女人,有缘的,都是渣男;没缘分的,反倒都是痴情种。想想照照,酸梅也觉得蛮可惜的,照照畜生是畜生,可贵在独对曼丽真啊,多难得的小棉袄…… 一想曼丽就禁不住翻出手机看曼丽的小满, 曼丽给她发了不少小满的照片,酸梅喜欢的啊……你都不知道这毛毛有多好看!静静卧在襁褓里,像个小美仙…… 刚放下手机,酸梅才要端起酒杯再喝一口,抬眼一对,正好跟走过来一男的撞上视线! 酸梅哦, 差点一口酒噎着! 这男的她是不认得,但是这嘴脸样貌算刻脑子里了,不青峰是谁! 来日本首要就是记住这张脸,带着白旯东躲西藏躲就是躲他咩。 还好,酸梅同志到底是学医的,来得再猛的“惊吓”也能瞬间平息,脑袋快速运作,赶紧找到该死的混小子跑路要紧! 好了,酸梅生生把那口难咽的酒吞下去了,貌似没啥,放下酒杯,还假嘛假又看了看手机,起身,走了。 殊不知,青峰那也是多少年熬成的精,一对视,女人只一瞬间的“惊惧恐缩”都被他逮着了。 也是不动声色, 该走哪儿还是走哪儿, 倒似无意一定死盯着那女的,搞什么鬼。 好咧,这头酸梅如常走出来,门口看见白旯抓住他就往外疾走,“快走!仇人也在里头!”小声。本来虚虚弱弱还没缓过劲儿的白旯一听这呀,吓得跟鬼进身,咬着牙赶紧跑! 哎,哪那儿容易? 这地儿谁说了算?夏课陛下呀! 几人就把衰姐弟薅了回来, 酸梅着急,首次软和下来态度,小声求夏课,“我弟手术还没完全恢复,他忽然不舒服我得带他去看看。” 夏课那是多少年淬炼出来的魔王啊,一看就晓得有猫腻,坐外头栏杆上拿下嘴巴上的烟,弹弹,“没事,这儿就有医务室,要什么有什么。” 白旯脸色超级不好,都要给小课下跪了,“您这样,先放我姐走吧,我留下来跟您把事儿说清楚……”哟,也是难能,这时候白旯有了点良心,晓得先护着他姐。 夏课叼着烟又嘬了一口,“她更不能跑了,要不戏不完整,我看了可不得扫兴。” 这就是活畜! 明知人有难,越发要趁火打劫,非得手里盘着玩才叫尽兴。 125 青峰还是找出来了。就他一个人,毕竟他也只是疑惑寻出来瞧瞧。 一眼就看到白旯! 青峰脸色一沉,也看到坐在栏杆上的夏课了。 说来,他还真认得这位主儿,且,一看是他,更有仇视感! 还记着那前头旺林给照照的“汇报”么,“日本那边又改了一批车,试的时候一直不顺,就没办法运过来……成绩不好,青峰他们觉得运回来丢人……” 这“成绩不好”,原因在哪儿?面前这位“新来的霸王”就是祸首,太他妈能烧钱了,只要能赢,航空器上的玩意儿都能添车上! 夏课却不认得他。 也是,这行越烧钱的主儿越惜命,创造“超速度”的时刻都是叫他看中的车手先试,一切无忧,他再来感受。 青峰晓得他叫夏课。夏课却不识青峰是这个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车手,只因青峰的低调与对照照的忠诚,这些年也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一码算一码,青峰自然忽略夏课,径直向白旯走去, 白旯此时个“病秧子”跑得脱啊,又被人堵着后路,看着青峰走过来,人都是往下瘫的架势。酸梅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上来拦在弟弟跟前,“咱们谈谈!谈谈,我弟是不对,可我家已经在极力筹钱给你赎那辆车了!……” 青峰沉着脸扒开她,要知道男人在这种气势下的力道还是足够的,酸梅像个萝卜一下就被扒到一旁,青峰抓住白旯的胳膊就要走! 酸梅当然不让,又去抢自己弟弟的胳膊,白旯也是一直求饶,“青峰哥,哥!是我的错,罪大恶极!容我一些时间……” 揪成一坨, 而此时,夏课这边的人是一个都没动,全跟看热闹的,直到…… “啪叽”,把青峰搞烦了,手劲儿一重,把酸梅推地上坐着! 酸梅个辣娘们儿还没会过来,爬起来继续夺自己弟弟的胳膊,嘴里还在商量,“你有气我们理解,可你把他抓走也没意义啊……”是滴,这件事上酸梅三观很正,人家再怎么发脾气都不为过,是她家这个混账弟弟不是东西咩! 但是, 夏课可不这么想了, 我看热闹我愿意, 这热闹发展到不是我想看的,我可就不愿意了。 夏课也没从栏杆上下来,还坐上头,只是夹着烟的手一指,“诶,那谁谁谁,这女的你也欺负啊。” 说着时,夏课的人已经围上来将青峰一举拿下了。 ok,这之后的细节咱就不赘述了,总之,青峰的傲气撞上夏课的霸气……畜生总是占上风的。畜生不分青红皂白把青峰绑了,你推了“我罩的人”就不行! 可, 这事儿传到国内就变成了:不晓得哪里蹦出来个臭不要脸的几把儿,“你推了我女人就不行!”纵着自己的女人为非作歹,都“欺负”到青峰头上了!只因青峰那日“单人作战”,肯定搞不赢他一堆人,生生败了下风……倒一时半会儿没有把“夏课”这个名字明确传回来,只因青峰这边的哥们儿大多日本同志,传回来的名字是日语音译,旺林气头上,也没把名字对准,一直就几把儿地骂。 好了,这事儿着实叫旺林他们窝火,可一直也没把事儿报给照照,因为晓得太不是时机,这几天,照照的大事儿只有一件儿:小满满月了。你说敢拿任何“杂事”去打搅他么。只有等小满满月酒后再说了。 照照现在心头就两个名字:曼丽和小满。 这些时也够照照兴奋了。 那天,照照如常老实在老师家里学习。 屋里,曼丽抱着小满在客厅来回溜达,边和小姨说着事儿。 忽然照照听见里面老师在喊他,“照照,你进来一下。” 照照进来了,小心翼翼的。曼丽跟前照照一直特别乖。 你看小满是跟照照有感情吧,一看见他真的咯咯笑,小毛毛又没有牙齿,也发不出多大的声儿,可就是眼睛亮亮的,黑葡萄一样盯着他,笑,小胳膊腿儿哦动啊动的。 照照轻轻拍手,两手张开要抱她,小满也要他就是,曼丽也再平常不过交给他就是。照照把小满抱过来。曼丽捶着颈肩走到沙发边坐下,靠着,合上眼。 照照就一直望着她,嘴里小声说,“要不去按摩一下……” 小姨看一眼曼丽,又看向照照,“先不管她,我有件事跟你说说。照照?” 老师这一喊,照照才慌忙从看曼丽的方向转过头来,“哦,您说。” 小满在照照怀里可乖了,好奇看着这个世界,有时候也看妈妈,自己笑,特别可爱。 “你看小满下周也满月了,曼丽的想法家里几个人坐下来吃顿饭庆祝一下就好了,我觉得还是太简单了,咱们不说搞得有多隆重,毕竟满月还是个大日子……” 就听见靠在沙发上的曼丽单手反磕在额头上,眼睛还合着,隐隐蹙着眉,“是大日子,可一家人坐一块儿热闹一下就可以了,何必搞那么麻烦,我不想折腾……” “也没让你折腾,叫你操心吗?这事儿我和照照来办……”显然,小姨和曼丽的意见还没得到统一, 照照是不敢插一句嘴的, 他内心里肯定站在小姨一边, 小满满月咧! 多大的事儿啊! 要按照照的想法得叫世人皆知,我家小满来到人间一个整月了! 但是, 曼丽好像不喜欢这样, 小满是她一个人的,她喜欢叫她女儿怎么过满月就怎么过,照照全依曼丽的…… 最后,你知道曼丽的主还是小姨做,所以照照兴奋撒,因为小姨把“小满满月”事宜全权交给了他, 不过小姨还是很严肃地嘱咐, “我家虽说平常人家,规矩还是有的,不说太简便,可也绝不能铺张。我会给你列个章程,你就按这个去办。只一点你得记住,费用全我家出,你不要在里面乱添乱加,反倒会对不住我对你的信任,知道了么。” 照照直点头。 小姨最后还是把语气放缓和了些, “那天中午,我们家里人一起吃顿饭。晚餐,你就费心再给她安排一顿吧。热闹些,曼丽其实喜欢热闹,她就是……哎,不多说了,也不好太闹腾,让她开心就好……” 照照点头更重!心一颤一颤的,真是无法言表…… 126 小孩儿满月对现在的家庭来说还真是个大日子,大部分一家一个嘛,不显得尤为金贵。小满的金贵不仅来源她是曼丽的孩子,有个因素也不可否认,这孩子出生起贵是贵的冲天,可怜也是可怜得人心酸,没爹呀,再怎么说,家庭也不完整。 按小姨的吩咐,照照把这天的一切都安顿得极好。 午餐。小姨,曼丽抱着小满,张元和九九,还有照照,在家里阖家吃了满月酒。 小满裹在大红的襁褓里,全缎面,上头金线绣着鹤龟图案。缎褓是淑清一针一线亲手缝做的。当时边做边流泪,跟着印象里曼丽的襁褓做,可惜自己的手艺怎么也达不到曼丽妈妈的程度……曼丽妈妈大字不识,但是手极巧,怀着曼丽时,纵使那样艰难,也日夜不停一针一线地绣……曼丽的襁褓至今还留在紫阳宫里…… 曼丽也挺喜庆,穿着淡粉的衬衣衬着肤色更水灵,长发曼丽扎了个独马尾,更显小了。有时候马尾甩到前头来,小满小手就去抓,还有点劲儿呢,曼丽疼也是笑。小姨就心疼地去轻轻捉住小囡囡的手,“妈妈疼,妈妈疼。”小囡囡不放,还以为你们跟她闹着玩儿呢,曼丽也笑“叫她抓,这孩子有劲儿好。” 照照更心疼,伸手“我来抱吧,你吃点儿。”就一只手指头勾勾,“小满小满,摇摇窝咯。”小满先看着照照的手指头好玩儿,渐渐也似有趣,松了妈妈的头发,被照照抱了过去。 小满一到照照手里,九九也凑过来,照照就和她们玩到一处。曼丽这才得空吃她喜欢吃的菜。 小姨有些感慨,说,“这孩子命好,生在紫阳宫,祖上,也安心了。” 曼丽正在吃猪蹄儿,瞅一眼小姨,也不敢大反驳就是嘟囔一句,“祖上,也太夸张了吧。” 小姨给她盛汤,没接这茬儿,只说,“下午在家休息一下,有精神的话,晚上跟照照出去玩会儿。” 曼丽又嘟囔,“跟他有什么玩儿的,” 一旁照照赶紧说,“保管叫你满意!” 曼丽望着小满,似乎带着笑,“今天我家小满才是小寿星,她满意才行。” 小满果真咯咯笑,又乱动要妈妈抱, 照照又低头逗,“叫妈妈吃会儿饭。” 曼丽擦擦嘴放下纸巾“没事,我来。”伸手又把宝宝接过来,边问小姨,“这个猪蹄儿真好吃,我沾点汤给她尝尝。” 小姨嘴里说“胡闹。”其实也是带着宠溺的笑。 曼丽用筷子沾一点点酱汤挨了下小满的嘴巴,才好玩儿,小满眼睛顿得圆溜溜的,然后眉头鼻子一哆嗦,配合她妈妈的笑声才好,九九拍着手笑“小满齁住了!”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 忽然外头有人按门铃, 张元去开门, 见,门前站着一位戴着草帽挑着担子的老人家, “您好,是瞿教授家么。” “是的,您是……” “哦,我来自金陵老和家,给小寿星送祝寿礼。” 张元一时着实为难, 和家来的……不好办。 但是人家又不铺张,这样一位朴实的老人家,这样隆重得似千里迢迢从老家把东西带来…… 瞿淑清出来了, 也是这个想法, 主要是这样一位老者登门拜访,实在不好拒绝…… 老人挑着担子进来了, 真想不到!见着曼丽怀里的小满,首先双膝席地,着实跪着要磕一个头!张元赶紧要扶“您这……”老人直摆手,“您别拦着,这是老家的规矩,我们都是和家几十辈子的老家奴了,您别见笑,原来臣哥儿出生,都跪过。这是来不了那些,要是小主儿回了金陵,都得这么拜拜的……” 硬是叫他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大福大贵的吉祥语。 老人磕的时候,曼丽抱着小满已经站了起来,受不起啊…… 之后,老人特别虔诚,一件件从担子里把贺礼拿出来,个顶个的尊贵!老人说“老家的规矩,小主儿不管生在哪儿,家里的贺礼就要送到哪儿,且不敢走天上,怕应了‘走空’,也不敢走水路,怕‘打了水漂’,能走的地儿就走,实在不行才乘车马。我这趟来,一路都是坐的火车,能走的地儿还是自个走,您别介意,如今交通确实比原来好太多了……” 一件件摆在小满跟前, 感觉比他的命还重要…… 最后一件儿, 是从胸口处的内兜儿掏出来的, 走到曼丽跟前,双手奉上, “这是臣哥儿,给他闺女准备的。不管他现在如何,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贵姐儿,您收下吧。” 曼丽真是…… 老人家展开了明黄的锻袋, 露出一只小指环, 乳白的,上边还有点斑黄,很质朴, 但是清晰看见上面刻着“曼丽.小满”。 你说,到底骨肉连心吧,小满竟然抬起小爪爪,似乎想要…… 曼丽只有收下了, 拿过来给小满握着, 她多小的手啊,握得住么,就是搁那儿,不过小满小指头搭在上头…… “这什么做的,”曼丽小声问, 老人一句话,简直也是抠人心! “骨头做的。” 曼丽一下抬头看他! 谁的骨头做的……怎么才能做到……已经无法去想了…… 曼丽眼睛有些发胀,一时也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就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满,跟她小指头上勾着的骨头指环…… 留老人家吃饭,他也谢绝了,说还要赶回去复命。瞿淑清包了个厚厚的红包给他,老人自是不收,淑清也说“您家有您家的规矩,我家有我家的礼数,互相包涵包涵好。”老人收了,十分客气。 全程,照照远远站在桌边,发不了一言也就不发,闲事管不了也就不管。 照照心想:装什么比,小满要是我闺女,甭说你一家子,老子得叫一城比跪一地也不是难事!转过头来想,不免又有些伤感,我要是也能和曼丽……照照眼眸微垂,似岁月静好的少年,心上的嫉恨即使凶辣,却最终的尾巴依旧涟漪,他已经明确自己是逃不开曼丽的魔咒了,只在惟愿,我守着她,有花开月满的一天吧…… 127 小满满月前一周。 照照,旺林随小树低调短暂赴港府一天。 这里嘉景德有个拍卖,小树誓必要得! 有六件国宝集中亮相,这是件令全球买家兴奋一脸血的事儿!但,于国人而言,绝非乐事。这六卷《石渠宝笈》分别乃“陈容六龙图、李公麟便桥会盟图、韩干马幸图、王冕雪梅图、 赵令穰鹅群图、赵孟頫洗马图”,哪一卷拿出来都是至宝!唐宋元三朝六件,历八百年才在乾隆时期宫中凑齐,算是倾一国之力。 此次拍卖注定它们会由此失散,天各一方,再次凑在一起恐怕真得猴年马月了。古人感叹宝物聚聚散散,人生悲欢离合的确是一番天理。物与人没大区别,有生有死,有感有情,无特无殊,无因无果。这六件至少是乾隆皇帝亲自抚摸欣赏过的手卷,上世界动乱散佚出了皇宫,被不肖子孙为米折腰,卖多少钱也是小钱,面子丢尽,致使国宝东渡,一去几余百年。 说起来,世人都怪梅静群作孽。事实,她又何尝不是尽尝“众叛亲离”。领袖死后,梅静群备受身心磨折。曾经她最信任的近身助理江阳的背叛最叫人唏嘘。 这六宝据说就是江阳盗出宫中售与藤田家族,藤田父子乃日本上世纪收藏界之翘楚,珍藏骨董文物七千件(传言也有过万之说),其中这六件仅是沧海一粟,而今天这一粟已是沧海。藤田究竟当年花费几何,无人知晓,知道的是藤田当年购买文物时从不问价,只说“留下”或“不要”,成了一段牛人佳话。 照照手里捧着的拍卖文书里印有当时一张江阳的手书便条。 看过后,照照是有一番感慨的, 光是字迹就颇见功力,写得比当今各类名书法家要好,且一丝不苟,起码能见其人做事的认真。一个旧朝宫里女祸主的管家,心细严谨,写得一笔好字,今天恐怕全中国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位有修养的管家了……可惜,之后纵然他主子“祸国祸民”,他的“落井下石”更为人不耻…… 照照轻轻摇头,浅笑,“这江阳之后的去处就真没消息了?” 旺林肩负使命专心竞拍,没听这头,回答他的自然是小树, “船沉了,茫茫海域他也游不去日本吧。” 小树此行誓要拿下这六件手卷,对外,无人质疑,甚至会觉着这是小树孝心一片,他爷爷还在康复中,如果能夺回这六宝回宫,自是特别“抚慰圣心”的事。 只有小树内心里明白,拿回这六宝还意味着什么……说完全不关曼丽什么事也不可能,六件国宝在她母亲手里流失,如今还朝,某种意义而言,也减轻了曼丽的一点“承受”吧…… 竞拍在激烈行进中,旺林尽职,小树观望筹谋,只有照照略显心不在焉。 他那时候正在挖空心思想怎么在满月这天给曼丽一个满意完美的美好一日…… “小树,”照照忽然很正经地喊了声他, 小树转头,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照照都稍起了身,微凑近他,眼神十分虔诚, “能帮个忙么,小满满月那天晚上,我想带曼丽进宫。” 小树略一挑眉,“有必要么,” 照照直点头,这会儿才显出点焦躁无措, “老师好不容易同意晚上曼丽能出来转转,我想过好多种叫她开心的法子,但是都觉得,啧,怎么说,不好不好,就是觉得都不好。”照照眼眸渐渐迷蒙起来,似自言自语,“小树,你知道么,我老觉着上辈子我是不是跟她……”顿了老长时间呢,才缓缓说,“在一起过。看见曼丽,有时候我脑子特疼,都想死那种,可我知道,死了都想看见她……”又一笑,很无奈那种,“所以,是跟中了邪一样,我挺想讨好她,也想她这天是真的能开心。我记得小时候咱们就在“鹤兰星锦”那块儿不总玩那‘工事’,你不说也不晓得是从前蒋家哪个任性孩子建的,我就想在那儿给曼丽造造气氛……” 小树面上很静,心中,其实一提! “鹤兰星锦”后面有好大一块空地, 当时被小树和照照发现时简直咋舌! 就像个小型“军事打怪乐园”!沙丘、掩体、射击场、射箭场、各种“妖怪洞穴”……不过突兀的是,还有些女儿家家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秋千,迷你城堡……都不高大,好像只供十岁以前的孩子玩乐的场所…… 没错,那是满意在宫里时建的她一人的“儿童乐园”,蒋家王朝倒了后,那里早已荒废多年,待小树照照发现是更是荒败不堪,但是,依稀还是能见当时为这个孩子,宫里劳师动众的付出…… 照照提出要带曼丽去那儿…… 小树不得不似平常一问,“怎么想着带她去那儿,不是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新鲜。”稍垂眸。 照照连忙答,“不是因为虚荣!只是单纯觉得那里有趣。老师说曼丽其实是个爱热闹的,那块儿给我感觉就是挺趣味热闹,曼丽毕竟现在不爱见人,你说我搞个真的大热闹出来,她可能真嫌吵,不如找个看着丰富有意思感觉‘热闹’的地儿让她痛快玩玩儿,那些堆起来的高层滑滑梯,是真结实好玩儿……” 过了会儿, 小树点点头, 并没多说什么。 照照高兴死啊!之后都像坐不住似了,一心就想快点回京布置这件事…… 小树的策略,旺林的尽心,六件国宝一件未落,悉数拍到手! 一确认得手,三人即离港,余下事自有人落实。 飞机上, 听着照照兴奋低声跟一旁旺林细致交代满月当日事宜……小树一直平静地仰靠椅背,合目养神。 那里,曾是她独有的乐园, 照照自是不知道, 小树后来也是听宫里老人讲, 当年为了这个“儿童乐园”,蒋立果被他的近臣甚至私下骂成“昏君”!是的,血缘上是同父异母的幼妹。可“你死我活”的权斗里,她是你最大的敌人!当时,她和你一样拥有领袖的“继承权”呐,你为她如此“荒唐”动宫里风水,不是昏聩是什么!…… 128 入夜的宫道如青玉,眼睛还分辨得出光影荡漾和半透明感。 照照虚扶着曼丽走在其间,犹如墨玉,宫墙倒影,流动的两颗宝石珠钻。 照照明显怀揣肿胀。 从小他就不觉得自己是天才,只是幸运地偶尔被上帝摸了一把,些许灵气冲上天。 此时他望着面庞在宫灯照应下的曼丽,却觉着她才是天才,老天亲手捏出来的灵才绝佳人!曼丽的侧脸如何在宫墙内就这样有了杀伤力?!灵动美艳得没法说了,加之她进来后就压得住红墙高瓦的气性,仿若她根就在这里…… 曼丽想得也挺多, 她跟这宫墙确实没有陌生感, 不尊不卑,甚至还有点想捶碎它冲出去的感受。 两人拐弯进入了这片场地, 照照忽然拽住了曼丽的手腕,加速了前进,“曼丽,前头这片宫墙是黑色的,咱们快走,我怕你怕。” 曼丽却反手拉住了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怕,很好。” 是的,曼丽也看到前方宫墙的不同寻常,黑色,虽有宫灯照耀,依旧黑得沉动人心! 曼丽反倒轻轻拍了拍照照的手背,似安慰,拿出些她年长的气势,哦不,或者说她对这里仿若更能适应的沉定和舒适感, 口气愉悦地说, “很好看。 咱们学医,谈中医史时也该适当了解了下诸子百家是吧。” 照照点头,并未松开她其实已松开的手。曼丽似乎这时候也没在乎,任他紧捏着,一路前行,带着闲适的微笑,很享受这片宫墙圈起的天地。 “诸子百家,其实就是国人不同的心理色调。 我觉得,孔子是堂皇的棕黄色,近似于我们的皮肤和大地;老子是缥缈的灰白色,近似于天际的雪峰和老者的须发;庄子是飘逸的银褐色;韩非子是沉郁的金铜色…… 我其实更期待一种颜色。它使其他颜色更加鲜明,又使它们获得定力。它甚至有可能不被认为是颜色,却是宇宙天地的始源之色。就是黑色。 它对我来说有点陌生,因此正是我的缺少。既然是缺少,我就没有理由躲避它,而应该恭敬地向它靠近……” 这样的曼丽如何不将照照更迷引到了恋之深谷, 照照跟着她慢行,张望, 星空, 黑墙, 红灯照。 这一段路程,照照终身难忘。 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情,无怨无悔跟着曼丽走过了一切黑暗之地…… 终于抵达“欢愉之所”, 这也是曼丽尤其满意今日照照的安排, 不否认,初始,曼丽心中略带戏谑跟随他而来。 她心中对照照的“恨”并未尽除, 照照说,我们进宫,那里有好玩儿的。 曼丽不发一言只是跟随而来,觉着,虚荣不,宫里就尽是好的不成? 这会儿, 她心满意足, 照照还是那个能钻进她心里去撩拨,尊捧,甚至舔跪的贴心人, 这里, 不就是她最爱的“热闹”, 空无一人, 却处处是乐趣, 意境也好:黑色的尽头就是欢愉。是呀,人不经历一点压抑,如何能真正体会到摸天的可贵…… 曼丽彻底放开了, 像个孩子在“游乐场”处处留下自己的笑声, 这个怎么玩儿, 那个如何弄, 琢磨片刻,一上手就是那么回事儿! 那个滑梯之上,曼丽高高立着,仿若能尽览大紫阳,更甚,睥睨天下, “曼丽,下来,我接着你!”照照开心极了!这里就他和她,黑夜下,红色宫灯媚艳的光线里,如梦如幻,天地间,只有她的快活,她的笑声,她对自己唯一的信赖与亲昵…… 却, 一时曼丽扶着铁锈的栏杆立在那儿, 微侧头, 好像看着栏杆下的墙面,发呆。 那里,有一行小字, 跟鹤星池旁的“猫画”一样,字体稚嫩却透着无与伦比的霸气与深邃, “若使天下兼相爱, 国与国不相攻, 家与家不相乱, 盗贼无有, 君臣父子皆能孝慈, 若此则天下治…… 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此也。” “曼丽?” 下面的照照又叫了一声, 曼丽有些迷茫地看过去, 好似, 站在那里的照照虚幻成了另一个人影, 看不见他的面孔, 却听得见他的声音, “下来,我接着你。” 而自己, 变成了八九岁的孩子, 倨傲地俯视他,“你跪下。” 真的看不见他的五官,但是曼丽就是知道他的脸沉了下来,“别胡闹。” “如何胡闹,我才是正宗嫡传,你把我的天下还给我!” “下来,再胡闹,别想我再来。”说着就要走了, “立!……”曼丽张嘴要喊,却一阵猛烈的泪意刺痛了她的眼!生生截断了她要喊出来的话!立什么啊……曼丽的泪水就这样毫无预示地崩溃而下,她抬手抹泪,甚至有了不自觉的啜泣,头发闷,心酸得腐烂地痛…… “曼丽!曼丽!”照照着急了, 满月下,曼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好像在哭, 她女儿满月的日子里,曼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在哭…… “曼丽!” 照照情动不可自抑,仰头翘首痴心地望着她“曼丽,下来啊,我一定接住你!曼丽啊,我……”差点就蹦出来“爱你”了…… 照照此时心揪出了死结, 好像与世界,与她同尽, 有一天,全人类中了一种说谎就爆炸的病毒,走在大街上,四面噼里啪啦像过年放烟花,我穿越人群轰鸣,来到你脚下,大声喊着我爱你,终于让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谎话。你留着泪说我也是,炸成了天边一朵红霞。我轻声说,我恨你。与你相伴纷飞,红霞…… 曼丽哭着滑了下来, 照照一把抱住她, 低头就是带着哭腔疯狂地深吻, “曼丽,你把我逼疯了,我怎么对你就有这么深的感情,是我上辈子亏待你了么,你有前世的记忆么,分我一些,分我一些吧……” 曼丽早已沉浸在刚才的撕心裂肺里不可自拔,再加上听了照照这番话,如何受得了, 她抱住了照照的头,加深了这个吻,泪水融进他们的唇齿里, 他负我, 小课负我, 和夕臣负我, 我又负过谁, 怎么好像也是上辈子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129 照照吻得如痴如醉。 曼丽忽然一轻哼,推开他,照照一副还在氤氲里艳迷糊的样子,怔怔看着曼丽缩起右腿,倾身去看脚踝, “怎么了?”照照这才会过来,赶紧也弯腰去看,原来这里的小虫子凶猛,蛰了曼丽细嫩脚踝那儿,当即眯出一丁丁血来。 “我看看,”照照脸庞都凑上去,一见血,真是想都没想,唇就贴上去要把那丁丁血吸出来, “干什么,”曼丽别扭推他的肩头, 照照抬头看她,“这法子最直接,有没有毒,吸出来吐了再说。”又低头,唇就欺上去了。 “呸。”吐出来,起身,啥也不说打横抱起她就往那边水龙头走,“冲冲就好了。” 曼丽被他抱着又羞又别扭的,这虫子一口把她咬回了现实,刚才那一死去活来的吻……能都怪他么,你还不是…… 抱到小水池边,放到沿沿边坐着,照照搂起袖子就打开水龙头捉着她的脚踝对着水冲,一直低头仔细看着,一个多大不了的小包,搞得像挖了她一块肉走一样…… 曼丽推开他,自己弯腰看脚踝儿那儿, 照照愣了那儿会儿, 怎么也想不到,忽然又紧紧抱住她不住亲啊,她的额角,她的颊边……照照可能觉着今天自己是彻底疯了,这么嗲的话都说得出来?!可曼丽是苦怨两重天呀,原来照照在她跟前zhe少了?像这样的话儿“曼丽,怎么办,我怎么这么稀罕你……”更肉麻得都有! 曼丽扭过头来想看看他,照照跟吃人一样嘴巴就撞过来,曼丽一生气,捞起水花就掀到他脸上!可咱小照照是真红了眼,捧着她的脸蛋儿“你肯定是个魔鬼!”撞黏上了,再不想分开,用尽痴心吸附啊……曼丽扯他的后脑丢尖尖的短发,有什么用?太短了,一揪就滑手,气不过,一打,正好打在他后颈子上……曼丽又怂下来了,没办法呀,后颈子那儿小坑小凹,是伤疤,是那个“曼”字的痕迹…… 又吻了好久好久,照照拇指轻轻摸索着她的脸颊。是曼丽的泪,自己的泪,还是刚才曼丽捞起来的水花儿?两张贴在一处的脸庞是湿漉漉的,但是,都滚烫! “曼丽,我觉得我吻过你很多很多次了,都数不清,我知道你牙齿有多少颗,舌头怎么转,喜欢我这么咬你……”说着,轻轻抿了下她的下唇,曼丽一哼,狠狠捶打了下他,照照还迷离地望着她“我是忘记了什么么……” 曼丽是逼不得的,再说下去她的负罪感更重,明明他那样不管不顾地侵犯她,到头来,怎么她却越发愧疚,照照丢了记忆,人生不再完整…… “够了!”曼丽用力推开他,从池沿边跳下来,手上都是水,她又慌又烦躁地甩甩,指着他禁止他再靠近,“你今天已经很过分了!我,我本来很高兴的,我本来……”愧,臊,躁交织一起,曼丽像个无头苍蝇,一下左右不是,恨不得跺脚! 照照清醒过来,赶紧抚慰,连连道歉,“曼丽,曼丽,是我错了,我错了!我该打,你看我打自己好不……”他真的站那儿抽自己! 曼丽更过不得了,还指着他“你,你真是!……”一下又摊靠在池子边,两手垂着,望着他,泪眼盈盈。 是的,世间男女互相这么折磨,你可能觉着太矫情了。 但是,人比动物活着有滋味些,不就是人有感情,更丰富的感情。五味杂成,这才是生活。 好了, 如何不是孽深情重的冤家, 曼丽泪眼盈盈望着他, 照照小心翼翼靠近, 这才像她的男孩儿撑起了她一整片天一样, 抬手抹她的泪,“好了,今天是我唐突了,本来想叫你纯粹开心的,看看这搞得……”曼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比他大这么多,该懂事的是自己,该理智的是自己,却……照照着实在成长呐,后头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又恢复成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照照在“责任感”上精进不少,“骄纵的霸性”在一点点淬炼,成为更精致夺目的韧意涵养…… 当然,人骨头里的“強霸”还是褪不了色的, 小满满月圆满度过,旺林才把青峰的事跟他吐露出来。 次日,照照亲自飞抵日本,兄弟的事儿不遇则已,遇上了,两肋插刀也得帮! …… 日本那头,是风云再起。 任谁也想不到,大紫阳宫内,也是滔浪莫测,一个不经意,就是风云骤变…… 元首靠躺在床榻上, 着实是“一人孤顶,责任重大”, 即使身体并未完全恢复,依旧身旁床榻,矮桌,地板,全是铺着文件书卷,往来请示的近臣不绝。 瞿淑清带着张元进来, 在外走廊稍等了一会儿, 王庆才掀帘出来请他们进去。现在天儿渐渐暖和,宫里都已换成这种灰黄淡龙纹薄帐帘,上头有鹅缇香,驱虫又避嫌。 “元首,您该吃药了。”王庆恭敬说, 元首扒了下眼镜儿,抬起头,“哦,瞿大夫来了,这药苦,还得服几副呀。”和颜稳儒,说是这么说,还是接过来张元微弓身双手递上来的药袋包装的口服药剂,上面已经插好小吸管。 瞿淑清两手放前,端庄沉稳,一点头,“还有两副,这一周过去,您会进入下个疗程,药会适当清淡些,主要还是根据您肠胃……” 其实,这次医疗,也是元首首次见瞿淑清这么个人, 不知怎的,有几分似曾相识,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元首是个心细的人,觉着见过的,却没印象的,他往往会更留意,这也是帝者本能吧。 她很冷淡。 看上去不卑不亢,其实,比“不卑不亢”更远一分,对,是冷淡,比“不亲近”又稍近一点,毕竟因着自己的身份吧。 元首肯定也知道她与和夕臣的关系,自然将她的背景往和家那个方向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见过却没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冷淡”这一感受,元首倒没往心里去。和夕臣如今“情状不明”,她的外甥女儿生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却因“国家压力”“音讯全无”,身为家属,心里有些怨气也可以理解。但是不得不说,医术着实了得,人也敬业,元首由心还是敬佩她的术业及为人的。 “瞿大夫,坐,我这里正好有几个医疗改革的问题想看看您的看法……” 130 小树那儿书多,曼丽有时会借几本看。 小树车停在树下,远远看见曼丽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淡黄衬衣,黑色裤子。今天太阳大还戴了太阳镜。曼丽现在爱穿柔淡色系衣裳,小满需要这种柔和的色彩。 曼丽拉开副驾门上来,看见了放在前头的两本书,笑起来,“找着了?不说耗子啃了么。” 小树转动方向盘,几分漫不经心,“又不是孤本,总有耗子啃不着的。” 曼丽翻了几页,放下书,嘴巴微撅,鼻子耸了耸,“又抽烟的?” 小树视线往旁看一眼,“还闻得出来?我敞这长时间了……”说着的,还是打开了天窗。 “少抽点,你那肺不知道黑成什么样子了。”曼丽接着翻书,眉头蹙着。 “睡不着,啧,没办法。” 曼丽也没抬头,“烟这玩意儿提神,越抽你就越想睡了?别扯理由。” 小树倒笑起来,“你是有福气啊,又吃得,又睡得。” 曼丽这才放下书,也没看他,就一手点啊点,开始教训, “你别嫉妒我睡得好,你睡不着是不累,一累就睡眠好。过去在农村,农民没一个有过失眠症,白天干牲口活,晚上倒头大睡,没的吃时只能靠睡弥补体力的消耗。你多动,看睡不睡得好。” “好,那今儿我就多动。诶,跟我去趟榕县吧,本来那货我叫人送过来的,你这一说,我亲自去取,搬来搬去总是活儿吧。” “榕县?”曼丽听过这地儿,就在京北,才被列入自贸区,如今火着呢。“去那儿搬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知道了,榕县可是个有嚼头的地方。……” 接下来行程里,小树不紧不慢跟她聊了下榕县的来头, 榕县本是个很不起眼的一个县,在冀中平原,缺少有特色的自然环境,也没有什么大价值的人文景观,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榕县人自古喜欢出门讨营生,过去有一项生意在北方基本上让榕县人包了,就是倒腾古董。那时交通十分不便,但榕县人愣是依靠两条腿,蹬着自行车,到处搜集古董,最后卖到京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京里收购古董的只有几家国营商店,每家清晨都排着长队,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只见每个人都扶一辆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硕大的瓷瓶,商店开门后大声告知今天收购多少多少件,运气好的当天卖掉,运气不好的就又要再排上一天队,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如今什么“古董街”“拍卖行”盛行,榕县还依旧保持着这种最初始的交易行事。小街穿巷里,总有一二骑着自行车后头绑货的人,你遇上喜欢的就上前攀谈,聊好,然后就让货主骑车随你到家,银货两讫。 也确实如小树所说,车开进榕县,偶尔还见得着自行车后座绑着瓷瓶佛像的人。 不过小树的货是已经交易好了的,都存放在当地一间仓库里, 门一拉开,曼丽瞪大眼,都是半人身高的塑像。好看极了,飞天呀,菩萨呀。铜塑、瓷器都有。 “这都搬走?”曼丽觉着太多了, 小树开始卷袖子了,“今儿拉多少是多少,能叫我睡觉就行。” 曼丽这时候去扯他衣裳,“你胡闹吧,太重了,我可不跟你搬。”小树反手抓着她手腕,“你看你又长胖了,运动一下,老坐家里不活动也不好。”曼丽扯不赢他,愣被拽着两人开始搬,曼丽一直在叫,说他故意整自己…… 才搬几件呐,这婆娘就坐上车再也拽不下来了, 小树捏她腰身的肉,“这块儿再瘦点多好,” 曼丽拿着矿泉水的瓶子,腰一扭一手也打他的手,“我瘦不瘦关你什么事儿,好了没,就拉这几件,其它的你叫人来搬……” 却见小树一直望着她兄口, 曼丽也低头看看,就是躲他揪自己刚儿一点水溅上头了, 曼丽用瓶子挡住,眼瞪他,“快去搬!” 小树欺身上来,“你不说叫人来搬么,”低声,脸靠在了她兄口,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弄她肩头衬衣下的肩带,也没拨下来,就是拨着玩儿一样。 曼丽肯定还是推,“别神经啊,” 小树仰头看她一眼,“最近都是喝袋装的……” 曼丽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躁的,直推他,“走开,身上一股烟味儿。” 小树也站起身了,两手撑腰那儿,也不叫商量吧,说的很正经就是,“那就回去先洗个澡,我吸几口,再睡一觉试试看睡不睡得着。” 曼丽抬头要骂他, 小树多潇洒地单手扶过车门轻阖上,走过来驾驶位这边上了车,曼丽侧着身子直着腰“小满今天还没吃……” 小树开始倒车,“我抢不着她的食儿,再说,你自个儿去我那儿找下边两本,我要睡着了,你把我那儿拆了,我也管不着……” 曼丽又撅着嘴看外边儿,谁叫她对他“也有所图”呢。 到了小树这儿, 这里,嗯,似她半个家了。 特别是衣裳,堆一柜子了。 曼丽首先去翻找,果然捞出一条裙子,自己嘟囔“我说在这里吧……” 小树没理她,真去洗澡了。 洗手间也没个门儿, 浴室更是就一个帘子隔着, 曼丽也没啥了,她没少在这间浴室冲凉,每次从鹤星池回来不都在这儿捯饬干净,有时候还吃好,睡好……是滴,心情一放松,她是好眠,窝在小亭子的地板上都能眯着。 “曼丽!把洗发水给我拿进来!” 曼丽站在梯子上找书呢,听了也没停手,“里面有,我上次用过看见还剩那么多!” “不爱用你这种,太香了,把我的拿进来!” 曼丽只有下来,把放在外面池子边的洗发水给他拿进去, “喏,”哪知手一伸进去,就被他拽进去了! 溅得一身水,曼丽烦死了,“你就是故意使坏!” 小树才不像跟她闹着玩儿的呢,拿着喷头对着她冲,一手还在解她的扣子,“说我身上有烟味儿,你身上还不是汗味儿,冲冲,干净点,咱俩都舒服。” 131 131 这边,瞿淑清还在和元首谈“医疗改革”的感想。很专业很中肯。 “根据秦云部长在部署价格改革时特别提到的医疗价格,即‘药价要下来,服务要上去,医保要保住’,怎么做到这三点,我觉着首先要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分析清楚是不是政府完全退出是最好的改革方案……‘药价要下来’,还是应该在政府监督的前提下,让医院的药品采购过程阳光化。10年发布的《药品价格管理办法》只对专利药和仿制药的价格做出了规定,但没有涉及一种目前三甲医院大量采用的药——原研药。原研药就是过了专利期的外国药。这些过了专利期的国外药品和国内仿制药相比,药效差不多,但是药价相差好几倍。另外一个很贵的药品就是专利药,它还在专利期受特殊保护,所以药价高情有可原。最后说说价格相对较低的国产仿制药,实际上很多原研药我们都可以用国产仿制药替代,价格要便宜90%,而且药效也可以达标……” 元首也在认真倾听,言语里可以感受到面前这位一直奋战在医疗最前线的卓越人才的拳拳责任感。 这时,见元首的另一位亲随张尧站在门前,似有事汇报。 瞿淑清停住了话语, 元首轻一点头,张尧走进来,躬身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元首明显蹙起了眉头。 是有意否?向瞿淑清望去了一眼…… 元首还是考虑了下, 再次看向瞿淑清,“瞿大夫,这会儿有个事儿,您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 那边,小树已经把洗得干干净净的曼丽抱出来。 曼丽湿漉漉的发裹着薄被单,“拿条裙子来。”虽说这么冲澡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么啾悠悠抱出来还真第一次。 小树去她堆衣裳的柜子跟前好像随手抽了条裙子过来单腿跪床上,给她套上去。 是条白纱的半截长裙,到小腿肚那儿的长度。 曼丽肯定问,“衣裳呢。” 小树给她穿到肩那儿,不知是调皮还是真好奇,他说“这裙子挺长,这么穿也蛮好的。” 曼丽自是不依,趴着自己要把裙子穿好“鬼闹,给我拿衣裳去。”腿还在蹬他。 小树头低下,口齿模糊,“饿死了……”曼丽脚一蹬一蹬,不知道是踢他,还是自己难以自已…… 其实,你说他们闹到这种程度也不少了,小树就真忍得住? 肯定还是有忍不住的时候, 曼丽生之前,那是个大肚子,真搞起来曼丽肯定哭死。 好了,现在曼丽生了,小树想啊,可是还真心疼上了。他是亲眼看见曼丽怎么在那一池子水里把小满生出来的,攒了多大的劲儿,流了多少的血,曼丽都虚脱了……所以,想想这才过多久,曼丽那里肯定也没恢复,弄了肯定疼…… 现在小树跟从前也不一样了,除了自己满足,也学会照顾曼丽的感受,这自是跟小满不一样的嘬法儿,曼丽也是……没法说儿。每次只觉得自己堕落在深渊里爬不出来,想矫情地“骂”自己几句,一舒服,好像又舍不得了……谁不有个惜欢的时候呢。 被单已经掉到地上, 裹一处儿的……真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太滟了, 黑发,湿润铺满床, 白纱漫曳,有时纠缠, 曼丽的嘤呢和稍抬起又落下的脚踝,都构成了不能再旖滟的感受…… 好吧, 这就是元首只领着张尧和瞿淑清三人进来时见到的场面, 小树还是敏锐些, 一翻身!首先把曼丽挡在了身下。 曼丽慢半拍,再一看呀……都要羞死过去!幸而小树第二个动作就是伸手过去捞被单,然后还是只顾她的,将被单给她包好,也没说再把她撂到身后,还是半抱着,沉稳下来,“爷爷,您来了。”看看稳到什么程度!是“您来了”,而不是“您怎么来了”。 元首双手撑着拐杖站在那里,张尧一旁扶着,神情稍有尴尬。 元首只是看他一眼, 扭头看向一旁淑清, 声音有些沉,“瞿大夫,这是您外甥女儿吧。” 不待淑清说话,小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不懂规矩”地“顶了嘴”, “不怪她,是我硬来的,您知道我好什么,她正好要生产……” “混账!混账!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 “我知道她是和夕臣的老婆,但这跟和夕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我,她是她,就我两儿的私事儿。您也放心,我既然跟她这样了,一辈子就这样了,我不会结婚再去祸害别人家好姑娘。” “混账东西!!”元首眼见着怒意攻心,就要挥舞起拐杖要打过来!“元首!!”张尧脸都变色了,赶紧挡前头牢牢握住拐杖!床上,小树紧搂住曼丽,身体也完全背对过来要全力承受着,不能干连曼丽一点点…… 却, 这时候瞿淑清也冲了上来,一把也抓住元首的拐杖要夺了去,更是怒气冲冲,竟然喊道,“你敢打她试试!!” 哎哟,这时候曼丽见小姨奋不顾身冲上来了,也彻底混乱了,“小姨!”哭着挣脱小树要去护小姨, 乱的一塌糊涂呀! 可是, 忽然,元首捉着拐棍的手,松了?! 眼睛,嗯,简直是,可以说是不可思议地望着曼丽!…… 谁也不知道,元首此时脑里一阵剧烈震荡!……望着这才见到的从小树怀里仰起的脸庞…… 二十七年前, 她还只有九岁, 戳着一根红缨枪,站在蒋立果跟前, “你把颐和堂还给我!那是领袖专门给我母亲修的园子,是我的私有财产!你凭什么叫你女儿住里面?!滚!都是贱人!!” 当着那么多封疆大吏啊, 挥舞起红缨枪就向蒋立果刺去! 耳旁回荡着原来响彻宫中的“颐和曲”: 春湖落日水拖蓝, 天影楼台上下涵, 十里青山行画里, 双飞百鸟似江南。 一代绝华宫苑, 关了这个女孩儿在宫禁里的最后一年。. 132 就这么一张脸庞叫元首思绪着难平息。 二十七年过去了,这世间物是人非,权力的更迭也早已尘埃落定,这大紫阳宫也沾染新主的气息二十来年,可这张脸,感觉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既有领袖眼眸的圆润,也有梅静群精致鼻翼的俏挺,嘴巴像谁呢?还是梅静群多一点,她多半还是承袭了母亲的美态,不过,个性,从她少时来看,绝对父母最佳综合体…… 那时的元首还只是北州十四郡的一个威力诸侯,绝对的疆防大吏, 金家从元首曾祖辈开始就跟随蒋家各处“安营扎寨”“拼杀地盘”! 之所以称蒋之正是领袖,在于他不仅敢于“革他人的命”,更敢于“革自家的命”,旧式军阀割据结束在他手里,他完全可以建立“集权帝制”,却高瞻远瞩,还是顺应民主共和,改革“元首制”,让天朝政体优化到最适合国情贴近民心且维稳各方势力的程度。 元首的父兄都是领袖最忠诚的嫡系部将,父亲更是战死沙场!当时领袖“天下归一”是为之何等畅快舒心……未想,伟人功绩最后还是因一个女人变得“毁誉参半”。 梅静群何时来到领袖身边,说法不一。可当她走到前台来已是领袖最光芒的时刻! 有关她的事,还是不容人细想,太疯魔…… 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小姑娘,成了领袖的机秘,还曾是在京所有士官大学最高领导者,后甚至官至京畿府衙最高长官!……元首只记得,最后最疯狂的那些年,哪个普通士官儒将提起“梅静群”不咬牙切齿!甚至当时有人愤然“再不采取行动,天下就要被领袖送给梅静群了!”……有人恨,必定也有人爱。梅静群身边,也是将才累累,且还多为世家子女……于是那些年的剧烈分裂啊,这一动荡就是二十来年呐……领袖过世后,“九一政边”失败,“梅派”多位“干将”惨死,梅静群连连折翼…… 那年她五十了,终于蒋家也抛弃了她。 领袖幼子蒋立果上位,彻底清算了“梅派”,将梅静群囚禁“鹤兰星锦”。 五年后, 梅静群用“冷冻了的领袖金子”人工受孕,在鹤星池生下独女满意,当日死于鹤兰星锦。 满意出生后, 在宫里长到十岁, 据宫里秘档记载,是误食桑树毒果不治身亡。 满意死后六年, 蒋立果出访东六国联席会议,不幸空难逝世。 国家再次陷入动荡……军阀割据再现……元首兄长金玉祁最终“统一收缰”再次天下一统。后,金玉祁病逝,元首续位,直至今…… 可想,一个死了的人,如今就在他眼前! 元首自觉绝不会错认! 她就是满意! 就是当年那个“霸气横生”的小姑娘! 为什么? 虽然真的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印象简直太深刻了! 或许也源于她无与伦比的出身, 父亲是一代伟人,母亲,却是不折不扣的一代罪人…… 可当时小姑娘本身所迸发出的光芒也着实耀眼! 估计那也是许多臣子甚至近臣第一次且唯一一次见到满意……说起来,她虽然身上流着蒋家的血,却也是“梅派”毒瘤留下来最大的遗孤,不可不防“死灰复燃”,所以,说是养在宫中,其实,跟她母亲一样,“囚”在宫里…… 二十七年过去了, 元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 除了说明当年那一面印象太深刻太深刻,还有一点支撑:元首也终于想起来为何会对瞿淑清有些“忽近忽远”的面熟感…… 是了, 她就是那日把满意带走的其中一位工作人员! 为何对她也有这样面熟的记忆, 那就是当日元首自己一个恰巧的行为造成的了。 出了这样的事,蒋立果肯定大怒!当即招来“鹤兰星锦”的负责人们训斥:是谁又在她跟前嚼舌根了?!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总有人教她不学好!…… 哪知,这时候满意还没带走远, 听见了, 估计也是有人在外面抱着她,她进不来,就在外头大声叫啊, “还用人教吗!这里都是你的人!都是你的狗!!我想知道什么不用人教!我认字儿!我比我妈认得字儿多多了!我认得《颐和堂记事》上清清楚楚写着什么,‘为静群建’!那是我妈妈的!现在是我的!!你赶紧叫你那丑姑娘滚!滚!!” 这时候,元首等一众大将已经退出来,站在廊下等候。没人说话。 而元首的手机震动,他更走出一个回廊,在一个侧门门庭下接手机。 就是这一时他看见被几个人拉走的满意, 几个人都在哭, 声音很压抑。 小姑娘却没哭,只脸庞红扑扑的,发大火了咩, 她丢开搀着她的手,“哭什么!今天刺死他就好了!” “满哥儿,改改吧,这不是自找苦吃,肯定又是好长日子不好受了……” 小姑娘一回头, 元首清楚看见她脸庞的睥睨之色,那真是天生带出来的威与艳的结合, “你以为我为了贪享好日子就不顾母亲的尊严了么,就算这次他处死了我,至少,我再见到母亲,对得起她。” 才九岁啊! 是的,这一刻就是瞿淑清走出来牵起了她的手,似乎在她耳旁耳语了几句,满意寒着脸任她牵着自己回去了…… 这一下,全连起来了。 说实话,元首思绪因震撼是稍有些纷乱,有太多太多细枝末节需要十分郑重十分郑重地去核实、思量了…… 元首站稳, 低下头似刚才因情绪太激动而需缓缓, 张尧只抚着他后背,“您息怒,您息怒……” 瞿淑清已经走到床边,亲手捞过被单把曼丽包住紧抱,低头说了句,“别怕。” 小树也赶紧捞起一旁椅背上搭着的军裤套上, 走到爷爷跟前, 一下双膝落地, 仰着头, “爷爷,您要如何责处我都行,我不会离开她!” 宠爱(残本),怎么这么渣(残本)已经开始征订了。 133 谁也没想到, 元首点点头, “你先起来穿好衣裳,我一会儿再进来。”似轻叹了口气,望曼丽那边看了一眼,在张尧搀扶下转身先出来了。 出来即低声吩咐张尧,“赶紧派人去瞿淑清家把孩子接来,一定要小心照顾。……还有,立即把承元殿收拾出来,婴儿一切用度,”顿了下,“按宫制。” 张尧都吃了一惊!不过元首吩咐哪能耽搁,立即去办了。独留元首一人立在廊下,抬起眼望着那渺远的宫墙檐宇,无限感慨…… 而里头, 小树起了身,先只是默默走到放她衣裳的柜子前弯腰拣出一套干净内衣,再就是一条连衣裙,还有薄外套,一起拿过来, “要不要再洗洗。” 曼丽埋在小姨怀里不抬头,早已臊得没脸见人了! 淑清低头好像疼爱地用脸庞揉了揉曼丽的头顶,看向小树,“你放着吧,我来。” 小树一点头,又走到柜子跟前,拿出衬衣,穿好,就这么赤着脚也先出去了。 淑清低头,轻轻摇了摇她,“你呀……” 曼丽慢慢抬起头,“小姨,我……”可想,脸通红,加上黑发揉乱、眼神啁啾,跟童年淘气时一模一样。 曼丽以为小姨会特别生气特别生气!自己忒不自重了撒, 但是, 小姨这会儿眼睛似乎也带着湿润,一种完全说不出来的感情十分温柔地注视着她, 轻轻拨她的额发, 看着她,却似乎在自言自语, “命运真奇怪不是,是你的,终究是你的,饶是再多人想阻挠,该回到哪儿还是哪儿……” “小姨?”曼丽肯定不明白,稍起了身,“我和小树……”这会儿想解释了, 哪知小姨却摇摇头,带着微笑,放开她,感觉此时的小姨特别放松,就像这么多年了,终于拨云见日……她站起身,“不慌解释,先洗洗,捯饬得干干净净,曼丽,咱们以后要把这里当家看了……” 曼丽完全不懂! 但是小姨已经帮她把衣裳拿起,周遭看了看,看见洗手间,走过去,“这里倒小巧……”曼丽肯定不知道淑清心里接着的后一句“以前怎么没发现……”是的,这处在她离宫时可不是这个样子,是之后小树的“独家改造”…… 而外头,这对爷孙也在“交心”,也特别出乎小树意料! 爷爷坐在回廊长凳上,小树两手垂着笔直立在爷爷一旁, 爷孙俩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好似各有心事。 许久, 爷爷还是叹了口气, “是真喜欢她?” “是。” “不为别的?比如报复和夕臣。” 小树弯唇,有些苦笑,“他还不至于叫我恨成这样,用自己一辈子去报复。” 元首望着他,略点点头, “好。那就娶她,好好过日子。” 小树这时候脑回路都没爷爷转得快,好大个弯儿啊! “怎么,还是嫌弃,她毕竟二婚还有了孩子。” 小树摇头,“您这一步忽然跨得太大。”如实说。 爷爷倒像没了好气儿,拐杖指了指里头,“都这样了,难道你觉着我会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跟她……” “和夕臣……” “这你不用操心,自有说法。” 小树沉默了下, 再次恭敬地跪了下去, “爷爷,我这辈子不说就以娶她为目标了,但是,您确实为我完成了很大很大一个心愿!……谢谢您。” 磕下去。 说实话, 元首也是内心震动。 你说外头再怎么传他如何如何嫌弃这个孙子,毕竟,他就这一个亲孙子啊!怎么可能不爱? 说实话,元首也知道这孩子从小他就格外严厉,特着意磨砺他,甚至疏远,叫他不存“后路观”……元首也是见过太多“败儿”了,包括曾经蒋家出来的那些骄纵子弟,是绝对不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后儿成了那个样子…… 所以,他确实跟小树一直不亲,是警醒着,不敢亲呐。 今儿,这也是小树头回展露真情绪对自己,从来,他都是对他这个爷爷“恭敬,顺从”,是元首,是长辈,不是血亲的祖父…… 当然,元首这么爽快成全了孙子的心愿,不否认有“疼爱”在里面,同样不否认这里面一定存着“巨大的权衡考量”。 曼丽是满意,除了身份的震撼之外, 元首继而也意识到另一层“可能的危险”:和夕臣娶了她。 显而易见,这孩子改了名被隐匿了这长时间,元首竟然都是在这种情状下猛然撞见!说明之前那真是滴水不漏,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遗露出来,想想,这背后该是何等的势力维护着…… 和夕臣, 和家, 元首从来就没把金陵党魁这一家轻看小视! 应该说,一直都“盯防甚严”!看看,从和夕臣年少出仕开始,元首就直接将和家这命根子“栓”在身边,说是“极其信任”,实际,就是“牢牢箍着”!事实,几乎算看着和夕臣成长起来的元首也从未放下担忧:和夕臣,天生的领袖,这是一直被压制,否则……他有野心,也必能成事! 这次日本发生的事,你以为元首没有看清内情?不可能。 但是为何元首依旧在“和夕臣叛国”这点上态度模糊,这长时间来,官方即没“承认”也没“否认”。其实就是元首还在考量:就算明知和夕臣绝不会做此糊涂事!……是的,他还有妻儿,这也是元首确认和夕臣不可能有反心的最有把握的一点,起码眼下绝不可能!和夕臣是真心顾他的妻子,特别是妻子即将临盆……但是元首还是没有明确地去“洗脱”还他清白,原因就在此,元首有心在“这件事”上“敲打”一下和夕臣,别想太妄为,你还远远没到翅膀长硬的时候! 不过,现在一看,考量又要再次更变了! 和夕臣能娶到曼丽,细想,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梅派”是否还有残余, 残余势力是否还在壮大, 最关键, 和家是否一直就跟“梅派”有勾结…… 这些, 从曼丽直到此一刻“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元首怎么可能不心惊,立即拿出对策! 134 照照走下直升机,已是当地近凌晨的时候,温度微寒,照照拉拢风衣双手环着下来。 “照照。” 一辆集装箱车跟前站着多人,大灯照着。佐木恭敬喊了声他,照照轻一点头,半边脸都在竖起风衣领里埋着。 旺林问,“就这车?装好了?” 那边集装箱里正缓缓卸下来一辆车,用黑布罩着。 佐木答,“青峰离开前调试的就是这辆车,已经收尾了,既然照照想试车,这辆可以,青峰对这辆寄予厚望。”一直望着照照。 “导航设置好了?”蒙在风衣领里的照照问, “设置好了。”佐木抬手看了下表,“这个点,应该是他们最嗨的时候。” “人确定都齐了。”这是旺林问,眼里藏毒。 “都在,包括惹祸的那姐弟。” 车在众人合力下推往空地。 忽起了风,吹得照照头发飞乱刘海扫眼。 照照伸出一手,即有人递给他一顶棒球帽, 照照反戴上。 而此时, 车停稳, 黑色罩布一掀! 一辆银灰iconavulcanotitanium展现人前! 高级灰,就甭说这种银灰的正! 简直是超威超帅! icona是意大利品牌,titanium在英文中是“钛元素”,vulcanotitanium则是全球首台由钛合金材质打造的超级跑车。 vulcanotitanium的车身主体是由钛合金和碳纤维等高科技的轻量化材质构成,因而其总重量才可以被控制在1.59吨。其设计灵感来源于同样由钛金属打造的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飞机sr-71,据icona的消息称,仅打造vulcanotitanium的车身结构就花费了超过10000个小时。 作为一款敢于要价6680万元的超跑,icona对vulcanotitanium的性能自然是具有十足的信心。vulcanotitanium搭载了一台源自美国“国宝级跑车”雪佛兰科尔维特的6.2lv8发动机,经过调校后,其最大输出功率将达到1000马力,峰值扭矩可达820牛米,百公里加速时间仅为2.8秒,最高车速有望达到354km/h。 当然这件作品已经是14年的辉煌了,两年前一富家子在东京超速撞坏了它,所以落在青峰手里,再创作,希望超越它往日辉煌…… 照照走向车, 衣领已经放下, 简洁直筒风衣样式似雨衣,但是穿在照照身上,天生行走的衣架,怎么样都能穿出高定之感。 反戴棒球帽,又是那么痞意屌炸, 坐进车。 现场无一人说话, 眼见车如离弦箭魅影一般冲出去,带着照照一贯的犀利张狂…… …… 珈蓝, 既是夜色天堂,也是堕欲地狱。 而饶是这里再诱人,酸梅也没多大兴趣了。 一开始着实有新鲜感,可也抵不住总在这种氛围里浸淫着,起码酸梅的“学霸体质”不觉着总在这种地方混是正常日子,人活着还是要有点价值,这种“完全的享乐主义”不符合她的三观。 你看她也是奇葩吧。 这么吵闹的地儿,她愣是能耳塞堵着耳朵眼儿,连接手机,看里面的“脑部手术视频”,血渍拉呼,她蹙眉看得认真。 肯定不是她故意在这里作,实在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她和白旯都被夏课牢牢“护在羽翼”下。这不,白旯又跟着夏课出去“看风水”了,她就被两个壮汉盯着只能在珈蓝活动,有吃有喝有玩儿,就是得在监视下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可恨的是上厕所都得被跟着! 酸梅实在也是没办法,被迫妥协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总比被人“追杀”好吧,她现在只寄希望于家里人快点凑齐赎车的钱,数量再大,一大家子人齐心协力,卖了各自小家的房、车,所有的积蓄贡献出来,舅舅连姥爷的祖宅都抵押出去了,就是倾家荡产了,应该还得上……哎,家门太不幸!落了这么个败家儿咩…… 酸梅想想就唉声叹气, 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 诶?门口两只狗咧? 酸梅心里一惊喜!跟着的那两壮汉特负责,眼睛不眨地盯死她一样! 这会儿……走了? 酸梅高兴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紧逃! 哪知,她都机灵地转向抄“通风口”爬出去了……“下来!”还是被捉住了。 不是那两壮汉, 是更加凶猛的蒙面黑衣人, 各个手持电棍,真的轻轻一碰人就电得灵魂一麻那种! 酸梅被他们拽到外头小篮球场,这一看呐,酸梅都蒙了圈儿! 她是从通风口爬出来的,难怪后面闻着浓重呛人的烟子味儿, 刚才还光鲜热闹的珈蓝啊……半边燃起了熊熊大火!! 里面所有人此时全被赶到篮球场抱头蹲着, 酸梅也被要求这样, 她瞄见, 对面还歪七梭八要么躺要么趴着一些人,全是反抗被电晕的,包括盯着她的那两壮汉…… 黑衣人跟机动部队似的,清场清人都十分利落, 现场鸦雀无声,只眼见着火势如龙舌随风势快速蚕食珈蓝这座“堕落之城”。 忽然, 都看过去, 开进来一辆超养眼的银灰超跑, 车窗落下, 距离太远,还是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 有几位黑衣人赶紧跑过去, 弯腰低头,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车里人没有立即下车, 直到后面又延绵开过来近十辆超跑……这阵势! 后面的人全下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听见黑衣人的汇报,好像说了句中文“糙尼玛!”酸梅好奇看过去…… 她“事不关己瞧热闹”的好景不长呐, 就见那“糙尼玛”领着一些人朝蹲着的这一大片人过来,可惜黑夜下视线到底不好,加上一旁有黑衣人不停用日语喝斥“头低下!”……根本没看见谁谁谁。 酸梅本来真不紧张,这出“狗咬狗”的大戏关她屁事! 哪知, 那人还是一嘴儿京腔操着忽然叫酸梅心惊的略有记忆的声音,大喝,“这儿谁叫*&%!!” 见你妈鬼啊, 又是音译问题,照照这边的人把“酸梅”的名字用日语音译传回了国内,要不,能有今儿这一出儿?!照照没了印象,旺林可还记得酸梅呀!! 酸梅无论如何都要抬起头看一眼……证实是不是!…… 这一抬头好, 正好跟旺林邪怒冲天的眼对上了! 135 旺林啊,那眼忽然瞪得老大! 不信呀,就那么弯着腰疾步走近看! 酸梅眼一对上就低头了,跟躲鬼一样,心里叫苦连连,完了完了,事情搞复杂了! 旺林多急啊,声音又不敢大,“酸梅?!你怎么在这儿!” 酸梅死透了心,干脆……“快把我弄走!” 哪知就这又一抬头, 几个黑衣人走过来,这会儿用的中文,“就她!就她!” 旺林更蒙圈儿啊,还是弯着腰,小声吼起来了,“是你?!那什么¥#@(音译夏课的名字,要知道,这时候旺林也不知道仇家就是夏课)看上你了?!” 酸梅也糊涂着,“什么¥#@?看啥看上,我弟落他手上了!……” 也就这会儿功夫, 哪知听到身后, “谁呀,旺林,认得?” 好咧,甭说旺林,酸梅吓好大一跳哦!赶紧看旺林! 旺林这会儿哪有功夫再顾她,赶紧起身,换上不晓得几痞的笑,“你看巧不是,还真是一朋友,照照,你看这事儿能不能……”旺林明显有“求”的意思,这事儿交给他全权处理算了…… 酸梅这下总算看到照照了, 她和曼丽平常话多,可“照照”这两字因小姨特别交代,还是几乎没怎么提起。 如今再见照照……酸梅不由还是内心唏嘘,再骄贵的孩子又如何?不能得偿所爱还不是可怜……所以酸梅望向照照的视线除了惊讶多少还带点怜悯…… 照照还是敏感, 酸梅望过来也就那么一会儿立即又低下头去,照照还是一顿,她怎么那么看我? 照照一抬眉,觉着有意思,看旺林紧张的……莫非是旺林的情儿?……哈哈,照照这会儿的“严重跑偏儿”反倒叫他放松下来,还非得搞清白咧。 走过来, 看一圈儿酸梅, 还有些笑意地看一眼一旁旺林……旺林多精,晓得照照误会了,可是这时候能“矫正”什么?先把照照弄走才是当务之急啊! “照照,这事儿我来处理吧……”又求, 照照倒两手背后弯下腰来,“小姐姐,抬头我看看。” 一听,酸梅又来一阵怒意, 一心为曼丽咩,这会儿又替曼丽不值,什么狗屁小棉袄,离了曼丽还是这么个畜生样儿! 酸梅抬起头,冷眼看他, 照照注意力倒一眼瞧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手机线,调皮,突然伸手一扯!酸梅怎么也想不到畜生就这么恣意,调皮起来任何人都当猴儿耍,酸梅肯定得护啊,一扯一拽间,酸梅的手机翻出口袋掉在地上! 本来黑屏的手机一摔地上,屏保亮了! 这下算……哎哟喂!旺林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啦! 酸梅的屏保就是个小毛毛! 那么美腻地酣睡在襁褓里,不是小满是谁!! 旺林多么夸张五官揉成一坨,一幅“完了完了”, 酸梅玩命儿样伸手去抓手机, “别动!!”照照真是一吼啊! 酸梅听他的?都狗趴地上一样去抢了! “啊!”你说照照凶吧,他一脚就踩在酸梅手上!疼的酸梅哦……旺林赶紧蹲下来扶着酸梅的胳膊,仰头急叫“照照照照!息怒息怒!……”照照脚动都不动,赶紧弯腰去捡起手机,就那么特别肃恶着脸,看着屏保,又急忙要解锁手机,“密码!”酸梅疼得叫啊,“放开!”“密码!!”照照踩更重了,旺林急得啊“照照照照!”额头上都是汗,又低头对酸梅说,“快告诉他呀,这不你在吃亏……”酸梅愣是哭出了声,“畜生!没错儿,你他妈真是个畜生!……619……”说出了密码。 照照一解锁,就去翻相册, 看得照照哦!…… 一百来张全是小满,曼丽,曼丽和小满……百分百的私照!…… 照照还是稍怔了下, 再一看脚下哭着又忍着的酸梅,旺林一直低着头在小声安慰,“哎,你怎么在这儿……” 照照移开了脚, 一移开,旺林就把趴在地上的酸梅抱坐起来,哎哎,酸梅的手呐,指骨那里全是血,是个纯畜生呐,你是用了多大的劲儿! 照照两手抱着手机, 慢慢蹲下来,“你,你是曼丽的谁?”说明心里已经确定这是曼丽的人,否则曼丽不会有这么多私照传给她…… 酸梅吼,紧紧捉着自己的左手,“畜生!你管我是谁!” 旺林就一直拍她,“你也熄熄火,照照不心急吗,他现在和曼丽也是‘好朋友’……”“好朋友”三个字着意了些,同时拍着的,似不经意还捏了下,就是告诉她,照照现在还是跟曼丽在一起…… 酸梅正气头上,手又在流血,她这只可是握柳叶刀的手!挣扎着要起来,一心就想快离开这儿! 旺林也顺势把她抽起来,赶紧地说“去医院去医院!你这只手可伤不得,以后还要上手术台拿刀的……” 酸梅一听哭得更狠, 照照这一听也是一怔,啊,她也是大夫啊!……照照站起身就大声喊,“车开过来!!”可手里的手机丝毫没有还给酸梅的意思,一直紧紧捏着…… 哪知, 祸不单行吧, 旺林扶着酸梅才要上紧急开过来的一辆黑色越野, 忽然从周遭高楼四面射下来刺眼的强光! 全对准这辆越野! 高音喇叭传出沉戾的日语, “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否则枪子儿可不长眼!” 照照冷漠回头。 照照从来不妄自菲薄,可也从来不妄自自大, 这毕竟是他国地盘, 自己虽说在这片土地上也算“根深蒂固”,势力培植不下六七年, 可日本黑势力水本就深,照照抢得着羹,想“强悍十足”那还是得慎重, 何况今天撞着这一出儿…… 该“缓兵”还是得“缓兵”, 照照冲自己的人一压手, 从自己身边开始,黑衣人延至远处,都放下了电棍…… “很好。” 还是日语。 接下来, “放开那个女人。”日语, “走过来,蹲下。”变成中文了, 随机一束光也移动到场地中央,示意酸梅蹲那里。 酸梅此时该是如何的烦躁绝望呐, 她一直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左手指头, 几乎是咬牙, “你们都不是人,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臭权么……”流着泪, 她肩头一挣,是要挣开旺林的手, 旺林一抓,“别怕!有我们!” 酸梅狠狠瞪向他,“你们?”何其恨呐, 却, 更恨的还在后头, 上面又传来声音, 中文, “酸梅,还不快点,你弟可要掉下去了。” 酸梅疯狂跑向场地中央, 大喊,眼赤红, “夏课!!你敢!!!” 136 夏课有什么不敢的? 随即就听见白旯的惨叫“姐!姐!!” 酸梅立即抱头蹲下,哭得厉害。 而另一头, 照照无动于衷,只是瞧瞧叫声传来的那楼上:国内哪儿来的犊子? 真正暗自咬碎牙根儿的,只有旺林了! 这叫什么? 自古冤家路窄,这位和照照是鬼门关跟前绕了一圈回来,以为从此陌路,结果……又撞上了! 而奇妙的缘分远不止“撞上”这一点,后头待两人一对上眼!……哎哟喂!旺林都觉着他两才活该是“相爱相杀”的“冤孽一双人”! 跟曼丽沾边儿了,照照可能撂下不管么! 照照稍侧头跟旺林耳语了几句, 没想到的是,旺林说“不用这么麻烦,这人我认识,我来办。” 照照轻蹙眉,旺林认得的这个女人有曼丽私照,这会儿他又说认得对方……不过,还是充分信任他,照照一点头,看着旺林沉着脸也算十分稳重地走向场地中央。 他先弯腰在酸梅耳朵边说了几句, 明显酸梅何等惊讶地抬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泪渍, 旺林微笑着将她扶起,“没事儿,今儿你受着的,改明儿都能一件儿一件儿讨回来的。” 大灯打在他二人身上, 旺林扶着酸梅,抬头一手遮眼,冲那光线来源望去, “夏课,幸会。你夏家把你甩这儿看来你也玩得挺欢呀。怎么,一场车祸后就这么不明不白不叫你回老家了?你一点都不好奇呀?认命了是吧。” 这一说, 现场静的……感觉周遭空气都凝滞了一般……不得了!这是当众在掀夏课的老底啊!! 光线暗下来些, 忽然,“砰!”一颗子弹削着旺林耳旁就飞过去!打穿他身后广告板。 旺林没动,只扶着酸梅似笑非笑,丝毫不畏惧。 灯光彻底撤下去了, 现场的光亮且由着烧透的珈蓝染红半边天。 远处开过来十几辆战斧, 摩托马达轰鸣, 一辆后座上下来一人, 取下头盔立即有人接了去, 夏课黑色皮衣,光头,左耳银色耳钉, 而最叫人想不到的,还是他明显左耳里戴着的耳蜗! 旺林看见了,不由泛出嘲笑:这只耳聋,还是照照的手笔呢,所以,嘚瑟什么。 看他渐渐走近,旺林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样儿。一个人最可悲的就是“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他是“失了忆”的人,那么所有的软肋就会集中在“这段记忆中”,所以旺林知道自己绝对占了上风,因为,他是站在“高处”看得见他“一切”的人。啧啧,所以都是精儿,谁也别小瞧谁。 不过,旺林此举确实冒险了。 只是眼下情状他太生气,怎么能“撞一次夏课就让照照落一次下风”?他太急于“钳制住”夏课了,忘了,夏课的“痛”和照照的“痛”是一模一样的啊!你“揭了他的底”不就相当于把照照的“底”也一同翻出来了么! 好吧, 当然这也是谁都料想不得到的!任谁,包括两边分别为这两畜生实施“催眠”的人也防不到……只知道“曼丽”是他们的死结,偏偏疏忽了“这二位”互相……哎,怎么描述他们间的荒唐关系咧,他们可是“一同”进犯曼丽的呀…… 人说爱人间有默契,仇人间就没有了? 真是“默契超然”好不, 就当夏课沉气往旺林走近时……偏偏感觉不远处就有一双更夺人的视线望着自己……夏课扭头看过去!…… 你知道,记忆这玩意儿再人为地去破坏,它都抵不住人骨头里本能想锁住的部分,只缺一个开关,咔,裂开一条缝,加之自己的刻意去“抵抗挣脱”!…… 嗯,两个大男人如此“专注”地对望确实诡异, 旺林见状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跑向照照,又着急又小心地,“照照?” 照照此时懵懵懂懂的样子,看他一眼,又看向夏课, 旺林赶紧两手扶住,嘴都哆嗦了,“走走,我们走……”心呐,慌的……完了,闯大祸了! 照照似稀里糊涂跟他走了几步, 忽然又把他一扒拉,回头就盯着夏课! 那边, 夏课跑过来了! 这真是!……刺激了! 两人同时举起手指着对方,“你是!!!……” 好玩死, 旺林在中间只摆手“不是不是!!” 哪知照照放下手,第一件儿,跑向酸梅! “酸梅酸梅!……”这得了!就跟忽然泄了洪冲开任督全脉,那记忆啊!……野兽一般“哗”地连滚带爬撞了下来! 照照就跟看到自己“姨姐”一样,多小心去两手把酸梅掺着,“我真是!……我这犯浑!……”说着,抬起一手就朝自己铲一巴掌! 酸梅可丝毫没一点“幸灾乐祸”! 此时,她跟旺林一样是个“傻样儿”,完了完了,惹大祸了!小姨可是嘱咐再三,少提照照,这下照照阎王回来了!……不,刚才还听旺林小声说,这夏课也跟照照一样,跟曼丽裹不清楚被催眠…… 旺林见照照在那儿抽自己,赶紧要跑过去, 哪知,这边同样“翻江倒海”了的夏课一把把他抓住! “她是谁!!” 照照他都想起来了,自然晓得眼前这犊子是谁了,就是看见照照第一反应竟然是去向那个女人道歉…… 旺林凶狠将他手一掀,得饶他? 指着那边酸梅, “你就作吧!她是谁?她是曼丽的铁磁儿!只怕还是小满的干妈!!” “小满?……” 可想这场景的滑稽,旺林急着要往那边跑,夏课不依不饶非要缠着问清楚,还有咱小课那眼里喷都喷不完的问号呐!……小课脑袋麻得受不了!除了才清醒过来的不适应,还要承受意识到自己“已经承受了些什么”的冲击…… 旺林狠狠将他一推,“小满是谁?曼丽生了!跟和夕臣的女儿!叫小满!知道了?!” 被推开的小课向后颠簸重重一步! 呆若木鸡。 宠爱,怎么这么渣残本开始征订了,喜欢就来收藏吧,嘻嘻。 137 医院。肯定是先顾着酸梅的手。 到底是历尽千帆两人都成熟不少,醒了后并未“蹬鼻子上眼”,照照还把酸梅的手机给了夏课,叫他看看现在的曼丽咋样儿。 走廊,小课独自坐在最顶头的长椅,一直翻着手机相册,一张照片看许久许久…… 人失忆一段时间再想起来就是这点滑稽,因为包括“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也是新鲜的,所以前后连贯起来一瞧啊……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小课是轻轻摇头,哭笑不得, 自己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肥婆”一点没瘦,吃得“膀大腰圆”,头发倒长长不少,女儿旺她啊,曼丽更好看了…… 照照也坐在诊疗室外间,发着呆。 照照的心境可想有多“悲喜交加”,我和曼丽是有“实锤关系”的!!可又想起“失忆”这段曼丽对他的态度……照照揉了揉眼睛,不想将那把“委屈泪”挤出来,可心里难受极了,他终于知道曼丽有多恨他,都这样了,曼丽一点不想自己想起来他们的过去…… 诊疗室里间可热闹多了。 白旯一直问他姐“怎么回事?这到底咋了?他们说那车不让我还了……” 酸梅瞪他一眼,“哪个说不还了!你闯的祸还想赖!” 白旯直摇头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突然……转弯儿太大了好不好!姐,你没看见?夏课刚儿那差点刀就插手心里了!” 是的,夏课话少,“赔礼道歉”的方式倒痛快,当时酸梅就尖叫,“你这样,曼丽得饶我?!” 夏课眼睛是红了一圈儿的,撇过头去…… 酸梅也深深自责中:给曼丽惹祸了…… 旺林后面跟着一个人,虽然外面套着风衣,可依旧看出里面穿着军装。 走到门前时,那头的夏课是往这边看了一眼的。见旺林领着那人神情无比严肃进去了。 夏课起身,掏出自己的手机立在窗前打出几个电话…… “照照,”旺林这声儿喊得可真沉啊, 照照不由慢慢转过头去看他,……也见到了他身后的,唐兆行。 唐兆行可是金元央的第一副官!还记得金元央吧,小树堂兄,元首兄长的长孙,他最器重的晚辈…… 照照这会儿看见他也颇为意外!八竿子打不着一人…… “有事儿?”照照蹙眉, 旺林弯腰在他耳朵边儿说了几句,照照脸色都变了! 一下起了身! “你跟我来!” 说着就走出诊室,旺林开了隔壁一间门,只这三人急走了进去! 旺林阖门,前面的照照转身就抓住了唐兆行的衣领,“你说清楚!什么叫小树要娶曼丽了?!” 唐兆行虽说稳得住,可毕竟照照惊怒难挡!……这可不简简单单是他的爱人被人抢了!不是别人,是小树啊!……他这么些年跟随着,铁磁着,信赖着的兄弟啊!……照照跟曼丽的纠缠,谁不了解他的苦楚,小树会不知道?!……而且,这会儿正值照照才找回那段失去了的宝贵的记忆!…… “您先息怒,听我仔细把前因后果跟您说清楚,其实有些事态的发展我也始料未及。” 旺林也上来扶住照照的胳膊,“听他先说,听他先说,许是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呢……” 照照慢慢松开他的衣领,眼睛赤红……看得旺林真为他揪心!照照已经被“打击”得……这要小树真再“火上浇油”!…… 唐兆行如实说了这一切经过下来,莫说旺林,照照听得双眼大瞪!震惊已不在话下……这是小树?!这还是他一小玩到大、崇拜非常的,那个小树?…… “其实,金元央一直听命于小树,他提出的一些建议,里头都有小树的影子……这次来日,具体的小树对金元央嘱咐过哪些,我并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和夕臣出事,和金元央的一些行为有关……小树要娶和夕臣的妻子,是金元央亲口对我说的,所以近期他都在对日施压,在我看来,是想坐实和夕臣‘泄露国家机密’‘通敌行刺’等相关证据链,这样他在国内的一切合法公民权利,包括婚姻都会不再受法律保护,也就相当于自动接触婚姻关系……” “元首不会不管!”照照突然厉声!你说和夕臣是死敌,可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里混,能不明白一些利害关系吗!且不说元首会不会同意小树娶曼丽这个和夕臣的“前妻”,就连和夕臣!你小树再精细的权谋,如何也逃得了元首的视野?他会任你这样“毁”和夕臣?和夕臣就算是“眼中钉”,到底他家的谱儿也得掂量掂量吧…… 唐兆行直视照照,却轻轻摇摇头,“元首是首肯了的,否则金元央也没这大的胆明面上做这件事。而且,我听国内传回来的消息,紫阳宫已经着手展开对金陵的调查了。” 照照许久地怔愣在那里! 他的脑子才从一团混沌中清醒过来,紧接着,就受到这样大这样大的冲击!…… “照照!”旺林扶住他,照照脸色极不好极不好,可想内心更是……刺得血流啊!…… 照照轻轻压着手,看着一个点,“旺林,我爱她怎么就这么难,错了么,跟她就这么没有缘分么……” 照照是真掉下了泪,眼睛怄得通红。 一个再心枯的畜生, 当他将自己的全心全意投入到爱的人身上,会比你任何人都痴心痴意! 旺林紧紧握着他的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啊…… 过了会儿, 照照自己抬手抹着泪,边说,“没事儿,没事儿,只要我不放弃……曼丽,我永远不会放手!” 他走出去了, 抬着头,挺着胸,还是那个无敌的照照, 老天爷,你干脆就别把曼丽这个女人送到他面前来, 既然送来了,注定是他的魔怔了,他就绝不会妥协退缩,爱就爱个轰轰冉冉天长地久! 旺林也抹了把眼睛,第一次,为别人的爱情悲壮得不能自已! 不过,该为照照做的不能马虎, 旺林眯起了眼,“你怎么想着跑来跟我们说这些?我们不熟吧。” 唐兆行很严肃地看着旺林,“你还记得六年前荷西军营你们帮着揍了那帮欺负一个程序员的少爷兵这件事么。我就是那个程序员。所以,我是来报恩的。” 138 天台上, 两位才清醒过来的爷凶猛抽烟,脚边一摊烟头。显然长谈已久。 “我小时候听到的就这些,你老子跟个女人在西定山跳了崖,和家把那半边山全买走了……” 照照弹弹烟灰,说。 小课始终蹙着眉头,他是比照照情况更复杂些,还牵扯到自己的身世。这次“失忆”除了事关曼丽,如何不更暴露出他身世的“敏感性”,要不,和家做这么绝?简直就是想叫他一辈子回不了故土! “和夕臣已经不在日本了。”小课吸了口烟, “你怎么知道!”显然照照吃一惊。眼下形式,别说天朝这边的施压,日本这头也不敢轻易放和夕臣走! 小课看他一眼,“前段时间,‘和夕臣’这个名字在东宫圈出现的频率可不少,那小公主迷他迷得神魂颠倒也不是谣传。你放心,我这消息绝对可靠。只是那时候我根本把他忘全了,值当屁事儿听了。” 照照顿了下,“那他会去哪儿了……不,他如果真脱了困,第一件儿,肯定是回国,”照照又停了下,“他想见小满……”声音很轻,可是很肯定。 小课沉了口气,“现在和夕臣如何到在其次,和家这边我也有我的路子摸清一些事,当务之急,你那铁磁儿要娶她!曼丽要嫁进了紫阳宫!……”提起这,小课也是一脸恼怒! 这娘们能省心些不,嫁到那鬼地方去了……曼丽的性子真有可能就躲里头一年到头不出来了! 照照脸可沉得难看,“我会拼命去阻止的。” “拼命?”小课哼笑一句,“不是这时候我小瞧你,看看这一顺溜下来金小树的心计,加上他那举世无双的地位,就怕你命搭进去了还得更招曼丽不待见。” 照照也没反驳,吸了口烟,眼里放毒,“那就得狠得下心从曼丽身上着手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课点点头,“这时候狠不下心,后悔一辈子!”按熄烟头,“先把她搞日本来!” …… 两畜生都是钻她肚子里的蛔虫,从来不错看她。曼丽自那日“框”进了紫阳宫,之后小满也被接了来……曼丽就真没踏出宫门一步! 小树想娶她,估计也就知情的相关人员为此忙碌着,曼丽倒真还毫不知情。元首私下又接见过瞿淑清几次,谈话也只控在二人之间,至于具体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小姨叫她先安心带小满在宫里住下,说是既然涉及宫中,凡事就不好那么推脱,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曼丽着实羞愧难当,她的丑事惹来了这样的“祸事”,还有脸提三道四么。加上宫里她也呆得住,说过,曼丽是很“讲感觉”的人,这里,特别是她住着的“鹤兰星锦”格外叫她放松,更不提,小满还是在这里出生,更多了份亲近…… 这天,曼丽正在逗小满,把她闺女儿就当“话痨桶子”了,一劲儿跟她“聊天儿”。 “你晓得你妈原来几好哭, 那时候我在家看电视剧《哪吒闹海》,看到哪吒自杀的时候,我一边伤心地哭,一边去上学。走出老远了,后面远远传来你姨奶的声音,她边喊边跑:‘哪吒没有死……被他师傅救活了……不要哭了!’她起码追了我200米……” 边说边笑,又咯吱小囡囡的软肚肚,“你真好,不爱哭,就爱傻笑,都叫我觉得你是不是个小傻子了……”她的小满真的笑,没牙叽叽的,超级可爱! 忽然听到身后的低声笑, 曼丽回头,看见小树站在门口提着一袋子东西,“小满是比你出息,女孩子爱笑才不是傻,是豁达。”走进来。 曼丽他跟前丑透了,再说什么傻话露什么丑态似乎也无所谓了。这段时间,小树全心全意陪着她,跟她聊得全是她爱听的。关于梅静群的,好似也没再什么避讳,她想知道的,想看的,都带她去看。而且,看书更方便了,小树的书往“鹤兰星锦”这边转移得也越来越多了…… “贝贝粉拿来了么,” “拿来了。现在就擦么,” “嗯,拿过来。” 刚儿小树是回了趟她家,按她写的条儿,把要的东西都拿来了。 “贝贝粉”装在一罐竹罐子里,小树见曼丽经常给小满擦,曼丽说这东西特别好,小满擦了后真是什么疙瘩都不长,防蚊虫也好。 家里,她都是这么一罐一罐分好的,放在阴凉处。 小树问她这都什么成分,既然好就多制些。曼丽只说都是难得的草药,这些够了,小满一岁后也用不着了。倒没说哪儿来的…… 上次小满满月,和家送来的。 那老人一担子里挑来了好些好东西,除了这“贝贝粉”,小满的手工小衣小袄都能穿到两岁!简直不能再精致…… 暖暖的小摇窝里,小满粉嘟嘟躺在里头,妈妈的手扑了些贝贝粉,柔柔地在她身上抹……宫里这个小摇窝说是多少年没人用过了,其实,几长时间撒,正好就她妈妈的岁数这么久。是滴,上一个用小摇窝的就是她妈妈。还不止这,小满现在用的许多东西都是她妈妈用过的,只是曼丽不知道罢了…… 小树一手撑在摇窝边,低头看小满,有时候拿起拨浪鼓轻轻晃晃逗她,小满就跟着乐, “曼丽,明儿有个事儿你帮个手吧,” “啥,”曼丽随口问, “有六件画轴要送回宫里来了,你帮着去整理整理。” “好啊,谁的画儿?” 小树轻描淡写跟她聊了下这六件宝贝。曼丽欣然接受。 小树内心真正踏实下来了,这六件宝贝的回归,对曼丽的家族而言,是有益意的…… 贝贝粉擦完,小满晕悠悠的样子好像也要睡了,这时,那边放在桌上的曼丽的手机在震动,曼丽起身,小树坐下,轻轻摇着小摇窝,小满慢慢睡了…… 曼丽一瞧是元青的电话, 走出来, “嗯,元青。” 小树回头看了一眼, 余下的就见曼丽直点头,一幅热心肠的样子。 139 如今啊都是熟人间的买卖最好做,为什么,信任无价啊。 出门前儿,元青跟她说“别过早啊,给你带了凉面。” 曼丽高兴着呢,好久没吃地道家乡味道了。 上车,元青正在现给她拌面,香气扑鼻。佐料拌全后,曼丽接过来自己拌,“给了辣椒么,”“有,你尝尝,不够再加。这里还有热豆浆。”元青拿过来保温壶,倒了一杯出来。 曼丽吃得香,喝得香。随后路程中随着车身摇晃睡得也香。 元青只要拿他老子和瞿淑清的由头把她约出来,那绝对是百试不爽。曼丽吃亏上当也不少了,可就是不长记性,归根结底还是源自这孩子念旧念恩念彭家对她娘俩儿的好。 所以说只要曼丽情愿,不用再想啥花里胡哨的招儿,啥事儿是不好办的?特别顺畅,短短四个小时后,曼丽就抵达东京,这不,落在了二个冤孽手上。 夏课是紧紧地搂在怀里,简直要掉泪。男人呐,一小不懂事,其实爱上了值当自己“兴趣盎然”,全当玩物,想着还总有不要的时候。这千帆过尽后,一回头,爱得这样深,耳朵为她聋了,差点死在鬼门关跟前,醒了,还成了空壳,把她全忘了,这要不是老天垂怜,只怕一辈子都是空壳一个,心都丢了,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还过着有什么意思啊…… 夏课掀起她衣裳看肚子那儿, 开车的照照说“顺产,没痕迹。” 夏课手就捂她肚子那儿, “我以前是还有点嫌弃她胖,总想她要瘦下来肯定更好看。现在想想,胖瘦有关系么,她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好。听元青说,那之后(指车祸后)她瘦得不得了,伤心透了。我一方面觉得自己混蛋,可又庆幸,总算有那一段儿,咱们牵扯上了就再也分不开了,她不认账也不行……” 照照眼睛也红了, 这两儿算“同命相连”久了,总算“八字相克”里有了点默契,几难得啊,遭罪遭在一个人身上,为了她,拼过你死我活;为了她,又一同“水深火热”中…… 照照嗓子有点哑, “所以得把这牵扯加深,她想不认账都不行!” 这次二人深切吸取上次教训, 不在车里, 不在山上, 远离一切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和式宅门里,怎么胡天海地老天爷都管不着一样!把个曼丽折腾的啊!…… 畜生们是往死里要, 还不怕丑, 房间布满高清摄像头,就怕露掉她一个表情,一个叫哼…… 曼丽什么时候醒的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也是“待宰羔羊”,他们是饿狼,还是会吃心的饿狼,你哭叫他们有得是法子磨你:要么跟你一样地哭,比你哭得还委屈还像全世界欠他们百八万滴。要么啫,比你闺女在你怀里还啫!谁叫你遇见的,注定就是一辈子纠缠上的劫数呢,他们爱你啊,只是都太宠儿,太骄纵,太自我,于是爱得惨,爱得苦,也爱得尤为曲折了…… 曼丽哭得眼睛通红, 照照给她醒鼻子,“醒!”曼丽就算不情愿,照照把她脸掌得牢,也逃不了,“醒!”又说一句,曼丽醒出来,呜咽一声又掉泪。 小课盘腿坐她对面, “你作什么作,我知道你已经认命了,看看后头,多享受……”曼丽伸腿就踢啊,“你哪个眼睛!……” 小课把聋耳朵就凑过去,“来,照这儿踢!我都认命了,我倒看看你是该有多没良心要怎么再毁了我!” 照照将她醒了鼻子的纸一折,又去给她抹泪,也不那么温柔就是,“你良心都不会痛么。” 曼丽良心肯定痛,她这辈子已经对不起好多人了,包括眼前这两只。但是她就没委屈?这招谁惹谁了! 照照又点一下她额角,硬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呐,“这桩桩件件是没一件你主动招揽的,但是,”照照也是气得话不好好说,“真当我死了啊!你明知道金小树是我!……你还要嫁给他!我现在就死你跟前好吧!” 他提到“小树”的名字,曼丽本来是臊,虽说从“时间发展”的“逻辑关系”来看,她和小树越来越亲近,也是在他们“侵害她”,与和夕臣的“夫妻关系”也似走到尽头……没对不起任何人。但是,这一茬接一茬的“桃花债”也是太“紧锣密鼓”了,曼丽肯定臊不过。 但是,再一听“嫁给他”?……曼丽抬起了头,“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 诶, 她这一反应得多宽慰两位爷的心呐! 好吧, 你说这二位厉不厉害, 本来是应该叫曼丽更“痛彻心扉”的第二次“进犯”,要说该得把曼丽伤成啥样儿了?……当然,这跟曼丽的心境还是有关系。不见他二人,曼丽可以恨得咬牙切齿!但真见着了……你以为曼丽真是个“冷坨坨”咋都捂不热的?小课,照照,哪一个是没和她近身生活那么长时间的,对她,能说不掏心掏肺吗!曼丽见不得小课的聋耳朵,见不得照照脖子后被烙掉一层皮的“曼”字……这都是她的债啊! 好了,见着了,曼丽势必心软。就且不谈这两位是最不要脸最舍得做的主儿,哭闹、耍赖、使蛮、下狠心,哪个能赢他们?一个就够受了,何况如今二人一条心了……看看,“再次进犯”生生最后变成了“批斗大会”,把个曼丽呸得啊……好像错儿全在她!根本没给曼丽脑子转弯的时刻,小课接着就问,眯着眼,逼着问,“金小树啊,元首的亲孙子,就这一根独苗,你嫁了他,以后可得统领后宫了。”阴阳怪气。 这个问题,看来曼丽有她自己的坚持, 她望着一个点, 眼角滑出一滴泪, “我不会再嫁,除非他亲自来跟我离婚,他得亲自来……” 是的, 曼丽全为自己的小满呐, 虽说他无情, 但他是小满的亲生父亲, 小满不能一眼不见自己的爸爸, 他不要小满是一回事,小满见不见他,在曼丽看来,可是另一回事了。 小课和照照互看一眼, 虽说心里也恨,有了闺女就是不一样,曼丽个一根筋其实很好理解,小满不能真做了一出生就没爹的孩子。 但是, 她有这个骨气也好, 起码,小树想娶她,除非和夕臣亲自出现,否则,真不好办,曼丽不答应呐。 140 曼丽到底还是心疼,看了看小课的耳朵,更嘱咐照照别再往伤处纹字了。 尽管这样,照照该跟她挑明的还是直白明说, “今儿可有天罗地网的摄像头记下了咱们干的事儿,曼丽,咱叁儿已经是生死绑一起的蚂蚱,你要作死,我们都跟着死!敢嫁给金小树试试!” 曼丽本来还心疼他脖子后那块烂肉,这一听,狠狠一抠!咋就这么坏!照照忍着一声不吭,就犟着回头看她,盯着的,全是决心。 小课现在跟照照商量啥也不避讳她了, “先送她回去,别引起宫里的注意。”也看向曼丽,眼里都是狠沉,“回去了该咋过咋过,你要不怕今儿这屋子里发生的事宣扬得满大街都知道,就只管继续任性。对了,想起来了,老子还不少财产在你名下咧,那可不是给你当嫁妆的!” 你说这说的是不是得把曼丽气得颤! 不过,该伺候她舒服还是照样面面俱到。 曼丽吃着了正宗日式料理,现做现吃,就是气鼓鼓地吃,受大憋屈了咩。 因为一定要当天把她送回宫里,曼丽又大半天里都受着大折腾,吃得好,精神还是不够好。小课肯定最是舍不得,吼是吼了,怨也怨了,临走儿,还是不愿放手啊,抱着亲着口气软如泥,“曼丽,你有点良心好不,我还得在外头查清自己的身世,等我搞明白我到底从哪儿来的,还有,报了和美的仇……我再也不离开你。”曼丽听了,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啊,这才真算放下憋屈,回搂住他,抬起盈盈的眼,“你就别再惹事了,我……”小课吻住了她。曼丽轻轻摸着他的耳朵,也是心疼啊,每个人有每个人该承受的苦楚,身世,对小课而言,就是一道必须跨越的坎…… 夜色渐降,天边尽染绚烂的红霞。 送她来的那辆黑色吉架越野停靠在门前, 驾驶位上坐着元青。 远远看,小课搂着曼丽出来,照照后头挽着她的外套, 元青就已经倾身打开副驾的门,笑得像朵花儿,“曼丽姐。” 曼丽可没好脸色对他,说好的“信任”呢! 照照拉开后车门,将曼丽的外套丢进去,又将一把车钥匙丢给元青,“国贸地下一层,上海牌照,车的轨迹已经录好了。” 瞧瞧,这是真要开始“对着耍心计”了,务必叫曼丽这次出行不显山不露水。 小课抱着曼丽还在副驾门口腻歪,忽然看着曼丽望着对面一家宅门门檐上的木偶娃娃……小树跟照照都顺着抬头望过去, 是只晴天娃娃。 这东西主要流行于天朝和日本等地,在天朝古称扫晴娘、扫天婆,是民间祈祷雨止天晴时挂在屋檐下的剪纸妇人像,以白纸剪成人,再用红纸或绿纸剪成红衣绿裤,一手拿帚,头上剪成莲花状,任务就是扫去阴霾,迎来晴天,以利晒粮、出行。 而日本的晴天娃娃多以方形手帕包(白色)裹乒乓球或棉团,并且在圆团上绘画五官,为一种悬挂在屋檐上祈求晴天的布偶。 这只晴天娃娃却略有不同, 它拴着的绳子上还吊着金铃铛, 脑袋也是耷拉着的,一点不朝气,倒像个“吊死鬼”…… “曼丽!” 曼丽竟然朝那边走了过,照照和小课肯定赶紧跟着, 就见曼丽走到那家门口, 仰头就望着那娃娃, 竟喃喃吟出,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是这样,就给你个金铃铛。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是这样,就给你美味的酒。 晴天娃娃,晴天娃娃,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如果不这样,就把你的头割下。” 关键是, 是用日语! 当然,曼丽会一点日语,她会几国语言,都是学术性,要说用来交流,日语并不熟练…… 显然,曼丽自己都很吃惊, 她回头看照照和小课,说,“这个娃娃我好像见过……”才说着呢,这家的门忽然拉开,是一位老者拿着水桶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台阶下的曼丽, 明显,那老人眼神先就是猛然一怔!……就好像堕入梦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丢下水桶,跑下来就跪俯在曼丽脚下,“意哥儿?!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真是你吗!……”瞬间,老泪纵横呐! 吓得曼丽直往后退!幸而照照和小课在身后,看出不对劲,小课抱起她就往车跟前走,照照跟着,却一直回头看那个老人,他跪着,也不敢动,好像没有他口中“意哥儿”的指令,这样跪一辈子都应该,眼睛巴巴望着被抱走的曼丽,眼泪流,嘴里还在念叨“意哥儿,意哥儿……” 上了车, 曼丽也似中了邪地半天愣着, 老人讲的地道东京都口音,“意哥儿”这声喊曼丽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脑子里就跟扎了根针木了一样!…… 小课把她抱上车放副驾坐着,摇了摇她“曼丽?” 曼丽还像顿着, 小课捧着她的脸蛋儿猛亲了一口,“曼丽!”曼丽这才像回过神,多不耐烦推开他“干什么。”就像个睡迷糊的孩子被打搅了。 不过她总也这么个别扭样儿,小课他们也没当回事,照照过来,看了眼曼丽,“估计认错人了。看那家宅子挺有年头。” 小课看过去一眼,“幕府时代的了,你说久不。不过我觉着是鬼气森森的,哪个把晴天娃那么挂,倒把她稀罕上了,回去,给你扎一堆挂着怎么样!”又戳了下曼丽的脸蛋儿。曼丽手漫不经心一呼,她也扭头看那家呢,老人还跪在那里……只是没想,“给你扎一堆挂着”这话儿被元青记心头上了,回去真搞了这么一出儿,大发了!后头再表…… 他们不知道, 车早已开远, 老人着实一直就那么伏跪着,泪流不止。 直到,一辆黑色索克单门跑停在门口, 车里的人都没下车,只是滑下车窗问了几句伏跪的人…… 那车简直如子弹头射了出去!……当然除了索克本身的极佳性能,不乏驾驶者的疯狂…… 141 曼丽现在住在宫里,身份其实也不算尴尬,对外她小姨是元首主治大夫之一,在宫里有专门办公室,曼丽进出并不会引起多大关注。只元首最近身之臣心里有数就够了。 宫里,更不用操心小满了。有太多人照顾她了,光负责换洗尿布的保姆就三位,小满很少再用市面上的尿不湿,都是人工手制的精致棉。照料小囡囡的分工特别细致。 曼丽也逐步开始恢复学业,陈战的博士生还在读,马虎不得。 曼丽于是每日往返宫里与协和。 小姨从没放弃对她的严格要求,既然学能照上了,钢琴、小提琴、筝,都得捡起来了。 曼丽的时间又被排满,小姨给她买了个小绵羊,想去哪儿也方便,就是每日一辆小绵羊进出宫禁成了一道景儿。曼丽一开始不想惹眼,都跟工作人员一样,车停在宫外划定区域,刷卡正常入宫。后,元首把她招到跟前特意说了这件事,在北门给她开了个特别通道,可以一车骑进“鹤兰星锦”……元首在曼丽眼里始终“威严如神”,尽管他对自己十分和蔼,对小满也关怀备至,时常亲自过来看看,或叫人把小满抱过去,跟自己的曾孙无二对待,但曼丽就是忘不了身份之别,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尊尊敬敬。元首最后只得用“命令式”要求她从北门进,曼丽才“遵命从之”。 日子都是得处的, 处久了, 谁谁啥性子也就了然于心了。 元首自己肯定这一生算波澜起伏,蔚为壮观了, 可再一看曼丽这小半辈子……着实该感慨只会有过之! 这孩子, 出生即举世无双, 幼年养在深宫, 十岁“夭折”,少年估计也就颠沛流离。 现在见到近中年的她,依旧如孩童纯粹,学业是第一要务,永远在尘世里的“培优路上”跋涉攀高…… 元首都想不到瞿淑清对她要求这样严格,几近苛刻。 元首见过曼丽的一天, 早六点起床,顾好自己,再去顾小满……照顾小满的人再多,最基本的还得靠亲妈吧,奶水得喂足,还得准备足。 曼丽通常自己弄早点,花样也算多,有时候不吃,带到协和再吃。 一天在协和跟着导师轮轴转,如果碰见实时手术,虽然陈战不要求她一上就是一整台下来,她也一定坚守至晚六点。 回来, 小姨已经把晚饭弄好,她吃现成的。再看看小满。 又骑着小绵羊去音乐学院练琴, 十点左右回来。 每日如此。 学业不荒, 练琴不止。 这天周六,元首事鲜,说招呼家人一起吃饭吧。 瞿淑清到位了, 小树抱着小满入座了, 菜都上来了, 曼丽还没回来。 瞿淑清说“您先吃吧,不用等她,她回来坐不久,八点还要练琴。” 元首张手抱过小满,笑着,“等等吧,小满也想等妈妈回来再吃饭吧。” 小满其实认生,但是到底抱久了,对小树、元首都熟悉了,不像刚进宫那会儿,总要妈妈。这也是曼丽能正常上学的先决,小满脱得了手了,保姆也足够照顾得过来。当然,对小树肯定还是更亲些,和照照一个道理,她好像知道是谁接她来的这个世界…… 闲聊了几句, 近七点曼丽才匆匆赶回来。 张尧一手拿着她的包儿,一手抬着兴冲冲“回来了回来了。”让身虚扶着曼丽的胳膊进来。 曼丽两手在身上不自在地拍拍,蛮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今天元首忽然叫一起吃饭。小绵羊一进北门就被守着那儿的张尧接着了,将她的车钥匙交给警卫员,让开去芙蕖居,自己亲自开车先接上曼丽向芙蕖居行去。 你看小满喏,一看见妈妈还是妈妈最大,在元首怀里小手小脚直抓,要妈妈。 “先去洗手。”瞿淑清发话,曼丽看一眼小满,赶紧走去洗手间,已经有人早已备好,热水,洗手液,全有人递上,最后干净毛巾擦好手,曼丽出来,小满已经迫不及待要扑过来一样了…… 抱过来,小满小手就习惯性抓住妈妈的头发。曼丽坐下来,小树侧身过来小声哄小满,“小满,妈妈头发抓疼了,放手,哦,乖乖……”小满笑呵呵,变成抓小树的手指头,小树逗她,想把她抱过来,叫曼丽吃饭,小满就是不愿意,曼丽微笑说“就我抱着吧,她吃了么。”小树说“吃饱了才这欢腾。来,小满,树叔儿抱好不好,妈妈吃饭……”被小满捉着的指头上下动,小满眼睛圆溜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抱,抱过来了。 “吃排骨,”元首亲自给她夹菜, 曼丽老实恭敬“谢谢”,低头扒饭,还是十分拘谨。 席间也算轻松, 逗逗小满, 聊聊闲常, 就是曼丽少说话,还是抓紧时间吃饭,没忘八点她还要去赶课。 元首看着心里叹气, 说, “慢点吃,要不今天歇歇,学课的时间也可以换换么。” 哪知,瞿淑清很直白,倒也是恭敬笑着说, “老师也是有时间安排的,这个点儿应了人家就得守约。”又看向曼丽,“给你买的新指护送到唐老师那里去了,今天就换那副吧。” “嗯,”曼丽点头,最后喝了小姨递过来的给她舀好的汤。 擦好嘴,曼丽又抱过小满挨了挨,小满躺妈妈怀里格外乖腻,晃晃就要睡觉了。 小姨把小满接过去,小满已经迷迷糊糊,知道妈妈要走了,小手抓了抓,可眼睛已经半眯,小姨再多摇晃一下,就睡着了。 曼丽趁着她不哭闹,接过张尧递过来的包儿斜背上,小树一手护着她背后,送她走了。 阶下, 警卫员要把车钥匙递给她, 小树接过来却没给她, “我送你去,这么晚了。” 曼丽不依,“哪天我不是这样……” 小树把她腰一箍,“今天就不一样,我在这儿呀!”愣是把她半抱上了自己的车。 嗯, 今天是不一样, 谁也没想到, 曼丽出去后, 元首等小满彻底睡着了, 对淑清说, “我也去看看吧,听小树说曼丽弹筝很有气势,我想听听。” 142 《广陵散》。 曼丽最拿手的一曲了。 带着新指护,像个孩子,在一旁两手环胸的老师的督导下,月夜灯下,曼丽一气呵成,完成了这曲《广陵散》。 曼丽喜欢它,是莫名地喜欢着那个年代。 那是一个真正的乱世。 出现过一批名副其实的铁血英雄,播扬过一种烈烈扬扬的生命意志,普及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政治逻辑,即便是再冷僻的陋巷荒陌,也因震慑、崇拜、窥测、兴奋而变得炯炯有神。 东汉末年英雄们留下的激情还在,后代还在,部下还在,亲信还在,但统治这一切的巨手却已在阴暗的墓穴里枯萎。与此同时,过去被英雄们的伟力所掩盖和制伏着的各种社会力量又猛然涌起,为自己争夺权力和地位。这两种力量的冲撞,与过去英雄们的威严抗衡相比,低了好几个社会价值等级。于是,宏谋远图不见了,壮丽的鏖战不见了,历史的诗情不见了,代之以明争暗斗、上下其手、投机取巧,代之以权术、策反、谋害…… 魏晋,就是这样一个无序和黑暗的“后英雄时期”。 这中间,最可怜的是那些或多或少有点政治热情的文人名士了,他们最容易被英雄人格所吸引,何况这些英雄以及他们的家族中有一些人本身就是文采斐然的大知识分子,在周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文人集团。等到政治斗争一激烈,这些文人名士便纷纷成了刀下鬼,比政治家死得更多更惨。 何晏,玄学的创始人、哲学家、诗人、谋士,被杀; 张华,政治家、诗人、《博物志》的作者,被杀; 潘岳,与陆机齐名的诗人,中国古代最著名的美男子,被杀; 谢灵运,中国古代山水诗的鼻祖,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名句活在人们口边,被杀; 范晔,写成了皇皇史学巨著《后汉书》的杰出历史学家,被杀; …… 莫名,曼丽就爱沉浸在这种讳漠又华丽怨念的氛围里,天生血液里带着似得,仿若血里就凝固着这些久远的“仇恨,哀默,情缘”…… 窗外, 元首也听得心潮涌沉。 《广陵散》是嵇康绝曲, 嵇康身戴木枷,被一群兵丁从大狱押到刑场。 刑场在洛阳东市,路途不近。嵇康一路上神情木然而缥缈。他想起了一生中好些奇异的遭遇。 他想起,他也曾像阮籍一样,上山找过孙登大师,并且跟随大师不短的时间。大师平日几乎不讲话,直到嵇康临别,才深深一叹:“你性情刚烈而才貌出众,能避免祸事吗?” 他又想起,早年曾在洛水之西游学,有一天夜宿华阳,独个儿在住所弹琴。夜半时分,突然有客来访,自称是古人,与嵇康共谈音律。来客谈着谈着来了兴致,向嵇康要过琴去,弹了一曲《广陵散》,声调绝伦,弹完便把这个曲子传授给了嵇康,并且反复叮嘱,千万不要再传给别人了。然后这个人飘然而去,没有留下姓名。 嵇康想到这里,满耳满脑都是《广陵散》的旋律。他遵照那个神秘来客的叮嘱,没有向任何人传授过。一个叫袁孝尼的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嵇康会演奏这个曲子,多次请求传授,他也没有答应。刑场已经不远,难道,这个曲子就永久地断绝了?——想到这里,他微微有点慌神。 突然,嵇康听到前面有喧闹声,而且闹声越来越响。原来,有三千名太学生正拥挤在刑场边上请愿,要求朝廷赦免嵇康,让嵇康担任太学的导师。显然,太学生们想以这样一个请愿向朝廷提示嵇康的社会声誉和学术地位。但这些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这种聚集三千人的行为已经成为一种政治示威,司马昭怎么会让步呢? 嵇康望了望黑压压的年轻学子,有点感动。孤傲了一辈子的他,因仅有的几个朋友而死的他,把诚恳的目光投向四周。一个官员冲过人群,来到刑场高台上宣布:朝廷旨意,维持原判! 刑场上一片山呼海啸。 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已经押上高台的嵇康。 身材伟岸的嵇康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便对身旁的官员说:“行刑的时间还没到,我弹一个曲子吧。”不等官员回答,便对在旁送行的哥哥嵇喜说:“哥哥,请把我的琴取来。” 琴很快取来了,在刑场高台上安放妥当,嵇康坐在琴前,对三千名太学生和围观的民众说:“请让我弹一遍《广陵散》。过去袁孝尼多次要学,都被我拒绝。《广陵散》于今绝矣!” 刑场上一片寂静,神秘的琴声铺天盖地。 弹毕,嵇康从容赴死。 这是公元二六二年夏天,嵇康三十九岁。 一时,元首竟有些恍惚, 曼丽背对着他, 看不清脸庞,看不清指法, 但是曲子震撼人心, 叫元首忆起她那伟大的父亲,更重要,是她那仿若天生就会蛊惑人心的美丽母亲……听说,梅静群,死时,血水漫鹤星,五十五,脸庞却依旧艳若少女,她养的鹤飞走了,她枕过的龟咽气了,为她神魂颠倒的末路英雄们在狱中饮弹自尽…… 元首心狠重一沉! 一曲《广陵散》叫他魂神一惊! 嵇康,三千忠徒, 梅静群,又何止只三千颗忠心?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尚且拥有如此山崩地裂的魔力……她的独女,她唯一的血脉!……糊涂了啊,难道危机不已经在眼前了吗!和夕臣,小树多么像当初的……祸根都已经在眼前了,怎么还在妄想“收入我门”!难道自己金家才艰辛夺下的这天下,真如东吴,过不了三代,又要还到她蒋家手里?! 老理儿,伴君如伴虎, 有时候真不怕你犯错儿,就怕帝王一个“疑”字,杀心渐藏呐…… 曼丽这天被陈战招到跟前, “曼丽,我有个故人,家里老人腿脚不好了,你随我去看看。” 遂随老师一同来到醉学里。 醉学里,民国时大汉奸郑熏和的官邸弄堂。 一片全是他家族的豪宅, 后来被分区给了老百姓住,一撞花园洋房最多时候住了38家。 老房子就是有感觉,曼丽的低矮跟踩在上头都“噔噔噔”有些二三十年代节奏。 陈战故人家住在三楼顶层, 偏居东隅,一家四代,四间房,中间一个大客厅,民国壁炉是最大的华彩。 老人家是个老奶奶,岁数近百了,腿脚这时候才不灵光真也算不容易了,却精神矍铄,很善谈,也可见家学渊源。 家里第四代,真巧,跟小满只大一个月,也是个女宝宝, 这下曼丽更亲近这家人了, 受老师之托,之后的日子时常来她家为老人家理疗,渐渐家长里短,也熟识了。 这天,和孩子妈妈小雪又聊起育儿经, 小雪抱着她家婉仪说,“曼丽,什么时候把你家小满也抱来家玩玩呀,叫婉仪和小满见见面。” 曼丽一听,直点头。小满虽然在宫里那是被照顾得得天独厚,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难得抱出来跟同龄的小宝宝们见见面。曼丽满口答应了,第二天就把小满抱来玩。 143 143 宝宝有宝宝们的交流方式,或许她们不出一声,只对视着,就知道对方想什么。 比较起来,小满还是认生许多。叫互相打个招呼,婉仪的小手被妈妈递过来就瞪着大眼睛望着,小满可是头侧着往妈妈怀里缩。曼丽心里感慨,小满还是出来少了。 熟识一会儿就好些了,再叫两个小囡囡碰碰手,小满就好奇看着婉仪了。 聊得肯定都跟宝宝有关。 估计还是到了陌生环境,小满特别文静,妈妈的头发也不抓了,好奇到处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注意力在妈妈身上。曼丽扎着个独辫子,聊着的,有时候还会把甩到前头来的发尾递到她跟前,小满酱个自觉的小公主,头扭到一边,不抓,又去看婉仪,好像还很讲礼仪…… 曼丽摸摸小满的额头,“想吃了,看这小嘴巴嘟嘟。”笑着。 小雪说,“去房里喂吧,要睡的话,在婉仪摇窝里晃晃。” 曼丽感谢着,被带到房里。小雪轻轻阖上门做口型说“有事跟我说。”曼丽笑着点头。 她好像知道周围没人了,又活泼起来,吃妈妈的乃时小嘴巴直嘬直嘬,小手又开始抓妈妈头发,曼丽点她的眉心“看你没出息的,没人就是大王,估计以后就是个扒着门腔狠的东西。”小囡囡懂啥,以为妈妈逗她,傻乐儿,曼丽低头鼻尖顶她“小坏蛋,小坏蛋。” 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曼丽回头,“小雪,” 门外小雪轻声说,“煮了点莲子羹,一会儿给你端进来啊。” “好,谢谢啊。” 曼丽又转过头来看小满,她姑娘真好看,特别是眼睛,里面藏着最纯净的世界。是的,小满就一双眼睛最迷惑人,好像任何时候都污染不了,嗯,也就这双眼睛,几骗人喏…… 再听见敲门扭锁人进来,曼丽也没回头了,以为是小雪送莲子羹进来,“哦,谢谢啊小雪,她看来一时也睡不着……”曼丽笑着回头,一下似受到惊吓抱起小满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别怕!曼丽……别怕,” 门口, 着实叫人万万想不到…… 和夕臣端着一碗莲子羹,另一手还因急于安抚曼丽而举着,眼睛里的东西啊……太多太深的感情了,这一刻,全似一股脑漫了出来! 曼丽心跳得极快! 胸口上的小满似乎也感受到妈妈的慌张,嘴巴已经离开乃头,要哭, 曼丽赶紧低头晃着哄,“没事,小满,没事……” 你说这叫夕臣看了是多么……夕臣低下头,似稳了下情绪,眼睛感受着热流涌动,进来,转身轻轻合上门,又顿了下,再走过来…… 小满终是没哭出来,重新嘴巴里含住乃头,眼睛汪汪望着妈妈,曼丽望着她,心潮湿热不止……曼丽也想哭,为小满,那是她爸爸…… 夕臣将莲子羹放在桌边, 跟曼丽两步远, “曼丽,” 那模样啊, 曼丽看了还是想哭, 他轻轻抬起两手……不会有人能见到和夕臣这一面的,只有面对妻儿,那种任何语言都无法言表的,想念,想念,想念…… 曼丽还是流下眼泪,滑下脸庞, 稍将手臂一抬,乃头又从小满嘴里滑出来, 一直也没看他,就是看着小满,两手捧着孩子递过去,“小满,这是你爸爸。”带着哽咽, 夕臣两步上前,连她一同紧紧地拥进了怀里,他的整个世界啊!……终于完整了。 曼丽哭,小满倒不哭了, 这就是血缘么, 她知道这是她爸爸? 小满就望着夕臣, 夕臣不住亲吻曼丽的额头,轻轻拍她“不哭不哭,让我看看你,看看小满。” 曼丽抽噎着分开一点,低头看闺女儿,见女儿眼睛不眨看着父亲,心头更过不得,“她都过百天了,一眼都没见过爸爸……”这话是在抠夕臣的心,直到这时候夕臣还是把她放在第一位想,你知道曼丽说这句,夕臣不是想着自己闺女,而是想着她,自己老婆,莫说过百天,曼丽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父母都没见过,真正的一世遗孤…… 夕臣又亲了她几下,“以后会补回来的,这一百多天,会成倍地补回来的。” 夕臣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小满始终不哭不闹,就睁着那双似净化得了所有秽物的眼睛看着爸爸, 夕臣显然抱孩子不熟练,小满被抱得不舒服也没哭,就是望着妈妈,还是表现出点要妈妈的, 曼丽吸着鼻子咬着唇,过来掰着他的手教他,“这样,托着她的头,” 夕臣也小心翼翼地学, 这双今后权倾天下的手啊,也只有对老婆,对闺女,才会如此小心到颤抖了…… 这样的人物学什么不快,加上一心一意的,很快,姑娘就在自己怀里找到了至此在爸爸怀里最舒服的位置……后头,媒体只要能拍到和夕臣,要么他牵着小满的小手步上飞机;要么停机坪,小小的小满走在前面,他和他的幕僚边行边谈在后面;要么他抱着小满行在落叶漫漫的林荫道的背影,父爱满满。最多的,还是各种小满赖在父亲怀里的样子,国宴上,阅兵时,小满一直有个坏毛病,喜欢吮指甲,可在她幼年时期,这些在父亲怀里或走神或翘气或专注,吮着小指头的模样,可爱得人多么想咬一口!幸而小满流出来的正面照极少,但是就这么几张,也够人们爱煞好多好多年…… 小满在爸爸怀里打了个小呵欠, 夕臣把囡囡又交给她妈妈怀里,曼丽将乃头一凑近,小满习惯性一含,吸吸吸,眼睛也要睁不睁了, 夕臣拥着她们坐在床边, 这才好好看了看自己的闺女儿, 嗯,多半还是像妈妈, 又想念不已地看向曼丽, 手放上她的发辫一顺摸下来,又紧紧地抱住,脸挨着她的脸,这才是真正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了,“曼丽,我想你,好想好想啊,我的曼丽吃苦了,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了……” 144 小满睡着了,躺在婉仪的摇窝里特安稳。 夕臣端着莲子羹,“吃一点吧,我一早起来熬的,芯儿都剔了。” 莲子芯儿苦,虽说那儿最有营养,曼丽不爱吃谁也没办法,只有每次都把芯儿剔了。 曼丽两手扶着摇窝轻轻摇,摇摇头,忧伤地望着小满,一点胃口都没有。 夕臣只有把碗放下,手覆上去握着她的手,小声说,“我说我把一切经过都说给你听,你又不听。” “我为什么要听,听了不成共谋了。” 你看她有良心不,不过这也说明她此时是极不信任他的,跟权斗无关,毕竟他外头的“艳史”一天没断。 夕臣捏了下她的手,苦笑,“我就算谋了反也不敢捎带上你啊,放心,你永远根正苗红。” 曼丽赌气一挣,“我怕什么,我是怕小满……”说着眼睛又红了,“小满可怎么办……” 夕臣“啧”一声,把她两手拉过来抱腿上坐着,“来,你好好看看我。我就这么叫你不放心吗。” 曼丽真点头,“你看看现实。” “现实我被真认定‘叛国’了么,” “你只敢这么偷偷见我们是现实,” 夕臣确实无语了。 倒真怪不得曼丽,自己对她一开始就从没给过她安全感和信任感,别说“这种当下”了。 着实一言难尽, 你现在“仇恨”金小树的“夺妻”,现在后悔当初料想得到小树有这样的心机与气魄,却不防备他真有“实施一把”的实力,目的更是叫人错愕:竟是为了占有曼丽!……不否认,和夕臣刚了解到这一系列内情时的震怒!这比诬陷他“叛国”更叫他愤怒!曼丽是谁?是他的妻!还有他们的小满呐!小树这是要彻底置他于死地! 曼丽是谁? 这个问题好, 因为除了是他的妻,曼丽背后隐藏着太深的权力渊源, 这才是金小树“想占有”的核心。 夕臣宫里不会没眼线,小树之后的动作,如果叫夕臣跳出自己的干系俯视来看,实在要给自己的这个徒弟竖大拇哥,干得漂亮! 小树在豪赌, 赌一把他爷爷还认不认得曼丽,认得后又该怎么办! 最后,他赌赢了,他爷爷认出曼丽,不仅认出来,还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行去…… 但是愤怒后的夕臣再冷静下来, 从“初始目的”上来看,“占有曼丽”自己和小树有区别么? 只不过,他比小树早知道了曼丽的背景,早出手罢了…… 曼丽随小姨回汉州吊唁和美那天(提示,73-74节), 瞿淑清接到的电话,就是他打的。之后,“强娶”曼丽,“强要”…… 那时候的和夕臣,心情跟这时候“不折手段”也要“得到曼丽”的小树,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今面对曼丽的“不信任”,夕臣能埋怨谁?人呐,还是都别太作,你说分得清“利益”与“感情”,到头来,一头扎进来的,再想想当初说“分得清楚”,不只能苦笑?于是,更冷静下来的夕臣,再回过头看看小树,“以过来人的心境”看,要说小树只有“目的”没有感情……死也不得信撒!要不,他这么迫切地想“逼死”自己,婚姻是什么,是名正言顺的天长地久啊…… 夕臣沉默的这么长时间,曼丽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理解的,都是离她太遥远的事情, 你说曼丽对人生还有什么追求?说“良辰美景的归宿”,她就这一两年来的债还少了?曼丽也想通了,只要对她好,对小满好,惜得这份心吧。说“鹏程万里的前程”,她已经读到博士了,出来找个正经医院当个普科大夫还是足够了吧。最“已然满足”的,现在她有小满了,这比什么不更圆满了?所以,这世上,再纷乱再闹腾,都跟她无关,她只想和小满过平和安稳的日子…… 不过她到底心善,眼前的男人,不是任何谁,是小满的亲生父亲,他遭难了,曼丽做得到无动于衷么? 想了半天,还是曼丽先张得嘴, “小满满月,你家送东西来了的。” 夕臣好像从沉想里才缓过来,看向她,“哦,都用得上么,”抬手撩开她垂下来的发, 曼丽低着头,像小学生点点头,“都很好用,特别是贝贝粉。” 夕臣掌着她后脑,额顶着她的额,“指环呢,” 曼丽扭过头去看小满,眼神啁啾,“一直给她串绳儿戴脖子上的,后来天儿热了,怕她长痱子,取下来了。” 夕臣追过去吻住,“曼丽,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才说着,曼丽忽然挣扎,夕臣秒懂,“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曼丽别过头去,“我们都不干净。”夕臣一愣,才知道她什么意思,曼丽也知道自己不能“五十步笑百步”,她的孽债啊……夕臣捉着她的下巴扭过来,很认真的,“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多几个很正常,我们不行,我们心不专一,就没资格爱你了。”曼丽羞愤,“我有什么不一样,我都不明白怎么会碰上你们,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安生地过来,怎么就这一两年!……” 夕臣心疼地挨着她轻轻拍啊, 曼丽啊, 有些话真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他想起瞿淑清曾经和自己的对话, “你知道满意过去个性有多强,爱憎分明!我现在把曼丽调得这么……可以说窝囊,其实心里特别踏实。那么锋利的满意,上天入地,只这么一个!而这样的曼丽,越平凡越好,越没性格越好,因为,越人群里不起眼,她在这个世上就越能安稳存活得久,我们就越能拥有她长时间。不怕任何人伤害满意,最怕的,是她自己伤害自己啊。这样稀里糊涂得好,稀里糊涂得好……” 为什么就这一两年忽然改变了你的生活节奏……也许真是冥冥中到了头,该属于“满意”的,老天没有忘,这一两年全又浮现出来了…… “曼丽你就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不住你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会向你坦白,只希望到那时,你回头想想这些人,这些事,36了,曼丽,它们统统发生在你中年时,爱的,都是现在的你……” 145 曼丽虽不明白他这么说什么意思,不过这时候她没心力细忖原由,只想着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你家里规矩大,小满满月送来这么些东西,我得有些回礼。” 夕臣顿了下,“小姨交代的?” 曼丽摇头,轻声说,“应该的。” 说夕臣不感动怎么可能! 纵是曼丽再不信任自己,她心本善,还是念恩念好啊……夕臣紧紧搂着曼丽,你说这日久天长自己是怎么稀罕上她的,真的是越来越远离她身后这些“深渊背景”,是她这个人!曼丽刻苦向上的时候,曼丽乐于助人的时候,曼丽真纯善良的时候…… 夕臣抵着她的额角, “曼丽,我母亲还在世上。” 曼丽肯定惊讶! 当初就算回金陵大婚,也都是见和家家族大长辈,没见和夕臣一枚直系内亲。只听闻他父母已逝,独一兄长也离世许久…… 夕臣亲了亲仰头望着他的曼丽, “我哥哥和景去世后,母亲伤心过度,一直在泉林庵清修,许久不问世事了。” 曼丽怔了许久,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她也不怪他就是,这是人家最隐秘的家事,这跟信任不信任无关,失去至亲的痛她最懂,十六岁曼丽失去父母,这才一直在小姨身边,最明白这种悲伤的“说不出口”。 “但是,母亲现在想见见你和小满,可以么。” 曼丽肯定答应了, 且不说这是人之常情,光从她想“回礼和家”的心意上来讲,这也是最好的方式…… 曼丽这天抱着小满回宫,自然守口如瓶,这是她的私事,有分寸。 …… 曼丽今天练琴回来晚了点,因为学了首新曲,多练了会儿。 回来见小姨在收拾行李, “上哪儿去呀,” 瞿淑清在收拾的行李箱边坐下,左手按按自己的肩,“元首明天去山西,我们都得跟去。” “哦。”曼丽端着黑米粥喝,见小姨按肩,就要放下碗给小姨按。淑清摆摆手,“你吃你的,少吃点榨菜。” 她喝的黑米粥可不是普通的黑米粥,都是元首那边嘱咐小厨房精心辅以多种珍贵养生材熬出来的,味道好,曼丽爱就着榨菜吃。 曼丽端着碗边吃也在一旁坐下,“去几天呐,” “这不知道,都是机密,我们只跟着走就是。”锤了下肩,淑清又不放心地叮嘱上她,“我不在,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这宫里……”顿了下,“还是谨慎点,别胡闹。”曼丽以为小姨说她和小树,微涩,乖巧点头“知道”。其实曼丽这些时不自觉地就有点疏远小树,她呀,心里还是不能藏事儿,那日跟夕臣约好近期把小满再带出去见见小满奶奶的,生怕露馅,所以还是少见为妙,小树多精,怕坏事…… 哎,所以说是属于她的“难”那就是如何都躲不过去的。淑清之后也是后悔万分,“一时回到宫里”叫淑清也情绪激动,放松了警惕啊…… …… 元青明日就要回汉州了,走之前,有件事他是不得忘咯。 元青记性真好,那日在东京见到对街宅门前挂的晴天娃怎个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回来一模一样制了百来个。 约曼丽出来吃午饭。曼丽一开始真不答应,上他几回当了。 元青在电话苦求“你都跟小课见上面了,我还使什么坏,曼丽姐,真有好东西给你,算我赔礼道歉!” 他在协和门口等着,曼丽只有出来了。 元青笑嘻嘻迎上, 扶着她胳膊“吃饭去。” 曼丽一掀手,“我一会儿还有手术,不吃了。” “好好,不吃不吃,那我把这给你留下。” 拉着她的胳膊就走到车后备箱, 他还挺细致,一个大拉杆箱儿,好方便她拉走。 “看看我给你找到啥了,”献宝一样, 拉杆箱儿一打开, 整齐摆放着做的十分精致的晴天娃娃! 曼丽是真有兴趣, 果然露出笑脸, 拿出一只, 跟那日见到的一模一样! 心里忽然又热又冷的,说不来的滋味儿,但是,是真喜欢! “哪儿找的?市面上真有卖的?” 元青只点头,“嗯,日本那边都是。小玩意儿。” 元青错了, 这才不是哪里都能买得到的, 确切讲,在东京,这“小玩意儿”谁家敢挂这样一模一样的,第二天一屋子被烧得片甲不留都有可能! 这心意,曼丽收了。 元青高兴地给她搬下车,知道她现在住宫里也不方便给她送去,只有她自己拖回去了。 曼丽回到宫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把自己和小满都喂得饱饱儿的,开始打开好容易带回来的一箱子晴天娃娃,娘两儿就开始玩。 小满也好喜欢的样子,曼丽把她放在床中央躺着,周围摆一圈儿晴天娃娃,小满像个小癞蛤蟆在中间四脚朝天手舞足蹈的,笑得涎流。 曼丽忽然想起“抓周”,虽然小满还不到一岁,可她想先玩玩儿这。于是这贪玩的娘又开始折腾。 在床上铺满好多东西, 笔、墨、纸、砚、钱、书、花、印章、首饰……看见啥都往床上丢,包括一只晴天娃娃,最后,连一张扑克牌都丢上去了! 小满还不会爬,不过已经会趴着了, 曼丽就把这些东西平铺在她面前, 顺着小满的视线一件件逗她,看哪个她最兴奋, 哟,笔墨纸砚那一条, 曼丽高兴坏了,我闺女跟我一样以后也是学霸! 把笔拿过来给她,哪只小满就涎流一点儿不乐, 是墨? 拿过来,不屌。 纸和砚一样没反应。 曼丽心越来越灰,而且不相信!因为那个方向还有一张扑克牌! 曼丽试探地把牌拿过来……哎哟!你看个小满,咯咯咯咯,小脑袋瓜直抬,乐的!…… 曼丽不信,我闺女是个赌徒?! 她把床上东西全扒一边,独留下扑克牌和晴天娃娃。小满刚才对晴天娃娃也是兴致盎然,选晴天娃娃总比牌好吧…… 结果, 曼丽望着小手只在扑克牌上抓啊抓的小满……失望透了,我闺女怎么这样…… 曼丽把小赌徒抱起来,使劲儿亲她发出像打屁一样的声音,“没出息没出息,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东西……”小满跟妈妈疯得哦,涎流了一下巴。 疯够了,曼丽把床上东西收拾干净,还是笑着抱着小满开始用丫棍儿把晴天娃娃一个个挂在了廊檐儿上…… 这下好,吓死人了。 146 陈庆在紫阳宫落锁快五十年了,他是遗得他父亲的职儿,他父亲陈轧就是原来老紫阳宫的职业落锁人。 在紫阳宫落锁规矩大,职责大。大中小门,什么时候落,什么时候起,都有严格的时辰要求。且,一个锁眼对一个锁匙,老东西就是好,有些锁匙几百年了,比这近几十年的啥高科技眼膜啊指纹啊结实多了。陈庆从小跟着父亲就在这大紫阳宫的每一个门廊里穿梭,早就领悟到在这深宫大禁之内的生存之道:看见了只当没看见,听到了只当没听到。 可今天, 他实在做不到! 应该说,被吓坏了! 陈琴是亲见过“鹤兰星锦”由至盛到至衰的全景, 不过由始至终,这里都是紫阳宫最神秘的宫苑, 至盛时,常人别想轻易进去, 至衰时,一般人更是避而远之。 他知道里面住过谁, 梅静群,和她那个早夭的独女。 母女两都死在里头,且,都死得惨…… 陈庆落东宫鹤兰这片的锁几十载,只这段时间上面传下来话儿,“鹤兰星锦”内廊一圈的锁不需要他落了。陈庆也听说了最近里面住了人,还有个小毛毛。宫里人都只敢在心里嘀咕:谁这么大胆,不怕晦气,住这里头?可秉持着“宫禁生存之道”,无一人敢张扬着议论此事。 今天,陈庆照样尽职一把一把落锁,嘴里念叨着老宫人们留下的“歌谣”: “灵霄宝殿九天上,两条金龙颠倒颠,奉请三清祖师速速降来临, 一退释迦佛,二退李老君,三退吾师传真语,四退四方四甲兵,五退五湖波浪起,六退六甲六丙丁,七退目连道地府,八退董永自卖身,九退九天并玄女,十退十化并雷神, 奉请祖师速速降来临来解退,十年不逢,万年不遇,将他们推出外界远走,休在此地侵害良民,谨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听清楚咯,这哪儿是“歌谣”,明明“驱邪咒”嘛。其实也可以理解,落锁多半深夜,茫茫宫道,一人走在其间,是得有些心理安慰。 到了“鹤兰”西墙外, 陈庆心里就有些咯噔了, 因为隐隐听见婴儿呵呵笑声, 虽说知道里面住着个小毛毛, 可这月黑雁飞高的时刻里,听见的笑声又如此欢愉……还是有点瘆人不, 这还不打紧, 话说陈庆冷不丁望那宫廊檐儿上一瞟啊!……吓得脸都白了! 一个近八十的老人,身体倍儿棒,精神头儿也好,算土生土长宫里人,你说咋几个挂着的晴天娃娃就把他吓成这样?! 这有渊源的啊,而且这宫里现如今还知道这往事的,除了他,还真数不出五个指头了。 那年陈庆才接了父亲的班没几年, 梅静群早已失了势,被囚“鹤兰星锦”近三年了, 她就爱挂这个晴天娃娃, 不过都说梅静群没文化,但是手确实巧,晴天娃娃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材料自是最好的,表情画的也生动可人。 那时候的梅静群四十多了,却依旧如少女。外头传她如何如何凶煞祸国,宫里人可都念她的好,梅静群挥金如土是真的,但是遇人有难,倾囊相助的事儿也不少。领袖在世时,听父亲说,那年对美反击战,全国人民都简衣缩食支援前线,宫里也节俭用度,可宫里老人的养老金一分未少,都是从梅静群的用度里支出。那时候梅静群还把自己攒着的值钱的通过友人各渠道变卖换粮,全支援了贫困州县…… 她死后,她那些留下来的亲手做的晴天娃娃全成了她女儿幼年时最喜爱的玩偶, 不过这个满意极其怪异, 她喜欢鬼娃, 于是把她妈做的好看娃娃全改成了吓死人的鬼娃,挂的鹤兰星锦全是鬼气沉沉。 还记得那年为这些个“鬼娃”,她和蒋立果发生过一次大冲突! 蒋立果生日, 按说举宫欢庆, 八岁的满意却在她的鹤兰星锦挂满鬼娃,还把宫里帷帐全部换成白色,要求宫人一律着白衣黑裤, 她自己一身白裙, 头发披着, 赤着脚, 在宫里办起丧事来! 哭声号号。 关键是,一天她不吃不喝,就是哭。 这下把蒋立果惹毛了, 让她闹,饿死算了! 结果没人管她,小姑娘更得寸进尺, 陈庆永远记得那一晚,宫里各个角落是大气不敢出,因为蒋立果盛怒! 满意就穿着她那一身白裙子,披着头发,跳进鹤星池说是找妈妈去了……差点,“鹤兰星锦”就真办丧事了…… 不过,这孩子是命浅, 两年后,还是死于非命…… 陈庆之所以吓坏,正是因为眼前他见到的情景跟满意十岁夭折那日晚上一模一样! 也是这样一些鬼气沉沉的晴天娃挂满“鹤兰星锦”的房檐儿,大半夜的,各个儿跟招魂似得,铆劲儿招回那位“短命却又极为个性的小公主”的魂儿…… 陈庆还怕自己见到幻影, 定睛看, 真的那鬼脸娃娃各个栩栩如生! 加上时而飘出来的小婴儿笑声…… “啊!……”彻底端不住了 陈庆转身就跑! 边跑还边大喊着, “回来了!!满意回来了!!满意回来了!!!……” 老人家气如洪钟,加之极致惊吓又喊得凄惨……哎哟喂,一时回荡那个宫禁啊!…… 曼丽正逗她的小满乐呵呵呢, 小满涎流,还不知道自己的婴儿笑已然配合她那不清白的妈“上演”了一出“销魂鬼剧”, 曼丽忽然停住,侧着耳朵听,外头是有人在叫么?…… 小满还在自己疯,两只小爪子抓啊抓的, 曼丽把小疯子抱起来,“走,出去看看,叫什么呢。” 才走出正廊, “哗!”宫门被推开, 一些人打着手电,举着电棍,仰头一望啊!…… 曼丽抱着小满正好站在一盏盛大的宫灯下, 头顶, 晴天鬼娃摇曳晃荡, 陈庆被人就这时搀扶了进来, 这一看到曼丽的面相…… “满意!!……” 老头儿当场瘫软下去厥过去了! 147 这是曼丽第一次完整听到“满意”这个名字,相当震撼!……嗯,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跟身体里有座山崩了,碎石滚滚,接着脑门儿发热,稀里糊涂…… 怀里的小满害怕,一下哭出来,这才把曼丽惊醒,曼丽抱着她转身就往里走,心跳得极快! “曼丽!”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曼丽惊恐差点叫出来。“是我,是我,”小树赶紧安抚,曼丽见是他,才似轻出了口气,小满还在哭,曼丽摇晃着她“哦哦,没事没事,吓着小满了……”小树搂着她也一起哄,“小满乖小满乖,看天上圆圆的月亮哦……”曼丽这才听见外头没了动静,遂问“怎么了?一群人冲进来,还在叫,满,满意?……” 小树只注释着她,稍会儿,小满的哭声停了,看来是望着月亮有了缓和,曼丽注意力就又回到她姑娘身上,用她胸口的小围兜儿给她擦泪。小树似轻呼出一口气,拥了拥她“没什么,宫里经常出没黄鼠狼儿,这几天日常除菌,熏出来不少,这些人四处打捕呢。满意,”小树顿了下,“是宫人们原来尊的个小神,打黄鼠狼儿的时候爱叫。” 曼丽给小满擦泪擦涎的手没停,不过擦了许久,似乎也在出神, “曼丽?”小树喊了声后,她才抬起头,“吓死我了,那阵势,倒像来打我一样。” 小树笑起来,“净胡说,你有什么好打的,难不成你黄鼠狼儿变的。”拥着她进去了。 这闹腾,一下把保姆们全惊醒了, 今儿曼丽说自己哄小满睡觉,所以叫她们早早儿都去歇息了, 这下好,一天没看着就惹来大事儿。 小树倒还平和,外头他赶来时已经着人在处理,务必将今晚发生的事妥善处置。看来陈庆老锁头是要“提前退休”,不能像他爹那样干到死咯…… 曼丽哄小满睡着后,神情略有些疲惫,倒在躺椅上,望着雕龙鏊顶,一直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树也没去打搅她,出来,亲自来小厨房叫保姆热点黑米粥给她养神。 哪知, 保姆先推说“这个点,宫里除主殿,其余已禁电器,无法加热。” 小树着实还稍感意外,这保姆胆大,以这个理由来偷懒? 小树没反驳,点点头,“那行,我拿到我那里去加热。” 这下,一开始还沉定的保姆露出些张皇之色,“不行不行,这些黑米粥当天食用比较好,剩的还是不要反复加热食用好……” 小树看着她,她倒是不敢看他了…… 小树人一如平和,甚至微笑着,“那我尝尝,要还能吃就不加热……” 保姆大惊失色!抬头张手就要拦,“千万不行!……”见小树看着自己,硬着头皮啊,“您真的不必操心这些了,我们都是根据专业营养师的配置为她娘两儿准备的膳食,您这样,是不相信我们的工作能力么。” 素质还是不错的,无论应变还是口舌…… 小树始终带着淡笑,“您说的哪里话,是我僭越了。辛苦了。”一点头。离开了。 待转过头,再看小树的脸色……那怒意啊! 是谁要害曼丽?! 忽然,小树停住了脚步! 转头看着宫墙上高悬的明月……眼眸里是震惊的! 这宫里,还会有谁有心去害她,又有这个“胆”,这么“明目张胆”……小树久久地立在那里,望着那轮明月,心火炽烈地烧着,爷爷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曼丽!…… 这一夜, 曼丽赶他回去休息,小树也不走, 最后,曼丽说“你吵我瞌睡了,本来我今天就累死。” 小树看着她, 这才点点头,“好,你休息。” 出来了。 曼丽当他走了,洗漱过后,准备拉灯睡觉, 结果从那玻璃窗花儿往外一瞧啊, 小树独自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一直在抽烟。 曼丽气恼不过,披了件衣裳开门出来,边走出来边说,“你今儿怎么回事儿,明天不上班呀。” 小树吐了口烟,笑,在一旁弹弹烟灰,“你今天这边闹死人,把我瞌睡都吵没了,睡不着。” 曼丽见他脚周围四五个烟头了,一时又没忍住,上去弯腰抢过他手里的烟,“抽抽,跟你说过多少遍,少抽点儿,年纪轻轻肺里得黑成什么样儿了。” 小树仰头望着她,顿了会儿,微笑说“心不黑就好了。”抬起一手,“来,既然也睡不着就陪我坐会儿。” 他手一直举着,模样竟有些像撒娇,“快点呀。”很少见小树这样,曼丽一时心软,打了下他的手,在他一旁也坐下了。 小树就搂着她,头靠在她肩头,一手放在了她凶口, “小满吃了么,” 曼丽打他的手,“别神经啊。” 小树点头,“好,不神经,我就抓着总可以了吧。今天小满受了惊,我就不跟她抢食儿了。” 说得曼丽又好笑,被他靠着的肩头耸了耸,“你给我说说满意呗,怎么就成了宫人们嘴里的黄鼠狼儿大仙了。” “她长得就像黄鼠狼儿呗,鬼鬼祟祟,又肥又傻……”小树这会儿好像特别放松,手里抓着的,一捏一捏,也特温柔。 曼丽这会儿入迷“满意的事儿”,也没注意他的手,就是不停问,“是个女的么,有渊源么,既然都供着她,供哪儿呢……” 小树的手已经伸进去,轻轻一揪那顶点,曼丽一亨叫,打他一下“说话呀。” 小树歪头抵着了她的唇, 眼睛却是看着她的眼睛, “下次回来再跟你说。曼丽,明天我要下部队作训,这宫里就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这段时间你还是先回家住。照顾好自己。” 曼丽打他的手慢慢变成了抓住, 小树这番交代来的突然,但是也没毛病,元首不在宫里,小姨也跟了去,他又要去作训了,自己带着小满住着确实也不方便,回家其实也是曼丽愿意的。 曼丽轻轻点点头, “好,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少抽点烟。” 不知怎的,曼丽就觉着小树这是在跟自己道别……确实也是在道别,毕竟他明天要走,但是,又不仅仅是为这个“道别”…… 这一夜,小树很粘人,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就是靠着,手里握着,没有再说话,他竟然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曼丽搂着他一时也没有动,一坐竟也坐过去了一夜,凶口全是他掌心里的热度…… 148 照照得了两件好东西,就急于往曼丽家搬。这会儿照照完全就住曼丽家了,名目上也说得过去,他是瞿淑清的关门弟子,老师外出,他守家也是应该。 得了两件啥, 一把乾隆枪,一件青瓷德利。 乾隆枪是那次跟小树去收六件国宝图时就看中的,当时被人抢先得手,几经辗转,照照还是弄到手了。 照照是满人。满人保持骑射技艺都是作为祖训的,每个皇子如过不了骑射这关,别说接班,连平常日子都不好过。从康熙帝到乾隆帝,满人的这个看家本领还真不是花拳绣腿的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武功。乾隆皇帝晚年还亲自撰写过《十全武功记》,自诩“十全老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照照小时候就知道“乾隆枪”,十八世纪的枪已经相当完善了,只是不普及而已。乾隆帝的御制火枪做了不少把,把把精致之极。不知何年何月何故,其中一把流落到了英国,上面錾金刻有“大清乾隆年制”,并还有“特等第一”字样,此枪乾隆帝使用过无疑,因为乾隆爷当年使用完还写过《虎神枪记》,晚年也还曾赋诗回忆用枪的乐趣:“何物令朕心欢畅,第一要数大火枪;瞄准小鹿扣扳机,猎物倒地收获忙。”说实在话,这诗写得真不咋地,但想想他写诗时已是八十八岁老人了,也就能理解了。 青瓷德利,就是清酒壶。这在日本得的,完全就是给曼丽买的了。恢复记忆的照照想起来曼丽可是能喝酒的。 清酒壶被日本人称之德利,这让照照还费解挺长时间呢。问过,都不知“德利”的出处。按汉语含义,德为品行,引申恩慧;利为好处,引申顺利;德利解释无非是内在与外在之美的结合。清酒壶德利,至少几百年来延续旧制,尺度变化不大,风格变幻多样。照照手上这件, 其色深于龙泉,其釉亮于明清,底足处有过于红的火石红,与唐之器型有类同之感,颈细且短,腹圆且深,说俗点,挺像观音手里拿的“净水瓶”。 此时,院子里,照照正在自个儿酿清酒,满院飘香啊…… 旺林知道他也就是玩儿,车祸后,甭说现在恢复了记忆,就是失忆那会儿他也不沾酒。 旺林手机震动, 拿出来一看, 顿住, 是小树? 照照正好进屋拿东西, 旺林跟着后头喊了句“蹄花卤好了,我去拿啊。” 明儿照照说无论如何要把曼丽接回来住一天的,他在家这么忙活就是为这。 “嗯。” 旺林出来坐进车里,边接起电话边启动车。 “小树,” 对小树,旺林心情也很复杂。虽说他才是正主儿,可旺林毕竟跟照照更亲些,曼丽这件事上,他坚决站照照! “有空么,”他这边迟接电话,小树似乎也没介意,口气一如平常。 “嗯,有空。” “我在护城河西鼓楼等你。” “好好。” 一刻钟后, 旺林上楼来, 见小树一人立在城墙边,两手垂立,望着外头那繁华街市,身形孑孑,竟有几番孤寂…… “小树。”旺林还是谨敬地喊。 小树回头,露出微笑,“来了。”转过身来,也开门见山,“今天晚上你开车过来接曼丽和小满回家。她这边还有些东西,都是常用的,你看今天要有空,跑几趟带回去,这边宫里我已经打好招呼。” 旺林完全怔那儿! 他当然清楚,这话儿,不是对他说,是透过他告诉照照啊!……小树,这是放手了?…… 于旺林而言,肯定不敢问破,只得连连点头,“好,我马上去办。”顿了下,又轻问了句“小满现在……” “她肯定在宫里,你上午把她接走也可以。” “好好。” 旺林点着头,一时倒无言,看向小树,欲言又止,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树还是微笑着,“爷爷唤我去西北,今儿就走。好好照顾她。”说完,转身先行离开了城楼。 旺林久久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不见,心里啊!……他们都是他的人,和照照一样,能一直这样追随,怕他受委屈,为他争一席之地,难道仅仅只是派系,只是主与臣,不,也是兄弟啊,如今,生分到这个地步…… 旺林叹口气,回过神来赶紧就掏出手机,这事儿肯定第一时间得告诉照照! 照照那边接了电话似乎也顿了好长时间,最后沉声说,“我现在过去接小满。剩下的东西,拣重要的,你一个人跑两趟拉回来就行,别惊动太多。” 旺林明白,这事儿照照也想低调些,仅他俩知晓范围内完成就好,不再扩延到其它兄弟。这也是想把自己和小树的“隔阂”在圈子里的影响降至最低…… 照照和旺林一人一辆车进入紫阳宫,一路畅通无阻。照照的车带着司机。 到了“鹤兰星锦”,抬头就看见房檐下吊着的晴天鬼娃,旺林不晓得咋回事儿,照照心里清楚呀,只是纳闷儿,这东西怎么一下子“大批量复制”到这儿来挂着了?后一想,肯定是元青那谄媚犊子“进献”的,这犊子到底跟曼丽“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论“走心讨好”真是翘楚…… 哎哟喂, 这是多长时间没见着小满了,难为小满记咱照照记得深,一看见他啊,在保姆怀里欢天喜地就“求抱抱”! 照照一把把小满抱过来嘟嘟地亲呐,小满一身奶香笑得像个小疯子,保姆追着嘱咐这嘱咐那,咱照照超帅地抱着小满一侧身回头,“您老安了心,我家的孩子我带的保管比您贴心。小满,走,咱回家咯,金窝银窝,到底不如咱自己的窝好喔!” 出来时, 照照垫脚单手扯下来一个晴天鬼娃,放小满怀里,“看你妈都喜欢些啥,怪里怪气的。” 小满睁着大眼睛就望着,也不敢碰。 照照拎起来挂到自己胸口的扣子上,小满就笑了,敢伸手抓了。 司机开着车门弯腰护着车门顶,照照抱着小满坐进去,他们先开车走了。 随后, 来回跑了三趟,旺林把她娘两儿的东西全拉了回来。 曼丽回家咯! 149 曼丽从琴房出来,边走边撕指头上的护指膜。 下了台阶,一抬眼……喔!怔那儿。 几时见照照穿的这样正式, 一袭窄腰黑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扣子还开着,就是魅惑! 一手插在裤子荷包里,一手扬扬手里的车钥匙,“嘿,大姐,打车吗。” 曼丽着实好好看了看他, 是迷人, 照照属于那种越长越无与伦比那种,经年阅历累计,将后来只能更不得了…… 好月色下, 曼丽是一时尤为感性, 这大吵大闹小打小闹下来,也快两年,照照在自己身边快两年了啊…… 曼丽朝他招招手, 照照手从荷包里抽出来,走近, 曼丽还站在台阶上,比照照高出一个头来, 她主动伸手去整理他的领口,拍拍,整整,笑着,“真帅。” 照照哦,就是长她骨头里了, 他也没伸手抱她,就仰头看着她,神色深沉,眼眸戏谑,“别整老娘看儿子的假慈爱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接下来就想说,这么帅将后来娶得老婆一定也好看,生的孩子也好看。曼丽,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辈子你都别想甩了老子,只要你敢甩,我一定死你眼前,血渍拉兹的,叫你痛苦一辈子。” 曼丽哪还有好脸色,早已变成抓住他的衣领扯,“你就怄死我吧!”其实心里一跳一跳,他猜她心里想的真是准得不能再准,曼丽真准备那么说来着,你好看,你媳妇好看,将来你们的孩子也好看…… 照照这才一把把她抱起,转身就下台阶,在她耳旁说,“认命吧,我爱你,爱死了,分不开了……” 多么突然的表白! 曼丽一时再次怔在那里, 这不是头回听他说“我爱你”, 但都在那最胡闹的时候,他像只野兽,驰骋冲击,“曼丽,我爱你!”…… 要说,两年了,曼丽心,是被照照捂热了的,这一听,说不心动……曼丽扯他衣领的手渐渐松了,要握不握蜷在那里,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依旧些许怔忪,觉着命运不可思议…… 找了她爱吃的馆子吃了饭, 曼丽给家里打电话,问家里的保姆小满的情况, 秦姨说小满好着呢,睡在自己的小摇窝里还是安心些,吃了就睡了。 照照给她拨了虾,蘸好酱丢她碗里,阴阳怪气地说,“小满都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曼丽横他一眼,又打开微信,看小姨发信息来了没, 结果没有, 曼丽微蹙眉,“小姨今天一天都没联系我,跟你联系了么。” 照照点头,“早上还给我发来论文的整理要求的。” 曼丽这才放心,又嘟嘟嘴,“她现在还是更信赖你。” 照照一挑眉,“那当然,我可比你出息。” 曼丽却又笑起来,看他一眼,“你出息就好。”多欣慰,也多满足。 这模样,可把照照心里化的……起身坐她这边来,环着她的腰,“曼丽,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给你看样东西。” 曼丽捻起虾吃,扭头睨着他,“坏东西,一看就没好主意。” 照照爱死她了,亲上去,“我的宝贝曼丽哦……” 是没好主意, 他带她来哪儿了?俪晶最顶层,最豪华的总统大套。 曼丽又不傻,上来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虽说都这程度了,也没啥好矫情, 可曼丽毕竟就一矫情人……她站在门口,不知进还是出的,简直磨人。 “唰”照照个最不怕丑的,一下跪她跟前抱住她的大腿“曼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一羞臊至极,曼丽狠狠打了下他的肩头“谁可怜我!……”照照起身已经把她扛进来了…… 算起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两人单独滚到一块儿, 照照激动得跟个小幼兽, 重了怕她喊疼, 轻了怕她不如意, 反正就百般揉爱,反正有大好的一晚,反正此时此刻曼丽是他一人的,反正此时此刻曼丽乖软的也任他…… 照照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她, 在她耳朵边轻咬,“曼丽,我们长一块儿就好了。你受苦的时候,我也受苦,你享福的时候,我也享福,你跟别人鬼搞的时候,我也……”这是醉了啊,胡说八道的, 曼丽也迷迷艾艾的,无骨馍馍一样,“那我多累,每天还夹着你这么个孽障。”好了,这是被传染了,都说的些啥,估计她清醒过来,得羞晕! 可现在,谁管得着谁,谁又管得着他们? 照照心里完完整整的被眼前这个女人撑着,不留一丝空隙的,全是她,全是她……照照低低地喃,曼丽艾艾地念,爱是什么,就是交颈沉眠梦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日子看似又过正常了, 什么国家大政,什么权峰危安,跟她都没有关系。曼丽的生活静好的一塌糊涂。 曼丽当然也记挂着小课, 小课好东西是不停往她这里送, 当然没少嘱咐她“老子家底你手上操持着呢,别败光了。” 照照是不插手小课那一摊子事儿的,除非有了危急搅了曼丽的清闲,这点上,照照跟小课还是分得极有界限滴,人说“亲兄弟明算账”,况且,这两狼崽子还远没到“亲兄弟”的份儿上。 这天曼丽抱着小满傍晚在护城河边溜达,秦姨一旁推着小满的车。看看斜阳,瞧瞧垂柳,十分惬意。 曼丽的手机响了, 小满特别兴奋,每次她妈妈的手机响,小满就跟听着天籁一样,也难怪,曼丽的手机铃设置的正好是小满爱听的“呱呱叫”。 接起来,小满的小爪子还去抓妈妈的手机,曼丽低下些,笑着也叫她抓, “喂,” “曼丽,是我,朝祥。” “嗯,我知道,你好。” “打搅了啊,实在是有个事儿必须得跟你商量一下……” 朝祥也是小课在京里产业明面儿上的一个代理人,一直没间断,每月人还给曼丽送账本来审。她会看啥,纯粹就是“收款”,因为每次来,朝祥都会把净收益的卡交她手上,这些都是小课的本儿,曼丽一分未动也是,都给他好好存着呢。 “好,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就是。”曼丽礼貌应。 150 秦姨是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尽管歇了业,外头依旧成排的时髦妖孽徘徊,可想“炸蓝”有多火!从秦姨的表情可以看出,这真是一辈子甭说“踏进”,想都不可能想到的地儿…… 曼丽抱着小满在朝祥的亲自护卫下走了进来。小满披着藏红的小斗篷……所以说她未满一周岁就出入这种夜店,是不夸张,嘿嘿。 也不知是不是迎接她来,“炸蓝”今儿暂停营业,因为突然,所以门口才会滞留那么多客人。这些,当然不得曼丽去操心,她是老板,来,就是“干”“不干”两句话,只管拍板得咧。 这里流光溢彩,小满好奇滴咧,曼丽捂着她的眼睛,还是怕光影响到她。朝祥赶紧叫人关了彩色照明,店里忽然如月光般柔和,小满小婴儿的眼睛在如此这般奢艳之地忽然更显贵美难得,宝石一般稀珍…… “是这样,这个店我们也有意把它盘出去,上次不是和你提起过,这块儿估计未来三年要道路改造,咱们这儿就不是路面上了……” 曼丽听着,点头,上次朝祥来是说起想卖了“炸蓝”的想法。 “现在又出现这么个情况,听说啊,这块地又有新规划,不改道了,可到底做什么用途也没明说,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还在街面儿上。嗯,到今儿为止呢,我们也筛选了一下,有一个买家条件不错。这会儿就是你要拿个主意,到底卖不卖,如果卖,我们也得早跟买家联系,做生意嘛,就怕时间拖长了变故多……” 曼丽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也是头疼,这会儿又不能推脱叫他们直接去找小课,小课嘱咐又嘱咐,他恢复记忆的事儿一点儿口风都不能露……那孩子找自己身世的事儿也是艰难,曼丽着实也想能给他担点儿就担点儿。……看看现在的曼丽对两劫数的感情还是有了吧,原来死也不愿担的责任,现在,起码不那么烦躁了。 曼丽想来着,到底怎么处理好,小满在她怀里动起来,看来没瞌睡也呆不住了,要抱着转悠。 曼丽遂说,“我转转,想想。” 朝祥赶紧点头,带着她娘两儿在偌大的“炸蓝”慢慢逛。一边也介绍。 这店确实好,布景、科技、服务……曼丽这两年来跟着小课照照也混过不少夜店,这方面也略知好歹。 大屏幕跟前, 小满的娃娃脸投影在上面,小满可高兴了,妈妈把她抱起来,她两脚直蹬,咯咯笑得欢。 曼丽回头跟朝祥说“卖了确实可惜,东西都是最好的,客人也都熟了。” “是呀,要不是说这片要改造哪个舍得卖,我们毕竟从汉州过来,这边地盘不熟,一旦真拆了,光赔偿这方面,怎么说,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曼丽点点头,想想才说,“你别着急,我先打听打听。” 说着,掏出手机,抱着小满稍走到一旁, 朝祥听见她在说,“刚才电话没听见……我们不在鼓楼了,在济阳街这边……好,你正好过来一下也好……” 朝祥垂眸,知道一会儿谁会“驾临”了。 就是要载曼丽和小满,照照再没开他那些超炫酷的超跑了,低调得很,经常就是捷豹越野,座位宽,坐着舒适,放小满的东西也多。 照照特别从侧门进来,就是不想惹人注意。济阳街这边肯定没各海子口熟妖熟魔的大造之地热闹,他人也极少来这边,但是,曼丽小满在这边,谨慎些还是好。 照照手里提着一袋子鸭脖进来, 这种地儿,他一进来那就是“王者里的王者”,蓬荜生辉! 可咱照照此时超家常呢,径直走到眼里唯有的曼丽跟前,提了提手里的鸭脖,“路过精武路买的,不老吵着想吃这。”曼丽顾不上这,赶紧就问“跟你打听个事儿……”照照把袋子递给秦姨,张开两手先才不理她那茬儿呢,接小满,“小满,你妈真坏,这么小就把你带这儿来疯。”小满要照照咧,一抱就抱过去了,曼丽也算能得空儿歇会儿。 朝祥也是懂事,见曼丽腾出手,赶紧把水给她递上。曼丽接过来“谢谢”,边喝边埋怨地看照照。 照照这会儿抱着小满“指使”上了,“漫屏打开呀,没漫屏么,”嗯,他是这种地儿的祖宗,啥不熟? 有人答“当然有,怕把毛毛眼睛晃了,” 照照回头看一眼,“真外行咋了,开柔光、不散点、慢速……” 原来“漫屏”是这么回事儿啊,真漂亮! 简单说就是4d效果,如果一抹黑的话,整间夜店就跟站在宇宙空洞里一样…… “给我们小满照一张,” “已经照了。” 控制室的人也是一点就通, 照照说“玩个追光” 马上,刚才小满投射在大屏幕上的咯咯笑脸,就像个小动物一样出现在小满跟前, 照照握着小满的小手腕去抓,这要别的什么人带小满去做,这囡囡都得把手往回缩,害怕。可照照捉着她她就不怕,一碰,追光往后跑一点,“哟,跑了!”照照抱着她就小跑着追……看看吧,这就是会玩儿!他一来,愣把个妖孽夜店变成了小满独享的儿童乐园…… 玩也玩够了, 照照抱着小满轻轻摇,小囡囡终于安静下来。 一直远远坐沙发上的曼丽才没跟他们疯,她也知道这相当于又是得“仗照照的势儿”了。不过这次曼丽心境上可比上次平和多了,毕竟感情上变化太大,小课也好,照照也好,都是最亲近的人了,在她看来,还分什么彼此呢。不过也得照顾照照的“小肚心肠”,毕竟她这次又是“偏心的做法”,为小课,找他行方便…… 照照抱着小满走过来, 坐下, 也不看她,就是接过秦姨递过来的干净毛巾给小满擦额头上的汗, 倒是开了口, “说吧,那败家玩意儿又啥事儿叫你拿主意了?” 你知道这周遭小课的人听了心里早把他王八羔子骂几十辈子了,不过都是超狡诈的主儿,面上带着职业的微笑,“谨遵本分”。 因为,都明白什么叫“英雄不吃眼前亏”,小课说过,让他嘴上骂几句算啥,只要能把事儿办好,就是老子一条“好狗”。 哼,着实都他妈最不是玩意儿! 151 照照放下电话,“这里是要拆,海军部圈下来了,估计做不了商业用地。” 朝祥疑惑,“那那些人还想买我们的店做什么,又不能做生意了。” 照照睨他一眼,“查过他们的底么,” “查过,英资,底子很清白。” 照照抱着小满起了身,“我建议,还是不卖为好,拖到拆迁老实拿补偿费得了。” 朝祥微笑着,“我们这不是生模子么,怕到时候还是吃亏。” 曼丽这时候拍了拍照照腰侧,“到时候你帮帮吧。”那啾啾的眼神……照照一手牵起她“我就知道他会用你来榨我!”曼丽就是笑,憨福憨福的,冲这笑脸,照照也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这事儿倒真没完,只不过照照没想到,别说夏课的店,连他自己的店都有人惦记上了。 不过倒不明目张胆。 着实这家餐馆儿年岁久了,想翻修一下,一看歇业,就有人找上门来说想盘下来。这家店规矩说,不大,就是位置好,本来盘进盘出还犯不着讲到照照跟前,可巧,说起这事儿时,照照在场。 “出价忒好看,很有诚意。”徐毅说, 旺林琢磨着,“对方什么来头心里有数儿么,” 徐毅点头,“英资企业,那边就是做餐饮的,家世清白。” 又是英资? 这才引起照照的注意, “哪儿的店,” “吉利街的,位置是好,可后边民宅失过火,倒不吉利了,卖了也罢。”旺林笑着答。 照照默了会儿,靠沙发上掏出手机,按屏的同时,说,“把对方资料调来我看看。” 这边电话也接通了, 是朝祥, “你那买家的资料传过来我看看。” 好咧, 这下两边“英资”一对比,可不就是一家人! 叫什么satfly。 何止这个“巧合”, 之后徐毅他们一打听, 这家“坐飞”看样子真想“坐着起飞”!那雄心勃勃,人家不止想买你家这“小餐馆儿”,人家想买的是一条街!对,吉利街一条街的商铺都被“洽谈”过,条件优厚,诚意收购!…… 谁这样凯,一条街一条街地吃,也不怕吃爆了性命!……这家satfly是被照照盯上了。不过这事儿的“谜底”,谁又想到会到了“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后才有了端倪…… 且还是先回到曼丽平凡的小日子上来。 总算到了她要带小满去见亲奶奶“回了和家人情”的时候了, 她这段时间跟和夕臣的联络还是通过小雪一家子,这次说带小满参加个“妈妈团”外出游玩几天,面上也是跟小雪常往来的结果。小雪也经常带婉仪来曼丽家串门儿,照照也认得了,于是少了戒心。加之这次“妈妈团”的行程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经得起查的,又有秦姨跟着,主要还是曼丽拿定主意,照照也不好死赖着一块儿跟去了。 出发这天,天气暖和,曼丽给小满穿了身嫩黄的连裤兜兜,外头还是披着藏红小斗篷。她可能知道要出远门儿外头转悠了,兴奋呢,加之照照抱着一直逗她,曼丽说照照别把她逗这活泼,一会儿不睡觉磨得还是她。照照古灵精怪横她一眼,谁叫你不带我去,要不咱小满根本不招你!……总还是要分别的,曼丽从照照怀里把小满抱过来,照照刚脱手接着就把她娘两儿一起搂怀里,边说边摇“隔两个小时就给我打一次电话,要不我立即找你们去!”曼丽知道他说到做到,面上还是嫌他烦的样子,“走走,好好学习去,明天还有台手术是不是。”是滴,咱照照多争气呀,现在已经可以独立上手术台剌个阑尾啥的了。 上了车,照照还在强调打电话,非得曼丽“好好好”才行,也真是磨死她的个霸王冤家。 确实跟一些妈妈们一个大巴来到京郊云县。 不过到了宾馆, 主办方说这里有专业对妈妈和宝宝们的一对一照料,随行来的阿姨们也一定放心就是,可以趁这个机会也放松放松……于是,把秦姨她们单独组个团儿带去玩儿了。 这样剩下的行程就顺利许多, 曼丽抱着小满在小雪的陪同下单独乘车离开了云县,向南岳岭右行而去。 世人都知道元年寺, 这座皇庙古刹走出过一位伟大的诗人,千宗纯。 千宗纯禅师,京都人,自号狂云子、梦闺等。“外现癫狂相,内密赤子行”。据《千宗年谱》指出,千宗纯1394年1月1日生于京都,父亲是后小松天皇,母亲出自世家藤原氏,世间相传其母为藤原照子。照子出仕天皇,为天皇所宠爱,但她却日日怀着小剑,图谋刺杀天皇。被发觉后,照子乃逃出宫廷,潜往嵯峨野,于元旦生下了千宗纯。千宗纯母亲意图刺杀天皇,年谱说她“有天志”,意思是说她倾向天朝,是天朝派来暗杀天皇的奸细。1481年,千宗纯因元年寺重建工程积劳成疾,于11月21日圆寂于传言中的酬恩庵,葬于岗山塔下,享年88岁。 所以这么说来,千宗纯本还是个日本人,因母东渡来天朝。但是他为人所敬仰的,绝非他这离奇身世,瑰丽的是他的诗歌,他的灵魂。 千宗纯不像眷官骚人那样总是表现出大道在心,平静从容,不惊不诧。相反,他有那么多的惊诧,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不忍,因此又伴随着那么多的眼泪和叹息。他对幽兰变成萧艾非常奇怪,他更不理解为什么美人总是难见、明君总是不醒。他更惊叹众人为何那么喜欢谣言,又那么冷落贤良……总之,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困惑。他曾写过著名的《宇问》,其实心中埋藏着更多的《世问》和《人问》。他是一个询问者,而不是解答者,这也是他与眷官骚人的重大区别。 好吧,曼丽很敬仰千宗纯,本来被带到元年寺来已然心潮澎湃, 没想, 更激动人心的, 穿过元年寺,又车行半个小时,且路途颠簸,似入丛林深处,竟来到一座庙庵前,上题“酬恩庵”!……曼丽简直激动的……“酬恩庵”从来只在传说中,千宗纯的圆寂之所一直都在“传说”中…… 152 庙庵不高也不阔,小巧精致吧。 这会儿对建筑风格的兴致已抵不上初见这位夫人的观感了,只能感慨,保养得宜,真是人生一大幸事,谁不想长生不老呢。 夫人一头黑发束成道尼冠,木钗一把,端庄朴素。 当然也不是说就真看不出年纪了,眼角的纹路还是有沧桑岁月该刻有的痕迹。 夕臣在庙庵阶下就接了他老婆孩子,两手抱着小满,还胳膊稍抬护着曼丽走在前面,一家三口拾级而上。 叫曼丽没想到, 夫人已在庙庵门前等候, 夕臣滕出一手环住曼丽,“母亲,这是曼丽。” 曼丽两手放前交叠,轻一躬身颔首,虽没有言语,但眼神真纯清诚,极有教养。 哪知夫人竟也一颔首躬身,这下曼丽可受不起,赶紧两手抬起“您这……”慌张转头看夕臣, 夕臣微笑着竟也不阻拦,待母亲礼毕后,这才微侧身一股子亲爱地将怀中小满露给母亲看,“这是小满,母亲,看像我么。”竟有几分顽皮,十足的亲昵啊,额头跟小满的额顶挨在一起,笑得开心。 夫人笑着点头,“像。也像曼丽。”说着又转头望向曼丽,“别慌张,孩子,我理该答谢你为夕臣付出了这些,他连累你了。”又欢喜地看了看小满,“我现在穿着戒服,里头换身衣裳就能抱小满了……” 佛门么,都有清规戒律, 直至一同走进内堂, 待夫人进去换了便装出来,掌间依然环绕佛珠,终于心爱地接过小满, 而此时,小满也脱下了小斗篷,穿着淡黄连裤兜兜,真正无敌的粉嫩可爱,奶奶抱着她,她就望着那串佛珠,好奇十足。 夕臣亲手将仆尼端上来的清茶放在曼丽跟前,也不避讳,她喝茶的时候伸手过去给她撩开颊边的发,眼里都是老婆。 这边母亲问,“贝贝粉够用么,这种潮湿日子,不仅小满用得上,曼丽也能用,很养皮肤的。” 曼丽忙要放下茶杯,夕臣给她端着,示意继续喝,口上答母亲,“恒叔又置了些,够用。” 直至曼丽不喝了,夕臣端着茶杯放下,眼睛还是看着老婆,“瘦了。”小声说。 曼丽瞪他一眼,忙去看夫人那边,见小满小爪子已经在那儿扯佛珠了,“小满,”着急轻喊一声,夫人笑着望过来,“没事,连我们都是她的,她要什么不给她……”又低头亲吻了下小孙女儿的额顶,小满是个爱哭也爱笑的小囡囡,高兴起来笑得才欢腾,这会儿扯着佛珠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快活着呢。 曼丽依旧过意不去,手在下面推了下夕臣,夕臣倒大方把老婆搂住,问,“我猜啊你在家肯定给小满抓过周了。” 曼丽一愣, 真准!她可不给她抓过! 曼丽几不好意思喏,因为连夫人都好奇问上,“抓了么,抓了个啥?”挺有兴致, 曼丽只有答,“嗯,扑克牌。”好小的声音哦,因为,丢脸。 “哈哈哈,” 夫人笑,孩子她爹笑得更夸张,当然,曼丽不知道,这也是和夕臣近段时间来笑得最开怀一次了,而此时,也是他最最放松的时候,虽然,外头即将“翻江倒海天旋地转”…… “你怎么把扑克牌放里头了,可想你自己也爱玩儿,”夕臣一点不掩饰宠老婆,揪了下她的鼻头, 曼丽臊着呢,他妈跟前他放得开,她可扎实初次见面,拘得很, 脸红起来, 一躲,嘴里嘟囔,“我哪儿爱玩儿,就是凑数儿,哪知几次她都只要纸牌……” 夕臣一时心柔软到无法,他都能想象曼丽糊起来有时候多幼稚,还能想象那时候小满不停只要纸牌时曼丽的气恼、沮丧、无奈,最后可能只有傻笑了……不禁搂紧老婆,“要纸牌就要纸牌吧,只要小满开心,她要天上的星辰,我也得想办法给她去摘呀,没事,只要她开心……”边搂着边拍还一边轻轻摇,也似安慰自己的小宝贝…… 很暖心的, 但是这啥场景下,对面他妈妈还抱着小满呢……不过,夫人似乎知道不打搅他两口子“抒情”,低头逗着小满,“来,小满跟奶奶一起拨念珠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后院儿安顿好她娘两儿,曼丽和小满都要睡午觉了。 夕臣出来, 脸上笑容都没褪,在母亲对面坐下,喝了口茶,“都睡了,咳,两个都能睡。”说是这么说,那种心爱啊…… 母亲微侧头,一直望着他,也是面露欣慰的微笑,“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小满是你心头肉,你是我心头肉,天下做父母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安稳睡,安稳吃喝,都是最大的幸福。” 夕臣听着,慢慢放下茶杯, “母亲,你说错了,曼丽才是我心头肉,没有曼丽,哪有小满,所以看见她安稳睡安稳吃喝,我才幸福。” 母亲一颔首,“我知道。” “那我想今晚就送她们娘两儿回去,山上露水重,曼丽孕后身体一直也不大好,受不得这里的寒气。” 母亲一直望着他, “夕臣,虎毒尚不食子,你觉得母亲会害你心爱的人么。” 夕臣不避母亲的视线, “我知道这次来您有心留下小满。”夕臣顿了下,口气变得很坚决,称呼也变了,“妈,我不会让曼丽和小满分离的,纵使是您,也不行。妈,是曼丽主动提出要带小满回金陵看望老人,也是我主动提到让她来见见您,这都是她的纯善,也是我的孝心。我决不允许我们一家三口间再有阴谋,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妻儿!” 夫人望着他……眼神渐渐也变得凄伤起来,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从前确实做错了事,叫你如今这样防备我……夕臣,你说的没错,家人间,怎么还谈阴谋呢,妈妈原来就是没有想透这一点,对不起你大哥,你,最对不起,小课……” 说着,落了泪。 是呀, 如果心头肉还分个大小, 如今这世上, 他只能算母亲心上一块“小肉”,大的那一块,非小课莫属了…… 153 真是正想着他呢,他,就来了。 夫人身旁的老仆和清进来,眉心轻蹙,“上师,秦简阶下求见。”神情中的意外与担忧也是显见的,看来来人很有些叫人意想不到。 夫人一听,神色着实一怔!秦简?!那……顿时就是一种惊惶,但也不乏隐隐惊喜与期待……可马上眸子中又一凛!看向儿子,“小课的催眠!……你解的?!” 夕臣倒很平和,甚至还微笑摇摇头,无奈又认命一样,他握住了母亲的手,“妈,也许这就是我家男孩儿的命,为了所爱,真是莫挡,愈折愈顽强。来了也好,今儿就解了这心里的结吧,既然您也知道自己错了……” 夫人手里握着佛珠成了拳,一时万分慌张,“不,我不能这样见小课……” 谁说只有恋人间才会有“近情情怯”, 只要是极在乎的,极心爱的,哪怕是这样一个奶奶一辈子为孙子操碎了心,真是碾得妥妥地碎啊…… 夕臣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仿佛给她力量!话语却轻松,“妈,您也是太偏心了,同样是孙子,我家小满今儿第一次来,也没见您慌成这样。” 夫人已经泪眼盈盈,晓得儿子这是在宽慰,另一手也覆在儿子手背上紧紧一握,“夕儿,”多少年没有了,母亲像这样喊他的乳名,多少年了…… …… 来到酬恩庵下, 同样想到千宗纯, 夏课可没曼丽那样浪漫了。 千宗纯是慈慧高僧,对他而言,真正能从心灵深处干扰他的,是朋友。友情之外的造访,他可以低头不语,挥之即去,但对于朋友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心理隔阂,也会使他焦灼和痛苦。因此,友情有多深,干扰也有多深。 这种事情,不幸就在他与好友山滔之间发生了。 山滔也是一名很大气的名士,当时就有人称赞他的品格“如璞玉浑金”。他与千宗纯这样的高僧不同的是,有高达观念却不激烈,对朝廷、对礼教、对前后左右的各色人等,他都能保持一种温和而友好的关系。但也并不庸俗,又忠于友谊,有长者风,是一个很靠得住的朋友。他当时担任尚书吏部郎,做着做着不想做了,要辞去,朝廷要他推荐一个合格的人继任,他真心诚意地推荐了千宗纯。 千宗纯知道此事后,立即写了一封绝交信给山滔。山滔字巨源,因此这封信名为《与山巨源绝交书》。想想,说它是天朝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一封绝交书也不过分吧,反正只要粗涉天朝古典文学的人都躲不开它,直到千余年后的今天仍是这样。 这是一封很长的信,其中有些话说得有点伤心—— “……听说您想让我去接替您的官职,这事虽没办成,从中却可知道您很不了解我。也许您这个厨师不好意思一个人屠宰下去了,拉一个祭师做垫背吧…… ……我如何立身处世,自己早已明确,即便是在走一条死路也咎由自取,您如果来勉强我,则非把我推入沟壑不可!…… ……现在我只想宿于这破宇中,常与友朋叙叙离情、说说往事,茶饮一杯,弹琴一曲,也就够了。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实在没有能力当官,就像我们不能把贞洁的美名加在阉人身上一样。您如果想与我共登仕途,一起欢乐,其实是在逼我发疯,我想您对我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这么做吧……我说这些,是使您了解我,也与您诀别。” 这封信很快在朝野传开,朝廷知道了千宗纯的不合作态度,而山滔,满腔好意却换来一个断然绝交,当然也不好受。但他知道,一般的绝交信用不着写那么长,写那么长,是千宗纯对自己的一场坦诚倾诉。如果友谊真正死亡了,完全可以冷冰冰地三言两语,甚至不置一词,了断一切。总之,这两位昔日好友,诀别得断丝飘飘、不可名状…… 夏课凛冽又伤心的,想起的自然是和美。 他们虽因曼丽最后愈行愈远,但,远没到“诀别”的地步, 却, 和美就真这么去了,真“诀别”了!……而凶手,直指和家!……令小课痛苦的是,这个反倒跟和美有一字之缘的和家,极有可能,是他的本家,是他身世的本源呐……这叫小课情何以堪! 所以,跟曼丽踏入这酬恩庵的心境决然不同, 小课是带着仇恨的啊…… 心境,着实各有不同。 譬如秦简, 那就又是另一番“激动不可言喻”了。 他原名和简,是金陵生,金陵养,说不好听,和家的家生奴仆啊,父爷祖祖祖辈辈全仰仗和家恩德立世,出仕。 却, 一场家变,他走出了金陵,改姓隐名,一心一意护小主长大, 虽说心意一定随小主,与他也是休戚与共, 但是,毕竟这里是根呐! 所以秦简到了酬恩庵下,那样虔诚一跪!……这是对根与故土的忠虔与想念呐…… 夏课冷漠站在他之后的小路对面, 当时和清下来迎接时,第一眼就看到对面的小少主!……怎么又没有潸然泪下之感,这是上师心上最深也是最痛的念想啊…… 和清躬身虚扶起秦简,“您请移步,上师和臣哥儿在上头等着您们呢。” 少主也在?! 秦简眸露惊慌, 回头看小课, 小课已经走近,显然已听见,神情更深沉,“他在也好,走,上去,今儿是非得弄清楚这恩怨情仇了。” 当他们入得庵门, 身后, 一群雀雁展翅高翔, 直飞那明朗天空,好似崭新一页就要翻开…… 而此时, 远在西北边陲重镇马支坡, 也是一群乌雁从熬林山飞出, 乌乌泱泱, 悲沉如丧钟隆鸣后的张皇与惊殇, 是的, 天朝巅峰统御再遇霹雳, 元首, 金哲, 突发脑溢血,崩! 山河着实又要变颜色了…… 宠爱和怎么这么渣残本开始征订了,详情喜了小庙微博或阿正书店了解,谢谢捧场。 154 你叫这位面相上看去不老,心,却早已沧桑遍坡的老人如何不激动! 进来的, 是她最操心,最心疼的孩子,她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抚育到两岁只因野心私欲膨胀强忍不舍送走的孩子…… 王挽是后悔的, 经此夕臣遭难,她看着儿子在与曼丽和小满分离的深痛中拼死抵抗破釜沉舟……王挽才明白,牺牲亲情换回来的权力,夺来了,又有何用? 看看此时小课仇恨、决漠的眼神,王挽痛彻心扉,她的小课,一生,就被自己这样“自以为是的操纵欲”扭曲了…… 王挽强忍泣音,轻抬手压了压,“坐,”音节还是有些抖, 小课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夕臣, “你倒有脸等着在这见我,有种今天就把话儿全撂下说清楚。”顿了下,眼神致毒,轻声,“你要不是小满的亲生父亲,我一定亲手剁了你。”多恨呐…… 王挽再也忍不住,快步走来,“小课,是我!都是我!所有的错都是我……” 小课睨她一眼, “听说你养了我两年,我就不懂了,同样是血肉至亲,怎么就这样有三六九等之分,”小课举起了手指着和夕臣,“他是你儿子,我骨头里就没流着你儿子的血?为了成全他,就得牺牲我的一辈子?”小课越说越激动,也是,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为什么连我的曼丽都抢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曼丽!这样都不行?!还要那样狠心地要撞死我!!” “不,不是这样!”王挽摇着头眼泪唰地夺眶而出,“撞死”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是的, 那起造成小课、照照、曼丽“同堕山崖”的“车祸”是她指使制造的, 但是, 怎么会安着“撞死”的心呀! 莫说里面有小课, 那时也明知曼丽怀上了小满…… 小课那时候对“追寻身世”实在逼得紧,和家这边肯定对他已有盯防, 那日,他和照照“劫”了曼丽一道,后面确有跟踪,眼见两个“小畜生”就那样不顾一切地“侵犯”着已有身孕的曼丽!……王挽也是被迫做出了“最后了断”的决定:制造一起“假车祸”,趁此再催眠了小课,叫他远走异国他乡,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的,撞是真撞了, 可,如果真是往死里撞,莫说曼丽还保住了小满,两小畜生还能顺利做“催眠术”,只怕三人早“非死即重伤”,哪还有后头这多“幸运”?要知道,短时间内制造一起能如此“以假乱真”的“车祸”,还要做到“不重伤人”又叫人信服……也唯有和家有这个行动力与应变力了。 王挽流着泪望着亲孙子, “孩子,我怎么可能想撞死你,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小课啊……”夫人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念珠,“这珠子每一颗里都嵌着你儿时的头发,我从未离手,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你父亲临终前,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她左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环着念珠的右手,“妈妈,别叫小课恨我,妈妈,我就这一个心愿了,别叫他恨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小课!”王挽终于大哭了出来,夕臣走过来环住了妈妈,眼睛也是微红,抬头看向已呆立的小课, “你父亲和你母亲未婚生了你,着实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因为你母亲她,”顿了下,“吸毒。可大哥实在太爱她了,加之你的出生,家里还是接纳了。哪知你母亲婚后变本加厉,毒瘾越来越深,还嗜赌……”抱着怀里颤抖着的妈妈,夕臣还是得说出那天叫所有人都心碎的一幕,“那天,你母亲毒瘾犯了,竟然扯下你的头发……看见你流血不止的小脑袋,大哥估计再也承受不住……西定山,你父亲将你母亲推下山后自己也跳了下去,你母亲当时就……大哥是死在妈妈的怀里。” “小景!!”多么凄切的一声喊, 而此时王挽这一身喊较之那天看见摔得惨不忍睹的儿子血淋淋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那身悲鸣才叫…… 小课已经晃荡往后退了一步,秦简赶紧抱住他, 夕臣低头看了眼母亲,轻轻拍着她,并未停下言语,今天该坦白就坦白吧, “我们明白大哥的意思,他说不叫你恨他,一来他觉着是他亲手杀了你的母亲,再,他跳了下去,也说明是随了你母亲去,丢下了你。当然还有他最希望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也恨上你的母亲……母亲也是思来想去才痛下这个决心,干脆将你送离和家,离开了这个家,有了新的‘身世’不是最彻底叫你‘不恨他’的方式……当然,”夕臣低头轻轻拍着母亲也轻缓说,“和家有和家的野心,叫你远离纷争,只痛快放肆地活着,也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只是,就看你现在怎么看待了,如果觉着为了成全我,夺了本该属于你的那部分,也合情合理……” “那曼丽呢!!那时候你明知道我对曼丽!……” “小课,摸着良心说吧,那时候你对曼丽到了现在这般一心一意?你从小到大,好东西都得来的太容易了,是不是真珍惜着,你自己心里最有数吧。” 小课脸胀得通红! 自己曾经的“不成器”着实落下了多少把柄在对手手里…… “和美呢,珍不珍惜,我和和美那可是从小!……” “还记得在印尼的那场牢狱之灾么,” “那不是你陷害我!” “我怎么陷害你。是和美告诉你我在印尼的吧,你去就是想给我下套儿,却没想,自己遇到了火拼。夏课,用脑子好好想想吧,我如果想弄死你,在国内几千几百种无声无息的法子不用,偏要跑到那样一个不相关的国家以那样一种‘大张旗鼓’的方式?……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 夏课彻底怔愣在那里!! 宠爱和怎么这么渣残本开始预定啦。 155 “小课,本来咱们和她也就玩玩,难道你还真想为她搭了身家性命去……” 夏课想起和美说的这句话……心中一阵绞痛。 他到底不会只信和夕臣一面之词,转头就走! “小课!”王挽要追出去,夕臣拦住了母亲,“让他缓缓,真相就摆在那儿,他有能力理顺。” 确实,小课现在一心就想奔一个去处!找程肖央! 还记得这位“九龙界”九少程肖央么,曼丽为他拔过牙(第13节)…… 汉州, 马龙街篮球场, 肖央正在打球,热汗淋漓, 忽然,那边门口走进来一人, 肖央正准备投三分的,停下来,两手捧着球望着那边, 笑起来,“小课?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课沉凝注视着他, “其他人都出去,我有话和你单独说。” 肖央还在笑,捉着球走过来,“有什么边玩儿边说啊……” 夏课只注视着他, “外头围了二百多人,你要非要我硬来,我奉陪。” 肖央笑意淡了,可依旧唇弯着,神眸也渐渐正凛许多, 与他对视了会儿, 手上的球稍稍往旁一拨, “都出去吧。” “九少!”他的人肯定不放心,不甘心, 肖央手一抬, “没事,都出去吧。” 人全盯着夏课往外走,全是防备与敌意。不过一会儿,场馆里只留下了他二人。 肖央依旧带着微笑, “一回来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 夏课看着他,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是的,那会儿“失忆后的夏课”也是纳闷过,咋了一场“车祸”醒来,他和程肖央的关系倒有了这么大的缓和,他还在国内疗伤时,程肖央多次来探望他,对,是他告诉自己和美也是出车祸离世,“你不记得了吗!”当时夏课才被催眠,脑袋本就乱得没章法,听到这,简直震惊无法!怎么他连和美已经离世了都忘了!他问身边人,身边人是这样安慰他“你这次也出了车祸,或许是感同身受,就短暂失忆忘了和美也是这么走的……” 这会儿,他全想起来了。自然更忘不了,同样和美出事,第一个通知自己的,是他。 他和程肖央十几年的死敌,没少火拼,这要不是因为“曼丽那次给他拔牙”有所缓和,仇视永远是仇视! 可也就那次“拔牙”,因为和美跟他走近,自己跟他也缓和不少。 程家和夏家还稍有不同,夏家虽说黑道吃得开,但面上生意基本白得不能再白的大买卖。程家不然,那可是地地道道“黑得彻底”,多半见不得光。 由此,从“信息源”来说,有时候程家的“耳目”比夏家来得还快还准。 夏课那时候不死盯着和夕臣么,多半和夕臣“动向”都是程肖央提供, 也正因为逐渐信任他,所以他提供的“和夕臣即将前往印尼”这条信息,夏课根本不疑! 哪知, 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伏击”, 到了印尼当场, 却变成反被“瓮中捉鳖”! 夏课这边惨烈,这要不是印尼军警当场出动,夏课一条命真搁那场火拼了! 夏课被捕,关进了印尼二十六监牢,这是“国字号监”,政治犯级别,轻易保释不出来。 正在夏课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反转”懵着还没反应过来,加上还受着重伤……是程肖央“散尽天财”好不容易进来“探监”,告诉了他“实情”:原来这都是和夕臣的手段!“事实依据”摆的有条有理…… 同样是他, 时隔月余, 再进来探监, 带来了噩耗:和美“车祸”身亡!…… 这次, 就算原来夏课多少对他的话都还有戒心, 和美的死深深地刺痛了夏课的心! 和美那样节制谨慎,怎会酒驾?! 程肖央说得对,这是谋杀!一切迹象都指向了和夕臣…… 往日的“信任”与“仇恨在他的‘帮助’下日滋夜长”历历在目, 此时, 夏课就想要个真相! “那次,和夕臣真在印尼?” “火拼时用的枪是m3造,刀是铁a钢,这些可都是你程家在印尼旺西的买卖?” “程肖央,你想要我的命,可真走了好长一条路啊……” 肖央又是注视他良久,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也都查的很清楚了。……”肖央顿了下,眼神稍漠了些光亮,“但是你错了,想要你命的,不是我,是和美。” “你胡说!!”夏课扑了上去,死死抓住了他的球衣领,赤目青筋冒,听不得这!听不得这啊! 肖央不动, 眼神逐渐变得讥诮, “怎么胡说,我要是和美,也想一刀刺向你心脏,看看流出来的是不是黑血!他应该才是和曼丽最亲的人,他们甚至还是亲戚,凭什么你一个外人能得曼丽小姨那样的信任?就凭你一张嘴,会谄媚,会假心假意做人?不公平,和美的默默付出,曼丽看不见,小姨难道也看不见,还是,你全部抹杀了,人前全成了你的‘进进出出’‘贴心贴意’……夏课,告诉你,和美没有一刻忘记过曼丽,他比你用心,曼丽去了京城,他一周飞三次京里,只远远地看着她,只要她好,快活。他也知道照照那时候在她身边,和美没去打搅,想着,只要人在,他能见到就是美好。你呢,偏偏要去搅合,就为了教训照照,折腾的曼丽也安稳不了,瑞士,上海…… 既然你今儿想把话儿挑明,我就挑明说, 和美的死是跟和夕臣无关,是你害的,全是你害的,” 夏课抓着他衣领的手已渐渐放开,人,沉在惊痛苦楚中, 而肖央,越说越毒,越说越戾, “为什么你命就那么好,那天明明就能要了你的命,军警来了,来的怎么那么及时?……是呀,你是和家人,你是和夕臣的亲侄子,他当然护着你,看你在夏家从小就为所欲为,想要什么得不来?夏家何以这样猖狂,现在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是和家一条狗,哦,不仅如此,最大的功劳,他们养着你,你这和家的宝……和美又是谁呢,一无这千金难买的身世,又无这足矣魅惑世人的嘴脸,活该他杀不死你,得不到曼丽,人这样不如意是会憋出病的,你知道和美那天喝了多少酒?医生说,流出来的哪里是血,是酒啊……酒断愁肠,谁给他的愁,你啊……” 肖央步步紧逼, 终于,小课垮了下来, 抱头蹲了下去,“不!!”…… 156 成长的苦楚就在于真相往往在自己想象之外。 小课仰躺在车后座,怔怔目视车窗外飞逝的景物,犹如自己这小半生,物是人非的东西太多,记得住,忘不了的,又有哪些…… 手机震动老长时间了,锲而不舍, 小课头歪着,垂眸,看了眼手机屏, 陌生号码, 小课丢一边,眉心蹙,不想理会。 可震动不停,特别坚持。 小课烦躁接起,“你找的人死了!……” “曼丽和小满现在在酬恩庵,你赶紧过来。”是和夕臣,顿了下,接着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元首在马支坡病逝,外头乱得很,你先带她们回汉州。” 小课一下坐起来! 这会儿是脑子赶不上嘴,“好。”想都不想赶紧应。是的,任何苦楚压在心头压死都行,事关曼丽,分毫不能懈怠! 小课往酬恩庵赶来, 同时, 照照也接到和夕臣的电话, 这一刻,已经顾不得什么和夕臣的出现亦或元首突崩,曼丽安危那才是第一要务!一心一意都往她身边来…… 照照近,自是先到一步, 来时,曼丽抱着小满站在后山亭子里还在观景,自是世事全未告诉她一二。 夫人坐在亭内,多年惊涛骇浪经历过来,加上心意已敞亮尘俗看透,其实已达宠辱不惊,只是,担忧还是有的,夕臣已经离开,可以预见,他这些时的运筹帷幄,又加之今日这样忽如其来的“机遇”!……这一次,可能是距离和家列祖列宗所期望抵达巅峰的最近时刻了…… 照照跑上亭来, 稍有些吁喘, 夫人见到他,稍一抬手,轻点头,示意他曼丽很好,别惊吓到她。 照照看这师太一眼,也没回应的表示,淡漠移开眼,轻吐出一口气, “曼丽,” 曼丽回头, 一看是他, 显然吃惊, “你怎么来了?” 哎哟,她吃惊,小满可高兴着呢,一看见照照啊,小爪子小腿儿直蹬,才睡醒,更有劲儿。 曼丽抱不动她了,干脆递给走过来笑眯眯的照照,照照一抱住小满,低头就亲了一口,“咱满娃儿一览众山小哇。看那边,蓝知更!” 是有一只蓝知更鸟飞过去,小满眼睛不眨跟着鸟走,要几可爱有几可爱! 曼丽一手托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肘,不自在地轻轻揉,回头看向夫人,肯定是……少许羞愧…… 哪知夫人只是带着温柔的微笑起身,又一颔首, “一会儿小课也会来,有他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说完, 转身在何清的搀扶下下去了。 这时照照才转过头来,睨着师太下去的方向,“她谁呀,” 曼丽却扭头瞪他,“你怎么来了,” 照照干脆把小满抱着转过身来全面对着她,抓起小满一只小爪爪指着她,“说!你准备瞒着照照把我抱哪儿去!你要敢把照照丢了,我就不要你这个妈了!” 你看小满个小傻子,没牙地笑咯咯,只有涎流了, 看得曼丽也生不出来气了, 嗔笑地捞起小满身前的小棉兜兜给她擦涎,带着点羞意说,“那是小满的奶奶,来看看她……”不过马上又似自言自语上,“她也知道小课?……” 照照捉着她捏兜兜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看来今天是揭牌的时候,算了,就不跟你计较骗我的事儿了。” “什么揭牌?” 正问着, “曼丽!” 小课跑上来了! 哎哟, 这会儿算小课人生里最脆弱的时刻了吧,这一见自己唯一的宝贝儿……照照这会儿算识相,抱着小满若无其事走到一边儿,“走,满娃儿,我们再去找蓝知更!”腾地儿给“这可怜的孩子”吧,人生就是一出戏,是够受的……不过,个坏照照,边走边低头凑小满小耳朵边说悄悄话,“你妈可造孽了,整的你跟那个夏课成了同辈,看这乱糟糟的以后辈分可怎么算,不过这就是咱家的特色不是,不乱不欢呗……” 这边, 着实乱, 小课抱着曼丽真挤下了畜生泪,哭得颇有几分伤心,这就跟“撑到了极限”,忽然遇着“最柔软的部分”,扛不住了,泄洪了…… 搞得曼丽本来一脑子乱糟,听见小课压抑的哭声,又十足的心疼上,可她又不会劝人,只仰头抱着轻拍他背, “好好说好吧,哭能解决问题?……”哎,这畜生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哭是最没用的事儿?他这哭一哭,你知道,多稀有难得啊!……莫说,此时夫人就站在亭子下的山拐角处,光只隐隐听见小课的呜咽,心都……刺得生疼啊! 何清只安慰流泪的夫人,“还好有曼丽,小课最爱她,有个倾诉的,也不至于都憋在心里……”夫人直点头,“还好有曼丽……” 是呀,还好有曼丽, 小课能抱着自己的心爱,一咕噜全吐露了出来, 包括他的身世, 他来自和家,他父母的相爱相杀,他被送走, 还有, 和美的死…… 小课知无不言, 好的,不好的, 恨的,极恨的, 悔的,至悔的, 全告诉她了…… 曼丽听到最后,人也是怔了, 为小课离奇多舛的身世, 为和美…… 曼丽眼眶也红了,她的心更乱糟糟,有负疚感,也有委屈, 可当小课稍离她,眼怔怔望着她,曼丽晓得此时不是顾及自己感受的时候,小课心上才是最最脆弱最需要抚慰的时候。可曼丽做不了其它,她也说不出多余安慰的话,唯有张开双手又紧紧抱住了他的头,唇挨在他流泪的眼睑下,似乎在呢喃,“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其实,也是在抚慰她自己吧…… 是的,曼丽的人生似整体长期浸泡在哀怨中, 但是,她一直还是顽强的,向上的,更别提有了小满后, 曼丽有向命运妥协的一面,却也有走到她“妥协的命运”之前,极力愉悦向前突破万难的一面, 从来没有人一帆风顺, 就看你怎么挺过来了, 接受是无奈, 但接受后再如何才是关键,稳妥地走好下一步,才是关键。 157 曼丽和小姨这些时基本就在京城安家了,所以你现在忽然叫她回汉州着实还得费点脑子想理由。最后,还是走的彭家这个“老套路”,彭定饶亲自给曼丽打来电话,说的是彭家一位老人过寿,曼丽确实无疑,回去了。 但,也有“弄巧成拙”的地方。 和彭家有直接关系的是小姨呀,这小姨一直未到……谁也阻止不了她跟小姨打电话,这下,问题来了,曼丽是打了多少次,小姨电话就是不通!是的,是不通,根本就打不进去,一接起就是盲音,没有信号似得……所有人只有这么安慰她,“小姨现在是随元首出行,通讯受限也是常理,不必着急,照照会想办法尽快联系上小姨的,放心放心,能出什么事儿……” 是呀,按曼丽小老百姓的想法,也是能出什么事儿?可毕竟一直联系不上,她这忧心也在所难免…… 能出什么事儿? 这会儿除了她将信将疑,身边人没人不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此一刻,是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只是普罗大众尚蒙在鼓里,不知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已经处在一个最高潮的历史洪流中!改朝换代了,你说事儿大不大!! 当年马嵬驿兵变,名躁千古,最著名,折了一位杨贵妃呀。 756年,安禄山大军西进,唐军守将哥舒翰虽组织了强有力的抵抗,但最后还是失败,叛军直逼都城长安。玄宗见势不妙,连夜带着杨贵妃姐妹和皇子皇孙们奔蜀,禁军将领陈玄礼、宦官高力士和宰相杨国忠护卫左右,大家乱作一团,急急地朝蜀中逃命。途经马嵬驿时,饥饿疲乏的禁军将士发动了一场军事动乱,他们要求玄宗处死杨国忠和杨贵妃兄妹两人,否则大家都不走了。玄宗在禁军们的逼迫下忍痛下令杀掉杨家兄妹,这一历史事件史称马嵬驿兵变。 不过至今,对于这场兵变幕后主谋,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这是一场自发的士兵哗变。由于士兵们饥饿不堪,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组织指挥下,士兵们发动了这场群众性自发性的救亡运动,没有幕后主使者。 有人提出,当时唐玄宗身边的宦官高力士是兵变的主谋。高力士在唐代首开宦官掌管中央政权的先例,“每四方文表,必先呈力士,然后进御,小事便决之”。朝中官吏上呈的奏折都要先经过高力士,然后再上呈给皇帝,小事就由他直接决断了,这实际上已经是后来所谓的“内相”了。朝中有了内相,必然会与外相也就是宰相为了争夺权利而发生冲突,特别是遇上想弄权的外相,如李林甫、杨国忠之类,就一定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高力士有兵变的动机。而他又深得玄宗赏识,手握大权,也就有了谋划兵变的实力。 而最受主流认可的,其实也是笔者觉得最有论证依据的,还是太子李亨最站得住脚。 为什么, 咱们从兵变以后的受益情况来比较呀,马嵬兵变是一次成功的政变,兵变后的最大受益者一定就是幕后主谋者。在兵变之后,高力士仍随唐玄宗到了蜀地,不仅没有获得任何实际的政治利益,反而处境艰难。而李亨自兵变后分兵北上,彻底摆脱了其父的控制,在灵武自立称帝。显然,他是马嵬兵变最大的获益者,兵变的幕后主使,自然非他莫属。 好吧,咱们分析“马嵬驿兵变”这么多,无非是想“以古喻今”。历史就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现实,往往总有相似之处。可能后世也会有世人大加揣测论证就发生在我们眼前的“马支之变”真相如何?元首金哲忽崩背后还有什么隐情?这场后世看来“平和”的“权力过渡”中间是否也存有阴谋? 避免不了人们揣测的, 和“马嵬驿兵变”幕后主谋的猜测一样,就看最后的收益方是谁呀, 和家, 夺了天下! 和夕臣, 入住了大紫阳宫。 前日他还是“叛国囚徒”,今日他就“被拥戴回朝”走至巅峰……任谁,也不可能单纯把此“权力交接”看成“风和日丽浪敛波平”撒……只能感慨,世间“权力之争”确无永远的霸主,世家大族的崛起与没落,有时,真只在一个人物的倒下或崛起…… 而在和家夕臣奋起的这段时间里, 前面一小段肯定有“极为黑暗”的一点时光, 在马支坡,元首崩逝的消息被封锁,权力之争已到白日化!…… 而这边汉州, 真的也只有曼丽被瞒在鼓里,其余人都揪着心,天下走势他们其实也看不透…… 一天两天还好,联系不上可说“君王之侧,总有特殊”,三天四天呢,难道“君王之侧”就被封锁了么,家人问安都成了奢望? 曼丽越来越焦躁,心忧心急竟有碍到身体上,平常家人看到的就是她少进食,没精神,忧虑,其实她还有恶心,呕吐,甚至头晕,腹痛,这些她都隐藏下来了,她自己是医生,知道这很不正常,但是小姨一直杳无音信……对,曼丽不傻,她这几日也有揣测,和夕臣那日虽不刻意却也算匆匆离开,包括他们将她带来汉州……这更加深了她对小姨下落的忧急,于是,自己是个医生,都顾不得身体上这么多明显的不适,差点儿…… 终于, 过去了五天, 曼丽再也坐不住, 她坚持要前往山西! 小课拦着,“照照已经去接小姨了,你慌什么!再等等。” 曼丽这会儿也是情绪躁得很,一方面这段时间“忧急成积”,再也可能受她身体因素影响,拗得厉害,执意要走! 小课抱着已经哭起来的小满……倒不是小满认生他,小课抱不住,这段时间相处,也不得不信“血缘”上那点亲故,小课跟小满逐渐也亲近不少。小满这段时间也总有哭闹,跟曼丽的情绪有很大关系,妈妈的“不适”小满好像都感同身受…… “你看看小满,曼丽,这会儿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起来!非要闹到小满跟你也一起不得安生好?……” 正说着, 曼丽忽然大哭起来,“可怎么办呀!小姨是不是出事了!”她也是闷出病了,这会儿一下爆发, 小课赶紧抱住她,“曼丽,曼丽……”心疼得啊,一手还得招呼也在哭的小满, 终于到了更糟糕的地步, “曼丽!!”小课看着怀里的曼丽哭着像憋住了气,身体软下去……“曼丽!”进来好多人,七脚八手的,还有小满那揪死人心的哭声,小囡囡脸都哭得胀红…… 158 床上背靠着一个病美人儿。 这才更看出来曼丽是个漂亮胚子,曾经小姨也是“精养”,但是刻意着往“不打眼处”隐埋,头发呀,眼镜儿呀,遮掩的好。 这近一二年,甭说身边这些骄子的惜捧,小姨着实也疏于对她的“刻意隐埋”,曼丽底子里的“无二姿色”就渐渐流露了出来,要知道,她可不仅遗了她母亲数一数二的风流貌,更有她父亲的精致英武气在里面,该说更胜一筹。 此时,曼丽长发垂落,本就病颜,更削尖了美颊, 鼻尖润红, 唇峰更是红得氤染,有如吻唇妆(咱微博有吻唇妆示范,嘻嘻)。 都是哭得。 这回儿不哭了, 一来傻了, 再,也不敢哭了。 有意思的是, 小课如今也是盛世美颜。 剃了光头的小课更显面容的精致无敌, 单耳一只银色耳钉,叫这只聋耳丝毫无可怜之色,反倒妖异艳绝。 此时小课怀抱小满,也有些呆怔地坐在她床边。更有意思的是,面对两个发呆的货,怀中小满也不哭不闹了,她安静仰头看着小课的耳钉,好像那里有她感兴趣的世界…… 小课先缓过神来,一低头,正好看见小满的眼睛,忽然一噘嘴,对小满说,“你妈要不给我生一个,我就把你抱走,咱两再也不回来!” 咳,小满还傻笑…… 是呀,小课多懊丧,多气啊…… 她又怀上了, 算日子, 整日间只有那该死的照照缠她身边了…… 听了,曼丽也是回神羞愤蹬他一脚, 小课回头更是凶神恶煞瞪她,“你还有脸蹬我!老子最先认识你,忍着忍着想叫你愿意才上你,结果,一个个野表子全跑我前面去了!我,我真想掐死你!” “你还说你还说!”曼丽蹬更狠了,要命的是,小满反倒笑更欢了,她还以为她妈跟她闹着玩儿呢。 小课就是个气难平,也懒得理她,抱着小满转过身背对她,憋得眼睛疼,人直喘气。 曼丽蹬累了,也委屈,此时曼丽的心绪才叫复杂咧,又有个毛毛在她肚子里了,还差点就没了……她此时是不知道该怎么想,愧疚,无措…… 小课忽然起身, 把小满轻轻放到她妈妈身边仰躺着, “啪”鞋一蹬上床就压在怨妇身上掐住她的下巴,“现在就做!要么把肚子这个做死,要么再加一个!” 可把曼丽吓死了,使劲儿蹬他啊,“你疯了!疯了!” 小课死死一捶床,怒吼“我是疯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说着,“啪嗒”,真的,砸下来好大一颗眼泪哦, 曼丽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小课身上,哎,只顾自己,忘了,这孩子现在是承受太多了,才揭开身世,小半生恩怨情仇全哗啦啦堆积在心头…… 曼丽顿了下,慢慢抬手,想抹他的眼泪, 小课一撇头扭过去,翻身从她身上下来,仰躺在她这边,一手背抬起蒙在眼睛上,眼泪啊,往下流…… 曼丽唯有先看看这边小满,见她好乖,又找有趣的东西去张望了,这才侧身对小课,拇指抹他的脸庞,“最近这么好哭,” 小课摇头,手也不离眼,眼泪还在流,“你看着,我就今天在你这儿流一次泪了,从今往后我再掉一滴泪就是王八!” 哎哟,可别这么说,当曼丽真给你生了个她的“小幺儿”,你那又哭又笑的,可别像个…… 小课转身紧紧抱住她,“曼丽,曼丽,你可不能偏心呀,他们都有孩子了,我可只有你了……”说的曼丽心里怪心酸的,唯有低头挨着他额顶,边拍,“你可别再胡闹了,我现在真是身心俱疲,你要再出点啥事儿,我可咋办,咱们都坚强些,日子还要过是不……”说着,也掉泪了,想起小姨了,怀孕的消息一时阻塞了担忧,这会儿回炉,可不又忧心忡忡。 小课还是成熟不少, 起了身,倾身又把小满抱过来, “你该喂她了,吃了再哄她睡,小满今天也哭狠了,一会儿肯定睡得香。” “嗯,”曼丽把小满抱过来, 小满黏妈妈黏得很,看来也着实累了,吮着麻麻头就已经睡着了…… 好吧,有人忧伤就有人欢喜。 消息传到咱照照那儿,正好,照照刚接到小姨。 嗯,是得说说这边的情况了,也是惊心动魄呐…… 照照匆匆赶往马支坡,除了曼丽着急,还跟他收到一个短信有关。 短信来自棠立,说,瞿淑清已抵达马支坡灵山右麓一个叫曜村的地方,让他速来接。 是这样, 自照照与小树起了间隙,嫡系们其实也有点“选边站”,像旺林那是坚决跟在照照这边的,而棠立,依旧跟随小树。 毕竟多少年的感情了,不仅出于瞿淑清安危着想,照照心底还是信任小树关键时刻不会真做出决绝之事。立即前往。 连夜抵达, 果然在曜村接到小姨! 小姨状况还好,不过明显看得出经受过一些事,人沧桑不少。对于在马支坡发生过什么事老师也不愿多说,照照更是不敢直接问她,只汇报曼丽和小满都很好,已安全回了汉州。 出来, 远远看见棠立站在那边树下,不远处停着一辆车,估计也是想跟他说几句再离开。 照照此次支身而来,说到底还是讲兄弟情义,信任兄弟是不会害他的, 棠立两手垂立,见着照照走过来,上前了两步,“照照。” 照照点头,很郑重地说了句,“感谢。” 棠立轻轻摇头,停了会儿才说,“小树让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没有保护好瞿老师,让她陷入困境。” 照照眸望向一边,也停了许久, 小树的道歉确实是只对自己,“瞿老师”,他和瞿淑清着实是师徒关系。无关曼丽……看来,曼丽终还是他们间的一道坎…… 照照视线又移向棠立, “我不明白为什么元首有看守老师之心。” 棠立只是微垂眸, “这可能是元首的护犊之心吧,小树得不到人,总要有张牌捏在手里……”然后轻轻叹口气,“人已逝,才知道原来他最在乎的是小树,而最不了解的,也是小树……” 159 小姨并未直接回汉州,她说要回老家龙华一趟。照照肯定要跟去,只觉老师神情悲伤,问了声,原来她一位老知己过世了。 上海西南角龙华,这是一个古老的地名,一闭眼睛,就能引出不少远年遐想。但在今天上海市民心目中,龙华主要成了一个殡仪馆的代名词。瞿淑清还记得20年前初搬回来时,朋友们深感地处僻远,不便之处甚多。一位最达观的长者笑着说:“毕竟有一点方便,到时候觉得自己不行了,用不着向殡仪馆叫车,自己慢慢走去就是。”星煜先生立即安慰道:“它不至于只会就地取材。” 星煜过世了。 如果曼丽有记忆,一定也会悲痛不已。他是她历史学的启蒙老师。 那几日生死一线,淑清就想起若能再读读星煜先生的《国殇》就好了,没想,一得以解脱,出来得到的第一个短信就是噩耗。 淑清真有些不信,毕竟两月前还得到星煜先生书信,“近来偶有空闲,到长风公园走走,自诩长风居士……” 但是,遗体告别仪式上的悼词证明,先生根本没有这般优闲。他刚刚到外地参加5个学术讨论会回来,去世前几小时还在给研究生讲课,就在他长眠之后的今天,他案头求他审阅的青年人的文稿和自己未完成的书稿,还堆积如山。 在吊唁大厅里,六七百人都痛哭失声,连以前从未听到过他名字的司机师傅们也都在这个气氛下不能自持。他是一个在19年前死了妻子,亲手把一大群孩子带大的辛劳父亲;同时,他又是100多位研究生的指导教师。他不断地从家庭生活费中抽出三五十元接济贫困学生,自己却承受着许多天朝知识分子都遇到过的磨难、折腾和倾轧。他对谁也不说这一切,包括对自己的子女和学生,只是咬着牙,一天又一天,把近代史的研究推到了万人瞩目的第一流水平。 他走了,平平静静。他的大女儿向来宾致谢,并低声向父亲最后道别:“爸爸,今天你的行装又是我打点的,你走好,我不能搀扶你了……” 仪式结束了,淑清默默看看大厅里的种种挽联,擦不完的眼泪,堵不住的哽咽。突然,就在大厅的西门里侧,她看到了另一位朋友献给星煜先生的挽联,他的名字叫王守禄。但是,他的名字上,竟打着一个怪异的黑框! 淑清连忙拉人询问,一位陌生人告诉她:“这是我们上海历史学界的不幸,接连去世两位!王守禄在给星煜先生送挽联后,接受手术,没有成功。”那人见她痴呆,加了一句:“明天下午也在这里,举行王守禄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 淑清实在忍不住了。站在王守禄书写的挽联前,为他痛哭。 就在刚纔,她还在厅堂里到处找他。 他,也是一个少见的好人。早在复旦大学读书时,因家贫买不起车票,每星期从市西的家里出发,长途步行去学校,却又慷慨地一再把饭菜票支援更贫困的外地同学。她忘不了他坦诚、懮郁、想向一切人倾诉又不愿意倾诉的目光。人越来越瘦,学术论文越发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文章越写越漂亮。论明清时期的经济、政治、外交乃至倭寇,精彩备至。他经常用宁波话讲着自己的写作计划,“还有一篇,还有一篇……”像是急着要在历史上找到身受苦难的病根…… 梅静群大字不识,却着实有这样一些诚心诚意的当年的“青年学者”们为她著书著传,王守禄就是当年的执笔人之一…… 照照见老师太过伤心,亦步亦趋陪同,凡礼仪之事全想在前头,尽力办理得尽善尽美。 这边,照照才亲手过去为王守禄敬上了挽联,电话来了。 一瞧,是旺林, 照照走至一边接起,“嗯,”才出一个音儿,那边旺林就“照照!!”大喊一声,真把照照吓一跳,“怎……”照照蹙眉又是才只出一个音儿,旺林个大王八羔子的“大炸弹”投来了!“曼丽又怀上了!!是你的!!是你的!!曼丽都承认是你的!!” 其实您要是个外人,听这大王八羔子轰下来的一连串吼叫,还真能往“反方向”想:不得了,你玩出祸了,把曼丽肚子搞大了,赖都赖不了,曼丽就说是你的! 可是,您也知道,这事儿其实“反”得有多厉害:到底是谁更想赖! 没错儿! 乖乖我滴个妈咧, 瞧把咱小照照轰得!…… 照照一直维持着手持手机挨着耳边的模样,完全是个傻儿子! 这时候,手机“叮当”显示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照照木木看着手机也不管那头旺林如何兴奋,挂了,又手哆嗦着接起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必须接, 是张元的, 这下,不待张元开口了,照照愣像问自己“还能活多久”一样地颤颤急急开口,“曼丽是不是又怀上了,是我的?……”那头张元显然在笑,“就知道你眼线少不了,是的,臭小子,你要当爸爸啦!……”噢哟,后头张元还想继续问问老师的情况,已经不能了,因为,咱照照已经“砰”得将手机摔了,人跳起来一拍腿!“老天你终于开眼了!!”接着就像个疯子,噢哟,眼泪流地跑向瞿淑清去, 淑清正跟王守禄亲属坐一处悲伤地说着话儿, 哪知,如此“不合时宜”的, 照照也像死了娘的,又像中了彩的,又哭又笑跑过来, 跑过来就跪老师跟前两手搭她膝盖上仰头,“曼丽又怀了!我的!!是我的!!” 淑清一听, 真的只愣持了一秒, 一下起了身! 照照个滚犊子爬起来也快,立即搀扶着,一边抹泪,“是真的,千真万确!元哥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呢?”淑清也着上急,曼丽,那可是头等大事! 照照这时候还在狂喜里,“哎呀,摔了!”傻乎乎的,又霸王至极,手机摔了算啥,要不是还知道在老师跟前,他能把人灵堂闹成婚宴! 淑清也不指望这混账傻儿子了,先极力稳住情绪还是回身跟家属道别,真是难得见呐,咱“猖霸精怪横生”的照照什么时候这样被人像拽傻儿子一样拽出来!嘿嘿,淑清知道他也是喜昏头了,指望不上了,赶紧自己将电话打回去,“张元!曼丽现在情况如何……” 向各位大人报备,本人将要一路西行至藏游历数周,但不会断更,只不过由于行程不便,会变至两三日一更,谢谢各位大人对曼丽的不离不弃,它还有点长,我也不想赶着写,还是想把想写的写透彻些。也谢谢大人们宽容我有这个游历的时间,出去看看世界,换换脑子。拜谢理解拜谢理解。 160 160 曼丽情况好着呢。 小姨安危状况一落实,她更踏实,现在才开始享受第二个毛毛到来的喜悦。 小课再恼怨吧,她的一切还是放在首位,照顾得也好。 曼丽毕竟回到家乡,自在好多,你想想,这会儿小课的身世也大白,回到汉州更是如鱼得水……不过,小课历尽千帆着实沉淀不少,霸少往酷爷的路上稳妥奔袭。 小课一回来,曼丽就要把“他的家底”还给他,小课横她一眼,“你要跟我分这清楚,那我可得把你这两年来芝麻裹豆子渣里渣气儿的全一二三给你数得更清楚!……”曼丽直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真管不了这些事儿!” 小课边给小满穿小斗篷,边悠哉说,“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找你商量过两次,做的挺好呀,”又伸手过去捏了下她脸蛋儿,笑着说,“你是福将!” 曼丽捉着他手腕,不禁又有些好奇,“那店到底该卖不?” 小课收回手,给小满小斗篷扎了个多漂亮的蝴蝶结,又懒懒的调调,“反正这事儿照照应了茬儿,到时候他少我一分钱,哦不,”他倾身抱起小满,鼻尖儿逗逗妹妹,哎哟,按辈分算,这可不是他妹妹怎么着儿,“是少了你一分钱,看我怎么跟他算。”小满个小欢喜坨又咯咯笑,小课潇洒单手抱着她一起身,另一手挑起自己的外套,“走,蹭饭去!” 哦哟,这是蹭谁的饭呀, 你说谁这时候开新饭馆儿,还真请不动曼丽呢。元青的酒楼开张,那必须得捧场。 小课抱着小满先下得车,仰头一望啊,“满-意-楼”。 回头冲后头把曼丽从车上接下来的元青挑眉一笑,“这楼是为我家小满开得吧。” 元青两手虚扶着曼丽,叫她小心脚下,这会儿下着绵绵细雨,台阶上有点湿,边说,“小满拿了去就是,只要不嫌弃。” 听他们这么说,按说曼丽肯定得斥几声“胡闹”,但这会儿,连小课都觉得稀罕,她竟然停步在门楼牌匾下,就那么仰头望着,好似心事不少…… 小课抱着小满又走回来,也一同仰头望着,“怎么了,字儿写的不好?” 曼丽摇头,“哪有不好,苍劲成这样,已是好上加好。” 小课似乎谑笑了下,低头用小兜兜擦小满流下来的涎水,这小坨子跟她妈一样也望着这笔字,只是不同的是,不知道傻笑什么……嗯,这要说“父女连心”就牵强了,小满知道这笔字是她爹写的那才有鬼,傻笑傻笑,小满估计是被上面的灯光吸引了。 是滴,这笔字是和夕臣的手书。 元青这不叫贼,任谁有小道消息知道了“这天下大势”,不趁机从“未来元首”那儿“贪”点儿什么过来可不傻? 元青就要了这笔字! 也叫贼吧,想想这往后的价值…… 嗯,更大的彩头还在后头呢,元青这“满意楼”开张即迎来……好吧,虽说此时低调不能再低调,可总有“江湖传言”会漏风出去滴,今后啊,这“满意楼”成了铁板“太子店”真没人敢说啥,传闻,开张时和夕臣即有“驾临”…… 开了个小包房单独宴请,多为一些软和食物,婴儿吃,孕妇吃。 正说说吃吃的,元青接了个电话,看着眉头就蹙起来,低声“你来干什么……”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夏课看他一眼,“谁呀,” 元青笑着,脸面上却显尴尬色,“没谁,个不相干的朋友这时候要过来庆贺……” 夏课垂眼手指摩挲着茶杯沿,“和迎是吧,人是正经老板娘怎么就叫不相干的人。” 曼丽也是疑惑,“我是说今儿开张怎么没见和迎,” 夏课扭头看元青,眼里分明就是“没事儿”的意思,“还不快去把你媳妇儿接上来。” 元青笑里还是有几分担心模样,不过曼丽在也不敢多坦露,下去接他老婆了。 是的, 元青忒怕和迎这时候出现惹得小课“触景伤情”,哎,和美,如今成了小课心坎上一道疤呀…… 和迎上来了, 这和曼丽都是老相识,又见着了小满,女人间们自是家长里短说不完。 倒是对小课……嗯,就算从前,即使她哥跟小课那是铁磁儿,元青又跟这二位跟得紧,和迎对小课倒是一直“敬而远之”。这个“敬而远之”可不含贬义,就是字面上的本意:仰头望着,远远看着,永远触及不到……即便一直是这样,今儿和迎遇着小课的“不自在”还是较为明显,只是曼丽一直照顾着小满,真是注意不到。 “诶,曼丽姐,我们这店对门儿有个织毛衣的奶奶手特巧,一会儿咱姐两儿带小满去瞧瞧,给她织个小全套……” 曼丽直点头,她也喜欢手工针织什么的。 出门儿时,男人们都要跟着,倒是和迎主动开口拦着了,“哎呀,都是女人家喜欢的玩意儿,你们去干嘛,坐这儿继续吃你们的菜。” 嗯,别看语气霸道,可你看和迎面对他们的神色颇有些……怎么说,有些“乞求”的意思了。 曼丽抱着小满也是说,“你们不用去,又不懂。” 小课一下笑了,“好,你懂,懂的人去。”真留下来了。 女人们下楼去了, 元青有些歉意又有些担心地,“小课你别介意啊,迎迎可能有话想跟你说,她这是可能是把曼丽支开了……” 小课还吃着菜,点点头,“我知道。”又看向他,眼神很温和,“元青,谢谢你,今儿我是真诚谢你,兄弟,老想着我的感受,连媳妇儿都怼……”顿了下,只是抬手拍拍他肩头,似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元青就是笑,看这模样,也真是个义气憨诚孩子,“别这么说,应该的。”切,应该个啥?也奇葩不是,元青对和美与夏课就有种“迷之崇拜”,拉都拉不回来。 这时候, 果真, 和迎返回来了, 进来,刚才的放松可全然不见了, 不过还是首先跟夏课说“放心,曼丽姐在对面学针织,小满也乖得很。” 小课点点头,“我知道,你也不用拘束,有话就说吧。” 和迎听了这话儿,忽然似有些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急切得很,“小课,我知道你一直在为我哥的死耿耿于怀,以为他是被害死的,……真的不是!你们弄错了!我哥就是,就是……他有病,一直都有抑郁症!” 小课错愕地看着她。 161 和迎哀恸地坐了下来,眼底一片悲伤,望着一个点开始叙说, “我哥就是活的太明白了,所以得了这病呆这世上格外痛苦,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走上这条路,早早写了遗书……我父母在他过世当天就从他律师那里看到了遗书,还不是万分吃惊,心痛,他得了这病瞒得这样好,叫我们一直以为他就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坚强不摧,哪会想他会有那么不开心甚至绝望的一面……我哥在遗书结尾提到希望‘这个病’和他的生命一起消逝无痕,我父母自然也心疼他,定是要维护他这个遗愿,将他得了这病,其实,其实是自杀的真相隐瞒到底……” 小课起了身,“我不信!” 和美是内敛,和美是像藏着许多心事不喜与外人道,但是,夏课和他铁了这么多年,不相信他会瞒着自己这样大的事都不透露! 和迎只忧伤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至沙发边从自己手包里拿出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信封,抬手递与他, “你看看吧,里面也提到了你,还有,曼丽姐……” 小课望着那红绸,怔顿了会儿,才接过来,打开,抽出了信纸,厚厚一打,说明和美着实有太多藏在心底里的话想说啊…… 是和美的亲笔, 字迹隽锐挺拔,字里行间如若不是透着灰心绝望……小课心苦地想,和美啊和美,你这笔锋里彰显的犀利苍獗要能压倒你的心事,何至于…… 这是绝笔,自然心事坦露无疑, 提到了他得的这病, 提到了他的挣扎和曾经的不服输, 提到了最后的无能为力, 小课一手捧着书信,一手撑在下巴有时会轻轻抽吸一下鼻子……小课此时有太多太多的感慨无法言说了。这种病,最需要的其实就是家人朋友的支撑与帮助,然而和美太骄傲了,他曾经相信凭借自己强大意志力一定能战胜抑郁,却未曾想,愈是孤傲愈是自信,这种病上,反倒愈会加重心理负担。如果和美能稍微放低一些姿态,愿意与人交流分担一些……哎,或许这也是个性上的悲剧吧。 确实提到了自己与曼丽,那种无奈在笔触间也是坦露无疑,和美纠结着,他把亲情、友情、甚至爱情,都在极力看淡,归根结底,他不想任何人太靠近他自己,继而知晓了他有这不为人知的病痛…… 全部读完, 小课放下了书信,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读着和美的绝笔,却纾解了自己积郁已久的一口闷气,显得极不合时宜,但是,读过这份和美的心事后,小课内心确实得到了宽慰与解脱啊! 和美确实放弃了曼丽, 他的死,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挺不过去了,总有一天会自求解脱……” 那么,从程肖央那里听来的“事实”,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课读完这封信后一直立在窗前看着街对面, 这里看得见曼丽抱着小满专心学针织, 看着她,小课心里充盈着无比的幸福与幸运感, 比起和美,小课的人生难道不能说更为崎岖不平?并非说谁的意志力就一定比谁更强大,小课幸运的是,自己比和美更能打开心扉,他慢慢真正地接纳了曼丽,让曼丽走近自己,给自己支撑,有了曼丽,小课更有勇气去面对自己不平的人生,他挺过了难熬的日子,曼丽一直在他身边…… 小课立在窗前心潮起伏时, 这边,元青也读完了和美的遗笔, 小两口说起话来自然更随意些, 元青怪和迎怎么不早拿出书信, 和迎说“这是我哥遗愿,我爸妈巴不得隐瞒一世,我这不是看你们追“凶手”愈加疯狂,那程肖央竟也开始打着为我哥报仇的幌子……” 这一听,元青起了身,走到小课身侧,声音可沉,“看来我们都被那王八羔子耍了。” 小课却只是笑了笑, “看来真把曼丽放心上拿不下来的,是他程肖央。 一周三次飞京里偷偷瞧曼丽, 发现曼丽和照照混一处,可惜晓得照照的底,又自觉实力不够,惹不起照照, 肖央有心啊,他瞧出和美跟我在曼丽这件事上的“不同”,开始琢磨着打着和美的幌子来挑唆我去斗照照。连和美的死都被他这样完美地利用起来了……” “那印尼想致你于死地的根本就是程肖央!”元青愤怒地说, 小课默声了许久, 一直望着对面的曼丽, 忽然轻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终于明白我确实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顾忌的妄为行事了,但凡会给曼丽带来一分一毫危险的,我都要谨慎再谨慎……”轻笑摇摇头,“不急,不急,时间会为恩怨带来一个相对公正的结局的……” 元青看着他, 也忽然觉着小课身上蒙上了一层……怎么说,是和美的气韵渐渐附着在了他气魄中么,接下来的人生路,小课不会忘了和美这个兄弟,会带着他曾有的精致气韵继续前行下去…… 和迎下去把曼丽接回来了, 曼丽胳膊上多了个纸袋,里头各种线团儿,竹针, 桌边又其乐融融, 地毯上暖和, 小课把小满放在上头滚着线团儿,小满可兴奋地就爬着追啊,有时候追得四脚朝天呀呀叫,看来小满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元青也跪地上逗着小满玩呢,说“给咱小满弄只小狗来吧,她肯定喜欢。” 一听,曼丽赶紧叫,“千万别!”紧张得不得了, 小课睨她一眼,却是对元青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稀罕有毛的。” 和迎在跟曼丽一起挽线,“小猫小狗曼丽姐也不怕,不过我听清姨说曼丽姐爱养乌龟。” 曼丽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怕,确实就是真养起来猫啊狗的不习惯。” 也是,她着实对有毛的动物不大亲近,但是该救助时也能接触,你比如说那会儿在家碰见的流浪猫,她不还跟照照养得挺好。 小课把小满抱起来立着,将毛线团儿放她手心里抱着,笑着说“那可惨,我看小满就是个喜欢有毛的,嗯,今后可以带她养狼了。” “你敢!!” 曼丽正跳脚呢, 门推开, 小课抱着的小满仰头望着来人,抱着毛线团直跳! 哎呦,那该小公主这么兴奋,她亲爹来了咩。 162 这世上,有阴差,有阳错,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神在细节间。 —爱因斯坦 夕臣合上书,如今像这样暖阳静谧下独自看会儿闲书的时间太稀少了,不过似乎也着实没了往日那种悠闲的兴致,哪怕这样独留一会儿,心上搁着的还是自己最亲的人儿们,曼丽工作还顺利么,小满上幼儿园还好么…… 小满四岁了, 扎着两个小啾啾,也有了小姐姐的样子。 记得弟弟意一出生时,小满才会咿呀学语,指着妈妈怀里的小毛毛说,“好肥。”都笑起来,说她生出来时还不是个小胖墩儿。 紫阳宫里其实有幼儿园,小满上的却是空总普通公立托儿所,主要是离曼丽工作的空总三院近。意一两岁半了,再过半年也上幼儿园了,现在还是紫阳宫里一个小坏毛毛,总到处滚的一身泥。 夕臣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树叶上阳光洒下来的亮晶晶,一时又是苦笑。曼丽要搬出紫阳宫看来是势必了,可他总想跟她“抗争”一下,明知道“注定无效”,可……就是舍不得呀。 要说她也将就一年了,自从她工作关系在空总三院确定下来,她小姨在翱翔路附近买了房,曼丽就在宫里呆不住了。夕臣好说歹说,我这才上来不久,摊在跟前的事儿一桩接一件的,你总得把好我后院的关,给点我“家的温暖”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你这带闺女一“分居”,我这后院不垮的不成样子了,您将就些就支撑我这小会儿,叫我随时能见到你娘两儿多些时……曼丽还讲情义,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可一来你箍不住她“想低调平凡过日子的心”,毕竟每日光“回家”这条路就“严重繁琐”,“换乘”几趟才能“避嫌”回到紫阳宫。再,挡不住夏课照照的“挑唆”,住宫里,于他们而言那就是“和夕臣的独霸”,出了宫,才是曼丽的天下! 当然,内心而言,夕臣也愧疚妻儿。曼丽不是普通的妻,他着实把她放在生命中第一位,却又走上了这条负重天下的路,一方面男儿抱负叫他不能轻慢这份重责,一方面男儿私情又叫他不能辜负自己千珍万惜这份情。着实两难。不过夕臣看得远也看得分明,自己在这个巅峰位置上始终是过客,待重建秩序,在历史的洪流里他起到了该有的作用,之后,余生全是曼丽的了…… 看看表,小满该接回来了。许这就是夕臣此时该“承受的痛”:他不能亲自去接女儿下幼儿园…… 今天曼丽有台连夜手术,小满被照照接回来。 照照把小胖妞儿放副驾上绑好安全带, 小满坐照照车从来不坐后面的宝宝椅,女汉子极了,也可爱极了,被绑紧在副驾上,两条小腿一翘,跟个小大人似得,霸气着呢。 话特别多,幼儿园小朋友张小朋友李家的柴米油盐事儿她全知道。照照跟她对话那叫一个溜儿,俨然她最好的“闺蜜”。是滴,小满最喜欢的,还是照照。 红绿灯停下时,照照侧身给小满重揪头上两个小啾啾,小满手里握着两个大彩虹棒棒糖,一只放嘴里吃,一只握着挥舞,“这个回去给意一!” 照照说,“两只都是你的,意一牙齿咬不动。” 小满说,“拿回去化成水给他喝。” 照照指头勾着顶了下小丫头的脸蛋儿,“真是个好姐姐,给咱满姐儿顶个赞!” 这点真不消说,小满很大气,自己有的一定想着弟弟,意一也维护姐姐,最感人的事就发生在上个月,带他们姐弟去中山围场,一头小野猪忽然冲向小满,意一首先扑上去抓住了小野猪的尾巴,结果被小野猪踢下坡儿!……一切发生太快,大人们的动作都是脑袋带着眩晕执行的,好像只有小满的大哭、跟意一滚下坡儿自己爬起来接着大哭的声音,是真实的…… 意一头磕破了,不过不严重,现在还兜着网兜儿,谁都心疼死,只有照照抱着“光荣负伤”的儿子大赞一天,每当意一想哭,照照就竖大拇哥,“意一,这是为姐姐负伤,光荣着呢,哭啥,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保护妈妈保护姐姐最了不起!”意一就硬把眼泪憋进去了。两岁半呐,不容易。虽然这平常就是个根本无几人能治的小调皮蛋…… 意一特好动,不过这么小就瞧出了他那无与伦比的好记性,承袭父母最佳智力基因,长大当属“玩着玩着就成学霸”那类。 你说他爱在泥地里滚,谁又不感慨,这小毛毛在泥地里将泥巴捏成他爸爸只带他去看过一次的战车模样,虽说肯定也粗糙,但是一炮一眼,该左该右,这一看,着实像模像样最新195轰天战霸的模型呀! 意一也天生习水性, 他和姐姐一样在鹤星池出生,好似水中天然就是他的暖巢,小家伙站都没站稳,就会在水里两腿儿直蹬游行了,曼丽两手拖着小儿子在水里欣喜漫游的模样,至今多少人难忘,因为实在太美好…… 要说两个娃娃至今承袭他们母亲最多的,估计就是体质了,长得都结实,胖嘟嘟。倒是五官着实还没张开,不见惊艳。甭说曼丽,光只和夕臣,好,光只咱倾国倾城的照照好吧……哎,儿女们倒似没遗下来他们的好皮囊……只能说孩子还小,五官没长开。真没人说的龙凤就生龙凤,你看小满丢幼儿园里,真称不上小美女,胖嘟嘟的脸蛋儿,只能说小福娃一个,笑眯眯起来,超级有福气。意一抱出去也是这样,小胖墩儿,他在紫阳宫里动得厉害,抱出去倒“怂了”,胆小,认生。 是的,曼丽的两个孩子都是这样,熟人跟前一番模样,生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景象:认生极了。不爱说话,腼腆,这是好话。说不好听,就是胆小,内向……嗯,这点倒遗传他们老妈一个德行,扒着门腔狠!一出门,都跟“孬”了下来一样…… 163 夕臣推开门,坐地毯上的小姐弟都抬起头来。 最可爱,意一头上还兜着网兜儿,胖胖手指头正伸进泡着棒棒糖的大水杯里,笑眯眯一见夕臣就抬起来,让他尝一样。 夕臣蹲下来抱起意一,真吮了下他的小指头,“嗯,甜。”小满凑过来,“爸爸!”直接将手里的棒棒糖也递他嘴里,夕臣照样不客气咬了一口,“好好吃。”干脆坐下来,也搂过宝贝儿闺女,小声跟两个小娃娃说话儿。 照照一身军装,外套没扣,在窗边打完电话转身也没走过来就是,靠着窗棱,张口直接就问元首,“你咋对日本人这么好?” 夕臣抬头,依旧面带和煦的笑容,“这话没头没尾,怎么说?” 照照一讪笑,“唐县那边的地是你的吧,都知道你上了位,高风亮节,把私产大部分捐出来做军产国有了。可我就不信,”照照顿了下,盯着他,“这些肥水福地的出租所向,你和家没有半分管理。” 夕臣手上还逗着两小娃,意一不时还会蘸糖水往他嘴里塞,元首都“乖老爹”一样“笑纳”了。没看照照,却也没冷落他的问题,“都是军产了,它的用途自然有监督部门妥善管理,至于具体所用,我相信专业人士的专业判断,一定能将土地的价值利用最大化。” 照照看着他……这要从前,自己定当跟他顶个一二三出来。如今……时光是把刀,任谁都在磨砺中成长,只会愈加锋锐,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人物,照照本就精怪托世,哪里有城府停滞不前的道理。……心中冷笑。这会儿直接问出来也只是试探,也明知他和夕臣如今更会将“官腔”耍得炉火纯青,不过,愈是这样无波无纹的话,说明,愈是深渊有鬼。 照照这几年的出息还真能亮瞎人眼! 如今陆军第六军医大最年轻的研究员,起于他近几年多次在国际“实战医疗”舞台无论从“手术台”上拼出来的战绩还是文述方面的精绝成就,着实不愧对他老师瞿淑清“关门弟子”的荣期。 当然,意一的爹除了本职工作的熠熠夺目,作为“帝都王城里土生土长的小王爷谱系派”的领军人物,旁产也是捞抓得十紧十。不过,风光在外,忧烦自知,哪有十全十美事,照照扛的责、面临的难,也不是没有。 和家上位,给这人世带来多少变数。 权臣大洗牌,世族大洗牌,继而连累,统治格局都在咯咯唧唧摇变。 一夕间, 有苍茂大家连根拔起的, 也有新嫩之家从此枝上凤凰飞的。 和家的“老臣系”,堪称“四大宗亲”的饶、定、钟、苏,迅速崛起……势头之强劲!确也说不得,这“四大家”出来的全是“中青”中流砥柱,实力夺势! 再谈谈老和家本身吧,各系间也不乏卓越人才,此时涌现出来,足矣蓬勃和家老几百年的家业。 至于嫡脉这一支, 和夕臣做大,反倒一脉清廉至底,全奉献家国,私产变国产。 另外,嫡脉这一支有个“惊天大秘闻”至今尚未公开:和夕臣亲长兄和景之子,已认祖归宗。除了金陵和家最嫡亲宗庙知晓此事,对外,甚至和氏旁支祠堂都不知道。 其实也好理解这事儿没公开的原因,说到底,亲叔侄离不开一个女人,这笔账是不好理。 不过依照照一个“外人”看他和家这笔“糊涂账”……要说他和家“不齐心”还真鄙夷人这智商。 和家这亲叔侄“齐心”着呢, 照照也想不到夏课会这么“听”和夕臣的话! 说叫他去当兵!……去了! 一去还是四年!……海军!真的是兵,最底层最挨踹的兵! 为此,曼丽跟和夕臣真的大闹过一场!……照照想起那事儿,唯有冷笑的份儿了,都是多会“装”的人啊,和夕臣的“大义灭亲”,夏课的“沉默不语”…… 那时曼丽还怀着意一,大个肚子扯着和夕臣的衣袖,“小课受的苦还不够多!他,他半只耳还听不见!”曼丽是真心疼她的小课呀,那些时说什么不叫小课到处走,跟她一个屋呆着,小课一不见,她就哭闹。 和夕臣苦口婆心,“我家的孩子都得当兵的……” 怀着孕的曼丽跟怀小满那时候一样,心浮气躁,“小课不算!他姓夏!” 和夕臣也不敢说她无理取闹,只是每次闹起来就软化成一滩水,绕在她身边,顺着她的气性流。曼丽也是一阵儿一阵儿,不搭理和夕臣了就又到处寻小课,带着小课回老家,那也是叫照照最恨的一段时日,夏课不仅聋着,还哑巴了!什么话不说,什么态不表,抱着小满跟个跟屁虫一样就唯曼丽是从,其实照照看得分明,那就是看戏的坏透了的恶犊子! 曼丽终也有理智听劝的时候,和夕臣后来也会摸准时候跟她磕心谈,最后,曼丽还不是泪眼巴萨把小课送去当兵了。 这就是和夕臣的精贼。 他自己亲侄子,他老娘的最亲宝贝儿,他能不悉心培养? 莫说在外,就是在他和家内部,想站稳脚跟,服众,再能捞钱,或再能玩阴谋诡计都没用,他家是党魁,树立一面旗帜起来也是血流成河拼出来的!所以,真的有战功,才是硬实力! 小课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从部队新兵蛋子里“打下一片天”的最好年纪! 完全不同于照照这样的“少爷兵”,和夕臣明明指望他和家嫡脉能出来一个“实打实”从“最基层”一路真“战功赫赫”硬拼出来的“虎狼子”。这点照照其实也看好和夕臣这思路,小课这“硬骨头又精邪血”的魔王着实最有野路子从这里起家。 不过着实也是照照没想到,夏课竟然“配合”了。首先,他舍得离开曼丽这么长时间就很不容易了…… 总之,和夕臣是全力在扎稳他和家的根基, 说起来,照照绝对是一家人了, 但,因着另外一个“敏感的姓”, 照照跟和家,注定走不到那样“一家”的程度。 164 历来一个姓得了天下,对上一个占有天下的姓都不会仁慈。 李玉上台后,对陈末帝不是一星半点的恶毒。陈末帝不是直接一刀两瓣滴,他先被黥面,后割鼻子,然后斩断脚趾,最后才被腰斩。像韩国和朝鲜一样分了家。 来到如今文明社会,当然不可能像老祖宗那般“没人性”,可“断然”的打压还是明显滴。 金家,谈不上“家破人亡”,树倒猢狲散,是有的。 前元首尸骨至今还停灵在“道骨山”下,埋不埋得进去还是问题。 人私底下还不是有议论和夕臣这点上未免“太狠”了,就算历朝几代,一次一次大血大腥下来,众人还是足够尊“元首”这一天衔,再恨,还是叫曾经贵为“元首”的埋得进“道骨山”!近代算算最霸道的非蒋家莫属了,领袖埋进去了,无可厚非;最后,连梅静群都埋进去了,倒是也没得非议!他家就一个蒋立果,至今生死成迷,没埋进去倒成一桩憾事。现在好,一个再清楚不过的“前元首”,和夕臣愣是叫停灵这长时间,埋不埋,就是不给明话。 了解内情的,当然也理解和夕臣。 这是差点加害了曼丽小姨的人!艰险之时,错一步,害的曼丽只怕都得丢性命的人!叫他轻易大度放过,确实不易。 金家的根系主要在空军,看得出和夕臣已然下重拳抽调了“饶定钟苏”里的“饶定”两家去抽根拔芽大换血。 先说说这个饶家,谈起来几千年也曾是帝王家。 最出名,饶末帝饶皓有个怪癖,谁都不能直视他,谁看他就砍谁脑袋。于是大臣们见他都是低着头,跟参加追悼会似的。 难怪现在空前第一司令元饶回俞刚上任,第一次主持司令部会议,据说都没人敢抬头……呵呵,这当然不可能,乱传有之。 定家,也是个有意思的家朝。 他家古即雄踞蜀地,外头大朝廷怎么换,他家那小朝廷千年不倒。 定家第九代王定孝武掌权后,也学着外头的大朝廷想搞个年号,一开始四月是“太昌”,十二月改名“永兴”,搞笑的是,诏书刚出大门后悔了,回来回来,咱们改名叫“永熙”啦。这种事情定孝武经常干,一年换好几个年号,跟诈骗犯似的名字无数。 巧了,如今才空降空后第一司令部的掌门人就叫“定永熙”,这也是私下人漫谈的热笑话儿,定永熙会不会跟他家老祖宗一样名字一年换好几个呀…… 经这近三年的抽丝剥茧,老金家那点残气都奄奄一息了。金小树半年前才从甘宁边陲第二监狱转回京陆北二所。着实,照照下了不少功夫。 这点上,咱实事求是说,照照是矛盾的,可最终,是仗义的。 从曼丽的角度出发,他对小树的感受从来没有平复。 小树肯定没有害曼丽的心,甚至最后的最后,他是出了手“相救”的。可照照忘不了他的“横刀夺爱”,明知曼丽是他的命还…… 却也否认不了,照照做不到见他“落难至此”自己不管不顾。起码,照照认为自己要做到这两点:一,保住他的人;二,保住该属于小树的部分,无论尊严还是资产。 做到这两点,照照一定只凭一己之力,绝不参合进曼丽半分的。说回来,“仗义”是一码事,“感情”还是另一码事,且他明知道曼丽对小树也一定有“旧情”,毕竟他们一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照照从紫阳宫出来,准备回去炖点猪脚汤给曼丽送去,她又是一晚上手术,是辛苦。 曼丽如今也是拖家带口了,不过她当姑娘时小姨也是这么运作的,基本上她学习工作定哪儿居所就定附近。音乐学院那套小院落小姨说已经处理,于是搬进了翱翔路这套顶层的四居室,楼上还是搭了小院子,种些花花草草,小水池一应俱全。 要说还用得着操心买房?现在谁想挨着她住弄下这一栋都轻而易举。可显然如今谁都没这个“破情商”了,无论是跟她有名分的,你贵为元首又如何?对外还不是遮遮掩掩不敢称“有夫人”。还是跟她没名分的,照照和小课谁心里不明透透一本账,曼丽至始至终都是独立的!她的家里,只有她小姨、她闺女、她小儿子是亲人,其它,都是……她也不好说外人吧,反正她的家是装不下这么些人的。所以说,和夕臣、照照、小课仨人如今每人一把她家的钥匙,已然算够得她亲近了。 饭桌上摊着讲义,照照站桌边单手翻书,看似不经意,重点可是一字不落记脑子里了。他现在还在协和医大带几节课,也是作为瞿淑清弟子的一份义务。 眼睛看着书,其实多半心思还是在厨房里的炉子上,曼丽吃炖猪脚火候特别重要,太软,她也吃不惯。 转身去厨房,掀开锅盖,拿一只筷子捅了捅,看来是好了。打小火,刚拿起卤过的花生米往里加,听见开门声。 “小姨!”照照喊,这时候回来的只有小姨了, 哪知外头传来曼丽疲惫的声音,接着是她把包丢沙发上躺进去的声音,“是我。” 照照赶紧出来,手上还拿着筷子,“你咋回来了?手术呢?” 曼丽……嗯,瞧瞧咱已经是两个孩儿的妈的胖姑娘吧,丰润还是丰润,显然养得更好了,不过养眼也是更养眼了,三个那样无敌的男人整日间围着她转,能不养得更水灵?说起来,一脚都踏进四十岁大门槛了,可哪里又看得出来?瞿淑清是心里最分明的,曼丽如今享的福远没有她父母享得大,但,贵在基因在那儿摆着。瞿淑清只惟愿她母亲除了把好皮囊遗传给她,天大的宠爱也遗传给她,切莫再把天大的祸事再遗传给她…… 曼丽一手反盖在额头上,闭眼说,“遇着难伺候的主儿了,动手术要择吉日,说,明天中午是好日子,午时开刀。” 165 照照一挑眉,“午时弄死他!”扭头回厨房了。 曼丽听见了知道这也就图嘴巴快活,眯开眼瞧他一眼,照照快活地在厨房继续加花生米。 曼丽强打精神起了身,单手撑着腰,似瞄着个点发了会儿呆,问,“小满接回来了?” “她爹看着呢。”照照一直忙活着,将刚炖好的猪脚汤倒瓦罐里。曼丽闻着香味儿走过来,刚拿起勺儿“我尝尝……”照照倒拿手一挡,“诶,不慌,咱拿瑞景去喝。”曼丽一听,失了趣儿地放下勺儿,有些不耐,“我累死,哪儿都不想去。” 照照腾出一手搂上她,低头直哄,“那是撞了咱儿子的野畜生呢,你不吃了它能解恨?”曼丽扭“胡闹!”嘿嘿,就知道这些畜生比畜生还畜生,意一不被小野猪踢下坡儿了么,“凶手”被擒,旺林他们非宰了凑成一桌“野猪宴”给意一压惊!曼丽才不同意咧,当时考虑到小意一的伤情,这事儿没往下闹,这不小儿子好了,这顿“恨”誓是要解的! 曼丽还不愿意,照照这只手抬起看了看表,故意慌着说“快,儿子被送出来了!”曼丽一怔“送哪儿?”哎,已经被照照利落潇洒一串连贯动作,端汤、捞外套、环抱紧她,拖出门儿了。 绕道去了永定门,那儿,接了小儿子。意一一投入妈妈怀抱就伸小肥指头给妈妈吮,“甜的。”笑眯眯像个小佛爷。曼丽可没理儿子谄媚,蹙着眉头直接摸他戴着网兜儿的破脑壳,“换药了么。”照照不说话,让他儿子自己汇报,意一说话还有点不清楚,天一句地一句,有时候特别连贯,有时候稀里糊涂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换了!”这句很清白。曼丽低头仔细看,药估计换多了,有些漫出来黏住了旁边一些细软的头发,揪一坨。 曼丽手指搓了搓,小声自语“该把这一圈也剃了的,这孩子啊,太爱动,药都漏了。”她也知道这怪不得人医护人员不悉心待她儿子,那还要多小心翼翼啊?意一假使换药时哭出一声,世界都像死了一般,人人自危吓坏的样子……真的不夸张,这还不是怕元首如何,是真正地怕这孩子亲爹啊!照照的儿子呀…… 不过小儿子还真不好哭,缝针时你以为有的一场硬仗,哪知小儿子眼泪是哗哗流,却是又在笑的!且不说是不是他老子一旁哄得好,这孩子本身又流泪又笑的样子,就可爱毙,也直撩人心欢喜死、疼爱死…… 曼丽有时候看她个憨儿子都想笑,淘是淘气,但是时而那憨萌的状态又似这世间绝无再有。意一断乃比小满早,倒不是曼丽乃水不充足,她的乃水啊……咳,说个不该说,这要小树还在跟前,乃了她儿子,再乃他还是够。是这小儿子不贪这,意一爱喝米汤。这就说个奇事儿,小意一似乎这么小就喜素,你在米汤里加肉汁儿他不爱,加了蔬菜汁儿他才汩汩喝。这跟他妈截然不同,意一是个小素胖子,嘿嘿。 到了瑞景, 照照抱着儿子走前头,曼丽两手兜外套荷包里后头走着,神色还是有些不高兴就是。 如今啊,曼丽也在部队医院里任职,谈不上正规入伍,也算部队文职了。平常上班,也是内穿军装外套白大褂的。曼丽很珍视这份戎装的,按照才出台的九项规定,军装出入这类娱乐餐饮场所是不合规的,她不像照照这类小王爷,杠着拿规定当“龟腚”,曼丽才下班,又是那样匆忙地被照照拖出来,虽说外套换了,还是件中长风衣,可衬衣、裤子依旧是军装。曼丽进来别扭就在这儿,不庄重。 照照那是她肚子里几辈子的蛔虫了,哪会不晓得她心事?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分场合抱大腿丢她脸的野照照了,人曼丽现在是有文职军衔滴人了咧,更要体面!照照抱着儿子只回头轻唤了句“领导,在外头多晃一下人就多看你一眼,还不如快点进来,熟人熟事儿谁也就不究大体了。”听了,曼丽狠狠瞪他一眼!破脑壳小儿子还火上浇油,指着妈妈“妈妈生气了!”……是呀,现在多了个不清白的“小小照照”丢她的脸,大照照还用得着抱大腿求关注嚒,呵呵。 一家子进来了, 蓬荜生辉。 一只油流的小野猪烤得熟熟地放在大圆桌正中央,脑袋耷着,绝对的“俯首称臣”! 照照先把手腕上环着的保温布袋放在桌边,脚一拨,抱着儿子坐下来。这会儿真不用管曼丽,她还是老习惯,出来吃饭,越把她当透明人越得她欢心。 这一桌儿人谁不是老人儿,哪个又不晓得规矩咧。旺林默默给她拉出来椅子,清越接过了她的外套…… 意一从进来就望着那只小野猪,他有印象那是冲向他姐姐的“凶手”,好玩儿极了,丝毫也没惧意,就是瞪着,防备又好奇。 倒是曼丽从照照手上把儿子接过来,故意指着那只小野猪问,“敢吃么,” 意一眼睛眨眨,摇摇头,表示不吃。 照照送过去小儿子后就开始解带来的保温布袋,又接过旺林递过来的碗,边倒出里头的猪脚汤边笑着说,“我儿子慈悲,这玩意儿肯定不吃。” 曼丽横他一眼,“那你把他带来。” 照照个霸道样儿,“带来看他们吃解恨呀。”又极为软和地将倒出来烫烫的猪脚汤递祖宗跟前,“快趁热喝,我今天加了八角,味儿一定更正。” 曼丽也不客气了,单手拿起勺舀着喝了一口,表示赞许点点头。又舀起一点,吹吹,递小儿子嘴边,意一侧头直不愿意。曼丽轻叹口气,有些忧伤,“他是不爱吃荤。”照照这时候搂着她摇了摇,低头哄,“不吃荤,咱也有办法把营养调均衡,别操这个心,咱儿子佛托世也说不准。”说这曼丽笑出来推他一下,“你这样的,生个佛出来谁信。”照照就低头亲昵地挨挨她,又无不嘚瑟地环看这一桌,“看谁不信!” 166 元首亲自将小公主放在后座宝宝椅上系好,揪了下小肥脸蛋儿,“别吃太多。” 小满笑眯眯点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爸爸你看,现在这一点点,回来还是这一点点。” 元首被女儿逗笑,手指间揪一点儿缝,“多这么点还是可以的。”父女俩都咯咯笑。 合上后门,元首交代王都“送过去了问问曼丽用不用车,不需要你就回来。” “是。”王都穿着便装,很郑重一点头。 送小公主也去瑞景了。 没法子,她给她妈妈打电话,小丫头耳朵好,听见对面热闹就吵着也要去,元首只有把她送过去了。 门打开,“妈妈!”小满已经两手张开恨不得从王都怀里跳下来跑向妈妈,王都赶紧弯腰放下她,人都跑出去了腰还弯着手还张着,一幅随时防备她摔倒的警觉状态。曼丽侧着身还是刚要起身的样子,小胖墩儿姑娘就扑进妈妈怀里了。曼丽还是起身把她抱了起来,就是副当妈妈的常态,拉了拉小胖墩儿缩上去的衣裳,又摸了摸她额头看有没有汗,边微笑很有礼貌朝王都一点头,“谢谢。” 王都也已站直,跟在元首面前的恭敬丝毫不减,“不谢不谢,您一会儿需要用车么。”曼丽摇摇头,“不需要不需要,您有事先去忙吧。”人家王都可是侍卫长,亲自给你把孩子送来还敢继续劳累人家?王都微笑一点头,也没任何啰嗦,“那好,我先走了。” 宴席继续,只不过真正多了枚“豪爽”的小吃货! 小满爱吃小野猪呢,照照有多宠她,让人将一桌菜清到一边,桌子抹得锃亮,将小公主就放在中间的小野猪边盘坐着,给她大致用刀划好,她想吃啥就自己扯开吃,哪怕吃一口就失了趣儿,丢一旁,再扯下一块。 曼丽肯定严厉制止!太野蛮,像什么样子! 照照把意一塞她怀里叫她也不好活动,边就护着桌上的小满,笑眯眯,“我家小满就不比儿子差!她为弟弟报仇呢!” 小满也好玩儿,油流的小嘴巴边嚼边还嘚啵,“叫你踢我弟弟!” 意一个素胖子抱着小碗一边喝稀粥一边也手脚不停,他不吃吧也想爬桌上和姐姐一同抓小野猪,可妈妈把他抱得紧时而还吼他几句,破脑壳就两只黑眼珠瞪得圆溜儿地望着姐姐,充满新奇与渴望。 一桌儿闹也闹了,最后曼丽气的独自牵小满去洗手间洗手,照照也不敢拦,反正已然尽兴了呗,嘿嘿。 曼丽一路牵着小胖墩儿往洗手间去都在训她,说她不听话,又说她吃那么多不怕肚子撑炸了, 小满一只手腕被妈妈拽着,可两只小手全五指张着,连同嘴巴上油流,也撅着小嘴巴跟妈妈翘气,被说多了咩,她也不高兴。 不过到了洗手间,妈妈说什么她还是很听话的,曼丽最后语气也缓和下来,小满也主动“认了错儿”“再也不吃小野猪了,除非它还欺负我弟弟!”你说这“童言耿直”的……曼丽哭笑不得,只得手里蘸着香香的洗手液沫儿轻轻揉搓小女儿的小肥手小声跟她讲道理,“不是吃不吃小野猪的问题……” 小满这时候也听,妈妈悉心说,小满乖乖时而点头,时而也提出自己的想法……曼丽的教育方式还是挺开明的,不一味训导,也容许小娃娃们提出自己的“见解”,对的,她肯定;错了,再指导…… 母女俩正说着话儿, 这时候进来一位美女, 高挑身材,长腿蜂腰,直发如缎子披在身后,妆容精致且不妖挑,裙裾飘逸,仙美。 女人也是进来洗手的,顺便对着镜子看看妆容, 曼丽见有人进来也停下话不便多说了,“好了,小满,咱们该冲手了。” 其实在家小满都是自己洗手,今天这是妈妈生气要教育她所以才搭了手一起洗。曼丽说了那话就松了小满的手,两手怕水滴出面盆还缩着些放,也是护着女儿,让她自己又搓了搓,然后自己开水龙头……哪知这水龙头这会儿出了故障,小满一按下,“吱唔”飚得老高,“啊呀!”也溅到了一旁的美女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曼丽第一时间去捂住水龙头,另一手还得护着小满……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呀,你就算再大的气,还是个看上去这么有教养的女孩儿……“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看你们溅我这一身!!怎么那么贱呐,不会用跑这儿来丢人现眼!……”不仅骂的难听,甚至还撒气儿一样反手拍出好大一团水花泼向曼丽母女!曼丽又是第一反应护住女儿,弯腰抱着小满一转身,用背抵住了水花,可怀里的小满还是被溅湿了些头发。 这时候曼丽肯定也气不过了,太娇蛮了! 可低头一看怀里小满仰起的小脸蛋儿……曼丽心一紧! 小满脸上全是怒意, 出奇了, 却又透着一股子完全不似她年纪的沉静之感……曼丽紧着的心丝毫不敢松气,她毕竟是和夕臣的女儿,骨子里怎么可能尽是自己的遗传,别看平常人多时小满认生看似胆小,到底流着和家的血,她也在受父亲教育,怎么会没点……所谓的狠气…… 一想到身后女孩儿的娇蛮,再看看自己女儿……她可是出身更……曼丽最怕就是小满也被宠爱到如此顽劣的地步…… 曼丽冷静下来,挤出笑容摸女儿额上的水,又像做游戏一样无声对女儿说,“没事,我们烘干就好。” 而此时那年轻女郎已经立在抽纸筒跟前抽出好大一堆纸擦干溅在自己身上的少许水滴,嘴里还有骂语的,极其厌恶藐视地走出去了。 小满的小脑袋是扭动着看着她走出去的,眼睛里一直一种“不作声不作气”的平静, “小满!”曼丽看她这样,心里有点慌,蹲下来两手扶着她胳膊,十分严肃,“不能这么恨人!一点小事……” 小满这才嘴巴开始瘪,大眼睛里泪光点点,“她欺负妈妈!” 曼丽心里叫糟啊,看这孩子被和夕臣跟照照教的……是的,和夕臣一贯这么教女儿:欺负我都能忍忍的,欺负妈妈就不行!! 167 曼丽在洗手间又安抚了小满好长时间。这事儿肯定不能叫照照知道,否则又是“祸害绵延”…… 果然一出来,正跟照照撞个大头!照照就站门口等着呢。 照照眉头蹙着,“厕所里头也开了酒席?” 曼丽瞪他一眼,低头两手还扶着小满的小肩头,“我拉肚子。”就怕小满露陷。小满估计还翘着气,小脑袋扭到一边,嘴巴撅老高。照照弯腰瞧她,“谁惹你了?”往日只要照照问小公主这话,基本上就是“不分青红皂白”都得给她报仇的意思了。明显小满嘴还瘪了瘪,妈妈捏了下她的小肩头咩……没吭声。 照照晓得肯定有事了,可这会儿不是“逼问”的时候,会把曼丽问烦。伸手把小满抱起来,面带微笑,“好了好了,你妈拉肚子把你搁里头等这长时间干嘛,怪你妈。”抬手摸小满的额发,感觉还是半湿,也没多说,又扭头伸出一手去扶曼丽的胳膊,“走了,厕所跟前磨这半天。”当没事人一样。 之后,曼丽这饭就吃不好,怕小满露陷,怕照照看出端倪。一直就豁哄小满,这小丫头情绪一直不高,酱病了一样。曼丽是又心疼也心焦,小满是没闹,可这受不得丁点委屈的模样也叫她忧心呐…… 照照全程看着呢,虽说桌面上一直活泛,就跟全然不知的模样。 饭店后面有个露天游泳场,晚上多少鲜嫩的生命在这里纵情耀跃, 照照一手抱起小满,一手随手挑起一杯红酒,“看跳水去!”曼丽怀里抱着意一抬头刚要拦,见小满终于露出久违般的欢喜色……当妈的心更容易软,同时又有些心累,哎,让她去吧…… 照照抱着小满晃到天台玻璃栏边,风从背面吹来真是舒爽,照照惬意摇摇红酒杯,对着月光叫小满看里头斑斓的色彩,小满眼眸中都是最阔亮的童真之美。 “喔唷!”跳水池传来欢笑,一定是又有出色的男孩子完成了高难度的跳水姿态, 照照将酒杯放到一旁,将小满面朝跳水池放坐在栏杆上,他两手环抱着她的小身子,小满两条小肥腿腿吊在半空中多惬意地晃啊晃的。 小满是真高兴,这个角度是最佳观赏点,每个人跳下来、落水的姿态都看得清清楚楚。跳得好的,跳失败的,都有乐子,小满也会拍她的小巴掌真蹦跶,照照抱着她跟她乐了会儿,微歪头,微笑问,“小满,刚才跟妈妈怄什么气呢。” 小满一下就不乐了。 到底还是小娃娃,藏不住心事的。不过既然答应妈妈不说,小满有这个原则性,饶是照照再怎么套话,她也不说。 照照还不是叹气,又恨又爱看着之后跳水池那头再嗨这边也乐不起来的小娃娃,跟她妈一样犟! 小满一被抱回来,当妈的一看她那小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曼丽也沉不住气,捞过小满就对照照直说,“就知道你得问她,真没什么事儿,她说啥你都得应她?这孩子这么受不得点委屈就是你们宠的!” “小满什么都没说,你激动个什么。”照照一见小满那瘪起的小嘴巴泪眼马上巴萨的样子,也来了气,坐下,要把小满抱过来,哪知小满不要,她张开两手抱着妈妈仰着头,“妈妈,我没说,小满听你的话,没说。”豆大的眼泪掉下来了,可爱的是,本来坐在妈妈怀里的意一还伸手去给姐姐抹泪,“不哭……” 哎,这下弄得……搞得她个当妈的倒似最不懂事的了。不过曼丽的反应也是可爱,她愣了下,之后是真一脸愧疚,挺大力,一手又把小满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低头安慰,“是妈妈错了,小满最乖……”可就是一直不抬头了。照照那是多懂她,曼丽这会儿一定羞臊至极了,你得赶紧给她台阶下,照照忙拉拢椅子靠近她抱住他的大宝贝儿,错儿认得一声声,“都怪我都怪我,我没事儿找啥事儿呀……” 旺林他们也懂事,扯着出去抽口烟都出来了,留下她一家子好在里面“调停”。 这事儿算“不了了之”吧, 想着小满毕竟是个小娃娃,能记几天的事儿?过不了几天就忘了。照照呢,她昨晚也跟他明说别再“求根究底”了,照照也满口答应了。曼丽遂再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哪知, 能叫“冤家路窄”么,曼丽没想到第二天手术室门口竟然又撞见这位女郎了! 这台手术看得出院里很重视, 手术倒不大,一般阑尾手术。这种手术随时都能做,院里也多的是好医生驾轻就熟。为啥一开始非定在晚上?对方要求的。院方选曼丽做,也是看中曼丽的细心,定不会有差池。且,据说本来这台手术当晚,几个副院长都在院值班……看来来头不小。 没想,对方又换了时间,就是前文提到的“又想挑良辰”,决定今日“午时动刀”。 好吧,一切都按他的来。 可午时了, 曼丽等一众医护人员全员在手术室“整装待术”,什么一应俱全准备好,就等病患推进来“下刀”了……诶,人呢?迟迟还没到?…… 手术室里多少也有牢骚了, “谁呀,剌个阑尾这么隆重?咋的,咱们还得门口放鞭炮迎他去?” “嘘,小声点,没听说上头多重视,能叫你参与这台手术是你的荣幸。” “屁,老子稀罕伺候他这样戏多的王八少爷……” “少说点吧,” “怎么不能说,彼此还是要有个尊重心吧!” 最后这句出来,手术室多少人望过去……这位稍年长的护士李大姐,是院里公认的“老好人”,一向和善,今儿这会儿竟然如此“愤愤”出声,可不稀奇? 曼丽作为主刀医生一直也就坐在手术床旁高脚椅上不做声望着墙上的钟,心中肯定也烦,一等再等是叫她的团队们不好想,所以曼丽也能理解李大姐今儿的“罕见出声”。 却,烦躁情绪还是影响了曼丽的判断,这会儿她要就重视了李大姐的“反常情绪”就好了…… 168 “来了。” 曼丽等全体起身准备迎接一场在他们看来一定会认真对待却也算极平常的手术。 但,一开始就注定“不平凡”。 病人推进来时,除了他们院的几位同事,同时,跟进来两男一女,两男俱着空军军装,女的,便装,很漂亮的红色风衣。 女人进来声音就不小,但依旧保持一种娇态也算功夫了,“正阳怕疼,你们各方面可得仔细着……” 曼丽抬眼一瞧哇, 还真“印象深刻”,不就昨晚反掀她娘两儿一身水的“傲娇小姐”么。 由心而论,曼丽内心随即泛起反感也很自然,但是,毕竟职责摆在这里,绝不会因个人情绪影响手术质量。 “这您放心,这都是我们院最优秀的……”哦,当然这时候也轮不着曼丽去对这几位“野蛮侵入”的家属解释。是的,这次主持麻醉的是一位副院长,姓林,这些人要没他带进来这儿谁也不敢叫他们就这么“跟进来”。 “曼丽是**学博士,陈战老师的高徒,放心,她绝对……”林副院长热情介绍,幸亏曼丽戴着口罩,就这她都觉得尴尬,你说当众介绍这干嘛,有必要么?还有,也得亏戴着口罩,这要被女郎认出来她就是昨儿溅她一身水的“没见过世面妈妈”,还真不知要往下闹到什么时候! 还好,手术要开始了,那三人出去了,不过听见林副院长一直在安抚那位女郎,“您放心,里面的情况我们会及时让您知晓……” 手术开始, 是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 估计也紧张,林副院长主持麻醉嘛,前期一直在轻声细语安抚他…… 该曼丽他们上手了, 均认真也熟练, 刀, 剪子, 纱布, 收, 吸, 真的,手术台上的曼丽简直夺目,这是她的专业领域,曼丽又是绝对的全神贯注,丝毫不逊于熟盘各类乐器的曼丽,尽管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里面是权威,是自信,是专注……而这样的曼丽,估计目前为止,只有照照独享所见了…… 很成功, 可正当曼丽要进入到开始缝合, 林副院长忽然叫另一位副手医师接手, “来,曼丽,外头家属还等着,咱们先出去说说……” 曼丽本能拒绝,“不行呀,还没完,我得……” 林副院长扶着她胳膊直摆手, “我看没问题了,后面的程俊他们也能弄好,你先跟我出来说一下,你也看到了,家属很焦急……” 几乎都拽着往外走了,没办法,曼丽甚至手套上还血渍拉兹地被“拽”了出来,又得亏林副院长太“急于表功”,连涮手都没让她,自然口罩也没扯下来,曼丽很职业也很尽责汇报了手术情况,加之林副院长一旁不停“美化”,家属看来甚是满意…… 曼丽整理出来,看看表,小满估计已经被接回去了,曼丽直接回紫阳宫。 回到曾经初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曼丽回宫的路线“隐蔽不张扬”。 一进院儿, 小破脑壳开着他的小坦克车就嘟嘟嘟过来了,后面一位警卫员小韩跟着。 “曼医生回来了。” 宫里人都喊她“曼医生”,当然甭说认得她的,就是见得着她的,都在极少数。 “嗯,辛苦你了啊。”曼丽笑着感谢人家,弯腰摸“兴奋嘟过来”的小儿子。小儿子穿着他心爱的小军装,腰间还别着把木头枪,见他娘一回来,就站在小坦克车里“敬礼!”小嘴巴里真喊。 曼丽也调皮回他一个军礼,然后就仔细看儿子伤口,哟,曼丽心里笑,他爹真听话,昨儿才说“一圈毛发麻烦,全糊了药”,今儿就给他剃了。 再进来, 阿姨接过她的包儿,“快去喝点牛奶,才给你热的。” 这些老阿姨都是她生小满那会儿就跟着的了,已经非常熟识了。 曼丽撑头看了眼里屋, 小满坐姿正确地坐在书桌边写作业呢, 现在啊,幼儿园的早教也一个比一个管得严,四岁的孩子作业也不少。 曼丽洗了手,端着热牛奶走进来, 一手插裤兜儿,一手端杯,低头看女儿练字, 写得漂亮呢, 他爹亲自给打得底,小满临摹,渐渐多少有乃父之风。 小满晓得妈妈回来了在身后看呢,写得越发用心, 写完一个真诚的“诚”字,这才抬头,“妈妈,”笑眯眯, 曼丽晓得也得给小女儿一个爱的鼓励,笑着头两边晃动欣赏一番,低头亲口女儿,“真棒。”小满自然更高兴。 “怎么不夸夸我也很棒,” 没想,元首掀开帘儿从里头卧室出来,衬衣袖子卷着,手里拿着她一只高跟鞋,真也讨好样儿递她跟前,“看,钉好了。” 因在医院工作,曼丽会把自己的鞋跟儿上都钉上软皮以免走路声音太大,这是双新鞋,曼丽还没来得及去钉跟儿呢。 曼丽也笑着接过来,“钉好了?真好。” 夕臣脸凑近些,“怎么不说真棒,父女还区别对待啊。” 曼丽睨他一眼,夕臣已然十分满足了,这种娇昵……可真不够!手上脏,夕臣没用手用手腕还是将她拦腰捞过来抱着,“你刚才亲了小满一口,我都看见了。”哎,曼丽的队伍现在不分年龄身份,赖和zhe都一个比一个拿手! 曼丽肯定臊,小满还在跟前呢!可,她闺女比她淡定,估计父亲这样“耍赖讨亲热”也不是头回了,小满自被妈妈夸了写得好,越发上进,早已低头认真在写后一个字,誓要比那个“诚”字还要写得好! 曼丽臊是臊,可也没以前那么作了,再怎么说“老夫老妻”了,还有啥矫情的,凑他脸蛋儿亲了一口,带着笑呢,可夕臣正好一侧头,唇如愿逮住了她的笑意…… 小满比她母亲是幸福万倍的, 同样父亲是君王, 她享受到的父爱那是绝对全部的全部, 曼丽呢…… 反正夕臣每每想起这,都会更加怜惜他的曼丽, 曼丽不缺爱,但,得到的爱也绝不完整啊。 169 夕臣进去给她继续钉鞋跟儿了。 小满又写完几个字后忽然放下笔两手拉她,“妈妈,我跟你说……”曼丽弯腰,听悄悄话儿一样听女儿说。小满凑到妈妈耳朵边儿“我今天又看见那个阿姨了。”神秘极了。 “哪个阿姨?” “那天泼水的阿姨。”小满声音好小,小蝈蝈儿一样,这是她和妈妈的小秘密。 曼丽立即看女儿,“哪儿看见的?” 小满小嘴巴撅起来,“王叔叔今天去接我,路过你们医院,门口看见的。” 曼丽举起食指戳了戳她的小嘴巴,“你没说出去吧。” 小满又转而笑眯眯,“我可听你话了。”又高高兴兴去写字了。 曼丽叹了口气直起身,一手摸着女儿的头,心里也不知道该咋想,今儿一天她也“倍受折腾”了…… 这时夕臣再次出来,见她发呆,“哟!”扯了下她衣袖,曼丽一惊醒,“干嘛!”你说她这叫“厉害还是不厉害”呢?外头,是个谁都能把她掐住,回来了,她就找元首“斗狠”了。 “想什么呢,一副冤死的模样,谁又惹你了。” 好玩儿的是,小满这时候抬头望着爸爸,一副就要“岔嘴告状”的模样,曼丽手还摸着她头呢,小小一拍,小满“哼”又把头扭过去写字了。 这娘两儿玩啥呢?夕臣也看的糊涂,不过赶在他问前,曼丽赶紧把话儿岔走,“后儿就走了?” 夕臣看她一眼,笑着也没问下去,顺着她答,“是的。”过来两手环住她的腰,“正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什么?”这就看出曼丽真是单纯,为了彻底避开刚儿那话题,多认真地看着他,“一心一意”跟他“商量事儿”, “这次出去,我想带着小满,那边气候好,正好骑马,我家小满虽说有小马驹,可还不怎么会骑呢。”说着看向女儿,眼里全是疼爱。 又听见自己名字了,小满又抬头, 此时父母均看着她,小满笑得又甜又可爱,再低头写字。坐姿端正,很有范儿。 曼丽点点头,“去吧,多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还是独属曼丽的好,儿女虽然跟着她,却从不会因此阻隔他们与父亲的亲近,即使她也有她的“霸道”,偏就是这份“霸道”与“通情达理”很得人心,所以说,她这样奇葩的“家庭组合”,还真驾驭得蛮好。 晚餐,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吃好了饭。 曼丽跟一双儿女正在院子里玩耍,接到了院里来的电话, 是她的助手袁平, “不好了,曼丽姐,下午手术那个病人伤口有感染……” …… 曼丽赶来医院时,已然乱套。 来时路上曼丽其实已经有点心理准备,那家人不好招呼啊…… 哪知, 来了,才知,她所能想的,还是太“浅薄”了, 大门都被当兵的封了! 不是袁平出来把她接进去,曼丽都进不去医院大门! 乘电梯上楼, “铛!”一声响,门开,就听见走廊……怎么说“如狼似虎”的哭喊叫骂,哭喊应该属于那位女郎吧,“如狼似虎”的娇气与冤屈感;叫骂当然属于大老爷们儿了,那个“地动山摇”感,感觉光凭这种蛮气就能把医院瞬间拆了! 曼丽忽然想起初次见照照也是这么个“大致情形”,那种戾气骄横……恍惚一下的功夫,已经走出电梯,……竟然走廊是没人的?原来声音从上一层传来,更可想气势了…… 袁平拉拉她衣袖,“这边走,领导全在上面顶着呢,听说一会儿均区也会来人。邢主任他们都在这层楼等候指示呢。” 走进最边上的一间办公室, 气氛可想而知,各个脸上凝重的…… “嗯,曼丽来了,正好详细说说手术经过。”邢主任见她进来,看得出想脸色和缓些呢,可又实在做不到,总之不大好看就是。 曼丽的“通天”背景,医院自然不知道。她上哪儿工作,其实也用不上任何人插手,曼丽本身的资质那儿摆着呢。倒是她面上的背景那还是都清楚的,瞿淑清是她小姨,陈战是她老师,这等来历在医疗体系,特别是部队医院,已然相当“雄厚”了。 所以邢主任才表现出想缓和一下,可事儿又摆在眼前,是她的医疗团队主持的手术出了这大的事故,你说又咋一下“缓和”得下来。 曼丽心中疑惑,纵是袁平也不知道现在病患到底情况如何,只把自己都知道的告诉了她。曼丽只知道和她一起手术的,都是不晓得合作过多少次的战友,曼丽其实对他们有百分百的信心,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故!所以你说发生这样的事,以她专业眼光来看,算是概率最低的一种后果了……怎么会?! 面对眼前这么些领导前辈,认得的也好,不认得的也好,曼丽首先还是秉持着职业操守,冷静、专业、如实地将手术经过叙述了一遍。 邢主任蹙起了眉头, “你说是林副院长把你一起叫了出去,后面的缝合都是程俊主导的?” “是。” “这,这不是胡闹!”邢主任这声训声音并不大,可足够气愤。毕竟他是外科主任,林逊是副院长,而且据说当初他和林逊都在争这个副院的位置,最后的结果,现在已然了然谁胜谁负。也许也正是因为有这层渊源,这会儿邢主任就揪着彻底要把气儿都撒出来了,直接的目标就是眼前的曼丽, “你也是!他不讲规章制度,你也没有清醒的认识了?得亏你还是名家出身,一场手术,就是你个人的战场,从一而终知不知道!……” 很难听, 当然大部分还是“含沙射影”在讲那个林副院长,曼丽且当了回“大炮灰”。 实际,曼丽也确实被骂得抬不起头,她完全忽略了邢主任“含沙射影”的部分,觉得他骂得对,自己确实失职了…… 再加上之后得知事故的严重性……也真怪不了家属那样大的反应了, 最低级的错误确实“最低级”地发生了, 一条薄薄的纱布遗落在患处造成感染…… 曼丽更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 170 “妈妈,”临走时,小满抱着妈妈的脖子就是不撒手,曼丽不得不抱着她沿宫墙走了老长一段路,安抚她,鼓励她。夕臣带小满出访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小满更懂事,分离时总更黏人。 不舍的肯定还有元首。 夕臣立在车前,看着妻儿在长长的红墙甬道独行的背影,……他肯定想曼丽跟他一起去,可也勉强不得,他也不愿曼丽牺牲“独立性”成为他“工作形象中的一部分”。 曼丽抱着小满走回来了, 小满嘴巴虽还撅着却也较之前要乖巧些,起码爸爸抱得过来了。 夕臣接抱过女儿,却是对曼丽说,“老规矩,每天都要通话,一天断了,我可亲自回来逮人了。” 曼丽横他一眼,知道他这话非儿戏,吭一声后眼睛还是看向小满,“别太纵她,我就怕她性子纵坏了……” 夕臣单手抱着女儿,一手抬起掰过她的下巴,看着她眼睛,“曼丽,我纵不坏她,只会把你纵坏。”他这话说的认真又深情,曼丽一时又不好使拽,低下头就是有点别扭样儿,夕臣一把将她环住,伏在她耳旁接着说真心话,“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元首近身工作人员,警卫人员,此时都远远站在那边。元首一家三口这样分别也不是第一次见,元首最后走前一定会抱着曼丽好长时间,在她耳旁低声说许多话,肯定没人想得到,大多,都是情话,极炽烈又直白的情话!……这是夕臣的真心话,其实也是一种“强势霸爱”吧,怕她会忘,一定得反复“强化”…… 这两天媒体全方位都是元首出访东欧四国的消息,政经版狂欢,时尚、娱乐版也不消停。元首的人神风姿从来都是全球时尚圈谈论的最爆话题,当然,还包括他可爱的小女儿。 全世界都知道和夕臣单身,却有个极宝贝的小女儿,他上台以来,只要稍加轻松的国事访问,都会带着小公主。不过保护得极好,小公主正面照从未曝光过。这次照样不例外,他和女儿的一举一动在全球媒体闪光灯下,又是另一个“梦幻”的起始…… 以前,身边同事这时候话题里也会有这些,元首今天穿了什么,小公主又是穿的啥……曼丽听听也就听听,乐呗,谁还嫌听人说自己女儿可爱说多了的。可这次,不仅曼丽没这个兴致了,连她身边的每位同事都没这个闲心了。因为,整个空总三院就跟“乌云盖头永不散”般,一直笼罩在一种“极紧张”的氛围中。 风声鹤唳。 曼丽被“挂”起来了。 啥意思? 直白说,就是停职了呗。 所以说她这次是真“自责”过了头,一根筋的犟气也跑出来了,受了这等委屈,照照肯定准备出手了,愣是被她“非常严厉执拗”地“掐制住”,跟照照都说了这样的“绝话”,“这次是我有错,我甘愿受处分,但凡叫我发现你有一点插手……咱们一刀两断!” 把个照照气得啊……可又实在没办法,说实话,真不敢玩巧,虽说也不是怕她这么说“绝话”,她这是气的,照照还真当真?那是照照由心纵她,随她心意,不想逆着她叫她不舒服罢了。 再说,这次小姨也训斥了她,也是说不叫插手,是该给她一个教训的意思。 那天在家饭桌上,可连照照都不敢说一句话,抱着小儿子坐着一动不动, 小姨是真发了脾气,站起来痛斥她“学回去了!”,“这样的原则性都没有!”,“不配做主治医生!” 曼丽泪流,可也坐那儿不敢反驳一句,真心悔过地听着…… 有趣的是小儿子的反应,看见姨奶奶发那么大脾气,也好像被吓住了,就是妈妈哭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哭。小姨指着照照直摆手“抱进去”,照照乖乖起身,哪知一动,小儿子就不哭了,只泪眼汪汪望着妈妈,淑清一看呐,父子俩一个表情,照照永远都是曼丽的个小棉袄,此时还不是眼巴巴地望着,淑清真是!……叹口气,坐下来吃饭。任照照把小家伙放进一旁的宝宝椅上又去伺候曼丽。后儿,小家伙就在姨奶奶怀里了,曼丽还是由照照捻菜端汤的…… 这次事故就此也就被曼丽和那位林副院长担下来了。 曼丽停了职,林副院长被降职调走了。 院里同事都是为曼丽抱不平的,“罪魁祸首”虽说降了职,可毕竟远离了“祸头地”,也没有额外影响。曼丽还在原单位呀,这一“停职”可不简单就是“手上的事全放下”,大会小会作检讨,公示批评……最要命,极有可能会“下基层部队支医”一年!说好听是“支医”,实际就是“下放”,艰苦着哩。 曼丽这个“后果”最最过意不去的就是程俊和那位李护士了。 程俊也是她的助手,辜负了她的信任,出了这样严重的医疗事故。程俊本人被退回医学院尚可从头再来,曼丽呢,声誉威信受损啊…… 将纱棉留在患处的就是这位李护士,还记得她么,那天“忽然发声”的李大姐, 她也是当天情绪有失控,原因是儿子几天发高烧不退,做母亲的也心焦啊……一不小心就造成了这样的恶果!……她险些被辞退,曼丽在领导面前是一应承担加求情力保……当时病人那边气焰特别霸悍,要求的是“赶尽杀绝”式的“清退”此时事故所有相关人员!还好,最后那边“态度”还是“缓和”下来,说“尊重院方处分方案”,李护士等一众基层医护人员才得以保职。 这天,程俊和李护士一起请曼丽吃饭,就是为了表达深切的歉意。 “和馨苑”,新开的一家粤菜馆,看样子消费不低,曼丽一开始觉着他们太破费了,说要换位置,他们非不,盛情难却,曼丽坐下来,直让他们别点太多了…… 171 “曼丽,这次真是我连累你了。”李护士的歉意实打实揪心,带着哽咽。 曼丽忙扶住她双手,“您别这样,我确实也有责任。况且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不提了,咱都往前看。” 李护士敬了她酒,放下酒杯,“曼丽,下部队的事儿找你谈了么,” 曼丽点点头,不过带着微笑。 李护士又忙问,很诚心,“听说就算‘支医’自己也是可以提出意向的,曼丽,你要不介意就申请去廊曲空降兵二团吧,一来,离京里近,再,我老公是那儿的政委,也可以有个照应……” 看来人家是真心实意想帮忙,要不一般这样“家里的关系”不会主动拿出来说。曼丽当然明白人家一番好心,忙感谢着,不过确实没承应,这件事她还没有想好,这时候说去哪儿为时过早。 吃过饭,曼丽和同事边说着往饭店外走, “曼丽!”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曼丽回头一看,元青站那儿直招手。 曼丽说遇着熟人遂和同事告别,同事们先走了,元青才笑眯眯跑过来。 “我早看见你了,本来这餐给你结了的,还是怕你出来嚼我。”元青虚扶着她的胳膊又要往一个包间走, 曼丽一点头,“幸亏没结,要不肯定嚼死你,多管闲事。”说着一抬胳膊,“诶,去哪儿,有事儿说事儿,我才吃过,不进去了。” 元青直摇头,“包间没人,我特意等你呢,哪会还有旁人,坐下来说坐下来说,给你都泡好茶了。” 曼丽这才跟他进去。 元青跟她能说谁呢,除了彭家事儿,大抵也就事关小课了。 不过现在小课啥事儿曼丽基本上第一时间也能知情,从元青嘴里出来的无非他那些“上不得台面上的生意”,小课当兵去了,为让他安心,曼丽还是勉强给他“做着主”,如今曼丽也习惯了,你说真正哪需要她费神呢,无非“求她一个口谕”,点头说好,就算“御批得准”咯。 不过,今儿元青告诉她的倒真是个“第一手信息”:小课估计要转部队了! 说是小课争气,经过近半年选拔考核,他被选中至空降兵特种部队! 讲得曼丽眼睛睁得老大,她印象里“特种部队”就是“杀人神器”,单手锁喉就能断气一人那种,哎,都是电影看的…… 曼丽是外行,当然不晓得小课有多出息!可说万里挑一,一个“士兵”到“兵王”的历程……请参看《士兵突击》,这绝非你的出生、你的背景能帮到的,全凭自己卓绝的意志力和拼搏精神,勇气和智慧一个都不能少…… 元青显然兴奋,高兴, “小课一直不让告诉你,因为太辛苦了……现在板上钉钉了,呵呵,小课肯定会骂我的,他估计想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可你说巧吧,今儿我就碰见你了,不说,我也忍不住……” 曼丽也笑了, 这是好事儿不是?小课能有出息是她当前最大的希望了。小课一只耳朵不好,小课没有孩子……这些,都是曼丽现在最疼他的原因。你再看看,和夕臣不用说,事业本来就到了天;照照呢,跟她一样学了医,也是优秀不可说。就小课了,哪个不想自己家人人人都好…… “他什么时候回来?”说实话,曼丽也想他,小课自从当了兵,本来在家的日子就屈指可数,又那样在外头吃苦…… “这就又是个好消息了,听小课说他们会回廊曲一个空降兵基地集训吧,廊曲那离京里就近多了……” 诶,曼丽一听“廊曲”“空降兵”!……那也是立即就来了劲儿,“廊曲空降兵?二团吗!” 这下元青好奇了,先摇摇头,“具体哪儿他没说,怎么,你知道那里面情况?” 曼丽遂将她可能要下部队支医的事儿跟元青说了,不过并未提及原因,要不这也是个炸弹,捅到小课那里,又是不得了。 元青听了可跟高兴了,“那真是太好了不是!你如果能跟小课下到一个部队……” 好吧, 这也是曼丽愿意,她愿意跟小课下到一个部队咩,再怎么说,也好有个照应,嗯,肯定是她照应小课撒。 好了,曼丽这会儿是有心了, 首先,你得先落实小课到底到哪个基地集训, 曼丽也不想叫还在部队的小课分心,遂叫照照去打听。 哎呦,咱小照照可翘上气了, 本来这一直以来,小课“仗着”曼丽就把他“用尽”了, 现在,曼丽还这样“主动贴心”地想跟他近到一处儿……小照照自然得吃醋。 曼丽也是豁哄了半天,照照才应了这事儿。 这天,正好小儿子拆线的时候, 小儿子的爸爸妈妈一起带他到儿科,顺道儿,说完了后一家三口去嗨皮一下滴。 妈妈心疼地看儿子脑袋上一条弯曲的伤痕,小儿子手里拿着魔方一点无觉,沉浸在自己的智力小爆发里。 曼丽亲了又亲儿子的伤口,喃的是真心话,“这要在我脑袋上就好了,” 照照坐她旁边,抬手理她颊边掉下来的碎发,“别胡说,这样的伤谁头上都不好。来,说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怎么还这样胡思乱想。”说着把小儿子抱了过来。 谁知在玩魔方的意一,还岔了句嘴,“是呀,不准妈妈头上打破。”可爱极了,小家伙手上还转着小魔方呢,就跟听了重要的大实话,他必须也附和一下,撅着嘴巴说。 照照嘴巴贴着儿子额顶,望着曼丽笑,妈呀,别把人迷晕了好不,照照,男人最好的年纪,眼睛里,最美好的爱意,“就是,我儿子都比你清白。” 带着意一两人玩儿了一下午,吃饭的时候,照照边给她拨虾边漫不经心说,“是下二团。” 正喂儿子喝汤的曼丽一怔, 会过来后忙看过去“小课么?真的是那个二团!” 照照睨她一眼,虾仁儿从虾壳里一挤挤到她碗里,“嗯。”吭了一声。 曼丽笑着低头继续喂儿子,“太好了,那我就申请去二团。” 172 好咧,想去二团还没那么容易了呢。 曼丽申请了,却未获批准,这下着急了。 好在还有个比她更热心的,李护士呀,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她下成二团! 诶,说起来有时候真是“县官不如现管”,还真成了!不过据说和曼丽一道下二团支医的还有一人,用李护士的话说,来头大哩,是某高官千金,留美回来的医学硕士,头上顶着多项医疗光环空降的高门子弟。 曼丽倒没在意这些,她已然满意,愿望达成了咩。 好吧,她是稀里糊涂,“心想事成”早成常态。其实,背后,哪有那么多“事事顺利”?李护士老公是二团的政委,可真打量能耐那么大想要谁来就谁来?哎,这里头还是她老公动了下小指头滴。 说起来元首晓得他老婆这“工作变动”还真在无意中。 外出访问的元首尽管依旧日理万机,可还是抽得出空儿陪小女儿,即使有时工作时间,小满也放在眼前。这不,书房里,他和他的智库正在讨议,书桌对面大面积的长毛地毯上就铺满玩具,小满正在搭长颈鹿的积木。 “爸爸,这个插不进去。” 智库们也都习惯了,事关小公主,从来就不存在“打搅不打搅”,她随时跑过来元首都会以她为大。 夕臣接过女儿手里的积木,“不着急,我看看。”小满就赖爸爸腿上趴着,看爸爸巧手什么都能搞定。 边弄着积木,夕臣问了句,“老杨去东北视察,又往廊曲绕了一圈是吧。” 元首问得漫不经心,智库们心里却无人不咯噔一下! 看来啊,元首虽人在外,心神耳目却从未放松丝毫,瞧瞧国内他那群大将什么动向,他一清二楚呢。 赶紧有人答,“是呀,不过他这趟去廊曲听说却是为他女儿。他女儿杨筠去年留美回来一直在炮二军医大读博,这次支医想去廊曲空降兵二团。” 元首看似还在掰弄女儿的玩具,其实眉心是稍有一挑的, 小课选中空降兵特种,且马上就要开拔至廊曲,他自是知晓。杨立昂这时候让他女儿去那儿支医……个老滑头莫不是晓得些什么了?…… 他没吭声。说的人自然知道该知无不言,接着说, “哪知二团支医原先已经有一人报了名,好像是空总三院一个姓曼的医生,出了医疗事故……” 哎哟,话没说完呐,小满一下叫起来“妈妈!” 小精怪肯定记得她妈在哪个医院,姓曼?这世上还有谁这么奇怪的姓儿! 夕臣也是一怔, 不过当着智库们的面儿依旧沉稳,起身抱起小满就像只想着安慰女儿的,“好了,积木马上就搭好了……” 见状,智库们知趣儿先退了出来,小孩子嘛,一时积木没搭好闹了脾气也正常,不过,叫人意外的是,这还是他们首次听小公主喊“妈妈”,到底都是好奇的,她妈妈到底是谁,这世上哪个女人这么了不得,为和夕臣生了孩子,还叫他这样爱女如命…… 人都走了,夕臣其实心里也着急,抱着小满边说,“咱们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可坐下来又一想,小课马上就要去廊曲了,曼丽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奇怪,那么她想跟小课下到一个部队也不奇怪,只不过怎么说是“医疗事故”呢?…… 夕臣到底做事有章法,立即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这才叫真正地为她着想,还没跟老婆通话前儿,就帮她把事儿全办好了……所以说,曼丽最后能“如愿以偿”下到二团,还是她老公“顺了她的意”。 晚上, 夕臣才抱着小满和老婆通了话。 接通电话时,夕臣先一句话不说,话筒交给小满,女儿替他叽里呱啦全说了, “妈妈,你出医疗故故了!”小孩子又不懂,听话又只听只字片语,学得也好笑。夕臣就抱着小女儿笑,还咬唇笑,又宠溺又媚媚滴,爱人跟前咩…… “什么?!”听着对面曼丽就是一种跳起来的样儿,她女儿说得再乱七八糟她也懂!“你怎么知道……叫你爸接电话!” 开着免提呢,可小满还占着线,“妈妈,我好想你!你也来吧……”开始“疯狂撒娇”,可这时候曼丽哪有心思逗女儿,“叫你爸接电话!快,小满,听话!” 这时候元首才懒洋洋说,“听着呢,还不快从实招来,怎么就出医疗故故了。”说着还低头亲了口噘嘴巴的小满。 “我,我那不是……”曼丽一开始还有点心虚,可一想,他都知道结果了哪还有不清楚经过的道理?忙又生气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对了,没去闹事儿吧,照照我都警告过了,你可别……”说的好像元首比照照还不懂事儿。 元首本来还想撩她一下滴,可见老婆是真着急,还是心了软,慢慢哄,“没有,你愿意忍气吞声我不还得顺你的意跟着你忍气吞声。再说,这一下变成了好事,你不就想跟小课下到一个部队么。” “嗯嗯,已经好事变坏事了就别追究了,廊曲这地儿也好,离京又近,都好有个照应。”看来曼丽是哄顺了,说话都有了笑意。 “曼丽,我也好想你。要不你真过来几天?”坏男人,说着还耸耸小朋友,小朋友也给力,立即又加入“撒娇大军”,“妈妈你来嘛,这里好好玩儿……” “别挑唆她跟我闹,我忙着呢,每天事儿不知道多少。”元首闭着眼都想象得到老婆这时候跟女儿一个模子样儿的表情,噘嘴巴,蹙眉头,正经不得了,好像天下大事她一人挑一样…… 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好好好,你忙,你最忙,不叫你为难。注意身体。” “嗯,知道。”曼丽语气也温柔下来, “小满还好吧,要乖,别影响爸爸工作……”开始哄小女儿了, 小满多傲娇的声音传来,“妈妈,我乖着哩,撵走了好多想和爸爸跳舞骑马的阿姨……” 好了,小公主说的一点没错呢,差点酿成外交小风波哩,嘿嘿。 173 173 明朝宫里的猫,公猫叫小厮,母猫叫丫头。有的猫还有爵位,叫老爷。 曼丽不爱有毛的东西,她闺女不一样,喜欢死。 这次来摩尔,对方摸着小公主的喜好,给她准备了一只非常漂亮的俄罗斯蓝猫幼崽,小满就叫它丫头。 russianblue,俄罗斯蓝猫,成年后体型细长,大而直立的尖耳朵,脚掌小而圆,走路像是用脚尖在走。身上披着银蓝色光泽的短被毛,配上修长苗条的体型和轻盈的步态,尽显一派猫中的贵族风度。可在它们幼年时,依旧还是走可爱路线,软无骨一坨,最喜欢窝在小满的小肩窝窝里,两只小幼崽合体酣睡时的样子,不知道得疼化多少人的心…… 小满走哪儿都抱着它,后来夕臣为她亲手做了一只小竹篓,斜背着,丫头就一直扒那儿了。 这天,终于到了小满盼很久的骑马。 摩尔陪同元首来马场的官员叫伊思,一看就是个精明老头儿,戴着圆形无框眼镜儿,小眼睛十分矍铄。这是个天朝通,一路上跟元首聊起天朝文化细润如流。 “我了解的傅青主没有官职只做过贡生,他会医术吧,据说还最擅长妇科,记得《仙儒外纪》提到过这样一个小故事,说有一女人难产,傅诊断是胎儿的手抓住了这女人的心脏,于是用银针扎穴位后生下来了。小孩出来一检查,居然在手上找到了个针孔……” 说得随行人员都笑起来,这小老头儿是“吃透”天朝文化,这些“野史传记”都信手拈来…… 为什么提到傅青主, 据说这人是“马蹄袖”的发明者, 如今摩尔当地的牧民骑马还在穿着“马蹄袖”的大褂。 马蹄袖形似马蹄,具有极强的实用性。摩尔冬天奇冷,马上民族又不可能常年带手套,马蹄袖正好能保暖,还具备活动性。 给小满也套上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小马蹄袖马褂,跨在黑色小马驹背上, 哟呵,再看小娃娃斜背竹篓,里面丫头扒着只露出绿盈盈的眼睛……实在抖擞又精灵一般! 小满会骑马,可为安全起见,一旁还是有两位警卫员护着,后头还有当地马师跟着。 小娃娃正欢乐着,忽然听见爸爸喊她,“小满!” 小满回头,看见爸爸在那边坡儿上一手盖在眉上遮太阳,一手朝她招, 小满一高兴,两只小腿腿直蹦,“掉头掉头!”警卫员给她把小马驹牵转过头,“驾!”小马驹小跑着,载着小娃娃跑过来。 元首亲手把女儿抱下来,蹲下来抹她额头上的汗,又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水壶,“看汗湿的,喝口水。” 小满抱着小水壶咕噜咕噜喝水,还不忘丫头,又低头喂给它,丫头机灵撑出头来舔了几口水壶边缘就赶紧缩进去,娇贵着呢,怕晒, 元首干脆就坐下来坐到草坪上,一手给女儿拿着小水壶,一手环住她的小圆嘟嘟腰,“小满,爸爸一会儿不能陪你骑马了。”声音真像撒娇一样,好遗憾喏, 你知道小满一听那哪儿干!小嘴巴立即就撅起来了,“我不要!说好了陪我的!” 元首单手摇摇她,头抵向女儿额顶,跟她说悄悄话一样,低声说,“一会儿,他们会给爸爸找来一个阿姨一起骑马……” 反正,一会儿就见小满酱个小火炮筒一人冲向那边漂亮的白色房子, 而这头, 夕臣甚至躺了下来, 一手还握着女儿的小水壶, 单手撑在脑后, 闭目养神, 惬意,稳静。 四岁的小满哦, 这叫一战成名吧! 小肉嘟嘟闯进了满是高官权贵的房子里, 大声的,十分生气的, “谁也不能跟我爸爸骑马!!要不我叫丫头挠死你们!” 见状,无论摩尔方,还是我方,自然一时有些乱,小公主独自闯进来,一个人都没跟着,她叫啥倒一时成了其次,主要是她的安全,不少人跑过来豁哄,会中文的,不会中文的, 其中冲到最前面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摩尔女士, 用蹩脚的中文,“小满小姐,你怎么一个人……”不晓得几温柔几关怀几亲热, 忽然“啊!”一声尖叫! 小奶猫的爪力虽说有限,可真挠起人来,也破坏力不弱呢,特别是在嫩兮兮的脸上…… 你知道最后这桩“伤人事件”肯定是不了了之,一来她是尊贵的小客人,再,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娃娃娇纵调皮,谁还敢真去跟她计较? 不过有心人这回是真正记住和夕臣的“狠”了, 你看整桩事件的发生,他一直躺在那边的草地上,惬意安然。……他就在你们眼前呢!就这么“公然”纵着他女儿“为非作歹”呢!你们又能如何? 摩儿方也知道他们做了件极蠢的事,和夕臣是真“生气”了! 这往后,哪个国家都吸取了这次摩尔的教训:切莫想“桃色方面”再在和夕臣身上做丁点文章!他纵着女儿划伤你国一张漂亮脸蛋事小,真面对面撕破脸,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好吧,小满跟妈妈汇报“撵走了好多想和爸爸跳舞骑马的阿姨……”其实小娃娃也是得意夸大其实了,关键是,只一回她那么“放丫头一挠”,之后谁还敢呐!什么“好多”,快别把和夕臣急死了,搞得好像他一点用没有,任人宰割一样…… 所以元首当即就轻磕了下女儿的小嘴巴,忙跟老婆解释,“什么好多,听她个小坏蛋瞎邀功……”却是没把这次“外交小风波”告诉曼丽,免得她又吵自己把女儿纵坏了…… 放下电话,小满就坐在爸爸肚子上跟丫头玩, 夕臣温柔地看了会儿小女儿,将目光移向窗外, 月儿弯弯,它看到过多少往事, 曾经, 曼丽小时候只怕娇纵比小满千倍亿倍, 小满还有她这样个妈妈时刻管教着, 曼丽小时候……可是只脱缰的小野马,谁人管得了她,谁人又能又会去管她…… 174 曼丽就要去廊曲支医了,不过正式下部队前儿,她得带一个研究生学生去京郊另一个县为那里的县医院医生教学半月。 先说这个县,现在是“没落”了,搞得名不见经传,其实古时还是颇有名气滴。 亭林。 大文豪苏青“怀古怀错了”的地方。 曼丽对这个地儿是有兴致的, 如果有人问她:在天朝文化史上最喜欢哪位文学家? 她会答:苏青。 再问:他的作品中,最喜欢哪几篇? 曼丽就会豪壮滴答:在亭林写赤水的那几篇。 曼丽那会儿才进京时,就想去亭林游游,照照劝阻过,“冲赤水之战去的吧?铁拐苏怀古怀错了的地方,现在跑去凭吊,说得好听一点是将错就错,说得难听一点是错上加错,天那么热,路那么远,何苦呢?” 曼丽辩驳,“王尔德说过,在艺术中只有美丑而无所谓对错。我去又不是从历史的角度看古战场遗址,而是从艺术的角度看苏青的情怀。大艺术家即便错,也会错出魅力来。” 照照拦不住她滴,曼丽还是去了。 这便是亭林。赭红色的陡峭石坡直逼着浩荡东去的大江,坡上有险道可以攀登俯矙,江面有小船可供荡桨仰望,地方不大,但一俯一仰之间就有了气势,有了伟大与渺小的比照,有了视觉空间的变异和倒错,因此也就有了游观和冥思的价值。 所以,当曼丽听说自己要去亭林呆半月,心情是舒爽的。 再看看此次同行而去的人吧。 是院里新指派给她的一个学生。 叫姚雀,名字好玩儿,人也好玩。属于“见面就熟,熟了就能来事儿”那种男孩儿。 他一来啊,跟曼丽聊天就逗得他老师笑得前仰后合, 讲了他哥们儿这么个段子, 朋友三儿在纽约读医学院的时候,与一西西里家族中最小的女儿一见钟情,未几谈婚论嫁。忽一日,未来的小姨子、一爱穿紧身低胸装以及迷你短裙之尤物来电,请三儿去看准备中的结婚请柬。 三儿进得门来,发现家里只得小姨独处,迎接他的还有无尽幽怨的眼神:“我爱的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你结婚之前,把我献给你。”她在独自走上楼梯时补充道:“我在卧室里等你,如果你决定了,就上楼来找我。” 呆立了一分钟,三儿做了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拉开大门,走向他的汽车……然而,门外,未来的岳父大人老泪纵横,给三儿一个恶狠狠的拥抱:“goodboy,你已经通过了家族的忠诚测试,欢迎你加入古利安尼家族的大家庭!” 许多年以后,三儿酒后再次向他宣布:“我当时真是百感百感交集,无言以对……哥儿们,把套套放在自己的车上,是多么的重要啊!” 好吧,就这么个耍宝的学生,曼丽带去亭林了。 没想,第一天姚雀就给她惹祸了。 进县城的时候,有一段土路,说是土路,修得其实平坦,就是窄,只来去两股车道。 曼丽他们前头走了辆农用车,哎呦那个慢,跟老牛拉破车似得,慢吞吞。 姚雀一开始还有耐心,按喇叭还有节奏,说“咱们跟他打个拍子。” 后来,可没这好的兴致了,喇叭按得急,可前边儿愣像没听见,依旧悠哉悠哉, 姚雀要超车,可对向车道总有车过来是件挺危险的事情,又不敢,只能跟在破车后面窝里窝囊的, 终于到了开阔地儿,姚雀一个加速,好咧,前头那辆车竟然也加速,糟糕!它尾巴一晃,跟姚雀的擦了! 两辆车都停下来,这下不得了,下来一个中年人,瘦瘦的,戴着草帽,一口京郊偏南的片儿话,“赶着去死的!超车!” 话可不好听,一直积攒着火气的姚雀立即就爆发了,“你他妈一直前面堵着,我们后面喇叭按得飞响,你聋了没听见?” 这下不得了,对面的草帽男可不是吃素的,上来就给姚雀一嘴巴子“老子家门口敢撒野!” 打起来了! 曼丽拦得住么,被姚雀早早护到一边儿,“你别管,太欺负人了!” 最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草帽男是本地人,看来当地人扎得老紧了,只路过有人见,一下就号了好些人来呀!……将曼丽他们的车团围,车抬起来走都没问题! 曼丽急死了,一直解释,“我们是来当地医院教学的,对不起对不起,多有得罪……”就想服个软大事化小, 结果,人礼遇她就是把她放一边,却坚决要把姚雀绑走!曼丽无奈下只有选择报警。可等警察来你就知道“不下地方不识黑”,特别是这种京郊小县,皇城根儿下的老派地头蛇,可是最难缠最蛮横的!白道的都向着他们…… 这事儿看着是没法收拾了,姚雀看样子这顿苦头是吃定了, 却, 这时候远远儿“砰砰砰”驶过来一辆“敞篷农用车”,就是后面一个斗,前边儿摩托车样的小皮卡。 “哟,江书记来了。” 哎哟,这只怕比元首来了还得人心,人群纷纷让道,无人脸上不露敬服之色。 小皮卡还是在外围停稳, 下来一个男人,也戴着草帽,一个裤腿还卷着,就像才从农地里出来的一样。 “怎么了?” “江书记好,是这样,他们在路上和阿才……”刚才还横五横六叫嚷着“此路是我开,此县是我祖宗老家”的,这会儿全毕恭毕敬,且说得也“有理有据”,根本不像不讲道理的!…… 日头大,那男人又戴着草帽,曼丽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只待他慢慢走近…… 他一仰头…… 一个叫曼丽竟然看怔了笑脸印入她眼帘!……真不止如此,曼丽明明还感觉心头一颤,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男人的笑唇左角旁,有一个很迷人的小梨涡儿,所以看上去尤为年轻、和蔼,虽说从年岁上看他已然三十多,跟曼丽比还是小岁吧的样子…… “哎,小事嘛,都那么大的火气干嘛。” 男人的声音也好听,眼睛笑眯眯,叫人亲切极了…… 175 你知道,这是最后叫姚雀崇拜得恨不得比爹还服气的人!这会儿,是有量有味。 又干脆又洒脱, “不打不相识,我们这地儿的汉子就这么实诚,打一架才识真性情。小兄弟,多有得罪,喝酒么,咱们酒桌上杯酒释火气如何。” 眼见着听了这话儿,本揪着他的汉子们手都松了,各个儿瞄着他,姚雀也是个识眼水滴,晓得人家这是给他台阶下呢,赶紧得,鼻青还脸肿呢,头一仰,“喝就喝!酒我包了!”这也叫量儿!所以说男人间的友谊有时候也不可琢磨,简单得过甚!一说喝酒各个就脸上乐开花了,刚才还揪着的,这会儿就环肩搭背“兄弟兄弟”地叫!……曼丽总算把心放下来了。 不过新问题来了。 误会解了,是你们男人间的“酒义气”就得了呗,为啥非要叫她也一桌去喝? 是滴, 莫说姚雀死不放她走,“师傅师傅”地求,“你得给我撑场子呀,都是他们的人,真把我喝倒了,你得拖我回去呀。” 对方那些汉子也不放她,话说的糙可架不住好听,“曼大夫长得真俊,美得嘞,搞得老们天天想生病,去你那儿看。”臊得曼丽脸通红,还是被强拉去了。 开席, 还是他们的江书记先讲话。……其实在曼丽眼里,这位“江书记”嫣然就是他们这地儿的“土皇帝”了,“大天大地”的。 这位书记草帽一摘,看上去更清爽,短儿干净的发,梨涡闪现,眼睛清澈,说话稳而大气。 “今儿咱亭林迎来了两位贵人,医之仁者,也可说两位大圣人。都知道咱们亭林得过一位圣人的垂青。苏青走过的地方很多,其中不少地方远比亭林美丽,为什么一个僻远的亭林还能给他如此巨大的惊喜和震动呢?他为什么能把如此深厚的历史意味和人生意味投注给亭林呢?咱这里为什么能够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驿站?这一切,除了咱这地儿本身人杰地灵,肯定还取决于他来亭林的心态。” 又将酒杯致向曼丽与姚雀, 由刚才简单“几个问”,已然叫曼丽和姚雀心慎,特别是曼丽,您知道她对苏青的感情……两人均不由站了起来, 江书记接下来说得话也着实水平卓著,哪是一个小小县书记嘴里能出来的“胸怀之言”呐, “他从监狱里走来,带着一个极小的官职,实际上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而来,他带着官场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满心侥幸又满心绝望。他被人押着,远离自己的家眷,没有资格选择亭林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朝着这个当时还很荒凉的小镇走来。 他很疲倦,也很狼狈,出汴梁、过河南、渡淮河、进湖州、抵亭林,萧条的亭林没有给他预备任何住所,他只得在一所寺庙中住下,擦一把脸,喘一口气,四周一片静寂,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唯有摇头。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完成了一次永载史册的文化突围。亭林,注定要与这位伤痕累累的突围者进行一场继往开来的壮丽对话。 欢迎你们,你们比他幸运,亭林有你们的住所,甚至可以成为你们的家。这里都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愿意,可以把他们当亲人。也预祝你们在亭林也能完成一场继往开来的对话,事业成功。” 说完,爽快而不失优雅地一饮而尽!…… 这样一个男人呐……曼丽本身就有莫名的亲近感,且,说话还能这样说进她的心里去…… 最后,长脸的倒是曼丽了。 没忘吧,她可是天生的能喝, 要命喏,几得男人的喜爱喏, 样子本来就好看,喝酒又“憨糊憨糊”由你灌,她秀气喝,可就是喝不醉喝不倒! 姚雀是完全服了,大红脸站都站不稳,两手扒着他老师的胳膊,“曼,曼丽……”胆子喝大了,敢直呼其名,又竖大拇指的,“你,你真乃女中豪杰!” 曼丽确实只是喝红了脸蛋儿,不是那种喝大了的屁股红,粉嘟儿了滴,美艳分明! 在她看来,今天喝酒不堵心,为啥,因为酒是真的好酒。曼丽自己都感到奇妙,难道她真是个天生的酒篓子?咋酒好酒坏一尝就心里有数,而且,真不是被强迫着灌,是她着实有这个豪情去饮,感觉十足地痛快!……事后才知道,酒说是姚雀出的,其实还是这位江书记拿出来的,只能说就这么对她的味口。 姚雀喝得早已不分东南西北,他那些新兄弟们把他送回县招待所了。 曼丽毕竟个女的,江书记骑着他那辆农用小皮卡,随后也送她回县招待所。 亭林真是个好地方, 夜晚的空气清新, 曼丽迎风吹着,都能闻着道旁的草香。 “曼丽。” 身旁的男人忽然唤了她一声, 曼丽稍一怔, 除了他直呼她的名字,还有那声音里的低沉与神秘感,带些戏谑。 曼丽扭头看他, 男人开着车,直视前方, 唇边的梨涡依旧显现,明显带着笑,却感觉轻得很, “没想到在这里重逢,你装得可真好,滴水不漏,搞得我都迷糊了下,以为真认错了人。” 曼丽当即蹙眉,受到惊吓, “什么重逢?我又不认识你!!” 男人依旧没看她,笑容更轻了, “真绝情。快六年的交情,虽说二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也不能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吧。” 曼丽真要跳起来了, “谁跟你六年的交情!……”却又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说“二十多年过去了”,那就是发生在她年少时,十六岁前的记忆曼丽确实忘得精光…… 男人估计这时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装,扭头看了她一眼, 见曼丽着实一脸震惊!…… 车慢慢停了下来, 男人转过头来好好儿看了看她, “真不记得了?” 曼丽不由自主摇摇头, 男人似向后挪了挪,又眼皮由上自下游了一遭, “我叫江选之。” 也在等待这个名字对她影响, 却, 曼丽坚决摇头,“不认识!”扭过去看前方, 男人一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176 “好。不认识。” 男人只是一点头,再没说一句话,开自己的车。 肯定还是曼丽熬不住,想想她16岁一场车祸夺取父母性命,连带自己的记忆也一并不残留……是扎扎实实“不残留”!因为,无论她如何去想,想不起来;问小姨,小姨也不愿她想起来,说“已经失去了,就让它失去吧,想起来也是痛苦,何苦呢。”以曼丽之后这“慢悠悠”的性子,着实也不想去想了,她也怕难过、纠结…… 但是,冷不丁儿!这会儿有人提起,还貌似是故人?……曼丽内心是无法平静的,无论如何,总有些好奇吧…… “你到底是谁?”又问上了, 男人专注开车,“都不认识了,你管我是谁。”这会儿的态度、气质,跟刚才完全两样!哪里像个书记,简直就是个冷漠又古怪的高傲鬼子! 曼丽心里有点怄,可他越这种态度还真是越撩得她好奇心大增,看来不搞清楚还堵得慌了。 曼丽放缓语气, “对不起,我刚才态度可能冲了点。”她指着自己脑袋,“我16岁出了场车祸,这里动过手术,16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男人车速这才又慢了下来,扭头看她一眼,“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真没有了!”曼丽像急于证明自己没说谎铆劲儿一点头,模样其实挺可爱。 男人头扭过去目视前方,“你家人就没有提示你?”语气也轻下来,放松聊天样儿, 这种感觉,曼丽也放松下来, 缓缓说,“父母在这场车祸里都去世了,家人不希望我沉浸在悲伤里,忘了就忘了,重新为人……” 男人唇角微弯,“那不得了,你家人的心意我就尊重吧,只当我没说,你还是继续‘重新为人’吧。” 曼丽又着急上,“不不,我现在还是很想知道……” 男人只是笑笑,没再说话。接下来他专心开车,曼丽也不好再继续往下说。反正好似啥东西梗在喉头,曼丽就是不舒服,想寻找记忆的心情愈发急切。 终于眼见着小皮卡开出农道要弯进县城街区了,曼丽再次开口,“我真的很想知道!”好似个焦急又别扭的小姑娘,也没看他,就是在做最后“拉下身段乞求般”的挣扎。 男人靠边停下了车, 转头好好地看她, 曼丽坐得直愣愣的,也不敢看他,像个在老师跟前过关的学生, “行,我就跟你讲讲从前咱俩那些事儿,不过你得保密,毕竟……”男人顿了下“并不是蛮愉快。要是你想起来了,勾起你的仇怨,你的啥负面情绪,我还真成了你家的罪人。还有,更不必去向你家人求证,同一个道理,我不想成为罪人。” 曼丽直点头,“好好。”她心想,那是当然,她还敢去向小姨求证呀?好好儿的,才不去点那个炮仗呢! 男人扭头看向前方, “说起来,你还真是我这辈子的一个大冤孽,自从,”他轻轻叹气摇摇头,“自从负了你,我就一直在遭报应,就没顺过……”听得曼丽怪委屈的,明明话里是他“对不起”自己,怎么搞得好像她祸害了他一样! 男人再次启动车,“我空口说你也不见得信,还是给你看些‘硬料’有助于唤起你记忆些。” 于是,带她回家去了。 说起来县为书记啊,况且在曼丽眼里还是这小地方“一方之土霸”,以为住的会腐败些呢, 结果,很清廉。 甚至说清贫。 一个水塘旁,一个三面合围的小院儿,中间一间房,卧室书房洗漱都在这里;左边是厨房;右边是茅厕,加上还养着几只鸡鸭。很淳朴的农家小院儿。 男人停好车,让她自己先进去,说给她去烧点开水。 曼丽还是有礼貌,站在正中房门前等着他过来掀开也没锁就是搭下来的栓儿开了门才进去。曼丽心想,他真当自己把这里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家中连个门锁都没有……门一推开,曼丽又是一怔!大倒在其次,主要是干净、整洁,最令曼丽暗自吃惊的是,他东西的摆放,全是曼丽最喜爱的“方式”,无论从方位,还是摆放的顺序,颜色的搭配……一应,曼丽觉着这就是自己的风格!大爱! “坐,”男人脱了外套搭在藤椅背面,曼丽就注视这那扇藤椅不动, 很漂亮, 典型日式的干脆利落又独具匠心。 男人出去看开水了, 曼丽就又盯着他的书架看,他的书桌看,他的花阁看,甚至他的床,床上架起的蚊帐,曼丽甚至觉得这蚊帐也是有大玩头的,或许仰躺不动时,会出现云朵、星辰、或者更美好的梦幻之境……总之,处处就是一种亲切,一种由心地喜爱。 “喝水。” 茶水给她端进来了, 杯子是秘色白,上面的纹路很有想象力。 茶倒是普通茶水,曼丽礼貌接过来“谢谢。” 男人也没歇会儿, 基本的待客之道弄完后, 去那边搬来了梯子, 架到书架的最靠里一格,爬上去,在那一丛丛厚书里翻找, 扒出来两本厚厚的大相册, 第一本就那么不甚珍惜地直接抛到床上, 第二本刚要抛,曼丽忙跑过去,“给我吧。”举起手。男人停一下,下来几步,给她了。 曼丽抱着大相册……看得出相册十分精美,只不过许是时间久远,加上主人不大珍惜长期束之高阁,已然有些破旧,但是却一点不影响观感,反而更有一种岁月沧桑还带着些许神秘的美妙感…… 曼丽迫不及待走到书桌边,将相册轻放在书桌上,好像,好像这里就珍藏着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即将揭晓,激动又紧张…… 男人拍着手上的灰慢慢走过来, 下巴稍一抬,看着这相册,微笑着,似有很大的感慨, “二十多年了,你的青春年少在里面,我的青春年少也在里面。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再重新翻起……命运呐,还真是有意思。” 曼丽已经指尖微颤,翻开了相册…… 177 第一张即很震撼! 一座幕府时代府邸建筑的门前, 大龟驮着碑, 大龟背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儿,约莫也就九、十岁吧。 曼丽的注意力倒没有集中于这个男孩儿,而是类似本能,一眼就定睛在碑下站着的一个小女孩儿身上! 是的, 碑下或坐或站着一群小孩子,年龄看起来都在七岁到十岁间, 有意思的是,各个儿傲气超然,有人拽,有人酷,有人笑眯眯却也调皮捣蛋像个小恶魔! 左边站着的这一排就她一个女孩子, 也没笑,眼睛却弯弯笑模样,嘴巴非常漂亮的蝴蝶唇,给人超级纯的感觉! 曼丽真不是“自恋”,她一望见这张面孔心就“咚”地被一击般!……这是,我啊……眉心处忽然有点嘤嘤地疼,不久就扩展到眼睛,眼皮开始胀痛,但是脑子炸雷一样闪现出……小小的她,也就六岁左右吧,使劲儿往这张漂亮的小蝴蝶唇上抹最鲜艳的口红,然后去亲……疼!曼丽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男人问, 曼丽揉揉眼,“没事没事,”又继续看。 这群小孩儿里,女孩儿也还有,不过都集中在右侧,两三个坐着,两三个跪着。曼丽想,是不是站着的女孩儿就她一个,所以一眼就望那儿了…… “认出哪个是你了么,”男人一直跟她保持两三人的距离,他靠坐在书桌那头边儿上,两手环胸,轻松问, 曼丽指了指站着的女孩儿, 男人点点头。 “认出哪个是我了么,”又微笑着问, 曼丽指了指唯一高高坐在龟背上的男孩儿, 他又点了点头, 微歪头也看向相片,“咱俩变化都还是挺大的……” 这时,曼丽的手机响了, 曼丽忙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是照照。 “不好意思,”曼丽歉意看他一眼,转头往门外快步走去, 接起, “到招待所了么,我马上过来啊。”照照说, “还没还没,你等会儿!” “还没到?你说他们县医院给你们接风,这个点也该吃完了吧。” 曼丽怕照照刨根问底,自己多说多错,干脆敷衍地“路上呢路上呢,马上就回去了。”照照那边倒也没往下刨,“好,我一刻钟就到!”倒是他先挂了电话。 曼丽着急了,晓得这“寻记忆”的事儿被照照端倪了去可得出大事!赶紧告辞,男人也没留她,只指着左边大道,“你走十分钟就到招待所了。”曼丽匆匆告别,边走心还不是懊恼着,终究是只看了一张照片,心不甘呀,可又不得不走了…… 照照来时,她趟床上闭着眼像很累。 照照一闻就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了,闹她,曼丽不得不说了今儿来路上那件“不打不相识”,倒是一个字没提那位县为书记解得困。照照揪她的屁股,“得亏我晓得姚雀这兔崽子,要不真不放心你带这么个东西在身边,搞不好一不小心就被你勾跑了偏儿,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来。”曼丽肯定烦躁,照照又腻着哄。曼丽到底最黏赖他,自己哪里不舒服就直说,说眼睛胀,照照就轻轻给她刮,刮着刮着曼丽睡着了,照照脸挨着她还在刮,爱得不得了…… 下面的日子,正常投入到工作中,虽然“寻记忆”俨然成了曼丽一桩挥之不去的心事,可她又没胆儿再去找那个县为书记,人家到底是个领导,也再没闲心来搭理你这“旧人”。 倒是听姚雀讲了不少这位县为书记的轶事。 说听说他可是因为“不好的事儿”贬到这里来的,至于啥“不好的事儿”,姚雀暧昧兮兮的:“作风问题。” 还说,这位本来“潜龙出仕”般的人物,结果老在“女人问题”上栽跟头,据说好几次“调动”都跟这事儿有关。姚雀说起这些时,除了涉及“红粉绯闻”笑嘻嘻,最多的表情还是啧叹惋惜,说这人如何如何有大才,有大量,仿若天生的领导力,有勇有谋等等等等,好像俨然已是他心目中的“天神”,奉为唯一偶像! 这些,曼丽听了都只当耳旁风,听了就过去了,在意个啥?她现在只在意那两本相册,和这个名叫“江选之”的人的脑子里跟她有关的“过去”,可是,又实在鼓足不了勇气去再次探寻……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曼丽的眼疾又严重起来, 倒是不常流泪了,就是胀痛,连接着太阳穴都跟着痛! 曼丽自己准备了药水抹,有些缓解,可治不了根儿呐…… 这天,曼丽接到上级通知,她得去廊曲执勤一天。 其实就在上周末,空降兵特种部队新兵连已经正式进驻二团了,开始集训期。 按说曼丽和另一位下队军医杨筠也应该随军进驻了,但是由于曼丽目前得在亭林县医院培训讲学,杨筠在原单位也有任务延时,所以两位都延缓了入队时间。 不过这天两人必须到岗,因为是为每位战士登录基本健康信息的日子,两位军医要在场目测,且各项指标资料她们也必须第一手掌握。 曼丽凌晨五点就到二团驻地了, 天蒙蒙亮里,看见政委,也就是李护士的老公,方石伟,领着一位同样身穿军装的女子走过来, 女子身材高挑,没看见脸庞就觉着气质非常好,走近一看,五官也漂亮,很古典的美。而且,十分年轻,小课他们的同龄人。 “这是曼丽,这是杨筠。”方政委对彼此简单做了引见, “您好。” “您好。” 两位女军医也互相打了招呼。 女孩儿先尊了她“您”,许是从年纪上,亦或也知道曼丽的资历, 曼丽也回了“您”,这是她的教养。 彼此并没有过多时间交流,因为边听方政委布置今天的工作,几人已经边向操场前方走去,原来,部队早已在那边等候了…… 特种兵就是特种兵, 齐刷刷一米八的赳赳男儿, 身穿笔挺的部队常服,站姿挺拔威武, 帅得简直没办法形容了…… 曼丽没时间欣赏这么养眼“齐刷刷”的帅的,她眼睛不敢乱看,心里倒还是小激动滴,她滴小课就在里面…… 178 咳,小课的激动可没她维持的时间长,因为,过不了多久就得气死他! 两位军医各负责一半, 队伍正好站成两拨儿, 无论从年纪资历,还是与自己的交情,方石伟都叫曼丽先选,哪知这家伙处处发挥“谦让”精神,让小杨先选。好咧,人家也不客气,一指就是小课所在的这一纵列! 把个小课气得哦! 你好歹也抬头看看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不看不说,让个屁呀! 好咧,气归气,他也知道自己家这孬货是指望不上的,什么还得靠自己, 小课忽然正声高喊,“一班立正!向左向右!” 哎哟这下好, 接着就是, “二班立正!向左向右!” “三班立正!向左向右!” 顷刻间,整连队形全发生变化,向左向右地这么一动呐,小课正好站在了左边第一排!就在你个呆子眼前!……恨死你了! 不过队伍忽然这么一动也不奇怪,本来他们的队列规矩就有多种,小课这时候不过“偷了个巧”,他是一班班长,“假装糊涂”以为向往常一样既然分两拨就重新列队,遂“起了个头”,这下好,后面的二班三班等啪啪啪全动了,照样两拨,更整齐清晰,上头虽意外,可也确实没啥好说。 如愿以偿,小课“归到了”他家孬种这一列中。 军用帐篷搭起的临时医务所, 曼丽这一列在左侧, 帐篷里又分两格, 中间用迷彩帆布帘遮挡, 外头,战士们列队等候,一个一个进入里面,接受身体基本情况地录入。 里面,曼丽和她的助手坐在电脑前,进来一位,垂询,目视,然后将情况录入电脑。 好了, 前面几位都很顺利, 这位进来了,愣站在门前不立即走过来, 曼丽看他进来就慌,晓得得不得了,这会儿还算机灵了,侧头跟助手低语了几句,助手立即走出帐篷了。 曼丽刚还准备“假模假样”坐到助手的电脑前,哪知这位可一点儿耐心没有跟你再里格朗儿了!冲过来隔着桌儿,隔着电脑弯腰就要把她抽抱起来啊!曼丽差点儿叫出声,使劲儿捶他肩,“混蛋混蛋!”小课真咬着她耳垂,“还不快出来,真叫我把你拖出来呀!”接着简直就是拽着她白大褂肩头的衣裳把她提哩出来! 一抱住那可就由不得曼丽了, 抱起来就往一旁的帐篷边挤,小课简直疯狂,连扯带拽撕她的衣扣、裤腰, 曼丽真哭嗓出来,害怕地手死死地抓着他肩头的肩章,不过饶是这样激烈,她也没有挣扎了,就是嘴巴里乱哼,“你这是要我死,要我死……” 小课乱亲乱摸,嘴里只剩出气的声音,掌住她的后脑死死吻住,你知道,真是“生死就要这一刻”一样,曼丽被他困住仿若长在一处的腰部一震……生死,真的就在这一刻了…… 曼丽坐在电脑前抓紧时间给他录入,他肠子里几根毛她都知道,还用他说么,手上的字飞快地打。其实,照业哟,浑身都疼,嘴巴更是要吻肿了一样,曼丽只得一直抿着,心里害怕,助手一会儿可别注意到…… 而这该死的狼子野畜正干嘛呢,正蹲她跟前给她系皮带整理军裤,边系还边笑眯眯说,“今儿做错一件事,又做对一件事,扯平了,就不教育你了。” 曼丽可没空理他,眼睛泪盈盈的,想着自己照业咩, 知道他说的“做错一件事”是啥,不就是一开始没选他那边么, “做对一件儿”也是自己确实怕他的“淫威”,幸而找事儿把助手支走的时间略长,给他“胡作非为”争取了最大的时间…… 真的是时间紧迫, 小课跟她把军装刚整理好, 助手进来了, 曼丽把头略低,问,“有心脏病史么,” 小课规矩如常站在他们桌对面,规矩答,“没有。” “好,你出去吧。” “谢谢。” 小课一敬军礼,转身走出去了。 再喊下一位进来前儿, 助手小声凑曼丽跟前说,“哎,错过了刚才那位,” 曼丽头低着,像翻看这准备进来的下一位基本资料,“谁,” “就刚走那位呀,夏课,帅死人了!” 曼丽没吭声, 这位助手也是他们院的,所以较熟悉,趁着曼丽似乎想休息一下暂时没叫下一位进来的空儿,抓紧时间聊几句八卦, “曼老师,跟您说个偷听来的消息,听说跟您一块儿下部队来的那个杨大夫,可是位高杆子女,说是这回特意下这个部队就是挑女婿的。” 正此时,对面电脑待机变黑屏,映衬着曼丽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她偷瞄一眼,嗯,嘴巴好像还好…… 曼丽还是装着不经意扭头去拿水喝,“嗯”了一声算回应助手“开心的八卦时间”, 助手真的正讲在兴头上,接着嘚啵, “您说会不会看上的就是这个夏课呀,人是真的帅翻了。” 曼丽这时候再不搭句话,就尬场了,只得边喝水边点头,“嗯,是帅,不过人家也不光看帅吧。” 助手直点头,“您算说到点子上了,为啥特意要到这个连来找?特种兵呢!不光看长相,那能力品格……啧啧,王府千金们就是有眼光,跟那些小王爷们赶着趟儿的上艺术院校找不是一个道理?……” 好吧,这个话题既然展开了,接下来的检查,弄完一个助手就在她耳朵边评价一个,曼丽算看出来了,也不是小课在她眼里有多特别,这一个个看下来,她嘴里那都是帅得没法说一样,毕竟小姑娘嘛。至于“杨筠是不是来这儿找姑爷”的,曼丽着实就是耳旁风,听完就过,哪会放在心上。一来她眼里杨筠是正经军医,来这儿跟她一样一定是以工作为主,可能身份背景容易被人揣测,所以有流言也很正常。再,这方面她还用担心小课吗!那阎王…… 只这么一天下部队, 曼丽累惨了, 不光工作强度强, 最惨,还被小课那么“野蛮疼爱”了一翻,骨头架子都散了, 回到亭林招待所,曼丽倒床上就睡了, 完全不知道她不在的这天发生了多大一件事! 179 第二天一早儿,曼丽正穿上军装外套,一阵敲门声,姚雀外头喊“曼老师曼老师!” 待曼丽一开门,姚雀穿着雨衣一身泥的,“过早了么,我才买的热包子!” 曼丽赶紧让身叫他进来,“外面没下雨呀,你这一身咋弄的?”接过他手上包得很好的袋子,还热乎乎的,里面还有豆浆油条。 姚雀先去洗手间脱了雨衣,洗了手出来边说,“您昨天不在这儿,哎,那边小山呦的六湖土质疏松决堤了,县医院全去那边抢险了。” “啊?”曼丽也顾不上吃了,“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姚雀拉住她,“先吃了再说,我这不也一大清早就来叫您了么,不急这一时。” 姚雀倒好了豆浆端给她,两人边吃边说, 曼丽问,“情况如何,伤员很多么?” 姚雀摇摇头,“当地预防措施还是到位的,损失不算大,就是,”他咽了口油条,眉心轻蹙,“就是江书记吃亏了。” 曼丽也轻蹙起眉头,“怎么了?” “当时有家人住在小山坡上,往下撤时,路滑,摔着一个孕妇了,大出血,情况很不乐观,更糟糕的,她还是rh阴性!那会儿是挺着急的,没想江书记主动提出捐血,他说他是rh阴性,这不挺好,以为解了燃眉之急,却……” 曼丽望着他眼睛都不眨,怎么了? 只见姚雀叹了口气,对她摇摇头,“验血后发现他确实rh阴性,但是,血不干净。” 不干净, 并非就是“脏”的意思, 在他们业里其实就是表明通过验血检测出可能身体里有肿瘤,譬如ca199提示胰腺癌、ca125提示卵巢肿瘤、afp提示肝癌、cea提示胃肠肿瘤等,当然,如要确诊肿瘤还需做其他相关检查如ct、b超、胃镜等。 曼丽怔了好久…… “哪项指标不对,”轻问, “cea。” 那就是胃…… 曼丽垂下眼去慢慢嚼包子,心里着实很不是滋味就是…… “他自己知道么,” “血不能用,那种时候还怎么好骗他,再说他也是个明白人,一下就意会过来了,都劝他去大医院再检查,他不去。” “不去?”曼丽一下抬了头,“为什么?” “他当时说抢险现场离不开他,明显就是找理由嚒,我觉得他以后也不会去。他好像知道自己胃一直不好,可能也没想到是肿瘤,但是知道后觉着好像也没什么……”姚雀再次摇摇头,“江书记这种人一看就是啥都扛得住的,死这种事,也看得极开的……” “可有病也得治呀!且不说是不是癌,就算是,也不是没可能就不能康复了!思想太消极了。” 曼丽这样的“义愤填膺”在姚雀看来也不突兀,她和自己都是医生,本职就是“救死扶伤”,确实最看不过这种“消极”想法。 曼丽随姚雀也赶到了抢险现场, 大伤患多半已经送去京里大医院, 留下些小伤患县医院的医生们也都积极处理了, 曼丽他们来了多半还是加入“民生方面”的抢险,譬如清理倒塌的房屋,然后做些消毒卫生的工作。 曼丽看见他一直在现场指挥,泥人一个,忙忙碌碌的,午饭甚至都顾不上吃,又得赶去湖边看“拦湖”的情况。 午餐后,姚雀说他们可以先走了,曼丽正在跟几位当地妇女收拾木板,说,收拾完再走。遂姚雀也去湖边帮忙,没走。 曼丽搬着几块木板到这边屋檐下, 一抬眼,看见书记独自一人背对着这边坐在那矮木桩上低头快速扒着饭,拿起一边瓶身上还沾着泥的水也是咕噜咕噜一劲儿倒,抓紧时间。 曼丽顿了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站在他身后, 想张口说,又住嘴的模样。 还是书记感觉到背后有人,回过头来,嘴边还沾着饭粒。 看她一眼, 也没吭声,又转过头去迅速扒饭, 曼丽终还是出了声儿,眉头蹙着,“你慢点吃,本来胃就不好。” 他又侧过头来,嘴里还包着饭,“时间紧,能吃就不错了。” 曼丽这才赶紧走上前几步,弯腰,小声,但是十分担忧又催促地,“你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 他只顾自己吃喝,时间一点不落,应了声“好。” 一看就是敷衍。 曼丽声音大了些,“你咋这不在乎自己的命!就算是真的,也能治!” 他嚼着饭的,忽然停了,抬头看她, 半天, “我治不治病跟你没关系。” 曼丽也一怔, 出于本能的,那话儿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可我不想你死。” 说出来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腰立即挺直,扭头就走! 后头没声儿, 曼丽一直也没回头,搬起木板就快步走了。 曼丽边走心越烧得慌,他病不病、死不死确实跟自己没关系,可怎么就……就这么过不得呢!也许他身上藏着自己的过去吧,他要真死了,我这还没“见天儿白”的过去不就也烟熄火了了?……对,一定是这样!所以他不能病不能死,我还想透过他了解更多过去的自己呢!对,是这样…… 曼丽一直就这么心神不宁的,一个人的“病痛生死”首次这样牵绊住了她的心…… …… 无疑,这次“决堤险情”经过亭林人的“众志成城”,得到了很妥善的处理。亭林人最感激的还是他们的江书记,有智谋不说,身先士卒,更得当地人忠心与爱戴。 小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曼丽和姚雀的县医院培训任务也接近尾声, 走前儿,姚雀私下跟曼丽商量说, “曼老师,您看这样行不行,正好江书记要去京里领奖(抢险有功,江选之被评选为“百名基层好干部”),我们也回京,正好把他捎上,然后直接拖去咱们院里给他来个彻底检查……” 曼丽一听,好主意呀!当即点头同意,这是曼丽求之不得,这些时悬在心上,就不知道怎么让他去检查呢。 这下好,书记也没防着他们这一手,走时,大咧咧跟他们一同上了车。 180 180 回程时是曼丽开车,姚雀和书记坐在后座儿。 姚雀跟书记可谈得来了,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都会傻想,像苏青这样让国人共享千年的大文豪,应该是他所处时代的无上骄傲,他周围的人一定会小心地珍惜他,虔诚仰望他,总不愿意去找他的麻烦吧?事实却恰恰相反,越是超时代的文化名人,往往越不能相容于他所处的具体时代,哎,悲哀啊。”姚雀感慨道。 曼丽听他们在议论苏青,也感兴趣,听着。 “是的,咱天朝世俗社会的机制就这么奇特,一方面愿意播扬和轰传一位文化名人的声誉,利用、榨取、引诱他,另一方面又从本质上把他视为异类,迟早会排拒糟践他。起哄式的传扬,转化为起哄式的贬损,两种起哄其实都源于自卑又狡黠的觊觎心态,与健康的文化氛围南辕北辙。” 曼丽喜欢听他说话,肯定不止那种不紧不慢又捎带戏谑的气度,说出来的话是有见地。 “这苏青啊到亭林来之前就陷在“乌台诗狱”的案件中,这个案件的具体内容是特殊的,但却集中反映了文化名人在天朝社会的普遍遭遇。其实这件事儿呢即便站在朝廷的立场上,也完全是个莫须有的可笑事件。一群大大小小的文化官僚硬说苏青在很多诗中流露了对朝廷的不满不敬,方法是对他诗中的词句和意象作上纲上线的推断和诠释,搞了半天连神宗皇帝都不太相信,在将信将疑里几乎不得已地判了苏大人的罪。 这古代的皇帝里啊,神宗绝对是不算坏的,他内心并没有迫害苏大人的任何企图,他深知苏的纔华,他的祖母光献太皇太后甚至竭力要保护苏,而他又是非常尊重祖母意见的,在这种情况下,苏不应该非常安全吗?然而,完全不以神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志为转移,名震九州岛、官居太守的苏青还是下了大狱。这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量,就很值得研究了……” 姚雀和曼丽都听得入迷,这是一种很能渗透人心的语气与魄力,让人不由自主听入神,且服气服心…… 不过,到后半程……确切讲,是姚雀给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他喝过后,这人就越来越爱打瞌睡,自然话少了……最后,干脆彻底睡了过去。 曼丽几次通过后视镜看后面,待确定他已经沉睡后,车猛一刹车! 回头, “你给他下药了?!”吼呢, 姚雀两手直压,安抚师父的情绪,“别大声,能吵醒的!您说我不使这一招儿这位能跟我们走么?咱可拗不过他!” 曼丽一想也是,可,可这毕竟显得“阴损”了些,搞得一桩好事愣弄成了算计似得……姚雀身子够着,声音不晓得几小心,又怕吵醒书记又怕惹怒师父,“已然这样了,您别追究了,快开车,趁他迷糊劲儿,赶紧给他查了,咱也安心不是,我可给亭林的同志们打了保证,一定照顾好他们的书记!” 曼丽也不墨迹了,边扭头过去继续开车,边还是生气地嘟囔,“你还搞得人尽皆知了……” 好了,后半程曼丽开得就有点快了,她其实也怕他醒了…… 就说姚雀办事还是不牢靠, 你说既然这样“绑着”人来检查了,你事先就把院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啊?结果,他是打过招呼了,却又漏洞百出,跟几位医生都只是打过招呼,却不把时间确定下来,搞得同事们也不好安排,等他们到了,人家有的正在出诊,有的回了家,还要再打电话把人叫回来……曼丽免不了又把姚雀训了一顿,姚雀自己也懊恼不已。 书记已经躺在推车上,曼丽也换好了白大褂,她确实准备亲自跟着,全程关注检查过程及尽量拿到第一手检查结果。 姚雀也换上了白大褂,他先到一步至ct室。 当曼丽跟着书记的推车趁电梯上来ct室这一层时,一出电梯门就听见好大声的,“哟呵!你们还真是邪了!敢插老子的队!……你们内部医生就了不起啊!互相打个招呼就插老子队?!告诉你,你们院长来了老子都得排第一!去!把你们院长喊来!……” 再一看,得了!几个穿军装的把姚雀和ct室的另一位同事围在中间,推来推去,凶横得呀! 好吧,曼丽这会儿是真有气性儿了, 没别的,曼大夫认出来一张面孔,这叫啥?冤家路窄? 里面一个男的,曼丽记得就是上次“手术室大闹”站在那位“骄横女郎”身边的一人!看吧看吧,就是这个理儿,人善被人欺,你一味地退让只会叫这种人越发猖獗,同一个医院,他们就真没有一点羞耻心?上次闹成那样,这次照样恣意妄为? 曼丽是实在忍不了了, 三番五次, 他们把我们这些医务工作者都当成什么了?人与人之间一点起码地尊重呢? 关键时候,曼大夫也是被激出了一胆二略, 只见她小声清清喉咙, 两手插进白大褂两个兜儿, 慢慢走向闹成一团的人群, “姚雀!”却是极有气势地一喊! 诶,她这一喊还真叫男人们停下来全看了过来, 曼丽极严肃甚至严厉地只看着姚雀, “叫你上来先问个情况咋弄成这样?” 姚雀那本来也是气呼呼的,一开始看见曼丽这样还没会过来,“我们明明在他们前面……”还在解释, 曼丽更大些声吼起来,“我就是让你上来问清楚ct机清理干净没有!从一大清早开始我多少病人都等着,”又看向那位ct室的同仁,“你们这是医疗事故知不知道,人推进去前儿也不检查一下,血都吐在机器上了,听说那人有梅毒是不是……” 太漂亮了是不是! 一听“梅毒”二字,哪个男的不犯膈应! 眼见着,揪着姚雀和同事衣领的手都松了…… 宠爱,怎么这么渣(残本)正在征订中,谢谢捧场。 181 好吧,这一盘算她搞赢了。 松了手后,ct室的同事反应才快,连连冲曼丽致歉,“是我们疏忽了,这会儿恐怕还得让您等会儿,您看他们更急些……” 曼丽眉头蹙着,不做声。意思很明显了,也不想为难同事,但是很不高兴就是。 ct室同事立即就请那帮人先进去, “你们弄干净没有!”对方肯定嚷, 这会儿就是这些大夫的“天下”了,一个人会“转弯”了后面的人还弄不清白么,态度更好了,“您放心,我们清洗消毒过,部分硬件还换过……”越这么说,那些人越膈应:这得“感染”到什么程度了呀,零件有的都得换……没再废话,肯定死瞪了这群白大褂,大爷们走了。 ct室的同事不晓得几感激她,曼丽这会儿倒囊下来,蛮不好意思,受不得表扬。 书记顺利推进去了,曼丽和姚雀在外面跟几位医师边看边会诊一样…… …… 嗯,就在这些时曼丽师徒为书记的身体操心的日子里, 小课一直在廊曲基地艰苦集训着。 这天,跳伞下来战友失误着落时差点发生事故,幸亏小课敏捷相助了一把,结果右手臂剌了很深一道血口子! 这点伤,小课根本不觉着什么,卫生员简单处理了下,继续参加完余下的训练项目。 晚饭后端着小凳正准备和战友去视听室政治学习, 指导员让他出列,说,你今天受伤了,就留在营房休息一下吧。 部队也是个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从战友们的眼神里也看到关怀,既然大家都希望他能休息一下,小课也就没矫情,遵命了。 回到营房,小课坐在自己的床铺边,脱下军装外套,搂起迷彩汗衫的袖子,微蹙眉看见伤口包扎的纱布上有血印子。 男儿怕个什么疼,眉头蹙着无非操心的是家里那祖宗过两天来了看见了,免不得又得嚼上半天。 曼丽肯定心疼他,但你想叫这娘们儿嘴里说出几句“甜言蜜语”来简直下红雨一样稀罕,她最大的“心疼”,全在眼睛里,又操心又情深又嗔怪地瞄着你,叫你就是不能自持,爱死她,这时候的曼丽是可爱透的,任你胡作非为,就是她最“疼爱”你的时刻了…… 小课想着想着,又不由笑起来, 弯腰从床下拿出一个医药箱,这是他找卫生员要的, 家里都是医生,再怎样,小课耳濡目染也该有点“医学之家”出来的样子吧,平常换药、包扎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伤在右手臂上,到底操作起来有点难度,最后系绷带时,小课都是用牙一边咬着搞定的。真的,超帅。男人照顾自己,那种不够在乎,却又一气呵成……你说,这举世无双的极品都给曼大姐一人独占了,确实挺没地儿说理的,嘿嘿。 好咧, 男人帅,私以为,性格比样貌更重要, 小课这种确实处于“最迷人”那个“恰到好处”的点里, 怎么说呢?张扬吧,又学会了有点“收”, 绝不委屈自己,够狠,又够遥远,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爱得起的…… 瞧瞧,接下来,就够伤人肉心的,女人的心本来就是水做的,最怕就是这种“冷到极点的锐利”,刺得血流…… 小课捡起脸盆等洗漱用品起身去洗澡房先冲个凉,然后再换身干净军装,想去连部一趟,领回自己的手机给日思夜想的婆娘打个电话,撒个娇啥的。 这会儿全连都在视听室观看“九四”宣传片,看后还会学习相关文件,洗澡堂就他一个,清静得很,只听见一格内哗啦啦冲水声。 洗好,小课甩了甩头,受伤的胳膊垂着,一手捉着毛巾擦后颈的水,赤着身从这一格里走出来, 站住, 慢慢抬起头来, 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两手捧着一个医药箱, 一开始还挺镇定,直到看见小课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度不知所措起来! 很冷, 一种突然就十分锋利起来的冷! 小课很平常地收回视线, 照旧该干嘛还干嘛, 擦脸,擦身子, 毛巾一放, 单手拿起军裤穿上…… 女人,这时候似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刚要迈出步子,嘴里也是要解释说“我是……” “滚。” 小课头一直低着的,他在单手系他的裤扣, 却, 你以为他没看你, 但他浑身就集聚着猎豹一样的警觉与憎恶,凶残感…… 女人只觉心都揪在了喉头!而远处那头发还冒着湿气的男人,仿若一身都是血腥气,你胆敢再靠近一步,他弄死你绝不手软!……女人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转身就跑!她是没见呐,后面男人这时候才抬起来的眼,怒火艳残!狠毒得只怕他手边真有一把枪或一把刀,这女人一定命丧至此! 小课狠狠将搭在肩上的毛巾砸在地上!那种气怒啊……简直无法言说一般, 好! 很好! 真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 小课不质疑指导员的关怀, 可你说这事儿上头没一点“安排”真当老子新兵蛋子好耍啊! 那女的,叫杨筠,和曼丽准备一起下连队的军医,小课会不知道?耳边一些“蚊子嗡”小课也不是没听见,这女的背景如何,来这儿为了啥,哎,小课听了就当闻了一阵儿屁,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小课在澡堂子的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眼里一览无遗的毒辣, 他其实也怪自己,参了军后确实“心慈”不少, 就拿这次曼丽“下部队”来说,前因后果他会不知道?都他妈谁也别笑话谁了,照照要跟他一样离婆娘这远,敢不放耳目在她身边么!命都在她身上,敢放心离她这么远吗! 是都惯着她呀, 她要怎样就怎样,搞得现在他们都不敢“轻易出手”,就怕惹她不高兴,不顺心。 好了,也算“因祸得福”,曼丽下来跟自己一处儿了,小课如何不高兴?其实这知道和曼丽一块儿还会来个军医,不管男女吧,跟曼丽毕竟同行,以小课的精细心思,觉得总会出幺蛾子碍着他家曼丽,这要从前,小课早“一先除之而后快”了,咳,还是那个话,“心慈”了,总想着跟他家婆娘学学,就当给她多积德吧, 没想…… 看来,他天生就不是个“积德”的人! 182 每天头条都是他出访的新闻,小课当然知道他把小满也带出去了。 昨儿的头条又是他,肯定的,——元首圆满完成东欧六国访,顺利回国。 正好周末,换下军装,小课穿的便服入得宫。 他答应给两个小家伙做“胶泥玩具”,今儿纸袋里装着的就是胶泥。 那从前呐,施工盖楼打地基都是人工挖,挖到一定深度就会挖出胶泥。所谓胶泥就是一种细腻粘性极好的黄土,不知多少万年才能形成,里面不含沙子,没有杂质,在手里揉来揉去,任意成型,十分有快感。 小时候,小课就特会玩这种胶泥,最大的用途是制作弹弓的“子弹”。弹弓要想打得准,捡小石头籽不行,石头籽不甚圆,射出去的弹道难以控制,揉成圆形的泥丸用于弹弓,命中率大幅度增高,四五十米开外的马蜂窝一弹射中,其快乐程度今天的孩子实难体会。 小课还记得那有回呀,晾晒的胶泥丸未干,他揣了半兜子去打猎,远远地射中一个麻雀,老家贼应声直线落地,以他的经验老家贼已命赴黄泉,谁知它在手中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又活了过来。那天小课就恍然开悟,干泥丸杀伤力大,湿泥丸可以留一手。从那以后,每次打猎他只带一块胶泥,边揉泥丸边打靶,尤其将湿泥丸打在墙上,明确有一个印迹,大家比试弓法也算有了依据。 胶泥还有一个玩法也挺流行——摔泥泡。将胶泥做成碗型,边沿厚中心薄,然后倒扣用尽全力一摔,碗心的空气被迅速压缩致使胶泥碗破裂,发出一声沉厚的声响,于是乎大家欢呼雀跃,参与者都在比试谁能摔出最大的响声,直到湿泥摔成干泥,大家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上次夕臣啊,照照啊,他,宫里头领着两个孩子玩过,两个小家伙都疯死了。可笑的是,曼丽着实是个懒坨坨,一家人都活泼乐坏了,她一人歪在廊下柱子边打瞌睡!逗醒她她还不愿意,说太阳晒着真舒服…… 小课想着心里就暖,一路快步向承乾苑走。 小课照照进宫基本跟曼丽一个路线,都还蛮隐蔽的, 越进入元首私密领域,他们这一家子什么关系近臣心里都有数了,基本上进了承乾苑就比较自由了。 “小满呢,” 小课进来就问, 小课参军,进宫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像这些保姆老妈妈们这一晃好像也有半年没见他了。且不说讨喜的长相,像小课和照照这样的极品魔王,嘴巴就是甜,宫里老人没人不喜欢的,只怕对他们比对元首还亲近些。 “照照接走了,说一会儿从照照奶奶那儿把意一也接上,送他们妈妈那儿去。” “哦,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吧,知道你今天回来,他们不会在外吃晚饭的。” “那就好。” 小课从老妈妈手上接过热茶笑得花儿一样又是不晓得几好听的吉祥话,老妈妈们也笑开花。 都忙去了,小课坐着也无聊,拎着胶泥袋子走到外头廊下偏处找了个平整地儿,蹲下来准备做几个小泥人,他还带来了尚好又环保的颜料,等两个小家伙回来了再一块儿上色玩儿。 哪知才蹲下,余光瞟见那边宫廊甬道走过去几个人, 俱是军装笔挺, 领头的人最威武, 金星上将。 小课一看清那人面庞,神色就沉了下来。 杨立昂, 他认得。全军空降兵表彰大会上,这人坐正当中! 小课松了袋子,慢慢起身, 而他现在对这人的认知,只一条:他是杨筠的老子。 小课望着这几人消逝在甬道尽头才收回视线, 望着那红漆大门似想了片刻, 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出门儿了。 …… 近半个小时后, 看见小课从崇明湖这边慢慢走回来, 看上去神色无异……其实,细看那眼眸,阴鸷着呢! 小课这心里啊……他扭头看那一片湛蓝的湖水,再清凉,都浇不熄怒火、不甘、甚至委屈…… 和夕臣,你知道这事儿啊!知道了还…… 不错,小课该多不平啊,他刚儿亲耳听见杨立昂跟元首提起自己女儿下部队的事,他们的交谈对话十分轻松,看来这之前也聊起过,元首是之前就知道这女的会来廊曲啊! 小课低头拿出了手机, 眼里刺毒, 这口气,咽不下去…… …… 元首回来, 他其实感受也是一样的,每回只一踏入承乾苑境内,心情就自然而然放松,这里才是家嘛,有曼丽,有小满,有意一,甚至有小课,有照照……对了,今天小课会回来,一家人又能团聚,是最开心的时刻…… 夕臣想着也是高兴,本来国事处理的精疲力尽,可一想到家人团聚,又有了精神,忙走进内室要换身便服,还想撸起袖子去小厨房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呢。 退下军装军裤……元首的戎装自然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虽军绿色,却中山装样式,没有肩章没有任何勋章饰物。 只穿着平角裤,刚脱下白衬衣, “谁!” 夕臣警惕回头! 一看, 却是真一怔,随即眼里的严厉褪去,换上的,可能更多是疑惑,甚至无奈…… 是小课, 单手推着一个轮椅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 眼睛像缠白纱布那样缠着厚厚的黑胶布,你说得多难受! 耳朵也用木头茬子塞着,塞得深,因为耳垂下有血迹…… 嘴巴也是黑胶布缠得严实,估计里面还塞着东西。 女人显然有意识,只是因为深切地恐惧不敢动一下,浑身颤抖,吓得不轻…… “这是干什么,”夕臣轻声问,倒也没多大惊小怪,你要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他家从出生就没人约束过,更甚,还有多纵容就多纵容的阎王小子。夕臣清楚,别看小课参军了,看上去“规矩不少”,骨子里的野性改不了的,只是一来有曼丽管着,再,也确实近些时没啥事惹着他……夕臣不由看向女人,什么事惹着他了呢……慢慢了然,似乎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183 “你不认得她?对了,你当然不认得这些杂毛儿。你外头出访都时刻把女儿带在身边,小满都能成你一把刀了,哪个女人敢靠近你?倒好,我就可以任意被编排了,是个什么表子往前冲你也不屑拦着!……” “小课!”夕臣喊了声,“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从血缘上,还是从曼丽这边算,我现在如果还存这个心疏远你,就真不算人了。不错,我确实知道杨立昂把他女儿送去了廊曲,也着实有疑虑是不是冲你,可毕竟人正大光明,还没拿准他的心思。”说着夕臣压压手,“当然,这些都在其次了,主要还是曼丽……”接着,简直也是无可奈何地说了曼丽想去廊曲二团的弯绕经历,“你知道杨立昂把他女儿安排在廊曲那是上了心的事儿,如果当时就把他女儿给撤下来,添上曼丽!……”夕臣很直白地摇摇头,“这事儿我不能办砸,影响到曼丽丝毫。” 小课这听了,脸色才渐渐缓过来。 也是, 对方是有心把人安排在这儿,无论和夕臣用啥法子把曼丽换了上去,毕竟让人不如意了呀,曼丽一定成为“靶子”! 小课将心比心,这要是自己,也一定宁愿顾不上旁的,必要以曼丽为第一要务! 夕臣见他沉默在那儿,轻叹了口气,拿起长裤低头穿上, 小课戏谑的声音再次想起,不过已无怨恨,纯粹玩笑了, “这要从前,老子肯定不干。凭什么被这臭表子瞧去了一眼!今儿,不叫你跟她滚一道,真不得甘心……” 夕臣看他一眼,眼神看上去也冷淡了许多。套上衬衣,侧对着他整理好着装。稍显严肃。毕竟这样的话题,夕臣本能反感,虽然晓得小课也是泄愤,他毕竟吃了亏…… 照照带着两个小家伙回来时,气氛早已恢复平常,跟没发生过啥一样。 “小课!!” 两个小家伙可高兴啦,他们想念小课的心不亚于他们的妈妈,冲进来的, 小课蹲下来一手抱一个起身,“可算回来了!我进来都哭了,我的小宝贝儿们呢,没有这样的欢迎仪式真不习惯!” 小满两手搂着他的脖子,小脑袋直晃,炫耀,“小课你看,妈妈给我扎得娃娃!”只见两只羊角冲天辫上,扎着两个小晴天娃娃,可爱死了。小课狠狠亲了口她,“还是你妈会打扮你。”这下小小子也不落后,他小肥爪爪一手紧抓着小课的衣领,另一手也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红绳儿,上面也是坠着个海军模样的晴天娃娃,“我也有我也有!”小课又装作用力实际好轻一口就“咬啵”了下小小子,“哎哟,赶明儿给咱意一也去搞一套这样的海军小制服撒……”热闹死。 照照后面慢慢晃进来, 小课问“婆娘呢?” 照照轻轻摇头,“又开会,说晚点回来。”音有点拖,说明也是有点埋怨。 小课接着就把怀里的两个小娃娃耸耸,“也不把你们妈一起带回来,两个小坏蛋。”虽这么说,假生气,笑意却在眼里。小满和意一吵着玩胶泥,小课抱着他们朝左边廊柱下走去。 三人蹲着,就围着小课已经团好的泥,捏成小猪,小羊,小房子, 照照骑着栏杆靠着红立柱,懒洋洋的,似笑非笑说,“杨立昂的女儿也在那儿吧。” 小课没抬头,继续捏泥。这兔崽子知道,不稀奇,哪儿没他照照的眼线才稀奇了,特别是曼丽非要跟他下一个部队去…… “是呀,你就等着看笑话是吧。”小课垂着眼,口气冷淡, 照照头仰着,一笑,“看笑话倒不至于,一个娘们儿你搞不定,那倒真成笑话了。我觉着有趣的是,杨立昂怎么就看中你了?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啊。” 小课捏好一个小房子哨所给意一这才扭头看向他,眉心微蹙,“这其实也是我纳闷儿的,他摸着我的底了?” 照照微侧过头睨着他,“没摸着全底,起码也知道你背景不单纯,跟和家沾亲带故。这老狐狸啊,就想跟和家攀亲呢。” 小课一戾笑,“可惜女儿半瞎了,掉价不少。” 照照慢慢坐起来,望着他,“你已经动手了?” 小课给小满又捏了个小羊,小满整整有只小羊群了。起身,手指搓着泥,眼睛看着两个小家伙玩儿,唇边淡笑,“就刚儿才,估计明天的太阳是看不清楚了。” 照照一副“哦”地点点头,一抬眉,又变成无所谓的模样。 说起来,曼丽生活在一群最枯心的人中间, 都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这事儿在照照眼里就是个看热闹的,谁死谁活关他鸟事。 小课呢, 你他妈贱,非要来犯我咩, 看了老子一眼就得瞎!就这个理儿! 且办事儿都是干脆利落,狠绝不留余地的主儿, 这么把人绑来,无声无息,弄个半盲再甩荒野里,反正在路边也绝对有人救得回去。回去之后,搞得像已“魂飞魄散”的女人连自己在哪儿遇的难都不记得了,你说上哪儿找“凶手”?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老杨将军自己造的孽,看中谁不行,看中个活阎王王八羔子…… 好咧, 话说宫里头一家子做饭的做饭,玩的玩,都等着她回来吃饭, 曼丽同志到底在外忙啥儿呢? 也没撒谎,是开了个紧急会,事关“评职称”。曼丽虽然要上廊曲下部队些时,可毕竟还是空总二院的人,前程跟别人一样,都得去拼的!曼丽也不是不在乎这,这也是个进取心问题,所以她听得也仔细。 还蛮高兴, 会上主要学习了总后才颁布的“关于部队医院职工职称评定的新办法(试行)”,里面明确规定了,今后但凡晋升职称,必须有“下部队”经历。 这下,曼丽更开心了,坏事跟着就变成一桩桩好事儿咩!她这次“下部队”不正好累积了这一条“硬指标”,以后评职称又多了个优势…… 好心情的曼丽会后收拾好东西真准备回家,今天小课也回来了,更是叫人开心,连走出大门都笑眯眯样儿,快活呢。 “曼丽。” 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184 是江书记。 那日姚雀和她“设计”把他“绑”进医院检查,情况还算乐观,在可控范围内,不过肯定还是得密切观察,积极治疗。江书记到底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他们这是为自己好,并未就“使计绑来”多言。 曼丽走过来,“这么晚还上哪儿去?”得住几天院是肯定的,不过江书记其间也没影响正事,公务在京照办。 “朋友有约。”江书记言简意赅,从手里拎着的公务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我住院这几天包括检查的费用,你收下,谢谢你和小姚。” 曼丽怔着,觉着他这样也未免算得太清,太客气了……江书记微笑着,拿着信封的手抬了抬,“收着,咱俩的恩怨是咱俩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里头还牵扯着小姚,都是人情债,我不想再欠谁的了。” 给人就是一种沧桑历尽之感, 得了这样重的病,他好像还无所谓,看得这样淡……曼丽不由心有些堵, 接过了信封,“一定要保重身体,还是有痊愈的可能,我跟梁主任合议过……” 正说着, 忽然一辆银白本田飞度“呜唔”加速般驶来停在她跟前, 车窗滑下, 伸出来一个脑袋, 极其不屑看着她,“哟,在这大门口交易,不好吧。” 路灯下背光,曼丽一时也没认出对方是谁,就是本能觉着讨厌,加之这明显来者不善的态度,曼丽也是怯了场,低着头,收紧一些肩头的背包带,“我先走了。”还是跟江书记打了声招呼,准备快步就离去的。 江书记望一眼那车那人,副驾上好像还坐着一位,车好玻璃好,看不清人模样,总之车牌是威赫的“空a”……江书记收回视线,也准备离开的,却听见身后, “喂,那位‘梅毒大夫’,你蛮会编瞎话儿的咧,为了叫你这姘头先进去,‘梅毒梅毒’张嘴就来,怕是得过这个吧!” 曼丽唰得脸就通红! 明白了,看样子是那日“抢ct室”的那伙人。曼丽心又不由一躁!怎么没完没了了?总还“阴魂不散”了……可她到底胆怯,甚至小跑起来,只求快点离开这无颜的境地。 却不想, 后面的声音更嚣张了, “姘头也别忙着先跑呀,来来来,跟老子说说是得了多要死的病,搞得你家表子嘴这毒,医院的名声都不想要了……” 曼丽猛然停了步! 心,不知怎的忽得就被刺得巨麻! 你说她啥都能忍下来的,可一提起江选之的病!……得了多要死的病……曼丽哦,这一刻还真叫所有人都没料到,她忽然一转头冲过来扬起手就甩了车窗口那男人一巴掌! 打过后, 可能是被打男人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眼神, 曼坨坨呢,手掌心打疼了撒,自己也是不相信似得, 不过还有警惕心,几好玩呢,飞快退后几步,然后打疼的手颤着指着他,“你,你该打!太没有素质了!先来后到你们不知道,维护公序良俗你们不知道,就知道仗势欺人!我不那么说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让步?人家是真得了要死的病!这是什么?”她举起信封晃着,“这是基层人民的救命钱!他的医疗费!清白人被你们这些狗嘴里吐出来的污言诬蔑,简直,简直……”气得说下去了,嗯,估计也是怕得说不下去了,转身又跑了。 好半天喏, 路灯下站着江书记, 豪车里坐着的挨打的男人, 都望着她跑走的方向,没吭一声。 最后,江书记平淡地转身离开了,始终未发一言,倒似个局外人,看了个故事。 车里, 挨打的男人还捧着被扇得火辣辣的左脸,靠椅背上,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一直处在震惊里一样…… 忽然右侧副驾传来低笑, 他侧头过去,“笑什么!这种泼妇!……” 低笑的人儿却是扶额轻轻摇摇头,“把你打蒙了倒是真的,也不叫泼了,起码人说得有理有据,那天是你们想插队,也确实被她一句‘梅毒’吓怂了。” 挨打的男人这时候才放松慢慢揉脸,想想,也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大夫真烈,我那天确实也是怂了,袁翔他们在前面闹,我头是真疼,没搭理。哟呵,跳出来这么一位,当时还真有点‘污水出芙蓉’的感觉。” 副驾的男子看似也疲累,手支着额角,合上眼,“既然那时候就有点兴趣了,今儿碰见了怎么还用那么重的话刺她。” “这不忍不住么,”男人最后似乎也不在乎脸辣不辣了,手放下来,拉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着拉方向盘转弯,“总觉得把她惹毛会很有趣。” 旁坐闭目养神的男子也轻笑,“这下好,非挨一巴掌舒坦了。” 慢慢加速,直至更快,男人笑得爽朗,“舒坦了!” 好嘛, 这边干脆当玩乐一回,事儿早过去了, 我们曼丽姐姐还在深深的怯惧里徘徊呢, 回个家……当然,她也不能算普通“回家”喏,回宫途中“鬼鬼祟祟”,怕人跟踪……好容易一路平安顺利进得深宫来了,心又吊着,哎,毕竟打了人一巴掌,对于一个最怕惹事儿的坨坨而言,是多大的心理负担呐…… 可她也知道自己生活在虎狼中,这要一直“露在相”上,一进去心思肯定就被扒个干净,就真没完没了了! 所以,一路安抚自己啊, 值当“报仇成功”了,连带上次被插队,上上次“手术之灾”,上上上次“洗手间受辱”……好了,全平了,打死就再也碰不见了吧…… 足够的心理建设进来后就有足够的平静,只是遗憾的是,本来该蛮高兴的,回来后倒似“累死狗”,元首做了那么多她爱吃的菜,两个小宝贝围着“妈妈这妈妈那”不晓得几兴奋,两个大宝贝儿呢,也跟着造气氛,本该蛮快活的一餐饭,愣是被她的疲态搞得人心疼死。 还是小满一句话说得对, “世界上最辛苦的就是我妈妈了!” 可不是,世上最操劳的人就坐她身边呢,元首日理万机后回来还得给她弄饭,也没她这怏怏兮兮愣像呕心沥血为民造福一刻不停似得……都辛苦些啥了呀! 185 是的,人哪有总辛苦的时候。曼丽本是个烦恼忘得快的人,多半时刻还是快活的。 看来姚雀是跟定她了,愣是考上了她的“常规助手”,可能连下部队都得一块儿跟着去了。 照姚雀的说法,“您不知道现在多少人说我功利呢,都说我为了评职称连您这样‘可怜人’的机遇都跟着蹭。可您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没告诉别人,我还报了陈战老板的博士生呢,就想跟您师出同门!” 曼丽只得苦笑, 当然有他这个“活宝”助手曼丽也不嫌弃就是,姚雀又话痨得很,一搞动手术时嘴巴不停就嚼他那些稀烂的事儿,逗得大家心情也放松不少,手术效率也高许多。 “我啊就爱读纸书,当然纸书也有纸书的不好,譬如太占位置。我上医学院那会儿,睡上下铺,人均不足五平方米。我一直睡上铺,书只能摆在床的一边,我睡另一边。宿舍在东单街口,离灯市口的天朝书店以及王府井的商务印书馆、三联书店、外文书店都近,总忍不住往回买书。床本来就不大,为了有足够空间堆书,咱也一直不敢胖。 我那下铺一直睡眠质量差,他说,总担心我的书落下来砸坏他下体了。从美国上学回来,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把散放在各处的纸书集中到一起,搬家时装了四十个大纸箱呢,累得搬家公司的弟兄们就地罢工,要求加钱,说,以后接活儿,不能只问有几个冰箱,还要问有几十箱书。把书安顿好之后,我瘫在地中央,环顾四周,心想,妈的,空间还是不够,我还是不能胖……” 又在手术,就听他一人嘚啵,护士们都在笑,曼丽很严肃很认真,“夹钳。”姚雀嘴巴不停,东西倒是分分明明都备好着递过来。 曼丽也在听, 都是近十年的医学院生涯走过来的战友,大部分还是能感同身受, 这书,她上学那会儿又哪里会比人少,起码除了专业书籍,她还得“培优”一系列乐器,一级一级的教材就不少。那时候老协和又热,病人却怕冷,整个协和大楼包括他们教学楼、宿舍楼常年保持二十好几度,日子久了,到处是蟑螂。曼丽的医学院生涯就生活在蟑螂中间,床垫子和床单之间,床单和书之间,书和书之间,书页之间,大大小小的空间,大的走大蟑螂,小的走小蟑螂,再小的停放蟑螂卵和蟑螂屎。搞得前些时翻出她少年时学钢琴的教材想给小满看看,结果一打开,就是蟑螂尸体,小满倒不怕,跟她弟弟两人丢来丢去的玩儿。 又是近四个小时的手术,不过很成功,看见家属感恩戴德地一再鞠躬感谢,曼丽承礼的同时又有无比的满足感,心情自是好得很,也不觉着有多累了。 休息了个把小时,如常巡房。曼丽很认真尽责的,虽说即将下部队支医,可在医院一日就做好一日医院的事,不得马虎的。 “曼医生,有人在您办公室等您,说挂了您的专家号几天了。” 走廊上一位科室护士快步走过来说, 曼丽回头看姚雀,姚雀也是一脸疑惑,“这段时间都没排您的专家号了呀。” 曼丽想想,还是一点头,对护士说,“我马上过去,谢谢你。”又对姚雀说,“你继续转转,做好记载。”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推门一看, 一个着空军制服的男人背对着她,背手站在窗台边, 曼丽轻蹙眉“您是……” 男人应声慢慢转过头来……曼丽狠一抓门把手!是他,那个那天她扇了一嘴巴子的人! 曼丽厉声“你来干什么!”其实心呀,虚得厉害!她是动手打人滴咩,再怎么说,理亏…… 男人彻底转过身来,倒显更放松了,靠在窗台边,脚踝一交叉,懒洋洋取下军帽,“来这儿你说能干嘛,看病咩。” “我是妇科你看什么病!” “不对吧,那男的得胃癌你都看咧,别区别对待,你大小是你们院里公认的全科大夫,医术棒着呢。” 男人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夸她还是损她呢,曼丽却肯定没心思去细究他啥态度,既然人已找来了,就得面对,赶紧解决赶紧走人,曼丽就怕把事情闹大咯…… 她匆匆走进来,特意门也不关,就怕有个“三长两短”她好跑, 却, 男人两只胳膊肘一用力顽皮样儿从窗台边站直,慢慢走过来,军帽随手就放她办公桌儿上,却直走至门边,将门轻轻合上,“看病总得注意我的隐私吧。” 曼丽回头紧张看着,见他并未落锁心里是放下些,可依旧警惕地瞄着他,跟他始终保持两步距离。 见她像只浑身长刺的猫儿,男人只是笑笑,自己落座在她办公桌旁病人看病该坐的椅子上,一手捂着左脸,朝她招招手,“来,别这样,我是真病了,那天被你一扇,脸没肿,却像过敏一样,长些小红坨坨,难受死了,你来看看。” 曼丽肯定不动, 男人还是耐心笑着招手,“真的不吓唬你,是长东西了,喏,我正常挂号进来看的,你总不能拒诊吧。” 曼丽心里咬碎了哦,他从上衣兜儿里捞出挂号单,是逼着曼丽没拒绝的理由! 慢慢走过来, 曼丽边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白手套戴上,脸黑得跟包公娘似的,严肃无比扒开他的手, 左脸耳朵边儿是有些过敏的红点儿,看样子,也就一般过敏,哪儿会是她打出来的? 曼丽还是尽责地多看了看,心里专业地琢磨着给他开什么药, 男人在她手扶着自己脸时已经将自己的手放下来,摊腿上,倒似个孩子般乖巧, 嘴里,却恶魔着呢, “曼丽,晚上请你吃饭吧。”明显感觉她手一颤,但到底是好职业道德,没说在诊断时做出过激的反应。男人接着轻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来,这样跟你换个东西,你赏脸来吃饭,我就把那天在门口你扇我一嘴巴的路口监控录像还给你。” 曼丽的手真的开始颤得厉害! 她,她多想再给他一巴掌呀! 186 “师父!”正好姚雀进来救了曼丽的怒不可抑,曼丽垮着脸放下手,走至办公椅上坐下,公事公办严肃地说,“也不排除上火,少喝酒,忌辣……” 姚雀见师父在嘱医,遂安静立一旁,想稍后再汇报。不过,这再一定睛望向病人……好咧!姚雀认出来了!他那天在ct室门口险些遭“围殴”,这人是头儿!姚雀记得清楚,这位绝对是个人物!那些人就是为他霸位呢!当时,他肯定没动,远远儿坐在长椅边撑着头,眼睛半寐,眉心微蹙,些许不耐烦又冷淡的样子…… 姚雀脑袋一麻,第一反应怕师父吃亏,上前就拦在曼丽跟前,眼神可冷,“她这段时间都没排专家号,你上哪儿排的号!” 曼丽也吃一惊喏,赶紧起了身,“小姚,”手握着了他的胳膊。其实,你完全能看出来,她这绝非“怕事儿躲人后”,相反,更像要护住她徒弟的意思。 男人一直维持着曼丽给他瞧病时的姿态,手捏着挂号单摊腿上,抬头望着, 笑,“姚大夫,上次对不住,是我们太不讲理了,就是被你师父教训一番后,深刻认识到了错误,这不,诚心来请你师徒去吃顿饭,已表歉意。” 姚雀本能觉着这些人不会这样“讲道理”“轻易低头”,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你也确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这在医院,还在工作岗位上,他还是个“病人”。 姚雀回头看师傅, 殊不知,就在他这一回头的瞬间, 笑着的男人视线早已落在他身后的曼丽身上,嘴唇无声问,“成交么?” 曼丽被逼得没退路了,加之姚雀也被拉进来了……不过,这要姚雀跟她一起去,至少安全有保障…… 曼丽一点头, 姚雀和男人都看到了, 理解却各不相同, 姚雀以为师父“认可”了他们的“歉意”, 男人却,心满意足。 就这样,男人问清楚了他们的下班时间后,照样还是把该看的病看完,有礼地离开了。 “饶计小?!” 男人走后,姚雀拿起他的病历存根一看竟然惊呼出! 曼丽抬头看他一眼, 姚雀还看着那张封袋上的名字,小声念叨着,“原来他就是饶计小,难怪,难怪这么横了……” 曼丽根本顾不上关心这位是谁,你知道她在干嘛么,正在戴着白手套亲自配麻药! 这货如今“自卫”意识还是蛮强烈滴,像酸梅说的,“咱学医的,如果出去还能被人暗算放倒,对得起医学院八九年跟瓶瓶罐罐打交道的艰辛历程吗!” 曼丽想,也是,不能有害人之心吧,防人之心总不会错, 她打算配点“温和的麻药”,给自己和姚雀都备一针管,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要果断用上了…… 你晓得姚雀是抑制不住“八卦”的心的,遇上这么个“响当当”的人物,……说个比较丧气的话,这样“咖位”的人物来他们院瞧病,通常真只有院长级别的才能接手,他们这样的“小医生”还真瞧不上…… “师父,你知道这饶计小是谁吗,搞半天能这霸道,那还真是他的范儿!……”姚雀就坐她边上开始嘚啵了,曼丽始终精心算计这药剂的用量、比例,多了少了可都不行!不过,就算姚雀把人吹到天上去……嗯,也不可能上天啦,因为,她目前就住在“天上”,真正“天上的人”正“紧紧团结”在她周围,早已用不着她得“带针管”赴宴了……所以,曼丽不可能把这“饶计小”是谁放在心上,至于随后姚雀提到的啥“饶定钟苏”这“四大宗亲”何等显赫荣耀,都跟她有啥关系?红楼梦么…… 嗯,两位“武装全备”的大夫出发了。 有车专门在院门口等他们, 很讲究的是, 停在街对面,也算避了嫌, 再一个,没开那么烧包儿的车来了,低调。 开车的不认得, 饶计小倒是亲自来接, 四人俱是上装便服,除了曼丽,他们三人下边还是穿着墨蓝军裤……嗯,前头说过,曼丽严格遵守这些,只要私事赴宴,绝不穿军装! 饶计小坐在副驾位, 曼丽和姚雀坐在后面, 曼丽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神情严肃。说实话真不像去赴宴。像奔丧。 姚雀全程谨慎许多,当然,也不隐藏好奇,他坐在饶计小侧后方,有时会看看他。 一路上倒没多说话, 饶计小只扭过头来问过一次,他们吃辣么, 曼丽是死也不会看他的, 姚雀帮她回答了,“我师父能吃点辣的,不过还是清淡些好。” 饶计小微笑一点头, 还是看了曼丽一眼,曼丽坚决不扭过头来…… 下车时, 饶计小亲自走到曼丽这边,打开车门, 曼丽出来, 还是没看他一眼,直接绕过他,两手放进风衣荷包里,跟姚雀站一处。 嗯,这也是曼丽多年跟畜生斗争的经验:不要有过多言语,甚至对视都没有必要,因为畜生们都是会“吸魂”的,你跟不上他们的“诡计多端”,以静制动最好! 曼丽当他是空气绕过去,计小也只是笑笑,轻合上车门,随后走上来,“请。”向她二位抬了下手, 出来前,曼丽叮嘱过姚雀,“少说话,基本礼节到了就行”,姚雀心里也有数,这样的一些人,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无论对方再如何“挑衅”,就算不是“真诚的道歉”,能忍则忍,不能再因任性连累师父。且,经过上次亭林那个“不打不相识”,姚雀也知道他师父是个能喝的,所以在席间如果被灌酒这是不怕的,至于如果还有其它“阴招儿”,不都做好准备了么,且姚雀也嘱咐过师父,一切进口的东西,都看着他们先吃过再动筷子,防着点好。 嘿嘿,就这样,两位大夫“如临大敌”般走进这富丽堂皇的酒店了, 嗯,大手笔, “银悦”绝对的五星大饭店, 它的“湖南厅”更是京里数一数二的湘菜典范, 曼丽却一点心思不在吃上,她只是一点庆幸,酒店在城中心,地方不偏,路她也熟,好跑。 187 曼丽和姚雀前面走,旁边有人招呼着。 后两步, 看着跑过来一个男人跟计小并排走,低声说话, “遥昔也在这儿吃饭呢。” 只见计小一抬头,有些苦笑,“可别碰着了,被他逮个正着!” 哎哟,就是这么说不得,一行人乘坐电梯上九楼,一开门,就碰着了。 “遥昔,”计小上前两步,满脸爽朗笑意。 只见一男子,白衬衣,黑长裤,利落挺拔,应声转头过来, 一看呀, 再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曼丽, 露出笑意。 计小望见他笑,倒有些不好意思似得,笑得更爽气了,过去好哥们儿地框上他肩头,“哎哟,碰都碰见了,啥也别说了,一块儿坐着喝一杯呗。” 曼丽不认得这位, 这位可晓得她, 正是那日她甩计小一巴掌时,坐在副驾清淡观景儿的那位。 钟遥昔。 本来啊,遥昔是约过计小一块儿喝酒,计小呢,推说有饭局了。哎哟,原来是为了“巴结这个局”,所以计小才会不好意思撒。 也是巧,今儿钟家归国了几位长辈,老姨奶非拉着他一块儿来招待。倒不是遥昔不孝顺,主要都是些老太太,聚一处最操心的就是小字辈儿的终身大事了。家里有个老姨奶整日间念叨已经够碎碎了,这再来一群老太太“群口儿催婚”,可别把遥昔吵晕咯!所以可想遥昔来得多无可奈何,这会儿遇上计小,也好,正好避些唠叨。 一起入席, 遥昔发现这位“泼辣大夫”啊今儿特别黑脸,全程哀默一般,不过看出家教很好的,计小亲自为她拉开靠椅,她还是轻一点头表示感谢,再坐下,也不小家子气,态度冷淡提防,仪态却是真大家闺秀的…… 曼丽左手边姚雀,右手边,计小慢慢坐下, “能喝酒么,”很温和,也很直接, 曼丽根本不看他,微垂眸看桌上。姚雀也坐的规矩,今儿他就是师父的代言人,微笑说,“不能喝,明儿我们还有几台手术。” 计小笑着看一眼姚雀,又看着曼丽,一手胳膊肘搭在桌边,微倾身,倒似一副豁哄的姿态,轻声,“你跟我说句话呗,哪怕看我一眼。” 曼丽好玩儿,她为了掩饰尴尬,抬右手轻轻抠了抠自己左眼皮,又放下,直冲冲看他,依旧有礼也疏远,“赶紧吃,这几天院里手术多,说不好一会儿就来电话我们还得回去值班。”头转回去,抬手扒开高脚酒杯,“酒肯定不能喝。” 计小好像特别喜欢看她这个样子:明明羞臊着,却硬挺着不断加强冷漠;明明坐不住,却着实好修养克己自律至极。计小不禁想,她家教一定挺严…… 计小就是这么个人,想到哪里就得尽兴,特别是眼前这个女人对她的兴致越来越浓…… 计小手握虚拳枕着额角,十分惬意。现在倒似吃饭啥的成次要了,他挺想跟她聊下去, “你家一定有人管你挺严的吧。” 曼丽心咯噔一下! 可到底是多年与畜生风里来雨里去的,曼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谁谁谁随便猜中一点她的境遇就分寸大乱的憨老姑娘了, 两个孩子的娘了,又这么多事磨砺来磨砺去的,总该有些定力了, 曼丽秉持“不言语不搭理不在意”的原则,就是不再说话,也肯定不看他! 想着对方会“自讨没趣儿”要么也“扫兴冷淡怼回来”或者“赶紧出招儿,哪怕立马翻脸”……曼丽真的就一个心思,早结束早完。 却没想, 对方很有耐心呢, 没上酒, 陆续上的菜,雅致也可口, 一桌子安安静静吃饭, 偶尔,他会和电梯口遇见的男人聊聊菜谱,男人们或许会加点典故进来, 他也有他的细心, 基本上都是一开始姚雀捻菜给他师父碗里, 曼丽爱吃的,不爱吃的,一眼分明, 然后, 他会换上公筷,再给她捻一些,肯定都是曼丽爱吃的,曼丽呢,只吃自己的,不言语,不乱看。 就这么吃着这个“奇奇怪怪”的饭局, 忽然曼丽的手机响了, 你看曼丽哦,忽然像被吓一跳一样,一下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刚儿人帮她将包挂着的衣架旁,迅速翻找手机, 一看号码…… 一直就望着她的计小明显看到她低头咬了下唇, 就见曼丽迅速按下接听键,很小声,却真的是极温柔的,“嗯,”……几乎是小跑出房间!……她在房里除了那声多温柔多温柔的“嗯”,一句话都没再露出来,门合上,计小肯定什么都听不到了……计小一下也起了身,直接往门口走!这时候姚雀才是“勇身护师”,也一下起身跑到计小前头抬起一手竟拦着了,礼貌还是在的,“我师父打了电话就会进来。”还是面带微笑的。 此时,在场除了遥昔,全站了起来。 计小扭头睨向姚雀, 对他,可没那份热络了, 轻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打了电话会进来,还怕她跑了不成?”瞧一眼他拦在身前的手臂,“我出去加个菜,今天你们吃的清淡,还是加个重菜比较好。” 你知道姚雀出身也不差,虽说没眼前这些小王侯那样大富大贵,可也是见过世面,尤其他知道自己今天“肩负重责”,更不能乱方寸。不慌不忙,拦着的手没放下,想着,拦一时是一时,师父的“私人时间”可不能被打搅了。依旧笑着,“多谢了,今天招呼的已经很隆重了,您的歉意我们感受到了。” 好呢,正是焦灼着,就怕下一刻计小就变了脸撕破脸…… 突然,曼丽紧急开门进来!一手边将手机随手放裤子屁股荷包插着,且不管屋内什么氛围呢,只看着姚雀,眉心紧蹙,“快!把针管拿出来,外头有人估计是**瘤病发。”说完转头又跑出去! 好吧,职业性一回归,姚雀也没那个美国时间跟这些人“互相笑里藏刀”了,迅速跑到衣架旁,从外套内口袋里竟然拿出一个针管就跑了出去! 这下,包括遥昔吧,谁还坐得住呢! 188 你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得着她那样温柔亲爱的语气……她一对儿女呗。 “意一,”出来曼丽笑容就出来了,刚儿在里头,一接起电话小儿子奶奶的一声“妈妈”简直立即能把曼丽的心奶化咯,“怎么了,吃饭了么……”意一正是“连滚带爬大跨越”学说话的时候,一天一个进度!虽说有些话还是叽里咕噜说不清楚,可就是爱说,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曼丽也陪着小宝贝说。 晓得照照肯定在一旁,不过这样的电话照照一般不会插儿子的嘴,让他跟妈妈说个够,如果他妈妈有事情,会哄着他挂掉的。有时候曼丽那边挂着急了,你看小儿子的表情才可爱,怔那儿,照照就会低头问,“妈妈不说话了?”意一也会点头,“嘟嘟嘟响。”照照就会嘴巴一努屏幕上的红点儿,意一也就开心地一按,然后该玩什么还玩什么。 这会儿刚跟小儿子说了几句话,走廊那头忽然一阵躁动人声,听见有人呼喊,“快叫救护车!快!”接着,从曼丽身侧就几位酒店工作人员跑过去, 你知道这是免不了的职业反射,一听“救护车”曼丽本能警觉专注起来,边豁哄小儿子要挂电话了,人已经跟着向人声躁动的地方快步走去! 一看见现场情况……曼丽不待宝宝跟她说拜拜,就已经挂了电话,放下电话就着急喊出来,“别移动她!” 只见另一间豪华包房里, 大圆桌旁倒下来一位老太, 不停抽搐着, 表情十分痛苦,甚至有不绝耳的呻吟, 曼丽一眼就看出这是“**瘤”爆发的症状,疼痛是它最难过的一关,如果没有必要的医疗措施就随意移动,再轻手轻脚也会让病患痛不欲生! “我是医生,她这是**瘤病发,先别动她,准备一条温热的湿毛巾,温水……”曼丽已经蹲在老太身旁,先向当场人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再沉稳地安抚老太,“您老人家不着急,这痛来得猛,您尽力保持呼吸平稳,我正好带有麻醉剂,可以缓解一下,没事儿的,一会儿救护车也到了……” 曼丽的话,曼丽的举动,曼丽的神态,都给人足够的安心感, 待她从裤子荷包里拿出消毒后的医用塑封袋,熟练操作针管,注入针剂后,轻扶老太手臂,小一会儿,老太果然战抖轻些…… 你知道这时刻,在场人全是懵的,包括她同席的,看来也都是些花甲富贵老太,就算是赶来的酒店工作人员,哪个又能镇得住场,只能赶紧叫救护车。 曼丽适时出现确实极大缓解了在场人的紧张情绪,加之她沉稳不时利落的一番处置,初见成效,更是得人信任,同席老太们全当她就是“救命恩人”了,“姑娘,多谢多谢!你可得护着她呀,她今儿也是太高兴了……” 曼丽抬起头,“您们也别太着急,这病是能根除的,就是治疗周期长。”又低头看了下老太,见她更缓和了些,起了身,“再注射一剂,估计能捱着送到医院了,您们稍等,我去叫我徒弟,他那里还有一小管。” 于是,就出现了上一节的场景,曼丽跑向包房去叫姚雀。 好了, 你看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一桌儿富贵老太谁呀……哎呀,一开始遥昔还只是玩味有趣儿地起身跟出来瞧瞧,哪知还没走出房间呢,他的电话就来了,姨奶奶那边着急都是哭腔了,“遥昔啊,你上哪儿去了!二婆婆这……”遥昔脸色都变了,跑去,这一看啊,被曼丽扶着胳膊的,姚雀正专心注射的,不正是二婆婆吗! 遥昔忙走过去扶住已经在哭的姨奶奶, 姨奶奶一见他,就跟终于找着主心骨的,哭出来,“看看看看,多凶险呐!这要不是这姑娘,你二婆婆……” 正好姚雀已经打完针, 仰头看向老夫人,“您不必太过着急,这病只是来势汹汹,倒不会致命,我们带的麻醉剂虽然不多,且也较温和,但是能缓解一下她的疼痛感。”又扭头过去帮着师父将老太轻轻扶坐起来,老太太闭着眼轻轻喘气,虽然表情还是痛苦,可抽搐已轻多。 救护车及时赶来, 曼丽和姚雀跟医护人员交涉了几句,人,被安全送走了。 遥昔肯定是跟车走了, 临走时,确实是向曼丽轻一点头,表达感激吧。 一场急救结束, 曼丽正好趁这个机会告辞, “谢谢你的这餐饭,希望你能守约,尽快还给我。” 自然指录像, 曼丽说这些时声音很小,且趁着姚雀去那边衣架拿衣裳, 计小一直双手垂立看着她, 来时,她的外套是他接过来亲自挂上的,椅子也是他亲手拉开的, 这会儿, 就这么直愣愣望着她, 也没笑,认真的模样, “你来吃饭还随身带着麻醉剂,是防我的吧。” 曼丽不说话, 扭头看向姚雀,他拿着她的外套走过来, 姚雀将外套递向她时,计小几乎是和她同时抬手,都捏在了外套上, “你!”曼丽自然气愤, 计小却又立即松了手, 这只手直接掏向军裤荷包, 拿出一个小u盘,交出去, “给。我说话算数。还有,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饭,可你不肯来,才出此下策。”顿了下,“你不用防我,我既然出自真心,就不会负你,我还没你想象得那么不堪。” 曼丽接过u盘,手腕挽着外套都不及穿上转身就走了! 姚雀看他一眼,赶紧跟上。此时姚雀反倒好奇上了,u盘里是什么?难道除了那件事,师父和他本来是认识的?不过姚雀也没深想,这就是师父的私事了,而且看来啊,师父是很厌恶这个人的,确实也没啥好结交的。 殊不知, 甚至连饶计小也想不到吧, 你说真心……说个不好听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最不缺的,就是真心了!且,各个无价,独一无二! 真不要说她“珍惜不珍惜”,“在不在意”了, 真不真心,不是你说了算, 她自己的感受才是老大,才是王道。 189 曼丽今天路遇一个医学院的老同学,很遗憾,现在没做医生了。 在路边咖啡厅坐着聊了会儿,回来后,曼丽就显出哀默的模样。夕臣在余年殿接见外宾,酒宴前回来换装,留意到曼丽的情绪,跟身边人交代事毕,轻轻合上纱橱门,走到她身旁坐着,也没急于开口,陪她静坐了会儿,曼丽想说再说。 曼丽回过神来,见他一旁坐着,轻蹙眉头,“不是说回来换了衣裳就走么,” 夕臣微笑摇头,“不急,我陪你坐会儿。” 曼丽摆摆手,“你去忙吧,别耽误正事儿了。”夕臣捉住了她摆着的手,两手握住放到唇边,“曼丽,你也是我的正事儿,你不高兴,我哪儿还有心思去干别的?” 曼丽扭头看他,到底是依赖了这些年,心里有话自然还是想说的。 夕臣拍拍自己的腿,“来,跟我说说怎么了,”倾身把她抱过来放腿上坐着,抱着,多亲爱的人儿啊, 曼丽遂也两手和他两手握着,边玩他的指甲边说了, “今天遇见彭年了,他是我医学院同学,班上第一名呢,可现在没做医生了。他说他在医科大认真学了九年医,正经科班念到医学博士,从dna、rna到细胞到组织到大体解剖,从生理到病理到药理,从中医科到内科到神经科到精神科到妇产科。枯坐思考后,决定不再做医生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怀疑医生到底能干什么。 他学医的最后三年,在基因和组织学层面研究卵巢癌,越研究越觉得生死联系太紧密,甚至可以说,挖到根儿上,生死本来是一件事儿,不二。多数病是治疗不好的,是要靠自身免疫能力自己好的。他眼看着这三年跟踪的卵巢癌病人,手术、化疗、复发、再手术、再化疗,三年内,无论医生如何处理,小一半的死去,缓慢而痛苦地死去,怀着对生的无限眷恋和对死的毫无把握死去……” 曼丽说着,欲显沮丧, 夕臣只是静静听着,心中倒着实有些捉忧。曼丽这段时间是挺容易累,比较她生意一那会儿好像更虚弱些,眼疾老犯就是个征兆。自然情绪也起伏不平,遇见一点“不如意”就可能想成“大不如意”,一点“沮丧”可能就往“悲观”上看了…… 她还在说,看来“有同学弃医”这件事对她还是有消极影响的, “二,他担心做医生越来越艰难。 小大夫熬到副教授,医院里同一科室里的正教授还有四十多名,一周轮不到一台手术,每次手术都是下午五点之后开始。和过去相比,大大夫的挂号费涨了点,还是在一本时尚杂志的价格上下,一上午还是要看几十个病人,还是要忍尿忍屎忍饿忍饥,每个病人还是只能给几分钟的问诊时间。大医院继续像战时医院或者灾后医院,从黑夜到白天,大医院到处是病人和陪病人来的家属,目光所及都是临时病床和支起的吊瓶。病人继续不像人一样被关怀,没有多少医生能有时间和耐心去安慰、缓解、治愈…… 而且现在医生开始还有性命之忧了,个别享受不到基本服务的病人开始动手了。几年前我们还只是隔几个月激愤一次,现在已经变成每隔几天就要激愤一次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医生被患者砍死,一个医院主任生值器被踢烂,人民医院某主任被殴打至骨折,医闹与医生百人对打……” 曼丽嘚啵嘚啵,就像个裹着长脚布的老太婆或许埋怨,或许委屈,或许伤心……其实,夕臣完全了解,她今天说了这么多这么多话,并非曼丽也对自己的职业或前程迷茫了,她只是需要发泄,她需要有个倾听者…… 夕臣捞过桌上的水杯端她嘴边,曼丽话说多了也咕噜喝了, 夕臣抬手温柔地捋她颊边的发, “曼丽,我记得希波克拉底有个著名的誓言吧,” 曼丽一听,忙点头, 嘴上水润润的,“小姨最开始教我的就是他的誓言。” 夕臣接过她的水杯又倾身放到桌上,边浅笑着念, “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作证,我,希波克拉底发誓。 凡教给我医术的人,我应像尊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尊敬他。对于我所拥有的医术,无论是能以口头表达的还是可书写的,都要传授给我的儿女,传授给恩师的儿女和发誓遵守本誓言的学生;除此三种情况外,不再传给别人。 我愿在我的判断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我的能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道德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 曼丽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背得下来?!” 夕臣笑着说“我怎么就背不下来,我家一大半都是医生,这都不知道在这个家怎么立足。再说,”夕臣好好地看着她,“这些誓言对我本人也有督促作用,和你们医者一样,无论我处在什么地位,都有与之同等的责任与义务。所以,成就感或者说幸福感,并不是取决于外部环境,归根结底还是在个人内心。你那位同学没有从他的职业里获得幸福感,所以就有这些一啊二可以‘摆出来’的理由,你和他不一样,你热爱这个职业,我想,就算后面紧接着还能列举出三啊四更多的理由,你也不会轻易放弃你作为‘医生’的自觉与持之以恒。” 一番话下来, 曼丽真正心宽体悦了, 所有说有些道理并非自己不懂,只是人呐,需要倾诉,需要倾听, 曼丽很幸运,这位日理万机的卓越男子,愿意放下自己的一切,听她说,跟她说,说与她心宽,说与她心悦…… 好了, 曼丽在元首这里喝了碗“足养”的“鸡汤”,又信心百百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倒是元首为妻子最近这份“脆弱”忧心上了, 于是直接导致了在一件事上的“果决处理”,原因,就是不想再有“不必要的因素”影响曼丽的心情了。 190 曼丽本来就属于比较别扭的人,不过还好的是,情绪一阵阵的吧,倒也来去如风,影响不长久。 又一心扑到工作里,再,就是操心她的两个小宝贝了。 如今这早教啊,真有点到了叫人喘不来气的势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你也别以为曼丽这样的环境里教育孩子上就没有压力了,她自己就是“培优”路上“真的猛士”,习惯上遗了她小姨教育她的那一套,“多学点总没错”。 意一还小,小满可眼不见儿地就到了要开始“学”的年纪了。 对小满,曼丽可够操心。一来这丫头出身太特别,怕被宠得没样子;再就是,曼丽总记得自己原来好玩儿地叫她抓阄,还记得么,小满抓的个啥?纸牌啊!还握着不放!曼丽就怕自己的女儿变成“女混混”了。 加之曼丽毕竟还是生活在“人民群众”中,身边但凡是个妈妈,聊到的,绝对都是孩子的教育问题:谁谁谁报了哪个班?谁谁谁参见了什么比赛……曼丽捱不住的,终于下定决心给小满报班了。 她在家那就是绝对的老大,你说她怎么折腾她的孩子,谁……又能怎么说她呢。元首的态度一直很开放,如果按他的想法,女儿就是自由的风,应该无忧无虑地按照她该有的“自然规律”去成长。可家里曼丽说了算呀,所以针对给女儿报班这件事,也只能无奈摇头,任其为之。 倒是照照和小课都“强烈反对”过, “小满才多大呀!你给点她玩的时间好不好。” “她还玩少了?再玩下去就和……”曼丽是没说出来,就和你们一样不学无术了。主要是现在说这些不硬气了,这俩猴大王都出息了,保准你这一出口他们更不干! 其实照照和小课哪里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呢,既然没出口且就放过她,但是着实又拗不过她,主要啊,还不是怕她,是怕小姨。小姨就是这么教育她的,你现在反驳她,不就是反驳小姨吗?万一曼丽告到小姨那儿,……可完蛋! 只能任由她折腾。 不过曼丽这点还好,她没有“专制”到这个程度,说按自己的意愿就给闺女瞎报一气。而是领着小满都逛了一遍,充分征求了小丫头的意见,以及尊重她的兴趣。你知道小满最后选了门啥,还真是叫人想不到,她选了“算盘”,可把她家两猴大王笑死了:咱小满注定以后要在牌场上掌账称王! 算盘, 曼丽倒也不陌生, 她也练过一阵子算盘,到今天还可以不熟练的打乘法,至于加减法就更不在话下。可这自打有了计算器,哪还有人对算盘感兴趣,算盘悄悄地退出历史舞台,以至于现在在家里都找不到一把算盘了。 算盘打起来有动静,噼里啪啦作响,尤其流利地打算盘,一般人会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赞。最唬一般人的就是算盘计算完毕时的清零,大号的中式算盘只需单手扬起,顺势一放,上珠归上,下珠归下,神奇得很。曼丽当年为了练这手,溜溜躲在屋里练了一礼拜。一星期后假装无意向别人展示手法,惊得一屋子人以为遇上天人呢…… 如今小公主选了算盘,当务之急是给她要弄把好算盘呀。 这点曼丽就没有阻止照照和小课给小满找“好算盘”了,毕竟她儿时学什么,小姨也是竭尽全力给自己找“最好的伙伴”。是的,曼丽还记得自己每学一件乐器,小姨都是找来最好的,交给她,说“这东西是不便宜,但是交给你就是叫你用得值!今后,它就是你的伙伴了,你熟练用它就是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到它成了你的老伙计,你也就学成不枉费我今天花的钱了。” 所以,曼丽也想给自己的小闺女学习的第一门手艺找个“好伙计”,叫她终身受益。 这天,曼丽正在整理办公室,下月中旬她就要下部队了,得规整一下。 姚雀最近真在考陈战的博士,曼丽想最近也停了她的手术安排,确实没什么事让他来回跑影响复习,于是放了他一周假,让他专心备考。 要平常,午饭,姚雀都会去食堂给她打好,如果她在手术或开会,姚雀就会把饭倒入插电的保温桶里,曼丽回来总能吃着热饭菜。 这几天姚雀不在,曼丽一事多经常连午饭饭点儿就错过了,今儿就是这样,饭点错过了,曼丽想干脆把手头的事做完,拿几块饼干先垫啵垫啵,事儿做完了再出去吃点,也不用再回医院了。 终于忙完,曼丽整的还汗流,也就没穿外套,框手上,单肩背着包儿,走了出来。 也没直接去地铁站,而是往左拐,医院门口有小餐馆,她想随便吃点什么饱肚子就行。 哪知,才在一家馄饨店坐下,就接着照照电话,“曼丽,算盘来了,我去俪山拿啊!” 曼丽一听,可高兴,“太好了,快去快去,对了,上面的红绸子先别揭。” “这还用你说。你现在事儿忙完了么,要不我现在去接你,咱带上小满一起去取。” 曼丽其实也想这样,但是小满正在上幼儿园,她不想老这么一有事就随便把孩子先接出来,坏了规矩。遂没叫照照来接,看看表,还有个把小时就能接小满了,打算去买点小满爱吃的绿豆糕,然后早点回家,把买回来的一些幼儿算盘画册教小满看看。 这一想呐,曼丽又顾不得吃了,还是赶紧起身走了。这当父母的啊,一旦想到跟孩子有关的事,就都急着办,怕出差池。比如这家现做绿豆糕的小店,平常这个点生意特别好,排老长的队,曼丽就是怕排队耽误了接小满,所以还是早点去买了好。 终于排到买了热腾腾一包, 小满幼儿园离她单位也不远,步行几个街区就到了, 正正好, 曼丽才到一会儿, 幼儿园里响起铃声, 再过了一会儿, 小朋友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按小班到中班到大班的顺序有秩序地走出来, “老师再见!”每个班的孩子都叫得特别大声, 一解散,如小鸭子飞,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地奔向各爹各妈, 小满也不例外, “妈妈!”小肉乎乎滴撞进蹲下来的妈妈怀里, 曼丽亲了口热气直冒的小额角,边抹女儿脸颊,有点汗。曼丽把小满抱起来,刚笑着说一边转身,“出这么些汗,可别感冒了……” 一抬眼, 顿住了, 饶计小站那儿…… 191 别说曼丽,计小此时眼睛里的怔愣与她不相上下! 上次饭局,对计小而言,仓促也轰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印子又深了些,当玩儿似的忽略掉并不容易。计小总觉得不能在她心里真存着自己是那样一个恶劣的形象,不对呀!我并非如此呀!…… 于是这天实在没忍住,又独自开车来到她医院门口。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计小也并非死皮赖脸,也怕遇上了又吃冷脸,他倒是真心想来道歉的,这些时,总像个心事一样咩…… 哪知,他车才停稳不久,就看到曼丽背着包儿手上搭着外套走出来,计小刚想下车叫住她,却见曼丽找啥的,眼睛直往他们医院左边一排小餐馆瞄,瞄着什么了,赶紧地走过去。计小以为她约了什么人,可见她走进去也只是站在小店收银台前看上头名目,最后点了什么拿钱包付钱就坐到店里……原来只是想吃点东西,计小觉着这样也好,趁她放松,坐下来好好跟她说说。 又是刚要下车,结果,她又接了个电话,随后起身就走……哎,计小也是叹气,她也是忙得很呐,算了再跟跟吧,看大忙人什么时候真歇得下来,再上前求和吧。看样子她肚子也饿了,让她把事儿都办完了,再诚心请她吃顿饭吧…… 却不想, 也远远儿守着她排完“绿豆糕”的队了, 她匆匆赶去的……竟是这幼儿园…… 计小还一度想,是帮家人或朋友接孩子吧,难怪那么着急……因为以为排了那么长“绿豆糕”队,想着是她爱吃,却买了后,热乎乎地她全小心揣进包里,一块未动!然后呐,简直就是小跑了,边还看表,生怕错过…… 一声清脆的奶甜声“妈妈!”生生将准备走近她的计小,惊定住脚步……是她的孩子!…… 于是, 就出现了这短暂的“惊愣”对视。 曼丽自是好理解,她肯定想不到这里会见到他!不过下一秒,曼丽倒是寻常思维了,可能他也是来接小孩儿的呢,遂,曼丽抱着小满稍一侧身,当不认得的就准备这么走了, 偏偏这时候老天一声“轰隆!”……哎,也是,今儿天这么闷,眼看就是要跑暴咩,大雨点落下来,眼看就要越砸越密!……曼丽一手举着盖小满头上,看定地铁站就要一鼓作气跑过去,忽然胳膊被人拉住,“我送你吧!”是计小。 曼丽肯定不答应,也懒得跟他说话,胳膊使劲儿一收回,抱紧小满又要跑。计小这下狠狠捉住她了,吼道“别意气用事了!这雨下下来,你淋着没事,孩子呢!”愣把人拽着走了。小满两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没吭声吧,眼睛里倒是也有些受惊,毕竟天忽然这么黑,又下了这么大雨……曼丽见状,到底还是多为孩子着想,上了车。 计小安排她娘两儿上了车,却也没立即上车,而是四周看了看,见那头有个小卖部,冒雨跑过去……再回来,见手里提着一大包,坐上了驾驶位。合上门,一身湿淋淋,脑袋上还在滴水,却先将一大包塑料袋放副驾上,解开,扭过身将里面的纸巾盒、小毛巾递给她,“快给孩子擦擦吧,感冒就不好了。” 其实他去买东西这会儿,曼丽已经从小满的小书包里拿出她带着的小毛巾呀给她擦脸,小满还在问,“这叔叔是谁呀。”曼丽没说这,而是麻利搂起她扎在腰里的小t恤,小毛巾又伸进攒汗,嘴里嘀咕“你下午干什么了,流这么多汗,”小满两手举着任妈妈擦腋下的汗,乖乖回答妈妈“跳小兔子了的,妈妈,我今天又是第一!”可高兴了。 外头瓢泼大雨终于下下来, 车门打开,计小进来, 小满一直就望着他,当然也是他湿透了,小囡囡眼里嘛,特别好玩儿…… 曼丽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小毛巾,也没看他,眼里只有女儿,将干净小毛巾垫在女儿后背,露出一个小角扎在衣领上……是滴,她也怕小满感冒,这要还发烧了,更麻烦…… 终于把小姑娘捯饬好了, 曼丽轻出一口气,这才看向前面的计小,“谢谢你。” 计小见她松口气,自己那颗堵着的心好像也一下扑通掉下来了, 他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湿润,笑着“没什么,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袋饼干……”赶紧又从副驾的袋子里拿出来, 曼丽一听“饼干”倒也想起来,她也轻说了一声“对了”,又扭头去翻自己的包儿,从里面拿出一纸袋,仔细剥开,还热乎乎的,递到小姑娘跟前,“小满,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小满一看哟,直拍小手“绿豆糕绿豆糕!”曼丽笑着,连着纸袋轻轻拨,稍微弄散些,又从小满的小书包里拿出小勺,“来,慢慢吃,小心烫啊。”小满接过来小勺,一小口一小口舀着吃,曼丽给女儿捧着纸袋,眼神呐……柔的能化出水了…… 计小也不知道就这么看她……竟然也看,呆了?…… 曼丽因为也淋了点雨,加之一直忙忙碌碌也顾不上她自己,颊边一缕发掉下来,稍带湿润,掩着那柔情似水的眸子格外,嗯,美艳……加之母爱泛滥,真能叫人心酥的啊…… 还是曼丽出声一下叫计小回了神, “谢谢你,”曼丽又感谢了一道,手里还端着绿豆糕,她看了眼车窗外,“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们就你车里躲躲,一会儿我们可以坐地铁回去。” 计小几想说“你们上哪儿我送你们去就是”,可是,好容易她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计小真怕她又冷了脸,也就愣把这话吞了进去,点点头。 说实话,这时候计小还真有点想这雨一时半会儿别停,让她在这车里多坐坐……这是她闺女么?计小记得在他们院儿里查她资料时,档案上写得是“未婚”呀,那她未婚生子,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呢……好多问题现在堆积在计小脑子里,可一个都不敢问出来,怕破坏这好容易得来的“和颜悦色”…… 192 “算盘今天会来么,”小满问, “会,”曼丽顿了下,不敢说出照照的名字,也怕小满把照照的名字喊出来,赶紧跟她打岔儿,“吃东西别说话。” 小满乖,望着妈妈把嘴里的绿豆糕嚼完吞下,又要说话,曼丽又把她的小水壶递过去,“喝口水。”小满不乖了,喝水的时候嘟噜“一上一,二上二……”原来她在背珠算加法。曼丽也怕把女儿呛着了,边放下小水壶被低头细心给她揩嘴,“喝完再背。”小满吞下去,小嘴巴皮可溜儿,“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上三去五进一,九上四去五进一……” 计小一直不说话,扭头望着,觉得她女儿好可爱……她也,好可爱…… 可不,曼丽一心一意就在女儿身上,最后啊,她自己的嘴巴都在动,跟着女儿一起默背呢。 小满背完,又问妈妈,“今天回家能玩尜尜么,” 陀螺在京里土语就叫尜尜,文字十分形象,两头小中间大,凡外形像尜尜的也称尜尜,比如京城有一种尜尜枣,穷苦百姓用玉米面掺和白面做的尜尜汤。尜尜夏天选择一块硬质空地,冬天就跑冰面上,一抽起来就没完没了,孩子们玩得满头大汗,直到天黑都意犹未尽。这会儿照照小课也教两个小朋友在紫阳宫明德轩后面的小空地上玩过,晓得多少尜尜被孩子们抽进旁边的玓瓅湖里。 曼丽一听就摇头,“今天不行,你刚在幼儿园蹦了兔子,回去又疯,这天儿又闷,流那么多汗真感冒怎么办。” 小满嘟嘴,“照……”差点把照照的名字喊出来!照照昨儿给她和意一做了新尜尜,意一告诉她的,小小子话多,这个信息还是夹杂在“天上星星地上蛐蛐”天一脚地一脚的“啰里巴嗦”里,小满好容易捕捉到的! 曼丽赶紧又把水壶递过去,小满还是听话滴,乖乖喝水,就是嘴巴一直嘟着。 尜尜谁不知道,计小地道皇城里的孩子,真有种冲动张嘴就说“我带你去玩儿!”可,终究没开口,一来还是怕,再,曼丽这时候看了看车窗外,见雨已经明显小许多了,看向了他……计小心里真的是一沉,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果然……曼丽微笑着,“我看雨也差不多停了,谢谢你,耽误你这些时间,我们走了。”说着也招呼小朋友,“快,收拾一下,谢谢叔叔让我们躲雨。” 小满虽然还翘着气,可还是乖巧对计小说,“谢谢叔叔。”且,听妈妈的话,自己收拾小书包。而曼丽已经打开车门,先伸手出去接了一下,确实是毛毛雨了,放下心,立即回身麻利捞过自己的包斜背上,外套胳膊下一夹,下了车,在门口张开手抱出女儿…… “不谢不谢。”计小正儿八经回话小姑娘呢,也赶紧下了车,绕过来,手里撑开一把伞为她们举着,“我送你们去地铁口,也就几步路。” 曼丽也没抹他的好意,微低头看地上水洼处,脚步也不算慢,计小举伞的手举着,另一手也抬着,似虚扶着,亦步亦趋,保护好将她母女送到地铁口。 一上台阶,曼丽放下孩子,刚要再次感谢, “计小!” 忽然一辆红色奔驰停在了路边,嗯,这里可是禁停区…… 车窗还没完全下来,驾驶位上的美女已经迫不及待要伸出脑袋一样,“计小!”又无比激动喊一声,已经推开车门,完全不顾尖细高跟可能会在雨后的路面上遭遇打滑……当然,一看这也是多虑了,人家一定是驾驭这种细跟最胸有成竹的“猎手”,很稳地跑过来,“真是你!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计小完全是立即就沉下了脸,这时候碰上谁!……就算碰见天王老子他都觉得是多余! 所以计小是立即去看曼丽,他就知道……不,他不知道!计小被曼丽的脸色,不不,应该说是小小满的脸色!…… 你说这小姑娘刚儿还跟她妈妈翘气不让她玩尜尜,是有些噘嘴巴,可,没这会儿这样强烈的!是,厌恶!是的,十分厌恶,非常厌恶,一刻都不想呆! 小满拽着妈妈的手,“妈妈走!妈妈走!!”小姑娘简直是牛脾气了!你要说真惯出来一些小犟脾气,这会儿,就发泄至极了,真是犟透了! 看见这位女郎,曼丽一方面心中……嗯,那个也不是滋味。可更揪心的是,小满竟然还记得?!一个四岁的孩子啊,也只一面之缘吧,且不说这女郎还换了装束,她,还记得……这才是叫曼丽忽然十分堵心的,小满真这样记仇可怎么得了…… 曼丽也知道这时候还是赶紧离开最好,再次抱起小满,甚至也没再看计小一眼,匆匆走了……嗯,跑了。或许小满的反感情绪太大,她得赶紧叫这女人离开小满的视线,否则这小丫头更……曼丽其实低头看过女儿,实在又心疼,小满眼睛都要眨巴出眼泪来了……或许,她自己其实也觉得今儿个太荒唐,女儿记仇是不好,可她也太,随和了……要记住啊,跟这种人还是陌路好! “曼!……”计小还是没完全喊出她的名字,可能自己都觉得喊出来估计就是一大口苦涩吧, “她是谁呀。” 身旁的女声再响起。 而计小,已完全默下了脸色, 慢慢扭头看向她……他不是个傻子,还看不出来小满忽然那样个反应完全来自于这个女人的到来…… “计小,”女人的声音轻许多,里头忽然裹上了那么些惧怕与小心! 因为, 计小的眼神实在太可怕, 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至始至终没有跟这女的说一句话, 计小撑着伞回到车上, 坐上车的计小, 眼睛还盯着似乎受了惊吓赶紧回到自己红色奔驰上迅速离开的女人, 一手掏出手机,“给我查!……” 电话说完,手机还是带着气愤地丢一旁驾驶位上,却一瞥眼!……计小立即回身,伸手将后座一个小方巾拿过来……是小满刚擦过汗的小毛巾,估计刚才收拾时掉了的……计小两手撑开小方巾看着,它的右下角有个很小很小的“满”字,十分秀气。计小知道,这一定是曼丽绣的…… 193 曼丽也是搞人,她抱着小满坐地铁那是心事重重啊,这孩子记性这好可咋办,关键是记的是仇啊…… 曼丽轻咬咬唇,低头看一眼这小姑娘,小满两手抱着小水壶衔着,眼睛盯着看地铁上放的动画片儿呢。 曼丽看一眼站牌,下定决心样儿,抱起小满就起了身!…… 提前几站就下了车, 走在这条名叫“小红渠”的路上, 其实挺文艺范儿的一条路, 两边都是老房子,被文青们打造成风格各异的茶馆儿书吧, 曼丽原来带小满来过这边,结果回忆并不美好, 有家书苑门口曾经养过一只大金毛, 狗狗其实还是蛮温顺滴,只是那会儿正怀孕,脾气暴躁了些,追着小满跑过,可把小满吓着过一段时间,那会儿一提这只狗狗,小满就噘嘴巴,又怕又讨厌的样子…… 曼丽牵着小满慢慢走在“红渠”小道上, 才下过雨,地面冲刷得格外干净,道旁柏树落下的滴答声犹如轻盈的曲调,配上这条街的格调,其实很享受。 小满一会儿倒忘记了刚才在地铁口的不愉快……其实一上地铁看见动画片小囡囡就好了,看的可入神了。这不,一路牵着妈妈还在问,“刚才的大熊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蜂蜜啊……”曼丽慢条斯理跟她讲着,其实心里就紧张地等着一会儿小满的反应呢!快到狗狗那里了…… “汪汪汪!”狗狗叫忽然响起, 曼丽都做好准备小满会吓得躲到自己身后,或者更糟糕,她会抱住自己跳起来要妈妈抱……上次就是这样的! 但是! 嗯, 真的是“但是”啊, 小满只是忽然住了声……扭头去看那只大狗狗……接下来,曼丽都吓一跳,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的小小满会这样……“汪!汪!汪!”小囡囡是跳起来了!不过是牵着妈妈的手边蹦边冲着狗狗叫!超级可爱,狗狗“汪汪汪”,她“汪汪汪汪汪”,跟狗狗互相应和唱歌一样…… 狗狗又兴奋了, 看来这狗狗上次追她不全是怀了孕性情躁,可能,真跟喜欢这小东西也有关。这会儿又是活泼地伸舌头蹦跳要挣脱身上拴着的狗绳儿呀…… 曼丽赶紧抱起小姑娘快步离开, 小疯子,趴在妈妈肩头还在冲后面“汪汪”叫,还咯咯笑!曼丽耳旁传来的都是女儿热乎乎的快乐劲儿…… 终于看不见那只狗狗了, 曼丽微仰头看小姑娘,伸手抹她额上的汗,“你不认得它了?” 小满摇头,还在指后面,因为狗声还在,“狗狗,像刚才的大熊!” 曼丽才顾不上她的小思维呢,手扶着小满的额头,“满儿乖,刚才真不怕?” 小满还是摇头,“大狗狗!”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 曼丽显得有些迷糊,嘟囔着抱着女儿慢慢走,“真不记得了么,上次还要咬你呢……” 这一路竟是就这么抱着女儿走回了家。 之所以这样有劲儿,主要还是心情又逐渐变好些, 小满这小脑袋看来也有她独特之处, 你说本该那样“深刻”的“仇怕”,是直接对她本人造成过惊吓的咧,她,不记得了;却,只一面之缘的,跟妈妈一起经受的委屈,她记着了……曼丽不是不懂,小朋友被她家的男人们教育的太好了,还是那句话,“要保护好妈妈”啊……不由,曼丽内心又何其感动,抱着女儿心爱又温暖地走回了家…… 好了,这边曼丽带女儿是回了自己家,心情软软好好。 肯定不会知道, 同一时段, 孩子她爹, 在宫里, 又是何等“铁石心肠”, 也由此种下一枚“隐患”呐…… 外头瓢泼大雨, 宫道上却积水不显,灰色长廊走道除了两旁黄瓦房檐滴落下来的雨水,倒不似正在经历暴雨,仍旧宁静,威贵。 只见一位老将军由一个士兵撑伞,跟随元首身边的一位文助迈进养心园, 士兵收伞,老将军还微侧头向他一点头示谢。毕竟不是普通兵,宫里的兵,来头都不会小,祖上往上数,都是肩头上有料的人。 再随文助走在养心园右手长廊, 宫里绝对一步一景, 可任谁走到这里了都不敢随意四看了, 因为早已进入了元首的“私苑”中…… 元首亲自走下台阶迎上,“杨帅。” 杨立昂立即上前,先郑重行一军礼!放下手后,两手赶紧握上元首伸过来的手,“元首好。”夕臣笑着扶住老将军的手腕一同走进“兼爱堂”。 说起这“兼爱堂”,当真跟墨家学说有关, “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此也。” 这些墨家精髓就刻在堂内的立柱上呢, 说起来,“兼爱堂”一定跟成帝有关, 这是个不爱“儒”不爱“武”的“柔慈”皇帝,当年特意改了这“兼爱堂”修养心性儿, 您看,这立柱上的言语,讲得不超级明白:已经接通“兼爱”和“非攻”的逻辑关系了,是啊,既然“天下兼相爱”,为什么还要发动战争呢? 好吧, 元首特意选在这里接见杨立昂也是有心意的, 这位老帅虽然身为武将,却是个“主和派”,也就是凡遇战事,喜欢“和平解决”,“墨家”的虔诚坚守者。 朝堂里,最有名关于杨立昂的“轶闻”就是他与曾经也是一位名帅,嗯,姜良的口水仗……姜良是金家的死忠之臣,和夕臣上位后,姜良早已“解甲归田”不问世事了…… 姜良尊儒, 儒家“仁爱”的前提和目的都是礼,也就是重建周礼所铺陈的等级秩序。 在儒家看来,社会没有等级,世界是平的了,何来尊严,何来敬畏,何来秩序? 可在墨家看来,世界本来就应该是平的,只有公平才有所有人的尊严。在平的世界中,根本不必为了秩序来敬畏什么上层贵族。要敬畏,还不如敬畏鬼神,让人们感到冥冥之中有一种督察之力、有一番报应手段,由此建立秩序。 嗯嗯,当然两位老帅不会完全恪守老祖宗们“不合时宜”的思想,但,毕竟有冲突,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肯定是常事。 如今,姜良算是“败寇”了, 杨立昂当时保持中立,也就保住了地位。 不过,今日这位杨老帅亲来“求见”元首, 可真不算在“平的世界”里“求平”呀, 这样看来,一旦事关自身,啥墨啥儒,自身利益,才真是最该“兼爱”永垂的…… 194 元首始终带着温润的微笑。 对杨立昂而言,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他平生最难以捉摸的一位,年纪如此轻,城府却似藏了千年,好似那唱词里唱道的“看过了,多头鬼,幻变情貌。赏过了,掉头鬼,自恋清高。问过了,无头鬼,恣意轻抛。阅过了,断头鬼,血色如潮。看过了,弯膝鬼,斗转蹦跳。赏过了,四臀鬼,左右动摇。经过了,长舌鬼,柔情缠绕。摸过了,套眼鬼,寂寞无聊。审过了,痴梦鬼,血渐蓝袍……” 不是杨老帅这样文艺,形容起人来绉绉似幻。是真给他这个感觉!和夕臣就是“鬼中之鬼”…… 聊了些公务, 显然这不是杨老帅特意进宫的目的, 还算圆润一下过渡到“孝”这个话题上, 老帅眼中含泪呐,“我就一个独女,小筠从小就聪明万分……” 夕臣着实目光润和一直看着他, 其实,心中的了然真如唱词里的“赏过了,掉头鬼,自恋清高。看过了,弯膝鬼,斗转蹦跳。”老将军这出“独角戏”还是得平静地看下去,尽管他早已看到了结局…… 从女儿一小如何优秀到大, 到, 如何命运多舛,竟然遭遇横祸,惨遭绑架,造成弱视,令人扼腕的是,至今凶手真正是“雁过无痕”,看来注定成了“无头案”…… 夕臣听着, 却由“孝”这个字想到了那么件往事, 那时候小满才一岁半, 曼丽还怀着意一, 她一个同事的父亲过世了,曼丽要去参加葬礼。 就跟他讨论起“孝服”起来。 夕臣记得曼丽当时挺着大肚子站在镜子跟前,两手撑在腰后, 那时候头发很长了,也垂到了腰后。 曼丽一直嚷着剪头发,可三个男人都强烈反对!说,你不用操心打理,我们包全了!曼丽那会儿情绪要不稳,爱哭,一烦就揪头发,还总爱怪小满喜欢抓她的头发,怨死他们不给她剪头发了…… “你不知道,酸梅原来就有个梦想,穿一身孝服,扶着棺材哭着从她暗恋的少年家走过。她觉得画面悲凉又诗意,愁苦又别致,特别的杜鹃啼血我见犹怜,特别的让人心痛、心酸,心碎。结果,” 夕臣永远记得镜子里曼丽的笑容,那样开朗灿烂, “文青少女的想法被她爹知道了,一嘴巴变成二逼少女。你仙羽浪漫了,是咒我死啊!” 这就是打开了心扉的曼丽, 什么也愿意跟你说说,分享分享她的小心思小世界。 当时夕臣倒在床边单手枕着后脑,脚踝交叠,惬意看着闲书, 看她一眼, 书放在了胸前,笑着说, “酸梅有她的品位,‘要想俏,一身孝’嚒。不过孝子的专用制服叫‘斩衰’,确实很俏皮。斩衰完整叫斩衰裳,‘衰’是上衣‘裳’是下衣。斩就是用刀砍,意思是简单撕下生麻布披在身上即可,也就是民间说的‘披麻戴孝’。电影里经常出现,但都不对。它不缝边带线头儿穿,肩膀处必须有一缕缕的麻线垂下来,北洋军阀肩章那样才正确。” 记得当时曼丽笑咯咯, 回头冲他还皱了皱鼻头,“我得把这些告诉酸梅,看她还有文青的梦么。”…… 好咧, 元首此时想起这些,并非走神,而是实在无聊甚至至无力,他骨子里是个干脆的人,喜欢快刀斩乱麻,老将军前头“铺设”这么多,倒跟他的“渊学信仰”差不多,企图用“口舌”战胜“武力”,倒似那唱词里的“长舌鬼”了,“柔情缠绕”说不尽呐……说了这么多女儿的“孝”,其实,最终,抬的可不是“孝”,是“忠”!我对你的“忠”和我女儿对我的“孝”一样,一心一意却又因命运多舛而显得格外“犹怜”,你得看到我的功勋,我的忠心,成全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 老将军终于进入正题了, 且, 再不拐弯抹角了, 我知道和家有后生小辈在廊曲军营, 我希望, 一来我女儿虽弱视残疾,不可影响她在廊曲的工作, 再, 我对和家忠心, 我能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和家, 包括我的女儿, 意思十分明白了:女儿和廊曲军营里那位和家的后生小辈,希望他们有美好的未来…… 世上确实就有这么,怎么说,不要脸的人呐, 且不提他这“攀龙附贵”的“坚定心肠”,越挫越勇! 只说这父女二人对小课仿若已进入“执迷不悟”的“占有心”……绝非今日杨立昂亲自进宫前头啰哩八嗦“铺陈”那么多,最后还是“绑架式逼相好”,赤裸裸!还包括他那个女儿,着实“吃相也太难看”了:廊曲二团最近接连出现关于女兵的纠纷。经查,无论女兵处分,或女兵调离,后头,都有这位“杨门独女”的影响力…… 好吧, 说白了, 元首就等着今日杨立昂的“亲自求见”呢! 杨筠已经,不是说只被调离廊曲军营,调令说得十分清楚,“驻外一等医督”!这级别可高,但是,“驻外”,已是注定隔海相望,千里之外了。 依今儿杨立昂进宫来这一系列态度, 起码说明两点: 一,他还没真摸清小课的底,只知道他是和家人,并不知更进一步的关联。 再,他还没想到女儿的调令来自元首授意,否则,前头那些“铺述”都会省了。 夕臣等着他来, 等着他来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的两点“希望”都绝对不可能了! 当然,夕臣不愧“鬼中之鬼”, 元首的回应到底找不出一点差错, “夏课是我和家的一个后生小辈, 他自小父母双亡,也吃了不少苦, 这孩子我确实能为他做主, 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这辈子,就献给国家了。 我对他自有期望, 他也明白,儿女情长,是顾不得了。” 这番话,无疑就是彻底断了小课的“婚恋之途”啊! 又显得那样荡气回肠, 我和家的“小孩子”里,就该出这么个完全奉献国家的人!纯粹,干净,义无反顾。 195 昨晚,曼丽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男人,一直不曾看清他的面貌,却清晰听到他的话语, 如潺潺流水, 舒服地流过曼丽全身,格外温暖,怡人,叫人依恋…… 他说,他喜欢《富春山居图》, 他说,宫廷画院的作品是典雅的、富贵的、严整的、豪华的、细腻的,什么都是了,只缺少“一点点”别的什么。别的什么呢?那就是,缺少独立的自我,因此也就缺少了生命的私语、生态的纯净、精神的舒展、笔墨的洒脱。《富春山居图》正是有了这“一点点”,便产生了魔力。 他说,他佩服黄公望, 他说,公望身有百世之忧,家无儋石之储。盖其侠似燕赵剑客,其达似晋宋酒徒。至于风雨寒门,呻吟盘礴,欲援笔而著书,又将为齐鲁之学士,此岂寻常画史也哉。 他跟她讲了一个故事,关于公望的故事: 月夜,他乘一只小船从西城门出发,顺着山麓到湖边。他的小船后面,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酒瓶,拖在水里跟着船走。走了一大圈,到了“齐女墓”附近,他想喝酒了,便牵绳取瓶。没想到绳子已断,酒瓶已失,他就拍手大笑。周围的乡亲不知这月夜山麓何来这么响亮的笑声,都以为是神仙降临。 为什么要把酒瓶拖在船后面的水里?是为了冷却,还是为了在运动状态中提升酒的口味,就像西方调酒师甩弄酒瓶那样?这似乎是他私属的秘方:把酒喝到口里之前,先在水里转悠一下、亲近一下。没想到那天晚上,水收纳了酒,因此他就大笑了…… 曼丽醒了, 睁开眼注视着一个点怔愣了半天, 醒来, 那声音依旧如缠绵的情丝悠游漫身,让她觉着甜蜜,觉着无尽的爱恋…… 忽闻身后悉悉索索, 曼丽转过头来, 温润的灯光下, 非常不协调滴, 她看见小课正站那儿使劲儿拽她外套上的红袖章,有仇似得! 曼丽一下爬起来,“你又在使啥混犊子!” 小课已经穿好了军装衬衣,裤子。裤子拉链拉好了,裤扣还没扣上。 小课啊……他这一参军,是没谁跟他抢床的,因为他回来的次数少得可怜呐,让他 “暴戾恣睢”又如何,顶多一晚,第二天天不见鱼白他就得赶回部队。 曼丽生气除了他一早儿就发神经,还有……曼丽特意看了钟点,他还不快点!赶不回部队又够他吃一壶!惩罚是负重超长距离拉练跑!到头来,心疼死的还不是曼丽自己…… 小课阴沉瞥眼看她一眼, 外套丢过来, “我看你就是故意磨蹭!什么时候过来呀!一下这事一下那事,我天天盼着在你知不知道!” 哦,曼丽懂了, 难怪他酱个神经病一大早跟她的“红袖章”过不去, 小课日日盼着她快点下部队,可她就是杂事多,一会儿被派去支持亭林县医院,一会儿又是临时手术安排,现在还加了个“精神文明创建区”的志愿者工作,几时才下得来呀! 曼丽一下气泄了一半, 没好气瞪他一下, 抬起一手招招,“快给我按上!你多大了,还这么幼稚,跟个红袖章置什么气。” 小课就气呼呼站那儿斜眼看着她, 他是真怄!好好的事儿怎么非要这么磨蹭地搓他的火! 曼丽现在知道怎么治他, 一歪, 斜躺下来, 像个不倒翁娃娃, 长发铺泻下来, 缠绕着她的颈, 缠绕着她的鼻息, 缠绕着她带着笑意的眼…… 曼丽从被子里伸出手,还轻轻拍拍他甩到床上的外套……你知道,小课恨!她明明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去死!各种死法!包括这种一扎进去就立即升仙的死法,最恨最恨,也最爱最爱…… …… 曼丽唇挨着他的眼棱, “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咱们现在都是有纪律约束的人了,不能再这么任性,规规矩矩不好么……” 小课头一动,仰起来看着她, “要不是让着你那死脑筋,我早……” 曼丽现在确实会治他了, 已经捧着他的脸封住了他的唇,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课现在乖好多了……” 你知道被子里小课把她缠的……真要把命给她了! “再说一遍,” “什么,” “我的小课,” “我的小课……” 哎, 当憨木头也会说甜言蜜语了,你说,小课还有活路吗…… …… 好容易把活祖宗豁好回部队去了, 曼丽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们这个区啊正在争创“精神文明示范区”, 所以区里和各军曲地方事业单位协商,每日抽调一些机关人员上街维持文明过马路, 曼丽不正值“休整期”么,等着月初开始算绩效再下部队,也一直没排她的手术,所以,这个任务科室就交给她了。 她得起的早, 先去区交通大队领任务, 具体上哪个路口执勤,还得听人家分配指定了干。 搞得连送小满去幼儿园都没时间了。 这些天照照正好随小姨去上海参加研讨会,意一丢在祖奶奶那边,曼丽忙,小满也送宫里她老爹管去了。曼丽只顾好自己就行。 红袖章戴好, 今天她被安排在四一路口执勤, 到了哨岗, 曼丽当然是便装,除了这别好的印有“精神文明志愿者”的红袖章,还得戴一个老丑的黄帽子,手里拿个旗子,同时手拽着一根由宣传小三角旗结成的长绳子。 站在斑马线这头, 行人红灯一亮, 她还得赶紧拿起胸前挂着的哨子使劲儿一吹, 同时跟另一位执勤的志愿者赶紧扯起长绳子,拦住行人, 有时候,个别行人不听话,愣要强行过马路,曼丽他们还得走上前去劝阻。反正是挨骂不少。 大中午的日头下, 晒死人, 曼丽他们还不能懈怠, 总不时有各方面的领导从四面八方过来巡查。 今儿跟她一起执勤的是个小老头儿, 附近中学一位老老师, 还不是叫苦连天, 一空下来就跟曼丽嚼:我这带一个班好像就占了多大的便宜,这种事也来折腾我们老同志…… 曼丽也是无可奈何呀。 196 曼丽没想到,执勤还远没有辛苦这一点,……事儿还多! “诶!应老师!” 正劝导不守规矩的行人呢,那老爷子不知道看见了啥忽然就往马路对面跑!曼丽一下慌了神,既要应对行人的指点:协管员自己都不遵守规则,横穿马路!还要担心老爷子的安全,这车来车往,他那个跑法!…… 好容易变了绿灯,曼丽首先尽职放行行人,而后也着急往马路对面去,看见老爷子拦在一辆车前,拉扯着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义愤填膺的!…… “你肯定不是她的家长!她父母我都见过!” “我是她哥不行吗,叫你多管闲事,你谁呀!” “我是她老师!你这是缺德知不知道!这孩子都没成年!” 车里的人恼羞成怒,打开车门就要上来给老爷子一拳头! “诶诶!你怎么要打人呐!” 你说这时候曼丽勇敢吧,她扑上去护住了老爷子,那一拳生生挨在自己肩头!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 如今的孩子啊……无论如何,父母疏于管教也好,自己不自重也好,小小年纪就学会逃学出来跟这种成年男子厮混。你看都闹成这样了,老师为了维护你舍身过来极尽全力想把你从堕落中捞出来,你怎样个态度呢!女孩子不仅不以此为羞耻,还坚决要上男人的车,甚至出口伤人,“你谁呀!多管闲事!……”曼丽看着寒心又气愤,这一拳挨了都在其次,可不能让这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带走女孩子! “曼丽!没事吧!”老爷子向后一颠簸,赶紧扶稳挨了一拳头的曼丽,曼丽却只是蹙眉一摇头,拿出手机就要按下“110”,“啪!”却才按下一个键,手机被呼到了地上! “哟呵!你们今儿是他妈……呜……” 男人的嚣张都要引起围观路人的众怒了! 这时,忽然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捂住男人的口鼻……对遥昔而言,这要想“一招制敌”直接扭断他的脖子不是没可能的!只是,这是教训,不是要命,遥昔一个潇洒利落的抬肘刀劈,松手,男人顺着慢慢滑下去,歪倒在地上。 “好!”路人都拍手叫好,为帅气的兵哥哥鼓掌竖大拇哥, 曼丽还顿那儿……这货,一时没把人认出来呢。 遥昔看她样子也像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也是, 跟她见过两面, 一面,他始终在暗处,她根本没看到自己。 第二面, 她冷着脸跟计小都保持距离,更别提他们周遭这些“陪客”了。就算之后她救了二婆婆,自己后来进去,只怕她眼里也没自己,急于先走,哪里还顾得上看谁想感激她…… 遥昔捡起她的手机, 走过来递给她,“看看摔坏没有,” “哦,”曼丽接过来,按下屏幕,还能亮,露出微笑,抬起头,“没坏。谢谢你啊。” “我是钟遥昔,我们见过面。”遥昔忽然自我介绍, 曼丽这下不是顿,是愣了! 刚儿为有人出手帮忙以及他漂亮干脆的身手一时顿住, 这会儿无疑是他这句“我们见过面”…… “呜呜!” 一辆警车这时候开过来, 路人里也有正义者,早就报了警,警察赶来,这摊子事儿就有人处理了。 一时,遥昔跟她也没有再交流,都没空了。遥昔跟老爷子要在警察那儿做笔录,曼丽呢,她还得执勤呢,又赶着往马路这边跑,继续维持行人过马路。 对面人群渐渐散了, 救护车也来了,将晕倒的人送去医院, 女孩儿的家长也赶来,警察正与之交流, 老爷子这才疾步走过来, 一走近就关切曼丽的情况,“肩上还好吧!” 曼丽笑着摇头,“没大碍。”肯定有点疼,估计青了,不过着实不打紧,不影响抬手伸手活动咩,回去敷点药就行了。 老爷子直是感激,说了原委, 原来这小姑娘父母都是秀水做生意的,两口子只顾着赚钱,谁也不管孩子。按老先生的话说,难道每天给小孩子足够的生活费,叫她吃穿不愁,甚至物质更丰厚就叫管教了?不行撒,这孩子本来就在青春期,长得也确实秀气,一有钱,家里又没人管,可不得学坏。在他们学校都不是秘密了,说她总跟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少年混一起,最近更是跟一个不长进的富二代成年人同居…… 曼丽听了也是唏嘘,这家庭教育呐…… “嗯,多亏那位军官同志,好身手,惩恶扬善,我还说谢谢他呢,一转身,人录完口供就走了……哎,这社会还是正能量多……” 曼丽也只是静静听着, 至于他是谁,真不知道! 哎,算了,像老先生说的,正能量多就行,遇上这样的“熟人”解难,也是好事不是,不必纠结了。 曼丽继续没心没肺地执勤, 她不知道, 路口拐弯角, 停着一辆黑色吉普, 车里遥昔一直看着她那头, 日头下,她忙忙碌碌的,有些丰腴的身子也显得灵活不少。也要说不少话吧,又是吹哨子又是教育的,忙的连水都顾不上喝几口…… 遥昔也是路过这个路口偶然看见她的, 这要不是出了那么件“轰动”的事儿,引人围观,她帮忙,把黄帽子摘了,这要就这么不注意地通过路口,谁认得出她来呀。 碰见这样的事儿,遥昔肯定会出手, 他对她说“我们见过面”也是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不至于一会儿贸然上去邀请,显得唐突。 是的, 这也成了遥昔一件心事, 姨奶奶自上回她救了二婆婆,就总念叨这姑娘善良,医术也好,怎么就不留名走了?又后悔当时慌着二婆婆的病也没及时打听,于是这段时间隔三差五想起来了就叫遥昔一定要找着这姑娘,非得亲口说声谢谢不可。 遥昔当然也有感谢她的心,只是,碍于计小跟她……遥昔也看得出,计小对她兴趣愈加浓厚,就不想跟她多有接触, 可这抵不住“巧合”呀, 既然今天遇上了, 干脆了了这桩心事算了, 遥昔知道这是个犟脾气同志,所以他刚儿如果直接就提出邀请,肯定被拒绝, 干脆, 直接把姨奶奶叫来, 让她亲自去请, 估计犟脾气同志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会答应的吧。 197 曼丽终于歇班了, 坐在岗亭旁边的椅子上正在认真填值班表。 “是曼丽么?” 曼丽抬头,见一位衣着讲究的老太太在一个军官的搀扶下殷切目光地瞧着她, 曼丽赶紧起立,“是。” 老太太多欣喜,又走近几步想抬手和她握住,可又怕唐突了,忙说道,“你下班了吧,我见你已经交班了,” “是的,您是?”曼丽肯定疑惑,规规矩矩的,站姿就自是一种教养好的直观体现, 老太太越看越欢喜,“哦,我姓许,那天在银悦……” 曼丽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日施救的婆婆一家。曼丽笑起来,“那位老人家好些了么,” 老太太直点头,“那天你们指点的对,送去医院后就……” 除去了陌生感,再交流起来就放松许多, 老太太又主动伸出手, 曼丽也礼貌地递过右手去,叫她握住。 “谢谢啊谢谢,这要不是当日你们的果断施救,我家这二婆婆还不知道……我找你老长时间了,这不,今儿我家那小子路过这儿看见了你才赶紧告诉了我,要不真没头绪,你当时也没留个名……” “您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我本来就是大夫。” “不管怎么说,我一直真想表达我的谢意,你要方便,就现在能请你吃顿饭么,真的,姑娘,值当成全我这老婆子的心愿吧……” 果然, 遥昔拿得准, 盛情难却, 老人家亲自来请,曼丽着实不好拒绝啊…… 直到上了车, 曼丽一惊, 驾驶上的遥昔扭头微笑向她一点头, 随她之后坐上后座的老太太笑着介绍,“这是遥昔,我是个孤老婆子,他父母都在国外,家里就他照看我了。” 莫说, 连遥昔心里都一阵儿意外,姨奶奶这是太喜欢她了吧,这样家里的事儿秃噜嘴儿就说出来了? 曼丽是有些尴尬的, 这下全串起来了, 意识过来他可能是饶计小那帮人,更,尴尬。 吃的什么?还是蛮有品味。乌鱼子。 乌鱼,学名鲻鱼,因背部乌黑,闽南语以谐音“黑鱼”称之。 台海南端海域,是全球得天独厚的稀有乌鱼产卵场,每年十一月前后,冬季的寒风吹起,乌鱼群即从栖息的大陆沿海洄游南下,至台南端鹅銮鼻海域产卵,然后折返成为“回头乌”。得此天时地利,台渔民有幸捕获乌鱼并且制成价昂的“乌鱼子”出售获利,渔民视之为上苍赐予的“年终奖金”,也是一年一度的渔捞作业盛事。 席间,老太太也自说了她祖籍台海,莫怪乎对乌鱼子的烹饪这样了解。 而见着这乌鱼子,曼丽脑海浮现的,是和照照来吃这玩意儿时,他的一番描述: “烹制乌鱼子,就是令人魂不守舍的前戏一场。 你看啊,先将整副乌鱼子剥去外膜,擦净,放入平底锅,用高粱酒浸上一分钟左右,接着,用打火机直接在乌鱼子上点火烧上一遍,再置于文火上干煎。如有上品到手,当然不肯如此马虎:照原样去抹、擦净,以炭火慢烤。与此同时,取肥嫩葱白一截,斜切面,蘸以陈年花雕酒,于乌鱼子表面反复细心涂抹之,直到香气四溢,取出切成上海年糕那样的薄片上碟。 烧好的乌鱼子,一派咸香之中带着腥甜,一开始感觉有点韧,有点粉,反复咀嚼,口舌之间一方面为渐渐散开的黏稠缭绕,隐约中又能触及鱼子的细腻粒感……哎哟,再来一口金门高粱,就最好什么话也不要说了……” 曼丽想起照照边说边陶醉的样子就想笑,不由,这时候唇边也弯出抹愉悦的弧度,这在外人看来,就是极“秀外慧中”的模样了,人干干净净,一种富贵的漂亮,斯文秀气,相当悦目呢…… 再看谈吐, 跟老人家聊起一些话题,也是庄重随和, 老太太提到自己喜爱的画家榛子迂,恰好,瞿淑清也欣赏这位,所以曼丽确实跟她有的聊, “先生的画不畏小,一花一草总关情,凡生灵皆有关爱。有过那样日子和生活的人,看见先生的画都会动情,会想起自己曾经的日子。没有那样生活的人,看见先生的画也会向往,会憧憬与世无争的社会……” 老太太听了直点头, 这孩子说话不紧不慢, 给人感觉,跟榛子迂的画境十分相近:温良恭俭,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可不叫人更打心里眼里喜欢。 曼丽走后,老太太坐在回程的车里看着车窗外,感叹道,“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开车的遥昔微笑着,注视后视镜一眼, “您也是过誉了吧,好是好,难得还谈不上吧。” 哪知,老太太像陷入一段回忆中一时没走出来, 靠着椅背,注视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中,是沧桑,也是满满的怀念, “如何不难得,现在又有多少孩子欣赏得来榛子迂, 他的画不是画,是境界。达到如此境界的画家凤毛麟角。国画讲究笔墨,讲究意境,讲究自娱自乐,就是不讲究向公众表达人文关怀,导致国画自古至今都沉溺于花花草草山山水水之中,不承担繁重的社会责任。 他的画呢,无处不在警示世人。我们的世界缺少爱吗?他说,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正是由于他这颗悲天悯人的心,才让我们知道人生风雨后会有彩虹,才让我们珍惜历经劫难后的宝贵余生。读他的画,不是看是读,读在心里得默默出声,那种白话的点睛之笔,将人生晕染得层次分明,静如清晨美如黄昏……” 遥昔也放松许多,感受这姨奶奶对喜爱画家诗一般的赞美, 却又不觉一笑, “可惜了,一辈子只为一人画,那人倒了,他也灵感枯死了。” “别这么说她!” 后座的姨奶奶忽然立起来十分严肃的。 遥昔皱皱鼻头,模样挺可爱的。 他知道姨奶奶说的“她”是女她, 这个“她”不是榛子迂, 而是, 榛子迂一生唯一的缪斯, 梅静群, 也是姨奶奶那辈人不敢轻易提起,却,内心里由衷忠心着的人…… 哎, 一代“红颜霸主”啊,带走了多少人杰神灵, 随她去的,太多不可说,说不得…… 198 有些事儿真禁不得说, 前一天饭桌上才提到“地震”,后一天就遇着这天灾了。 旺林提起来的, 本来也当战友的一件趣闻闲聊的。 他说他一个老战友前儿回京聚了聚,说起这么个事儿: 这地震后啊,常常会叫人陷入无端的恐慌中。 战友a来战友b家中借宿, 深夜,b正在梦中,a突然大喊一声“快跑”,b一个机灵醒来,只见a和自己弟弟都背心裤衩地窜出门去,b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也没法分析寻问,只好抱起一团衣服,也背心裤衩地下了五楼。 三老爷们儿三阶一跨地下楼,惊天动地,当b跑出楼去,冷风嗖嗖,瑟瑟打颤,只见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谁说了一句:“回去!”然后又三阶一步地跑回五楼。b很纳闷,抱着一团衣服想:“这是怎么啦?”风冷天寒,他又没人商量,只好决定又跟着上楼。 人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预料的。由于这叁儿下楼时声响太大,全楼道的人都开门走出来寻问怎么啦,a和弟弟动作快,待邻居们出来时已回到房间,只有b一个人抱着一团乱七八糟的衣服,露着健美的身体在寒冷羞愧上楼,对至少二十个人说“没事,回去睡吧!” b进屋后怒火中烧,问及原因,a睡眼惺松地说:“做梦了,地震了!”b真是哭笑不得。 好吧,这事儿被旺林当笑话在饭桌儿上一侃, 不想, 次日凌晨,禹州地区就发生了7.1级大地震! 曼丽担心的唯一件儿:小课的部队已前往灾区救援。听说那边还余震不断,怎么不叫曼丽揪着心。 家里人包括夕臣,也包括去救灾了的小课吧,内心里其实都还有些庆幸:幸亏曼丽还没下部队!要不,赶上这趟,谁拦得住她,肯定跟去了! 当然,曼丽这会儿也忙, 因为这地震,他们院也收治了重伤群众,都是直升机空运过来,院里十分重视,抽调的都是最得力的大夫奋战在第一线,曼丽再次被委以重任,手术时间排的满满当当。 轻伤都不下火线的, 所以别说吃饭,那也就随便扒拉几口,就又走上手术台。 终于最后一位重伤群众转入icu进入观察期,咱白衣天使们才得以短暂休息。这会儿大家都怕听见口袋里的微型对讲机响起,倒不是怕累,也是不希望再有人遭遇不幸…… 就这么住医院科室里忙过了一周, 灾情得到控制, 灾区的救援与安置也妥善行进中。 曼丽这一家子算都奉献在“抢险”第一线了: 元首不用说,夕臣一直在禹州当地。也正是这次救援中各方面体现出来的“快,准,稳”,夕臣在国民心目中的认同感更加强烈,也受到国际社会多方赞誉。 小课也不用说,他们是第一批空降灾区的指战员!在灾区救援停留时间最长的一支部队,现在还在灾区协助当地部队对“堰塞湖”一些险情进行排查。 照照也在灾区。 他随小姨国外研讨会回来后就直赴灾区参与当地“卫生防疫”工作了。 曼丽自己呢,虽一直留京,上边儿也说了,不下手术台也是为灾区群众…… 大人们都在忙, 孩子们全交给了老人家, 意一被祖奶奶带着,小满都是姨奶奶瞿淑清亲自带在身边。 曼丽这天终于空闲下来, 先去祖奶奶那儿看了看儿子, 照照奶奶连声叫曼丽不着急不担心意一,又小心询问能否带意一一块儿去瑞士探亲,曼丽又回过头来安慰奶奶也别太过疼惜意一,想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又觉得过意不去,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帮忙带意一……反正疼爱的照样无比疼爱,愧疚的还是愧疚,走时,意一几舍不得妈妈喏,小儿子瘪嘴巴几次想哭,都叫曼丽一抹小脸憋回去了。反正曼丽出来后,眼睛红红的,还不是过不得儿子那样…… 又到了小姨这边, 正好张元才把小满从幼儿园接回来, 小姨的办公室里, 小姨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边正在看病例报告, 小满乖乖,端着小碗坐在一旁的小桌小椅上听话喝南瓜粥呢, “小姨,” 曼丽进来,也是多乖乖喊一声, 真是全家都最怕小姨了, 连小满都如此, 看见妈妈来了,都不敢起身跑过来的, 只敢偷偷抬起头看看妈妈,又埋下小脑袋乖乖用小勺儿舀粥到嘴巴里斯文地吃……这是姨奶奶的规矩,女孩子吃东西不能乱动,不能出声儿! 她妈跟她简直就一个德行, 见着小姨就是个“摇尾老鼠”, 规规矩矩站那儿,老老实实看小姨, 淑清稍将眼镜滑下些鼻梁,挑眼儿看她,“才下手术?” 曼丽忙点头,“一个开颅手术,我做助手,做了四个小时。” 淑清将眼镜完全取下来,起身,“锅里还有粥给你热着呢,”曼丽赶紧走过去,“我自己去端。” 好了, 母女俩儿完全一个样儿, 都坐在小姨办公桌边规规矩矩舀粥喝, 一大一小, 俱不敢乱动。 小满先喝完, 走到姨奶奶跟前,把小碗和勺儿摊给姨奶奶看,“喝完了。” 姨奶奶看一眼,一点头, 小满乖乖自己走去洗手间, 先将小碗小勺放在洗水池边, 然后端来一个小方凳, 踩上去, 再将小袖子往上一勒, 打开水龙头,嗯,还不能放太大的水, 拿过小碗小勺儿,认真地清洗…… 曼丽也喝完了, 端着碗就看着小囡囡自己洗碗,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不能过去帮忙的。也不是说到小姨这边来,每次吃完东西都是小囡囡自己收拾,只是当小姨在之前跟小满提起过这样的要求,饶是和夕臣在,都不敢乱动的,也都知道,小姨这是为小满好,你看,她把曼丽不教育得很好…… 小满碗洗干净了, 再又跟刚才一套反过来的动作, 最后还得把小板凳还回原处, 端着她洗干净的小碗小勺放回专门放她东西的书架一格,走过来,还坐小桌椅边。小满再抠抠小鼻头,看着妈妈进去洗手间洗她自己的碗。曼丽进来就是收拾“残局”,比如多少会溅出来的水,擦干净,自己的碗洗过后,洗手台也都抹干净…… 母女俩“吃和劳动”着,都已经习惯了一样,彼此也不多说话,都知道小姨在工作,不敢打搅她。 才好玩儿, 曼丽坐回沙发边时,会指指自己的袖子, 小满也可爱,“哦”一样,赶紧抹下自己的小袖子。曼丽还是不敢去给女儿弄这些的,怕小姨说小孩子会做的事还是叫她自己做。想想也是,她一小到大,小姨不都是这么教育着过来的…… 199 出来了,这一大一小可活泼多了。 眼看也到了这个点儿,曼丽去送小满学算盘了。 路上小满叽叽喳喳,都在讲这几天幼儿园为灾区献爱心的事儿。小满也好些天没看见弟弟了,说想意一,这又触动曼丽刚儿心疼小儿子的心,抱起小满挨着小囡囡,说,妈妈不忙了,咱们去把弟弟接回来一块儿出去玩一天…… 走着走着,电话响起, 曼丽捞出手机一看,是医院,忙接起,怕是又有紧急手术不敢耽误, 哪知是院长张赟打来的电话,先问到她现在还在不在医院,曼丽老实答不在,见歇了班就回来看看孩子。张赟一听,哦,那你先顾孩子,忙几天了家里事估计也多,来当班了再来找找我。 挂了电话,曼丽也是疑惑,什么事会劳烦院长亲自打来电话…… 这才挂了院长电话,手机在荷包里都没揣五分钟,又来了个电话, 是算盘学习班的老师,说今天培训班的老师们都要去参加“给灾区献爱心”的捐赠活动,暂停今天一节课,希望家长理解体谅。曼丽连说没事没事,这是应该的。看来,小满今儿也放假了。 既然这样,曼丽还挂心着院长到底啥事儿找自己,于是带着小满来到医院,先将闺女安排在自己办公室玩拼图,然后上九楼,见院长。 “哦,曼丽啊,家里事处理完了?这几天辛苦了啊。” 院长很客气,见她忙起了身,手比了比沙发,请她坐。 曼丽显得有些拘谨, 规矩坐下。 说起来这位新院长张赟还是瞿淑清的“徒侄”,他的博士导师季苑莲,也是心脑科的大家,跟瞿淑清都是耶鲁医学院的同届校友。所以对曼丽这般客气,也理所当然。 “孩子还好吧,这几天都是轮轴转,忙不归家的,孩子谁带着呢,” “还好,小姨一直带在身边。” “哦,那真是辛苦瞿老师了……” 先聊了下家常, 是这样,医院里同事大多知道她有个女儿,至于孩子父亲是谁,也极少有人过问。毕竟曼丽档案上写得是“未婚”,这“未婚生子”毕竟就属极隐私的话题了。 由于曼丽经常送小满上幼儿园,带在身边多些,意一小些,不是呆在宫里就是祖奶奶那边带着,这样外界还真几乎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也可以这样理解吧,谁也都知道照照有个宝贝儿子,但似乎都是传说,见着过小小王爷的,还真是凤毛麟角里的凤毛麟角,于是咱小意一那在江湖上,真说得上比金子还希贵呢! 家常客气聊完,院长顿了下,看来要说正事了, “是这样,曼丽,你下部队的事可能要做些调整了……” 曼丽一听,人都怔着了! 什么调整, 根本就是取消了! 院长说了许多“不得已的理由”,因为他也知道,现在新“职称竞聘”规定:“下部队”是硬指标,这样忽然夺了人这次机会,肯定叫人想不通,所以安抚许久。 其实院长还是弄错了, 曼丽露出失望的神色,跟“职称竞聘”真没多大关系,当然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曼丽也不是不求上进,她也想搞好职称。只是最大的失望,肯定还是源自小课,他那么盼望自己快点去…… “虽说下部队是硬杠杠,可咱们还是有弥补措施的,上次你去亭林培训,当地县医院对你评价非常好,等院里这阵儿忙过了,你还是可以继续去那里进行培训工作,理论上,这也属于下基层嘛……” 院长都这么说了,肯定已经形成了决议,曼丽还有什么好反驳的呢,她本就是个听话的坨坨,唯有点头是从了。 回到办公室,失望的心绪一直就没散去,连小满都看出妈妈不开心了,走过来靠着妈妈,仰着小脸蛋儿,“妈妈,你怎么了?” 女儿跟前曼丽还是得强打欢笑的,曼丽揉了揉眼睛,又抱起小满,“没什么,拼图拼好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一下就打过岔去,小满骄傲地举起手里的拼图,“是个大熊猫,还差竹子没按上去了!” “好,我们去祖奶奶那儿跟意一一起拼好不好,” “好诶好诶!”小满可高兴。曼丽是想着反正天儿还不算很晚,干脆今儿就带小满住祖奶奶那儿,不是说过几天要带意一去瑞士么,她也想给儿子收拾收拾,毕竟嘴上说不疼惜,心里怎么可能不挂念。 牵着小满又从院里出来,准备打个车去西山建元大院儿, 却, 这时候一辆黑色nk停在了她面前, 计小忙从驾驶位下来, “曼丽。” 走过来看见小满,又特意弯下腰来,“小满,”多郑重啊。 说过曼丽一双儿女在外人跟前都极认生, 小满往妈妈腿后躲了一步……嗯,还是有别于小满通常见到陌生人的举动,这要是个平常人,她可能也就躲在妈妈腿后,不过还是会露出好奇的小脸蛋,偷偷看来人。 但,这位不一样, 小满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她躲着了,还把小脸蛋扭过去不看他,你要看见她撇过来的小嘴巴啊,撅得老高! 曼丽单手向后摸着女儿的小脸蛋儿呢,摸出了那撅着的小嘴巴……心里怎的能是滋味儿? 又是“记仇”的老问题来了, 这下好, 这孩子记性好到这种程度了, 现在除了记着那女郎,连带着,跟她有关系的,全记着了! 曼丽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当下肯定是为着女儿,曼丽也没瞧计小一眼,转身弯腰抱起小满,疾步就朝路旁坡下走去! 曼丽头脑还是清醒的,这位也不是个好敷衍过去的,她这会儿真拦了辆车去西山,他一定跟上! 唯有跑一步是一步,总有法子甩掉他! 可怜计小也是着急啊, 车都没锁,就一路跟着,多心急委屈的,“曼丽,你听我说!……” 嗯,他这般心急,委屈,自是了解到了一些内情, 是呀,比起曼丽的委屈, 你现在叫计小跪下来求她……哎呦,真心急到这份儿了! “曼丽,你听我说说好吗!” 你知道, 许久前的许久, 照照也有这么“无耻一跪”, 但是, 心意都是一样的, 只为了挽留她不要走, 听我说,曼丽,不要走,只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200 他和照照还真不是同款, 照照那是不折不扣活畜,彻底的不要脸! 计小,有操守有人面儿,绝非不明白“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还是跪个数面之缘的女人?! 计小也不明白那鬼使神差怎么就真跪下去了,脑袋轰鸣,刚准备立即就起身……却,一抬眼再看过去……曼丽站住了!回头看着他,眼里多别扭为难啊……计小再次“鬼使神差”,赶紧的啊,跪得更笔直了!腰杆儿挺着,就是一股子“你不听我说”我就跪到天荒地老…… 话说回来, 这要前几年,你看照照用这招耍赖的少啊?发现有啥不同了么,不仅跪,你还得紧紧抱着她的腿!因为曼丽的羞臊大于天,她才不管你跪到何时呢,只要她没受限制,早跑了! 可现在,毕竟她是两个孩子的妈了,羞臊是羞臊,责任感倒真比从前有些了。你说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跪在那里,再怎么说,跟你有点关系吧,你有良心跑得了啊?何况她还抱着小满!这事儿不处理好,会给小满造成多恶劣的一个影响! 曼丽没法儿啊,又走回来,脸通红,又臊又躁,“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计小仰着头, 却是不看她,望着小满, “小满,叔叔错了,叔叔真不知道那个坏阿姨欺负过你妈妈!叔叔一定给你妈妈报仇!” 曼丽一时顿住,有些呆, 不过她还知道首先护住女儿,“报仇”?这样的话能叫小满学着了么!赶紧捂住了小满的耳朵, “你胡说什么!”曼丽恨不能跺脚, 计小立即也意会过来,好玩儿极了,他咬唇抬手小小虚扇了自己一嘴巴,“我胡说了我胡说了,不是报仇,是讨回公道……” 闹够了, 曼丽扭头就走, 计小这下赶紧爬起来追上,“曼丽曼丽,你听我说,我真的!……她叫苏韫,我,苏韫,还有正阳是发小,哦,对了,正阳就是你给他开了阑尾手术的那个!我都知道了,就因为正阳这个手术,你被医院处罚下部队了!” 曼丽脚步没停, 脑子发麻,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当她想回想吗!说了只会更增添她的恶感! 计小站住了, 冲她疾走的背影喊,“我已经给苏韫教训了!曼丽,你也不会下部队了!” 曼丽一惊!原来是他……但脚步依旧没停,抱着小满简直“仓皇而逃”…… 反复确认他没跟来, 曼丽才气喘吁吁停下脚步, 将小满放下,累死了,一时腰身都直不起来,两手撑着膝盖直喘气, 看一眼仰头望着自己的小囡囡,曼丽没好气儿地点一下她的小额顶,“小胖墩儿,再大一点,妈妈都抱不动你了。” 小满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那个叔叔说那个坏阿姨……” 曼丽赶紧抬手指着她的小嘴巴,“小满!妈妈跟你说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记这么长时间!” 小满撅起小嘴巴,“那个坏阿姨欺负妈妈!” 小丫头犟脾气又跑出来了, 曼丽叹口气,蹲下来,“过去了,什么事都不可能计较个永远的,那活着会很累……”这就是曼丽的哲学,可惜,她这么说,她女儿能懂吗,曼丽只有揪揪小满的鼻头,“妈妈谢谢小满一直记着保护妈妈,可是妈妈现在也希望小满不一直记着这件事,不开心的,赶紧忘掉,快快乐乐的。”曼丽笑着,小满也笑了,曼丽再次把女儿抱起来,“走咯,找意一拼拼图去!” 好吧,暂时她是能把女儿哄住,可烦恼能把自己哄住么, 到了祖奶奶家,看着一双儿女在温暖的床铺上叽叽喳喳拼拼图,曼丽还不依旧是心事满满: 饶计小估计能查出来的也就“手术造成她下部队”那件事,至于更早前,在洗手间,那位苏小姐泼水她母女,除非那位苏小姐自己说出来,是没法儿得知的。曼丽当然也没心力再去想他都了解到些什么了,就是懊恼着:真是哪哪儿都是事儿!看来,自己下不成部队就是这位插手的结果了……怎么一件一件儿就这么不叫人顺心呢! 不过,曼丽还有没想到的呢…… …… 这天,小课的部队终于从灾区开拔回京了。 不过回来停留的时间也不长,一天后就又要赶往东海参加联合军演。 曼丽当天特意空出半天时间,回到宫里,亲自下厨,筹备了这顿全家饭。 照照也早回来了,给她打下手。 曼丽边炒着菜,边嘱咐照照,“小姨又开始咳了,不能叫她做太长时间报告……” 是的,小姨的一个课题结题将在美易普顿医学院完成,照照肯定会随老师去。 照照在剥小虾仁, “知道,我看了安排,除了最后结题会议上的发言,其它,能免则免了。你放心,我在她身边,会督促着的。” 曼丽将菜焖着, 走过来, 弯腰抬手也心疼地摸了摸照照的头,“你这段时间都在东奔西波,也要小心身体。” 照照仰着头,“那你也不亲亲我,”还是那样随时都能撒娇, 曼丽此时此刻是真心疼他, 真低头亲了下他额心, 晓得照照立即就要抗议,单手掌着他脸庞又重重亲了下他的唇,额心顶着他额心,小声儿,“你知道我多舍不得,意一也要去瑞士了。” 照照就那么一直仰着头望着他的曼丽,他永远爱恋的曼丽,永远只对她忠心的曼丽, “要不,我和小姨结题弄完了直接去瑞士,你带小满也来,咱们就当陪小姨度个假。” 曼丽直点头! 照照啊,她永远最贴心的照照小棉袄, 曼丽不禁笑着又亲上他的唇,这次,照照抬手揽住了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甜蜜的吻…… 席间, 小课风尘仆仆赶回来,人又黑了不少,也瘦了,显出眼睛更深邃伶俐, 肯定跟这是曼丽的手艺有关,小课吃的虎虎神,曼丽直在旁边嚼“慢点慢点,饿牢里放出来的不成。” 小课大口咽,口齿不清“晓得吃了这顿,下顿还什么时候能吃你做的。” 曼丽差点就扭头请求夕臣,“别让他去了……” 愣是咽下去了,“我去给你做就是了,” 忍不住,还是又扭头对夕臣说了,“院长跟我说又不让我下部队了,你能不能……” 这就是曼丽没想到的了, 倒是小课插嘴赶紧制止了,“别!你还是不下好,免得分我心!” 曼丽一下愣住, 这就不懂了,他不一直吵嚷着让她赶紧去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让了呢? 201 原因很简单:都被这次地震搞怕了,小课这支部队太机动,来回这么深入险境,肯定都不希望她跟着了。 “曼丽,你进来!” 小课在房里叫, 曼丽指了指意一叫他把小手枪放下,不早了,小闹药再这么欢腾下去,肯定又得折腾好晚才能睡着觉。 意一淘气地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憨饽饽一样笑, 曼丽故作生气样,又指了指小东西, 一只小手枪从他屁股后面掉下来,小东西转身就跑出去了,曼丽摇头,这孩子越来越调,怎么办喏!捡起小手枪放在桌上,这才走进房里。 见小课套上一条西裤扣子都还没扣上,正弯腰在他那衣柜里翻找着, 曼丽在床边坐下,将他翻出来丢床上的衣裳拿过来又一件件叠上, “这么晚了,去哪儿?”随嘴儿问问,其实曼丽是希望他出去晃晃的,小课这自参军以来,只要能回来就在她身边呆着,早跟“玩乐”绝缘了,曼丽倒觉着对不起他了。 “在这儿呀。” 他捞出来一个黑色浅方盒子, 走过来单腿盘床上坐在她身边, 轻手轻脚打开盒子, 一看呐,竟是条黑色束腰长裙, “快换上,跟我去‘蓝月’看看。” 曼丽记得这条裙子,是她自己买的一条裙子,也不是什么大牌,只是当时试穿的时候觉得版型好,也合身。穿过几次吧,后来就不知道放哪儿去了。怎么在他这儿? 曼丽自是奇怪,望着他,“我是到处找我这条裙子,你藏着干嘛?”还望了眼他那衣柜,瞧他好好儿地还正儿八经叠这规整放盒子里,多值钱似的。 小课起身走到门前,先合上门, 再过来坐她身后,揽着她开始解她衣扣,边在她耳朵边儿咬, “我当然得把这条裙子藏好了,这裙子听着你的誓言了,怎么能瞎放。” 曼丽且不管他在自己身上瞎搞,衣裳都脱了,只想着“什么誓言呀”……忽然想起来了,又觉着心特别暖,小课呀……更没在乎他怎么捯饬自己,让他给自己换上了这条裙子。 对小课而言,这条裙子当然具有“特别特别”的意义, 小课当兵去前一晚,曼丽即是穿着这条裙子跟他厮磨了一晚, 就是这条裙子半卸不卸间,小课逼着迷醉的曼丽说了第一句“我爱你”……意义如何不重大!小课肯定得珍藏着呀。 今儿又拿出来非叫她穿上,肯定还是时刻特别, 曼丽是不记得了, 小课却记得清楚, 多年前也就是今天, 小课戴着口罩, 坐在一身白大褂的她对面, 递过去一个没填的病例, 曼丽像小学生写字一样端坐着,问一句写一句, “姓名,” “夏课,”…… 是的,今天是他们的“初识日纪念”,小课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病例他都还留着好好的呢。 提起了这些,曼丽更没理由不陪他出去闹这一晚上了,曼丽更心疼、更舍不得的还是小课明儿又要远离,他开心就好。 小课开着车, 时不时扭头看她, 曼丽很少装扮自己, 一来她也算天生丽质,底子没话说,一直丰肥,却也不影响如果稍微捯饬一下就漂亮的像变了个人的效果。 再,家教如此,端庄就好,艳丽好像就过分了。 可这会儿,她在化妆呢,所以说,怎么能叫小课静得下心! 小课多想停下来跟她弄!可曼丽明确警告他,你要插手我就不化了!小课横她瞪她讥笑她,说你不会化还不如我来,都没用,曼丽就是犟,你要插手我就不化了! 曼丽不是不会化,是确实手生, 她化妆本来就少,就算要化,那也都是男人们的代劳,她仰着脸闭着眼任其折腾就是了,反正出来的效果绝对一等一。 今天曼丽执意自己弄,其实心意是好的,她还不是想今天这么个特殊日子,她也得有点“贡献”不是,讨讨他开心, 可是,真的是手生,弄出来的效果确实没他们弄的好,一来二去,曼丽也弄烦躁了,加上小课一旁时不时看看,她着急,终于给弄灰心了, 曼丽放下口红,头歪着,靠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不做声, 小课心就挂她身上呢,再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车立马就滑停了, 倾过身来, 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 仔细看看, 忽然笑起来,“真丑。” 曼丽倒似要哭不哭的样子,“我是想,……”又没说出来,头又要扭过去, 小课坚持掰着她的脸,低头就吻上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爱我,爱死我想叫我开心是不是,” 曼丽听了,这是真真情流露啊,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真的,轻轻“嗯”了一声, 你知道, 这声“嗯”比她真化了个无比漂亮的妆,比她真对着你说“我爱你”,更叫小课疯狂!小课一把把她抱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动作这是一气呵成,驾驶座往后延展好多,曼丽两手按在他肩头,眼中,即羞又一览无余的,爱哦…… 曼丽是真纵着他, 这样的车上, 这样外头还来来往往的豪跑妖孽们, 清晰听得到他们的嬉笑,怒骂, 甚至有些畜生,见起伏的车身,立即明白里面如何洪浪滟翻,扒在车窗边往里瞧,然后失望大骂,“妈的这好的挡视玻璃哪儿买的!” 曼丽的紧张并未因这句话而消停一点儿, 她知道今儿自己太轻狂了,这会儿是兴也尽了,天也升过了,回到人间,才晓得已被车外妖孽环伺。死小课!看他把车停在哪儿呢!正是“蓝月”停车场的入口,虽还不至于占道,但这出入一个比一个狂的豪车…… 小课一手枕在脑后平躺着,慵懒如才饱餐过的狮王, 这方面,他那脸就从没要过!操心啥?他还嫌你太磨叽呢,四周又谁也看不进来,管他呢,老子又没拦你家道儿,哔哔个屁呀! 就拦着不走!小课还在享受曼丽好容易赐予的冶艳余味儿呢。 可曼丽着急呀,一劲儿催他, 正这时,听见外头, “熙正阳,你睡过这么多女人值得骄傲么!” 女人的声音里,有强撑起的正义,更多的,还是伤透心啊…… “不骄傲。睡多了女人就会发现,相比那一发以后的空虚,还是相濡以沫的生活更值得你付出一生。” 话儿,说的动听, 可, 绝非真情呐。 202 听了这话,躺着的小课一笑,抬手揪揪曼丽的脸蛋儿, “这话儿虽出自一个浪荡子的口里,却没错儿呀。只是他现在还当这话儿是说着取乐,真当遇着想相濡以沫的那个,再回想今天说这话的态度,该多剐心呐……” 曼丽心着实又一软和, 她的小课是成熟不少,曾经,何其不是这样个没心没肝的,到底是要经历些刻骨铭心的事儿啊,才能沉淀成这样……曼丽抬手掌心覆在了他已变成抚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上,刚才一些躁气好似忽然就散了,他再怎么张扬,曼丽也愿意坦率陪着,毕竟已相濡以沫了啊…… 于是乎,就看看一个完全不同心境的曼丽会展现出的一个多么完全不同寻常的曼丽吧。 妖孽们不是好奇车里是对儿什么样的人儿么, 小课先下的车, 照样恣意狂肆,同时,那洒脱明亮的范儿呐……天上的星都要为之颔首行礼! “小课!” 从蓝月里冲出来的肖辛一望向这边,不停歇,赶紧跑过来,笑着都有些喘气了。 这下,更引人瞩目! 肖辛, 蓝月的老板, 八百年来一次, 来一次,又八百年才露面一次!…… “一接到你电话我就赶过来了……” 正说着, 还有叫肖辛更想不到的哩, 他真正的“上司”今天竟也亲临了! 是滴,至今小课的家底都在曼丽手上捏着呢,可不曼丽才是他肖辛真正的“老板”! 只见,小课走到这边车门, 微倾身,单手一拉开车门, 首先, 先踏出的是一只黑色红底细高跟, 裙裾一轻摆, 出来一个……你知道,肖辛真傻了! 这是谁呀! 肖辛知道是曼丽,但是,脑子轰懵着,他不知道曼丽一装扮起来竟是这样!……怎么说,完全不好说!说不出来!说什么好呢…… 掐腰黑裙, 曼丽的丰腴在黑色的掩映下,其实更造风情! 曼丽的长发梳得低,她发质实在太好,黑缎子一样垂在身后,风儿顽皮偶尔掀起,露出背部蕾丝缎带下的无暇蝶骨。 是滴,曼丽现在的“丰腴”完全长在女人该长的地方,譬如,胸, 她长发用黑色束带束得松软,颊边发丝有顽皮跑出来的,最致命的是,曼丽之前化的妆全被小课抹了,最后只留了他亲手给抹上去的正红口红!……你知道,这是个才历经完欲仙欲死回到人间的女人,一切粉墨比得上她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艳气吗,曼丽两腮此时此刻依旧氤氲着最原始的醉红,眼眸里浸着羞涩与对小课不移的亲爱,这才是一个女人美丽最高的境界,欢愉与爱同在…… “曼丽,” 肖辛有些激动, 现在看见她不容易,更何况是看见这样的曼丽…… 既然下定决心随他恣意一晚,曼丽着实放下许多,尽管心里照样紧张得紧,但是面上秀定着呢, 微笑着朝肖辛一点头,“肖辛。” 肖辛激动地说话都不利索了,忙比着里面,“都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哦,对了,你爱喝的花茶,赶紧的我!没想到你会来,小课没说……” 小课牵起曼丽,先拍拍肖辛的肩头,“看把你急得,你老板亲自来查一次帐是不容易,可也别把她惯坏咯,这她的地盘,她爱喝什么自己不会要,还叫你操心着。” “是是是是,”肖辛连连点头,晓得小课这么说是想叫曼丽放松,等进了蓝月来,肖辛也恢复如常。是滴,这基本上是小课和照照的人都有的共识,还是不能在曼丽跟前“太把她当回事”,曼丽会紧张,会不自在。 这一晚, 蓝月至始至终都笼在神秘糜艳化不开的一种美感里, 或许是音乐,灯光,变得柔和而雍容, 或许是,门前那匆匆一幕, 蓝月本就鬼出神没的老板肖辛,引着惊艳喉目的二位,低语着走进就再未露面…… 这一晚, 曼丽是真查了一晚帐, 小课没事儿人一样和他的哥们儿快乐地打桌球, 她呢,听一个又一个地皮、店面、股份管理人员报帐,报收益,报分红点,全是数字,全是吓人的数字……曼丽心中虽怨,可也挺着装着全受着了,只叫她签字时,她正儿八经签上她那规矩的大夫签名,多半,还是看小课,他快乐,她就快乐…… 小课开拔去东海了,曼丽的生活也如常行进着。 钟家那老太太,“首次邀请感谢”后,陆续又亲来约过她几次喝茶, 老人家嘛,每次都是亲自前来邀请,曼丽实在也拒绝不了,再说,聊起来,着实也有共同话题,曼丽每次也放松不排斥就是。 “宫里自是家大业大,藏品繁多,随便拿出些东西就让人瞠目结舌。 许多东西都是第一次面世,崭新如昨。 参观中我与几位同行者聊天说,这种东西一离开紫阳宫背景,几乎没人敢认,都会说是新仿的,甚至有一路‘专家’会信誓旦旦地说知道谁仿的。比如咱们看到的这批唐卡,其中一部分刺绣作品乾明年间由宫廷造办处做好后马上包装入库,此次是二百多年来第一次打开,其新程度让人不敢相认。还有瓷器、金佛、镶嵌器,个个都是‘库出’……” 老太太跟她聊着此次她被受邀入宫参观从未开发的紫阳宫西路诸宫藏品,感慨着说。 曼丽一直住宫里,多少对这些也有些了解, “库出”是过去古董行业对从未开包装的瓷器称谓,当年景德镇许多官窑烧好后进京马上入库,不知多少年后才由后人打开,这种瓷器往往足涩剌手,釉面贼光,对行家算是大考,大部分人都不敢认这种“库出”瓷器,所以可想,宫里将这么多好东西“库出”现世,让谋目者是多么得幸难忘啊。 曼丽与老太慢聊些瓷器,也惬意品了些好茶,这休闲的周末午后度过的着实也舒心。 遥昔的手机震动,他起身出去接。 是的,几次老太亲邀,都是遥昔开车,然后一直坐陪。 曼丽一开始是不大自在,跟他不熟且不说,还因着他和计小那层关系, 不过每次见他话也不多,完全就是孝顺地陪自家姨奶奶,谦逊也温文,遂逐步也忽略了他,专心与老人家享“忘年之交”就好。 203 “嗯,知道了。” 遥昔挂掉电话,眉心蹙着,看来有些心烦。 没想,一推门进来,看见曼丽起身正与老太太告辞,“谢谢您,下次再……” 老太太一手牵着她,看见遥昔进来赶紧说,“让遥昔送你去吧!” 曼丽直摇头,“不用不用,我同事已经过来接我了。” 与他擦身而过时,曼丽还是礼貌一点头,匆匆离开了。 “她同事说有急事找她,哎,看急的,你能去送送她就好了。”老太太叹气说, 遥昔把姨奶奶扶着坐下,微笑说,“您要不放心,我去送送就是,别她一点急事把您也弄着急了。”姨奶奶一听,赶紧推他的手“快去快去!我这不叫你操心,有云华呢。”遥昔朝进来的云华一点头,出去了。 出来可就脸色稍变,甚至跑起来,因为曼丽已经乘电梯下去了。 “曼!……” 随后从电梯出来的遥昔差点就喊出她的名字, 却见真有一辆车停在门口,曼丽急匆匆上去后车就驶离了。 按说到此遥昔也该止步, 也就这么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呗,遥昔甚至来不及去开自己的车,拦了辆的士就跟了去。他是十分好奇什么事叫她这样着急…… 话说这边上了车的曼丽拿出手机就要给家里打电话,既然有紧急手术估计又不晓得是啥时候结束的事儿,她得招呼人去接小满。 曼丽边按手机边问开车的姚雀,“病人情况如何?” 哪知姚雀怯怯地,“不是手术。” 曼丽按手机的手一下顿那儿,扭头蹙眉看他,“不是手术?那你慌急慌忙地愣像去晚一步人就没了!……” 姚雀只敢看前方,师父这边是一眼不敢看过来,一鼓作气干脆说个明白,“是那个饶计小给我打电话说害你那女的他逮着了,一定要给你当面道歉!……” 曼丽立即暴跳如雷,“停车!糊涂你啊!这事儿你理他干嘛!” “不是,师父,你不知道这事儿闹得挺大!你以为我真听那饶计小的话啊,他一说就来接你?我正好有朋友在州九饭店,那块儿都要闹出人命了!你说真有啥伤亡,不管他们有没有心,不都会往咱们医院送,到时候还是会为难到你那里……” 曼丽真的是狠狠一捶座椅呀, 气死了! 扭头望着车窗外,曼丽越想越想哭,这都是些啥事儿呀,怎么就阴魂不散了? 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姚雀这么做也是对的,赶在大事没发生前儿,顺着他们这事儿了了就了了,难道非要等这伙人再闹大? 于是,别扭又恼火的曼丽啊,愣是被载到了州九大酒店“救火”咯。 这是后面跟着的遥昔没想到的, 因为刚儿他接到的那个电话也是十万火急来给他报信儿的,说,计小将苏韫绑到州九顶层,愣逼着她背柴火吃鸡毛!苏韫那是好惹的啊,立即把正阳也号来,跟计小就要干起来! 说实在话,遥昔跟计小关系好,可对他另外那俩发小实在不感冒。 苏韫一个女流,遥昔不搭理就算了, 这个正阳啊…… 熙正阳。 定永熙的幼子, 宠到天上去了还嫌不够呀…… 他是定永熙老来得子, 他上面有个异母的哥哥,定海阳,倒是叫人敬佩,有国之重器的走向。 只这定永熙续娶的娇妻生出来的幼子又格外不同, 姓,不姓定, 定永熙也是宠爱小娇妻,任了她的性儿,娇妻喜欢他名字最后一个字,就用了“熙”字做了姓,定家独一无二咩。 说起这个熙正阳啊……一言难尽, 说众星捧月不为过, 说臭名昭著,还是不为过, 说人灵隽秀,可以, 说浪荡混生,更不过分, 总之,还是毁大于誉吧。 既然遥昔对计小和这二人之间的事没兴趣,自然得来了这信也就不想搭理,白的扰了喝茶的好兴致。 就是没想,曼丽匆匆赶去的竟是这州九正事发之地……遥昔顿时也觉着有些揪心,毕竟他随姨奶奶也看了这些时曼丽,这确实算是个恬静有涵养的女子,搅合进那乌七八糟的事情里,是有些被污染了的感觉…… 遥昔下车, 看见曼丽裹紧了外套,她那长发挽了一道,所以低扎着就没垂下来那么长,人着着急急的,难免眉宇间又有忧烦之色,其实看了叫人蛮心疼的……回想她悠闲坐在那里品茶,微笑诚意地说起茶器,说起画作……那才是她的从容生活态,就不该参合进这些不入流的杂事中…… 遥昔倒不急了, 因他一出现在州九,就有人迎上来了,“遥昔……”他的人自会将此时此刻楼顶上发生的事汇报给他, 曼丽和她的同事还在楼下等电梯下来时, 遥昔已经踏上贵宾电梯一路无阻地升了上去, 从那渐升的玻璃面向下看, 那里站着的曼丽,一手放在外套荷包,一手抬起挽了下颊边飘出来的碎发,忧心,忧烦,甚至不知所措,都写在那张微仰起来看电梯的脸庞上…… 遥昔一手放在军裤荷包里, 脸色稍沉, 至顶层,走出来, 走廊上都是人, 见他过来,有人表示尊敬“遥昔”一点头, 有人根本不鸟,看一眼,又三两立在落地玻璃前说话, 阔广的半圆大厅, 遥昔走进去, 入眼就见, 苏韫还被反手绑着,坐在沙发上,十分气愤的模样, 熙正阳呢, 没事人一样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 军装里面的衬衣风纪扣没扣, 喝着茶, 喝一口还嫌这边不通风, 朝那边窗口的人指指,赶紧的,那边几扇窗子也打开了。 计小军装外套脱了, 连袖子都挽着在, 单腿搁在桌子上靠着,一手撑着腿上,脸色阴沉。 见遥昔进来,计小蹙眉,“你来做什么,” 计小这会儿真不是嫌遥昔来了多事,反而是有些羞愧意。他知道遥昔一向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二位和他一起长大的主儿,这会子来,肯定是自己的人找他去“求援”,毕竟现在的局势是“以一敌二”,把遥昔搬来,也是给自己撑场子! 此刻,计小肯定一肚子旺火! 他为何把军装脱了?苏韫这娘们儿就是他亲自绑的! 好好跟她说,叫她讲理,错了就要给人认, 她不听, 还耍泼, 计小那爆脾气上来就捆了她来, 晓得她肯定会把正阳号来, 这货来了酱瞧热闹的, 只说,“我就想看看是个怎样的仙女姐姐叫计小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漂亮,我就向着计小;不漂亮,我就向着苏韫。” 这下把苏韫也气哭了, 再要给她松绑,她还不依了…… 僵持着, 叫计小羞愧的是,这闹得……跟闹着玩似得了!最叫他心烦意乱的是,关键是他还蠢的给姚雀打去了一个电话,真叫他把曼丽叫来!……可,面子里子里子面子啊,这时候计小两方面都被架上去“骑虎难下”了,你说他这时候再打电话叫曼丽不来……岂不,曼丽这边,正阳那头,现在包括遥昔在内,都,都咋看他呀! 所以, 计小现在知道,自己实实在在是做了件蠢事,愚不可及! 204 “我来是防止你做傻事,丁点事儿闹得水响,是利人了还是利己了?” “我……”计小才要张嘴,就看着一人疾走过来,低声“曼丽上来了!” 计小一听,脸色好像都变了,赶紧地站直,就要迎出去,走到一半,又回头直招手叫人把他的军装外套拿过来,接过来就穿上,风纪扣全系得整整齐齐…… “铛!”电梯停,门开, 曼丽真是不想走出来啊…… 姚雀先出来,娘家人一样侧身护着自己师父, 曼丽走出来一步,看见计小急匆匆赶出来就停步了, 姚雀机灵,晓得师父绝对不会进去真消受这“麻烦死的歉意”的,估计也就几句话就打发了,所以按着了电梯键,随时准备走! 果然,曼丽的想法就是速战速决, 只是说话前儿稍顿了下,因为看见随后而出的遥昔了, 曼丽不知道他是跟着自己来的呀,她想法里,刚儿还悠闲坐一桌儿品茶的人,没想自己跟他姨奶奶说“有事”匆匆告别,竟是为这事儿?……曼丽肯定愈发羞臊呀! 这一臊不打紧,搞得曼丽对计小的态度更不留情了, 不待计小说话, 曼丽张嘴,张嘴就是绝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接触了,无论从前是我得罪了你,还是你对不起我,都只当扯平了,咱们互不相欠了好么,真的,再这样下去,确实给我造成了困扰,我想这可能也不是你的本意。当然,如果你执意觉得我欠你更多一些,”曼丽顿了下,望着他,那眼眸里,是何其的别扭委屈,又有着多么单纯的诚意,“你告我吧,我冲动打人是不对……” 你知道,对计小而言,曼丽这是剐他的心! 而这头, 门口有动静, 正主儿却迟迟不进来……正阳也是悠不住好奇呢,咋了,有话进来说呀, 他两手背后起了身,准备出去瞧瞧热闹呢, “正阳!” 苏韫喊了声他! 正阳看都不看她,晃出去了。 苏韫一肚子气,这时候躁得啊,她也是被架着进退不得了, 人要给她松绑,她矫情偏不! 现在大部分人都出去看热闹了,她怎么可能也跟去?这不掉价掉得惨!本来想看看是哪个小妖精祸祸得计小疯了一样,她居高临下羞辱那妖精的,现在倒好,自己被捆着,妖精来了,还得她“亲迎”出去?岂有此理!所以苏韫万不得踏出这大厅一步的! “……当然,如果你执意觉得我欠你更多一些,你告我吧,我冲动打人是不对……” 越过人头, 两手背后晃出来的正阳,正好听见的就是曼丽这句话, 而且,是先闻其声, 待他前头的人发现他在后面,纷纷稍让……正阳一抬头,终于得见真颜……你知道,本两手悠闲搭在身后的正阳,忽然两手就是一握拳!……正阳当然是吃惊的!因为深刻,所以一眼他就能确定,即使她卸去了妆容,长发也挽了起来……那唇没有那日红,那眼眸没有那日艳,没有了温婉又稍显娇气羞涩的笑意,没有了端庄淑娴的身姿……正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是她,是那个“蓝月”前,一瞥即正眼投去,望着望着,一直望着,被人牵进去直至身影全没,依旧还叫他望着,的女人…… 此刻, 正阳的心确实如被什么重击了一下, 但是,越是这样,正阳本能越是知道得冷静,他得弄清来龙去脉,他得搞清楚她到底是谁。重击什么的,无非就是显示他确实被这个女人强烈吸引着,这着实是前所有未,可谓“一眼定乾坤”,至于这种“强烈的吸引感”能维持多久……正阳期望能维持久些。 他太容易“喜新厌旧”了。这仿若是他出生起就有的“魔咒”,对一个事物的兴致都持续不了太长的热度,可,正阳渴望“长久”啊,多少次他勉强自己对一个曾经的“挚爱”再回想起“初识时的沉迷炽烈”,多留些依恋,爱的日子,再长些……结果,骗谁呢?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呀,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无论人或者物或者事,都是如此…… “曼丽,” 计小终于出声了, 得亏这位爷在她来前儿就意识到自己的错儿,要不这会儿还跟她硬挺着亦或显出六神无主,那就真败下风了, 计小面上很平静了, 坦坦荡荡, “别说了,今儿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姚雀,今天也麻烦你了,送你师父先回去吧。” 这些人反复无常,曼丽是真玩不过他们呐……不过,既然忽然来了这么个“和平”结局,曼丽还不赶紧走留这儿等他们再出新花样儿啊!你看这货的决绝,他一说“送你师父先回去”,姚雀都还得缓缓这变化,他师父已经转身,头也不回上了电梯,上了电梯也不转身,姚雀赶紧跟上,按下一楼键……直到电梯门合上,最后一丝缝儿,电梯外的人都没见里面的女人转过身来…… 计小转过身来,似轻轻出了口气, 这在乎的走了,这些东西都能再成精! 只见他又轻轻抹了下脸, 先对遥昔露出苦笑,小声“今儿又丢丑了,没办法,这脑子是不能随便发热,要不就真能蠢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 遥昔也笑笑,他本想说“那叫她再扇你一嘴巴,你可不更聪明些。”可,终究没出口。计小已经拍拍他的肩头,大步走进去了。 以下,就全是人精的戏了, 计小走到正阳身侧,邀上他的肩头,边低语些什么边解开军装外套的扣子,反正笑容邪肆,不正经。正阳呢,两手始终背在身后,要笑不笑的。 进来了, 计小手从正阳肩头拿下来, 两手一拍, 小跑几步,两手张开要拥抱一样,跑到苏韫跟前蹲下, “韫妹妹,今天哥哥糊涂了,叫你受委屈了……”两手放她膝盖上,仰头轻声哄, 只见不多会儿,苏韫就哭得泣不成声, 计小笑着回头看一眼正阳, 笑是在唇角哦,眼里多少有些不耐烦了, 正阳这才吭了声, “好了,闹着玩儿的,还真玩不起了怎么着。” 苏韫的哭声渐渐收起, 计小起身, 笑容愈发淡了。 205 元首即将启程,前往东海视察军演。 做了套新制服,由此可见,此往有多重视。 晚间,造办处将新制服送来时,连同当时嘱咐的给女儿做的一套小军装也送来了。 曼丽坐在床边, 看着穿衣镜跟前,夕臣蹲着给小满试穿小军装, “爸爸,我也能别个小手枪么?” “当然可以,小课不是给你做了把小手枪么,” 曼丽眉心蹙着, “你真要把她带去?” 夕臣给女儿系上小皮带。小满这一套包括军帽、鞋,和自己的都是一个材质,就是个缩小版小元首装。笑着,“肯定呀,这次有许多新型装备面世,小满得去看看。” 曼丽横他一眼,“她个小不点谁呀,还得去看看,再说,她懂么,” 小满穿好已经跑向妈妈,“妈妈,你看!” 夕臣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笑着喊小满,“小满,立正!” 哦哟, 一听口令,小满立即站直,小手小脚笔直的,小脑袋仰的,一点不比她爸爸的卫兵差! “向妈妈汇报一下豹2a7。” “豹2a装备了一门120毫米滑肠(滑膛)炮,能发射标准炮弹和新式的鱼鞭子(预编程)120毫米泡泡(高爆)弹。炮塔上还有一部f,f……”“flw200”爸爸提醒了下,“flw200”字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遥控轻武器台,安装了7.62/12.7毫米机关枪或者是一挺40毫米石榴(榴弹)发射器……” 好吧,难为小丫头了! 说的乱七八糟吧,可这么些数字她也记下来呀, 曼丽算也乐着了, 弯腰下来笑眯眯点了下小精怪的额顶,“谁教你的,你懂吗,” 夕臣这才慢慢起身,拿起小军帽走过来,“你还别说,她还真见过豹2a7呢,”在曼丽身边坐下来,把小满牵过来站跟前腿夹着,给她仔细戴上军帽,笑颜也是开心,“咱家闺女比她爸妈都强,咱都还没见过的国之重器,我闺女见过不说,还坐过是不。”小满直点头,因为爸爸给戴帽子呢,头不能侧过去,就大眼睛呐直往妈妈那边瞄,“小课带我去的!坐了大坦克!” 曼丽叹口气,身子往后一仰,两手撑在后边儿,“去吧去吧,你好福气,有个好爸爸。” 夕臣扭头看着她, 心里轻轻说, 其实,你和小满一模一样,你的爸爸比她的爸爸还伟大…… 又低头拍拍小满的背,“去,给你妈妈跳个出队操。” 小满立即又正儿八经挺起小腰杆儿,两个小拳头握着,提到身体两侧摆着,“预备……跑!”就围着房间自己喊“一二一”地跑, 看吧曼丽乐的啊,“她以后不参军都对不起这身行头。” 夕臣单手拍拍她的腿,眼睛却是多满足地看着小女儿,“小满喜欢部队的东西,这些,谁教了她的?也不就是她平常看着警卫员们这样,学得还有模有样……” 曼丽撑累了,彻底躺了下去,一手背搁在额头上,笑着合眼,“她喜欢就喜欢吧,只要她吃得了苦,将后来,就是别离我太远,叫我操心……” 夕臣俯下身子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曼丽,最近你老这么容易累,眼睛也常不舒服,到底怎么回事呀,你才是叫我老操心了……”夕臣的口气里绝对有撒娇意,其实,里头埋着的,全是深深的爱与忧啊。曼丽的一切,就她的身体状况他们最没有话语权了,不说她自己是医生,最主要是小姨把着关,难道还不相信小姨的判断?只不过,看着她这样,到底还是心疼呐…… 小满也爬到妈妈身上,跟爸爸一样轻轻亲妈妈, 曼丽痒,又呵呵笑起来,“好了,看你们两个,舔我一脸口水……” “就要,”夕臣说, “就要,”小满也学着说, 一家人黏着闹作一团,多幸福啊…… …… 曼丽又清闲不少, 小课去东海了,小满也被她爸带去凑热闹了, 照照跟随小姨出国做课题结题,意一也被祖奶奶带去了瑞士探亲, 曼丽算真正“无事一身轻”,当然这是指家事,工作上还是有得忙。 不用下部队,手术正常安排,又是一台接一台,把姚雀也“累死狗”,私下腹诽,“师父,您这个工作量及业绩,下半年还评不上副主任医师,咱就去造反!”曼丽瞪他一眼,“你敢给我去惹祸。”看看他师父就这么单纯,说啥还都信,姚雀笑“我哪儿敢,不就这快活快活嘴巴。” 不过,这个油嘴滑舌的助手还是挺争气,真考上陈战的博士了!曼丽是挺高兴,多不容易,提出请姚雀去搓一顿,犒劳他这些时的努力上进。 姚雀那还不高兴死,一整天就为这顿饭筹措着,搞得好像他请客一样, 走廊上, 姚雀就围着师父问这问那,“咱们去吃澳门菜吧,” 才巡房出来,曼丽边走还在记载,训他一句,“上班儿呢,就知道吃,” 姚雀巴巴儿的,“这不好久没正经吃好的了么,” 曼丽听了,心又一软, 笔停了停, “不想吃西餐,吃甲鱼去吧。” 一看他师父也是吃货!晓得“澳门菜”大多西餐制式:非洲辣鸡、葡国鸡牛扒、烧乳鸽、西施牛、大会汤等,都是欧洲名菜。 姚雀一听都要禁不住拍巴掌了,“好好,吃王八去!” 曼丽横他一眼,刚要说“你正经点好吧……”“咚!”好大一声,那边什么东西掉下来一样! 曼丽和姚雀赶紧跑过去,拐角一看呀, 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大爷摔倒了, 正好一位清洁工小伙儿在一旁,扔下了清洁用具就跑过去,“大爷,没事儿吧,”给人扶了起来, 大爷气喘吁吁,“我儿子给我缴费去了,他又提着大包小包,我这不想跟他省点事儿,自个儿上去,结果……哎哟,不中用了啊!” “大爷,不急啊,您几楼,我扶您上去一样的,” “哦哦,多谢你了啊小伙子,我九楼。真是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小伙子扶着他一步步往电梯走去,还细心陪老人说着话儿宽慰着…… 这样美好的一幕自然给曼丽留下了好印象, 对这个善心的清洁工小伙儿也赞赏有加,记住了他的外貌, 小伙儿头发有点长了,不过面相干净,戴着深度厚眼镜,扶着老人走时还不住扶自己的眼镜,朴实又真纯。 姚雀在一旁也是直摇头,“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啊,” 曼丽扭头看他,“说得你多老似的,专心工作你也难得!” “是!”姚雀行了个军礼,笑眯眯的,可高兴了。 206 说起这甲鱼啊,曼丽对它最了解的莫过于它的“治癌”神话了。 甲鱼神话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问世的,处在打鸡血和养红茶菌这两大全民健保运动之间。功效,治癌。民间口头相传。 据说,将甲鱼放在癌症患者的身上,甲鱼会自动爬到肿瘤所在之处,然后久久不肯离去。数个时辰之后,把甲鱼强行移走,但见他原本洁白的肚皮之上,已是血迹斑斑。不打针,不吃药,更不用吃甲鱼,毒自排,病自愈。甲鱼的工作原理,相当于当时还没有出现的强力抽油烟机。 一大锅“霸王别姬”端上来了, 这是广州那边打边炉的吃法,简单粗暴:大解八块的甲鱼,再来土鸡半只,“霸王别鸡”搞定。 姚雀边给他师父舀最精华的,边说,“这王八咬人,只有一法,就是一口咬住,打死也不开口。你越甩越拽,它反而越咬越紧,越是龟缩,大有头可断,血可流,这块人肉不能丢的勇气和决心。所以啊这人一旦不慎被王八咬住,是一件很痛很麻烦的事咧。不过咱人一旦吃上了王八,也不会轻言放弃……来,这一块真好!” “甲鱼还有那些做法,”曼丽问。休闲咩,就聊些轻松的话题。 “清炖是最常见的做法吧,”姚雀说,又抬头看那服务员,“诶,你们这店是做甲鱼的行家,说说看,还有那些做法。” 只见那服务员现出尴尬怯意的笑容,“我,我才来……” 适时,又有一个服务员端菜进来,这位赶紧喊了声“元西!”端菜进来的小哥先礼貌将菜品放在桌上,然后才走过去,这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哥一点头,微笑着两手放前,很礼貌地,“不好意思,我这位同事确实最近才入职,有些业务不大熟稔,您们有什么问题我来解答吧。” 曼丽一直瞄着他, 倒是姚雀一下也认了出来,指着,“你不是在空总院保洁!……”又回头看他师父,“就是那个……” 曼丽点头,伸手在下面拍了下姚雀的腿,叫他别这么大惊小怪,多得是勤劳的孩子打两份工。没错儿,这孩子就是他们下午在医院走廊遇着的那位善心扶老人的清洁工。 姚雀也当即更正过来态度,笑着很和善地,“我们想知道甲鱼有那些做法。” 这孩子很憨实地一点头, “清炖是甲鱼的最常见也是最合理的做法,上海菜里的‘冰糖甲鱼’和广式的‘荷叶清蒸’,即是这一路的两大代表作。重味的,则有红烧或黄焖,山东潍坊的‘黄焖甲鱼’,系以甲鱼和母鸡煨成,主要是喝汤,相传为时任潍县知县的郑板桥所激赏。切了片炒,就是下策了,通常是因为甲鱼不够肥大的缘故。前段儿,咱们饭店还独家推出过‘甲鱼泡馍’,您们也可以尝尝。” 姚雀点头,笑着又边给曼丽倒酒,“烹甲鱼不太难,不过杀甲鱼却极不容易,据说你们这儿可以瞧现杀的,” “是的,您有兴趣,可以现场观瞻。咱们这边都是即捕即杀,最好吃的裙边会很小心,不会弄碎,此外,甲鱼盖子上面的那层污皮也会彻底刮净。这您放心,一定让您吃的安全。” 姚雀为他竖了个大拇哥,“小伙子业务不错,一会儿跟你们老板说,是个好员工!” “谢谢您。” 小伙子又尽职和同事布置好桌上的菜,不打搅他们用餐,出去了。 姚雀也是感慨,“这样的孩子天资肯定也好,只可惜没摊上好出身,埋没了。” 曼丽却摇摇头,“怎么会,凭他这样敬业努力,将后来不怕没出息。” 提了会儿小伙儿,又聊了些别的,这餐饭,曼丽吃得也蛮舒服。 说曼丽嘉赏徒弟,结账时,姚雀也没跟师父见外,曼丽付了账,正准备出门,忽然听见走廊一阵喧闹! “哎,您们这!……” “啪!”酒瓶摔碎的声音, 曼丽和姚雀走出去一看,那吃惊的!……拔腿都快步走过去! 不得了, 曼丽和姚雀都是正好亲眼所见,一个蛮横的男人拿起红酒瓶照着刚才那位“正能量小哥”头部猛砸去!立时就鲜血直流,顺着小哥捂着的五指缝中流下,漫上他净白的脸,格外惊心之感! “诶,你怎么打人呐!”姚雀喊,那人趁着横劲儿,还要扑过来,“要你管老子!”一身酒气,得亏这时候酒店员工都赶过来,撸起那人的衣领就要揍!……对方的人,酒店的人,闹得一塌糊涂,姚雀这时候赶紧蹲下来,协助师父照看这小伙儿,只见曼丽从她斜背的包儿里拿出止血绷带……哎,这都是当初为照顾小课遗留下来的“老习惯”,那从前小课不也是个爱生事儿的,曼丽提心吊胆,一应急救之物就放随身包里存着了。这下好,还用得上。 “快打120!”酒店员工喊, 曼丽扶着小伙儿,低声说,“你是在空总医保洁吧,”小伙儿稍抬起头看她,轻轻点点头。曼丽很温和地,“我们都是空总医的大夫,我叫曼丽,他叫姚雀,你要不介意,我们现在送你回医院,立即给你检查一下,这样更节省时间。” 小伙儿迟疑了一下,“这太麻烦你们了……” 姚雀已经把人扶了起来,“麻烦什么,你的脑袋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曼丽已经快步跑走,她去牵车了。因为今天出来开的是她的车。 曼丽开车,很稳。 她是很少开车,主要是眼睛不好,家人也不叫她开。今儿临走时,都上了姚雀的车,才发现没油了,只有开曼丽停在医院车库里的车。 路上曼丽也不用多说,姚雀在呢,一切关切,姚雀都已照顾到,譬如尽力止血、询问头晕头胀的情况…… 去时,曼丽已打过电话知会脑科同事有个急诊,所以抵达时,很快小哥就得到妥善安排,包扎,脑部ct,包括住院病房,一一妥当。 直到小哥住进病房,曼丽和姚雀都陪在侧, 曼丽亲自看过他的ct结果,还好,没有大碍,确只是皮肉伤。 姚雀送来了基本生活用具,小哥感激不尽,“谢谢您们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 姚雀笑着,“没事,医药费你们酒店经理说他们保障,你就安心养伤。” 曼丽站在后一步,微笑不语, 207 “你叫元西,名字很洋气。”姚雀笑着说, 小伙儿在这儿住着院,姚雀会时常上来看看,曼丽忙,这会儿午休就和姚雀来探望探望。 “嗯,我随母姓,父亲名字里有个西字,就取了这个名字。”小伙儿老实答。 “这儿伙食还惯吧,你们饭店的老板挺仗义,专门去食堂给你订的小灶……”正聊着,“曼丽,”一位女医生笑着走过来,挽住姚雀身后进来还没说话的曼丽,“保洁公司给你找好了……”估计这是私事,曼丽歉意朝小伙子一笑,跟同事出去说了。 是的,曼丽是在找保洁公司,想把家里里外外做次大扫除。哎,这一大家子都不在,曼丽一人在家无聊,洁癖病犯了,看这儿脏看那儿也不干净的,就想彻底把家里清洁清洁。 跟她说话的这位是妇产科的杨静,跟曼丽平常关系也好,两人私下喝茶时曼丽只提了提,杨静就主动提出帮忙介绍她平常请的这家保洁公司,曼丽肯定高兴呀,多省事儿。 曼丽再进来时,一看就是解决了大问题的,安逸又高兴,自然对小伙子更和蔼, “放心,我刚问过于教授,你康复得很好……”她说这呢, 小伙子却似着急又期盼的, “曼大夫,您在找保洁公司么?不如我去吧!我真愁怎么答谢您们呢,这不正好,我肯定给您打扫干净!” 曼丽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已经请好人了……” 哪知小伙儿一个翻身,倒似跪在床上了, 眼神多么乞求, “您就给我这个机会吧!我确实无以为报……” 好像,你不答应,他真要磕下这个“谢恩”的头了, 搞得曼丽几……关键是,这时候姚雀也吭声“帮忙”,笑着“师父,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吧,毕竟背这大个人情债,用这种方式还一些人心里确实好想些。” 曼丽瞥他一眼,这要没外人,肯定狠瞪他了, 最后, 曼丽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钱咱们还是该多少是多少啊。” 床上的小伙儿几高兴喏,直点头,“嗯嗯,谢谢您!” 就这样, 也就这个周末,元西一早儿拖着大件儿小件儿清洁工具,确实专业,来她家做清洁了。 在家的曼丽休闲许多,一身宽松的运动装,长发盘起来,还有些许高,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你要说“唇红齿白”也不为过,爹娘留给她的强大基因确实太好了…… “来了!” 有人敲门,曼丽手里拿着扫帚跑过来开门, 刚儿和元西联系过,所以知道他马上就到。 果然,一开门,小伙儿一副十分专业的行头站在门口, “曼大夫,您好。” “您好您好,快进来,我先大致清扫了一下……”曼丽羞涩的表情也像个小姑娘,她也是太怕麻烦人,人来就是做清洁的,她还怕人嫌家里太乱……这也是一个教养问题,小姨从小就教育她,没有人天生就是服务于你的,人人平等,要学会尊重每一个人。 元西却赶忙弯腰从腰包里拿出鞋套套在鞋上,很礼貌,这才进来……进来,小伙儿就有点傻眼样儿! 这个家毕竟有两个小朋友, 就算曼丽刻意去“隐”,“隐”的也只是关于他们的出身,他们父亲那边的痕迹在这个家是藏得极好,但,毕竟有两个小朋友啊! 到处都是小毛毛的痕迹, 小满的拼图,意一的小手枪,小满的小马驹,意一的小战车,小满一面墙的独照,意一一面墙的独照…… 这就是一个“单亲妈妈”为了孩子“甘愿付出一切”的典型之家! 孩子是全部,孩子是命!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她自己的私人空间, 书房很大, 满墙的书,满墙的书画,满墙的文件夹……严谨,又烂漫。从哪里看出烂漫的?挂着的书画可以看出。你或许觉得写意、顽皮、古怪、廉价,其实,很可能价值连城,不提画作吧,只看那裱出来的框与棱……还有,那“顶天立地”的一鹤一龟,虽以画作的形式从天花板拖曳到地板上,但是确实看得人惊心动魄!很辉煌,很逼真,很富贵…… 元西是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她已经是个……母亲了……还有两个孩子…… “哦对不起啊,家里太乱了,孩子们还小,不好收捡……”后面的曼丽根本没看见小伙儿脸上“一惊”的神色,只是还觉着自己家乱糟糟要麻烦人家了, 其实, 在元西眼里, 这个家非常温馨, 温馨得你一进来就很放松,心情也跟着温柔下来一样, 倒不是家中隐隐显出来的殷实之感,甚至富贵, 完全出自“母亲与孩子”这个主题, 且也突出的非常好, 如果这个家有人设计过,这人一定非常非常用心,是“倾注心血”的用着心,让“母亲和孩子”住得好,真正他们喜欢的“好”…… 元西立即恢复如常,“不乱不乱。真漂亮。都是,您的孩子吧。” “嗯,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 “真好,凑个好字,您有福气。” 曼丽不好意思地挽挽颊边的发,“哪有福气,都淘气着呢。哦,你准备从哪里做起,”看来也是不善于和不熟的人家长里短,赶紧又回到正题。元西也立即进入专业领域,“先天花板除尘开始吧,您放心,我一定做好!” 确实呐,小伙儿就是勤快又踏实,曼丽想帮忙,可也实在插不上手啊,只得端茶递水的,可人家专业精神摆在那儿呢,工作中谢绝主人家的客气,一心一意,做好手头上的事。 曼丽见跟着反而碍着人做事,干脆也就从房里出来了, 手叉腰站在厨房里,想,午饭总得让人家吃好点吧, 她本来是想请小元同志出去吃,可这一看,依他认真的干劲儿,估计也会拒绝, 那就只能在家做点儿了,曼丽站那儿就是想一会儿去菜市场买点什么菜回来呢…… 正这时, 她裤子荷包里的手机响了, 一看, 是钟家老太, 曼丽接起,“钟奶奶,您好,”很客气, “曼丽啊,在家吧,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208 钟老太说她上次援手的那位老太太从意大利特意寄来了白松露,让一定交到曼丽手上。于是,钟老太亲自送来了。 这老人家亲来,就算家中再乱,总不好拒之门外吧。曼丽忙走进房间对元西说,“一会儿有客登门,要不今儿先别做了,改日再麻烦你。” 元西很听话地点头,“行,不过这间房的扬尘快做完了,您将房门关上,也免得打搅外面的客人。” 曼丽再次感谢,“好。” 出来时就将房门带上了,她的想法也是不会多留老太太,毕竟家里乱糟糟,请人在相对舒适的阳台坐坐就好。 门铃响起时,曼丽正在阳台躬身布置餐桌, 赶紧儿地跑来开门,“钟奶奶,”笑着迎接, 钟老太果然还是遥昔送来的, 后头, 遥昔提着一灰白纸袋,包装得很郑重。 “家里正在打扫卫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曼丽抬手捋下颊边的发,确实歉意, 这时候见后一步进来的遥昔躬身将纸袋放在鞋榻旁,曼丽礼貌向他一点头,表示感激,却,就是这下没注意,因此错过了钟老太一看向屋内后立即一变的神色! 应该说, 猛然一惊讶!……而后,脸色就有些沉下来了。还是看得出来,是失望…… 家里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痕迹,再看不出来这是个有孩子的女人…… “你……你有孩子了?” 老太太问出来的这句话,叫曼丽看向了她,也叫遥昔应声望了进去……遥昔的神色一定也是一愣的,因为,着实没想到…… “是的,两个孩子了,所以家里乱糟糟……”曼丽笑着,还在为可能慢待了客人而歉意, 她是不知道老太太此时心情多复杂,哎,怎么连孩子都有了呢…… “真看不出来,这么年轻……” 曼丽还当老太太恭维呢,直摇头“哪儿年轻了……” 在曼丽看来,人家还真是客气又体谅,特意将东西送来,见家里不方便,坐都没坐,只在门口站着讲了几句话,就告辞了。这样也好,否则家里这样,真还不好待客。 既然客人也没待多久,元西的工作就没有停,继续认真打扫。这天,曼丽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招待他,感谢也满意他的辛勤工作。 …… 遥昔的车驶进庭院, 看见里面已经停了一辆红星, 下车,特意还看了一眼,进来了。 庭廊间就听见小花房中传出来的笑声, 正好老夫人的秘书云华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遥昔,快步走了过来,“正好你回来了,我还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定老夫人来了。” “哦?这是稀客。那老太太今儿怎么想着来串门儿了。”遥昔微笑,边往里走, 云华也是微笑摇摇头,要说饶定钟苏并列“宗亲”,但是细讲究起来也有亲疏。他们钟家跟饶家还是更亲密些。“对了,正阳也在。” 遥昔步子稍一慢,倒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惊讶,点点头,进去了。 遥昔一进来,都站起来了, “定奶奶,”笑着礼貌喊一声,定老夫人直点头,“看看遥昔这一表人才……” 姨奶奶挽着他的胳膊,“哪里,孩子们都长大了。”话儿这么说,眼里可都是欣慰,骄傲,疼爱, 是呀,也莫怪钟老太心里这么想:我家遥昔万里挑一的好孩子,国防大高材生,年仅二十一,已然上校军衔,着实比你定家这个小儿子出色不知多少……哎,定家这个正阳啊,能看的,就这张脸了,畜生无害,漂漂亮亮,可性情呀……臭名昭著,这么说不过分呐,真正儿毁了…… 不过,面上老人家怎么可能这么说,况且你觉得这小儿子毁了,他定家还把他当宝呢。今儿看见正阳,钟老太心里还不是叹,真是越这样好看不得了的孩子越出息不起来,家里又往死里惯,当初还觉着遥昔的父母只生这一个可惜了,现在一想,像定永熙那样“出幼子”,又有什么好?要只有海阳这一个孩子,定家省多少心…… “遥昔哥哥。”正阳笑着喊了一声,小太阳一样, 遥昔微笑一点头,“正阳。” 有人形容过正阳的笑容: 大地里最绚烂的真诚,最纯真的暖意。 可就是这个“小太阳”, 却最会玩弄人心,折磨人身,摧毁人生。 遥昔哥哥, 正阳这一喊,长辈跟前最讨喜, 自己比他大多少,两岁。哥哥?也就他喊得出口了,不臊不脸红。 不过这声“哥哥”确实得老人家欢心,连钟老太一下又柔软了心,“小正阳就是嘴甜,真正儿跟小时候一样,家里的小蜜糖罐儿吧。”这几家男孩子里,着实正阳最小,“小正阳小正阳”,多数长辈都这么叫习惯了。 “可不,也没灌他甜食儿啊,打一会说话就跟抹了蜜似得,就是太调……”定奶奶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宝,宠得跟命一样,说着,捶了下孙儿。这位老人家眼里可没别人,她小孙子再坏,别人,包括他亲爹亲妈都说不得!定奶奶就想着,正阳是老天恩赐给定家的一个小顽强主儿,当初,在他妈妈肚子里,都以为保不住了啊,愣是给这小生命顽强挺过来了……所以,但凡正阳要什么,定奶奶倾其所有的给,因为她觉得这孩子有福气消受…… 正阳也确实是个天生的宠儿, 宠儿, 除了被人宠, 他还要会宠别人, 正阳娘胎里带出来的“会讨喜”,除了嘴巴甜,正如他的笑容,只要他愿意做,做出来的事同样能叫你“沐浴阳光”,美腻的沉溺其间…… 正阳搂住奶奶,“我不吃甜的也是随您啊,您清口我就清口,您辣口我就辣口,反正跟着您吃一定没错,肯定长命百岁。” 看看,这叫钟老太看了还是有点羡慕的,遥昔优秀,可谁家又有定家这么个小太阳如此软和人心,特别是老人家了,有时候确实喜欢儿孙膝下这样亲近享受最直接的天伦之乐…… 坐了下来, 定奶奶笑着望向遥昔,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遥昔,我刚儿跟你姨奶奶说起了,我家维维要回来了,也在国防大教书,以后,你多照应着。” 209 都不是糊涂人,这一听就知道在往“相亲”的路上牵了。 遥昔笑笑,“定奶奶抬爱了,我才哪儿起的步,还真照应不好人。”也是有个性,不拖泥带水,当场就拒绝了! 这是个挺抹面子的事儿,遥昔似乎也不怕得罪人,笑容还是在,“您们多聊会儿,我还有些事,先上楼了。”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钟老太自然得圆这个场,嘴上肯定怨了几句他, 定奶奶是有些不好想,淡笑着,“遥昔是不是有人了,” 钟老太叹口气,“也不瞒您说了,甭说他看中,我都一先瞧着很不错,可惜呐,还是没查清楚根底,原来都有两个孩子了……” “哦,”定奶奶也只是淡淡点点头,余下再没多说什么了,就此告辞了。 总之看也是得罪了的模样,钟老太倒也不甚在意,本来两家交往就淡,今儿定家老太亲自登门竟是交好求相亲的样子,钟老太本身还觉着稀奇呢。 倒是遥昔的态度……叫钟老太担忧起来。 老夫人缓缓上楼来,敲了敲遥昔的房门, “进来。” 老夫人推开门,“遥昔啊,” 遥昔正在里屋书房立在书架边翻书,看姨奶奶进来,放下书走过来,“客人走了?” 姨奶奶看一眼扶着自己的好儿孙,“可不得赶紧走,你那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遥昔也只是笑,扶着姨奶奶坐到书房的沙发上。 见他也不吭声,姨奶奶坐下来愈发显得不安心,仰着头就问,“遥昔,你不会真对曼丽有意了吧!” 遥昔还只是笑, 这下,姨奶奶哪坐得住,又立即站了起来,“不行啊!千万不行啊!她都是两个孩子的人了!” 遥昔这下开了口,缓慢又放松,“怎么不行,她又没结婚。” 姨奶奶心中更是一紧!深觉自己做了件蠢事,遥昔的终身大事呐!怎么就不缜密调查清楚再行事?看看现在给弄的……钟老太不否认单看曼丽这个人,真得很不错,无论职业、人品,甚至志趣,都是太讨喜的一个可人儿!所以自己也是有意想撮合,每次跟曼丽见面非把遥昔带着。当时,见遥昔也没反感,自己何止高兴,简直都觉着“天作之合”,遥昔的缘分来得太顺了……结果,这会儿看来,是孽缘呐…… 姨奶奶越想越心慌, 脸沉得厉害, 十分严肃望着遥昔,“不行啊,遥昔,我郑重跟你说,她,绝对不行!” 好了,这边钟家老少间似有了“分歧”。 这坐在车里回去的定家老少又是怎个情形呢? 定奶奶一上车就开始数落钟家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横正阳一眼,“要不是你出这损主意,我得找他家来碰一鼻子灰?哼,还瞧不上我家维维,要我说,他钟遥昔还高攀不上呢!” 她家这小狐狸却一点不生气,手放在椅背后框着他奶奶,轻声细语的,才会哄人, “哎哟,我的个好奶奶喏,这点打击就退却了?也别太抬你家维维了,书呆子一个,指望她自个儿出去找,猴年马月都嫁不出去。” 定奶奶拍了下他的手,“别这么说你姐姐,维维读书多还是坏事啊?哎,只怪你姑姑死得早……”眼看奶奶又提到伤心事,正阳赶紧安抚,“好好好,我说错了好吧,奶奶,您想想,我还怎么不想着我维维姐,她确实社交太少,咱不帮她看看,她真的很难交着朋友。钟遥昔,众所周知的优秀吧,关键是,他也在国防大,近水楼台,可不是最好的人选。” 定奶奶又轻拍了下贴心小孙子的手,叹口气,“可惜人家心里或许早有主儿了,看不上维维。” 正阳一笑, 看着可纯真, “不都讲个门当户对么,还有,都说钟遥昔最孝顺,他姨奶奶不同意,您想,他心里就算有千万个主儿,只要老人家不喜欢,能成得了么。”说着,仰靠在椅背上,面带笑意,“反正这件事,我觉着维维姐胜算还是有的。” 哎, 世人包括他亲奶奶只见到他这“纯真美好”的一面, 又有几人看得进那双“无杂质”眸子深处,豺狼一般的幽毒…… …… 话说,元西给曼丽家仔细做了两天大扫除,着实叫曼丽“洁癖症”得到充分安抚,非常满意。 那天收工后,元西清理他的清洁工具,曼丽瞧见了他从背包里拿出来搁一边的书,都是些成人高考的教材, 曼丽遂问了句,“你在准备考试呀,” 元西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总还是想多读些书换个更好的工作。” 如此上进,当然得曼丽赞赏,小伙子家境不好,可贵在努力吃得了苦呀,曼丽心里确实很感动,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我们说啊,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元西边挠着头,依旧较羞涩的笑意,又蛮憨实的模样, “您们都是高知,要是能帮我补补英语就好了,真挺难的。” 曼丽点点头,“行,姚雀和我都能帮到你,明儿我就叫姚雀排排时间,考前给你补几节课还是能行的。” “那太好了,曼大夫,遇上您们真是我的福气。”厚片儿眼镜里,曼丽依旧能见到男孩儿真纯善良的清眸,很让人不由自主“心静心净”。 就这么,姚雀一天,曼丽一天,给元西补起英语课来,小伙子坚持付学费,曼丽也没推辞,这是他的自尊,得尊重。 这天,姚雀和元西都在曼丽家,曼丽给元西课补完了,那边,姚雀整理的手术日志也弄完了。 也到了晚饭时候,干脆出去吃,也算给不久就要上考场的元西打打气。 车行至南昌礼堂附近时,交通就开始管制,只允许走向西的单行道。 “一定是又在搞表彰。”姚雀说, 也没说错, 南昌礼堂是京畿地区州府行政区内最大的礼堂,经常有大型官方活动。 姚雀对这带挺熟,方向盘一打,“走哦,圈儿绕大点儿,贵在不堵。” 哪知,还是堵, 车挪得很慢, 不过车上的人也不烦躁就是,聊聊英语,讲讲试题,也挺有趣。 “难怪这块儿也堵,有人扯皮呗。” 车滑到这里才知道,向右的路口,四辆车停着,一些人在那边拉扯, “郊县牌照,也是找死,这里哪能右拐,里头都是四方城下小王爷的私宅……”正说着,姚雀忽然拔高声音,“师父你看!那不是江书记吗!” 210 曼丽一看,可不是江选之!……嗯,这人在她脑海里可不容易抹去,总似一张迷网烟笼着,关切着曾经…… 而这才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她冲下去的速度太快!……虽然姚雀跑过去也急,但依曼丽一贯的“缓懒”,着实显示出不同! 姚雀上来就帮忙,“你们推谁呢!不能好好说话!……” “哟!这哪儿冒出来的孙子!……”眼看横势的一方连姚雀都不放过, 忽然,其中一人手机响了,走一旁去接,只一会儿哟,忙跑过来,“误会误会!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推搡的些人还愣了会儿,脸上明明写着“怎么回事儿!” 那人就是独断专决,扬扬手机,貌似也急得发了狠,“走!” 有人上了车,有人步行向巷道深处走去。散了。 姚雀这才看向江书记,“您没事儿吧。” 书记和两人同行, 都是规整的中山制服,看来也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 “没事,谢谢你们了。我们才从那边南昌礼堂开会出来,也是对这地儿不熟,不知道这里不能右拐。”江书记微笑说, 见曼丽一直瞄着自己,又扭头过去看了她一眼。曼丽似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曼丽自然是先上车来。姚雀还在那边和那江书记说话,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熟。 元西见她上车来一直隔着玻璃也看着那边,眼睛里,说不出来的情绪,似忧伤,又藏着哀怨…… 姚雀终于上来了, 首先还是跟他师父汇报,笑眯眯的, “原来江书记又被评为先进基层干部,来南昌礼堂领奖的。看看,是金子总会发光,他的好岂是这一两个奖状奖杯夸得完的。”说过,姚雀对江书记,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身体还好么,”曼丽问,着实也是关心。这点,姚雀倒不觉着奇怪,毕竟和江书记的“交往”从头到尾都是她师徒俩儿一块儿经历的,曼丽关心他的身体,理所当然。 姚雀叹口气,“你知道他脾气,问好不好,可不总说好。”见师父扭头看向车窗外,姚雀实际和师父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挺担心。总觉着这消沉的话题聊下去不好,姚雀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您说我们跟那个熙正阳是不是有仇!” 曼丽是一直瞄着车窗外,“熙正阳”三个字蹦出来,根本也影响不了她心事重重,没反应。 倒是…… 这时候是没人去注意一直坐在车里从头到尾就跟“透明人”一样的元西……元西眨了下眼,也扭头看向了他这边车窗外…… 姚雀一边开车还在生气地说, “我原来知道那路口右转不得,因为约定俗成了嚒,今儿才搞清楚,他妈那还是熙正阳的‘专用道’!‘此路为我开了’不成!太蛮横了。咱们算是跟他犯冲,他害的您受了处分,至今都还在吃亏……” “好了,有完没完,一件事紧说,你要觉着跟着我受连累了,明儿我就去找主任说把你调走。”曼丽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吱!” 姚雀真的赶紧一急刹呀, 扭头就哀求, “师父,我错了好不!再也不提那件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再也不提了再也不提了,您别生气了啊,” 曼丽一摆手,“快开车。” 姚雀乖乖忙转过身去开车,再不敢多话。 这天饭吃得虽还好,但是明显姚雀小心翼翼,曼丽话也少,元西就更不谈,基本上没话可说,都晓得曼丽心情不好。 好吧, 曼丽倒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心事再次掀起,有股子郁闷不得发罢了。 转头来看,某些人的心情,那就叫真“不好”了! 话说,路口的争执戛然而止, 蒋群几个也是纳闷,咋全兴一下就怂了? 这条道儿,其实也没姚雀说的那么邪乎,真成正阳的“专用道”, 只是,这一片儿原来是空总的军用地,最早也是空军大院一院的旧址,所以住着老空军干部不少。 后来空一院牵到北洋道儿那边,老干部楼也迁过去了,这边一部分还给了空总,一部分做了商用。 说是“商用”,大部分还是被空总的子弟买了,毕竟都是自家老宅子,也大多没有修缮,故意留着儿时的模样,或自己居住,或索性开了圈儿里的私人会所,经常聚聚会怎么着儿吧。于是民间就留下来了“小王爷居”的说法。想想,出入得都是这么些人,久而久之,社会车辆也不敢往这边过了,成了所谓的“约定俗成”。 今天只不过有了“不凑巧”, 江书记他们都是京郊的“生模子”,从南昌礼堂出来,跟着导航走,这条路是通往他们吃晚餐饭店最近的一条道儿,就拐进去了, 哪知,蒋群他们的车从对向出来, 这条路虽不是单行,可毕竟路窄, 两辆车对住了。 这里进出的车都得看车牌儿, “空a”自然最大牌, 蒋群他们一看对方车牌就是“生车”, 自然更横些,按喇叭,让他们退后, 却江书记这边开车的老王,也是位郊县干部,车技不咋地,本来是想让让的,结果这动作一慢,惹误会了,对方以为他们不让,就烦了,下车“指教”了。 嗯, 最后虽说那辆“生车”也没走这条道儿,可他们撤得也窝囊啊,所以蒋群几个想不通。 上车来就问全兴, 全兴眉心也是蹙着, 先没说话, 还往车外张望了一下, “你看什么呢,说呀,怎么回事儿?” 全兴靠向椅背, “正阳打来电话,说立即放他们走。” “正阳?!……那就说他在附近?” 全兴点点头, “肯定在附近,要不看这全乎儿。我就是纳闷,他不是去法国了么,回来咋不跟咱们打声招呼呢……” 正说着, 全兴的手机又一震, 他赶紧坐起身, 是正阳发来的短信, 打开一看: “赶紧跟着刚才要右拐那辆车,查清楚上面人的身份。” 全兴眉心蹙得紧, 抬起头问蒋群,“刚儿那辆车车牌儿记着了么,” “记着了,本来想看看哪儿来的孙子呢。” 全兴收起手机,脸沉着, “是得好好看看。” 211 “这个地方应该用动词……”曼丽正在给元西讲题, 忽然元西手机响起, 曼丽见他赶紧一按,好像怕打搅听课, 曼丽也没过问,继续讲“你看前边有主语,” 手机又响起来了, 曼丽温和地说,“接吧,万一是急事呢。” “对不起。”元西很抱歉地望着她,曼丽微笑摇摇头,这孩子真单纯。 曼丽去厨房切水果了,留出空间给元西打电话。 “曼丽姐,”熟识了,元西就这么喊她了,其实曼丽觉着他把自己喊小了,他才多大……曼丽回头,见元西站在厨房门口很着急的样子,“我得赶紧走了,我老乡的外婆突发脑溢血,他现在很着急!” “啊?”曼丽也赶紧放下水果刀,“怎么个情况,别慌,你慢些说。” 听元西说了情况,曼丽也一同走出来,拿起外套穿上,眉头轻蹙,“这样,我开车送你去,我也去看看,说不定帮得上忙。” 元西明显着急着,点点头,不过还是很感激地,“谢谢您了,耽误您时间了。” 两人匆匆出门, 独留下桌上温热的咖啡还飘渺着悠悠香气…… 路上, 曼丽驾车,元西坐在她身旁,一直都是忧急的神色, 曼丽还不时安慰他,说,依他的描述,老人家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救治及时,现在地县医院都有这个能力妥善处理这种情况。 今儿外头还有些小风,见他那边的车窗开着,孩子顶着风吹,曼丽遂要将车窗完全摇上去,元西回头请求,“不要紧,我吹不着。”曼丽想这孩子心急,估计心也躁,遂还是留了半边窗户。 意外是在过离山一个弯道时发生的, 忽然对向跑过来一头牛,曼丽来不及反应,车翻了下去!曼丽当即就被弹出来的气囊撞晕了过去。 元西这下也被气囊撞得不轻,不过他到底不是驾驶的人,且本能反应又比曼丽快,当时有一让,并没有如曼丽完全正面撞上,缓了好长时间,那口气算缓回来了。 再看眼下情形, 车体歪斜着,外头正好被个树杈卡着,从里面推门出去且不可能。况且,里头的人也都被牢牢卡着,元西因那一让,遂此时离曼丽非常近,几近贴着,但是曼丽是平躺,上头挤压着气囊,他却是面向她侧卧着,除了右手能稍微活动,也是卡得死。 元西缓过神第一时间喊曼丽,“曼丽姐!曼丽姐!” 曼丽毫无动静。 此时,你再看元西神色……简直就是换了个人! 阴沉,却也足够沉着。 原来, “元西”就是那熙正阳, 自己精心谋划着一切,没想,到这儿,出了这种岔子。 是的, 身边这些人的“不同寻常”叫正阳对曼丽这个女人彻底来了兴趣,且还不谈,最初在“蓝月”门前的惊鸿一视!…… 那是正阳第一眼望见曼丽, 确切讲, 他最先看到的,是夏课。 相对于照照在圈儿里的神级威望,夏课简直就是个“生模子”。毕竟小课的根基在汉州,势力在日本,跟着曼丽北上来到京城不久就参军了,皇城根儿下的世家子对他都还陌生得很。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精儿?正阳先是以玩谑心态看得夏课, 接着, 就看到他极致爱恋着的女人了。 男人出入这种场合极少会十指相扣牵着女伴的,那是正式场合对老婆的“专属”, 而且, 他何止牵着,简直就是端着,托着,衬着, 是的,十指相扣的小课是反手又托着曼丽的手走进来,明显,曼丽比他重要,蓝月是她的,她才是蓝月真正的主人! 当然,除了这出场的引人瞩目, 最关键,还是女人本身惊艳了正阳。 她从那辆才“车枕”过的暖艳窝儿里走出来,果然有“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风姿, 女人美呐,美美在神态,那种“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娇艳感必须活脱脱的,且一定要有满足感,幸福感,否则也就是空“艳色”了。 她就是, 眉眼里的娇态,羞态, 活滟滟的,如瑶池泻下来的灵动之泉,软润也清甜, 叫人看了舌干,喉燥,心醉,魂颠倒,渴望沾染她…… 难得的是, 这样一个叫人一眼难忘的娇儿, 不多时,竟然又叫正阳见到了她的另一面, 她站在电梯口, 身后电梯门被她那忠诚的徒儿按着,随时要走, 多厌烦, 多悲愤, 也多委屈, “你告我吧,我冲动打人是不对……” 哦……原来这还是个无情的娇儿, 看看她对面站着的,是计小啊! 正阳从小一块儿玩到大最铁磁儿发小! 哪有不知根知底儿了解的? 计小这是动了真情呐! 跟自己不同,饶是再中意,计小看似张扬,实际内敛得厉害,绝不会轻易表达, 就那一刻, 正阳看得清清楚楚, 计小眼睛里袒露无遗的“紧张”,“小心翼翼”,“乞求”,“强持平静”……一出一出,可不是戏,是真情泄露啊! 这下, 已然将正阳的兴致撩到了顶! 他十分想走近这个女人,也探探她的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占据着这么多男人的心…… 许久没有这样有挑战性的乐事儿了, 正阳玩游戏一向认真, “代入感”强烈了,才会真正享受其中的刺激与乐趣。 正阳正是“元西”, 其实,这个名字也非临时想起, 在外婆家的小名儿就是“元西”, 不过换一个字,“熙”。元熙。 这点他没有骗曼丽, 他母姓元,父亲名字里确实有个“熙”字。正因为母亲喜爱父亲的这个“熙”字,他连姓都姓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姓。 正阳是个极会掏心窝子近人的人,这仿若天生,天生会亲近人,讨喜人, 依正阳看, 别看这女人“招桃花”的厉害,但,本性单纯, 向善,一定是她喜爱的, 由此,正阳就由“贫穷励志小哥”出道了, 果然,曼丽很吃这一套。 秋燥篇即将开始征订。 212 正阳这次把曼丽勾出来本来就是想把她办了。 女人呐,跟任何事物没分别,只有占有了,成为自己的了,才放心。或许,尝过滋味了,新鲜感过得也快些…… 咖啡里是动过手脚的, 正阳是搞这方面鬼的高手,神不知鬼不觉拿下过多少人。 加进咖啡里这玩意儿见不得闷热, 人一闷着,由里到外的燥热,渐渐就似火烧…… 难怪刚儿曼丽见他吹着风还怕他受凉,要把窗户升上去,正阳不让,就是这个理儿。这要路上就发作…… 可天还是有不测风云, 谁料想,车在中途翻了, 这下里外都卡得死,风也透不进来,车体内渐渐闷热起来,曼丽……可就要受苦咯…… 她还在晕厥中,但身体里的兽已经在嗷叫,冲锋! 曼丽身体已经开始不住抖动。 其实, 对正阳而言也是煎熬, 眼前的曼丽,完全附和他预想里的效果, 娇艳在逐渐绽放,直至,胀滟如潮。 遗憾的是, 他也动弹不得啊! 跟她挨得这样近这样近,都清晰见得到她不由自主唇峰开启,呼出一缕缕滟气,愈加烦躁,难耐,娇zhe……而正阳只有一只能动的右手啊! 眼看着曼丽呼吸愈加急促,撩拨得正阳啊……那念头里就是万千个“奋勇直前”!近在咫尺的曼丽有剧毒,正阳被这样席卷而来的滟潮拍打得也是头皮发麻!完全到了“奋不顾身”的地步,“嘶……”肩骨脱节的痛都阻拦不住,愣是将头凑了上去,重重吻上了那抹汹涌滟吐的出口…… 幸亏他还有一只手, 摸进裤腰,纵是艰难,依旧要索入那绚烂之源…… 曼丽在经历, 也许她在经历一场角斗后的百无聊赖…… 她本有盔甲, 时光铺在脚下如浅浅的溪。 她的脚湿了,浑身又热又痒。 不得不脱掉铠甲, 里面是官服,再里是衬服, 这些都脱掉了,那又热又痒的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曼丽渐渐躺在了地板上, 丝丝冷气让她感到身下是条宽阔大江。 大江来自遥远高原,高原上雪山耸立,云雾不能飘移,天色不能变幻。 她不禁打个冷颤, 在地板上滚。 牛皮一样柔软的地板适应着压力,把她的身体仔细包裹。 曼丽觉着自己眯着眼,身体软成泥,而这一片红黄绿紫中没有她想要的,她很不耐烦…… 正阳也在经历。 经历着同样不得满足的憋屈与懊恼, 但是他很专心, 他一心一意把她伺候好了, 他把她的唇都吻麻了吻破了,还是意犹未尽, 他的肩骨愈加疼痛,是刚才不顾一切冲锋上前的结果, 但比起那唇的吸引,正阳毫不在乎,他一心一意伺候着她,专心一意不放过她脸庞,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节,而这些只会让他更憋屈,更懊恼,如此反复,也是折磨…… …… 两人被救起来时, 救援人员先将元西救了出来, 元西扶着自己拉伤的左肩,看着人们又慢慢将卡在驾驶位的曼丽送了出来, 元西奔上前去,要抱住她,“她没事吧!”救援人员安慰他“呼吸还算平稳,我们上车再给她检查一下,你也顾顾自己,有哪儿明显不舒服么?”元西直摇头,“快看看她吧!”一同护着上了救护车。 …… 曼丽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儿。 “哎哟,师父!你终于醒了,算把人吓死了!”姚雀直呼, 曼丽还有些头晕,一时也没会过来发生什么了,呆愣了一会儿, “师父,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姚雀放轻了声音, 曼丽渐渐回过神,想起最后受惊吓看见那头牛冲过来自己一慌!……曼丽第一反应就是“元西呢!” 姚雀轻轻拍她肩头,安抚道“元西没大碍,就是左肩有些拉伤,他饭店的同事跟他换了班儿,他说下了班就来看你。” 曼丽这才放心,叹口气,再来要起身看看自己。姚雀忙拦住了她,“您虽说也没大碍,可撞击太重,晕到现在才醒来,总得缓缓,别这么快起来。” 曼丽遂又躺下,“照过ct了?” “肯定照了,没事。喏,就额头上有些擦痕。您这次算真幸运,那山沟沟不深,又正好卡在大树杈子上,要真是个深沟!……哎,真不敢以后让您开车了,想想就后怕。我听元西说了,是去看他老乡的外婆是不,您给我打个电话呀,我去不比您稳当!” 曼丽抬手抚着额,眉心轻蹙,“当时哪想那么多,看来啊,不熟的路我是开不好……嗯,对了,那老婆婆的身体怎么样,” 姚雀一一汇报,昨晚他就赶过去看了,跟那边的大夫也打过招呼,妥善照顾好了。 自己单位,虽说伤势不重,领导关怀同事关心的,愣是多住了几天。 最过意不去的当属元西, 那简直除了上班,一刻就不离她, 给她端饭送水, 陪她下楼转转, 去她家拿东西,送东西……俨然听话的小兄弟。 曼丽多次跟他说用不着这样,自己也有错儿,开车水平糙,差点还害了他。这一说,元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直说千万别这么想,岂不更叫他过意不去…… 元西有时候给她剥橘子, 会将厚眼镜取下,露出白净的脸庞, 纯真的模样, 憨厚的笑意, 都叫曼丽时不时想起自己的小儿子, 是的,曼丽想意一了, 这一出车祸,曼丽也确实心生后怕, 小满虽说去了军演现场,可身边有爸爸,小课也在那边, 意一呢, 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也不在身边, 尽管每天奶奶都会发视频给她看,可曼丽就是想儿子啊, 或许真是车祸惊了她的心,曼丽脆弱许多,有时候想着想着眼睛都红了,也就莫说看着元西也会联想到小儿子身上了…… 这天,曼丽正盘腿坐在病床上打毛衣, 给意一织的, 现在啊,她只要想儿子,就拿出毛衣织,也没多复杂的花样,就想着最好一周内能织好,织好就去瑞士,亲手给儿子穿上…… 哪知, 这真是叫曼丽能受得住啊! 毛衣没织好,留下一团线滚在地上…… 小意一出事了。 213 213 咳,别说这事儿闹得惊慌,其实,这里头有这么个误会。 奶奶带意一上少女峰观雪景,这天家里的老保姆身体不适就没跟上山。结果,这老保姆在家中看电视听说少女峰雪崩,这下急得,跟奶奶他们又联系不上,惶急乱投,也不考虑后果,电话第一个就打到曼丽这里……这都知道,平常在外头她像个有主意的,在家,那就是最没前思后虑的,一听出事,那就崩溃。再说,容她多想得了么,她正想儿子呢,儿子就来这一出儿,可把曼丽急疯,当时就冲出医院……她是有路子的,回宫里哪儿弄不着一张机票急飞瑞士!只不过就是惊动大发了…… 好,她那头热闹,暂且先放着,说说这头的八糟“暗涌”。 曼丽跑了, 别说元西,连姚雀都没逮着她见一面的, 只听值班医生说曼丽家里有急事儿,匆忙走了。给她打电话,也是关机。(当然了,她那时候在机上眼泪巴萨的呢。) 都为她担着心,可也只能白搭儿,因为毕竟你们只是她“外围的人”,她根底一个指头都没碰着,能怎样?只能各做各事,等她自个儿回来。 话说京里这些时是热闹,各部各委都忙着表彰基层,为迎接二七大做准备。 计小百无聊赖翘着腿坐在小会客室正中的沙发上,单手搁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听他们说新闻。 今天他是来颁奖的, 总后搞了个地方与部队精神文明共建优秀集体的评选,计小本来就是精神创建这条线上的,没什么重磅大佬们来,他正管这条线上的主儿,总得代表总后过来露个脸吧。 同行几个总后的处长和京里文创局的领导,都是已婚的老爷们儿,正好赶上二胎三胎的潮流,聊起育儿竟也蛮大劲儿。难得的是,计小倒也听得进去,现在小女孩儿爱玩什么,看什么书,甚至喜欢什么颜色,他还都记下了。稀奇。 “艏长们,会场都布置好了,您们请入席吧。” 对了,今儿这边颁奖之前,还有个文艺演出,他们得看看。级别还不低,是总艺第一乐团!经常随元首出访的“文艺骨干”这个乐团占比最多。听说这次请得动他们来演出,都是看着文创局隋亮的面子。隋亮是苏畅享的表弟,就是苏韫的表叔。这是隋亮当上文创局一把手的第一次大型政宣活动,当然得有该有的体面与排场。 计小是在走廊上遇见正阳的, 他背着琴正往后台走, 当然计小不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一行领导立即驻足,就是看见他走过来,赶紧停下来打招呼。……也是好笑,他是演出的,他们是来看演出的,按说谁尊谁微,很清楚撒。可看那情形,各个对他点头哈腰,除了他是定永熙的幼子,更多的,他是熙正阳。是的,大名鼎鼎的熙正阳。 正阳还是一礼貌的一点头, 他的那个多面呀……也难怪世人明知道他已然臭名昭著,但是,见着了,还是不得不由衷欢喜,吸引, 正阳的“真纯”加上那骨子里“艺术气质的纯粹与至美”……这点否认不了,他是玩乐器的高手,最擅长的,大提琴……听过他《精灵之舞》的人,没有不被迷惑的,那一刻,觉得正阳就是精灵,他的一切坏事、邪事、荒唐事、毒恶事,都能抛之脑后,被遗忘,甚至被原谅了…… 也不敢多停留,他这一点头算是把足你们面子了,而且,都知道后面还有计小,他们那关系多说两句才是正事,也就不打搅了,忙往礼堂里去了。 “咳,苏韫这回算挣足面子了,把你都能搞来捧这个场。”计小笑着说, 哪知, 正阳挺一本正经注视着他, 轻轻摇摇头, 淡笑, “她没那大的面子,我今天来,是求你办件事,然后,我得亲眼瞧着。” 计小还是笑,“哟,这事儿可不小,您都亲自来了……”话没说完,又被正阳截了,很郑重,“今天授奖的有个叫江选之的,这个奖,你不能颁给他。” 计小似笑非笑,眯眼瞧着他, “咋了,这人得罪你了。” 正阳微微笑, “得罪大发了。” 计小抬手小指甲盖儿抠抠眉心, “估计你也不得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我呢,今儿着实也不好帮你这忙,老子头回当颁奖一把手,上台的人头都凑不齐,面子往哪儿搁?” 正阳笑容不变, “计小,可别卸磨杀驴,你可还指望着我关键时候治得住苏韫呢。” 计小抠眉心的手没放下,轻声“你小子,占你一点便宜都没个商量的,总要找回来是吧。” 正阳恢复正色, “算我求你,我真不能看到这人一点得意,哪怕这么个芝麻奖。” 计小眼神也回复无奈,放下手,睨他一眼,“到底怎么个得罪法儿撒,还没见你这么不干脆的,要么直接把人撂下来个痛快,哪儿还绕这大个圈子‘小打小敲’的,哦,就不让得个芝麻奖,就解气了?” 正阳笑得也无奈,“目前只能这样,解气肯定还不够。不过最近我爸看我看得严,这时候闹出大乱子不值得。” 计小才不信呢,正阳搬出他老子说事一看就是托词,他要怕他老子,那就没“熙正阳”这三个字儿了,改名姓孬得了。 “好,让你撒撒气儿。”计小看他一眼走了。 正阳如常背着琴向后台走去。如玉少年,青朴军装,身后的琴才是他的挚友一般…… 却没想, 正阳才将琴放在桌上,准备掀开盖儿调调音准, 计小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正阳。” 正阳扭头看过去……计小神色沉郁,盯着他,毒狼一般。 正阳倒也沉稳, 走了出去,“怎么了?” 计小忽然掐住他的衣领顶在了墙上! “你为什么要搞那个江选之!给我说清楚!” 秋燥开始征订了,它是我对宠爱的另类续篇,寄托着我未尽的心事,欢迎收藏捧场。 214 正阳的双眼澄澈分明,就是疑惑地望着他,甚至有抹无辜, “怎么了,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计小眯眼瞧着他, 很瞧了会儿, 低声,“别在我跟前装,跟我明明白白说,为什么要搞那个江选之。”手上的劲儿又狠了些。 正阳显得些许不耐了,眼也冷下来, “怎么,你认识他?那就难怪了,所以他敢仗着你的事硬闯我的地盘。” 计小明显顿了下, 不过手没松,依旧略显阴鸷地望着他……太知根底了,别看这一张纯真的漂亮脸蛋儿,下面掩埋着多少狠毒城府…… “说清楚。正阳,别叫我查些出别的事儿来,过分了,咱俩,可就没情分讲了。” 正阳这时候倒蹙起眉头, “计小,你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我怎么觉着你这会儿兴师问罪忒莫名其妙了些,我动这个江选之,是碍着你什么了,如果,他真是你的人,我二话没说,咱这就是王八眼打到绿豆上,自家误会,好商量。你好好说呀,这动静,搞得那江选之倒似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呵,我还真不好想了。” 计小不做声, 不过随即手松开,人退后一步,恢复了松弛,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正阳站正,知道他等着他说缘由, 抬手边整理衬衣领口,手特别漂亮……是的,曼丽都夸奖过他的手,说,这是一双天生弹琴的手。可惜“元西”是“不会拉琴”的,曼丽意识到这么说可能冒昧了,遂住了嘴没往下说…… 很平淡地,“那天松巷口儿,就他那车,右拐,顶着我的车了。” 嗯,不用多说了,计小一听“松巷口”就明白,那地儿,正阳现在是头儿,外来车辆右拐,正好还“顶”着了他……看着事儿不大,正阳是记仇的,总得扳回来。可闹大又不值得,这个“抹了他荣誉,碍着他前程”的“小惩戒”,是正阳一贯的“分寸感”…… 不过…… 计小还是半信半疑。 主要是,事关曼丽了。 刚儿他没直接去礼堂,而是背手上楼先来到侯会厅,今儿领奖的基层同志都在这里预备着上场呢。 各个儿坐的端正,听文创局宣办的人在讲上台授奖的注意事项。 计小走到后门,只一亮相,前门口督办的王青忙从前门出来,小跑着走到后门, “饶主任,”不晓得几恭顺, 计小往里看了看, “这里头是不是有个叫江选之的,你给我指指。” 王青赶紧指了指正数第二排靠左四的一位。 都面朝前呢,也只看到个人脑门儿, “长啥样儿啊,” “哦,对了,有照片,您稍等。”又跑前门,进去找秘书拿了一本档案册过来, 边快步走来时边翻找, “就是他。江选之。亭林县县为书记。” 计小本还漫不经心抽来资料夹准备只瞟一眼, 哪知, 这一看人的面相!…… 计小可清楚记得在什么地儿见过这人! 见过两面了, 第一次, 曼丽为了他,用“梅毒”“吓”走自己, 再就是那次在她们院门口, 曼丽还是为了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然而,计小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这人原来叫江选之”,而是……心猛然一紧!为什么是他!正阳为什么要整的是他! 计小当然不愿曼丽和正阳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正阳是个什么货,这世上,还有比计小更了解他的吗! 一方面,计小着实是维护曼丽的心,不想她被正阳有任何伤害, 再, 计小心里,曼丽是他遇上的,到目前为止,最揪心的所在,如何能叫他人挤了进来,且,还是熙正阳! 不,越想计小心里越慌, 档案交给王青转身就走。王青也是一句话不敢说,不敢问。只见计小黑着脸,脚步十分急。 这会儿, 计小是半信半疑。应该说,多半还是信了。 虽然他知道正阳为人,可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全部为人,他前后一细想,正阳别说靠近曼丽,就是认得她,都很难。 虽说他记得上次州九顶层,正阳可能跟曼丽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也得放心,曼丽且不是正阳的菜。 年纪,个性,都极不符合。 众所周知,正阳喜欢极嫩的,多汁掐得出水儿那种;还要妖精一点的,得非常聪明伶俐,脑子很好那种。 想想曼丽吧,除了皮肤的嫩跟小姑娘还真能拼一拼,纯天然的,掐出水儿来也行。脑子也不笨,要不能读到博士?但是,是正阳喜欢的那种“脑子好”么,完全不是!如果把曼丽真摆在正阳跟前,不会儿,正阳就得烦,太无趣,太正经,太一板一眼了…… 计小再从曼丽这头看吧,正阳更没有机会!自己在她眼里都是“横霸不得饶”的“败类顽主”了,正阳那更臭名昭著的名声?哦对了,计小还想起来,苏韫就是因着正阳那场手术大闹手术室,害的曼丽委屈被处罚的,曼丽要记得“正阳”这个名字,估计得恨死吧!还跟他有往来?…… 嗯,这下也是越想计小越发又平静舒坦了些, 不可能, 曼丽,正阳,怎么可能有交集! 不可能! 于是,计小这才缓了缓神色, 口气渐渐放松些, “哦……” 先长长地拖了个“哦”,哎,这也真不是个好惹的,计小那心中弯弯绕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 “行。” 又干脆一点头,说了个“行”, 头稍微一扬,眉梢一翘, “如果你这么说,我今儿就安你的心,叫你看见,在这世上,你永远是我最铁的磁儿,就算这江选之我确实,嗯,有些欣赏,为了你,我能放弃。” 啧啧啧,都是千年的精怪,今生得了相会,咋就这么巧纠缠得死死的! 看计小这话说的多漂亮, 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跟江选之什么恩怨,计小更不得跟他挑明自己如何认识的江选之,千万不能提“曼丽”一个字儿! 瞎编呗,就说“我本来就欣赏他,看好他,本来想栽培成自己的势力”,结果,“为了你”,这个人才,我不要了。 这回该知道,“我的心里,还是你最重要”吧, 所以,千万别做对不起我的事, 做了,可就,该死了。 秋燥正在预定中。 215 好了,就这么着儿,江先生在临上台的前一刻被拦了下来。 当时没给理由,只说“你等等。” 等什么,恐怕这是要“等到天长地久”。就这么直到大会结束,也没给个具体理由,临走,组宣部的同志宽慰了几句“这是个集体荣誉,这次没得到,咱们回去反思反思,来年还是有机会的嘛。”江选之看来也“识大体”,点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 好, 他这里是淡泊荣誉,回去了,可没这么容易平息群众们的怒火!不过这都是后话,稍后再表。 且说曼丽快疯,急往瑞士飞呢。 她上哪儿搞这么快的“机票”,宫里呗。且就不谈,只要是宫里知道了,元首就很难不知道了。 小满穿着小军装坐在爸爸宽大的办公桌上,两只小肥腿腿前后晃悠,一边吃小兔馍馍,一边嘴里还嘟囔“小兔乖乖,把你吃掉”。 夕臣正在审阅明儿一早大练兵检阅的流程,有时候会抬头跟一旁站着的一秘们交代。 明天的练兵检阅十分重要,一些新型的国之大器将会就此亮相,这也是夕臣上台来首次大型检阅,肯定很重视。 一秘们在奋笔疾书,夕臣得空儿看了看小女儿,见小满嘴里包得满满的,起身把她抱过来坐在怀里,低头手捧在她嘴下,“傻妞,一口怎么能包这么多,快,吐出来些。”小满嘟嘟还在讲话,“妈妈说不能浪费。”夕臣柔声说,“乖,吐出来点,不浪费,爸爸吃。”小满这才吐出来点,夕臣真接着全放进嘴里。……一秘们都知道这小公主是元首的至宝,像这样“家常行为”已然很平常了,小满端屎端尿都是他亲自一手照顾。 “元首……” “哦,” 接着再听一秘们的汇报, 小满小嘴巴还在嚼,看着他们说话。 这时候, 房门突然打开, 元首办公室主任鞠良手握扶手站在门口,眉心蹙着,显得有些焦急。 “元首,” 他喊了一声, 夕臣看过去,知道是出大事了,否则以鞠良的稳重不会这样贸然进来,且,明显焦急。 夕臣只是朝他们一点头,人都领会赶紧出去了。 鞠良合上门,走过来, “刚才铨叙打电话来说,”鞠良稍顿了下,看了看小满,可事儿急,就顾不得了,“曼丽赶回宫急要飞往瑞士,说是,说是意一出事了。” “什么!”夕臣抱着小满站了起来! 小满更是一听就憋起了嘴巴,“妈妈”哭了起来! 夕臣拍了下小满,顾不上哄她,指了指电话,“接铨叙。” 鞠良很快将电话接通, 只见元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将听筒拿在耳旁,神情凝重, 听了会儿, “和瑞士那边联系了么,” 小满估计也知道爸爸担忧,在紧急处理,哭得声音渐渐小了,就是大眼睛里眼泪直往下砸,不停抽噎,又不敢大声,看得鞠良都心疼,要张手把她抱过来,小满不要,抱紧了爸爸的脖子。 夕臣向鞠良一点头,意思不要紧,小满没事。最后也听完对方的汇报,说了个“好”字放下了听筒,两手就抱住了小满,轻轻拍“没事没事,意一和奶奶就是困在山上了,妈妈过去看看,都没事的。” 眼睛又看向鞠良,嘴里却还是在安慰小满,“我们现在就跟妈妈说话好不好,”鞠良已经领会,拿起听筒又联系了一下,再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喂,1592么,我是001……”电话交到了元首手里,“曼丽……”余下,夕臣不忙说,放到小满耳朵边,小满就是大哭“妈妈!我要和你一起去!……” 哎哟,你知道这时候曼丽还在天上呢, 她坐的是个十人小飞机, 隶属紫阳宫外事部,享有各国领空临时性优先飞行权。 当空乘服务人员跑过来弯腰将卫星电话交给她时,曼丽起先还一愣,不过说了声“谢谢”赶紧也接了过来,这一听呐……特别是小满的哭声进来,曼丽都扛不住了!眼睛立马湿润,“小满不哭……”你知道她是该多揪着心呀!小儿子那头的情况不明,这边女儿又声声要妈妈…… 夕臣抱着女儿走来走去,也是不住哄“小满不哭小满不哭,叫你跟妈妈讲话是跟她报平安的,快跟妈妈说弟弟没事,弟弟就是跟奶奶困在山上了,爸爸这边已经了解情况……”夕臣明知道这会儿曼丽肯定没扛住,哭得稀里哗啦,可他知道这消息最好是小满跟她说,曼丽这种时候听得进的只有女儿的话了…… “妈妈,弟弟没事……”小满还是听话,爸爸说的,一字不落又说给妈妈听了,夕臣这才接过电话,“曼丽,”这一声,是该多么的心疼啊,可理智的话还是要说,“不哭了,已经跟瑞士那边联系过,没你想得那么吓人,困在山上的人很多,当地政府也在积极抢险。说起来这也是那里的常态,肯定都有很好的保护措施……”其实,夕臣不知道,曼丽还是听了他的话心才安,也这几年了,她依赖的,背靠着的,蜷缩在的,还是他的护爱下最踏实。看看,就真真切切说了这几句,曼丽抽噎得好多了, 接过空乘双手递过来的毛巾,曼丽还是感激地向人点点头,“我,我就是一听说意一出事儿……” “那齐奶奶也是慌了手脚,办事不过心,这种事第一个她应该打电话通知照照呀……” “也怪不了齐奶奶,我交代了的,有任何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哎,给你打电话中用么,喏,看把你哭得,白的还叫人更着急……” 爸爸妈妈在说话,小满的情绪缓和了些,可小嘴巴一缓过气儿就叫唤“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又接着哭, 曼丽那边也听见了,这夕臣一说话她心里有了底,理智也回来些,“你哄哄小满,别耽误了正事儿,我这边知道了,估计照照肯定也赶过去了,落了地,我再跟你们联系……” 夕臣脸挨了挨女儿,显得格外怜爱,不仅对眼前的小人儿,也是对电话那头的宝贝疙瘩,“也要哄得住呀,看来她这劲儿是缓不过来了,干脆,送你那边去吧。” “那你别亲自来,你那边事儿大!”曼丽赶紧说, 夕臣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其实呀,脸挨着小满眼睛里已然有了决定。 216 曼丽一出机舱就看见舷梯下的照照。 照照穿着军大衣,戴着军棉帽,手臂上还挽着一条厚披风。仰头望着,一看见她那就是不由自主往前忙走几步, 曼丽忙急下来,“奶奶和意一!……”她的照照是她最贴心的所在,这一下飞机就能看见他,曼丽一点不奇怪,反倒一看见他,那揪着的情绪一下就垮了,好似终于找着可以分担的另一半了。 曼丽红着眼再自然不过被照照抱进怀里,照照的唇抵着她的额边,“这里冷,咱们上车说。”一边忙将抖开的厚披风将她围得严实。机上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没照顾好曼丽,早已给她穿上了军大衣,戴好了厚围巾,照照还是怕她冷,带了披风来,搂紧,快步走向他的车。 上了车就暖和了,曼丽不及解开围巾,侧着身坐就急于问道“到底情况怎么样!你快说呀,我都急死了!” 照照合好门上来,“下来了,都下山了,看把你急得……”解开她的围巾就捧住她的脸蛋儿,脸挨上去又亲又揉的,“都安全得很,都怪齐奶奶,心里没数儿,看把你吓的……”曼丽坐那儿,任他亲啊揉的,眼泪却真哗哗流下来,“我吓死了!要意一真出事儿了,我都不想活了……”这是曼丽会说的话,足见她此时着实是掏心掏肺地发泄出情绪了,也说明,这心是真放下了,所以敢说这样的话了。 照照拇指抹她的眼泪,唇就没离开她的唇,“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容易做噩梦。曼丽,我们的意一永远不会出事儿,你相信我,我可能会叫这样的事儿发生来要咱两的命么……”曼丽点头,她现在当然愿意听吉利话,不愿想起一丝一毫的“后怕”。 照照轻轻拍着她,吻着她,等曼丽情绪稳定下来,才示意司机开车。曼丽这时候也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稍稍离开照照,抬手低头自己抹抹泪。照照却从后边椅背上捞过来一个保温盒,“饿了吧,这儿有热腾腾的蒸饺,还有小米粥,都是才做的。”曼丽吸着鼻子接过照照又递过来的纸巾盒放腿上,抽纸出来一边醒鼻子一边摇摇头,闷着声说,“意一呢,”还是只想着儿子。 照照边跟她扭开保温盒,撅了下嘴,“这个点儿肯定睡着了呀,你看看你,三句不离儿子就算了,第四句还不给我。” 曼丽揪了下他手背,她现在声音小多了,“你明知道我想死他了,还……”照照捻了个蒸饺喂她嘴边,“我是想把他抱来的,奶奶不让!”曼丽肯定不吃呀,“混账东西,夜这么深这么冷你把他抱来……”照照又腻近“曼丽,吃一口,我才包的……”曼丽眼睛还红红的,横他一眼,张嘴了。毕竟照照都能这么撒娇了,看来意一肯定没事儿了…… 曼丽的心肯定挂在意一身上, 下了车就往里走,尽管这地方完全陌生。 独立小院儿, 晚上看后边儿也瞧不清楚,好像有条小河。 进来,三层小楼里倒灯火通明, 曼丽就要上楼, 照照后面跟着走进来,边脱去皮手套,边笑着说“意一不在这儿。” 曼丽一听, 嘿,那肯定是当时就发怒, 转过身,就望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哪知, 今儿的照照小反骨又开始往外冒……是滴,狗改不了吃屎,就算现在是小棉袄、大医生,那畜生基因就是畜生基因,时不时照照的“鬼怪”就要出来作怪,还非得戏弄戏弄她。 曼丽气不打一处来的是,这啥时候啊!意一才出事儿!……好,就算现在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她那焦急的心!他该是最了解的!还这时候跟她“作怪”!…… 照照脱了军大衣,连皮手套一把脸儿丢一旁沙发上,还站那儿傻笑,看得曼丽更是火上浇油!曼丽跑下来拽着他军装前襟就摇,“又招打是不是!没几天不敲打你又开始作怪!” 照照像个赖皮任她摇,就是眼神几深情喏,神情还有些委屈,可爱又精怪的帅魔鬼,“几天?”zhe问, “什么几天!你就是找打!”曼丽还去揪他的脸!她的大宝贝喏,一身上下哪里不是她的,为所欲为, 揪得疼,照照丝毫不喊疼,忽然一把打横抱起她,低头撕得脸疼也要去亲她,咬牙切齿地,“16天!16天!你16天没敲打我了!不行,今天你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狠狠地‘敲打’我一遍!”终于曼丽还是心疼,都揪红了,松了手变成了摸,唇上城池也被他占领得满满的,抱着他的脖子曼丽呢喃“照照,我知道,可……”“曼丽,我身上都快没你的味儿了,今儿必须得染足了,我还得回去跟小姨做课题呢……” 你知道, zhezhe的照照, 腻歪撒娇死的照照, 钻她骨头缝儿里的照照,怎么可能白搭她“小棉袄”的名声, 当照照抱着她轻轻用身体推开房门,曼丽立马眼眶就湿润了……她日思夜想的小儿子可不正香香甜甜地睡在床中央嘛! 照照弯腰还是轻手轻脚地把他的女王陛下放在床上,放在他们的小儿子身边, 曼丽翻身就手臂撑在意一头顶,这只手撑在他身侧,眼泪流下来,却是带着笑地望着小儿子好半天,终是低头去轻轻亲了亲小儿子熟睡的小脸庞……意一睡得熟,曼丽也不想把儿子闹醒,这一兴奋,估计一晚上他又睡不好了…… 照照在她身后躺了下来, 手扶着她肩头, 唇抵着她耳边, 热乎乎的, “今儿我们一家三口捂一个被窝里睡。” 曼丽脸刹那就红了, 小畜生,当时她给意一哺汝时没少干啥也不顾胡来胡闹的荒唐事, 曼丽一手向后又要去揪他的腰侧,被照照抓住,握住揪手心里凑到唇边啃, 曼丽眼泪还挂在脸上呢,绯红的脸上……其实,是幸福的绯红…… 217 小儿子果然看见妈妈那就不得了,先是哭,搞得曼丽也跟着哭,就是照照还笑着举着手机拍。 意一黏妈妈不下来,曼丽只有穿着睡袍抱着他在房间走,走到露台的窗边,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外头的霜雪,给他讲麋鹿的故事,意一这才渐渐安静下来。曼丽这时候看见窗外也才惊喜的发现,原来河岸对面不就是她曾经住过的家吗!还记得那时候她来瑞士考级吧…… 曼丽回头看照照, 照照懒懒地趴床上,眼睛就没离开她,手机一直对着她, 曼丽嗔他一眼,身上到现在都是疼的。被他折腾的。 照照忽然歪头枕自己胳膊上,眼眸里都是依恋,“曼丽,有你真好。” 曼丽心里肯定暖融融的啊,抱着儿子走过来,躬身,先叫儿子亲了亲爸爸,然后,自己也亲了口他,“有你也好。”照照爬起来,抱着曼丽的腰也偎在她怀里……这一刻,儿子两手抱着她的脖子,照照两手抱着她的腰,曼丽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曼丽蹲下来,给意一穿上厚厚的小靴子,准备带他出去看他爹爆米花! 照照为给儿子压惊,不晓得打哪儿淘来一件老旧爆米花物件儿,一早儿就送过来了。爆米花那一声轰响,曼丽还担心儿子会怕,说这哪儿是压惊,惊上加惊才是。可问意一,意一说不怕,非要看,曼丽心想,完咯,以为儿子胆子小,没接照照的胆大妄为,可看来,这好“稀奇古怪”是遗传下来了…… 东西架好,一切就绪,照照也不着急炸, 小儿子就在那里玩那个转釜,像开小汽车,快活着呢, 曼丽其实也觉着有趣儿, 这东西好久不见了,估计是上个世纪孩童们记忆里的“最佳神器”。 现在啊,电影院的收入爆米花第一,偶有去电影院时赶上正爆米花,空气中飘着腻腻的奶油香味。硕大的一筒爆米花,严格说是爆玉米花都是美式风格的,不文雅,很牛仔。 而咱天朝人食用爆米花至少有一千年了。 宋朝人范成大对爆米花多有描述,称之“孛娄”,后人解释“孛娄”时又称“卜流”,意思为爆米花能占卜流年,这倒是一个很意思的事情,新年之际,老叟问生涯,美人占喜事,古人把个日常小吃也赋予如此生活含义,不算用心良苦,也算一番情趣。 曼丽记得少时每当听到窗外晴天一声雷时,就知爆米花的人来了,遂有时也会请求小姨允许舀一碗米去凑热闹。对她来说,爆米花的过程最吸引人,端上一个大钢精锅,里面放上小小的一碗米,跑去排队,看着师傅左手风箱右手转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人闪开一条路,釜前套上大网子,脚下一踩,手上一松,然后平地一声雷,惊天动地的一团烟雾后,一碗米变成一锅米,香喷喷,美滋滋儿的。 见照照迟迟不开始,曼丽也开始催, 照照却笑着蹲那儿不慌不忙择米,总说不着急。 终于, 远处听见轰隆隆直升机的声音, 小儿子家人跟前胆子特大,他还要跑跟前去看!曼丽赶紧拉住了已经由小娇气包变成淘气鬼的意一,想不过,就算两人都穿的厚重,抱着也吃力,曼丽还是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再受不得惊吓了…… 那边空地,这边还是望得见的, 直升机降落, 首先下来的是个魁梧的军人, 距离远,曼丽也看不真切是谁, 可接着,这军人转身抱出来一个小女孩儿……曼丽差点叫出来!哎呀,她儿子比她先!小意一大声喊“姐姐!”乱动,曼丽已经把他放下来,跑了过去! 那头,小满也是一被从直升机上抱下来,沾地,立即就被松手,铆劲儿跑过来!“妈妈!意一!” 见此, 曼丽眼睛又湿润了, 照照已经走到她身后,从棉大衣口袋里拿出手绢儿递给她,“别又哭了啊,你娘叁儿再哭成一团,一林子鸟儿都得吓没了。”曼丽胳膊肘拐他一下,又笑着拿手绢儿抹泪。 那头,两小姐弟已经“胜利会师”,抱一起蹦蹦跳跳,不过只转了一圈儿,意一还想跟姐姐跳的,小满想妈妈呀,忙着跑过来要妈妈抱,又跑,意一就跟在后面跑,小满“妈妈妈妈”的叫,意一也跟着“妈妈妈妈”的叫。 咳,小短腿儿毕竟还是没姐姐跑得快,啪叽,摔雪里了,不过意一也没哭,爬起来要继续跑,这时候小人儿已经被身后张来的一双手忙抱了起来……夕臣抱起意一,赶紧摘下手套仔细抹下他小棉帽上沾着的雪,又笑着狠亲了一口,“小东西,你把人都吓死了。”意一见了他也格外亲热,“大爸爸大爸爸”地叫不停。 这边,曼丽也已经把小满抱了起来,小满见着妈妈搂得几紧喏,哭,“妈妈妈妈,我不走了,我要和你和意一在一起!……”曼丽一边摸女儿的头安抚她,一边也是多惊讶地看着抱着意一走过来的夕臣!……他还是来了! 一走近,曼丽就着急地说,“你怎么还是来了!小满谁送来不都一样!……” “肯定不一样,我的女儿我来送,再说,我也得亲眼看见意一没事儿才放心呀,是不是,我的小儿子哟……”说着,又是扭头去亲意一,意一咯咯笑,可又去看姐姐。姐姐趴妈妈肩头哭呢,后边儿,照照在逗她,估计小声在跟她说“一会儿我们爆米花,就等你呢……”小满的哭声渐小,最后,也小声蛐蛐儿,“会爆炸么……” 夕臣抱着意一也走到女儿跟前, “小满,爸爸还有事要赶紧回去了,你跟意一在这儿玩,要保护好弟弟啊。” 小满这时候才知道要舍不得一下爸爸,框妈妈脖子上的手又张开要爸爸过来,爸爸脸挨过去,小满亲了亲,“爸爸早点回来。”“嗯,乖。”夕臣这时候说是被女儿亲了下,其实也挨了挨曼丽的脸,这声“乖”何尝不是对亲亲曼丽说的…… 夕臣真是只站这么会儿,把女儿亲自送来转头就上了直升机又飞走了。 曼丽不知道,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路程, 夕臣又要背负多少诟弊了…… 218 检阅就要开始, 千军万马,气势磅礴,等待的,就是总指挥一声令下! 眼看时间一刻钟倒计时,可这时候,依旧不见元首的车过来,着实令众人心焦。 杨立昂垂眉看了看表,神情沉郁,抿了抿唇,“这是要误事。” 大佬们纷纷看过来,有些惊讶! 是呀, 许是大家心里都着急,可也没杨立昂这般大胆,直言不讳……你知道就今儿杨立昂这句话,又掀起多少人内心波澜,心思深的,总能往更深处的暗潮涌动中掏掏想想…… “不会的,元首何时误过事,会一切顺利的。” 站在前排的定永熙,军装笔挺,两手交覆放前,身子稍转微笑说。 这种宽稳的气度,加上他的身份……空一号艏长。没人再说话。杨立昂一直就没看他,当然也不再发言。倒是定永熙微笑地看了会儿他。 “来了来了!” 果然,在倒计时五分钟时,元首的车驶到检阅台下, 身着正装的元首稳步拾阶而上,沿途都是向他行军礼的人,元首一一点头回礼。 能载入史册的明步大检阅在浩瀚的东海旁盛大开幕了!…… …… 话说这边曼丽陪着孩子们玩了一天,就接到小姨的“圣旨”:我这个课题也不是一时完结得了的,估计得在美呆些时。小满爸爸现在在做多大的事儿世人皆知,再说东海那条件,小满也不可能一直叫他带着。意一也麻烦奶奶照看这长时间了,两个孩子分开这么久也不好,叫你都带回家一人带两儿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是叫照照把小满和意一一起带来美国我看着,你就把你自己顾好,别叫人担心就行。 那曼丽是绝对“遵旨”的,于是小满和意一小姐弟跟照照去了美国,曼丽返回京里继续“自个儿顾好自个儿”,说实话,这回她是彻底放心了,只要是小姨在,小满和意一就没她操心的份儿了…… 回来,就遇着大事了。 咳,现在全天下的焦点都在东海明步,那儿才是国之大事儿!她的“大事”算个啥?可,对她,真算啥啥啥哩。 一到家,才跟姚雀报了平安,这小子就匆匆赶来,鸡零狗碎儿地把这几天她不在发生的事儿全“汇报”了一遍: 头一件儿,就是愤愤不平! “师父,你不知道,亭林的兄弟们都要‘谋反’了!” 曼丽许久不归家,一进门就开始收拾屋子,通风呀,抹桌子呀,姚雀就跟她屁股后头说, 曼丽听了这话,抹桌子的手并未停,只是皱起眉头,“一些词不能瞎用,什么谋反。” “真的!气不过撒!江纪书明明被评上‘十佳好基层干布’,愣生生又被扒了!” “又?”显然,曼丽听得出重点, “是呀是呀,肯定是有人故意跟他过不去,几个荣誉都临时扒掉了,你说气不气人!” 曼丽这下停下抹桌子的手了, 直起腰, 扭头看他, 眉头还皱着, 想了下, “不可能吧,许是根本就没确切得着,大伙儿爱戴他所以猜测着,没得到就不平?” 姚雀啧一声,直摇头,手也点,“人都到会场了,脚尖儿都落在领奖台的第一节台阶上了!被叫了下来,您说这是‘猜测’?” 曼丽个石头主儿,这才点点头,“那看来是有人看他不顺眼了。”又开始抹桌子。是呀,虽然这江纪书牵扯着她的“记忆”,但是,一看这人也不简单,鬼知道是不是真有别的纠葛呢,这些曼丽可操心不了。 姚雀叹了口气,边卷袖子帮师父洗麻布,“所以他们决定联名上仿,非要把黑幕公布于众!”又小心地瞅他师父,“我也想和他们一起去。”小声说, 以为师父会吼他意气用事, 哪知, 曼丽却点了点头! 还说, “如果需要,加我一个名字,那天要我没手术,我也去。” 看,看把姚雀激动的! 心里那个澎湃啊,就觉得自己认定的这个师父太没错了! 这女人,讲义气! 他们在亭林多亏有江纪书照应,和当地百姓也处得超融洽,看看危难之时,曼丽一个这样,怎么说,正统,甚至“迂腐”的教授,可以不顾自己个人前途,勇于站出来,伸张正义!……姚雀恨不得抱抱她,可惜,不敢。 超级可爱的,他只有不住点头,跟祖坟上冒烟得了万千庆幸一样, “您就不用去了,有您的大名,就是一番心意!” 曼丽这没跟他争,这事儿她觉得是对的,尽力而为就行。 好咧, 这下姚雀他们要“大干一场”样儿, 你说江纪书的“拥护者”们也不全是无用之辈,这私底下一查二查,竟然把江纪书在授奖前夜在松巷口的“右拐纠纷”给翻了出来,这姚雀当时是在场的呀,再一证实,同志们“思虑一番”就拍板了!肯定是熙正阳那混犊子使得阴招儿! 好咯,跟芝麻滚豆子,一下全顺了, 姚雀夹裹着“私人恩怨”也“火上浇油”:肯定是熙正阳!这王八羔子毒霸惯了,在咱们医院我师父就吃过他的亏,这回江纪书拦了他的车,他肯定睚眦必报呀,他又有权有势,有的是法子整死江纪书! 火力一致对着熙正阳了。 好吧,同志们毕竟大部分基层老百姓,谁又认得这个熙正阳?只打听到,这位如今京里出了名的“恶少”竟然是位“艺术工作者”, 在总艺第一乐团。 同志们“拉着横幅”“举着抗议标语”开拔至总艺第一乐团的路上, 几个爷们儿还在那儿聊:“到底啥样儿个人儿啊,这号人能在艺术团干什么?” “泡妞儿呗,想想,那里头都是美人胚子,这种混账小王爷不就为玩女人到那儿谋个职,天天儿尝鲜儿。” “呸!妈了个巴子,这种人渣,要不是为咱纪书着想,还搞啥‘和平抗议’。撸了来,割了那小子后世子孙,免得贻害人间!” “使不得使不得,这就犯法了,咱们遭报应没什么,不能连累江纪书!……” 姚雀反正是心里气哄哄的, 不仅为江纪书吧, 也为他师父,这王八蛋,害人不浅! 219 外头闹得不可开交时, 正阳正在录音室静静地听《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少年入门大提琴,老师让他欣赏的,即从德沃夏克的协奏曲开始。这个由罗斯特罗波维奇和卡拉扬合作的录音原版盒带也是他最早的音乐收藏之一。 虽然早就知道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但想象无(钢琴)伴奏的大提琴独奏,一定是很单调的。所以正阳多年中几乎听遍了所有古典协奏曲,也听了不少巴赫作品,但从未听过它们。后来听了罗氏和李赫特演奏的贝多芬五部大提琴奏鸣曲,才想起该试试巴赫的无伴奏组曲。这一听不得了,由《b小调弥撒》和《马太受难曲》在他心中营造的崇高的巴赫形象,简直就变得“无比伟大”了,也变得更加亲切了。巴赫在这套作品中,用平常的舞曲体裁,通过大提琴深遂的琴声,象一位历经世事沧桑而又智睿非凡的老人,滔滔不绝地向人们讲述他生活的故事和理念…… 正阳听音乐和吃饭一样,很有点偏食。知道好吃的,多吃。没吃过的,不太愿意去品尝。至今还有很多可以说是标准的古典音乐曲目,他仍未“品尝”过。而自己听过喜欢的作品,很多都有不同演奏版本收藏,有的多达十个以上。这套《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他收藏了三代大师的演奏:卡萨尔斯,富尼埃,和罗斯特罗波维奇。 专业上, 正阳还是很专业的。 一个真正的演奏者才能听得出,哪怕是同样一个音符,三位大师对作品的处理都是不同的:卡萨尔斯浑厚有力,富尼埃舒展如歌,罗斯特罗波维奇轻盈而显得匆忙,初听上去简直就象各自演奏着不同的作品。 例如这段仅两分多钟的乐曲,三人演奏的速度就大不相同:富尼埃最慢,用了近3分钟(250),罗斯特罗波维奇最快,刚2分钟多一点(204),卡萨尔斯的界于其中(228),由此可以窥见各位大师的解读是多么的不同…… 正阳正在揣摩, 听见了敲门声。 一般,这种时刻是无人敢打搅他的。 正阳一旦浸在音乐中,完全又换了一个人,无比认真,无比专注,来自任何一丁点的打扰都是叫他最不能忍受最烦躁的!…… 正阳睁开眼, 看着门, 这敲门的人显然也够小心翼翼, 但是, 太不识趣儿了…… 正阳起身, 脸庞看着淡然,眼里可锐毒得吓人! 走到门边, 拉开门, 正阳本想着,无论是谁,这好日子是到头了…… 是全兴。 可,是全兴又如何,正阳的翻脸不认人,娘老子算在内,这世上还真没一个叫他悠着点儿的。正阳只看他一眼,扭头又往录音室里走,而愈是这样看似没事儿,全兴毛骨悚然!正阳刚儿睇他这一眼,分明就是记恨上了!……全兴赶紧跟上,脸沉得厉害,小声儿“不是事儿逼到这份上,我敢敲这个门么。正阳,现在外头一帮人扛着签名标语反你,已经有人去了团长办公室,非要现在叫你亲自露面,说清楚一些事!” “你们搞不定?”拿起琴谱看。这孩子呀,要搁古时狼撕虎斗的年代,也堪有“大将之才”了。任何时候临危不乱,心思缜密,使坏,胡闹,有章有法,心也够毒…… 全兴盯着他, “搞得定。就怕你怪罪。” 正阳这才扭头看向他。 全兴正色, “事关那个江选之,你说过,他的事儿不叫我们插手。” 你看这是翻脸比翻书快的人吧。 漂亮孩子端着琴谱笑起来,又自是一番爽朗,“错怪你了,这是大事。”只见他就这么单手端着琴谱,先拍了拍全兴的肩头,然后走到窗台边,掀帘一角,往外看了看, 这是正门侧边,只能望见街角对面一个偏景儿, 不过也看清楚外头有多热闹了, 一众大糙爷们儿、小软媳妇儿,捎带几个穿着土气的大爷大妈,拉着横幅举着标语跟当年那会儿梅静群搞劈斗似得,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正阳勾着窗帘的指尖儿刚要一放, 余光一扫, 立即五指都扒开窗帘,定睛看着下头! 是的, 他看见姚雀了! 全兴见他似有一丝兴奋, 人没扭脸过来看他,依旧盯着窗外,似在找什么, 接着就听他语速略快地交代,“把现在大门口所有摄像头的影像给我导过来!快!” “嗯。”全兴转头就跑出去了。出去时,也不忘轻轻将录音室的门合上。 他走后, 正阳放下帘子,又坐回刚才听演奏的圆凳上, 望着一个点,出神儿。 不一会儿,全兴折返回来,将一只平板交给他, 正阳似有些急切地接过来“我看看,” 手指熟练地点, 画面上就是此一刻实时大门口的情形…… 看来,他是在找什么, 或者说,找人?这全兴不敢肯定,正阳找乐子的点太多,无论人、物、事…… 画面翻完了, 他略显失望, 不过一会儿又抬起头,“他们那标语都签了名儿?” 全兴点头,“是的。”轻笑“说是实名举报。” 正阳又显得激动起来,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掀帘往下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我要那幅签名标语。” 全兴出去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这个要求,他或许想留作纪念吧:以正阳的思维而言,如此大动干戈这样一本正经“讨伐”他,还真是头一遭呢,可不得留念留念…… 你知道,这些亭林百姓是真心爱戴他们的江纪书,也有“三头六臂”的“江湖中人”通过黑白两道协助, 但, 层次到底还是低了, 够不上或者说,根本就玩不过“上层建筑”里一天到晚玩权弄术的人, 别说要见正阳,他们想上楼找团长……哎,徒劳费时,最后只能成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笑柄罢了。 警察一来,嗯,全以“妨害公共安全”一锅端了就完了, 当然,幸亏里面有姚雀, 关也没关多久,逐个“教育”了后,又都放了。 这次“反正阳”显然是以失败告终。 220 这一夜都没见正阳离开团里, 都以为他在录音室持续听曲,遂再不敢有人去打搅。 谁又知道, 在悠沉的大提琴伴奏下, 正阳盘腿靠在窗口下的墙边, 伴着月光, 很仔细地将那写满签名的横幅上,“曼丽”两个字,一点一点剪下来,再一针一线缝在了“熙正阳”三个字上,叠加着,彼此不再分得清彼此。他很满意,望着笑。 …… 又到周末,曼丽终于得空下来过过自己的生活。 说起她这样的家庭出身,也着实有些“雅兴”:练练字儿,养养花儿,也是常有的。 曼丽至今还有用蘸水钢笔的习惯, 蘸水钢笔由来可古老,从羽毛笔慢慢演化而来。木杆,上面插有一个薄薄笔尖,笔尖有一点点蓄水功能,一般能写十来个字。还有一种在笔尖里多一个蓄水囊,蘸满水后能写一两行字,方便得很。但蘸水钢笔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稍不留神就会滴落一滴,污染纸张,严重时使这页纸作废,所以每个用蘸水钢笔的人都得很谨慎小心。 曼丽练字儿都是用蘸水钢笔,在双线格薄薄的信纸上书写,有时稍一用力,笔尖会划破信纸。 有一搭没一搭地练字,蘸水钢笔的弹性始终有充实的手感,摁住写字时可以看见笔尖流淌墨水,在自己的手下慢慢地变成一行行的字,字与字之间表达出思想的含义,天长日久,不知不觉中,练字儿的人儿,已长大成人…… 元西就坐在她对面的桌面上做习题, 遇见不会做的, 稍等曼丽写完手上的字儿,卷面转过去,人也起身虚心听着…… 暖阳洒在他们身上,也叫岁月静好吧。 有人敲门, 曼丽起身去开门时,并未觉察这边的元西身体稍往阳台门框内移了移,这样,大门打开,外面的人不至于一眼就望见他…… 门一开, 曼丽是吃了一惊的! 没想到,是,江选之。 选之向她礼貌一点头,神情略严肃, “冒昧来打搅,是我找姚雀要的你的地址。 是这样,有件事想当面与你讲清,” 他稍顿了一下,再看向她时,眼里的疏离很明显, “你既然已经不记得过去,说明缘分确已了断,所以,你我之间相当于就是陌路了。那么,我的事,谢谢你的关心,就请不要再参与。也烦请劝劝姚雀,你是他师父,他听得进你的话,不要再为我的事费心了。” 说完,一点头,转头要离开了, “诶!”曼丽忙叫住了,话语里有焦急也有气愤,“你这是怪我们多事儿了?” 选之没停步,继续往前走, 曼丽甚至追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你的病……” 选之忽然驻足, 回头, 神情讥诮, “看来我的病很好地‘呼应’了你的同情心,我是个‘弱者’,现在又处处‘倒霉’,更能让你的‘同情心’‘仗义感’发挥到极致。” 曼丽气死了, “你自己不惜命还见不得别人的善心!” 选之眯起眼, “你真有善心吗?实话跟你说,我眼里,你这不叫善心。你是我不要的女人,甩掉过的货,怎么,现在我落魄了,你得意了,就这样来‘同情’我了?反过来想想,你觉得这是善心么。” “你!……”曼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选之冷漠地看着她, “那会儿,你也有生病的时候,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吗, 我在喝酒,你在挨打, 我醉生梦死,你高烧不退,一条腿都迈进鬼门关了, 你还来缠着我, 我,踢了你一脚……” “滚!” 曼丽浑身发颤, 回头, 进来,合上门, 两手还背在身后死死握着门把, 合眼剧烈呼吸, 头皮发麻, 眼胀得特别难受…… “曼丽姐,” 曼丽慢慢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 半天才看清元西焦急关切地看着她,两手抬起,想扶她,又不敢…… 曼丽摆摆手“没事,有点贫血。” 不过她还是一步一步走进房间里, 元西这也不敢跟进去, 远远看见她似乎走到床头,拿起一个小瓶扭开盖儿吞了颗药,又拿起一剂眼药水儿吧,仰头往双眼里各滴了一滴…… 曼丽坐在床边,两手撑在身体两侧,垂着头就这么合着眼歇了好半天才走出来, “没事,”她微笑着,“老毛病了。”眼神也有些尴尬就是,想,元西估计都听到了…… 元西弯唇摇摇头, 是元西单纯的笑容拯救了她, 曼丽从气愤、委屈中平息下来,反倒,对这个江选之更有种“愈挫愈勇”的心! 曼丽犟脾气激发出来了,看来“从前过往”还非得想起来呢!不能他说一就是一吧,我真有这般“痴心贱命”?!曼丽不信呀! 曼丽这孩子就是这样,一有浊气要出就发泄在花儿上, 余下时间,字儿也不练了, 蹲阳台角折腾她养的那几盆花,叫元西都看不下去了, “曼丽姐,你吃过花么,” “吃花?”曼丽扭头疑惑看蹲在她边儿上的淳朴小伙儿, 小伙子笑得憨,笑得踏实,“我们老家时兴吃花,你这儿正好有一小枝桂,如果放心,我来试试,叫你尝尝鲜儿。” 是呀,吃花可不是毒正阳的稀巧点子, 李时珍就说过吃花在咱天朝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春秋战国时,长江中下游及江淮楚地之人就有食花的习俗。吃花的倡导者还白纸黑字地掌握着一个铁证,即《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当然也不可缺少文人的杜撰, 《书剑恩仇录》里的香香公主,天性爱嚼鲜花,因而身上散发出一阵阵“不是脂粉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的芳香,颠倒众生。据她向红花会舵主陈家洛自称:“有许多许多好看的花,开在草地上……我宁可不吃牛羊,也要吃花,想是因为我爱吃花,所以自幼身上就有股气味,你不喜欢吗?”这个时候陈家洛坐在她身边,“只觉得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明明不是雪中莲的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雅清幽、甜美难言。”…… 好吧, 曼丽眼里, 元西读书不精致,倒是对这些野趣小说精通十足, 边做着“桂丸”,边跟她聊这些俗尘浅乐,倒也舒畅身心, 渐渐,曼丽的气儿也顺了…… 221 “原来有个餐馆老板跟我说,他们那里的服务员很善于给客人起名字,比如有一个食客总点这里的一道蚂蚁上树,他一进门,服务员就互相通禀:‘哎,蚂蚁上树来了。’而另外一个客人每次来了都要点大量的麻辣龙虾尾,服务员就亲切的管他叫“龙虾尾”。这话说的我有点心惊肉跳,因为我经常来这儿就点焦熘肥肠,岂不是这块的服务员见到我就会互相嘀咕:‘喂,肥肠又来了。’……” 于宽笑着说。 计小抿口酒,瞟一眼旁边躺在靠椅上的正阳,“还轮不上喊你,论吃肥肠谁比这位更爱?嘀咕也都嘀咕他。” 于宽摇头,“那谁敢呐。” 是滴,正阳爱吃肥肠。 这位胡闹的主儿,有时评判一个人是不是“自己人”就这个狭隘的标准:看他爱不爱吃肥肠。如果一提肥肠就两眼冒光,口舌生津,他就会“另眼相待”将其划归到“自己人”的阵营;如果一提肥肠就面露难色的,甚至口出鄙夷,认为它腌臜,不干净,油腻,胆固醇高,正阳眼里就放毒光,有他好看…… 有意思的是, 他看见曼丽也爱吃肥肠。 正阳喜欢吃九转大肠,但是很少在餐厅点这道菜。就像你爱极了一个姑娘,就见不得她频频出台。 但那日在曼丽家,曼丽却亲手做了一道九转大肠。这货在忙活的过程中,且不把他当外人了,像和自己的孩子分享着:“要把这道菜做完美可不容易,不少追求形式美感的鲁菜馆子,往往把九转大肠一个个摆在盘子中,一个个圆柱体,犹如整齐的树桩。一口之后,立见高下,要么肠子收拾的不干净,还有一股子骚味,要么就是火候不对,有的没有熟透,吃肥肠像嚼皮筋,有的则是过于熟烂,失去了那种柔韧的口感。更关键的是很少有厨师能把一道九转大肠做的五味俱全,要么是过于咸,要么是过于甜,其实都不对。一款风韵绝佳的九转大肠应该是苦辣酸甜咸,细品五味皆在,其中辣味以胡椒体现,苦味以砂仁和肉桂突显,都是少许,有一点,差不多。一口肥肠入口,五味融合,加之肥肠本身之柔腻芳香,这才是九转大肠之妙处……” 你知道那一刻正阳内心有多么激动!! 仿若千年在虚境中悠游,找的盼的就是一个知己,如今,一口肥肠,找着了…… 想到这,正阳起身又夹了一块九转大肠放嘴里,边嚼边回味,那天,曼丽的每个神态,哪怕唇角的漩漩,都清晰印在脑海里…… 突然又听见走到那边倒茶喝的于宽轻呼,“计小,你来看!” 计小正在看手机,一年一度的单位体检又要开始了,邮件里有这项工作的布置……计小有些走神,现在但凡跟“医疗”有点联系的,他都会不由自主想起曼丽……好久没有联系她了,计小现在不敢轻易去打搅她…… 见计小没反应,于宽又说了句,“那,那不是那谁……” 计小这才抬头,“谁撒,半天放不出个屁。” 于宽指了指窗外楼下,“就是曼丽那徒弟……” 这下好, 计小是立即起身, 正阳嚼肥肠的,也看过去一眼…… “是不是,好像是和同事来这儿吃饭……” 只见计小转头出去就往楼下去了……是的,亲自下去了…… 正阳倒不慌, 起身也晃到窗边, 他一点不怕计小这一下去会把姚雀请上来,或许看见自己会露陷。 因为,他知道,计小肯定不得把姚雀请上来! 这看着就是同事聚会,制服上都是空一院的徽章咩。这就说明,说不定一会儿曼丽也会到。那,计小就会防着自己了。……曼丽这件事上,计小不会叫他熙正阳插入一丁点痕迹进去的。当然,也不是只有自己,包括钟遥昔,你以为计小就不会防?所以,他现在是亲自下去一趟,哪怕只跟姚雀打个招呼,也是他一人,才不得像平常那样叫人把人请上来。因为这一屋子都是他不想“让曼丽认得”的,曼丽这件事,计小一直将它视作自己的“隐私”,不想“与人分享”的隐私…… 看见计小走去那桌儿, 带着笑,似偶遇着了, 看来上次“绑苏韫”那件事他是把曼丽得罪了,连带着姚雀对他都不咋热情, 不过人的素质还在那儿摆着, 姚雀还是礼貌起了身,好像跟他寒暄了几句, 计小也没有多聊,招呼几句就离开了。 上来, 于宽忙说“要不送瓶酒下去,” 于宽是计小的人,上次“绑苏韫”,包括计小最先第一次请曼丽师徒吃饭,那都是在现场的。想起来似得,又补充了一句“曼丽挺能喝的,送白的下去。” 计小瞄他好半天,于宽都不好意思了, “关你什么事儿。”计小真这么“计较”一说,于宽就知道自己多言了,赶紧地傻笑“我这不是想为你讨个好儿。” 计小到底比正阳“直脾气”些,哥们儿间的失言也不会放在心上,那都是摊台面儿上说的。他也知道于宽是为自己好,所以又轻叹口气,不掖藏地沮丧着,轻轻摇摇头“他们不得领我这个好儿的。别看是个医生,冷起心肠起来,才冷……”显然,他不是在说姚雀…… 而这时候,正阳依旧靠在他那把椅子上,有时候玩玩手机,有时候起身夹口肥肠吃,根本没兴趣搭理他这边一样…… “那,曼丽一会儿会来么,”于宽小心问, 计小拿起酒杯抿在唇边,眸低垂,轻轻摇摇头,模糊不清的话儿从嘴里出来“她在手术……” 接下来, 都不知道的是, 计小戴着头盔骑了辆战斧停在空总院对面儿巷子口大树后, 吸了一地烟, 看见曼丽从大楼里走出来,下班回家后,才踩灭最后一支烟头,骑着铁马离开……计小那一刻就想看看她!好似非要证实她“确实是手术才不能来吃饭”,而不是“因为我也在这儿,她才不来”,才放下一颗心…… 而计小也不知道, 远处一辆车里, 正阳也一直看着他呢, 见曼丽出来后,他并没有上前与之交集,也才“放心”开车离开…… 222 曼丽他们穿着整齐的军装,手臂上都箍着白底红字十字袖章,在院大门口集合整队待发。这是要启程前往空艺中心执行体检任务。 与此同时, 计小,遥昔,均在空艺中心,呆在各自所在单位所属区域准备体检。 计小两手插在军裤荷包里,立在窗前。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那手心里都是汗。 他知道今天体检主要负责单位是空一院,曼丽在“体检责任大夫”名单内,为此,他确实有意把自己调整在她那个区域中,肯定会碰到……可碰到了,说什么呢。计小是在思虑着该如何再得到曼丽的好感,好吧,哪怕只丁点儿“认同感”呢…… 忽然肩头被人一拍, 计小扭头,见是遥昔,脸上的神情隐没了些,又是那副从容不恭的模样,微笑“你们处上下也百把来号人吧,这一天可就耗这儿了。” 遥昔轻轻摇头,也是无奈,“女的多就是麻烦。”遥昔近期借调空宣处,那边是女的多,各个来头又都不小,是个麻烦窝。 正说呢, “计小!”苏韫娇俏地跑进来,也是拍了下他肩头。对遥昔就客气些了,一来关系疏远些,再,现在遥昔是她的领导,且,嗯,一会儿再说,有件事还得‘仰仗”他呢,苏韫自然对他要规矩些。 “正说你们这些女的呢,少给遥昔添乱。不过遥昔正得很,你们执意要歪,只管大力拍,这些都是贱货,不拍都以为自己是杂毛凤凰。”计小瞅一眼她,嘴可毒。 苏韫噘嘴嗔他一眼,“你就不会说好话,问问钟处,我给他添麻烦了么。” 遥昔谁也没看就是似笑非笑。“麻烦”是用“添”的么,这多“千金”扎堆儿的地儿本身就是麻烦…… 见计小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苏韫又碰了下他胳膊,“正阳也来了。”正阳是她的神!每每提起他,苏韫那神情哪次不是痴迷神往,今儿倒稀奇,淡散了许多。 计小也没多在意,依旧看着窗外,因为医疗队的车陆续开进来了,计小的心已经飞过去了……苏韫见他不搭理,又说了声“正阳也来了,你看见他了么?”这下把计小搞烦了,“我看他干嘛,他来不来关老子屁事!”计小也是变脸跟雷霆三月的主儿,把个苏韫委屈的哦,不明白好好儿的,咋心情说变就变。可苏韫也“委屈习惯”了,这位苏大小姐,任何人跟前也可以这样“说变脸就变脸”,飞扬跋扈地厉害!但,只在这两个从小一块长大的男人跟前,瑟缩如孤女。但,她并不以为意,甚至还引以为豪。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如她这样同时与正阳、计小“青梅竹马”!本身,这就是老天爷对她最深厚最幸运地赐予了…… 而计小这忽然间的“心情变坏”,甚至,可说紧张,遥昔心里是有数的。 看似都瞧着窗外楼下一辆辆开进来的医疗军车, 实际上, 都在等着一位的下车来, 遥昔清楚自上回“绑苏韫”曼丽跟计小疏远不少,叫计小一直都很消沉…… 终于, 牵挂着他心的正主儿亮相了, 且,这一亮相同时叫计小,遥昔一顿! 曼丽双肩背着军用医疗包从车上下来, 头一回,他们见到她将长发全部盘到了头顶,不仅利落,显得年纪一下也小好多……跟紧随其后同样也背着双肩军用医疗包的姚雀站一块儿,简直就像新兵蛋子了!……计小心剧烈跳动着,她有个可爱的女儿,母女俩都可爱……而遥昔想法基本上也差不多,这是个已经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岁月却如此优待她,只是简单变了个发型,想要的青春就能重头再来…… 曼丽啊,自生了孩子,胖乎乎还是有,但是真比从前更“精神”些,哎,主要也是太多人宠着了。从前,那就是小姨的“摇尾系统”,唯命是从。现在起码有点“指挥权”了,人呐,一会“吆五喝六”,可不更有精神了? 这一想到“新兵蛋子”,计小一下惊醒! 正阳也在这儿?! 他最爱嫩的…… 曼丽这样……就怕正阳撞见了…… 计小稳了稳,看似不着意又开了口对身后的苏韫,“正阳在这儿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他单位,人在这儿不很正常。” 看看,这就是俗话说的,“小王爷”们的“阴晴不定”,前一刻烦透了,后一刻又能缓过来,所以,他们的性情都是极致宠出来的,阴阳怪气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苏韫口气也“阴阳怪气”许多,“他来才不是上班的。” 这会儿,计小听出不同了, 稍一扭头, 瞅着她, “怎么,他又给你臭脸看了,瞧那一嘴酸气。” 明明现在给臭脸的是他!他还恁得这样说别人……可苏韫也确实计较不起来,其实也是不敢,从来都是他们甩脸子给她看,瞧瞧上次计小那样绑了她,苏韫又敢闹到哪样?最后还不是他一两句就哄好了…… 这时候,苏韫反倒似无意看了眼一直看着窗外“置身事外”的遥昔, 悠悠说, “他是来陪他表姐来体检的。” 苏韫此时看遥昔这一眼,可够“深意”咧。 事儿还得从最近空宣处一件“中心工作”说起: 又要招飞了, 这次有个“突破”:将在b30重型部队招女飞行员! 这样,根据空总的布置,空宣这边要展开一系列宣传任务, 其中一项,就是要选出一个“招飞宣传形象人”,自然得是女性。 根据此次入伍性质, 这位女性,必须首先是军人出身, 再,还得有过硬的军旅经历, 当然,形象气质肯定也重要, 还有,既然是倾向b30的招飞,这位形象人最好还是有“勇气与自信专注”的一面体现…… 好了,这可是何其露脸扬威的一次机会!早在有“小道消息”泄露出来时,各方势力下的“家族中的女孩儿”们就已经开始“你争我夺”了。当然,其中也包括苏家。苏韫本人也对此“形象人”势在必得!…… 可, 除了你苏韫有志于此,别家就没优秀拔尖儿的跟你争争了? 当然有, 可其它的,确实难于她旗鼓相当, 只一人, 苏韫视为“锐敌”! 谁呀, 就是这位正阳的表姐,许依维呀, 其实,一切个人条件比起来,许依维真比不上苏韫, 但是,她背景着实比自己硬呀, 定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儿, 定永熙唯一的外甥女, 正阳唯一的表姐。 现在还有个关键, 苏韫知道,定家有意与钟家结亲,看中的就是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的,钟遥昔。 而偏偏此次选“形象人”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就是这位钟遥昔! 相当于许依维,人还没出场,已然站在制胜点了。 223 正阳此来,当然是为曼丽。目的稍后再表。 且说曼丽被分到东区ct组,具体操作肯定不会让她,她主要是看结果,迅速写出意见。 这边多半是中高级军官,进来都很有素质,先递出个人文件夹,然后在医导指引下,走到那边帘子里脱帽、脱去军装外套。 外边走廊等待的人,自觉排队站成一行,虽不至像底下当兵的站的那样整齐,或转身三两小声聊聊,或个人低头看看手机,很有秩序就是。 姚雀递给她下一个文件夹后,接到一个电话,小声应“好,我出来拿。”收起手机对曼丽轻声说“早点来了,我出去拿。”曼丽是一早儿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直接整队集合来空艺中心的,早点都没顾得吃。姚雀赶紧出去拿早点。 早点很丰富,牛奶都是热的。 站在队伍里的计小看见姚雀出来,匆匆出去,不一会儿,两手端着一大袋早点又赶紧地进来,就有点揪心地想:曼丽还没过早么…… 姚雀从他身边过,没看见他一样匆匆往里走,计小也没在意了, 就这时, 姚雀刚走过,前头几位里忽然一位就那么忽然间倒地! 咋了?! 一时队伍躁动,扶的扶,看的看,就听见有人说“哎呀,老徐晕奶!” 这下好,年少小将军里有些歪的,听了就会往歪咯想,眼里的坏水儿浸着,似笑非笑。 空气里是弥漫着香浓的奶香,哪儿来的?只有姚雀那袋子里有撒, 一时搞得姚雀也莫名其妙, 他本身也是个歪的,知道这话一出来多容易叫人往邪里想,可毕竟大庭广众下,作为一名医生,考虑多些,想想也不是没可能,有人一闻奶香是晕…… 外头的躁动,里面也听见了, 门打开, 第二个出来的就是曼丽, 毕竟她是这边的负责人, 再一个, 见状,她徒弟还“傻站”那儿,你说叫曼丽恼不恼火! 曼丽疾步走来, 脸沉着, 亲自蹲下来手探向被人扶着的老徐,看一眼即说“美尼尔氏综合症”,这时候姚雀反应过来了,赶紧将早点递给护士,蹲下来在曼丽等人协助下将老徐背起,边还急臊地吼,“什么晕奶!这位就是有内耳疾病!”姚雀确实臊,总得找回点“专业威严”吧。始终曼丽一言不发,反正脸色不好,极不满意看他一眼,又返回房间里去了。 姚雀背着人送去病房, 走廊上又恢复秩序, 听人小声议论,“哟,看不出来这小姑娘真厉害!” “说什么呢,你没见她臂膀上的标记,她才是主治大夫!” 哎,进来了才都算彻底明白,“这小姑娘”真正才是“签字确认”的“一把手”!一打听,姓曼,绝对空一院手术台上一把刀! 姚雀自进来就老老实实,知道丢脸了,也惹师父生气了。 曼丽一直认真工作,根本也没时间搭理他。姚雀都不敢问师父过了早没…… 计小进来, 两手如常将自己的体检文件夹交给姚雀, 姚雀一拿在手上,稍一顿, 明显里头夹着东西。 计小知道曼丽看见自己了, 强忍着,也没看她。……一来,计小晓得曼丽在这种场合特别正经,最好别跟她参合“私人感情”进去,再,他也不敢看,怕,看过去了,曼丽就移开眼去别处了…… 计小被医导领进帘子里去了, 姚雀这才打开他的文件夹, 里面是几块饼干。而且,是曼丽最爱吃的椰子口味…… 姚雀其实也是担心着师父因为生气就没过早,鼓足勇气,还是把文件夹递过去,里面的饼干没拿出来。 曼丽填好前一位, 再拿起这一个……打开一看……曼丽又不是不知好歹,没好气儿地无奈撇撇嘴,看一眼姚雀,姚雀赶紧傻笑,讨好。曼丽拆开一个,放嘴里慢慢咽…… 好了, 计小出来,眼尖看见拆开了一个的饼干包装袋,那个心上的狂喜啊!……你知道,多久了,计小没有此刻这样高兴到想跳起来的感觉!这次眼巴巴看她了,就算曼丽根本还是没看他,在填写他的体检报告,计小眸子里也是喜不自禁……尽管,他并不知道,曼丽愿意吃这块饼干根本没想到会是他放的,还以为是姚雀的心意…… 反正计小是开开心心出来滴, 迎面遥昔过来,他主动邀上他的肩头,笑得好看极了,“晚上喝酒去!” 遥昔也笑着“咋一下这开心,身体棒棒的,可以再胡闹五百年是吧。” 计小笑着一抬眉“比这好。”就没接着再往下说,聊起那“形象人”的事儿,“今天你过眼瘾了吧,各部委的美女都上你这儿来报道了。” 是的,不是说正阳来就是陪他表姐的么,今儿也是“形象人”征选的体检时间。 遥昔笑笑, 顿了下, “这儿正有个事儿要跟你说说呢,” 计小还是笑模样看着他。 “刚儿,袁志刚跟我打电话,说,他刚儿看见一个合适做形象人的人选,”遥昔说着,眼见着计小的笑意在渐渐淡没下来,遥昔见了,也就没往下说了,计小轻轻张口,“曼丽?……” 遥昔点头,“刚儿发生什么了,叫二楼的袁志刚看见她,这一瞧就瞧中了。” 计小眼神有些茫然,“这不叫巧,这叫是金子上哪儿都掩不住的……”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可又确实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计小此时的眼眸里浸着的,绝对是依恋,“你不知道刚才曼丽多好看,不是一般意义的那种漂亮,可就是漂亮至极,又有威严,又认真,特别潇洒,姚雀怕死她了……”说着又笑起来,“你别说,我要是袁志刚,也一眼就看中她,太合适了……” 计小形容的这样的曼丽,遥昔何尝又不是没见过,在路口执勤的曼丽就是这种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呢, 计小叹口气,“这事儿咱就不参合了,这是曼丽的前程,她应该有选择的权力,顺其自然吧。” 遥昔看着他,这会儿才深刻觉得计小是投入真感情了,愿意站在曼丽的角度想问题,已不是处处以“自我感受”为先了…… 224 忙碌一天,终于歇下地儿了。 院长亲自来慰问大家,并说“空总为了感激咱们,特别开放了空艺的温泉,大家辛苦了,去泡泡放松放松。” 只能说空艺当初建造的时候就选了个好地方。颐山温泉本就在国内首屈一指。空艺就建在颐山脚下。 院长发话,又是空总的好意,跟“命令”也没区别了,曼丽只有随大流跟同事们去汤池里泡泡。 曼丽自是不知道,这一些泡在汤池里直喊舒服的同事们,当真沾的全是她的光呀! 是的,这才是正阳今儿来空艺的唯一目的, 等着的, 就是现在站在隐形玻璃后,看她舒服自在地泡在温汤里…… 真真儿泡在水里的女人,才是女人。 唯一不好的,肯定是这一池子旁的多余的女的, 有时候会夺了曼丽舒适的情态,非要来找她讲话, 不过这叫曼丽又变幻出别的神采, 她会在水里领着同事走到边儿上,坐到台阶上,边舀起水拍打身上,边侧头微笑着听她们说话,有时也会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像个孩子…… 正阳还是最喜欢看她独自一人泡在水里的样子, 今天她梳了个令人惊艳的高丸子头,正好泡温泉也不用将头发放下来, 露出羊脂如玉如膏的颈脖, 耳根儿后也有散落下来的长发, 沾着湿气湿漉漉贴在颈脖后,叫正阳看得痴迷,想起的,都是那天在拥挤的气囊后曼丽口鼻中不停呼出的热气…… 就为看她这短短泡在热汤里的一会会儿,正阳觉着这一天在这里无聊的等待也值了。 走进休息室, 正阳将蓝牙耳机塞进右耳, 然后不紧不慢开始解军装衬衣的扣子,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 只见正阳眼眉里都是笑,声音也乖巧好多, “喂,曼丽姐吗,我已经到颐山车站了。……哦,好,我知道了。” 取下耳机丢到桌上, 换衣裳的速度稍快些了, 灰色大t恤外笼上一件也挺肥大的夹克衫,今儿天儿还有点冷,他这么穿着实单薄了些。不过,不要紧,就是要她的心疼…… 头套假发, 眼镜, 再斜背上大书包, 镜子里,顷刻间,元西就展现在面前…… 元西从山上的无人小道特意绕了一圈跑下来! 正好曼丽的车开过来时, 看见的就是,元西一人站在站台下单薄的身影,还在剧烈喘着气。 昨儿就约好了的,曼丽今天给他补补政治。曼丽说她今天会到颐山工作,元西懂事地说,那我饭店下了班儿就坐地铁到颐山公交站等你。 元西还是那样懂事地在车外先跺跺脚……这孩子很有礼貌,如果外头下雨,或灰大,每次上车前,他会把自己一身上下包括鞋、雨伞等都收拾地干干净净再坐上车来,就怕弄脏他们的车…… 曼丽扭头看着后座儿的少年,轻蹙眉头,“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元西憨实地摇头,“不冷,刚才跑过来的还有点热呢。” 曼丽转头过去发动车,“还是要小心,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忽视这些。” 后视镜里看见元西直点头,“知道了,一定注意。” 车开了, 元西看似扭头看着车窗外, 其实, 透过车窗的反光,依稀还是能看见她湿漉漉的耳后发…… 曼丽无觉察,笑,“你来泡过颐山的温泉么,” 元西一板一眼回答,“饭店老板组织我们来泡过,很舒服。” 曼丽似感慨地稍靠在了椅背上,车开的不快,却很稳, “颐山真是个好地方,这里要下了雪,估计泡温泉更有意境。……这倒叫我想起了汤的本义,开水。知道本义,赴汤蹈火再听到感受会更深。古代还有一种酷刑叫“汤镬”呢,就是把活人投入开水烫死。听说老京城许多澡堂子悬挂一个大大的‘湯’字,以至相声中还有洗澡的提醒掌柜的说:‘掌柜的,汤馊了!’的笑料。……” 看得出曼丽此时十分放松惬意,话也多了些,始终带着最单纯快活的笑意,甜甜美美的。 曼丽当然是爱泡温泉的, 她出生在水里, 本能对水有不同一般的亲昵感…… 元西坐后面一直望着她, 虽然只是个侧后,也足以叫他不眨眼,只是偶尔曼丽看看后视镜,他会自然一笑,像个乖宝宝…… 一切是这样“岁月静好”般的美好, 这时候,曼丽的手机响起, 想想她在开车,也只能按免提了,再说,跟元西也熟识了,加上她看到是姚雀的电话,更不会设防。 “嗯,”曼丽只吭了一声,姚雀那头就开始叽里呱啦着急汇报了, “师父,告诉你一件大好事!……”曼丽一直很从容,姚雀就是个大嘴巴,啥事儿到他嘴里都能升级百倍,一个蚂蚱也能夸大成一头猪! 曼丽始终没做声,就听姚雀一人说的带劲儿,不过这一听,曼丽蹙起了眉头,明显不安起来, 原来姚雀个岔巴子正好跟院里组织部的几个狐朋狗友一块儿喝酒,就听到关于他师父的一件“大好事”了:听说,曼丽被空宣一把手袁志刚看中,想让她来空宣试镜,做“空招形象人”! “师父,你说是不是大好事,这要真成了,您这次提副教授可不更有门儿了……” “好什么好!”哪知曼丽忽然一声斥,吼得那边姚雀肯定是一脸懵逼, 你说曼丽得愿意这样“露脸”吗!她这“秘密厚如铁”如缕如麻的生活背景呀…… “听谁胡说就跟我这儿来瞎扯,这叫什么好事!我一个大夫试什么镜!你别在外头跟我胡扯这些,坏我名声!” 姚雀立马就知道自己又惹师父生气了,蠢脑子,灌了点马尿就糊涂了?他师父对工作轴得厉害,人也一本正经,怎么会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功利”! “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我刚泡了温泉现在又喝点小酒就……” 只听曼丽沉声,一点不改她的轴, “我算教不起你了,泡温泉后还去喝酒,你是找死。” 姚雀委屈,他们一群医生,当然知道泡完温泉后多久才能饮酒,肯定是按着这个时间后才小酌几杯的呀。不过显然曼丽在气头上,说话就这么无情…… 正阳也听进去了, 知道了,曼丽翻脸起来,有多无情。 225 没想着,领导真找她谈这事儿了。 曼丽肯定是当面拒绝,这事儿不能表现出一点妥协,是万万做不得的! 但是, 你得了解袁志刚的地位和其人。 此人最是刚直不阿的,能坐上这个位置,没有背景,全凭个人才干。他说曼丽“合适”,那绝对是“秉公公正”地着实为这件事本身考虑。再说他的地位摆在那里,他“亲点的人”,岂是你一个部署医院院长做得了主的。……所以,饶是曼丽这件事上态度再鲜明坚决,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曼丽是真发愁了,这件事可怎样混过去呀!恐怕到最后,还是得指望她家男人们去摆平了…… 却没想, 诶,这件事她自己竟然搞定啦! 话说,还是托元西的“福”,虽说任何人看来,都算不上好事。 这几天,曼丽是愁,但还不至于“愁眉不展”,毕竟这件糟心的事儿最后也是有法子解决的。这天她在家刷洗那个武装带,哦,就是军用腰带, 为啥搞这呀, 为她家小课呗。 军演里,小课所在部队毕竟隶属精英集团军,承担的任务就重,无论演示性,还是实战性,那是频繁“出战”,小课打电话回来说军用腰带都不禁操,磨破好几条了。夕臣就跟曼丽说,你给他找些67年那一批的,那批因为是打一六九仗的,实战需要,质量特别好。 好咧,说是叫曼丽找,还不是为成全她“操不完的心”,皮带这两天还是被元青送来了,好几条呢,曼丽过细,非要刷干净了再给小课送去。 曼丽是没了记忆, 其实,这武装带啊,在她少时,应该是最深刻的旧物之一。 武装带在军人心目中非常明确,是指军官外用腰带。这种腰带并不直接扎在裤子上,而是扎在上衣下摆处,起到束腰提神的作用。 过去在军中大院,凡看见军官们扎上外用腰带,就知有重大活动了。早期外用腰带上还佩枪,手枪套的皮革与皮带同色同质,威风凛凛,连那时电影都极力渲染这个,镇压发动拍时一手抚枪一手痛斥的宣传画那是都该印象极为深刻的。久而久之,军官腰带即武装带成为了正义的化身,以致“梅静群时代”小将们都腰横武装带,杀气腾腾。 曼丽如果还记得, 那年她才七岁, 一天就翻出了她父亲的一根武装带。你知道即使在当时,那也是极为贵重的“文物”! 曼丽系着,神气得很,但系在身上并不怎么舒服。那时人穿的衣服都肥大,靠武装带拢在一起,系紧了有小裙子的感觉,系松了又邋里邋遢,十分不好看。这种武装带不是常规皮带系法,皮带扣不设舌头,皮带也不设孔,不靠皮带上的孔调节松紧,只有一个四角有档的扣环,另有一个正中有着五角星的扣,斜插入后死死扣住,你不吸气解它,它决不会自行开启。 好了,这就出问题了, 七岁的小囡才多细的腰呀,她一勒再勒,还吸气!……卡住了! 你知道,当时惊动了多少人! 曼丽,嗯,满意的哭声响彻紫阳宫, 也是忙中见乱,人们手忙脚乱还愣是搞不开那个扣环了, 有人就说赶紧剪断吧, 你知道满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哭的,死活不让剪啊,这是她爸爸的,你看她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多吓人:谁敢剪,谁就是蔑视领袖! 这下,就僵持了。 最后还是蒋立果赶来,二话不说,剪! 可,谁敢呀! 满意充满诅咒的话就在耳边:蔑视领袖的罪啊,谁敢当! 竟然没一人敢拿那剪刀! 看得蒋立果火冒三丈, 亲自拿起剪刀就要剪断, 可满意个娇蛮囡囡真是难缠,她自己勒得都快憋过气去了,还跟蒋立果对打,手脚乱踢,咬啊,就这么一团乱中,蒋立果手里的剪刀不小心还划伤了她的手背……这一见血,莫说一旁所有人懵了!看看,最失去冷静的是元首,蒋立果一把抓过她,不管她如何咬自己的手臂,狠劲儿剪断了皮带!……囡囡含血地哭,大骂,任何人接近不了她,自然就拒绝任何人给她看她手背上的划伤……蒋立果捡起了绞断的皮带,抽到了她身上…… 曼丽正在擦洗武装带上的金属带扣。 武装带由于这个金属带扣份量重质量好,解开方便握在手中,那动荡岁月曾沦为打人凶器,男孩子血气方刚,一语不合就解带恫吓,曾经,大儿院儿里,十几岁的孩子用武装带将人打得血流如柱,场面恐怖非常,也不是没有…… 当时, 蒋立果手里牢牢握着金属带扣,手臂上流下的满意咬出的血,渗进那金属带扣的缝隙里,揉着他手心的汗,润艳,甚至泛着妖冶的光晕…… 恰如此时曼丽特别用红药水对上面的搓洗,阳光照射下,竟然美如兽眼,曼丽不禁看着有些入迷…… “曼丽姐,我来帮你刷吧。” 曼丽从迷蒙中一回神, 元西蹲在她小盆儿一旁,卷袖子问。 曼丽赶紧笑着摇摇头,“没事儿,我快刷完了。” 元西也好奇她搞这多旧武装带回来干嘛,也不敢问, 还是姚雀来后,他问,曼丽说亲戚家有小孩儿当兵了,新兵连太辛苦,磨破好多武装带了,她找人找了些扎实的旧武装带,刷刷干净,给孩子磨练去用。遂姚雀元西都信了,没多想。 就是见曼丽是过细,每根皮带角角落落刷得干干净净, 姚雀还说“您刷这干净,人孩子拿去了哪会舍得用啊,看看这腰带扣,到底是老东西做的扎实,上头的五角星多好看……” 曼丽听了笑,“好看有什么用,关键要扎实,这东西是护腰的,本来就辛苦……”说着说着,曼丽心里多疼她的小课呀,想着,是不是真有必要去看看他…… 可看在姚雀,元西眼里, 曼丽的心真善,柔软,这时候的曼丽,真好看,真好看…… 这时候元西的手机响起来了, 元西特别不好意思,忙站起来,捂着口袋,“对不起对不起,”好像打搅了这份美好真是罪过, 曼丽笑,“这有什么对不起,快去接呀,” 元西憨憨一点头,快步走去阳台了。 226 元西匆匆从阳台走出来, 曼丽望着他“出什么事了?” 元西直摇头,“没事。”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背包,“曼丽姐,酒店同事临时和我调个班,我得去顶顶。”再规矩一点头,就快步向门口走去。 “元西,”曼丽站起身,拿起搁在桌上的毛巾边擦手边忙走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脸色都变了。” 元西低着头在门口换鞋,“真的没事,”声音不大。 曼丽走到门前微歪着头看他,轻声说,“元西,遇见什么事了,不要怕麻烦我们,力所能及里能帮上你不是更好么。” “上次我就害你出车祸了。” “你还记着上次,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是我自己开车不小心还连累了你……” “曼丽姐,”元西抬起了头, 眼眶微红, 望着她半天没说话, 曼丽很真诚, “一定是急事吧,现在咱也别费时说上次了,到底怎么了,” “我朋友……” 原来元西的老乡在中庆街摆摊卖手机壳,摊儿被城管扣了,这是老乡全部积蓄摆的个摊儿,就这点小生意可说他的命,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没收,竟然和城管冲突起来了!刚儿就是老乡的弟弟打来的电话,元西肯定急匆匆就要赶过去,但是真不想再麻烦曼丽,遂撒了谎,可神色上还是露了馅,被曼丽发现了…… 啧啧, 这点“戏精”的成分,在正阳的骨子里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太不值一提了, 把曼丽轻而易举就“勾”到了“冲突现场”, 而后, 轻而易举就“激发”了曼丽的“同情心”,“参与”到与“蛮横执法”的“说理”中,再,轻而易举,被“不分青红皂白”一起“抓了起来”,以“妨碍治安条例”拘进局子里,扣留五小时…… 就这样, 轻而易举, 曼丽被关起来了。 好吧, 说来这还是正阳的“一番好意”, 对于曼丽被袁志刚亲点“选上形象人”要参与试镜这件事,正阳这次且全看的是曼丽的态度。简言之,曼丽要怎样,他就“推波助澜”怎样。 既然亲眼所见曼丽的“极不情愿”……前文也提到过袁志刚其人,这是个硬骨头,从他这头入手不如干脆来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如果曼丽在这期间“有了污点”,还能够格当形象人吗? 遂,正阳演了这么出儿。 看看,你叫他如何不越来越迷这个女人, 在他眼里,曼丽和自己契合得简直就是“水乳相容”了, 果然, 估计她也想到这一“好处”了,一开始被“抓进来”还有点受惊吓,后来啊,越来越淡定!反正正阳心里看着是爱死,一方面曼丽“聪慧”,知道这是个“解困的法子”;另一方面,好像自己的心意被她“接受”了,自己真正为她做了件“好事”“贴心的事”,正阳高兴呀…… 事实也是这样, 曼丽一开始是惊慌,外加一些愤怒, 怎么能这样执法?一点道理都不讲!不分青红皂白,把只要和他们“对着干”的,哪怕是讲道理的路人群众都给一起拘起来了……且,真被推上执法车了,曼丽才吓住,她几时见过这种阵仗?自己竟然要被拘留了!这要传到单位里……好,也就从“单位”这个词一闪现在脑海里,曼丽忽然就顿住了! 传到单位里……传就传呗,这时候“传”可不正好! 那横不啦叽的什么副中队长刚才也嚷嚷得很清楚“关你们五小时,妨害治安管理条例就这么规定的!”不就五小时么,关就关了,正好叫我留个“污点”,那还怎么去试镜呀!……嘿嘿,曼丽个“自作聪明”的“傻坨坨”还闷着乐起来了。 所以,她这拘留,真是淡定得跟神仙样儿了, “从容不迫”走进“铁牢”, “随遇而安”地进来了还能到处瞄,到处看看,好似还十分好奇这拘留小房子里啥样儿呢。 可,元西“着急”呀! 人急得眼通红, “这可怎么办!……” 曼丽反倒还来安抚他, “值的值的,小姚(元西那老乡)不是推着摊儿已经跑了吗,我们也就关五小时,不得怎么样,保住了他的家当就行。” “可把你也关进来……” “关进来怎么了,只要心里知道不是做了错事儿被关进来,也是一次不容易碰着的遭遇呢。安心了,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心里只怕还“偷着乐”:“影响”好着呢! 傻曼丽啊,也是太心善,对“熟悉了的人”后就再没有防备。独独把她和元西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要多有些常识,就有点蹊跷撒!不过,她一个本分人,这方面确实难有常识。何况此时她心情大好。 铁门里,就一边有高高的铁窗。 里面倒有桌有椅, 一堵立墙后有个小马桶,基本生理人权还是有的。 曼丽坐了会儿,开始整理自己的辫子, 刚才一推一搡,辫子也散了, 曼丽两手抬着重新扎,嘟囔“啧,要剪头发了。” 她是真的对元西不设防,实心实意就把他当小孩子看。 是小,恨不得是自己一半儿年纪了。 她忘了, 差不多小课,照照都是这个年岁“狼盯”上她的…… 元西一直侧头望着她, “不剪。”忽然说, 曼丽手上熟练地绕着发圈儿,望着他一笑,“你们男孩儿不留长发,不知道打理起来多麻烦。”曼丽其实也是想通过这样稍轻松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元西一直似处在不安、忧心忡忡及对她的愧疚中…… 元西似乎化解不了, 低下了头去。 曼丽也是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他了。 剩下时间,两人话语不多,毕竟这地方威严也阴森森的,说再轻松的话题也冷,再说,曼丽本就不是个话痨。 曼丽像个课间休憩的学生,规矩两臂叠加趴在桌上打起盹儿了, 没精神的,她还不忘劝劝身旁的元西,“没事儿,这不一下就过去……应该快两小时了,一会儿他们就放咱们出去了。” 元西点点头。 曼丽遂合了眼, 闭目养神。 227 曼丽有时就是心大,一旦没啥心事人能放松下来,什么环境下她也睡得着,反正都是混时间咩。 屋子里视线不好, 不过元西还是瞧得着一幅“海棠春睡图”。曼丽蝴蝶唇峰微弯,脸蛋儿红扑扑,梦着啥好事儿了…… 元西,嗯,该是正阳了,两手交叠合着,下巴磕在上头,望着她目不转睛。 “曼丽姐,”轻轻喊一声, 曼丽没动静。 他像个顽皮的孩子,又倍加珍惜小心地,右手伸出食指慢慢靠近,去碰她的唇……只轻轻挨了一下,赶紧缩回来。心上又痒又紧,指尖儿犹如触了电,麻麻酥酥……正阳身子更往前够了点儿,鼻尖儿几乎挨着她手臂了,曼丽轻轻的呼吸若有似无就在跟前飘动…… 这就是个无底洞, 吸着正阳往下坠, 他入迷地望着这张面孔, 手在裤子口袋里去捞, 捞出来一个小瓶儿, 一手虚握拳支着下巴,仿若求知若渴的少年,拇指一拨开小瓶口盖儿,慢慢递到曼丽鼻息前,轻轻晃动…… 曼丽的梦越做越香, 这是哪儿? 好大一个庭院, 有舞剑的, 转舞、倒舞、跳舞、劲舞,曼丽看来,没一个合乎剑规。 却, 耳旁有个声音告诉她:“这种剑舞的规矩是,谁舞得怪,舞得精彩,观众鼓掌最热烈,谁就是赢家。” 果然,曼丽看得连拍巴掌, 有一位剑手竟然舞到了树上,沿着树干又跳到另一棵上。树枝纷纷落下来,击打在浑然不觉的观众身上。 又一名剑手把一只花猫毛削得光秃,却不见花猫受伤分毫,秃猫滋溜跑进树丛里。 最奇特的一位竟然叼着剑柄上的流苏,以嘴代手,在地上大兴草书,荡起的烟幕上能见出字儿来…… 天上还飘满了各色风筝,状物状人,翻滚着,跳跃着。有的筝手把木偶戏搬到了天上,还扯着嗓子配音。有的筝手放出了母子筝,母筝就像一道幕布,子筝投射在母筝上的就是皮影戏了。有的筝手把风筝和花炮结合在一起,想着怎么能把对手的风筝给炸烂。有的风筝在天上变着脸,想来筝手是个川剧名角儿吧…… 那边还有个赛马场, 一只亡命的兔子在马道里狂奔。骑手们紧追不放,用钩镰枪去钩,谁钩到了谁就是胜者。为了保证不受伤,骑手们都全副甲装。兔子身上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疯狂。一位骑手倒拿着钩镰枪按动了机关,就见从柄头射出来一支箭,箭后拴了线。中了,他顺势一收,拿住了兔子,举起来朝曼丽这边直吆喝!曼丽站起来直跳! 她好像才十四五, 边拍巴掌边说,“你真是个大坏蛋!看你一本正经在宫里当天王老子样儿,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稀罕点子!真看错你了!” 那声音慈爱也透着慵懒, “这哪里是我的点子,你自己梦到的,我帮你实现罢了……” 她好像转身投入他怀里,堵住了他的唇,使劲儿地吸,“真好,真好,永远这样陪着我啊……” 曼丽忽来的热情简直叫正阳都招架不住了! 是的, 看着如此娇艳的曼丽,正阳怎得扛得住? 放下小瓶儿,曼丽能睡得更熟更深了, 正阳这才直起身, 慢条斯理取下眼镜,头套也扒了下来, 抱起曼丽, 曼丽软绵绵仰躺在他怀里, 正阳捉着她的下巴, 先拇指无限柔怜地摩挲她的唇峰,殷红,饱曼, 捧着, 这才低下头去…… 一开始,完全都是他在流连, 轻沾, 揉挲, 哪知, 曼丽忽然就来了反应! 唇峰一动, 张开了唇, 正阳都不及惊顿!……他怕曼丽醒了,虽然,想想绝对不可能,这香气能叫人晕迷极沉……曼丽已经彻底主动,将他勾缠到了万丈深渊底…… 她太会吻了, 那是一种妖精似的吻法, 不把你缠到臣服她决不罢休那种! 正阳抱着她的腰,手拽着她腰侧衣裳都捏成了拳! 但,正阳还有一丝清醒呀,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握成拳的手赶紧又摸到裤子荷包拿出手机!……他多舍不得离开她一寸一厘,但是,这时候非得分开点,要照到两人的脸庞呀,相信,他现在是艳的,曼丽,更是艳的无与伦比的…… 灯光闪烁数下, 正阳简直就是丢开的手机,迫不及待又狠狠搂住她投入到更痴恋的迷缠中, 但是, 这时候,曼丽头却往后仰去,叫急迫的正阳追着够, “曼丽曼丽,”正阳嘴里焦急甚至乞求地轻喃着,像个要乃喝的孩子, 曼丽却,仰头抽泣起来, 她红唇蠕动, 如诉如泣, “说好永远陪我的呢……还是丢下我了……都不要我了,爸爸,妈妈,还有你……说好的永远陪我呢……” 曼丽这模样就是在弓着五指在拼命撕挠你的心呀! 正阳疯了样儿掌住她后脑,唇终于紧紧挨上,不住喃“永远陪你!永远陪你!谁说不要你了,谁舍得丢下你……” …… 五个小时到了, 张琦亲自在走廊外等着, 他其实就这么站了五个小时。 一到点, 他对着月光照映下的玻璃窗,整理了一下制服。 独自打开一道道铁门,进去了。 “时间到了!” 还没到那间屋子门口,他就高声喊了声儿, 见里面没声儿, 又沉了口气, 面露威严,走了过去, “时间到了,你们可以走了……”却,一时话顿在那里, 因为见正阳伪装都卸了, 抱着女人,头还低着,似痴迷地望着, 月光也是给力, 正好斜打在他脸庞上, 衬着唇红得妖异,美得心颤…… 张琦愣在那里,一时进退不知, 正阳缓缓抬起了头, 望他一眼, 而后,轻手轻脚起身弓着腰将女人摆放至趴在桌上打盹儿的样子, 这才又走到桌边, 背对他, 重新戴好头套,眼镜儿…… 回过头来, 微笑着对张琦说, “她可能还得睡会儿,再过一刻钟吧,你再来。别演砸了。” 虽然微笑着, 最后这四个字“别演砸了”还是威慑十足, 张琦很郑重的, “放心,不会办砸。” 又转头出去了, 心里真的砰砰跳, 正阳啊, 他的毒美,有时候真的连大老爷们儿都扛不住! 228 话说曼丽在这“霸妖”一吻后,嘤嘤哭,可也没见流眼泪。不多会儿消停了,原来又梦到别处了。 她这场梦也够时长够丰富了, 终还是梦着了她的“最爱”:吃。 吃的也稀罕,稍有点恶心,虫子。 梦到这,其实跟“日有所见”有关,早上她才在她那专业杂志上看到这样一则报道: 据说绝大部分的昆虫皆为风味极佳之物。为了推广此物,已有一百零三年历史的纽约昆虫学家学会举办了一场“昆虫豪华宴”。 这道售价六十五美元/每位的“昆虫豪华宴”菜单如下: 头盘:梅子汁蜡虫碎肉,油煎泰国水甲虫,油炸粉虫球。 主菜:牛肉及鸡脯配新鲜蟋蟀面包。 甜品:昆虫曲奇,巧克力蟋蟀甜饼等。 报道说,盛装赴宴的昆虫学家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说实在的,曼丽很怀疑这是一则愚人节新闻,毕竟出现在专业的医疗杂志上。就算确有此事,也不见得又有什么“权威性”或“指导性”,更像是昆虫学家圈内的一场疯狂搞笑派对。 不过,这份有杜撰之嫌的“虫宴菜谱”,倒是充分暴露了吃虫的一个重要问题:即大部分虫馔皆经油炸或重味腌制处理。何也?曼丽相信还是为了掩饰心理上的不适吧。与此同时,“虫宴”的主菜依然不离鸡、牛,证明昆虫成为人类未来主要副食品的前景十分暗淡,充其量只能是一种另类小吃。至于“新鲜蟋蟀面包”和“巧克力蟋蟀甜饼”,由于语焉不详,故除那蟋蟀未必是元配之外,其余皆无从推测。 看看,一涉及“吃”,曼丽的想法往往还是“颇为精致俏皮”滴,说明她本身并未学迂,灵气儿确有。 梦里她吃的啥呢? 倒是广东人爱吃的一道“禾虫蒸蛋”。 说起广东人真是吃方面“真的勇士”, 一般来说,他们只吃“虫二”:龙虱及禾虫。 龙虱,粤人又称“和味龙虱”或“和味龙”,样子近似于蟑螂,因而也成“水蟑螂”,不过他水性极佳,而且善于飞行。此“粤版小强”的料理方法十分简单,滚水煮熟,调味风干即食。酒楼或大排档,多作为小食出售。 吃龙虱的过程极其难看:先把背上的一双硬翅剥下,然后扭断其首,并且小心谨慎捏住头部,为的是把不干净的内脏全部扯将出来。接着,一口塞进嘴里。 嗯,曼丽吃的禾虫还是稍微“和悦”点,起码里面有蛋羹,小勺舀着一口一口斯文地吃…… 于是乎, 待她醒来, 自个儿都颇有些不好意思呢! 总觉得唇齿里有吸吮过重的感觉, 但, 她以为是自己梦里“吃禾虫蒸蛋”不由自主嚼狠了撒……所以醒来后,一直捂着嘴,也不敢看元西,直等自己感觉稍好后,才望向他,模样真的好可爱,有些臊意又强装镇定稳重,“快到点了吧。” 元西跟进来时一模一样,好像一直就未挪动,离她有些距离,规矩坐那儿,手垂着,手指纠结,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有种淡淡的忧悔与怯意萦绕。 “嗯,快到了吧。”元西点头, 曼丽看看窗外月光,“这里说起来也真静,要不是说是拘留所,我还觉得空气挺不错……”她叨叨着,也是减轻自己不小心睡着不说还睡得挺熟的尴尬吧, 这时候, 终于听见“时间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 好吧,这次短暂的“牢狱之灾”曼丽是“欣然接受”的, 确实, 这事儿果然捅到她们医院, 院领导简直是“震惊”,都分几批找她“谈话”了。多数都是不晓得几惋惜的口吻:曼丽啊,你这真是意气用事,为了帮人也不能这样不拘小节了呀,你知道不,本来院里还准备推选你去空宣面试…… 曼丽那就是心里“偷着乐”,这事儿就这样“轻而易举”搞黄咯。 好了,这个周末曼丽是有事做的, 她整理好细好晒好的武装带,斜背一个大包儿,独自先乘城际高铁,然后转班车,来到了卓沅。目前,小课的部队就驻扎在卓沅州旺吉县城还往前走七八十公里的蒙山里。 这真是她一片心, 谁也不知道她会亲自给小课送武装带去。原本说好,元青下周三来取的。 她背那一大包东西,可想,除了武装带,曼丽还为她的小课准备了不少东西。多半是吃的。亲手做滴咧。 走了大半日, 终于来到旺吉县, 这个小县城其实挺热闹, 特点就是具有典型卓沅州的特点,佛寺较多。 曼丽对佛教兴趣本不大, 但是小姨却一小就挺灌输她这些, 曼丽实际挺不解:这种都类似接近“统治理念”的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她何必要去了解? 小姨却说,“佛教的特殊魅力,就在于立论的痛快和透彻。人生和生命课题如此之大,如果泛泛谈去不知要缠绕多少思辨弯路,陷入多少话语泥淖。而佛教则干净利落,如水银泻地,爽然决然,没有丝毫混浊。一上来便断言,人生就是苦。产生苦的原因,就是贪欲。产生贪欲的原因,就是无明无知。要灭除苦,就应该觉悟:万物并无实体,因缘聚散而已,一切都在变化,生死因果相续,连“我”也是一种幻觉,因此不可在虚妄中执著……”曼丽那时候哪听得懂,却还是能感受到小姨教导她这些的“用心良苦”,好似一种“家学传承”…… 曼丽给小课打了个电话, 当然不可能直接打到小课那里, 打给了方石伟, 还记得这位小课部队的政委么,他老婆就是跟曼丽交好的那个“正阳事件”连累了曼丽的护士。 曼丽这样说的,“我来这边探亲,邻居一位朋友托我带点东西给你们部队的夏课,我怎么转交给他呢。” 话至此就够了。 曼丽清楚她家这阎王爷, 知道她来了,会自己想办法出来滴。 229 果然,不多会儿阎王的电话就追来了,“哪儿呢!” 曼丽笑着说了地址。 再过不多一刻钟吧,敲门声就狂起, 曼丽一打开门就是一阵“疾风骤雨”,小课抱起她猛地亲啊,曼丽抱着他的头“飞来的?”小课哪儿有空说话,想疯了…… 等他把这股劲儿缓过去了,曼丽亲了又亲他的额角,“飞来的?”再问,小课紧抱着她一动不动,只“嗯”了一声。曼丽晓得他zhe,还逗他,“咋飞来的,我看看翅膀。”小课手早已熟悉地埋进她背后,轻轻摸,看不见他的脸,全嗅在她颈项里,“你像我这样摸啊……”曼丽贴在他耳朵旁小声说了几句,小课好像有闷笑,“算你有良心,快去,有惊喜就给我看呐……” 放了她,曼丽起身走去洗手间,关门前,冲趴在床上的zhe男儿笑着说“不喊你不能进来啊。” 小课露出半边脸,艳媚极了。 曼丽一进去,他就爬起来去翻她的包包,晓得肯定给他带吃的来了,捞出来撕开包好的塑料袋就大口大口吃,是曼丽自己烙的饼,是小课爱吃的梅干菜馅的……边吃,又捞过她的外套搭在肩头使劲儿嗅,都是熟悉的曼丽的味道,小课眼眶发红,他该有多想她啊,可就是不想叫曼丽看见他眼红,要不曼丽又得哭鼻子了…… “好了!”里头曼丽喊, 小课放下饼,抹抹嘴,不紧不慢起身站起来, 又揉了揉眼睛,开始慢慢把自己扒惊光。 不晓得“几大爷”地推开洗手间门……却叫里面的曼丽惊喊鬼叫“这里又没暖气!你不怕着凉啊!” 小课倒是不晓得几嫌弃地指着她,“这就是你的惊喜?穿的跟个女八路似的,你是来革我的命的?” 看看咱好容易有兴致取悦他的曼丽,穿着正儿八经的夏季薄军装,腰间勒得可紧那武装带,将一身曲线着实勒出了没挑剔的美感!可一听他这嫌言弃语,以为说不好看呢,立即生气就要往外走!小课拦手一拽抱起来就走到淋浴头下,边扭开水,边在她耳朵边儿轻笑地说,“傻子,你这身要淋湿了才真是不折不扣要了我的命呐……” 好吧, 小课的命本就是她的, 总也是不够折腾还给她的,曼丽到底还是最心疼他,任他如何胡闹,也都从了…… 小课趴在床上,曼丽把带来的膏药在小熏炉子上撩撩,再给他贴在腰上,边说“男人得护腰,别仗着年轻就恣意削损,老了可难过了。” 小课哼一声,“这还用你说?老子还没姑娘呢。” 他最会用这样的话戳她心,明明知道曼丽最过不得的就是这,像欠他一个大债, 不过,可不是大债,曼丽是听不得他哼这,弯下腰趴他肩头挨着他的脸,“总想要姑娘,万一是个儿子呢,” 小课反手搂着她的脖子,“儿子就儿子,反正生出姑娘才罢休!” 曼丽打他一下屁股,“你当我是母猪啊,” 小课也紧紧搂她的脖子,“可你现在还不是我的母猪啊!” 曼丽晓得这事儿上总是最亏他的,咬他的耳朵,“总会是的……”心也疼。你以为这件事上夕臣、照照就不“通情达理”?只要曼丽提到说最近跟小课咋样咋样了,他们都会自觉那些时悠着些,还不是一心想叫小课赶紧有个后……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刻意就刻意得来的,总归还是小课宝贝曼丽,不想她真为这件事损了身体,还是顺其自然,嘴巴上说要姑娘,真只要有了,你看小课不得哭成个疯孩儿! 部队上是有纪律的,小课出来也不能太长时间,再不舍,也要有分开的时候。 这次倒是曼丽紧紧抱着不肯放手了, 主要是亲眼见到了小课的瘦皮囊,虽然依旧结实,可毕竟没以前那样光泽,也有不大不小的伤疤……曼丽甚至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次集训完,就调个地儿吧,我,我倒宁愿你过以前醉生梦死的日子,总比这样吃苦好……”小课亲了又亲,“曼丽,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高兴,说明你是真爱惨我了,我是个畜生你都爱我。可我不能再当畜生了呀,他们都有出息,我要还一直醉生梦死,拿什么在这个家立足?曼丽,你的男人都很强,这是你该得的福分,我要配得上你。曼丽,我生生世世都不想离开你……” 倒是小课哄着曼丽不哭,离开的, 曼丽站在窗户边看小课跑出去,门口有辆吉普等着他,小课在楼下对着她使劲儿挥手,可坐上吉普后又是那样坚毅,顶天立地……曼丽眼里含泪是带着笑的。小课说得对,原来,家里好像只有夕臣是顶梁柱,曼丽和两个娃娃,包括照照和小课,都时不时出状况;现在,照照和小课都在成长,都在努力成为真正的强者,为她撑起一片天,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可想,曼丽是何等好的心情离开旺吉县的, 坐在班车上前往高铁站,曼丽枕着下巴望着窗外,唇边一直带着笑,幸福的笑, 想起初识时的小课, 混蛋时的小课, 伤心时的小课, 懂事的小课…… 曼丽不禁轻轻去摸自己的肚子, 她是真心实意想给他生个宝宝, 曼丽自己是医生,也知道怀孕不易,到底她这个年纪了,但是她自己对自己有信心,曼丽下定决心,真得好好保养身体了,不能太过操劳,工作上的事情能放放就放放吧…… 曼丽想这些太入迷了, 以至,都没注意到,就在一旁,她车窗下,一辆小车里的计小是多么殷切焦急地两手都扒在窗户上仰望着她!…… 就这么巧了, 曼丽的班车行驶在这条州道上,去高铁站, 计小也正好刚从卓沅州视察回来,乘小车走这条州道回京。 稍有堵车,车速都慢了下来, 计小刚翻阅完汇报资料,交给一旁助手,靠向椅背要合目养养神, 就这么不经意往窗外一瞥, 计小立即坐起身! 真不敢相信一样, 窗外那辆大巴的车窗里……是,曼丽吗!…… 230 茫茫人海里,就这么两窗相隔,这么近,又那么远……可计小觉着这就是缘分!他得牢牢把握…… 大巴车来到高速出口收费处,停了好久。 上来一些路道稽查的,将司机带下去,据说他的运营资质有点问题…… 耽搁时间了,乘客们肯定各个烦躁不爽,曼丽倒还好,她又不赶时间,早到家晚到家也没影响。 最后乘客们还是都下了车,说是得转乘其它车辆。又得一批一批等,来了同线路的,分批上,总不能又违了超载的规吧。 曼丽不急,自觉排在最后,她戴上耳机斜背着已经空许多的大包儿,两手揣大衣外套里,慢慢等呗。 忽然有人拍了下她肩头, 曼丽回头一看呀, 计小很小心也不敢离她很近,两手垂着,望着她也是谨慎模样,“等车么,” 你说这一时曼丽能摆什么脸色出来,可不只能有礼貌地一点头, 计小像孩子一样转身指了指自己的车,“我路过,看见你站这儿,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一程吧。” 曼丽想拒绝来着,可计小那模样……他那手啊一直就指着自己的车,神情真诚又严肃,搞得曼丽好像一拒绝那就是真嫌弃了!……曼丽最是不会驳这种面儿的,一点头,“谢谢你了。”边收起耳机,向车走去。 计小忙想跑前头去给她开车门,可又一想,太刻意了,遂握着拳又慢下来,貌似很平常地,只目视她自己打开了后车门,他见她上车坐好,才打开驾驶门上了车。 车,稳速行驶出去,走的上一层小车专用道。 于是曼丽自是不知道,她这一离开啊,莫名的,那头大巴司机也“时来运转”,被路道稽查的连连道歉,称他们电脑系统故障,错审了他,并表示,今儿一切损失一定按律赔偿……你说司机们最怕的就是他们这些路道稽查的,虽说心中有火,可忽然被如此“礼遇”,又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话说今儿计小也着实走运,他一切的一切“小刻意”得以顺利“实施”,归根到底,还是源于曼丽今儿有个大好的心情,曼婆子一高兴,心就软,啥事儿都好办了。 曼丽坐上后座儿,发现后座儿还放着一个纸箱,纸箱里有好些陀螺、皮筋、沙包等他们儿时会玩儿的旧物, 曼丽着实有些兴致,坐着瞄了会儿,终是伸手拿出一个挺漂亮的沙包掂量了掂量, 计小似无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没做声,心里却砰砰跳得厉害! 曼丽问,“这些是要做什么的,” 计小这时候大方看了眼后视镜, “哦,我们单位跟市福利院有个资助活动,这些都是一会儿送去给孩子玩儿的小物件。” 真是太会捕捉她心里的一些“柔软点”了! 且不谈曼丽本性善良,她既是一个医者,还是一个母亲,最过不得可能就是失孤的孩子们了, 你以此来“邀约”她,能会扑空吗! 所以,计小下面的话很自然地就出来了,“小满有兴趣么,明天就在福利院有个‘游乐园’活动,你可以带她一块来玩玩儿。” 这要小满在家,曼丽肯定会带她去参加呀,可惜,小满不在家。 曼丽遗憾地摇摇头,“小满不在家。” 这一听,计小心凉大半截,这……真的,计小想哭的心都有! 诶,所幸呀,他这个“福利院”的切入点太好了, 只听曼丽接着又说,“你们还差陀螺沙包么,我也会做,家里也还有不少,都送给孩子们去玩儿吧。” “好好,”计小连声点头,一下又意识到太过热情了,赶紧定了定心神,“你知道福利院在哪儿吧,我发个定位你。” “嗯,明天我开车去,还需要什么么,我也想为这些孩子尽些心……” 好咯,这一晚计小都高兴得睡不着觉!他就知道曼丽心善若此,虽然他这多少也叫“欺骗她勾哄她”,但毕竟是做善事呀,曼丽欣然答应,不计前嫌,曼丽心,真的是好…… 曼丽是真心实意把这件事当事做了。 回来后, 她就开始找出家里放着的各色陀螺,沙包, 这些都是夕臣照照小课平常给小满意一亲手做的,当然也有她的手艺在里头, 见家里还有一些漂亮的布头,曼丽吃过晚饭后,独自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边儿摊一些针线模型,想再做一些沙包出来。 说起来,宫里的孩子都爱玩沙包, 曼丽初入鹤蘅宫时,就发现好多精美的沙包,纯手工刺绣,明黄、大红为主,上头鹤与龟的造型最多……后来听照照说,年少的梅静群爱玩儿沙包,领袖为了讨她开心,宫里还曾专门成立“沙包工艺坊”“沙包游戏组”…… 曼丽对沙包也不陌生, 她运动细胞并不发达,但是少时小姨却坚持让她和小伙伴们玩沙包, 有一种攻擂式的玩法,守擂者奋力将沙包用脚面踢远,攻擂者将沙包掷回,以获得积分。将一个沙包踢远,除去力量与技巧之外,很重要是沙包的质量。沙包要鼓,太瘪轻飘不行;分量要适中,太重会踢得脚面生疼,也影响距离;所以沙包里不能装沙,沙子过重,也伤沙包,使不了几天就会磨破。曼丽的沙包都是小姨亲手缝制,塞满了红豆或绿豆,这两种常食的豆类特适合做沙包,不轻不重,不伤布料,经久耐用。 除了攻擂玩法儿,丢沙包就是跳格子之类的游戏了,对抗性没打沙包那么强。在地上画一个双翅膀飞机似的格子,依次占领,一副打到国外去的劲头。 曼丽边缝制边回味年少时, 那时候,沙包最重要的记忆还有沙包可以直接表达内心的情感。情窦初开时,喜欢哪个女孩子,男孩子们玩游戏时就朝哪个女孩子掷去,越喜欢就扔得越起劲,把女孩子打哭了才高兴。直到现在,男孩子们可能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表达方式,在那个无欲则刚的年代,男人们表达情感只能通过这么一个隐晦的方式,也不知道那时的女孩或今天已成为婆婆的女人们知道不…… 曼丽笑笑,那时候她胖糯胖糯的,挨打是有的,可,真没这般“情感表达”的内涵在里头,男孩子们眼里从来不会有她…… 正做着起劲儿呢, 姚雀和元西过来了, 今儿元西跟着姚雀补习英语,姚雀带他去吃了新开的一家饺子馆,结果味道真不错,没忘师父,这不给她送饺子来了。 231 看见她做沙包都挺稀奇,特别是曼丽的针线活真不赖,沙包各个儿跟饱满的小粽子似的,很可爱。 姚雀也坐下来捻了针线缝,这都是拿柳叶刀的,手上的缝补技术都是基本功。边缝边跟师父唠,“做这么多给小朋友玩儿的呀。” 曼丽笑着,“明儿送去福利院,给那儿的小朋友玩儿。” 他师父心善人慈,义诊的事儿不少,说去福利院也不稀奇,“好呢,我明天也去,还需要什么,一块儿捎上。” 曼丽想多一个人出份力也不是啥坏事,“那好,明天我就不开车了,你来接我。” “好咧!”姚雀开心地应,见元西一直局促地站在一旁,拍拍身旁的地儿,“元西,坐呀,你们那儿玩沙包么?” 元西只是规矩地蹲下来,“也玩,就是沙包没这么漂亮。” 曼丽也拍了拍地毯,“坐下来,你帮我舀豆子。”温柔地说,这孩子有时候规矩见外地十分怜人。 元西遂听话地就真认真地帮她舀豆子, 姚雀还接着在和师父唠,“这次是哪儿办的公益活动呀,和上次一样么,我还可以造势……” 曼丽瞧他一眼,“打住吧,你上次搞得跟结婚一样,人养老院都吓住了。”姚雀就傻笑,却再听师父说了下句,笑容愣那儿。曼丽缝着沙包也没抬头,也没多在乎地说,“是饶计小他们单位跟市福利院一块儿弄的活动,我今儿听着了,想想,也能做些事儿。” 姚雀还往前凑凑,“饶计小?您原谅他了?” 曼丽蛮可爱的样子,好像嘟了下嘴,“什么原谅不原谅,我跟他又不熟,不过这是好事儿,我愿意出力。” 姚雀遂笑起来,“好好好,反正他是瞎猫碰死老鼠,算将功折罪得您原谅了……” 瞎猫碰死老鼠? 这师徒俩儿只顾自己聊,也着实是没把元西当外人就是,名字啥都没隐晦,该咋说咋说。 却,都没去留意, 元西虽始终低着头,认真在舀豆子, 可刚儿“饶计小”三个字出来时,是稍有一顿的, 更不提, 他们是看不见,男孩儿低着头的眼眸里,染上的一层深邃也瑰野的水色…… 姚雀起身将做好的沙包都规整到曼丽准备好的收纳箱里, 曼丽还坐着在收捡针线, 元西跪那儿帮她把一些溜出去的豆子都捞一起, 捧着曼丽跟前,曼丽再拿密封袋装好, 元西忽然说,“曼丽姐,明天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好么,有什么我也能搭把手。” 曼丽想都没想,“好啊,”她人还在装豆子,手上没停,笑着望着他“做好事儿不怕人多。” …… 这边玩桌球的人都不敢大声, 正阳通常这一天都不会过来, 今天过来了不说, 人也一直很沉默, 独自坐在那边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翘着腿, 仰靠着, 似十分疲惫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肥肠送来了。”群力低声对全兴说了句, 全兴一点头,走向那边, “正阳,” 喊了声,也没步上台阶,微歪头看他。 正阳靠着没动,不过稍转头过来,意思他在听, “宵夜送上来了,你是现在吃么。” 正阳忽然稍坐起望着他抬手招招, 全兴这才走近, 稍弯下腰,“怎么了,”有时候他们这些人真是往死里忠着他宠着他的模样……也是,他们这一帮孩子,不知道其它的‘天生宠儿’是怎样成长的,而他们从小到大的记忆可都离不开正阳,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一小就都深深烙着‘熙正阳’的印记!…… 正阳单手虚握拳枕着额角,眸子依旧望着窗外, “我上次要的老式武装带送来么,” “送来了呀,你现在要?” “嗯,” “行,马上叫他们送过来。” “还有,” 正阳咬了下唇,看上去纯死了,像做作业的孩子, “找几个女孩子过来,出不了事儿那种的。” 全兴还是一点头,并未显得很吃惊。……你知道,他们“玩坏了”的女孩子数的过来么,有些“得出事儿”,或许刻意,或许随兴儿;有些“不能出事儿”,他们也自有法子叫“事儿”出不出来。 武装带送来了, 女孩子们也送来了。 正阳始终坐在那头窗边, 不过换到了对面沙发, 茶几上,摆着他爱吃的肥肠,一些青菜,还有扬州炒饭配腌萝卜。……谁又知道,这几样,几乎曼丽每天都在吃,她反正一个人,有时候马虎点,就爱亲自炒扬州炒饭,配上脆甜的腌萝卜,再来一叠青菜,边吃边看电视,可高兴。咳,家里一没小姨管她,二没孩子需要她做表率,曼丽就过起“放纵”的日子,要知道,从小到大,“边吃饭边看电视”这样的事是不可想象滴!…… 正阳手里端着炒饭,边慢慢扒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们, 都是九一舞蹈学院的顶尖儿美孩子们, 是的, 现在啊,这样单位新招进来的拔尖孩儿,愈是天分好,愈是出众,就愈不容易出事。着实竞争太激烈了,有时候“不屈从”点什么,无声无息被淘汰的例子太多了…… 模样好, 身材好, 更贵在气质好, 所以再朴素的军装穿在她们身上也是绝对的赏心悦目。 每个孩子腰间都被系上了粗厚的武装带, 叫她们干什么呢? 真是太荒唐,也是太会玩儿, 端进来那种碗粗的大木头, 架在三米高的铁架上, 底下铺满真正钢钉密麻扎起的软垫, 叫孩子们赤脚往木头上过独木桥…… 嘶! 饶是这些孩子都是从小就练舞的,赤脚过平衡木也非难事, 但, 看看底下是什么呀! 得多大的心理压力! 这万一……万一掉下去!…… 女孩们一听规则……就算男人们给出的诱惑真是诱人!军庆大戏的主角!……还是各个变了脸色,无一敢上前赌上“残疾”为了这份大礼…… 男人们有的轻松靠在台球桌边,两臂交握,看热闹一般, 有的坐在高脚凳上,抽着烟,眼神曼妙地一一刷过女孩子们, 还有蹲着那儿,仰头望顶上那三米高的木头,这是纯技术型的,在考虑更高是不是更刺激, 反正, 这也不算他们玩的最过分的一次, 当然,他们深知这么玩到底享受的是什么, 对, 就是“他人的恐惧”, 人的战栗感,你说多珍贵,可不是常见的景色。 232 正阳嚼着脆萝卜嘎嘣响。 全兴望他一眼, 这是只儒雅的鬼, 无框眼镜下眼睛不大,却闪烁着叫女人很容易产生温柔错觉的横波, 单手插在军裤荷包里,全兴并没有穿军装外套,窄实扎着的皮带很有品位的精致, 抬起食指指了指一个娃娃脸的女生, “你先来吧。” 女孩子洋娃娃一样的眼睛眨眨,笑起来,尽管讨好小心,可毕竟带着怯意,“我有恐高症……” 听见身后那边正阳的笑声, 全兴扭头过去看, 这样提着筷子点点,“我喜欢她。”显然很满意。 女孩子就那么痴望着他,……这里每个人,此时站在这里,谁又不是为了取悦他?就因为这四个字“我喜欢她”,女孩儿心中敲山震鼓的,我为他死都可以! 女孩儿已经往木头上爬了,脸上沉着决心。 哪知, 这时不止一个女孩子也抢着往上爬,“我也可以!” 男人们始终看笑话似的,已经有人手握虚拳放鼻下弯唇笑了, 正阳垂眸在大肠盘里翻找,好像还要找长得最滑溜的那块, “换火盆。”轻描淡写一启唇。 全兴微笑着望那边群力, “好咧!”群力似兴致十足,卷袖子,“火盆伺候!” 一时, 争抢着往木头上爬的女孩子甚至尖叫着又都往下躲! 全兴一把抓住那个娃娃脸女孩儿, 温柔笑着,“你可不能躲,正阳喜欢你呢,这可是火坑你都得跳。” 娃娃脸女孩儿吓得脸色全白,“我……我,饶了我吧……” 全兴笑容不变,明显眼神更深邃,轻声细语,“这说的什么话,正阳喜欢你还害你不成。” 女孩儿腿已发软,人往下摊, 全兴松了手, 跟在悬崖边松了一条人命一样简单,轻易。 那边, 正阳用餐巾抹着嘴慢慢走过来, 站在台阶之上, 笑着, “没办法,我实在太喜欢你了,”顿了下,“都撤了吧,你再敢走了吧。” 话一出来, 那边横木下,真的连钢钉垫都撤下了, 一条简单的木头,静静的横在那里,如何考验人心,它根本就不在乎…… 女孩儿摊在地上, 头低着,乌黑的长马尾流泻一地, 她不敢再抬头看他了, 知道,这个“太喜欢”实在如毒噬骨,永远无法拥有…… 见女孩儿不动, 正阳只从她身上眼神一滑,滑向另一个女孩儿,“你呢,”女孩儿两手放前手指紧紧纠缠,低下了头。 “你呢,” 一个个看过去, 无一敢应。 正阳忽然露出了格外落寞的神情, 望着那只横木, “肯定有人敢上去的,但不是为了我,很有可能,还是为了你们……心善的人,把她逼急了,她胆子才大……” 谁也不知道他喃着的“ta”是他还是她,就是觉着正阳今天确实很不一样,情绪十分低落,甚至,忧伤…… 他将手里的餐巾随手轻轻往一旁沙发扶手上一搭, 又似有感慨地看着全兴说, “你看看,讨好人容易也不容易,关键是看你想讨好的是谁。像我这样,”他食指指着自己脑袋轻敲敲,“坏东西,轻易讨好得了的?我总看得清人最脏的一面,把人往最坏里想,觉着,这般讨好有套路吧?设计好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瞎猫碰死老鼠。可,有的人不一样,真是太不一样,想讨好她,太轻易了,因为她看到的永远是人最漂亮最好的一面,完全不设防怎么办……” 一场的人,就听他说, 心都被揉碎了, 他这样个人儿,如此交心一般跟你像朋友一样诉说着…… 正阳叹口气, 就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手都搭在腿内侧垂着, 又望向那根木头, 轻轻摇头, “怎么办,榆木疙瘩,我只能这么取信她,却对别人也这么取信她完全没办法……” 全兴这时候望向群力他们头稍一挑, 几人起身不做声带着女孩儿们出去了。 宽阔的球室里还是那样安静, 全兴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仰望着坐在阶上沙发扶手上有些怔忪的正阳, 真的第一次见他这样的挫败, 甚至可说无能为力。 “办法总会有的。”全兴真诚地安慰道, 正阳苦笑, “肯定有,可我好像变好了,不想用卑劣的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我总觉得我会遭报应的,现在有时候都不敢想后果,万一……”他垂着的手好像虚握了下,唇又动了下,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全兴心一震! 这个“ta”到底是谁!叫正阳陷到这个地步……不过,对于正阳,任何事不看到最后,轻易还是下不得结论。他的热情毕竟太短暂,或许,本身此一时“受折磨”,正是他想享受的,一旦新鲜感过去,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遂,全兴没再往下说。其实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 眼前的正阳慢慢站起了身, 走下台阶来, 站到全兴对面, 目不转睛望着他, “你狠狠打我一拳,”指着自己鼻尖儿,“朝这儿。” 全兴惊得往后退,眉心蹙得紧,“正阳!” 他胡闹是胡闹,可正阳是个特别爱惜自己的人,玩再过分,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所以“苦肉计”这条再奏效,他也不爱用,当然用在他人身上就另算了。 “打!”正阳忽然一吼! 全兴还往后退, 很理智地看着他, “事情没逼到这份上,总有办法……” 正阳显然已经不耐烦, 扭头往那边木头柱子上看, 全兴太了解他了, 这要撞过去可不是简单鼻血呛呛了! 赶在他念头渐成型前,全兴挥起拳头狠狠、准确地朝他鼻息呼去! 还是有技巧的, 力道、方向上都有掌控。 正阳捂着鼻嘴往后退了一步, 全兴赶忙弓腰上前扶住, 那边的男人也都跑过来, “正阳,”也都不敢喊大声, 正阳一手捂着口鼻,抬起一手摆摆, 站直, 挪开捂着口鼻的手,看看,指缝里都是血,还愉悦地笑起来,“没事,就是要这个效果,一会儿就肿起来了,”面对着他们,露出血流的鼻子,还在笑,“特别像撞门上了,妈呀,辣的很。” 哪个心里不疼, 总感觉, 正阳这回是玩真的了,特别特别投入…… 233 “我看看,” 姚雀凑近要摘去他的口罩,元西一躲,“丑的很。” 曼丽站在一旁也是眉头蹙着,“摘下来看看,要没处理好,这么捂着反倒会发炎。” 曼丽都说话了,元西只有垂着头取下了口罩。 在两个大夫眼里,谈不上美丑,只有伤口,肿胀,发炎,感染…… 曼丽仔细看了看,“处理得还好。” 孩子鼻子周遭一直延伸到眼皮下青肿得厉害,还好没有伤口,看来当时那一撞着实厉害……一早,元西来,口鼻遮掩得就这般严实,加之他戴着黑框眼镜,棉帽,且看不到面貌了,喉咙也是哑的,吓了曼丽姚雀一跳! 原来他昨天在酒店上班时,撞上擦得锃亮的玻璃门上了。 姚雀也是摇头,这种事是常发生,现在的酒店玻璃门一个比一个擦得“透亮”,不注意,真以为门开着人就撞上去了!他们手上处理的这样的“撞伤”还少了? “你伤着了就该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给你处理不更放心些,”姚雀说, 元西点头,小声,“我怕你们今天不让我来了,可现在来了,我这模样……又怕吓着孩子们。” 曼丽温柔地笑,“口罩不用摘下来,帮我们拿拿东西也好呀。” 元西直点头,“嗯嗯。” 姚雀还直打趣儿说,“你这叫什么丑,跟你一样,撞玻璃门上的比你更惨的你是没见着,鼻子都翘起来了……” “啊,”尽管面目被遮得只怕他爹妈都不认得了,可微肿的眼睛还是活灵活现,这声“啊”真被惊着的模样,叫人想象着都可爱, 曼丽已经在往车上搬东西了,斥一句姚雀,“别吓他,本来就难受。” 姚雀也跟着师父搬,元西赶紧去搬其它的东西,听见姚雀还在那嘀咕,“脸上开花的都有,”…… 他们的车开进市福利院时, 小操场上已经停了些黝黑的商务车, 都是总后的车牌。 开进来前,就看见计小独自站在大门口,望眼欲穿一样…… 亲自招呼着姚雀把车停稳, 计小忍着没上前去为她开车门, 曼丽和姚雀同时开了驾驶位和副驾的车门,下来, 计小这才走前一步,“孩子们都下楼来了,正在风雨操场上玩儿。”真正像个孩子,一板一眼汇报。 看见今天的曼丽,计小心里一紧一紧的,除了紧张,还有她今天的模样。 曼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晓得该怎么和小孩子处。她今儿穿了一件背带牛仔裤,外边套了件短外套,长发还是盘上去扎了个丸子头。一来可爱些孩子们喜欢,再,做事也方便,像个女汉子,啥东西搬上搬下她都能行。 已经听到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了,曼丽本能笑起来,她的小满和意一在家也是这样好像到处都是小麻雀。“好。那我们把东西是直接拿过去?……”姚雀已经走到后备箱,从里面往下搬东西,计小忙走过去“我来……”这才看见还有一个人。 计小心里当然是一怔, 这人包的严严实实,男女都看不出来,就那么埋头卖力搬东西,不过,手脚很麻利,很年轻吧…… “元西,别提那个,太重了,一会儿转头过来咱们再一起搬进去。” “哦。”声音有些嘶哑。是个男孩儿。 他很听曼丽的话。 看来,也很熟悉曼丽, 不让他搬那,他知道再搬什么跟在曼丽后面走,曼丽在笑,眼里都是温柔…… 计小虽然只淡然向那人投去一眼, 却,眼耳心神,都在揣摩…… 嗯,连姚雀都和他很熟, 听见姚雀跟他说,“想喝水了,一定要做声。” 曼丽听了也回头,“是的,别太在意,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知道了。”很乖巧。 这要任何一个人跟前,只要计小存疑,他怎么都有办法叫这人露出“真面目”看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 这是在曼丽跟前呐! 计小太过小心了,根本不敢耍任何心眼,他现在就怕一个错儿,全盘皆输…… 进来了, 有男有女, 俱是军官, 不过都为了亲近小朋友,没有戴军帽,各个也是露出最单纯的笑容,陪小朋友们玩耍。 一看见孩子呀,曼丽心就软的没法说儿, 都是些跟小满年纪相仿的小朋友,大一点的,也不过六岁不满,都是学龄前孩子,想想他们的身世,再加上还有些残疾孩子……曼丽更是倾心投入。当然多少她也有点“感同身受”,要说,她也算孤儿吧,知道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都是老天爷遗忘了的小星星,存在着,却有多么黯淡着,卑微着…… 姚雀虽是个活泼性子,可肯定没曼丽那么有耐性,陪孩子们玩了会儿,累了,就歇在了一旁。 始终,那个包裹着严实的男孩儿都站在角落里,老实守着曼丽姚雀的外套。 计小眼睛就没离开过曼丽, “饶主任,”直到姚雀走过来喊他,计小才忙侧过身来,“嗯,”应了声,不过马上又笑着,“别见外呀,就喊我计小。” “那可不敢。”姚雀笑得可礼貌。都是精怪,虽说有大有小,可也都不是随便糊弄得过去的,姚雀可也不相信“瞎猫碰上死老鼠”的鬼扯“碰巧”,这位爷对师父存着什么心,姚雀心里也不是没数儿。反正随师父高兴呗,他有板眼哄得师父开心,也是他的造化。 计小笑意始终真纯,开门见山,“我以前做过不少糊涂事,叫你也夹在中间遭罪了,兄弟,你大人大量,给个机会我折罪吧。” 姚雀抬手直摆,“哪里敢。好了,这儿先不说这,您这有开水么,我那小兄弟生着病,得就水化药。” 计小也干脆,“有有,你稍等。” 说着亲自走去张罗开水。 端着暖水壶过来的是方领, “来来,才烧开的水。”蹲下来,就要亲自给他们的水杯里倒水。 姚雀客气接过来水壶,“谢谢了,我来吧。” 方领把水壶交给他,也没起身,笑着,“小姚,还去那场子喝酒么,再去,全算我账上啊,你来了,岔玩儿,多带朋友来啊。” 要说方领,这也是“认得”姚雀时间长的,最早,ct室跟前薅他衣领子要揍姚雀的,可也有他。再说,都在江湖飘,怎么没碰着的时候? 姚雀边给元西的水杯倒水,边笑笑说,“哎,那可不敢,正阳小王爷的场子,敢岔玩儿么。” 234 方领忙说,“谁说是正阳的?那边儿都是计小的地盘。他是他,计小是计小。” 要不是这种场合,男人间早就烟来烟往了。 姚雀听了也只是笑容依旧,摇摇头, “谁也惹不起。您这也不是不知道,我师父为了熙正阳那个手术受了多大的委屈。”将茶杯递给身旁的元西,哪知,元西好像呆那儿,“诶,喝水。”“哦。”元西赶紧接过来,接过来后就两手捧着垂下头。姚雀这会儿故意逮着机会替他师父“报仇”呢,虽说全是嘴巴上的“嘲讽功夫”,可总比憋着强,所以也没注意身旁孩子的反应。 姚雀望向那边的曼丽,比了比, “你知道我师父一周多少台手术么,这要真能全军医院来个排名,绝对排前十!出过一次意外吗?出过,就他那次。这要不是咱自个儿医院的人心疼她,联名把她保住了,那位正阳小王爷的人能把她撕咯!” 手又掂了掂, “看看,就这么个尽职尽责的大夫,又不是她的错儿,伤口缝合的时候,她被副院长叫出去了,结果,出事儿了,责任她最大。也是倒霉,只因为她是主刀医生。你以为这事儿我师父心里会为自己叫屈?才不!她是个一板一眼的人,那段时间她多难过知道吗,上头领导挨个叫去批,她本来就自责……啧,”又摆摆手,“不说了,说多都是憋屈。” “是是,”方领直是点头,心想,哎,计小在曼丽心里本来就错儿多,一半源自他自己,另一半还得为正阳担着…… 方领到底是计小的人,肯定更为他呀,叹口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计小,现在肯定是完全知错的。正阳……你也体谅,这都是个性使然。这是跟你说,不久,正阳也要安定下来了,成了家的人肯定会收敛些。” 这一说,姚雀喝水的,望向他,大八卦咧! “正阳要结婚了?哪个女人这幸运。” 方领笑笑, “也都那么传,肯定都是家里安排的……” 这时候, 姚雀身边一直似无声无息的男孩儿,起了身, “姚哥,我去一下洗手间。”口罩里传出沙哑的声音, 姚雀点点头,“去吧。” 听见身后的方领小声问,“这位小兄弟是……” “我们的朋友,很好的一个小伙儿,最近生病了……” 元西走出来, 无人的角落, 蹲下来, 人好像在喘, 慢慢拉下口罩一个环儿,另一边还框在耳朵上, 元西, 哦不,正阳目视着地上青砖里冒出来的嫩草,是真在喘气, 他好像是有点感冒,加上鼻子上的伤,造成鼻塞,确实有些喘不上气来, 但是,他知道这些都还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 在这里, 此时膝盖头碰着的地方, 心。 刚才姚雀一番话, 勾出了他最大的恐惧感, 不得不承认, 现在,他离不开曼丽了。 不管这兴致浓烈的时长还有多少,正阳只知道如今哪天不见见她,心里就欠!就想! 这个女人吸引他的,早已不再是最初的“她和身边这些人的纠葛复杂”,是的,一开始正阳接触她纯粹无聊,好奇,要插一杠子进来好玩儿! 但是, 人真经不起“老呆在一起”, 有些人,呆长了,确实厌, 可, 有些人,天生就是“慢热”,她就得“呆长”,越呆一块久了,她越热,热得发烫,烫得你浑身着火,火烧得你失魂落魄,再想走,走不了了…… 正阳好像只有变成“元西”后,才打开了“望得见‘善’”的眼, 原因只有一个, 曼丽是用一颗最善良,最真诚的心在对他, 人心都是捂热的呀, 你再轻浮的心, 再冰冷的心, 再残酷的心, 面对一个人且不看你来自何方, 不嫌弃你,不低看你, 好的,她教你, 坏的,她指正你, 你有难,她伸出一双手,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你成功了,她微笑,继续鼓励你,为你加油…… 怎么能不想她呢, 于正阳而言, 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东西唾手可得,容易得轻如鸿毛, 可曼丽的心……不易得,正阳知道,很珍贵,很珍贵…… 听了姚雀的话, 正阳是真心的,真心的,难受,害怕,甚至,委屈, 我那时候不认识你,曼丽,我那时候哪有现在的心,我不认识你啊…… 是真的恐惧着, 而且, 这种恐惧是与日俱增的, 有些道理确实不假, 你撒了多大的谎,就得使多大的力去圆! 可你毕竟不是天呀, 天都圆不了的, 你就更甭想得到你要的“完美”, 正阳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在欺骗她, 曼丽本来就恨他…… 抬手取下了另一边的口罩, 摩挲在手里, 眼睛看着, 鼻子堵着, 心也堵着…… 但正阳知道当务之急有件事一定要澄清! 这只手从腰间摸出手机, 眼眸垂着, 按下了很长一段话, 发出去了。 往后一仰,靠坐在了墙角, 正阳有点怔地依旧看着那撮小草, 心中冒出这样的念想:要是一切能重来…… 小朋友们被带去餐厅吃午饭了, 曼丽这才提着空盒子走过来, 姚雀早已抱着她的保温杯迎上来,“喝口水喝口水,跟小孩子玩儿最要体力了。” 曼丽笑“那是我们老了,精力哪有他们这样旺盛。” “小满就文静呀,多乖巧,总看她在看书。” 一提到自己女儿,曼丽笑得更温柔,却是摇摇头,“调起来你不知道……” 一旁的计小就望着她, “你把陀螺沙包都分给这些孩子了,小满还有么,” 曼丽眼睛里都是柔软, “她哪儿玩得了这么些,有。” 计小有点傻傻地点头,不晓得怎么接话了, 你说这样精灵的人,怎么到了她跟前就彻底傻了呢, 平常漫身的心眼儿全堵上了,想找个话头儿再想邀她母女出来转陀螺丢沙包都不晓得怎么开口了,只会心里抓狂,脑袋成了榆木疙瘩,竟然傻不傻地冒出这么一句, “小满还有个小毛巾在我这儿呢,” 见曼丽疑惑看过来, 又赶紧解释,“上次送你们,你给小满擦汗落车上了,我洗得干干净净,就想着什么时候还给你们呢。” 连一旁方领听了心里都龇牙摇头, 计小这“实诚”得……咋跟个毛头小子都不如了!完全一点假话都不会说了,哪怕稍有些技巧呢,摆明你就是想再见她母女撒,拿一块破毛巾出来扯理由…… 235 可在计小心里,这才不是一块破毛巾呢,计小有多珍藏你知道么,洗的干干净净,平整地放在自己枕头下面,这是一段难解的心事…… 且不谈下次,今儿难得与她相会了,计小绝不会轻忽了这顿午饭。 来“川东老家”前儿,那个男孩儿已经不在姚雀的车上了,方领问起,姚雀说他还得上学,先走了。计小只旁听着,一言未发。 见了这桌菜,姚雀心想,不愧京中顶级小王爷,这馆子别致,菜也稀奇。 在直立行走的动物看来,一天到晚游泳的鱼总是一天到晚都站着的,而盘子里的鱼,却永远是安详地平躺在那里,让围坐四周的食客看起来就像一群守灵者。 中式鱼馔,除了被碎尸万段者不存在姿态的问题,凡以整尾上碟者,无不是侧卧牙床,即使入了经典的黄河大鲤鱼,不过以盘子里的尾部上翘为卖相;孔府菜“怀抱鲤”,本应以动物或人的拥抱的通常姿态呈现,上得桌来却也是躺着,看上去像剖腹产多过像亲子间的依偎,至于那号称最善于烹鱼的广东人,尽管能把一条鱼蒸出神魂颠倒的味来,却也无法改变它僵硬的卧姿。 可瞧瞧眼前, 终于目睹了一条盼首翘尾的“立鱼”! 第一次见到立在盘子里的鱼,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感,犹如在潜望镜里见到一枚mk50反潜鱼雷以50节航速迎头袭来。 听方领介绍, 这道菜,名叫“三椒子鲢”,鱼是乌江里的野生鲢鱼(又称胖头鱼,一种性情活泼,善跳跃的“肥水鱼”),一斤半左右;“三椒”者,野山椒、胡椒、花椒也。盘子里,鱼是呈s型公然立着的,跃如也。 曼丽似乎也挺感兴趣,就问了一句,“怎么烹饪呢,” 计小接了话,柔声道来, “先用‘三椒’将鱼从里到外略腌,然后用浸过野三椒的泡菜水隔水煮熟,这样吃起来麻辣带酸,鱼肉有弹性也入味……” 曼丽着实在仔细听, 她个人对烹饪也感兴趣, 想想千千万万条鱼倒下去,有一条鱼站了起来,这一站,从此扰乱了与在餐桌上的平铺直叙的传统序事方式,而且,这条骇世惊俗的鱼,竟然是从川菜的一派血肉模糊之中跃起!…… 蜀人烹鱼,一向是弄得不成鱼形之后水煮,虽然也有用高压锅蒸的,结果却往往不是有味无形,就是味形俱坏。 听计小介绍,让鱼站起来的那个川东人,江湖上人称二毛,是一个有苗族血统的诗人兼厨师,二毛的灵感得自于他的老家,即川湘交会处的“边城”野食,所谓“烟水气”和“匪气”,就是取材上生猛和烹饪上的不羁。他还吟了两句二毛的“川菜诗”: “川西菜 平原、丘陵、风和日丽 川冬菜 高山、流水、月黑风高” 连曼丽都莞尔,别说姚雀更心中摇头:会玩儿会玩儿,这些小王爷玩得野恣,可毕竟出身高贵,也一定有玩得雅的时候。 氛围正很好, 忽然, “方领!……哦,计小也在啊。” 这家馆子给曼丽良好感觉的还在于它并未将“高低贵贱”分得这样清楚,食客们都是团坐在石质模样的桌凳上,餐具原始古朴,营造一片“炊烟袅袅香”的亲和意境。 于是,就有如吃团餐了,往来人也一眼尽晓。 只见一位眉眼都带笑的军装帅哥,手牵着一位黑色风衣加身、短发很俏丽的纯美女孩儿过来……显然也是来这里用餐,看见这一桌儿了。男人一手插在军裤荷包里,另一手与女孩儿十指相扣,十分护爱。 估计后才看见计小也在座,更尊敬些,插在军裤荷包的手拿了出来,牵着女孩儿的手却没放,更显亲爱。 计小才给曼丽用公勺捞了一个鱼丸放她碗里, 这才似漫意抬眼…… 其实,这才是极致的精怪呐! 看着他似静心静气, 实际,计小看见来人……尤其这个女孩儿……心猛地就一刺!且,刺得可不浅, 这个女孩儿是谁,对他而言,一点无关紧要, 关键是,她这时候出现!…… 来“川东老家”的路上, 方领跟他提起了自己刚儿跟姚雀的对话, “听姚雀口气,对正阳手术那事儿,还是相当介意的呀……”方领叹口气,“我能怎么说呢,只能说或许他成了家会收敛些……” 当时计小并未特别在意到这些上,毕竟正阳是正阳,自己是自己,两码事,他觉着这可能也只是姚雀个人的“记仇”,至于曼丽,她不是个会“牵恨于他人”的人。 可现在, 这个女孩儿就立在他眼前! 怎么就这么巧? 和沁,偏偏就这时候,出现在他眼前了…… 此时, 除了他, 一桌儿的人已经站起来了。 方领起身, 是因为这个女孩儿。 曼丽起身, 是因为这一桌儿,大多都站起了身,处于餐桌礼仪,她也起了身。 姚雀不用说, 他师父起来了,他肯定也跟着起来了。 是的, 起来,都是因着这个女孩儿, 因为, 她姓和。 如今的国姓。 最近高层社会传的最火热的一件事: 定家要迎来一门“天亲”了, 熙正阳要迎娶一位和家女儿了! 正主儿,正是这位, 和沁。 从辈分上算,她应该属元首“孙辈”了。(嘿嘿,也就是说,她遇着小满,得喊“姑姑”呢。) 尽管从血缘上看,和沁并非元首这一脉嫡传,但是毕竟来自金陵,姓和。 她和正阳的交集之处,在于这个女孩儿今年才考入空艺,而且,都同为大提琴乐手。 和沁本人十分低调,家训如此。 外界炒得如此火热,着实大多臆想。 说起来,这小姑娘性子冷淡,不爱与人多说话。也是攀附者有心,她一来,将她特意分在正阳身边做和音。相当于,正阳半个“学徒”了。 也就因着这番“朝夕相处”,“婚配说”愈起愈烈。 人们不知道的,定家为此却是“诚惶诚恐”。自个家这正阳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儿吗!生怕正阳真“不知天高地厚”惹出天大的祸。 定永熙为此曾亲下手谕:要把小儿子调出空艺。躲祸呀! 结果反倒正阳笑话父亲:这么紧张干嘛,我高攀不上她的。这小姑娘是真学琴的,学好了,只怕超过我,我不是惹不起和家,是惹不起她。 这一听,定永熙才放下来一颗心。自己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正阳顽劣,但是真心实意佩服上一个人,绝对一本正经,好歹分的才清楚! 着实, 和沁小小年纪,琴是拉得真好, 这是一小苦学出来的结果, 考上空艺是“破格招录”,也是全凭自己本事,是空艺第一个不满二十就进入“一团”的大提琴手! 平常,正阳与和沁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师徒”关系,几乎没有废话,全是专业交流。 是的, 刚才正阳蹲在墙角, 发出长长一段话就是给她, 很诚挚地希望她来做番“澄清”, 正阳在最后一句写道: “那一桌儿,就一个女人, 我不想叫她误会, 谢谢你。” 和沁来了, 也是出于同事间的“有求必应”,该配合的,还是很配合。 但她的到来, 在计小看来,可就真暴露了一件他最不愿见到的“恐忧”! 怎么就这么快, 方领那里才提到“正阳成婚”,这位“绯闻女主角”就出现了…… 236 这越听下去…… 计小慢慢扭脸看向邹齐, 这邹齐算起来是正阳的老表了,虽说一个圈子里玩儿,可露面并不多。这着实算定家的一个人才,学历高,搞航天科学的…… 看着他十指相扣着和沁,与方领他们愉悦而谈, 言谈中,不提及半分“我与和沁才是一对儿”,举止里却早已澄清透透儿的! 始终,和沁默默注视着他们这桌儿上的菜品,特别是那条直立起来的鱼,不见得是稀奇吧,估计在研究它“站立”起来的原理, “咱们一会儿也点一条尝尝。” 注意到女友的兴趣,邹齐温柔地低头说, 和沁点点头,首次开声, “熙老师上次提到的‘鱼正不怕影子斜’就是指这条鱼吧,看起来骨正肉实,是很有意思。” 接下来,邹齐这个接得好, “正阳那会儿也是为我叫屈,你们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被曲解,还炒得沸沸扬扬,倒叫咱叁儿连条鱼都做不成了。” 至始至终, 计小都没有起身, 完完整整看下来“一场戏”,一场“剑上扬血”直插他心怀的“好戏”! “最精彩”“最致命”的,在这一男一女走后, 姚雀“不无惊奇”地问,“这就是传的熙正阳的‘未婚妻’?咳,得亏是假的,这要真是,恕我直言,好女孩儿眼盲了。” 这才是“好戏”的“核心目的”呀,已然达成了。 这会儿, 别看曼丽始终置身事外,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可, 实际上,姚雀就是她的“耳目”啊,姚雀对她的影响……能轻忽小觑吗! 此时,在姚雀跟前“澄清”了,相当于就是在曼丽跟前“澄清”了, 这个道理,与之前“方领与姚雀的交谈效果”一模一样, 在姚雀跟前说“正阳要结婚了”,相当于就是在曼丽跟前说“正阳要结婚了”…… 计小是一般的精怪吗?肯定不是, 这会儿连方领都起了疑,频频向他看过来, 计小自己心中会没有数儿? 一切的巧合,不仅仅在“巧”字儿上呀, 如此之快,之准,才是“可怕之处”…… 好吧,人心烧燎,意念癫狂,眼看暗涌如地狱熔浆即将奔发, 没想,火上浇油,疯乱就叫它疯乱个地覆天翻吧! 饭毕, 计小压着胸中堵烫的火气, 极力正常送曼丽师徒出去, 却这时候,曼丽接到一个电话。 你知道若没有今儿一出,计小肯定还是多么谨小慎微地守着她, 可现在,光“守”还有用吗! 人家已经“明目张胆”抢到家门口了! 出来就没看见方领了是吧, 当然看不见了, 方领早就提前离开, 今天那个“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男孩儿……计小能放过吗!一定要把这“做鬼”的“鬼府”掀个底朝天! 所以,就连此会儿曼丽接个电话,计小都要心提到嗓子眼儿……细心暗瞧着,怕是“鬼”又出动了…… 只见,曼丽接起电话后确实稍顿了下, 不过还是走至一旁,“你好,是我……” 接着,曼丽的眉心渐渐紧蹙起来,口气也有些急起来,“是吗,情况如何……” 曼丽走过来, 先还是礼貌感谢了计小这顿饭的招待, 计小笑着,“应该的,以后有这样的活动还叫上你啊。” 曼丽点头,和姚雀上车离开了,稍有些心事匆匆。 这边, 车一驶离他的视线范围, 计小脸上的笑容仿若绝杀般寂灭, 掏出手机, “跟着,看清楚四周还有没有其它车辆,如果有,咬死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几做鬼!” 话说曼丽接到的这个电话,确实她也没想到, 是钟遥昔打来的, 说,他姨奶奶刚在他们医院入院,如果她有空,希望能来看看…… 毕竟曼丽和钟老太有这么长时间的交往,而且就算后期钟老太因得知她的情况以及遥昔的心思而疏远了她,可曼丽不知道这内里原因呀,单纯的曼丽本就认为“人之交往有疏有密”,所以根本没在意这后期的“疏远”。 现在一听老人家入院,心中肯定担忧,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上若有不测都需要住院了,一定不会是小毛病…… 和姚雀赶回了医院, 在心血管科那层楼和钟遥昔碰了头。 只遥昔一人立在走廊那里, 曼丽先问了大致情况, 遥昔稳重答,“张院长他们已会诊过,是脑梗,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至于后续如何,还得制定比较稳妥的方案。” 曼丽连连点头,“张院长是这方面的权威,放心,他都看过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的问题。”曼丽着实这才放下一颗心,这种老年人的心血管常发病,可大可小,不过如果有专业细致的治疗料理,问题确实不会大。 这时,遥昔诚稳看着她, “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么。” 姚雀识趣, “师父,我先回科室看看,正好把明天的手术也排排。” 曼丽点头。姚雀乘电梯上楼了。 哎, 姚雀是没走楼梯间, 要不……嗯,当然楼梯间的人肯定也会避开他, 你知道, 今天绝对是叫计小“终身难忘”的一天! 因为太过“痛怒心扉”了…… 比起“抢夺曼丽”,这种兄弟间的背叛感…… 原来, 原来,你们一个二个,瞒着我,已然这样“不顾一切”地在步步靠近她了…… 正阳, 计小当然更防着他! 这是只太璀璨的恶魔,更无法无天,更肆无忌惮, 别说,都没有犹疑的,计小甚至都能肯定那个“粽子男孩”就是他!……正阳做的出来的,他对游戏一向“投入深刻”,全心全意地去嬉闹,去演绎,去玩乐…… 但, 遥昔不一样啊! 计小何等地信任着他,珍视着他, 正阳是发小,有情有义,但也有分歧,有争斗, 遥昔是朋友, 真正的朋友, 能贴心窝诉衷肠的朋友, 结果, 还是这样狠狠地, 毫不留情地, 甩了自己一巴掌!…… 计小立在那扇门后, 清清晰晰听到,遥昔对她说, “姨奶奶现在病情不稳,她老人家心事重,我想宽宽她的心。 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老人家一直很喜欢你, 如果说,你是我女友,相信她会很高兴……” 计小合上眼, 心如刀割。 237 “哟,计小来了。” 钟夫人的秘书辛书远正弯腰给老太太身后垫一个厚靠垫,一起身,望见门口计小捧着一束新鲜百合走进来,笑着“姨奶奶,您这一向康康健健的,咋突然就住院了?一定是被王母娘娘的寿桃砸崴了下脚吧。” 钟老太听了就是乐呵呵笑啊,指着他直点,“就这小小嘴甜呐!你妈妈生你时,那个爱吃蜜,都灌你嘴巴里去了。” 计小两手捧花几绅士潇洒地弯腰献到老太太跟前,“祝您早日康复。说真的,咱姨奶奶这福气儿,还得往下享多少嘴里含蜜出生的给您的孝敬呢。” 钟老太接过捧花,“托福托福,谢你吉言。”真是笑眯眯,神清气爽一截!辛书远又接过花拿到一旁矮桌上放着。老太太拍拍自己身边,“来,小小,坐这儿。”足见亲近宠爱。 “您这真是要注意身体,怎么一时弄这么严重,都住院了……”计小这才正色问道, 老太太捉着他一只手轻轻拍,“哎,年纪来了,哪里又是预料得到的,这还好,那天遥昔正好在家,没等张医生过来,直接送这边来。也得亏送来及时,要不真还一边不能动弹了。” 计小点头,“遥昔孝顺,总想着在家陪陪您,这点上,我确实要像他多学习。” 老太太捉着他的手一捏,“诶,要真孝顺,你们就多听听我们的话,别贪玩了,这眼见着年纪也不小了……” 计小听了赶紧摆手,“姨奶奶,就知道您要绕到这上头来!”嗔怪地看着她,“别遥昔有眉目了,您们都集中火力再来催我……” 姨奶奶一听, 人一顿! “什么有眉目了?” 计小似乎也顿了下, 接着就傻笑,“哦哦,我是说遥昔要先找着好的……” 姨奶奶捏他手的劲儿明显更重,人也忽然严肃非常, “小小,你别跟姨奶奶撒谎,遥昔,是不是真在谈。” 计小显得不好意思地笑着,就是“说漏嘴了又不知道怎么回她老人家话儿”的模样, “小小。”老人家腰也直起来了,神色十分肃急,她老这样就是半点玩笑再开不得,且,今天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计小也握住了她的手,“您别这样啊,才好些,别又把血压冲高了。遥昔这事儿也没跟我说,就是吃饭的时候听他们几个提起,几次看到他和……” “和谁!”看看老太太有多着急,抢着问! 那是因为,老太太心里多怕听见这个答案呐……可事与愿违,偏偏就是这个她最不想听到的“谁”…… “就是那次咱们吃饭,您家有位老太太晕倒了,给她当场救治的大夫……” 老太太握着计小的那只手,慢慢脱落了, 人望着一点,神情威肃得啊…… 计小从病房里走出来, 直至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住, 他才合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再睁开, 眼底冷冽一片。 好了, 看来确实不出自己所料,他家老太太百分百不同意……计小眉心一刺,再次怒意升腾。遥昔,你怎么能……你明明知道我对曼丽有多在乎,你是从头看到尾的那个,你在我跟前表现得对她那样轻视,甚至从来没有提过她一个字!可暗地里……计小紧紧握住了拳,我要讨回来的,都要讨回来的! …… 这个杀猪啊,现在在农村都是喜庆文化的代表,只要一杀猪,满村就充满了喜庆。先是杀猪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是大人小孩地跑去看热闹。杀猪倌则是个职业,走街串巷地为有需求者服务,没人给钱,只给点猪下水作为报酬,至于杀猪倌是吃是卖是送人自便。 瞧瞧这些爷是啥都玩儿吧,连杀猪倌的乐子他们也沾。 跟屠宰场杀猪不同, 屠宰场待杀的猪成群结队互相壮胆,谁也不知大难临头,然后洗澡静心,突然过电昏厥过去什么都不知;农村宰猪,那猪大概一星期前就知道来日不多了,哼哼唧唧的很是苦闷。因为猪发现突然多了生人在它面前指指点点,说些肥瘦相间的话。这堆人里准有一个暗藏杀气的屠夫,猪是生灵,真的也从内心痛恨这一天。 今天,群力就是这屠夫, 大院儿中央, 大铁锅已烧热一锅开水, 群力同志真是卯足干劲,手执一把尖刀,在猪的撕心裂肺的嚎叫中,由脖下向心脏一刀刺去!啧啧,确实血腥残忍。猪的叫声由刺耳到哀鸣,猪的挣扎由躁动到抖动,鲜血从刀口汩汩流下,满满一盆,有人赶紧地往上撒盐,待凝固后与白菜豆腐熬成一锅,红白豆腐就这么来了…… 爷们大多也就过这一刀的瘾, 接下来,还是真正屠夫的手艺。爷们就只当“艺术”看了, 屠夫麻利地将猪头切下,上水下水分开,上水心肝肺,下水肠肚胃,屠夫按主次分开摆好。过后,他会拎着自己该拿的那份扬长而去,叫人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屠夫的脸,而是猪的脸,当猪头被割下放在一旁的时候,你会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代有斩首示众。 正阳正微弯腰在那儿挑肥拣瘦, 忽听到,“方领来了,带酒了没!” 只见方领拖着一箱茅台下来,笑呵呵地,“带来了,敢不带来吗,” 群力手上还带血,几个人走过去,“计小什么时候过来,” “哎,今儿他来不了了,钟家老太太住院了,去探望老人家了。” 正阳望过来,“住院了?那老太太不一直精神挺好。” 方领摇摇头,还叹了口气, “老人家了嘛,禁不得气。” “谁气她了,遥昔那多乖。”群力他们都笑。 是这个理儿, 正阳和计小是发小,计小和遥昔关系好,可不意味正阳就跟遥昔能玩一处儿。前也说了,两人关系其实并不熟。 只见方领还是微笑, 他是计小的人, 肯定两边都不得罪, 不过,这会儿,倒也不无感慨地说, “这回遥昔是真把老太太气着了,说是找了个‘孩子妈’当女友,就是给正阳做手术那女大夫。钟奶奶怎么看得上……” 乖乖得隆滴隆! 谁注意到正阳手里捏着的肥肉掉了吗, 方领注意到了…… 238 空一院。 一楼清洁室员工休息处,小徐正在换衣裳, 副队长张甲走进来,“诶,正好你在,今天小林请假,你跟车,赶紧的,哎,这假请的真不是时候……” 跟车,就是跟救护车,一般上面会配一个清扫人员,随车维护打扫救护车内清洁卫生。这相对来说,是个美差,跑一趟,有时候也就出出人力,帮忙抬抬担架什么,比在医院打扫一天拿得钱还要多。 小徐一听当然高兴,可又迟疑下来,“今天体检中心任务重,多数人都安排到那边去了,住院部这边就我和元西……” 张甲不耐烦一摆手,“你跟元西说,叫他这边先撑着点,我一会儿再派人手过来。哦对了,叫他重点把九楼打扫干净,”食指又点了点,很严肃,“我要上去检查的。” “好咧!”小徐赶紧跑去找元西了。 元西一如既往老实答应了。 今天体检中心简直可说“严阵以待”,因为今天来体检的都是大领导。包括正阳的老子,定永熙。 当然这对正阳来说,不是问题,肯定碰不着他老子的,且不提他的机动性,何况他今天的班本就在住院部这边,八竿子打不着。至于小徐临时这么通知他“工作任务加重”,且要重点关注九楼,着实也属平常。住院部从八至十楼是“干部科”,都是单独的套房。一向这三层楼都是清洁室小领导最重视的楼层,一到院里有大活动,这三层楼的卫生清洁总是被提到最高级别,要干净得一尘不染。 元西提着清洁工具,往九楼去了…… …… 再大的领导来体检,也得“亲力亲为”。 可能你会觉得这话儿说得笑人,体检不亲力亲为,难道还得有人替你不成?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里“亲力亲为”指,和上次中层军官来体检一样,体检手册得自己保管好,一个检查项目一个检查项目排下来,有医导领着你,可人多了,队你还是得照排,不因为你是多大的领导就可以优先或特殊优待咋滴。 “熙叔!” 定司令元正好做完最后一个体检项目出来,一边穿上军装外套,边和他的办公室主任章留先说着话儿。忽听有人喊他,抬头看过去,露出笑容,是计小。 计小两手拿着早点,跑过来, “等您半天了,快,趁热吃。”将早点递过去。 定司令元接过来, “你爸爸今天不在这边吧。” “他在二院那边。” 定司令元笑,“那我沾他的福了,本来这就便的孝顺应该他享的。” 是的,计小今天偏偏负责一院这边,这要分到二院那头,可不正好“工作之便还可以陪老爹体检,顺带照顾一下老爹。” 计小笑得可憨,“哪里,孝顺您和他不是一样的,没两样。” 永熙指头点着他,“老饶家有个好儿子啊,一小嘴就甜。” 计小挠头不好意思的,“我哪有正阳嘴甜……” 一提到小儿子,永熙摇摇头,“咳,甭提他,这段时间估计是又疯了,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好好儿的班都不上了……” 看看,哪有老子真不管儿子的?定司令员一辈子,最恨的是这个小儿子,最爱的,还不是他……嘴巴上不晓得说多少遍了“再也不管他了!我没这个儿子了!”,其实,耳目心神就离不开,正阳规不规矩上班儿,做老子都得时常“探问探问”…… “还好,正阳做事也不全是玩乐,他经营的一些事业不得不说,真的是一流。”计小由衷说。 永熙知道他指的是正阳正经经营的一些产业,他做生意这方面是有些天分……哎,这要不是还有点这方面的小聪明,不完全是“不学无术”……其实,这世上跟永熙一样,对这位“顶级畜生”“极致恨极致爱”的又何止只他这位父亲?恨他“玩起来疯狂荒劣,狼心狗肺一塌糊涂”,也爱他真的是天赋过人,经营有天分,难道,一手拉得漂亮细腻的大提琴,就是张手就来的?所以说,天才能张狂,也自有他张狂的资本。 永熙还是摇头,也懒得再提孽子了, “诶,你这是送谁啊。计小,有对象了?” 正聊着时, 见计小的助手提来一个牛皮纸袋放他脚边,看见里面放着的是一捧花。 计小低头看一眼花,笑,“哪里,我这是一会儿去对面住院楼送给钟奶奶的。” 永熙一点头,“哦,这真是我忘事儿了,钟家老太太住院有些时了,我该过去看看,竟都忘了……” 一旁的章留先忙说,“夫人已经去过了。” 永熙还是摆摆手,“不行,老夫人德高望重,既然今天到这儿了,肯定得过去探望探望的。” 就这么着, 永熙随计小一起往住院楼去, 也是九楼…… …… 七楼手术室正在进行一场手术。 姚雀主刀, 曼丽其实很放心的,本可以不来,不过还是一旁看着,算给徒弟鼓劲儿吧。 这时候门打开, 田项匆匆走进来, 走至曼丽身边,低声“曼老师,您有个电话。” 曼丽蹙起眉头, 田项是新分来的博士生,暂时也由她带着,今天被抽调去体检中心协助体检工作,所以没参加这台手术的观摩。 曼丽稍有不满,难道不知道手术时间不能接打私人电话吗?且,这个点,他不在体检中心,怎么接起自己的电话来了…… 田项看出曼丽的不悦,赶紧解释,“体检中心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赶紧过来想看姚医生这场手术,就刚儿回办公室放资料时,听见您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不停响,最后帮您接了,想问问是什么事,一会儿转告您。可是接了后,对方坚持要您亲自接电话,说他叫张元……” 这一听,曼丽赶紧就往手术室外走! 田项让一位护士帮忙拿着手机就站在门外, 曼丽谢过护士,也谢了田项,让他继续进去观摩了, 一接起, 那头张元就歉意的,“曼丽,实在是着急才打断你手术……” 曼丽忙说,“没事,我只是在观摩,怎么了?”心呐,真是砰砰跳! 结果,再一听,曼丽大大舒出一口气, 原来小满上次参加“全市算盘小能手”比赛,得了冠军,主办方发来短信,说,她还得去参加全国比赛, 因为整场赛事都是照照带小满去参加的,所以主办方把短信发到照照手机上, 照照说我带小满回去, 小姨说,这边的事你也走不开,叫张元送小满回去就行。 肯定都听小姨“统一指挥”呀, 这不,她家全是“效率战胜一切”的原则, 照照当天接到短信,都还没顾上跟曼丽联系,下午张元就带小满回国了。当然小姨这样安排也绝不“浪费资源”,张元回国肯定还有跟课题相关的其它工作需要完成。 “我和小满已经下机了,正在来你医院的路上,小满非要赶紧见妈妈……”张元那边说,曼丽都听见小满的声音了,“妈妈,我回来了!” 曼丽只有说,“好好,那你们来了后先在办公室等等我,我下了手术就过来……” 239 一推开办公室门, “妈妈!”小满就酱个小肉球扑过来了,曼丽也是甚是想念地把女儿抱起来,“又重了,怎么得了,超标了,小胖妞儿。”笑着亲一口。小满抱着妈妈的脖子也是瞎亲亲,“这都是我的,这都是照照的……”亲的砰砰响,不晓得几高兴。 曼丽拍了下女儿的小屁股,晓得肯定是照照教的,什么她的,他的…… 坐下来,把女儿就放在腿上坐着,这才望向笑盈盈的张元,“小姨一切还好吧。” “好,就是都挂念着你。那边进展很顺利,说不定咱们可以提前回来。”张元边说,边弯腰将一个大手提箱拉过来,拍了拍,“这里头除了小满的东西,还有老师和照照带给你的东西。” 曼丽乖巧点头,就跟小姨在跟前一样,认真听着张元“传小姨的口谕”。 张元回来这点时间也紧凑,还有些事急着办,再说人家好容易回来一趟也得回家聚聚呀,曼丽遂没有久留他。 张元走后,曼丽好好儿抱着女儿娘俩儿又腻了会儿, 小满说,“爸爸老想我们了,天天给我打电话都问我还有几天回来。” 曼丽嘴巴抵着女儿额角,模样也懒懒的,“你爸那是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回来他能不早早儿就知道了,” 小满嘟嘴巴仰头看妈妈,“这次他就不知道。” 曼丽也嘟嘴去亲她,“是是是,这次你们算玩个突然袭击了。好了,咱们回家,先去超市,今儿给我闺女包馄饨吃好不好,” “好耶好耶,”小胖妞直拍巴掌,从妈妈腿上下来,几乖巧地帮妈妈拿包包,又抬头着急说,“刚才亲的里面还有弟弟的,还有姨婆婆的……”曼丽边收拾边应答“是的是的,小满最乖,帮他们把问候都带到了……你走的时候,弟弟哭了没有,”心里到底也想小儿子呀,不过小满的回答叫曼丽放了心,“弟弟每天跟姨婆婆睡,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那就好,小姨果然把意一就带在身边,有小姨在,意一不会闹很长时间…… 拖着大箱子,这手牵着女儿,曼丽按电梯往下准备回家了。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您好。” 是九楼护士站打来的, “曼医生,今天巡房您这边还有个字没签……” “哦哦,忘了,我马上下来,谢谢你啊。” 进了电梯,曼丽按下了九楼。 电梯里,小满仰头还在叽叽喳喳,跟妈妈汇报在美国自己和弟弟的点点滴滴, 曼丽笑着听着,跟她对话,可有意思了,母女俩交流无代沟。 铛! 电梯显示九楼, 当电梯门打开, 脸上还是笑意满满的曼丽,一手牵着小女儿,一手拖着大箱子步出电梯…… 一时, 世界仿若静止了。 是的, 曼丽见着眼前的阵仗,……愣在那里。 本来叽叽喳喳的小满,本能也感受到来自大人世界的“剑拔弩张”,害怕地闭了嘴,不由自主还往妈妈身后躲…… 嗯,前儿也说过了,曼丽的闺女就是曼丽的闺女,和她妈一个德行,家里活泼得像小麻雀,出来了,就认生。特别是,此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娘两儿身上……不!有一道极热烈的视线!是的,应该说,非常震惊,非常意外,非常不可思议的……真的是极其热烈激动地只看着小满!…… 本已经扬起巴掌准备掴向儿子的定司令元,忽然就像,就像见着了,怎么说,小佛祖?……只能这样形容了,因为永熙不仅匆匆放下巴掌,且,几乎是步履“战兢”地忙向曼丽这边走来! 弯下腰, 轻轻, 几乎拿世上最重的“小心翼翼”, “小满,” 小满是有些受惊了, 这个爷爷她认得, 在爸爸的作战室,经常见到, 有时候她把球踢到角落里,还是这些爷爷亲自走过去要么笑着给她踢回来,要么弯腰捡起来给她送过来…… 小满到底是个有教养的小姑娘, 尽管怯生生,整个身子都躲到妈妈腿后面去了,可还是露出半张小脸,小声地,“定爷爷好。” 这一喊,永熙似乎更激动, 却一时真不晓得怎么安抚她, 这时候才多么“艰难”地,不容分说,肯定是怀尊敬地,慢慢直起身,看向曼丽…… 哎哟, 此时娘比闺女也强不到哪里去, 曼丽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眼前威赫的将军,肩头杠星耀眼,无不显示着那重之又重的权力感, 加之, 她的小姑娘那声并不陌生的“定爷爷”…… 曼丽最怕的情状终于发生了! 她的小满被,认出来了…… 永熙一看她这脸色,也着急, 不过老将就是老将, 立即调整状态, 恢复沉稳一流, 露出笑容,“这是小满吧,上次来我们大院儿表演小飞行员列队,领队的就是你吧。真好,不怕啊,还记得定爷爷给你颁奖的是吧。” 又弯下腰来摸摸小满的头,因他背对着众人,唯有曼丽看见这位将军摸着小满头时是多么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希望她镇定,希望她能消除紧张…… 曼丽到底也是机灵的, 也赶紧调整, 露出笑容,尽管还是有些僵硬, 也弯下腰来,扶着小女儿的肩头,“谢谢定爷爷呀,” “谢谢定爷爷。” 永熙起身,“真是个乖孩子,” 似跟家长简单寒暄了下, 曼丽朝他一点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轻声说, 永熙招招手,“去吧,”又特意对小满弯腰说,“欢迎你经常来我们大院儿玩啊。” 小满乖巧点头, 一排刘海下的大眼睛,好看至极,很像妈妈。 曼丽牵着女儿赶紧又转向电梯,幸亏电梯还停在九楼,一按,电梯门就开了, 曼丽简直是落荒而逃, 一手牵闺女,一手拖箱子,走进电梯面儿都没转过来,就那么背着身子,伸手按了电梯关门键! 电梯门轻轻合上, 里面的曼丽是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而外头, 你知道, 刚才的“兵荒马乱”被这样忽然一打断!…… 场面上的“兵荒马乱”早已变成了人心的“兵荒马乱”,各种癫乱,不可想象呐…… 240 横看成岭侧成峰。 你知道这一直都是定永熙对和夕臣之感。 敬仰,且看不透。 当然除了定家对老和家近百年的忠心耿耿,这也是和夕臣的个人魅力所在。党魁之家,他是第一人走上了巅峰。 政事上,和夕臣肯定有他开疆扩土执掌山河的权威直白一面,但私事上,那样隐晦、神秘,又是几人窥视得了的? 和夕臣最大的迷,就在这个他视若至宝的小女儿身上。 女儿他保护得很好,极尽最大的努力做到“在自己身边又不被世人所识”, 至于女儿的母亲……这才是和夕臣最大的隐私呐! 所以可想今日之定永熙心上有多惊动! 原来小满的母亲一直在她身边,且,小满还能和她一起生活……由此可见,女儿倒在其次了,真正被和夕臣完美保护起来的,是女儿的母亲呀…… 定永熙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惊悟着, 这时候, 他这小儿子真是尽给他指死路啊, 刚儿他扬起巴掌就要掴下去!……你知道,饶是正阳再荒劣,做出再惊世骇俗的事,定永熙都没有打过他! 今儿实在是……太气愤了。 本随着计小来这边住院部探望钟家奶奶, 却,愣生生叫他目睹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一幕! 钟奶奶大发雷霆, 正在震怒训斥她家钟遥昔,“你要敢叫那个女人踏进我这一步!你,你就不是我钟家的人!” 钟家遥昔,定司令元还是了解得呀,多好一个孩子,沉稳自持,比他家那畜生小子,甚至计小,都出息。由小看大,觉着这才是今后真正能堪当大任的好苗子……怎么今天这是…… 叫定司令元都没想到的, 只见遥昔忽然跪了下去, 腰杆儿直,表达着决心, 仰视的目光乞求吧,却也有坚毅,就是一份担当, “姨奶奶,我知道您是觉着曼丽有孩子了,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您不是也一直非常欣赏她的为人与性情吗。曼丽是个好女人,我爱慕她……” 也就这时, 忽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清洁工, 上去抬脚就向遥昔头部踢去!由此看出是何等的凶戾,这要脚上带钉,恨不能扎进他脑髓!…… “遥昔!”钟奶奶到底维护自家孩子,人忙蹲下来要护住……因为太突然了,这清洁工好似一直窝掩在一旁,看似在擦墙,警卫员们哪里防得住他忽然“出击”!且这人很有两下子,警卫员一时还真辖制不住他,眼看着他就要更泄愤地踢去第二脚!……遥昔还是反应快,将姨奶奶护在身后,单手就要迎上他这一脚!忽闻,“正阳?!” 定司令元都没会回来呀, 突然身边的计小怎么喊起了正阳! 只见本“刚要上去援助”的计小, 不晓得几“震惊不可思议”地指着那名清洁工,“正……正阳?是正阳吗?” 这下定司令元不淡定了, 赶紧走上前, 仔细瞧啊仔细瞧…… 好吧, 兔崽子伪装得真好! 连他亲爹,不这样“张劲”地去瞧,都瞧不出来这是他拉出来的“屎”! “熙正阳!!” 定司令元气如虹中,上去就把儿子拉过来, 却见儿子被拉着,依旧动作不算快地取下了眼镜,往旁一丢,再是假发……此时,身着清洁工服的正阳,丝毫减弱不了他身上冲天的戾气,眼神凶冷地盯着钟遥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也就是看见儿子这般荒唐,这样不掩饰的凶残模样……老夫人还摔在地上不得起身呐!你想想是何等的霸劣!且,你看看他到底都在干什么,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班也不好好上,不务正业到这个地步!……定司令元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扬起巴掌就要!…… 好了,也就这时候电梯一声响,铛!曼丽牵着小满从电梯里走出来…… 说了,那一时,世界就跟静止了一样, 所有人的呼吸都被瞬间扼住了似得…… 其实,哪里是世界静止, 只是人心那一刻各有各的道理,全都纷乱得没得了出气口,就在那脑海心田胡乱疯蹿…… 钟老太刺激不小,只有她才是真被气得呼吸不畅。 遥昔没想到这样难堪的一幕,曼丽会出现。 计小心里又怒又痛, 一切的一切,他百般导演,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面,却,心中一点不得痛快。 正阳…… 只这一时见到了曼丽,反倒心中那饕餮的爱意更泛滥!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当然,谁心中乱成啥样,都没定司令元“惊涛巨浪”得很, 可还是老将更有定力、机变力呀,马上能“解决问题”! 好了,曼丽娘两儿这忽然闯入的“捣屎棍”就这样被好似唯一清醒着该怎样做的定司令元给“送”走了, 也好似只有她一不在眼前了, 这叁儿小混蛋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得出来, 也就是正阳这口里出来的怨毒与执着,真是能要了定司令元的老命! 他望向计小, 声音不大, 但怒毒集一身,就显得格外重戾阴鸷,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好手笔呀。非要逼得曼丽看到这一切是吧,行,咱们就试试,最后……” 永熙忽然回头, “谁是曼丽?” 正阳始终压根儿就不看他老子, 指着电梯门,“爸,刚才你送下去的那个女人,我爱,很爱,为了她我……” “啪!”狠狠一巴掌甩过来, 定永熙生平真是第一次用这样大的力,这样大的气,去打儿子…… 正阳缓缓抬起头, 鼻息已经流出血来, 他那里的伤还没好全,当然禁不住这样重的力, 正阳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望着父亲的视线却是这样坚决,坚决, “爸,我这一生确实可以说做过许多混账事,但,我为曼丽,是真心的,”他轻轻摇摇头,“走不了了,打死也走不了了。” 他不知道, 此时他的父亲心里,何等的心惊肉跳!……儿子的坚决现在就是一把刀,是要毁灭定氏一门的一把刀哇!! 241 红星轿后车座, 父子各坐一方。 冷静下来,心思还是各异。 正阳还是那身清洁工服,扭头望着这边窗外,人沉静得如静夜里的星。 所以真不能小觑这孩子, 谁没有头脑发热的时候?难能可贵的是,热度可能还在持续烧,但,目的性不容易模糊,于是心思玲珑,就能变成常说的“能屈能伸”。 正阳正在检讨自己,今天的举动哪些是过了,哪些还在掌握中尚有回旋的余地…… 不否认,看见曼丽忽然出现,正阳麻了脑子,着实一时之气没忍住!……不该当场戳穿计小的,更不该在他老子跟前那样直白地暴露心思……正阳知道这是个持久战,自己一旦急于求成,他会离曼丽越远…… 正阳心中是有底的, 他没忘自己见曼丽的第一眼是在什么情况下……妖孽丛生的地方,她挽着一个耀眼男子的胳膊,身着华服,受到的是女王般的接待……直觉,曼丽的孩子不是那个男人的。眉眼不像。女儿、儿子都不是。所以,好好看看曼丽吧,她是一个“无底洞”啊,还有那么多未知的秘密!正阳时刻都在告诫自己,曼丽只怕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伴着苦痛交织”的“乐趣”了,正阳做好用全身心去探求的准备了。所以,他坚决“不假他人手”,他要“亲自”哪怕是要“花费无尽地等待”去一点点撩开曼丽身上缭绕的面纱,最终,真切,毫无保留地走近她…… 今天确实没有沉住气, 不过,好在曼丽出现时,自己是卸了伪装,她就算看见也不见得认得出来,何况,她极有可能根本就没看见,因为正好父亲、笼上来的警卫员把他遮住了……而且,在正阳看来,曼丽只现身的那么一小会儿,注意力反倒都在父亲身上…… 是吓着了么, 毕竟当时场面确实混乱, 她熟悉的钟家奶奶倒在地上,遥昔也跪着, 而一位威赫的五星上将正怒不可抑地扬起巴掌…… “刚才那小姑娘您印象真深刻。”正阳忽然扭过头来对父亲说, 自己确实生了个鬼! 定司令元本还在思谋,忽然儿子这么一问,心里打了个寒噤似的,“那小姑娘”……现在可是大忌! 你以为这一段路程里,只有儿子在静思,老子还不是在沉谋。 忽然这样不经意叫自己碰见小满,已经很棘手了,元首这样重视隐私,未免今后造成误解,永熙已经决定亲自主动去向元首说明这次“偶遇”。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家这个小畜生竟然要“飞蛾扑火”一样去招惹,小满的妈妈?!……永熙现在想起来都是背部一根筋抽疼!真想扇死这孽畜!可,毕竟只是“想”,回到现实里来,永熙了解儿子,他接自己的这一点特别像,拗!特别执拗!越不让,越咬牙要…… 永熙多头痛啊,为人父哪有不疼儿子的,他不能眼睁睁把儿子往绝路上逼吧,这事儿真得慎重再慎重呐……所以永熙最后想到的,唯有“缓兵之计”。一方面元首那边,他还是得如实去元首那边报备自己和小满的这次“偶遇”。只不过,不能再详说了。好在,小满母女俩只停留了那么一会儿……至于儿子这边……正在发愁怎么“缓”这儿子呢,儿子就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你说不把定司令元的背后钢筋再抽动一下,赶紧的,提到“迎战”状态! 定司令元上了车后,看似也心平气和了许多,一直右腿压左腿,神情虽威严,坐姿却也有他独到的洒脱在里面。 儿子没养好,他有错;可儿子养成这样“独一无二”,他的遗传也真跑不了…… 永熙慢慢侧过头来,脸冷着,可还是答了儿子的话,很从容, “当然深刻,我要有个那样乖巧听话,能上台张口就背出《孝经》的女儿,睡着也笑醒了。” 这么一听,正阳笑笑,似还真放下一颗心了。 爱屋及乌吧, 曼丽这样善良能干,教育出来的女儿能差么。 儿子心眼一放准,就开始跟老子玩战术了。 正阳扭头还是看向了车窗外, “爸,刚才我,”顿了下,“确实冲动了。” 这一听,你知道定司令元背后那根筋一下子再一抽!不过,是有多舒麻吗! 当然不可能立即就松懈下来, 老子也稳得住, 轻轻叹口气, “正阳,你说你从小到大在我跟前说,爱过多少东西么,不是爸爸觉得你嘴里这‘爱’有多不值钱,着实是……太儿戏了。如果,”永熙又稳了稳,“你要真是动了真情,我是指那种长久的,一辈子的,负责任的,有担当的,爸爸会支持,可,你扪心自问,是么?” 正阳一双漂亮的眸子印在车窗上,跟外头闪烁的霓虹相比,一点不缺光芒, 但是, 它是生动的, 有灵气的, 有,感情的, 正阳在心里点头,“是。是长久的,一辈子的,负责任的,有担当的。我想陪着她,走下去……” 可印在车窗里的他, 却轻轻摇了摇头, “爸爸,我说了,刚才我冲动了。” 定司令元背后那根筋总算抽着抽着,松弛了……可与此同时,心中难免又有些淡淡地气恼与沮丧,儿子始终不成器,这样玩世不恭游戏尘世,没有一丝一毫地“真心”,又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永熙再次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膝盖头, “正阳,你养成这样的个性,我们都有责任。你小时候多少次生死难关,闯过来了,我们都觉得你能活下来是老天对我定家的厚爱……但是,真不能太嚣张,我们不能,你更不能。我原来想法也偏激,总觉得我这小儿子一小这样挣扎地、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往后他的‘不可一世’也是他挣来的,甚至还觉得你就像烟火,极尽燃烧之能,不往挣扎来此世一游。现在想来,总是要遭报应的呀,你太轻狂,终有一日老天会把你这种天分和运气给收回去的,到那时,爸爸不在了,谁再来为你仗着嚣张,从天上砸到地上的滋味,可太难受……” 这是一个父亲的真挚之言, 正阳听着了, 却, 如父亲所说, 已然入火飞蛾、极燃烟火,本性嚣张,收不回来,收不回来了…… 242 灯下, 曼丽正在给小满练习算盘。 小满小指头在盘面上熟练拨上拨下,认真的模样尤其可爱。 看到闺女这样,曼丽想起年少的自己,学琴时,小姨也是这样坐陪一旁,凝望着自己…… 她那会儿,家境虽说不错,小姨有时候还是会带她去上大课, 一个老师带四五个孩子, 都是家长一旁坐陪, 其实这是很有压力的一件事,孩子天赋太直白地摆在面前,对家长而言,有时候也是煎熬。而小姨似乎要的就是这种“煎熬”,不过是转加在曼丽身上,叫她更有压力,更刻苦…… 曼丽算争气, 她在古典民乐上的天赋更盛西洋乐器, 由于小姨要求严格, 于是在西洋乐器上下的功夫远胜古典乐。 依曼丽看,小满可能也接她的代,今后若玩乐器,古典的可能更合适,小满手指长,拨弄有力,学筝真是太天生不过…… 正想着, 忽然听见门口有钥匙转动声! 别说,可把曼丽吓着了,这时候谁会回来?曼丽第一反应是把小满藏好,弯腰掌着她的小肩头就往房里推,嘴里还低喊“锁门!” 却这时, “小满,” “爸爸!!”小满像快乐的小陀螺向门口进来的爸爸飞跑去,留下傻呆呆惊魂未定的曼丽还略弯着腰两手慢慢落下, 门口进来的可不是孩子她爹! 夕臣进来后,如常反手合上门,钥匙潇洒地往玄关柜上的青瓷碗里一丢,就跟下班回来的男主人没两样。 弯腰就接起飞奔过来的他的小宝贝,狠狠亲一口,“总算回来了。” 接着,眼睛就开始盯着他的大宝贝儿, 可惜,大宝贝儿还浸在完全想不到里…… 夕臣单手抱孩子,展开一边臂膀,“傻了?还不快过来叫我抱抱!” 曼丽那心哟……你晓得刚才提得有多高,现在松下来的就有多重! 真的也是跑过来哟, 抱住,“吓死我了!你怎么回来了……”带点哭音,不排除zhe的成分在里头,可多半还是也想念啊…… 夕臣紧紧抱着她,唇抵着她的额顶,用最大的力呼吸她身上的味儿,疯狂地想念……夕臣唇有点抖,这不是任何理智控制得住的。他慢慢放下小女儿,就这样弯下腰来还依旧紧紧拽着曼丽的腰,小声跟小满说,“爸爸有事跟妈妈商量,你乖乖在外面先练习算盘好么。” 小满超听话,大力一点头,“好!”又跑去小桌旁坐下来姿势端正地边念口诀边拨算盘。 而这边, 夕臣早已忍不住全情投入抱起他的宝贝疙瘩走去卧室, 门后脚跟一推,人抱着人儿就靠在门上, 抱举高些, 仰头望着低头还有些泫然欲泣样儿的曼丽, “曼丽,想我吗,” 曼丽头往他怀里扎, 夕臣不依呀,耸耸她,“想吗,曼丽,我特别想听你说,” 曼丽搂着他的脖子, 哑哑的声音从颈窝里传来, “想。” 夕臣抬手单手掌住她的后脑,在她胸怀里轻轻点头,“曼丽,我的曼丽,”抬起头来找她的唇,曼丽捧着他的脸送了上来,夕臣掌在她后脑的手更一用力,深深地缠绕。大踏步走到床边,滚落,挲衣解扣,曼丽始终攀附着他的颈项,手摸着他的后颈或者插入发中,感受着他抖动的唇在她身心上烙下的至爱与深恋…… “最近小课有没有……” 曼丽的长发扫在她殷红的面庞上,被吻出红滴滴的唇微张, 这一听, 无论如何还是带有羞臊的, 轻轻一点头。 哎, 这就是她男人们的奇崛所在, 到现在为止,你说谁服谁还真不一定, 但是,认准是一家人到是认了,所以至今小课没后,也都是纳为头等大事, 无论夕臣也好,照照也好,剑拔弩张之时,再难忍,也会问一句,先顾小课,再顾自己。啧啧,这点上,这家人堪称“超级和谐”。 做好防范,再全力进攻,哎,你说男人们总猴急火撩爱干这事儿,其实,真情深意重了,还真只有这事儿的火力能跟得上他滔天的爱意…… 毕竟为人父母了,小女儿还丢在外头……当爹妈的,再想缠绵游仙也不可能了,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曼丽比夕臣着急,催着快出去, 诶,这回是曼丽“赖床”了, 当然,她肯定不是为那事儿, 曼丽就抱着她老公的脖子啊,忧急不已,“怎么办,小满被认出来了……”知道她就会耿耿于怀这事儿! 夕臣不急不忙, 捞起她一只腿搭自己腿上, 然后,捡起刚丢地上的外套从荷包里拿出一双袜子……看看这还像个元首吗!袜子?就这么,放荷包里……哦不对,元首的荷包里放一双袜子? 只有你想不到,真还没和夕臣做不到的, 听老婆在耳朵边“怕怕”,不着急、超欣赏地,给她穿上袜子……他亲手织的袜子,嘴里还念叨“南海那边的毛线真是好,我看那边的妇孺都穿这种袜子,冬天真没人冻脚……” 曼丽马上注意里也引过来了,望着脚上的袜子,“你织的?” 夕臣将她的腿往旁边一放,起了身,“当然,给我老婆孩子穿的,我肯定自己织。” 曼丽怔了会儿,一会儿又回到自己的忧思上,她真是身在福里完全没觉悟啊,也难怪,夕臣亲自动手做些小物件也不是没有过,小满的尿布他都做过! 不一会儿,夕臣把小满也抱了进来, 小满看妈妈歪躺在床上,也闹着玩儿和妈妈一起躺着,去抓妈妈的头发玩,“妈妈,”小zhe包,腻妈妈热热的身子里, 而两条小肥腿却吊在外头,因为她爹蹲在床边在给她脱鞋袜,又给她也穿上自己织的袜子……夫复何求哟! 满意将四只脚拥在怀里,夕臣也是最满足的时刻了, 又拍了拍那两只大脚, “别愁了,你以为我这么快赶回来,除了照照打来了电话,其次,就是这位定司令元了。没事的,他是心里有数的人,咱小满啊,尽管满世界跑吧,他爹还没这点为她保驾护航的本事,算废了。” 说着抠了抠小肥脚脚的脚板心,小满咯咯咯踢,又被爸爸捉住放在嘴边亲,始终,爸爸也抱着妈妈的脚没放,捂在心怀里。 曼丽摸着小满的小笑脸,微笑着,遂也放心。 他现在就是她的天,有他在,曼丽就心安。 243 夕臣不待天亮就走了,这趟短暂的归家,真心就是晓得定永熙遇见小满这件事怕她担心,赶回来就为安她心的。 这一趟回来,元首也是辛苦,哪里有休息,简直就是抓紧时间照顾妻儿。套棉被换枕罩,家里的床品全换成冬季的了。室内中央空调全检测了一遍,真冷起来,曼丽一键搞定。又从柜子里把小满和她的冬季衣裳从内到外淘换出来,秋季衣裳归位收拾好。……忙完这些,小满也睡下了,曼丽也偎进暖和的被子里了,夕臣弯腰挨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多不舍,心里就想,我太愧对她了,不能在她身边时刻照顾她,这样的日子当然不会永久,曼丽,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做个合格的好丈夫……可这些话,夕臣从来不对曼丽说,怕反倒增添她的心理负担。 小满这大半年在外,曼丽跟幼儿园是请好假的,她这中途回来也就为参加算盘大赛,保不齐完事后还得送回美国小姨身边,所以就这几天再送去幼儿园一进一出的,也怕坏了人幼儿园规矩。小姨电话里交代好曼丽了,她跟魏老师说好了,小满算盘班儿不上课的时候,就送她到那儿去,初级学学钢琴也行,总比你带在身边又照顾不好又无事可干好。还记得魏老师么?曼丽的钢琴考级老师撒。曼丽总不是啥都听小姨的,遵照执行。 再次回到音乐学院熟悉的环境,曼丽也是感慨良多,她问过小满,喜欢什么乐器,小满摇头,也是,她这么小知道什么,曼丽心里也是怪自己,着急什么,你就算想尊重她的意愿叫她选,也得她懂啊。 来到魏老师的琴房,助教说魏老师在礼堂指导演出呢,曼丽一喜,正好带小满感受一下也好。 来到音乐学院悦心礼堂,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悠扬的琴声, 很悦耳的大提琴。 小满都站住了,仰头望着妈妈“好好听。” 曼丽笑着点头,弯下腰对小姑娘说,“所以说好的音乐童叟无欺,只要你真心喜爱它,一定也听得懂它的美妙。” 小姑娘点点头,看来是真喜欢呢。 进来, 阶梯上, 母女俩就站那儿,更用心地去感受大提琴那令人沉醉的旋律。 舞台上, 是一整支交响乐团, 而此时, 只一位男生身着干净的白衬衣,军裤,沉静投入地在演绎着大提琴独奏部分。 远远的,曼丽也看不清男生面貌,只觉那拨弦的手指,拉弦的臂膀特别优美,拉奏出来的曲调格外感人,看看连她的小满都陶醉了,目不转睛望着舞台,小小年纪,能听懂啥,肯定还是被流畅的旋律征服了…… “停!”指挥手一压打断了演奏, 男生稍显不耐地一蹙眉,并不明显, 可一抬头……男生的脸色速变! 眼睛直直望着远处阶梯上……那儿正有一盏灯,打在她和小女孩儿身上,更勾勒出她的轮廓……今儿她扎着一个稍高的马尾,穿了件带帽的卫衣,外面是件黑色廓形夹克外套,牛仔裤,单肩背着一个大包儿,嗯,比平常的包儿还要大,可能是因为带着女儿吧,毕竟小孩子的东西特别多……前排那位团里特别邀请的音乐学院教授起了身,站在原处转身向她照照手,她赶紧地牵着小女儿走下来,小女儿也穿着黑色的小夹克外套,齐刘海的短发,胖乎乎的,超级可爱…… 是的,男生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激动!甚至,鼻子都发起了酸一样……嗯,正阳呐,这可不是正阳!忽然觉得老天还是有眼的,在他最煎熬的时候,还是叫她这样不经意的出现,给了自己慰藉…… 南海军演空前盛大,也是标志性的成功。 团里排演了巨制交响乐演出,以备军演结束时国家剧院献演。 这现在可算团里唯一重中大重之事,全团上下日以继夜地排演、修善,力求完美无缺! 按照曲本, 正阳的大提琴独奏后会紧跟一段钢琴独奏, 他的大提琴那是没话说的,只可惜钢琴独奏总有些欠缺, 倒不是团里钢琴演奏没有大师,只是这次演出年龄上有限制,响应元首才在二六大的号召,青年人该顶起一片天,所以这次演出尽量都是青年孩子上。钢琴天才团里其实也不缺,只是着实又娇养了些,太重视个人水平,忽视了与团队的协作,几个钢琴手上来试奏,独奏时都好得不得了,可就是衔接那一会儿,总没有预想的美好…… 所以,这不,只有请音乐学院的资深钢琴教授来指导, 这位魏老师很大牌哦,为了她,团里整个搬来音乐学院!而不是简单将人请到团里来…… 原来是个老太太, 很瘦小,看上去就很严厉, 毫不留情训了好几个平常自命不凡的钢琴天才,但是,十分到位啊,“你不行就是不行,饶是你个人技巧再好,融不进乐团,就是废物!”这是老太太的原话。 看来曼丽也很怕她嚒,走近后只点头,老太太叫她坐在她身旁,倒是小姑娘忽然仰头说了些什么,老太太也没笑,就一点头,小姑娘跑到前头来,就站在舞台正下方,仰头望着,而望着的,就是自己,哦不,确切讲,是自己手里的大提琴。 “咱们再来一遍,常艺,你听准音,正阳到这个音节时你就入……” 总指挥严肃交代, 可当正阳听见提起自己名字时,有些忐忑地往曼丽那里看了一眼, 还好, 那老太太正微偏头跟她说什么,她认真听着,完全没注意台上…… “好,开始。”总指挥朝正阳一点头, 正阳最后望一眼还在听老太太说话的曼丽, 垂眸, 一起音, 正阳拉琴从未像此刻这样心都跃了起来! 因为即使没看见,他就是知道这一起音,曼丽抬头了,向他看过来了!…… 是的, 正阳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大得多的演出, 但没有一次,他拉得这样……嗯,奋力,讨好,极尽所能,恨不得把满身的才华抛洒出来!…… 确实拉得太好了! 曼丽目不转睛望着他, 全场的焦点无疑就是他, 小姑娘的眼睛没离开他,哦,没离开他手里的琴…… 244 “停!” 魏老师一抬手,满脸不悦。 “你跟他的感觉,就是云泥之别。别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老太太轻言轻语,可话儿,真的难听呀。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因为耳朵都没问题,正阳这段极致的表演后,他的钢琴声进来后,着实薄弱了太多……这可怎么好?团里领导们着急呀,有赶紧过来跟魏老师商议的,也有的走向钢琴手,免不得一番“教导”,可想那位钢琴手的压力有多大! 这时小满也跑回来妈妈身旁,小囡囡仰着头,两手垂着,格外一本正经,“妈妈,” 曼丽弯下腰,看她小模样,也用心听她说话, “我想学那个,”小囡囡指向正阳, 正阳正往她母女这边看呢,见小囡囡忽然指过来,猝不及防,曼丽的视线也过来……真是人世首次!正阳低下头去,耳朵根儿有点红……不好意思呢。 曼丽可没注意他,她心思只在女儿身上,捉住女儿的小手,笑起来,“那叫大提琴,你确定想学它?很辛苦的……”正在和小女儿交流,忽然,听到魏老师喊她,“曼丽,”曼丽直起身转头看过去,“你上去试试。”魏老师严肃说,跟教她的时候没两样。 曼丽先还一怔, 这时候台上的钢琴手已经起身了, 曼丽独望着魏老师,脸上紧张得很,“我好久没……” 魏老师这时候倒放缓了语调,“你小姨说了,钢琴的练习你可没断,只是好久没正式场合弹大段的曲子。”她望了眼台上,“这首《西进赞歌》你也不陌生,你那个时候备考,这首曲子也曾是备选曲目,练得很熟练了。试试,小满也在这里,如果你真想她受些熏陶,做母亲的言传身教可能更直观。” “我……”曼丽看了看小满,小囡囡仰头望着妈妈,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眸子里那儿童特有的纯真呐,就是对音乐世界的好奇,对妈妈的信任…… 曼丽点点头, 走到座椅旁,放下包,脱了外套, 小满不知道妈妈要做什么,有点不安,曼丽弯腰一手揽着女儿的小肩头,一手指了指那架钢琴,跟女儿说着什么。魏老师也走过来,微弯腰伸出一只手,小满乖巧地也抬起手被她牵住。曼丽走上台去,虽然是答应了,可还是略显局促,她抿抿唇,两手反叉腰在腰两侧抹了一下,好像在抹手心里的汗…… 你知道, 这忽然的变故叫正阳何其吃惊! 她会弹琴?! 曼丽……会弹琴!…… 好吧, 今儿的曼丽就是纯粹来拉着他往更深处坠落的! 正阳的心呀……你说如何再认不准她! 待曼丽准备好后, 她轻轻朝总指挥一点头, 协奏先开始, 悠沉,悲壮。 这曲《西进赞歌》,是丁月德遗作。 丁月德,著名作曲家、钢琴家、音乐教育家。也是领袖御用钢琴师。 这曲《西进赞歌》写于1***年,那时候梅静群《在京维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为广大民众的文艺”说法横空出世,文艺的“群众文化”、“革明文化”方针亦见成形。为求摸索而得实践、归纳理论成为政策,直通车似的演进过程,为往后的军体文艺载向不同往昔的发展轨道。 丁月德是梅静群的钢琴老师,当时为响应她的《讲话》发表,创作了这组交响乐《西进赞歌》。 说来,由于这首曲目带有尤为标志性的“梅静群色彩”,已被禁演多年了。 也就前段时间,细算起来,还就新任元首和夕臣上位后,也在“二九文艺座谈”上发表过一番讲话,为丁月德等老一批“梅派艺术家”做了平反,一些曾经深入人心的文艺作品才得以“重见天日”…… 客观的品鉴这组《西进赞歌》,着实是能代表天朝一个时代的音乐作品。然而,它并不仅仅属于那个时代。这部作品最感人的地方,正是那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英雄主义情结。著名诗人余隆曾这样评价它,“不是说大话,我就是喜欢它的英雄主义情结和革命浪漫主义气息,老一辈人对领袖‘西进壮举’的憧憬和敬意不是今天的人能够理解的。难道英雄主义在这个时代就不再需要了吗?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英雄指引人们的灵魂,引领一个时代不断向上!” 所以,可想演奏它时所需的雄浑与力量。 正阳依旧百分投入地再次演绎了自己的精彩技艺, 可,这次不再仅仅是他吸引人了, 不,应该说,当曼丽的第一个音落下!……人们的震撼,惊艳,不可思议…… 这首曲子曼丽确实太熟悉了, 该说,魏老师对她指导的所有曲目中,这首《西进赞歌》是她最有感情最投入最专注的一曲,对曼丽的要求也最严格最苛刻。 曾经有一次,曼丽犯了个极为低级的错误,竟然弹错了谱!魏老师大发雷霆,却,不仅仅生气呀,说到最后,人竟然,落下了泪, 她告诉曼丽, “这是我老师生前最后一支曲,他在病中坚持修改,一遍又一遍,何止一次咳出那血,就落在琴谱上……” 曼丽再不敢怠慢, 她也总觉得自己在弹奏这首曲子时,魏老师注视她的目光中总有种忧伤,哀戚。曼丽想,或许魏老师也是在借此缅怀她的老师吧,或者,更阔大些,哀叹那个年代,那个年代里曾经熠熠夺目的人们…… 曼丽弹得是真好, 她指骨有力, 手法娴熟, 指尖在琴键间移动,行云流水, 当然,这种个人技巧,刚才那位钢琴手也可以, 但他没有曼丽掌控曲调的气场, 更没有曼丽柔与刚,张与收间的那种仿若天生的乐感, 最没有的, 是曼丽对这首曲子的感情, 她每次在弹奏它时,脑海里就是那个年代,那个风起云涌,热血沸腾,却也被形容的“妖气熏天”的年代, 还有, 那个女人, 梅静群, 至今, 无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言她的名字, 她似妖, 又如魔, 也像神, 她本身就是一个时代,她,就是那个年代的天朝…… 245 钢琴独奏结束,气势磅礴的交响合奏进来,几乎感动激动到人落泪…… 总指挥双手一压, 余音缭绕, 每个人胸中仿若都充盈着复杂情绪,说不出来的兴奋,喜悦,同时又叫你那样悲沉,怀念…… 曼丽吁出一口气, 忽觉台上的所有乐手都看向她, 忙起身,双手放前,深深鞠了一躬。 台上,台下,都鼓起掌来,乐手们能放下手中乐器的,都放下鼓掌;不能放下的,也直接拍打乐器表示赞赏。 曼丽着实还是不好意思地走了下来,小满已经冲过来,“妈妈!”小囡囡词汇量有限,不晓得怎么表达,可这小东西刚才她妈妈演奏时那可是盯着目不转睛!这会儿晓得大家鼓掌都是给妈妈的,特别高兴,抱着妈妈的腿仰头笑得像小太阳。 曼丽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说实话此时心情也激动,牵着女儿走到魏老师跟前,“老师……”魏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很好。”也是表示了赞赏。 中场休息了下。 魏老师跟曼丽说,“你先带小满去琴房稍等一下,我这边交代几句就过来。” 曼丽遂穿好外套就要带小满离开。 却,这时, “等一等,”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曼丽回头, 见是那位出色的大提琴手双手提着琴匆匆走来, 大提琴琴身不小啊,他这样挪动当然不方便,但是神色着急,生怕曼丽走了一样, 曼丽体谅,遂牵着小满往他走了几步,“有事么,”礼貌问, 男孩儿望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望向小满,将手上的琴靠向一旁座椅边,弯下腰,“很喜欢它么,”真诚问, 小满见着陌生人有些怯意,往妈妈身后躲了一下, 男孩儿干脆蹲下来,将手里的琴弓递给她,“拿着,我知道你想摸摸它。” 曼丽那是内行, 一眼就知道这只大提琴的价值, 再说,她自己也是乐手,知道乐器对乐手的重要性,不夸张,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岂是谁随便摸得的。 曼丽忙弯腰扶住小满的肩头也往后的意思,“不不,太贵重了,摸不得。”曼丽也是教育小满,怕她太喜欢了,一下真伸了手。 哪知, 男孩儿抬起了头, 神情里都是小心翼翼,及深深的愧疚,担心,甚至惧怕, 低声说, “摸摸怎么了,她想要什么,我现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给她找来的……” 曼丽一下怔那儿! 稍后半秒,就是一种本能地警觉与自保,将小满赶紧藏在身后,对他,疑惑、陌生、提防、警惕…… 这才是真正,一眼扎进正阳的心! 他还真想象过曼丽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想的时候都那样难受,何况,此时,真切地就实现在了眼前…… 正阳像醒了下鼻子,如果是一个人在哭,更像抽噎了一下, 他继续那样蹲着, 真的是有点木地看了下自己的大提琴, 再抬起头, 望着曼丽, “曼丽姐,我是元西。” 你知道, 这是要把曼丽的头皮炸麻一圈! 元西?!! 而这时,正好有人朝这边喊道,“正阳,开始了!” 正阳, 曼丽这次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名字。 更是……不可思议…… 男孩儿还蹲在那儿, “我是熙正阳,也叫元西,我母亲从小就叫我元西,因为她姓元,她最喜欢我父亲名字里的‘熙’字,元西元西,只有母亲知道的小名……” 曼丽抱起小满就要跑! 是滴, 跑! 得,咱们得好好分析一下此时这婆娘的心理,免得你误会成她是个“记仇的小人”。不不,谈不到记仇,她对“熙正阳”这个人的印象……说白了,一点印象没有!确切讲,她印象深刻的是这三个字,“熙正阳”,且,还是写在她病例报告上的三个字。是的,熙正阳,只是她的病人,她刀下的一个个体,且,还是个不成功的个体。 听明白了吧,“正阳手术事件”后续对她再不公,她没那个美国时间“记那多仇”,本来也没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呀。曼丽揪心的是,一直是自己“专业上的不严谨造成的失败”,太丢脸了! 提到既然正阳是她的病人,两人至少在手术台上谋过面吧,难道她就对这个人一点印象没有?用照照个畜生曾经说的不是人说的话,“人往手术台上一躺,一律不重要了,它只是一个载体了。我不是和一个人在打交道,而是跟这个载体所承载的溃烂、感染、病毒这些更有趣的玩意儿们在决斗。这个载体高矮胖瘦,家世几何,跟我有屁关系!活下来,是我赢了。死了,是它承载的那些玩意儿们赢了。咱也不气馁就是,大不了下一个再玩再战,总源源不断有载体自愿来到我刀下供我开心的。” 看看,这是个人吗! 不过道理倒是有些大致相同, 上了手术台, 曼丽哪还会注意他的脸?他是谁? 况且,手术是失败的,之后能“有缘加深印象”的“复查复诊”曼丽一律再没插手了,她哪里会还记得熙正阳长啥样儿啊! 这下好, 不是“仇人熙正阳”忽然冒出来了, 而是, 她刀下一个失败的病人“熙正阳”冒出来了!……这是曼丽羞愧无地自容的事,她何以面对!跑啊…… “曼丽姐!” 此时,说这是要正阳的命,好像还真不为过, 曾经想象中的情景都实现了! 曼丽陌生防备地看着他, 曼丽害怕他, 曼丽嫌弃他, 曼丽恨他…… “曼丽姐!你不看正阳,只看元西的份儿上,让我说说!给我说说话儿的机会好吗!” 正阳慌得人往前栽, 一手撑在地上,一手向前伸,就像,就像想抓住她的裤脚,哪怕只一丁点,只一丁点,求她,求她…… 曼丽脑子完全是嗡嗡的,啥也整理不起来,一心就想快点离开这儿, 这时,抱着她脖子的小满忽然说,“妈妈,他摔倒了。” 是的, 正阳本来就一直蹲着的,这往前一栽,就像摔到地上一样。 曼丽啊……还是心善了, 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这下,不仅看见“摔倒在地上”的正阳了, 更看见,已经往这边瞄的乐手们,得亏这边黑,又在阶梯上,有一排排椅子遮着……曼丽怕闹大呀,咬唇呐,没办法又往回走,隔他几步远,“你快起来!都等你回去呢!” 正阳晓得这时候太关键了! 不能太赖,惹她烦;可也不能不赖,丢失了唯一的机会…… 正阳还是起了身,就是眼睛不眨地望着她,眼巴巴呀,“曼丽姐……” 曼丽现在就怕他磨蹭一丁点, 不晓得几怨屈地, “你这边演出完了再说吧。” “好好!” 正阳啊,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死里逃生”。 246 这是一间很好的琴房。 曼丽知道,好琴房根本不在乎内部设施有多完备,弹琴的人,更在乎的是感觉。窗外可能就有树枝两枝,能见叫人欢喜的日光,能见叫人心思袅娜的月色,心情好,自然人琴合一。 这里很好,简单说,是曼丽爱的调调, 此时,她的小满在那边多么兴致勃勃地摸着那支大提琴,时而会拉出不成调的咿呀之音, 而曼丽,坐在这边钢琴的坐凳上,有些别扭吧,因为,正阳像个犯了死罪的孩子,多么小心翼翼两手放前交握着站在她一旁,头低着,比她小满犯错时还怕,还不敢动! 真的, 这要元西这样,曼丽不别扭。元西是个特别腼腆的孩子,曼丽觉得这是他的天性。 但眼前,分明不是元西呀, 他穿着洁白朴素的白衬衣, 笔挺的军裤, 头发干净真纯的短, 最是这张脸庞……是曼丽都愿意承认的漂亮! 这是个“享天地至爱”的孩子,可比元西,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一个天,一个地,也不过如此了吧…… 何况, 他是自己的病人, 自己在他肚子上动过刀,结果,犯了那样致命的错误……曼丽一想起这,就坐立不安!起了身,正阳一下抬头,像只受惊的兔子,忙说,“你是不习惯这样的我吗,等等好么,我去换……”曼丽也不看他,最后还是轻轻摆了摆手,站起来的人就垂眼望着手边的钢琴键,告诉自己做人也要像琴键“黑白分明”,既然来了,就不能任性为之,说给人说话的机会,就好好听。 “你说吧,” 你知道这时候的两个人,都是怂种!都低着头,跟头上悬着一把刀似得。 正阳就抠着自己的手指, 绝不是小娇儿那种别扭的抠,而是真抠,一种恨不得把自己抠出血的抠! “从哪里说起呢,一开始我确实不怀好意……” 正阳还真是够坦白, 一点不掖藏将自己与曼丽这一路“另类陪伴”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个尽,包括自己在哪里见她的第一面,第二面又是如何有了兴趣,之后,如此一步一步精心策划,逞自己的恶趣味…… 曼丽听着听着, 脸通红, 气的?多半还是臊的。 第一面,他是看见自己和小课一同出入夜店的啊!……曼丽个直肠子坨坨,加之悲观主义,她总是会最先想最坏的一面,看看看看,人是放纵不得吧,一释放,就惹祸! 正阳说着说着, 也是,怎么有种越绝望起来, 他肯定会甜言蜜语, 按他的思维,先坦白,再“曼丽姐,我知道让你原谅我很奢侈,但是我真的在和你相处时,意识到……”吧啦吧啦可以说好多好多, 但是, 就是这样越说下去,正阳越厌烦自己了,也确实是没了辙, 他觉得曼丽是特别的,就不能再耍任何心眼去糊弄她;既然想好了要真诚以待,可现在自己好像被逼得,越说出心里话反倒越像在耍心眼了!……走进死胡同了…… 于是, 一个听着听着,走了神, 一个说着说着,也撞了墙, 琴房里回荡的, 还是小满那边咿咿呀呀拉出来的类似吴侬软语的腔调…… 所以说,怎么叫正阳逃得开她, 他与她之间有个太要命的“重合点”了:都是学艺术的孩子。身,吃得了苦;心,也太能感性了。一到关键时刻,很容易分心,甚至花心,自然,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也显得极幼稚又任性。 曼丽为缓解尴尬,不自在,也算本能吧,竟然指头按到琴键上, 声一响,吓了曼丽一跳,正阳也抬了头,意料之外地望向她的手指头,竟然脱口而出,“fa” 又不是叫你认音! 曼丽更臊,反正他也半天不出声了,“小满,”曼丽朝女儿招招手,就要带她走, 小满听话跑过来, 小孩子嘛,加之小满一旦对环境熟悉了,人也活泼些,她个小调皮鬼也去按了下琴键, “mi”正阳又答, “小满,回家了!”曼丽扯她的小胳膊, 小满顽皮,手够着又按了一下, “si” 曼丽干脆要抱起她, “曼丽姐!”正阳忙叫,“小满看来喜欢大提琴,我愿意教她!一定好好教她!” 曼丽抱着小满直往外走, 正阳紧跟着,“我,我真的没辙了!真的没辙了!怎么才能叫你原谅我,我,我……” 外头冷啊,加上月夜降临,寒气也下来了, 曼丽抱着小满还不忘给她将肩后的帽子戴上,疾走在音乐学院的条廊下, 正阳就这样穿着一件白衬衣焦急跟着, “我不是嘴拙,我很能说的,我想说多么好多么好的话都行,可,那是骗别人!糊弄别人!我不想那样对你,曼丽姐!” 曼丽抱着女儿咬着唇直往前走, “你慢点你慢点,这几天你又犯眼病了,我不想让你生气,……”正阳忽然住了脚,“我不想让你生气……”曼丽越走越远,正阳不再紧跟,望着她越走越远,很揪心地看着,但,不敢再跟着了…… 曼丽直到确认他没有跟上来,人才松了口气, 气喘吁吁的,个小胖墩儿,真抱不动她了,可再累,曼丽还是不敢放下她,黑夜里,即使路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可为人母的本能就觉着到处都是危险。她紧紧抱着小满,稍走慢了些,想,还是给姚雀打给电话吧,麻烦他送她母女回去,毕竟夜黑了,曼丽带着小满也不敢随便打车……哪知这个时候,她的电话正好响起来了,曼丽放下小满,一手还拥着她,一手从外套掏出手机,一看,正是姚雀呢! 一接起,姚雀就说,“师父,你在音乐学院门口是吧,别动啊,我来接你!” 曼丽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正阳给姚雀打电话通知的,也没多问,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曼丽此时心里真是……不知道该咋样想,今儿发生的一切突然了些,元西竟然就是熙正阳…… 低头摸了摸小满的额发,小满仰头望着妈妈忽然说,“妈妈,我就跟那个大哥哥一起拉琴吧。” 曼丽手一顿, 接着就说, “你喜欢那琴,改日叫你爸爸给你买一张回来……” 小满噘嘴巴, “那个大哥哥拉得真好听,我要跟他一起拉琴……” 曼丽遂觉无比无力, 不得不承认, 天才是不容置疑的宠儿,童叟无欺! 247 是的,每个刻苦学艺术的孩子,哪里全都是逼出来的?肯定还是自身有兴趣,多半还有震撼到他们的“引路人”出现,光彩夺目到让其折服,心神向往。 就如曼丽自己学筝, 多半跟曼丽迷恋越启时代的两位词人有关。 千万不能和她多谈陆右和辛移,曼丽从年少开始就深深迷上他们了,直到今天,他们诗句中有些东西还会像迷幻药一样让她失去平静,什么东西呢?就是那种要命的男子汉气质。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极文极武,极壮极悲,极梦极醒,又诉之于极度的开阔和潇洒。一上口,浑身痛快。 这两首词,当时都是和着筝唱出来的, 每每曼丽“俱怀逸兴壮思飞”时,都脱口吟唱这两首词,那时,就想着如果会弹筝,一定更痛快!……于是,学筝再苦,小姨逼得再紧,曼丽十个手指全缠着白胶布,弹出老茧……曼丽不放弃! 曼丽自己是各路艺术之道吃苦爬出来的,哪里不懂“信念”对学艺之路的影响力!所以,她理解小满脱口而出“要跟正阳一起弹琴”,且,这确实也是引导小满走入大提琴世界非常好的一把钥匙,“崇拜”对“吃苦”可有决定性作用,也更容易激发与指引她潜在的“信念感”。 但是,曼丽还是犹豫了, 不是她不在乎小满的成长,反倒是太在乎,正阳背景不简单,曼丽不想为此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了…… 这些天,小满除了集中算盘班的学习,剩余时间多半在音乐学院魏老师这里,曼丽自然很放心。 下了班,曼丽收拾好大包儿,小满回来后,曼丽又重拾大包儿,里头多半是小满的东西。刚一走出办公室, 曼丽停了下, 因为看见元西拿着扫帚簸箕在走廊那边扫地。 估计也是没想到这样会碰见她,元西反倒看上去比她更害怕一样,一抬头望见她了,赶紧拿起清扫工具就走了。 曼丽心里肯定不自在了下,还是匆匆按了电梯下楼了。 来到音乐学院,走进魏老师的琴房, 一看, 魏老师在这边单独辅导一个学生, 小满倒在一边不晓得哪里搞来一个大提琴,正那儿跟那天一样兴致勃勃地咿咿呀呀拉。 曼丽也不好打搅魏老师教学, 走过来坐到了小满一旁,歪头小声问女儿,“哪儿来的?” 却,小满还没叽叽喳喳开口, 那头, 魏老师起了身,那位学生说了句“老师再见”离开了。魏老师走过来,“小满说她不喜欢钢琴,更喜欢大提琴。” 曼丽瞪了她的小姑娘一眼,小满撅起嘴巴,扭过小脑袋去,可也不敢再拉琴了。 “你瞪她干嘛,她也没错儿。” 魏老师跟她小姨有的一拼,就没“稍降辞色”的时候,对曼丽很严厉。 曼丽也怕她,忙说,“我就是怕惯着她……” “这哪里叫惯呢,什么都得有个兴趣起家,她不喜欢钢琴,你硬逼她往琴键上放手指,一方面耽误了她,也糟蹋了琴。” 曼丽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这时候也不敢反驳,唯有不说话。可毕竟还是心疼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满赶紧就扭过脸来,期待地看着妈妈……你知道,没有哪个母亲受得了自己的骨肉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极致纯真渴望的目光,难为小丫头这么小就有些韧性儿了,目光里还有些坚强的意思…… 曼丽一时心软,就点头了,“好,学大提琴就大提琴吧,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小满几高兴喏,直点头,“嗯嗯!”又忙问,“妈妈,我能跟那个大哥哥学吗!” 曼丽笑容就僵那儿, 她还没忘? 魏老师疑惑问,“哪个大哥哥?” “哦,就是……”曼丽还没说,小满抢着答,“就是那天在舞台上拉琴的大哥哥!” “哦,是他呀。”魏老师倒露出一丝微笑,弯下腰,显然她对小满可比曼丽要温柔许多……嗯,这也不怪曼丽跟女儿吃这个没道理的醋,因为她也是见过魏老师对小朋友的,依旧严师样儿。她对小满,真的格外不同了,感觉特别珍惜一样……“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大哥哥学琴?” 小满张口就来,“好听!” 魏老师抬手摸摸她的头,“看看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学,就要跟最好的学……”直起腰,“他叫熙正阳,确实是少有的大提琴尖子,他和你一样,有灵气,请他指导指导也未尝不可。我可以先去打听一下,看他是几岁开始学得琴,如果岁数跟小满差不多时,最好。”看向曼丽说。 都这样了,曼丽能怎样拒绝?唯有点点头,“麻烦您了。” 曼丽发现,小满确实还真是天生学大提琴的料, 小满很好的遗了父母的优点,个头在同龄小朋友间算长得高的, 再,相对来说,小手掌算大,且指长, 最后,曼丽也算自得吧,遗了她的乐感, 你看在琴房这几天,她有时候也会带着女儿弹钢琴,教她识谱,小满的音准也很好。 曼丽是这样,事情容易纠结,可一旦纠结完,确认了,认准了,就不再左右摇摆,那就是一路往前好好走了。所以,确定小满想学大提琴,曼丽也不是没有期待的。 女孩子学习大提琴,富有典雅高贵的气质,琴声低沉浑厚,给人沉稳平静之感。 大提琴不同于小提琴和钢琴。在民乐团中,大提琴也有着一席之地,虽然是西洋乐器,但是它演出时起着打拍子的作用(声音的低沉)。在交响乐团中,大提琴坐在指挥右边,是乐团的重要组成部分,演出时,也很容易“上镜”。在四重奏中,大提琴更是重要成员之一,在合奏中能够把握大局和节奏,没有大提琴的声音做基础,乐曲也是不完整的。正是由于大提琴略带忧伤的音色,常常被人称为乐器中的贵妇…… 就是想到此此,曼丽再看小满在那儿拉着咿咿呀呀,都充满着憧憬之色了…… 而这时,她的电话响起, 心情好接起, 是她徒弟姚雀, 却, 姚雀声音气愤着,“师父,元西被人打了!” 248 被打, 这要从前,曼丽听到谁被打她都担心, 独这会儿,“元西被打”?……曼丽心绪复杂啊,他已经不是“可怜的元西”了…… 不过,这次,曼丽还真错想了,元西是已“不再弱势”,但,并不意味他就不会“受委屈”,他做什么就一定是“有阴谋”。 你以为刚儿在走廊遇见曼丽,又是正阳的“预谋”, 还真不是。 他现在继续当“元西”,不否认,百分百为曼丽,可是,确实也有一份责任心在里头。这段日子真正也算正阳人生头回“活在底层”,这种“冷暖自知”的日子不是对他没有触动,无论在医院还是在酒店,与这些普通孩子的接触,人家对他的真心对待,正阳都感受得到。 “元西”,可算正阳“复杂人性”另一面的激发,一个本属“恶”的孩子,也算终于落地活在了现实里,不说扣“了解到人间疾苦”这样大的帽子,起码,他着实了解了些“普罗大众,真善美”,他“良心发现”想有一点“回馈”也确属真心。 医院里,他当然是最了解曼丽作息的, 这个点一般曼丽已经下班了,他才敢上来扫这一层的走廊。 那天那样一个结局, 那样与曼丽“分别”, 正阳肯定不得放弃, 不过,确实也茫然无措起来, 他觉得自己在曼丽跟前已遭报应,陷入到最难解的境地:就是无论自己再做什么,真心不真心,错不错,曼丽都会将他算到“不真心”“错”的范畴里面,翻不了身一样! 正阳也想“破局”,甚至也有一时的“恶起心肠”,他有与“迷糊中的曼丽”“无比亲热”的照片,这些都是筹码!……却,真正拿出来了,完全又不是筹码了,正阳一张张地捧着看,只觉得心,发烫,他知道后果,一旦再逞强,就是错上加错,就永远失去曼丽了…… 进退为难,死局一般了, 唯有,暂时先守着了。 正阳头回在红尘人世中尝到了“被动”的滋味,一切的主动权,在曼丽……她进,则他喜;她退,则他悲。正阳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没想到的是, 一抬头, 正好看见她从办公室走出来! 你知道那一刻,正阳的心呐,激动到鼻酸都不为过呀, 这又是何等的缘分? 想她在,可又知道她肯定已经不在, 却, 着实在…… 正阳扭头捉着清洁工具就走,一方面心下怕她误会自己“耍阴谋缠她”,再,也是估计眼里会流露出“太没出息”的情绪出来,他也不想叫曼丽看见…… 这时候的正阳毫不留情的说,是脆弱的, 正阳这孩子啊, 他的出身,注定他被捧宠为骄子, 他的天资,又注定他会成为骄子中的至上宠儿, 他为所欲为,同时,他又那样细腻。否则,他一手绝色的大提琴演奏,除了天分,难道没有刻苦,没有感性,没有最接近纯净专注的状态?…… 只不过,他被捧得太高精尖,养得败了德,却,并不意味这孩子就失了心, 只要有心,就有被伤害,就有心跳减慢、放轻的时候, 曼丽已经成为正阳心上的抓手,她“轻重缓急”的态度,决定了正阳心“坚强与脆弱”的分界…… 正阳有些在怔忪间,扫着走廊的地, “元西,九楼刚才有人吐了一地,我去擦擦,一会儿打饭的时候你帮我打碗饭好么。”同事小田忙走过来说, 正阳见过“吐一地”是什么概念,加上九楼特殊,必须擦洗得一尘不染……“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手脚也快些,赶得上吃饭的。”正阳说,小田连连点头,“谢谢你,元西!” 两人遂拿好桶抹布拖布上了九楼。 先赶紧处理了秽物, 要冲水一遍,再用拖布擦洗,最后还得人拿抹布再擦净。 两人忙忙碌碌, 而这一切……早已被钟家老太以及搀扶着她出来散步的遥昔看见, 钟家老奶奶睁大了眼,完全反应不过来样儿,手微抬稍指着,“那,那是,正阳……他,他怎么还在……” 遥昔望着那头,唇抿着,似乎也没有想到…… 却这时,事情就发生了。 “哎哟!”一声叫, 只见一个体态膘肥的男人摔倒在地上, 男人一看行头就是豪富, 金腕表, 粗金链子, 崩出来的皮带扣“金光闪闪”…… 这边蹲着洗抹布的正阳听见在拖地的小田一声“完了”就见他跑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忙伸手要去扶起那男子, 结果, 真是猝不及防, 还坐在地上的男子啊,哪儿来那样大的暴虐,张腿就照小田踢去,小田摔倒在地上,男子本就艰难地起了身,却还不忘上来继续要踢他,“你怎么拖得地!!” 这边正阳已经丢开抹布跑过来,你知道这阎王,下脚也是没轻重的,男子脚还没挨上小田,已经被他狠踢到地上再次坐着! 正阳弯腰把小田扶起来,经验丰富地晓得这男的肯定不依不饶,稍一推小田,“先走……”话没说完呐,哪想那肥膘男这次起来得快,估计也是气急了,仗着自己身形高大壮肥,上来从后头勒住了正阳的脖子,就往下狠摔,再一脚踩在了正阳为稳住重心撑地的右掌背上! “元西!!”小田也是红了眼,上来就帮他, 其实在正阳眼里这真是帮倒忙,他也是练家子,以小胜壮也是有招儿的,无奈小田跑过来毫无章法地瞎打叫他反倒无法施展了…… 还好,这时保安都上来了,重心齐力将不依不饶的男子拉开了, 正阳到底还是吃了点亏,脖子那儿都勒红了,右手指也被踩得红肿不堪, 这也是听闻有打闹本来晃上来看热闹的姚雀见到的一幕, “元西!” 姚雀肯定要上来维护呀,把他拉到一旁,“咋搞的!”多糟心地端着他的手臂看手指,再瞧他脖子, 正阳这时低着头,不敢说话, 哎, 姚雀就是曼丽的“先遣”, 正阳现在强烈担心的是,曼丽会不会误会这又是他“一出戏“呀…… 249 曼丽还是赶过来了。 不过在上来前儿,遇着一个小插曲。 电梯在五楼停的时候,上来一位看护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富贵老太太,一旁,还有老管家陪同。 “钟奶奶。”曼丽赶紧礼貌喊了声。 这把话说回来,曼丽知晓钟老太住在他们院,却,一直没去前往探望,终究还是因着遥昔上次与她说起的那个“请求”……真把曼丽吓着了,“女朋友”怎么能说“装”就“装”的?无论他的出发点有多“情有可原”,曼丽都不会答应的,这不仅与她的现实身份不符,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这种事即使是“善意的帮忙”也不可轻易参合;再,跟她的原则想法也不符,曼丽自己是个医生,有时候能理智的可怕,她觉得这种“心理安慰似的欺骗”毫无作用,终究还是在骗呀,一旦戳穿,可不对病情更不利?所以,当日曼丽是当场就拒绝了,这件事上,堪称很干脆“不留情”了。 所以,鉴于此,也着实情面上挂不住,曼丽遂一直没去正面探望钟家老太太,不过,侧面,通过同事也了解了她的病况,听说一直很稳定,遂也放下心来。 今儿当面碰见了,曼丽自当礼貌问候。 “曼丽,你现在有空么,我们聊聊。”钟奶奶态度也显得谦和……这是曼丽根本就不知道这老太太对她态度的“一波三折”,否则,要晓得这老太太曾经有段时间那样“厌恶”她,曼丽遇着她了,还敢主动问好吗! “好,咱们去六楼花房吧,那里暖和。”曼丽温柔笑着弯腰给她整理了整理腿上滑下来的毛毯,“这几天天气还蛮好,是要多出来转转……”钟老太那心里哦……直叹息呀,她要不是有两个孩子了……多好的孩子啊! 看护和管家都止了步, 曼丽独自推着老太太走进花房, 这里花香淡淡,温暖如春,叫人心情是静好一大截。 “曼丽,”老太太喊了她,曼丽遂停下,在一旁搬来一个椅子坐下,听老人家说, 老太太张望了她好一会儿, 眼中有真切的喜爱,不舍,却,也着实为难,不得已着, 她托起曼丽的手握在两手里, “曼丽,钟奶奶真的很喜欢你。不瞒你说,打一开始认识你,钟奶奶就认准了你,想让你和我家遥昔……” 这一听呐,哪知曼丽反应这样大,竟然一把将手从她掌心里抽离出去! 老人家一下愣那儿, 曼丽估计也反应过来自己太不礼貌了, 但是, 这件事上,曼丽相当清醒,不能拖泥带水! 曼丽另一手慢慢将自己抽出来的这一只手握住,坐着的身体也撑直了,着实像个小孩子,郑重对待某件事时,脸庞都是一本正经地神色,生怕自己的言行给人造成丁点误会,这是原则问题。 “钟奶奶,谢谢您这样关怀我。但是,咱们一直以忘年交互往,也怪我,没有对您提及自己的一些基本情况,给您造成这样的误会,实在不该。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确实不是……怎么说呢,我一直把您当一个知心的朋友在看,也不瞒您说,您喜爱的一些东西,我从小受我小姨影响,也很偏爱,咱们确实有许多共同语言,但是,真的不涉及这方面……” 曼丽甚至有些焦急地情绪出来, 钟奶奶着实微怔那儿, 一来,光看遥昔那股子“执着劲儿”,她单方面就觉得一定是曼丽这边或多或少给了他“鼓励”,所以对曼丽,恶感绝对在增加。却没想,曼丽的“反感”甚至不亚于自己! 再,这孩子可真直不是, 她有孩子了,以为她会多掖藏着,没想,就这样直接亮出来了…… “曼丽,我没想到……”钟奶奶这下也急于想解释了, 却,这时候门口, “姨奶奶,咱们也麻烦她够多了,让人清静一下吧。” 曼丽望过去,立即起了身, 这下,更尴尬了。 遥昔走进来, 望向她,唇边温和的笑意一直都带着, 所以定永熙看人很准,这小字儿后辈中,钟遥昔绝对是“尖字号人物”,他比正阳、计小都有“堪当大任”的资质。 “曼丽,这段时日给你造成困扰了,放心,我不会再打搅你了。” 这话儿就……也是够直截了当,够清白分明了。 曼丽那薄面庞挂得住这些吗, 好在,她也知道这是好事,不至于乱方寸,最后还是礼貌向钟老太一颔首,实在表达了歉意,离开了。……遥昔一直望着她,包括她微红的脸庞,那因一颔首,垂落下来的碎发,那盈盈的,羞意与真诚揉碎一处的眸影……将成为永久的记忆了吧…… “遥昔,”直到听到姨奶奶喊他,遥昔才收回目光, “姨奶奶,”遥昔在刚儿她坐下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姨奶奶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 遥昔微弯着腰,一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笑着, “我知道,您放心,我既然都当她面儿这样说了,肯定,是不会再……”又低下了头去,看着自己轻轻拍打姨奶奶手背的手, “我知道,我确实还不够喜欢她,”说这话时,明显拍打的手顿了好一个会儿,“要真正的喜欢她,应该义无反顾吧,应该什么都舍得抛弃吧,像,像正阳那样……为了她,什么苦能吃,为了她,什么气能受,为了她,就算费尽心机又如何,只要能在她心里抢占一席之地……” “遥昔!……”姨奶奶重重握住他的手!心里多疼啊,她明白遥昔牺牲了什么,这孩子太懂事了,她这样“自私”是不是已经,已经害了他…… 遥昔是太懂事了, 他们钟家和其余三家都不同, 不同就不同在人丁太单薄了, 所以说,遥昔何尝不羡慕正阳, 他真是生来的宠儿, 家中,不说旁支兴旺,就说直系里,他上头还有个亲哥哥,定海阳,可以为他扛下多少家族责任与义务! 所以,正阳受到的最大的“老天宠爱”,不是他出身在谁家,自己天分有又几何,在于,他是真正的“幺儿,幼子”,未来,有属于他自己真正的未来,可以去义无反顾地追求,孑然一身执著去,甚至舍命相陪…… 哪有“不够喜欢”,永远只有“不能喜欢”, 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250 小满坐在一个稍高的小凳子上。这是正阳亲手给她做的,再配上专属她的大提琴,刚刚好。 这把琴也是正阳儿时学琴的那把琴。 问过了,正阳也是四岁开始学琴。这下曼丽着实没啥挑剔了,把小满的学琴托付给了他。 你想想那天他挨打,曼丽还是赶过来,本身就叫正阳泣喜,更别提,曼丽如此信任他,愿意让小满跟他学琴……那一定,就是全心全意了,只要正阳有的,小满一定还要更好。 正阳给小满灌来一个热水袋, 虽说室内有暖气,但是一般考虑这些名贵乐器的保养,温度不会太高。再说,小孩子初学指法,手暖和些,也更柔软,适应她发挥。 将热水袋放她手里, “抱着歇会儿,给你听一段曲子,听完跟我说说想到些什么好么。” 正阳真的很用心在教她,除了基本功,大提琴对乐感要求特别严格,所以,多听也是尤为必要。曼丽正是远远旁听了几节课,这孩子着实内行、专业,遂更满意,这是实话,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遇着良师。 一曲放完, 小满抱着热水袋坐着听得很认真, 再问她“听见什么了,” 小满微仰头,小嘴巴一嘟,这可爱又自信的模样,眉目间确实有她母亲的影子, “香山的红叶,房山的柿子,潭柘寺的银杏,长城……” 别说,正阳真是惊奇呢, 小满也属于慢熟,最初几节课,小姑娘没放开,认生,还有些迷迷糊糊。多接触些时,那就看着灵气儿出来。是真聪明,悟性也高。当然不是说一学就会,正阳也看得出曼丽很重视对她的教育,回家一定也是苦练了的,总之来一次就比上一次状态更好一次。 是的,刚才放的曲子,就是王拓宁的《秋》。瞧瞧小姑娘说起的,可不都是京城的秋景儿。且,还很文艺呢。 正阳逗她,笑着又问,“真你自己想的?” 小丫头憨憨笑了,又赖赖的,“听妈妈说的,不过刚才放的是秋天呀。一到秋天,妈妈就带我和弟弟去这些地方。” 正阳笑而不语,明白了,曼丽喜欢秋天。 是的,感同身受, 京城确只有秋天好。 京里冬季漫长,差不多要五个月的时间,可供暖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供暖前后半个月里,在房间都缩手缩脚的,四肢伸展不痛快。夏季呢,暑热总有一段日子湿闷难耐,现在有了空调好许多。老京城过去一到暑天只能苦夏去熬着,熬到人精疲,所以才有贴秋膘一说。 至于春秋两季,春不如秋,春天短暂,叶绿花红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没等你欣赏够了就变成了另一幅热闹景象。千万别去想念细雨濛濛,胡同里打着油伞的丁香姑娘,那是个骗了多少青年男女的文学意象。说说还可以,千万别当真了。真的只是秋天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此时去哪里都能让你心旷神怡,都能让你忘记冬,忘记夏,忘记春,陷于秋天的满足…… 正阳因认同感想着心里暖,从旁边拿过她的小琴准备今儿简单就教她《秋》里面一段简单旋律,这时候魏老师进来了,“正阳,” 正阳赶紧站起来,可爱的是,小满也一下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正阳怕她摔着又忙去扶她,小囡囡也笔直站那儿,不可思议的是,这都遗传,她妈怕魏老师,她也有点怕。 但是,绝对不同, 魏老师看曼丽永远是严格的, 但看向小囡囡……软和太多了! 魏老师朝她招招手,小丫头听命跑过来,魏老师牵上她,这才对正阳说,“昨天跟你提起的需要你协助一下的小合奏,提前到今天彩排了,你跟我来。” “好。”正阳没有二话,跟随魏老师来到大礼堂。 没想到,说是“小合奏”,气势倒挺大。 不仅用的是音乐学院的大礼堂, 且,好像他们院领导都来了, 更引人瞩目的是, 台下右侧,有两队威武的战士, 超帅! 钢盔迷彩,腰间的武装皮带各个儿将腰身掐出流线型结实美感,也叫人肃然起敬! 魏老师还是稍向正阳说明了一下, 这是庆祝空降兵成立七十周年的一个献礼节目, 本来这是空降兵部队的大日子,但是因太接近此次南海练兵的庆典日子,响应元首“节军洁军”的号召,遂将此节目融合进了“练兵庆典”中,就不再重复有庆祝活动了。 实际上就是一个由空降兵部队最精英的某团官兵一次舞台队列展示,需要现场背景音乐,空降兵军乐团有出色的大提琴手,但是此时抽调至国务部随国务部长汪云外访演出,于是这场彩排请正阳来顶替一下。 现场,确实有不少领导。 除了音乐学院领导,还有空降兵部属外宣的,总政宣部的, 是的,计小也在现场。 当正阳步上舞台, 计小虽说脸上公事化地淡笑着,眼中可没有多少热度。……多说一句,这还是他没见到正阳是和小满一同进来大礼堂的,嗯,计小还没看见小满, 确切讲, 魏老师此次还是作为“顾问”参加这次彩排,正阳也是她推荐的,进来时,走的音乐学院内部职工通道,是直接通向后台的,所以正阳步上前台来,是从幕后上来,而魏老师牵着小满此时也站在左侧幕布后…… 好了,台上乐手们都就位, 这时,只听见一声洪亮的“起步……走!” 整齐的两队战士齐步走至舞台下正前方, 为了他们的队列展示,音乐学院大礼堂前排还特意拆了四排座椅,供他们换队列整队形。 “立定!” 刷,整齐划一站定。 “向后转!” 刷,又是一致得像一个人似得。 这时候哇, “小满!” 本来被魏老师牵着的小家伙,突然甩掉她的手就,跑了?! 这一跑还特别兴奋, 小囡囡直穿舞台,像个小肉球一样“滚”到舞台前沿中央! “小课!!” 哎哟喂, 那个高兴哟, 这要不是舞台太高,她实在不敢跳下来, 恨不得已经飞奔至她家小课的身上挂着啦! “小课小课!”小丫头不敢跳呀,在舞台前沿上兴奋地急着跳!两手张着,要抱。 而你看那队伍正中央哦, 已经有一位,先向前一跨步,站定,身体微向左侧,坚定肃穆地行了一个军礼。这是对教官。 然后,放下手, 笑着哟,多宠爱呀,快步走到台下,张开手,仰着那灿烂漂亮至极的笑脸蛋儿, “宝贝儿,跳!接着呢!” 只见小满没有任何犹豫,奋身一跳! 251 这么多人看着,教官自然要过问, 赶紧走过来,低声问,“这谁家的孩子,小课,训练中呢。” 小课一点儿不着急,抱着怀里的小宝贝儿耸耸,问她,“你说你是谁家孩子。” 小满小狗熊一样抱着小课的脑袋,挨着,“小课家的孩子!”哎,这都是训练过滴。她和她那憨头憨脑的弟弟都一样,照照抱着就是“照照家的孩子”,小课抱着就是“小课家的孩子”,夕臣抱着……“曼丽家的孩子!”这两货就这呸,元首在这方面讨不了好的。 教官以为这还闹着玩儿呢,严肃万分,“小课,要看着什么时候!……”私下里,这些教官哪个跟他不熟?平常一些场合你个性些,都能义气为你遮掩过去,可这档口儿!……小课可是成长了起来的小课呢,才不会真像从前那样恣意妄为了,但,他家小宝贝在怀里,一来确实舍不得放手,再,小坨坨突然冒出来,肯定得问清楚情况呀, 小课温和看向教官,“她确实是我女儿,这块儿碰见了,我肯定不能不管呀。”说着,也识大体地抱着小满往一边走。 教官那“震惊状”呐! 他女儿?! 他哪门子冒出来一个女儿呀? 但眼下确实不容他多想, 小课这会儿抱着小姑娘到一边儿去也是对头滴,教官“顺水推舟”好像跟他交涉完,又开始正常指挥队列了。 彩排照常, 但,人心可就不一定那么“照常”了。 正阳在台上,他有演奏任务,怎么可能分心?只有凭借余光偶尔看看小满那边……小满忽然跑出去,魏老师肯定已经往那边走了。她是认得小课的,曼丽学琴那会儿,小课照照都来接过她,打过照面。……而正阳内心巨大起伏的,肯定不止小满忽然冲出来跑向一个战士,更惊心的,他见过小课!第一面望见曼丽,她就是被这个男人牵着……想不到,他竟然也是军人…… 台下的计小内心可就,更不平静了。 他肯定认出了小满! 本来小满忽然出现在这里就足够惊动计小的心了……当时小丫头冲出来时,计小是一下站起来了的!立即,就往里张望,他以为曼丽也来了…… 但是, 没看见曼丽, 而且,小满冲向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军人……计小到底没有正阳陪伴在曼丽身边这么密切,也没有像正阳那样对小课有一面之缘,所以,首当其冲,“震慑”住他的,一定是,这是小满的父亲?! 不敢相信,这样年轻,这样年轻…… 好吧,如果说计小一辈子的“根源打击”从这次“突遇小课”开始,那么,接下来,“再遇照照”简直就是“摧毁式”了,当然,中间还有“致命一环”:他亲见到正阳与小满的“亲近”了。 实际上,自魏老师走过来,小课听魏老师说也了解到小满在这儿的缘由,凑了巧呗!他今天遵团部安排被抽调来此彩排,正好就遇着他的小满了,你说小课能不开心嚒!不过,这相当于是部队任务,彩排完,他们即得回驻地,这是纪律,小课也不会轻易违反。就是稍有点遗憾,要今儿正好曼丽也在就好了,叫她看看自己的“英姿”撒。 时间毕竟匆短,且小课有任务在身,和魏老师也没聊两句,所以根本魏老师就没提起正阳!……哎,哪怕魏老师只提一提他的名字,估计小课这犊子就“盯上”了,就是没说呀……小课狠亲了小宝贝几口,几舍不得地把小胖墩儿交给魏老师了,归队。小满还嘟着小嘴巴不高兴呢,一双大眼睛呀,就跟着小课走,想小课呀,自他去参军,在家的时间最少了…… 不过,晚些时曼丽来接她时, 小满首先还是抱着曼丽的脖子狠狠亲了老几口,小嘴巴嘚啵,“小课说,这是他给你的亲亲!”……这些,正阳一旁都看见了,听见了……当时曼丽抱着小满背对着他,慢慢走去一旁,好像有悄悄话儿要讲,望得见她红了的耳垂,以及,那渐渐听不见的细语,问她的小闺女“他说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好吧,正阳这边心思茫茫,不敢冒进不敢妄退的, 相较起来, 计小可就太剐心了。 小课的部队只完美彩排两盘,就被带走,当时就乘军车返回驻地了。 走后, 正阳自然还是回到魏老师身边, 空降兵乐团的指挥对正阳非常满意,正在领导、魏老师跟前夸赞他, 正阳哪里有心思听这些, 他的注意力都在小满身上。 小满一开始被魏老师牵着,还乖乖站着, 后来一回头看见他的琴了, 就一直扭头盯着。 正阳当时就牵起她的小手走到琴跟前, 抱起她坐在他刚才演奏坐着的位置上,蹲在她对面,扶着大琴,将弦弓交小姑娘手上,指着琴弦,细心地教…… 正百般夸赞他呢,人忽然一心一意牵起小姑娘就走到那头去拉琴了……哎,这里谁不知道他是熙正阳呀!敢言语,敢露出稍微一点的惊奇之色吗!所以也就再次成为奇景儿,夸赞不已的,忽然转变话题,人人还面不改色……啧啧啧,你看看熙正阳这“厉害的威慑力”哇……魏老师倒很淡定,正阳是为了小满才这样,也就无所谓了。 可这“厉害的威慑力”威慑得住不远处的计小吗! 当然不可能, 计小看见了,只剩下“好似永远也解不开的恨意”了…… 人呐, 说“着了魔”“中了邪”, 其实都是“心魔”作祟, 有些人本来就心高气盛,加之确实也没有熙正阳那般“纯畜才有的极致矛盾感”,要么毒到死,要么软和到彻底没了骨气。他两头都达不到极致,所以,容易被“心魔”操纵,反倒会做傻事。 计小即是如此。 加之, 事儿赶事儿, 前一天才遭遇小课, 只隔一天, 就遭遇照照…… 曼丽这道坎儿上,确实叫计小,难以承受呀! 252 她一个人在家,还带着小满,终究还是叫人不放心呀。 小满算盘比赛在即,瞿淑清最后还是决定减少了几天照照的工作量,腾出空儿叫他特意回国,带小满参加完算盘比赛,再一起回美国。 由此,照照大爷就回国了。 照照一落地京城,直奔曼丽医院!本来想给他大主子一个惊喜的,结果,喜没有,险些还落成惊吓! 京城着实最好的季节是秋,可今年秋的停留太短暂了,再有几天,京里低温就接近冰点了,漫长的冬季到来,唯有抱团取暖吧,等待芳草嫩绿,垂柳鹅黄,桃花吐蕊,柳絮飞扬……哎,这些现在只有想想了,冬老爷一来就发威,连刮大风,枣大的冰雹子往下砸,京郊垣里,就遭遇了有史以来倒数第二大的泥石流。 曼丽随医院又冲到了第一线!这可把一来医院人没碰见,听到的就是这样揪心消息的照照急坏! 人在前线,肯定电话也打不通了。往垣里赶的照照心急如焚,人呐就是这样,越挂心什么其实越迷信,连照照这最不信邪的魔王都觉得感觉太不好,其实就是“切心则乱”,大雹子谁也砸不到,就砸到你家曼丽了?泥石流谁也埋不着,就埋着你家曼丽了?大体如此,反正就是越想越怕,越心焦! 途中照照已经联系人随时向他汇报垣里重灾区的情况,他知道曼丽这时候会特别“勇猛”,一定是“哪里最艰难哪里上”…… 却, 待照照一路通行……以照照的实力,即使路遇“封路设卡”,都不是事儿,实在道路行不通的,直升机呀!所以,他抵达灾区真的很快。 竟然没找着曼丽! 应该说,他们医院此时就没进驻到灾区内围里来,还在垣里五公里外的悬境寺设立的救援东指挥部待命。 这话说回来,空一院确实接到“支援垣里”的紧急命令, 可是全体医护人员一开拔来此,上级又下达命令,要求他们到悬境寺指挥部这边待命。同志们其实也心急,纷纷要求上前线,院领导说,还是要服从统一安排,咱们在这里待命,说不准随时就有大手术要面临…… 诶,还真被他们院领导说准了! 从里头抢出来的“重大手术”都送到了这里, 看,眼前就有一例, 必须及时开颅, 且,此人命贵啊, 他叫杜允, 是大诗人杜庭裊的十世孙。 杜庭裊,曼丽还是熟悉滴, 此人文采飞扬,诗作多以七绝流传,如《清明》、《秋夕》、《江南春》、《山行》等,其句多脍炙人口。他一生为官,不尽得意,在官场辗转之余经常出入青楼,喜与歌妓周旋,因此留下不少佳作。 成文宗大和年间,杜庭裊三十出头,正值年富力强,在当时的经济文化重镇扬州待过两年,他这段日子没少与青楼女子往来,眉来眼去,放浪形骸。有学者认为杜庭裊怀才不遇,人生感伤,只好游戏人生,消磨意志,借酒放荡,故佳作频出。杜庭裊写道: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诗写得放荡但不龌龊,写得颓唐但不低沉,诗人之所以成为大诗人,此诗可证。 好吧,许是年轻放浪,子嗣就偏单薄了,杜庭裊独子一枚,没想,这一单传竟传了十世!到了杜允这里,杜家依旧独苗一枚。 你说这杜允还年纪轻轻,这要叫杜庭裊的“单传传奇”断在了这一辈儿……毕竟,杜庭裊的诗词海内外影响这么大,着实这杜允的命不能折为本次泥石流最大的损失吧。 好了,其实医者跟前也不分命贵命贱,你就是一个不担负如此“名门重任”的平凡人,命在旦夕,大家也会尽心竭力把你从死神手里抢过来! 可是啊,着实又是个技术问题,这来了的,确实没有脑科医生,全科医生有,教授也有,毕竟“任务重大”,谁也不敢轻易划下这一刀去,脑壳上的事儿呀,真不好说! 慎重为妙,唯有现场做简单处置,已联系直升机,还是准备送往医院手术室处理较妥。 这时候, 照照来了。 照照,嘿,这真不是跟你吹,他现在在军医界的名声可比曼丽大老多啊, 说过,咱照照不学则已,一学那就是要“一鸣惊人”的!无论学术发展,还是临床手术,都是响当当一块牌! 直升机降落, 大家还以为是来接伤者的呢, 结果, 下来了,咱大名鼎鼎的照照,(嘿嘿)。 也没啥区别了,跟来了直升机接人一样的效果,都是“救星级别的”,院领导一愣后,已经跑过去迎接了,“照照!”哎,他们还以为这是上面派来的专家呐,是的,照照脑科手术台上一把“尖刀”哇,那种准、稳、快!早在前年的“东亚合纵演习”时,照照早已“一战成名”! 你知道曼丽看见他…… 说实话,曼丽自听闻这位伤者是杜庭裊的后代,满脑子还是杜庭裊的诗呢,什么“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庭裊当时用诗歌记录下他的这段境遇:遇见一个十三岁的歌妓,如豆蔻花初开,在扬州繁华的十里大街上,再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如你的女子了。那我也必须离开,好似无情实际多情,想给你一个笑脸实在做不出来,但眼前的蜡烛替我表达了惜别的心境,真是舍不得你啊!…… 想想,正是心思缠绵袅娜之时, 她的小照照来了, 她遇见照照时,何其不是他最美的年纪, 年少轻狂,却又对她情深似海, 如今, 照照已经是她儿子的父亲, 事业有成, 浑身散发的就是一种格外的洒脱,灵气儿冲天的稳与重, 当听闻院领导的说明后, 看了眼曼丽这边, 只是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好,我试试。”…… 曼丽如何不欣慰,满足,爱怜依恋更甚。 253 照照边扒下袖子走过来, 曼丽早已冲过来,“你怎么回来啦!”声音肯定不大,可喊这劲儿就大,包括抱住他的劲儿也大,说明兴奋,激动,还有高兴! 照照又给她长脸了……嗯,关她啥事儿,是小姨教得好,照照又出息。曼丽心里就是满满的快活,她一向觉着自己不得小姨真传,照照做到了! 照照腰弯着,任她抱,盯着她,就是不说话,可神态zhe死呀, 曼丽笑,晓得他要啥, 捧着他的脸蛋儿,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眉心啄一口,最后,嘴巴呗一个,“想你。”甜死呢,照照这才紧紧把她抱起来,曼丽脚离地,照照撅着嘴巴,“这个不能省,儿子的。”曼丽咯咯笑地又狠亲了一个,这回照照不放嘴了,右手上移,掌在她脑后,放下曼丽些,曼丽脚尖点地,双手环着他脖子,多么想念缠绵地吻在一处…… 照照是永远腻歪不够的,但是曼丽急着有太多话要问, 照照遂把她抱到庙檐下石台上坐着, 分开她两腿,毫不避讳挤中间站着,捧起她的脸庞拇指上下亲刮她的眼棱,“这些时眼睛还好么,那膏子可得天天擦,要像这么刮……”说着又低头去亲。曼丽仰着头,两手放身体两侧撑着石台,情态放松不得了,合眼笑着,一看就知道照照在家时经常这样给她按摩眼睛。“擦呢,”嘴巴一动,照照就去找她的嘴儿,低声笑,“看我回去不告小姨,你又傻愣愣往最危险的地方冲。” 曼丽才不为所动呢,“你敢。” 照照鼻子顶着她的鼻子,“肯定不敢。可是曼丽,你这样‘勇猛’真的很揪心,我又不敢管你,你不这么傻帽儿好不好。”说着捧着她的脸摇摇, 曼丽抬手揪他手背,“你才傻帽儿,这是我的工作,你也是大夫,这种时候你会往后缩啊?”眼睛还闭着,说明多享受这一刻呀, 照照噘嘴巴又摇,“我就缩!因为我还有你,还有意一小满,谁死不死要连累我了就不行!” 曼丽这才睁开眼,两手覆在了他双手上握着,“好了,我懂你的意思,还真没‘勇猛’到那个程度,你以为我就做什么事不考虑你们了,怎么可能……”照照已经又把她抱紧,低头在她耳朵边咬,“这要不是场合不对,咱非来场你喜欢的野战不可。”曼丽捶他“你个不要脸的小畜生才喜欢……”“我就不要脸,我就是你不要脸的小畜生……”鬼zhe鬼闹啊。 照照就是她的小棉袄小甜心,包括,小闺蜜。 曼丽除了跟他嘚啵家常一些事,最近买了些啥,啥好啥不如意,你说这点时间,她也不省着,非要都piapia出来。照照平生最爱的,还就是跟她叨叨这些事,一碰头哇,这两就有说不完的话。……照照是她肚子里的虫子,肯定晓得曼丽有时候喜欢这么“偷偷说”,越背人后,且越时间短小,曼丽兴致还高些! 这家子“小主奴”说不完的悄悄话, 你说,看在计小眼里,……是何等的,剜心呀! 好了, 小课计小不认得, 照照,计小不认得那就真白在这京城里出生了! 掐指算来, 照照年纪真还大不了他们这排儿孩子几岁, 但是, 名声、势力,早已“灿炫”似整比他们大上一个辈分! 如今,都是一提正阳,他计小,遥昔等,好像一进四九城范围,无人不晓。其实,绝非“最厉害”呀, 真正现如今京里势力“红翻天”的青年一辈,还是以照照为首的这一排,他们才是“最玩味儿”的“扛把子”:京里最好的地在他们手上,最好的生意在他们手上,从上自下最好的人脉资源,无论红与黑,白与灰,在他们手上,辐射到地方的影响力、话语权,在他们手上…… 照照, 和曼丽一样,一直没人提他的姓儿。 却谁也忽视不得他出自最古老的“王廷之家”,京城梅家。 传,梅家起源就是梅离。 至今天朝9月15日还会放假一天,纪念梅离大帝。 915,公元225,梅离就是在这一天被刺杀的。梅离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横跨欧亚,囊括整个亚中海的大帝国——梅丽时代。梅离在天朝后纪元史上甚至被尊为“战神”!且,“梅离”不但是梅离本人的名字,慢慢还演变成了“无上皇帝”的意思,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无上光荣的头衔,在历史上很少见到,但是梅离做到了。梅离大帝之后,武玄也称自己为“梅离”…… “梅离”被再次放大神话,是上个世纪中期了,梅静群掌权时代, 有人指出,正因为她姓梅,所以想借“梅离”正自己的血统,实际上,她跟“梅离”没有任何关联。不过当时京城梅家是站在她一边,曾极力承认梅静群有他家血统…… 好了,除了来头强悍, 照照的个人经历也强悍得燃! 他的混账歹毒绝对在正阳之上, 想想,敢在现任元首家、党首之家和家的“私属之山”上“狂轰滥炸”!……(没忘照照“计诱”小课上山那一段儿吧。) 照照的胆儿粗, 人却出了名的“细腻”, 他会唱戏, 传说旦角儿扮相倾国倾城; 他整二十才开始学医, 传说裸眼缝针的技艺可以跟显微镜下机器缝针的效果媲美! 如今,他医学博士在读,师从瞿淑清,上任元首之家金家的御用医护团的首席教授…… 计小想着,想着,头皮发麻呀, 他当然了解过,曼丽的小姨就是瞿淑清,照照又师从瞿淑清,他们间会有交集……有交集不稀奇,但是这般亲密亲密亲密!的交集!……计小从来没见过曼丽这样的眉眼,那样娇懒,那样安逸,那样爱意浓浓,她爱照照,爱得很深…… 计小的心已经被捅了个大窟窿, 无尽的黑底里, 正阳, 小课, 照照, 包括曼丽, 都成了他“切肤之恨”的一部分, 是的, 他也恨上了曼丽, 这个女子,太不真实了, 叫他感受到“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焦急,抓狂,她却永久地在那绚烂美腻中娇笑,安逸,眼角眸落处都没有他…… 是的,计小恨她了。 254 照照回来了曼丽省多少心呐,起码小满她不用操心了,照照一手带。 从算盘班儿出来,照照一件中长灰呢大衣,暗格纹围巾,黑皮手套,双手背后。他身边,不到他腿弯儿那儿,小满自个儿背着小书包,也是一件灰呢小大衣,圆乎乎的脑袋瓜子上戴着熊猫帽子,框脖子上的爪爪手套。两人走在银杏落谢的大道上,频频引得路人张望,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人儿咩。 照照望了望树枝间洒下来的阳光,笑说“多好儿的天儿呀,曼老大那么忙,要不咱们去爬长城多好。” 家里私下都喊曼丽“曼老大”。 小满嘴巴一嘟,“我也忙。” 照照依旧两手背后,微弯腰瞧她,“哟,您忙什么呀,算盘学得这样好,我看啊回家根本就不用复习了。” 小满小大人一样摇头,“不是,我还要学大提琴呢,这几天都没看见正阳了。” 照照眉梢一挑, 语态也轻缓下来, “哪个正阳啊,一起学琴的小朋友?” “才不是,正阳教我拉大提琴,拉得可好了。” “哦。”照照笑着点点头,没再往下问。 倒是小满过来拉住他的大衣,“我们去音乐学院吧,前几天正阳出去演出了,我们去看看他回来没有呢。” “好。”照照笑着抱起小公主,对她的要求,哪有不应之理。 照照一直一派闲适呐, 抱着小满晃进音乐学院, 问谁去,用得着吗,照照原来到这儿来接曼丽还少了?这儿的一切摸得透透的,只要往那“功能室排表”前站着望望,就知道今儿“正阳”到底来了没有。 照照熟悉地走到北侧小花园中, 将小满放在小石凳上坐着,自己也在她一旁坐下,指了指一条小径儿,“喏,往这儿直走,最后一个琴房,他估计在那儿,一会儿你自己过去,有人你就进去,没人你就站那儿,我过来接你。” 小满高兴地点头,就要跳下石凳, 照照拉住她的小胳膊,“小没良心的,如今你也交着新人忘旧人了。”小满不懂他说的啥,疑惑地眨着大眼睛望着他,照照无可奈何笑,把她拉过来又搂在怀里,在她小耳朵旁说,“你觉得正阳拉琴是真好?”小满直点头“真好!”看来是极为欣赏。照照点点头,“那咱让他帮个忙吧,记得上回咱们在挪威看见的那个拉琴的老头儿……”照照还没说完呢,小满就跳起来,“记得记得!他把赚来的钱都捐给旁边的流浪汉了。”照照笑,小满是肯定瞧不出来这笑意里的艳毒的。照照俯她耳朵边儿又说了些话儿,小满直点头,好高兴。 有人敲门, 正阳些许不耐烦地合了下眼, 这着实不是自己的地盘儿,没人懂规矩。 正阳继续调弦,可敲门声没停,还很轻小, 正阳唯有放下琴走到门边,神情可冷漠……却,这一打开门呀!小满?!这是正阳万万没想到的。 蹲下身子就赶紧把她抱进来,不过还是向外张望了下“你一个人来的?魏老师呢。” 小满的眼睛却直盯着他的琴,“你在拉琴吗,” 正阳笑着柔和点点头,后脚跟将门轻轻一磕关上,抱着她走到琴边,“我还说你好几天没过来了,是家里有事儿么。”抱着她坐到琴边,“我在调弦,上回不是教过你,弦得……”小满直点头,“弦得调到……”真是个聪明孩子,教过的都记得。 小满仰起头,“你在外面拉琴吗?” 正阳一怔,“哪个外面,” “就是大马路上呀。” 正阳笑笑,说,“你想看我在大马路上拉琴吗,” 小满点头,“原来我在挪威,看见有个老爷爷在大马路上拉琴,把赚来的钱都捐给流浪汉了……” 正阳当即就抱起她,没有任何犹豫,“走,我们也去,赚多少是多少,你想捐给谁就捐给谁。” 真是丁点没把“面子”这事儿放在心上,带着小满背上他那杆儿名贵大琴就上了大街。 只说正阳这范儿! 光人坐在那里就不知道多令人心潮澎湃了, 更别提琴声一起…… 音乐学院正毗邻著名的老胭脂胡同。 这块儿两百年前就是有档次的商业街了,如今,更是繁华。 正阳只穿着一件v领浅灰毛衣,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衣,大衣搭在身后的椅背上。这是一种绝对的诚意!实际也是他对演奏一贯的敬意。无论身在何处,再喧嚣,亦或再寂静,你都得拿出在舞台上演奏的专注与真诚出来…… 正阳很大方, 拉琴前, 他如同在正式的舞台上, 先一手扶琴,一手掌弓, 向人群一鞠躬, 然后微笑说, “这是我这位小朋友的一点心意,希望通过我的演奏为您今儿一天带来好心情。如果您确实觉得悦耳,捧个钱场吧;如果不如意,没事儿,您哪怕一点掌声,我们也感谢万分。” 那琴盒多贵重啊,正阳一点不吝啬,敞开着,任人喜爱的话往里投些小钱儿。 小满可高兴, 大庭广众下,小姑娘这时候其实也有怯怕,不过正阳想得很周到,把小囡囡照顾得很好,出门前就想到给她灌了热水袋,还有小暖壶里蓄了热水。 小满坐在小椅子上,真正儿舒服呢, 正阳特意选了无树枝遮掩的暖阳下, 暖和儿的阳光下,小囡囡抱着热水袋坐着,可说“独一无二第一排正中间”观看他表演,旁边还放着小暖壶,渴了,还能喝上热乎乎的水。 一场露天“大提琴独奏盛宴”就这样开幕了, 可说, 小满是唯一的“贵宾”,因为,只有她面对面儿坐着。 观众越来越多, 一,被这无与伦比的琴音吸引, 再,拉琴的人儿啊……只能这样想,只有天上有吧…… 最后,这小姑娘, 无论从她憨态可掬的样貌,还是她沉醉琴声中的情态……这么小,她听得懂吗?听懂了吧,要不如此喧闹,车水马龙,小囡囡却毫不受影响,乖巧专注地望着弦弓与拨弦的手指,小爪爪手套里也是一动一动的,她在学呢…… 一切虽在人世间最平常的街道上, 却显得如此奢贵,温暖, 琴音, 拉琴的人儿, 听琴的小人儿, 如梦如幻…… 255 “在我呆在克罗诺斯组内的那么些年间,我已经从各种渠道接触到了在我们乐器上可能发出的、形形色色的声音可能。在先锋音乐里一个最通常的、关于‘延伸技巧’的例子就是拨弦了。许多大提琴家觉得拨弦只意味着简单地拨一拨你的琴弦就好了,所以也不怎么在上面花费很深的思索。 其实,若是参考音乐的上下文,你可以发现拨弦的用途千变万化,所以需要我们实践拨弦的方式就各不相同了。换言之,弓下能呈现出多少种绚丽各异的声音色彩,那么通过拨弦所能达到的数量也不会少。我们都有这种能力。 你拨弦时需要选择的一件事就是所拨的位置。大部分时候我们都会选择指板与琴马之间的某一点,但实际上还可以细究,比如紧贴琴马处能获得一种绷紧的、共鸣较弱的声音,但是在指板上方则能获得一种柔和得多的、响铃般的震颤声。我有时甚至会在弦轴箱里面,或者琴马后面拨弦。……” 这是熙正阳今年在三联《爱乐》刊上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记录的就是他曾在克洛诺斯四重奏组担任独立大提琴手时研究的拨弦技巧。 可见,爱一行专一行,顶级玩家私生活再糜烂,有他认准的事业,一定不可能“不学无术”。他胡闹得能越彻底,说明正经事儿上,同样能做到极致。 无论在再天堂级的演奏厅,还是这人车嘈杂的大街之上,他的专业精神都不容亵渎,对得起手上这份事业。 琴盒中已经堆积不少毛票儿子,最大也不过五十吧,这已经算普通老百姓由心能给予他最大的赞赏了。就算丢入一块硬币,正阳也会微笑报以。一分不出,仅仅发在内心感同身受的掌声,也十分珍贵了…… 这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正面挡在了他视线之前, 正阳已经警觉,他看不见小满了!…… 却刚要一偏头的功夫,听见男人低声说, “这是感谢你费心教小满的学费,”只见男人弯腰戴着皮手套的手往他琴盒里放下了一扎捆得齐整的崭新现钞,而正阳顺着他弯下的脑后看去,小椅子上哪里还有小满的身影?!正阳不顾琴往旁一摔,推开这男的就要冲出去,“小满!”却,胳膊被这人紧紧抓住,“放心,小满回家了,你不必担心。你对小满的用心,在此感谢了,除了这些该付的学费,另外赠你一条线索,你母亲在东岳湖畔有座私宅,每月第二个星期的周三,第三个星期的周四,都会去那里,至于干什么……”男人松了他的胳膊,而正阳已经……他人站在那里,一脚还呈刚要冲出去跨出琴盒的状态,双眸只是注视着刚儿小满坐着的小椅子上,神态已然肃冷到无法。……男人最后拍了拍他肩头,“先把家事处理好吧。”走了。 都是什么段位上的人了, 正阳心里早有数,曼丽背景没那么清净,这是她背后的人出手了……是那个夏课么, 正阳心下轻轻摇头。 他早就摸过夏课的底, 夏家在汉州势力大,倒是跟京城瓜葛不深。夏课也是前几年才来京里混,除了他老家那点家底,这人在日本也有些实力,所以最近几年在京城混得不上不下,出不了头,可也捞到些好处…… 要算三教九流, 夏课目前顶多算京里混得末三流的“上流”,一般地方上的恶霸子来京里谋存在感,套路也差不多,家里有大把的银子砸到军中,先入伍谋个军籍……这类人就是钱多得烧,差的就是地位、社会认同感。这点上,正阳也不解过,以曼丽的教养,怎么会和夏课这一流的人交集到一处?不过最近正阳着实对曼丽太小心翼翼了,真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没往更深里捞…… 不过,正阳此时敢肯定的是, 以夏课的段数还真没那个板眼能把手伸到自己跟前来! 要搞清楚,这是哪里?京城之下,定家如今的地位,竟然能深入到母亲这样私密的行踪之上!……可怕就在这里,正阳自己都不知道,母亲的作息里竟有这样的规律,且,一听,就是……正阳胸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他最亲爱的母亲呐!真做了对不起父亲、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了吗!…… 早在见有人砸了那么一打现钞他琴盒里,人群早就忙不迭散了。这一看就是有大背景大恩怨的,谁还敢站那儿趟浑水!小老百姓跑都跑不赢。 而男人走后,正阳不过静静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有条不紊地, 先将琴盒里的钱,包括那打现钞,全倒进给小满装过热水袋的袋子里, 再将自己的大提琴又轻手轻脚放进琴盒里,弦弓也卡放好。合上。 走到对面,再弯腰来收拾好小满刚坐过的小椅子,包括放在上面还很热的热水袋,以及一旁地上放着的小热水壶。都一律细心放回自己的琴盒旁。 最后, 拿起那袋子钱, 这一路,走过好几个巷子口,看见有流浪汉的,全放一打他们面前。一句话不说。没有哪个流浪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回到刚才演奏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正阳穿上外套, 俨然就不是刚才那个气质了。 一辆黑色jeep开过来, 正阳起身,只拿起小满的热水袋和热水壶,走上了车。剩余的,车上下来人小心翼翼搬上了车。 黑色jeep开走。 远处, 一辆出租车里, 照照抱着小满坐在后座儿, “好了,放心了吧,他把钱还是分给流浪汉了。”照照耸耸怀里小满, 小满两手扒在窗边,点点头, 又扭头笑,小妞妞一脸骄傲,“我说正阳拉琴好听吧。” “嗯,好听。” 出租车也往反方向开走了。 小满低头像个小老鼠专心吃着她的烤红薯, 照照抱着她温暖看一眼, 再移向车窗外的视线,冷淡了些。 他不会破坏任何一个人在小满心中最原始的形象,他家小满眼及之处,理应看到人世间最好的一面。 可是, 翻过面儿来呢,现实世界,当然是残酷的。 熙正阳。 曼丽有最大的权力享受自由, 却并不意味,就没人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她了, 照照也好,小课也好,更不谈和夕臣了, 人走得再远,心,没有哪一刻不挂在她身上! 上次,正因为你的手术把曼丽的心情弄得稍有起伏,一直没动你,也是维护着曼丽的事业心。 没动你,不意味就没盯着你, 怪只怪,你家那点糟心事原本只想存着当笑话看的, 你不争气,只能翻捣出来,叫你知道,你的“盛世”并非“如你所愿”,“坐井观天的小霸王”该跳出来看看真正残酷的世界了。 256 曼丽很少和同事出来逛街,一来她是个闷坨坨,交际并不算广。再,生了孩子后,一心都围着儿女们转了,加之她自己的“培优之路”可从没中断过,哪有那闲功夫外头瞎逛。时间,都是用来学习滴。这是小姨对她以及她的孩儿们的“一贯、统一的指示”。 今天着实是没办法,和几位要好的女医生一起去军协妇幼开了个座谈会,出来后,几位女军医一琢磨好久没逛街了,去羽水瞧瞧吧。 都穿着正式的军装呢,这么逛肯定不好,好在天冷,外头都还带着大衣,开会时也没带上楼,全搁车里放着呢。这会儿,只脱了军装外套,直接套上大衣,倒也不影响什么。 羽水一条街都是名牌大店, 中间也穿插些有特色的高档精品店,卖古董的都有。 曼丽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也不说没兴趣,到处看看。这么说吧,她一小就是个对“物质”没多大概念的人,再好的东西搁她跟前,不夸张说,实在也没啥感觉。这跟小姨的教育有关,也跟她一小到大的“用度”实在是“极致好与极致不好”参差使用有关。就拿她使用的碗筷来说吧,有时候一副拿出来……那得惊为人天!宫里只怕都没这奢侈,敢情真拿老几百年的“御制专供”盛平常饭吃。有时候呢,就那街边只怕一块两块就能买到的碗碟,她还不是照样用的好好儿的。所以曼丽根本弄不明白啥好啥坏,给她用她就用呗。 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小姨早私下跟夕臣照照小课打过招呼,不能坏了规矩,无论是曼丽,还是小满意一,给他们“最好”的,可以;但是,一律用“最好”的,绝对不可以!打比方你看看这娘叁儿的穿着也看得出来,有时候甚至叫“土”,这都是曼丽自己买的,就算以三位妖神的审美观,简直……不忍直视!可还是要慢慢习惯,且还得任她给自己和两个孩子穿的“不忍直视”。因为这是小姨的规矩…… 从一家店出来, 她的同事们还是挺照顾她,把她挽在中央,问她看中什么没有。曼丽平常在单位实在很低调,所以老实坨坨也得些好人缘。 曼丽摇头,很实在。贵不贵倒在其次,她确实觉得没必要。她们也逛了几家童装店,你说妈妈们不都爱给孩子买衣裳嘛。曼丽不是不爱,而是看遍了,再想想小满意一那堆起来的衣裳……关键是有些吊牌都没拆,小满和意一不穿!这两小崽崽平常还是最爱穿妈妈给穿的衣裳,曼丽个稀里糊涂的,她就随便拉两套衣裳出来,小满穿好,意一穿好,这才发现,意一穿的是原来小满小时候穿过的衣裳,再想给意一扒下来重换一套啊,意一死也不干了。所以这样一来,又出现了不少意一其实是接了姐姐的衣裳接着穿的概率…… 同事们都或多或少扫了些货,曼丽两手空空,肯定都关心她呀,拉着又进店为她参谋。正在曼丽心里叫苦,不想挨这个罪时, “曼丽姐?!” 哎呦喂,没几次这么街头有人喊她曼丽回头这快滴, 可这一看,曼丽一时还没认出来, 只见从一家古香古色装修超豪华的……是古董店吧?看上去又像个卖金玉饰品的,反正豪奢的不得了。跑出来一个男的, 蛮年轻,穿的也潮, 男人腰还微弯着,不晓得几恭敬, 手指着自己鼻子, “我,白旯,酸梅的表弟!” 哦!……曼丽认出来了,难怪梗了下,白旯原来比这打扮得更夸张,耳朵上的耳洞喏,用酸梅的话说,远看就是“月亮湾筛子”。现在正经多了,虽说也潮,可潮的高级有范儿啊。 “白旯,你回国了?”曼丽亲热许多,走过来。嗯,这时候老实坨坨可精得很,先一手像稳住白旯,又回头对同事说,“这是我家老熟人,我跟他唠唠……”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同事们见状肯定就不打搅了呀,“行行,你们唠你们唠,那我们再逛逛,一会儿在车里等你啊。”“好。”曼丽笑着点头,再看向白旯,也是高兴的样子,挺热络,“你姐呢,也回来了?” 白旯扭头指了指那家豪店,“这我开的,进来坐进来坐,坐着说。” 曼丽轻轻摇摇头,“不了,她们也逛不了多长时间了。”又看看那店,“好气派。” 白旯直摇头,他哪里敢说,自己有今儿这一切,全托眼前这姑奶奶的大福!日本的债、事端,小课全给他摆平;这家店的本儿,选址,全是照照的照拂…… “我姐也快回来了,她博士也学到手了,我姑说博士后就甭在折腾了,她也老大不小了……”说实话,白旯也不敢对这位“大姑奶奶”太太殷勤,就因为“太重要”了,所以尤其要注重分寸,白旯这样的“小京油子”对这样的“生存之道”还是极有数滴。只得规矩、老实地顺着她回答些家常就好。 “对了,我姐说回来还想和你一块儿渍菜呢。” 曼丽一听,更高兴。这是学生时代她和酸梅就爱干的事儿。 渍菜是过去老百姓节省过日子最常见的方法,每当一入冬,各家各户就有意无意地准备渍菜,京里俗语叫腌咸菜。京里的腌咸菜与东北的渍酸菜不同,能成为渍菜原料仅有雪里蕻,白萝卜和芥菜头。其实芥菜头与雪里蕻同属,只不过芥菜头吃根茎,雪里蕻吃茎叶而已;至于白萝卜本可以生吃凉拌热炒炖煮熬汤,但都不如腌制的入味,尤其刚刚腌好的白萝卜,咬一口嘎崩脆,咸辣开胃。 曼丽和酸梅都好这口,以前总一块腌渍。 “好哇好哇,你姐学博太辛苦,长途拔拉地跟她联系也不方便,你要跟她联系上了,说说,我等她回来一块渍菜。” “好咧好咧。”白旯满口答应。心想,还等酸大姐来联系我,今儿晚我就得把这老姑奶奶的“口谕”传过去,等着您回来腌咸菜呢,还在外头晃!他老姑也是心焦,这大个岁数了也不成个家,女儿家学顶天了有个屁用…… 好吧,白旯同志还真想不到, 他还想着晚上回去联系他家酸大姐, 比这飞速地快! 刚儿还好好地把大姑奶奶送走, 转身, 就接到噩耗! 白旯拿起手机就算拨再复杂的转接再转接,也一定要立即找到他酸大姐, 开口就是, “姐!不好了!曼丽姐被绑架了!!你赶快通知小课照照他们!!……” 简直要吓死一大圈人! 257 首先把白旯吓得不轻。 还在那边爱惜地擦他的擦擦,刚儿跟曼丽逛街的几位气质女士快步走来,“请问……曼丽还在吗?” 白旯赶紧放下擦擦,“走了呀,只聊了一会儿,就过去跟你们碰面了呀。” “没来啊,”一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们也等她快二十分钟了,电话也打不通……” 正因为电话打不通,人才着急。 这下白旯慌了,“没过去吗……”人也急着往外走,快步就朝曼丽刚儿离开的方向走,边走边张望,几个女人也跟上来,白旯到底知分寸些,先稳着回头对她们说,“您们先去停车场再等等,哦,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们,又记下了她们其中一位的手机号,“咱们保持联系,如果看见曼丽姐都互相知会一声好吗。”同事们直点头,还不是着急,虽说这大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是说丢就丢的,但是毕竟电话打不通,就叫人难免担心了。 她同事一离开,白旯就是真急得麻爪啦! 曼丽的同事不晓得曼丽这如麻复杂的滔天背景,他晓得呀,这位姑奶奶,哪怕只掉根头发,都会惊天动地! 白旯也不愧“老社会人”,麻利着,边往羽水这条街所属的治安管理点跑, 他跟这儿的片警儿熟透了,只说刚儿自家店有位顾客落东西店里,想看看监控她往哪儿去了,看能不能找到。片警儿当然配合,加上白旯提供路线也很清晰,说先看看往停车场方向…… 看到了, 这一看还真不得了! 白旯生生倒吸一口凉气, 曼丽在前头走,明显一辆黑色越野在后面跟着, 下来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人, 跑前几步追上她, 先拍了拍她的肩头, 曼丽回头,或许感受到来者不善,根本不搭理快步就往前走……毕竟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曼丽可能也想不到对方会敢把自己怎样。 这人确实也没把她怎样,只是又快步追上她,明显嘴里说了些什么……曼丽忽然停住!……毕竟监控有段距离,看得也不是很清晰,反正,最后是曼丽“自愿”跟着他上车的,但是,两人一同走向黑色越野时,那人是捉着曼丽的胳膊,好像还是怕她跑了…… 反正情况不妙! 所以白旯才“大事不好”地赶紧联系了他酸大姐,务必通知到照照和小课! 这边酸大姐一接到电话那还了得,她这会儿实习的斯洛伐克的一个小镇,着实通讯不好,为不耽误事儿,把照照和小课包括曼丽小姨的电话全给白旯了,让他赶紧联系曼丽的家人! 白旯也着实不会误事,他晓得这会儿小课在外头当兵,且,京里是照照的天下,最先跟照照联系更高效!一电话就打给了照爷。好了,这事儿的序幕算拉开了…… 不过, 蹊跷的是, 照照这边才接到白旯的电话,正盛怒之时,想想,家门口曼丽出事儿?!……却,一个看不见电话号码的电话打来了, 照照阴沉的那个脸喏, 如今这胆子粗的,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稳得很, 照照接起了电话,“喂,” 对方用了变声器,“曼丽在黄兴路32号。”挂了。 照照一分不耽搁,拨通一个电话边打边疾走到客厅,“小满!”喊了声,同时捞起沙发上的大衣穿上,嘴里还在跟电话里的人沉声吩咐。这时候小满跑出来了,照照电话放进大衣口袋里,又捞过她的小外套,蹲下给她穿上,不过神情软和好多,轻声说,“我有点急事,先送你去野战屋玩会儿,回来我和妈妈一块儿来接你一起吃饭。”“好咧好咧!”小满高兴地直拍手跳。野战屋是照照特意为她和意一造的个小游乐场,就是太好玩了,曼丽总限制小满往那儿跑,怕她乐不思蜀。 好的, 咱照爷是一脸罗刹地往黄兴路开拔了。 好久了, 是的, 好久了,没人来招这位横世霸王了,今儿,还真是有人活腻歪了…… 嗯, 必须要说的是, 于此同时, 还有一位大人物也接到了“没有号码”显示的电话。 这就更了不得了, 定永熙的私人电话,还真不可能有多少人知道, 直接打到一位军微微员的私人手机上……只能说此人非比寻常的神通广大了! 定永熙正在办公室审阅秘书递上来的“贺词”, 作为空军老大,空降兵作为一个重要的分支军种,它的诞辰庆典,自己肯定要做重要发言的。 私人手机响起, 一众跟随多年的秘书自然晓得行事,看见艏长接起电话,都先走出来回避了。 定永熙虽注意到这个电话没有号码显示,但毕竟知道这只电话的人极少,还是接了起来, “嗯,”只吭了一声,估计对方一出声,他也就知道是谁了, 但是, 一个明显经过处理过的声音, 定司令元立即警觉,眉心蹙起来, “你儿子又闯祸了,他绑了照照的女人,在黄兴路32号。” 挂断! 这下可不容定永熙多想, 不管这电话来得有多蹊跷,事情都足够大! 因为黄兴路32是老房子,是他定家的一处老宅,除亲友,还真没多少人晓得。 最要命的, 照照?! 定司令元简直要头痛欲裂! 真是个要打死的小兔崽子,照照也敢惹? 这里得解释说明一下, 倒不是定司令元寒照照家的势力, 要说掏根底, 虽定家确不如梅家“历史上那样显赫得吓人”, 可落在如今,定家着实在各方面并不比梅家差, 或许这样说,定家是蒸蒸日上,梅家,反倒没落些了, 它的旁支所剩无几,嫡传这一脉,还出了照照这么个大畜生奇葩!…… 是滴, 定司令元不是寒照照家, 而是, “寒”,照照这个人! 恶寒的寒。 还真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护”, 比起正阳, 这位照照啊……更叫人看不得, 想想当年,和家的半边山被他炸得……这孩子就不是说胆大包天,简直就是胡作非为了! 258 话说曼丽又是怎么就“心甘情愿”跟上车了咧? 这点,其实,来带她走的王昱当时心里也没底。 时间往前推一周。 这天,在“维京”吃羊。 巧遇计小几人,遂请进来同桌喝酒。 “有人怕这羊臊味儿,我偏偏就爱。”计小捻了一块,笑说, 都笑, “羊臊乃羊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故除臊之术实在不必用力过猛,以恰到好处者为宜。” 计小竖起拇指给王昱比了比,酌了口白酒,依旧带着熏熏然地笑意, “就说那号称‘美食天堂’、并且一直顶着‘羊城’美誉的广城,除了那种据说是因吃中药长大而臊膻之气尽除的海南‘东山羊’之外,若想吃到真正的‘臊羊’,长期以来比登天还难呐。即使有若干以羊肉为主题的饭店,在酒楼食肆林立的羊城,也只是默默无闻地‘闷骚’在‘暗哨’上。劝广城的汉人沾点羊臊,端的是比‘讹鬼食豆腐’还难。好在我天朝地大物博,各州市之间最起码在羊肉流通上没啥贸易壁垒,羊痴如我者,终于也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就天河时代广场侧的‘博格达’,就是羊痴们的乐园。马肉、鹿肉、马鹿肉,滚一边,直奔主题:羊!烤羊腿!烤全羊!其余免谈。不过过瘾之前,切记一点:当热力烤出了羊肉的骚味之后,酒是可以进一步诱发出羊肉骚劲儿的,我个人的经验啊,‘楼兰干红’是最好的国产红酒……” 计小今儿显得兴致不错,话也多些。 王昱他们当然陪的也高兴,不过到底还是正阳的人,难免提起他, 王昱听后叹口气,望向计小,“你碰见正阳劝劝他吧,真有啥难事儿还是跟咱们说说,这些时啊,正阳简直像变了个人,端的是太安静了。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啥心事呀。” 计小筷子在大盆热滚滚的羊肉锅里涮腾, 听了这,笑意不变,可有谁又真见得着那低垂的眼眸中绝对阴郁暗现。看着,他快活,他放松,他有兴致,好像还,有点醉意……鬼知道,计小早已被魔念困得不成人形了…… 放进碗里蘸点辣酱, 看似漫不经心, “有么?我觉得还好咧。”低头吃进嘴里。再抬身细嚼慢咽。 王昱一拍大腿,向他坐近些,“哪儿好撒,一天到晚就拘在琴房里,啥都没了兴致,我们看着着急呀!” 计小还在嚼, 好似轻一抬眉,露出轻悠地笑,风流至极, “那我猜啊,还是为女人。”也没看他们,筷子又伸进锅里,涮啊涮,热气腾腾熏得他眼睛雾蒙蒙,分不清真假一般,“他最近是挺迷一个女人,不过不是那么好上手,是个有主的。” 王昱这一听,倒似还放了心一样,也坐直了,笑着,“我当什么事,以前再难搞的也搞得上手,这个有多难?” “亭林县书几江选之的相好。” “江选之?妈的,拦全兴车那傻比撒!” 一听,王昱显得特激动, 王昱和全兴算正阳最铁的“麾下”了, 江书几“堵车”那时,王昱在外地调研,回来肯定听说了这件事,最后正阳那么“忍气吞声不了了之”,哥儿几个早存了疑,搞半天,是有这个渊源…… “哎,我说这算事儿吗,‘抢’来不成了,一个江选之算个吊。”王昱轻松地说,垂眸也涮了片羊肉。 王昱和全兴性格上又不同, 全兴更谨慎些,王昱,哎,也是家里的幺儿子,行事也是“凶残”得很。 “对了,”计小拿起酒杯喝酒的,像忽然想起来,又把酒杯放下,“前些时,正阳是不是又玩了‘独木桥’的,”捉着酒杯,人往椅背一靠,语重心长一般,“还是谨慎些,那能让他开心没错儿,可别真玩出事儿。上次,有个女的你们嘴没堵严,出来了瞎说,得亏被立为听见了,教训了通。……慎重点。” “啊?还有这事儿!哪个小娘们儿不想活了……”王昱一听就毛了样儿, 计小摆摆手,“都摆平了,就别又掀起来屎臭。” 王昱点点头,“谢了啊,是疏忽了,”停了下,又笑起来,“你这一说我倒有个主意,让江选之的那娘们儿来玩玩‘独木桥’如何……”坏笑。 计小垂眸继续喝酒, 没接话了。 那天,从“维京”出来, 你细看,头回计小“喝大了”,面庞的笑意看似轻浮醉欢,有谁又注意到他的双眸呢,全是红的呀…… 于是, 就有了今儿王昱这“截胡曼丽”一出, 当王昱拿到曼丽的相片时,感受还不大,漂亮是漂亮,曼丽正好这天长发披散了下来,长大衣,军裤,一手放在大衣荷包里,一手正在攒被风吹起的长发,单肩背着包儿,站在路边打车。可得出身形微胖,丰腴吧。皮肤好是真的,风一吹就微红,像红粉熏过一样。 但是,这样的“漂亮”真不够叫正阳这般“神魂颠倒”呀!说实话,比这更“清艳绝尘”的女子,王昱脑海里还真能立即再浮现出几个来。王昱想,要不,就是这是“别人家的”,更勾人?……也懒得再琢磨了,王昱将照片随手丢茶几上,搞就搞她! 到底也是爱玩儿的, 亲自出马, 叫王昱觉着还挺有意思的是, 难怪正阳觉得“难搞”,这可能真是个“贞洁烈妇”。 好生说,“慢走些,有事儿问问您,” 她吓得像雀儿飞,回头就当他是恶煞,脚下生风地走! 王昱也懒得追了,直接抛了饵, “江选之在我们那儿,您不去看看?” 停步了, 女人回头看他,眼里……都是疑惑? 王昱本能觉得这块儿得下重锤,否则还真有点唬不住她, 两手放风衣荷包,微笑着, “他快被打死了,您也不去看看啊。” 看来是“真感情”,女人“乖乖”跟着上车了。 阿正书店由于休整店铺,过几天就会正常了,这些时如果想买书的大人,可以私聊阿正啊。 259 不晓得怎么搞得,今天长远街大堵车,可这是弯到黄兴路的必经之道。 不过,王昱也不无聊就是,翘着腿,单手枕着下巴看这个女人,觉得是有意思。 她一直都不像着急的样子,要说害怕,更不提。反倒……怎么说,有些焦躁,不耐?……她坐姿也很放松,右腿也压在左腿上,靠着椅背,望着车窗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走不出来了…… 曼丽是烦躁, 她心里明白自己绕不开“江选之”这个砍儿,当然,肯定还是他和自己未解的“记忆之谜”有关。 曼丽这些时着实梦到过他。 且,还是眼睛一有恙晚上就梦到些不连贯的片段: 自己是个青涩少女,学习成绩也不好, 他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拿她当玩物, 她弱势极了,只和班上一个智商还有问题的男生关系好,江选之的爪牙却把那个可怜的男孩儿打了一顿…… 其实曼丽自己都觉着有点不可思议,梦里的自己毫无尊严,真的吗?曼丽本能又觉着不可能,她是老实,可性子里不乏韧性犟气,怎可能懦弱卑微到那种程度?……所以,曼丽很困惑撒,越困惑就越想了解过去,她,到底是个什么个性呀…… 曼丽的迷茫与焦躁感,在王昱看来,却是个挺有范儿的事,冷艳还有点大气了。这肯定是抬举胖坨坨了,她只是因无法走出“谜团”而暂时忘却了处境罢了。 你看,车一停,胖坨坨回神了, 腿放下来,身体前倾,两手交握,迟来的紧张到来了…… 车门打开, 王昱先下车, 再弯腰,望着她, 女人的娇怜感又这样黏糯了,……她不敢下来。 王昱一手背后,头稍往楼道里一偏,“下来吧,他也要个收尸的不是。”故意吓她,觉得很好玩儿。 也是好玩儿, 曼丽何其不情愿又怯懦地下了车。 这时候她的心思实际上是混乱的,真还说不上怕,只不过“一种愚勇”加上类似“藕断丝连的旧情”让她不能拒绝这次“威胁绑架”,她得来看看,其实也不关乎责任,或仗义,就是想来看看。 曼丽的一只高跟皮靴踩地, 面前是一幢三层小洋楼, 有些年头的青砖,雕塑,檐廊, 加上,有王昱这样一位黑风衣俊帅“坏人”为她拉开车门,“请”她走下来……哎,胖坨坨带来的“气场”是有点不同,哪里像“绑”来的,倒像是“朝思暮想”请来的…… 进来了, 才知道房子里面才精良,很有品位的壁画,灯光也很舒服, 旋转下来的楼梯上, 站着的, 二楼走廊栏杆上, 双手枕着的, 都是脱去军装外套的男人, 有人手里夹着烟, 有人端着茶缸, 还有一手拄着球杆儿立在栏杆边, 均居高临下看着走进来的她, 好奇, 打量, 上下品, 视线都是能拨你一层皮那种,当然,表现出来的,有柔和,有具侵略性的,还有玩味儿,还有单纯的好奇…… “来,” 王昱上了一截楼梯,朝她招招手, 他的黑色风衣扣子已经全打开,原来里面是军装,风衣很大,他走在她前方,后摆和束带摆啊摆的,叫曼丽觉着,很像党卫军,优雅地畜生着…… 曼丽做好心理准备,见血腥了。这倒没什么,她是个大夫,腐尸都跟臭豆腐一样看。只是,他是江选之,多少会有些视觉冲击…… 哪知, 哪里有江选之? 没想二楼这样开阔, 倒似个小练舞厅一样, 几桌台球, 一面墙的投影,下面摆着应有尽有的游戏机设备,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高高木桩真搭起来的“独木桥”,下面的槽子里堆着柴火…… 王昱单手拎过来一个高靠背椅, “坐会儿,想喝点什么。” 曼丽肯定问“江选之呢!” 王昱拍拍椅子,“不急,坐,喝点什么呢,这儿什么都有。”微笑着。 既入狼穴,曼丽该有的警觉不会落, “有白酒么。”她竟然说, 王昱一愣,随即看向一旁的男人们,笑起来,“很正点是不是。” 一个男人真弯腰从纸盒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茅台,走过来,也笑着说“叫点菜吧,卤猪蹄儿成么。” 曼丽没理他,她看着那瓶茅台,只是心里在给自己鼓劲儿:沉住气,酒,有很多用处,它可以消毒,必要时,还可以用来点火……所以说,你看看她会是个“懦弱成那样”的人吗,曼丽着实不相信自己的梦…… 曼丽没坐, 站那儿习惯性还是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实际上,在捞啊,她记得早上出门照照的打火机她放进了口袋里,本来是为今天研讨会上配合她同事一个实验需要点着酒精灯准备的…… 突然男人向她伸出手, 曼丽着实吓一跳! “手机。” 王昱是见她手放进荷包,想起来,防着她会偷用手机搞“小动作”,倒真小看了她,没想到她还“有勇有谋”正“策划”着“酿大动作”呢。 原来只是要手机,曼丽松口气, 不过还是挺生气样儿掏出了手机打他手上, 像个孩子。 王昱一笑,这个女人确实有趣。 殊不知曼丽有心呢,手再不敢在口袋里动,千万不能叫他疑到打火机上来…… 真有男人打着电话点菜了。 这时候,听见楼下……“正阳来了!” 曼丽明显一怔, 看向王昱, 王昱似笑非笑,朝她一压手,似安慰又似一个结束语:这才是今儿的目的呐…… “正阳,” “正阳,” 沿途都有人叫他, 曼丽只注视着楼梯, 忽然间就放心下来, 许是,她内心深处,对小满的这位大提琴老师,这个变装陪了她也这长时间的“学生”,终究觉着,不是那样坏透了的孩子,不至于,真不至于…… “正阳,看看这谁来了……”王昱满心欢喜转身迎上去, 却, 正阳与曼丽的视线就那么“不期而遇”般一碰触…… 立即受不了的,当然是正阳, 受不了,曼丽站在那里, 站在他自认为在她面前“最丑陋的一面”的世界里, 那纯粹为玩乐荒淫无法无天的“独木桥”下, 曼丽站在那里! 这其实,是对他最大的“审判”, 正阳受不了! 260 正阳脸色相当不好,白成一片,好似忽然被什么窒住呼吸,血色都上不来。 一言不发。 他走过来,如同“元西”那会儿只是搀扶着曼丽,低声“我们走。” “正阳!”王昱他们肯定看出异常,甚至想上前扶住他,正阳神色太不对劲了!可,又不敢,纷纷上前一步,手要抬起……而正阳只稳妥地扶着曼丽,眼里什么也没有…… 曼丽忽然问“江选之呢?” 正阳有些茫然地“什么江选之……”望着她,又望向王昱他们……这时,忽然一声巨响!“砰”面街的四扇窗啊,犹如神兵突降,整装凶猛地特警吊着钢绳破窗而入!正阳第一反应就是护住曼丽,将曼丽护在身体下! “都别动!”闯进来的特警各个蒙面,露出来的眼睛却威严肃杀, 紧接着也听见楼道里传来,“草你大爷!唔……”接着消声,像全被撂倒迅速捂住了口鼻,只有紧促地上楼声! 而此时,这边,正阳已被狠狠一脚踹开!正阳本还要誓死护住,却,……“曼丽!”第一批上来的这四个特警里,一人已拽下面罩,两手抱起曼丽。曼丽还有些恍惚,一看,她的照照啊……曼丽惊吓过后一句话说不出来地只紧紧抱住了他的颈项,听见他在耳旁带点颤抖地说“好了,没事了。”抱得更紧,快步走到冲上来的自己人身边。……这会儿,这幢三层小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被枪口围个整严!此时,才听到盘旋在顶上的直升机声音,不止一架…… 正阳坐在地上,早已放弃抵抗, 绝不是脑袋上被顶着不下三杆枪, 而是……望着被照照紧紧拥着的曼丽……正阳忽然有种凄怆感,她和照照也……正阳内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极致的自卑与自嘲,自己一开始还拿她“当兴趣”,这样一看,他或许只是她“精彩人生”的毫不起眼的一粒尘埃罢了……正阳这种感受,跟计小窥见曼丽“私生活一隅”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深究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了。正阳要比计小纵狂傲畜几多,但,遇着同样的“双面曼丽”,计小是恨,正阳反倒怯弱下来……这也恰恰说明,正阳比计小更容易“走极端”,计小尚在“正常人思维”范畴,正阳,生如夏花绚烂,败如秋叶净灭。他只会在极致的“傲”与“卑”间游走,中间没有缓冲地带…… 曼丽缓了缓,神魂也归位了,她一个从来被装在暖箱里的坨坨还真是首次经历这种“刺激”, 曼丽还紧紧抱着她的照照, 回头望向坐在那里,头上抵着几个枪口的正阳, 正阳一眼不眨地始终望着她, 像个孩子,是“元西”,赤诚,不敢向她撒谎。 两人间,像有默契交流, 正阳知道曼丽急于想知道什么, 他轻轻摇摇头。 曼丽似乎也相信了他,根本没有“江选之遇袭”这件事…… 照照是谁,她肚子里的虫啊,哪能不见二人的“交流”,虽不知具体指什么,但是,他清楚这事儿“点到为止”就好,过分了,曼丽也不会愿意,不管怎么说,正阳能当上小满的大提琴老师,曼丽是一定认可了的,光这一点,曼丽肯定也不希望事情闹大闹坏…… “走吧,” 照照沉声一下令,所有的人、枪就要撤, 这时,却听见匆匆上楼声,一人走至照照跟前,小声,“定永熙来了。” 照照却低头看向怀里曼丽,倒笑起来,“您儿想看这出老子揍儿子么,” 知道会把曼婆子说毛,眼见曼丽要推开他,照照赶紧抱紧,“我们走我们走。” 不过,照照不会不留下一句话的, 他两手捉着曼丽肩头貌似推她往前走,回头淡淡看一眼那头的正阳, “我家孩子已经换新大提琴老师了,主雇关系到此为止,没有再往来必要了。再有死缠烂打,那,只有打死了。” 说这话时, 曼丽也只是稍有垂头,没有任何情绪表达, 看来她也清楚是该跟“元西”彻底断了,不该再有丝毫怜惜之意,今儿闹成这样,她没有错儿?真要清醒了,他,不是元西,他叫熙正阳。 曼丽迈出第一步下楼了, 听见身后, “曼丽!” 正阳喊了一声, 人坐着的,往前掺了一下,向前爬一步, 正阳的思绪直接就反应在了他的行为上,那样卑微, 他是个畜生, 凶残起来,像狼,不撕得粉碎不罢休, 坠落后,又像羚羊,跪地乞怜,任人宰割。 “今天这一切真不是我做的!” 他爬在地上,仰着头,满眼绝望的乞求, 身后, 是他曾经那样为所欲为逞兽乐的“独木桥”…… 说实话, 王昱他们看了多戳心呀! 眼前一幕,虽说多少还蒙在鼓里,可大致也看出个轮廓了, 比起正阳, 你照照原来是个什么货色,这里谁不清楚?比“独木桥”更荒戾的多得多! 戳心就在这里, 以正阳的伶牙俐齿,几言几语也是挽得回几分颜面的, 可, 正阳根本就是放弃了。 这也是依旧有这么些死忠愿意跟着他, 正阳的“极端感”有着叫人十分着迷的吸引力,因为,一般人做不到,他像个梦,每个人心里的魔与仙,鬼与畜,在他身上都有显现,是常人不敢尝试或不耻尝试的…… 叫王昱他们更剐心的是, 怒气冲冲的定司令元上来后, 不由分说, 抽出皮带就往正阳身上狠抽! 正阳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父亲人生头回这般愤慨,一边狠抽,一边怒骂,“老子真想一枪毙了你!怎么这么贱!贱!!” 正阳的额角、脸、颈脖、露出来的手,全是红血印! 一皮带一皮带抽下来, 他像只残叶,飘零间践踏一次,再一次, 却,无力反抗,无心反抗。 王昱最后涌起一股愚勇之气,上去抱住了盛怒的定司令元,“您这样还真不如一枪打死他!” 定司令元也是气红了眼,被拦住的举着皮带的手都在发抖! 照照, 一点没变, 还是那个无法无天,气焰盖世的混世魔王! 黄石路口,他甚至调了86小炮战车来封路! 定司令元心悬一线, 他知道照照那畜生犊子做得出来, 把他的女人救出来, 管你谁家的宅子,谁家的儿子,一轰了事!…… 261 照照将车往路边慢停下来。 停稳。 灯全灭了。 望向一旁副驾的曼丽,喊了声,“曼姐儿。” 曼丽自上车一直呆坐着,望着车窗外也不晓得想写什么。应照照这一声儿,她还是扭过头来。 照照拍拍自己的腿,意思让她坐上来抱抱,曼丽这会儿心下哀虚,也着实需要安慰,转身在照照地搀扶下坐了过来。 照照抱着她轻轻拍她后背,热乎乎的唇在她耳朵边儿小声说, “不怪你,你是块大肥肉,特别招苍蝇蚊子……”逗她,曼丽还是掐了下他,不过也着实振作不起来,遂趴在他肩头讲了遍她和正阳的“认识过程”,包括他如何假装“元西”……照照扭头亲了口她,“好啊,你还引狼入室了的,难怪他盯着你不放了,傻姐儿,你对他完全不设防了咩。”许久,曼丽戚戚说,“我没想害他。”照照挨着她的脸摩挲,“谁说你害他了,”曼丽不是滋味地动了动,“今天这阵势就是害他了。”照照低笑,抱紧她摇摇,“我的傻曼丽哦,经过了我、小课,你还没搞明白你有多招人?”又扭头吻住她的唇,好小声,“真想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就再也没有人来分你的爱了……”说得曼丽又心疼又羞臊的,说是揪他的脸,其实又舍不得,变成揉揉了,“胡说什么呢,他年纪那么小,你这岁数我都觉得……干嘛呢,”曼丽捉住了他已经没进她衣摆里往外拉她衬衣的手腕,照照在她耳朵边又娇zhe啃了几句,曼丽脸红咬上他颈脖,不晓得这个坏东西往那儿塞进去个啥,凉凉的,曼丽直扭,照照执意稳住她,说,好东西,千万别弄出来了。 曼丽是觉着不自在,可是着实也没大不舒服,只是她一朝照照瞪眼睛,照照也一本正经唬起脸瞪她,意思他看着呢,敢拿出来试试。 遂曼丽一直就夹着那圆滚滚凉飕飕的东西去接了小满,再一块儿回了家。 照照袖子卷着围裙围着,在那儿悠哉坐着包包子。 曼丽辅导小满练习算盘。 忽然一阵暴躁地敲门, 照照在家,曼丽也就啥都不着急了,娘两儿都跟看稀奇一样等照照不紧不慢去开门。 照照果然也不着急,像是知道是谁,门一拉开就说,“每次你都不带钥匙。” 进来的风尘仆仆的小课,斜背的军用书包往旁边一甩,“老子跟你一样闲,天天也把钥匙衔着,”说着,人已经冲进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地,指着还坐小板凳上仰头惊讶望着他的曼丽,“你又招人是不是!那小子能当你儿子了!”吼呢,可也不忘伸出另一手向已经兴奋向他跑过来的小满,牵住了就蹲腰抱起来小的,照样痛骂气炸了的大的,“你还嫌这家里不够挤?老子的种都没生出来又去招三惹四,唔!……”羞死了的曼丽已经上来两手拧他的嘴,“叫你胡说!”小满咯咯笑得疯死,以为妈妈跟小课闹着玩儿呢,也加入“战局”,去捏小课的鼻子,小课直呜呜叫,“谋杀啊,憋死啦……” 这会儿客厅又安静了, 小满乖巧站在照照身边,咱小照照也文静,“贤良淑德”着呢,边包包子,边指导小满算盘。 而卧室里, 那可就“野蛮凶残”许多, 小课饶得了她? 曼丽这时候才知道那圆丢丢凉飕飕的东西是个啥,一遇上小课的琼浆,化做通体的酥麻,人爽出天际……这两个纯野生畜生!! 当然,也着实又叫她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小满在客厅正欢天喜地用视频跟她弟弟聊天,两个小东西你一句我一句,天外之语。 厨房里, 曼丽围着围裙正把蒸好的包子从蒸笼里用筷子捻出来, 听听她身后两只畜生的对话, 曼丽脸通红!都不知道是蒸汽熏红的,还是被两畜生毫不隐晦的言语羞红的! “化得快不快,” “还行,一推进去,她叫得厉害,一会儿就哼哼了,” “便宜你了,” “不是便宜不便宜的问题,是管不管用,真能怀上就好了。”小课从后面摸上她腹部,曼丽啊……她多想吼这两不要脸的!可,他们多聪明,一出来就连接上美国小姨那儿,客厅里大屏幕对面就是美国小姨家,意一在那边,小满在这边,两小仔仔不晓得几兴奋,小姨也在一旁坐着,问小满功课……她敢大声吗! 照照一挑眉,轻蔑瞅他一眼,“这东西,我在美国琢磨这么长时间才配出来,百分百有效,就看你中不中用。” 曼丽终是忍不住了,转过头来,“闭嘴!你们非把我……” 老天是不帮她咩, 这时候小满跑进来,“妈妈,姨婆婆找你说话!” 这一听,宣她呢,曼丽哪还顾得上训这两小畜生,赶紧端上包子出来“面圣”。 也是揪心, 她一端出来热腾腾的包子, 刚才还没跟她亲热够的小意一又哭闹起来要妈妈, 这次是离开妈妈太久了,小姨那边抱着小儿子,小儿子都不依,非要往屏幕上抱,你说看得曼丽不也眼泪流,“意一乖,妈妈亲亲好不好,” 小姨也走到屏幕前,蹲下来抱着小儿子,看着流泪的曼丽,叹口气,“哎,这次也是丢太长时间了,我们下月初就回来,这边也差不多收尾了。” 曼丽听着直点头, 这边也是都围在屏幕跟前, 曼丽蹲着两手放在幕布上,像跟小儿子拉着手, 小满攀着妈妈的肩头,抱着妈妈,看见妈妈弟弟都在哭,也瘪嘴巴要哭一样, 照照和小课都弯着腰,护着她和小满,安抚她娘两儿还有那边的小儿子, 一家人, 隔着屏幕, 多少相思…… 照照说,“这个周末带小满参加完算盘比赛,我还是带她一起过去,把那边的工作盘尾做好,再一起回来。” 小姨点头,“美国这边已经下雪了,你们过来时都要多穿些。” 又嘱咐了好多这段时间没见着的小课,“冬天来了,要注意耳朵的保暖,我们在这边又给你配了好几副助听器……”说的曼丽又心疼起来,仰头看他,小课像个乖孩子直点头,最听小姨的话。 最后,还是最不放心曼丽,“眼睛最近怎样,你自己要注意合理用眼,每天牛奶不能断……” 这就是亲情。 因为曼丽, 照照和小课都有了最温暖的家,最关心他们的家人,最让他们在乎的家人…… 262 计小在天水巷有个小酒厂。 想想这样的人物,怎会稀罕做这点俗气的生意,所以他这“小酒厂”可特别,做的是原汁原味的“元朝酒”。 纯按《草木纲录》里记载:“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大麦蒸熟,在麹酿瓮中七日,一甑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酿造。这种古法蒸馏酒度数很高,烈得很。 倒不是这个小酒厂的利润有多高,主要计小喜欢这个纯古法酿酒的氛围,半月间总要亲来一次,有时候卷起袖子躬亲淘淘米,加加醪糟什么的,也是种趣味。 这些时计小苦闷,来此散心的时日就多些。这天收了个酒斗,正没多大精神赏玩时,忽然外头伙计冲进来,“小少,外头来个铁罐子车,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的!” 计小放下酒斗,眉头轻蹙,走了出去……适时,当他才踏出大门门槛,“砰”一声巨响!……这就是天水巷著名的“粪桶冲天炮”事件! 有段子手这样形容:能将“大粪”的“播撒”营造出“天女散花”的效果,这绝对是对粪便的浓稀配比,以及“烟花设计”了熟于心且极具实践精神的穷极无聊大神的走心之作。 好,咱将时间暂时拨回小课赶回来的当天晚上。 妈妈和照照在厨房腌咸菜, 小满练了会儿大提琴,问一旁坐着看书的小课,“我可以休息一下么。” 小课眼睛没离书,手倒摆摆,“休息休息,你妈就是不得你了,这么晚还叫你拉个什么琴。” 小满从她专用大提琴凳上跳下来,跑过来趴在小课旁边,“看什么呢,” 小课单手把她捞上来抱着一起翻书看,“看怎么设计烟花,” “烟花!是那样一大朵一大朵的吗,” 小课瞅着小囡囡,“你喜欢一大朵一大朵的?” 小囡囡直点头,“一大朵,像爆米花一样,冲到天上去,砰,爆开……”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形容呐, 小课点点头,已经看到后面的书又往前翻,“好,就搞个爆米花冲天炮……” 当小满跑去厨房看妈妈和照照腌咸菜回来,见小课已经坐到书桌旁埋头画什么, 小囡囡又踮着脚攀着书桌够着看他画什么, 只见, 一辆大汽车, 奇怪的是,只有车头,后面都是轮子,没有车厢, 小囡囡手指头指,“车厢咧?” 照照埋头又不抬头,“我在画,嗯,应该是个罐子车……” 小囡囡看会儿又跑向厨房, “小课呢,”妈妈问,她要腌太多萝卜了,正在指挥照照削萝卜,估计这会儿也要小课来驰援, 小满蹲下来又玩起她刚才玩了一半的白萝卜,说“在画画。” 她妈手上没停,埋怨了句“他会画什么,一只老鼠都画不好……”小满捂着嘴咯咯笑,像只小老鼠。 照照倒有趣地问她,“你看出来他画什么了么,” 小满又连手带脚地比划,“好大个车头,可是没有车厢,他说他在画……”小满想了下,“不记得了!” 妈妈没好气嗔她一眼,“当个小岔巴子都不合格。” 当照照晃进书房来时, 小课已经完成手里的“画作”,翘着腿仰靠着椅背打电话, “浓稠……肯定加尿啊,加水,你给老子熬稀饭呐……不能太稠,要有点黏度,扒上头清洗还费点劲儿……” 照照悠闲靠坐在书桌边,两脚踝交叠,拿起他反扑在桌面上的书,上头都是复杂的示意图,详解,制作原理……烟花制作…… 小课打完电话,手机往桌面上一丢,也没搭理他,依旧仰靠在椅背上,轻轻晃,眼睛望着天花板,眉心轻蹙,一看脑子里就没想啥好的,一肚子坏水儿。 照照翻着书,那拿柳叶刀保养的极好的手,也只有给他家曼丽腌咸菜才拿出来糟蹋一下, 也没看椅子上靠着的坏犊子, 微笑瞧着书里的图示,“准备在哪儿搞他撒,” 小课哼一声,“你管老子。” 小课知道这次是“占下风”了,被照照这龟儿子牵着鼻子走了。 他故意把“里外底细”一句不落透露给自己:熙正阳这把也是被人坑了,饶计小才是搞鬼的主儿,还“事无巨细”地讲了讲熙正阳和饶计小的关系,发小,以前有多铁…… 小课当时就眯眼戳他,“讲这么多废话干嘛,晓得是谁你他妈干呀。” 照照这只小畜生已经成精了,马上真要“登堂入殿”成大仙了,他微垂眼,优雅地笑,“我这不还得回去跟小姨搞课题嘛,还是老实点好。” 小课似笑非笑没接话,心里可没少使劲儿毒骂这王八羔子! 要说心思狠,手段毒,照照会比自己差?如今要搞饶计小的人,对照照而言,有太多“搞”的花样了,哪怕只扎那龟孙一剂毒针呢。 偏偏他就不出手! 就想“激将怂恿”自己出手! 其实,小课何尝不理解:这事儿要反过来,是自己得了先机占了上风夺了主动权,也会这么干! “拿对方当枪使”,俨然是这两畜生如今“斗”的主战场! 谁说他们就“和解”了? “一心的”永远只事关曼丽, 其余的,去你妈的,谁鸟谁! 所以,当照照得知“天水巷粪桶冲天炮”也伤及自家店铺,唯有苦笑了。这是该付出的代价,小课绝对不做“赔本”买卖,给你“当枪”使了,一定会“卡壳”一下,夹痛一下你的手! 好了, 天水巷一条“小资情调”被整整“臭哄哄”了半月有余, 老板们背地里骂死:这是哪个缺德孙子,这有闲心想出这刁钻的馊点子害人! 想想,一个大铁罐子就跟爆米花一样,炸开,嗖嗖嗖冲出来的“冲天炮”,在天空还能炸开“一朵云”出来,然后,粑粑四溅! 关键是, 粪水里是添了粘合剂吗,忒他妈难清洗,把人恶心坏了呀! 当然,这只是背地里骂, 明里,惟有各家清理各家的,闷亏吃定了。为啥?这摆明是冲饶计小去的!他那小酒厂算完了,粪团把百年的酒糟都毁了…… 而更叫人不敢吭声的是, 已经有传言溢出来:能做得出来这种刁钻缺德事的,极像正阳手笔……看来啊,饶计小和熙正阳这对儿“发小铁磁儿”是闹崩了…… 263 曼丽又“无事一身轻”了。 小满很棒,算盘大赛发挥稳定,得了个银奖杯回来。次日,照照就带她返美了。这次曼丽牵挂之心好多了,毕竟也不多时,一家子全会回来了。 再说,这会儿有件事不说全占她心,至少也比较关注吧:他们医院这次要评二个“副高”了。 一般人可能不大了解医院这套职称体系, 曼丽这次要竞聘的“副高”包括副主任医师,及副教授。 副主任医师是医学类的副高级职称, 副教授是高校教师类的副高级职称, 如果这个医院是哪个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或者临床实习基地,这个医生除了医疗本职工作,还需要带医学院大四来的实习生或研究生甚至博士生,那么这两个“副高”都代表他的职称评定。 要论条件,曼丽这次应该稳上,不过她不急,却急死她那徒弟,姚雀深知他们医院水深,加之上回“熙正阳手术”影响,姚雀这回为他师父“筹谋”得可周详。 “我真不想去。”曼丽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一脸实在不情愿。 姚雀再次搀扶上他师父的胳膊,苦口婆心劝,“这不是去玩儿,是交流感情,到时候要投票的,我的师父!咱院年轻一辈儿有话语权的,我今儿满请了,且就当给我庆个生儿,主要还是联络联络感情,把该得来的票都攒手上……” 曼丽晓得姚雀为她简直“下血本儿”了,他生日明明下个月,愣是提前到这会儿,又请吃饭,又请蹦迪的,这会儿把她“老人家”请去夜店,实际也是露个面,表达诚意……光从给姚雀庆生上讲,肯定愿意去,可里头夹杂了这份“诚意”……曼丽左右觉得不合适。 “其实,您不知道,我们院儿这些小字辈儿都挺喜欢你,特佩服您这医术,平常呢,交流也不深,这次就当是个放松的机会,和院里同事交流交流感情也没啥……” 姚雀愣是边劝边哄把他师父拉来“红昼”了。 不过真融合到一处儿,曼丽又放松许多,这些孩子平常见着各个也老成,这种场合却完全放松下来,到底都是学霸,会学会玩,知识渊博五花八门的也叫人羡慕。 玩的高精尖吧, 端着酒边品边拼“野史”储备,曼丽听着兴趣可大呢。 “不骗人,我医学院老师说他曾前往后院儿亲眼目睹有关人员将燕子李三的尸体浸泡到‘福尔马林’池中。李三的大腿肌肉较发达,表面光泽较好,即被选中,做成了标本。在解剖、装瓶做成标本的全过程中,医学院的师生中有不少人知晓。后来,李三大腿被东山州州博物馆收藏至今,还向社会公开展览了呢。” “贾兰坡眼睛奇毒无比,年轻时他研究骨头成魔。有人把纸挖出硬币大小的孔,然后盖住骨头让他分辨,能说出是动物还是人的,还能说出骨头所在的部位。他万一失业呀,改行摸骨也能活。36年,工人在考古现场随手扔进筐里一块核桃大小的骨头,贾先生惊呼‘这是人的头骨!’第二个北京人头骨就这么被发现了。” “英国记着跟辜鸿铭聊缠足:百多斤肉压在那么小的脚上,不合人体工程学吧?……你们芭蕾不也这德性……缠足算是变态嗜好吧?……你们英国束腰不也这德性……天朝人喜欢闻小脚的臭味,不太好吧?……你们吃臭起司前也闻……这不讲理的小老头儿把记者的嘴当成排气管,塞进个土豆后彻底灭火了。” 曼丽和他们笑笑喝喝,专注听故事,可快活。 殊不知, 自己早被人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这间“红昼”王昱真不常来,这不算他最赚钱的店,不过近一年不晓得潮流咋又转回到“工业风”上来,这间建的像厂房的夜店又火起来,尤其吸引附近一些高知,喝喝酒,闹闹,比酒吧热闹点,比很火红的夜店又稍安静些。 王昱今天倒也真是来散心的, 正阳那件事后,搞得每个人都心情阴郁压抑不得舒畅。 恨照照,欺人太甚。 更恨计小,太不仗义了…… 王昱抽着烟,本来是来放松的,结果哥几个一坐下来,谈起的,还是正阳。 “还在家里?”毛遂问, 王昱点点头, “本来被打得就狠,老定下手太狠了,全见了血。加上,”王昱狠吸了口烟,一手指指心窝,“这里肯定不舒服呀,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什么样个女的,值得这样?” 王昱对此倒没多话, 起了身,走过去拿酒瓶, 却, 人站落地窗那儿,愣了神儿一样…… “怎么了,”毛遂疑惑走过来问, 王昱手指头夹着烟,一抬,眉心蹙得能夹死蚊子!“别慌,让我看清楚!” 毛遂更好奇了,啥要看清楚,这地儿绝对全夜店最佳视野处,啥景儿逃得开还有看不清楚的…… 只见王昱似一确认再确认!……是滴,这会儿,他这心跳也够快! 虽说他跟曼丽打交道就那么会儿,可足够深刻难忘呀! 再来, 也确实不相信这好运,她竟然来了这儿…… 接下来你就见王昱慌慌忙忙地熄灭了烟, 一手掏出手机,眼睛还紧盯着楼下的曼丽,生怕她突然就跑了! “正阳,你听我说!……” 毛遂这一听也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那个女人么! 那一团儿坐着差不多九、十人了, 也有男有女, 可毛遂还是一眼挑出她,觉着应该就是她了。 是的,曼丽就是一块玉, 本来就丰润,神秘,底子属超凡的。毕竟,她是梅静群唯一的血脉。 一先被小姨刻意养得平平凡凡丝毫不出彩, 可近几年,她的队伍接手后,虽还是不敢违小姨的意愿养得太好,终究还是剥开了些她的本色, 加上生了小孩后,始终沉浸在幸福里……是的,这才是关键,满足感让曼丽更有韵味,尽管还是不够明朗,却正是这种“含蓄隐秘的瑰丽”让她更吸引人心! 264 这么热闹这么快活的场合,曼丽多半还是当看客。不过今儿她徒弟愣是要将她捧成“主角”,老把话头往她身上引, “我师父可多才多艺呢,钢琴、小提琴、筝、竖琴……” 曼丽烦死他了,可毕竟大人大事的,当场使她平日里的小性儿也不可能,唯有尬笑,看得出来挺不自在就是。 偏偏这些青年中坚力量对她着实好奇心强,这一听,非要她来一手, “会吉他吗,”里头一位可能自己对吉他也感兴趣,问, 曼丽也是骑虎难下了,心想与其让姚雀整出更多幺蛾子,不如就弹一曲吉他敷衍过去算了,遂点点头。 敷衍? 嗯,她是这么想,可一旦任何乐器真到了手上,曼丽本能就不敢敷衍了! 小时候学琴,哪有不偷懒的时候,小姨那真是戒尺在旁,一疏忽,毫不留情就一戒尺下来,手被刷红了都不怜惜的,曼丽骨子里就养成了对乐器的“敬畏”,真不敢敷衍了事。 会不会吉他,光只看她左手指按上琴弦的劲道就清楚。看上去平常握柳叶刀追求极致细致的手,按在琴弦上拨发出的声音,没想这样浑厚悠沉,直击人心! 曼丽弹了《大教堂》第一部分, 这是巴里奥斯4类作品中巴洛克风格作品之一, 极具古典吉他的魅力, d大调本属于节奏明快的调性,此段中却展现出了略带忧郁的感觉。仿佛,祈祷的人站在空旷的教堂中央,缓慢地踱步,阳光从巨大彩色的玻璃中透洒下来,叫宁静的教堂带上了斑斓而温暖的色调…… 曼丽哪里敷衍得起来,她信念里,根深蒂固的,一旦乐器在手,无论在哪种场合,都要像置身在舞台中央一样,乐器与曲调的力量都要靠你去传达,是富有使命感的…… 人们听得入迷,无疑,对平常低调少言的曼丽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手机那头的正阳,可就完全不同了, 当曼丽的琴音一起, 正阳一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一样,有着无比的冲动,要拿起大提琴与她和,与她“琴瑟相和”!……你知道曼丽这样这样叫他着迷,除了她的善心为人,那一身与音乐休戚相关的才华,你,你叫正阳去哪里再找第二个她呀! 当头脑有些懵又有些彻悟的王昱将手机贴向耳旁,“正阳,”他明显听见正阳类似大哭后吸气醒鼻子的声音……当然,不见得他就真哭过,可这咽息中有着多少依恋,委屈,无可奈何,王昱还是理解得了的。毕竟仅这近距离地感受了一曲,加上那天途中短暂接触,还有之后照照来后她的情态……这个叫曼丽的女人,能叫正阳如此投入,绝非“心血来潮”能解释清楚的呀。 知音,这个词本就由音乐而来, 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 正阳已把她当知音,可想,有了当年“子期死,伯牙绝弦”的恒心与执念,不难理解呀…… “照顾好她,”正阳在那头轻说,“她能喝点酒,烈酒都可以,但是晚上还是别叫她喝,她眼睛不好,喝酒毕竟伤身……”正阳那头像游走在凄虚里的魂,“还是给她端杯牛奶吧,可是也不好,还没到她休息的时候,她要心思静下来前喝牛奶最好……”左也不好右也不好,这哪里是在嘱咐自己如何去“照顾”她,更像回忆着,回忆着他与她曾经相处的点滴…… “她有电话来了,”王昱耳朵听着正阳说,眼睛可不眨地一直望着她那边呢, “哦。”正阳只哦了一声。 “估计他们也快走了,放心,她在这里玩的很舒心。” “好。” 挂了电话。 王昱不会为难正阳, 她有私人电话进来了,她起身避开旁人去接,正阳一心挂在她身上,难道不想知道谁打给她的,什么事?是的,王昱不会为难正阳去“选择”,听,还是不听。他如常结束通话,他帮正阳去听,甚至录下来,哪怕是废话,带去给正阳听,都是最宽慰他心的…… 曼丽一看,是魏老师电话,可不敢耽搁,忙起身去静处接听了。 “魏老师,您好,”每次曼丽都无比尊敬, “我去么,我怕弹不好……还是问问小姨吧……” “哦,那,那我就去吧。”显然那头已经经过小姨首肯,这边的“摇尾系统”唯有接受。 “曲子定下来了么……” 啥事儿呀, 说起来,还真给曼丽来了个“措手不及”! 她老公马上要“班师回朝”了,这是全国上下妇孺皆知的大事了,每天新闻里头条都是有关他在这次“拉锯式大军演”的各项动态,着实也是不容易,和夕臣是首位在这种超大型军演从头到尾不离演习现场“督战”的元首!首先吃得了这份苦,就值得人敬佩。 这是面上的,私下里,夕臣不说保证每天,顶了天两天吧!那是无论如何要跟宝贝老婆通一次话滴。所以,早向她汇报了回程的时间。还说,回来那天叫她啥也别做,他一定亲手弄桌菜出来好好喂喂他的曼婆子。 你看戏剧性吧, 有可能那天还真不是等着夕臣给她惊喜, 曼丽首先要给他来个“惊喜”了。 魏老师说, 那天她让她上台做示范,为空院乐团钢琴手指导演奏,不是弹奏的很好么,结果,受空院领导赞赏,把她推荐给了国家军乐团,想让她参加迎接元首“凯旋而归”的国宴,在国宴上为元首演奏表演!…… 你说是不是叫曼丽吓一跳! 本能这胆子小又拿不定注意的货马上就把“锅”想甩给小姨,估计小姨想到她跟夕臣那关系也不得让她这样“抛头露面”……哪知,算盘打错了,小姨竟然同意! 这就更没办法拒绝了, 不过,说过,在音乐之路上,曼丽算极有信心的,也容易想得开, 这闷坨坨再一深想啊,她也心疼她家夕臣呢,这么久在外头说是“帝王”,可真没想到一点“帝王”的福,却操完了“帝王”的心,也该给点他安慰呀。不如就用这种方式给他个“惊喜”,嗯,好好演,为他凯旋而归尽自己一份力祝贺! 265 王昱进来时,正阳两手背后站在那“独木桥”下望着,不晓得在想什么。 王昱忙走过来,“怎么还没拆!……” 正阳转过头来望着他微笑,“拆什么,以后还要玩儿的。” 王昱一愣。 这么看上去……正阳气色像好些了……王昱自己心中微顿,难道,这回还不是真的,只不过稍加“惨痛些”的游戏罢了,毕竟对手这样强大,伤的不是他的心,归根结底,还只是面子问题…… 就在王昱犹疑时,正阳向他伸出一只手,“手机。” “哦。”王昱心又一顿,虽说他来就是为送录了曼丽在“红昼”私人通话的手机……瞒不住他的,正阳晓得他会录音的。……王昱还是被他这捉摸不透的情绪弄得不好判断。说起来正阳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打击,就算也不是没吃过亏,毕竟心中不在乎,加之他那好强的性子,总找得回来的。一旦找回来,顿时失了趣儿,其间经历过的人儿,再深刻,一转身,毫不留情。这次,看上去他是动了真心的呀,可,这会儿一看又觉着好像不过又“重蹈覆辙”,只是个稍微“惊心动魄”的过程罢了…… 正阳接过手机, 走到他常坐的窗边吧台边, 坐下, 一手捞过茶壶,往杯里添水, 一手拇指熟练地点开手机录音机, “魏老师,您好……我去么,我怕弹不好……还是问问小姨吧……哦,那,那我就去吧……” 正阳两手肘搁在桌面上,捧着茶杯边抿茶,这段录音反复听了好几遍。 王昱一直站在台阶下, 直到他转过身来才走上前来, 正阳依旧带着微笑,“帮我去问问魏老师最近又被请去指导什么演出了,她算德高望重,级别不会低……”说着的,忽然一顿,又一挑眉,“元首最近要回京了……国宴?” 王昱点头,“放心,这就去问。”转身就走, “小昱,”喊住了他,正阳起了身,“叫你们这段时间操心了,都过去了,我好好的,没变。” 王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惟真挚再一点头,走了。出来,王昱心里的疑虑并未说放轻,正阳,跟曾经,还是有所不同的……都过去了,还关心她参加什么演出干什么。是的,你可以觉着许是这把轰烈的“吃亏”反倒叫他“越战越勇”,以正阳性格,也确实誓要扳回来的。可,对于这么多年跟随他的王昱而言,直觉并非如此,即使还真不好判断他到底什么心思,王昱,就是觉得正阳最后那句“没变”,其实已经变了许多…… 王昱走后, 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他一人。 他独自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完全笼在身上,叫人不得不暖洋洋的。 正阳将手机扒到一边,可那录音还在一遍一遍地放,曼丽的声音伴着阳光慢慢浸得这满屋子都是…… 正阳微眯着眼,一手支着下巴像在打盹儿一样, 脑海里, 回想的,全是这几天躺在家里,耳旁,一直都是父母不绝于耳的争吵, “都是你惯的!总有一天死谁手上都不知道!”父亲的愤怒, “我就惯他怎么了,我就这一个儿子!阳阳,不怕啊,有妈妈,你爸嫌弃咱娘两儿了,反正他还有个优秀的大儿子给他光宗耀祖……”母亲的哭闹, 他们以为他睡着了, 说话声音轻,但语气尤其重, 父亲说,“看来啊,这孩子要成家了,指望他先立业,不可能了!你舍不得也不行了,他的婚事我来做主。” “不行!你不能为了你家的事业牺牲我儿子的幸福!我儿子想娶谁就娶谁,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你疯了吧,” “我没疯!凭什么老大的婚事你由他,阳阳就得娶你逼着娶的人,我的阳阳应该什么都比他好!” “可事实是,他真什么都强过海阳了么……” 此时, 阳光下的正阳忽然轻笑起来, 他的手指像一只小人在暖阳铺陈的桌面上精致行走, 人生啊, 太多挑战了, 他也算越过越有意思了, 且,慢慢来吧…… …… 曼丽这几天着实就“两点一线”过活了,不是在医院的岗位上,就是埋在琴房苦练。 这天,才起身喝口茶, 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蛙叫, 曼丽好奇,捧着热水杯走到窗边往外瞧, 嘿,玩巧板眼吧,几个男人带着几个小娃娃在后头快冻住的池水里钓蛙玩儿。 这冷的天儿,哪里还见得着青蛙。曼丽看明白了,他们自己带来的,往那冰水里倒,然后再叫小孩子钓起来玩儿……曼丽蹙起眉头,觉得这么宠孩子不地道,正是青蛙冬眠的时候,这么折腾一个生命,就为给孩子们取乐…… 虽说钓蛙确实是件很有乐趣的事情,通常到了夏天,照照小课也会带在孩子们去田野间玩。就照照奶奶家住的大院南边有一大块湿地,野生状态,无人管理。夏天芦苇丛生,水鸟杂鸣,到了雨季蛙声此起彼伏,赶上雷雨前声若擂鼓,听着就让人兴奋。 他们闻声而去,待走到水边,先找木棍在软泥上掘开,挖到蚯蚓后挑红色细小的捏在手里,用小线反复折绕,将蚯蚓团团捆住,又留有它扭动身体的余地,如不放心,再将蚯蚓带线放入水中,反复抽洗几下,红红的蚯蚓如中了魔法一样舞动身姿,将小线另一头拴在竹竿上,长短适中,然后就漫无目标地将蚯蚓甩出,一上一下地轻微抖动,等待青蛙王子的出现……每次钓上来的蛙蛙,孩子们摸摸,最后还是会放生了去,很有乐趣,不像他们这样,即失了野趣,也失了人性…… 曼丽不忍看,刚要转身回到琴旁, 忽然听到外头男人们的交谈, “谁能想到,熙正阳也有遇见‘潜规则’的一天,” “哎,说良心话,这孩子混账吧,琴,是真拉得好。就是不晓得这是得罪谁了,哎,都听说是和家人……” “反正这次国宴他是彻底参加不了了。以前,什么重要演出能不给他留个位置?现在,躲他都来不及……” 266 这曲《麒麟魏》曼丽很熟悉。 应该这样说,凡胸中还肿胀着缅怀领袖伟烈之光的人,对这个曲子都不会陌生。 因魏老师本人对领袖极为忠诚,曼丽这方面的曲子均因她的教导演奏得极为熟练。 曼丽也没想到夕臣回来,他们会选这首曲子来作为迎接他的主奏曲,……主要是这首曲子本身具有太鲜明的领袖烙印。 据说,领袖是鲜卑之后。 兴安岭北部的东麓,曾有一支仍然处于原始游牧状态的民族——鲜卑族,其中拓跋氏一支渐有起色。当匈奴在汉武帝的征战下西迁和南移之后,鲜卑拓跋氏来到匈奴故地,以强势与匈奴余部联盟,战胜其他部落,称雄北方,建立王朝,于公元四世纪后期定都于今天的山西大同,当时叫平城。根据一位汉族士人的提议,正式改国号为“魏”,表明已经承接三国魏氏政权而进入中华正统,史称北魏。此后,又经过半个世纪的征战,北魏完成了黄河流域的统一。 “麒麟魏”的“魏”就这么来的。 麒麟,是为了纪念北魏最伟大的帝王拓跋麒麟, 他的伟大之处在于,开始实行一系列强有力的汉化措施。 胜利,以及胜利后统治范围的扩大,使北魏的鲜卑族首领们不得不投入文化思考。 最明显的问题是:汉族被战胜了,可以任意驱使,但汉族所代表的农耕文明,却不能按游牧文明的规则来任意驱使。要有效地领导农耕文明,必然要抑制豪强兼并,实行均田制、户籍制、赋税制、州郡制,而这些制度又牵动着一系列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态的重大改革。 要么不改革,让中原沃土废耕为牧,一起走回原始时代;要么改革,让被战胜者的文化来战胜自己,共同走向文明。 鲜卑族的智者们勇敢地选择了后者。这在他们自己内部,当然阻力重重。自大而又脆弱的民族防范心理,一次次变成野蛮的凶杀。有些在他们那里做官的汉人也死得很惨,如崔浩。但是,天佑鲜卑,天佑北魏,天佑中华,这条血迹斑斑的改革之路终于通向了一个结论:汉化! 和他的祖先一样,领袖在革新中华之时,也趟过血路,由一次又一次的来自于内、于外的阻挠、艰难、阴谋,甚至绝杀中趟出了如今最适合中华的政治生态格局!……“麒麟魏”,歌颂的就是鲜卑又一个“麒麟降世”! 曼丽就算再对政治无兴趣,也清楚,自己的小姨、魏老师,包括曾经多少在她与小姨遇着难时,伸出手来帮忙的人,都是领袖最忠实的追随者,那真的是一提领袖就会掉泪那种,很深很深的情结…… 要说曼丽对领袖的印象……倒有点小奇葩。 她对领袖印象最深刻的是,听说领袖是鲜卑族,他们脚的小指甲不像汉人是两瓣,而是三瓣。 曼丽当时一听这,就觉得假的, 因为她小指甲也是三瓣呀! 不止她,她生出来的两个小东西,小满、意一都是三瓣,难道他们娘叁儿都是鲜卑族?这不是笑话。 反正曼丽接触领袖最多的就是有关颂咏他的诗词或琴谱了,已经练习熟练到融入了骨血一样…… 这首《麒麟魏》最初是由钢琴独奏, 后,修改过两稿,至今帝国音乐学院还存着两稿的原版,极为珍贵。 改版后的《麒麟魏》变成了钢琴主调,大提琴协奏。 曼丽接着的曲谱就是钢琴大提琴合奏版,可这一直练习以来,都没见大提琴手来,曼丽心里还纳闷呢。 明儿就是国宴了, 曼丽今天特意空出一天来专心练习, 当然,她也有点私心,想,今儿要早点符合魏老师要求就好了,早放她走,她好去菜场买点好菜……夕臣不是说回来要亲手弄大餐吗,难道还叫他回来再去张罗食材,曼丽干脆都准备好算了。 某一小节还想弹得更流畅些,曼丽专注于指尖, “曼丽,” 这时听见身后魏老师喊她, 曼丽回头, 一怔, 魏老师身后, 男孩儿一身清朴的白衣军裤,手里抱着他的大提琴……曼丽原来就觉得元西眼睛里住着一个纯怯的天使。此时,依旧。 男孩儿显然更怕她,被她看一眼,赶紧垂下头去, 魏老师却一直秉持“艺术第一”的原则,公事公办,指了指那边座椅,“那个高度可以么,” 男孩走过去, 坐下, 一手扶琴, 腿,自然演奏的状态,点点头,“可以。” 魏老师再看向曼丽, “你和他合一遍,记得昨天我跟你说的,第四节的时候,尾音拖一点……” 曼丽也专业,“好。”转过头去坐好,一心就只有投入演奏了, 这边,男孩儿也完全专业范儿,微垂眸,静静听着曼丽的琴音。……值得说一句的是,他面前没有曲谱。 曼丽在他的大提琴要接入前儿,特意看了他一眼, 男孩儿始终没抬眸, 却, 接的那样天衣无缝! 当悠沉的大提琴声一出, 整个琴室仿若都有了灵魂一般,同时,确确实实为这首《麒麟魏》增色非常!一曲悲壮,一方豪迈,一个伟人…… 正在曼丽与他合奏激越澎湃之时, 忽然, “他怎么在这儿……” 琴室门打开,走进来几人,穿的军装,曼丽也不认识。 音乐一下被打断, 最恼火的就是魏老师了, 这小老太太,真是嘎烈脾气,管进来谁,“出去!” 这里头有人忙上前,“魏老师,不好意思,打搅了,”还是相当客气的,“只是这大提琴手的人选,领导不是说……”声音还是挺小的,不过曼丽听到了,回头又去看男孩儿,男孩儿始终垂着头,手指轻轻揉他的琴弦,有些局促,是不敢抬头呀…… “什么领导说,领导知道谁拉的好,请我来干嘛。我就看中这孩子了,你们要觉得还有更好的,也可以,这两儿我都带走,国宴,我们不参见了。”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还是魏老师气性儿大,这几个人后来走了, 国宴的前一天,大提琴手定下来了。 267 一早曼丽就起来做家务, 将昨天买回来的菜择好,切好,分盘装好。厨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屋子里就更不用说了,昨晚就做好了大扫除。曼丽像个即将“迎检”的孩子,生怕她家老大回来叨叨,又心疼他一叨叨必定亲自动手,得不到休息。 最后将买回来插瓶的百合点些水,愈显娇艳,这才满意出门往音乐学院去。而这时候,天儿都没亮,七点不到。 等天亮了,那就是真紧张又必须精神十足振作的一天了。 国宾馆来车接的魏老师,她,正阳。 这时候曼丽是没心思顾及她与身旁男孩儿纠葛的,曼丽后知后觉地忧虑着:这一去,必定碰见紫阳宫的熟人,怎么办…… 肯定有宫里的人。 不过,没叫她忧虑多长时间,有人适时找到了她。 看看宫里的人就是识大体,想的也周到,就是怕她忧心,第一时间私下找到了她……还是在曼丽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位年长女士走了进来,“曼丽,”微笑轻声喊了声她,正在洗手的曼丽一回头,着实有些惊吓,“彭主任!”年长女士赶紧压压手安抚她,直接说,“就是怕你一会儿在外面看见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先进来跟你打个招呼,没事没事的,你完全不用有任何担心,你参加国宴宫里是知道的,”笑着顿了下,“只是没报给元首,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曼丽这下明了了,连连点头,“谢谢您们了。”“别别这么说,这是我们该做的。” 这下,曼丽放松多了。 又有心思关注身边人了, 毕竟在曼丽眼里,他是元西,“正阳”还是陌生许多, 元西腼腆,遇人多的地方本能就有怯意, 也确实是, 男孩儿一路上直至来到国宾馆都很沉默,魏老师跟他说话,他认真听,除了点头,最多就是“知道了。”比曼丽还受教。显得极为小心,生怕有一点过错。 见他这样,曼丽觉得可能还是自己也给他一些压力了,在她心里,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去换军装的时候,是的,这样重要的场合,为他们都准备了新军装礼服。曼丽主动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别紧张,你拉得特别好,反倒是我要注意的很多。” 你知道,这一刻正阳啊!……他抬头怔怔望着她,一瞬觉得,为什么叫我现在才遇见她!如果知道今生会遇见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极力克制眼眶的热烫,正阳又垂下眸去,点点头,“知道了。”还是那三个字。 曼丽也无奈,向左边更衣室走去。 正阳一人立在那儿, 等她进门去,才抬起了头, 眼眶确实是红了, 望着她进去的那扇门很呆了会儿, 最后,神色一凛,转头向自己的更衣室走去,恢复冷漠。 曼丽和正阳均穿着新军装, 与常服不同,右臂上有“梅花金章”。说起来这还是梅静群时期开始的规制:凡文艺兵,右臂上都挂有“梅花金章”。 曼丽长发梳了个低马尾,端庄。 正阳,很朴素的男孩儿头,灵秀。 两人均素颜。也都扛得住素颜。容貌出色,气质出众,拿得出手的大家风范。 上午十时, 国宾馆响起热烈的掌声, 元首信步而入, 与每次“凯旋而归”不同,这回元首没有在前厅发表讲话,而是直接入内厅……因为,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尊贵的客人! 闻名世界,被称为“最美首相”的,奥西牙第一位女首相,芬迪亚二世。 她祖父芬迪亚一世是奥西牙“大革命时期”最卓著的领导者,当年对天朝也极为友好,跟领袖也是好朋友。 正因为两国有这样的友邦渊源,芬迪亚二世此次访华主要是来观摩军演,回程又受邀来京里与元首会商经贸问题,遂,一同参加接迎国宴。 这个场面如何形容…… 当夕臣以一邦之主,礼貌接迎他国首脑一同步入富丽堂皇的国宾馆大厅……所有眼中都是一幅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元首的神人魅力自是不多说, 芬迪亚二世那绝代风姿……二位尽管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却只并排走进来,就是多少人梦里才有的幻境:王子与公主…… 曼丽一眼望见……傻坨坨啊,她竟也觉得登对极了。傻坨坨此时情商不在线,之后还真把自己此时的感受说给他听了,可想而知,夕臣气成啥样儿了?稍后再表。 曼丽一眼望见他, 夕臣又何尝不是一眼就望见他的宝贝老婆! 说实话,夕臣真是大大的意外!绝对的惊喜非常!那心呐……偌大的繁华,一眼,夕臣看见他的曼丽,端坐那里,身旁是钢琴。她似向他微笑一点头,回眸向琴,琴音升起……夕臣真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我的曼丽啊…… 他的曼丽确实不叫任何人失望,特别在医术与乐器上,手术台舞台,都是曼丽最耀眼最发光的时刻,可想夕臣心中塞满的骄傲与感动啊…… 《麒麟魏》着实雄壮, 一钢琴,一大提琴,愣是将整个本浮华的国宾馆大厅,拉回到一种沉而有力的氛围中,彰显我大天朝厚重的人文底蕴! 夕臣也不是没注意与曼丽合作的大提琴手,是个很年少的孩子,精灵,干净。……心里没有一点涟漪也是假的,想想照照小课……曼丽特别招这类孩子的魂…… 一曲荡气回肠的《麒麟魏》拉下国宴代表国家最高品质的序幕, 曼丽和正阳跟随魏老师被安排在右侧区域靠中第三桌。 正阳这时候才领受到魏老师的地位,看来这老太太跟宫里关系也密切。 额外送她跟前来的菜,都是另加的, 送来的人,也看得出,是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军装也有不同。 送来后,话语也不多,只客气说,“老先生,您慢用。” 魏老师平常对曼丽严厉,可对她的照顾也可谓无微不至了。这里头暖气很足了,还是为她准备了汤婆子,从音乐学院出来就叫她抱着暖手。 这会儿端来的菜,魏老师也全都要分给她碗里一些,曼丽不做声,只埋头小口吃,很听话。…… 正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一抬眼, 望见远处那一桌, 自己的父亲。 父亲也扭头正看着他。 268 正阳低下头去, 他知道这一路阻拦自己来参加国宴演出的,就是父亲。什么得罪“和家人”,都是外界臆测的。也是,这世上能制住他定家的也唯有和家了,他熙正阳凡不能“随心所欲”的,也只有这顶了天的和家治得住…… 不过这也愈发看出魏老师的背景不简单,幸亏她看得中自己,否则,这次与曼丽同台的机会,正阳恐怕真就“无能为力”错过了…… 而那头,定永熙也转过头去不再看儿子。 看来,这已然是一场“父子之战”的序幕, 从前,这小儿子如何荒唐叛逆,都可不在乎;这次,绝对不行!他在走险途,且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怎能任其为之?这关系到定家的生死存亡呐!他恋上的,是元首的女人……定永熙再次坚决了心中的想法:是得快些给这小子定门亲事了。起码,一旦在元首那里再瞒不住,这孩子已结婚,元首能稍有原谅吧…… “定司令元,请。” 坐在一桌的杨立昂亲自起身向他敬酒。 定永熙也起了身,毕竟对方是老将军,得有起码的尊重, 但是,由心而言, 对杨立昂,定永熙是有警惕心的, 这老头儿现在已然开始公开跟元首对着干了, 上次检阅元首迟来,就是他鼓动一些大员在后面怪言怪语……定永熙对此人心中确有反感。 “杨老,您请。”回敬了酒, 两人各饮一口, 以为就是个场面上的客气互动,没想,杨立昂笑着,声音稍低,“定司令元会后如果没大事,可赏光来我家喝口茶,” 定永熙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微笑着“实在抱歉,我……” 却,还没说完,杨立昂似知道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截住,“元首不是叫我把历年军资筹措的方案和你汇总一下么,今天正好有空,来商讨一下如何。” 这下,定永熙不好拒绝了。几次自己的办公室致电他办公室商讨此时,次次都被推脱有事回绝,这次,他主动提出解决这件事……定永熙唯有答应。可总觉得这次他主动邀请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实有旁事…… 国宴结束, 这边,定永熙与杨立昂同乘一辆车,往杨宅而去。 同时, 元首的车队也往宫里行去。 车上, 开车的钟繇也是熟人,曼丽很放松。 夕臣坐在她身旁,翻着她的手机,里面有许多小满这次回来照的照片,还有她参加算盘比赛的视频,元首一张张舍不得翻的,每张都要看许久,看了还要找她说,说不完的话, 两口子确也有说不完的话,鸡毛蒜皮的,就跟平常夫妻,老公在外工作,好容易回来了,问这问那,老婆有时想起来了就岔,有埋怨,有啰里八唆的七大姑八大姨。曼丽说累了就歇会儿,弓着腰捧着水喝,看前方椅背后的小屏幕。夕臣一手环着她轻轻拍,懒洋洋又满足地靠在靠背上,他话多吧,可也不疾不徐,曼丽听着有兴趣再张嘴叨叨几句,就扭头说;不想说就“嗯嗯”两声。元首时不时还是忍不住亲老婆,就弯下腰亲她一口,亲得不愿分开了,曼丽就推,往前头看,意思在车上呢,钟繇还在…… 夕臣的手不老实,摸到老婆腰侧毛衫里头去了,曼丽也懒得管,反正只要不拉出她的衬衣。 小屏幕回放到国宴一开始,他和那位美丽的女首相并行走入大厅的镜头, 曼丽真是由心赞叹, “这么看,你和她真的很登对,个头、气质、气场……” 傻坨坨还没感觉到夕臣放在她腰侧的手一停,还欣赏不已说着呢,“她真的挺不错是不是,刚儿她那个致辞,很有水平……” 曼丽喝口水,又盯着屏幕看,像个迷妹儿,就跟着那位女首相走,还叨叨,“小满要能培养成这样就好了,落落大方,这都是一小儿家庭渊源的……” 过了好一会儿, 这才感觉到他一直没说话了, 扭头看他,见他垂眸手指还在翻看她的手机。曼丽以为他也说累了,歇会儿也好,遂又去看视频。 却这么安静地都快要入宫了,夕臣忽然开口,“到朱雀街侧路,我来开吧。”是对钟繇说。 曼丽直起身,疑惑道“不回宫了么,你不说还要去拿点东西。” 夕臣微笑着拍拍她腰侧,“直接回家吧,东西叫他们送来算了。” “哦。”曼丽也只能这么“哦”了。 朱雀街实际已经入了宫禁范围,往常,元首夫妇若单独开车回家,一般都是在这里换车。 换了车, 再出来,就是老公载着老婆回家了。 一路上,夕臣也是几乎无话,曼丽呢,还没意识到有啥问题,她还打了个电话给姚雀,确定了一下明天她手术的时间…… 你说这傻坨坨是啥时候开始发现她老公不对劲儿滴咧, 也真亏得夕臣一口气憋到现在! 他饭也做好了, 一桌子精致的菜摆在桌上, 曼丽还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拍,说给发去给小满看看,爸爸回来了,也没忘给她蒸她最爱吃的汽水肉, 拍就拍呗,她嘴巴还不消停,“小胖墩儿就爱吃肉,哎,不能再这么喂她吃了,看看人家家里培养出来的气质……” 夕臣一下站起来! 脱下围裙就往桌上一放! 这下动作大,傻坨坨再看不出来他老公生气了,就真没救了! “你,怎么了……”曼丽还有些稀里糊涂, “我怎么了!”夕臣算是爆发出来, 他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房里落地穿衣镜跟前走, 紧紧邀着她的肩头,两口子并排站在镜子跟前,夕臣火大的,“我两不登对吗!个头!气质!气场!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只能配你随便指的一个女的?”夕臣越说越生气,松了邀住她的手,真是头回呀,头回见元首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夕臣只指着镜子里的她,恨不得说的唾沫横飞样儿,“什么小满要培养成她那样就好了!她算个什么!我家小满才是真公主!她妈更是实打实的公主!……”天呐,差点就把天大的底儿给搂出来了!! 还好,傻坨坨这时候在完全傻叉的状态中,还以为他这是气疯了,“我……”刚要张嘴,就被她老公点着镜子里的鼻尖又“镇压”下去,“我,我什么我!曼丽啊曼丽,你咋这会往死里戳我的心呢!我们的小满都这么大了,你还跟我说我和哪个哪个野女人登对,你,你这跟咒我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完了,愣是把傻坨坨吼哭了,跑过来抱住她老公,仰着头,“你别瞎说,我哪会咒你,你瞎说……” 夕臣红着眼掌住她的脑袋狠狠吻住了她! 真的,他的心都碎了…… 269 夕臣回来了,曼丽这几天都在宫里住。 今儿出门早,上午有手术,曼丽一般都会提前一两个小时到医院做好准备。 经过玄羽门时, 望见一些工作人员从万吉殿里清出一些桌椅杂物,曼丽一眼就望见那个堆在最上头的糖罐儿……也不知中了啥邪,曼丽站那儿不动呆住了。 她好像就知道那糖罐儿不是装水果糖牛奶糖酥糖, 装麦芽糖。 京里管麦芽糖叫关东糖,宫里也叫灶糖。天儿冷,熬糖大铁锅热气腾腾,师傅手执铁铲,翻来覆去地挑动糖稀,直到熬尽糖中水份,才大呼小叫地喊一声“撤火”,迅速将粘稠的糖稀挑出锅来放凉一些,然后趁势揉糖,据说这活费力气又要技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揉糖不能等,凉了就揉不动了,师傅此时不言不语,一头大汗冒着热气,差不多时就高喊一声,一人变两人,来回拔糖,直至糖膏越来越白,越白越细,断面呈现蜂窝状时,这糖才算成了…… 曼丽不由一震! 这制糖的场景,这一刻,好像就在这万吉殿前的巷道里浮现了,在自己眼前!…… 曼丽猛地闭上双眼, 觉着头重脚轻,人前后都晃悠了一下, 她抬手扶住自己的前额,并用双手挤压了下眼角……慢慢缓了过来……曼丽转头慢步继续沿直行巷道出宫,心跳一直还很快,她不住揉着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又来神了…… 来到医院, 曼丽就怕眼疾耽误手术,特意靠在椅背合眼休息了好半天,又点了药,人确实好些了。 直到姚雀来叫她,两人一同向手术室走去,边走姚雀边向她又简报下病患状态,曼丽听着有时点头有时交代几句。 “快!让让!” 正在等电梯, 忽然背面也是员工电梯打开, 从里面推出来一台手术车,急诊室的张光宇等几位医生护士推着争分夺秒往外冲! 却, 姚雀叫起来,“江书计!” 倒不是病床上躺着的,那是一个孕妇。 是跟车一起上来的, 选之头破血流! 他手捂着头,和另一个男人跟在手术车旁跑…… 姚雀忙跑过去问情况, 而曼丽……这时候完全愣在那里! “我不爱吃这种糖!” “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吃这种糖吗!” “知道。一,你觉得它不够甜。二,这糖太黏牙,嚼起来还忒费劲,每次你都嚼得腮帮子疼……” “砰!!” 一声糖罐儿摔地上的怒响惊动了曼丽!将她从幻影里惊醒!……曼丽依旧怔在那里,整个人完全不可思议的…… 幻影里,年少的自己那样不可一世,那个少年跪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却又完全的臣服……少年的脸庞……与刚才被血流蒙住半边脸的江选之……重合……曼丽忽然眼睛一阵刺痛!痛得她紧紧捂住双眼,甚至,咬住了双唇!…… 当姚雀跟着选之那波人问清楚情况,跑回来,师父咧? 上去手术室了么? 姚雀着急也等不了电梯了,跑着上楼去, 气喘到了手术预备室,才听同事说,刚才曼医生上来请了假,这台手术换姚主任做了。 “我师父怎么了!”姚雀着急问, “脸色确实不好,眼睛都是红的,只说身体不适……” 姚雀扭头就又跑下楼, “师父,”推开曼丽办公室时还是轻手轻脚的, 曼丽正仰着头在点眼药水, “怎么了,眼睛又不舒服了?”姚雀肯定知道他师父有眼疾, 曼丽合着眼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嗯”了一声, “要不要紧,要不……”姚雀担忧地赶紧说, 曼丽抬起一手,眉心蹙着,“你跑下来干嘛,这时候姚主任肯定最需要你辅助,上去看着手术!” “师父,……” 曼丽又摆摆手,“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我刚跟院里也请了假,缓缓一会儿我就回家休息的,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姚雀也不敢逆她,“我动完手术就联系你!” 曼丽显然不想多说话,手一抬,示意他快走。 姚雀也是多不放心地走了。 这边, 实在的,曼丽也是心乱如麻。 她也不晓得今天怎么这样奇怪,眼病来袭得这样凶猛,连脑子都搅合乱七八糟了…… 就这么仰躺着足足有半小时, 眼里的肿胀感才慢慢消散去,慢慢抬起头来,眩晕感也好多了, 曼丽舒了口气,不敢太用力地缓缓睁开眼……心里又放心不少,还好,看得很清楚,没影响视力。 又坐了会儿, 再慢慢起身, 曼丽走到窗边往远处看,也没发现异常,这才大出一口气……那一会儿,她真怕自己瞎了…… 接下来,曼丽就站在窗边又发上呆,心里还不是百万个不明白,怎么就有那样的幻觉呢?特别是见到血流满面的江选之,一时冲击那样大!……而且,想不明白的是,幻觉里的人物关系完全颠倒,明明不可一世的是自己,他那样谦卑,甚至卑微,跪在自己跟前呀!…… 曼丽不禁拍了拍自己脸蛋儿,真中邪了吧,你就这么介意他“抛弃过你的事实”?哎,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呢……不过,是越发好奇自己消失的那段记忆了,到底真相如何呢…… 曼丽叹了口气,今天头晕脑胀的,着实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好好睡一觉,看是不是更好些。 这时候手机响起, 曼丽一看,赶紧接起来,“魏老师,”敬畏地喊, “你在医院么,手头上有事么,” 曼丽头都跟着摇,“在医院,不过没事了。” “好,我来接你,上车再说。” “好好。” 等曼丽站在医院门口等来魏老师的车, 打开车门一看, 魏老师坐在后座, 副驾驶上,正阳也抱着琴坐着那里。 曼丽赶紧上了车,在魏老师身旁坐下, 车开后,魏老师才温和说, “也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们两个,上次国宴演出很精彩,我们音乐学院也有录影,可惜那天摄像机出了问题,今天得辛苦你们在国宾馆再录一段,音乐学院要做资料留存。” “哦,好的。”曼丽欣然答应了。 270 今天宴会厅比那天安静许多,感觉《麒麟魏》演奏得更有质感。 原来那天音乐学院摄像机镜头没有问题,声音录断了一段,国宴厅的音响设备当然是最顶级的,遂为最接近那天的效果,才特意又跟国务部申请再来宴会厅重录。 既然只需要声音不需要图像,曼丽和正阳可以不用再换正装,两人均平常军装衬衣、军裤,皮带扎腰。曼丽跟那天不同,扎了个高马尾。或许也是因着境地氛围不同,二人的演奏更放松,也更有默契。 动听,荡气回肠的曲子牵动人心, 魏老师静立在那儿,似乎都沉浸在一种思绪中,双眼微红, 是没发觉, 此时, 大门那里,也伫立着一行人。 元首在国宾馆东堂刚与芬迪亚二世道别。 自接迎国宴后,元首再没与这位女首相会过面,一应会谈、招待,均另行高官接应。这也说得过去,对方毕竟是首相,虽掌握实权,但,毕竟不是名义上的“元首”,具体事宜夕臣不出面,完全在理。只,这离别之时,我礼仪之邦,不慢待世交友好,元首礼节性“足不出户”道别一下,也彰显我大国风范。 在厅廊那头,芬迪亚二世就隐约听到乐曲声,显然有些激动,她回头主动请求走近再听听…… 为何这位女首相只模糊听到一点曲调就这样激动? 说来也有渊源, 前儿不也提起她祖父曾与领袖结好, 这首《麒麟魏》因这番情义也深受她祖父喜爱,一小,芬迪亚二世就对这首曲子耳熟能详了。 只不过,无论从前在祖父那里听到,亦或本国乐团演奏,都是大型交响乐磅礴奏起,没想,这次访问天朝,听到如此纯净正宗的钢琴与大提琴合奏,天籁之音,愈发动人!…… 哎,想想这外国女首相都听得出来是啥曲子,难道元首还没她耳朵尖儿?且,一听,就知道这是他老婆的杰作。 当时元首心里就一沉, 夕臣也是人, 在老婆跟前,也是个普通男人,普通老公, 上次就因着这女的,搞得跟老婆闹别扭的,心下肯定是反感这种事再发生。 刚要开口拒绝……是滴,他真做的出来的!我家门口,难道还叫你再出现我老婆跟前再闹些不愉快?却,……“好啊,请。”有一道声音比他还快! 元首唇边虽带着从容的淡笑, 却不着意看了眼,走在自己身侧没几远的杨立昂。 这位老将军笑眼盈盈,一派慈祥,向芬迪亚二世伸出一手,绅士地迎引着贵宾们向宴会厅行去…… 夕臣面上肯定不会表现不悦,心中…… 就这样,一行人立在国宴厅门前, 也不敢再往里走,生怕打搅了如此悦耳的曲调似得…… 直至曼丽的最后一个音节落幕……“啪啪啪!”是芬迪亚二世第一个激动地拍起了巴掌! 那一刻, 全场有一种甚为喜剧性的尬静。 里头, 演奏的,录音的,有点吓到,不晓得什么时候门口站了这么些人。 门口的, 除这位莫名兴奋的女首相,其余人基本上也有点蒙圈儿,她怎么这么激动! 是的, 这位美丽的女首相着实有点失态,激动地大力拍巴掌不说,眼眶也红红,像要哭一样,当然是高兴地想哭。 估计也就听到她一人掌声,女首相不多会儿醒了一样,脸上微露出尴尬,这时候,倒是老将军似见惯大场面的,温和也拍起了巴掌,一时,所有人都跟着鼓起掌,也算缓解了这会儿的尬静吧。 夕臣刚才并未与这行人一同走入宴会厅, 表面看, 元首有分寸,有计较, 这些外邦友人羡仰我天朝文化,想欣赏,就随他们欣赏吧。作为一国之主,已然尽地主之谊,陪同你们欣赏过一次,就没有义务再陪同第二次,这都是他臣下的责任了,不是杨老将军已然“热情陪同”了么,元首确实没有必要再一同前往。 其实呀, 夕臣也是心里苦笑:他还真有点不敢进去,这要被曼丽看见,又生出些新的“我觉得”出来,恐怕啊,受不住的,还是自己…… 想想,听完他们也就挪步出来了, 夕臣也是想不到,这女首相真激动过了头,这么大力拍巴掌不说,还,赖那儿不想走了! 音乐声停,夕臣闭着眼想也知道老婆看向门口这边是个啥表情,肯定吓得不轻呀!曼丽啊,没官瘾,可特别怕官,她心里:每个领导都跟皇帝一样,说的话都是圣旨,她都得听命! 就拿这几天来说吧, 她住宫里, 人夕臣都能把公事暂且抛一旁,偶尔想来个“君王不早朝”,抱着他滴宝贝老婆多煨煨被窝。 结果, 曼丽就是怕死她领导……还不是院长,书计啥的,就是她那个科室的主任! 一个小老头,姓董, 这位董老头夕臣也晓得,也是一位名医,不过性情古怪,规矩格外多。 他要不在京里医院坐诊,曼丽还闲散点,只要没手术,早点晚点松散些也无所谓。 他只要在医院,曼丽是千万个不敢迟到半分!这老头儿天天开早会,哪个迟到一秒钟,他真叫人罚站!就站会议室外头墙沿儿。姚雀就不晓得被他罚过多少次了,不过这小子死脸,他站外头靠墙玩手机,老头儿吼他,他嬉皮笑脸,只有老头儿说到曼丽头上,说她教学生不严格,姚雀才立即正色,有时还争两句,“跟我师父没关系,你冲我说!”老头更吼,曼丽只有死瞪眼睛叫他住嘴,姚雀才眼一横,闷不做声。 所以偏偏这几天董老头在医院,曼丽敢迟到吗, 一次要起来,被夕臣压下去了, 鬼搞一下,曼丽晕晕乎乎,那模样简直得要人命,夕臣更不舍得放,偏偏她这时候还记得不能迟到,仙仙欲飘嘴里还叨叨“罚站了……”几可耐喏,夕臣咬她喃喃低笑,天呐,这可是元首最魔魅最霸道的时候了,“谁敢罚你,我罚他九族都给你跪着……”曼丽已经仰头闷哼了,手,竟然还不自觉地晓得去揪他的脸蛋儿,知道他又说胡话了…… 当然,最后夕臣还是搞不赢她,绝对不敢真叫她迟到滴,那曼丽清醒起来,非跟你怄几天气不可! 一看这女首相此时“这不靠谱儿”,夕臣肯定不能再“坐视不管”呐,无奈走过去了。 271 果然,曼丽站那儿,不知所措。大阵仗她还是认得的。 夕臣尽力想快些减轻她的压力,这次口气都有压迫感了,“阁下这边请。” 谁知, 女首相处在激动中,竟然当面向元首提出,“尊敬的元首,我诚邀这二位艺术家来我奥西牙演出,希望得到您的许可。” 这要在平常外交场合,可是千载难逢加深感情的契机,通常情况下,元首会微笑着礼貌一点头,“能得到您的赞赏,是我国之荣幸。”余下也不用再多说,自有双方专业人士沟通。 然而这时候, 夕臣确实也带着微笑,但是明显可见眼中冷淡,“您这边请,还望代我向索加国王问好……”不接话,已然就是拒绝了。 你知道,元首此时的这番神色情态,身边人早已看出他的不悦!心中压力不小,可也不见得就到慌神的地步,毕竟和夕臣在国际舞台上本就被奉为“鹰派首领”,风度有张有弛,和悦时有,凛霸时也有。这种时候,身边人都有这个应变力来应对处理。 只见二级官员间已有神色交流, 示意对方阁僚也要适时“规劝”一下您们的元首,不要“不识时务”,避免进一步的尴尬。 也确实有幕僚上前似要扶引他们的女首相,巧妙化解, 但是, 女首相着实很诚意, 她竟然使用中文,再次开口向元首, “我用私人名义邀请可以么,不瞒您说,我祖父与贵国伟人私交甚密,他非常喜欢这曲《麒麟魏》,我父亲也是一位钢琴家,可惜目前因病已卧床不起。贵国这二位艺术家对这支曲子的演绎实在打动人心,我真诚地邀请他们来我家做客,如让我的父亲能亲闻他们的演奏,将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如此真诚企盼, 谁料元首更没商量余地, 这次直接摇头,虽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神色愈发冷冽,“对不起,他们是宫里的演奏师,按律,不接受外访任务。” 这话一出, 多少人心中一颠簸! 本国体制,确属于帝制与共和相契, 但随着共和体制的不断完善,帝制一面早已没有曾经那样的高度集权,至少比领袖那个时代要削弱不少。 可以这样说,领袖那个时代的紫阳宫,和如今的紫阳宫,规矩肯定有所不同。 那时候, 宫里不仅有领袖专门的演奏师,甚至驯兽师、骑射师等各项专才都为领袖一人服务,确实宫规如此,不得外访结交,他们可以说是领袖的“私产”! 蒋立果后, 渐渐已无“元首私享”这一说, 今天,元首重提曾经的宫规!……表面说也不无不可,他如今是紫阳宫唯一的主人,再立宫规,谁又敢管? 只是元首表现出的为这二位演奏者如此“私心”……元首身边最亲近的人肯定知道缘由:曼丽那是他的命!想想,以元首性格及至爱曼丽的心,他会舍得叫曼丽“屈人之下”为他人去表演?即使曼丽如若成行,这确也是“为国出力”的一种方式,元首不会这么想,谁“为国出力”都可以,曼丽不行,他的曼丽只能为她自己活,夕臣爱曼丽就有这偏执自私! 但是, 不知道曼丽为何人的, 可就揣测过多了。 夕臣的强势表现在方方面面, 这次军演大涨国威,无论国内海外,对他的评价都日趋敬畏, 就有外媒曾预测,夕臣有向当年领袖趋近的倾向,无论国策还是政体,都有强权霸权的影子了。也许,这又将是一次“帝制”的起势期。 那么, 再联系今天夕臣借“奥西牙女首相诚邀演奏师”一事抛出来的态度……许就是一个信号了! 这都是一帮政治油子,权力场上的鹰眼,有这样深渊似的远见猜测也不为过。 只是, 他们确实看不透元首的心, 这种时候, 夕臣哪有半分心思想伸出他的“翻云覆雨”手,搅起这等风云, 他一心一意只有他老婆。 这个“情绪的递增”也好理解: 本来这婆娘就惹我家婆子“想东想西”了, 再叫她看到你,我已经很心烦, 你还得寸进尺,要把她请你家去为你父亲演奏? 与夕臣而言,可不更怒! 曼丽是谁, 你祖父当年在她父亲跟前尚且小心半分, 你叫她去给你父亲演奏弹琴?岂有此理!你父亲这时候能动弹了,过来要亲自给她演奏演奏,曼丽尚要考虑听不听呢,这是绝不容颠倒的尊卑问题! 所以,想想,夕臣能答应吗! 好吧, 这头已然闹到“国事”上了, 再看这头, 咱曼丽……哎,大事不好! 真是大事不好! 曼丽要出事! 当她琴键一平,音律渐灭,听到身后掌声…… 曼丽回头, 这一看可慌的不轻, 人多不说, 还又是国外贵宾,又是高官大吏, 曼丽忙起身, 哪知,这一匆忙,一站起来,顿觉头晕目眩! 好在曼丽轻扶一下琴边稳住了, 她是个有大局意识,且关键时候很能忍的人, 看上去曼丽站在那里安静,眼眸中稍流出举足无措, 外人其实看不出大碍。 但是, 正阳就在她右侧一旁,离她最近……正阳又是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她一举一动……正阳扭头一直看着她,满眼担心,他看到曼丽起身那一颠簸了,可想,正阳那心,该多揪着! 门口张力一幕,舞台上,具体的,是听不到的, 魏老师也镇定, 门口的一行人没有再往里进来,他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傻站着呀, 回身肃着脸小声说,“东西清一下,我们先走。” “哦。”曼丽应着,开始收拾琴谱, 正阳不敢妄动,一边赶紧地收拾自己的大提琴,眼睛还望着曼丽,他得手脚快点,还能帮她一下…… 哪知, 就在正阳刚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沉重的大提琴背上肩,想要去帮曼丽提东西时…… “曼丽!!” 这声惊叫是魏老师发出的, 实在惊心, 正在低头往她自个儿包里放东西的曼丽,忽然就那么直挺挺倒了下去! “砰!”大提琴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是格外沉闷, 正阳跑了过去! 根本就没见到, 门口那边冲过来的身影!…… 272 虽然不合时宜,但,元首身边多少亲近人这一刻是感激魏老师的。 由于太惊急,当时站位她离曼丽最近,曼丽往下倒,魏老师毫不犹豫去接,一下也摔倒了,且,摔得还不轻。 一位老人家已受了伤,按说存这样的“感激心”是不合适,但是,真得感激这位老先生的“摔倒”啊,否则,这一刻,怎么解释元首不顾一切往台上冲!…… “元首!” 当时,多少身边人已惊喊出声,也已有警卫人员更机警地比他还快冲上台去扶曼丽和魏老师,“元首,”回头看他,元首脸色都白了,“魏老师摔得不轻!”警卫员着急说,也有人扶住了明显要弯腰去抱曼丽的元首,“快叫医生!”紧紧扶着元首的手肘,希望他稳住,低声,“还有外宾……” 他身边的这些人应变能力真是一级棒! 与此同时,有人陪着芬迪亚二世一行人疾步往这边走,边也小声提到,“台上这位魏老师是元首钢琴私教,格外受元首尊敬……” 这下,夕臣忽然爆发的惊急也就有解释了,甚至,这样不愿曼丽正阳出访演出,也有些说得过去,毕竟是他和家私教高徒,哪能随便屈尊为他人演奏…… 曼丽一直被正阳抱着, 也许这时候兵荒马乱的,加之宫里的医生来的也特别快,……此刻陪同元首一同送行的定永熙是特别走到儿子一边,低着头,其实,神情显得特别惊惶!……他看似在帮着儿子照看忽然晕倒的乐手同伴,其实,一只手紧紧捏着儿子肩头衬衣,那是一种恨不能掐入肉骨的力道,夹杂着多少恐惧与警告…… 夕臣此时脑子烫,心烫,可,还足够冷静, 身边人的用心他懂,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他蹲下身扶着魏老师,眼睛确实几回都深刻地看着曼丽。家里大半儿都是医生,他和小课或多或少也有些医学常识,特别是针对曼丽的身体。曼丽最大的不好就是眼睛,由眼疾延伸而来的,常伴有头痛,甚至烧心!……一家人都着急忧心,可也没办法,她小姨就是名医,自己也医术不错,她的身体,他们这些外行人更插不得嘴,确也是一块一碰触就痛的心病,无能为力,很无助…… 医务人员赶来了, 此时宫里医务局的特级医师是廖成元,他和瞿淑清也熟识,自然对曼丽也不陌生。 廖成元亲自赶来, 因魏老师是腰部扭伤,已经被担架先抬上车, 曼丽的晕倒不明原因,还得等医师前来确定才能挪动, 廖成元首先翻开曼丽眼皮看了看, 没做声, 又摸向她手肘上的脉象……是的,这位廖老中西医均有建树,他此刻主要是想听听曼丽的心率, 结果, 廖老明显一顿, 似不敢轻待,生怕判断错了半毫, 手微松开,自己吐了口气,又扶上,十分专心地诊断…… 他起了身, 神情似放松许多, 招呼徒弟抬来了担架,亲自和医护们小心将曼丽平放在担架上。 当然知道元首此刻肯定心急如焚了,……本,这个好消息不该在这个场合立即说出,但是,此时不说明,只怕元首要疯,还是先宽他的心吧, 廖老望向元首, 神情温和许多, “没大碍,只是有孕数周,心神疲惫,一时头重脚轻晕迷过去,需好好调养。” 夕臣这一刻真是!…… 幸亏他有一队平常训练有素,情商超高,关键时刻陪儿顶事儿的忠子近臣, 又一“和稀泥”催着将人往车上送,一时又都去关注曼丽那头了, 夕臣立即也调整了状态, 没有跟着担架走, 看向外宾, 唇稍弯起,依旧留有担忧,“对不起,也惊扰到您了。” 芬迪亚二世忙摇头,“不不,是我着急了,” “老人家身体不好,这首曲子她教导学生也需要一段时日,您既然这样欣赏这首曲子,待老人家身体好后,再择高徒前往贵国献演可好。” “好好,多谢您的许可,也代我向这位老师问好,愿她身体早日恢复健康。” 多好, 一场差点难办的“外交风波”就这样化解了。 外宾是如愿离开了。 却不知, 天朝又将演绎多少“腥风血雨”…… 曼丽被送走, 定永熙万不得再让儿子跟着, 真的当场就紧紧揪着儿子的手腕, 外头看,定司令元是真“疼爱”小儿子,遇着了,就“寸步不离”带着了,且,确实也该骄傲不是,幼子多为定家长脸,那一手优秀无双的大提琴,如今又得这样的“外交优势”…… 正阳倒也没拗着父亲, 捉着他就捉着了,不挣不脱,任父亲这样一路“护爱地牵”着自己走。 其实, 正阳内心何尝不波涛汹涌! 是的, 他第一时间去扶住了倒下来的曼丽, 是一心都挂在她身上, 没后眼睛看谁冲了上来, 但, 身旁, 元首虽蹲下来扶着受了伤的魏老师,却,抛过来的,如命里有失的,向曼丽的那几眼…… 当老医生说,“没大碍,只是有孕数周,心神疲惫”元首那瞬间呆怔的神情…… 正阳都捕捉到了。 捕捉到,就是惊心动魄! 曼丽和元首!…… 如雷震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有孕数周……曼丽怀孕了?……谁的…… 这些,都足以将正阳的心窒得一口气都出不来! 他真的如丢了阳魂一般任父亲牵着走,一时,大脑像停了摆一样…… 直至上了车, 还是父亲一推,愣像将他硬塞到了前座副驾, 正阳人的身子都是一直僵着,笔直坐着, 两手交握放在腿间,这么捏着,互相都体会不到两手间的温度, 扭头看着窗外, 景物飞逝, 一时,好像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正阳啊,真是出色,这一手大提琴,举世无双。” 听到身后有人说, 正阳猛一蹙眉心, 这才发觉,后座和父亲并排坐着的,还有旁人, 稍一睨后视镜, 真没想到呢, 是,杨立昂。 各位大大冬至好,一定要吃饺子哦,嘻嘻。 273 “哎,”杨立昂叹了口气,正阳听见他低声说,“你看看元首现在……” 父亲没接话,他也是扭头望着窗外,神情严肃得甚至到紧绷。 车里,就听见杨立昂的声音, “元首现在太意气用事了,你看这样的场合,还只顾及他那点私乐,就算那魏老师是他的恩师,难道让她老人家两位高徒出去演出不是为国争光的事儿?还谨守那点宫规……哎,这是说个不该说的话,金当权时都抹了这些私心,元首倒走回老路了……” 见父亲还是没有接话,杨立昂顿了下,似微微一笑,又换了话题, “正阳跟随这位魏老师学琴多长时间了,” 正阳这时稍偏头,礼貌答,“有一年了吧。” 杨立昂点点头,“将后来必成大器,学乐器最要专注、恒心,这是走向成功的两大法宝呀,你都有了,今后,若是从事它途,也必定有所成。”话里有话,杨立昂深深地看着他。 “您过奖了。” 正阳此时是看了父亲一眼的, 父亲,眉心锁得更深了…… 送杨立昂到家……其实,他的车一直在后面跟着,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在国宾馆前,他直接上了定永熙的车,当着那么多双眼睛…… 返家的路上,正阳一直坐在副驾位置,父亲独自坐在后座儿,父子两一路无言。 直至回到家中, 正阳跟随父亲来到书房, 父亲摘下军帽反身就是一摔! “我不信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正阳垂眸,答。 定永熙一愣,也没想到他回的这样干脆, 又一正色, 抬起手,手指直点, “她是谁,她是你碰得着的女人?正阳啊,人都为元首生了个女儿了!小满,小满是元首的女儿!” 正阳这才抬起了头, 人确实完全呆滞着, 望着父亲, 父亲似要彻底点醒他,继续说, “那次你在医院胡闹,我,我就是看见小满了!元首那把小满宝贝的,她不满一岁,作战室,元首就这么亲手抱着开会,那是得爱到什么程度呀。她现在四岁了,你看看世人,谁见过她正面样儿,更别提她母亲是谁了!咱们都是有脑子的,他要不在乎孩子她妈,只要女儿,那就一直带在身边,哪里还允许孩子母亲带着进进出出?你再看今天,那是为了魏老师呀?元首吓得脸都白啦!” 好似这么越说,父亲自己都觉得越惊心! 来回走了几步,又到他跟前, “正阳啊,自从知道你对这女人心不死,我就提心吊胆,你再这样下去,是要灭我定家九族啊!” “知道了,父亲。” 正阳忽然说, 永熙望向他, 儿子脸色苍白,连唇线都白了一圈,像是一瞬,一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样, “您放心,我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了,绝不会再恣意为事,连累家人。” 这下,永熙又过不得起来,儿子这状态……跟彻底灭了魂,好似永世不得再有快乐,希望…… 永熙放轻了些语气,疼爱地拍了拍儿子肩头, “那女人,也不适合你。我看这元首的家事,也是没法说。她和照照又不知道是个怎么回事……哎,罢了罢了,咱们远远避开就好,你也就,别再放在心上了。” 许久, 呆滞的正阳,点点头, “我明白。” …… 话说,这头一个人的心,是被彻底震碎了。 而那边, 又是多少颗心热血澎湃! 夕臣一直守在她身边, 曼丽似熟睡着,一切体征倒都还好,廖成元也几次安慰他,没大事,她和胎儿都还好,就是心思竭虑,醒后充分休息好就可以了。 即使这样说,夕臣也自责不已。都去个忙个的,倒真把曼丽怠慢了,看看她把自己照顾的……夕臣握着她的手放在脸庞轻轻摩挲,也怪不得她不会照顾自己,曼丽生来就没离人照顾,也只是后来瞿淑清对她甚为严厉,逼着失忆后的她学会“自给自足”,但是,饶是这样,瞿淑清也不敢完全放手,那背地里的优渥照顾,是少了那一分?…… 夕臣抬头看向她,伸手扒了扒她额边的发,手,就离不开了,捧着她的脸庞,拇指轻轻抚摸她的眼睑, 曼丽啊, 她那一倒下, 当时,夕臣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也莫怪那时候自己什么都顾不上还得叫身边人应变圆场,曼丽是他心下最最脆弱的一块,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夕臣都感觉自己承受不起。夕臣还知道,不仅仅是他,现在曼丽身上牵挂着太多命数,小课,照照,她的两个娃娃,包括小姨,这要出一点事……可这恰恰又是最为难的地方,你不能为了照看好她,将她就箍住限制住,这也是曼丽万不得乐意的。同时,也不是你箍得住限制得住的啊,曼丽的命运多舛,可也如天上的太阳,独一无二,光耀辉煌,她也不该被箍住,限制住…… 夕臣不禁起身又挨了挨她,恨不得把心下的柔软都献给她, 这时候,曼丽的脑袋似乎动了动, 夕臣一下抬起了身, 两手肘就撑在她身体两旁, 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曼丽,”轻轻唤了一声, 曼丽着实眉心动了动,是要醒了, “曼丽,”夕臣像往常床笫间唤懒洋洋的她起床,轻轻顺着她的额发,亲一口她的眉心……你知道,多少个晨曦,夕臣是这样看着她在自己怀里醒来,曼丽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一笑,又惬意又满足,每每夕臣的心都要化在其间…… 此时,熟悉的消毒水儿味及记忆还是叫曼丽晓得自己身处哪里, 她这次眼睁的很快,还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看得见…… 这叫夕臣看得更心疼,额心顶着她额心,“没事,廖老都检查过了,一切都好,” 曼丽这才也似放下了心, 一睁眼有他在身边,已经很放心了,接下来,就剩zhe了, “我这几天是有点问题,老晕……”声音软的像个小羊崽, 夕臣喏, 这才捧起她的脸庞,亲了又亲, 像说悄悄话儿一样,“老晕呐,那是你肚子里的小毛毛闹你呢。” 274 曼丽望着他,双眼就那么湿润了,“真的?” 夕臣拇指抹着她的眼睑,“别哭,高兴应该笑才对,本来眼睛就不好。” “多大了。” “*周。” 曼丽似回想起来什么,脸庞微红,望向一边, 夕臣凑近她,“自己对上了?跟小课哪次胡闹有的,”低笑亲她的红脸蛋儿, 曼丽对他没隐瞒,说了那次“照照塞药丸儿,小课得利儿”的事儿,夕臣揪她脸蛋儿,“你就紧着他两儿折腾你吧。” 这下好,曼丽算彻底圆满了,手一直搁自己肚子上,无比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一旁,夕臣拨通了小课的电话, 先还捂着听筒,嘴型小声冲曼丽说,“这小子估计才操练回来,火气不小,不过,他冲我就没好话。”还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曼丽咯咯笑,夕臣把电话递给她,挨着她脸,“你好好收拾他。” “喂,” 果然,那头小课就是一万个没好气儿,“你一天有八百个人伺候,我这儿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哪有你那闲工夫……”却,一听曼丽的声音,那个转的快!“曼丽!”又好像哪儿不对劲,叫起来了,“臭婆娘!这个点儿还赖他床上不起来!好啊,他一回来就把你霸个没天没地了!……”曼丽万听不得他再这么口无遮拦胡说下去,抢着说,“坏东西,我有了!看你当爸爸了还这么胡说八道。”啪,把电话挂了? 这边,夕臣笑死,直给她竖大拇哥,曼丽脸红得像猴屁股,可笑得开心极了。 不用说,那头……咱无法无天遇魔杀魔遇妖斩妖的小课哟! 那个一下呆傻样儿! 可以想象,这一刻,小课全身血液一下子全往脑袋上涌的心情,都有点站不稳咯,鼻子眼睛也酸不拉几的,一股子巨大的饕餮的喜悦充盈其间,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夕臣小声数着,“四,三,二,一,”果然,手机铃声大造, 夕臣按下接通键,直接递到曼丽耳旁, 哎哟,曼丽听了又是眼睛要红, 小课在那头哭着,“你在哪儿,曼丽,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要回去,你,你叫和夕臣给我送架飞机来,我要回去,曼丽,我要回去……” 曼丽看着夕臣, 夕臣温柔地点点头,抚着她的额头,还是口型说,“已经去接他了。” 曼丽大眼睛里还是落下了眼泪,不过笑着呢,柔软无比地笑着呢,“小课,已经去接你了,你当爸爸了,不能再这么任性胡说了,知道么,” “知道知道。曼丽,我爱你,我真的爱惨你了……” 哎, 谁又不是爱惨了她呢, 曼丽有了第三位小朋友, 小满和意一有了小弟弟或小妹妹, 这对这大家子来说,是多大的喜事呀,全往回赶呢。 好呢, 这一家为了这个小毛毛的到来而即将团圆, 却这世上,着实几家欢喜几家悲愁,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呐。 池媚, 真正的酒池肉林, 强劲的音乐, 炫魅的灯光, 妖祸的孩儿们呐! 正阳靠在太师椅上,一脚高高搭在湄池沿子边,明明豁着茶盏盖儿,却眼神迷醉妖娆,似喝了九大缸已升天成仙…… 人们看来, 成仙,也是恶仙, 那个醉生梦死,邪肆无忌,心狠手辣的熙正阳又回来了! 这段时日, 他玩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都无忌惮,狠辣荒劣无比! 那天, 他就在这“池媚”摆了场“鸿门宴”, 招待的,是他“一位生意伙伴”,且叫他“沐先生”吧, 沐先生南方人,一脸在这北方京城难得见的水灵滋润。金边眼镜里全是生意场上纵横多年修炼出来的精明算计。 他与助手走进这池水边时,也是内心震艳:到底是京里的顶级公子,无论人、场面,无与伦比。 三人一桌,六个小菜,一壶酒, 喝完第一杯,沐先生说:“您的金鱼真好,运到这里,得费番功夫吧。” 正阳微笑,一身朴素的军装,还留有台上拉提琴时的纯真。 却,风纪扣开着, 神眸流转,又是无限风流, “这些金鱼,走了四千里,死过人。现在池子里的水,还得定期从四千里外运过来,否则鱼就不灵气儿了。但是这一切都值得,比如今天,我就多了一个可以当礼物的东西。看得出,您也见多识广,难得您见着这个高兴,这池金鱼,送您了。” “哦不不,” 这豪气,不是爽死人,是压得死人! 沐先生顿觉口舌有点干,怕说错话, “您的好意心领了,心领了。” 余下说话,客气好多, 最后谈来谈去, 感觉对面的少年贵人就是用他独一无二的霸艳奢邪,愣是将人牢牢压制住,一场好处,七三分,他剐占去了大半……也是没办法,他就是叫你知道,这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能分你的他定会分给你,不能给的,一丁点也别想从他这里讨了去! 这会儿, 金鱼池子里, 少女在舞动。 她穿着白地红花纱裙,比什么都不穿还滟艳, 在池子里的莲花砖地上,光着脚,独舞,比池塘里最大的那条白红相间的金鱼还闲散、淡定、斑斓。 正阳就那么肆意靠在太师椅上,一直盯着女孩儿的脚看, 那双脚白皙到半透明,十个趾甲猩红,在莲花地砖上,飞舞,绽放……以为他入了迷,可,谁又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他似依恋地拖着眼神喝口茶;有时候又那样决绝,冷漠,挪回金鱼身上,感觉嫌恶,厌憎……猜不透的正阳啊,越发得猜不透他的喜恶…… 这时候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阳稍一抬眉,放下杯盏,两手枕在脑后,合眼,“他来做什么,又来传旨了?” “这次很执意,轰不走。” 正阳一哼笑,“那就请进来呗,那就是老爷子一条狗,这边不办好,回去怎么复命。” 不久, 定永熙的助理秦屿进来了。 谢谢大家投给我滴小钻石,在我心中熠熠夺目哦。 275 秦屿一身军装正装,相貌堂堂。 正阳歪着脑袋看他, 他老早就觉得父亲这位副官英武飒爽,关键是,很正派。 “司令元请您回去一趟。”不卑不亢,淡然叙事。 正阳盯着他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点头,“好。”手枕着额角,目光又流转到池水中的女孩儿身上,像喃喃,“你把她抱出来,我就跟你走。” 音乐依旧悠扬地放着, 美丽女孩已经停止了舞蹈,也极大方,亭亭玉立于池水中,注视着秦屿。 该说,一屋子妖孽都注视着他。 没有犹豫, 秦屿只是淡淡看向女孩儿一眼, 向她走去, 一步垮进池水中,打横抱起女孩儿……他的鞋、军裤裤管全打湿,目不斜视,脸庞坚毅,眼神始终淡然,走出来,将女孩儿轻轻放在地上……真的,极帅。 正阳一撑起身体,站了起来,“走吧。”真说话算数。 秦屿是亲自开车来接的他,足见司令元“召见”的急、慎重。 正阳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到后座上,而是一拉开副驾门,坐了上去。秦屿自是没话,开了车。 路上, 正阳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两手搁在腿上,手指摸索着,极乖巧。 真的, 秦屿情面淡然,内心对这位霸王小主可从不轻视。 他见过他做过许多事,着实荒劣的不少,但是,优秀得也极致呀。拉琴就不说了,正阳还写得一手好字,他枪法也准,这些都是得勤学苦练出来的呀,所以说这孩子真那样如外界定义的“臭名昭著”“不屑一顾”?秦屿定摇头,能对自己狠的人,他日成就,你还真不要急于下定论。 正阳转过头来看他,忽然问,“你觉得你刚才抱起来的那个女孩儿轻贱么。” 秦屿目视前方,摇摇头,“她若是自愿过这样的日子,不害人,凭什么说轻贱。” 正阳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轻贱。” “你觉得呢,”秦屿这时候倒露出些微笑, 正阳也看向前方, 感觉神情特别严肃, “叛主不忠的人。 我生平最恨一类人,不知‘忠’这个字应该像一杆钢钉插在心里,而是,太轻易就能拔除,自己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当狼心狗肺。” 他又扭头看向车窗外, “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五代乱世有个叫冯道的人,让我以他为诫,千万不要当他那样的恶人。 冯道原在唐闵帝手下做宰相,后李从珂攻打唐闵帝,冯道立即出面恳请李从珂称帝,别人说唐闵帝明明还在,你这个做宰相的怎么好请叛敌称帝?冯道说:我只看胜败,‘事当务实’。果然不出冯道所料,李从珂终于称帝,成了唐末帝,便请冯出任司空,专管祭祀时扫地的事,别人怕他恼怒,没想到他兴高采烈地说:只要有官名,扫地也行。 后来石敬瑭在辽国的操纵下做了‘儿皇帝’,要派人到辽国去拜谢‘父皇帝’,派什么人呢?石敬瑭想到了,就是这个冯道,果然,这走狗的走狗把事情办妥了。辽国灭晋之后,冯道又诚惶诚恐地去拜谒辽主耶律德光,辽主略知他的历史,调侃地问:‘你算是一种什么样的老东西呢?’冯道答到:‘我是一个无才无德的痴顽老东西。’辽主喜欢他如此自辱,给了他一个太傅的官职。身处乱世,冯道先后为十个君主干事……” 他停了下, 又转头过来看他, 几乎是盯着他, “你想当冯道吗。” 秦屿忽然感觉一阵心惊! 虽然他在开车,视线也一直在前, 但, 分明就感受得到来自于身旁,这位世人眼中“臭名昭著顽劣魔王”绝对压迫感十足的视线! 放慢车速, 秦屿稳了稳气息, 他摇摇头,“不想。肯定不想。” 正阳一直看着他, 似在审视, 十分严厉地审视, 最后, 移开了视线, 轻轻说了句,“希望你记得今天,你说的话。” 这孩子既称顽劣,又着实聪颖,所以能玩出一些世人根本不敢想或者说根本也想不出来的尖板眼。 今儿这一番话,来的这样突然,又轰然,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却, 真真切切给了秦屿压力感! 隐约见到这副顽劣面孔的背后…… 回到家, 看到厅堂前的杨立昂……饶是秦屿,也稍愣了下。他出门时,这位大人物并未“驾临”,他只遵从司令元命令来找他“不成器”的小儿子赶紧带回来。……秦屿内心也并不平静,这段时间司令元和这位杨老将军私下见面不少了…… 倒是正阳,看见杨立昂,并未任何情绪起伏,如常带着微笑走了进来,有礼地,“杨伯伯好。” 杨立昂一脸满意,亲自过来抬起一手扶在正阳背后,“上次向你求的字……” 三人往书房走去。 其实,秦屿望见司令元的表情……始终肃紧,甚至,僵硬。 联想刚才正阳跟他说的那番话……秦屿内心已然有些惊涛渐起,总感觉……微妙,太微妙…… 出来, 准备从小花园右侧进车库取车, 忽听花圃旁,两个老阿姨在那儿边插花边议论, “哎,夫人这几天都不高兴,饭都吃不下。” “难怪嘛,正阳是她心尖儿上的宝贝,到头来,要娶个瞎子……” “没全瞎吧,听说只一只眼睛弱视,” “另一只眼视力也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这要有遗传,可不更扎夫人的心。” “听说职业倒好,是个大夫,又那样人家出身,本来是蛮般配的,虽说年纪上大两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可惜,就是这眼睛……不过,这事儿真能成?正阳呐,这位主儿这次真能听他爹的?终身大事呀……” “就是终身大事才父母定呀,他再胡来蛮缠又如何,亲都相了,你没见,人女方父亲这不正登门嘛……” 秦屿快速离开, 心,跳得太快了! 圣诞快乐,各位大大,祝新年里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和曼丽一样福气满满。 276 都回来了,这下家里又热闹了。 曼丽靠在沙发上给小课一件毛背心里加一层绒,贴身穿肯定暖和。 淑清在厨房亲手熬曼丽爱喝的藕汤,照照打下手。 两个孩子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最活泼,小的跟着大的到处跑,有时候两个都爬到小课身上看他玩魔方。 小课就靠在曼丽身旁,听她喋喋不休,这会儿她说再多,小课乖乖听着,才不敢再呛一句嘴。 “天儿这么冷,我真不想你走。”曼丽边缝边说, 小课腿上坐着意一,肩头攀着小满,手指熟练翻转着魔方,一撇嘴,“我也不想走,”说着一耸肩,“满姐儿,一会儿你爸回来了,跟他说,别叫小课走了。”小满直点头“好好。”腿上的憨小子也跟着直点小脑袋。 曼丽垂着眸看手里的活儿,她说的话是当真,所以小课这么挑唆她也不插话。哪知,还是小课先认的怂,又赶紧瞄着小满,“逗你玩儿的!一会儿你爸回来千万别提这事儿!”小满还问“为什么”,小课哀怨地望一眼厨房,又小声说,“千万别说,你姨奶奶要发脾气的。”小满也乖乖点头,小小子也跟着点头……哎,一家人都怕姨奶奶。 是滴, 淑清一回来,见曼丽一切状态还好,就跟一家子说的很清楚:该干嘛都去干嘛,别把她特殊化,都生两个娃了,能出啥事儿?越不得了越容易出乱子,顺其自然最好。 于是, 该回部队的回部队, 该回宫的回宫, 该上班的上班, 该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 眼见小意一也快三岁了,也办好了入园手续,准备上幼儿园小小班了。 小姨说,你还是自己把自己顾好,能上班就上,不能上班也别尽赖在家里,适时练练琴,来回走动走动也有利健康。 曼丽赶紧表态,不影响上班!小姨点头:自己多加注意下就好,有两次怀孕生产的经验了,相信这次也一定会顺利。你放心,我们都回来了,家里事儿肯定不得叫你插一分手,你就千万把你自己看顾好就好。曼丽直点头。嗯,跟此刻她一对儿宝差不多。 照照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炸好的南瓜饼出来, 往小茶几上一放,两小崽崽就围了上来, “洗手。”照照一指挥,两个孩子就往洗手间跑。他们可乖了,都会在自己的小洗手盆里洗,这时候小满还充分有小姐姐风范,给弟弟卷袖子,洗完擦净手后,再帮弟弟把袖子放下来。 “洗好了!”又小旋风一样跑出来,很乖地坐在茶几旁的小板凳上,小课弯腰,给他们的南瓜饼上点些巧克力酱,再分别放在他们的小餐盘上。 而这时候照照已经端出来一碗米汤,正放在嘴边轻轻吹,舀一勺会喂曼丽一口。曼丽不耽误手上的针线活儿,扭头喝一口,她喝这米汤很慢,也是小姨的指示,在嘴巴里润润,在慢慢咽下,这米汤里有淑清亲配的中草药,适合她安胎。 “明天我带意一去幼儿园看看,中午正好过去和你们一起吃饭。” “好。刚才小姨也是这么说。”照照吹吹又喂她嘴边,笑着看了眼小儿子,“第一次去幼儿园,这小子肯定要妈妈。” 小满举起小手, 吃东西时不能随便说话,可要发言必须举手,这是家教。 照照手里拿着瓢儿指了下她,“小满可以发言。” 小满小嘴巴动,“我第一天去幼儿园就没有要妈妈。”不晓得几骄傲, 意一也举起小手, 照照个坏爸爸,拿着瓢儿就指着他,愣是不叫小小子说话, 小意一都急了, 小课抽出一张纸巾边给小儿子擦嘴,边不晓得几纵容地说,“说说,你老子就这点板眼欺负你。” 照照笑,又舀起一勺米汤喂给曼丽, 就听小小子大声说,“我要妈妈!” 小课干脆把小小子抱起来还是放腿上坐着,“好好,要妈妈,我们意一离开妈妈这么长时间了,肯定最想妈妈了……”说着,亲口小小子。足见,小课有多疼这个小儿子…… “小课!”小姨在厨房喊他, 小课不敢耽误, 放下意一,赶紧起身走去厨房。 估计小课那句“意一离开妈妈这么长时间”也触动了曼丽的心弦,曼丽放下手里的背心,起身又把小板凳上坐着的小儿子抱进怀里,也亲了口,“妈妈明天带意一去幼儿园看看,熟悉熟悉校园,意一要乖,你看姐姐上幼儿园多好。”小满坐在小板凳上又举手,照照温柔地,“小满发言。”小满鼓励弟弟,“意一不怕,幼儿园可好玩儿了!……”一家人真是温馨。 暂时,意一和小满不在一个幼儿园。小满的幼儿园离曼丽近,那时候是方便她接送。现在她也怀孕了,把两个孩子都放她身边也照顾不来,干脆就将意一放在了小姨和照照所在医院的附属幼儿园,这样更方便一家人协调照顾。 厨房里, 小姨还不是也心疼小课, 他明天一早儿又要重返部队了,小姨晓得他肯定不舍曼丽,叫进来安慰安慰。 小课那跟着小姨,现在是没有照照跟得紧,可论起日子时长,小课绝对算除曼丽外,最得小姨教诲的孩子了。所以,也最听小姨的话。点点头,也跟小姨坦诚说起自己的心事,曼丽怀孕,小课高兴得……说着说着,这孩子眼睛红了,小姨也是拍拍他肩头,说最贴己的话:你也当爸爸了,正好当兵这段经历是最好的磨砺,也不是想叫你真有多大成就,包括照照,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你们这么小,就把自己一辈子交给了曼丽,再说个直白话,你们都出身太优渥,个性又那么强,不把性子稍微磨软和些,不这么有耐心,有包容心,曼丽这个家也和乐不了不是……小课直点头,我知道,明白。 小姨又叹口气:得亏你和照照也懂事,这些年着实也憋屈你两儿了,为了她,自己的人生轨迹都黯淡了…… 小课一抬头:小姨,您别这么说!我和照照,从来不后悔! 我知道。所以,曼丽很珍惜你们,她现在这样有爱的感觉……我也很放心。 小课稍有些不懂,可也不敢直问, 曼丽难道不是一直有“爱的感觉”吗,即使以前没有“爱情”,跟您的“亲情”难道就不是“爱的感觉”么…… 小课终是不敢问出口, 只把这一点记在心里就是了:曼丽要一直生活在“爱”里,万不能让一分一毫的“伤心”惹上她…… 277 今天医院开大会,又提到职称晋升的事。坐下面,曼丽心里一直在琢磨她的事儿。 她跟小姨保证说是工作不会影响身体,可难免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怀孕了,一来她着实得好好看顾着自己,确保这个小宝宝的顺利降生;再,也是对患者负责任,一台手术下来确实是个挺耗精力体力的事儿,自己拼不下来了,难道要耽误手术的质量?所以,曼丽还是决定去跟院领导说说,暂时离开手术台。这样一来,肯定耽误她这次的职称竞聘了,不过曼丽也不遗憾就是,现在什么事儿都比不得肚子里的小毛毛重要,只要她(他)健健康康,曼丽就超级满意了。 不禁想起昨儿晚上一家团圆吃饭,夕臣提到考军校的事儿。 肯定都还是最关心小课的未来, 夕臣其实说的也在理, “你这有孩子了,着曼丽想,着孩子想,你还是稳定下来更好。如今,你这特种空降兵当的是好,可就是机动性太强,老不着家也不是个事儿。你也别总觉着但凡是我说的,就好像非得是耍什么心眼儿安排好你的未来,我和你奶奶都没这个想法,说要左右你今后选哪条路发展。只是眼见你也要当父亲了,觉着还是在京里安顿下来比较好。国防大正好今年面向部队基层招收优秀人才,你各方面都很不错,除了文化课,你要静得下心来真补补,也不是难事儿……” 夕臣当着家里人面儿说,肯定也是掏心窝子的话。小课当时没做声,夕臣也不好再讲下去。只是小姨打了个圆场,“小课还年轻,有得选,让他自己想一想吧。” 夕臣宫里有急务,吃了饭,洗了碗,把家里再安排妥当,居家的元首才又返回宫里为国操劳去了。 晚上,叁儿又胡闹挤一块儿,小课明儿一早就回部队不得让,照照这会儿也不得让了啊,我还不是离开曼丽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哎,曼丽是臊得要掉牙,可这时候拗得过哪位阎王,只得任他两闹。当然多半是温侟,晓得她有孕在身撒。 一早儿六点不到,天都没亮,小课就轻轻起来了。 他一挪动,曼丽就醒了, “灯打开,”曼丽小声说, 黑暗里见小课摇摇头,也很小声,“你继续睡,” 曼丽说,“我怎么睡得着,你别忘了把小棉背心穿里头,外头太冷了。” “我知道。”小课俯下头来亲她的额顶,“别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曼丽,你现在才是我们一家子的主心骨儿,” “把小灯打开,不看看你我怎么放心,” 小课伸手扭开了他这头的小床头灯, 这时候,缩后面紧紧抱着她的照照动了下,曼丽反手摸摸他的腰安抚了下,照照又恢复沉睡的声息。 曼丽非看着他把小棉背心穿上才安心, 小课坐床边,边低着头扣小背心的盘扣,边小声说,“我想了想,就去考军校吧。” 曼丽怔了怔, “你别太急着下决定,这会儿我虽心疼你,可看你是真喜欢当这个兵,喜欢才是第一要位。” 小课又俯下身来挨着她的脸,“不,曼丽,我更爱你,我想好了,照照也是中途入行,现在医术不照样了得,我难道会比他差?相信我,我喜欢空降兵,喜欢空军,往这方面专研,既有兴致,也一定能有出息。” 曼丽扭头亲他,心里暖和的哦,“小课,小课……” 这会儿曼丽单手撑着脸蛋儿心里都暖烘烘的, 旁边的姚雀看着他师父,凑过来,“您想啥事儿这美呢,这次有没有把握呀。” 曼丽睨他一眼,“什么把握,我这次不参选。” “什么?!”见师父瞪他,姚雀才又小声,“咋就不参加了,评过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曼丽不在意地换了个手势半虚握拳头支头,“不想参加就不想参加了呗,你别莽撞给我惹事儿啊。” 姚雀像翘气盯了她会儿,最后没办法地摇摇头,“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见曼丽要笑他,他一抬手,“您别说,我就是那太监。算了算了,不评就不评了,咱也不差那补的几个小银子过生活。” 话说回来,曼丽还是挺感激她这小徒弟为她这操碎了心,想起来不久陈战生日,“陈老师的生日礼物我也给你备一份,这事儿你就不操心了。” 姚雀转叹气为高兴,“那就谢谢师父了,哎,老师父的脾气难猜,送啥还真叫我为难呢。” 会开完, 曼丽打了辆车先去国贸门口, 这儿离意一幼儿园也不远了, 刚儿电话联系过,照照随小姨在卫生部做他们那个结题的备案,小意一就由张元给她送来。 时间接的挺好, 曼丽才下车, 张元的车就开了过来, 打开后车门, 曼丽亲自站在后车门口,解开后车座儿童椅的安全带,把小儿子抱出来, “妈妈,我刚才看见好大个黑武士。” 意一指着广场那边。 嘿嘿,曼丽的两个“大宝宝”是星战迷,带连着,两个“小宝宝”对星战也如数家珍。 “哪儿呢,”曼丽自是要满足儿子的好奇心,也到处望, 张元笑着说,“喷泉那边,车刚才往那边过来时,他就在后面叫,可高兴了。” 曼丽抱着儿子耸耸,“我家小意一是什么来着,” 意一握着小拳头挥舞,“我是黑武士达斯·维达!”可爱极了。 张元又不放心交代了几句,让她带意一从幼儿园出来后打个电话,他过来接她娘两儿回医院这边。曼丽说,不麻烦了,我带意一这附近逛逛,好久没和我儿子单独吃饭了。张元笑,遂也没再勉强。 张元走后, 曼丽先带小儿子去喷泉那边看了商家为宣传影片竖起来的超大黑武士, 然后办了正事,去幼儿园熟悉了下环境,明儿就把小儿子送这儿来上幼儿园了。 出来后, 曼丽早就看好那喷泉旁有家餐厅很好,关键是,二楼的窗户正好还可以看见那个黑武士,遂带着儿子去共进“二人下午茶”了。 278 要照流行的说法,儿子就是她前世最爱的情人。此一生,还是最爱最爱。 曼丽和小儿子坐对面, 坐在窗边, 灯光, 精致的法式大餐, 一切都显得那么浪漫。 曼丽右腿压在左腿上,显得格外悠闲。除了没喝酒,高脚酒杯里盛的果汁,她和小儿子也会碰杯,曼丽眼眸中对儿子的软爱,见儿子安心自己吃着小面包,一流转,看向窗外,又有一丝极满足的醉意,很懒艳呢。 响起了舞蹈的音乐,已有一对对儿高雅舞了起来, 小儿子跳下板凳,赖到妈妈身上要妈妈喂,曼丽放下腿把儿子抱腿上坐着,切了自己盘中一块小小的牛排递他嘴里,小意一慢慢嚼,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看着大人舞蹈,曼丽低笑着跟儿子轻轻说着话儿,见腼腆的小儿子点点头,拿起餐巾给他擦擦嘴后,放下小儿子,起身,弯腰牵起小儿子也走向舞池。 这其实是一幅相当吸引人的画面: 漂亮妈妈,身材微丰腴, 衬衣扎在微喇的长裤里,高跟鞋跟儿不高,正好,从宽大的裤脚里露出一点儿。 长发扎起一个马尾, 眸子里柔情软意, 唇,不点而红, 笑,濯清涟而不妖, 始终弯着腰,带着腼腆的小儿子在舞池边快乐地玩儿着,牵着他的小手绕圈儿,弓着身踩着节奏点领着他信步而游…… “诶,曼丽?” 从洗手间出来的杨筠惊奇望着那边,她视力不好,可还是一眼望见了。 坐着的正阳心一沉:她认得曼丽? 是的, 从曼丽带着小儿子进来,正阳也是一眼就望见她,比任何人精敏度都高……甚至嫌对面坐着的杨筠太碍眼,妨碍他想一直看着曼丽的视线,这坏犊子,在杨筠饮品里下了药,叫杨筠一直闹肚子,一餐饭就没好生坐下来吃几口…… 杨筠就要往那边走,正阳心下超反感,认得又怎样,他真不想这贱女人去打搅曼丽, “谁呀,”正阳不耐烦地,放下酒杯。 杨筠赶紧讨好地, 她今儿不晓得怎么回事,专门闹肚子,可又不敢当着他面儿真说不舒服,好容易有个二人晚餐的时候。且,多不雅,她可不想在正阳跟前丢脸。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个相当难讨好的主儿,你这样三番五次叫一餐饭吃不好,他当然不耐烦了。 “哦,我原来一个同事。她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不是还没结婚么……”又往曼丽那边看去, 正阳稍往后一靠, 明显眼中一狠毒划过, 声音却依旧轻而不耐, “看来你挺爱管人闲事儿的。” 杨筠会过来,赶紧坐下来,尴笑着,“哪里,就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关系还好……”杨筠不自在地抬手将一旁长发挽在耳后,微低头,又是标准的淑女模样。 熙正阳, 当杨筠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爱情时, 他是多么耀眼的一束光!……当父亲向自己介绍起他时,出于他那臭名昭著的名声,杨筠一先极力反对!一,她忘不了夏课;二,这位熙正阳实在太坏,杨筠本能还是有自卑的,由于视力不佳,她也不再是从前那样优秀的杨筠了……她一直也是在这个圈子里的,听说过多少这魔王折磨人的事儿,不仅身呀,最残忍,是人心啊!践踏如草菅,管你是什么来头,他想怎么摧残就怎么摧残……可,当见过第一面……确切讲,第一眼,杨筠魂都丢了,还什么夏课,自尊,臭名昭著…… 正阳厌烦地视线一移,又看了眼曼丽那边, 曼丽已经抱起小儿子走向自己那桌儿, 还是将儿子放在自己腿上坐着,拿起温水喂儿子喝。她也累了,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可顾不上自己,边喂儿子喝水边还笑着低头跟他小声说话,眼里只有她的小最爱…… 正阳的不耐似乎不仅仅针对对面的杨筠,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眉心蹙得更紧了, 像失了耐心, 拿起电话, “好了没!这么长时间!” 对面人连声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到!” 杨筠是听不见他手机对面人是怎么应的,只觉得今天正阳脾气特别不好。虽然仅有的几次共进晚餐,他一直这么难伺候难捉摸,杨筠也知道这是顶了天的宠儿,忤逆不得,愈加乖顺讨好。 用餐时,她是不敢再给他随意倒水夹菜的, 只一次,她夹了一筷子酥软的糕点到他盘中, 正阳似笑非笑, 反手一盘子菜全倒一旁垃圾桶了! 他也没怒, 就是那种极明艳又直露的注视, 看得杨筠心都羞惧碎了,这是一种极致的蔑视,贱视,叫杨筠无地自容…… 曼丽正在哄小儿子看外头的霓虹, 哎,他还惦记光剑呢。 刚才选这家店进来吃饭,就是这里可以看见楼下的巨型黑武士, 好了,曼丽忘了,黑武士怎么能没有一柄光剑呢, 小儿子这坐下来看清楚了,外头的巨型黑武士没有配光剑!小意一纠结上了,吵着要把自己的光剑送给外面的黑武士, 曼丽哄啊:他有,就是忘在家里了。 意一直摇头:不会,黑武士的光剑可以隐身在他的身体里! 你怎么跟个细节控小小子争得赢这些? 曼丽唯有用美食、舞蹈引开他的注意力。 这下好,招儿都用光了,他还记着呢! 曼丽只有想着快结束用餐,离开这里,或许他还会闹阵儿,到了医院,余下的,他爹去想办法治他吧。 “好了,再说这,妈妈生气了啊,意一听话,吃完这个小面包我们就该走了,姨婆婆和你爸爸还在医院等着咱们呢。”曼丽把他抱着又放回自己对面坐着, 小意一虽然还在翘气,可也听话,拿起小面包小口咬。曼丽看了也是无奈笑,小执着,这小就这追求完美…… 却没想到, 这时候窗外一些响动, 曼丽无意往外一瞟, 小儿子也扭头往外看……一下面包往盘子里一放!又跳下板凳,几勇猛喏,自己爬上靠窗的高脚凳,跪上头,两手扒在窗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惊喜! 回头,多高兴地指着下头, “妈妈,他有光剑了!” 279 “你这叫无照经营!我真想不通,你上哪儿不能谋个好职业,非得捣鼓这么个黑诊所出来!” 酸梅回来了, 结果在春西街那里搞了个小诊所,曼丽看了,药品多半也是国外药品,有些在国内还属禁药。曼丽着实不理解呀,酸梅这样优秀,一身本事儿咋非要走这个路子! 两人才从春西那条红灯街出来,沿途都是小发廊小歌厅,女孩子打扮艳俗暴露,发小广告的到处都是。 酸梅挽着她,“你怀着伢,要你不来,你非来……” “我不来看看能知道你鬼闹成这样?还说你家白旯不清白,你这又清白到哪里去,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想啥呢。” 酸梅轻轻叹口气,“曼姐儿,有些事我不想跟你说,你那菩萨心比我还软,我怕一说,你比我还要不清白……” 曼丽就疑惑望着她,像只单纯的老猫,好奇心重死。 酸梅在她跟前确实也闭不了嘴,啥事儿藏不住,都跟她掏出来才安心一样。 遂, 说了她这些年在外头的“奇遇”。 原来,她结识过一个大姐大,也是不打不相识吧,后来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也就是通过这位大姐大,酸梅看到了多少底层女孩子的艰酸生活,她们被迫活在地狱里,甚至炼狱中,每个黑暗的青春背后,都是一段深深触动着酸梅的悲怜过往……于是,酸梅下定决心为她们做些什么,也就紧自己一身医术为她们尽一份心力了。 果然, 曼丽听了,久久沉默。 她回想起酸梅那里藏着的一些禁药,着实,这些所谓的黑市药品,在大医院尚属严禁流通,药效着实凶猛,但是,它关键时候确实是“救命药”呀!正规医院有太多正规的医疗程序要走,而有些人,确实等不到,或者说根本不敢等这些“程序”…… 酸梅见她一直沉默,耸了耸她,“我说吧,跟你说了你就这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这是我的事业,跟你没关系,你别当个事儿想七想八。好好养胎,你这大的小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可得管理好。” 曼丽根本没被逗笑,果不其然,“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说,我路子毕竟比你……” “哎呀呀,我就知道你得这样!算了算了不说这了,找地方吃饭!”酸梅放开她掏手机出来开始找附近的餐馆, 曼丽两手插在外套大衣的口袋里,依旧略显忧虑地站那儿想着什么, “吃乳鸽咧,”酸梅歪头笑, 曼丽这才慢慢露出微笑,“好。” …… 车里, 正阳和他大哥定海阳坐在后座。 海阳才从基层稽检回来,总结大会在九一礼堂举行,遇见那里才排练出来的弟弟。正阳遂搭了大哥的顺风车一块回家。 兄弟两同父异母,说感情亲近也不亲近,说疏远也不至于,总之,向来有点“井水不犯河水”之意。 上了车, 大哥问了点家里的情况,正阳也规矩答了。余下,倒也没啥可说了,车里一时安静。 “停车。” 海阳忽然出声, 本低头玩手机的正阳看过去, 见他哥扭头望着车窗外,眉头蹙着。 是看见什么了?正阳遂漫不经心也往他那边车窗外看去,这边是春南商圈,步行街人来人往的, 车停了会儿, 海阳扭头对弟弟说,“好久也没请你吃饭了,吃乳鸽如何,这边好像新开了个乳鸽店。” 正阳微笑着稍探身往他这边往窗外瞅,“哟,真是家新店呢,行,尝尝去。” 遂海阳交代司机将车开去地下车库,留下车钥匙,弟兄两下车步行去了这家新开的乳鸽店。 …… 曼丽和酸梅坐在侧边靠窗的位置,曼丽背对着门,又有花架拦着,她是只看到正面街道的熙攘人群,全然不知门口此时也进来两位相当引人注目的帅哥。 酸梅呢,恰这时候低头点餐呢,一边嘴里不停叨叨,“这你不能吃,这你吃了不好……”也是啥也没看见,专心看吃什么好。 曼丽不管她点啥,她心里还只想着酸梅的事业,或许她确实能帮到点什么…… “金丝鸽条,尝尝,老佛爷的最爱。” 酸梅将点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笑着对曼丽说。 曼丽嗯了一声,忽然瞄着她说,“宫里的药我能取出来些……” 酸梅一听,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也知道是拦不住曼丽的“多管闲事”的,“祖宗,这样好吧,我若有需要一定找你帮忙,您这会儿就别再纠结这些了好吧,支持我,先从精神上。”握握小拳头。 曼丽不好意思地笑,“我现在就是心里搁不住事儿,” 酸梅睇她一眼,“那是,现在加小姨,你四大金刚护法,搁得住事儿才怪。” 曼丽又有些幽怨地看向一边,“不过也还是有些事搁得住……” 酸梅好奇地凑近一些,“又有新情况?” 曼丽手支着头摇头,“跟我的记忆有关……”正要跟酸梅吐露关于“江选之”这条线的事儿,忽然见对面酸梅一下似愣在那儿!……曼丽疑惑,顺着她视线也扭过头来,看过去…… …… 嗯, 话说自这对儿太耀眼的兄弟两一落座,餐厅里多少投过来的视线…… 恰好,正阳背对曼丽这边坐着,海阳坐他对面。 一个女服务生怯生生走过来,递上菜单,“您请点餐。”真不敢太直视这样耀眼的两张脸, 海阳一挑下巴,意思正阳点, 正阳笑着靠向椅背,“哥,你点吧,吃这些野味你是行家。” 也是,海阳在星海大草原当了五年兵,真话,骑射都是一流! 海阳也淡笑,垂眸轻轻翻开菜单,“这些可不是野味,都是些精致的烧钱货……” 也是巧, 正这时, “海阳哥!” 噔噔噔,高跟鞋快步从二楼下来的声音, 只见一个身着军装的女人多么轻盈地向那桌跑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正阳,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娇气着呢。 各位大大,元旦快乐。 280 这跑过来的,正是他那发小,苏韫。 正阳晓得,苏韫一小就对他大哥情有独钟,只可惜,怎么说,这孩子太咋呼,真不是海阳瞧得上的一碗菜,如今也出落得一朵娇艳牡丹似得,海阳眼里,只怕永远还是个娇纵的小丫头片子。 正阳瞧她一眼,“啥都跟你说,你谁呀,” 苏韫最怕正阳,也最怕惹他不高兴,凡他跟前那都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儿, 也不敢顶嘴,就是嗔他一眼,依旧兴哉哉地仰望海阳,“回来了,这次在京里呆多少天……” 哪知, 海阳此时看都没看她,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海阳哥……”苏韫疑惑地喊, 正阳倒没起身,只是兴味儿地稍转头顺着大哥的视线往后头望去……这下好,正阳也立即起了身! …… 酸梅忽然怔那儿,曼丽扭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由于正阳背对着她这边,包括苏韫也是站正阳座位旁,面向海阳,所以曼丽望见的只有海阳的正面相。 男人样貌堂堂,面带微笑,内敛也惬意…… “怎么了?”曼丽回过头来,刚要问,却,酸梅跟老鼠遇着猫逃都逃不赢的,拿起她自己的外套弓着腰就往外蹿!依曼丽看,这她还是想跑快点,要不,她能趴地上匍匐爬出去,只要能躲…… “酸梅!”曼丽不喊还好,这一喊,酸梅更似受了惊,拔腿真跑了! 也就这时候,海阳腾地起了身, 正阳,也回了头…… 余下,那个乱, 海阳气势汹汹走过来, 酸梅呢,哎,有曼婆子这个怀了崽崽的大累赘,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先跑了之,生生被海阳堵在了门口! 这时候曼丽还没看见正阳呐,她一心只焦急护着酸梅。咋了?海阳上来一把就抓住了酸梅的胳膊,“你还有脸跑?!”那把劲儿,愣是能将酸梅折在手心里一样!你晓得曼婆子该多心惊,那维护的迫切呀,曼丽一手反手护在酸梅身前,一手使劲儿去拽海阳的手臂,“你放开她!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真是乱上添乱, 海阳眼一冷,刚要推开碍事儿的曼丽, 忽然,曼丽身前又“叠”上一层!正阳挡在曼丽身前,不晓得几焦急地,“哥!哥!你先放开,好好说!” 这下海阳是疑惑了,这跟前一二三个人头……这要时机不对,叫他最玩味儿的就属他这幼弟的情态属难能一见了!几时正阳能急成这样?说个不该说的,他老子要薨了,都看不到他这揪心样儿的…… “哥,有话好好说,你先松手。”正阳几近哀求地说, 接着,叫海阳又大开眼界的, 他微一侧头,好小声,绝对乞求的,“曼丽,你快站一边去,你还怀着孕……” 海阳,这才好好儿看向隔着弟弟的这“第二颗人头”, 只见女人脸庞通红,激动的,估计,也是羞的, 她一听这话,也快,立即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就只偏向酸梅那头了,“到底怎么回事!”问她。 酸梅本来见曼丽挡身前护着也着急,嘴里一直“曼丽曼丽,你站一边去!小心推着你!……”这会儿,倒也胆气生,冲还死死抓着她的海阳吼,“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参和这么些人进来,你先松手,好好说话!” 哪知海阳更愤懑的样子,“跟你能好好说话吗!你一跑就没影!也要有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啊!” 这也是正阳没见过的大哥,哪这么大不遮掩的火气!…… “我这次绝对不跑,咱两是得结个账了,再跑,我他妈是王八变得……” “你他妈都猪变几回了!” “信我这次,她在这儿,我不敢造次。”酸梅指指曼丽, 曼丽呢,懵圈儿样儿,就瞄着她,一脸明明写着:你又闯什么祸了? “哥,先放手,这么大庭广众闹的也不好看,”正阳还在极力劝, 忽然海阳一哼笑,“今儿能听见你说这话,我还真是……” 松了手。 却, 一松手,酸梅两手扶起曼丽就快步往外走, “你!”海阳气的哦,正阳死死拦着他,“放心跑不了跑不了,曼丽真怀着身孕,别叫她太激动,她旁边那女的,我一定给你找到!” 海阳垂眸看他一眼,骤然冷淡,“不用,我的事我自己办。”回身走向自己这桌儿, 忽然又一停, 叫来服务生,指了指刚才曼丽她们坐的那桌儿,“帐付了么,” 服务生直点头,“付了。” 海阳稍一点头,似,还有些失望呢。 却, 就听见还站那儿的正阳突然冲二楼大喊,“苏韫!你给老子滚下来!” 海阳看弟弟一眼,心想,这才是正常的熙正阳, 不过, 待苏韫气呼呼,又有些怯生生再次从二楼下来时,也没敢靠近他们这一桌儿。 正阳还站在原地, 煞气一身的,恶毒瞄着她, “老子知道你现在心肠也会弯弯绕了,今儿见到这一幕,你多半想要惹点事儿出来。”说着,一手插裤袋荷包里,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一只高脚酒杯,松手,酒杯立即碎一地在他脚边, 正阳阴毒注视着她,“但凡叫我晓得你多一点事,到时候碎的,可不止我两家那点情义。” 海阳这才也冷酷地望向那边还站在台阶上的女人, 还是这个“人心深幽”的幼弟想得远考虑周全呐, 是的, 不能小觑女人的小心眼,特别是,这样娇纵成性的女人…… 话说, 曼丽被酸梅紧张兮兮连小跑带疾走,终于扶到了较远的路口, 气喘吁吁, 酸梅捂着腹部似也有些不舒服地弓下腰,“曼,曼丽,你还好吧,” 曼丽单手扶着腰部,也在轻轻喘,不过更着急她,“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谁呀……” “呕……”酸梅忽然一阵干呕,冲她摆摆手,跑到路边垃圾桶边扶着,还在呕, 曼丽急得也跟着跑过来,“酸梅!……”忽然,人像被雷劈的,“酸梅,你不会也!……” 酸梅干呕了好一会儿, 曼丽边赶紧从她斜背的包儿里拿出纸巾给她揩嘴,边抱着她轻轻拍她后背, 酸梅好些了,慢慢抬起身, 纸巾还包着嘴, 眼里却多么无奈地笑啊, 模糊的言语从包着的纸巾里发出, “曼丽,咱两可能真能接个娃娃亲了。” 元旦快乐,2018,要发要发要发! 281 小姨带两个小崽崽去看儿童剧了,于是他们可以在家里的客厅畅谈。 酸梅坐中间,曼丽坐她旁边,照照磕着瓜子儿坐曼丽身旁的沙发扶手上。 嗯, 感觉曼丽就跟个“姨母”似的,操不完的心,而照照,就是赖在她脚边的一只猫,在她跟前温顺不得了,实际,又岔又拐,最喜欢听人家的闲事,当乐子。 曼丽眉头一直蹙着,“你这么着儿也不是办法啊,” 酸梅不停拨着橘子吃,这橘子是照照从淮南搞回来的当天摘的,新鲜的没办法,太好吃了!嘴里嚼着,“怎么不是办法,多得是单亲妈妈,我不差不多就一个娘养大的。” “还是有个人照顾好……” 酸梅直摆手,一边吐着橘子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日常恐婚,也一辈子不得结婚,怕了。” 照照岔,“咋了?” 曼丽横他一眼,咋非哪壶不开提哪壶, 酸梅倒不避讳,讪讪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哈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照照手伸她跟前直摆,“你别一巴掌打翻一条船啊,我可只哈我家曼丽一个!”曼丽打了下他伸过来的手,“就你多话。”照照又靠她身上,跟个小媳妇似得,乐呵呵嗑瓜子儿。酸梅叹口气,又拿起一个橘子拨,曼丽拽她手,“你少吃点,凉的。”酸梅不在乎地摇头,“没事儿,我觉得我怀的是姑娘,特能吃甜吃辣。酸儿辣女嘛。”照照又伸过头来岔,“那可不一定,我家曼丽怀意一时,也爱吃甜吃辣。”曼丽就皱着眉头看她不停往嘴里塞橘子,操心呀。 酸梅又搞了个后,暂时歇口气,也抓起一把瓜子儿磕,然后点着照照说,“你这几个男人当然是奇葩,守你一个直奔死去的。我指的是一般男性,荷尔蒙都旺盛,当然看见年轻的,漂亮的,裤裆一时把控不住,也无可厚非。就是要点脸,喜新厌旧就喜新厌旧了,何必又总回头非要来欺负一下你不要的弃妇呢……” 曼丽也是叹气, 这也难怪酸梅这样反感婚姻, 她家就是典型被小三拆散的家庭,母亲独自将她养大…… “好,你不结婚,光想要孩子也行,可现在明明知道孩子父亲是谁,你不告诉人家,也,不好吧。” 酸梅瞄着她,手往天上指,“你觉得那样的人会叫我怀上他的种,还把孩子生下来?” 这就是曼丽特别信她邪的地方,这孩子咋怀上的?是酸梅这货设计人家“偷”来的!于那个定海阳而言,酸梅这么做,是自私不厚道了些…… 照照又岔,“只管生下来,还得护紧,我把话放这儿,他要知道了肯定跟你抢!定海阳是个控制欲挺强的人,他的种他一定亲手带,且才不会宠成熙正阳那样,他其实特烦他爹续弦,又生了熙正阳这么个东西……”八卦死。 曼丽个傻乎乎的,就望着她,“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人,” 酸梅腰一挺直,两手一摊,也是万千个不得已,“我也没办法呀,事儿赶事儿都凑一块了!那死老头子非叫我生了崽才把本该我得的那份家产给我,老娘凭什么不要?巧了,那天就这男的在我眼前晃,我又正好在排卵期,只有他了。”曼丽直摇头,太随意太随意了……那定海阳也倒霉,做好事送个老乡到当地卫生院,就被这“急于怀崽夺家产”的白眼狼盯上了…… 据说,这货设计的“强上”戏码还挺周密,至今,定海阳还不知道自己跟这货已上过床,更别提已经“珠胎暗结”。之所以定海阳一直追着酸梅不放,是他以为酸梅偷了他的手表,嗯,这块手表是海阳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当然贵重。酸梅呢,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表她见都没见过,上哪儿偷?就是现在陷入这么个困境,如果能证明她清白,就必须吐露出那天那个时间段他两在床上翻云覆雨!酸梅敢说呀?她肯定宁愿被他当成偷表的,也不愿暴露她其实是个“偷崽的”! 这一提到关于偷什么,酸梅立即就又跟照照有的话聊了,“要能搞块一样的表还他就好了,就怕是限量的,” 照照正好磕完手上一把, 拍拍手上的残屑, 慢条斯理起身,也拿起一个橘子,拨开,放他的曼丽手里,边不紧不慢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首先你得知道那是块什么手表呀,限不限量都无所谓,甭说高仿,就是原厂家再做块一模一样的,又不是不行。” “真的?”酸梅眼里明显燃起希望,接着又点点头,“也是也是,首先得把那表是个啥样搞清楚……” 好吧,曼丽个坨坨算把这件事记心上了,酸梅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可得维护着酸梅的周全…… 话说, 那边那兄弟两一同回到家,还不是有些话要谈。 正阳好奇地问他哥,“你和那女的怎么回事儿?” 海阳却好似不愿意多谈,倒微笑着看着弟弟,“你和那女的又是怎么回事,她怀孕了,”停了下,“肯定不是你的。” 正阳一下脸通红,可嘴硬,还玩世不恭的样儿,“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 海阳深深望着弟弟,忽然摇摇头,“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正阳,她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她要真怀上了你的孩子,你现在还站得住我跟前?早一步不离地衔她后面了……” 今儿, 海阳也算真正看清楚他这阎王弟弟的真面目了, 一听这话儿, 正阳一下就似垮了的, 直愣愣望着他哥, 半天, 才望向一边, 点点头, “就算她没怀上我的孩子,我也想一步不离跟着她……” 海阳走到茶几边,倒了两杯水,拿过来,递给他一杯, “她是有夫之妇?” 叫海阳没想到的,弟弟眼里一片凄恻,苦笑摇摇头,也不知是承认是有夫之妇,还是对这种境地的无望与心苦…… 正阳喝了口水,好半天才缓过来, 再看向哥哥时,眼里又有抹决狠了, “哥,你和那女的有什么瓜葛我不参合,就是,千万别连累曼丽,否则,我放不过你。” 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282 曼丽这次是退出了,如果参与竞争,那个学术副教授还是挺有把握的。不过,正因为退出了,给另一位较年长的儿科大夫更大的机会,人感念她的好,特意要请她吃饭。 “您太客气了,您能评上也不是因为我退出就……” “哎呀,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高风亮节,曼丽,我是真心感激你,给个面子。” 人都这样说了,实在不好再推,曼丽一答应,人高兴得赶紧就联系餐厅,诚心诚意想好好款待她呢。 与这位儿科老大哥说完话,曼丽往住院部去,她现在不上手术台了,每日还是过去巡巡房,很认真。 一出七楼的电梯,就听见悠扬的大提琴声。 曼丽一怔,忽然有种感觉,拉得这样好,只有元西了……看来某些印象就是固定了,心里,他永远是元西,跟那个“正阳”就是重合不了…… 走至小会议厅后门, 看看, 真的是他。 曼丽也不意外,她晓得今天院里邀请了他们团一些知名乐手来为院庆晚会助兴,曼丽只是有些好奇,他再这样一身而来,曾经,那些与他谋过面的医护人员是否认得出来,那个勤恳的小清洁工元西…… 认不出来吧,气质这样不同。可曼丽也不想说“云泥之别”,正阳是正阳,元西是元西,都有闪耀的一面,人注意的角度不同罢了…… 正阳当然知晓今日这个行程,也想过会不会遇见她……当然想见到她,可又不敢正面见,终于也尝到什么叫“近情情怯”了,本来就一团糟了,更怕每见一面,就更错多一次,好比上次,因为大哥对她的朋友那样的态度,她会不会更嫌恶自己…… 哪知一个抬眼, 就望见了她, 拉琴的正阳看似垂下了眸,很不经意, 其实,心上的狂潮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音揉散了…… 直到结束, 在场聆听的人爆发激动的掌声,正阳都不敢抬眼,怕,她还在那儿,怕,她已经不在那儿…… 正阳起身优雅稍一点头,无论何种场合,这是对掌声起码的尊重。 再,小心抬眼看去……心胀得暖暖的, 曼丽还在那里, 才放下双手,看来也鼓了掌。 正阳心中再也撑不下,放下琴,匆匆走出门去, 往后门一看, 曼丽双手放在白大褂的荷包里,已经往那边走廊走去, 正阳想都不想跑过去, “曼丽,” 曼丽回过头,还带着欣赏的目光,那样柔和,诚挚, 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拉得真好听。” 在她跟前,正阳不由自主就放得下一切,也笑起来,“是圣桑的梦后,” 曼丽完全转过身来,点点头,“知道,”从荷包里拿出一只手似按弦动了动,“指法很流畅,你的演奏有种信马由缰的悠然气质。” 正阳望着她,心里默默念,你就是我唯一的梦后,想着你,我能更信马由缰…… 他走前几步,与她并行,陪着她往住院楼走去, 正阳曾经那样熟悉曼丽的节奏,她什么时候会来巡房,她喜欢走在廊下的阳光里,有时会一手遮在眉上,看看天空,侧颜那样好看…… “小满还在学琴么,” 这是他主动问起,曼丽才提起这件事,如实说,“找了好几位老师,她都不适应……” 正阳扭头望着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曼丽望向一边,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正阳的眼神此时确有些炽烈感了, 不过,还是控制住了, 语气是轻柔的, “曼丽姐,你还当我是元西好么,你会拒绝元西教小满么,你觉得元西会伤害你和小满么,”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曼丽赶紧转过脸来摇头, 正阳一心一意地望着她呀,那种乞求…… 曼丽心更软下来,正色说,“其实,我想过要再找到你,只是,这也近年关了,你们的演出任务一定也繁重,小满的姨婆婆说,与其这样年尾断断续续学,不如等开年了,给小满制定个完整系统的学习表,她既然对大提琴情有独钟,我们肯定希望她能学得扎实,真有些收获。” 正阳直点头,“你如果真信得过我,我一定尽全力帮她把基础打牢,小满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也期待她能学有所成!” 曼丽真的放下一个心事了, 小囡囡是真心喜欢大提琴,从美国回来也时常摸琴,这样一来,家里肯定重视,真的找来好几个大提琴好老师,可惜,不是人家不尽力,实在也叫,怎么说,没缘吧,小满不适应……“正阳呢,为什么我不能跟他学了?”这问题,她都问她爸爸了!而夕臣只是笑着望向曼丽,一耸肩,“我也不知道。”曼丽被他看得横他一眼,“你看我干嘛。”夕臣抱着闺女歪头晃,“小姨都说那孩子教咱家小满合适,你咋就不同意呢?”曼丽到底在他跟前不藏事,“我怕照照和小课跟他闹。” 夕臣单手捞过她的脑袋顶在自己额心,心里怜惜地想,曼丽其实非常敏感,她如果不是感受的到正阳对她的那点点“炽烈感”,何来怕照照和小课跟他闹?夕臣心疼的,不是曼丽“怕闹”,而是,她对情感这样敏感,小心翼翼。 有时候想想,曼丽能接受自己,照照,小课,那都是如何用心血将她捂热!本性里的曼丽,情感又是如何,真如此怯意甚至凉薄?夕臣始终记着曼丽是被封存了记忆的,如果,如果有朝一日,她想起了过去……曼丽啊,你可知道,我现在也是如履薄冰,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你若打开了记忆之门,会如何…… 夕臣复把她拥进怀里,又有一抹坚决:不管怎样,我都会以你的意志为前提,想起来了,亦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曼丽,我永远在你身后,托着你,不俱任何打击! “没事,不怕他们闹,你觉得合适就行。曼丽,记着我说的话,你老公不说无所不能,可为你撑起一片天任你笑欢颜,还是力所能及。” 283 既然遇见正阳了,免不了还是提起了酸梅和他哥那点事。 正阳问清楚了“原来是因为一块表引起的误会”,也是这么表示:不如还他一块一模一样的,息事宁人。……嗯嗯,这正阳心里就曼丽一个,肯定站曼丽这边,反倒“胳膊肘往外拐”把他亲大哥当外人哄,也真不稀奇了。 曼丽个坨坨是一直欲言又止,正阳个坏东西把事儿全揽了:“这事你不操心了,我一定办好。”曼丽个坨坨还是欲言又止…… 这天,到了她“让贤”那老大哥请她吃饭,免不得曼丽把徒弟也捎上了。姚雀开车,一块来到上海路。 “这老金还真讲究,这地儿上哪儿找的,挺有意思。”姚雀下了车,瞄着这闹市中独取的幽静之处笑着说。 曼丽看了,也觉得有意思。 “道香”。店名。 门楼两旁竖帖:品茶论剑逊庄周,青菜豆腐胜珍馐。 进来了确认跟“道家”有关。 姚雀背着手跟他师父一同进来,又是一番感慨, “提起‘道’不由就想起它的老祖宗,老子。老子这人啊太神秘了,连司马迁写到他的时候也是扑朔迷离,结果,对于他究竟比孔子大还是比孔子小,孔子到底有没有向他问过礼的问题,历来在学术界颇多争议。我觉着,老子比孔子大,孔子极有可能是向他问过礼的。” 曼丽看来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 望着这家店里感觉“仙鹤欲飞”的陈设,也颇舒心,笑着说,“这我赞同。我觉着那些认为老子比孔子老的,一定是看到有的史书里把老子和太史儋当做同一人了。老子曾经西出函谷关,太史儋也曾经西出函谷关去找秦献公,而太史儋出关的时间是在孔子去世一百多年之后,事情就这样搞混了。另外,还有一些学者根据《老子》一书中的某些语言习惯,断定此书修编于孔子之后。我见过一些更可信的资料,把老子和太史儋搞混是汉代初年的事,按照老子的出世思想,他怎么可能出关去投奔秦献公呢?至于书中的语言习惯,则跟后世学派门徒的不断发挥、补充有关,先秦不少古籍都有这种情况。” 这确实得赞她一把, 曼丽对“道”着实兴趣大些,她说她“见过一些更可信的资料”,也非胡掰,宫里,她真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说起来,有些也是禁书。当时小树跟她说,自梅静群离世后,宫里凡关于“道”的书基本上全禁了。梅静群迷恋“道”,坊间传闻她原来在宫里养了多少小道士…… 曼丽对“道”感兴趣,也难怪,她自己家里就到处可见仙鹤、寿龟,瞿淑清好这些。 她也越说越起劲儿,不停嘴儿起来, “我也相信孔子极有可能向老子问过礼。目前,我觉得有两种说法比较有意思:一种说法是,孔子问老子周礼,老子说天下一切都在变,不应该再固守周礼了。另一种说法是,老子以长辈的身份开导孔子,君子要深藏不露,避免骄傲和贪欲……” “那你赞同哪种说法,” 忽然,身后插入一声, 曼丽和姚雀都回了头……连姚雀都当即愣得那样出神起来! 真乃,惊为天人了, 是的, 绝对配得上“惊为天人”这个词儿了, 眼前这位长者, 灰长袍,却,一丝不掩他的仙气与矍铄, 眼睛真叫漂亮,凤眼风流,又有神, 笑模样,叫人不由自主亲近, 眼眸旁有岁月的褶痕,但这般有味道,显,目光更深邃,暖意,美好…… 他望着曼丽,慈蔼,宽纵,是真的想听她接着往下说。 曼丽脸通红, 这一回头,她望着老者也是猛然间心被揪扯了一下的,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再加上人通身这份仙气劲儿,叫人心醉,甚至心驰神往…… 也觉着再说多,在他跟前好似卖弄了,反倒叫人笑话。曼丽自是不愿在陌生人跟前多嘴,转过头来赶紧往楼上走了。姚雀还似不舍又看了老爷子几眼,才追上师父,嘴里还笑着小声说,“这是神仙吧……” 两人进来包房,就没再提楼下遇着的事儿了。 老大哥看来着实真心感激她,不仅安排了这有意境的一饭馆儿,家藏几十年的好酒也请出来了。曼丽盛情难却,小酌了几口。你知道她的酒量,这根本不值一提,但可能跟室内空调开的有点高有关,曼丽脸上还是染上了两抹挺醉人的绯红,叫人觉得,她是有些醉意了。 菜品,老大哥点的也讲究, 曼丽最中意这里的豆腐, 真合了它门前写得“青菜豆腐胜珍馐”, 这里主打豆腐,也可理解, 无论在中式的饮食还是中式的语境里,豆腐都是一种家常、清贫、平淡和出世的符号,又因其为佛、道门所用,平常之外又平添了几分禅机道意。 “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 悟入无坏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麦饭豆羹淡滋味,放箸处齿颊犹香。 ‘鸟惊心’ ‘花溅泪’, 怀此热肝肠,如何领取得冷风月。” 席间,老大哥也就景意境了一把, 姚雀笑着捧,“没想金老师还是这方面的研究造诣,这地方真雅兴。” 老大哥直摇头,“不瞒你们说,我这是真感激曼丽,来这儿,一番心意。说个不好意思的,这地方肯定是真好,但,太华贵了。倒不是说这里的菜品稀罕,你看也就青菜豆腐,荤腥也调得寡淡。主要是人文有品。这家店曾是韩虚子的后厨,歇业了好些年了,也就最近又重开,你们刚才上来也看见了,坐无虚客。我这桌,也是提前半月才订着位置……” 姚雀舔着脸问,“金老师,您见识广,这韩虚子谁呀,” 好似一提起这人,老大哥就眼见着仙气儿了,那立即的正襟危坐,敬崇不已的模样,“这位韩虚子仙者……”跟真拜谒神仙似得, 姚雀听着听着,一拍腿,也像想起了啥大事,“哎呀,您说的莫是他吧,我们上楼来才看见!” “什么?!他真的来了!我这等多长时间了……”真不夸张,老大哥起身就往外走! 姚雀顿了下, 看向师傅, 指着门摇摇头,“老金不老实啊,还说为了这桌儿瞅订了多久,看看,这摆明天天守株待兔的样儿!” 284 老金失望回来了,“你真看到了?” 姚雀倒酒,笑着瞧他一眼,“我说我看到谁了,您这就激动跑出去。”别说,老金这珍藏的老黄酒是好,度数低,但是米香正,要不曼丽怀孕,再盛情难却,也不敢抿一点,都是大夫,晓得分寸。 老金也晓得自己刚儿太激动了,反倒慢待了客人,忙向曼丽赔礼,“哎,你们不知道这位韩虚子……”解释了些,不过倒也识趣儿,旁人说那么多干嘛,今儿你是感谢人曼丽的“让贤”的,所以,赶紧又回到正题上。 老金估计也是得捶胸顿足,他跑出去那会儿还见得着人神仙吗,早被请到他专有的小厅堂,接受“朝贺”了。 这么说吧,就在曼丽他们踏入小包间不久, 一楼后侧私人车库门前,可豪车纷至沓来。 贵客接踵而至。 三楼这间小厅堂也极有特色, 建在顶层,独立成楼, 全木结构, 最精致的是顶, 别看它体量不大,却有着四层屋檐,十二面歇山面,三十二处屋角,檐下和平座的层叠斗拱达到三百零七组。整座厅楼没有用漆,木颜淡黄,有琥珀之色。 厅廊两侧也悬挂竖帖: 风在水中鱼在飘, 春尘之上有清高。 月夜流白香汗老, 几分作秀几分娇。 没办法,正阳和计小在门下就遇着了。 好吧,这两儿的隔阂肯定是有了,不过,随着曼丽渐渐淡出他们的视野……毕竟,面上,正阳着实与曼丽是断了往来的。这“前仇”存着,可一时着实也翻不起大浪。又都是几十年的发小了,见了面,总得有脸面上的往来。 “来了,”计小先开的口, “来了。”正阳应一声。 倒叫跟着这两儿来的两路人马均松了口气。面上也都和和气气一同上楼来。 而此时, 一声清脆的笑意,“哟,我还怕你两儿闹个眼红白翻的,各自避嫌,都不来了呢。” 抬头一看呀, 苏韫娇俏站在栏杆边,笑眼盈盈。 计小恢复玩世不恭,一挑眉两手背后缓步上来,“怎么可能不来?舅舅好容易囹圄归来,怎么着儿也得来迎迎的。” 正阳不做声,低着头后头慢慢上。 苏韫跑下来,挽住正阳的胳膊,多温柔又小心地问,“你身体好些了么,这几天又在咳是吧,” 正阳意态懒懒的,“还行。” 这是计小转过身,微蹙眉,“这个季节你最爱咳了,注意些。” 正阳抬头望着他,微笑,“知道。” 见他们和好了,苏韫更高兴,挽着正阳胳膊一同上来几步,又挽住了计小的胳膊,“你们好好儿的多好,舅舅说,最惦记你们两个了……” 三人一同上来, 女儿娇,男儿有帅有艳, 可这一刻,在首座上坐着的老爷子跟前,都失了光彩夺目! 这一起跟上来的嫡系们,也有小时候见过老爷子一两面的,印象已然那样深刻,却,今儿有幸再见,视觉冲击力依旧……怎么说,还是那个词儿,惊为天人! 老爷子一袭灰袍, 头发是剃了,接近板寸……没了年轻时那仙逸的道士发髻, 却衬着脸庞越发隽秀, 岁月还是在他脸上刻上痕迹了的,似永远带笑的眸子旁,褶皱深邃, 但是,脸庞的皮肤依旧细腻,薄唇健康的红,二十年牢狱啊,他老人家倒似进去修仙了一般,丝毫没有降尊位…… 好了, 你说“四大宗亲”的苏家有个啥好显摆的?首当其冲,叫人想到的,还真眼前这“大宝贝”!当然,也能这样说吧,“大祸害”。苏畅享这内弟,年轻时,也真真够“祸害”了…… 说白了, 正阳和计小,一小愿意带着苏韫玩儿,除了“四大宗亲”这家族联系,最主要也是因着,她有这么个“传奇”舅舅。 韩夜, 道号“韩虚子”, 六岁入道,就师从抱朴子…… 好吧,旁的在他这位师父跟前都没啥可说了, 抱朴子, 领袖时期,最风光的道士!也最臭名昭著! 此人,善炼丹,卜卦,医药学也了得, 领袖后期,深得领袖宠爱,却一直有“惑乱宫闱”的恶名!他是梅静群最亲近的人之一,梅静群死后,据说,被蒋立果活活乱棍打死…… 要说韩夜的轶事也丝毫不逊于他师父, 他师父死时,韩虚子整十五, 他身传心会了他师父所有的本领,极其德行, 在豪门党阀圈里兴风作浪, 据传,无论领袖时期的旧族,还是蒋立果时期、金家时期的新贵,哪家没点“鸡飞狗跳的隐私”被他所掌握,正因靠这些“烂臭的隐私”,韩虚子疯狂敛财多少!据说他分散埋藏起来的宝藏能买下一个小国了! 恶人终有恶报, 金家还是更舍得“大义灭亲”, 那次“大清洗”折了多少金家嫡系,野史更称之为金家夺权后开始“杀功臣”! 韩虚子终于也折了, 判了整十年! 韩虚子从前信众百万一点不夸张, 能被他瞧上一眼,一些人能记一辈子! 所以, 今儿,终于到了这位“神道”出狱的日子, 想想,世人又该是何等心潮澎湃! 也莫怪那老金不辨真假听了姚雀说见了人,拔腿就往外去“朝拜”……老金的父母就是韩虚子的“虔心信众”,老金自己是学医的,可当年自己的寒骨症就是韩虚子一套方子治好的!可想,这份虔诚的心呀…… “舅舅,” 正阳和计小上来,恭敬喊了声, 座上老道朝他两招招手,“过来我瞧瞧。” 两人分从两边走过来,站至他身前两旁, 老道只左右细瞧了他二人一会儿, 望着计小,轻轻摇头,“思虑过重,年纪轻轻,伤神小心伤根呀。” 计小笑着点头,“舅舅教训的是,我就是太爱动脑子了。” 老道没言语,只是浅笑着又看向正阳, 又望了会儿, “原来倒错看了你。”只说了这么一句, 正阳规整地暖笑,依旧像个纯真孩子, “但愿您错看的是我没出息的那一面。” 285 声色犬马,别看这老道,他深谙至极。 据说他师父抱朴子就是靠这方面的“邪术”起的家,除了一身仙逸出尘的皮囊,由骨头到血液其实都是邪魔歪术,梅静群极爱护他,纵得是完全不成名堂。传“九五兵变”就跟他有关,举的头一块牌就是“清朴子”!不除此祸害不足以正国!结果,梅静群还不是把人保下来了…… 眼前这韩虚子将他师父那套遗的是十全十,皮囊仙的叫人五体投地,内里,不堪入目…… 正阳忘不了儿时他看自己的目光,叫个“生吞活剥”也不为过吧。好似他眼里,自己就是一颗鲜嫩的蟠桃,剥了皮就是他最好的药引子……说实话,正阳内心不惧怕过谁,这老道,倒有几分儿时的阴影。 计小也不会喜欢他, 这老道会极精妙的阉割术,曾亲自动手把个小毛贼“连根拔起”!年幼的计小亲眼所见,阴影估计不会比自己小。 好了,为何这么个东西放出来了,他们都得第一时间来“拜拜”他……正阳自当有自己的目的,而计小,正阳也清楚他的目的。 这老道当年被抓进去时,计小就曾对他说:“妈了个巴子,十年,够咱们把地下几层翻捣个老几遍了吧,非把这老杂毛的宝藏挖出来不可!” 是的,计小最惦记的,就是这老道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宝藏”。正阳倒兴致不大,论哥们儿情义,计小每次就这事儿开口找正阳帮忙,正阳二话没有还是都帮了的。只是,正阳都怀疑这“宝藏”根本就是这老道抛出来的“保命噱头”!这世上,有多少人膜拜他,也就有多少人暗地里咬牙切齿的恨着他!前儿也说过,蒋立果、金家两朝,他手握多少党阀世家稀烂的隐私秘事…… 事实证明,要么藏得是极好,要么确实就没有。反正计小“东挖西啃”,一无所获…… 席间,聊得也都是些养生之道, 老道话少却精辟,总能一语中的。 虚子看看自己外侄女,“如今流行这样的妆容么,毫无意境。” 苏韫笑,“舅,您跟前谁敢谈意境呀,要不我卸了妆您给我化个?” 苏韫去洗手间卸妆了, 再出来, 素颜, 说起来,皮肤细嫩、光滑,已是很好了。 虚子却还是摇摇头,“没个好底子。” 苏韫噘嘴儿,“您说的好底子这世上真找得着么?” 虚子就是掩眸轻弯唇,想起稍早前儿在楼道口遇见的那个女娃娃……极好的底子了,关键是,叫虚子激动感动的是,她身上竟有梅静群的影子!…… 正阳品着酒,稍抬眼望一眼那边的老道, 如何的风流艳悦, 身,是朴素的,灰袍,被后面的花团锦簇围屏映衬的,愈发仙素灵拜, 眉眼,却又这样艳若桃李,恰又与后面的牡丹富贵相映成辉, 与其说他在给一个女孩儿妆容, 不如说他在玩弄一门手艺,一门与淫悦不可分的手艺, 道与脂粉, 仙与尘俗, 耐不可寻呐…… 妆毕, 正阳计小再一看, 真不得不心悦诚服, 如换了个模样, 女子啊,还是这样委婉柔艳的好看,叫人心醉, 似泣似嗔,哀艳中又有温婉……不由,正阳计小全想起了她……曼丽,不妆,素颜,都是这个气派,这么说吧,她骨子里就是这么个气性儿,哀婉,实际又犟骨头…… 且说正阳从“道香楼”回来, 一路上也回想了席间计小与老道的交道,虽一字未提家族间的往来,可看计小那不同寻常的热络……正阳不由合眼轻轻揉眼睑,虽恐怕还是为了那“宝藏”,但也不得不防呐…… 到了家, 正阳才从车里踏出, “正阳,” 警卫员小余就喊了声他。 正阳走过去,看似懒散,笑着掏出烟,“你小子就记着赌输的那包烟……”其实,走近,小余往左右看了看,又往楼上一挑,小声,“姓杨的又来了,我们都跟不上去,不过秦屿在上面。” 正阳一点头,将那包烟塞他手里,还握了握,“晚饭他还没走的话,我不能呆家里了,盯紧点,电话联系我。” “好。” 正阳看一眼楼上,没直接进主屋厅堂里去,而是从侧廊迂回绕到后眷房, 掀开门帘,“徐妈妈,” 一位老妈妈正在缝被子,一见他立即要起身,正阳忙走过来边说,“您坐着坐着,”也就在床铺边坐下,“找着了吗?”正阳热络问, 老妈妈点头,“找着了,我刚儿去打扫房间才拿出来,你快看看,一会儿我得赶紧还回去。” “好咧!” 老妈妈起身从床头摸出来一个绒布盒子, 递给正阳, 正阳接过来,放床上,打开,一看,是块手表。 正阳拿起来左瞧瞧右瞧瞧,十分仔细, 放下, 又拿出手机,拿起来照,放下来照,特别过细。 老妈妈问,“正阳啊,这要不是你那样求我,我得给你去干这事儿?你得跟我保证啊,要看这块表绝不是干坏事……” 正阳抬起头看老妈妈,笑着举起右手,“您放心,我要干坏事老天把我劈成肉酱,给您腌咸菜吃。” 老妈妈打他一下,“尽瞎说。” 这位徐妈妈是定家不折不扣的老仆了, 确切讲,她是海阳妈妈陪嫁来定家的阿姨,就算定永熙后来续了弦,也十分信任这位老妈妈,他的书房等机要房间都是这位老妈妈打扫。 海阳妈妈留给海阳的那块手表,一共两只,一只在海阳那里,一只还在定永熙那里。所以正阳千求万求请这位老妈妈从书房把父亲的那块“顺”了出来给他这么看看……这位老妈妈一小也带大过正阳,感情自是不必说,也就听之任之了。 又跟老妈妈说了几句体己甜蜜话,正阳从后眷房原路回到前面,直接进车库准备离开, 却, 在车库门口, 秦屿站在他车前,看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正阳镇定,如常走过去,“我团里还有事,这会儿回来取东西,真没时间去见……” 秦屿打断了他, 声音不大, “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和你说说。你放心,你父亲他们已经不在家了。正好你开车,我们出去说。” 286 车开出来离大院儿很远了,秦屿忽然开口,“就这儿路边找个僻静处停吧。” 正阳渐渐减速,“不远了,前儿有个茶馆……” 秦屿摇摇头,“几句话,不用去那种地方。” 正阳遂在路旁找了个静处停下来。 秦屿望向他,特别严肃。 “上次你跟我提到不想当冯道,可当真!” 正阳看着他,点点头,“没有比那更真的了。” “即使,冯道就是你的父亲!”秦屿可谓语意严厉了。 正阳依旧那样注视着他,眸中没有任何风波,再次点头,“没有比那更真的了。” 秦屿望着他,似非要看清楚他眼中的坚定……这才似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深深出了一口气, 扭头看向前方, “正阳,你父亲有二心了,你是不是一早就有觉察。” 正阳也看向前方,毫不遮掩, “是的,打那姓杨的缠上他,而他根本就不拒绝……”末了,小声吭,你仔细看,正阳的眼中有多么的毒,“还叫我娶那姓杨的表子……” 秦屿只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般地摇着头,“我真不明白!司令元为什么中了邪一样居然跟杨立昂那样的败类为伍……” 正阳眯起了眼,“是呀,中了邪一样……”渐渐思索也似入了迷局…… “今天确认了你是这样个心思,起码我还稍放下些心,咱们可得想办法,决不能叫司令元跟着杨立昂陷得更深!” 正阳一点头,此时,他这处事不惊的态度,着实叫秦屿再次刮目相看!错看了啊,没准,最后能在乱局中力挽狂澜,定下大格局的,真是这位“臭名昭著”最不被看好的定家幼子…… “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件事是前天报上来的,”秦屿声音压得很沉,“说,宛平军营发生骚乱,局势一度失控,死了个连长。” “什么?!”正阳惊望向他, 秦屿脸色也沉得愈发阴霾,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所有这件事的相关卷宗全被杨立昂压了下来,刚才,他正在和你父亲商量,怎么向军事卷阅部瞒报这件事。看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向元首汇报这件事了,且,还想瞒的滴水不漏,就不知道想在这件事上到底做什么文章了……” 正阳听着,忽然压压手,人望着前方窗外,似乎脑子在飞快地转, “不急,不急,”连说了两个“不急”,人好像还在思索, 想了下,他看向秦屿,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儿啊, 他的这种遇事沉稳,真难得…… “事儿不报出来,肯定是这件事有利用价值;暂且压下来,说明还有些计划没有完善……不急,我们也不能急,好在我们在暗处,他们不揭底,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真要打,就要一拳把他打死,绝不能再给他活口甚至翻身的机会……” 秦屿点点头,也十分赞同他这“以静制动”的策略, 这时, 正阳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正阳蹙着眉心,本还有些不耐地掏出来看看, 结果啊,这一看!……正阳那个脸色突变,赶紧地接起贴在耳朵边儿,“曼丽!……”就见眼前的谋略男孩儿忽然就变了个人似得,只一心一意,两手都扶着耳旁的手机了,低着头,“不着急,曼丽,慢慢说……你别着急,别把自己吓坏了,在哪儿呢,我马上就来!……曼丽,你听我说,你先找个地方坐着……”估计那边先挂的电话,正阳也没耽误,手机往车前一放,扭过头来对秦屿说,“不好意思,我现在确实有急事。咱们要随时保持联络。谢谢你,秦屿,你这样,才是真正在救我的父亲。” 秦屿轻轻摇摇头,“不是救。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当冯道。” 再一点头,下了车。 车里,正阳也向他点点头示意,车如离弦之箭开走了。 好吧,曼婆子那里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叫她竟然这样急的还把电话打到正阳这里来了? 午后阳光真好, 曼丽和酸梅两个孕妇约好去逛逛超市。 “又到年底了,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高兴的话这水逆的一年总算快捱过去了,郁闷的话水逆纠缠了一年还得有几天……”酸梅挽着曼丽慢走慢叹, 曼丽个坨坨憨直地蹙着眉头望着她,“你水逆了?喝点五苓散呀。” 中医里讲,喝水都吐就是水逆,胃里积气太重,水气不化,用五苓散治之。 酸梅打她一下,“哎呀,不是那个水逆,我说的这水逆……” 酸梅跟她“科普”了一通, 原来啊,如今这年轻人说的“水逆”是完全另外个意思,据说来自占星术,地球与水星绕太阳运行,某些时刻地球看水星像是逆行,错觉产生“水逆”。有人煞有介事地说,一旦发生“水逆”,人类的情绪就会大受影响,低落是起码的,诸事不顺,坐车堵车;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不回;叫个外卖迟到;信用卡透支忘还;吃个好饭还拉稀,拉稀还只有一张纸,一张纸还是次品,又薄又小带个洞;总之,水逆一旦来了,厄运挡也挡不住。 曼丽听懂后嗔她一眼,“尽整些不靠谱儿的新词儿,要这么说,人一生谁都有‘水逆’,大小不一早晚不同而已,‘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说啊,这就是古人对水逆说的最深刻的道理。凡事都怨‘水逆’,”她还摇摇头,“人生观太不积极了。” 酸梅望着她,惊讶不已的样子,其实就是逗她玩儿,“也是,谁敢跟你提根正苗红人生观呐,这天下,三观你来定都没人敢翻白眼儿的。” 曼丽掐她,酸梅哈哈笑, 可也就这两小女子嘻嘻哈哈不晓得几快活时, 你看是不是得把曼丽吓傻! 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呀, 酸梅忽然被身后一双大手拦腰抱起!……就那么扛着,跟扛个四脚朝天还乱踢的大王八似得……再,狠狠丢进车里!…… 是的, 曼丽眼睁睁看着……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余地……看着,定海阳,就这么把酸梅绑走了…… 287 正阳赶来,曼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忧虑地望着一个点。 “曼丽!” 望见他跑过来,曼丽忙起身, 正阳两手扶着她,“坐下说。”人蹲在了她跟前,仰头望着她……这副场景多少还是引人瞩目的,毕竟正阳没脱军装,没戴军帽,一身太耀眼的灵气儿就暴露在阳光下…… 曼丽怀了孕后,更注意保暖,穿的跟个球似得,长发扎得低,戴个很普通的老人帽,头顶上一个尖儿那种。嘴巴嘚啵嘚啵,说的是很清晰哦,只是语速过快,反倒显得格外可爱! 正阳蹲着,两手搁她两旁护着,很认真地听。最后只轻轻拍拍她的膝盖,“不着急,我知道他把人带哪儿去了,马上可以找到。” 曼丽起身就要走,“你确定在那儿?” “曼丽,”正阳简直是苦笑了,“你就不去了,看上次他两都那烈性儿,怕回头伤着你。” 曼丽反倒训他,“废话,我怎么能不去,晓得你哥会不会伤着她,酸梅也不能……”差点儿说漏嘴了。曼丽直催,“快走快走,你真知道在哪儿?……” 正阳心里那个热哦,那时候他是元西,曼丽就这么待他的,越不客气越代表亲近…… 正阳扶着她一边胳膊两人一同向他车走去,曼丽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细节了,边走边问,“你哥结婚没,有女朋友么,” 哎,曼丽是跟个老妈子似得操心酸梅,自然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无巨细”, 正阳是多精的人呐, 这一听,就晓得这女的跟他哥肯定不清不楚了,所以才惹得单纯的曼丽这样“直白”。 “我哥一直单身着呢,没听过他交女朋友,不过,他有比较要好的女同学,都是曾经玩航模社团的……” 这个正阳呀,只怕现在曼丽问他他哥银行密码是多少,他都顺便把验证码给她搞来! 路上,正阳还看见一个烤红薯的摊儿, “曼丽,烤红薯的!”他指, 曼丽往前指,“我现在还有心思看那么!” “哦,”正阳又乖乖开车,记着了这儿有个烤红薯的,想着就算一会儿不能亲自来买,也一定叫人赶紧买来给她带上,曼丽爱吃烤红薯…… 就在北航旁边, 有个大院儿, 除了正大门哨兵拦下来看了看证件,之后一路畅通。 单元楼, 门栋前,正阳停了车,赶紧跑下来给她开车门,曼丽已经自己打开,刚踏下一步,正阳赶过来扶着了她,照样是搀着往门栋走。 边上楼,曼丽自己都有点不信,小声说出来,“你哥住这儿?” 真的很难,怎么说,将他哥那形象跟这住处结合一处儿。楼道还有堆煤的,放杂物的,腌大白菜的,晒鱼干儿香肠的,简直不要“太生活”了好吧。他哥那样的…… 楼道被这么一堆,窄得不得了。正阳后头两手似托着她,笑着说,“我哥京里就这么个住处,住习惯了,他也懒得搬……”后来这小滑头一想,曼丽肯定喜欢这样节俭的,又顺带说一句,“我住的地方其实也不大……” 曼丽倒没听见后头这小声儿,到了三楼,她回头望正阳,眉头蹙着,“敲门么,你哥要真在肯定挟持酸梅……” 正阳直摆手,“不存在,我知道他把备用钥匙放那儿……” 看看,海阳有“此亲弟”,何尝不怕被个娘们儿“玩弄于股掌中”。 正阳轻手轻脚开了门, 还是将曼丽护在身后, 进来了, 房里两人争吵的声音太清楚了,曼丽是急得直往里走,正阳拦都拦不住,又是苦笑,至少,得听听他们争什么呀…… “曼丽,” 结果,正阳急跟上一心只想护着她,对房间里……嗯,“交叠”的二位,根本没多大观感。 但是,咱曼丽感受可大不得了! 先是愣那儿, 想不到是这样个画面, 酸梅躺在床上,那男的骑她身两侧跪床上,一手制着她双腕高举她头顶,一手指着她鼻尖骂!…… 从曼丽这个角度看,确实像那男的就跨坐在酸梅肚子上一样,接下来,曼丽慌了,冲上去,推那个男的啊,“你怎么能坐她身上!” 酸梅那脸哦,红的滴血! 又跟那天饭馆儿里一样,四个人扯得一塌糊涂, 海阳想不到这两人冲进来, 酸梅又想溜又怕推搡把曼丽咋了, 正阳就想着别碰着曼丽了, 曼丽呢,把酸梅救出来! “熙正阳!你又做什么妖!”海阳一声吼,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放不过酸梅的样子,人是下来了,一手拽着酸梅的手腕就不松手! 曼丽坨坨还在掰他的指头呢,突然超级气愤地,“你放手!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这么对她!” 空气一下静止了, 海阳,松了手, 酸梅是咬着嘴巴“信了她的邪”望着她, 正阳心里只有她,抱着她,“发这么大火干嘛……”你说怎么叫海阳不气死,刚儿这女人哪儿会有这样的力气来掰他?都是他这个畜生弟弟不予余力的“帮辅”!正阳就这么一手抱着她,一手就跟“帮凶”一模一样,就差把自己的手捉住,然后对怀里的女人说,“掰!曼丽,用力掰!砍断都行!” 都望着她,曼丽才晓得自己吼出来啥, 才好玩儿, 她抿了下嘴,跟她的小满说错话后一模一样,收嘴巴呀:哎呀妈咧,说错话了。 然后望向酸梅,“这事儿迟早要告诉他的。”一本正经,跟她的小儿子也一模一样,犯错了,佛憨憨找理由给自己台阶下。 “哎!”酸梅大叹了口气,她也累了,刚才跟这个冤孽早已“搏斗”许久,没想到这货一来,就直接将“败局呈现”。 酸梅单腿盘着坐床上, 叹口气后, 先指着正阳,“那谁,你先扶她坐下。” 正阳看都不看她,已经把曼丽半抱着坐到这边床边,站后头,轻轻拍她的背。 曼婆子这会子晓得自己做错事了,哪顾得上正阳咋样,就扭头偷偷看酸梅。 酸梅最后是义士般抬头看海阳, “你很优秀,我很想有个跟你一样优秀的后代。”像班主任找课代表谈话一样。 海阳……可不是“气死”两个字能形容得了的咯。 288 “你要脸不要脸!” 无论这个男的到底对这个女的是个什么混乱的情绪,试想,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此女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说,连二代炒饭都炒出来了?是挺糟心的。所以海阳这么吼,酸梅生受着,这是她欠他的。 可曼丽听着还是逆耳啊,倒也插不得话了,这已经不是她插得上嘴的时候了咩,事情都挑白了,余下,真是人二人私事了。 但, 看见曼丽眉心一蹙,正阳才不管那多,照样搭腔,“哥,注意言辞啊,人家肚子里到底怀着你的孩子。” “闭嘴!”海阳此时最恨他这“神助攻”的弟, 你说,海阳这时候也是照业,心里对这女人到底啥感觉还没理清楚,要真不在乎,就算那块表珍贵对他意义非同寻常,可也不至于这样“亲力亲为”地“追凶不殆”啊。但眼下,这女的再次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竟然!竟然这样大胆妄为!……正是脑子里一团浆糊时,偏偏他这亲弟还一味“胳膊肘往外拐”……海阳这混沌又冒火的脑子,其实还留有丁点余地呢,看,纵使他冲酸梅吼,最多吼个“不要脸”,但凡这要换个人……海阳还有这功夫跟你吼?早连人带胎一块丢出窗外,眼不见为净了!所以,眼前的酸梅吼是吼,又不敢吼太重,那这火冲谁发好呢,该死的弟弟不是现成的? 海阳毒辣地看向他弟,咬牙切齿,轻说,“你倒是贱,这会儿找着个年纪大的当真爱玩儿了?正阳,你现在玩弄人是越来越‘投入’了,真真假假恐怕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吧。” 哎哟,话题一扯到自己,曼婆子薄脸皮的立即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也惹恼酸梅了,酸梅一下也起了身,“曼丽!”要追过来,却被海阳霸道地拉住胳膊,“你别想跑!”又是吼。 却,酸梅挣还没把话说出口,就听见, 也赶紧跟着曼丽往外走的正阳小声说, 真的, 绝对肯定的, “我分得清楚,绝对是真爱。” 曼丽听见了, 更架不住脸烧红, 走得更快,正阳就后头跟着,不敢去掺她,也不敢叫她, 而此时酸梅用力一掀开他的手,冷淡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请你不要质疑任何人对曼丽的感情,包括你弟弟。” 酸梅心里,曼丽就是该“众深爱于一身”的,事实,她现在确实也这样。所以,见正阳这样痴爱着,酸梅一点也不奇怪,反倒觉着,这孩子年纪这小,眼光这样好……当然,真正的精怪是不分年纪的,想想当年的照照和小课…… 这下,海阳脸上更挂不住! 酸梅一冷脸,且,这样沉得住气……想想,就算之前把她绑来,好像也一直是他在骂,酸梅争几句,可都还是“赖皮式”地“商量口气”,然后,就是一心想逃,根本一点不想和他身处一室!纵是之后事情露了馅,他骂她,她始终低着头,吭一声了么……这样想一想,海阳反倒更气!她这样,是真的一心一意只想要孩子,并不想,要自己,只是碰巧她觉得“他优秀”罢了,也就是说,就他们纠葛的这段时间,如果出现比自己“更优秀”的,只怕她根本就,看都看不上自己…… 正阳那个由心底而起的一股子愤懑呐, 却还是不冲她, 手握着她臂膀,饶是她再大力挣扎也不放手, 却还是将一肚子子弹往亲弟身上猛烈射击! “他真心?他熙正阳一辈子心里只有他自己的吃喝玩乐,真心得了谁!他真心,好,他若真心,现在就这窗口跳下去,我放你们走,你们都走!” 堂堂男子汉呐, 这会儿也是被情仇搅乱了理智, 却不想!…… 曼丽只听见身后又是小小的一声,“好。” 曼丽心里一惊, 还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却, 哎哟, “元西!!” 真要把曼丽的心从胸腔里拽出来! 正好看见,正阳头也不回,快步走向窗口双手一撑跳上去就要往下栽! “正阳!!” 海阳绝对想不到, 这作与不作,人一双眼还看不真吗, 正阳眼里的决绝与狠心,那就是对他自己“最狠的样子”! 海阳一个跨步上去拽住了他后衣襟,非常凶狠甚至野蛮地把他拽下来!其实,海阳心跳的有多快!弟弟是真的不能再真…… 拽下来了,正阳狠狠摔在地上,海阳上去就踢,“出息!真出息了!摔死你个白眼狼,你爹你妈怎么办!说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小畜生吧,只顾自己,完全不顾你身边人!……” 正阳看见曼丽跑过来要拉他哥,爬起来连叫,“曼丽,别过来!”又被他哥狠踹下去, 曼丽就这么类似哭哑着拉,“别打了!别打了!” 这时候,酸梅反倒不上来扯了, 她站边上,意味深究地看看“踢得厉害”的海阳,再看看“叫的真切”的正阳,还有那明显傻不拉几还在扯的曼丽,……嗯,看上他到底还是我有眼光,这男的情商真高,这种时候不拉一把已经痴坏了脑壳的弟弟,更待何时? 海阳终似累了的停了脚, 喘着气,胳膊还被曼丽拉着, 瞅一眼一边也喘着着急死的曼婆子, “诶,今儿我跟你说前头啊,我家这畜生疯得很,你要哪天真不要他了,他真的会抛爹弃娘死给你看。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他年纪还小啊,千万别轻易说不要他、嫌弃他的话,他不是一般孩子,说死,那就真在你看不见的某一天,某一个地点,死了。到时候,我可要找你要人的,尸首,我不要,怕他爹他妈受不了。” 曼丽一下松了手, 站那儿, 逼,逼, 终于逼出眼泪来, 曼丽, 哪受得起这! 谢谢一直支持曼丽的大人们,如果有多余小钻,能赏点给咱的曼丽吗,嘿嘿,比起犰犰,她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崽要一个一个生,身世记忆还悬在这里,喜欢她,就当给她打个call咧,谢谢啦。 289 曼丽个臊狠了的是跑了,酸梅肯定跟着呀。 这会儿,海阳倒没拦着她, 正阳也没动, 他老哥往床边一坐,脚还踢了踢他,“跑了,不去追?” 哪知, 正阳一下起来,跪他跟前,规规矩矩磕了个头! “哥,你今儿的恩情我一定记一辈子!” 海阳先是一愣, 瞧了他会儿, 然后,轻轻摇头啊, “你是动真格的了。” 正阳仰起头来,眼里赤诚的不能再赤再诚,满满的“不破南墙不回头”, “我就这一个心愿了,为了她,真的哪怕搭进一条命去!” 海阳弯下腰,微歪头望着他,“至于么,你也说了,她怀的又不是你的孩子,看样子,她对你也没那感情,她是有主的,年纪也这么大……” 正阳只是慢慢摇头,“哥,你错了,曼丽独一无二,谁也独占不了她的。我想明白了,哪怕就是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单纯做她的弟弟,甚至仆人!我都愿意,只惟愿她愿意我跟着她……” 海阳却笑起来,拍了下他肩头,“你是玩够够本儿了吧,小畜生,这会儿誓言旦旦的。”又直起腰来,轻轻摇头,似也有感慨,“说俗点,还是真爱没找着,现在艳羡别人的,一旦真到手,再回头想想你现在的话,荒唐可笑不?” 却望见,正阳也没再吭声,只是依旧跪那儿,眉心里似蹙着无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着那窗口…… 好吧,也不光海阳吧, 这辈子,有多少人不是事后遗憾:一生就错看一人,那就是熙正阳。这孩子的痴,叫人唏嘘,叫人动容…… 那边,兄弟两各有各的情丝, 这边,一对儿“孕妇友邦”嘀嘀咕咕,说起来也是蛮搞笑。 酸梅搂着她的胳膊,“你忧虑个啥,又不是没经历过,那照照,小课,不都这么过来的,你就是招这样的货怎么办。” 曼丽肯定不爱听,胳膊一扳还想快走,酸梅牢牢稳住,又换了口气,“好好,我瞎说好吧,就是你看现在这样了,真把这孩子逼死?我看呐,他这狠劲儿不比照照小课好对付呢。” 又说她心眼儿里去了, 依曼丽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的“与畜生斗”的经验,正阳虽全没在她跟前显现出一丝一毫的“畜生样儿”,但,她身边“包打听”还少了?不说别人,就她那徒弟姚雀,说了多少“臭名昭著熙正阳”的恶事!……曼丽本能抗拒地直摇头,且说她如今已然“一大家子”操不完的心了,就说这“越扯越大的年龄差距”!曼丽想想都觉得太不可能,这孩子怎么想的?我比他都快大一轮加一大半儿了! “绝对不行!我真不能再见他了。哎,怎么变成这样?我一直真的就是……他那时候……”看把曼丽急得。 也是,她本来在感情上就是个迟钝坨坨,且,捋捋她和正阳的“交往史”,那是从“元西”开始起步的呀!那是一个看起来多么“有暖意且纯粹的善良之举”,咋的到了现在,成了这么一团糟呢?说起来,曼丽着实无辜,也正因为年纪的悬殊,她根本也就没那个想法去避嫌,哪怕前些时提到给小满找大提琴老师,曼丽有过犹豫,也是觉着自己和他之间的“隔阂”是“他是个风评不好的坏孩子,而且确实变过身份不明所以地骗过自己”,加之,他的家庭背景,曼丽才想要和他保持距离。根本一丝一毫就没意识到,这孩子对自己可能会产生……哎,曼丽想想都羞于提这些,反正,她心里,他就是个孩子呀! 酸梅也理解她的点点头, “你也别误会我刚才说的‘招’,我还不了解你,一个闷疙瘩,又宅又别扭的,上哪儿逗人去。我的意思是,你闷疙瘩是闷疙瘩吧,抵不住人一眼就看穿你的好!真的,曼丽,你没发现人与人真就讲个缘分,你原来哈那个彭鸾青日子也不短吧,你两儿算青梅竹马,该处的时间比后头这照照、小课、包括天上那位,长吧。可他就没这些人把你看进骨头里,稀得你的好,然后珍惜你,把你当命。所以说啊,这对不对眼儿,有时候还真不在年纪和处的时间长不长。感觉,缘分,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讲也是不行的。” 这要曼丽这会儿摘的干净没一些心事,肯定有那个机灵赶紧就反唇笑她,“哦,原来你和那个定海阳也不一定就是光‘看他优秀’,看对眼儿,有感觉,讲缘分,才是正经的。” 可惜,现在曼丽一头包,实在刷不了这个机灵, 她就跟“掩耳盗铃”似得,想着得赶紧远离那孩子,不见就没事! 还是一劲儿摇头,“反正断了就好!” 酸梅瞄着她,眉心蹙着,着实也不是劝,就是站在一个局外的角度替她考虑, “那他要真是个‘视死如归’的怎么办?你看他今天那劲头,真不是做戏!真跳下去就跳下去了。再像他哥说的,一声不吭找个地方殉了情……” 说的曼丽心惊肉跳的,真要哭出来了,“那我怎么办!他真死了就赖我啊!” 酸梅很理性,“还不止这,依他哥这么说,这孩子也不得对你死缠烂打,他属于那种不给你添麻烦躲一边儿死去的。可他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明摆着,今天那话就是认定你了。好,你可以不见他,他也可以躲一边儿去死,你也有千万个理由说跟你无关,可他哥赖定你了呀,这事儿就搞麻烦了,你家这些队伍到时候肯定全体出动,……我是说实话,他那一家子也极有可能,‘死的无声无息了’……” 曼丽忽然站那儿, 惊惧地想,是呀,只想到自己的感受,全然忘了她那一家子“阎王”!……这要闹大了,我,我岂不是害了……一家人! 见曼丽脸都白了, 酸梅还是理性地拍拍她, “所以,我的意见,这事儿还是‘解铃须系铃人’,别意气用事,可以采取迂回战术嘛,他毕竟年纪还小,说不定迷你一阵儿就过去了。你可以慢慢开解他,治标就要治本,让他彻底对你没兴趣了……嗯嗯,毕竟他这大的孩子,着实还没定性儿,说不好听,可能也就是‘没得到’心里欠着,你如果真这时候一下不见他了,这不是更火上浇油,叫他更欠得慌?当然,肯定也不是真叫他得到你,而是,通过相处,叫他明白你终究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真实的你并不如他想象里那么好,自然而然他对你就失望了,这样‘分开’岂不更好。” 曼丽蹙紧着眉头,望着一个点,嘴巴也撅着,也是再没说话了。 看来啊,接下来,曼婆子要“想方设法”“毁”自己在正阳心里的形象了。 290 话说一纸调令,海阳由崇海军部教务科抽调至国防大督学,负责这次本科类招考,本也没啥稀奇。这也已经是定海阳第二次督办这类全军国考性质的大型选拔考试了。 已进展半月都很顺利, 但是,这天,偏偏就令海阳发了大火。 海阳做事一向谨慎, 凡将要形成最终结果公布的文件他都会最后再审核一遍, 也得亏他这样仔细,要不,真按此公布于众,海阳更恼火! 这次公布的是第一批进入二试的名单。 人员众多,来自各军种各基层序列,不过以海阳的认真,每个人,来自哪里,成绩如何,大致,他都还是有些印象的。 于是, 赫然,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中,且,排序还这样靠前…… 夏课? 未免自己记错,海阳还重新找来原始文档核实了一遍……确定没有这个夏课! 可想,海阳必然发火,敢在这类事上搞鬼,还就在他眼皮底下!……这要不是他过细,找来马上就要公布出去的文档再看看,……这事儿真就成型了! 海阳倒也沉得住气, 能碰到这最终结果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找来一问就露馅。 所以,不耽搁, 把跟此事相关数人当即就叫到了办公室, 即发文件、原始文件都往他们跟前一搁, 沉声问, “这是怎么回事,哪儿就多出来这么个夏课?” 这一看, 叫海阳更气不打一处来! 要按一般说,这是个多严重的事儿,肯定每个人都为避嫌……首先,也该有些震惊呀!再,可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表示“这谁干的?这样大胆!”…… 却, 所有人, 好像都知道这么个事儿, 每个人都垂着头,没有一个人敢抬起来…… 海阳放在桌沿儿边的手,握拳一锤!“好啊,看来这事儿真不简单,敢情就为瞒我一个呀!” 还是都不敢抬头, “尤俊!这事儿你也没话说?!” 站在最前边儿的尤俊抬起了头, 他神情也严肃,还有一丝无奈吧, “定主任,这份文件还是先发下去吧,一会儿我私下跟您解释。” 海阳脸沉的厉害, 就这么盯着他,看得尤俊又没办法地低下头去。 这里谁他不信,尤俊,自己二十来年的老朋友了,海阳心下着实震惊,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一向原则性这样强的尤俊都如此“折了腰”…… 海阳面上似松口气,放缓了语气,“好,你们先下去吧,我再看看。” 人也都识趣,赶紧走了出来,只留下尤俊在办公室里。 海阳坐进办公椅里, 也没看他, 一手掂量了掂量那份“假文件”,然后,一摔,眉宇间郁戾的一塌糊涂。 尤俊赶紧走到他身侧, “海阳,你也别生气,这次我们真也是没办法了。是,是你父亲亲自将这份文档调阅过去,之后,就添加这个名字。而且,传下来的话是,这个人非过不可!” 海阳本在揉眉心的手,一顿, 慢慢抬起眼看他, “我父亲?” “是的,这要不是你父亲亲自批示,我们谁有这个胆子敢随意在上面添加一个名字。”又顿了下,“他们几个不了解你,以为,这事儿你可能也是默许了的。我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知晓这事儿了肯定得问,可是,这是你父亲的直接命令呀,他现在监管着国防大,他的命令,我们能不听吗。” 海阳慢慢坐起了身子,脸沉的真能挡抗任何大风大浪, 倒沉着不少,问道,“这个夏课什么来头。” 尤俊摇摇头,“不瞒你说,我私下也查了查的,没有任何背景,不过人确实优秀,在空降兵***连一直是尖兵。此次一轮考察,只因为‘党例党史’部分稍差,没有通过……” 海阳点点头,“我知道了。” …… 正阳看似闲来无事正在家猫着。 有时候啊,人真会因为一两个微不足道的美好暗暗渴望一个巨大的负面。比如,因为想有机会用一下图案撩骚的z打火机而渴望抽烟,又比如因为一个火炉而喜欢上京城这冷死人的冬天。 正阳怕冷, 他怕冷归咎于他母亲这边的遗传, 他母亲生在夏威夷,长到十四才回国,十四岁前就没见过冬天。 还记得京里夏日里最热的日子,正阳率一众玩伴去龙潭湖野泳,下水没几分钟,上来,面朝下最大面积地平摊在水泥湖岸,后背最大面积地接受阳光,两瓣小屁股还是冷得筛糠一样颤抖,仿佛一条刚从湖里打上来的大鱼。怕冷呐…… 这会儿,正阳正裹着军大衣在园子里烧蜂窝煤的火炉。他冬天只要在老家呆着,就有他专门烧火炉的屋子。他不爱空调地暖什么的,偏爱火炉,也是一种情趣。 伺候火炉可是个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活儿。炉子安放到屋子一个角落,烟囱先向房顶再向一面墙蜿蜒而过,最终探出屋外。烟囱在屋外的一端要安个罩子,防雪防尘。烟囱在屋里的一段要逐节密封好,否则一觉醒来,定上天堂安置了。 为了伺候炉火,你还得自制一些钢铁工具,夹煤的、捅煤的、掏灰的、钩火炉盖儿的,其中捅煤的钎子也可以拿去滑冰车用。蜂窝煤呢,有两种,一种是主流,数量多,含煤少;一种数量少,含煤多,贵,用来引火,先放在煤气炉子上烧着,然后放进火炉最低层,最后再放上普通蜂窝煤。蜂窝煤烧尽,要从下面捅碎,煤灰随重力落到炉底,用煤铲掏走,再从炉子上面加一块新煤。 这套,正阳已经很熟练了,从不假他人手。 有时候他老子远远观望着,心里还不是叹,我家老几辈子没这精细过日子的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畜生这会巧享受…… 炉火噼里啪啦,没阻着正阳的听觉, 忽闻争吵声,弓着腰夹煤的正阳往上一瞅啊,听着是大哥的声音咧…… 正阳回过头来,继续把煤加好, 烧暖了, 叫警卫员过来把炉子端进自己那小屋, 他自个儿军大衣一裹,往楼上走听墙角根儿去了。 291 这事儿一听,还真他妈带劲儿。 正阳两手互捅袖子里蹲门角那儿听的仔细。 “爸,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我变成怎样了,他是谁,他是和家人!” “和家人又如何,我相信元首在这类事情跟前也一定非常讲原则,他要不是一个这样公私分明的领导者,也不值得您忠心耿耿跟随他这么多年!” “不用再说了,这件事必须按这么办,多说无益,你出去吧。” “爸!” 而此时,蹲门口的正阳早已下了楼,改蹲门廊前像在逗鸟儿。 不一会儿, 他哥下楼来了, 脸色很不好。 “哥,”正阳讨好笑着喊他, 海阳看他一眼,根本没想搭理他的样子,继续往外走, “哥,哥,”正阳起身拉住他,“跟老爷子吵架了,咳,别生气别生气,去我那儿喝酒,我做几道小苏菜你吃。” 海阳这时候哪有心思光顾他这“无事可做”“只会吃喝玩乐”的畜生弟弟,“哎呀,我有事儿!”扯开胳膊就要走,挺不耐烦。 正阳两手都捉着了不肯放,还嬉皮笑脸的,“有个东西得还你呀,要不给酸梅了哈。” 真正儿是个人都有软肋,这一听“酸梅”,海阳是又恨又气地睨向他, 正阳松了手,两手还投降似得举着,依旧笑逐颜开,“真的,诚心诚意请你喝酒。” 弟兄两来到他那生着炉子的小屋。 都是顶级的公子哥儿,事业心是一回事,生活品质肯定谁也不会真比谁差。 海阳对于侍候火炉的兴趣不大,但是对于炉火的兴趣也很大。 炉火当然能烤火,而且炉火比空调好许多,不硬吹热风,而是慢慢做热交换和热辐射,暖得非常柔和。从脆冷的屋外进来,把千斤厚的棉衣一脱,一屁股坐在炉火旁边的马扎上,面对炉火,像拥抱一个终于有机会可以拥抱的女神一样,伸出双臂、敞开胸怀,但是又不能又不敢抱紧,哪怕不抱紧,很快身心也感到非常温暖。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海阳从心底而言还是佩服他这畜生弟弟的,享受是顶级的,关键是,也会亲手捯饬。 跟他哥暖呼呼地聊着,正阳真亲手做出一桌地道“小苏菜”出来, 海阳这方面虽没有他弟精通,可也不是一窍不通, “小苏菜”很多出自从前当地“缙绅之家”的私厨,很是精益求精。它的“食不厌精”,实在令人发指。苏地女作家朱文颖曾说:“在苏式的精致里,有些已经完全脱离了日常生活的真实需要。”这种脱离了日常生活的真实需要的菜肴,已近失传的蟹粉菜中之极品“秃黄油”应算一道。 看看,他家正阳,手到擒来。 苏地方言,“秃”即“只有”或“独有”之意;“黄油”者,高纯度之蟹粉也,不同于包含蟹肉的蟹粉,即出蟹后只取蟹膏蟹黄,用葱、姜及熟肥膘末爆香,再以黄酒闷透,加高汤调味,复淋猪油,洒胡椒粉而成。 如何消受此“黄油盈溢,金脂香软”之尤物?唯捞饭一道也。 比“秃黄油”更为歇斯底里的,是豆芽塞肉:在纤细的绿豆芽里藏进更细的鸡丝或南腿丝,是一个需要用到绣花针的功夫。“镂豆芽菜使空,以鸡丝、火腿满塞之,嘉庆时最盛行。”《清稗类钞》里有记载…… 一桌精致佳肴,热辣辣的高白酒,炉火烤着,着实怡人。 正阳从一旁军大衣口袋里捞出一个黑绒盒子,笑着递给他哥, 海阳接过来,单手顶开一看,当即作势就要向他砸来,“你胆子不小!” 啥? 不就那块“手表”吗, 海阳和酸梅的“谜题”已经解开,他那块“丢失的表”其实也已经找到, 那,眼前这块何来? 海阳当然知道母亲当年存留在世上的有两块,一块自己这里,一块在父亲那收着……显然,自己的这块还在,那眼前这块,不是父亲的是哪块! 正阳忙两手好玩儿样挡着,“没偷!仿的仿的!” 海阳再看看手里的东西,……心想,妈的,能仿这好? 正阳重新拿起酒杯慢慢喥,像个出了世的老狐狸精, “现在想要仿的超过正品都不难,这还不算最好,要时间允许,能仿得更邪气。” 海阳也不在乎地将手里玩意儿往旁边一丢,拿起酒杯也喥了一口,“你也是用心良苦了,准备拿这玩意儿帮酸梅糊弄我的是吧。” 正阳歪头笑,海阳又心里一骚骂,他家这犊子的艳辣感真独一无二!炉火掩映下这一笑,艳中赛火,绝了。 “我现在就以为曼丽做事为荣了。”偏偏还纯真孩子一样,特高兴。 海阳一笑,也如何大度,瞄一眼那手表,“拿去哄你的曼丽玩儿吧,就说我拜托她送给酸梅作纪念了。” “好勒!”看畜生娃儿多高兴,比先前珍惜多了,捡起手表又仔细放进黑绒盒子里,放回军大衣口袋里,嘴里还嘟囔,“明天就给她送去。”真像个孩子,特别特别高兴。 海阳看着他,不得不叹气,迷恋成这样,管他长久不长久,今后回想起来,也是无限美好吧…… 正阳将手表收拾好,又回过头来喝酒吃菜, 似不经意地, “和老爷子吵啥呀,让着点儿他,他也是越老越糊涂了,禁不起发脾气。” 海阳瞧他一眼,“哟,如今也轮到你教训我了。” “我哪儿敢,”正阳喝这口酒时忽然变得阴鸷起来,望着炉火,此时他那艳丽的脸庞才是真正的毒辣,“哥,不瞒你说,父亲变了,跟那个杨立昂走那么近,还非要我娶他那表子姑娘……” 海阳一把抓住他的肩头, 挺重呀, 似笑非笑, “正阳,别跟你哥跟前玩花样,说实话,你对那曼丽情真不真,我唯一有疑问的就是,看不出来你和杨家姑娘不情不愿呀。”海阳捏着他的肩头又一重!“想做父亲的说客,别跟我来这招儿!” 正阳手一绕,掀开了他哥握着他肩头的手, 此时, 正阳望向海阳的眼神那样沉重,且,严厉, “哥,我要跟你说,父亲已经有了二心,我吊着那表子姑娘完全是为了接近杨立昂,你信么。” 292 海阳就那么望着弟弟,信与不信,一时不给答案的意思。 正阳点点头,拿起酒又喝了一口,神情也微带些戏谑了,“反正我在你眼里向来一无是处。” 海阳这时候很严肃了,“没有,我倒觉得你有时候极致的自大反倒是一种十分自卑的反应。你琴拉得好,我没记错,这里头大半有我的功劳,但凡父亲赞赏我一次,当晚是你练琴最努力的时候。” 正阳又喝了一口,还是笑,“那又如何,他看上去最宠我,实际上把最好的还是给了你,就只婚姻这一条,你爱上谁就可以娶谁,我,不行,我得为这个家,为了他,说,必须娶谁,就是谁……” 海阳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正阳,父亲不会逼你……” 正阳轻轻掀开手,看向他,“怎么不会?如今,他和杨立昂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知道么,”正阳的眼神越来越沉,里面不乏莫大的失望与悲哀,“哥,有件事你可以去细查,宛平军营发生了兵变,一个连长都死了啊!这么大的事儿,父亲和那个杨立昂沆瀣一气,竟然通盘压了下来,别说元首,军事卷阅部他们都联手瞒报!” 海阳惊得再次死死抓住他的手,“正阳!”后面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阳还是冷笑,“这种事儿戏不得,问你信不信也白问,反正你想查也有路子去查,犯不着我在这里造谣生事。” 正阳这只手还任他抓着,另一只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神色阴鸷,“你说得对,极致的自大是一种十分自卑的反弹,不过,我也可以做到,将十分的自卑换化成最凶狠的自大!他既然选择牺牲我来成就他,也就由不得我自保至此了……”接着,正阳的口气虚渺起来,“哥,我这辈子有看得清楚的时候,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以往,也是做了不少糊涂事,现在想想,或许是自卑。你太优秀了,父亲把所有的重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我妈看来你一直也是嫌弃的,可你知道吗,她反倒是真的爱我,从来不在我跟前说要跟你去比什么,她宠我纵着我,无非是想让我身上活出一个她理想里的状态:不受人牵制,想爱谁还是爱谁……” “正阳,”海阳似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正阳越说越……怎么说,越忧伤,从来不觉得他是个认命的孩子,此时,倒觉着有些“恨命”的感觉了。 海阳慢慢松了手,正阳低下头用这只手捏了捏眉心,很重,似乎要刺激自己回到现实, 抬头又要喝酒,被海阳拦着了, “你说的,我自会去查。不过,正阳,我们还是要相信父亲,他的为人,经得起考验。” 正阳冷着眼还是喝下了这口酒, “但愿如此。” …… 兄弟两这一夜喝酒喝得长,却一点没影响正阳第二天记着给曼丽送表去。 他考虑的也周到,还是换了“元西”的行头去了医院。一来还是更掩人耳目些,再,想起那天他就要跳楼曼丽脱口而出的“元西”!……正阳一直心里都是暖融融无法,哪怕就这样一辈子做得她收留怜惜的元西呢…… 眼前这样的状态,正阳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这可算上次大哥助力“告白”后的首次见她吧。 曼丽显得极不自在, 但又不敢跟他说重话。 这就是正阳最爱她的一点:曼丽身上的善良,那样直白冲天,叫人心沐阳光,一起活着也够坦荡! 他知道曼丽怕自己受伤害走绝路就不敢躲他,也不敢赶他, 其实,正阳的心思说起来也真算卑微至极了,他对自己说:只要曼丽说一句叫我走,我就走,一样听她的话,不叫她生气;但是,也允许我赖皮一下吧,她没说,就叫我假装没看见她讨厌我,我静静呆着,不打搅她,只要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也是我最大的满足…… 正阳卑微,却也着实还是错想了曼丽, 讨厌真说不上,为难罢了,还有些纠结, 曼丽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很多事情都是砸到头上了才真正想招儿。当然也不乏之前想好招儿存着的,可真到事情临头,换了环境换了心境换了势头,她也就跟着又变成没招儿了。就像眼下,她着实打定主意再见到他,一定表现出诸多不堪让他主动远离,可,人真到跟前了,曼丽又懵了,怎么装不堪呢?不堪,指的是什么呢…… 于是, 她又成了个看上去“戏精”实际上脑袋里一团糟的坨坨, 最好的“戏”就是暂时装繁忙,顾不上搭理他,又是写报告又是看病例的,就是一眼不看坐在角角凳子上的正阳。而这孩子也真老实,不理他,他就真能当隐形人,安安静静,不给人任何压迫感的,就坐那儿,有时候看看窗外,有时候低头看看手……他又是先前元西那身儿,想想,也是真会夺曼丽的心,不让她看着更不晓得如何是好?是的,你们都说他坏坏坏,可问题到底坏到哪里,除了这身装扮骗过自己,他在她跟前又真做过什么大恶不赦的事?唯一能叫曼丽硬得下心肠的就是,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得纠正,得赶紧纠正…… 反正曼丽绝对是一心两用,手里翻着病理学术书籍,脑子里就这么翻来覆去地盘算呐,不堪,我该怎么不堪呢? 好嘞, 老天爷还是“厚待”她滴, 说找“不堪”,这不,马上就给她送来一条咯! “咚咚咚,”有人敲门,听起来就是个极有涵养的人, 曼丽放下书,看了看手表, “我有病人来了。”语气有些冷, “哦。” 正阳反正就本着“她也没直接轰我走”,起了身,走去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曼丽见他进去后,重重叹口气,怎么办呀…… 可也容不得再多想,毕竟工作第一, “请进。” 待曼丽再抬头一望去啊, 不由自主起了身, 是的, 这样的人“驾临”,感觉不起身都对不起这样的“仙气儿”, 曼丽也没想到, 那日在“道香”着实叫她难忘的那位老“道人”, 正站在门口。 293 曼丽很客气地接待了这位有气质的老者。 “您哪里不舒服。” 老者笑望着她, 摇摇头, “不是我,是它。” 说着,从怀里捧出一个小灰布包裹。 曼丽一怔,还没来得及会意, 老者那双且看不出年纪的修长手,仔细拨开了包裹, 里面竟是个精致淡蓝小盂, 里头, 养着,一只龟。 龟,静静地趴在浅水里。有意思的是,随着曼丽往里瞧儿,它慢慢扬起了脖子,也看着了她…… 虽然觉得有趣,毕竟在工作,曼丽还是不舍看了眼它,规矩看向老者,微笑着, “看得出来您极爱惜它,可我们这儿是医院,不是兽医院呀。”曼丽还温和劝和着说。 老者只是笑盈盈看着她,说了句挺意味深长的话,“你还记得我是吧,那日在‘道香’。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救得了它。” 曼丽还准备劝和的,这不是荒唐,叫她救一只王八…… 却, 老者朝她摆摆手,截断了她的话,“来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这宝贝吧。” 对一般病人曼丽尚且拒绝不了,何况是他,一个极对曼丽眼缘的老者。 哪知,这老者开口介绍的第一句,就真把曼丽直接“拽向痴迷渊洞”里了,怎么了?因为,提到了她最感兴趣的一个人:梅静群。是的,前边儿也介绍不少了,曼丽对这个女人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又极强烈的感受,凡是关于她,好像都能叫曼丽着迷,甚至中邪了一般干出不可理喻的事儿来…… “你知道这王八小羔子多大的岁数了?”他比了个“七”, 曼丽没答出来,可眼里明明就已经写上了“七十?!” 老者笑着点点头,“七十啦,梅静群亲手养的呢。” 乖乖, 曼丽几乎是盯着它不移眼了! “你知道梅静群吧,”老者声音小许多,显然这三个字还是禁忌,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依旧显得很晦涩。 曼丽轻轻点头, 老者点点她,“就知道你晓得她,你身上还真有点她的风韵……”老者毫不掩饰地说着他对她的第一观感,曼丽却似并未听进去,或者这么说,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小姨,包括魏老师都是“梅派”的忠实拥趸,当然这个“梅派”也是那个时候在宫里听小树“科普”的…… “梅静群,” 老者似也跳脱出此时在这么个满是消毒水味儿的诊室里,回忆起那磅礴风起云涌的过往,眼中烟云雾生,熏熏然,吐出这三个字来,如此曼妙,仰赏, “这前头几百年,后头几百年,再没有这么个人儿,是梅静群了。再没有了哇……” 老者感叹他的, 曼丽却极有耐心地望着盂里这只龟, 好似在与它对话, “我家原来有一只和你一样长寿的,可能比你还大两轮呢,我小姨说,它仙逝的时候,也是这样仰着脖子望着天,没有痛苦,只有淡定与坦然。” 龟望着她,似乎老成地眨了下眼睛,表示赞同。曼丽就很开心很开心。 老者还在说他的, “你知道梅静群生前最爱两物,” 曼丽听了,心里答“鹤与龟”。不说小姨学了多少,就说她生小满的地方就是梅静群的旧宫苑,那里最少不了的,就是鹤与龟。 “一个鹤,一个龟。鹤,不必说,仙寿之意,只是可惜了,她并未得了善寿盛终。龟,虽也有盛寿之意,但是她喜欢龟并非取此意。这梅静群呀,是个好玩的主儿,身边养了不少精怪主意的讨好主,其中有个叫寿安的,那可是京东老葛家一等一的睿智少爷,教她玩了一手好‘水八卦’。” 你看曼丽多感兴趣,她问上了,“什么水八卦?” 看看老者跟她就这么投缘,见面熟不说,越说还越亲热, 老者点了点盂里这王八, “就是由它们组成的水战干将。 那时候,全国各地送来了最有灵性的龟仔, 寿安按个头,眼缘,韧性,给她挑了最出色的八个, 分别按了‘乾、坤、离、坎、巽、震、艮、兑’卦字符,组成了‘水八卦’就在大紫阳宫齐阳殿小太掖池边玩耍, 很讲究咧, 乾主天,是攻击卦,它就应该走在最前边儿。你看训的都好,八个撒出去了,那乾永远走在最前边,后头能爬的都不敢越它前头去……” 老者越说越来劲儿, 想想,这要平常,曼丽该觉着何等荒唐?这是她的上班时间呀,听个老人家喋喋不休那个禁忌时代的奢野谣传……但是,就是这样中了邪一般,曼丽听得也特带劲儿! “离主火,离卦的王八崽就不怕火烤;坎主水,水卦的,潜多深多久跟死了没区别,可取出来,活蹦乱跳……” “那您这只是?” “你拿起来瞧瞧呀,它背上有字儿,” 曼丽真小心翼翼从水里轻捏起来这只珍贵小王八, 细看它的背壳, 上头果然刻有字儿:巽。 曼丽脱口而出,“巽主风!” 老者就是越看她越对味儿的样子,朝她拨了个大拇指,“小姐姐说有这方面的底蕴就是不一般。” 曼丽还不好意思起来,“家里是有些好这些。” “对头,它主风,不信你试试,把它放在再强的风口里,它纹丝不动!” 曼丽当然不得试,可她信! 就是信, 只要跟“梅静群”有关的,她似乎都可以“无脑地”“全心全意地”信! 曼丽也不由啧叹,“真神奇。” 轻轻又将这只龟放回盂里。 龟回到水里,舒展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她。曼丽也极喜欢这种亲近感,很窝心。 “哪里有天生的神奇,跟你说个实话,这些小东西也经过多少摔打,才练就这些本能般的本事。本也是被人取乐之物,其实还就是个人心所向,寿安的心放在梅静群身上,这些玩乐之物就尤为尽心尽力去训导,想着法儿逗她开心……” 曼丽看向他,“您知道这么多,原来,”她声音也小些,“宫里的?” 老者倒不无可惜地摇摇头,“没那个好命喏,生不逢时,捡着看盛世的尾巴,就遭逢乱世……” 好吧, 该提提这一直藏在卫生间里的“现世小纨绔”熙正阳啥感受了, 那就是两个字:哟呵! 哟呵啊, 真不得不服气, 韩虚子这老王八蛋就只领个不晓得哪里捯饬来的一个“小王八羔子”,就能把曼丽撩迷到这个程度! 294 “它哪儿不舒服呢,”曼丽真关心上, “你看啊,”老者轻手拎起小王八翻过来给她看,“这里有条暗红的线……”曼丽凑近,真有!腹白那块儿。 “以前可是血亮的红,美得很。现在哎,老了,这也是走下坡路的相。不过我还想为它求点生机,听说,”老者顿住了,到这时候了,才开始有些难以启齿样儿, 曼丽着急呀,“听说什么?”她心里,已将这只龟与“梅静群”挂了一处,救它,仿佛就抓住了梅静群一寸魂萦。 老者看她一眼, “你有身孕吧。” 忽然又扯她头上,曼丽冷不防一怔,接着又脸红,毕竟隐私。可还是老实点点头。 这也不奇怪,他都能登门找上她了,情况到底摸清一些。 老者指指手里还拎着的小王八,“它就得靠有身子的人来养。”说着,又将这龟返回盂中,慢说,“龟,是乃长寿之物,可世上又哪全是益寿延年有近百年阳寿的龟?终究还是人养得好。它们呐,最精进的时候,哦,也就是养得最壮的时候,就是梅静群怀孕那段时日。梅静群晚年住在宫里一个叫‘鹤兰星锦’的地方,那里有‘天下第一暖滟’之称的鹤星池……” 曼丽听着,心下一跳一跳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奇妙的是,她就在那池子里生下了小满…… “当时,这‘水八卦’就养在她那鹤星池里,随同着梅静群养身子。想想,这世间万物,最和谐的,莫过于互相滋养。龟,镇着她的命;她也养着龟的寿。有身子的女人,一来,身心营养都最好,再,情致上,实际也是最动人的……”这老东西把话说得这婉约,其实说白了,怀孕的女人最“肥美”,无论是柔体上还是情玉上,都是最“滋阳”的时候。 曼丽是个大夫,且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肯定听得懂,不免又有些涩臊。她这时候是不得接话的,就瞄着那龟,见它懒洋洋前爪似乎伸展出来些…… 老者又说了一些“婉约仙道”的话,语意也就是说,你正合适,除了有身子,最主要,我觉得你像梅静群。 曼丽并不反感他这么说自己,这会儿她也干脆,一心就想着怎么保住它, “到底怎么救呢,” “其实也不难,我就想在这盂里模化出那时候‘鹤星池’的感觉。这水,是‘鹤星池’里来的,差就差像你这样有身子的大姐儿的体香……” 本身就荒唐邪怪了,曼丽心里也明白无非就自己一种无法释怀的情结,索性,荒怪就荒怪下去吧,放纵任性一把,她真的很迷“梅静群”…… 曼丽脸通红,可还坚持着问出来, “您就直说吧,让我怎样?” 老者笑意盈盈,“就是要你身上的东西在这水里调调。比如指甲,头发丝儿。” “哦,这好办呀。” 傻坨坨,眼力劲儿太浅了哇, 眼前这“神道人”要真如你想的这样“仙纯”,会把王八羔子这类玩意儿都玩出邪魔感吗!往后啊,他“得寸进尺”你身上他啥都要,什么腋下的毛啊,汗珠子,甚至,脲,那个啊……看你给不给! 此时,曼丽还是心悦而助的,举手之劳嘛。 她正准备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小剪刀剪一点自己的发尾给他,……忽然,这货想起来卫生间里的正阳了。 刚儿不是还在愁怎么恶心他吗,现成的,这不是正好是个机会! 我原来在他跟前总一副“为人师表”道貌岸然的样子,权且叫“美好”吧, 如果让他发现我“本性并非如此”,其实,就是个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稀烂货,也荒唐,也自私,也坏……对头,“异性相吸”不仅指性别不同,“本性”不同的两个人,有时候由于好奇、由于向往,也可能会对对方有兴趣。那我就和他变成“同性”,再龌龊点,他“看透”我了,可不得烦透了…… 曼婆子还真越想越觉着有理咧, 心下一下开朗,仿若找着了最正确的光明大道, 忽然信心满满的, 她一下起了身!还把老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大姐儿?” 曼丽却直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想起来小剪子在卫生间里,我进去剪点头发和手指甲给您啊。” “脚趾甲。”老爷子接道, 饶是曼丽接纳了,这又一茬儿出来还是叫她怔了下, 老爷子还是那幅温柔的笑,“手比脚更暴露在外头。”言外之意,脚趾甲更“贴身”。 曼丽心里一咬牙, 好,脚趾甲就脚趾甲,正好也叫里头那孩子看清楚我能“荒唐”到什么程度! 好咯, 该说乖乖个隆滴隆咯! 熙正阳, 你小半辈子也算过尽了多少人满辈子都享受不来的“繁花似锦”, 各路人心, 各色人性, 以你这眼界,心机,看尽,算尽,玩尽, 可, 见过这种“荒腔走板型剑走偏锋”的坨坨路数吗, 也算你真还比已然是她的人的照照、小课都有福气,看见了她“这一面”,尽管肯定“装得战战兢兢,还是漏洞百出”,起码,曼丽“作出来”的这种风情,实难罕见呐!…… 也不得不说曼丽还是在“男女相处”方面太青涩, 虽然已经如此强悍的队伍叁儿,儿女也都双全,人事看似已尽,却,会跟男人相处吗,知道哪些是男人真正讨厌的,哪些又却是对男人致命的? 她是个学霸坨坨,也许聊起历史上的风花雪月也能一套套,可一旦引入实践,她懂个屁!、 好了,真正是叫熙正阳今儿太不经意地捡着个天大的“眼福”咯, 曼丽一旦“学坏”,原来是这个样子! 如果, 只是想想啊,如果,她本来就真是个“坏东西”……小畜生们,真的,这方天地还真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毕竟,她年纪比你们大是铮铮的事实, 她出来混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还真不知道哩。 现有石榴裙下之春悠悠若干本,有兴趣联系阿正吧。 295 正阳已经听到她要进来,早站到这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身白大褂的曼婆子进来,只是望了他一眼,转过身把门合上了。 她就站水池子边,对着那镜子, 望了会儿,好像在想心思, 想定,她弯下腰从水池下的矮柜里拿出一套还没开封的小手术器械, 熟练拆开,特别是把剪子拿出来放在显眼处,还有一支圆管密封瓶也拿了出来。 接下来, 她是觉着没什么,因为“她觉着毁形象的事儿”也不是从这会儿开始,曼丽觉得自己还在做准备工作呢。 但, 做者无心,看者,心下早已迷痴成河…… 这可能只是一个女人闺阁里常见的一个动作:解开发辫,梳头。 正阳却怔那儿,望得不眨眼, 曼丽动作很干脆, 她一手垂着,一手抬起拉着那绑发辫的橡皮筋儿一拽!……发辫如云垂下来…… 正阳不是没见过放下头发来的曼丽, 而是没见过这样“慵懒又豪气”的曼丽,那一拽,手腕力道行云流水,随着发辫的扑下来,她随手将橡皮筋儿往水池台上一丢,又那样不在意自己的散发,格外放松…… 她拿起梳子在自己长发上刮了几下, 正阳被这瀑云的黑都迷了眼, 曼丽的长发并非如人常道的“好缎”一般,它有点丝,主要是蓬松, 这还是经照照打理过,剪过了的,曼丽两次怀孕都在长发及腰的状态,家里的男人都不让她剪,还不是都迷恋她蓬松着长发大着肚子的懒态,格外媚。 曼丽一直就没看正阳了, 她专心弄她的头发呢。 把头发全拨到一边,她拿着梳子走到这边马桶,放下盖儿,一屁股坐上头,就开始低头择她看起来比较直的发,再拿剪刀剪一根,仔细放旁边水台上……哎,她真当回事儿做! 这要常人见了,肯定觉着这女人脑瓜子进水,更何论正阳是晓得外头那老道是个啥货色,框她呢! 可正阳不仅不跟常人一样“笑话她,担心她”,反倒就想“助纣为虐”!摆明曼丽喜欢咩,曼丽喜欢这老道“框她”,曼丽喜欢就是王道! 正阳慢慢走近, 因为他看见曼丽手上拿着她剪下来的一根根长发在编什么…… 好了, 到这会儿才是曼丽觉着“自己作”的开始,就叫他看看自己“能无聊到什么程度”!不仅“真有心”要用自己的头发养龟,我还更“变态”,我要把头发“编成一只龟”,不晓得几当回事地去养它!是不是有病? 她自己都觉得有病, 但, 反倒把曼丽整惊着了, 正阳不觉得她有病, 正阳蹲下来, 跟她的意一一般, 但凡她要折小纸飞机了,意一就赖在妈妈腿边,眼睛不眨地看着妈妈的巧手。 正阳也看着, 看她的发,看她的手,都不眨眼。 搞得曼丽心烦意乱,一烦躁,前头编好的全散了。 “这有什么看头,你不觉得无聊吗!”曼丽多想吼他一句,可忍下来了, 耐着烦儿,她再重新编, 却这时候,正阳抬手指了指,“这么编累,你头发丝儿软,一会儿又散了的。” “要你管。”曼丽还是心里怼,不理他,还是那么毛手毛脚一样编, 正阳也不在乎, 他多小心地也从洗手台上抽出几根她的发丝儿, 人竟然就在她腿边坐下来,低头那么细捯饬…… 你知道曼丽该何其沮丧加烦躁! 这孩子怎么激不起个烈性子! “诶,我跟你说,我是个很……”曼丽终究没忍住,伸手去夺他手里的编发,想吼醒他, 却, 正阳一抬手,“看!你是不是想编这!”满眼都是阳光啊, 曼丽怔那儿, 他手里举着一只小王八, 真用头发丝儿编出来的! 曼丽作,想编,可也曾想真编出个王八样儿, 可你瞧瞧他这一手, 丝丝入扣,就是个小王八羔子的形状咩! 曼丽愣着说不出话来, 讲良心话,这孩子真的难得!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实在的手艺人,看看这双手,能拉琴,会折东西,比自己更灵巧更有灵气儿…… 正阳还是元西, 他腼腆地把“小王八”放在她膝盖上,两手又小孩子一样无措地放在身前,怕她生气…… 曼丽也是没法儿到气冲头了, 她忽然抬起左脚,拔下靴子,里面的棉袜也是一拽,跟她刚儿拽橡皮筋儿的“风采”差不多, 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坏的, 光着脚她就往他怀里一放,跟个叫人擦鞋的粗野老娘们儿似得,“手这么巧,会不会剪趾甲!” 曼丽想,这该是“惨不忍睹”了吧, 正阳……还真怔了会儿! 可你知道,熙正阳啊,他觉着今儿曼丽是“疯了”,要是曼丽天天这么“疯”就好了! 你让他剪, 正阳望着她圆滚滚红扑扑的脚趾头,……恨不得啃! 正阳真怔那儿太长时间了, 主要是不敢相信, 再,他脑子热得烫腻,一时,有了种“最心爱的忽然呈现在眼前,反倒不敢碰”…… 他这一痴愣倒好, 更把个坨坨臊惨上了天! 天呐,我在干嘛!…… 曼丽刚要把脚收回来, 正阳如何一心爱地扑抱啊!“我剪!曼丽,我会剪得很好很好,你相信我!”仰头望着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开怀里这只肉嘟嘟的小脚了。 这下曼丽肯定挣,“诶,我!……”自种恶果,也是着急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这个场景多少有点滑稽, 正阳像抱着至爱的宝贝,仰头求, 最后, 变成跪着求了, “别伤着自己,你有身子了,我好好剪,真的,曼丽,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成吗!” 天呐, 正阳低下头去看她的脚,真像要亲上去一样…… 忽然, “咚咚咚,” 这时候有人敲卫生间门了, “大姐儿,里头还有人?” 现有石榴裙下之春悠悠若干,有意者联系阿正哈。谢谢大家为曼丽投小钻。电脑和手机客户端都有”钻石“的小图标吧,按它就可以了,那个花束好像是推荐票,嘻嘻。 296 曼坨坨是慌了,你看她弄巧成拙是不。 哪知,这时候她觉得“还是个孩子”的正阳可比她镇定多了!忽用力掌住她的脚,简直霸气侧漏, “别动。”低头专注又仔细地在她小脚趾上剪下趾甲,边低声说,“你回答他,没有人,你在打电话。” 饶是这时候再羞愤,曼丽也晓得得赶紧应哪一头,她忙答,“哦,我有点事儿在和人通话,您稍等啊,马上出来。” 而这时,正阳已经将脚趾甲剪好,根本不用她说,直接拿下那只圆管密封瓶,将脚趾甲和编好的王八发辫一起放进去,密封好,放她腿上,还就这么跪地上,给她穿袜,穿鞋。 曼丽撅着个嘴巴也开始忙活扎头发,自己不中用咩。你还觉得他是个孩子,他能干起来能把你的所有事包圆儿! 曼丽拿起密封瓶起身就要出去,正阳拉住了她的手腕,仰头,“出去了,别喝水,特别是自己的杯子别碰。你就听听我的,真的,等他走了我跟你解释。” 曼丽又翘气又疑惑地看他一眼,出去了。 待她出去了,正阳摊跪在自己腿上,垂下头,似乎无尽无奈…… “叫您久等了,打了个电话。这给您,希望能帮上忙。” “哦,好好。”老道双手接过,十分感激。 又客气了几句,老道告辞了。 曼丽坐椅子上,望着自己的茶杯还在生气样儿。 正阳出来, 像个知错的孩子走到她跟前, “你别生气,我认得他,不是个好人。你先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没。” 曼丽倒也没怨他,她气,还是气自己,简直是个棒槌,做的什么烂事儿! 她还是依言四下看了看,“没丢什么。” “看看你的包儿。” 曼丽从办公桌靠内的右下格拿出包,蹙眉边翻开边还小声说,“他是个小偷?”说明,本能里,她还是更信任正阳的。 结果, “我的工作证呢?” 真的包里翻来翻去,原本放在钱包里的工作证不见了! 对他们军医而言,工作证很重要咧!这是出入一些特殊区域的重要凭证! “他拿我的工作证干嘛!”曼丽着急了, “这跟工作证本身没有关系,而是这类证件对你很重要,他取了一样你重要的东西过去,那么下次再接触他会更有主动权。” “他到底是谁!” 正阳却指了指她的水杯,“你先去验验这杯子吧,看他动了手脚没有。” 曼丽将信将疑也没废话,拿起杯子左看看右看看,出去了。 不多会儿, 回来, 脸色可不好! 这里头的水,真的不干净! 曼丽坐回椅子上,背着身扭头望着她的书架, 实际,心惊肉跳! 也深深的自责着。 自己怎么这样容易脑袋瓜一热就犯糊涂?你肚子里还有毛毛啊,什么人都这样亲信,差点儿就……虽说水里确切加了什么一时还没验出来,可,肯定不是好东西呀!你看你糊涂成什么样儿了…… “曼丽,”正阳走到桌边,推了推她手臂,“你别自责,是他盯上你了,你又不了解他,防备不了的。”看看,多近她的心呐, 曼丽是知好歹的,今天这是得亏他在身边…… 曼丽扭过头来,“他到底是谁,” “他叫韩夜,道号韩虚子……”正阳慢慢说,仔细将这人的底一丝不瞒地告诉了她。 “抱朴子?他那个师父真的跟,”曼丽顿了下,“梅静群很亲近?” 正阳歪头望着她,“曼丽,你这么信他,是因为梅静群么。”这孩子太精了!洞悉力简直了…… 曼丽脸色一晒,咳,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兴致围着梅静群转”……曼婆子自然没接这话儿,就是又看到一旁,似接着去“自责”自己的, 正阳在她跟前蹲下来, 这自跟她“表了百”,这孩子似乎也不掖藏“要全心全意为她”了, 正阳仰着头,极讨好,“曼丽,梅静群我不了解她,可这个韩虚子我可熟,我以前听说他师父抱朴子有不少梅静群的东西呢,我一定想办法都给你弄来看看!” “不需用……”曼丽嘴边儿上的严词拒绝,在扭过头来看见正阳赤诚一片的眼睛!顿了下,一时真不知是,或许被他这样“把心都掏出来捧她跟前”感动了,还是,实在“梅静群的瘾”就戒不掉,心潮烫动,就跟骨头里本来就深埋着一根叫“梅静群”的筋一样,就算吃亏千万次,还是戒不掉,想了解她、靠近她…… 正阳小心将双手攀在了她膝头上……就像一枚小太阳,用炽热的痴情爱意慢慢要爬上她心头……“曼丽,首先要把你的工作证拿回来是吧。”曼丽头又扭向一边。这回,应该说,她“允许”他留在身边,是她自己的“私欲”战胜了一切…… …… 昨儿,夕臣就把孩子们都接进宫里去了。 本来想把曼丽留给小课“独享”,毕竟这阎王首轮报考国防大受挫……看来,定海阳还是极有狠气,愣是“违逆父意”,就是没叫夏课上! 偏偏,照照这几天也有公差要前往千州,还不是不舍得曼丽。遂,说好的“二人世界”,愣还是变成了“老三人夹心饼干”。 周末,都可以赖床了, 本就鬼混了一晚,愣把个坨坨折腾得骨酥筋化。才好玩儿,照照一用力,小课就在旁边煞风景地叫“别把我闺女挤坏了!”羞得坨坨去揪他的嘴巴,小课被封了嘴还哼骂,却自己一点也没说节制点,场面,看不得呀…… 这会儿,挤在暖烘烘的被窝儿里,有时候胡闹一下也是情趣,大部分,曼丽还是操心他们的事, 手里温柔地摸着小课那只聋耳朵,曼丽心疼地说,“会不会是听不见,所以影响了听力测试的反应,” 小课在她怀里摇摇头,“不知道。”zhe死。这自从当了爹,这阎王跟人都是反的!反倒愈发爱撒娇。你问他是不是装的,他振振有词,我想要闺女,心自然而然就软的不成样子了。照照肯定泼冷水,生儿生女不靠女的,男的决定,你别到时候生出来个儿子,你还不高兴!这时候小课又无比狠气,恨不得跟照照打一架,说他是个有点文化就翻浪的狗改不了吃屎的最毒王八羔子,就见不得他好!照照就躲曼丽腰后面猫着,好美溺的样子,往往这时候曼丽都护着他,一手虽放他腚上揪,可嘴巴上还是帮着说话,“他说的也没错,生男生女由不着你想……”小课就猛亲她,“我真的想要小闺女,这次如果是个儿子,下次再给我生个闺女啊,”看看,都是恶狼出谷,一个比一个贪心。 曼丽叹口气,“没事,咱们二轮再努力,我给你耳朵再看看,”说着,低头亲了下他的耳蜗, 照照在她身后下巴磕在她肩头上,“他这个人工耳蜗也用一年半了,我给他做的那新的,这次去千州正好上个好膜,回来就能用了。” “嗯,”曼丽点头,又操心上他,“千州这会儿好冷,你去了一定要注意保暖。”手向后抱了抱他, 小课抬起头来,“开我的d4去,雪里走半个月都没问题。” 照照笑,“开那烧包儿去干嘛,我是去援医,又不是去干雪仗。” 嗯, 照照这次去千州,除了正经的差事,不过,却也有一些私事吧。 297 照照轻轻起了身。下床,出来漱洗。 春寒料峭,本以为该暖和起来天气反而更加冷了,心中不觉生了几分埋怨。天寒身上总是发紧,颈椎也不舒服,加之这几天几趟手术,灯下熬夜。看见客厅里那几只小课搞回来给孩子们玩儿的猫个个酣睡如婴,照照心说我还不如猫呢。 照照边刷牙心下还是笑笑:人的苦呐,都是自找的。我可以不去动手术,去澡堂子泡个澡,找哥们儿聊个天,喝上二两热黄酒,再做个足底按摩,然后倒头轰然而睡,日子也可以过得如猫一样,除去吃就是睡,再有就是看主人脸色讨个好,撒个娇。 这样说来,曼丽本性才更像猫。初始,那么难得捂热。好似,经过好些年不懈地努力啊,直至昨日它才主动趴在你的双腿上打起了呼噜,让你欢喜地流泪。它不让长抱的,抱一分钟后就扭头观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让你觉着,看书看电视时,腿上趴着一只这样的猫特别资本主义,特别像一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老爷,可它却知你是操心操劳之命,与你不即不离,清醒地保持着距离…… 直至有一天, 它突然跳到你的腿上,一开始你还以为自己占了它的天地,后来发现它就是要趴在你腿上!……那种“苦尽甘来”的感受啊…… 照照想,电视上天天说哪哪哪天寒地冻,死了多少人,气候恶劣,缺煤少气供不了暖。地球发脾气了,不随人意,本应春天来临,天气却一天冷似一天,我们知猫却不知。我只惟愿我的曼丽永久如猫,养尊处优清高的大福大贵,才不要知道这人间疾苦咧…… 想七想八,把自己捯饬好,军大衣穿暖了,雷锋军帽戴暖了,还是轻轻走进卧室,想亲亲她再走。 没想,她却已经坐了起来,身上披着大棉袍子,正弯腰在穿鞋袜。 照照忙走过来, “起来做什么,”蹲下来抱着她的膝盖,小声。床上,小课还睡得香。 曼丽抬头,“昨天特意给你做了姜糖梅子,热热,带路上喝。” 照照捉住她的手,变成十指相扣,“我自己会热,一定带上,别起来了,好容易个礼拜天,多睡会儿。” “我不。”她非要起来,就这么犟。 照照唯有帮着她把鞋袜穿好,曼丽大棉袍子在腰那儿打了个大结,边揪扎长发,边出去了。 照照看着她出去,叹口气,一抬眼,看见小课趴被子里已经醒了。 “千州的苗兴是我兄弟。”小课这时也像一只大猫,模样懒懒敦敦,其实,精光乍现! 照照手展展床边被沿,微垂眸,微笑,“那又如何,插他我还碍着你面子不成。” 小课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你他妈就不会往好了揣度人心了!” 照照慢慢起了身,站直,又弯腰拍了拍床沿,“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千州地头蛇苗兴数一数二,到他的地头上做生意保不齐要跟他打交道。不过,一来,我要的那林子权属还是部队用地,暂时碍不着他苗兴的事儿。再,”照照笑笑,睨着他,“您的‘好心’通常代价不小,保不齐您一插手,又给我这狮子大张口……” 小课手放下,摸到曼丽的内衣一扯一扯的,看着像好玩儿,实际真是媚人,低声说,像自言自语,“真是不识好歹,说不定我这为了答谢你给我做耳蜗,送个大人情你呢。” 照照爽快一摆手,走了,边说,“不敢要!您不给我添乱就算谢我这耳蜗了。”出去了。 小课笑,无比愉悦。 就知道能叫照照亲往,绝对不是一般的买卖。 这天儿冷的,你以为真是啥“援医”都叫得动娇气的照照的? 千州可有个“大香饽饽”,照照瞧上好久了。 三十年前你和国人说黄花梨,每个人都会很茫然。那小时候咱知道的有名的梨是山东的烟台梨、莱阳梨,前者绵后者酥。照照从小生在京里,知道京白梨、大鸭梨,京白梨有异香,大鸭梨汁水甜。可,黄花梨…… 好吧,黄花梨作为木头之名在社会上获得认知是在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珍赏》出版之后,此书85年面世,进入二十一世纪才让社会广泛知晓。黄花梨作为明清两代最后优良的用材,开始也不叫黄花梨,叫花榈。清中期后花榈告罄,以次充好的新花梨,老花梨出现,迫使花榈改名黄花梨,沿用至今。 黄花梨的名字极富文学美感,有色有香有味,后世很难另取名代之。后来商家细分的海南黄花梨,越南黄花梨,还有现在的非洲黄花梨,大叶黄花梨,都在借用或透支古老黄花梨的信誉。 照照他们去年就知晓了千州有一个新黄花梨品种,曾亲自去看过,大都高30米以上,径粗1.5米,十分壮观。明清黄花梨家具中,照爷儿见过有独板宽超过70cm以上者,长超过4米的,当时已不能想见树貌,如今遇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国人自古至今奉若神明的黄花梨,在千州大深林子里竟是路树?当地人眼拙得着实叫照照“又恨又爱”呀。 这会儿,千州汤山山脉一线的部队林属权终于要下到地方,照照驻守那边的人早已人脉大通,拿下了那大一片林子的产权。现在问题是,里边儿沟沟壑壑里还有些山民的祖居小地产权不明,照照这次来主要就是把这些问题扫清的。 千州,自古以来就是“荒蛮流配”之地, 那里除了深山就是深山, 领袖在世时,这里还处于高度自治, 蒋立果接棒后,收回了中怏统治权, 如今,那里的地方政府依旧属于部队直辖管理。这次,说“部队林属权下到地方”,其实还是在部队里流转,不过大军区下到小军区罢了。 其次,这里还是留有很鲜明的历代“督统”痕迹, 苗姓,是这里最大的姓, 千州苗家,从元术时就被朝廷奉为“千州督统”, 四五百年来,饶是中怏大格局如何变,苗家对千州的影响力从未消褪过。 正如夏课所言,苗兴是他兄弟。是滴,苗兴幼年曾养在夏家一段时间,这二人的感情,确实铁得不能再铁。 298 照照去千州闹得风生水起这几天,曼丽着实通过正阳跟“梅静群”又“亲近”不少。 这鬼打架的,是有他的暗黑门道啊,只一天功夫,曼丽的工作证他给“拿”回来了! 都是歪门左道,曼丽也懒得问怎么弄回来的了,只这老道,万千是不敢再接触了。不过,“想了解梅静群”这点私心却真不容易消除,正阳这几天跟她形影不离。 今天要去丰县,未免不顺畅,毕竟抱朴子在丰县的老道观如今香火依旧旺盛,也是些麻烦人物常往来的地方,于是正阳并没有乔装,只是到时候雷锋帽裹的严实些,戴了口罩,车开的都是总空公务车,否则,那老道观你还真找不着“好落脚之处”。势力得很。 听见门口有脚步近,正阳拿起一大把鸡毛和杆子就往洗手间走, 才走进来,门打开了,“谁,”听见是姚雀的声音。 正阳仰头往后一看,见只他一人遂也没再避。要是病人,正阳很自觉,就会阖门不打搅曼丽工作。 姚雀见是他……哎,跟他师父一样一样,对这位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恨吧,“元西”那也不是处了一点时间滴,肯定还是有感情;可说完全“不在乎”吧,也不可能,看他原本这模样,分明就是那个“天上的熙正阳”!哎,也是太多“仇怨”了,哪是说忘就忘得了的? 遂姚雀瞧他一眼,本不想搭理的。 正阳却还是很客气的,“姚哥。”始终还是“元西”那时候的称呼, 姚雀是不想应声的,可他好奇心又强,见他手里一大把好漂亮的鸡毛呀,没忍住,“干嘛呢。”还是问了。 正阳赶紧抬抬手说,“扎鸡毛掸子呢。” “哟,你还有这手艺,”姚雀走近看, 正阳微笑,“不是,曼丽想扎几把送人……” 姚雀只“哎呀”,这就是“倾国倾城”的魅力!他那会儿把自己捯饬得“那样不堪”都隐约瞧得见清秀不已,他真是人说的“恶魔与天使难辨体”,极有灵气儿的那种漂亮,只这微微一笑,恁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也绝对不由自主“骨酥魂化”…… 正说着,曼丽进来了。 边问着“扎几把了?”边走去洗手间洗手, 正阳遂像个乖孩子又跟着她,“这是第五把了,扎好的我都放车里了。” “好,是分袋子放的吗,” “是的,酸梅的放了两把。” “嗯,她吵着要几天了。” 姚雀也扒门框子上,“师父,我也要一把。” 曼丽根本没空儿看他,对着镜子把马尾盘在了头顶,“你要这干嘛,又不持家。” “多漂亮呀,正阳搞来的鸡毛肯定是上品。” 这倒是实话,反正鸡毛是一等一的好。 “那你让他给你扎,我这扎好的都有主儿了。” 正阳赶紧说,“晚上我就给你扎。” 姚雀朝他一挑下巴,“谢了啊。” 说起这鸡毛掸子,是曼丽一个手艺呢。 这掸子啊,是被吸尘器挤出历史舞台的,过去家家户户都置备掸子。 掸子有好多种,最常见的就这种鸡毛掸子,好用又好看,插在掸瓶上算是家中一道风景。由于鸡毛掸子非常普及,大江南北随处可见,所以有关鸡毛掸子的俏皮话就多,比如电线杆上绑鸡毛——掸(胆)子不小;掸子没毛——光棍一条。 攒鸡毛凑掸子的俚语是过去勤俭持家的精髓,后来社会含义有些走偏了。鸡毛掸子虽然多数是鸡毛做的,但鸡身上的毛仅脖颈上的毛可用,攒上一把漂亮的掸子怎么也得上百只公鸡的翎毛呢。过去走街串巷的小商贩用糖豆换鸡毛,就是集一家一户过年过节过寿日宰鸡拔下的翎羽,最终绑成一把漂亮无比的掸子。 鸡毛掸子多是黑红两色,色深禁脏,白鸡毛掸子中看不中用,时间长了落土难看。曼丽小时候天天看小姨拿一把掸子掸这掸那,然后去阳台使劲抖抖,让灰尘在空中飘散。小时候她爱动脑筋呢,很奇怪为什么鸡毛能吸附灰尘,其他东西都不好使?稍后自己翻书看,原来这掸子历史非常久远,夏朝君主姒少康发明的,他看到受伤的野鸡拖行后,身后灰尘干净,于是受启发渐渐发明了这掸子,按这个逻辑,最初的掸子很可能是把死鸡剥皮绑在棍子上而已。 曼丽头发盘好,极有兴致地接过正阳手里的活儿继续干,边走到小沙发坐着,低头很认真绑着, 这是她的乐趣,正阳晓得,就弯腰两手放膝盖上撑着边看着边小声说,“我已经跟酸梅联系好了,一会儿我们先给她把掸子送去国贸门口。” “她又去腐败了,”曼丽也没抬头。 “她说去买指甲油。” 曼丽笑,“那个颜色一点不好看……” 正阳也笑着,一直就这么个姿势看她绑。 姚雀翻看了她桌上的值班本后,“师父,六床那位娇小姐总闹,占着床位我看她是来疗养的,赶走得了。” 曼丽轻松极了,她盘着高高的丸子头,露出皙白的颈项,真的,你这么看她,少女都比不得她的纯嫩。 她笑着,还是没空抬头,“那我去巡房她怎么总不闹呢,我觉得啊……”不说话了, 姚雀凑近,“觉得什么,” 曼丽站起身,把手里的活儿交给正阳,走到桌边,明明想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藏不住唇边的笑,这样的曼丽,她白衬衣扎在军裤里,一件灰白羊毛背心,其实是夕臣的。中性,职业,却丝毫不掩娇柔。真是赏心悦目。 “觉得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每天其实就等着你去巡房她好闹这么一场。”拿起值班本在今天的一页签了名。 姚雀感觉就是“勃然大怒”,“屁话!” 看签字的曼丽瞧过来一眼, 又感激大舌头地改正,“不是说你屁话,哎呀,反正就是胡说!”还是挺气儿大地出去了。 曼丽像个坏孩子还那么笑着低头签字儿,真的挺犟一样的就觉着自己的“屁话”是对的, 正阳从旁看着哇…… 他在心中谨记又谨记:从今往后,哪个女人胆敢在他跟前放一丝骚气,老子一定干掉她! 他永远都不要看到曼丽这种“坏笑”…… 299 国贸门口。 “她让咱们进去看看。”曼丽手里还拿着手机,扭头望后面的正阳, 正阳手里提着黑布袋子,一点头“嗯。” 两人才进来,一个彩妆柜台前坐着的酸梅就招手,“这边!” 曼丽微笑着走过来,慢慢解开大衣扣子坐下,“我看看。” 哎哟喂, 你晓得多少人的目光就已经黏这边了, 正阳啊, 他一手提着黑布袋子,另一手握着这只的手腕,放在身前,带着暖意的微笑就站一边看着她们……这样耀眼的孩子,根本不常出现在人前好不好。一放出来,真是凡人的眼福! 酸梅就只把指甲放她跟前晃晃,又往正阳跟前一伸,“算了,先让他看。” 曼丽笑着,也没当回事,扭头看柜台, 正阳始终带着乖暖的笑,“应该让我大哥来看。” 曼丽这时候竟也岔了句嘴,头倒没扭过来,“是的,女为悦己者容么。”笑着还微一点头一点头的,小坏样儿。只有这样这样亲近了,特别是打入了她的“闺蜜圈”,你才会见到曼丽这一面呀!你知道正阳简直看不腻她这憨坨坨偶然展露出来点儿的小机鬼样了,迷死…… 酸梅瞄她一眼,“谁这会儿跟你打嘴巴官司,我还不是看你家的人都眼毒,眼光值得信赖。” 曼丽就是笑,没接话。 也许,曼丽根本就没把“你家的人”这句话听进去, 可, 对于正阳而言……那是何其激动人心的一下呀!她家的人……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她就是没否认嘛! “要以我哥的眼光,这个色还是太亮了,上面加点,淡紫吧,他会更喜欢。” 酸梅倒也真听他的, “谢谢帮我刷点淡紫。”对营业员说, 营业员小妹早就被正阳的颜迷得……还不敢看他,把所有淡紫全拿了出来,“都在这里了,您看是用哪种,”问是问酸梅, 酸梅看了眼正阳, 正阳浅笑着,“中间第二瓶吧。” 果然这一上色呀, 效果出来了,好漂亮啊! 始终, 曼丽两手放在身前坐在高脚椅上,她对这些彩妆着实兴致不大,看柜台里五花八门的也就看个稀奇。 不过看见酸梅指甲上加了色彩后最后的效果,确实觉得比之前漂亮好多, 她不由自主还当他是元西那会儿,扭头看他,“你真行,这都懂。” 酸梅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你怕说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儿啊。” 酸梅是个直肠子,意思肯定是,你也不看看他是哪里混的人,吃喝玩乐人尖儿里的人尖儿。 正阳自然也怪不得她,可她这么一说,正阳真紧张起来,她就怕曼丽想起他的过往,嫌弃他的过往……正阳此时又不敢说话,哪怕说一句解释的话,他都觉得无地自容。只有稍看向一边,虽还带着浅笑,真的,很小心翼翼了。 哪知,曼丽这方面是大度啊,主要是她家最不缺的就是阎王了,各个儿都是这方面的尖尖儿,这是有目共睹的,对女人的一套套,反倒是她这个唯一的女人最不在行。所以曼丽打心底觉得没什么,习以为常了主要是。 “什么什么样的人,你刚才不还说他们眼毒么,这真是天生的,包括对美的感知,学不来的。”说着她还摇摇头,确实也是感慨这方面自己天生不行。其实,哎,这是后话了,真是天生的吗?天生,她的爹娘可都把最好的基因传给她了…… 你知道,她这么说,正阳听了,心里那份惊动啊!……这是曼丽,他真的爱上了,而且爱的已经无法自拔的曼丽啊,我没看错,她值得我爱她,爱她很久很久…… 就这么一直情深痴爱地望着她, 曼丽早发觉了,心一凛,这鬼孩子怎么回事啊! 你说她也是嘎,扭头狠狠瞪他一眼,愣是把正阳瞪醒了,哎哟,真把正阳吓着了,说话都大舌头了,“我哥喜欢紫色,所以我才这么说。”心里直发紧,曼丽千万别生气啊,别又疏离我…… 酸梅吹着自己的指甲油,慢条斯理地说,“哎,她那是嫉妒呢,她最不懂打扮。你小,这后来才碰见她,都是她家那几位在家掰饬老久了才有现在这点好看的样子。”说着,把手放下来,“其实,说良心话啊,咱曼丽五官,”她五指往曼丽面庞上从上到下一抹,“那真是漂亮的没法说吧!可她真是不会打扮,美人是有坯子,可也禁不住她自己这么毁,你不知道,她上学的时候戴那样个大黑眼镜框子,头发,那个土,她唯一不好,就是胖,又不爱运动……” 曼丽早羞气地,大庭广众她个脸皮薄的又不好直接争,就是人已经站起来了,要走, 酸梅拉着她嘴巴还在说,“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叫你三思,人不可貌相,别被她现在的姿色迷了心,其实本性难移,她这年岁也大了,女人越老再加上不保养不捯饬,越发没看相,想想,她这奔四了,再过十年,你多大,近三十,男人最好的年纪呀!你们两个,走出去也不配啊……” 曼丽之所以忍着听完了这些,实际也是想酸梅这样说说也好,都是大实话呀!傻孩子,长点心吧…… 哪知, 正阳只是将手里的黑布袋小心放在刚才曼丽坐过的高脚椅上, 他也没看曼丽, 就当回答酸梅的话, “既然你是了解我过往的,我也说个实话。不好听的,托老天爷的福,我也算这小半辈子享尽了可能人几辈子的福了,最极致的荣华与享乐,不要命、像没了下半辈子似得,抓着也全不讲理地享受了。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什么样的人心没见过,再说个放肆的话,这世上未必有几人给他延寿就有我见得多。” 正阳低下头,还是那样一手握着自己另一只手腕,指尖在手背上搓了搓,小笑一下,似自嘲, “别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稀罕的,”他还是不敢当着她的面直接说“爱”,不敢啊……“要是容颜,我自己站这儿都无地自容,配不上呀。相守,我还是懂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点上,我真的很平凡,同样也是我的奢望。” 说着,似也说进了他心深处,有些无措, 扭头就往外走了。 “哎,”坐着的酸梅看她一眼,叹口气,“瞧着没,我跟你说,他跟照照小课就是一路人!你还没参透,你就是这个命,这世上这样顶级的‘已经玩够了’的,最后就得你收!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好好想想今后千万别再碰见这号儿人。遭遇上了,可不是你有心无心的问题,是这种妖祸啊,他性子比你还偏执!真的,我现在发现了,是不是真妖孽,性子一定又野又犟!天生是你的,靠你降他呢。” 其实,听了刚才他那几句话,你说曼丽真就铁石心肠到啥都听不见?她到底是个时而还特别感性且也容易受感动的坨坨,更何论她跟正阳也有这么长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更,之前,元西那是能在她心里占据好感的孩子啊……曼丽如今心情已经是哀怨了,加之这段时间“私欲”加身让她好像还,习惯了正阳在身边“真像她所有物”一样那样优秀的存在……曼丽使劲儿摇头!完了完了,人真不能有私心,容易堕落…… 曼丽出来了, 正阳乖乖地还站在车前, 见她出来,忙给她开了副驾门。 曼丽个别扭货还似有点翘气, 坐上了车。 你知道,这时候正阳心里松了多大口气,她现在脸色再不好看都不要紧,只要她没走开,不理他了,不要他了……正阳像又历过了一个大劫,鼻子都有点发酸了。 300 说起丰县这个小“青朴宫”渊源还不小。 四十年前,京里灵境胡同的“青朴宫”那才是正宗宏传的皇家道观! 青朴宫修建于明永乐十五年,当时永乐帝朱棣生了一场大病,他终日昏迷不醒。一天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五代时的两员大将徐知正和徐知谔,两兄弟为他献上一服药方。朱棣醒后,按方服药后果然痊愈。 永乐帝十分崇信道教,他为了答谢这两位仙人,特在宫城西边修建了一座宏伟壮丽的道观,并赐名“青朴宫”。在宫内塑有徐知正和徐知谔二人塑像,并分别封为玉阙真人和金阙真人。后改封真君。 据明《帝京景物略》中记:“皇城西,古木森林。春峨峨,夏幽幽,秋冬岑岑柯柯。风无风声,日无日色。中有碧瓦黄脊,时脊时角者,青朴宫”。可见青朴宫的规模宏大,建筑雄伟。寺内是古松参天,环境幽丽。 可惜, 四十年前, 青朴毁于大火, 至今坊间依旧传闻入神:说,四月二日,春雷一轰,烧了青朴宫,从此,人间一孽尽除。 四月二日, 梅静群生下一女后,薨于鹤兰星锦。 而当年青朴宫的主位道长正是她最信赖宠爱的抱朴子。 之后历经一年,抱朴子就在丰县重修了这座小“青朴宫”,规模气势自是比不得曾经那帝都皇家道场。却,因梅静群,也因他抱朴子,依旧名声大噪。 说起这抱朴子也确实非一般人, 他长相俊绝,气羽仙成,更是出身终南。 终南山。是指蓝田县和户县一带的山脉,包括很多的山峰。主峰也叫终南山,海拔有2600多米。 由古至今,想要找到“神仙”的人都不会放过终南山。 终南山是昆仑山脉的一个气口,所有来到终南山寻访的人,都要在山下跺一跺脚,以通知山上的精灵们,有缘的出来相见,不欲被打扰的就好好躲避。 道教有种说法,在终南山可以接收到日月同辉那种最纯净的能量,所以是修行的好场所。 据称终南山有很多几百岁的老修行人,有缘才能得见。 抱朴子是海南玉蟾宫的张志顺道长唯一爱徒。这位老道长于104岁高龄羽化。他一生在终南山的八卦顶修行。年轻时,因为胆子小,就想,有个伴该多好。结果第二天就来了一只老虎,卧在离茅屋不远的石头上。一连几天,每天晚上都来。起初张道长还害怕,后来发现自己打开门,老虎也只是望望他,不动。他就知道这是山神给他找的伴了。后来,他的一位道友来终南山探望他,他对道友说,“天黑要来只老虎,你不要怕。”不过老虎许是知道他有伴了,再也没出现过。 而他的仙徒抱朴子名气比他更大。他是领袖亲从终南山迎来京。至梅静群死,一直住在青朴宫。 抱朴子的羽化也成迷,关于这位举世无双的仙道,世间评判也是毁誉参半。当然,他弟子韩虚子,对他师父的名声莫说增光,甚至还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这,前儿也有些说明,还是属于个“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不过,就算这对师徒“霍乱”权贵圈大半个世纪,却丝毫不影响青朴宫的香火,反倒终年烧得极其旺!还特别在权贵圈子里,丰县,算是个特别尊贵的所在吧。于是,即使韩虚子做了这十年牢,他通过这“青朴宫”敛下的财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大大地丰厚啊! 下了车, 曼丽一眼就望见那并不铺张的道观山门前挂着的一副对联:欲观京都皇帝殿,先看丰鸾青朴宫。 说实话, 很俗气。 可贵在这字儿是十足十地漂亮。 她和正阳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雷锋帽,口罩,一点儿细模样都叫人看不出来。 正阳单手扶着她的胳膊一同拾级而上,边一旁小声介绍, “这字儿漂亮吧,” 曼丽点头, “听说是当年抱朴子摹的梅静群的字迹。” 曼丽显然一怔, “她的字儿写的这样好?” 虽看不见正阳的笑脸,可眼神里绝对是笑模样撒, “领袖的字儿那是独绝吧,都说,梅静群文化程度不高,可那一手字儿可是领袖手把手教出来的。” 嗯,这为了曼丽,正阳可也狠狠不了把“梅静群”的课呢。 走进道观, 真的不大,不辉煌,甚至略显破旧沧桑, 但, 就是人挤人, 最显眼,每个殿门口,功德香里,全是整百整百的大钞往里塞,完全没有吝惜之感…… 正阳紧护着曼丽,生怕人撞着她,指了指右侧偏园,“去看看那口井吧。” 路上,正阳大概也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个小青朴的一些轶事, 最著名当然,就是这口“灵桥井”。 据说,抱朴子生前每日在此井旁观心打坐三个时辰,所言修道最重心意与阴阳相通,俗世称为“天眼”,道门称为“心眼灵窍”,开了灵窍,一通百通,其他的自然有所成就。 且传,抱朴子就羽化于这口井中。 果然,这口井才是最大的“聚宝盆”! 它已经被一只玻璃罩给全方位封住, 但,四面均留有可以往里面投钱的入口缝隙, 天呐, 这哪里是井, 整个一满装的钱罐子! 里面除了各类大钞,凡是能投得进去的金器,银器,玉器,哎,举不胜举。 曼丽摇摇头“挺没意思的,仙气儿全沾了铜臭味。” 正阳可能也只是笑笑,曼丽不知道这后面的肮脏事算了,何必提起更恶心她呢。 他扶着她在这小道宫里转了转,最后,顺着后面的山道继续往上爬。 “去哪儿,这道观走完了么。” “道观就这么点大,走完了。可咱们今儿来,不是来瞧这些,”正阳仰起头抬起手为她一指,“我们要上去它的‘极乐顶’,去韩虚子的老巢看看。” 曼丽站住,“不好,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只看得见的眼眉都蹙着,说明是真心不想再见那老道。 正阳忙安抚,“我怎么会让你再见他?放心,他不在。” “那就更不能上去了,主人都不在,我们去干嘛。” 正阳望着她,“曼丽,你想不想看梅静群的影像,那可都在他书房藏着呢。我不会没把握就把你带来。” 曼丽啊,口罩里绝对噘着嘴,那个私欲纠缠…… 最后,她往上看过去,眉心怨气与不甘呀,竟不由捏住了正阳扶着她的手腕,“你就是魔鬼,不放过我。” 正阳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曼丽,我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301 “4月3日。二少说春日当散发、健行、写气血充沛之诗。如韦庄‘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4月7日。二少牙痛。” “4月18日。二少对丰成说,‘拿得起,是举重;放得下,是轻功。’丰成说‘你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是领袖教你这么跟我说的吧。’二少说,‘你们真假,何必拿我当传声筒。’” “4月22日。大爷给二少写了两个字:机灵。二少挂在了墙上。” …… 这是一间书庐, 书多自是不必说,关键是遍地还杂七杂八躺着诸多汝窑稀品。 曼丽不识瓷器,正阳懂呀,他随手捡起一件,指给她看,“这件汝窑洗,全世界不超过四件。你看得清楚上头刻的什么东西么。” 曼丽肯定摇头,正阳蹲她边儿上兴致极大,“刻的鱼。汝窑釉厚,不容易刻纹路上头,以致乾隆时期宫廷画谱的记载,说它是‘如意暗花’纹。那些太监们看了半天,把两个鱼头看成两个如意头了,所以记载成‘如意暗花’……” 曼丽了了点头,此时她直得很,既然“潜”到人家里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肯定赶最想看的赶紧看!“哪些是关于梅静群的?”她仰头望着竹架子搭起来的书墙。 正阳个恶崽,随手就将这件汝窑洗揣自己军大衣荷包里,赶紧拉过来竹梯,“等等,我知道,在最上头!” 爬上去,一抱就是一摞,“曼丽,喏,接着,这些都是抱朴子的笔摘!”曼丽忙下面接着,正阳弯腰递给她时,指了指凡明黄封皮的线装本,“只要是这个色儿,左下标有‘二少’的,都跟梅静群有关。” 抱下来两摞, 给曼丽端来小竹靠椅, 他也不讲究,直接一屁股就坐她脚边儿上,帮她翻书,递上,且嘴巴不停,除了介绍,还随时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叫她二少呀,” “那时候宫里人都那么叫她,称领袖大爷,她是二少。” “丰成是谁,” “那就厉害了,原来西三州最年轻的上将,滇闵六岛就是他收回来的……” 你说抱朴子把她记载的详尽吧,日期又不连贯,多为琐事;说记的稀疏,可就连梅静群例假规律他都有涉猎……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流水账,可又透着“哪怕她掉了一根头发”都得记下的恒心。也许正阳分析得也对,抱朴子也不是每日能见到她,但凡能见到,哪怕一眼,可能都写下来了。 其中有一本里夹着几页毛笔竖写信笺, 正阳一看,直点,“这个值老钱了!领袖字迹,写给梅静群的。” 曼丽遂认真看起来, “……你呀,别动不动就跟自己怄气,人哪有不犯错的。如同小孩子学走路,摔跤就是犯错误,可是不摔跤就学不会走路……晚上回来吃饭,我给你做了鱼……” 如果这真是领袖写给梅静群的信笺,……曼丽看了心里一阵儿一阵儿涌动着无法言说的暖融融。语言太朴实了。可语言里丝毫不掩藏他对她的溺爱…… 曼丽专心看这封信笺时, 正阳见她入迷,也就没打搅,爬上竹梯又去翻找,看还有没有更有趣的东西。 一本本捞着看, 忽然, 似闻到一股馨香, 陌生,又熟悉…… 正阳只一瞬间的迷惑,突然脑中警钟大作!下意识就喊,“曼丽!快出去!……” 却, “元西!”曼丽还是习惯性喊他这个名儿, 眼见着竹梯上的正阳立即就站不稳,头晕目眩似得人正面就往下栽!与此同时,哗啦啦,他手因本能最后想抓住书架,却没抓住,反倒掀带下来一排书页…… 哎呀,这下摔得惨! 整个人像从竹梯上拍下来的,脸朝下…… “元西!”随他坠落下来的书有些还砸到曼丽头上,曼丽也顾不上,赶紧地就去扶他。 正阳真摔懵了, 更吓人的是, 鼻子着地,摔得血锵锵, 而且当曼丽将他翻过来,抱着他的脑袋轻拍他,正阳整个人呆愣地睁着眼,眉心蹙得好紧,好像还在眩晕中反应不过来…… “元西?你还好么,元西!”更糟糕的是,不晓得怎么回事,曼丽鼻子边儿好像也嗅到一丝香味儿, 接着满脸通红!不由,她担着他脑袋的手都变成了握, 那股躁劲儿来的太快, 比叫她撒手更不可思议的冲动,曼丽最后的那点儿自制力是想甩开手的……却, 这么形容起来,着实不妥,可,情状就是这样! 晕乎乎的正阳像“待宰羔羊”,被忽然“野兽附身”一样的曼丽两手抱起他的脑袋就啃!……嗯,是亲。亲得十分激烈,也很凶残,尤其正阳鼻子前的血腥味儿,好似更熏得曼丽迷了心! 曼丽亲不说,也真啃,她咬他的鼻子,她亲他的眼睛,她“霸占住”他的唇……好吧,那就是一种急切!带着血腥味儿的正阳在曼丽眼里就像一块美腻腻的蛋糕,曼丽胸口有种堵着出不来的兽玉,要发泄在他身上,蹂躏,摧残,吞了他! 好吧, 正阳脑袋里一开始就三声轰,“完了,完了,完了!” 可当曼丽撞上他牙齿的至疼那一下,他脑子里再三声轰,“真的,真的,真的吗!”接下来,就啥也管不着了。 加上了正阳的劲儿,两人的“互啃”那才叫惊心动魄! 曼丽是混沌的,她脑仁疼得炸,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是想咬他,咬他,吮他……特别是沾了血腥后,好像更兴奋,曼丽真去舔他流出来的血!但是,不清不楚的,她又在哭,好像某一个间隔她又知道这是不对的,抗拒一下,然而接下来,啃得更狠,跟赌气似得。 正阳呢, 他在叫唤,就是不停地“曼丽,疼,曼丽,好好,你咬你咬……”再就没声儿了,他与她在牙口上叫着劲儿,他想把她的魂都吸出来吞肚子里去! 科普一下, 这韩老妖,在最高一层书架里养着一坛子“霉花粉”,腐败后的迷香极催兽心。 这书庐, 正阳都有法子溜进来,何况他亲外侄女儿! 前一天晚上, 苏韫也是偷摸进来,上那架子上偷了些“霉花粉”不晓得要上哪儿使坏, 结果还弄洒了。 这花粉子平常干燥,没效力, 可洒出来后, 这几天外头寒气那么重, 残留在书页上的,没那么干燥了,书稍一翻动就是致害! 曼丽咋就显得中招这么“强劲”呢,当然了,她怀着身孕,本来青玉就不禁撩拨,还这样下了一个重降头火上浇油!…… 好了,一切都得看正阳的定力了。 302 腻着, 想更腻着, 心说, 这嘛儿不是爱疯了是咋了! 正阳痴狂地吻着她,被她粗野地吻着……小爷儿唇角那如梦如幻又似痴傻的笑意真是醉人!曼丽曼丽,成了咒语,正阳亲透了她一身! 不应住色生心, 应无所往而生其心! 曼丽迷了心, 正阳还有一颗想陪她到海枯石烂的心, 遂, 定力, 简直就是拿出减寿的定力来了! 他捉着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命脉上,如何痛苦地喊,“曼丽!你看清楚了,我到底是畜生还是只想爱你一辈子的人!我没进去,没进去!……” 曼丽低鸣,仰着头往后栽,泪流满面,浑身战抖, 她蜷缩在地板上, 身心都在被火烧! 却也看见了……正阳拿匕首朝他自己的左臂扎了一刀! 疼痛让正阳瞬间更清醒, 他咬牙抱起曼丽踢开书庐的门, 寒风灌进来, 正阳低头说,“忍忍,外头温度低,你只想着冷,分散一下注意力。”将她放在木廊避风的角落靠坐着,正阳唇抵着她的额角,“我进去收拾干净,还得给咱们下次来留条后路。”曼丽陷在军大衣里,眼神朦胧,神情痛苦……为了她的私欲,正阳豁出命去了! 冷似寒龙, 直刺入骨, 曼丽窝在那里,确实得到一些缓解, 此时的坨坨, 除了羞愧,羞愧,还剩什么呢, 嗯, 要还“铁石心肠的不看不认”确也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你觉得还是孩子的孩子,此时,已完全与你的私欲纠缠一处,除非你有那个板眼完全摒弃私欲,不好奇那么多不渴求那么多,你就继续把他当孩子看吧,就继续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曼丽低泣,关键是,她又没那个板眼,她也是个平凡人,她心里也会住进魔鬼,克服不了的魔鬼…… 风声簌簌, 只怪这上头太静, 曼丽依旧听到了一点细碎的脚步声, 慌了! 此时,她已浑身无力,骨头被整个抽走了一样, 骨头都没了,更就没了骨气, 曼丽慌神回头,这种时刻了,到底她只能最依赖他, 正好儿,正阳捂着左臂出来,轻轻合上书庐的门,向她跑过来。 “有人上来了!”曼丽被他抱起的同时,说, 正阳没停歇,“看到了,那老东西回来了,不怕,我们有地方躲。”他抱着她下了台阶,跨过草木,原来书庐下方是悬空的,地暖的锅炉就在这块儿。 他们才窝下来,听到上方开门的声音…… 尽管旁边有锅炉,靠着能取些暖意,可毕竟四面通风,正阳忍着手痛还是将自己的军大衣解开,将曼丽整个包在了自己怀里。曼丽军大衣实际只是披在身上,她里面的衣扣全解开着,刚才激烈了后,正阳把她抱出来并没有给她扣上,特意敞一些留点寒意进去冷却她的身子。 “好些了吧,”此时,正阳伸出右手抬起靠近锅炉使劲儿握了握,尽快暖和下来。才放进她大衣里,给她扣扣子。 却, 一碰着她, 曼丽这一闷哼似疼痛, 实际…… 正阳注意到她的脸庞又逐渐烧红起来, “还难受么,”正阳喃着脸挨着她的脸轻轻摩挲, 曼丽哪有劲儿,说过,她有身子的人了,更扛不住这类催兽剂,尽管刚儿冷却了阵儿,只能说回了魂,残余玉望哪儿是这容易消除的? 正阳也不说话了, 晓得愈说多曼丽愈难堪, 他热乎乎的那只手,就那么体贴地游走着…… 曼丽咬着唇,晕迷迷靠在他肩头, 这真还得亏他给自己右臂扎了一刀,血都浸在大衣里,疼痛叫他不会再走火入魔, 可是, 肩头旁是曼丽啊, 手里,是曼丽啊, 正阳痴呼呼又贴上她的唇, 曼丽稍躲了下, 他追, “别咬,咬疼了自己,你要不舒服,像刚才一样咬我。”小声啾啾地说, 曼丽一声低咽,看来是忍不住,她咬上他的下唇,正阳大衣里的手不由就重了些,曼丽浑身轻抖,正阳与她又吻得难分难解…… 曼丽眼里有抹纠结的绝望, 正阳不住亲她的眼睛,“你别这样,曼丽,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曼丽又哭起来,“我这是造孽,” 正阳封住她的口,“不造孽不造孽,我们这是命中注定好不好……” 哎,她这股作劲儿也是该来了,事已至此,她“勾引了一个孩子”是无论如何已成事实了,得一段时间哀怨别扭的, 正阳边给她扣扣子边分散她的注意力,“今儿的事我绝对谁也不说!后边儿,保证都还是依你,……诶,曼丽你听,上面有动静……”真真儿是,心肝宝贝儿“不计一切”地哄啊…… 是一下分了她的神, 上边书庐动静越来越大, 闷闷听着那老道好像在打电话,吼,“你给我赶紧上来!” 曼丽忙抬头,“他是不是发现了!” 正阳唇角挨着她的额头,神情正经,“不会,我收拾得万无一失。”坏孩子!此时唇红得似染了血!都是被她咬出来的,脸庞,颈脖,都是她的痕迹,她的味儿,而此时眼眸子里,全是精怪沉稳,被她肆虐了,还要为她扛下一切恶孽……曼丽看了,心下又是一阵哀泣,我变成啥样儿了…… 不多会儿, 噔噔噔, 高跟鞋上来的声音, 坏孩子在她耳朵根儿啄着安慰,“是苏韫来了。” 曼丽闭上眼,就是觉得特别紧张, 今天,算她平生难忘的一天了, 毕竟曾经又有多少个“惊险刺激”是她“主动”找来的?今儿这一切,是她自己“惹祸上身”吧…… 却, 末了末了,稍给曼婆子以安慰的是,这一趟“作”最后节骨眼儿“捡”着件“大阴谋”!她自我安慰道,也算功过相抵吧。 “你昨儿是不是来这儿啦!” 苏韫一进来,她舅舅劈头盖脸就吼! “没呀,您不同意我敢私自上来……” 小心翼翼的话儿还没说完, “那上面的‘霉花粉’别打量它挥发快,我自个儿做的东西我鼻子灵!说,你偷那玩意儿出去又准备害谁!” 303 苏韫自是不会爽快答, 可她舅舅看样子也是饶不了她, 轻声里凶戾毕露, “我这花粉是要用在正途上的,一毫克一毫克价值连城。你偷了我的东西,总得叫我晓得它这价值用在哪个贱人身上,险些毁了我的大业。” 看样子苏韫吓得不轻, “舅舅,我说!碍不着您的大事,我,我只是想用一点在海阳身上……” 这下正阳怀里的曼丽一下直起了脖子! 正阳抱着她只轻轻拍,人更似精狡的野狐两耳竖起细细听,细细忖。 “定海阳?” “是的。舅舅,我等不了了!他终于回京里来了,可我还是接近不了他。现在别说他,正阳我都轻易见不着……舅舅,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要不,您说我拿什么去留住海阳……” 回程的路上,曼丽一直在忧心这件事。她手机拿在手上,几次想跟酸梅发信息,可是又觉着叫酸梅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既解决不了问题还徒增烦恼……她也知道,这事儿,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正阳。 正阳捧着一杯热豆浆上来, “曼丽,我看着现磨的,快,趁热喝。”坏孩子现在可是最烫心的时候,为了她,一切都舍得豁出去!手冻的通红,就为了亲手为她试这些东西到底够不够热烫,手套都不戴。 见曼丽忧愁漫漫的样子,哪有不懂她心思的,一拍脑袋,“看我,应该先做这件事。” 他右手还是将豆浆递到她跟前,左手已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哥,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儿……”说着,递着的豆浆还抬抬,曼丽这才接住。他又过来抱住她,两人一同听着听筒,就为叫曼丽放心,他大哥肯定知晓了这件事,且,稳沉得一定搞得定! 曼坨坨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她能喝下一口豆浆,说明着实稍放下一颗心了。 正阳两手撑着下巴趴她腿上仰望着她,好安逸好幸福的样子,“曼丽,我得替我哥谢谢你。” 曼丽扭头望着车窗外,依旧神色哀怨,酸梅的事儿解决了,她的糟心事儿又浮上心头, 感觉他把整个脸都靠在她腿上了,曼丽转过头来本想斥他几句,可一看……哎,又不得不心软。 他脸是枕在她腿上,一手却是在调整他那只扎伤了的胳膊的绷带。 “我看看。”曼丽口气是不好,倒是豆浆已经放下,两手也抬了起来, 正阳忙坐了起来,乖乖把这只伤胳膊面向她, 曼丽给他重新包扎了下,小声说,“幸而没伤筋动骨,回家也别忘了换药,注意保暖……” “知道。”正阳像个小乖乖一点头。 两人视线一碰, 曼丽又扭头过去, 正阳小心再小心地靠过来, “曼丽,” 曼丽又是哀怨漫眸,一幅老天总叫我碰见这种糟心事的不甘样儿, 正阳终于挨在了她脸庞靠着,像小火炉一样,热乎乎的呼吸,热乎乎的痴情怯意, “曼丽,我以后只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zhe的啊,怎么办,她又得了个“大儿子”! 曼丽赌气地说,“你正常点儿,别理我了成么。” 正阳一口吮吸到她脸庞,何其难耐,“可我已经不正常了呀,除非去死,……” “就会用死逼我!你去死呀!”这会儿算是真发泄出来了,可能也是都到这个程度了,曼丽终于把小性儿撒出来,抬手揪他的脸蛋儿,是真气,要揪掉他一块肉一样!正阳就是猛得抱住她,狂乱地亲,“离了你我真的会死的!曼丽,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曼丽可不是仅仅打算挣,她还想打他呢,可,一看那包扎好的胳膊又似乎渗出些红湿润,曼丽真是!……她也喘着重气儿,任坏孩子痴迷地吻遍她的面目,当然她的手始终还是放在他颊边揪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嘴里还是恨恨地诉怨呐,正阳亲一口她撅着的嘴儿又一口,真是爱她爱得没天没地样儿,也是低低地诉着衷肠,恨不得把衷肠剐出来给她看…… 好了,这头韩虚子把他这不争气的外侄女儿骂走了,心下愤懑还难平。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个定海阳还值上用我这千辛万苦“养出来”的“霉花粉”?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 虚子当然气愤, 这“霉花粉”他算着养到现在,终于是要“堪大用”的,差点儿叫这不中用的混犊子外甥女毁了剂量,险些耽误了大事! 虚子这后半生唯一的夙愿,就是光复当年他师父在世时,他们“青朴宫”的显赫荣耀! 可众所周知,“青朴宫”和梅静群是万万割裂不开来的, 虚子也知道,虽说“梅朝”早已败落,那个时代也已经远远地离去, 但是, “梅静群”这三个字依旧深深刻在一部分人骨髓里,特别是一些“守旧派”的权贵心中,他们是亘古不变的“梅派”,梅静群,是他们的信仰! 所以,想要光复“青朴宫”,一定离不开“梅静群”这面旗帜。 前段儿, 虚子意外发现了一个女娃儿, 那气韵神态,真正儿梅静群的样儿! 所以也准备“全力接近”,好好儿将这个女娃娃握在手里! 想想, 梅静群是死了, 可世人皆知,她是有唯一一个血脉生下来了的, 虽说官方记载也是夭折于十岁。 但是,直至今时,这孩子仍存活人世的传言就没断过! 虚子的打算,先将这个女娃娃当作“梅静群的女儿”立起来,以自己的实力操作,不愁没人信,再慢慢“发扬光大”,笼络那些旧朝梅派,“青朴宫”的荣耀指日可待! 可是,这个计划才刚刚施行,虚子才去接近这女娃娃,一个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到了虚子耳中! 竟然,梅静群的女儿确实活在人世! 且, 人就在千州被好好儿地“藏养”近三十来年! 信不信的,虚子赶去千州亲眼见过, 老天爷呀, 简直和梅静群一模一样! 304 话说照照来千州了,这是个最会享受的主儿,肯定先把这边最好的享受尽。 千州的乳鸽是一绝, 他儿子是个佛托生的,不爱吃肉,平常也就他妈愣是喂点精烹细饪的瘦肉,要不上哪儿长肉。这边乳鸽好,照照老早就送回去一拨儿,曼丽说,意一还是嘴刁,好在小姨能想法子,弄了点豌豆煨乳鸽,意一还吃了点。照照也是叹气,意一口味这清淡到底是遗了谁,曼丽和他都是最会吃精品的主儿啊…… 想着,手上的懒意烹调倒也没停。儿子不爱吃,反正他知道他家曼丽是爱吃鸽子的。不过要论烹乳鸽,这点还是不得不服和夕臣。曼丽怀意一那会儿,元首亲手烹了多少乳鸽喂她,想着法儿换着花样儿地讨她口欲。清炖乳鸽、豉油皇乳鸽、樟茶鸽、盐爆鸽、椒盐鸽、酒糟鸽,印象最深刻的,是仿照“凤吞燕”的做法,在乳鸽膛内塞满燕窝,然后放到上汤里去煨……这会儿曼丽又怀上了,照照也是想整点新口味出来伺候她。 照照这拿惯手术刀的手翻剥着鸽子,且不见血腥,真是一种美感。 鸽比鸡嫩,照照觉得乳鸽的受欢迎,除了有人相信鸽肉较鸡肉性平而不燥,能益气血、固肺肾之外,主要胜在它的娇小,吃起来整体在握,吃完了无骨落地,气概上所模仿的是江湖上的吃鸡,鹰派的那种;戴上透明手套之后,跟手术室里的主刀医生也无别——当然是儿科的。 “这‘小德音庙’在汤山南麓还小有名气,据说是一个叫乐樽的和尚建筑的……” 兆麟坐椅子上,一脚踩木衬子上,跟他汇报。 事儿是这样的, 照照这次来不就是为汤山部队林属的产权问题么,南麓这边,一些当地山民的私属产权已经搞清白了,唯留下一座小庙:小德音庙。一直谈不妥。兆麟这正跟他谈缘由呢。 “乐樽?”照照轻笑,他还真听过这个名号, 好像说涠洲那边的德林窟,也是他搞起来的: 公元366年,这个叫乐樽的和尚,戒行清虚,执心恬静,手持一支锡杖,云游四野。到涠洲已是傍晚时分,他想找个地方栖宿。正在峰头四顾,突然看到奇景:德林山金光灿烂,烈烈扬扬,像有千佛在跃动。是晚霞吗?不对,晚霞就在西边,与德林山的金光遥遥对应。 德林金光之谜,后人解释颇多,这儿不赘述。反正当时的乐樽和尚,刹那间激动万分。他怔怔地站着,眼前是腾燃的金光,背后是五彩的晚霞,浑身被照得通红,手上的锡杖也变得水晶般透明。天地间没有一点声息,只有光的流溢,色的笼罩。他有所憬悟,把锡杖插在地上,庄重地跪下身来,朗声发愿,从今要广为化缘,在这里筑窟造像,使它真正成为圣地。和尚发愿完毕,两方光焰俱黯,苍然暮色压着茫茫沙原。 不久,乐樽和尚的第一个石窟就开工了。他在化缘之时广为播扬自己的奇遇,远近信士也就纷纷来朝拜胜景。年长日久,新的洞窟也一一挖出来了。上至王公,下至平民,或者独筑,或者合资,把自己的信仰和祝祈,全向这座陡坡凿进。……德林窟由此得来。 “哦,那这小庙活该它名气大了,只管打着乐樽的旗号就能跟德林窟一样保万年。” “关键是不是这个事儿撒,老门儿把当地地志都翻出来,跟那乐樽老和尚没一点瓜葛,全是庙里那老秃驴胡诌,他就是赖着不想搬!” “给他建大庙也不干?”照照清淡地将剥好乳鸽放清水里泡着, “不干!本来咱对这佛庙很尊重了,知道叫他们迁址难,提出的条件多优渥,也符合这当地的法律法规。可这庙里和尚歪!没一点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这不是我信口雌黄,听周围那当地人说,这庙里的佛爷们一直都横,说是养着个仙娃娃呢!” 照照边擦手也落座在椅子上,“有意思,就喜欢听这些奇闻怪事。” 兆麟于是往详了说, 原来这德音小庙,规矩可大, 平常可很少对外开放, 只大年大假,那操持得可宏大,才叫乡里乡亲来祭祀香火,好似那种时候特别需要人气儿。哦,还有些日子也开山门,大迎宾客,钱银呐,流水烧似的,不当数地花……说起来,“这些日子”还都挺敏感,都是前朝的重点“纪念日”,譬如领袖的诞辰、忌辰,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事关领袖的纪念日当今天朝大地也都在照常纪念,主要是,跟“梅静群”的日子挂了钩……她生日、她忌日、几次有关她的兵变时刻,统统都是佛寺盛宴,大操大办之时。 千州毕竟边陲荒蛮地,这么闹,管的人也少。只当地居民拎得清:还是来头不小啊。 特别是近几年, 这小庙好似还得到了苗家的护佑!……这就更没人敢招惹了。 苗家, 照照无奈摇头,末了末了,一个石头绊子梗这儿,还是要跟他家打交道。 照照起了身, 擦手的毛巾往旁边一丢, “走,看看去,到底咋样个‘仙娃娃’弄这多噱头出来装神弄鬼。” 是滴, 绊子又如何, 咱照照吃定的东西,难道还有梗这儿一直吃不着的理儿! 车在山路里开, 到了南汤山脚下这个小镇子,照照着实挺意外,完全没想象里山坳坳的贫瘠, 不仅不贫,相当富庶呢, 照照对着这西街上每一个门庭仔细打量起来, 典型千州大户人家的气势, 精雅的屋宇接连不断,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好似经过一二百年的风风雨雨,处处已显出苍老,但苍老而风骨犹在,竟然没有太多的破败感和潦倒感。想想外头,许多与之年岁仿佛的文化宅第早已倾坍,而这些商用建筑却依然虎虎有生气,不免叫人联想到文士和商人的差别,从一般意义上说,后者的生命活力是否真的要大一些呢? 街道并不宽,每个体面门庭的花岗岩门坎上都有两道很深的车辙印痕,可以想见当年这条街道上也是如何车水马龙的热闹…… 哪知兆麟这时候却凑近他说, “气势吧,可你知道不,这镇子像这样搞起来才两三年。听说,全是苗兴的心血……” 照照仅微笑, 一般还体会不到夏课这类人的“壕”, 今儿通过苗兴这手笔, 看来啦,他家这位“壕小爷”近几年着实“低调”太多了…… 305 上了山,庙虽不大,却也气宇轩昂。 今儿又非大节大假,还真不对外开放。可也有进去的门道:给上足够的香火钱就行。照照心哼,这样格调就弄低了,凡“神乎五六”的跟“圈钱”沾了边儿,就没那么多人信你这“神乎五六”了,难怪老百姓们心里看不起你这装神弄鬼的黑庙。 进来了, 照照故意不接老和尚递上来的香签,来回这小“大雄宝殿”里溜达了一圈儿。 “您这罗汉供奉的数儿不对呀。” 老和尚肯定早已不悦, “施主若无虔诚向佛的心,自请离开。”嘿,挺干脆,下逐客令了。 照照睨着他,“那我捐的香火钱还我不,” 看来小地方自有它小地方的“横气儿”,老和尚不再多言,走出了宝殿, 不多会儿, 进来几位“打僧”, 何谓“打僧”,一看就明了,操着木棍,单边光着膀子,秃着头,说是和尚,膘肥体壮,光吃素可养不成这样。各个目露凶光,指着这一棍子下来就能要你命一样! 照照一行四人, 俱是穿着军大衣。 瞧瞧这小庙的气势,知道你是部队的,也不怕,背后撑腰的好像就这么扎实,打死你几个不识相的生模子当兵的又如何? 兆麟笑着叫起来,“哟呵!十八罗汉上来了,可惜还是差几个。你们这儿总整的数儿不对,老佛爷晚上不削你们脑袋呀!” “上!”对方还真不多话,举着棍棒上来就要往死里打的意思, “砰!”一声枪响,正好打中抬头老佛爷的眼睛珠子上! 后面两位早已掏出了枪比着, 兆麟个鬼,比了个举着机关枪扫鬼子的姿态,朝“十八罗汉”突突几下像野孩子办酒酒鬼唱道,“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哦不,消灭一二三四五六个敌人……” 好吧,乡野小庙,棍棒下已经能震慑住许多“无知无畏”的人了, 但, 枪炮, 至少这突来一声枪响,还是真吓住了整体“罗汉军”!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棒子没放下,倒也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照照似乎还在数罗汉, 一手背后,一手点了点这些个“打僧”,“凑上您们几个,还是不够数啊……”忽余光往那后殿门一瞟,笑了,笑得是倾国倾城,“够数了,算上他老人家,就够数了。” 原来这时候明显是方丈出来了, 前呼后拥的, 一来为了显气势,一来也是壮胆吧, 出来不少和尚。 方丈倒是年岁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 一眼望见照照……稍愣了下。估计这是位稍有见识的,就算不认得照照,可见照照面相也知道来历不凡。 挺有礼, “小庙多有得罪,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照照两手背后,笑容谦和,眉目可艳戾得很, “您这庙香火好,赖得还是这山体之气。可这山体,终归还是国家的。如今咱因建设需要,这山体要调整资源,往更好了开发,不仅造福您这香火,更造福咱这深山百姓,叫他们都享受到元首‘乡城一体’的好政策。本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可到了您这儿,愣是受阻了。据说您是好歹不听优渥政策,非强霸到这一步。我呢,有时候还真跟您是一类人,对政策什么的,也不太看重,只由我心,一句话吧,碍我者亡。” 啧啧啧,这个狂霸! 照照抬头瞧了眼那被打中的佛眼珠子, “今儿您就一句话吧,是滚,还是不滚。我这山下面的弟兄们,虽说实在瞧不上您这点香火钱,可大冷天外出一趟也烦,别叫他们等久了,连您这凑不齐的罗汉都给不了全尸了。” 穿着军装, 完全就一霸匪口气! 兆麟还欢快地往方丈跟前凑,吓唬地一众和尚都往后退。像要拉他的手,“来来来,您这观景台在哪儿,我领您去瞧瞧,底下开过来的火炮够不够一颗就轰了您这大雄宝殿……” 方丈听他们的京腔儿,已经知道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前时,确有千南军区的人上门来下发“迁址通知”,自己根本没当回事, 后又一次上门,自己态度“仙然”地凛然拒绝了。心想,再如何,敢拆我的庙? 这不,也消停了好长时间,心里更悦然:到底有苗家,看看,旁边的老民居确实已经有人动迁了,可,我自岿然不动,谁敢拿我如何? 没想到哇没想到, 今儿这一来,就是灭顶之灾!心里又悔恨万分,太大意了,再如何还是该跟苗家沟通一下的,有个保证…… 这时候不暂时“服服软”难道真眼睁着看京里来的这些“天庭霸王们”轰了这小庙?说起来,这位方丈也曾在京里混过,是知晓天子脚下这些霸主们的“真性情”滴,一点儿戏不得呀!……暂时服服软吧,也是缓兵之计,先把当前难关渡过去,回头马上找苗家求援…… 只见这方丈立即就变了脸, “走走,我们一定走。就是您这也得容些时候我们打点行装……” “当然,私人用品打点好就行了,保证您过渡这段日子衣食无忧,佛事照样。”照照微笑,云淡风轻。 这已是下台的话,两方虽都有自己的主意,可面上,着实是个缓和不是。 却,偏偏, 这时候偏殿门开, “不走,为什么要走。自古以来官府征地,有像这样拿炮轰着赶人走的吗。还是本朝的元首为了推行他的‘好政策’,树立他的‘光辉政绩’,不惜鹤唳至此!” 声音脆软,如新莺出谷。 又堂堂正气,小女子谈“朝堂大事”不卑不亢,直述胸臆。 再都望过去啊, 更是不得了! 这张脸……太惹人“魂牵梦萦”了! 石榴裙下之春悠悠少量在售,有意收藏的大人联系阿正啊。另报备一下,曼丽是有点长,谢谢大家已近一年的支持,最近有不少大人问还有多少,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还是想把想写的都写尽吧,难得俺有耐心写个大长篇,嘿嘿。 306 照照兆麟他们这辈儿人肯定是没见过梅静群的,只能从老辈儿们聊起往事稍放警惕谈及她时,那喟叹的语气中知道,这是个天生的美女,且,美得独一无二。 这样的尤物怎有不惹人探寻之理?照照他们曾经也出于好奇到处翻找梅静群的影像,还不是想亲眼目睹这位“绝世妖孽”到底美成啥样儿?可惜,想想,这也该算到“梅静群”这个人享“绝世”之名的一部分里吧:据说“反梅”最厉害的时候,将一切她的影像资料,哪怕不经意有她倩影的照片,统统销毁了!梅静群本就久居深宫,也难得出现在平常权贵的镜头下,那时候“反梅”到什么程度了,兹要是你家老照片里出现了梅静群,一旦有这番音讯流出,第二天就有宫里“某办”的人来查收,不交出来,跟抄家一样也不稀奇了……想想,这样的大清洗,世上,还能留下来多少梅静群的音容笑貌…… 照照还是有幸的, 没错儿,他也是年岁大些,才知道原来他奶奶就是个边缘“梅派”,不敢明目张胆支持,心里,那是铁杆儿! 于是,在某天清理自家老物件时,意外,照照得了一张小照片儿! 夹在一本书里, 用明黄的全锦缎子包着, 打开一看, 一张黑白老照片静静躺在里面, 但, 照片上的人儿着实漂亮, 穿着白花仙鹤小坎肩儿,雪白的狐狸毛簇拥在凝脂颈下, 靠在凤雕的摇椅上,腿上一只即使是黑白照片依旧能看出精怪可人的黑猫, 笑意盈盈正扭头望着华栏雕窗外的什么…… 你知道,这还只是个大半侧脸,并见不到整个人的容貌, 但是,人美,五官重要,气质更重要, 这女人, 或许天生,或许后天被人养成这样, 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雍容金贵又娇气迷人心的醉美! 照片的反面, 写着一行小字儿:二少,三十五辰寿。 三十五? 这哪是三十五的人享受得到的精致颜气! 真不得不感慨,老天对人是有厚薄的,这明摆就是个老天爷特别爱怜的一个人儿,舍不得降一点岁月的痕迹给她…… 当然也直到最后照照遇见了曼丽,更不得不服这个理儿:他的曼丽也是被老天爷优待的人。遇见她时,曼丽也是照片上梅静群这个年纪,虽说从打扮上看,曼丽简直就是‘糟蹋她自己’,你只有真正走近她,了解了一切,才有些恍悟:这里头,真不乏小姨的刻意为之!曼丽“老不了”,不仅在容颜,更在性情心态。小姨仿佛刻着意保留她的“不独立”,“学无止境”,像孩子一样“严格地自律克己”,“一切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心无旁骛”……也正是因为这样,曼丽的性情也才这样“迷人”,她单纯,善良,有她一根筋的糊涂劲儿,也有她纯粹的犟气,大多数别扭爱瞎操心,小半儿又有些自私凉薄,甚至狼心狗肺…… 这一想起他的曼丽,照照是没完没了的, 还是回到眼前这“惊世骇俗”的容颜上来吧, 且说照照自在家中找到梅静群那稀贵的“大半张脸”照片,后头也极感兴趣地又摸索了一些,像身边这兆麟家里也有藏着的,所以,少时他们还真见过“梅静群”真颜! 是得叫他们先是有一炸, 这不就是“梅静群”吗! 但是, 真遗憾, 禁不起第二眼看, 这就是人常说的,美要有个美态,美要有个美度。 媚态入骨的态,气度销魂的度。 态度是性灵咧,那才是亘古悠长,深入皮髓的, 哪怕美人迟暮,态度永远鲜嫩惹人,爱痴不已。 这个不行, 第三眼再看, 完全不行,甚至,有些倒胃口了。 但是照照还是一直瞄着她,眼神有种刀子在她脸上滑的感觉, 相较之下,女人且不是他的对手, 照照呢,这世上能叫他乖乖垂眸的,只有他的曼丽了。那明目张胆想看就看想削就削的神目,怕过谁,又迷过谁! 可惜, 凡人不了解他, 还真以为他“迷”上了, 那狡诡方丈唇角明显一弯,似乎见着有门,刻意又卑落一些说,“这是我庙里住了二十来年的大姐儿,脾气一直不好,您请担待。” “哦,”照照音往上一划, 眼睛一直注视着她, 稍顿一下, “怪不得这庙堂轻易拆不得,原来真养着仙人儿。失敬失敬。” 看得那大姐儿竟脸庞漫红,真真儿照照的眼神这世上又几人抗拒得了? “即是如此,今儿算我唐突了,容您们再缓几日吧。”说着,照照转身就要走,看着兆麟一眼迷惑看着他,照照笑而不语,往后挑一眼,示意瞧着,马上有人吭声, 果然, “留步!” 兆麟神态看着放松轻佻起来,照照识人多毒辣,这主儿是个啥货色,两眼见分晓! 照照回了头, 眼睛还看着那女的, 女人气势上已经落了不少,变得娇柔漫滟起来, 连兆麟都有些瞧不上眼了,到底是玩得开玩得野的大牌公子哥儿,容颜确实稀得,可这“情态”未免也太俗气了些,装精的段数还是次点儿,这么说吧,一见照照这个层次上的妖孽了,底就端不长久,急于破功,一下就把那“下三流”的媚态给展露了出来,吃相有点难看…… “谢谢您今儿宽容一步,前儿雨前留下的茶还有,您要不赶路,尝尝,值当这小庙的回报。”说的是有礼有节哟, 照照挺干脆,“好啊,大姐儿美意,就不辞谢了。” 看那方丈笑得,狡诈又得逞,他眼里,自己这“庙中至宝”还是天下无敌些,管你什么样的人来,她跟前,谁跑得了? 照照跟兆麟稍后几步走, 低声说, “该把苗兴请来了,叫他看出好戏。” 又到月底了,有多余小钻滴赐给俺滴曼丽咧。另石榴裙下之秋燥、春悠悠均有少量现货,如有需要,联系阿正吧,谢谢大家捧场咯哈。 307 “哟,二爷,三爷!” 掀帘进来人后,那方丈赶紧地站起来。这一喊,值得照照玩味儿咧。 喊“二爷”时那个惊喜,“三爷”,那可有点“惊吓”的意味了! 三爷才是苗兴,这照照自然知晓。虽初次见面,两人首先还是对了眼儿,照照自是把夏课这发小儿更看在眼里,至于他那二哥……看来,今儿这出戏……夏课!照照有点咬牙地想,他真一点亏不吃! “照照,”苗兴神情严肃,可喊得亲热呢,伸过手来, 照照是面带微笑,一副“客随主便”的,“三爷好。”两人手一握。 随即苗兴也不耽搁,直接手一比,“这是我二哥,这庙是他的庙,人是他的人,今儿既然都面对面了,你有什么事儿,全摊台面上说吧。” 照照这才见这位二爷, 脸色可当真不好, 黑着呢。也不知是憎恨着眼前这照照,还是憎恨着,他这兄弟…… 照照笑望着这位二爷, 当真是眼睛角根本没对面坐着的那女人一点儿事, 着实,现在看下来,她一直就是个“饵”,且臭得很,苗兴估计早就想撕烂那种…… 只指了指自己跟前这碗茶, “您来的正好,这碗茶我没敢动,您最好先找人来验验,或者,您亲自试试,我总觉着,这色儿不对。” 先不说对面这女人早已吓瘫坐那儿的鬼样儿, 只看这二爷,脸色呀,黑里变绿,绿了又紫,紫了更黑! 上前突然单手一脖子掐上女人!“臭表子!!你到底是比有多痒!老子就这么被你算计了,真是他妈迷了心窍走火入魔,为你搭进去这么多!” 女人两手掰着他的手腕,都开始翻白眼了, 照照最是个爱落井下石的,垂死的东西他再踩一脚是他的好乐趣, 照照两手搁回军大衣荷包里,不紧不慢,已极专业的军医口吻说, “您这大姐儿脸上的刀子至少动过五处,鼻梁垫得最狠,拿耳后头的软骨根儿垫的吧,说实话,真是吃大亏了,将后来若有老的一天,鼻子塌了不说,耳后根儿也会因……”啪啦啪啦一些医学专用术语,简直是光听描述,都不敢想象今后这女人要遭受的“面目全非”的痛苦有多可怕…… 反正里头场景如何,那方丈、那“整出来的梅静群”下场如何,已经不是照照该关心的了, 出来,照照和苗兴并肩下台阶, 苗兴这才有了笑容,“嘿,只听说你是个医生,没想到真是个医生。” 照照笑笑,“只听说这山头是你的,没想到这山头真要全是你的了。” 苗兴一抱拳,“这还得谢谢兄弟你助的这一臂之力。这装神弄鬼的小娘们儿我二哥为了她,邪了性儿,我呢一直就愁啊,又不好打搅他的兴致。这下好,只有你这样的人物能给他清醒清醒头脑,也叫他晓得终究什么还是有得就有失。” 照照心里大呸了一声, 真不愧夏课的拜把兄弟,臭不要脸一个德行! 还“不好打搅他的兴致”,你他妈这“捧杀”玩得超好啊,帮你哥建镇子助他玩小臭表子玩上瘾,然后一点点“要挟加假仁假义”夺他的权,他的地盘,最后,这一计最漂亮!呸呸呸!照照咬牙更死呸几声!夏课那王八羔子走前儿还假仁假义说“我兄弟助你一臂之力”,草蛋!就说是个事儿他都不得吃亏滴,肯定是老早就跟他这铁磁儿商量好了,留这么个破庙,引他上来,一起除了这小臭表子,连带的,最后给他二哥“致命一击”! 临了,苗兴超级大方啊,邀上照照的肩头,拇指往后一比, “这南麓全是你的了,种树养鸟,随你。” 照照谢都懒得谢,这山本来就是老子的,倒似给你添了多大个人情。 倒是这女人整出来这么个“容貌”照照是挺好奇的, 整的是像,不过不是说了,禁不起第二眼看么,照照一学医的眼更毒,几眼剐下来,刀动在哪里都一清二楚了,可不更倒胃口。 “话说回来,这女的挺会整,模样是漂亮。”照照是没把话说透,到底“梅静群”是个不一般的禁忌。 倒是这苗兴还真把他当自己人, 是滴,小课私下授受,是说照照这一去你得好好儿“用用”,但是着实也嘱咐得实在:我跟他不一路人,可他儿子那是我亲儿子,一家人是没跑了。你定不能叫他吃亏!苗兴见过曼丽一两次呢,晓得她家那一盘子乱事,心里明了,小课这“家事”,窝里乱斗可以,真要“强敌来袭”,绝对扎得紧一致对外! “你就实话实说像梅静群不得了,还不是照真人模样整的,” “真人模样?她哪儿来的梅静群的相,” “你怕说得,谁敢有梅静群的相。是以前我们这里真有个像极了梅静群的女人,要论岁数,现在都快四十了。民间传,说她就是梅静群的女儿,一直躲藏在咱们千州。” “真有这事儿?你见过么,” “十年前传的,早八百年不在这儿了。我当然也找过,谁不想看看梅静群啥样儿,没找着儿,而且,三十岁的女人了,想想算了。”话一出,又一想,曼丽据说岁数也不小了,赶紧又改口,小声儿许多,“那肯定跟曼丽不能比,曼丽冻龄了。” 照照笑笑,想,这确实小课的真铁磁儿无疑了,曼丽他都知道。“我家曼丽岁数也在这儿,还好,除了眼睛,身体其他都不叫人操心。”一提曼丽,照照那个口气哟,别说,苗兴真是心里叹,跟小课一样一样滴!小课兹要是嘴里含着曼丽了,那眼睛里神态里动作里,全是她…… “哦,对了,你这一提起我还想起来了。我们苗家有个老方子,对眼睛有好处,老早就跟小课提起过,他总说这方面在你们家他最没权威,不敢瞎用。今儿你来了,正好,我给你抄下来你回去试试,管不管用的,你是专家,总有个分寸吧。” “好,费心了。” 只要是事关曼丽,照照一律怀感恩心客气极了。 如果真能治好曼丽的眼睛,哪怕叫她少些疼痛,这可比这“千山万山”还叫照照记得住他的人情! 308 曼丽悠悠醒来,就望见小满和意一一人跪在她身体两侧, 意一说,“是弟弟!” 小满说,“是妹妹!”说着趴妈妈肚子上,“你听,是女娃娃的呼吸声,”说着,手还轻轻顺毛儿般摸着妈妈的肚子, 意一也学着姐姐把耳朵贴到妈妈肚子上,好小声,“嗯,是妹妹,女娃娃的呼吸声……” 曼丽好笑,也没打搅这两小戏精做戏。啥“女娃娃的呼吸声”,全学小课的!这犊子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蹭她肚子上听,嘴里不停,“乖女儿,爸爸回来了,亲一个哦……”最戏精! 意一先发现妈妈睁开眼睛的,拱到妈妈怀里,“妈妈,小课说妹妹在你肚子里游泳,怎么没有听到水花声?” 小满也挤过来,“是不是妈妈肚子里的水还没有那么多,意一在你肚子里的时候那么大!”超级夸张圈了个圆,愣像她怀了个小房子。 曼丽两手枕在脑后,也懒得管她一对宝在她怀里怎么乱动,惬意地只唇边带着好满足地笑,“是呀,妹妹是在妈妈肚子里慢慢游呢,越游越大,妈妈要吃好多东西喝好多水才能把她包起来……”一大两小,反正怎么胡言乱语都是快乐。 小姨进来了,“意一,早上还没尿尿呢,一会儿又尿你妈床上。”把小小子扒过来抱着往曼丽房里洗手间走,端小儿子尿时嘴里也没停,就开始嚼曼丽,“小满一个星期没去学大提琴了,你今天把那个正阳喊家里来补课。” 小姨一进来,三个都成了龟孙子。 曼丽赶紧起来跟小满穿衣裳,一听这,嘴巴撅起来,“她一直咳嗽,她爸爸就把她衔在身边不让她学这学那……”小满淘气,还凑妈妈耳朵边儿讲悄悄话儿,“爸爸带我去捉小野猪了的……”曼丽赶紧横她,哪知那边小姨就像听见了的,“她到底真咳假咳你心里没数?”抱着意一出来了,小意一站在床帮子上任姨婆婆给他穿小棉裤,要床上的小黄鸭,妈妈给他递过去。姨婆婆麻利把小儿子全穿好,往旁边一扒,又把大女儿抱过来,给她穿上小厚马甲,边扣扣子边训小丫头,“你爸爸再这么惯你不学习,你就不回来了,跟你爸爸到处玩儿去!”小满一听,瘪嘴巴要哭,眼泪流的真快,好大一颗就挤出来了,“不……”曼丽抱着爬过来的小意一,也不敢多说话。小姨是真生气了。 正阳当天来家里给小满足足补了一天的课。 看出来家里气氛蛮紧张, 小满学得忒认真,水都不敢喝。且,只要望见她姨婆婆,泪眼婆娑的。 曼丽和小儿子只他来时,看了一眼,都没敢拢来,曼丽就进花房了,小儿子她后面跟着,抱着小黄鸭也是老老实实的样子。 小姨算客气地接待了他,也明确说到,既然小满认定大提琴,你又是魏老师推荐而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叫她受益,严格要求,不要因为她是个孩子就心软,我家的孩子能吃苦,且能持之以恒才是好样儿的。听得出来,小姨这么说,也是说给小满听得。小丫头泪眼盈盈,小嘴巴虽瘪着,可就是不哭出声儿。 小满学琴,几次也是曼丽小姨送来的。所以和小姨面见,正阳这也不是初次了。不过,早已铭记在心,小姨家教极严,一定要按她的规矩来! 正阳下午五点走的。 错过了, 他走没一会儿,元首回来了。 且,直接从机场回家。元首才从达里斯峰会回来。 真是两极天下, 在这个小家之外,他是如何呼风唤雨之人! 可回来了, 说灰头土脸也不为过吧, 一回来,撸起袖子,赶紧夹着尾巴默默把家里活儿全揽了。 这次,头回呀,元首在路上接到了他宝贝儿首次给他打来的“预警电话”。 你知道,那时候元首还在返程的天上, 只要出来,他的私人电话就不离身,且实时连着卫星信号。 这一震动,掏出来一看,竟是少见的曼丽的号码, 赶紧接起, “老婆!”像孩子一样高兴,“我回来了!” 哪知那边曼丽急得,声音也不大就是,“小姨生气了,就是你,前几天非要带小满出去打猎,让她假咳假咳的,小姨说你再这么纵着她,不叫你和她回家了!”说起来也像个小孩子,又推卸责任又埋怨的, 夕臣一听呀,那个委屈劲儿,姑娘前几天是有点咳咩,他实在心疼,带孩子在宫里捂了几天,见小满气色好些了,想着也叫姑娘开心些,就带她出去围猎了一圈儿,没想,这孩子是皮,一高兴咳嗽也彻底好了! “我,我,”元首头回不晓得说什么好,老婆跟前更不好狡辩,只有连连点头,“好好,都是我的错儿,我回去一定给小姨赶紧认错儿……” “小满都哭一天了,再不能耽误她的课了啊,” “知道知道,都听你的……” 这不,一下飞机,敢不赶紧回来么, 一进屋, 看着妻儿远远站着,都是一副委屈流儿的样子, 也不敢先去安慰她们, 先走到小姨跟前, 真的很正式很正式地一鞠躬啊, “小姨,这次都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小姨站那儿,两手放前搭着, 朝小满一招,小满赶紧走过来, 小姨比了下她爹,“你自己跟爸爸说。” 小满又是眼泪在眼睛框儿里转,就是不敢掉下来, “爸爸,我错了,我咳嗽还没有到不上课的地步,都是我思想松懈,再也不像这样了。” 一听,都是她妈教的! 元首真是心疼,可也不敢去拉女儿来疼,就一手抬着,像是要抱女儿的,直对小姨说,“我有错,我有错,错得更厉害……” 小姨叹口气, 还是亲自弯腰下来把小囡囡抱起来,小囡囡也赶紧抱紧姨婆婆的脖子,这才大哭起来,“姨婆婆,我错了!再也不敢装病不学习了……” 姨婆婆抱着她走去洗手间“不是说你装病,是真病了要治疗,可病有好转能克服了,就该学习还是学习,不能总想着玩儿……”小囡囡被擦着脸还直点头。 元首走到曼丽跟前,抱起意一,狠狠亲了一口。意一抱着他的脖子,“姐姐哭了。”说着,好像也要哭。 元首抱着他耸,连哄道,“是大爸爸错了,连累姐姐了,意一最乖,意一是我们家最乖的孩子了。” 曼丽横他,“你还这么哄他,小心他告诉小姨,看你怎么办。” 元首早就把老婆抱怀里亲了,“那你再给我通风报信呀,哎,我的亲亲,害你也挨训了是吧……” 309 玻璃窗外有个沙坑,这也惹得曼丽和酸梅能回忆好久。 她们上高中那时候,跑跑跳跳是件快乐的事,跳有两个物理指标很诱惑人,一个高度,一个长度。男子跳高纪录第一次被国人关注的是倪志钦,60年他以2.05米打破男子跳高全国纪录,到了65年他就能跳2.25米,离世界纪录只差3厘米;跳远她二人能想起的运动员叫比蒙,美国人,当年他在墨西哥奥运会上纵身一跃,跳出8.90米,被称为“跨世纪的一跳”,在她们少年眼中,这比蒙不是人,是神。 “现在公共区域很少看见沙坑了。过去沙坑是最实用的锻炼身体、嬉戏的地方。长方形的沙坑横向一般有两个立柱,可调节,放上一根竹杆就可以跳高了;纵向地面会嵌入一块木板,那是起跳的踏板。我们几个孩子要不就约着跳高,要不就约着跳远,一跳一下午是常有的事儿。” 酸梅说,曼丽直点头。她想到的是那时候跳高跳远的代价是饿,回家后特能吃,往往吃完还觉得能再吃一顿;更要命的是鞋中的沙子,尽管每一次都在操场上又倒又拍搭,回家后仍挨小姨的嫌弃与斥责,裤兜里,裤角上,袜子里,鞋垫下,都能再倒出一些沙子,每次遭遇都一样,在小姨的斥责声中洗手换衣,然后扑向热气腾腾的饭菜…… 正阳和他哥端来了热气腾腾泡着各类珍贵草药的汤桶。 今儿还真是海阳的主意,他把弟弟号着非把曼丽带出来,其实最想还是给酸梅泡泡脚。这老大的“感情表露”远比老幺羞涩,看看,一桶水提来了,正阳多麻利,蹲那儿毫不掩饰“奴性”的给曼丽脱鞋脱袜,他哥呢,水放酸梅跟前就站那儿不动了! 落地的玻璃窗,大太阳洒下来,搁身上又暖和又惬意,曼丽本来还在扭头看外头沙坑想少年时候的趣事。她呀,是被人伺候惯了,正阳给她脱鞋脱袜的,打一开始根本没觉着啥。是听到正阳一边轻轻将她的脚放进汤桶里,边问她“不烫吧”,她才扭头过来点点头,……这才发现一旁的酸梅还在自己脱鞋脱袜,曼婆子才假嘛假要弯腰自己弄。 正阳握着她两只脚踝才不松手,轻轻地揉,回头冲他哥说,“你光把汤端来有什么用,你给酸梅弄弄呀。” 他哥杵那儿正是纠结死呢, 他当然想给酸梅弄,可,一来不像他这个鬼畜弟弟死不要脸,对曼丽的“哈巴狗”样儿一点不在乎不遮掩。再,他也怕酸梅不愿意,酸梅不像曼丽,被人伺候惯了,这孩子个性超级独立,你给她献殷勤,她说你恶心都有可能!海阳怕碰这一鼻子灰。 果然,被他弟这一说, 首先就听酸梅说,“罢了罢了,我自己弄麻利得很,省的多两只手添乱。” 嘿嘿,这话一听,曼婆子和海阳都急了! 曼丽直把正阳的手往外甩,“我自己来!”跟个孩子样儿又臊又犟,她就这单纯,听啥是啥。 正阳两手撑在桶边,小畜生都舍得做,仰着头求,“好好好,我不弄,我跟你把桶掌着总行吧。” 酸梅也是赶紧地一旁扶着她,“咳,我又没说你……曼丽,你别急呀!诶!”这时候另一个“发急”的,海阳已经咬牙蹲下来端起酸梅的一只脚踝搁大腿上,“别动!”吼是吼,手上可细致,给她脱鞋,脱袜……酸梅为怕再“刺激”曼丽,遂也不好挣扎,反倒揪着曼丽胳膊上的衣裳摇摇,“有人帮忙好,有人帮忙好,多舒服呀……”曼丽臊得只低头两手也泡进热汤里握着自己的脚,正阳望着酸梅无奈地笑,海阳还在细致地专心地脱酸梅袜子呢。 这茬儿过去,后头倒也惬意了, 两个孕妇泡着脚, 男士们陪她们说了会儿话,就把那投影仪打开,放着她们爱看的“医学科教节目”,让她们姐妹俩聊聊私房话,出来了。 正阳麻利,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把曼丽的军大衣抖抖,准备拿外头阳光下晒晒。 海阳点了支烟,看弟弟为他的曼丽忙前忙后,一副特持家的样子……这要不是亲眼所见,哪里想象去?他那珍贵无比的双手,除了拉大提琴,好似就只为曼丽而生,为她做这做那…… 海阳吐出一口烟,苦笑摇头,看弟弟把军大衣展开晒在架子上,还拍拍,“她哪天的例假你都知道吧。” “她怀孕了哪来的例假。”正阳又调整了下军大衣的领子, “我是说她芝麻大点儿事儿你都记得是吧。” “那当然,她是我最亲爱的曼丽呀。”说着,真不是这孩子刻意,他是真心流露,捧着曼丽大衣的领子,脸挨着揉了揉,不晓得几爱几高兴。这时候的正阳,仿佛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粹,我爱一个人,就爱的义无反顾,没有退路…… “大哥,”正阳走过来,“你喜欢酸梅吧,要不,就算之前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对她也挺不一样的,” 海洋没说话,抽着烟, 正阳懒懒地靠在栏杆边,扭头惬意地看着曼丽屋子那个方向,“刚才,你蹲下来给她脱鞋,看得出来,你很在乎她的,不也全是为了孩子。” 哪知,海阳这时候应了一声,“嗯。”弹弹烟灰,“只是她比曼丽犟多了,每次想对她好点,可她说出来的话气死人。”哎,饶是再大的神,碰到了真爱,看来都是一个德行,首先就是,手足无措。 正阳笑得跟暖阳还暖,摇摇头,“才不,曼丽也犟着呢,不过我跟你说,只我知道的曼丽,心最善,她或许嘴上呵斥几句,才不会伤害你……” 海阳听了,也无奈笑起来,“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却见正阳望着一个点,神色似乎沉了下来, 顺着正阳的视线看过去, 海阳也一挑眉, 只见, 一辆白色越野车停在另一幢小别墅门口, 先下来的人里头,掺着一位老道。海阳当然认得,韩虚子。 有意思的是, 他们进去后, 后面又出来两人, 从后备箱里抬出来一个长形布袋……像个人! 310 海阳真是服了他这个鬼畜弟! 二人蹲在房檐下的梁架上,梁架上全包着厚厚的毡垫,你在上头轻轻移动,一点声音都没有,然而下头,你想看哪个房间的景儿,一目了然!比猫偷窥的能力都强。 活该韩虚子选的这个“疗养处”却原是熙正阳一伙儿的“魔窟”,这畜生想着法儿地玩人隐私,房梁上藏着这样的“观测点”还真只有他这样的险恶鬼畜做得出来! 下头,除了韩虚子,都是生面孔。 只两人落座在沙发上, 韩虚子,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猎装的男人。 尽管劲装加身,这男人看上去却给人一种油头粉面之感,不中用。 男人踢了下布袋,“看看?” 韩虚子默一点头。 手下的人来拆布袋, 果然,从里头捞出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往长沙发上一放,一人掰起晕厥过去的女人的脸面向韩虚子…… 只见海阳看清楚女人长相,明显一惊! 正阳注意到,口型问,谁? 海阳眉头紧蹙,又看了会儿,……梅静群。 谁! 正阳怕自己看错大哥的口型,一下冲过来,谁?!出了声儿,很小很小,可气量大呀。 梅静群! 这回准准儿的,正阳听见大哥也极小声:长得真像梅静群。 正阳赶紧回头又死死地盯着那女人!……这要不是因着曼丽,正阳怎么会对“梅静群”这死了老久的老女人感兴趣?是的,她是个传奇,可正阳跟照照他们还不同,因着年纪更小些,对往事可能更淡漠些了,那个朝代那个年代,过去了,就算再妖孽天下,死了就死了,有啥好追念兴致的。 但,因着曼丽,正阳不得不对这个逝去的老女人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兴趣,曼丽的兴趣当然就是他的兴趣! 原来梅静群长这个样儿啊……正阳不学医,可领略过的美女也千千万了,一眼毒辣依旧有,这女人脸上动了多少刀虽没照照看得那样专业,可刀子下整出来的还是天生的,那还是分得清楚。 可想梅静群该是个大美女,可,被这么个“整出来的货”一呈现,肯定是糟蹋了的感觉,倒胃口。 对女人的容颜,正阳没了一点兴致,心里想到的反倒是,曼丽还没见过梅静群长啥样儿吧,定要找到她真实的照片或影像出来给曼丽瞧瞧…… 正想着, 却被底下韩虚子一声吼又引过去了视线, 只见韩虚子看清楚女人模样,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怎么是这么个货!艺哥儿呢!” 只见对面坐着的男人翘着腿,也没见慌,只朝韩虚子压压手, “您老别急,听我说呀。” 轻佻地指了指那女人, “我知道您想找个梅静群的模子干嘛,不就是想光复您青朴宫的旧日荣耀么?这货多好,比那艺哥儿年轻,模子更正,可不更镇得住山门。” “放屁!”韩虚子看来也是气急了, “苗栗,你小子别跟我这耍花招!说好了,是艺哥儿,我只要艺哥儿,不是她,你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好处!”说着,又虚笑起来,“我知道,你苗家现在已然是幺小子兴子的天下,这会儿,你在千州早没地方撑头了吧。现在只有靠我,”虚子指了指自己,“以我跟你太婆婆的交情,许是还能挽回些你在千州的脸面。” 着实是说中这男人的心事了吧,男人脸皮子一阵红一阵黑的,头扭过去,撑着下巴的拇指又抹了抹下巴,最后,放下手,也站了起来, “韩叔儿,这么跟你说实话吧,艺哥儿肯定是给不了你了,有大人物相中了她!您不就是在山庙里竖个梅静群的旗帜么,这孩子足够了……” 韩虚子直摆手,“假的,假的!假的能服众吗!艺哥儿那才是二少的血脉呀!” “可她已经老了,身体又不行,全没有梅静群的风采……” “是二少的血脉就值一个天下!!”韩虚子忽然吼道!眼睛都红了,指着他,“说!哪个大人物,他,他要艺哥儿做什么乱!” 那苗栗似乎一开始还不想告诉他,可见韩虚子这赤眼红腮的,加之他身上那凡人看了不由就敬畏的“仙气”, 苗栗似沉了口气,“杨立昂。他亲自过来接的人,您说我怎么好拦……” 韩虚子如何痛心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又如何痛悔的, 指了指沙发上那没用货, “怪我,真是怪我!今儿你这样把人带来,我就该想到不会是艺哥儿……”又指着他,“你是说我没去亲自接她了?或者,那姓杨的给你了更丰厚的保障,”眼睛毒辣至极,“是了,你们勾结好了,那姓杨的一直就跟和家对着干……苗栗啊苗栗,我话儿先放这儿,你可别玩火自焚,把你苗家几百年的祖业都给搭进去了……” 车里, 海阳坐驾驶位,正阳坐在副驾, 兄弟两俱神情严肃。 正阳忽然开口,“哥,你去落实宛平军营的事了么,” 海阳目视前方,眉心一动,蹙得更紧了。 正阳扭头看向他哥,语气是真的沉重,“真得去劝劝父亲了!再这样下去……你看看,那杨立昂迟早得反!” 海阳似沉出一口气,一手顶着眉心揉了揉, “你去送她们回家吧,我还有事。” 正阳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前方, “哥,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的立场今儿就在你这儿表明了,既然忠孝不能两全,我选择忠!” 下车走了。 海阳抬眼望着弟弟走远的背影, 心里叹口气, “傻正阳,我和你怎么又会不一样呢,忠,是我们的家教、我们穿着这身军装的本呐!只是,我还是不信父亲是个忘了本的人,我不信呀……” 正阳送曼丽和酸梅回到市区,在洋溪路放下她们,至于她们又去逛哪儿,是她姐妹俩的兴致自由咯。 正阳开着车返回团里, 后头一辆车从他从洋溪路出来第二个岔口就跟着他了, 正阳瞧着,戾笑, 管你是谁, 敢跟着我,就,拍死你! 311 哪知,等引到自己的地界,下车一看,“真的猛士”原来是着实想不到的一个人物:钟遥昔。 前儿也说过,遥昔只和计小关系好些,跟,正阳,基本谈不上交集。 “有事儿?”正阳直问, 遥昔掏出手机晃了晃,“手机上次出差摔了,没你的电话了,是有点事想和你说。”解释了“跟”的原因。 有事说就大大方方来找他嘛,没他的号码了,相信他也不少途径要的到号码,何故这样“鬼鬼祟祟”的。正阳笑笑,倒也坦荡,要说“闹着玩儿”,他可是他们这辈儿里的祖宗,也就不在乎遥昔这么做的“荒唐性”了。 遥昔走过来,自个儿拉开他车的副驾门,坐了上去。正阳坐回驾驶位。 “找个地方坐坐?” “不必要了,这地儿最好。” 遥昔知道这里是正阳的私盘,他一个口哨就能冲出千军万马的。这事儿在他的地盘说最保险。 正阳放松靠在椅背上,懒懒裹着军大衣瞧着前方,“你从哪儿跟上我的。” 哪知遥昔直截了当,“从你一早儿接曼丽出来。” 正阳没动,不说话了。 遥昔却轻沉了口气,“你也别猜忌了,说来今儿我愿意把这件事来告诉你,就是看,到如今,只有你不舍初心和她走到了最后……”遥昔扭头看向了车窗外,“我说我挺佩服你,你可能不相信,可这是心里话。是我当初错看了人,计小没你这份纯粹的心。” “计小他也是……”正阳还想为计小说几句,遥昔摆摆手,“不仅曼丽这件事。韩虚子出来了,他一心就瞄着那笔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宝藏,走火入魔了……”遥昔叹口气,回过头来看着正阳,正色道,“说正事。不过在此之前,你得诚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拿曼丽的命做保证你不会说谎。” 正阳缓缓回头看着他,“任何事,我都不会拿曼丽的命来儿戏。你就直问吧,有些事,当是我说不扯谎就不扯谎了?” 遥昔注视着他,眼神刚正不阿, “你父亲,最近和杨立昂走得很近,你知道么。” “知道。” “你觉得这正常么,” “正常。他们是公事交往。” “万一哪天杨立昂图谋不轨,你父亲……” 哪知这问还没出来,正阳忽的直起了腰身,“我定家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我父亲也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正阳细眯起眼,“如果你是元首或者他身边亲近的人指派过来探我定家口气的,告诉他们,我定家的忠心不容这样亵渎曲解,对国家,对和家,对元首,我家定有交代。” 遥昔认真地看了会儿他, 压了压手, “你也别激动,我也不是任何人派来探你家口风的。只是最近有个人找上我,”遥昔顿了下,细致的他还是很细致地为正阳梳理了来龙去脉, “这人叫元江,是京畿警备厅王崇姚的私人秘书。 他跟我说了这么件事……” 这事儿……惊心动魄啊!别看正阳坐那儿没动,一直也就轻蹙眉头听着;遥昔讲得细致,可口气也一直未见波折,但,绝对的能掀起惊涛骇浪啊! 这杨立昂的老婆叫闵中惠, 本就是旧日军阀闵杨的亲侄孙女,家学渊源好,现任京大哲学系系主任。当然由于家族及杨立昂关系,交往也广。 自她女儿杨筠双眼蒙害,闵中惠一直操心这个独生女的归宿。虽然有她老公筹谋,可做母亲的到底比做父亲的更自私些,除了政治利益,肯定更想女儿后半辈子底气足,就算不凭婆家也更衣食无忧。 可怜父母心,想法是能理解的,关键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呀,人最怕,就是生了一颗贪心。 她给她女儿在海外置的产业早已不是平常人所想象,房子要大,更大;地块要值钱,更值钱;商铺要黄金,更黄金…… 事儿就出在瑞士, 闵中惠在瑞士看中一处豪宅,可瑞士监管审批严格,种种原因,杨家不能在当地直接购置房产, 于是通过杨家在瑞士的中间人,找到了一个瑞士本地富商做代理人,购置了这套豪宅。 但是, 同样是一颗贪心呀, 等一切购房手续都办好,准备再以“亲友赠予”手段将房产收回杨家时, 这个瑞士富商单方面“毁约”了! 他不再满足当初商量好的“代理费”,狮子大开口,本来只收取房产10%的佣金,现在,他要50%! 这,杨家也不干了呀! 几次协商无果后, 那富商甚至要挟到闵中惠头上,说,如果不按时付“代理费”,他就来天朝告他们杨家,把他们在海外“受贿牟利”的丑事全告出来! 这下,把闵中惠搞急了, 又有底下奸邪小人出毒主意,说,干脆,杀人灭口…… 富商那头逼的又紧,终让闵中惠走了下策, 把富商“骗引”来齐州,说在这儿给他佣金,结果,真毒杀了他! 事后,闵中惠找来了杨立昂的亲信,也就是京畿警备厅的王崇姚亲赴齐州善后…… 这王崇姚啊, 也不能说胆子小,只能说,还算留有一份清醒,知道给自己留个后路, 他指示自己的私人秘书元江,想把这件事私下透露给“四大宗亲”的某一家,这也为日后万一事情败露,给自己留个生路。 王崇姚考虑周全呀, 如今这“四大宗亲”也非家家保险, 首要,就不信这定家!定永熙和杨立昂虽面上确只有“工作关系的接近”,但,作为杨立昂亲信,或多或少还是看得出他两家的“交好”。 剩下三家, 其次,不信任饶家。主要是他家饶计小最近不光彩的事也做了不少。 再说这苏家, 韩虚子出来了,名声复杂,到底也不放心。 只有钟家最铁杆了,钟遥昔一向稳重、正直。遂,元江亲自找到了遥昔,透露了这一切,其间,态度极谦卑,说尽王崇姚的好话。 至于遥昔为何要把这样一件大事又告诉给正阳……一种本能的判断吧。信任。是的,只看他对曼丽的痴心不改不离不弃,遥昔相信这个人能堪大任! 312 今天是个很值得纪念的日子哦。 小满第一次登台演出。 真正全家出动, 元首为了女儿“乔装”,抱着小意一。 照照牵着九九,和小姨、张元一家坐一起。 小课挽着他家老大曼丽坐在最前头。 临上台前,小满还在仔细听她指导老师正阳的叮嘱,“那个拍子柔和点……” 小满上台了, 听见后头小意一活蹦乱跳地“姐姐!” 曼丽回头看儿子坐夕臣腿上拍着小巴掌,她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回过头来继续骄傲地看着她的小囡囡, 小满肉肉的小身子穿着一件白色蓬蓬裙,梳着公主头,这是早上起来爸爸亲手给她梳的。 而此时,照照已经举着一台迷你摄影机站在台下,全程记录这难忘的时刻…… 小满台风很稳呢, 上来先跟观众们鞠个躬,然后走到自己的大提琴后面坐下, 待坐稳, 回头朝伴奏老师们一点头, 开始了。 小囡囡人生第一次登台独奏,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正阳为小满选这只曲子作为她大提琴生涯的开端,一来,这支乐曲充满了温馨、静谧的气氛;再,也十分“应景”,曼丽也正有孕在身,这支曲子每个音符都洋溢着母亲对她的孩子们无限温柔慈爱的感情。 曼丽也很满意这支曲子,她是学音乐的,特别是古典乐,自然了解得更多。 勃拉姆斯终生没有结过婚。因此,不喜欢他的人就指责他的音乐缺乏感情,说在他的音乐中,感受不到人间的温暖气息。其实,勃拉姆斯看似冷漠、狂暴、粗鲁,却不乏幽默。在街上散步的时候,他往往取下眼镜,说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到处都是美人。 音乐史上有一件趣事,那就是两首脍炙人口的摇篮曲,都出自两位单身汉的手笔——舒伯特和勃拉姆斯。成名后的勃拉姆斯,定居维也纳,事业一帆风顺,日子过得也不错。 这期间他曾去汉堡指导少女合唱团。合唱团中一位美丽、活泼、嗓音清澈甜美的小姑娘贝尔塔,她不仅敬慕勃拉姆斯,也爱上这位师长。勃拉姆斯对贝尔塔也是一见钟情。不过,由于一些无法克服的障碍,没能使这段爱情成为婚姻。小姑娘不久就成了法柏夫人。 勃拉姆斯的这支《摇篮曲》,于1868年夏季创作。当贝尔塔夫妇生下第一个男孩的时候,仍然是单身汉的勃拉姆斯写下了这首《摇篮曲》,作为贺礼献给了法柏夫人。那美丽、动听的《摇篮曲》,成为勃拉姆斯创作中最富柔情作品。 小满演绎得很好, 虽说一些音节的处理还不够娴熟, 但是正阳把她教的很好,感情到位了,这才是演奏者最难攻克下来的堡垒!至于手法,这都属于基本功,日久天长,会日精月益。 夕臣内心何尝不感动, 这是他和曼丽的骨肉, 夕臣对女儿的爱怜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知道女儿拥有这个世上最高贵的血统:她身体里,流着蒋家、和家这样“绝对王朝”里最纯正的血脉!珍贵可想而知。 但是,他很庆幸小满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和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成长。 夕臣感激曼丽,也感激小姨,从对小满的教育上,夕臣似乎隐约见到些小姨对曼丽的“良苦用心”:曼丽曾经拥有的,比小满更奢荣,当然也更复杂,也许,愈是“单一的生活环境”,对曼丽,愈是安全…… 身后有人附耳他跟前小声说了几句,夕臣一点头,那人先出去了。 夕臣低头笑着两腿抬抬,耸耸面向前坐着的小意一,“意一,好听么,” “好听。”小意一回答道,大眼睛还不眨地望着台上的姐姐, 夕臣低头亲了他一口,抱起来,也没影响他观看,两手就那么撑抱着小儿子起身,走到前排,放在了小姨怀里, 弯腰小声说,“姨,我有些急事要先走了。” 小姨回头,“嗯,去吧去吧,正事要紧。” 夕臣提前离开了,临走时,站在门前,还是好好看了看他的宝贝女儿,转身离开了。 …… 小满演出很成功, 她被家人接走前,特意跑到正阳跟前,抱抱他的腿,小囡囡好高兴地仰头望着他,正阳笑着拍拍她圆乎乎的小脸蛋儿,“挺不错,继续加油。”小囡囡直点头,“嗯!” 照照抱起小囡囡走前,也深望了他一眼,无论意喻如何,里头肯定还是有感激的,毕竟小满的大提琴是他一手悉心教出来的。 这一刻,照照肯定也没想到,他望过去的,那个正在台上收拾小满大提琴的大男孩儿,曾经如何蛮极一时、野畜撑天的定家幺子,这一眼,竟是他健健康康站在那儿的最后一眼…… 正阳才拉开自己的车门, 迎面就开过来一辆车,秦屿火急火燎下来,且啥也不顾拉起正阳的胳膊,“快,司令元找你!” 正阳眉心蹙着,当然有些吃惊,他没见过秦屿这么急的状态,且像失了沉稳, “找我做什么,” 你想想,这时候的正阳肯定有疑惑, 秦屿是他“审视”后觉着不会和父亲“同流合污”的很可靠的人,怎么这会儿‘司令元找你”,又站到父亲一边,而且这样急…… 秦屿也直截了当了,“这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了!事关元首性命,你快跟我回去,司令元有交代!”秦屿的声音都有点抖,这样一个刚直不阿的大男人呐,看来情况确实紧急到……刻不容缓! 也许,正阳内心里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父亲的人格,也没有再犹豫,速与秦屿上车赶回了家。 一路上,秦屿开车还是够沉稳,快当然想是更快。为了不打搅他开车,正阳也没急于问缘由经过。 一到家, 正阳随秦屿快步上楼来, 一推开书房的门, 他的父亲独自一人站在书桌前,手里还夹着烟。看来抽得猛,烟缸里已全是烟头…… 永熙抬起头来, 看着站在门前的小儿子, 似做出了一个非常非常艰难却,不得不做的抉择, “正阳,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对爸爸很有些看法,现在,爸爸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父亲从来没有变!我们定家,对祖国,对和家,永远忠心不二!有些事情,现在没有时间去具体解释了,情况危急,正阳,” 父亲的神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也下定了决心, “为了元首,我们不得不搏一搏了!” 313 史上称这次事件为“丁酉宛平暗杀”。 对整个天朝版图来说,群山密布的西南躲藏着一个宛平,真是一种大安慰。 于和夕臣而言,他还记得自己初次入宛,就是沿这条宝成铁路进去的。 那时才十岁吧,随父亲入宛视察。已经看了那么久的黄土高原,连眼神都已萎黄。山间偶尔看见一条便道,一间石屋,便会使精神陡然一震,但它们很快就消失了,永远是寸草不生的连峰,随着轰隆隆的车轮声缓缓后退,没完没了。 也有险峻的山势,但落在一片灰黄的单色调中,怎么也显现不出来。那时候,夕臣还在想造物主一定是打了一次长长的瞌睡,把调色板上的全部灰黄都倾倒在这里了。 开始有了隧洞,一个接一个,过洞时车轮的响声震耳欲聋,也不去管它,反正已张望了多少次,总也没有绿色的希望。但是,隧洞为什么这样多呢,刚刚冲出一个又立即窜进一个,数也数不清。终于感到,有这么隆重的前奏,总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果然,不知是窜出了哪一个隧洞,全车厢一片欢呼:窗外,一派美景从天而降。满山绿草,清瀑飞溅,黄花灼眼,连山石都湿漉漉地布满青苔。车窗外成排的橘子树,碧绿衬着金黄,硕大的橘子,好像伸手便可摘得。土地黑油油的,房舍密集,人畜皆旺。造物主醒了,揉眼抱愧自己的失责,似要狠命地在这儿补上。 从此,他们一刻也不愿离开车窗,直至宛平的来到…… 尔今,夕臣再次沿宝成铁路入宛,沿途景色似乎和儿时相较也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心境大大不同。 已然没有了少时的轻松,满满的心忧。 他知道自己的幕僚特别是永熙执意反对自己入宛,因为,明知是个圈套。 但是,夕臣放不下呀,他怎能容有人又拿“梅派”来兴风作浪?事关曼丽,夕臣无论如何要亲自保证万无一失!何况,夕臣对杨立昂的耐心已经耗光,此人小动作不断,如今且胆敢拿“梅派”说事了!无论作为一个王者,亦或一个丈夫,都不能再忍! 许是有了曼丽,有了小满,夕臣自觉自己的“狠心”真比往日平和了许多, 要再年轻数年,对杨立昂这样的小人,他不会让他蹦跶这么久,就算不择手段,也早除之快之了。 为王者心一软,就总会“见其功大于过”,想到这位老臣往日的功劳成就,一些碍不着的事儿也就得过且过了。 要说这老贼自自己坚决拒绝了他想纳小课为婿的心,有些不满,夕臣其实也可以理解,所以处处还是尽力在补偿维护他作为老臣的权威荣耀。 哪知,这位杨老将军心胸狭隘也心太贪。 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嫡系,定家头上。 永熙的忠心毋庸置疑, 当天他就来和自己汇报了一切: 这老贼何等卑鄙, 抓着永熙这样的私事来要挟他, 永熙的夫人少时即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抛弃了她。三年前,夫人再次见到他时,这人已染重病,且众叛亲离,境遇十分悲惨。夫人心善,念在两家世交情义,收留了他,且照顾着,送个善终,也是看在往日对方家老人对自己疼爱的份儿上。 这件事夫人确实是一直瞒着的,三年里,私下交往。以至,当时照照拿这件事出来“羞辱”正阳时,正阳也是义愤填膺。但,经调查后,正阳知道缘由,也成全了母亲这份善愿,并未宣扬出来,也没有告诉父亲。 没想,永熙得知这件事是从杨立昂口中以“这等难堪”的方式……永熙当然愤怒! 可到底是一等一的忠勇之臣, 面上“迎顺”着杨立昂的坏心眼,首要的,向元首汇报了这件事,当然,也回到家中,和夫人进行了长谈,弄清楚事情原委,着实也是又气又无奈: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气了,这种事你大大方方跟我讲,我还吃你这份儿醋? 家事弄清楚了,永熙更关心的肯定是元首的安危,他主动提出了这个“卧底计划”:就顺应杨立昂的要挟,我处处“受制”于他,假意被他“收买”,看看他到底要作什么恶! 所以,杨立昂私下一些小动作,包括“宛平军营造乱”,元首一直心中有数。 这次,倒是永熙也没想到,元首何以这样“冲动”,执意亲自前往宛平,明知前路不善!…… 事情是这样: 杨立昂这天,也就是小满首次登台演出的这天, 忽然紧急求见元首, 火急火燎说,在宛平,出现了“梅静群的女儿”!还有一些“梅派”的残余势力,看来他们是要有所行动图谋不轨! 杨立昂看似“有理有据”,执意“建议”元首亲往处理这件事情:毕竟“梅派”如今都还渗透在一些人的思想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真要这个地方燃起来了,怕火速烧到京城来,到那时就不好收拾了! 永熙万万没想到,元首竟点头答应了立即前往! 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冲动,在永熙看来甚至不可理喻,他极力反对!就算要亲自前往,也一定要有充足的准备,因为,宛平,现在可不是个安分的地界,元首也明知道那里闹过“兵乱”,且“平息的不明不白”…… 但是,元首执意前往,决心很大, 当然元首也有准备,他并没有乘专机前往,而是启动了“警备一级机制”,秘密乘坐“隐秘专列”前往宛平。 所谓“隐秘专列”指的是,行程只有紫阳宫元首办掌控,列车并非全列“专列”,别的车厢的普通乘客甚至大部分列车员都不知道,此列列车只有一截车厢被征用为“专列”,机密等级为特级。 元首出发了,虽然一切筹备秘密而迅速,显示了大紫阳宫一如既往的高质高效, 永熙却并未放下心来, 他总觉着,这次杨立昂似乎也失了某些小心,有点“狗急跳墙”……不管怎样吧,永熙已做好决定,在所不惜,也要把杨立昂的“险恶野心”公布于众,彻底剿灭! 于是,他紧急把幺儿叫了回来, 在去往紫云机场的路上, 永熙对正阳说, “正阳,别怪爸爸偏心,这种时候把你叫到身边,说实话,你哥但凡这时候离京里近些,我也绝不会叫上你。爸爸是偏心,想保护好的,永远是你,但是,事情危急,你哥此时在千里之外……” “爸!”正阳眼睛红着,扭头看父亲,“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您的儿子,和哥没两样,该承担的,应该承担!” 永熙一时无言,似哽咽地握住了儿子的手,一握再握,最后,紧紧地, 许久, 永熙沉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肃稳地说, “一会儿到了专机前,咱们一定都要稳住,你刚才也反复看了几遍元首往日登机时的要素,记住,就算沿途握手,只和哪几位……” “记住了,放心,父亲,我都牢牢记住了。” 再看正阳…… 这哪里是正阳, 他戴着口罩,全黑绒雷锋军帽,但,额顶并不是普通五角星,而是紫阳宫王座星标! 俨然……就是元首!…… 314 “元西!” 曼丽忽然惊醒,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惊喊出他的名字,还是一旁玩小飞机的意一仰头望着妈妈,“妈妈,你喊元西干什么。” 暖日洋洋,曼丽靠在小花房的摇椅上陪儿子玩小飞机,阳光洒在身上太暖和了,曼丽捧着微隆的小腹打起盹儿来……没想,竟梦到……曼丽自己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梦到飞机爆炸,元西还在上面……她又轻轻摇摇头,似想把这莫名其妙的噩梦摇走,再看小儿子还望着她,曼丽微笑倾身摸摸他的小脑袋,“没喊他,倒是梦见你的小飞机了,拼好了么。”意一举起一只轱辘,“还差这一个!”“嗯,快按上吧。”曼丽就这样倾身看着儿子继续拼飞机,心里还是有些砰砰跳的,怎么做这样的梦…… 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曼丽直起身向外望了望, 听见小姨开门在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宛平……” 又听见夕臣的声音,“嗯,有点急事赶过来了,小姨,……”声音低了些,曼丽听不到了,似乎刚才的噩梦叫曼丽感受十分不好,这会儿人也急躁起来,“夕臣吗!”她喊了声。 这边,听曼丽喊他,夕臣忙应了一声,“是我。”人也往小花房这边走来,边走还在低声跟小姨说着什么,小姨神情十分凝重。快进去时,小姨点点头,“你还是跟她说说吧。” 进来,见曼丽人也没靠在摇椅上了,腰身直着,似他们再晚会儿进来她就要起身出去了。见她一直望着自己,夕臣先边脱下大衣,摘下手套,人往暖气片边站着烘了烘手,边说,“今儿喝羊奶了么,这次送来的奶还喝的惯吧,” 曼丽就望着他,“是出什么事儿了么,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她这么问本身就叫夕臣疑惑,曼丽怎么这样不安的样子……夕臣走过来就坐在意一刚才坐着的小板凳上,两手握住她的手,“曼丽,怎么了,精神不大好,”这时候,小意一见大爸爸回来了已经走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大爸爸,你看我的大飞机!”夕臣抱住他,“嗯,意一好棒,自己拼的……”小姨过来抱起了意一,“意一听话,大人们要说话,跟徐奶奶去小书房玩啊。”意一很乖,点点头,被徐奶奶抱去书房了。 “真的出事了吗,飞机……你没事吧!”意一一走,曼丽且不掩饰自己的心慌,两手扶在他肩头两边,不由自主地轻拍, “我没事,你看我不好好儿在你跟前吗,曼丽,到底怎么了,这么着急,”夕臣本来心里就有事儿,见曼丽这样,更心疼,起身抱起她,自己坐摇椅上,把她完全拥怀里坐着, 要平常,小姨肯定不待见这样,太惯恣她了, 可见曼丽这情形,小姨也担心,弯下腰来,“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曼丽却还是着急的样子,“小满呢!照照小课呢!” 小姨见她是有些不寻常,在她身前那小板凳上也坐了下来,眉头蹙得紧,虽然担心,可口气还是挺严肃的,“都好好儿的呢,你瞎慌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还是怕小姨的,曼丽望着意一留在地毯上的玩具飞机部件,像孩子一样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刚才做了个梦,飞机爆炸了……” 明显夕臣和小姨都有一惊, 互相看了看, 曼丽这时候特别敏感,留意到他们的神情, 一下在夕臣怀里坐直了腰,“真的出事了?谁呀!”慌得不得了, 夕臣忙安抚她,抱着她轻拍,又看了看小姨,小姨紧着眉心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着急,小心肚子里的宝宝跟着你一起不安。我都告诉你,你答应我,要顾着自己身体啊,” 曼丽也直点头,焦急望着他, “是有飞机爆炸了,我的专机,”明显曼丽浑身一僵,夕臣不住轻抚着她的背,“正阳在机上,他……曼丽!曼丽!” 只听到“正阳”的名字,曼丽似乎就那么一刹,呼吸一窒,脸色特别难受地,如鲠在喉般呼吸急促,人也说不出话来,“曼丽,曼丽!”小姨也着急了,起身顺她胸口的气,曼丽睁着眼大呼吸了几口,很难受地,慢慢合眼,晕了过去…… …… 照照坐在床边,小意一缩在妈妈身侧,盖着小毛巾被,眼睛上还有泪渍。 当时妈妈在家里一晕倒,意一听到外头人声,从书房里跑出来,一见妈妈的样子,大哭。谁安抚也安抚不好,只有一起抱来了医院。 “别去打搅小课,来了也是添一个人担心。”小姨嘱咐道,照照点头。小课虽在积极报考国防大,毕竟还没有离开原部队。他的部队此时在亚明弯集训,往来路途又远,毕竟曼丽情况还好,人一时忧急攻心,虽然现在还晕迷着,休养一下,会缓过来的。 有个意一就够闹心了,干脆,小满直接被宫里的人从幼儿园接回宫里,都没告诉她妈妈这边的事儿,否则,两个孩子又哭又闹的,大人们本来就伤神了,岂不更闹心。 当然小意一在这儿也解了大家一个谜团, 曼丽着急正阳出事也好理解,怎么就一下子这样急躁? 小意一给出了答案, 他说妈妈之前喊了声“元西”的, 再结合曼丽说她梦见“飞机爆炸”……家里人心里也是替她难过,咋就这“神奇”的预见力:飞机爆炸了,元西真在机上…… “那狗贼现在怎么样了,”照照轻声问夕臣,口气里可有着咬牙切齿, “京城都戒严了大半边,他能怎么样,已经把他及家人送回他的宅邸,看他能怎么样了……”夕臣合眼按着眉心,无风无波地说, 照照似漫不经心给儿子扯了扯小毛巾被盖住他的小脚,“这家人不‘自杀’还有胆活在世上么……” 正说着, 听见外头推门的声音, 元首起身出来, 小姨,陈战,姚雀,一些341的院领导、专家,进来了, 夕臣望着小姨,“怎么样,” 淑清比了比陈战,以及那些专家, “看了看,陈老师他们还是很有把握的,只不过还是要征求他家属的意见,毕竟治疗周期很长,面临着一两年的封闭治疗,其间,肯定有风险。” 元首点点头, “好,把永熙叫来,你们和他商量商量吧。” 小年快乐!今儿能叫咱曼丽的小钻过3000么,嘻嘻。 315 永熙赶紧站起身, 看见走进来的元首,以及被照照扶着的,曼丽。 曼丽看见他,似有些无措,看到了一边, 永熙就是怕她这样,赶紧看向元首, 夕臣说,“曼丽想来看看元西。” “元西”这个名字一出,特别是从元首口中……永熙瞬间有种泪涌感, 克制住了, “谢谢谢谢。”不住感谢。 照照松开了曼丽,曼丽一人走到了隔离门边,她拿起隔离衣穿上,口罩,帽子……眼睛一直就望着里面躺着的,似乎就靠这各种仪器吊着最后一点气息的,孩子……主要还是烧伤,想起曾经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曼丽怎么忍得住,边戴口罩帽子,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见她这样,永熙那心呐,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曼丽进去之前,“您给他一些鼓励吧,他最听您的!” 曼丽泪眼朦胧地回过头,点点头。 …… 京里从一开始半城戒严到全城戒严到解禁,足足一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老百姓们通过各种媒介,通共知道的,可能就这两件大事:一,可说近小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国级领到贪负案!“杨立昂案”。叫世人咋舌的是,竟然还牵扯外籍命案!最后结局也是令人唏嘘:一家畏罪,在自家府邸煤气自杀。至于史书档案上记载的“丁酉宛平暗杀”,也是多年后档案解密,人们才知道,原来当年杨立昂一家畏罪自裁根本原因,竟是因为这:暗杀未遂! 第二件大事,可能就是关于西南方面大刀阔斧的军政改革了,特别是宛平相关方向军,撤了多少,并了多少,立了多少…… 宫里边儿,这段时间更是如履薄冰,大家都清楚元首的怒意、狠意,一时实难平息。 这天,元首在忠喜堂设了一桌家宴,招待的,虽不是他至亲的家人,却也是他十分信赖的宗亲了。 四大宗亲,家族里的顶梁柱悉数到场。 元首穿着也很家常,白衬衣,灰黄军裤, 首先,他致酒给定永熙, 这是理所当然,他家的幺儿为他挡了一颗炸弹,这样的忠勇之心,令人敬服! 然后,分别是饶回俞和苏畅享, 此次,元首为稳定西南军心,将跟随和家最久、历史上立下战功最多的饶家,派驻到西南镇守,自是对回俞最大信任与期许。回俞接下元首这杯酒也是激动不已,誓不负圣望。 说实话,这四大家族里,最篇“文道”的就是苏家了,政宣方面,苏家一直是和家最强干的智囊及“传声筒”。 苏畅享在元首敬他酒时,表现得最惭愧,此一风云变化,没有替元首分忧,畅享也是由衷难受……元首拍了拍他肩头,对老臣的鼓励还是有情有节,特别提到了他那小舅子。畅享着实近一年来体弱多病,却也不是不知晓他那小舅子自出狱后一些“乱折腾”,连连应道:“一定多加管教,一定多加管教。”元首倒微笑着说了这么句话,“虚子是抱朴子的得意高徒,话说青朴宫往日也有不小功德,光大灾大难跟前接济百姓,就不是其它道庙所比。你回去跟虚子说,如果他是本着这条善心继承他师父的这些善德,青朴宫,我是赞成重修的。”一听,畅享简直要下跪! 虽在座各位,每人也参不透元首此时忽然提起“青朴宫”何意,莫非真如外界原来就有猜测,元首对“梅派”的认定会有所不同?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一朝天子一朝价值观。何况“和家”作为党魁之家,屹立于每个朝堂被尊崇都是事实,他家和蒋家,曾经也是最大的世交,几百年的老交情了。如今和家坐稳江山,为曾经自己的老世交“平平反”,谁还敢有异议呢,毕竟天下莫非王土,也该莫背王愿。 最后, 元首朝钟家的新气之秀,钟遥昔举起了杯。 遥昔的伯父钟鸣义,曾经是夕臣父亲的第一警卫,也是为保护和家人牺牲。由于鸣义无后,遥昔的父亲瑾义又壮年时因病去世,钟家嫡脉仅剩遥昔这颗独苗,自是钟家上下悉心培育,也过早出仕成了钟家顶梁柱。 这次,正阳出事,也算“四大宗亲”的更新一辈儿为和家“献身”的典范, 元首此次如此宴请自己的嫡系家族们,其实也是一种隆重的嘉奖与告示:更巩固和家嫡系的势力! 所以,对钟遥昔也有了很大的一次提拔:任国防大专管教务的副校长!这也是国防大校史上,最年轻的校级干部! 遥昔禀谢,定不负元首期望! …… 国事稳定,家事也还算顺畅。 一晃一年过去, 曼丽的小女儿,万遗已出生数月。 万遗, 这名字是小姨娶的, “万踪迷千机,遗世寻亿年。” 领袖诗词里的藏头。 最嘚瑟的当然是小课了! 要闺女,得闺女,还是个肥坨坨的小闺女! 是滴,万遗生下来就八斤, 你说曼丽怀她的时候吃的好,也没有啊,怀小满,怀意一,哪次不是万里挑一的待遇。 只能说,这小姑娘娘胎里就会吃,就会睡,可会招呼自己了, 生出来,也果然一副福相,贪吃哈睡,这方面从来不叫大人操心,那最爱啊就是嘬妈妈的汝头,叭叭叭才会吃,曼丽奶水也好,把个小丫头养得真叫白白胖胖笑眯眯。 她确实蛮少哭,从小就看出来“傻乎乎”没心没肺的,谁抱都可以,不过也只能一会儿啊,玩了会儿,她就开始找妈妈,吃吃吃睡睡睡。 小课自然爱这个闺女爱死,当然啦,这是他的小福包儿咩! 她比预产期还是早出来几天滴,也是曼丽在“鹤星池”里顺产出来滴水宝宝, 好在那一周曼丽都在鹤兰星锦待产,要不还赶不及她挣扎非要那个点出来的决心! 哪个点儿呀, 她老爹考国防大最后一试的当天咩, 就有这个感应, 小课那天真的是又紧张又兴奋, 面试超级稳,歇息时又超级躁,在走廊走来走去, 其实,家里那会儿早乱套了,曼丽疼得叫, 才一挪进“鹤星池”,“扑通”就跟拉出来个大肥坨坨一样,万遗掉进水里……可把人吓坏了! 但,也就这惊险时刻, 小课的“最后陈述”到了最最精彩的部分, 十拿九稳, 这次,国防大不收他都要天打雷劈! 果然, 小课抱着他出生才三天的胖丫头来看榜时……毫无悬念,榜首,夏课! 果断人生赢家。 316 早晨五六点多曼丽开始发烧, 小课送她去打了针, 回来还是没见退烧, 小课个该死的畜生,把肥坨坨的万遗往她妈床边一放, 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说:“还不如来点实在的。” 然后…… 曼丽出了一身汗,烧退了。万遗直接趴在妈妈胸前,也吃饱了。 曼丽实在没多大劲儿踢他个狗日的畜生玩意儿,他也死狗子一样赖在曼丽身上,从他闺女嘴里夺食儿,曼丽端着万遗的小肥胳膊打她爸爸,小课咬着低笑揪她屁股。 打闹了会儿,小课把肥闺女像蛤蟆四脚朝天放床上仰着,曼丽看他起身穿衣裳,指了指那领口,“看你瞎缝的五角星,都歪了。” 小课低头摸着看了看,“管他的,外头外套一压,看不出来。” “不行。”曼丽撑着就要起身,小课一个飞步跨过来坐下来扶她起来,“你真是啰嗦……”说着,看还是多晓得她的心思,乖乖又把衬衫脱下来,再找来剪刀、针线,给曼丽披上外套,曼丽又给他重缝上。 曼丽看一眼旁边始终四脚朝天的万遗,这个小嫩胖子,两脚翘着,手还努力往嘴巴里捞摸,想吃,涎水直流。关键是她还不哼哼,自娱自乐得不得了。 曼丽横抱着她的小课一眼,“你闺女这能吃这能睡,看再大些走都走不动怎么办。” 小课揪她的脸蛋儿一下,“还不是你遗传得好,我又不胖。” 曼丽就是扭着笑,突然,小课抱紧她,“曼丽,你看!” 曼丽像小嫩胖子看去,她闺女似乎听懂她的话一样,为了像妈妈证明自己是“灵活的小胖子”,正在努力翻身呢, 骨碌, 哎哟喂,翻过来! 笑死曼丽和小课了,小课伸手把闺女儿抱过来,亲哦,爱不够,万遗涎流儿地好像也在傻乎乎地笑。 万遗又乖乖地呆在妈妈怀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望着顶上漂亮的星星……经过小满和意一,小课晓得毛毛们都对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他就在家里卧房上方吊了好些不刺眼十分漂亮的小星星,万遗果然爱看极了。 曼丽边拍着万遗,再看小课把军装穿好,这次满意了,她缝的领口五角星才是正的。 “别当恶霸,要当学霸。”曼丽嘱咐着, 小课军装飒爽,向她敬了个标准军礼, “是,曼司令,一切听您教诲!” 曼丽也是苦口婆心,他在学校啥表现,不用照照跟她嘴碎,曼丽自己心里也有数。小课个嘚瑟惯了的,加上这会儿正是人生最得意时:想想,闺女如约而至,国防大也考了榜首,那个心想事成……在国防大,本身小课那气势、那魅力、那能力,一下就不晓得“号召”得上多少人,成了一“霸”。当然,照照最会添油加醋,说他那个“猖獗”,连里头的老师他都“辖制”好几个了,成了他的“拥趸”! 曼丽不光亲自“打压”,甚至嘱咐夕臣要“严加管教”,可夕臣好像在这事儿上特别纵着他,老安慰曼丽,“小课有分寸,他都当爹了,心里有数儿。”曼丽可不放心,自家的畜生自己知,一点儿阳光,就能晒到外太空去! 哎,曼司令这会儿一大家子,该她操心得多, 小满五岁多了, 面临着入学, 按说上哪个小学,不由她挑?说实话,可不就挑花了眼。 曼丽到底也有母亲一颗私心,哪里不想小满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是,又怕太好了,把小满天生的娇纵气养起来。小姨这事儿上没多话,你的伢你自己养。不过曼丽晓得小姨肯定还是主张入普通小学。夕臣这事儿的态度很明确:听小姨的。那自从前年儿那顿训,夕臣可不敢再有一点逆着小姨。所以,终究还是曼丽自己在纠结。 最后,她到还挺“民主”,问了问小满自己的意见, 小满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有自己的主意呢,“我想上音乐学院附小。” 曼丽听了还蛮高兴,“为什么选那儿,” “正阳是那儿毕业的!” 所以说啊,曼丽极满意的是,自己的崽崽们各个由心是讲情义的,你看,小满跟正阳一年多也再未见面,虽说她大提琴学习一直也没断,可始终念着她的启蒙老师的好儿…… “好,咱就读音附小。” 这事儿圆满解决了。皆大也欢喜。 再说她小儿子头上, 她这个佛系小憨头儿子,四岁,真有了大出息, 小儿子算数特别棒,心算快,珠算小指头打得也棒, 就是有一点,意一身体一直不大好,也没大毛病,就是小病小灾的,总不间断。 曼丽当然不存在“重男轻女”,但是因着意一这些小毛病,曼丽一联想自己的病疾,就总觉着是自己过给了她的意一,独独意一胎里就带出来替他妈妈受难的因,所以,格外心疼唯一这小儿子。你说小满不听话,曼丽时还有训斥,意一要有点捣蛋,曼丽是舍不得训狠的…… 小儿子原来跟姐姐读一个幼儿园,不过马上姐姐要去读音附小,为了方便接送,曼丽决定把意一也转到音乐学校的幼儿园。哪知这孩子第一天去就跟人打架了。意一从前在幼儿园就是个高冷的小朋友,不过,很正义,也有点“孩子王”的气势。到了新环境,又是热心肠去打抱不平,佛系小憨头,他身体强壮不如对方,但是性子比谁都坚韧呢,被推倒地几次,又爬起来继续干!诶,他还干赢了!巧胜,曼丽去接儿子,见他小脸蛋儿上那长一道红印子,老师说,那是他爬上软垫跳下去压倒对方硌出来的! 曼丽心疼归心疼,打架肯定是错的,拉着意一去给那个小朋友道歉, 佛系孩子的佛系高冷, “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但是你以后也不能……” 对方小朋友怕他呢, 你是没见当时的小意一,从软垫上跳下来,愣像后面有对儿黑翅膀,凶狠却也震慑人! 不敢说话,躲到老师身后。 曼丽牵着意一非等到对方家长也来后,又再次道歉。对方家长也算通情达理,也表达了歉意。 曼丽不舍得骂他呀,一路没乘车,她也放开手没牵他, 小儿子跟着妈妈旁边,望望前方,又望望妈妈, 最后,牵住妈妈的衣角,“妈妈,我尽量以后不再打架了,能说道理就说道理。” 照照的儿子!亲生的!无疑了! 这么小,这么小,他都会给自己留后路,尽量? 理儿哪有不懂得,曼丽也不是完全说什么都全凭一张嘴,意一是个儿子伢,儿子伢的教育有时候就得有儿子伢的样儿,哦,“打不还手骂不还嘴”这种“伪绅士教育”其实是窝囊,儿子伢要有强硬的一面,像现在社会上有些儿子伢打扮、三观、行为举止,娘不唧唧的,也为人不齿不是。 曼丽歪头摸着儿子小后脑勺,母子俩儿一起往前走,“意一今天的出发点是正确的,可是处理的方式你还可以再想想,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武力不是说不行,可之前要想想有没有必要。” 意一点头,却说了句,“我觉得今天是有必要的。”像个小大人还点点头。 曼丽哭笑不得,还是心疼地抱起了小儿子,边走边挨着他的脸说, “妈妈是心疼我的意一受伤,咱们在争取正义的同时,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听到了么,” 意一抱着妈妈的脖子,直点头,“知道了。” 可暖人心了。 317 国防大, 全称,“新京国防陆军军官大学”,建校于24年,是领袖创办的现代历史上第一所培养军队干部的新型军事政治学校。后发展至全军种干部培养,于是去掉了“陆军”。此校的建立,在历史长河里,其影响之深远,作用之巨大,名声之显赫,都是始料所不及的。 名将辈出,战功显赫,国防大盛出过多少将帅功勋。 远有卫系的桂庭汲, 昆仑关大战, 在主战场迂回作战的桂庭汲用望远镜四面勘察,突然发现九塘一片草地上的寇军军服不一样,于是炮轰。这阵炮真收益颇丰——干掉了一大半的寇军高级军官,包括仰正雄!后期寇军缺指挥到什么程度?需要用飞机往战场上空投军官! 近处,不谈别的谁, 就小课的亲爹和景吧。 说起来这也是个被私事祸害了的名将,上了战场,简直七窍玲珑。 元首这位亲兄长最著名的一场“智取”现如今还写在“军史名战选”上。 北朝援战, 打到了沾古山,当时的援战四方面军统帅林耀武深知沾古山一役对整局形势而言,意味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沾古山的地势,明摆着对在山上凭险据守的敌军极为有利,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山势前,靠仰攻拿下山头是要付出极大伤亡代价的苦差使。由谁来担纲主攻?在师部召集旅团长们讨论作战方案的时候,林耀武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刚刚佩上少将将星不到一个月的和景身上。 和景熟读古书,说话时常引经据典,他对林耀武说:“三国时蜀将姜维据守剑阁,拒十万魏兵于险关之外,魏将邓艾遂以精兵偷渡阴平翻越摩天岭,下江油直取成都而一举灭蜀,此谓出敌之不意也。我们今天可仿效此战法,以智取代替强攻。” 接着,他向林耀武扼要说明自己的打法:“为避免重大伤亡,不宜对各山头直接正面仰攻硬冲。正面应仅取佯攻之态,同时选出精兵编成突击队,绕道后山,无人烟处料敌疏于防备,突击队攀岩附葛摸到山顶进行背后偷袭,成功后,正面部队即转入真正攻势,前后夹击,当收事半功倍之效。唯万家岭战场敌军具有绝对空优和炸射频率,攻山拟夜间进行。” 和景此言深得林耀武赞赏,委以重任,将大半个师交给了他,果然和景也不负重望,取得大捷! 好了,小课决心定要考取国防大,真开始“长出息”“由士而入帅途”,绝大方面当然是因着曼丽,不想离她太远。也不排除,他自知身世后,读家史,不想落于人后的胸怀吧。 从和家长远历史来看,他家可绝非“将门”两字囊括, 但,单从小课与和景的父子关系而言,也有点“将门虎子”的意味了, 到底抹不掉骨血里遗下来的东西, 小课的“智谋能耐,领导力”在未成熟前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十分精致的顽皮狠毒, 一旦被“大道理,大知识”武装了,加之这些年无论从公从私对他性情的磨砺,小课的“统帅”感着实逐渐逐渐被激发出来了哩。 这里真不得不佩服和夕臣的“远见”, 他了解小课,看来,对他给予的也不是一星半点的“厚望”…… 小课入学前,夕臣是单独将他召进宫里来,叔侄俩,正式,且严肃地,促膝长谈。 夕臣说, “国防大,就是一个大战场。里面全是各色各样的军中精英,到时候,出来了也全是各军种各个节骨眼儿上最主要的那颗螺丝钉! 当然不容易操持, 小课,这四年你在里头呆着,如果,不仅能大大地充实了自己,还能够如你曾经在江湖上混得那样风生水起, 你出息。” 小课似笑非笑看着他, 说实话,当时,他对夕臣的这一番交代并不以为意,甚至,不屑,老子怎么混,真轮不到你这样装模作样“指指点点”, 也直到……小课真开始佩服他二叔的“谋略板眼”,某种意义而言,自己的一生,还是被他二叔就这样“精巧的安排”了,看看,当兵,当尖兵;上国防大,当将,当最大将!要基层有基层;要高端,有高端……末了,他一句话“我全为了曼丽”,堵的小课也是一句话反驳不起来,唯有苦笑: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当然这还是得有兴致支撑着,小课如果不好军事,就跟照照一样,不好医,这样的尖端精致畜生,你按着他的脑袋学他也会反过来砍了你的脑袋,大笑而去的。 小课最喜欢抱着他的肥坨坨闺女一边逗她玩儿一边看兵书, 万遗这点上真遗她妈十全十,是个衣食无忧后就万事大吉的安逸胖子。 小课嘬那么厚一本兵书,肥坨坨闺女吃饱喝足,晒着大太阳就睡,睡醒就懒眯眯望着好看的东西,一副老猫笑眯眯的样子。除了饿了,就有点闹,要妈妈,一喂饱,又安逸下来,笑眯眯样子。 她姐她哥怎么盘她,只要她在饱了也睡足的状态下,完全无所谓, 有次,小姨到楼上去晒被子, 小满跟弟弟说,我们把妹妹也抱上去晒晒吧,意一连连点头, 你看吓人吧, 小满跑到摇窝跟前把万遗抱出来,意一提着她另外一个便携摇窝,就上楼去了! 结果,楼梯拐角,小满自己掺了一跤,脱手,万遗跟个闷葫芦,摔在地上还滚了一圈!虽然家里都铺着地毯,这一幕还是叫正下楼来的淑清看了胆战心惊!赶紧抱起万遗,万遗睁着大眼睛稀里糊涂的样子,接着,看见姨婆婆,她还笑起来! 姨婆婆那天罚她姐她哥没上桌吃晚饭,罚站在楼道里反省两个小时。 妈妈回来也是训斥了他们, 万遗在妈妈怀里吃饱喝足,两只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看着罚站的小姐姐和小哥哥,那俩儿呢,也知道错了,低头各自反省一小时后,后边儿就开始嘀嘀咕咕,曼丽悄悄走近听,也是哭笑不得,他们在比着背唐诗呢,也是心大。 小课想起家里的这些事也是暖心的不得了, 食堂里,边吃饭边看书,别说,书页上还残留万遗的涎水呢, 这时候, 季允走到他旁边坐下,低声, “元枫决定今天下午就罢课。” 小课一点头,眼睛没离开书页。 318 周四上午是中心组会议, 一般这个会议都由遥昔主持,正在谈最近学校一些问题时,教习处的张邦祥匆匆进来。 会议停下来,校长汪题令望着他,“出什么事了,” 张邦祥见此,看来是叫他当面讲的意思,也不避讳了,忧急说,“军事管理学院参谋骨干培训班六个班的学员全部罢课了。” “什么?”校长起了身, 闻所未闻! 不说建校史上,就说,就说地方上的高校,能出这样的事儿?!这是军校啊,还是天朝军事最高学府……纪律之师出这样的事儿? “人呢!” “都列队在西操场。” 汪题令一行人已经出来往西操场去,边行边严厉问,“这种事,你们事先就一点没有觉察?” 没人答。说明多么多么……这就是“失职”呀!这要在战场上,你的兵都“造反”了,你还蒙在鼓里,跟此次情况有什么区别! 汪题令忽然站住,“遥昔,” 遥昔走上前来, “这件事,你去了解一下。” “是。” 汪题令还是有谋量的,这件事突发急且影响大,他作为一把手一开始就露面不合时宜,得把局面控制下来再做应对。别看遥昔年轻,但是自他来,的确是他这些副职里最得力的一位,汪题令很信任他,着实不少事依仗了他。 但是,真如元首所言,国防大就是个小战场,这里头的水特别深,早在建校初期,各派系就倾轧其中,它本身又是军事指挥作战的最高学府,送来的,哪个不是精英。精英也来自各派系,比如央州送来的就是原来桓系的,岭州过来的就是汤系…… 从学员至教职工层,再到他们领导层,处处如此,派系倾轧,早已成为国防大近百年来说不清理还乱的“特色”。 果然,你看看就这样一个“危机处理”,都有人出来“搅局”。 遥昔才要走, 只听见一个声音“发表了意见”, “汪校长,钟副校长着实处事得力,但是,他毕竟才来不久,管理学院那边一直是……” 说话的叫徐行顒, 可说国防大的老人儿,人称“第一副校长”。 为啥这么个称呼? 他本人是上届元首的陪读,学问大无可厚非。 夕臣上台后,对各派系多有平衡,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也并未因他曾经的“属性”而不得重用,只要你一心为国,夕臣基本上做到了“任人唯贤”。 这位徐老先生就是一例。依旧留在了国防大。 但这位着实也有点“自恃清高”,想着我这资历,怎么样校长也该是我的吧。没想,元首下派了一个汪题令……其实这也绝非元首“防备”他什么的,到底这位老先生年纪这里摆着,思想保守,国防大到底也需要“新鲜空气”……人呐,有时候越老心胸反倒越狭窄,徐行顒年轻时的“饱学抱负”临了到老,全变成“心机争夺”了,估计这也是元首始料未及的…… 他一出声儿,这一二年汪题令身处国防大这个“内斗窝子”里多少也有些经验了,刚想好如何反驳, 哪知, 徐行顒忽然话锋一转,又没反对了, “嗯,钟副校长去也行,他管着学生处,也好沟通。” 汪题令头往后侧呢,当然没看见, 跟他面对着,与徐行顒几乎平齐站着的遥昔可看得分明, 后头楼梯上来的教务处的王骏似朝徐行顒轻轻摇了摇头…… 遥昔要顾及这些,这“龙潭”他也不闯来了, 所以人前,都道他是国防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副校级,且,元首亲命!当然,他的家世更配得上这一切。遥昔也是真心实干的人,既然领了元首的期望,就一定不负望。他也明白,元首此派和家嫡系来驻守国防大,也一定是了解国防大近几年“倾轧”更严重,派自己来,多少也是要杀杀这股风!自己要畏手畏脚,这差事也不领了。 遥昔只下了一层楼, 折返,却不是去西操场。 自己也一无所知,去了,怎么控场? 其实,早在张邦祥“急着闯进会议室”时,遥昔手机也接收到短信,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具体原因,这件事还真发的突然,确实很叫人意外……同时,也叫人惊奇,什么人背后操作着,毫无预兆,说明事先消息封锁得多好,就是要这样个“措手不及”的效果! 回到办公室, 季良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 “什么事,谁组织的,”遥昔放下文件夹,直接走到窗边挑开窗帘往下看,他这里能瞧见些西操场,果然,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操场学员,没人特别出列,跟平常列操也没区别。边问着季良,问得也直接。 季良也不废话, “据说是参干班一个叫唐瑄平的教授,剽窃了学员论文,拒不承认拒不道歉引了众怒……” 站在窗边的遥昔蹙眉稍回了头,“唐瑄平?”又回过头去,“难怪了,老徐这次不拦着我,看来真是块硬骨头抛过来我啃了。你知道唐瑄平是谁么,汪校长夫人的表弟,这层关系,还真没多少人晓得。” “原来如此,我说这事儿发的突然,可刚儿得到消息的人也不少了,咋没一个撑头呢。” “谁组织的,” “出来交涉的,叫马晓天,参干二班的。但是据我了解,这还不是头儿,背后的,应该是一个叫祁元枫的,这位总参祁正年的儿子,门道不少。” 遥昔一直站那儿瞧着楼下西操场, 静了好一会儿, 放下窗帘,走回靠椅上坐下, 摇摇头, “不是他。后面儿,还有人。” “还有谁?祁元枫算隐蔽得极好的了。” 遥昔似又考虑了下, 一手搁在桌边手指头弹琴一样动了动, “下课后,”说着,他自己都笑了笑, “下课后,把政治学院普修班一位叫夏课的,给我请来。” 下课,夏课?是挺拗口的,嘿嘿。 年里了,送陪伴曼丽一年的大人们吉利话:身体安康,笑口常开哦。 319 “报告。” “请进。” 这算是夏课与钟遥昔人生首次会面。谁又知道,这哥两儿后半世纪再次重演“齐桓与管仲”这样的“君臣锦瑟之和谐”,再造盛世……后话后话了。 而此时,二人年纪相仿,身份却悬殊较大。夏总之后常与人道:“那一年,我得了两件宝贝,一个万遗,一个就是校长。”所以,之后在权力圈儿,“校长”成了特定称谓,专指元首第一特助钟遥昔!不过此一时,钟遥昔确实是他的校长,且,二人一开头“交恶”还不小。 钟遥昔是第一次见夏课其人, 果然样貌……好看得犯罪!同以男儿眼光来看,绝对那种男孩子很服气的漂亮,阳光下熠熠夺目的机灵霸道。 想想遥昔也是这样年少就掌管了钟家大权,代表钟家被元首独点重用于斯职,自然手段耳目也不一般。 国防大是个“内斗窝子”,上至领导层,下至学员,就连那食堂烧锅炉的,摸摸他的底那都是有家门派系的……想想,可怕却也有情可原,原本就是个“学谋略玩谋略”的起源地咩。所以,“夏课”大名怎可不知。 且不说面上他是头名考入国防大的学霸一名, 之前还有王牌空降师“兵王”之称,在基层部队多次参与大型军演及危重任务, 光他这个姓儿, 夏, 汉州夏家, 天朝最富庶的一州,汉州里,最“王霸”的一家。 夏家白面儿上上不得台面,黑面儿上那是威赫全国,乃至整个东南亚! 有心也有这个板眼的话,你去稍微摸摸夏课的底,辉煌得也是闪瞎你的眼,入伍前,在汉州,在日本,那些事儿,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吗。他能入伍,倒不稀奇,黑的反面才是白,但不意味这背道而驰的两面儿私下就没交集,有时候,交集的深切涉及国本,说个现在绝对“大逆不道”的话,领袖所在的蒋家曾经不也是“黑的武装”么……倒是夏课这样一个绝对的“野霸王”愿意入伍,皈依“纪律部队”才是真谜团,谁管得住他呀! 恰好,遥昔有这个心,也有这个板眼,当然也是由这个“姓”入手,稍微了解了下今年进来的这位“状元学员”。光这样浅浅一摸底,就够不得了了,何况……也不是遥昔不想再往下摸,是摸不得了,摸哪里断哪里,遥昔也理解,夏家的能量确实做得到这样。 于是,也由不得遥昔把此次“罢课事件”跟夏课联系在一起,是滴,遥昔全凭直觉一赌罢了。如此组织严密、“突袭”得这样漂亮……学员之中,一般人有这个号召力吗?光,事先叫人守口如瓶就难上加难!看看,楼下这排排站着的,管他情愿不情愿,确实做到了一人不差呀!能量可想而知…… 这倒不是夏课第一次见钟遥昔, 人家毕竟是校长,公开场面“仰视”他的时候还少吗, 这人哪儿来的,若论知己知彼,夏课肯定更占优势, 且用不着他夏家那套“摸底系统”,光他身边一个岔巴子照照,一家人饭后,两人搁厨房洗洗碗的功夫全捞摸清楚了。……包括,这位也曾“肖想”过他家曼婆子,……你晓得别的他身家经历啥啥的,小课都听的漫不经心;一听曼丽跟他、他家那老太婆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小课听得格外仔细,晚上就去找曼司令算账了。 照照怎会撂下这段儿, 抱着万遗盘腿儿坐一边儿, 床上,看小课骑曼丽身上“严加拷问”! “好哇,好哇!”小课接连几个好哇,“痛心疾首”又“咬牙切齿”地,指着她“一不把你看牢,你个老娘们儿就跑出去勾人!一个正阳,一个他妈的正阳还不够,还有那个什么什么钟遥昔是不是!” “饶计小也算一个。”照照“适时”添一句, 曼婆子恨不打一处来,首先脚去踢照照,照照抱着咬自己小肥爪爪涎流的万遗还往她跟前蹭,“我又没说错,今儿你是得交代清楚。” 以往呐,只他们三个厮混就一塌糊涂了,现在还加个万遗,大大小小黏一坨,曼丽简直……曼丽搞得赢他们吗,没用的只有哭,她最会假哭了,流几滴眼泪,号骂的声音大。 小课给她抹眼泪,口气更狠,“你别给我玩眼泪这招儿,你直管把眼疾哭出来,我立马出去告小姨!” 曼丽恨得咬牙呀,原来,她啥都敢骂“你们不得好死!”如今,都是她孩子的爹了,他们不得好死了,你就能过的顺畅了?曼丽就是捂着眼睛哭,真还不敢瞎流眼泪了,真把眼疾弄出来,他们添油加醋胡乱找理由一告小姨她“不爱护眼睛”,小姨又是“严厉管制”,只怕她才能回医院上班的愿望又得泡汤…… “畜生,畜生……”曼丽只有嘴里不住哼, 畜生们却一丁点儿不饶她, 夹杂着万遗,把她揉捏得呀,嘴里还不停地:小课是“狠训”,正阳那犊子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意外了!你要再敢招人,老子非下了他一家的脑袋!别不信,你自己好好想想,就算是熙正阳,得了啥好了?烧成个煤炭!这也是下场! 照照是“zhe训”,曼丽,你可不能再胡乱勾引人了,你这一大家子够庞大了,还不收心?太花儿花儿了,看看又捞着啥好,正阳现在毁容了,个煤炭还赖上你一辈子,你划得来吗…… 曼丽气的啊, 直咳嗽, 小万遗望着妈妈还傻乎乎笑, 场面,一塌糊涂。 所以,小课见着这钟遥昔,本身是存着“私怨”的:敢觊觎他家曼丽,王八羔子一枚不二话了。 进是进来了,小课站门口,守规矩,也冷淡。 遥昔见他如此,起了身,向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比了比,“请坐。” 小课微笑起来, “钟副校长有什么话直说吧,我下堂课在东教学楼,从您儿这出去再上六楼得七分钟,现在是大课间,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您大概只有十分钟和我说事儿,快点儿吧。” 遥昔也笑笑,走至前来,真也不浪费时间了, “西操场的事儿,你知晓吧。” 夏课很干脆, “不知晓。” 遥昔明知他会这样答,但是感受上……还是很有些不同的。面对任何谁,遥昔晓得自己接下来说什么还是有把握的,对他……夏课身上有种天生的“威仪”,坦荡又霸气,叫你不由自主……怎么说,向着他,不敢也不想玩心眼。 320 感受上如此,应对上理当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你也别慌着上课了,明知外头这事儿大,我能把你挑出来叫来,肯定还是希望能解决问题。坐。” 遥昔就仗着“校长权威”硬来了又如何! 夏课站那儿, 依然学员谨守的规矩, 没动。 唇边始终带着笑意,望向一边。说起来从容,其实,就是典型的赖痞。你要耗就耗着呗。 遥昔自己坐了下来, 有条不紊地说, “你们这,无非就是造个阵势,也想速战速决吧,禁不起久折腾的,别看这会儿全给你站得整齐,毕竟不是全都心甘情愿吧,也有被你们威赫利诱才不得已‘站这么会儿’的吧,太久了,人心一散,你更不好收拾。” 夏课始终不为所动,望着一旁像听耳旁风。 遥昔坐是坐下来了,但坐得腰直着,也是怀有诚意的, 接下来“动之以情”了, “终究你也是仗义,为讨回一个公道,我既直接找到你,必然有心解决问题,还你一个公道……” 说明遥昔“能屈能伸”,面对夏课这样的“硬骨头”,也能“降身段”平等待之。说着,遥昔又起了身, 可就这时候, 季良敲门进来,望了眼夏课,对遥昔说,“汪校长直接出面了,说,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严处唐瑄平。且,如查实他职务内失职,他引咎辞职。” 遥昔握拳一捶桌面,不重,神情却愤重不已。汪题令是个正直人,但这次处事,着实意气用事了些,有些话说出去了……不是收不收得回的问题,被人利用了更糟糕! 季良出去, 遥昔并未放夏课走, 反倒走到他身前, 低声, “你这次的‘伸张正义’是把双刃剑,眼前的‘公道’是讨回来了,却落个亲者痛仇者快……哦,或许你本就是个只重眼下利益,看不到大局的狭隘之人,来到国防大,讨的就是个人前程或膨胀一己势力,根本不管它作为你母校的前途与声誉……请回吧,我还是高看你了。” 夏课照样向他行了个军礼,转身出去了。 遥昔的懊恼是写在脸上,自己这次也不够稳重,全凭感觉“以为找着根儿”了,结果…… …… 小课在辅导意一做题。嗯,不能叫“辅导”,只能叫“陪同”。 狗日的,他佩服这小子呢,真他妈难,这小子只要不分心,大多想想就能做出来。 “一个三位奇数被2,4,6,8,10除所得余数互不相同,那么这个数最大是多少?” 小课一手支着头,做了半天,嗯,笔一敲,959。 再去看小儿子的作业本呀, 上头早已写满, 这是曼丽的要求,怎么做出来的,必须要有解析。他字儿还写不全,有些字儿用拼音。 “奇数除以2一定余1,而且除以4,6,8,10所得余数都为奇数,又余数hu不相同,所以这个奇数一定……那么,n+1=[2,4,6,8,10]xk=120k→n=120k-1……” 不敢打搅他做下边儿的题,小课就是支着头望着他那小脑袋瓜子,挺不可思议,心想,意一估计遗他老子的聪明劲儿更多,自己这方面可比不上他老子,估计我的万遗将后来学习不咋地…… 曼丽去吃婚宴了, 小满和万遗都在宫里, 意一要上奥数课所以才被照照从宫里接出来,结果去了,老师生病,发了几套卷子回来,意一还要做题呢,所以没送他回宫,直接回家里做题。小课陪着,一会儿照照有台手术马上就走。 看见照照从门口路过, 小课举手招呼了他一下,由心地竖起大拇哥儿,指了指小儿子,“真厉害!” 照照笑笑,也招招手叫他出来, 小课起身, 二人来到阳台, “意一这小子数学真有天分,曼丽那会儿逼他学奥数,都反对,瞧瞧,人用实力证明小菜一碟,根本不能成为他妈治他的利器。”小课笑着说, 照照也是笑笑摇头,没接儿子这话题,因为确实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他,马上要赶去医院了,长话短说, “徐行顒的东西一会儿刘京送来,你看看,用得上的就用。” 小课一顿, 靠栏杆上,人也散淡起来,看向外头,“又多管闲事了不是,” 照照边扣着军装外套扣子,边笑着说,“你搞那么大个阵势出来,就为了整个唐瑄平?接下吧,徐行顒原来是小树爷爷的陪读,我手上捏着的,毕竟比你找来的,更扎实些吧。”说着,拿起军帽戴上,走了。走前儿喊了声,“意一,别光做题,歇歇时带小课玩玩沙盘。” “去你娘的,”小课也是笑,在阳台上撑了个懒腰,回到意一旁边,“别听你爸的,你想做就做,不想做想玩什么我今儿全陪。”意一侧过小脑袋来,“我要赶在妈妈回来之前做完,然后带我去玩会儿魔力蜘蛛好吗。”“那有什么问题,上次赢了你妈多少分儿,今天咱们还翻倍赢。”“好!”小小子可高兴了,做题兴趣更大。 …… 宫里, 艳阳普照, 琉璃瓦金煌熠熠, 元首才在北庭苑接见了参谋联席会的一些高参, 会谈结束,又单独留下了永熙叙叙话。 只一个回廊相隔, 这边暖阁里,小满亲手照顾着自己才睡醒的小妹妹。 说是亲手,肯定也有保姆们随身护着。不过看小满这麻利劲儿,说明在家时也常帮妈妈照顾妹妹。这点,宫里的人都是服气的。元首的孩子们都不娇生惯养,也不说做做样子,是实在会做事的孩子。 这其实也是小姨在家有意训练的,小姨说,旧时大户人家,一家子多少兄弟姐妹,哪里都是父母老人照看着,都不是大的带小的。就算比旁人富裕些,家里条件允许一个孩子一个或多个保姆,可一辈子下来,相互扶持的,终究还是你这些亲兄弟姐妹,所以从小就该有“大带小,小敬大”的习惯。 小满把妹妹小被子里汤婆子的温水倒出来,不浪费,毛巾搓搓还给妹妹抹了抹小手, 万遗也听话,大眼睛就望着顶上鎏金的龙纹。 大人们看见这小姐妹俩……哪个不打心眼里喜欢呀! 321 曼丽母女都钟爱汤婆子,特别是万遗,之后啊这孩子只到了冬日,汤婆子不离手,又喜欢窝在火炉旁,吃喝俱全,跟个地主婆儿似得。 这跟她妈一小依偎汤婆子长大也有关。 汤婆子过去都是大户人家的必备,入冬之后,再暖和的房间晚上进被窝也冷。那时室内温度十四五度算高的,家中棉衣棉裤穿上棉鞋甚至捂上棉帽是百姓生活的常态。尤其平房,全家靠一个小煤炉取暖,火不旺时室内极速降温,被窝如同冰窖一点也不夸张,这时汤婆子就来救急了。 汤婆子的名称既科学又文学,汤在古汉语中指热水,恰好又是姓氏;婆子叫着温暖,塞进被窝还多一份感情。这一名称至少在宋代就流行了,大文豪黄庭坚写过《戏咏暖足瓶》两首,其一写道:“小姬暖足卧,或能起心兵。千金买脚婆,夜夜睡天明。”小诗写得风趣暧昧,传达出多种信息;汤婆子(脚婆)置于脚下,价值颇高,睡暖了还有思想,印证了饱暖思淫欲之说。 细数这汤婆子的来历,跟她娘叁儿的品性还差不多是不,呵呵。 保姆又灌来一个迷你汤婆子, 小满学着平常妈妈的操作,塞在妹妹的屁股帘儿里,抱起就往外走,吓坏大人们了,忙四周护着,“诶诶,小满,去哪儿,奶奶抱着!” 小满不让,“找爸爸去,我抱得动!” 小公主抱着小小公主走在回廊下,后头跟一些惴惴不安的人,直到看见两个小小人儿进了那边厅廊下,又被另一波人护着,才放心。 “正阳这段儿恢复得还不错……”夕臣正说着,永熙也是连连点头。这时候,两个小小人儿进来了, “爸爸!”小满大声叫, “诶哟,”这是元首最家常的一面了,忙起身,“万遗醒了呀!”快走过去弯腰接过小万遗。 说起来, 万遗还不是他和家嫡脉,从和家这边儿论起来,小满还是万遗的小姑呢。 辈分乱是乱点儿,但是绝对阻不住元首对万遗来到人世的万分感恩与激动,这也是大哥血脉的延续呀…… 永熙也赶紧站了起来, 小满很乖,看见定爷爷也礼貌叫了声儿, 永熙直点头,每次看见小满,眼睛都不禁有湿润, 因为,难忘这么尊贵的小人儿每次去看正阳,丝毫无畏正阳那满身的伤,满身插着的管子,依旧那么亲爱地趴在他身侧,小声汇报着自己的学琴进度…… 又都坐下来, 小万遗对这间屋子里的顶儿更好奇样儿, 因为中顶上的盘龙悬珠更金碧辉煌。 小满摸出妹妹屁股帘子后的迷你汤婆子,“我给塞进去的。”可高兴。 “真能干。还是热的吗,”元首也笑着抬手摸了摸女儿后脑勺, “热着呢,再塞进去。”说着,小满又给妹妹放好,万遗忽然小手小脚欢腾起来,人也笑呵呵,涎直流, 都抬起头, 元首也抬头看了一眼,熟练拿起她下巴下的小兜兜给她擦涎水,笑着说,“好看是吧,看把我们万遗乐的。” 原来,一旁水榭下清湖水的波纹印到了顶上盘龙珠子上,亮晶晶的,小丫头特别欢喜。 “好看吧,喵喵呜……”小满两手抓抓学大虎猫逗妹妹玩,万遗更乐,笑得咯咯神。 元首抬起头看向永熙,见永熙一副特别柔软的慈爱望着两个小姑娘,眼眸还有些湿润, 元首关心问道,“海阳决定什么时候结婚呀,止宁都出生了。” 提起自己的大儿子大孙子,永熙的“大男子主义”又回来了,抹抹眼睛,另一手直摆,“就是不孝,总说是酸梅不愿意,我看他就是马虎,都这样了,你把她绑到法院去这胆量没有?” 元首直笑, 他也听曼丽回来嚼了不少,那对冤家,儿子都快一岁了,小两口的“恩怨”还没了结。海阳肯定是想把这麻烦老婆娶回家想疯了,可酸梅就爱上这“只有儿子没老公”的生活,说,多自由呀。 “慢慢来,孙子在你这儿,他妈还跑得了。”这会儿,元首也家常极了。听了,永熙也是笑呵呵,现在一家人的活力全牵在这小孙子上了。不过,止不住心酸的是,永熙常常抱着止宁想,要是正阳能醒来……我这辈子,真就无求了!……“正阳你也别太操心,他最近恢复得很好,醒来也是早晚的事……”元首知道他的心结,还是安慰道。是的,何止永熙一家,正阳,还不是他一家子最大的牵挂,曼丽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他,正阳似乎听得到,着实也是最听她的,自身顽强地也在极力与病痛抗争…… …… 酸梅在医院门口接到的曼丽。 是的,曼丽才从正阳那边儿出来。 “今天怎么样,”酸梅开车,问, 曼丽望着车窗外,“今天又给他补了一个创面,肯定疼死了……”说着,又是眼泪流, 酸梅叹口气,单手拍拍她膝盖,“哎,这都是脑补的,哪就疼死了,他要有知觉早叫起来了,你不说他最怕疼吗。快别哭了,你呀,这辈子看来为他流的眼泪最多,天天这么来一下,就不能叫你去看他,本来眼睛就不好,受得了呀?” 曼丽抬手手背直抹眼泪,看来也是怕把眼疾勾出来,那可麻烦了,不仅可能真不能来看正阳了,恢复上班更不可能。可还边嘟囔,“他是最怕疼,我给他做手术那会儿,那苏韫就那么喊得……” “会好的,不说他这身边多高精尖的医疗条件,光只这一天比一天恢复的状况,这孩子有毅力扛下来的。” 曼丽也直点头,像个孩子既应和别人也鼓励自己,“是的,他今天各项指标又比昨天更稳定些了,肯定会好的!” 酸梅笑,看她一眼,“我说呀,你每天亲他一下比任何良药只怕都管用,你试了没?” 曼丽还在抹眼睛,可哪还有眼泪了,就还往窗外看,躲啥一样, 酸梅追着问,“亲了没有撒。” 好久, 曼丽点点头。 娇羞了一下,想起他的伤情,又忧伤下来。别说,曼丽很直接呢,每次都亲他的唇,然后细细说,“快好起来,听见没有,元西……”像乞求,像命令,反正殇zhe不已…… 哎, 正阳啊, 你要真听得见,晓得心该化成啥样儿了,曾经做梦都想着她这样啊…… 除夕快乐! 322 结婚的是她们的同学老陈,学生时代唯一和她们这俩儿奇葩能说得上话儿的男生。 都这把年纪了,老陈如今也大腹便便,凭着美安德鲁斯运动医学和整形外科中心最好的外科医生,净资产超过了1000万美元,眼下这位娇妻已经是第三任了。 老陈前两次婚宴均邀请过她们,酸梅一直在国外懒得回来,曼丽呢,她这“寡人情少交故”的个性,均推诿了。 而这次,倒是曼丽第一次应下来愿意来的,主要,还是望着他确实了得的医术:整形外科。正阳需要哇…… 老陈呐,近十年一直位列全美最富有医生前十五行列,他可能也是这个榜单上为数不多靠从医积累起财富的人。他的本职原是为运动员进行手术。了不起的是,他一直都是运动员的首选。受伤之后,运动员第一个会去找他,以便自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曼丽?曼丽!!” 瞧老陈第一眼见她,那似见着真仙女儿了! 曼丽恨不得往酸梅背后躲, 老陈两手微抬捧着宝贝一样跑过来,对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一副啧叹痴痴的模样,嘴里叨叨,“就说当年我眼最毒,他们都捧那谁谁谁校花校仙啥的,谁有曼丽好看,谁有曼丽有这等富贵相……” 也难怪老陈啧叹,几十年过去了,曼丽跟个逆行的妖精,岁月是把锋刀,却只负责渐渐剥出来她最鲜嫩荣华的一面,越来越夺目…… 酸梅似笑非笑。且不说咱曼丽底子好,这些年她是怎么被养着的?不过,她也佩服这个老陈,也活该他如今事业有成,眼力劲儿确实很重要。当年,这男孩儿唯一会关注到曼丽,酸梅就对他有那么些刮目相看。 “你自己还是搞整形的,咋保养成这样,瞧这肚子。”酸梅手背敲了敲老陈的肚子, 老陈直笑,“酸梅呐,你也没变,这张嘴就没饶过人。”又呵呵憨笑,摸自己肚子,“这些年是疏于锻炼了,主要重心在经营医院上……” 曼丽一听,这个单纯货可有些着急,忙问,“你多久没上手术台了?”哎哟,这可关键,她怎么会放心把元西交给一个老久不摸手术刀的人? 老陈刚忙要答,酸梅笑着接了嘴,“陈老板,你可要慎重答,曼丽今儿来求,就是求你这真手艺,别糊弄她啊,是多长时间没亲自手术了就直说,手生了,曼丽也好找下家。” 酸梅这张嘴啊,是尖利,不过,元西的事儿曼丽着实马虎不得,瞧她一脸认真模样,你来参加人家婚宴红包都还没送,倒似真来“挑医生”的,没办法呀…… 老陈一听,果真郑重,不过也确实有人“当仁不让”的底气与自信, 望着曼丽, “实话实说,上台手术三个月前。”说着摊出自己一双手,“咱老同学就不见外了,你们看我这双手,我慢待哪儿都行,这双手价值连城!跟新上手术台的小伙子的手没区别吧,保护得最好的就是它们了。因为咱们当医生的都知道,手,是吃饭的本钱。我这外头再大的买卖,底子全靠的还是我这双手,这身医术。所以,放心,初心不改,曼丽,只要你信得过,我可以这样跟你说,整形这一块儿,咱不说是最拔尖儿的,起码,不辜负你的希望还是有把握的。” 曼姐儿终于微笑出来,放下一颗心。 也莫说这老陈真有鬼斧神工,只说他首次见过正阳后,出来却是首先私下问酸梅,“这曼丽谁呀,” 酸梅怼他,“你管他谁,怎么样,整得好么,” 老陈眼眸里竟然有一丝兴奋,都是手术台上的顽主,酸梅熟悉这抹神采,她要是遇着自己超级有把握且好似还能独树一帜的病例,那兴奋感不比老陈少! “这孩子面目骨骼比例太好了!这么跟你说吧,他这以前估计也是漂亮的不像话,我能在那基础上更整出一个高度。他要是曼丽亲戚,我得问问人意见呀,有时候太漂亮了,不见得是家人愿意。” 酸梅点点头,“这是得问问。” 你去问曼丽,曼丽不敢做主。问永熙,永熙说全凭曼丽做主。又回到曼丽这里,曼丽肯定往最好的上希望呀,这下老陈真拿出毕生技艺……想想,他也确实兴奋,哪里再去遇见这好的底子! 鬼斧神工,真正滴鬼斧神工!……熙正阳的重生没想是这样的比“凤凰涅槃”还……后话了,后话了。话说回来,老陈的一句话说的也对,“有时候太漂亮了”……哎,一言难尽呐。后话后话了…… 且说这会儿曼丽是放了心, 掏出大红包送给新人, 也有心尝尝美食了。 老陈的品位到底这里摆着,人选的是复兴南路老码头一家老西餐厅。 曼丽还蛮喜欢这家餐厅的情调, “随意畅食”也能优雅而有趣——菜单上任点的西餐是一道道正儿八经地端上桌的,虽然每个装盘的分量都是小小的“一眼眼”,但不要小看它们对胃的征服,这“一眼眼”何尝不是在抛媚眼:再试试menu上别的? 餐厅在老码头一栋老楼的7层,有开放式厨房,也能看到京葡东美景。老陈是这家的常客,说,在世博之前,这里很适合带一些回国的朋友来开开眼,震撼有三:1,他肯定会先经过“史上最丑且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可能更丑的外滩”。2,通过印象中的新天地和眼前老码头休闲创意园的比较,深切领会天朝式新名词“山寨”的含义。3,这里的西餐做得很正宗:老板曾在欧洲的米其林三星餐厅里做过,至少意大利面能得到诸如“和我在意大利吃的味道一样”的评价。 老陈夫妇别桌去招呼客人了, 曼丽和酸梅正在边吃边聊, 冷菜中的“米线色拉配香煎大虾和芒果泥”,热菜中的“香煎鹅肝配焦糖苹果”、“香煎小牛肉薄饼配土豆和蘑菇”,甜品“红莓慕斯配巧克力冰霜”,都不错。 忽然一人向她走来, 曼丽一抬眼,就顿那儿了,且,有些慌张。 给您拜年了,祝戊戌狗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323 “曼医生,” 曼丽当然有些慌,这人,她可不想见到。 虚子走过来,十分小心。 酸梅见曼丽明显不自在的样子,疑惑问“怎么了,”不管这走过来的老先生如何“仙逸出尘”,本能还是维护曼丽。 曼丽稍摇摇头,大人大事儿的,人迎上来了,你也不能一直装没看见小孩儿一样“不理不理”就没事儿了呀。 曼丽还算讲礼,起了身,“韩先生,我看我们还是没必要再接触……”当然,曼丽的态度蛮鲜明坚决滴,直接说。 虚子有一顿, 不过, 接着, 出乎意料, 虚子多么诚心忏悔地弯下了腰,非常恭谦地鞠一躬, “曼医生,上次是我多有冒犯,实在不该实在不该,老道我在此诚心讨你个谅解,哎,”就那么弓着身,轻轻摇着头,何其后悔臊意啊…… 一时,曼丽更尴尬, 不少人都往这边儿看来了呢, 这还是人家老陈的婚宴,他能出现在这儿,说不准也是老陈的客人…… 老人家也不抬身,一直这么着儿曼丽肯定受不住,“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成么,”虚子弓着身直摇头,“老道有愧于你,大姐儿不原谅,我实难抬起这脸面……” 没了正阳,曼丽到底对这些“人人鬼鬼”没那些了解,虽说上次诊室里他确实是有“小手段”于己,但,毕竟此一刻大庭广众下,一个老人家这样“表达着深切的歉意”,曼丽本来就是个心棉花做的…… “我原谅您了,您快起身快起身,这,影响多不好……” 老道这才一手扶腰慢慢起了身来, 这一看,曼丽更信了他的诚意, 老道眼眸湿润,……你知道虚子的仙劲儿,那眸子一沾湿更显赤诚,……擦擦,“大姐儿是真善人,不嫌弃老道这点私心丧志,容我跟您解释解释上次那事儿行么。” 也不能老让人一老人家站着说话呀, 虚子坐了下来, 倒也大半实情地说了缘由。 原听正阳也讲过他的来历。这次虚子又说了遍:他是谁,他师父是谁,那青朴宫又如何……虚子说,上次之所以“多有得罪”是瞧她有些梅静群的气质,不瞒她说,想“辖制”着她举起“梅静群”的旗帜,重振青朴宫!手段确实恶劣了些,但请她看在自己“迫切想振兴祖业”的份儿上原谅这一遭…… 曼丽倒是这会儿也才知晓为何当时他想害自己, 说实话,曼姐儿心着实又软了些,没办法,听见她总也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了咩:梅静群。 这再往后听呀,心只会更软, 虚子又有些老泪纵横,说,如今上头也扭转了些原来对青朴宫的印象,愿意在被烧毁的青朴原址上再建殿宇,虽说本着简朴节俭的国策,再不会有往日辉煌可言,但,毕竟承认青朴的地位就已足够告慰他师父的心!……虚子也是越说越激动,曼姐儿给他倒了杯温水。 虚子又是擦擦泪, “大姐儿,这也不和您打马虎眼了,梅静群就是青朴宫的魂神,没了她,青朴也就不谈灵气儿了,这也是我当初为何执意那样冒犯您。现在,好了,政策好了,要说更好的,我找着,”虚子的激动可想而知,但避讳与小心还是叫他声音低了许多,“我找着梅静群的女儿了。” 这一听,曼丽,那来劲儿的!忙问,“不传她女儿十岁就夭折了么,” 虚子轻轻摆手,“这么来之不易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走……”一副“不可多说,不可多说”的样子, 曼丽这劲儿,当然是想见见这“梅静群之独女”,可惜,现在正阳没指望,眼前老道,她又着实多了防范心不敢再接近…… 却, 她的“防”是“虚防”,加之又有“迫切的私心”,最主要,再听到“梅静群这个独女,名唤艺哥儿”的“悲惨遭遇”……换言之,曼丽也算“心想事成”了,终还是见着了她。 原来,这孩子受她母亲牵连着实命运也多舛,一直流落在千州一带,如今年岁大了……说起来,她到和自己似一般年纪。……重病缠身,且,还是个哑巴…… 越说,曼丽心越酸。不知怎的,好似“感同身受”,听不得“梅静群女儿”的这般悲惨!……于是,老道提出,我知道您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艺哥儿身上诸多不好,说,把她交给谁照料我都不放心,您大慈大悲,看在她可怜儿的份上,去瞧瞧她,要怎么能治好她的病,我倾家荡产都愿意!……曼丽,答应了。 老道走后, 酸梅好奇极了,问,“你们说的那个,梅静群,不会,就是那个梅静群吧……”声音也不大,特惊讶, 曼丽点点头,人还有些哀伤, “哎,我对这个人不知怎么,特别……”她又说不出来,特别咋了,总之,感情特复杂还特强烈! 酸梅却没有意会过来,直点头,“是滴是滴,我对她也很感兴趣呢!”显然酸梅还是误会了,你的“感兴趣”跟她的“特别如何”是一个层度么…… 曼丽叹口气,“那你跟我也一起去瞧瞧吧,真有个啥疑难杂症,你在旁边我也更放心。”瞧瞧她说这话儿,真的很当回事。酸梅一劲儿点头,也是很激动就是,梅静群呀,多耀赫又神秘的一位“巨星”,哦不,太阳!月亮!她,代表着天朝近代最激情澎湃的一个年代呀,那时候,这个尘世,那段岁月,就是她梅静群的…… 最后曼丽还是嘱咐了句,“你知道这事儿有多敏感,特别是我家……”酸梅了然了然,也是点头说,“我明白,这是多隐秘的事儿,谁也不会讲的。” 这头曼丽“心想事成”, 那边儿,虚子还不是“万事如意”。 他今儿真不是老陈的客人,不过也是凑巧,他跟熟人也来这边另一间茶室吃茶。老远儿,就看见曼丽了。 杨立昂终究还是被他老婆坑了,出了人命,狗急跳墙,要暗算元首,结果,还是翻了船,一家自杀了结。 被他作为“棋子儿”的艺哥儿最后还是被苗栗弄回来“献给了”虚子, 虚子得了至宝啊,小心养着, 可惜,这艺哥儿确实年纪大了,看得出来,原来被人也“摧残”不小,染上多重重病,人也哑了…… 虚子肯定找不少名医看过,终觉不够细致, 这一眼望见曼丽,这气韵……又被迷住了。对曼丽就是有种本能的“敬崇”甚至“心爱”之感,想起来她不就是个大夫吗,叫她来照料艺哥儿,觉着那才是百万得好! 他本上前来打招呼,还是个侥幸的心,万一那天曼丽没喝那杯茶呢……结果曼丽的态度很明显,所以赶紧“诚挚赔礼”啊……所幸,曼丽真是个菩萨心肠,又遂了他的愿……近些时啊,尽是好事了,找回来艺哥儿,又听他大舅哥说元首同意重修青朴宫!现在,也找着照顾艺哥儿如意的人选……你说,虚子能不“万事如意”吗! 324 曼丽这几天都住在宫里。且,超级“贤良淑德”,咋了?心疼她老公了呗。 那天,在家里, 吃过饭后,一大家子都在客厅热闹着,独独夕臣在厨房洗刷涮。 照照和小课就这拐,夕臣不回来,洗刷涮他两分工蛮好;夕臣一回来,全做甩手掌柜,该他做一样,才不伸手帮忙的。 曼丽进来, 夕臣穿着围裙,戴着厨房手套,颇有条理地正收拾着台灶。见曼丽进来,笑着说,“水果在消毒,马上就削好端出去啊。” 曼丽“哦”一声进来翻上头的柜子找意一的小叉子,夕臣问她找什么,她说找意一那只小钢叉,夕臣蹲下来“我才看见,在下边儿。”曼丽就低头也底下柜子瞧,却,一抬眼……看见夕臣头顶一根白发了。 “喏,这不是。”夕臣抬头伸手笑着给她,却见,曼丽哟,用一种……怎么说,特心疼特心疼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了?”夕臣还没问清楚,曼丽忽然又变了副面孔,特严肃的,“你起开,出去坐坐,我来。”拉起夕臣就把他往外推,夕臣呆那儿,咋了这是?“曼丽,怎么了,我一会儿就弄完了……”“出去!”曼丽生生把他推出厨房,门还关上了! 夕臣在门口站了会儿, 手放在门把上,轻轻扭开, 哪知才伸头进去看,正从水槽里拿出水果的曼丽扭头过来就吼,“不让你进来听见了没有!” 夕臣忙抬手,“好好,你弄你弄。” 这老公又不敢走远,就坐在厨房门口的餐桌边,是不是往厨房看看。 小课过来,“你还坐着了?”愣跟个监工一样, 夕臣指指门里头,“你进去看看,她非把我赶出来。” “曼丽?”小课扭开门,还逗趣地喊她,哪知哦,曼丽劈头盖脸把他骂出来,“一天到晚好吃懒做!……”见她火气大,小课都不敢招惹她。出来了,“这是咋了?”夕臣望着厨房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照照来了,见他两一人坐在桌边,一人偷摸站在厨房门口听墙角一样, “干嘛呢,她把厨房烧了。”还笑着问, 小课拇指指指里头,小声“真烧了就好了,你进去哄哄。” 照照“啊”一声嘴里嘟囔着“你们谁又惹她了撒,她这几天本来心情蛮好的……曼丽——”小狗狗一样进去了,结果,还不是被骂的狗血淋头出来,“吃完就会当大爷!啥事儿都懒得做!……” “这火发的,哪天我好吃懒做了,就今天……”小课诉冤着,诶,说到这儿,像会过来了,可没好心地看向夕臣, 倒是照照更精,一出来就似笑非笑望着夕臣, “你给她下啥降头了,让她今儿这为你‘打抱不平’。” 夕臣只是苦笑, “我要会给她下降头,还能有你们什么事儿……”夕臣一般不跟这两畜生打嘴巴官司,并不表示人就一定处下风,今儿好似跟他们“斗”了,可这口气哟……多无奈又多心疼。是滴呀,这会儿也想过来了,曼丽是心疼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吧,她又不是个当即会说软和话儿的,估计也有点责备她自己,所以表现出来这样孩子气的“仗义”……曼丽哟,怎么爱你是个头哦…… 夕臣确实这几日有些糊涂,不明白曼丽到底是为啥“心疼自己”若此,不过,心里肯定美滋滋没法说儿了! 更好的事儿还在后头, 下午四五点,夕臣才接见商侨会的一些商业大佬回来, 警卫员小唐就送来了一个保温饭盒,说,这是曼丽亲手做的,叫他趁热吃。 夕臣真的挺激动呢,曼丽从没这份心说送东西到前头来给他吃! 元首那个孩子一样听话,洗了手,坐在办公桌边, 一个简单的便当保温盒,柔情似水愣要看半宿的样子, 小心打开, 喔, 热气腾腾的豆丝糊糊! 这是小姨的拿手,据说曼丽打小就爱吃。她爱吃却不见得做得好,这糊糊火候最重要,糊得不够稠,清汤寡水没味儿;糊得不够稀,一坨坨,黏牙,也难消化。 怎么叫夕臣看不出来今儿曼丽的心意?糊得正是火候啊! 元首一口一口吃的心里那个暖爱融融呐…… 还有更更好的呢! 等前头的事儿一办完, 夕臣迫不及待捏着他亲自洗干净的保温盒回来后头, 一撩帘儿就喊“曼丽!” 却听见更里头卧室传来曼丽“吩咐”“别慌进来,先去洗澡!” 哎哟喂, 俺们夕臣头回儿站那儿咬着唇,傻笑。 没错儿,难怪进来看见工作人员没几人站这边,看见他,也都是笑。 夕臣彻底放松, 感觉好多年了,没有这一刻这样放松了。 不忙地将保温盒还是挺珍重地放在曼丽最爱坐的摇椅边小茶几上, 解外套扣子,脱了外套就搭在她的摇椅上, 再,衬衣袖扣, 接着,解皮带,边也掀开了卧室厚重门帘,进来, 果然, 看见他的大宝贝儿严严实实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一双美腻腻又带点娇怒的眼睛, “叫你去洗澡,你怎么进来了。”肯定不高兴,不按她的步骤来咩, 夕臣一抽皮带!……嘿,这捏着皮带头一抽的气势!……哇靠,陛下您这是要帅死天神吗! 夕臣裤扣全解了,白衬衣还扎在裤腰里,垮垮的,一腿跪上床,似要慢慢爬过来,像只迷人又危险的豹,魅毙了! 哪知, 曼丽像个蚕宝宝裹在被子里,两腿却还只蹬,不愿意地只喊,“不准这么过来!不准这么过来!” 夕臣摸到她被子里的脚了,两手抓着,也是笑,可看得出来笑得也有些出粗气儿了,“那要怎么过来,难不成,”他忽然一拉她脚下的被子,“从这儿,钻进来?” 真是没想到哇, 平常并不讲情调的曼丽,竟然,咬着被头,娇羞地,点点头, 你说,能叫夕臣受得住吗! 他刚要一拉那脚下的被子, 曼丽又一叫,“温柔点,你是皇儿上,这龙床上,我可把你当皇儿上,伺候……”后头的“伺候”可细不可闻了…… 夕臣只蒙着头钻进去,曼丽忽然像鲤鱼在床上一腾,眸子里全是不可言说的荡花儿…… 只听见,被子里传来夕臣喘喘的低笑,“不,曼丽,你才是女王,这龙床上,我可一直把你当女王伺候着,从不敢慢待……” 325 夕臣搞半天才知道惹得他老婆这“心疼”他原来就只头顶上冒出来的一根白发。 哪个说曼丽薄情,她要真把你放心上了,才情深意重! 摸着他的额顶,情潮后的曼丽眸子的厚意能把你整个世界都淹没了,她感慨,“我也是四十的人了,怎么就不见一根白发呢,我也明白,是你们照料我照料得好,我这辈子,有小姨,有你们,真是福气顶天了。” 夕臣使劲儿亲她,“说这些干什么,曼丽你只记住,你天生就该福气顶天,这些,本就该你得的。” 曼丽笑,望着顶上的盘龙,“哪就该我得,想必老天爷还是喜欢我的,什么晚来了些,可毕竟都给全了。你知道么,我高中那会儿算过命,那时候看见路边一个盲老头儿摆摊挺不易,我上去掏了十块钱给他,他拉着我的手愣说给我算一卦,我其实挺不信这的,他说,我是朱红九的命,什么东西晚来晚来,可终究还是会十全十满的。我当时就当吉利话听,现在想想,他说的还挺准是不。” 说的夕臣心里该是多疼啊, 曼丽啊,你可不是“晚来晚来”,而是“人为的”生生中间儿就“缺了那么一大块儿”!一直以来,夕臣从来没去问过小姨,曼丽,嗯,满意十岁到十六岁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要用如此残酷的方式死死封存她的记忆,不惜有这样重大的代价……眼疾!难道不就是“封存记忆”最大的后遗症吗! 是的,夕臣也不敢问,真相一定很……淑清这样一辈子孤身“严防死守”地护着曼丽,背后,一定可怕到……是的,这个思绪夕臣想都不敢想下去,淑清这样死守着,就意味着,只怕这个“记忆之笼”一打开,恐怕都会要曼丽的命!……想想也只有后果这样严酷,才如此不惜“严重眼疾”着也要死埋着,埋着……哪怕现如今夕臣一手撑天,也只有他能彻底查出曼丽那“消逝的六年”到底如何,莫说淑清私下也万分严厉地禁止他过问,夕臣也不敢去碰触这“六年”,他明白,怀里的曼丽极有可能因为这“六年”而蒸发,饶是你一手再能掌乾坤,也找不回她了…… 夕臣紧紧地抱着她,忽然有种无助。此时他就是个平凡的男人,这是他心爱的人,要真到了那一天,曼丽想起来了那“六年”,而她觉着这往后的二十来年,甚至她的小姨,她的他们,甚至,她的三个孩子,都抵不住那“六年”,她!选择那“六年”……夕臣咬住了她的耳垂,曼丽都喊疼了,夕臣还紧紧不放,眼眶突然红透了,说,“曼丽,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哪天抛弃了我们,我头顶这根白发就会长成一根白刺永远扎在你心里,叫你永世不得安宁。”曼丽推开他,“你胡说什么!”却见夕臣满眼通红,憋着,想流泪又无论如何忍着。曼丽又心疼,抱着他挨挨,“看你个大男人,我也就发发感慨,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我疯了,抛弃你们……”夕臣重重吻上她,手摸着被他咬出牙印儿的她的耳垂,心头的惧怕忽然无论如何都驱不走了似得……事后,夕臣也这样安慰自己,是不是人在最幸福的时候,其实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因为,太害怕这样的幸福如昙花一现,消逝的太快了…… …… 好了,曼丽是体会不到她这些老爷们儿的“感性时刻”的,她心眼儿直,操心的事儿又多,日子过得充实着呢。 这天酸梅的小诊所病人多,她请的三个小护士两人家中有事请假了,曼丽赶来帮忙。 起先曼丽是担心她这“黑小诊所”不正规,又深处鱼龙混杂处,难得维持下去的。现在,到挺支持她这番事业,因为,见到了这么多毕竟拿不出正规身份证明享受正常医疗待遇、以及一些真正贫困家庭的省吃俭用也好,不愿去正规大医院花大钱维系一些大病治疗……酸梅的这个小诊所,从某些方面而言,有点“劫富济贫”吧,这“劫谁的富”又是她的另一份“不可告人”事业了:给名流的情妇堕胎,哪个纨绔子弟忽然在谁的床上突发羊癫疯了,等等等吧。好笑的是,她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广告”都是通过哪种途径发出去的咧?谢谢定海阳吧,总在他眼皮底下,酸梅女士能“结交”到不少“乌七八糟的名流”,顺利将自己的小广告散播出去…… 给最后一位花枝招展的大姐儿吊完水,曼丽走到楼梯角椅子上歇歇,喝口茶,又弯腰逗逗短毛儿。 短毛儿原来是这附近一只流浪猫。 这条灯红酒绿的暗巷子,流浪的人多,流浪猫也多, 流浪猫有它们自己的生活,天蒙蒙亮时就会慵懒地走动,等待好心人送来的猫粮。它们三五成群,吃饱了就打打闹闹,累了就找地歇息,高高兴兴地也过上一天。酸梅发现其中有一只花猫不怎么合群,老是独自游走或静卧幽处,仿佛心里有事。 曼丽来时,酸梅指给她看,曼丽发现这只花猫尾巴很短;她视力不好,不过看病时都戴着眼镜,这样远近都看得清楚,这毛色花花的短尾猫让她心里一动,顿生怜悯,然后跟酸梅说,我们养它吧。酸梅也同意,人嘛,天生同情弱者。 试着抓住它,流浪猫都警觉,尤其这只猫比其它猫更胆小,能不能将其抓住是个未知。 那天早上,曼丽看见它独自趴在一辆车顶上,诶,正好是海阳的车咧! 酸梅叫海阳过去抓,诶,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这只短尾巴花猫竟然径直走到海阳身边,温顺地趴下,没能用上诱捕笼,顺利“捕获”。曼丽说,它肯定是只母猫。酸梅横她。 后来就叫她短毛儿了。 海阳后来抱它去兽医院体检清洁,全程,短毛儿柔顺得像深爱着他的女人。抱回来后说,短毛儿曾经做过手术,可能是被遗弃的,这样,曼丽和酸梅更疼惜她了。 看来她还是更钟爱男色,海阳来就活泼多了,曼丽或是酸梅抱她,这货胆就忒小,抱她时她会有一点儿紧张,眼睛看着远方;你看着她,她会移开视线,眼睛依然还看着远方…… 曼丽这会儿逗她,她就是如此,优雅地趴着,望着远方……曼丽轻轻摇头,男色啊,人畜皆躲不过, 正想着, “酸梅在么。” 女人好嗓音, 不过感受上,盛气凌人。 326 人漂亮,短毛儿却挺怕她的样子,躲到了曼丽脚后跟边。 曼丽起身,“她在,您稍等。”短毛儿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那双宝蓝眼睛却盯着漂亮女人,防备至极。 听着声儿,酸梅也从里屋撑出头来,“来了!少等少等,我洗了手就出来。”很热情,又伸进头去,听见水龙头哗哗水声。擦了手酸梅两手交握搓搓出来,“您有什么事儿……”哎哟!笑脸都还扬着,……真破了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就一巴掌脆来了如何!打得酸梅一脸懵,打得曼丽反手不假思索就要推过去,打得一屋子病人义愤填膺,打得……短毛儿“喵呜”一声露出凶相上去就要跳上去抓破那女人的脸! 这一切如果用影像切,好似就发生在一两帧的瞬间,乱得一塌糊涂! 好在挨了这一巴掌的酸梅懵比时间也不长,酸梅那个利落,单手拉过要上去推人的曼丽,一脚踢开要扑上去抓人的胆小猫儿,站上前来,左脸上五指印还清晰可见,“你他妈撒泼找别地儿,一大早上阳激素吃多了吧,好啊,找老娘干仗是吧,”说着就撸袖子,一副要干大仗的意思! 这下,轮女人吃惊了,后退一步, 一进来,先看见一个柔柔和和的女人坐那儿,望着就心静如水的样子,想着一定是个胆小的, 再看见她,她一脸太阳般暖融融的笑脸从那屋里撑出头来……女人心中就一阵儿热刺!手不禁就想握拳头,抡过去!撕烂她的笑脸,撕烂她这张这样平凡无奇的脸!凭什么得海阳“正视”,叫他一周里频繁出入这间“小黑诊所”…… 她是苏韫的好友, 苏韫肖想了海阳多少年,她就默默跟在其后爱慕了他多少年, 本以为海阳注定是苏韫的,她一生无望, 哪知,苏韫太娇纵,惹了不少事儿,她父亲近一年来严加管教,将她送出国封闭学习,说,不改造好永不回国! 这下,横亘在自己身前以为永远翻越不过去的大山一下就这么垮了……女人兴奋异常!她终于也有可能接近海阳了! 却, 哪里是一座大山的距离, 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别说接近他,海阳的一个背影她在人群中能远望一眼就不错了! 也是老天爷小小垂怜她吧, 那日开车路过这个路口,竟然看见一身平常朴素家居装束的海阳,一手端着热豆浆,一手拎着一袋子油条烧麦豆皮好些过早的,走进这个巷子口!……她赶忙下车跟了去,看见他进了这家小诊所…… 也就一周下来,这里就是他的家!各种她简直不敢相信、从来没见过的海阳…… 极致的嫉妒已经烧毁了她的心! 这一巴掌,不够不够!她要撕烂她的脸,对,烧了她!烧了她! 丧心病狂的女人眼看这就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酒瓶!……我酸梅厉害呀,不待大家惊呼,上去!……酸梅有几下功夫咧,一个“反手折翅”擒拿住女人的娇腕向后,夺下酒瓶!女人疼得娇叫,酸梅同志一点不“怜香惜玉”,垮她背上拿过一旁架子上的绷带,一甩,揪着头向后别着手把女人双腕缠个死紧! 女人流着泪痛骂啊,眼看娇滴滴不堪其受罪像要晕了过去, 酸梅同志土匪一样,照样卷起袖子,指着她,冷冷说,“你要敢晕过去,老娘保准一锅热水浇过去,你这细皮嫩肉可就一去不复返了。” 女人扬起脸来,梨花带泪呀,却也是嘶喊,“海阳怎么看上你这种女人!!” 酸梅直点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你要是别的仇家找来我还真没这快的法子解决,得!今儿我算服了他定海阳,便宜他了!” 酸梅呼哧呼哧地一边捞出手机,一边指挥她的那个小护士“稳定现场”:病人们招呼好,值当看了场好戏,待会儿还有喜糖吃啊!——“行凶的酒瓶子”收拾好,这是她要一辈子拿住定海阳的“证物”!——又指着抱着猫站那儿“惊魂未定”的曼丽,“你回去把止宁给我抱来,今儿是他爹娘老子的大喜日子,给我家小子打扮漂亮点啊!”曼丽服了她!当时真是……不晓得哭好还是笑好,酸梅终于愿意婚了!…… 再听,酸梅大姐大打通了电话给定海阳下得第一等指示, 沉声, “定海阳,老娘烦透你了,你个妖骚烂萝卜竟给老娘惹腥乱! 给你一个小时准备, 没一百辆车来,老娘不嫁;没一百桌,老娘不嫁!” 可怜的海阳那时候在开会呀, 坐,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倒没发言, 靠在椅背上,眼眸垂着,明显在看手机, 看手机里的儿子,看手机里的儿子他娘, 结果,就这时候来了个电话, 第一声后就接起来了,孩儿他娘!手机设置第一位! “喂,”面相严肃,可人已经坐起来了,反倒像等候“最高指示”, 结果, 头一句,没叫海阳气得吐血! 却, 第二句, 第三句, 海阳呀, 人就定那儿! 憋着这口气, 憋得难过啊……好似这一辈子的眼泪,这一刻就要决堤了…… 发言的人一下停那儿, 所有人的眼睛都惊怔望着他! 只见咱们“铁血男儿”定海阳同志, 唰地站起了身, 手抖着按下几个手机键后, 贴在耳朵边儿,“我要一百辆车,现在就要!我要一百桌酒,现在就要!快,快!!” 那个激动地音颤, 眼泪都流下来了…… …… 风光大嫁! 名副其实的,风光大嫁! 一百辆豪车来接亲,不算什么, 一天下来,接近三百桌的“超豪华流水席”,也不算什么, 绝无仅有的, 元首亲临婚宴现场,为新郎新娘送上诚挚祝福, 这,才是最“算什么”的! 至此,全人类都知道定家在元首心中“举足轻重”的超一地位! 然而, 真又没几人知道, 也就是定海阳突袭的这“举世婚礼”的当天, 元首亲临婚宴后,是多么匆忙地离开婚宴现场的! 包括定家上下,后来真有这么个说法:会否就是这天大的喜事能“冲喜”,比这更叫定家上下欢心泣喜的…… 是的,正阳,终于动了一根手指头!……昏迷一年多的正阳终于有点反应了! 大喜的日子有小钻随礼吗,嘿嘿。 327 老陈出来,曼丽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也就这个时候老陈说了那番话,底子如何如何好,可以整得更完美之类……征求她的意见。曼丽轻轻摇头,望向正阳的家人们。 此时,他的父母,他的哥嫂均在场。 正阳手指头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不过离彻底苏醒过来还有段路程。不过,人有了反应,说明机体功能已有了大大的改善,可以行进一些创面手术,这时候老陈就帮得上大忙了。 永熙夫妇很诚挚。曼丽和正阳母亲也已多次谋面,这位母亲早已把她当成救命神,一切听她的就是。 永熙感激地说,“这一年里来,正阳能多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全靠你。还是你做主吧,我们没有异议。” 海阳也是说,“正阳肯定希望你给他拿主意。” 毕竟是救人的事儿,曼丽也没有推诿,立即又跟老陈就医疗专业方面进行了细致的沟通,酸梅从旁也给了些意见,最后在小姨的协调下,跟正阳的医疗专家小组联合会诊,确立了整形手术的最佳方案。 正阳有了这样大的进展,曼丽心上自是要欢喜些,这几天心情都蛮好。 不过,毕竟一大家子的人,总有操不完的心。 小满就要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了,这天,校方要求一年级小朋友开学前,和家长一起来学校做大扫除,迎接新学年。 正好,一早曼丽带着两个孩子,先把小儿子送去隔壁幼儿园,再领着小满去学校做大扫除。 小满这边很顺利,小姑娘圆乎乎的吧,小耳朵边扎着两个小揪揪,可默不作声的,也能吃苦能干。她妈呢,微丰腴,但干干净净梳着独马尾,不施粉黛清纯夺人的模子,也是少说话多做事。“老实坨坨母女”很讨人喜欢,无论老师还是其它家长,印象都不错。 小满这边完事儿,还没到饭点儿,曼丽看看手表,笑着跟小满说,“我们就在那栏杆边看看你弟弟吧,他正好上体育课。”“好啊好啊。”小满也高兴,往幼儿园开放栏杆那边跑。 曼丽把小满抱起来蹲在栏杆边,她后面环抱着女儿,“看见意一没有,” “在那儿!”小满一眼就望见弟弟,兴奋指着, 曼丽看过去, 小儿子正在操场上和一个小男生一个小女生拍着皮球玩, 意一很文静,也很小绅士,拍到数儿了,就让给同伴玩儿。 “意!……”小满刚要喊弟弟,妈妈捂住了她的嘴,“别喊他,弟弟在上课,你一喊他跑过来就违反课堂纪律了。”“哦。”小满还是蛮高兴,“意一在家拍球能拍一百个呢。”“嗯,你弟弟身体不好,是要多运动……”正说着,揪心的一幕来了, 一个在他们这个年纪算魁梧的小胖子,跟人抢皮球玩,抢到了转身就跑,“砰!”熊孩子且不看后头,高速跑动中狠狠将背对着他正在给同伴小朋友数拍球数儿的意一撞到了地上! “意一!!”甭说小满,曼丽都大叫出来! 你晓得曼丽该多么多么心疼心焦啊,这一撞不轻呀,小儿子整个正面砸到地上, 小满都已经在栏杆边站起来,两只小手抓着栏杆直跳,“妈妈妈妈,我们进去看看!……” 曼丽也刚要抱起女儿往大门口走, 却望见那头,阿姨们已经跑过去,抱起了小意一, 两个阿姨围着他,一人蹲下来看他的面目,一人弯腰拍他身前身后的灰尘…… 幼儿园老师已经很负责任了,曼丽又怕贸然进去像不信任人家一样……再焦急看看小儿子,还好,幼儿园这方面安全措施做的还不错,幼儿拍球的地面都铺着软毛毯一样,远远看着意一面部并没受伤,不过肯定受了惊,但,还算镇定,好像,小儿子听见妈妈的声音了,再往这边望,曼丽赶紧抱下小满蹲下身子……这一刻,曼丽是心酸的,她怕意一看见自己,本来不哭的,反倒哭着跑过来…… 这一天呀,曼丽就是心里不好受哟。 把小满送回宫,给万遗喂过奶, 曼丽亲自开车,到了医学院门口。 给照照打电话,处于转留言方式,曼丽遂也没再打,晓得他肯定在手术台上。 约半个小时后,照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曼丽!” “手头上的事儿完了么,” “完了完了。” “我在学院门口,开着车呢,你甭开车出来了。” “好勒,马上到!”照照还蛮高兴,这几天曼丽心情好,他们是说有时间一块儿逛街去, 不多会儿,咱潇洒的照照跑下来,高高兴兴拉开副驾门上来,抱住曼丽就亲,“上哪儿去逛!”立即就感受到不对头了,曼丽任他抱着,却幽幽转过头来,一副要哭样儿,“照照,意一摔跤了,我都不知道他摔得怎么样……”哎哟喂,算是把一天的担忧都要甩给她的照照了,攀着照照的手臂真哭起来,咱照照赶紧也由“她的小狗狗”恢复成“她的大树”模样,紧搂着轻轻拍,低头温柔问,“怎么了,慢慢说,意一怎么摔跤了……” 曼丽抽泣地说,越说心越痛,想到意一往这边望,她还抱着小满躲下来……又赶紧推开照照,一手呼哩吗啦抹了下眼泪,“你现在就去把意一接出来,我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照照一听就晓得这纯粹就是她“心理作祟”,估计意一真没什么,就是曼丽自己对自己最后“那一躲”太亏心了。照照肯定全听她的,她要他怎样就怎样,只要她心里舒服。 照照进去把儿子接出来……小儿子班上在做“我是小油漆工”游戏,正在“墙面”上刷刷刷的意一一看见爸爸,“爸爸!”就高兴跑了过来。照照抱起儿子,首先摸摸他小脸蛋儿,仔细瞧瞧,他自个儿就是医生,判断的出来,果然如他所想,真没啥。 阿姨们私下都嘀咕过,意一爸爸那个帅的“惨绝人寰”!来一次就是人“大饱眼福”一次。 小满意一的“小档案”那面上做的简直天衣无缝,就是再平凡不过人家的孩子, 就算人私底下嘀咕总来接他们的“男人们”帅成啥样儿,岔得想深入了解一下,也最终南墙一面,撞个无头无趣回来。再说,“保护好曼丽和家里三个孩子”是一家人最重视的问题,这方面,确实无忧。 照照抱着儿子从幼儿园走出来,路上,父子两还有说有笑,根本没啥, 只是这一抱上车,哎,就变“苦情戏”咯。 “妈妈!”儿子也zhe,一看见妈妈就要妈妈抱,还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妈妈,你今天是不是来看我了,我好像听见你喊我了……”说的曼丽哦,抱着儿子又是眼泪流,左摸摸右亲亲……这唯一的小儿子,是她心头肉上的心头肉哦,太素弱了,曼丽紧抱着,下定决心,要把儿子养强壮! 328 家人一致同意意一去学冰球。 曼丽还是很民主地询问了小小子的意见,真不愧为佛系小子,斯文地意一一点头,“我能行。”曼丽亲了又亲小儿子,要不是为了锻炼他的身体,真不忍心他去玩冲撞这么厉害的运动。———嗯,现在她是这么想,待到意一真能上场打了,你真猜不到,场边站起身为儿子摇旗呐喊最激动的是谁!每次意一一场球打下来,曼丽的嗓子都得喊哑。 德皙宫南边儿的草坪,一到夏天就热闹,孩子们喜欢在这里捉蜻蜓。 老京城管蜻蜓叫蚂螂,年轻人不爱这么叫,嫌土,就叫蜻蜓。蜻蜓是极为古老的节肢动物,据说史前身长超过一米,翼展两米以上。当然,曼丽也没考证过,如果蜻蜓真能长这么长,那飞在空中还是挺吓人的。 捉蜻蜓也是曼丽那代人年少的挚爱。夏天的傍晚雷阵雨一过后,立马拿着自做的纱抄子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抄子构造简单,一根竹竿,一根铁丝揻成一个圆圈,绑牢在竹竿上,然后缝上细纱布,做成口袋状,神气活现地扛着,不用说,谁都知道要去捉蜻蜓了。 雨前雨后的蜻蜓都会低飞,给了孩子们可趁之机。捉蜻蜓都挑选宽阔平坦的地方,宽马路大操场是最佳选择。河边树林野地尽管蜻蜓更多,但脚底下跑不开,只能干瞅着,捉不到蜻蜓。 蜻蜓飞行神速,曼丽长大后才知其速可达每秒十米,那就是人类奔跑的极限。蜻蜓还不好好飞,可以突然掉头,还可以向上直飞,甚至可以倒退飞行,所以捕捉蜻蜓可没那么容易,一个傍晚累得筋疲力尽的往往收获无几。 如今,照照照老法子常带孩子们来宫里这边儿的草坪捉蜻蜓,小孩子们疯疯叫叫,跳跳闹闹格外热闹。 小满意一大点儿,捉着蜻蜓了,各自捧着赶紧往德皙宫跑,关阁子里,盼着有蚊蝇可以让蜻蜓捕获;蜻蜓往往不解人意,只在纱窗上不停地扇动两翅,薄薄的翅膀发出沙沙声响,让捕捉成果变得实在而有趣,以致第二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这两儿就是看看蜻蜓是否还活着。 万遗已经会站着了,她也像个小疯子,站在小熊猫的椅子里,看见姐姐哥哥往回跑,她也不晓得高兴啥,直跳! 照照也捉了只忒漂亮扑哧着翅膀的小蜻蜓放她跟前给她玩,个无良小吃货,肥爪爪拿手里就往嘴巴里塞,照照“诶诶”叫,抢过来,万遗眼睛圆溜溜盯着“食物”在照照手里又飞走,她也不沮丧就是,傻笑。可逗死人了。 外头欢声笑语,孩子们一会儿跑过来“妈妈妈妈”的,坐在这边廊子下乘凉的曼丽也不厌其烦,有时候照照抱着万遗也过来腻歪下,万遗呆在妈妈怀里不是吃就是睡,才好玩儿,被哥哥姐姐尖叫惊醒就恍恍惚惚会儿,又不知道为啥兴奋起来,瞎跳,被照照抱过去再站在小熊猫里咿咿呀呀得涎流。 曼丽接着酸梅的电话,出来,上了她的车。 “喏,带回去给止宁玩。”一只玻璃瓶子,里面两只蜻蜓。 酸梅接过来“好漂亮,我回去做成标本给他看。” 曼丽笑着的,渐渐转为忧虑,看向车窗外,“不知那老道会不会框我。” 是的,今儿其实是虚子约上她们了,真一起去瞧那“梅静群的女儿”。 酸梅拇指向后一指,后座儿上摆着一只医药箱, “我说你有点自信好不好,真论坏起来,谁玩的过咱学医的?放心,麻醉剂我今天带的够多。” 曼丽横她一眼,“照照跟你一个德行,学医就跟学会了更会拿人的一个本事样儿。” 酸梅一挑眉,“诶,这就是照照聪明,所以打一开始我就看出来这小子最有出息。照照不学医,天都不容!” 见她越说越叉痞,曼丽压压手,“得得,说正经的,那老道确也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救人是救人,防着点的心也不能没有。” “知道了,这不是好奇梅静群那闺女到底怎么个样嘛。” 是呀, 不就是“好奇害死猫”嘛…… 真是个颇有“闲情趣致”的小院子, 别看小, 小桥流水人家,一应俱全。 虚子有礼请她二位大夫进去, 也斟上了最好的雨前茶, 寒暄几句,终于进入正题,领着她们到了后屋,见着了……这位,“久闻大名”的,艺哥儿…… 抬眼望去,屋子收拾的干净,却也简潦,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坐在床榻边, 背驼着,肩扛着, 以曼丽酸梅的专业眼光来看,她患有很严重的脊椎炎。 女人穿着素白的袍子,类似病袍。屋子里本身就有很重的草药味儿了,倒也印证了虚子之前的话儿,一直都很精心地在调养她的身体…… 从这后头看,女人不长的发已有些花白,后面束着一个低马尾……曼丽心中忽有抹心酸,据说,她和自己一般年纪,从这个状态看,倒似老上二十岁不止,病魔摧残,何其不引人心怜同情…… 却, 真到了虚子躬身似轻声哄着女人转过身来…… “曼丽!”这是酸梅不解的惊叫, 只见曼丽忽然睁大了眼捂上了唇,酸梅望见曼丽那双眼都感受一抹惊魂,曼丽眸中似一层白光掠过,接着,雾蒙蒙,笼着水汽,再看清,原来已凝结成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酸梅当然不晓得此一刻曼丽的感受, 她望见女人那张转过来的容颜……尽管前有小树,后有正阳,都为她积攒找来了不少关于梅静群的资料,但是,全是文字,哪里曾有影像!是的,曼丽,从没有见过梅静群长什么样子,根本就是陌生! 但是, 这张转过来的容颜, 尽管苍老, 尽管皱纹,肤脂的干苦、无光无泽, 那双眼毫无生气, 还是有如一根钢刺要刺瞎曼丽的双眼一般!……真的,曼丽真有那么一瞬间盲视了!什么也看不见,脑袋轰隆响,尖刺的噪音叫她想尖叫! 可也就一瞬, 曼丽又看见了这个世界, 战战兢兢看着这个世界, 看着坐在那里的女人, 控制不住,有,泪流成河之感…… 329 肯定把酸梅吓着了,忙看她眼睛,曼丽捂着眼直摆手,也是那股子强烈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她才觉着屋子里的草药味儿刺鼻,她轻声对酸梅说“药味儿冲,刺激眼睛。”酸梅就要托着她往外走,曼丽又摆手,“缓缓,不打紧。”酸梅低声斥,“还不打紧?你看你那眼泪流的!”曼丽知道情绪上的原因肯定更占主要,可这时候你叫她怎么跟酸梅解释?她自己都迷糊着,咋一见着这张脸反应如此大! 可愈是惊疑愈是对她兴致大不是,虚子也是一旁关心倍至地问着,曼丽拿纸巾很捂了下眼睛,舒适些了,才赶紧抱歉说自己眼疾犯了,现在好多了,又忙看向那女人……她似乎也吓坏了,身子缩得更紧,那儿窝一坨,像只受惊的大白兔。 曼丽望着那张脸,心揪得都要碎了一样,就觉着跟她十分亲近,要跟她十分亲近……她弓下身子,很小心很小心地两手微抬着向她走几步,“嗨,我叫曼丽,是个大夫,别害怕,我一定会帮到你,把身体调养好……” 可贵还是在曼丽那双眼睛, 多少感情,绝无掩藏,全在里头漫着, 她看不厌这张脸,她迫切想帮到她,她渴望与她有更亲近的交流……女人望着她一时也有些呆滞,似乎放松了防备,但,当曼丽刚要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猛地一退!还是吓得不轻。 虚子过来直安慰,看清楚了,她也是不叫虚子近她身的,但凡感觉有人要挨上她了,她防备怯弱地似乎立马就能尖叫,但是,她又是个哑巴,所以那种惧怕、无助才叫人看得更心痛心怜。 虚子叹气,“就是她这般不亲近人,才一直治疗都不得效。” 也确是实话,要不如何叫虚子再遇上曼丽就立马提出“邀请”,哪里是看中她的医术,终了还是她的“气质”叫虚子“迷信”着,或许对治疗会有转机。 曼丽一直就那么弓着身望着她, 她始终柔和着神态,里头还杂糅着迷惑与忧伤, 却很坚决的语气, “我会治好她的!她实在可怜……” …… 曼丽把几乎所有“业余”的时间都拿出来去照料那个女人了,也有很好的掩护就是,酸梅是最好的借口,也是最好的助手,酸梅小诊所的医疗资源也用得上。 还好就是曼丽最近诸事都还算蛮顺,最高兴的两件:小姨终于同意她销假上班了。再,正阳的整容手术很顺。老陈却一直不叫她去看进展,说,这估计是他一辈子最拿手的杰作了,得给她一个惊喜。曼丽欣然听从。 下周就回院归岗了,上班前,曼丽家事也还是有得操心的。 今天是照照奶奶定期体检的日子。奶奶年纪大了,由从前每一旬体检一次,改成现在每月都有次检查。这些,曼丽都亲自照看着。 昨儿晚上,曼丽带着意一万遗就住在奶奶这边, 早上,给万遗喂过奶,照照抱着送意一去学冰球了。家里,曼丽招呼奶奶体检的事宜。 还好,除了血压有点偏高,奶奶自己解释,是昨天和小重孙重孙女儿玩嗨了,兴奋得有点失眠,影响了今天的量血压。都赞她老人家有福气,看意一和万遗多可爱呀…… 中午,爷叁儿回来了, 万遗垫在颈窝儿后的小毛巾都汗湿了,照照说她看哥哥打冰球那疯劲儿跟你有得拼,两只小棒棒腿只在他手掌心跳,叫哇。 万遗有保姆招呼,曼丽只把儿子拉到手边儿牵进牵出,给他擦汗换衣裳,嘴巴也不停,不停问,摔几跤,摔哪儿了,疼不疼。 照照就捧着儿子换洗的衣裳坐旁边,“打冰球,你心疼他摔几跤,心疼不过来的。” 曼丽横他一眼,“我就心疼。”从他手上扯过来小汗衫给意一套上。意一头套在汗衫里还在说,“不疼,下次我一定会把杆儿拿得更稳!”像个小战士,一本正经发誓。 趁着儿子头套在汗衫里,照照拍了下曼丽,口型说,“九次。”曼丽嗔他一眼,再把汗衫往下啦,小儿子的脑袋露出来,还在说,“妈妈,我今天跑得已经很快了……” 他才会走路,他爹就带他去滑雪,所以冰上溜意一是没一点问题,就是现在拼速度了,体力、技巧都得跟上。 曼丽把儿子搂进怀里,反抱着他低头给他扣外头小衬衫的扣子,“还是要注意安全,送你去学冰球,是强身健体,不是拼命……”哎,每个妈妈估计都是如此,狠得下心把儿子送上战场,却实在还是狠不下心看他在战场上厮杀…… 万遗也被保姆捯饬干爽了,小白胖子一坨窝妈妈怀里又美美吃奶了,懒意也上来了,吃着吃着眯眯着儿。 一家人正陪着奶奶坐客厅沙发上说话儿,等着吃中饭, 忽然管家老梅疾步走进来笑着说,“大爷爷来了!” 照照赶紧迎出去,小儿子也跟着爸爸跑出去。 曼丽将已经睡熟的万遗交给保姆抱上楼去睡,自己整理好衣裳,扶起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 这时候,只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头发苍白的老者抱着小意一走了进来,“小小子又长个儿了,也壮实些了。” 意一脆脆的声音,“我在打冰球!” “哦,那好,大爷爷那会儿可是门神,咱爷俩儿什么时候来一局!……” 大爷爷,其实是照照爷爷的堂弟,梅许林。 前儿也提过,京城梅家,梅离大帝之后,绝对的老“王廷世家”,家族中自是人才济济。 梅家除照照家这支嫡脉,如今还涉猎军政,其余大多从商。这也是“梅静群梅派”倒了之后“牵连”收到的影响:虽说同姓“梅”,都言梅静群实际并非出自梅家。但当时,梅家却曾极力承认梅静群有他家血统…… 梅许林这位老先生又是梅氏后代比较特殊的一位, 他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学家, 他身上的争议也不少, 有人指出,你成就这样大,在世界各地建筑知名地标,却从不为你的祖国出力,甚至献策,把一身才华献于外人,也不恢弘自家门庭…… 实际,这也是人家心中至痛, 他与夫人巴黎留学,相识相知,婚后连理,学艺打拼,育有一女, 却在独女满月回国省亲时,女儿失踪…… 四十年来,杳无音信。 他夫人因丧女伤郁成疾,二十年前已经走了,独留老人一人定居巴黎, 祖国, 这就是个一回来就伤心的地方, 如何又有那个,确切讲,是勇气再“发挥灵感”恢弘门庭…… 330 原来大爷爷这次回国却是应邀参与“青朴宫”的重建!……这个曼丽听了,心里一跳,她最近跟虚子“打交道”挺多。 既然是人心中至痛,一般家里人不会提起往事,至于为何这次同意回来参与这个建设,是大爷爷自己提起,原是他夫人老家就住在青朴宫旁的胡元胡同,本着对夫人家园的感情,接下了这个邀请。奶奶也是安慰道:随心所愿,上了岁数的人,想做点什么就尽力完成吧……曼丽也是心中感慨,为大爷爷一家的遭遇伤感。 …… 小满在拉琴, 认真成曲的小囡囡真有种亭亭玉立之感。 小课坐沙发角,两腿敞着,弓着身子一手支着头认真地听,像在欣赏一支多么美妙的曲子。 从阳台收捡衣裳进来的曼丽突然拍下他肩头,“几点了,你还不去上课!” 小课懒懒直起身子,“我等你给万遗喂完奶再走。” “她睡着还没醒,吃什么奶,你正经上课的,在家磨蹭什么……”嚼着,把衣裳抱进房里叠去了。小课愣是撑着身子伸手拍了下她屁股,嫌她叨叨打搅小满拉琴了,其实,谈何打搅,小囡囡面朝落地窗练习得不晓得几认真,她的大提琴老师现在是位老先生,指法要求非常严格,小满也怕他就是,常常在他还没到前,刻苦把要检查的曲子练习好多遍。 小课跟着她进房里来, 万遗像个小蛤蟆还四脚朝天呼呼睡在摇窝里, 小课轻手轻脚走过来低头亲亲他的小宝贝,又美美地看呐,愣是觉得他家肉团子美得像天仙一样。 曼丽叠着衣裳,看他那样也是好笑,踢他一脚,“别把她闹醒了,让我歇会儿,你闺女现在吃奶会咬了,疼死人。” 小课个死赖皮转过身就双腿跪地上抱着她拉扯她衣裳,“哎哟,心疼死我了,我吮吮,替我闺女给你赔罪。” “死不要脸,”曼丽肯定推他,小课可能放么,愣是得了逞,钻进去吮得曼丽心儿颤哟。最近总有些涨乃,叫他拔拔也好,曼丽摸着他的发,“又使性儿了是吧,今天怎么还不去上课。” 小课最后愣是也咬了下,不过轻着呢,抬起头乖zhe孩子样儿,迷离迷离地望着曼丽,“我做好事了,学校表彰我今天不上课你信不信。”就是要她亲呀。曼丽才不信,抬起食指狠狠按了下他的唇,“你要让我晓得你又干坏事了……哎呀!”小课像豹迅猛压上去,又得逞了,曼丽捶他的手渐渐又变成搂…… 小课一上车,维新就说闻着奶味儿了。 小课毫不在乎,哼道“我家万遗的奶味儿你还嫌弃?” 维新讨好笑,“哪敢嫌弃,只不过今儿是干大事的日子,你这一身奶味儿有损英雄气概。” 维新是小课汉州的老人了,也考进了国防大,正好又成了小课的左膀右臂。 一路行车, 小课半天也没再说话,腿交覆翘着,望着车窗外,神情严肃。 维新也肃穆起来, 今天是和美的忌日,小课选在今天闹一场,也有点为和美“祭悼”的意味。 “都准备好了么,” “一切就绪,就等那老犊子先出手了。” 小课稍拉扯了下衣领,眼神却由刚才的冷沉变成谑意轻松,唇边浮起微笑,“这种玩头,以前和美最爱搞,在一个人最得意的时候给他迎头一棒!今儿个,我算学个十成十了……” 维新轻拍拍他腿,“小课,你是做大事的人。” 小课撇他一眼,“去你妈的,老子的大事只一件,曼丽好才是真的好!” 维新哈哈笑,“整的跟广告词儿一样。”小课也笑起来,提起指头撑在下巴下又懒洋洋看向车窗外,窗外日头印着他这张脸,美艳至极。 …… 遥昔这段时间有点焦头烂额。 唐瑄平这件事让他处理起来是有些被动,主要在于汪题令“感情用事”当众说了这话儿“如查实他职务内失职,他引咎辞职。”……老校长一激动,遥昔办事诸多还要考虑到他,牵制不少。 该来的还是要来, 今天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就要宣布对唐瑄平的处理意见。遥昔已做好徐行顒一伙“挑事儿”的准备——他们极有可能当面逼迫汪题令辞职!——遥昔也有准备布置,速战速决此事。 只是万万没想到哇……这件事发展到最后,竟有那样一番精彩绝伦的“反转”! 果不出所料, 当遥昔刚公布完对唐瑄平处理意见,他连后续发言都还没出口,台下,徐行顒的“爪牙”一,坐在第一排的行政管理处的王继英先一抬手,没待任何人允许他发言,自行起身,就“慨慨而谈”呀, 从国史讲到校史, 从原则讲到义务, 无非往最大了讲这次唐瑄平“剽窃”之可耻,之丢颜面,之损校折军威! 当然, 这段儿他的“义愤填膺”确实没错,然而这是最终目的吗?显然不是。一扬再扬,就为了甩出最后一个结论:谁纵容了唐瑄平?谁给了他这个“有恃无恐”的心!到底是谁,脏了国防大百年清白校史!……喔唷,矛头直指校长汪题令! 遥昔防着这一步呢,眼见汪老校长“无地自容”且早下定决心今儿也要“实现诺言”,当众给个交代、他就要起身之际,“王主任,你还有组织纪律原则吗!这是什么场合,是这样随意让你发表意见的地方吗!” 遥昔年轻,又“空降”来国防大不久,一般场合,极少见他说话,别说这般严厉了。一时,着实震慑住不少人!毕竟,都知道,这是钟家人,是元首有心提拔的“四大宗亲”里最年轻的一位! 王继英是有些忌惮了,他虽然仗着徐行顒大着胆子当众这样跳出来“喷”,毕竟还是认为汪题令是“日落西山”,在场,差不多都是徐行顒的人了,虽然当初商量时是顾及了钟遥昔一下,但是一想,这是个“空降下来的棒槌”,看着大,实际“人生地不熟”毕竟不敢当面与他们顶撞对着干,也就“肆无忌惮”了。哪知,这还真不是个棒槌,人控场的能力其实这样强大!…… 一时,这场教职工大会陷入“尬局”, 全场无声, 实际,谁都知道,暗潮汹涌的…… 331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徐行顒不紧不慢张口了,“遥昔呀,这本就是个批判错误现象的大会,同志们有想法,说说也无妨。”且不待遥昔张口,明显强势压制着他,回身对全体说,拿回绝对的话语权,“唐瑄平这次的事件是值得我们全体教职工,特别是领导层深刻反省!……”言语之肃怒,再次叫全场噤若寒蝉。 接着, 确实打了遥昔一个措手不及, 主席台上方投影巨幕降下, 听见徐行顒严厉的声音继续行进,“这是唐瑄平历年来获奖论文疑点,教务二处做了个整理,今天摆出来也是想警醒各位,这样的人品如何为人师,又如何这些年不察叫他获得了如此多的荣耀!……”再次将矛头指向“有可能纵容到这个地步”的汪题令! 看来今天这场大会对方是精心布局,誓要取“民心所向”整垮汪题令! 遥昔稍稳了下,坐下来,他必须想好对策应对这个局面,首先,就是身旁汪题令,老校长必须也得稳住,否则只会雪上加霜。 遥昔看向一旁,汪题令目视前方,眼光已趋向坚毅,遥昔稍放下心,看来他已恢复清醒,是的,再陷入自责中、一味退让,那才是真的失职! 事实也是,汪题令着实也清醒过来,无疑,这是徐行顒精心组织的一场“宣判大会”,瞧“有理有据”的,只为当场迷惑人心,将自己最大限度“丑化”。实际,你只听后方巨幕上画外音指出的“头条疑点”,就罔顾事实,唐瑄平02年才调入国防大,他们拿出00年他的获奖情况来说事,岂不“欲加之罪”!不否认之后自己的这个内弟是愈发“好大喜功”,才堕毁至此,但你也绝对不能因此就抹杀他曾经的刻苦用功!完全就是“模糊视线”,只一味往自己的罪过上平添就是了…… 汪题令着实也稳得下来了,且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欲加之罪”。看来徐行顒也是“太迫不及待”了,这次好容易捉着他一个错处,一定要“发扬光大”整死为止! 却, 遥昔想不到, 汪题令想不到, 徐行顒更想不到! 巨幕上的简报行进不到十分钟……突然,一阵雪花点,接着,开始播放视频…… “徐校长,谢谢您支持北校区游泳馆的建设,这次标能拿下来……” “拿下来了,你们可得好好干,这是我们学校近两年来的一个大工程……” 拍摄角度是个向上的仰角,只清楚看到坐在大办公桌对面的徐行顒的脸,镜头也有些晃荡,明显偷拍。 如何震惊全场! 国防大历年来最大的“豆腐渣工程”北区游泳馆项目至今都是被教职工骂惨的一个事儿,巨资花了,事故频出!……对了,好像还曾牵扯出一个人命官司,说这个工程的揽包公司的老板,后来在后海“自杀身亡”,又说是被追债的“逼杀”……不敢往下想啊,当年徐行顒在大会上还一再痛批因这个事儿下台的前校长张峻礼!跟今天这个场面简直如出一辙,意指他“徇私枉法”“收受贿赂罔顾大局”……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其实是他!…… 接着又播放了好几个视频片段, 短小, 却致命! 各个有他徐行顒的脸,或正或侧,有图像有声音…… 一片哗然! 徐行顒像疯了一样跑向巨幕,更要急于拽扯它,“诬蔑!诬蔑!这是谁拼凑的视频要加害我!!” 却, 一转头, 看见台上,台下,一双双或执意,或严肃,或愤怒,或冷漠的眼……徐行顒一摸额头,摇晃颠簸几步,栽倒在地上,……他的“校长梦”竟然就这样消亡于另一场他精心炮制的“批判大会”上…… 这就是国防大校史上著名的“唐瑄平学术事件”, 这一事件的命名也是出了名的“是是而非”,因为,事件的真正主角并非唐瑄平,而是由他的“剽窃论文案”揭露了国防大校史上最大的大老虎徐行顒的罪行! 后,国防大人口口相传,这一案,也是夏总与钟遥昔这对儿“完美君臣”最初次的一次“合作锄奸”,好像是,钟遥昔组织的“大会”,夏总提供的视频,“宣布罪证于大白”……显然这毕竟是“口口相传”,从未得到任何官方或正史证实。事实咱们现在来看,也是颇有出入不是,这个“大会”是遥昔“组织”的呀?顶多,他就是主持罢了。倒是视频确实来自夏总的手段,不过,最大的功臣,是他的“家里仇人”照照,这么隐秘的“证据”,真只有照照搞得到手…… 要说遥昔对夏课的“服气”,甘心一生受他“差遣”,肯定之后还会经历好多事好多事的碰撞磨合, 只能说,从这件儿开始,遥昔真正对夏课“另眼相看”了, 是的,不知咋滴,遥昔一看这就是夏课所为,所以事后,他第一件又是当面找到夏课……不过,这次不再是以“校长”的身份请他来办公室,而是,遥昔亲自到操场去“堵”的他……当时打篮球黑汗水流的夏课照样不鸟他,他问什么都是一脸不耐烦:你挡着老子打球了!……那时候啊,在遥昔眼里,这还真是个孩子,却,绝对已经是个可怕的孩子了……当然,对遥昔最“重大打击的”,还是知道了,他和曼丽的关系,而且,他们已育有一女……以至于,遥昔在很老很老的时候回忆起他这一生,终身未娶,万遗是他唯一的养女,他像诸葛亮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辅佐夏课,到底是为了他,还是有着她的因素,而忠心耿耿地为了他……这是个谜题,一辈子不得解了。 总之, 和美忌日这天, 夏课除了国防大一害。向往昔的战友献礼了。 月底啦,谢谢有小钻滴给曼丽留点儿哈。20号是曼丽写一周年的日子忘了庆祝了,今天自我补足,自我加油一下,嘿嘿。 332 姚雀谈了个女朋友,曼丽还蛮喜欢这姑娘。小糖,在坤陵博物馆工作。 小糖是京大中文系的高材生,硕士毕业后被分配到坤陵博物馆从事档案管理工作,是个漂亮又活泼的姑娘,朗诵尤为出色。曼丽跟她熟识后,当妈的总第一想着的就是自己的娃,她总不满意小满读书,没个文人朗读的范儿,小糖蛮好,指导了几次,诶,小满有改善呢。 说起朗诵演讲这些,曼丽还好意思挑剔小满,她自己就没这个基因给自己闺女好吧,偏偏小满爹是个文武全才,这方面小满却一点没遗着夕臣的“出类拔萃”,根本就没有“文人气质”。 想曼丽十几岁时也参加“纪念五四”演讲比赛,家里想得好啊,准备一亮相就大声武气喊:“七十二年前的今天,五四运动怒潮排空!”感觉狗血能溅得一礼堂都是。却,临上场时还是怂了,依旧那个俗套“今天风和日丽,我来缅怀五四先驱”。所以,终究还是胆子不够大,放不开。 这天小糖生日,小两口死活硬赖还是把她忽悠进酒吧庆生,……其实曼丽也不是不愿再接触这类地方,而是她太忙了,娃多,又爱操心,实在没那心力再来这些妖孽之地放松,按她的想法,还不如回去抱着万遗睡大觉。 不过好在曼丽是个很能“既来之则安之”的货,来了咩就安心做“来了的事”,只要不叫她出头,安安静静窝在角落里,嗑嗑瓜子儿,听听趣闻,看看闲事,甚至发会儿呆,也能过得去。 也难怪小糖喜欢她,在她看来,曼丽性子太好了,仗义得起来,温柔也来得了。坐那儿,哪里看得出四十了,贵族小姐一样,有韵味,又单纯,极容易亲近。 几次拉她去跳舞,她死活不干,于是她和姚雀荡下去了, 就见曼丽一直坐在那边磕瓜子儿, 她和姚雀是不放心把曼丽一人晾那儿,一直望着那边呢, 见一个男的走向她,小糖和姚雀都挺紧张,怕有人打搅她, 结果, 眼见那位男士优雅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向曼姐儿递过去, 然后, 真叫小糖姚雀哭笑不得, 你说曼姐儿行吧,给了他一把瓜子! 男士还算有素质,看来对她极有兴致,但是也瞧得出人也是有意躲他,遂也没再纠缠。 姚雀小糖跑过来,说她“二”出新境界了,曼丽脸红地望向舞台那边也不说话。还是小糖聪明,推了下姚雀,“曼丽姐就是高,多技巧地拒绝了人。”姚雀笑呵呵,看来也不是傻,说“啥有技巧,就装傻呗。”说的曼丽脸更红,可,就是这么可爱。 曼丽就了他们的意思去酒吧疯了下,小糖自然也不“亏待”她,说再教小满一段朗诵咧,看看,果然这才是最称当妈的心,曼丽立即那个笑眼眯眯,说,去接了小满放学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就教教她。 去茶楼吃的小点心,大朋友小孩子都喜欢这些。 茶客们在茶楼上常吃的点心,大致上也不超过二十种,例如虾饺、烧卖、凤爪、煎(蒸)萝卜糕、马蹄糕、粉果、叉烧包、莲蓉包、糯米鸡、芋角、咸水角、叉烧酥、肠粉、米粉、河粉以及粥、面等等。而在这些“基本点心”当中,又以虾饺和凤爪为当之无愧的“主打”。是滴,曼丽母女都更钟情虾饺,奉这道点心为“大侠”! 上来了两份儿虾饺, 母女跟前一人一份儿, 虾饺之美不仅内在于虾仁的完整性,而且外在于坯皮。 不同于以面粉为皮的北方饺子,虾饺的坯皮系以澄粉调制加工而成。所谓“澄粉”,是面粉洗去面筋之后的产物,色白而质地细滑,蒸熟之后,更觉晶莹通透。要是虾饺的坯皮够薄,内部的那一弯粉红色虾仁宝宝更是白里透红,若隐若现,令人垂涎欲滴。 曼丽却用手遮住小蒸笼,挡住了小满的“垂涎欲滴”视线,倒不是曼姐儿故意为难小女儿,她知道小满这小囡囡其实也有她的惰性,得激,小满记忆力蛮好,这是遗着爹娘的好基因了,可有时候也偷懒不愿意记背,所以曼丽跟女儿“下指标”了,“你如果能很快把小糖姐姐交给你的文段背下来,今天不仅能在这里吃到虾饺,妈妈还给你带一份回去,奖励你。”你说说对小满而言……一份虾饺算得了什么!诶,曼丽偏偏还能用这制得了她,说明平常,这位真正的小公主确实如何“朴实又克制”地被教养着…… 很难呢, 小糖吟了《洛神赋》中最精彩的那段,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小囡囡啊,为了这份虾饺,愣是一点头一点头咿咿呀呀学语将它吟出来了! 当然,曼丽也知道死记硬背是没意义的,翻译成白话说与女儿了解了一下词句,告诉她,这是在描写一位多么美丽的女子…… 尽管不熟练, 尽管小丫头吟着这样美妙的词句,眼睛还是时不时瞟向虾饺,挺叫人哭笑不得滴, 毕竟是吟下来了呀,曼丽很高兴,说话算数,奖励了女儿两份虾饺,小满高兴说,带回去给弟弟吃! 而这时候,曼丽是想不到的,老陈给她打来了电话,这个点儿叫她去医院?……曼丽心中当即一噔,是正阳!…… 匆匆与姚雀小糖告别,带着小满就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你想象不到的, 接下来的时刻,确实是曼丽人生中为数不多“特别特别激动又畅快”的时刻, 因为, 看着,这样的正阳, 听到了,小囡囡竟然脱口吟出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无论是正阳的样貌, 还是小满的童音, 都是那么,惊心动魄! 333 “还像他么,” 曼丽问小满, “像,比以前更好看!”小满跪在床边像个小狗狗笑着说。 曼丽眼神有几分欣慰,可依旧带着伤感,毕竟,人还没醒。 老陈确实妙手天成,叫你认得出他,还能惊艳这个更完美的正阳!曼丽望着这张静睡这里都容易叫人看入迷的脸,完全也想象的到,一旦人醒了,灵气儿再一注入,这顾盼生辉的眸,这嬉笑精艳的唇……该是个如何更为耀眼的孩子啊。 曼丽抱起小满走了出来,小满抱着妈妈的脖子问,“正阳醒了还会拉琴么,” 这还真是问到曼丽的心中最焦灼处了。 他的双手除了烧伤,更揪心的,粉碎性骨折,特别是右手更严重,指骨末节全断了……骨科医生的预计是,就算将来能恢复指关节的活动力,力气是使不上多大了,使筷子都费劲儿……偏偏正阳是右手揉弦,想想,还能拉琴么…… 你叫曼丽怎么回答女儿,说“不会”她心痛,说“会”她作为一个医生最讲究的就是“实事求是”,这么违心说,好似“自欺欺人”,到头来反倒更心痛……她只有紧紧抱着女儿,低声,“你好好学琴,争取正阳醒来时,拉首好曲子报答他。”小满用力一点头,“嗯!”曼丽更鼻酸。 …… 正阳的恢复正在有序的行进中, 同样, 曼丽照顾着的另一个人,也在好转。 艺哥儿。 显然这不是她真名,不过确也是宫里人唤小孩子的一种方式,直到现在,那些老嬷嬷也有唤小满“满哥儿”的。 人呐,无论她如何封闭自己,疼痛间遇着了最真挚的关怀与温暖,或多或少,都还是会与你亲近些的。 这一些时候,曼丽和酸梅真打心眼里关怀照顾着她,除了从专业方面医疗她,也与她坚持交流,就算她躲,她抵触,真心付出,像一个许久缺乏爱的孩子,终于感知到你的善意了,逐渐,也会接受你,继而,靠近你…… 曼丽很朴实,常常就与她讲些轻松的小故事,或纯粹闲聊,想到什么说什么,当她是个知心人。 这你才知道,曼丽这货啊,要真愿意讲话了,才碎碎念。酸梅都服了她的气,还蛮喜欢听她嘚啵嘚啵,只要她开始类似自言自语碎念了,酸梅也不做声了,就听她说。 曼丽见艺哥儿老喜欢挠后背,给她带来一个痒痒挠, 你看她把痒痒挠交给艺哥儿了,就开始念叨了,笑意不止, “听过马三立一个著名的小段儿《偏方》没有,治痒特别管用:打开一个小纸包,里面还有一个小纸包;打开一个小纸包,里面还有一个小纸包,最终纸条上写着两个字:挠挠。好笑不是,可见痒痒谁都有,只有挠挠可以治。 我小时可没这胖,人瘦,手长也灵活,浑身上下哪儿痒痒挠哪儿,从未有过挠不到的苦衷。那时候我也给小姨挠背,小姨上下左右地指挥,我给她一挠啊,她一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的样子……当然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只能依赖一件工具了,就这大名鼎鼎的痒痒挠。 我还真查阅过呢,这痒痒挠战国时期就有了,鲁国故城遗址出土过两支,大头镶嵌象牙雕刻,华贵着呢……” 当然,有时候酸梅还是忍不住不接茬儿,跟她你来我往,两人像讲相声一样。注意瞧瞧艺哥儿,她到底是喜欢这两个好人儿的,会望着她们,她们笑,她也弯起唇,只是你别特意去看她,那她就会立即低下头或背过身子去,还是怕你…… 曼丽把痒痒挠儿放她枕头边,“这才是真的‘不求人’,哪儿痒就挠挠,老舒服了。” 艺哥儿扭头看着那痒痒挠儿,不知在想什么, 曼丽也没打搅她, 走到这边医药箱旁,配她今日要吃的药, 酸梅在外头洗才买的新鲜草莓,两人还隔着窗户在说话, “我找着一箱子小人书儿了,明天送你家去。” “哦哦,太好了,你忙,我明天叫照照过去拿。” “也行。就是这些书放阁楼上时间太长了,你给意一看前儿,最好消消毒,晒一下。” “知道,照照会弄的。” 曼丽送意一去幼儿园的路上跟他闲聊,提到了她儿时都是看小人书,意一就要看,曼丽想起来酸梅小人书原来最多,肯定还留着些,就找她借。哎,这小人儿书早年是每个孩子的至爱,那时的儿童没有今天这么纷杂的生活,内心干净,不像如今,也不知网络游戏是成就了一代孩子还是坑害了一代孩子……曼丽也着实想把自己“儿时的乐趣”分享给自己的孩子。 两人正还说着话儿, 忽然酸梅听见里头曼丽大叫了一声“小心!!” 酸梅顾不上水龙头下洗着草莓,“怎么了!”赶紧跑进去,就见, 曼丽扑倒着艺哥儿两人都倒在床上,俱惊魂未定样儿, 床头上方本立着的一尊佛像,大佛头滚落了下来,骨碌碌滚到门槛处拦着了,停下来…… 曼丽显然自己先稳了稳,嘴上说“这佛头佛身不是一体的呀……”却也赶紧去看身下的艺哥儿, 刚才艺哥儿想去把那痒痒挠儿放进床头的柜子里,结果那柜门有点紧,她一摇晃,上头搁着的佛像跟着一晃动!……适时,正好曼丽抬眼,余光正见那佛头落下,来不及多想就扑过去为她挡住了佛头这一砸…… 虽不是多大的“舍身相救”,却,真也是无私的奋不顾身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暖融融间, 真叫人想不到, 艺哥儿竟然出声,“它不是一体的,佛头是嵌在佛身上,掉下来几次了……” 虽然,声小, 虽然,依旧带着怯意, 但, 终究是出声了! 是的,曼丽和酸梅仔细给她检查过,发觉她并无“聋哑”的迹象,所以,艺哥儿并不是不能说话,而是,自闭叫她不想说话,不与任何人交流。 可想, 曼丽和酸梅听了她出声,多么高兴! 334 三个女人围坐茶桌边,尽管用心煮出来的茶好,可此时,都没有心思去喝。讲述的人迷茫,倾听的人只剩下心怜唏嘘,特别是曼丽,竟有几分感同身受,为何?遭遇竟有一样的地方…… 艺哥儿说,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父母是谁,来自哪里,都不知道。确切讲,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全没有……这,曼丽如何不震动,她也是十六岁之前一片空白…… 从她二十岁醒来后那天讲起吧, 就在不停地手术, 整容手术, 整形手术, 所以最可悲的,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最原本的样子是如何!……艺哥儿的凄凉可想而知,她比那飘零的落叶还要无依,根在哪里不知道,连最初的模样都无从得知…… “那你身上就没有一点点最初的痕迹了么,”酸梅问, 艺哥儿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这里,有个疤。” 这曼丽和酸梅都见到了的,当时就觉着很惊心,像烧伤留下的,也有疑惑,看得出有处理过的痕迹,却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它本身的“韧性刻在这个身体”上的本质一样…… “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生活的呢,” “一直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有两个老妈妈照顾我,也有老先生来教我识字绘画。一位汪先生会时常来看我,也是他告诉我,我叫艺哥儿,母亲叫梅静群。” “关着里面?不出来么?” 艺哥儿摇摇头,“有时候他会带我去一个很远很远大山里的寺庙里,让我就跪在佛像下一整天。再,哪里也不能去,十八年都是这样。” “十八年呀,你就没想过跑出来!” 艺哥儿眼中有了恐惧,摇头又摇头,“不敢……” 酸梅与曼丽互看一眼,遂不敢再往下问, 倒是艺哥儿伤惧地望着一个点,似自言自语, “要一直关在那里,也好了,起码吃喝不愁,可我,是会变老的,”说着,她抬手摸着自己脸庞,“终有一天,他们不要我了……” 曼丽将茶杯往她跟前递了递,“喝口热茶吧。” 艺哥儿这才移过略显呆滞的目光,“谢谢。”两手捧起茶杯。 酸梅看了看曼丽,还是看向艺哥儿,“有些事可能是你的痛处,可我们还是想问问清楚,你怎么又跟着了这位老道呢。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他虽然对你也算尽心,可终究也是想用着你‘梅静群女儿’的名儿,怕也不是长久之计。”曼丽一旁点头,这确也是她担心之处,毕竟她比酸梅更知晓这韩虚子并非良善之辈。 艺哥儿慢慢放下捧着茶杯的两手,眼中的惊惧可说比刚才更甚,却也还是坚持回答了她们, 原来, 那个养了她十八年的“汪先生”将她遗弃在了千州,接手她的人更市侩,打着“梅静群女儿”的招牌带她到处揽财,却对她又极其不好,打骂常有。艺哥儿这一身病,之前漫长残酷的整形有之,之后这长期处于“被虐待”更有之! 韩虚子接手她也已是不知经转几人了, 从艺哥儿的精神状态来看,她的自闭在所难免,太受摧残了…… 艺哥儿的遭遇肯定很触动曼丽,这样一个可怜人,前半生已然在地狱里磨折,不知则已,现在明明就在她眼前,且眼见着虚子也非善辈,曼丽和酸梅商量着,也是下定决心要帮帮她,将她从“梅静群女儿”这个看似光耀神秘实则毁掉她一生的头衔里解脱出来,起码过上有尊严、自由自主的日子…… 看来,曼丽的善心着实是撑着她的福气, 所以说一个人有福,她的心地一定是善良宽容的,有暖意的心胸才容得下大福大气。 曼丽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艺哥儿的身世,竟就在这冥冥中被解开了…… 大爷爷回国工作这段时间,当然就住在奶奶家, 老人家们都喜欢热闹,曼丽也就常带着三个孩子回这边与老人同乐。 家里后院儿有棵百年老大榕树, 那天,都坐后院儿喝下午茶,照照带着小满和意一玩航模,曼丽抱着万遗陪老人家们说话。 大爷爷指着那颗老榕树说照照小时候最喜欢往上面爬,还说了老些拐照照小时候的趣事,曼丽听了笑不合拢嘴,照照坐在她靠椅的扶手上,忽然指着那树叫意一,“儿子,爬着试试!” 意一听话呢,“嗯”一点头,其实可小帅佛了,走到大树跟前,两手两脚就扒在树上啊,往上攒, 但是真攒不上去! 小满跑过去了,“我试试!” 曼丽这大丫头匪些,诶,她一攒一攒爬上去了! 大人们可都没管那边啊,虽说大爷爷一听要孩子爬就要起身过去护着,无论照照还是曼丽都招呼他老人家不要紧,说,宫里都爬过树,他们会。 果然,见姐姐勇猛上去了,小儿子更攒劲儿。这完全就是小课的动作了,意一一手似吐了口唾沫……呵呵,就是小课教的!爬不上去了,两手啐一口,保证来劲儿!再爬,也攒上去了。 可有意思了, 老大在最上面扒着, 老二,紧跟, 曼丽怀里这个小的,也欢腾不得了, 照照抱起万遗,将她也成爬树样儿“安”在最下面,“快照一个!”什么爹妈呀,曼丽已经掏出手机“咔嚓”,她的三个小蛤蟆全在树上盘着,可爱极了! 大爷爷亲自给两个小家伙切火龙果吃,万遗宝宝吃不了,却也含着奶嘴满意不得了。 大爷爷边切边感慨,“爬树好,我家邱邱要小满这个时候,也一定叫她爬遍家里的树……” 一时奶奶照照曼丽都还有些失措,女儿是大爷爷心里永远的痛, 却,大爷爷也晓得他们担心,笑笑摇摇头,“现在一想起来是还难过,不过已经能想些事情了,毕竟年纪这样大了,伤心遗憾了这么多年,都似有些麻木了一般。邱邱,我想应该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吧,刚出生不久她妈妈迷糊就烫伤了她左肩,留下那样个吓人的疤,小娃娃也并未哭闹不止呀……” 你知道, 曼丽一下愣那儿!心跳的该有多快…… 335 这事儿哪有百分百把握的,都得讲切实的依据,尽管曼丽心里激动,那还是得按部就班靠dna结果来说话。肯定不敢张扬,只跟酸梅暗自捣鼓着。 …… 万遗一岁啦。 家里人已经给她庆过生了。说低调也低调,没搞得筵席百里,众所周知的;说隆重,还是非常隆重的,那天,整个鹤兰星锦挂大红灯笼,喜庆的“寿”,为近代宫里出生的第四个孩子(包括她妈妈)庆周岁辰。 你知道即使这样,依小课那德行,肯定还是不满足的,他姑娘周岁,怎么着也得搞得“奢俗奢俗”些。不准“筵席百里”,那就“大铺大张”搞一桌总可以吧。曼丽拦不住的,只得任他。 这天,小万遗穿着全红的斜襟小绸衣裤,戴着姨奶奶亲手给她做的红缎娃娃帽,被妈妈抱进来时,一桌子男人起立,就跟谒见小公主没啥区别。小课更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两手抬着护着他最爱的曼丽和万遗,坐下后,也一直是腿岔开侧坐半抱着她们坐着,亲爱得意之色完全不掩饰。 都是些小课的铁死兄弟,同样,也都是些豪奢豪奢不能再豪奢的烧钱阎王货。 一个个壕得也不在乎江湖气重不重了,直接将“一掷千金”的东西往万遗跟前堆。 这是一件宋汝窑天青釉碗。 碗撇口,深弧腹,圈足微外撇。胎体轻薄。通体满釉,呈淡天青色,莹润纯净,釉面开细小纹片。外底有5个细小支钉痕及楷书乾隆御题诗一首。诗曰: 秘器仍传古陆浑,只今陶穴杳无存。 却思历久因兹朴,岂必争华效彼繁。 口自中规非土匦,足犹钉痕异匏樽。 盂圆切己近君道,玩物敢忘太保言。 后署“乾隆丁酉仲春御题”,并钤“古香”、“太朴”二印。 这是一件紫檀七重檐宝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天朝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浮屠是梵语,意思就是塔。七级浮屠就是七重檐宝塔。这件紫檀七重檐宝塔,八面玲珑,共设四十八位佛龛,原置佛像四十八尊,亦为乾隆盛世宫廷所造。 这是一件玉面神人像。 面方、嘴阔,长有獠牙;宽鼻、菱形眼,表情庄重;头戴冠帽、大耳戴环。这件玉面神人像据推断是巫师通天时所佩戴的面具,代表着尊奉的神的形象,为宗教祭器,是神权的象征。在工艺上它以剔地阳纹为特点,工序复杂,技艺精湛无缺。 好吧,宝贝像“搬家后剩下来的孤品”就堆放在曼丽脚四周, 桌上被抬上来一颗“全金钱树”,半人高, 苗兴卷着衬衣袖子,解说得不晓得几大劲儿,“这非得万遗自己摇,摇下来全是她的!” 小课跟他磕,超级不爽!“我家万遗才多大劲儿,她能摇多少下来,你这是放屁!” 曼丽后头拉他裤子荷包,叫他别这较真儿,也就取这美意,哪儿还真叫万遗去摇, 谁知苗兴急死,赶紧解释,一拍脑袋,“看我忘了说,处理过了的,不信你叫万遗摇,不摇出点名堂来,我这给你跪下赔罪!” 小课转身就要把万遗抱过来,曼丽嗔他,小声,“你就是混账。”小课还瞪她,也小声,“傻呀,自己闺女多金多福的事儿,这能马虎呀!” “万遗,摇啊,使劲儿摇,把天下的金子都摇下来……”你看他把万遗的小手握在金树枝上,一边试着放手一边还多较真儿交代……混账得没法看! 诶,还真奇了, 万遗估计也是被这布啉布啉金光耀灿吸引住,小手还真握住了,瞎晃,跟平常你给她个小绒鸭子她瞎摇一样, 哗啦啦,哗啦啦! 金钱,金元宝密密往下落,往下砸!万遗更开心,晃得更起劲儿,笑得涎流,简直就是个在金光下憨笑不止的喜娃娃! 当妈的看到这哪有心里不高兴的,曼丽撑头后面看着,不由自主两手抓着小课的腰间,小课抱着万遗那个兴高采烈地回头,“曼丽!咱们万遗一辈子都被财神爷看顾了!”曼丽捶了下他腰间,娇嗔着呢,说是看他胡说,又哪有不这么惟愿的。万遗宝宝呢,还在摇,懂啥呢,就是个人来疯宝宝。 男人们喝酒聊天那也不是一会儿完的事儿,曼丽和万遗先离开了,照照开车来接。 小课把她们送上车,照照见万遗两只小手上还捏着小元宝,俯下身子拉起万遗的小手用牙齿去咬了咬那小元宝,“真的假的,” 小课冷笑一声,“反正不是你送的巧克力。” 照照不紧不慢弯唇,“我做的那巧克力,真还没人做得出来呢。” 曼丽知道他两儿爱掐,打了下还趴在她腿上逗万遗玩的照照,“你又招他干嘛,他本来今天蛮高兴的,”又抬头看小课,“你今儿也别高兴太过头,少喝点,早点回来。”小课俯身捧住她脸蛋儿狠狠亲下去,曼丽先呜呜了几声,后见他越吻越zhe,也就依他了。照照挨着万遗就望着,猫儿一样。 不依不饶的,小课终于上去了。 曼丽微噘嘴瞄着还赖她腿上的照照,晓得这个也是不依不饶, 曼丽只有低下头去,先点了下他额心,“你呀,总见不得他高兴!”照照艳眯眯地笑,“他还不是见不得我……”抬手捞下她的唇终于如愿以偿。 上楼来重新坐上桌儿的小课早把照照这“拐损货”丢脑后头了,该高兴还是高兴,不过,接下来该说不少“正事儿”了,譬如,苗兴跟他提起的这件儿。 是滴,苗兴这次千里迢迢从千州亲自入京来,当然主要来给万遗庆生,其次,就是来跟夏课商量这么件儿事。 “听过韩虚子这么个人么,是一直传他有一笔宝藏藏着。近段儿啊,来了不少队伍到我们福田县这边打探,有一支儿甚至在旗山上秘密开挖了!我摸了下这些人的底,是一个叫饶计小的人……” 小课一直边吃边听着,神情倒也捉摸不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感兴趣! 前一章写的“小树”是笔误,应该是“小课”,已改。 336 宝藏,小课不稀罕,他“感兴趣”的是饶计小这个人,因为小课记着呢,照照不提起过么,这人跟曼丽有过纠葛…… “搞。”小课很干脆,看似拨茶弄盏惬意得很,其实决心大大滴,毒心辣辣滴,“哪有肥水流进外人田的,既然在千州,那就是你的,怎么能叫外人挖了你的山角。” 苗兴笑着直点头,“是这道理撒。” 两个坏人一拍即合。 …… 回来, 见照照攀着曼丽肩头两人靠床头看着ipad,小课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又在看手术视频,血渍拉呼的,小课往往这时候都是蒙头大睡,管他们一口专业术语讲啥。 “回来了,给你热着汤呢,”曼丽就要起身去厨房。要平常,小课肯定一摆手,“你看你的,我自己会弄。”可今儿,他撒娇靠过来,“我还没吃饱,你给我下碗面吧。”曼丽拨弄肚子上靠着的他的头发,低头闻了闻,“嗯,是没多喝酒,怎么没吃饱呢,那么一大桌菜……”小课zhe,“你和万遗一走我就不想吃了。”曼丽肯定起身给他去下面了呀。 曼丽一出去, 趴着的小课扭头就瞄着照照, 照照靠着继续看视频,高贵冷艳,才不搭理他。 小课一邪笑,“照婆子,有桩买卖跟你聊聊咧,” 照照一弯唇,跟他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一样,也不瞧他,“就知道你有事儿求我,行啊,待会儿面下好了,你伺候我吃一口。” 小课一听,眸里使劲儿狠毒了一下,不过也没发作,挪挪脑袋,整个脸蒙进枕头里,叹口气,“哎,本想咱哥两儿都出口气,看来你不想咩……” 照照斜睨他一眼,带着微笑,看来也沉得住气,继续看ipad,就是不接话。 小课把头又扭到这边,背对他,伸手去捏万遗的毛绒鸭子,捏一下,小声啧啧,“你还是大度些呀,什么熙正阳,钟遥昔,饶计小,都能忍……” 照照终是放下ipad,“别他妈操蛋卖嗲了,说!” 小课这才一笑,又扭过头来,还是那样惬意趴着,说了心中所想。照照呢,单手支着头,又拿起ipad看,似笑非笑,富贵猫儿一样心中诡计多端…… 反正,曼丽进来时,她这两小畜生“各自安好”:照照看视频,小课呼呼睡,宁静美好得一塌糊涂…… …… 今天是周末, 不过元首是没有周末可言的,他正在预览二十大国情咨文报告,和秘书处的就一些言辞上的细节修改提出指示。 曼丽也没得休息,她下午有台手术,一早刚送意一去学奥数……这可没人逼他学,纯粹小小子的兴趣爱好。才回来,万遗醒了,喂完奶,拿过来小录音机,播些舒缓的钢琴曲她听。 她家大丫头一直独自坐在外屋的写字桌上写作业。小满昨天放学回来就一直兴奋着,当了个小组长高兴不得了。 曼丽坐床边,拿过来下午要手术的病例资料再看看, 小满拿着书本作业本进来,“妈妈,报听写。” “哦,好。” 给小姑娘端过来小桌椅,她就坐在妈妈腿边,曼丽关了录音机,把一只绒鸭子丢给小的,万遗抱着像个球骨碌转过去估计开始咬了,曼丽也懒得管她,开始给姑娘报词语听写。 元首进来, 也没打搅报听写的娘两儿, 走过来抱起万遗,“又咬。”只嘴里口型说,从小肥坨坨手里拽过绒鸭子。万遗立起来了,就能看见姐姐在写字,看得也是津津有味就是。 听写报完了,小满把作业本交给妈妈改,走到爸爸跟前逗妹妹玩儿, “这错了一个啊,”曼丽很认真地用红笔批改,小满一听,跑过去,“哪儿,我看看……” 万遗指着窗户外头,元首抱着她起身,“哟,你也知道今天天气好呀,一会儿出去掏鸟好不好,” 曼丽弯腰看小满订正,又抬头,“你今天不忙呀,我下午去手术啊,小满还有个社会实践作业,是出去卖报纸是吧,”问小满,小满抬头直点头,曼丽又对着老公说,“你看下午拜托谁带她出去做下这个事儿。” 夕臣回头笑着说,“这你不操心,我记着呢,我带她去就是……”又晃晃怀里的万遗,“我们去看姐姐卖报纸啊。” 曼丽立即反对,“你去不行!她现在还是个小组长,家长旁边帮衬的事儿也多,这要露馅……” 小满在旁边叫“爸爸会变装的!” 曼丽瞪她一眼,“这也不行,算了,我打电话问问小姨,看她能不能抽空……” “哎呀,你又去打搅小姨干嘛,我非去,我女儿第一次社会实践,我想看看嘛……”夕臣像个孩子,曼丽也是没办法,起身伸手要抱万遗,“那你别把这小的带去,麻烦着呢!”夕臣扭身,又像逗她,抱着万遗背对她“就带万遗去,万遗还不是想看姐姐第一次社会实践……”个小糊坨坨,她听得懂啥,还以为这是跟妈妈躲猫猫呢,咯咯笑得涎流。曼丽气呼呼打一下他肩头,这大男人要“犟zhe”起来,也是实在没辙…… 由他去吧,难道他办事儿还没你想得周到? 后来大的小的事儿她都不管了,专心看病例资料, 这时候,电话震动, 一看,是酸梅, 一接起来, 酸梅那边挺激动,“你哪儿呢,我现在去接你!” 曼丽一听就晓得是关于啥,“报告出来了吗!” “是的,莉莉叫咱们去一趟!” “好的好的,我在宫里……” 酸梅在朝阳南门接了她, 一上车,曼丽也激动,“结果是?” 酸梅边开车,“八九不离十吧,莉莉说送来的两份结果都说是,还差一个地儿的,估计一会儿也会送来,” “好好,” 曼丽激动呀, 就是怕搞错,她和酸梅十分谨慎了,拜托老同学莉莉拿着艺哥儿和大爷爷的dna比对找了三个权威机构去做检测!现在两份报告结果都送来了,是对的!…… 你说这世上的事儿啊……阴错阳差里,就有这样冥冥的注定!…… 337 照照恰好这几天下部队,曼丽还是想等他回来一起再告诉大爷爷。就是没想,就这一两天功夫,出点事儿把她吓得不轻。 曼丽这天带着姚雀又去京郊周县援医。 好热闹,正好一家嫁姑娘,杀猪咧。 杀猪那在乡下可是大事儿,只要一杀猪,满村就充满了喜庆。先是杀猪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是大人小孩地跑去看热闹。杀猪倌则是个职业,走街串巷地为有需求者服务,没人给钱,只给点猪下水作为报酬,至于杀猪倌是吃是卖是送人自便。 姚雀开玩笑说,杀猪倌和他们动手术的其实是一个祖宗,他一天到晚到处吃吃喝喝,倒是对此知道不少。说,农村里杀猪,那猪的确不幸,不似屠宰场。屠宰场待杀的猪成群结队互相壮胆,谁也不知大难临头,然后洗澡静心,突然过电昏厥过去什么都不知;农村宰猪,那猪大概一星期前就知道来日不多了,哼哼唧唧的很是苦闷。因为猪发现突然多了生人在它面前指指点点,说些肥瘦相间的话。这堆人里准有一个暗藏杀气的屠夫,猪是生灵,真的也从内心痛恨这一天…… 曼丽觉得他说是说笑,可有道理啊,就她眼见着,一大清早,猪吃完临刑前的最后一餐,就被轰出来过磅。一个大杆秤,大肥猪四蹄攒扣,倒挂金钟般地被读出斤两后,放平于一板之上,等待那致命的一刀。这时,旁边的大铁锅已烧热一锅开水,开水冒着热气,说不出喜还是悲。此时,屠夫手执一把尖刀,在猪的撕心裂肺的嚎叫中,由脖下向心脏一刀刺去……猪的叫声由刺耳到哀鸣,猪的挣扎由躁动到抖动,鲜血从刀口汩汩流下,满满一盆,有人马上往上撒盐,待凝固后与白菜豆腐熬成一锅,红白豆腐就是这么来了…… 亲眼所见,还是很刺激的,虽说他们手术刀下常也是腥血横流,却比不得杀猪这般“凶残”,屠夫还麻利地将猪头切下,上水下水分开,上水心肝肺,下水肠肚胃,按主次分开摆好,叫你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屠夫的脸,而是猪的脸。当猪头被割下放在一旁的时候,就会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代要斩首示众了…… 这杀猪的景象一直留脑海里,震撼也有点惊悚就是,回到市区,曼丽在雪地门就下了车,直接去艺哥儿那看看,路边有卖新鲜草莓的,买了一袋子拎着拐进巷子口,就见艺哥儿坐轮椅上,虚子推着,酸梅一旁跟着。 “诶,大姐儿来了。”虚子看见她,笑着招呼。 曼丽还是有礼一点头,轻抬了抬袋子,“挺新鲜的,进去洗洗吃。” 酸梅一旁忙说,“那进来先吃草莓吧,这会儿外头也有点风,吹着感冒了不好。”还在后面对曼丽挤眉弄眼的,一副挺不愿意他们出去的模样。 也是,自十全十肯定了艺哥儿就是大爷爷失散多年的女儿,曼丽对她的责任心更甚,肯定是要保护十全的,愈发也不喜欢虚子常来“关照”艺哥儿。就是为了稳妥,她们才暂且“按兵不动”,相信照照来处理更有把握。可在照照回来前儿这几天,曼丽也跟酸梅商量过,尽力还是叫虚子少接触艺哥儿。 曼丽机灵地走上前来弯下腰问艺哥儿,“有点冷是吧,一会儿风停了再出来走走?” 艺哥儿很配合地点点头。 见此,虚子也没再坚持,他倒一直真是挺听曼丽的意见,毕竟艺哥儿在她的照料下确实恢复得很好,这是虚子乐见其成的。 正待四人掉头往回走,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从那边巷子口突然冲过来一辆黝黑的中型越野, 在他们面前急刹,且雷霆之势,门唰地打开,跳下来五六黑服蒙面壮汉,目标直指艺哥儿! 最先推到的就是虚子,虚子大呼大叫“抢劫了!抢劫了!”惊骇不已! 曼丽和酸梅自是奋不顾身地去拉扯,可惜毕竟实力悬殊,壮汉一人抱住一个女人往旁边一丢,曼丽和酸梅摔在地上,痛的龇牙,眼见两人连车带人将艺哥儿抬上车,且已经有人用头罩罩住了她的脑袋,艺哥儿的惊叫早蒙在了其间…… 曼丽哪里顾得上疼,车往后速倒,曼丽爬起来就追,酸梅也跟在其后,边大叫“曼丽!小心!小心!” 是的,太惊险了,那车倒几步路,看来是存着心,忽然一刹,又猛地往前冲! 曼丽不及住脚,要不是后面酸梅扑上来把她拽到一边……这车真能不屑一顾碾上她! 曼丽是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仅感受上惊惧,更在视觉上,她的一袋子草莓滚出来散落一地,再被越野一碾压,红赤赤一地,跟早上她见到的杀猪现场如出一辙! 饶是这样,曼丽依旧爬起来又追去,酸梅拽都拽不住,只得后面边喊她边追, 而这时,院子里听见虚子呼叫的人也跑了出来,都去追这个越野车,可这哪是人两条腿追得上的,眼看着车呼啸而去越行越远, 却, 神奇了不, 那辆车竟然在下一个路口停住了! 一行人见状,更使劲儿跑去, 叫曼丽又是吃了一大惊, 她看见一个熟人! 那不是江熟记么, 只见,他坐的是辆货车,敞着的车后箱上拉着树苗秧子啥的,人也多,都是乡里的汉子们,这一拦,可势大,能把那辆越野掀起来都行! 曼丽他们跑过来时,已经见江熟记的人强行拉开越野后门,将艺哥儿从上面抢抬了下来!而越野车里这些蒙面汉,见势弱,看来也是不恋战,以跑为上计,强行开道,扬长逃走! 曼丽跑得气喘的,首先去看艺哥儿的情况,掀开她的黑头罩,艺哥儿大哭在她怀里,曼丽低声不停安抚…… 再看向江熟记, 江熟记远远朝她一举手,声音大,却不甚热情的模样,“刚儿他们那作为我们后面看见了,就包抄搭了把手,以后遇这种事儿别不要命地乱追,记车牌报警会不会。” 曼丽呆那儿, 他就从没个好脸色和自己说过话。 338 曼丽这时候一心牵挂着艺哥儿呢,对于突遇江熟记也就想不了那么多。她还是机灵的,以这件突发事件夸大了对艺哥儿精神上的“刺激”,这么对虚子说,“她本来就很自闭,经过这次惊吓,只怕更失去安全感,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长期处于‘惊恐’状态、失眠、厌食等。我的意见是,是否还是入院治疗,起码在专业精神科医师的治疗下,她能恢复起码的自理……” 虚子看样子自然是犹豫的,经此一事,他得更“宝贝”这个艺哥儿,到底是谁也在肖想她,虚子心狠地想,一定要弄明白主使!胆子也太大了,京城之内,就在他的家门口行抢夺之事!不过这时候虚子又是极信任曼丽的,她的建议虚子当回事,但是并未接纳,想想,这时候的虚子该对艺哥儿更要“看的紧”,他怎么会将艺哥儿再安心放在“医院”这样更难以控制的地界。 也正是虚子这样“丝毫不放”的态度叫曼丽知道事情拖不得了,回来就给照照打了电话,叫他速回。 这边照照往回赶,而此时,小课也不在京城,他到了千州耍那块“宝藏”呢。 照照和他,这两畜生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熙正阳简直是“润物细无声”地就这么挤进曼丽心里,他二人一下就能“坦然接受”还真是放屁!只是无论如何,这小孩儿是真拿了命往曼丽心里拱,且真是“一命换一命”地还救了元首……有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意味,这口气,照照和小课算是不咽也得咽下去了。 但, 都是“你害我咽口冤枉气,我定要加倍奉还”的主儿,也不在乎瞎“连坐不连坐”,于是,一些跟熙正阳有关的人,就难逃他两的“撒气”了。 第一个盯上的是钟遥昔。 也是巧,谁叫小课跟他一下这“亲近”,呆在了一个学校呢。 遥昔估计也万万想不到,小课一开始拿他是当“猎物”看的,且为了“捕猎”他,这线可放的长! 他是校长,什么是他“切肤之痛”,夺了他的“话语权”,叫他“虽令不从”,岂不就是整死了他! 于是小课“积聚力量”开始“反他的水”,但是在“谋略”的途中,诶,叫小课发现了国防大一个更大的“蛀虫”,徐行顒。小课这“路见不平”的心哟,“正义感爆棚”一下“矛头转向”,先把徐行顒弄垮再说!没想,反倒帮了遥昔一个大忙,还得了遥昔“刮目相看”,为日后的“忠心耿耿”做了铺垫…… 好死不死,这会儿饶计小这会儿又送上门了,小课和照照一“策应”,这回准叫他好看! 话说,计小的人生已经走进“偏执”的死胡同了。 在感情上,得不到“想得”,挫败、嫉恨叫他“一蹶不振”,真的愈走愈偏…… 曼丽是个大长篇,要让情节发展、人物形象更自然丰满些,是得花点笔墨,谢谢大家耐心陪我看曼丽。 虚子这段时间着实很如意, 一来艺哥儿被曼丽照料得好,叫他觉着自己没看错人,省心。 另一个,就是计小的“讨喜态度”了。 他知道这孩子一直“盯着”自己那宝藏呢,从小就是,兴致极大。 叫虚子颇感意外的事,本以为对“宝藏”这回事儿更在乎的该是正阳那坏种,猎奇、霸占,不都是正阳的“标配”么。没想,虚子觉着这一生他就错看了一人,就这小正阳了。临了,他骨子里倒是个“忠义之士”,和他老子生生成就了一个“卧底救主”的美谈! 而这计小,也叫人唏嘘,倒也稍错看了他,“贪婪之心”甚大,且,才是真是执拗地不折手段,利尽其用。 没想到吧, 国庆那天, 参加完国宴, 饶回俞和苏畅享两位将军相约,两家人吃了顿家宴。 虚子还奇怪,如何这样正式,连他这个做舅舅的也被请了去,搞得跟年饭一样隆重了。 席间一听,还真是吃惊呐, 竟是绕回俞向苏畅享正式提亲!……计小要娶苏韫?! 在两位大佬眼中,这可真是“佳偶天成”,再配不过了, 虚子但笑不语,心中了然:我家这傻丫头被计小“骗去”一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其实苏韫也不傻, 她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自己作孽,为非作歹,被她老子强行送到国外“整改”,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计小相当于现在是她的“救命恩人”了,一旦结了婚,父亲还管得着她么, 当然,计小跟她说得也明白,这场婚姻就是一场交易:他帮她找回“自由”,她就得帮他把她舅舅的“宝藏”搞到手! 一小一块儿长大,对于自己的这两“发小”,苏韫对他两儿还不是越来越“迷茫”,看不懂了: 晓得正阳是做“大事”的,但,从来没想到他是个做这方面“大事”的人,如此舍身取义!…… 觉得计小要“平和”多,一步一步对自己的规划还是很清醒,只是忽然间……苏韫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人变“凶狠”了,“冷酷”了,“贪婪”了,执着一些本来觉着应该“看得很轻”的东西,非得到手不可! 怎么,人就都变成了“这样不认得”似了呢…… 不像外甥女,虚子心里还是有点数滴, 这小子如今“务实”得厉害,娶了苏韫真是“多举多得”。 一来,门当户对,能配得上他饶计小的,放眼望去,真只有苏韫能当。 再,苏韫是从小跟他屁股后头长大的,知根知底,绝对拿得下。 另,有个绝对的“附加好处”:成了虚子的“外甥女婿”,“宝藏”不更得先机!…… 虚子冷笑:小子,你是一匹狼,当我眼瞎呀,你有“贪心”我就不怕,最难得对付的,反倒是正阳那样的“亦正亦邪”的主儿,因为不是“贪欲”拿得下的。你这样的……慢慢耗着你玩儿,想占我便宜,真没那么容易啊! 339 339 有小课在前撑着,照照几次都在幕后“协助”了,这次一样,饶计小这样足的军队背景,要明面儿上罩他,也只有照照的势力了。 小课亲自来一趟千州倒也是几举几得。 苗家有意思得很, 目前奶奶当家,可他家老老爷子还健在呢。 这老头儿,九十了,跟朱由校一个爱好,喜欢木匠活。 听苗兴说,算命的说他爷爷命里五行缺木,他爷爷打小就喜欢草木,不爱看人,就爱看壮草木头,看多了,也就熟悉了许多草木的细节和变化。千州又是草木特别发达,槐树特多,聚聚成林,暮春开白花儿和紫花儿,先落下来的盖住浮土,再落下来的盖住先落下来的,积多了能有半寸厚,踩上去像是踩在雪地上,不同的是,踩上去,仔细闻,有雪没有的草木香……苗兴总窃笑他爷爷,说只怕老爷子眼里草木百态,每种草木都好看,还想着草木怎么不能像二踢脚一样长飞了,脱离地面,飞到空中,飞得比山还高,高过山上的长城,全部根系像被挖出来的人参一样,招摇飘在半空中…… 嗯,畜生们的想象力都好, 这不,这天就到老头儿九十大寿了,小课亲自来也是表表孝心,老爷子跟前,真上演了这出儿“大木头上天”,逗得老爷子开心得……“小课才是我真孙子!” 再,就是探探那“宝藏”了, “里头真有货么?” 家里谁不敢跟老爷子交心,小课敢,加上他又刚逗开心了老爷子,老头儿更愿意跟他聊。小课讲了旗山上传闻有宝藏的事儿,老头儿吐口吐沫就给呸了, “旗山那叫山?土松的,大木头都长不起来!谁要想在那里头藏东西脑袋被驴踢了。一些人爱往旗山上引事儿,是因为那山上是挖出来个宝贝,一个女尸……”接着老爷子来劲儿,讲了那段经历, 那还是他随他父亲干的奇事儿, 一百年前就传旗山上有个艳鬼,晚上出来祸祸路人,吸走他们的精气,早上就成了干尸,关键是两腿间那玩意儿也不翼而飞。 苗家嘛,当地大霸,霸要霸得起来也得为这一方百姓“做得了主”, 于是,苗家组织大队人马开赴旗山“捉鬼”。 那时候简直把旗山翻个遍, 真在一个背山的洞里挖出来一个墓, 那探墓的过程老爷子就说的奇崛不已,不细表了, 只说最后发现了墓室里躺着的这具女尸, 哦哟,面色红润,栩栩如生! 听当时跟去的道人细看了后说,保存如此完好的贵族女尸不仅因为死后立即进行了药物处理,而且女尸生前必须是雏女,所以如果能吻上她一嘴,也就是阴阳交合,一定终生受用。 小课和苗兴这两邪货当时听了就互瞄一眼,邪笑,“真有人亲上去了?” 老头儿只说,你要嘴接触女尸,她就会弹出舌头,这叫鬼吐舌。谁有这胆量? 小课和苗兴只当陪老爷子解了会儿闷,聊了这么些。 其实,要说没用意也不全然是,起码,老爷子是快活过近一个世纪的人了,又是这千州地界上的老霸主,哪哪儿没他心里有数的?所以,与其西打探东摸摸的,还不如直接问老霸主来的直接有效。这下,小课是安心了,旗山上开挖的那些人就是棒槌,肯定没有收获,那么想办他们就更容易了。 而不听老爷子这白白活一大些“鬼怪事”,小课准备“规规矩矩”办办饶计小就算了, 偏偏就听了这些鬼事,畜生的“顽皮”也给逗起来了,这下可好,把计小生生吓出个好歹来!……作孽至极! 且说小课正在千州“如火如荼”“愉悦兴奋”地着手“玩耍”饶计小。 照照被曼丽一通电话急唤回京! 曼丽是着着急急把这事儿跟照照吐露个透,照照仔细听着,却稳得帅透了! 到底有个话儿叫,术业有专攻, 你急死的事儿,他眼里,千看万里,后看万里,容易得跟炒一碗面似得,不仅炒熟了,还得炒得超级好吃! 照照那到底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你怎么跟韩虚子那样的老货搭上的,又如何起初对艺哥儿这人这上心,一概不问,只问曼丽,“你跟虚子交道,是打算就此撕破脸呢,还是今后还想有来往。” 曼丽个坨坨一下被他问住了, 她跟虚子继续交道,对艺哥儿上心,不都只因着一个人,梅静群。 这些跟照照说也无妨,只是,曼丽心里,梅静群虽说是她一个“情结”,毕竟说出来又有点“太无聊”,且,从夕臣这个方面想,里头或多或少又涉及点政治,曼丽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所以一直你看只要事关“梅静群”,她没跟家里人提起的。 至于今后还要不要跟虚子打交道,曼丽心里肯定是“否”,艺哥儿都救出来了,感觉也没再交道的可能。但是,你晓得曼丽的个性,只要不是天大的仇人,跟谁都不想撕破脸。于是,她不说话。 照照还不懂她个肉性子,晓得这肯定是不想闹太僵的意思, 点点头, 抱抱她,“放心,这事儿我肯定办好,保管把艺哥儿好好儿接出来,还不叫韩虚子怀疑到你头上来。”说着又紧紧抱了抱,“曼丽,你真是个大福星!大爷爷这一辈子的心事,被你解了……” 曼丽还是一脸忧虑的样子, 她相信照照,可还是为艺哥儿担心,仰起头,“她身体不好,人也自闭,你可得照料好她,这一生,她吃太多苦了……” “知道,我会办稳妥的,你在家尽等着她回来吧。” 照照说话算话, 三天后, 当他亲自推着轮椅上的艺哥儿回到老宅时, “邱邱!……” 曼丽泪流的,不比大爷爷、奶奶少, 这个命苦的人儿,终于回到了家人的怀抱。 明天三八美女节,提前祝各位爱护曼丽的大人们节日快乐,心情棒棒哒,美美哒,靓靓哒。 340 夏课所在院系的一位老教授住院,校方领导肯定要过去探望探望,这位老教授德高望重,也很受学员爱戴,于是也有学员代表一同前去。遥昔是上车时才发现,学员代表是夏课。 他很规矩, 对自己和另两位同去的后勤处干部都很有礼貌, 独自坐在小商务车的后排,也是个兵的模样。 到了海校附属医院, 四人提上探望的物资直接乘电梯上七楼特护病房区, 却在四楼停下时,上来两人,穿着海军军装,一见遥昔,“遥昔!”俱是张口就喊, 遥昔也挺惊讶样儿,“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一人问,“你来看谁的?” “学校一位老教授在这儿住院,怎么了,你们这又是谁身上不大好。”遥昔口气还蛮轻松,熟人儿的感觉。 另一人看了看他身后三人,朝前凑了凑,低声,“计小住这儿呢,不叫往外说。” “什么?”遥昔当即蹙起眉头,“怎么了,跟我吱一声都不行。”轻松的语气没了,显然是极关心的。 “你上几楼,” “七楼。” “下去了说。” 结果下了电梯,遥昔和那二人就走到一边说了会儿话。只见再走过来的遥昔神色凝重,脸色稍不好看就是。 还是正常去探望了老教授, 夏课也上前代表学员表达了关切之心,祝老教授早日恢复健康。 遥昔坐着陪老教授说了会儿话,见医生进来说要复查,才起身跟家属又关照了几句,带着三人离开了。 出来,遥昔要不是一会儿还有大会也要立即回校,他会招呼他们三个先走。既然知道了计小住这儿,不上去看看肯定不行,遂,遥昔对三人说自己一位好友也在此住院,他去看看就出来,叫他三人在走廊外稍等一会儿。三人自是没异议。 继续乘电梯上了十二楼, 这里是更高级的干部病区, 一出来就望见走廊上站着几个穿军装的, 见遥昔出来,都挺熟的,“遥昔,”“遥昔,”感觉也挺敬重, 遥昔一一点头,由两人领着往走廊深处走去。夏课和另两位后勤组干部就站在电梯旁一出来的窗口边等待。 夏课离那二人又有点距离,毕竟他是兵,光从军装制式上看,这里站着的,都是军官,最小也是个少校。他一个普通士兵,站的笔直,面朝窗口,目不斜视,也是本分。 那二人低声说话,夏课这边也听得到点, “肯定是饶计小,” “你怎么知道,” “这里有两个人我面熟,是饶家那边的,再说,能叫钟校长这样看重,八九不离十了。” “生什么病了?” “这哪儿知道,不过回去得跟刘处打个招呼,如果真是饶计小住院,得打点打点。” “还是确认一下好,再说看样子连钟校长这边他都没通知,说明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别弄巧成拙。” “也是也是。” 你是没见夏课, 这时,清朗的兵唇边似有愉悦地一弯, 他当然称心如意不是! 哎,如果饶计小要晓得算计他至此叫他“惨痛成这样还不能广而告之”的罪魁祸首,此时,就站在他的地盘之上……肯定跳起来撕烂他! 男人伤在哪里才是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至痛”!自然是根儿上。 见遥昔来,病床上的计小并不愉悦,甚至烦躁地看向一边,也不说话。 遥昔在他床边坐下来,看他被遮得严实的下半身,“还好吧,你跟我有什么藏着的,吃了这样的亏,我还能坐着不管?” 计小哼一声,“你不得管的,我知道你现在觉着我幼稚没得救了。” “可不幼稚,那笔根本就没影儿的宝藏到底是怎么把你迷成这样了?我真不懂……” “你是不懂!”计小一下坐起身,估计牵扯到伤口,五官都一皱。遥昔赶紧起身扶了扶他,“慢点,” 计小也缓了缓情绪,被他扶住的胳膊轻轻压了压,意思不打紧叫他坐。 遥昔又坐下,见计小又望向那边窗台,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轻轻说, “我不是幼稚,我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你以为我稀罕的是金银财宝, 不是, 我想要的,是韩虚子逮着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柄。 里面,总有我想看到的,总有我想制住的人家里的……” 计小的神情眼看着冷酷起来,狠厉起来,魔怔般非要得到! “你想制着谁?”遥昔问,其实还是不可理解, 计小转过头来, “譬如照照!你知道么,这次就是他算计我!装神弄鬼的还想要老子断子绝孙!” “照照?”计小一怔,“他干嘛制你?” 计小的神情愈发邪戾起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这天下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就真不明白了,曼丽看上他哪一点,还跟他生了一个儿子!鬼迷心窍了么,她是什么心,难道就只爱恶魔,照照是,正阳也是,难道只有这样的,才能入她的眼!……” “计小!”遥昔惊殇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没忘了她……” 计小望着他,眯起眼,“你就忘了么?遥昔,咱两的情谊要说最大的伤损就是你也对她动了心,可惜,她是那样一颗心,只爱比咱们更心狠手辣更没天理的人,”计小轻轻摇着头,合上了眼,“这没办法,我只能制住这些人,叫天理还是天理,正道还是正道……” 遥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竟是这样消沉着一直从他病房里走出来。一,计小提到了曼丽,这也是他心里不愿意揭起来的东西;再,也着实为计小担忧,他这样的执念只会越走越歪…… 遥昔到底比计小更明辨是非些, 照照他不了解,正阳这一路走来,他是看得清楚, 哪里真就是“没天理”,正阳的执着一直也是行在“正道”上,反倒是计小,他对正阳的“无情”…… 最后,遥昔也唯有叹出一口气, 或许这辈子,他也是再难有人走进自己的心, 但是,他不想像计小这样“执迷不悟”地糟蹋了自己的心, 就为她默默永久地留着这颗心吧,至少,不害他人,不伤自己。 341 曼丽那天把脚崴了,虽没到疼得万箭穿心,满头虚汗,可也受罪不是。她没告诉家人,因为真不影响走路。 不过,每到晚上,没受伤的右脚陪着受了伤的左脚委屈地睡,像一对打了架的夫妻,离又离不开,靠拢又靠拢不上。脚没受伤,什么感受都没有;脚伤了才知两只脚别说缺一不可,就是一只不适也会添极大的麻烦。 下了班,曼丽还是自个儿给伤脚上了药,去接意一。 结果老师先把她拉到一旁, 这位小琴老师很喜欢她,因为意一妈妈但凡幼儿园做清洁啥的,要求家长配合,意一妈妈是最老实执行的。他们这音乐学院的附属幼儿园,一般不对外招生,学院内部教职工家属一个比一个“清高”,就算极少数“外招”来的孩子,那家庭条件多半也是极好的,真没几位家长像意一妈妈这样“任劳任怨”好说话…… 小琴老师跟她说,今天,意一出了件事儿,他把一个小女生推倒了……听着,曼丽眼睛就睁大了!可到底有涵养,听人把话说完……小琴老师也是一番好心,她告诉曼丽,这个小女孩儿是她们班上最漂亮的一个小女生,家里也极护爱,每次都是爷爷奶奶带着保姆亲自来接。今天这小女生哭个不停,怕是一会儿等她家人来接时爷爷奶奶跟前一溺爱又哭起来,怕他们会找到曼丽……曼丽直点头,“知道了,无论如何,男孩子推女孩子都不应该,我一定叫意一跟对方小朋友道歉。”小琴老师很感激她这样通情达理。 接到小儿子了, 曼丽把他拉到一边,蹲下来,整理了下他的衣领,“今天有什么要和妈妈说么,”故意噘着嘴稍斜着眼看他, 意一抬手去摸妈妈的脸,“妈妈不生气,我今天做坏事了。”虽说他也知道自己“做坏事”了,可那小神情,嘿,挺有小脾气,就是觉着不服气就是。 “哦,意一也知道是做坏事了,你是个儿子伢,推倒小姑娘应该么,”曼丽两手捉着小儿子的衣领,跟小男友一样耸耸, 意一昂头就说,“她要亲我!” 曼丽可没想到这一说儿,怔了下,她才搞笑咧,反问句“你怎么知道她要亲你,” 小儿子言之凿凿,“她噘着嘴巴第一次就准备上来抱我,我跑了,吃饭的时候,她又那样,我就把她推倒了!” 曼丽望着小儿子,一直憋憋,最后望到一边,还是笑出来。 她想起来照照有次给她看了个视频, 吧台边一个女人坐在高脚椅上,一个帅哥过来找酒保要杯酒,就站在她一边。只见女人垂眸,其实脚尖儿蹭了蹭帅哥小腿怀。哪知,帅哥反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打得女人摔下高脚椅! 照照说,这才是对待“犯贱”的正确方式! 曼丽眉头蹙着,“你给我看这干嘛,我知道你会这么干。” 照照苦口婆心,“现在不是我要这么干,你也要坚决用这种方式面对‘犯贱’!世上苍蝇多着呢,你躲是躲不赢的,要狠狠地第一次就拍熄火!” 曼丽面无表情。那段时间,照照和小课真是“想尽所能”“教育”她,“真的不能再有第二个熙正阳了!你有我们了还不够吗!”曼丽头埋在被窝里哭,这俩儿谁也不劝她,一边一个地数落教育,好像,好像她有多“水性杨花”…… 一个德行! 曼丽还是没办法地扭过头来看小儿子,抬手抹了抹他的脸,“那也不能推女生呀。男孩子第一条,就不能欺负女孩子,” “那我怎么办,”小儿子极不耐烦地叫, “还跑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忽然,听见后边儿“扑哧”一个男人的笑声, 曼丽回头, 看见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站那边,见曼丽扭过头来,笑着的,稍尴尬地看向一边,毕竟打搅到人家的私人空间了。 曼丽更是不好意思,忙起身牵起意一往走廊那边走了,不过一低头跟小儿子说话,“不好意思”的神色马上就过去了,一心只教导小儿子,跟他继续讲道理,叫他还是要跟人家小朋友道歉…… 程音是来接女儿的, 女儿书柒出生她妈妈就过世了,程音痛失爱妻消沉了好长时间,一直都是父母在带着女儿。 哎,还是被老人溺爱娇纵狠了,小丫头霸王气得很。程音是近段调回司法部,在京里稳定下来,才得空一月有那么几次来接女儿。也需要个过程吧,女儿的教育他也是得重视起来。 他也是没想到, 刚走进来, “爸爸!”就看见书柒被小琴老师牵着站在房檐下,倒像特意在等他。 小书柒看见爸爸了,嘴巴瘪啊瘪的,就要掉金豆豆的模样, 程音走过来,先是礼貌向老师一点头, 看向女儿, “人好好儿地站这儿,肯定不是天大的事,别哭,爸爸不是教过你,女孩子总掉泪不好看。” 小书柒也听话,像吞啊吞的,愣是这样可以把眼泪“吞”进去一样。 小琴老师见此,更放下大半颗心,本来见是书柒爸爸来接,就安心了下,书柒爸爸也是最近有时候来接的,反正比她爷爷奶奶“温和”多了,男人嘛,又是这样一看就“成就斐然”的成熟男性,本来就内敛,话语不多,却极有涵养。 这会儿再听他这么“教育”女儿,小琴老师可不更安心,一会儿意一妈妈牵来意一给赔礼道歉,也不至于闹得僵双方都下不了台呀。……小琴老师还是很负责任地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程音。 程音一听,心里苦笑不得,原来冲人家小儿子“犯花痴”的就是自己闺女儿啊,真是……想想刚才人家妈妈那样“教导”儿子,程音一时还真惭愧。 曼丽牵着意一过来了, 肯定一愣呀, 没想到对方家长就刚才背后“笑”那位, 曼丽还没反应过来呢, 程音已经赶紧地先赔礼道歉,说刚才接了个电话,才放下电话就听见她在那边“训儿子”,听了几句觉得……人家也不好说“有意思”,反正就是道歉冒犯了。然后,也就女儿“侵犯”意一的事,道了歉,说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女儿,给小意一带来了困扰实在不该。最后,小书柒上前,也说了“对不起”,意一也讲礼貌,不过酷酷地,“没关系。” 这时候,程音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电话后又说了声“抱歉”,向一边接起电话,却,听了几句后,抱起女儿似乎有急事,当然还是不忘礼貌地对曼丽点点头,跟小琴老师也打过招呼,抱着女儿边打电话匆匆走了。 全程,曼丽就没说一句话!都被人家“抢先的歉意”承包了咩。不过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她也蛮满意,跟小琴老师道别后,牵着意一也回家咯。 曼丽是没听到, 匆匆向外走的程音眉头蹙得可紧, “你说什么?金小树越狱了?!” 342 京北墨山,远年,是坟堆。 这里离京里已经很远,不大会成为城里人的丧葬之地。这些坟堆被风雪所蚀,因年岁而坍,枯瘦萧条,显然从未有人祭扫。它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排列得又是那么密呢?只可能有一种理解:这里是古战场。 人如果在这望不到边际的坟堆中茫然前行,心中会浮现出艾略特的《荒原》吧。不错,这里正是天朝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阴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 如今,这里筑有京里人常讲的“官狱子”,明里叫“政治教育所”,其实,就是“落马大官”们距离京城的最后一处“暂看所”:判了,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该坐牢的坐牢。还没判的,搁这儿羁押着,有些案子复杂冗长的,这里一押就是好几年的也有。 金小树一直被羁押在此地, 他家的案子那是不好判,一看这五六年都过去了,一直就没个明确判的结果。这位金家唯一的嫡苗在这墨山上一度就是近六年。 如今,忽然来了这么大个“意外”,着实叫人很是……怎么说,心绪不安吧。 对金家, 这是权峰你死我活的较量,元首自是不得手软! 但,就小树一人而言, 夕臣确实又“一言难尽”, 毕竟在最后最危急的时刻,是他“当机立断”护住了曼丽,保住了小姨的生命安全……这些,都是不能不考虑的人情。最重要的,他和曼丽的过往…… 曼丽这些年来决口不提他,无论夕臣,还是照照,心里都清楚,曼丽其实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他”。 他们这样一直也不动小树,似“遗忘”般拘着他,曼丽觉着这就是最大程度地“放过小树”了;如果你真要动了他,那就突破了曼丽的底线,他是你们的“政敌”,但,也是我的恩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小树再有伤害…… 也许,就算这么拘着小树的时间,曼丽心里也有底线,六年过去了,她不做声,十年呢,她还会忍得住?因为,曼丽也时常嘴边挂着这句话,她说,十年一坎,十年物是人非,十年,又是另一番气象了……当然不是特指小树这件事,就是曼丽习惯用“十年光阴”来对事物做个界限总结。所以,如此了解她的夕臣照照,能不想到,十年,就是她的一个心理底线了。 如今,十年未到,变数就突发了, 夕臣,照照,确实也想不到,小树会越狱! 这六年来,他安静地呆在墨山,竟是潜心佛法, 虽未剃度,却已然一个僧人的戒律, 他戒了烟,戒了荤腥, 每日三餐,素食定时定量。 生活也极其规律, 起得早睡得早, 坚持每日晨练,日暮散步, 其余多半在读书,写字,作画。有时也做做钟表小玩意儿的修理。 他人也并未显出消沉孤独, 有时也和警卫打打篮球, 陪同院在押的老人家们下下棋,唠唠无伤大雅不设敏感的嗑。 应该说,过得还挺安逸。 着实想不到,六年后,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一天,会爆出这么一出来! 照照实际事发当晚就赶去了墨山, 跟夕臣比起来,照照对小树的心绪肯定更加复杂, 一方面,芥蒂肯定还在,对曼丽“横刀夺爱”,差点儿,他就仗着他金家的“王者之势”全然霸占了曼丽去!这样的“背叛”,照照每每想起还是一身冷汗,实难忘掉…… 一方面,从小起来的情义,照照跟随他,护他,捧他,甚至敬重他,这哪里又是一时半会儿全部抹杀得了的! 所以,照照心下的为难可想而知。 小树走了, 如果真是不涉及曼丽,他只是不想再过这“囚居”的生活,想远走高飞,重新人生……照照倒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是了,远离从前,重新开始,相信小树无论在哪个领域重新出发,都还会是那个叫他梗铁敬信的小树! 就怕小树不死心呀…… 照照是最了解他的, 和自己一样, 或许家族的惜败,往日荣耀的尽失,都不会再是心中所揪,这些,都是过往浮云,能看得淡, 但是, 一个自己一生唯一入了心的女人, 要将她全然忘掉,从此陌路两方!……照照自己都做不到,能要求小树做得到吗! 照照不得不沉下心, 如果他此次冒险而出,执迷不悟,依旧做出“危及”曼丽的事!……照照不得不狠下心,再容不得他了…… 这天, 天气不佳, 下了一天的雨, 曼丽的崴脚处愈发有些阴痛, 坚持着把小满和意一接回来,曼丽进房间里擦药去了。 房门被推开, 竟是夕臣回来了, 曼丽还问“你怎么有空回来?” 夕臣见她扭着腿坐床边擦药,忙走过来,“怎么了?” “脚崴了下,没事,擦擦药就好。” 夕臣蹲下来接过她的棉签给她轻轻抹, 看得出来有点红,但没肿, “哪天崴的,” “就这两天,”曼丽支吾, 夕臣瞄着她,“就这两天?” 曼丽自己心虚,大声,“哎呀,真没怎样,你看又没肿……” 这时候照照也进来了,后面跟着拿着玉米啃的小意一, “怎么了怎么了,”照照进来也蹲下来看,小意一岔嘴,“妈妈脚崴了。” 照照看了看曼丽脚踝,嘴里说,“那你回来不跟爸爸说。” “妈妈不让说……”小东西见妈妈横他,又低头啃玉米, “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脚我还不清楚,”曼丽收回脚,又被夕臣拉了过去,给她穿袜子。照照起身在她边上坐下,“脚崴阻了气,才疼,你也是能忍。”绝对有埋怨。曼丽不理他们了,朝小意一招手把儿子拉身边来,揪下他嘴边的玉米粒塞自己嘴巴里,“好甜。”笑。小儿子举起玉米给妈妈吃,“姨奶奶还在煮!” 哎, 曼丽也没想到哇, 一家人坐沙发边吃玉米时, 会接连来两个叫她措手不及的消息! 343 意一坐她腿上,曼丽正在给小儿子喂温水喝, 听见夕臣说, “小树越狱了。” 曼丽一愣,正好小满在那边阳台叫“意一,花开了!”意一一听,从妈妈腿上跳下去跑过去,“我看我看!”曼丽不防,杯子里的水洒在腿上。 照照忙接过她的杯子,“这孩子……”赶紧地抽出纸巾擦她腿上的水,曼丽这才回过神,“不要紧,”却也没动,任照照蹲她跟前给她弄。 水擦干,照照也没起身,两手握着她双膝,仰头望着她,“你别担心,” 曼丽说,“我不担心,”头扭到一边, 照照追着她看,“他要是找你……” 曼丽伸手又去抽纸巾,“他找我干嘛!”似有些不耐了。 照照不做声了,接过她的纸巾默默给她再擦,即使明明水已经擦干净了。 夕臣一直两手交握弯着腰搁在膝盖上望着她, “你放心,他这走了,如果真的是想重新开始,我会帮衬着,……”言外之意,他好好儿的,不再闹出动静,夕臣这边是会放他一马的。 曼丽许久,点点头。 这时候,小姨和阿姨买菜回来,曼丽夕臣照照都起了身, 小姨换好鞋进来,见他们这神情, 看着曼丽,“知道了?” 曼丽点头, 小姨叹口气,“他要真找到你,想是也定不会害你,这孩子个性很强,当初既然放得了手,说明多半还是为你着想了。你说的话,他肯定还是听,如果出来了是走了歪路,你劝劝。” 这话,真只有小姨能和她讲这透彻了。曼丽只觉得诸多鼻酸,嘴巴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呢,她也怕他走了歪路…… 怕她多想,好在家里两个孩子跑出跑进,万遗也醒了,曼丽照顾她,倒似这事儿一转眼就过去了。 偏偏还有火上浇油, 曼丽来了个电话, 接起一听, 给万遗喂奶的,曼丽一下站起来!“什么!醒了!……不见了?!” 夕臣此时已经回宫了, 照照正在洗手间给两个孩子洗手,听到外头客厅的动静,出来,手还是湿的,“怎么了?” 曼丽放下手机,焦急说,“他们说昨天凌晨正阳醒了,观察了一下,他又眯过去了,所以没有当时通知我们,哪知今早再去看,人不见了!” “24小时有人看着,人怎么会不见!再说,他那么虚弱,能跑哪儿去,别急别急,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小姨也已经从厨房出来了,听了后,对照照说,“家里这三个孩子得有人看着,我就不去了,你送她过去看看,正阳家里人肯定也在那儿,多和人商量着办,”再看看曼丽,早已心急如焚,她进去换衣裳了。小姨嘱咐照照,“这两件事堆一起,她肯定着急,小心她的眼睛,药都带上。哎,没个省心的……”照照直点头,叫小姨放心,他会照看好她。 照照有心,去之前就安排好院方把凌晨到清晨的全院监控记录找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待曼丽和永熙一看, 心中真是惊痛,也万分不解, 凌晨**分,正阳确实醒了,当时值班人员激动不已! 按程序,查看各项指标,均正常后,唤他,正阳也有轻轻点头示意,说明他听得见, 接着,医护人员叫他动动手脚……在被毯里他估计也动了动,许久,点点头,说明也正常。 就在医护人员欣喜不已时,忽然人合上眼,又晕迷了过去……再查看各项指标,也是正常,医护人员遂放下心。因在凌晨,遂决定没通知家属。这,曼丽也理解,通常一些深度昏迷时间很长的病人,会出现忽然醒来,不多时再陷入晕迷的现象,不过这已经是“即将透醒”的征兆,是个好现象!只是谁也没想,后面发生的事…… 这确实也是值班人员的一个失职, 可能想到这一夜估计病人也不会再有状况,两个陪护人员竟然那时候都离了岗, 正阳也是这个时候慢慢起了身, 万分艰难, 他拔掉了所有身上的管子, 他的双手,若说那时候医护人员叫他动动,可能也只是手腕能动,说过,他的两手指骨不仅折断,烧伤后还在植皮中,你说他哪儿能用手去拔,……扯!拼尽全力去扯!要么就是用牙齿…… 你如何不叫曼丽和永熙看着心中惊痛, 正阳这是怎么了? 为何执意要走! 忍着那样的剧痛,非要走! 他磨蹭艰难的步伐消失在楼道间里,……明显他是避着摄像头走的!去了哪儿,查遍医院内外,没有人行,没有车辆,正阳,就这样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还是这样一位危重病人,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不用想,肯定还是有内应的。 照照和永熙都估计是那两个陪护人员之一, 果然, 其中一位,之后也没来上班了…… 曼丽伤心, 永熙伤心, 却似都有些认命一样, 在找, 包括那个没来的工作人员, 但是,好似也清楚,找起来一定困难重重, 这明显是正阳在躲他们,不愿见他们,至于原因,深想起来,更伤心,他的身体,最主要,他最骄傲的一双手!受了这样大的重创,正阳是否一时难以接受…… 缓了缓后,永熙还来安慰曼丽,“他能这样走出去,让咱们也找不到,说明他也有这个能力照顾好他自己。让他缓缓也好,想明白了,他会回来的。” 曼丽唯有点头。 也是叫她心上压事儿不少, 这一来,就是两个叫她牵挂的人下落不明, 曼丽哟,伤心消沉了好段日子,可人生还在行进中,眼前还有一堆人一些事叫她看顾,最后,这牵挂,这担忧,也只有埋在心里,脑子空出来落泪想想,多半呢,也可怜着自己,怎么叫她背负了这样多的人情債,还都还不完了一样…… 哎,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曼丽啊,心思再逶迤拖曳,日子还是得往前过呀。 344 这个场景其实是蛮好笑滴。 小课抱着万遗坐在桌边像小媳妇,万遗却热闹,她现在已经会咿咿呀呀说些不清不楚的话了,喊“妈妈”最清楚。 照照坐那儿编辑电脑上的资料,小姨一旁戴着眼镜,看看书,再看看照照编辑的文档。 曼丽在辅导小满和意一做手工劳动作业。 都正儿八经的, 其实先前在房里可不是这样, 小课扯着衣领烦得不得了,“还开家长会?老子闺女再大点儿我都能给她去开家长会了,现在这破学校还叫老子家长去开会!老子没家长,都死绝了!” 曼丽赶紧瞪他,“胡说,你奶奶还在呢,再说你二……”“叔”的音还没出来,小课就指着她,“趁早闭嘴啊,你知道我最恶他!” 照照最会火上浇油,他打了下小课指曼丽的手,“你别指着她,咱曼丽可是你二婶……”眼看小课就要一脚踢过来了,照照笑着躲,还在说,“要不我给你去开,跟着曼丽算,我也是你叔儿……” 真要打起来,摇窝里站着的万遗还以为他们闹着玩儿呢,直跳直跳“呱呱呱呱”地叫, 吵死了, “好了!”曼丽一声吼,万遗吓着了不呱呱了,两个畜生一个笑嘻嘻一个恶狠狠也安生了,曼丽把万遗抱过来,给她把小褂子穿上,万遗可能知道妈妈原来不是生她的气,又开始叽里呱啦,谁也没理她说啥,曼丽就是嘴巴微噘着,“你们一个个就不叫我省心,让小姨给你去开不就行了,吵死人,多大的事儿……”照照腻着她,“对,我家曼丽最会调兵遣将了。”小课蹲下来,先揪了揪她的脸,也舔笑,“你去跟小姨说啊。”接着才开始逗自己闺女,“说啥呢,咱家闺女莫不是个话痨吧。” 错! 万遗开口说话的“积极性”估计都在这一两岁间最“说不清楚”的时候耗费光了,长大后的万遗公主“惜字如金”,能说两个字,绝不说三个字,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归根结底,懒得多说。 于是,这不,就到了“请小姨”的时候。 曼丽一提起,小课正襟危坐,也着实,小课人生字典里本就没“长辈”这两个字,一小野生,后就算认祖归宗,他稀罕谁?估计这辈子,也就认小姨是他的亲人长辈了。绝对地怕。 小姨微摘下眼镜搁在鼻梁下方,看向小课,“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小姨点头,对照照说,“那明天下午的时间你跟张元说一声,给我腾出来。” 小课赶紧说,“用不着一下午,三点钟到就可以了。” 小姨又望向他,“我去不得多问问你在校学习的情况,其实,自你入了这学,我就一直想抽空去看看,这回正好,多了解一下总是最好的。” 看着坏照照嘴巴就微弯。其实你仔细看曼丽,真的也……不能叫“幸灾乐祸”吧,至少,也心情愉悦。 要说,这一家子,除了夕臣“没那个资格”再有“家长会”这档子事儿, 曼丽,照照,包括小的这一辈儿,小满,意一,之后的万遗,小姨哪个的家长会没去参加过? 小课,目前小姨最看重他的学业,没这个家长会,像她说的,也会“抽空”去了解的。 就这么着,隔天下午,小姨午饭后就驱车来到了国防大。 小课十二点就站那儿迎接他小姨了, 小姨从张元车里一下来,小课就迎上来,“小姨,”两只手都递上来了, 要说,小姨跟前,小课比照照呆得都久,怕是怕,zhe也是更zhe。照照是小姨的关门弟子,学业上更看得紧,也更严厉些。小课呢,估计跟他聋了只耳朵也有关,比对小照照,小姨对小课更宽容些。 小课掺着小姨的胳膊说着话儿进了校园, 正好, 遥昔这时候外出开会,车也打门口过, 就跟“小课掺着小姨”错身而过, 车里,一旁还坐着他的助理, 遥昔问,“今天下午有家长座谈会是吧。” “是的。” “嗯。”遥昔点点头。 遥昔确实也只知下午有这么个事儿, 国防大极少开“家长座谈会”,因为大部分来进修的已经是各个军种最成熟的指挥人才,大人大事的,还需要“家长”么。一般需要开这种会的,都是“研究生”类的年纪较轻的学员,多半也是为加强政治教育素养,联络家长来共同助力其成长。 这番情景倒是遥昔没想到的, 这是夏课的谁呢?这等阎王,也有这样“服帖”的一面,想想,还蛮有意思的, 遥昔了解的夏课,自然是人面上最“风光”的那个,夏家霸王,家里溺爱放纵得没得边际,谁管得住? 好了,管得住的人出现了,遥昔倒真想会会的感觉…… 看了看表,“三点前回得来吧。” “应该回得来,您只要不多指示。”助手微笑说, 遥昔也笑笑,“那就少指示吧。” 于是三点前,遥昔真赶回来了。 他端着茶杯走向会场,一路都有人恭敬跟他打招呼。徐行隅垮了后,谁心里都清楚,老校长退了后,这国防大就是他的天下了。 没想到他会过来,学生处的张行赶紧跑过来,“钟校长,您一会儿需要说两句么。” 遥昔微笑摇头,“我就来看看组织得如何了,你们按你们的程序来。” “好好,今天很难得,没想到瞿教授来了,正好请她代表学员家长讲讲话。” “瞿教授?”遥昔还没会过来, “哦,原来紫阳宫医卫局第一把刀瞿淑清教授啊,搞半天,她是咱们这一届参习系学院夏课的小姨,今天特意过来参加这个家长联系会。瞿教授很重视夏课的学业……” 遥昔端着茶杯已经怔在那里,本单手插在军裤荷包的手也拿了出来, 瞿淑清他当然知道是谁, 大名鼎鼎,德高望重, 而最重要的,并非在她的声望, 而是, 她是,她是曼丽的小姨啊! 怎么,又是,夏课的小姨了呢…… 遥昔脑子里一阵乱啊…… 345 几天来,遥昔都在想这个事儿,他也不明白自己什么心绪:是想彻底弄清楚夏课和曼丽的关系呢,还是不想。就这么搁着,任它每天来折磨一下自己。 不过那天,他整场都坐在会议厅的最后一排,参加完整个家长交流会, 特别是瞿淑清上去讲话时,遥昔甚至用手机录下了她的讲话,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安静做人,对名声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对自己从事的专业要有野心。名声这个东西,它会给人造成错觉,没有实际意义。但人类有时想想很悲哀,人会对一种本来不存在的东西着迷,然后你会受制于它。艾略特曾经讲过一句话:荣誉和安宁不能共处一室。这个话我们很早就知道……” 计小上车来,副驾的遥昔正在听, 计小看一眼,“谁的讲话,” “哦,一位学员的家长,讲得挺在理的。” 计小发动车,遂二人都没出声,继续听着录音, “……20年代出生的人,到今天他们那代人对我们来讲,都还有神秘感。他们思考问题更深邃,不是哲学上那种深邃,而是说他事情还没做,已经考虑到事情的结果,预料相对准确,有很好的嗅觉,很多人也特别会玩阴谋。他们对所有事情都有很好的分寸感,比如说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进都很清楚。我50年代的,咱们这辈儿人已经没有这些东西,这代人也油滑,虚伪,但社会责任感会更强。80年代的这些孩子已经跟我这辈儿有明显的区别,我上课,他们经常跟我说,老师你痛苦什么啊,关你什么事啊。我们这辈儿人还是是一个全息式的,就是说他什么都能做,你要把他一个人扔到欧洲去,他们也能很好生存会做饭,可以精打细算,所有事情都难不倒,这是在艰苦环境里磨出来的。我希望孩子们在追求个性的同时,也能吸取长辈们……” 一听就是个极有文化涵养又有个性的老学者, 讲话不紧不慢,没见着面儿,想象着就觉着在理性的交谈里循循善诱…… “谁呀,该是个有学问的老者吧,” “嗯。”遥昔就此也没多谈,心里只是还念想着,难怪曼丽有那样的气质,家庭环境如此啊…… 录音结束了,遥昔收起手机,计小笑着说,“哪位老学者呀,能介绍一下么,给我们单位也来上上课,‘心灵鸡汤’一下……” 正好停在红绿灯处, 计小扭头看遥昔呢,根本没注意前方, 遥昔也是淡笑着收好手机,刚抬头……人顿在那里! 计小顺着视线转头望过去……笑容也渐渐从脸庞淡去, 见, 曼丽,推着婴儿车刚好车从他们的车前过,走过斑马线…… 车上的两人都没说话, 视线却是都一直跟着她走……直到转弯, 一启动,计小忽然猛打方向盘左拐, “计小,……”遥昔喊道,声音却不大。他们本该直行…… 计小神情凝着,眼睛往左边看,并不做声。 遥昔也向左边看去…… 这里是鹫侯祠。鹫由故居。 曼丽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祠为粉墙灰瓦,回廊构架。中庭植松柏,东厢是碑廊。所立石碑,皆刻后人凭吊纪念文字,但康熙前的碑文,都已漫漶不可辨识。由此想到,鹫由离去确已很远,连通向他的祭祀甬道,也已截截枯朽。如若在清晨,词中寥无一人,只能静听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廊间回响,从漫漶走向清晰,又从清晰走向漫漶,很有情思之感…… 这里离家也近,曼丽经常带万遗过来散步。今天是和小课约好,一起带万遗去游泳。宫里家里都有专门给万遗准备的恒温小泳池,不过万遗不能变成个“孤独小宝宝”,有时和外面的小朋友一起框着游泳圈在泳池里飘,万遗才欢腾。 小课要参加早操,一会儿没课后才赶来。曼丽遂也没进祠里去,推着万遗在一棵大榕树下坐下,旁边一圈儿都是跟她差不多出来溜娃的妈妈和无事清闲聊天的婆婆爹爹,好热闹的。 老人们聊,“鹫由晚年所干的这些事,一般被称为政绩。当然也对,但他的政绩有点特别,每件事都按着一个正直文人的心意,依照所遇所见的实情作出,并不考据何种政治规范……” 曼丽听了直点头, 何等得认同, 鹫由死后,一代又一代多少文人带着崇敬和疑问仰望着这位客死南荒的文豪,重蹈他的覆辙被贬官,在南下的路途中,一想到由公,心情就会平适一点。柳州的历代官吏,也会因他而重新检点自己的行止。如今柑香亭畔还有一石碑,为光绪十八年间柳州府事蒋兆奎立,这位长沙籍官员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碑文,说他从鹫由身上看到了学识文章: “夫文章政事,不判两途。侯固以文章而能政事者,而又以游观为为政之具……” 曼丽心里默默念,稍些摇头晃脑, 搞笑的是, 她的小肥丫头两只小肥爪爪抓着婴儿车前面的横杆,也跟着摇头晃脑, 曼丽听到旁边妈妈的小笑,意识过来,再看万遗,胖丫头还在晃!曼丽赶紧两手扶住万遗的脑袋,“小傻子。”脸通红,也是可爱极了。 靠边的车里, 那边憨糊的妈妈哪里就注意的到这边, 许久, 计小启唇,“她生的?” 遥昔沉默地摇摇头。 确实,曼丽怀万遗一直在宫里待产,外界是不多人知道她又生了三胎。 “谁的,正阳的?” 这越发像根刺扎在计小心里! 遥昔则是茫然, 正阳醒了,不见了,这,他们都得了信儿。如果这是正阳的孩子,他怎么还舍得消失呢…… 直到夏课出现! 小课跑过来,还穿着军装, “喏喏喏,我的肥宝宝哦,”从婴儿车里抱出万遗, 万遗欢喜地小肥腿腿还动,“爸,爸,”不是中间梗了一下那种,而是真的就一个字一个字蹦那种。后来万遗喊她爹从来没双音节,都是“爸,爸”的叫,姐姐哥哥也都是“姐,哥”,只有“妈妈”是双音节。懒得抽筋。 曼丽起身,拿起万遗的小披风给她披上,“你的帽子呢,”却是问小课, 小课单手也抬起给女儿戴小披风帽子,“没戴。” 曼丽之后就一路跟后面嚼,说他太不守规矩,哪有这样就跑出来的…… 这下, 车里二人的心情算是来了个大翻个儿! 计小是疑惑了,这又是谁? 遥昔心里彻底惊着……原来,原来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346 万遗真是个漂亮宝宝,宝宝圈儿里,一眼望见,就属她最漂亮的那种! 此时,小姨和家里的保姆阿姨也都来了,好似不放心她爹娘操持她游泳,小姨和阿姨在里面带万遗,留她爹娘像两个“废物”在外头等。 曼丽是一心一意看着大玻璃窗里自己的闺女,小课腻着她像两个谈恋爱的小年轻不时说些悄悄话。 “你给我捞捞耳朵吧。” 他像个没骨头的赖自己身上,曼丽推几次又推不动,懒得理他,这会儿他又zhe这,曼丽不耐烦的,“要脸不,你跟里面的毛毛都zhe,这里怎么给你捞,回家再说!” 小课就趴躺在她翘起的腿上,“你看我耳窝窝痒,” 聋耳朵就面朝上地对着她, 曼丽的个劫数呀! 曼丽狠狠揪了下他的聋耳朵,“欠你的!” 腿放下,小课能躺得更舒服些。又从一旁背包里拿出棉签,不管是带宝宝还是她职业缘故,这些简单的医疗用品她都会随身携带。 小心取下助听器,曼丽弓着身轻轻仔细地给他捞耳朵内侧,有时无比小心地吹吹。小课抱着她的腰蒙她怀里,闭着眼多享受,跟他们的万遗晒着太阳眯眯眼打瞌睡一样个样儿。 曼丽见了,不觉心里也是柔软疼爱,小声说,“大宝宝。” 她以为小课没听见呢,可这家伙另一只耳朵尖着呢,合着眼懒洋洋地“那就亲亲大宝宝。” 曼丽也没羞臊,低头亲了下他的额侧,“小姨回来说你在学校还不错,成绩马马虎虎。” “哼”,小课哼一声,眼睛还没睁开,“就只马马虎虎啊,小姨肯定不是这样说的,我那叫优秀,咋叫你承认一下我优秀就这难呢。” 曼丽又揪了下他耳朵,“还不是怕你像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得意忘形,” 小课微仰起头,“过来,还不快奖励我一下,” 曼丽嗔他,“别人看见,” “过来,咱们坐这角角边上谁看得见,再说,看见了又怎样,咱们丫头都生了……” 曼丽已经把头低了下来,小课抬起手环住了她的头,着实外头看还以为两人说悄悄话儿呢…… 然而, 还真是有人在看他们, 且, 还真看到了,就有很大地“怎样”了! “我想起来了,”计小突然开口, 遥昔和他一直跟到这里,心知明明不对,可又忍不住求证,果然“实锤”砸下来,无疑了,连瞿淑清也来了,抱着孩子进去,留孩子爹娘在外头亲亲热热……计小这忽然张口,遥昔情态的茫然还没有褪去,似依旧微怔着扭过头去看他, 见计小, 满脸阴沉, “我见过这个人,在**礼堂,小满也喊他爸爸……” 遥昔忽然觉得心里憋得慌, 这是在干嘛,偷窥她的私生活么? 遥昔转头走出来, 计小最后看了眼那边男人的后脑勺,似存了决心,也出来了。 重新回到车里, 两人的心情都不咋滴, 遥昔看着车窗外,觉得自己今天特别无聊,这是一个磊落的男子对心仪女子的行为表现么?你没有勇气、没有担当、没有毅力地去追求她,就应该远远默默地祝福她,惟愿她一切安好。她有她的家事,你又何必这样偷摸去看,反倒显得小人了些…… 计小肯定不是这样想, 他一直以来就没有遥昔的大度,否则不会在“嫉恨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计小眼色一直沉着,开着车, “我定要查出来这人是谁!能和元首、照照分享一个女人……” “分享”这个词刺中遥昔了, 特别反感计小用这个词来针对曼丽, 在遥昔的心中,曼丽的特殊无可比拟,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应该是“高于一切”,是这些人何其有缘,且有能力伴随在她左右,难道计小至今还不愿承认,或许,真是自己的“不够优秀”或“不够纯粹”,所以连入她眼的可能都没有…… 遥昔无话可说,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力去反驳他什么,只忽然觉着,计小是否真“无可救药”了,要如何浇熄他心口那把旺盛的“妒火”将他拯救出来?……又或许,计小的“执迷心”本就源于他的个性,没想,他们这一帮孩子里,最豁达的,却是曾经最被人“臭名了”的,正阳…… …… 曼丽发现这段时间姚雀很忙,总不见人影,一开始以为小年轻谈恋爱去了没咋在意。可昨天,全院教职工大会他都没来,曼丽忧心,怕自己这徒弟走了歪路,现在正在全系统狠抓“开偏刀”的事儿,就是指在职医生不与上级报备私下地方开手术拿诊疗费的行为。姚雀不差钱,可姚雀讲义气,关系网也复杂,曼丽怕他大咧咧一帮忙反倒被人当了“这一类”给抓了。 今天他一来,曼丽就把他叫到跟前,十分严厉,“昨天去哪儿了,大会都不开,查勤了知道吗!” 姚雀还嬉皮笑脸,“后勤处的小王跟我是耿哥们儿,我跟他打过招呼,他不会勾我缺勤……” 曼丽就瞄着他,依旧严肃, 姚雀知道师父生气了,赶紧正色,“您放心,我着实是办正事,不会做违规的事!”他也知道这是师父担心他, 曼丽稍缓神情,“到底什么事,家里出事了么,有困难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姚雀摇头,“不是不是,家里好着呢。” “那就是朋友?姚雀,我知道你仗义,谁有难都尽力去拉一把,这确实好,可有时候也得……” “师父,”姚雀忽然唤她一声,看上去又左右为难,难以启齿的样子, “就说你有事瞒我,快说!” 姚雀终究还是没把这事儿把着门儿说瞒着她, “是江熟记。他快不行了。” “什么!” “我也是前段时间回那边玩儿,听小牧他们说江熟记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就去看看他,结果真的……您不知道,他怎么就放弃治疗了!难道,就等死了?……” 曼丽听了,真是心惊肉跳! 等死?!…… 347 就是不冲往日那稀里糊涂的情谊,出于人道,曼丽都要去看看他的。 亭林。 如今重视基层医疗,县医院无论从硬件还是环境较之前都有很大的改善,可在曼丽眼里,肯定还是不及大医院,跟姚雀走在病房走廊,曼丽顿觉心酸,他毕竟是个县里的熟记,再如何看重影响,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找个更好点的环境养病……哦,忽然想来了,他根本就不是养,仅仅只是维持,维持能动一天就动一天,等死么…… 曼丽那“怒其不争”的心呀, 一进他的病房, 见了, 你知道这是个坨坨,平常不熟的人前极力都是低调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的人, 这会儿真没忍住, “你怎么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曼丽这一吼,真飙出点泪来了! 连姚雀都惊着了! 曼丽自己吼完,怔那儿会儿,估计也是心绪难平,捂着嘴,转头出去了。 屋子里烟味儿十足, 两张病床, 虽然另一张床上也没病人,可被单乱七八糟,摆着些别人送给他吃的,什么都有,礼盒装的,散装的,还有一些山货,都没清,就那么摆那儿。再就是书,文件夹。还有些杂物,饭盒,开水壶…… 他自己睡的床上也是乱糟糟,被子没叠,地下一些烟头,还有酒瓶。屋里烟味儿那么大,他这时倒没有抽烟,披着单衣外套,端着茶杯站在窗口想些什么, 人,消瘦至极, 就算跟上次搭救艺哥儿那次看见他都有很大的变化! 这才多久……感觉人暴瘦, 曾经能感受到他年轻活力的左颊梨涡儿,陷得更深,简直似个洞…… 也难怪曼丽受不了, 不讲情义,只说她哪怕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如今成了这样,都叫人如何痛心! 听见里头男人斥怪了句,“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口气冷漠不耐, “江哥,……”姚雀肯定是解释之词, 他又着急外面的曼丽不知如何,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出来,正好曼丽往里走,“师父!”曼丽朝他摆摆手,眼睛还有些红,径直走进来, “我们都看过你的检查结果,真的不是那样绝望,你振作起来好么,有病就治,好好活着不好!”曼丽盯着他, 他看着她, 眼色沉暗, 慢慢再转过脸去,还是看向窗外, “谢谢费心了,我还好……” 却没想, 曼丽忽然冲过来,拉起他的胳膊,“走!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他胳膊一扯,根本就不领情,“我这不是在医院,”也不耐, 曼丽不放弃,再次拉住,“求求你,就当我求求你好么,去治病,真想死啊!”曼丽的泪水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使劲儿往下掉,一时自己都不好收拾了…… 选之这才没再动, 看了她会儿, 曼丽也不管自己情态失控,满脸流泪,就狠狠抓着他,非不放非带他走的样子, 选之看向她身后早已惊愕不已的姚雀, “一直没告诉你,我和她是小学同学,年幼时有些仇怨。你先出去等等,我和她说几句。” 姚雀听了,直点头,又不放心地看看曼丽,这才走了出去,合上了门。 姚雀出去后, 选之看一眼她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该放了吧,” “你得跟我去医院!” “先放手,听我好好说好么。” 他一直很平静的样子,这样说,曼丽才慢慢放了手。 他走到床边,撑着床从那边床头拿过来一卷纸递给她,曼丽接过低头擦着泪。 他也没再看她,依旧扭头看向窗外, “这样你放心好么,再过半个月我就去京里安心治病,还去你们医院,你要有空,多来看看我,我就给你讲讲咱们小时候的事儿,那会儿,你可傻了……” 曼丽擦着眼泪地抬头,“真的?为什么非要半个月呢,” “半个月就改选了,” 曼丽一听又来了火,“你官瘾就那么大呀,万一改选了还是你怎么办!就一直拖?” 他笑了笑,“不会是我了,我已经向上级递交了辞职报告。” 曼丽又一顿,“为什么辞职,”真像他说的,像个傻子, 他这次却不说她傻了, 反倒扭过头来,像小孩儿歪着头看她,“我要回家了呀,” “你家?” “我又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了的,当然有父母有家,我还要回去结婚呢,” 曼丽一点儿也没在乎他越来越像个孩子一样的答语,只是一直像个傻子一样的问,“结婚?” “是呀,娶我一直喜欢的一个女孩子,”他转过头去,微仰起,似看向更远的远方, “这个女孩子出生就是太阳,脚下,都是她的臣民, 只是命运对她太不公, 她所爱,爱而不得,还以为永失所爱…… 少年时,不得已坠落了下来, 沉寂这么些年,早已黯淡无光……” 曼丽似入了迷,还在问,或许,是他此刻的侧脸,虽消瘦,却因信仰……是的,感受得到,那个女孩儿就是他唯一的信仰,他甘愿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出一切!……信仰,让他的脸庞重新焕发活力,夏花般灿烂…… “你不说她有所爱么,” “有又如何,妨碍我爱她么,” “以为用失所爱什么意思?” “就是她以为她爱的那个人死了,其实,没死。” “那你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不,她愿意回头看看了,她会看到我的,会的……” 两人忽然好似再无话可说, 都看向了窗外…… 直至曼丽离开, 也只曼丽说了句,“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快来医院治疗,我等你。” 曼丽太匆匆离开了, 以至于并未细致见到当她说,“我等你”时,依旧站在窗边的男人,是如何“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下…… 她走了, 当姚雀进来时, “江哥,江哥,”喊几声, 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隐隐,选之说,“你先送她回去吧,有事转头来再说。” “哦,那我先送师父回去,一会儿再来啊。” 走了。 卫生间里, 马桶里全是人呕出来的鲜血, 选之叉着腰弓着身, 血浆从嘴里流出, 眼泪从眼里流出, 最后一面, 曼丽,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我就,不再去看你了, 曼丽, 满意, 永别了…… 有小钻石给曼丽么,嘻嘻。 348 大紫阳宫。 车停在凛雀东门,令行暂止。 此时,不仅他饶回俞这辆车被禁行在这里,前面也有两辆入宫的车被拦缓入。 计小坐在父亲身边,规矩稳重,看向车窗外, 车正好停在著名的“六骏浮雕”前,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史载这“六骏浮雕”是从章太宗昭陵移过来的,六匹战马概括一个王朝诞生的历史,是一种令人敬仰的强大,面对大诗人敬白的诗文景象,估计太宗和他的战马都不会生气。几声苍老而欢乐的嘶鸣从远处的昭陵传来,五陵年少胯下的银鞍白马竖起了耳朵,一听,只怕跑得更快了…… 计小想着,这时,车外走来一人,身旁父亲远远望见就赶紧要下车,计小也直起身子要跟随相迎, 哪知那人没走近就按了按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走近后自己拉开副驾位置坐了上来, “和主任,辛苦您还特意走过来……”饶回俞见指示也没敢下车,身子一直直着,见人上来后忙说,十分恭敬。 这人叫和敬,既然姓和,确为和家人,辈分算起来是元首兄辈,年纪五十来岁,是紫阳宫书记处二秘办公室的处室主任。 要按老规矩说,饶家是和敬这一支的“家门下”,也就是饶家祖辈是跟着和敬家这一支出来的,所以可想饶回俞对和敬的尊敬更尤为。 “这没什么,该过来看看的,毕竟回林出了事,我心也不安。” 饶回林是计小的二叔, 这次元首西巡,他搞“面子工程”,惹了民怨,哪知这里面正好有元首办公室主任鞠良的老师,一纸“檄文”直接告到宫里来,元首震怒!当时就停了饶回林的职儿! 这不, 其实今日父亲带着他入宫就是亲向元首请罪,毕竟父亲只唯一这么个亲兄弟,犯了大错,也是他无论作为现今饶家代表还是长兄,都无法推卸的责任。 一听和敬这么说,回俞更惶恐,忙道“都是我疏于管教,叫回林捅了这么个娄子!” 回敬无奈摆摆手,“怪也怪不到你,不过他这要回京里来了,你是得说说他,太急于求成,看看走了歪路吧。倒是你,一会儿见了元首,也不必太自责。元首肯定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怕你太把责任往身上揽反倒不好。” 回俞直点头,“谢谢您提点。” 计小在心里对和敬这番话也是怀有感激的。父亲连他都一起带来,说明得有多“诚惶诚恐”了,计小也觉得父亲太谨慎自责,明明二叔近几年来对父亲的话,怎么说,也不能叫不在意,就是更“自我妄为之”,“听不进话”的结果就是这样,也实属自找,跟父亲又有何干…… 下头,为了缓解气氛,和敬遂没再讲这件事,问了问家里情况, “听说回林又得了个小子,” “哎,是是,”然而,这个话题也是父亲难以启齿的, 二叔生性风流,二婶早逝后,他也没续娶,不过跟几个女子已育有子女。这不,是才又得个儿子。 “多大了,” “一岁多吧。那出生日子好记,我记得是六一吧。” “哦……”和敬一听,倒现出挺大的兴致,轻说了句,“跟万遗一天呐……” 他说“万遗”,回俞和计小都没听过,不认得,肯定又不敢问,遂只当他念起了亲朋家的孩子…… 车半天没放行的动静, 宫里的事,回俞肯定不敢妄议打听, 和敬当他们自己人说了,他们才知道,这是“避道”。 是的, 宫里有贵宾、重要人物出入,一般车辆必须“避道”。 就不知道今天是谁要入宫或出宫,这些人都等着了…… 时间确实过长了,和敬说他出去看看,回俞赶紧微抬身招呼,“您去。” 之后,计小见父亲明显松了口气,看来和敬刚才一番话确实给了父亲一些安心。 没过多久,和敬返回,还是亲自拉开门上了车, 回过头来, “今天看来你们是见不着元首了,”又压低声,“小满哭得厉害,去接她的车现在还没回来,‘避道’就是为了等她……” 计小心一扑通!!小满…… 是的, 计小知道小满竟然是元首和曼丽的女儿!……也是一次父亲与和敬的交谈中,他听到!……当时自己那惊震的脸色!和敬就此还“赞许”父亲,“保密工作”做得好,连计小都没告诉……是呀,毕竟父亲就他这一个儿子,是和敬认为饶家绝对的“接班人”,父亲又是“四大嫡系家族”里“掌门人”年岁最大的,和敬觉着父亲会将一些“重要的事儿”提前告诉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没想,父亲还是“守口如瓶”,元首私事,绝口不提! “小满为什么哭那么厉害呀,”父亲绝对是百分百的关怀之意,也是,原来小满就是元首独女,那就是在父亲这些封疆大吏与元首“议事”时,眼看着长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所以也就忍不住没在意“避嫌”关心问了句, 和敬轻蹙眉心也是摇摇头,“我还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哎,从来没有过呀,你也知道这小囡囡多乖巧,这是怎么了……” 就在计小也揪着心特别不舒服时,毕竟,小满出事,她妈妈…… 忽然一阵轰鸣马达由远及近! 一往那边窗外看去呀, 真是叫人惊心动魄, 谁人如此胆大,骑着重型摩托就呼啸而去!……要知道,这是在“避道”之时呀!! 更叫计小心惊的是, 副驾上的和敬一见,大惊叫到“小课!”什么都没说推开车门就疾走了出去! 想也知道此时计小的脑海里!……震耳发聩地就回想着这两个字,小课!!…… “小课是谁?” 幸亏此时回俞注意力也全在外面疾走而去的和敬身上,没注意儿子脸色的突变,随嘴回到,“不知道。”却也立即吩咐司机,“走吧,看来宫里出了大事,这时候在这儿等着确实不好。” 计小知道此时自己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决不能叫父亲看出端倪,回过头看向他这边的车窗外,点了点头,还是极力稳住情绪的“嗯”了一声。 小课…… 是,夏课么, 他知道了那天陪伴曼丽在幼儿游泳馆的男人,就叫夏课, 国防大读书, 原来在空降师某特种团, 真正叫计小此刻最心惊的是, 这个“小课”,竟然得和敬这样“敬溺护爱”的…… 身份,一定不简单! 349 小课在拙政殿门口下车,取下头盔随手就丢给门口的警卫,快步往里走。 一进来, “回来了。小姨叫你别往家赶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国事要紧。” 夕臣一听“回来了”确实放下些心,可,“心归肚”那还真全不能! 曼丽一晚未归! 电话也不通, 你说是不是叫人抓狂! 家里乱套了,三个平常都不好哭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声音大,吵死小姨了。一晚上谁都没睡,小姨首先得把没断奶的万遗招呼好啊,照照兜两个大的,照照甚至鲜少地冲两个孩子发了火:不准哭!妈妈就是有事一时没回来……哪知,小满叫“才不是,我听见你们说电话也打不通!”意一也跟着哭“妈妈不见了!”你说得多抠照照的心! 夕臣那会儿还没到京,不过家里人晓得行程安排第二天早六点就会到京, 小姨把才安抚好的万遗交给保姆,出来,指指小满,“你是姐姐,看看像什么样子,你一哭,弟弟妹妹都跟着哭,这是表率吗!” 小满又哭起来,“我要妈妈!”意一紧接其后,“我要妈妈!……” 你说,这也是要小姨的命,是呀,孩子和妈妈的心是连得最紧的,妈妈到底是因为“有事”回不来还是……小娃娃们最敏感!当然,这也着实怪不到孩子身上,还不是大人的焦急情绪一下没掩饰好,“泄露”给了孩子……你叫小姨如何不着急!曼丽有过这样一夜不归,电话也不打,打过去又不通的情况么!叫人丝毫想不到,她中午喂过万遗才走的,走时还好好儿的,说,一会儿她买菜回来…… 小姨蹲下来,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小满意一乖,妈妈肯定是有事一时难住了,明早她肯定回来!你们先听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此时,照照早走至外阳台,电话就没停过…… 小课回来时,是凌晨两点, 孩子们终于都哄睡着了, 小姨坐在沙发边, 首次见她这般憔悴,望着小茶几上曼丽总喝水的杯子出神。 照照陪在一边,眉头紧蹙望着墙上的钟,手里一直握着手机,也是不发一言。 小课开门进来, 照照看过去,小姨只望去一眼,只要不是曼丽从那扇门进来,她似乎都不在意…… 小课首先走到小姨跟前蹲下,握着她的手,“姨,您别太担心,曼丽不会有事,都在找……”说着,自己眼睛都有点红,死曼丽,去哪儿了!要他们的命不!直说呀,这样折磨死人…… 小姨看向他,轻轻摇摇头,“我不担心,如今这形势,哪里有找不到她的道理,我只是……”淑清说不出口。找着她是迟早的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撒下天罗地网,哪里还找不着她一个小小的曼丽?只是,跟孩子们实际一样个心境,淑清就是隐隐觉着曼丽今儿这“不做声不作气”的“突然消失”好像只是个开始……小姨悲苦地想,好容易我的满意安生了这么些年,又要开始受命运不公地摆布了么…… 照照电话再次震动,是旺林,照照赶紧接起,旺林上次来电话说“有线索”,现在就看确定没有……照照一接起“怎么样!”听着,人已经起了身“好!我马上过来!” 这下,连小姨和小课都起了身,“哪儿!” 照照边穿外套边说“亭林!我这就过去接她!”眼睛还不是微红,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她身边…… 照照跑出门后, 小姨坐回沙发上,愣似人被抽去了最重的一个部分跌了下来,重叹一口气,这才稍微放松些,看向跟着她又蹲下来的小课,交代, “夕臣明早就回宫了,你送小满和意一去他那儿,叫他不必回家来了,他那边才回来肯定有许多国事要处理,曼丽这头有我们就行,他把两个孩子看着吧,都在家太吵人了……” “好好。” 可想,一大清早,小课给两个孩子穿戴好,要送他们进宫,这两孩子能依吗! 而稍早元首专机一降落首都机场,夕臣就已得知家里出事,得亏小课及时联系到他,将小姨的意思传达给他,否则,夕臣无论如何放下一切都得第一时间回家! 这当然成了夕臣人生里为数不多记得住的一天早晨, 照照还在亭林当地全力找曼丽, 无论是去了人接,还是小课说送来,两个孩子都哭闹非不走! 万遗醒后,也是哭得洪亮,她还不吃奶了,就是喂曼丽储存在家里的奶也不管用了,非要吃麻麻头! 家里乱,人心更乱! 曼丽啊!快回来呀!…… 终于, 小课这亲自一来,一句“回来了”可想多大程度能抚慰了夕臣焦躁的心! 是的,如小姨所说,找到曼丽是迟早的事,可最剜心的当属“还在找”时的过程……太难熬了…… “她这一晚到底在哪儿,”夕臣肯定会问到这, 小课此时也显出疑虑, “照照在亭林一个公交站找到的她,照照说,当时她就一个人坐那儿,搁那儿发呆。那回来我看见,眼睛还是肿的,肯定大哭过。也没敢多问她什么,回来后,洗了个澡,现在睡着呢。” “哦哦,”夕臣也没再多问,又说,“你怎么没把两个孩子带来呢,都在家也影响她休息,” “这次算看出来你姑娘的犟劲儿遗她个十全十了,抱都抱不走!不过还好,她一回来就都乖了,趁曼丽睡着,照照送他们还是上学去了。” “万遗呢,” “也好了,一挨着她就睡着了。” “好好,我这边会赶紧把事情处理完,中午我回去做饭。” 小课跟他说完话就急忙往里屋走去,在床头将她的眼药全带回了家。 小姨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眼睛,别看她还能睁着眼回来,就怕醒来后,眼会刺痛!还睁不睁得开…… 谢谢大家给曼丽的小钻石哦,另解释一下,曼丽太长了,有时会出现bug,我会尽力弥补,谢谢大家体谅。 350 果然,睡醒后的曼丽眼睛肿的像核桃,真睁不开了。 家里人没见过小姨发那么大的火,说她“没分寸,不自重,这么些年教导的责任感越来越淡薄,这么多人围着,是把她宠坏了,忘了自我!”很重的批评了。 曼丽还在流眼泪, 看得出小姨也发了急,一边用毛巾给她擦脸,还在吼,“还哭!哭瞎了怎么办!这些人再伺候你一辈子?你三个孩子怎么办!” 越发重了, 照照和小课都忍不住了,要往房里冲,话儿都到了嘴边,“瞎了我就是你的眼睛!伺候你一辈子算什么!” 夕臣把俩儿都拉住了,“没见小姨在气头上!你们这一进去瞎搅合,不更惹她哭,瞎是小事,疼是她!” 再看站在外头的两个小娃娃, 小满两手捂着自己的小嘴巴,小意一把姐姐抱着,小脑袋捂在她肩头,都是大把大把眼泪往下砸。也是真听话了,爸爸交代不准哭,妈妈听了会更难受…… 里头传来万遗的哭声, 估计曼丽抱起来摇了摇,哭声小了, 小姨的声音也小了些, “好了,别再流眼泪了,这一晚去哪儿了,你不说就不说,都不问了好不好,就是再有这样的事,能不能记着给家里来个电话,真是你想做的,你说我几时拦着你的……”说着,小姨估计也流泪, 终于听见曼丽开口了, “小姨……”这一喊真是要把人的心喊碎。 外头, 夕臣把两个懂事的小娃娃搂到腿边,抬头也是眼微红地冲两个大的说,“听见没,昨晚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也没细究的必要,她要干什么不能啥都咱得管着,也没大事,真要出了事儿,咱还怕事儿么。” 照照真也哭了,只抹眼泪,“不防范于未然呀,这还不是大事!你没见当时她一个人坐在车站里,丢了魂一样,喊她都不应!还能有下次吗,她要真走丢了怎么办,你真找不到她了怎么办!” 一个不招呼,小课已经冲进房里, 搁床上抱着她,她怀里还抱着他们的万遗,小课也眼泪流,“曼丽,你吓死我们了知道吗!再大的事儿,你看看咱们这些家人好吗,你要没了,他们怎么办呐!” 两个小娃娃终是没忍住,全跑了过来爬上床抱着妈妈哭,一时啊,真是……夕臣也是看着没办法,接过小姨手里的毛巾,在脸盆里再揉搓了下,递给小姨,“姨,您也别伤心了,曼丽估计也知道这次做错了,是不曼丽,”一手按着曼丽肩头稍用力捏了捏,曼丽此时估计也意识得到自己“主心骨”的作用,看着也是可怜,她着实看不见,抬起手想要去握小姨,又摸不到,照照哭着把着她的手握着了小姨的手,“小姨,我错了,我一个病人死了,本来,他(她)不该这么早死的,我觉得自己是可以把他(她)治好的……”这一听,小姨也主动两手握住了她的手,“傻孩子,当医生这么些年了,哪有百分百医得好的道理还不懂么……” 道理,肯定都懂, 只是,既然曼丽这样说了,也算她愿意开口说了“一部分原因”,任何人再刨根问底问下去,显然极不合时宜了。就着台阶下吧,夕臣照顾小姨、小娃娃们忙死,那两大的呢,关键时刻比孩子们还zhe,抱着曼丽就是不撒手,非得曼丽亲口说“再没下次”才罢休,不过这样也好,终于磨出了她的“保证”,夕臣听了,也安心不少…… 要说, 这次曼丽是打击不小, 就仅从医患关系而言,她手里逝去的生命就少之又少,且那还是她尽了全力,实在没救了,才…… 不像这个, 她救都还没开始救!……而且,最叫曼丽伤心至极的是,选之骗了她!他根本没给她“救”的机会,不仅如此,偏偏还给了她那样一个“希望”,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了…… 回到那天午后, 曼丽着实喂好万遗出的门,出门前还跟阿姨说,她今儿下午是会诊估计下班早,她买菜回来。 会诊的是个腹积水病人, 只十五岁, 小时候诊出有先天心脏病,可由于家贫,一直拖, 直到近段,小姑娘突然腹部胀大,跟怀了孕一样。家人赶紧送到当地医院,一看呐,腹积水,部分脏器已经开始衰竭,特别肝肾损害大,需要做心脏及肝肾同步移植手术! 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前天才转到他们院。因这个事儿通过当地媒体一报道,影响较大。院里很重视这台手术,曼丽等多位多科室骨干医生将联合实施这台手术。 不过曼丽在其中负担较小,且在后期,所以会诊属于她的部分很简略,于是曼丽预期自己能早点回家才说了去买菜的话。 但是毕竟属于院里很重视的一台手术,要求相关人员全员抵岗,而这时,姚雀还没到。 曼丽自知道了他忙选之那头,也晓得经常给他打马虎眼。这次一样,帮姚雀请了假,不过他们的科室主任还是说了曼丽几句,不能总由着姚雀这样“无纪律性”,曼丽连连点头,称,也就这些时他家里有事忙,忙完,一定不会再像这样…… 噩耗,是在曼丽刚刚开完会出来回办公室的路上,传来的, 当时她正与麻醉科的一位女大夫边聊边准备乘电梯, 手机响起, 一看是姚雀曼丽赶紧就接起了,还避嫌地往一边走了走,一接起就小声说“你在哪儿,这边会诊……”哪知,那头姚雀带着极浓重的鼻音,“师父,”先喊了一声, 这一喊, 曼丽那心呐,不知怎的,就一紧! “怎么了?”问也问轻了, “我说了,您可别太伤心!江熟记他,走了……” 一听,看着曼丽的身形就,一晃荡, 嘴里却还是轻声, “什么,走了,去哪儿了……” “师父,您别太伤心,我正往医院赶,我来接您……” “曼丽!”听见这头有人大喊曼丽的名字,曼丽人往前栽,手里还拿着电话……是的,她不是头晕,只是眼睛忽然发胀,胀的头痛欲裂!站不稳了…… 351 哪知,等姚雀载着曼丽到了亭林,连选之的尸首都找不到了。 姚雀见师父眼睛不舒服,就让她坐在县医院走廊的板凳上,他自己满处找。 曼丽脑子还是闷痛,眼睛的强烈不适叫她只能一直合着眼,心中难受得真如刀割!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按说跟他江选之“无缘无分”,他死了,咋就跟割了自己一块肉那样难受!…… 姚雀跑来, “他们说江哥被他家人运回老家了!” 曼丽抬头眯着眼望着他, 半天,说了句, “不行,我要见见他。” 姚雀一点头, “嗯,我们上他家去找找!” 路上,曼丽详细问了经过, 姚雀红着眼说,他是守着江哥咽气的,得亏他今儿一早来给他送烟叶……曼丽一听,“他那样了,你还送烟他抽!”痛吼,姚雀忙解释,“不是不是,肯定不是给他抽的,是江哥一个兄弟买了不少浙良的烟叶,江哥看了后觉着是假的,那兄弟不信,正好我存着有正宗的,拿来些给他比较比较,没想……”姚雀真哭起来,说明对选之那是真感情,“昨儿还好好的,还说这个周末喝那兄弟的喜酒,江哥忒讲义气,还安慰那兄弟买着假烟叶不算什么,保证他结婚那天全是真货!……” 曼丽听着,眼睛合着靠在椅背上,低声念,“义气,义气,这叫讲什么义气,说好治病的呢,说好说说从前的事儿呢……”念着念着,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可忽然间又觉得十分气愤,抬手使劲儿一揩,“他怎么就突然!……他这病不会这么突然!……”猛地睁开眼望向开车的姚雀,“你在场,你看着的,到底怎么个情况!” 也是隔了好半天, 姚雀紧蹙着眉头开口, “其实,我也是心里疑着的,送进去抢救我要跟着,他们不让,当时我情绪也很激动,差点还和他们打起来!……” “他们?他们是谁!不是亭林那些人么!” “不是,一早我去时,毛四儿就跟我说江熟记的家人来了,看上去都很体面。我进去一看,两三个那种很有气质的贵族范儿,其他人也是西装革履,十来个人呢,根本不叫我进病房去!我就知道不好了,非要进去看,一人示意放行让我进去了,看了眼病床上的江熟记,脸色苍白,鼻子眼眶都是红色,被用力擦过的红。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在哭……一旁人叫我赶紧出去,我见这情况,估计也是家里人想跟他说话,他意识已经很微薄了……我出来后,不多会儿,进来好些急救设备,我认得呀,顶级的,看来都是他家人紧急调过来的……只是进手术室时,我再次被拦着了……” 姚雀眼睛变得通红,“出来就说人没了,不少人都在流眼泪,可感觉特别理智,当即就撤了急救设备,我和毛四儿他们都被赶了出来,我就赶紧跟你打了电话……” “眼眶,鼻子,都是红的……”曼丽小声念,以她医生特有的敏感, 姚雀忽然也狠劲一点头,“那是流了血被擦干净的!” 这愈发激得二人非要看尸首! 却, 到了江选之家, 他家门口静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门口停了辆很高级的蓝12小轿车, 都是陌生人,为安全起见,姚雀叫师父坐车上没下来,他下车快步走进选之家那小院儿…… 车上的曼丽望着这她来过一次的地方, 忽然又有种泪目, 人说没就没了,他和她的过去,就这样又断了线么…… 曼丽不由自主下了车, 而这时, 姚雀似乎也被一人赶了出来,嘴里虽说着“谢谢您的关心,他的后事有家人来办,我们会……”口气冷酷得很, 却,那人一抬眼,见站在栅栏外的曼丽!……似猛地惊住了! 姚雀也赶紧回头,见师父那悲怆的神情……曼丽两手妥着,乡下开阔,风很大,吹得她外套,头发,簌簌, 配上曼丽悲茫的情态, 一时,天地间,她似一个走失的孩子,四面都没有了出路,曼丽回不了家了…… “师父!”姚雀心酸至极,跑了过来,扶着她就要上车,嘴里说,“算了我们回去吧,总能联系上……” 曼丽还边回头看去一眼, 那人也似定海神针定那儿,一直望着她,丢了魂一样……只是一样茫然的曼丽察觉不出来,姚雀又一心心疼地看着他师父,见不得她这么伤心了,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得好…… 刚拉开车门把师父送上车,姚雀快跑绕到驾驶室,才拉开车门, 那边的男人似醒了神,快步跑过来,“等等!” 姚雀看过去, 他却只注视着车里副驾坐着的曼丽, 曼丽望着前方,像没听到一样,她似乎被这野风一吹,也吹淡了迫切,剩下的,唯有悲戚了…… “你们确实想看看他,”轻声问,似乎也怕打搅车里的曼丽, 姚雀这时看出他态度的“前后突变”了,不过也没特别奇怪就是,明显,这人是见了曼丽才这样的,选之也亲口说过,他和曼丽有年少的牵连,他的家人认得曼丽、看见曼丽才改变态度也不足为奇了…… “肯定了,你没见她这么伤心!……”姚雀还特别说了句, 那人点了点头,眼睛就没离开过曼丽一下!曼丽这时候是太陷入悲情里了,加之眼痛就没缓解,也没心思再去注视外界…… “好,你们跟着我们走,就是有些远,你们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我们都追这儿来了,还不是想送,想送江哥一程……”姚雀有些哽咽。 那人再一点头,转头就往屋里去, 不多时, 他和屋里的另一人疾步出来! 后头那人看上去神色也……怎么说,惊动的,震惊激动!…… 那人走了一半,忽然又喊住前面的,自己回身跑进屋,从屋里拿出来一个小黑色酒樽,上头红布塞子堵着,交给前面那人, 前头那人两手捧着,走到姚雀车前, “这是樱花酿的甜酒,你给她带着路上喝,很香,能舒缓情绪的。” 姚雀接过来,“谢谢。” 只当这些人看在曼丽跟选之年少的情分上,终于晓得尊重她了。 352 姚雀这时候才明白“深渊潜龙”是什么概念! 难怪他一直敬重的江哥总感觉气质如此独特卓越,人原来本就是“一条龙”,来头这么大,却也神秘至极。 距离着实较远,向京南方向车行四五个小时,抵达一处山脚下的机场。 是私人机场,面积却极大,看标识应该隶属一个“s”打头的集团。 而此时,整个机场就是一个巨大的灵堂,连停靠在停机坪上的重型商用运输机都披上了白绫,但是,整场给人却是温暖静美的,因为沿途都是绽放的洁白樱花,一路延伸至最大的那个机库…… 这手笔,这品质, 是的,仅仅从来时的路途中,姚雀就看出了对方的实力在哪里。 他开车实际也只到出了京城, 下了京南高速,就有一辆豪华的银色曜霆停在那里等他们, 曼丽和姚雀被请上了这辆豪华房车。以姚雀的见识可知,曜霆是日系豪车里最娇贵的一类,基本不投放日本本土以外,所以在国内见到它,已然何其稀奇! 曼丽被安排在了中间一个独座上,这点姚雀也没大稀奇,本该如此。这个座位似整个车内的核心,前方不仅设有独一无二的“降幕小屏”,左手右手边都设有伸缩酒柜储物柜,甚至还有书架。座椅十分舒适,可以向后延展成卧床,上方还有独立天窗可以展开。 这辆曜霆着实豪华,不过也看出并不崭新, 姚雀感受不错,这辆车至少有二十七八年的历程了,且,确实在国内绝无仅有,甚至,它被运来国内也只在这两三小时间!不惜一切地紧急调运而来! 曼丽上了这辆车感受也是奇特的, 居然没有陌生感! 一拉开车门,她第一眼注视到的就是那个独座儿,被请上去坐在那儿,她倒也觉理所当然……坐下来了,有意思的是,她望着左腿膝盖顶着的那个位置,……引她上来的那个男人,随即弯腰把那儿一按,一个书架滑了出来……她望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有些慌乱地躲避了她的视线…… 曼丽的心七上八下, 见了鬼了!坐在这个位置上,犹如梦中! 一切的一切,随着车开动起来,愈加明细起来,她知道左手边动哪个按钮酒杯会出来,知道一抬头,敲敲哪个键,天窗可以展开到什么程度!……好像,好像,她在车里呆了好些年,这车载着她疯游过太多太多的地方!…… 曼丽有些吓着了! 她不信, 不由微弯腰左手向下捞…… 摸摸, 什么也没摸到, 曼丽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一股强烈的感觉,她会摸到……晴天娃! 还好没有,还好没有,曼丽自我安慰,或许真是梦里坐过这种车,也不可能神乎到这种程度吧! 其实, 她是稍加放心般终于向后靠,坐着了个舒服的姿势, 殊不知, 她右后坐着的一个男人, 垂着的右手边紧紧握着一只晴天娃!那是才从她座位底下捞出来的……这个娃娃,一放,就是整整二十五年啊! 望着前方坐着的女人, 男人像看不够的,已然泪目, 但是,怕他前面坐着的姚雀突然回头,发现端倪, 男人只得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向了车窗外,激动得呀,心酸得呀,心里就一个名字憋着,憋着,多想叫出声!…… 路程确实有些长, 眼见着天色渐黑,曼丽是还想着家人, 她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扭头一看,姚雀歪那儿睡着了。一时曼丽也没打搅,想着,一会儿到了目的地,再拿姚雀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吧……可她又哪里料到,这一落地,情绪又是大起大幅的,顾不上这些了…… 曼丽看见樱花了, 包括刚才路上他们给她斟上的樱花酒, 都是极喜爱的。 但是,小姨不喜欢樱花, 原来家里住在医科大宿舍,南苑漫山遍野的樱花,小姨宁愿绕道走也不从那边过。 有次,曼丽酸梅她们几个同学一起约着去赏樱, 回家路上,和迎面也往家走的小姨撞个正着, 小姨看见她手上拿着的几株散樱,脸色一下就变了,当着同学的面就训斥她“琴练了吗!正事不做,这好的时光就拿去闲逛!……”曼丽当时乖乖滴跟着小姨上了楼,酸梅她们在后面直吐舌头,知道曼丽小姨管教极严。 那天,曼丽是看见小姨极厌恶地将她带回来的散樱丢进了垃圾桶,曼丽倒还聪慧,想到可能还不是小姨反对她“闲逛”,估计跟她不喜欢樱花有关。所以之后曼丽也极少再去沾这种花的边儿了。 今日不同, 眼前的樱花盛开得格外娇艳,貌似重生!格外有种脱胎换骨的面貌,仿若在她眼前争奇斗艳,看谁更能夺她的眼! 因为这些有灵气儿的花,曼丽眼睛的肿胀疼痛稍稍也得到缓解, 但是,人的情绪却更笼在了悲痛中, 娇艳樱花中, 簇拥着他单纯的笑脸, 那是年少时的选之,比曼丽见到他时眼神更澄澈,笑容更憨实,非常聪明的“三好学生”样子! 曼丽身边不乏小狼狗,包括她那佛系小儿子,犟起来也够狠, 而那时的选之,感觉毛头糊脑的,像个天才小少年,求知又耿直,只怕他忠于的小女孩儿一瞪眼,他还会“小爱因斯坦”似得反驳几句,小女孩儿讥诮一笑,他就不好意思了,害怕了,乖乖说句“好啦好啦,都听你的……” 是得叫人拿出伤心欲绝的气势,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樱花也簇拥着他已然没有了魂魄的肉身, 仿佛经历了好几辈子沧桑的选之静静躺在那里, 没了呼吸, 没了牵挂, 没了念想, 血色尽褪, 苍白枯瘦, 孤零零躺在樱花下, 谁来收他的身, 谁来埋他的骨, 谁来招他也许还没走远的魂呐! 强烈的一幕一刺激, 曼丽忽然不自控地悲鸣出, “你在哪儿呀!选之!!” 似乎全场发出了痛哭声, 但, 姚雀流着泪到处张望, 除了带他们进来的几个人, 没见一个人影呀! 353 曼丽自己哭得最后也是纳了闷,这些哭声从哪里来的?就在这附近,可又不见人…… 姚雀问“还有人呢?” 男人指了指那边帐黄的幕布后,道“都是选之的至亲。选之生前乐观豪爽,最不喜人在前哭哭啼啼,家人怕出来面见来客吊唁愈发悲切,哭丧起来反倒叫选之听了不好,所以恕没有出来面谢答礼……” 曼丽一听,也真是可爱,立即抽泣都小声了些,姚雀扶着她,又说道,“我们能近处看看江哥么,” 那人点点头。 姚雀遂扶着她步步走去, 曼丽这时候好小声,“你拔他几根头发。” “嗯。”姚雀直点头,“你掩护我啊,”搞得像间谍活动。 师徒两配合真默契, 当然,曼丽这样近距离见了他的面容,生命再也不复重来……想着都悲从中来,又是弓着腰掩唇低泣。姚雀被她遮挡着趁机拔去了选之几根耳后的发捏在手中,他知道这是查明选之死因的切入口…… 这一去一回,折腾也折腾到深夜了, 说实话,连姚雀看在眼里都觉着对方照顾他们太好了,特别是对曼丽,只是他师父实在悲伤,可能见不着这些细处到精致的好。也是她还记挂着她自己家里,实在也太不凑巧,姚雀忙急忙急,手机落毛四儿那儿了,曼丽更急着往家赶了。 再由京南高速返京,就姚雀开车载着师父了,曼丽在途中一高速收费站借到手机给照照去了电话,那头照照肯定都急死了!实际,照照那时已经抵达亭林,这是通过市政交通“天眼”追踪到她的行迹…… 曼丽姚雀师徒这时候都是急性子,姚雀一个同学正好搞法医鉴定,把头发样本送去他那里查验比在他们医院弄更直观准确。姚雀手机又不在身上,说这会儿亲自去那同学家“擂”(催促的意思)着他弄。曼丽也是这个意思,叫他别担心自己,反正照照来接她了,她就坐在一处公交车站长椅等,后面有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也安全。且,已经早上6点多了,街上做卫生的,晨练的,上学的,姚雀见此,这才先离开了。 姚雀也没走一会儿,照照赶来, 看着那情景是心惊, 曼丽一人坐那儿发着呆, 越走近越看清她哭肿的眼睛,红通儿的鼻头,大恸后的余哀犹存…… “曼丽!” 照照跑过来蹲着抱住她,“这是怎么了!你把我们吓死了知道吗!” 曼丽这会儿是见着至亲了,还是她亲爱的小照照,抱紧就是流泪,“你们可得好好儿的,我可禁不住这种事了……” 好了,她就这样又哭起来,可饶是照照再怎么豁哄抚慰,她也不说话了,看来是闷着不打算说了……就此直到之后回家她醒来,小姨那一吼,才道出个半头话来。 曼丽这边尽等着查验结果了。就她这“一晚未归”,小姨的意思和夕臣一样,也不必再“刨根问底”,免得叫她添心理负担,只是“严厉批评教育”后她必须“吸取教训”:再如何,第一,应该想方设法和家人联系,看看她这一出儿,把一家人闹成啥样儿了,三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 一夜虚惊后,生活回到正轨。 照照围着围裙在厨房煮粥,里头添了枸杞、决明子,都是对眼睛有好处的。 小儿子在一旁端正站着,拿着书,读《论语》。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全是关于“孝道”的, 小儿子口齿伶俐,读得也是书声琅琅, 可爱的是, 万遗站在外头的熊猫学步椅里,听哥哥读书,有时候像听得懂,怔怔的;有时候又没了兴致,看布林布林的东西,保姆跟着她慢慢走,小丫头脚踝上的铃铛发出好听可爱的脆响…… 小课腋下夹着一件野战外套出来,边缝补着边走向厨房, 路遇他的小丫头,撩妹儿一样“咳,宝贝儿!” 万遗奔着拐角的大维尼熊去的,根本不理她爹。小课多“失望”地看着闺女“滚过去”的步伐,三七开的站姿瞄着,“诶,小胖妞儿,你爹都不理了。”万遗嘟嘟嘟眼里只有维尼熊…… 小课走到厨房门口, 靠着, 小儿子正气郎朗一读完,就赶紧招手,“去看野战排,都给你下好了!” 意一“好少年”地一点头,“好咧。”合上书,又对他爸爸说,“明天我再来解释给你听。” 照照放下手里的活儿,彬彬有礼,“是,意一先生。” 小儿子转身走出厨房时还文静美好,一出来,“哦!大战野战排咯!”书往沙发上一丢,跳起来跑去书房!哎,这要是他姨奶奶或他妈在家是万万不敢的,书瞎丢,肯定挨训。好吧,小哥哥这一叫,再次吸引万遗,嘟嘟嘟,转移目标,万遗小胖子也滚去书房了…… 照照继续精心烹粥, 小课继续补手里的军装,边哼了句,“诶,韩虚子这人你熟么,” “一个花花道士有什么熟不熟的,拐老子堂姐的就是这货,咋了,又惹你了?” 小课听了,阴笑, “哦,看来是仇人,好滴,我心里有数了。”手里缝缝补补没停。 照照瞄他一眼,想想,就冲拐了艺哥儿本就该叫韩虚子好看的,可当时碍着曼丽牵扯其中,作罢。如今,既然小课逢上了,任他去,该收拾收拾这“不守道”的“歪道”。 谢谢大家投小钻石给曼丽。 354 计小拾起一片“灯影牛肉”,薄如蝉翼的肉片在灯影里感受摇曳生姿。 像正阳爱猪蹄儿,每位蜜罐儿里长大的小爷都有自己独特的口味,计小就爱牛肉。 比如这“灯影牛肉”,不但以其轻薄完成了对牛排的“非块化”处理,在丁香、茴香、肉桂、芝麻香油、花椒粉等十多种混合香料的渗透浸泡之下,全无血性可言。 地球上的畜牛,无非印、欧两系,牛牛之间的重大差异,更多是在一头牛被视为牛肉之际方得体现。 牛在六畜里行二,但是天朝始终没有食牛传统,其中原因很多,例如,牛是先秦统治阶级御用的高级祭祀用品,从而一度形成了对牛的崇拜和垄断;又如,高坐堂上的齐宣王那一天之所见以及孟子在推广“仁术”时所借用恰好都是牛,因而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不忍食其肉”的道德利空之下,牛肉在天朝从来就没有形成过“牛市”。 牛也并不是随手拈来,这正是农耕与畜牧、即小放牛和大养牛之间的差异。譬如,尽管牛a和牛b都在不同的山坡上吃草,不过牛b是生产工具,而牛a就是产品本身。磨刀霍霍向猪羊,宰杀役牛是破坏生产和败坏道德的双重罪过。闽、台一系的客籍族群,至今还有不食牛肉的习俗。牛、犬不仅被“以遗羊易牛之遗意”而从略于李渔的食单,还特别声明此二物“有功于世,方劝人戒之之不暇,尚忍为之酷刑乎”。 不过,计小不在乎,即使“功臣不可杀,来使不便斩”,他依旧钟爱牛的“鲜肥滋味”。 冯沁又给他把酒杯斟满, “改日去吃‘和牛’,不过最近也不知道刮什么邪风,‘和牛’价暴涨,听老余说,这段时间日本一些大财阀争相注资京城,一夜间京里到比东京还热闹,好多不常见的大公子都有兴来京里转转玩玩,把个‘和牛’价就生生抬起个死贵死贵的。” 王愿也是在一旁说, “是的是的,没见护城河右海那边,日本天价车一停就一长溜儿,听说这些大公子们都有收购意愿,就是暂时还没动部队上的产业,外头纯商业的像右海这样的热闹地儿估摸接洽已有六成。” “疯了是吧,这些贵族小鬼子一向瞧不起咱天朝,那年前元首访日,那帮日本老贵族除了对现元首礼遇有加,那还是因着和家与天皇家族世交缘故。眼睛鼻孔老长在天上了,那顶级日系车有几辆愿意售往你天朝,再贵也不卖,傲娇得厉害呢。这会儿是咋了,咱这儿冒啥金哇哇了叫他们肯这样‘屈尊降贵’?” 计小只是听着,对此没兴致样儿。其实给人感受上,计小气质上也愈发阴沉,眉宇间缠绕着仇怨与狠戾,这些一小与他长大的弟兄们见了,哪个心里又不担心呢,但是,计小这次实在沉得住气,就是不说,叫他们也无从劝解。 他放在手边儿的手机振动,计小拿起来看一眼,又并不着意地放下,懒懒地说,“苏韫来了,去接一下,顺便问问她想吃什么,再点点儿。” 苏韫现在名义上已经是他未婚妻了,且不谈这,这打小的情义,这帮弟兄也着实是爱护她的,忙有人下去迎接了。 接上来了, 苏韫如今气色也不好,面貌上也总似笼着愁……正阳、计小、苏韫,如今这三个发小,走的走,散的散,离的离,外人见了,也是感慨没法儿说呀…… 苏韫站在门口,倒没见想进来,只说,“计小,我想和你单独坐坐。” 计小靠着椅背坐着,看都没看她,“进来坐,有什么就这说。” 苏韫坚持没动,神情也不是从前的那种骄纵,反倒感觉一抹严肃,“还是单独坐着说吧,这事儿,你也关心好久了,得说一阵儿呢。” 同桌的兄弟们其实已经起了身, 计小这才看一眼站门口的苏韫, 又看向兄弟们,“你们坐,我带她到隔壁坐坐。”说着起了身,边将手机放进裤袋荷包里,边还是问了句,“你想吃什么,叫他们先点着,一会儿过来吃。”眼见着苏韫听了这句,神情又有些垮了,露出不掩饰的悲伤,像要哭一样,不过抬起手背掩了掩口鼻,忍住了,转身走到外边,计小出来,领着她到了隔壁套房。 门一合上, 苏韫快步走去从后面抱住了他,“计小,要不咱们真的好好过日子吧,不去想啥宝藏,要那干什么呢!咱们好好过日子吧,不疯不闹,不叫家里人操心了。” 计小挣开,有些讥诮地转过脸,看了看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此时,苏韫真的十分真挚,双眼是赤诚地祈求, 计小笑笑,“晚了,咱们这三儿,你,我,正阳,哪个真能不疯不闹。不疯不闹,甘得了心?韫儿,不过我也不逼你,如果你真心回了头,不想再才参和这闹世,”他指了指门外,“回去吧,早抽身也好。” 苏韫望着他, 真的这一刻,她是实实在在地心疼起这个发小, 实话实说,从小,正阳和他,正阳在苏韫心里永远是毫无争议地“第一”!她可以为了正阳,丝毫不留余地、不留情面地对计小,直至这之前,苏韫确实还只把他当做“救命绳索”,结了婚,各玩各,永远只是在“利用”…… 而此时,苏韫似乎看清了计小眉宇间纠缠着的那么深刻的爱与恨, 爱,爱着谁, 恨,恨又恨着谁呢? 全然不知…… 苏韫也慢慢放开了他, 依旧望着他, “好,我就成全你, 舅舅的宝藏我终于弄明白到底藏哪儿了,” 苏韫踮起脚靠近他耳旁低声说出了这个地点。计小眼中现出执著的光亮。 “白首归来种万松,待看千尺舞霜风。” 他轻轻喃出, 这句, 正是,青朴宫曾经神道上镌刻的两句。 谢谢给曼丽投小钻石哈,嘻嘻。。。 355 “遥昔!” 苏韫着急推开门,遥昔的助手拦都拦不住,“钟校长,她……” 遥昔明显不悦,第一反应却是向夏课道歉,“不好意思,” 苏韫怔怔地这才见到屋里还有一人, 普通的学员军装,身姿挺拔,容貌耀眼,只见他有礼向遥昔一点头,“我先去上课了。” “好,你去吧。”待他转身离开,遥昔又追着加了句,“谢谢你。”那人没回头,只是稍停,继续走了出去。 苏韫一直定定望着他走出不见……容颜,气质,真是一等一的好!忽然有种感慨,世上这出类拔萃的人儿呀,还有多少是她根本就见不着的…… “找我有什么事,”遥昔不耐的话语响起才引回苏韫的视线,苏韫赶紧回了神,“遥昔,快去劝劝计小吧,我总觉得会出事!” 遥昔一听,神情立变,“快说!计小干嘛了!”说着,拿起手机就翻计小的电话,接通,看来也十分焦急, “我,我告诉他,舅舅的宝藏在青朴宫遗址下头的地宫,他,他竟然准备拿着炸药去炸开!……” 而此时,遥昔边听着眉头早已蹙得死紧,估计手机也没打通,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遥昔遥昔!”苏韫后头追着,遥昔回头很严厉地指了指她,“你既然还知道来找我说明多少心里还顾及着计小,那就别回去跟你舅舅再多嘴多舌!” 苏韫怔那儿,眼眶湿润,确实着急,计小,千万别有事…… 遥昔合上车门,戴上蓝牙耳机,手机一直就没断,吩咐着,交代着, 是呀,这次他真得好好感激夏课了! 正好才刚夏课亲自找来跟他说起的就是这件事: 说,韩虚子派人到千州秘密联系苗家老二买炸药,据苗兴“多管闲事”打听到,这虚子不怀好意,自己想炸青朴宫地宫,又碍于影响,想来个“嫁祸”伎俩,骗了饶计小来背这个在京城制造“炸点”的锅!…… 看看这转头说来,苏韫来的也是及时,计小真上了当!遥昔这时直奔青朴宫,除了阻止计小“背锅”,更是救他的命!你晓得虚子为保“着实炸得开”早已在周边埋了多少炸药,加上计小的“布置”,威力可想而知!…… 废墟之上,硝烟滚滚。 着实,京城如恬静的睡娃早已安享平安盛世百年以上,这一炸,着实能炸出个“万世惊动”来! 这一炸,老京城抖一抖,地宫面世,地宫里的秘密更是惊心动魄! 后世历史文档记载: “**年*月24日夜晚,伫立在青朴宫遗址左路中院的唐建道塔,因年久失修和雨水侵袭,中部出现裂缝,道塔遭到了严重破坏。令人震惊的是,道塔东北边的部分基本上已经完全坍塌,而剩下的西南一边虽然出现倾斜,却仍然神奇地矗立着。 世人皆知,青朴宫历任皇家道堂,庄严宝相,磅礴辉煌。只**年毁于一火,此唐塔当时免于一难。 青朴宫道塔可谓来头大有。道经记载,唐皇李政力推道教,为此,他派出了大量道众和信徒去到国外,宣扬仁慈和谐,大力宏扬道法。传说李政在世界各地建造了数座道塔,供人们礼敬道祖。其中天朝分布有19座,最早的青朴宫道塔,即是其中之一。传说,青朴宫中一个神秘地宫里供奉了太上道祖的真身道骨! 鉴于道塔的历史意义,对于残塔的处理,上级主管部门极为重视。反复论证的结果,形成了两个方案。一个方案是把塔拆除后重新修建,另外一个方案是保护半边塔。 但,此道塔倒塌的情况十分罕见,修复工作必须按照一系列严密程序进行。在考古专家掌握了大量一手资料时,发现先前确定的那个方案,执行起来困难重重。因为塔里全是土坯,怎样把土坯保护起来在技术上非常难,而且造价高。最后决定还是把塔拆除重建,于是采取了“局部爆破”的方式……” 好吧, 这些显见是“官方说辞”, 真实情况如何?看看眼前吧, 这是“局部爆破”啊? 炸得别说残塔粉碎,青朴遗址左路都下陷了一个洞! 且,真实情况哪会跟“史书”里记载的一样,他们这跟“盗墓”一个性质了,炸的无序稀巴烂不说,还有人员受伤! 倒是这一炸,真有收获! 浮土之下,战士们发现了一块白玉石板。清掉石板上覆盖着的焦土,一尊站立于一只寿龟上的白鹤浮雕显露出来! 推开石板,一股霉气扑面而来。 往里张望,一个漫步踏道,它应该是通往地宫的出入口了…… 好吧,至于接下来的“探奇”下文再表, 只说,遥昔赶到时,已闻爆破声! 遥昔和他的人马奋不顾身跑上山,拦下了正要进行第二轮“轰炸”的计小,好险!再若炸下去,就牵连起之前虚子埋好的“巩固炸点”了,说不准,真能伤了计小自身安全! 为了叫他看个十全十, 遥昔当时就指挥人把周围挖了个底朝天! “这里有!” “这里有!!” 不断传来的发现炸药的呼声,惊得计小已然怔愣在那里!头脑也跟着那硝烟烧灼着…… 遥昔把他拽下山,丢进车里,第一件,开车飞速离开这个危险地。其间一句不言,神情呀,肃厉得如阎罗! 遥昔处事还是稳沉, 把人救下后,当即着手“善后”,指挥遥控“现场”,保留“证据”,这次,绝不饶韩虚子! 而此时, 计小……犹如那云端重重跌落下来! 处理完事,遥昔看向他, 真的语重心长, “饶计小,你再这样糊涂下去,丢去了性命是小,这辈子就彻底沦为被他人利用全儿了的棋子儿,你,你甘心吗!” 计小已经眼通红, 这次,算是彻底把个人“炸”醒了, 他两手撑入发中,痛苦地弯下了腰去…… “醒醒吧,计小!昨天你还跟我说,终于摸清了夏课和元首的关系,想借此如何如何,你知道吗,今天要不是夏课来提醒我,你,你就丧命至此了!计小,咱们不能真活回去了!真变成个不辨是非只计私利的禽兽!” 356 许久,车里一阵沉默。 计小抹了把脸, “放心吧,我不得再做蠢事了。”顿了下,“我决定去东沙海礁。” 遥昔惊住,“计小,你也不必匆忙做出……” 计小轻轻拍了拍他的腿,人,好似做出这个决定后也轻松不少,摇摇头,“这不是匆忙决定,其实,我早有这个愿望,你知道我从小就对海洋有兴趣,要不是父亲不让,早当海军去了。这次也算一个契机吧,父亲可以‘再无任何选择’地把我送去边防了,”他看向前方,一时里,真的,遥昔觉着那侵夺了计小好长时间的“戾气”似乎一瞬俱悉抽离,他平和地看着前方,“我确实也该去到个清净无尘的地方,真正做些有意义的事了……” 换做遥昔怔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计小把车窗打开, 掏出烟,递给遥昔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谢谢你,兄弟。人生走到这里,方知谁真正为你好,也是幸事。” 他身体往前倾,双肘搁在膝盖上吸了几口, 回头望向遥昔, “我知道正阳在哪里。” 遥昔放下唇边的烟,“是么?” 计小回看着自己手里的烟,也没抽,指尖摩挲着烟蒂, “我原本还真存着不少坏心, 虽然没弄明白夏课到底跟元首是什么辈分,可他确为和家人无疑了。想着两个和家人都跟曼丽生了孩子……这无疑是丑闻一桩吧。再加上把正阳往里头一参合……我觉着自己能治着多少人了,甚至……” 计小没说出来,遥昔却摇摇头, “你不会伤害曼丽的。计小,不错,你手上握着的这些,足够了,别说得到曼丽,毁了元首都有可能。可你迟迟没有动手呀,你要真有心害谁,还跑来跟我讲你摸清了夏课和元首的关系想要如何如何,你这就是在‘迟疑’呀!计小,你要真狠得下心,真做了,即使得到了曼丽,泄下了心中这口气,从此往后,你也放不过自己的……” 计小点点头, “是的,这点上,我们和正阳骨子还是一样的,忠在前,孝在后,良心在不在,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又抽了口烟, “正阳已经不在国内了,去了日本。” “日本?” “是的,我也只知道这些了。你知道他的那帮人为了他忠心机灵得很,需要你的时候,能透多少口风出来;不需要你的时候,防你防得比贼还……”计小也是无奈笑笑,这也不怪曾经那些也是“他兄弟”的人如此“利用”自己,毕竟,那时候,谁又不是在“利用”谁呢…… 遥昔点点头, “这一路看来,正阳的主意比咱们都大,他这样‘避世’想必也有他的道理吧。” “可曼丽牵挂着他呀……”计小说出这,还是稍微哽咽了下,又抽了口烟,“所以我这里告诉你他的去向,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凡超他们了解了解,起码,起码叫曼丽能放心呀……” 遥昔望着他,好一会儿,点点头, “曼丽要知道你至今还这样为她着想……” 计小笑笑,有些凄然就是, “不需要她知道了,这样也好,放在心里一辈子,感情方面有人常驻着,也就能更专一地去完成自己的事业了。”望向遥昔,“你,不也是一样么。” 遥昔淡然一笑, 两个大男人这样豁然笑笑,何其坦荡,洒脱。也许,这才是他们这辈儿人真正的胸襟吧…… …… 韩虚子这次彻底栽了, 阴谋阳谋的,一切败露,这大岁数了,把牢狱坐穿,将“平生抱负”了结在牢笼里,也是他的归宿吧。 可他导演这出“青朴宫”一炸,却不得不说“有翻功劳”:青朴宫地宫的面世,举世震惊! 近一个半月,青朴宫遗址周遭百里禁行, 有部队进驻把守, 当然,这跟“爆炸案”的影响有关, 更跟,青朴宫地宫的“考古挖掘”有关! 考古队员小心谨慎推开地宫榜首道门,被称为国际第十大奇观的青朴宫地宫显露真容。 地宫中不只有道祖道骨、金银器、玻璃器,还有丝织品、瓷器等,其间丝织品中就有一件武皇则天的石榴绣裙。这件衣服是用金丝织成的,被放到地宫里供奉道祖道骨。 但,叫人更为惊奇的是, 据专家严谨科考, 此地宫门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被打开过! 且, 在里面, 发现了一个用玻璃樽装裹着的近代人头骨! 经过仔细清理, 在头骨玻璃樽侧下的龛笼里发现了一封手书, 打开一看, 这可比如此尊贵地宫中一切宝贝都事关重大! 当夜, 这封手书送往了大紫阳宫…… 原来, 这只人头骨,正是韩虚子的师父抱朴子! 手书是抱朴子真迹, 里面记载: 梅静群逝后当时,抱朴子等一众随侍,就对她的肉身做了极其精密的防腐处理, 然后放置玻璃棺内,埋于地宫。 后,抱朴子自决,头颅随葬。 现在问题来了! 梅静群的玻璃棺呢!! 地宫之内,并未见呀! 紫阳宫内廷警备当夜提审韩虚子, 哪知,韩虚子听闻此,失声痛哭,面朝青朴宫方向长跪不起,口口念悔啊: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二少!…… 据虚子招供: 他并不知地宫明细, 甚至师父生前就没跟他提起“地宫”半点信息! 只是,自失去“艺哥儿”这样个“招揽门庭光耀青朴”的“旗帜儿”,虚子想起坊间传闻:青朴宫地下有地宫!主意于是打到此,想借“青朴地宫寻奇”再振“青朴荣耀”。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 师父头骨埋于此! 甚至, 二少,真身也曾埋于此! 虚子再阴险狡诈, 但无非人之一颗痴心:复兴他一生置处的青朴宫! 虚子也有他的“忠心”:为师父,为师父“忠心一世”的梅静群! 所以, 当听闻,自己这一炸,炸出的,反倒是“叨扰师父的葬身处”……虚子的悔恨终生,也将一同随他困于牢狱之中了…… 所以说, 人呐, 世事轮回, 算计来的,岂有真正的赢家? 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357 小姨病了,说是头疼。曼丽着急也没用,她是家里“最权威”的大夫,她自己说没事谁也拗不过她。只是曼丽有时见小姨独处时,偷偷抹泪,心里又伤心又好奇,可又不敢细问。倒是夕臣一直劝慰她,难道还不许小姨有个隐私,你就别着急了,让小姨自己处理她的情绪吧。 除此之外,曼丽觉着这段时日一扫前段时间的悲愁,幸运女神似降临在她周遭,什么都顺利美好地不可思议了。 万遗宝宝喜欢玩世贸上面的乐高, 从前,曼丽带她去其实也就凑个热闹,好多年岁跟她相仿的小宝宝跌跌撞撞走在里头,拾起积木,胡乱按上墙面,享受的,就是个宝宝们的互动。 曼丽觉得还好,不过也听身边不少宝妈抱怨,场地还是小了,要积木更多,宝宝们活动的区域更大就好了。 你说世贸是不是听到了宝妈们的呼声? 只过了一个星期, 曼丽再带万遗去, 哦哟,甭说万遗宝宝乐呵呵地直跳,曼丽的童心都被激发了! 世贸这是怎么了,舍得让出这层楼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商铺,全线改造,基本上要打造出全亚洲最顶级的“两岁以下宝宝乐高乐园”了! 场地“辽阔”了不说,玩具更是花样繁多,万遗在里头玩的不想回家! 有时候,曼丽要同时送小满和意一去学习, 小满学算盘在西城, 意一学奥数在东城, 车多路况不好的时候,曼丽通常不开车,先带着两个孩子乘地铁去东城,安排好意一,再带着小满乘路面公交直抵西城培训中心。 自上次赶不及曼丽叫了辆网约车,诶,现在曼丽恨不得上班都叫车了!准时准点方便不说,关键是,太舒适了!司机师傅态度也好,曼丽觉得好省心…… 还有,最有趣的是, 曼丽这出来,无论是和酸梅的“闺蜜聚会”,还是和同事间的“闲时聚餐”,碰着好几回“限时折扣”了,超幸运,有时甚至能碰到“抽奖免单”! 看看就今天, 意一打冰球的小队友过生日,在必胜客聚餐, 孩子们打完球,各个黑汗水流,可依旧兴致高昂,妈妈们已经在必胜客为他们准备好了“生日party”,热闹极了! 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端上了一个大披萨,孩子们眼睛都睁大了! 原来是个“变形金刚生日披萨”,上面站立着八九个“汽车人”,都是孩子们熟知的,算起来,正好这里的孩子一人一个! 最顶上插着五根蜡烛,也是“汽车人”的旗帜做成。 服务生戴着生日帽,祝这位小朋友生日快乐, 妈妈们疑惑了:我们没点这个服务呀! 服务生解释道:“今天店庆,为第一位来这家店过生日的小朋友送上‘变形金刚生日披萨’,以示同庆。” 原来是这样的“幸运”呀,孩子们妈妈们肯定都高兴,欣然接受。 意一今天也快乐极了,他得了“大黄蜂”,回家的路上“呜呜呜”举着跑。曼丽也开心,虽说不是意一过生日,可孩子们聚一处,又得这样的“惊喜幸运”,感受上比他自己过生日还开心! “姐姐!” 意一一见姐姐下课了,就跑到教室门口举着“大黄蜂”喊, 小满把文具都收拾好提着书包跑出来,“哪儿来的?” “刚才王泉辛过生日……”两个小家伙在那儿交流,意一也愿意把“心爱的大黄蜂”跟姐姐分享, 曼丽接过小满的书包,没见算盘,问,“你的算盘呢?” 小满手里拿着大黄蜂,一下变得伤怯起来,抬起头看妈妈,“摔碎了,老师怕我扎手,给收起来了。” 曼丽蹲下来,“怎么摔碎了?你伤着手了么……”伸手过去拉女儿的小手来看,小满摇头,“没有,” 这时候,培训班的老师忙走过来,拎着个袋子, “小满妈妈,真对不起,这算盘没给您保护好……” 老师当然看得出这算盘多珍贵,老年历了! 曼丽却赶紧起身,“没什么没什么,是孩子不小心……”曼丽其实在家也多次说照照来着,小满就平常练习,搞那好个算盘干嘛。照照坚持,我家小满是得过算盘大奖的,得配得上!何况,跟拉琴一样,手感很重要,给咱们小满用的,即使是练习,也不能次!这些,曼丽也不好反驳,她小时候用得乐器,那也是小姨一等一挑选出来的,这怎么说。 哪知,老师连连摆手,“不是小满的错,反倒,我们要表扬她,是旁边一个初来学习的小朋友差点打翻自己的热水壶,小满为了扶她,算盘碰掉到地上……” 哦,这样啊, 曼丽低头看小满, 小满和意一都仰头望着她, 曼丽笑起来,“没事,做得对,小朋友的安全当然比算盘重要。” 小满也笑起来,又跟弟弟玩大黄蜂去了。 曼丽接过了装摔坏了的算盘的袋子,“真的不要紧,我们回去能修好的,谢谢老师……” 正说着呢, 后方插入了一个声音, “老师,对不起,刚才我听女儿说……” 曼丽回头一看,她没什么,倒是那男的一愣, 接着, 更有意思的是, 男人腿后钻出来个小脑袋瓜儿, 望着意一喊了声,“意一。” 小儿子望她一眼,立即回头就去看姐姐,好像还要拉着姐姐往妈妈这边走。 哪知小满却很热情的,“书柒,你认识意一?” 曼丽个麻瓜脑袋,小事儿她记得住? 倒是男人很大方,一见就知她忘了上回幼儿园发生的事,笑着说,“你好,我是书柒的爸爸,书柒和意一是幼儿园一个班的,上次书柒冒犯了意一……”这一说,曼丽马上想起来了,“哦哦”像个憨头直点头, 男人,也就是程音,又看向老师,“不好意思,我听女儿说她打翻热水壶连累了旁边一位小朋友算盘摔碎了……” 老师忙比向曼丽,“就是她您儿家小满,” 这真是……程音也顿觉实在不好意思了, 心想,在她眼里,我家书柒可能就是个“小霸王”了:又侵犯她儿子,又连累她女儿的…… 358 你说曼丽个坨坨哪会真像他那么想的,真没什么,曼丽也就客气几句“没关系。”带着儿女出来了。 曼丽正在叫车,随后出来的程音见了,礼貌上前,“你们去哪儿,我带你们一脚。” 曼丽忙摇头,“谢谢,不用不用,我已经叫好车了。” 程音一点头,“好的。”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程音一手护着女儿一手接起,就算身体微侧一边,声音稍小,曼丽还是听到,“我知道,金小树的案子……”曼丽就跟那炸了毛的猫一下怔起来,“……人越狱了就是越狱!岂有潦草结案之理?算了,这里不方便说,回头……”程音合上了电话,微蹙眉回过头来,一看,见曼丽拿着手机望着前方像在发愣,而此时,她的手机正在震动, 程音提醒,“你有电话,” 曼丽猛地回过神,“哦哦,”忙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电话,估计是网约司机来的, 曼丽当时似有种当机立断, 按断了手机, 迟疑抬头, 最后还是叫住了已经走开的程音, “嗯,不好意思,车一时来不了,能搭一脚您的车么?” 程音回头,笑着,“可以呀,那你们等会儿,我把车开过来。” “好的,谢谢了。” 曼丽背着小满的书包,两手护着儿女,心里砰砰直跳,她其实不知道这会儿就算坐了他的车能打听出些什么来,可就觉着该跟这人熟识一下,为了小树…… 车上, 曼丽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坐在后座儿, 书柒框着安全带坐在副驾上,小姑娘不时回头看小满和意一,两个小家伙还在玩大黄蜂,不过交流的声音好小,很有教养。 曼丽坐那儿有点如坐针毡,她是“怀有目的性”坐这车的,总想问出点什么,可怎么开口呀! 程音到一直很大方,车行稳定后,也不能总这么静默着呀,男士先开口, “你把两个孩子教得真好,你是老师么,” 曼丽回过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个大夫。”她也老实答, “哦,那也难怪,……” 你说搞笑吧,人家话还没说完,曼丽像记起来该赶紧回问一句,“你是警察?” 程音莞尔,看得出她有点紧张,也是,一看,这就是个性情很淑缓的女人, “是的,大老粗一个,所以平常没怎么带孩子,都是父母看着,惯坏了……” 曼丽笑笑,有些心不在焉,她实在不是个“善于套话”的人,好在她运气好呀,你看看老天多“帮”她, 这时候程音又来了个电话, 这次,看来十分紧急, 戴上蓝牙耳机的他还算沉稳,考虑到车里还有孩子们,稳稳地停到了路边, 扭头对曼丽说,“不好意思,你能帮个忙么,我这会儿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办,书柒你能帮我带会儿么,” 曼丽心里一紧,不知怎的,她就觉得跟小树有关!连忙点头,“没事,孩子我看着,电话咱们留一个。” “对对,”程音回头,互留了电话号码,曼丽就要带着孩子们下车,程音叫住她,“你会开车么,” 曼丽点头。 “你来开车,我叫车去就行了。” 于是程音下了车,曼丽挪到了驾驶位。 曼丽边看着下了车的程音立即在路旁拦了辆计程车,边对后座儿的小满说,“给弟弟和你扎上安全带。”小满很听话,给意一扎好后,自己也带好了。曼丽又检查了下一旁书柒的安全带,“书柒乖,阿姨带你们找个舒适的地方边做作业边等爸爸好么。”小书柒也很听话,点点头,“好。” 还好这是个直行道,再抬头,前头一个红绿灯正好也把刚才程音拦着的那辆的士给拦住了, 曼丽启动车,心说,我不特意跟着他,起码晓得他往哪个方向去总行吧……这么自我安慰着,就跟在了那辆计程车后, 当然,她还是考虑到车里带着三个孩子,车速很稳,前头车开的快,到后来肯定是跟不上了,直到它拐了弯儿,进去一条小巷,曼丽就把车停在了路口,张望了下,正好那对面有个咖啡馆儿,带着孩子们下车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橙汁,咖啡,吩咐孩子们把作业拿出来做。想想这样也好,离她父亲也近,到时候他也方便来接书柒。 好在意一和书柒同班,幼儿园小朋友的作业是一样的。意一做的快些,书柒不会做的,妈妈叫他教教,小意一也听话,很负责任地教小朋友做作业。 小满小学的孩子了,作业更多,不过她做的还快些,特别是算数,妈妈检查一看,全对!也不好说她做东西快了,曼丽就是懊恼没把课外作业带出来,叫这孩子这会儿能闲下来东瞄西瞄惬意得慌……这当家长的也是,只要说“学习”了就见不得孩子闲下来,曼丽只有说,“ 把默写本拿出来,把《酹江月》再默给我看看。”小满也不怕,“嗯”小囡囡特干脆,她妈叫她干嘛,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起笔就默。 唰唰唰,曼丽也无奈,默这么快,一首洋洋洒洒的《酹江月》像她写的,一会儿就默出来了。 小满的字得她爸爸真传,笔锋犀利收的极有力道,小小年纪,已看得出这笔力劲儿跟个男孩子一样……曼丽三个孩子的字,各有各的贴点,小满遒劲,意一柔中带刚,唯独万遗的字,软趴趴,好看,就跟个无骨美人儿似得,飘飞起来,谁也看不懂…… 曼丽检查, 突然就听摇着小腿儿等着妈妈检查的小满叫出来,“书柒,快看,你爸爸!” 都看过去, 好家伙, 大阵势, 一群警察穿着防弹衣,举着枪的,对讲机的,突击性极强的感觉,从那边儿巷子里走了出来! 三个孩子都挺兴奋,电影里才见过的阵仗咩, 曼丽却吓傻在那里! 如果真是小树……曼丽转头冲孩子们吼“都坐下,不许动!”她跑到了门口!…… 谢谢给曼丽的小钻石,嘻嘻。 359 看见程音最后和几人交谈着走出来。 警员们都上了车,他在车下还交流了几句,眼看也要上一辆车了,曼丽掏出手机, “喂,我是曼丽,” “哦,正好我事儿办完了,你们在哪儿?” 曼丽抬起手,“就在你对面,咖啡馆儿看见了么,” 那边程音往这边一望,显然愣了下,不过,立即露出笑脸,“我马上过来。” 曼丽放下电话就转身进来了, 孩子们很听话,坐那儿一动不动,不过眼睛俱还是被外头的阵仗吸引着,见妈妈进来了才敢说话,意一不无羡慕地说“好英勇!”曼丽也是哭笑不得,瞎套词儿,小儿子也就见这拿枪的范儿,英勇不英勇有没见着真“冲锋陷阵”。童言无忌嘛,你这么想,孩子们的世界可不这样认为,小书柒也直点头“我爸爸最帅了!”无比骄傲。小满倒似沉稳“小课比这更帅。”意一又再次点头,“对,小课最帅!” 曼丽没功夫听他们“比帅”了,按着手机叫车,边嘱咐她一对宝,“把各自的文具书包都收好,小满,帮书柒也收拾一下。” 等程音进来时,书包啥的都收拾好了,一副再准备“启程”的样子, “爸爸!”书柒兴奋地跑过去,小孩子嘛,见爸爸“英雄归来”更兴奋。 曼丽个老实坨坨,估计还是“做贼心虚”,见了他就赶紧解释,“我就是顺着路往前走,看见这有个咖啡馆,没想到你就在对面……” 程音赶紧也是摆手,“没事没事,我正好在对面出任务,”弯腰抱起书柒,“她还是第一次见我这样,没吓着孩子们吧。” 曼丽心事重,这时候实在也放不了轻松这么跟他聊,感觉匆匆忙忙地“没有没有,看大片儿一样,他们还挺兴奋呢。嗯,那我们先走了。” 程音本还想就这个地儿请他们吃餐饭呢,曼丽这一说也不好接话了,只得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曼丽摇头,已经牵起小满意一,“我叫好车了,谢谢啊。” “是我得谢谢你,改日,再请小满意一吃饭吧。” 父女二人送他们到了门口,见他们上了车才离开。 坐上车的曼丽,显得筋疲力尽,不过依旧侧着头看车窗外,仿佛要熟记住这里每个细节。 两个孩子依旧坐一块儿讲着不着边际的话儿,孩子们的世界总是不可理喻又充满想象力。曼丽这会儿是没心思听他们讲什么,一心就想记住这里的路,如果小树真在这附近……曼丽又摇摇头,疑心病太重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一定跟小树有关?…… “妈妈,我想喝水。”意一扯了扯妈妈的衣袖, 曼丽赶紧翻他的小书包。“水壶没水了,”意一说。“哦,”曼丽又去翻他姐姐的水壶,小满说“我的也喝完了。” 看看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把孩子都忽略了。曼丽自责地训自己,对孩子们说“一会儿下了车,妈妈给你们买啊,……” 这时候司机师傅特别好,“我靠边儿停停吧,” 曼丽一听,连忙感谢,“好咧,麻烦您了啊。” 其实啊,前头不说了么,曼丽总觉着自己最近“死走运”,比如这叫来的车,都是些很和蔼的老师傅不说,车也特别干净,都像新车。师傅们都很贴心,像这辆,其实车里摆着矿泉水,明明乘客也能喝,可毕竟是给小孩子喝,怕妈妈觉得“不安全”不放心,她想下去亲自买,师傅就贴心地停在了超市边,待她领着孩子们下去买了水上来再继续行驶……这都是叫曼丽极舒心的地方。 哎,也莫怪她是操心的命,小树毕竟也是她“不一般的人”,这会儿出这样大的事,明明警察还在追捕他……也是叫曼丽为难,你说是叫她去直跟夕臣说起这件事好,还是不好?说了,从她的三观而言,小树毕竟是越狱了,人家这样“秉公执法”有什么错儿?你如果直接叫夕臣介入,这不更是“徇私枉法”?曼丽终究是不敢对夕臣提起这件事的,可这个坨坨又一直纠结于“或许小树真的就在那附近”,所以,她还真的在隔日自己又找回到那个地方。 拐进小巷, 里面真是错综复杂,都是私房林立,路道本就窄,还要留一行出来停车,门口还有堆杂物的,有地儿真的仅容一人通过。 曼丽在里头绕,又探头探脑的,你说不给人盯上才有鬼! 当然这也怪不得她,说她一直生活在“平民层”,可真“平民”了么,小姨只是对她“严厉管教”,可真没叫她过上一天“平民”的日子!除了穿马虎点,吃、住、学,哪一点不是精心安排! 所以,曼丽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在“天上”捧着,哪里又真正见识过“底层的黑暗”,人如此单纯就好理解了。她“只身犯险”不过也就是不死心地来看看,她也不指望就真能找到小树,不过就是不死心地来看看…… 傻坨坨被人从后面忽然捂住口鼻时,心里还一喜呢! “小树!!”她嘴巴真在叫, 结果,人下面一个动作就把她吓死了,那人这只环住她脖子的胳膊紧紧一掐,“臭娘们,看啥呢!” 曼丽这下心直往黑窟窿里掉,完了,闯祸了! 这会儿也看见了,面前围过来好几个男人,各个彪形,目光狰狞。 曼丽这娘们儿,前儿也有几次提及过,她真正面临危险时,愈是腺上激素飙升,愈是冷静得下来!这跟她多年在手术台上“历经艰险”也有关,作为一个好大夫,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 她别在身后的手小心缩着包带,也说过,她出门,包里常带有针剂药品,此时,针管可以用来防身吧……曼姐儿一心在掏“武器”反倒一点不害怕了,她的“愚胆”是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她虽“武艺”一般,可凭借针管的“虚张声势”……曼姐儿都想好了,扎着一个就大喊“里面是***病菌!”先震住他们再说,伺机死命跑死命叫! 好嘞, 真还没给曼姐儿过“逃脱”的瘾, 天降神兵! 曼姐儿再次傻了眼, 四面八方好像忽然跳出来大量她的“护法战士”!打的“劫持她的大汉们”落花流水! 关键是, 曼姐儿都看清楚了, 是两拨“神兵”! 这两拨儿救她的,根本互相就不认识! 360 其实现场来了四拨儿人。 曼丽不知道,除了眼前这两拨儿,还有一拨儿见场面“已然火爆”就没出现,而最后一拨儿出现的,就是明面上的警察了。 程音赶来, 听了具体情况的汇报,报告的同志非常兴奋, “咱们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没想到一女的误打误撞,今儿咱们一锅端了!……” 曼丽着实乱猜了,程音他们昨儿“围剿”此地是关于“打黑”。这一众黑分子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认为昨天警察已经“大规模扫荡”过,徒劳无获,至少不会第二天“再反扑”,秉着“最危险的地方实际最安全”,他们的几个头儿今日凌晨又重返“老窝”,且携大量现金、长刀短刃、少量枪支,“开会”商议对策,没想,被“幸运女神”光顾,被一窝端了! 这位“幸运女神”当然就是咱曼姐儿, 她“探头探脑”不知干啥,被黑分子的罗罗们逮住,结果,也真是叫黑分子们“晕头转向”,不晓得是咋搞的,一下冒出来这多“天兵天将”,头头们也急了,慌不择路,结果,正好被最后一拨儿赶来的警察堵个正着! 程音边听着汇报顺着同志们的手指方向往那边一望啊,肯定一愣呀,那不是曼丽吗! 程音忙走了过来,“曼丽?” 曼丽这下一抬头,可臊得慌。瞧她办得啥事儿! 几个警员正在跟她录口供,曼丽自己也稀里糊涂,突然冒出来的“解救”她的人,她也不清楚是谁呀! 真是个叫人操心的货呀, 这里头,一队人马,是她老公的。你说自上次她那样哭得“不明不白”失踪一夜,夕臣真能做到不闻不问?肯定不可能,只是有些事清楚了,埋在心里就是了。但是曼丽的安全非得重视了,肯定不能叫“监视”,“不干涉隐私的隐身护卫”倒是有了。 再一队人马, 来头就神秘了, 如今,他们可以说“几乎渗透进曼丽生活的点滴”:万遗的“乐高游乐园”、接送小满意一的“如意网约车”,随时随地的“限时优惠”“免单”…… 这样一看,照顾曼丽的安危简直小菜一碟。 不说有四拨儿人马么,那除了最后来的这拨儿警察,还有一拨儿没出现的又是哪路大王们呢?这是后话了,下文再表。 反正曼丽是惊魂未定,不过眼见如此阵仗,她又是个“秘密过多”的坨坨,曼丽也晓得该怎么把话圆回去, “我是来附近巡诊的,找不到门牌儿了,结果冲出来几个人……” 警察了解完情况,是这样跟她说滴,“可能是帮派间械斗。”一下又把曼丽搞更糊涂了,那些及时跳出来的“天兵天将”不是专门“救”她的呀,帮派械斗?反正曼丽此时个浆糊脑子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人家说啥她听啥就是。 总之,程音的出现并未叫她好受,反倒更紧张,连程音的关切她也几乎是敷衍过去,匆忙在警员允许她离开后赶紧走了。程音又没送成她,真的还挺担心,她走时恍恍惚惚的,显然受惊吓不小…… 着实,曼丽打了车一路回到家,回来了,心才定下来, 没想, 她前脚进门,后脚,夕臣就回来了! 曼丽本来就心虚,吓了一大跳,看见他进门来,愣似炸了毛的猫一下从沙发上弹坐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夕臣真是可爱,倒有些“没头没脑”,“我有个东西落家里了。”直接往房里走。 曼丽跟着他, 夕臣真在床头柜拿出一块表,戴上, 一回头,曼丽也跟个没头脑的苍蝇撞他怀里,夕臣顺势就接住,抱着,“咋了,你还监视我拿啥呀。”他抱着她,话是完全轻松开玩笑的,可曼丽完全没见着,夕臣摸着她头的神情,多么担心后怕……曼丽其实跟进来就是个“寻求安慰的宝宝”,他不抱她,曼丽自己都要后头搂住他不管扯个啥由头zhe一下,刚才太惊魂了,曼丽一时是安不下神…… “没有,我就是……”曼丽把他抱得更紧,“今天你事儿多么,我跟你一块儿回宫里去吧,下午你找人去接接小满和意一。”小姨这两天心情不好,在好朋友祁阿姨家歇养着,把万遗也带去了,这会儿家里没人,曼丽又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么一说,你想想多抓夕臣的心!夕臣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外走,“今天我啥也不做,咱们就在宫里转转吧。”曼丽抬起头,“那不行,不能影响……”夕臣赶紧摇了摇她,“什么不行,休息一天都不行呀,我老婆难得愿意陪我度二人世界……” 就此,夕臣真单独陪老婆在宫里过了浪漫的一天。 这种天溜冰儿,除了专业场所,在外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在宫里,就有这么个殿宇里“凿出”了溜冰场! 领袖当年溺爱梅静群,宫里确实到处都是“证据”, 畅意殿,偏大紫阳宫北角,这里着实四季阴凉,又因护城河的活水直接由此引入,加上繁复精巧的处理,这个曾经专门放置后宫废弃家具的殿堂被改造成了一个溜冰场,供梅静群随时都能溜着玩儿。 其实从夕臣的视角来看,到底是梅静群唯一的血亲,曼丽许多“兴趣爱好”遗她母亲的遗得真多!比起领袖,曼丽大部分还是像妈妈。当然,这是夕臣并不了解十六岁以前的曼丽,要纵观起来,曼丽更像父亲! 曼丽,嗯,满意,儿时也爱溜冰,如今,记忆没了,溜冰也不会了,可是喜欢这活动。冬日里,京城忒冷,地上结冰,曼丽领着两个孩子只要路遇,才快活溜着走,摔倒了都笑哈哈。 夕臣牵着她的手,“慢点慢点,” 曼丽才兴奋,甚至要脱掉他的手,“夕臣!我好像天生会溜冰咧!” 曼丽很长,我会先把一二册制作出来,有兴趣的大人到时候欢迎咨询阿正哟,谢谢大家支持曼丽。 361 曼丽年少时以为每年气候都一样呢,长大了才知道气候变化也有周期。比如明朝万历年间,在气象学上就被称为小冰河期,冬季特冷。她少年时汉州冬天冰冻三尺,千里冰封,所有河流都会冻上,汽车在上开行无阻。 冬季酷冷就显得漫长,那时没有网络,电视节目也没现在丰富,在家没事情做,冷也想着出门玩,出门最好玩的就是滑冰。那会儿石头海冰场在汉州最有名。去石头海冰场溜冰非常讲究,分区域,正规冰鞋去主冰场,主冰块也分两路,一路滑跑刀,一路滑花样。当时的冰刀泾渭分明,花样刀双刃,刀短;跑刀单刃,刀长。一个玩花样,一个玩速度,互相瞧不起,弄不对付时,一语不合马上开打。那时极偶尔能看见球刀,打冰球专用。现在有许多改良冰刀,结合各类冰鞋之长,适于业余爱好者使用。 冰鞋在那个时代极为昂贵,几乎没有多少人买得起,滑冰以借冰鞋为主流。偶尔有谁自带冰鞋,前后褡裢式地一背,没上冰场就神气活现,冰滑得好赖都不重要了。石头海冰场有专门磨冰刀的,冰刀边缘磨钝了,上冰场蹬不住冰,易摔倒,冰场就有了新营生——磨冰刀,曼丽记得两毛钱磨一次,有时候缺钱,一毛钱师傅也给磨。 曼丽和同学着实经常去那边玩,但都是些学霸坨坨,好像那时候天生就这个理儿:学习好的,运动就不行。加上又都不善交际,于是多半成了场下看客,以至于曼丽只有艳羡那些平常学习并不出色,但是玩得开玩得野的孩子在冰场上“英姿飒爽”,自己溜溜就倒,酱个丝毫没平衡性的瘸子。 这会儿一座殿宇里,全是她的地盘,又有亲爱的老公在一旁绝不嫌弃地扶持,曼丽肯定敞开了滑,倒真似是个天生的技能,一放开手,渐渐自如起来! 高兴呀,一时也把早上的惊吓给忘了, 加上晚上孩子们回来,又叽叽喳喳,总算是把这一天的惊魂感给驱走了。 这天曼丽下了班,往祁阿姨家走。小姨这几天跟祁阿姨聊聊天说说话,精神也好多了。 她一进屋,万遗就跌跌撞撞跑向她“妈妈妈妈”地叫, 曼丽把小肉坨子抱起来,万遗指着外头“车车”意思想出去。 祁阿姨也是大夫,还是儿科大夫……曼丽是不知道,她自己满月前后是祁枫一手照料的!是的,祁枫曾经也是梅静群的身边人。之后出了国,是享誉欧洲的儿科专家!有以“mei”命名的儿童慈善基金会。曼丽还不知道的是,祁阿姨这次专门回来也是有要事与小姨商议…… 祁阿姨拿来万遗的小斗篷给她披上,笑着说“今天没带她下楼,看吧,这会儿就在家待不住了。” 曼丽弹了下女儿的小脸泡儿,“小疯子,一天不下楼就耐不住。”万遗急切,还指着外头,个小东西,她是想吃冰淇淋! 每天这个点,小区门口就有一辆很漂亮的冰淇淋车路过,还播放很好听的曲子,不似一般的冰淇淋车那样喧哗,挺具童话般美感。 卖的冰淇淋呢,干净,分量不多,甜度不大,但十分可口,深受小区宝妈们的欢迎。 曼丽抱着女儿边哼着童谣边下了楼,曼丽觉得万遗可能比小满意一都会说话得早,因为这小胖坨刚过一岁就爱咿咿呀呀,她还喜欢模仿着你说话,看看现在曼丽哼童谣,她也呀呀呀,完全不成音节,可就是迫切要说话的样子,蛮好玩! 曼丽使劲儿亲她,万遗咯咯咯直乐,坐在路边小花坛,再一听到冰淇淋车过来了,嫌弃妈妈了,直把妈妈的脸往旁边推,两个小脚蹬呀,指着车子“车车,车车,” 曼丽非要亲她,“不给你买,就不给你买,” 小胖坨急了,“买,买,”竟然极清晰, 曼丽揪她“看你这么肥了,还嘴馋……”说是这么说哦,还是抱着她的小馋猫向冰淇淋车走去, “昨天吃的草莓味儿,今天吃什么,”曼丽问小胖坨, 你看看嘴馋的小胖坨才漂亮,眼睛又大又亮,酱那黑夜里最纯亮的星!盯着冰淇淋车上的图片,眨都不眨, 她懂啥,还是妈妈做主,要了个苹果味的, 冰淇淋车里也是个大帅哥, 每次曼丽抱着万遗来,他稳沉得很……曼丽是没发现,只要她转身离开,大帅哥会多么贪恋地再看看她,如果周围没人的话,这贪恋的目光会随着她一直到再看不见…… 肯定不敢给她吃多,毕竟是个小宝宝,大部分还是“也嘴馋”的曼丽给享受啦, 边吃边走,有趣着呢,曼丽的注意力大半也集中在她的小胖坨身上,给她小红嘴巴上沾一点,因为冰,万遗眉毛鼻子一皱,再学着妈妈舌头一舔,好吃,她就乐呵呵,可爱极了! 逛着逛着, “曼丽,” 曼丽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一回头, 曼丽望见……望着他……那怔愣后接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情绪啊!…… 小树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风衣,连帽的帽子戴着,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斯文,清隽,瘦…… 曼丽忽然意识到什么,跑过来!这激动的,手里的冰淇淋球也掉下去了,粘在万遗身前的小兜兜上,万遗个小胖墩儿就低头瞄着,眼里只有冰淇淋。 曼丽顾不上这,急切地小声说“你怎么光天化日下就这么……” 小树微笑着伸手就接过孩子,曼丽也多么自然地就递给了他,万遗个小坨坨只顾冰淇淋倒啥也没在乎。过到小树怀里,小树小指甲挑起一点冰淇淋轻轻也添到万遗小嘴巴上,万遗还是那样一冰眉毛鼻子一皱,估计妈妈就在跟前又挨得近,她也没闹,照样舔了口,照样乐呵呵。 小树也低低笑,“跟你一样,真有分量。” 曼丽哪顾得上嗔他这,一心就着急框着他的胳膊“走走,躲起来!” 小树由她带着,向僻静处走去。 362 “就这儿吧。”小树拉住她不再往前走,曼丽反倒反握住他的手腕,“你这儿等等,我把万遗送回家,一会儿就下来!”着急地, 小树却抱着万遗始终看着她,好似这么久了,总要先把她看个够吧……曼丽被他望着一下也涩然,举手把万遗抱过来,“我很快就下来。”小树却握住了她的胳膊,浅笑,“不用了,我说几句就走。”可曼丽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呀,“你等等……”小树松了手,一时间,又似,疏离了不少,清稳地开口,“要不是你到处瞎晃悠,我也不会再来找你,别再找我了,我把事儿办完会回去的。” 你也叫曼丽受得了他这样! 小树毕竟对曼丽而言是极为不一样的存在!他们曾经那样亲密,在曼丽对照照和小课“莫大痛恨”,对夕臣“莫大失望”时,那时候的小树,是她的唯一!且,最后的最后,他失去了一切时,还放了她救了她,救了小姨……是的,某方面而言,曼丽觉得自己欠他的!小树坐了这么久的牢,曼丽一面不敢见,她更对不起他…… 曼丽一下眼通红, “你恨我是不是,” 小树望着她,摇摇头,“怎么会……”话没说完, 曼丽忽然冲他吼,“你就是恨我!你都打算一直不见我了!”眼泪唰地流下来, 吓着万遗了,小肥坨坨眼见着瘪嘴巴要哭, 小树抬手拍拍孩子,还是那么清稳,“别吓着孩子了。好,你先送她上去,我等你。” 这时候曼丽可不敢走半步了,她怕她一转身他就走了,再也不见了……她一时悲从心来,抱着万遗就是不走,就望着他死流泪, 小树叹口气,又拍拍她的胳膊,“我肯定等你,快去,吓着万遗真不好。” 曼丽摇头,眼泪直飞,万遗终于也是哭起来。她伸出一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你和我一起上去!” “曼丽,”小树不动,“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听话。我这次出来着实是有件要事要办,办完,我会回去自首的。”说着,竟然再次微笑起来,望着她,那样放松,“心愿已达,就真再没牵挂了,一定老老实实待那儿再也不造次了。” 这是叫曼丽听了越发心如刀绞! “我不想让你再坐牢!出来了,就走啊!越走远越好!” 哪知,小树一点头, “好,事办完了,我就走,再也不回来。” 曼丽彻底受不了了,她抱着万遗头埋在她的小兜兜前痛哭,那上头还有已经化了的冰淇淋……就跟她已然疼化了心一样,稀烂,稀烂! 你让他走,他听你的了,说,好,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你反倒彻底被痛疯!万箭穿心一般,他在要你的命!…… 小树,只是抬手又拍了拍她, “别哭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保重自己的,真的,别再到处找我了,你知道哪里又埋着危险呢,好容易过上这样平静的日子,我也不想打搅你……曼丽,我不怪你,咱们之间,不存在谁怪谁。别哭了,好好的。” 他慢慢放下手, 看了会儿她, 曼丽还埋在万遗身上伤心地哭,越哭越伤心, 小树叹了口气,转头走了, 曼丽听到脚步声, 慢慢从万遗身上扭脸出来一点泪流成河的眼,“小树……”喊他, 很小声, 小树听见了, 停了下脚步, 最后,还是大步离开了。 曼丽哭得恨不得跪在地上…… 他是要了她的命, 曼丽病了, 那天抱着万遗回来好像就撑着最后一口气, 眼睛肿着,谁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就是昏睡,睡又睡不安稳,哭,说着不清不楚地话儿…… 这么折腾了几天, 一家子没一个安得了心做正事的,都在家守着她, 小姨这天给她送枣粥进来, “你这是作什么呢,有什么说出来,要什么也说出来,都跟着你这么耗啊!” 曼丽就是捧着粥碗低着头哭, “哭哭!就知道哭!曼丽,你这大个人了,这大一家人,有点良心好不好,不是你一不顺意,这些人就都得陪着你不顺意,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也要学会尊重一下别人的心意好不好,不知道这些人为了你把心都掏出来了呀!……” 这绝不是小姨头回这样训她,却,这是头次,小姨也是哭着训!倒似……一腔悲爱着的心,一世忠悯的情,无处诉,无法诉啊…… 外头, 小课扭头看向照照,“要不,把他找来吧,他这是故意吊着她怎么着儿?” 小树的去向或许一时难以寻觅,但是曼丽的身边不缺“照应”,所以,她为什么这样,都心里还是有数的。 照照不做声。从未有过这样神情的照照,悲、忧、恨,伤…… 夕臣回头朝小课轻轻摆摆手, 小课也明白,就算把金小树绑来了又如何?曼丽就开心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叫小课也是烦透了!关键是,无解。 她还是要人骂, 当然,最主要还是意一这一场“病的好”, 意一发烧,那一天忙坏了曼丽,许是转移了注意力。意一好了,她也逐渐好了…… 真正艳阳高照,和风煦暖, 曼丽带着两个孩子去“元定元公园”骑车放风筝玩。 酸梅也推着她的止宁出来放风, 止宁出来了,按说他滴小伙伴万遗也该来兜兜风呀,这天万遗却被姨奶奶抱去打预防针了,错过了两个咿咿呀呀小宝宝交流的机会。 “小满小心啊,” 看见小丫头往树上爬,曼丽也就是嚷嚷。小满最会爬树,宫里多粗壮的老树都留下她那矫健的小身影,所以曼丽并不担心。 意一也能爬,但毕竟体力没姐姐好,再加上又病初愈,刚手脚缠上去,妈妈那边一吼“不准爬!”就撅着嘴巴缩回手脚了。抬头眼见着姐姐勇猛往上攒。 这边,止宁站在婴儿学步圈圈车里,也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目不转睛望着往树上攒的小姐姐,不知不觉,已经往那边行去, 翘着腿坐着吃甘蔗的酸梅也没去拉儿子,喊了声“意一!”小意一那边回头,他酸梅姨拿着甘蔗指了指弟弟,“看着点弟弟啊。”小意一“诶”一声跑过来,弯腰推着弟弟的小车车往树下走。 两个老娘们儿闲聊自己的。曼丽略显精神不足,眉宇间总有散不开的“薄雾浓云”,酸梅指着她横一眼,“你呀,瞎操心,我觉着啊金小树这回跑出来八九不离十还是为了你,你就等着不行呀,看看他到底办啥事儿,你想想,要不他非这么冒险出来见你这么一下,你也是,哭哭啼啼,又不是生离死别……” 曼丽小口咬甘蔗,眉心更一蹙,“别瞎说。” 酸梅呸一口甘蔗渣儿,“我说生离死别又触你霉头了?……”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儿, 不觉, 她家小满已经爬上树顶了。 363 掏鸟,被照照带着,小满已然十分熟悉。 听照照说,他小时候看电影常看见人家上树掏鸟,可他除去在大树梢上看见过喜鹊搭窝,从未见过有什么小的鸟巢。那时大院儿里有几根大烟囱,耸入云霄,每年春夏之际就可以看见喜鹊在辛劳地搭窝。老兵们跟他讲过许多在战争年代掏喜鹊窝的经历,于是每每看见烟囱上的喜鹊窝他就会浮想联翩。 可惜他那时候住的大院儿,多楼房少平房,即便是平房也是锅炉房,房高屋大,一层顶两层。有次他发现一个超高的大梯子架在锅炉房上,就趁中午无人之际,拉上一个玩伴偷偷去了锅炉房。初夏的中午蝉鸣鼓噪,大人都午休去了。他让小伙伴在下面扶住长梯,一个人胆大心细地爬了上去。照照小时候登高就本着胆大心细的原则,走一步稳住一步,加之这阎王从不恐高,别人恐高他还使坏,别叫他害了去。 等爬上顶端时,就可以清晰地听见小鸟的叫声,大麻雀慌成一团地在头上翻飞狂叫。那时真有点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态势,沿声音寻去,最终找到房檐屋瓦下的鸟窝。右手用力掀起瓦来,左手伸出一摸,往往一窝暖暖的肉肉的小麻雀在吱吱的叫声中被死照照俘虏装入口袋中…… 小满爬上树顶后,也观察到一旁稍矮树梢上藏着个鸟窝,兴奋呐,只见小身子轻盈攀降,又落在这边树梢上。 趴着,如一坨肥嘟嘟的小野猫, 双眼如星辰,伸手就要往里掏…… “姐姐!!” 意一惊恐大叫时, 曼丽抬头正好看见这叫她险些厥过去的一幕!小满坠了下去…… “小满!!” 曼丽的尖叫超越凄厉…… 而院墙这边, 肥嘟嘟的小野猫正好落在一个及时高举准确接住她的怀抱里! 早在那树上有动静,小树就抬头看了去, 不觉莞尔, 是个小女娃娃专心掏鸟窝呢。 儿时的回忆瞬间就涌上心头,那时候他,照照,常意……可在不少大树梢上干过叫人鸟“妻离子散”的事儿…… 不好! 光听那树杈晃动的声音就觉危险将至! 小树刚想喊让那小姑娘抱稳,意外就发生了,小树没多想就举起了手…… 显然,怀里的小丫头吓坏了,懵着! 而此时,小树也听到了院墙那头那熟悉的尖叫“小满!!”……小树心头一震!真有些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儿…… 再看看怀里的小囡囡……心头顿时柔软的……她在水里生,她妈妈疼得把唇都咬破了把她生出来,是自己,和照照,接住了她的降临人世…… 一听妈妈叫,眼看小囡囡就要会过来发生了什么,要哭起来, 小树依旧像她幼儿时一般抱着摇了摇,“你叫小满?” 小囡囡湿着眼点头, 小树抬手拇指抹了抹她的小眼睑,笑着又做了个“嘘”地手势,指了指那梢头的鸟窝,小声,“不哭,免得把大鸟惊动了飞回来,小鸟还在里面睡觉是吧,” 小囡囡又连连点头,真的只是打湿了眼睑,并未再见眼泪流出来, “放下来,站得住吗,”小树问她, 小满这时候吭声了,“站得住。”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 小树将她放下, 向树干走去,边脱了风衣外套弯腰放在一旁地上,潇洒极了! 抬头望了眼树梢,蹭,攀上去了! 小满眼睛又放了光, 他和照照爬树的姿势真像,不是像她这样两手两脚都扒着往上攒,而是两手牢牢攀着树干,两脚如同上楼梯一样,蹭蹭蹭,就那么三下两下“走”了上去! 跨坐在一只粗壮的树干上, 小树首先对这边小姑娘比了个“ok”,小囡囡终于笑了! 再, “诶,小满的妈,别跑了,她没事儿!” 你知道,正跌跌撞撞完全丢了魂一样疯狂往公园那边跑的曼丽……因为小满掉到院墙那头去了,她必须绕道跑过去……听到了这句话!……再看到那跨坐在树梢上的人儿…… 曼丽那魂还得回来一会儿定定呢,人像个傻子一样站那儿……稍会儿,……曼丽捂着脸蹲下来……“妈妈,”意一都哭起来了,可还像个小男子汉抱住妈妈,小手还拍啊拍的…… 酸梅不认得他呀,忙跑到树下,“小满呢!” 小树指指这边树下,“没事,在下边儿站着呢。” 这头小满也听见酸梅声音了,“梅姨,我妈妈呢!”她能跳起来叫了, 酸梅一听,扯着喉咙喊,“你站那儿别动!看你个皮孩子把你妈吓得!……”又忙跑去抱起圈圈车里的儿子追上牵着意一一边狂流泪往那边赶的曼丽,不住安慰,“没事没事了,小满嗓门大着呢,好着呢……”却,未见曼丽少流一滴泪…… 待两个女人拖着孩子着急跑到这边, “妈妈!” 就见小满一人抱着鸟窝站那儿……她也再不敢不听话,梅姨叫她站着不动,她就不敢动! 曼丽松开意一跑过来, 先蹲下来上上下下摸了女儿一遍,“摔着没,”手和唇都在抖, 小囡囡摇头,“被接住了。”……曼丽见女儿安然无恙,怀里还抱着一窝小雏鸟……一颗那刚刚被摧没了的心呀,这才似感受到了它的跳动,使劲儿抱住了小满,但又有点劲地拍她的小屁股,“看你个熊孩子!再也不准上树了!你把妈妈吓死了!……”酸梅这时候“极贴心”地接过了小满手里的鸟窝,叫她母女“抱头痛哭”…… 总算发泄完这恐慌的情绪,曼丽渐渐松开女儿,起了身, 小满还抱着她的腿,还在抽噎地,却也眼睛看向蹲下来的梅姨手里的鸟窝,她的小小儿子,和意一都已经凑到鸟窝跟前,意一还捉出来一只,给还在哭的姐姐看,“姐姐你看,” 而曼丽, 到处找啊! 小树, 小树…… 酸梅也是一颗心终于归了位,见孩子们围着鸟窝一个二个虽然眼泪鼻涕都还没擦干,却已经伸手去摸窝里的小鸟,小娃娃们呐……玩还是主要滴。再放心地去看曼丽, 却见曼丽依旧如“四下无主”地到处寻着什么,嘴里还喃喃不明…… “曼丽,你找什么呢,” “小树……小树!!” 曼丽忽然奋力叫出来,丝毫不亚于刚儿她那凄厉一尖叫…… 364 手机响起来,曼丽赶紧接起,一副又伤心又气呼呼,不做声, 手机那边, “你先把孩子们安排好,出来右拐。”挂了。 曼丽一抹泪,像终于得了点安慰的孩子,走向了酸梅。 …… 曼丽这一路走,才发现这里是个遗址区域,不少地方圈了起来有士兵把守,禁行。 右拐, 一辆黝黑的商务车停在那里, 曼丽走近,车门拉开,小树向她伸出手,有点无可奈何呢。 死曼丽抓住了他的手,小树类似将她抽抱了上来,坐在了他对面, 车里就他一个人,看来“为了迎接她来”,其他人都回避了。 曼丽瞄着他, 小树摸摸鼻子,笑起来,“你呀,真是不怕我暴露,直接把我送进去得了。” 曼丽起身就要跨到驾驶位,哭音“真是送进去省心多了!” “诶,你,”小树拉住她手腕,轻轻一扯,终于还是有哄的口气了,“曼丽,”这一唤,曼丽坐下来,就望着他哭。 小树起身蹲她跟前,拇指抚摸着她的脸蛋儿,任这她独为他流的泪水打湿指尖儿,“我干的事目前见不得人,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干。”低声。 “犯法么,” 小树笑着抹重了点儿,“不会连累你坐牢。” 曼丽点头,“我看着你办也放心。” …… 照照得了这幅《天湖游》画轴后,就一直想在天湖边儿上置个宅子了。 《天湖游》是正德年间一个日本使臣游天湖后画的一轴画,赋诗一首: 昔年曾见此湖图, 不信人间有此湖。 今日打从湖上过, 画工还欠费工夫。 也就打油诗的水平,但是足见许多游客来说,天湖即便是初游,也有旧梦重温的味道。 天湖,多大一个名字呀,着实也跟它的名气相当。 毕竟是九朝古都“护城河”的“母河”,成名过早,遗迹过密,名位过重,山水亭舍与历史的牵连过多,结果,就成了一个象征性物象非常稠厚的所在。 照照家以前在天湖边儿上是有房产的, “六六政.变”后,因金哲的“参谋草堂”就在天湖边,金家一拿下天下,就把天湖边上的所有私产全收回国有。 别的不说,天湖边上的春秋景致确实“甲天下”,照照也是出差路过天湖边,加上又有人应景儿送了他这幅画轴,在边上再置产业的想法就产生了。 这天出城办事,嘉园开车,照照一边坐着,又经过天湖边。 嘉园是金家人,辈分算起来是小树的侄孙辈呢。这“亲疏”跟亲戚没关系,只跟情义。嘉园从小是跟照照混的,纵是照照没跟小树生分,嘉园还是跟照照更亲。 “这拦着干嘛,” 也是, 天湖边靠歌岭一侧全用高大的围挡围了起来。 天湖最超逸的景致都在歌岭一侧了,这是湖畔最先迎接黎明的地方,一早就呼唤着繁密的脚印。原因在于,这边是道家一个集结地。说来,天湖的盛大,也体现于此,宗教再避世,也不能忘情于这里的热闹,再苦闷,也要分享这里的一角秀色。 “是呀,圈得还真大。要不要看看?”嘉园问, 照照点点头。车往葛岭那边开去。 哟, 还拦着了! 来看看,是哪儿的队伍? 大兵们穿着的是“丰台营”的宪兵制服,白色钢盔上头一个大大的“宪”字,出入严格,即使是军车牌+“特别通行证”也没用,有专制的通行证才能放行…… 照照坐车里,往里瞧了瞧, 在施工, 气势挺大的。 再看能进出的车辆,除工程车辆,多半小车标有特别“和”字记号,这不是指和家,而是日领馆下的车辆徽征…… “走吧。”照照当时没往下探, 既然有皇城军营的亲自“督守”,且,跟日领馆有关……估计是紫阳宫直接许可的。无论这里在建办什么,有如此“特权”想来也不奇怪。且不谈和家与日天皇的亲近关系,就只说和夕臣“上位”……他那时候可是“被困在”日本,能“一步登顶”,多少跟那边的“鼎力支持”也不无关系…… …… 好吧,天湖边儿上建啥现在搞不明白,眼前儿的,曼丽搞清楚小树要干嘛那是,又惊,嗯,又喜呀! 因为事关梅静群。 小树问她,还记得原来有次他带她去“搬画儿”么, 曼丽个糊脑子记得个啥,一脸迷糊, 小树很耐心,说,“那些书画都是珍品,还记得梅静群的“珍宝馆”么,原来这些都是里面珍藏的宝贝。后来据说她死后,被她的助手江阳全偷了出去变卖。”小树当时略显出神地望着车窗外,“我把它们从海外千辛万苦赎了回来,那次,一部分运回宫里,一部分还放在橙县保存,却没想到,韩虚子个老贼……” 本来听见了“梅静群”,曼丽心里就一蹬,再一听“韩虚子”,蹬蹬蹬里又有了些心虚…… “这老东西有个‘探宝’极准的鼻子,得了信晓得澄县有我的东西存那儿,就偷运了出去,辗转,我听说他全藏在了这青朴宫遗址下面的地宫里……” 曼丽恍然, 原来这片“遗址区域”就是大名鼎鼎的青朴宫遗址呀!照照大爷爷就是受邀回来重建它的,曼丽一直听说,却真没来过这里…… 小树看向她, “我不是贪财,放不下的,是这些珍宝是我几经周折从海外找回来的,他们的归处应该还是大紫阳宫,而不是继续这样流离失所,是个什么人都能随意赏玩!……” 曼丽点点头,不晓得为何,脱口而出,“嗯,它们属于梅静群。” 小树这会儿一定是好好看了会儿她的, 抬手摸了摸她颊边的发,又有些出神地说, “是的,曼丽对梅静群很感兴趣的……” 眼中,一时那聚集在一处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哟…… 曼丽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眼睛因“他们共同的秘密和信念”而更温柔更软糯,“这事儿,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办,梅静群的东西一定要回到紫阳宫……” 然而, 曼丽又哪里知道, 韩虚子真有那尖的“探宝鼻子”吗,就算有,晓得这些是小树的东西,敢动吗!莫说他还活着,就算死了,金小树的,动了照样要千倍万倍付出代价的! 再说,这是事实,韩虚子也不知道青朴宫地宫到底存不存在,否则不会借计小的手去炸开了它,这才证实确有地宫的存在…… 所以说,小树对她还是有隐瞒呐。 365 车上,小树叫她换上了军装。他自己本也穿着。很显见,遗址区域还被卫兵把守着,想进去,得有一番准备。 曼丽一换上军装,小树一脚膝盖搁在座椅上半跪在她身后给她盘上发辫。一点没有生疏,还跟从前一样,小树盘得又紧又稳。 曼丽望着车窗倒影出他的模样,一时很心酸,小树瘦了,看他穿着军装都飘飘荡荡……可又不敢开口提这些年他如何度过,他在坐牢,你在享福,问着不是更心酸…… “除了字画珠宝,梅静群还爱收集什么,”只能说些“不惹伤心”的话, 小树边跟她扎头发,边微笑着说呀, “烟盒,她收集了不少烟盒。” “是吗,” “烟盒使用叫烟盒,收藏就叫烟标了。我们小时候差不多男孩儿都有攒烟盒的习惯,那时也不叫收藏,说实在的当时也没那意识。只是觉得攒烟盒好玩,稀罕品种可以拿来炫耀,也可以用于各种不等价的交换。 更重要的事是空烟盒可以叠三角。将烟盒展开,按标准叠成三角形,用以游戏较量,俗称拍烟盒。拍烟盒以正面下地,对手用力将自己手中烟盒拍出,谁先将对方的烟盒掀翻谁就获胜,并赢得对方这张三角烟盒……”小树徐徐和她道来,曼丽听着听着也微笑起来,说, “我们那儿也玩,有烟盒对烟盒的,也有徒手对烟盒的,输赢常常在几十张,输急了红了眼的也大有人在,玩着玩着打一架稀松平常,最多几天不说话,然后某一时刻一个眼神就和好如初……我真怀念少年时的友谊,什么风浪也翻不了船……”曼丽说着不觉又现出孩童般的真纯与怨哀…… 小树给她把头发也盘好了,正好容得下戴上军帽,关键是帽檐儿也能压低些。 小树坐回她对面, “再小一些时呢,小孩子时的事儿真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么,”小树轻轻问, 曼丽摇摇头,不自觉地吐露出,“我也好想知道……” 两人均一身军装,都显得英姿挺拔的,小树跟她说,“不要露怯,跟着我就行。”曼丽不由挺了挺腰,小树笑笑。 走到入口处, 卫兵严肃伸出右手一比,“请出示通行证。” 小树的帽檐压得也低,递上通行证。 曼丽心里到底还是砰砰跳的,小树告诉她,他们把帽檐压低防的不是这些卫兵,是上头的摄像头。 进来了, 曼丽惊奇地发现不少地方有烧焦的迹象,还有地陷的大洞……她还是会的过来的,小声问“地宫是炸开的?” 小树目视前方点点头,“太野蛮……” 由此可见,他的影响力、门道依旧在。遗址这边的通行证不是一通到底,多个重要关卡安检更严格!可小树,都有“证件”通过……管它真假,起码就算假的,仿真度也极高! 下来了,虽然只能在外围止步,可一眼望去,那深邃而去的空间……曼丽整个人真被震撼住了! 在清幽灯光的照射下, 腐朽, 神秘, 恢弘, 壮艳! 最夺人视线的,就是那高大、满铺的壁画! 真叫人窒息的大壮大美, 仿佛一进入,就让你燥热,会失态,让你想双足腾空,让你在心底惊呼,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色流精细,宫廷雄风余威未息。顶上绘制的蓝天纯粹,开阔,鼓荡胸襟;舞蹈者仰首看着天色,舞姿虽显拘谨,但高贵横流,雅丽,时见妙笔。 这就是学艺术的人不可避免的毛病,容易进入二次元, 曼婆子不禁漫游幻想: 这里要开发出来了,定有不少游客前来观瞻, 游客也是各种各样。有的排着队,在静听讲解员讲述青朴宫的故事;有的捧着画具,在洞窟里临摹;有的不时拿出笔记写上几句,与身旁的小伙伴轻声讨论着学术课题。他们就像焦距不一的镜头,对着同一个拍摄对象,选择着自己所需要的清楚和模糊。一堵壁画,加上壁画前的唏嘘和叹息,才是这堵壁画的立体生命。游客们在观看壁画,也在观看自己…… “曼丽,”小树忽然喊住她,拉住她的手就往一边走, 曼丽还在走神,一怔,已经被拉到一个蛮隐蔽的角落, 小树半抱着她靠在墙边,因周遭一些杂物堆积,即使有人看过来,也只见到小树的背影,好似一个战士在记录壁画上的什么东西,根本就望不见他怀里的曼丽。 “怎么了,” 曼丽仰头小声问。 两人挨得这样近, 曼丽的神情又是啾啾带着疑问,却,没有害怕,对他一如从前的信任,依赖……不知怎的,小树眉目间一蹴而过的躲意……明显感觉抱着她的手松开了些,身体也向后撤……这样近,这样近,曼丽当然感受到了,一刹那,那种挖心肺的疼……曼丽也没动,就这么伤心地望着他,他一定还是恨我…… 小树还没回答她怎么了,那边已经响起人声, “计小,你看看这边……” 一听这名字,曼丽自然怔了下, 但是,此时,比起小树对她明显的“躲避疏离”,“计小”也影响不了她多长时间了……曼丽再次哀伤专注地望着他,这货这个时候着实自私起来,为了心中好受,她非要问明白! “你真的不恨我?” 小树确实在躲,确切讲,在忍, 一忍再忍! 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要计算起来,日子就太长太长了…… 这自与她分离后的每一天,哪一日他又不是在忍? 告诉自己,曼丽安全了,幸福了,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得来的消息, 她过的确实很好, 小树真的心安了, 想想这辈子如此过下去也不错,悠哉悠哉,再无纷争,修身养性地过下去……忍,无非忍的就是想她, 想过去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想她小时候什么样子,跟自己听说的是一样么, 想她现在又过的如何,生几个孩子了,她那个娇气包会养孩子吗…… 一开始当然是疯狂地想念, 渐渐,渐渐, 刻意地克制, 强迫转移注意力, 最后, 也许还是在想,只是不是浮于表面的那样强烈了…… 直至……“这件事”的发生,他必须出来,他必须去做!否则……小树明确告诉自己,办完这件事,了了心愿,就回来,继续“悠哉悠哉”。不去打搅她,我可以做到的,不去见她一面…… 却没想, 她个傻子呀,你到处晃个啥,像个无头苍蝇又自作聪明地到处找个啥,……小树不是掐肉地没忍过,但是,回想不得她至于危险时!……终还是主动找到了她跟前…… 现在, 小树还在忍, 从前,他和照照都不相信什么东西会让他们“成瘾”, 遇见了曼丽, 终于明白, 至爱,能成瘾。 366 “不恨。”小树望着她身后的壁画,正好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宫女,笑眯眯,迷糊怯意,又似又无穷的情丝在眸子里缠绕……小树不禁有些烦躁,怎么看到哪儿都有被她牢牢锁住的感觉……事实,曼丽也没看他了,就是幽幽又倔强的,“我不信……” 这时, 听见身后刚儿进来的那群人往他们这边走来, 曼丽此时愁思纠结,才不在乎了,人怏怏靠着身后壁画,望着一个点,微噘唇,像人欠她八百万的……小树后悔至极!就不该这时候实在没忍住,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她这“强大的娇气包”彻底“覆盖住她身后这满墙壁画上的任何宫女”,人人好像都成了她的模样,叫小树真喉头犹如被她掐住,呼吸都艰难起来一样!……小树忽然凶狠地框住她的腰身,曼丽这才看向他,翘气一样的神情没变,小树却愈加冷酷,低声,“等这群人走了,我带你在里面逛一圈,想看什么快点看,这里不能久待了。”听起来,这次来倒似专门“为了她”,就为叫她看看这地宫…… 曼丽又没在乎这,当然,也因着那群人着实越走越近,她一时“紧张回笼”,注意力又去了那头, 只听见, “听说梅静群的水晶棺原来停这儿,哎,哪儿去了呢,尽管这一地宫的宝贝,金碧辉煌的,可没了那水晶棺,倒真索然无味起来……计小,这些宝贝你真不管了?” 计小似乎在笑, “我管什么,又不是我的,只是没见梅静群的水晶棺着实可惜了些……”又叹了口气,“尘归尘,土归土,也怪我一时糊涂打搅了这地下的安静,今儿来看看,算来赔个罪吧,我去了海上也安心了……” 他要走? 一个疑惑接一个疑惑向曼丽袭来, 但是,最大的刺激,还是那句“梅静群的水晶棺原来停这儿”! 曼丽一下抬头望向小树!眼睛里就是写着:真的?!水晶棺呢! 小树此时倒平和了许多,应该说,甚至温柔, 他强势框住她腰的手并未松,不过,指尖动,轻轻拍拍,嘴型动了动,动静却非常小,以至曼丽根本没看清他在说什么…… “会看到的。” 是的,小树说的正是这四个字! 会看到的! 不,是一定要叫她看到! 这也是小树这次“本已决定悠哉过余生”却“不顾一切又越狱出来”的唯一原因! 他不能叫曼丽母亲的水晶棺有半点意外,更不能叫曼丽母亲的肉身遭受半点惊动……因为,曼丽还要看到她,相信,曼丽的余生,还想每日见到她的母亲…… 话,要从头说起了。 原来,梅静群当日以高龄之身在“鹤兰星锦”池水中生下满意,当晚即逝, 她的近臣抱朴子等,紧急对她做了最精细的防腐,置于水晶棺中。 这当然也是梅静群的心意:她不忍心叫自己的满意降临人世一面都不见自己的母亲,想留住自己的容貌肉身,哪怕叫懂事后的满意看一眼也行…… 但是, 当时蒋家人不同意! 他们主张必须烧掉梅静群,但允许将她与领袖合葬。 抱朴子对梅静群忠心不二,誓要实现梅静群遗愿,拼命,可想在当时那个环境也是动用了多少智能,将梅静群水晶棺抢出了宫!……想想当时的经历一定惊心动魄至极了…… 但,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天下之大,将梅静群安放何处,才能确保久远到能等到她的满意长大, 抱朴子想到了青朴宫那“绝密”的不为外人所知的地宫…… 想想,当时抱朴子也一定心灰意冷至极了, 梅静群死了,其实,已经将他的“生之望”也带走了, 望着水晶棺里好似早就被冻龄了的梅静群, 回想她这跌宕的一生, 最后,竟是如此凄孤地独自躺在这金碧辉煌却阴冷的地宫里…… 朴子一时悲绝心中来, 了却残生,殉主了。 也许,在这清清冷冷的地下,他还赶得上二少走得不够远的脚步,毕竟,她心念着自己那才出生不久的满意呀…… 这地宫一埋,就是近四十年过去了。 显然,知道梅静群水晶棺在青朴宫地宫藏着的人,这世上还有。 金家王朝垮了,小树被关进了牢里。 但,并不意味金家就“全然覆没”, 还记得小树的那位堂兄,曾经,被小树爷爷表面上“十分看好”的金元央……(可以提示一下大家,在137章有对他的描述) 元央一直听命于小树,在“政变发生”时,他受小树命早一步已离开天朝……所以,这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小树当时要前往海外实际也是“畅通无阻”的,可,他为什么就甘愿“被俘坐了牢”呢……前儿也叹过呀,至爱,成瘾呐…… 小树终究还是不舍得离开曼丽太远,真“远走高飞”了,他肯定会想念,愈加想念,甚至怕做出更疯狂的事来,也许还会伤了她……与其任自己“养成心魔”,不如就在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休养生息”,和她在一片土地上,心,也踏实些…… 真的,这往后的岁月,小树不想什么“复国复家”,他只想尽自己所能保所爱“一世无忧”, 但他知道,曼丽的身世始终是颗无法掌握的炸弹, 加上,在此前,他也隐约从爷爷那边掌握的线索里得知:梅静群身前最信任的助手,江阳,并未死。(前面也提到过他,127章) 江阳此人, 堪称一神, 他聪明至极,人圆滑变通,是当时领袖首屈一指的智囊! 此人能量极大,交游甚广, 梅静群死后,他就失踪了。有人传,他裹挟着梅静群所有私人资产逃往了国外,甚至早在领袖薨逝时,就早做打算,偷偷变卖了不少梅静群的私产饱私囊。后,被梅派忠勇之士暗杀了…… 小树入狱后,像金元央这样的嫡系,一直活跃在海内外,唯一的任务:就是摸查江阳! 结果, 也就是这一个讯息叫小树“义无反顾”越了狱! 江阳转移了梅静群的水晶棺! 367 计小那群人终于离开了。 小树松开了她,曼丽迫不及待地走出来到处张望, 小树知道她在找寻可能曾经放置水晶棺的位置,向那头穹顶下指了指,“原来放那儿。”曼丽疾步走去,停那儿呆愣了许久…… 这样的曼丽也是看不得的,小树明白你要“扼住对她的思念”,这时候最好极力避免注视她太长久。曼丽身上的“神秘感”冲天,融合她此时“失忆后”独有的“迷糊劲儿”是致命的,太叫人怜惜,着迷…… 可是,就是忍不住呀, 曼丽望着曾经停放水晶棺的位置发呆, 殊不知,小树后面站着,就望着她发呆。 多多少少,这些年元央在外面摸查,也探寻到一些她少年时的影子,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像颗火石,能打着太多人内心里的欲望……更不得了的是,她还是领袖的女儿!那种天生而来的霸气与傲气……据说满意相当聪明,除了心灵,她也手巧,从她手里出来的东西设计感极强,无论雕塑、油画、手工制品,上帝之手摸过一样…… 曾经,如何的风华绝代, 难道,现在的曼丽身上就没有“她曾经”的影子? 绝对有呀! 曼丽的学习能力首屈一指,特别是乐器,上手就流畅,当然不乏她的刻苦……还有医术,看上去“读到博士”路途艰辛些,但是要记住她的起步是从“十六岁”呀,一摸书本就是学霸,几人能及! 曼丽的灵气儿, 就算此时此刻,都充盈着, 她回头对小树说, “这地方很好,仰头就是穹顶。有时候其实愈封闭的地方愈有人心灵的出口,看看那里……”她指着一角,“好像有一道光是吧,旁边是个小娃娃,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女儿……” 你叫小树如何不心动如潮!酸楚又为她折服!……到底是她的母亲!母女惜惜命连……你说谁仰头见到这样精彩的穹顶绘画会一眼注意到那个位置?偏偏那里就是最温情细腻的一笔!……明显后人绘制上去的,不错,是朴子。他最明白二少的心愿:在生与死的通道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叫她见到自己看到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的小女儿……曼丽心有灵犀,一眼就望到了母亲的命门…… 出来时,曼丽非常沉默,小树跟在她后面,踩着她走过的每一步,都觉得是心疼……没错,他来探寻地宫的本意着实只是来前期“侦查探风”。江阳转移了水晶棺,小树攒足劲儿也要把水晶棺找回来“物归原处”!事实,是有进展的,关键就看“奇袭”的效率了……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得紧跟而上,水晶棺“抢回来”了,得直接运回地宫呀,所以小树势必亲往来探探地宫实地,虽然他早已将地宫图纸哪怕一个瓶罐的位置都牢记于心…… 所以说曼丽总是那个他无法掌握的“变数”, 实在巧,小树救下了她的小满再次暴露了行踪,你觉得小树真扛得住曼丽那声凄绝的“小树”吗,……再次投降,出来把她一块儿带了来。 上了车, 曼丽怏妥妥的模样实在叫小树不忍,可怜的曼丽,一定死纠结于自己对“梅静群”为何如此痴迷钻心,那是天性呀,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呀,饶是你再强大的“阻挠”抹杀掉她所有的记忆,妈妈,能彻底抹掉吗…… 终究,小树还是紧紧抱住了她,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是想念,深切的想念,她身上的味道,特别是,她还在喂养万遗,那身体里蕴藏着的,对小树致命的,奶香…… 曼丽却不觉,她仰起头,下巴像曾经一样,搁在他的胸口,“水晶棺现在在哪儿呢?” 小树抬手撩开她额上的发,低头挨着她额心,“肯定是安全的,有朝一日,也会回到地宫的。” 曼丽真是极信任他,点点头,“你说会那就一定会。”又真纯的,“需要我帮忙么,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说下去,小树懂她的意思,她现在,暗里,真算“门道最大”的人物了。小树笑,牙张开似要咬她,“嗯,有需要会找你的。”曼丽这时候也抱紧他,好一会儿,说了声“谢谢。” 小树明知故问,“谢什么,”哎,实在那根忍了这么多年的弦在如此亲近中,断了。小树几近疯狂地细吻她面庞中的每个细节,像曾经一样,他特别喜欢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儿,一挤,像挤成了小猪,然后对着那噘起来的红唇狠狠就是一口! 曼丽此时当然任他,这才是小树!他的疏离,他的躲避,曼丽已然经历过,事实,她是受不了的! 曼丽单手攀着他的脖子,任他啃咬,发泄着这数年来的思念,甚至,愤恨,我就真的跟你无缘吗,曼丽! 小树埋在她的颈骨窝窝里,急促地喘着气,“曼丽,你还是瘦了,这里都能硌着骨头了。”曼丽“嗯”了一声,却环着他脖子的手也摸到他的锁骨处,带着哭音,“你更瘦,他们不给你吃好的吗,小树,我要早知道这样……”这一说,简直抠他的心呀!“早知道你会怎样,把我救出去吗!求和夕臣把我放出去吗!妄想!我非坐牢坐一辈子,就叫你欠我的,就叫你想我一辈子!”曼丽咬上他的肩头,呜呜哭着“我说你还是恨我吧……” 小树忽然将她推倒, 曼丽仰躺在座椅上,单手抬起手背捂着眼睛哭, 小树开始解她的衣扣, 推上去,就一口包住…… 曼丽受不了地一手死死抱住他的头,她也无助,她知道小树最受不了这,偏偏她身上还有早上刚喂过万遗的乃气…… 曼丽放下另一只捂着眼睛的手也抱着了他,不过,轻轻梳理他脑后的短发, 哽咽着, “你这该死的毛病,这些年在牢里,又怎么熬过来的呢……” 哪知听见小树含糊一句,曼丽哭着的,不知是要更大哭还是大气死捶他一顿再说, 他说, “吸猪奶。” 368 男人呐,一旦回归小兽状,还真有不可捉摸的时候。 他趴在自己胸口竟然睡着了。 满足,安心, 好似多少个漫漫长夜,就差这一口,如今这甘甜的汁水通过喉头漫流全身,浸在实在难以形容的舒坦里,声息沉下来,睡意也漫天卷来,抵都抵不住…… 曼丽搂着他,注视着天窗外湛蓝的天,手有一搭没一搭揪着他短短的发尾,只觉心这才放下来。忽然有抹感悟:她是幸运的,每个人不同时刻来到她身边,好似都有他们的使命,陪她经历,伴她成长…… 小树这一觉睡得沉睡得稳睡得时间长呀, 再睁开眼,曼丽也眯着了, 看看她多可爱, 为了让他趴着睡得舒服,她稍撑起了些身子斜倚在靠背上。此时,脑袋耷拉着,有时候往前一掺,没醒,却还不忘顾着怀里的他,手不自觉又拍拍他,再把头歪斜着,继续不安稳地睡…… 小树攀上去轻轻亲了下她的唇, 静静看着这样的她, 足以抚慰小树刚才那躁愤不安,让心,得以真正地纯静下来,看清许多…… 曼丽,我们有缘,只不过,不是那种“朝朝暮暮”的缘分, 我可能一开始就清楚我们不可能“长相厮守”,当初,才得以那样干脆地“放你走”, 我原来以为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横亘着照照……是的,我对不起他。我也确实做不到和他一起拥有你。 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再加上今天这短短的重逢,我明白了:无关其它,是我这个人的个性,注定孤独一生。 回想我为什么会对你的身世这样“着迷”,除了对你的情愫,一部分也源于我自己的身世吧, 爷爷对我的用心良苦,也是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我才得知, 但这,已然毁了我一生, 和你一样,我一小父母双无,又在爷爷的“严视憎恶”里长大,早已没了安全感可言,……反观你,是叫我羡慕的,你丢失了记忆反倒丢失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你又是极幸运的,瞿淑清精心呵护着你,之后,又有这么多为了你甘愿献出生命的人守护着你…… 曼丽,你也是个“毫无责任感的”人吧, 我知道,这不怪你,尽管你失了忆,就算之前的“满意”再强大,我想,内心里,你还是缺乏安全感的, 没有了安全感,又何来责任感? 让我安心的是,自从你有了孩子,曼丽你知道么,“母性”确实是个强而不可摧的所在,它让你真正“安全”了起来,你的“责任心”也会渐渐愈加强大…… 而我, 却没有你这样的勇气了。 我一直没有占有你, 无论从前,我们厮磨至此,当时我总拿你“怀孕不能伤了你”挡着, 直至今日, 秉着如此摧人心肺的思念!你就在我怀里哭,为我哭……我应该!…… 却, 还是没有…… 许,还是责任感吧, 我是个比你还怕“担责任”的人,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我担负不起你满满的未来…… 曼丽,我爱你,看来,只能一辈子远远地爱着你了…… 曼丽悠悠醒来, 扭头一看, 小树在开车, “醒了,”小树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曼丽还有些迷糊地点点头,再醒透点,注意到自己的军装已经换下,穿着她出门时来的便装。 “上哪儿,”曼丽望望车窗外, 小树笑笑“当然是送你回家了。” 曼丽哦了一声,又想起来,“先绕段路,去吉利街!” “怎么了,”问着的,小树却已经松了她的手去按导航,肯定听她的。 曼丽露出微笑,“你爱吃凤爪,我在吉利街那边发现了一家做的挺好的……” 小树一直带着笑,尽管心中仍有点点酸楚,但毕竟心境已大不同,更由心的云淡风轻了…… 是个小铺子, 生意是红火, 晚上七点多了,还排着老长的队, 小树两手插风衣口袋里,还褡裢着连帽的帽子,陪她站着排, “你知道么,凤爪其实是对鸡爪子所作的一种麻雀变凤凰式的美化修辞,当然,你如果是一个体育爱好者,也大可以把它说成‘女足’,不过,据说‘凤’这种传说中神圣而高贵的飞禽,其实不过就是野鸡。无论是什么名份吧,凤爪依然是一种挺俗的吃食。然而,茶点里真少不了凤爪的插足,首先,它独一无二的口感。除了骨头,就是皮里的胶质。它实在没有什么肉可吃,更谈不上什么美味,你看那点心师在凤爪的烹饪上是十分舍得重手落料的。……茶楼里的凤爪通常是先以油炸,再经豆豉、蚝油、柱候酱及红辣椒、八角、葱、蒜、姜等等香料调味腌制,最后一蒸了之,所以茶楼里粉墨登场的凤爪看上去全都是浓妆艳抹,真一点儿无法叫人回想起它们生前的模样……” 这也许是小树“最愿意”和她说话的一次了, 原来他这么善侃,风趣幽默,还顽皮得很。 曼丽也全然放松,嘴劲儿也上来, “谁说我不知道了,我也爱吃鸡爪子呀。它是没什么好吃的,可咱们好的不就是这一口。作为一个插科打诨的角色,凤爪无肉可食,亦谈不上美味,却甚有嚼头。你张牙,它舞爪,吞吞吐吐之间,一根根纤骨落地无声,唇齿间端的有一番好玩呢。还记得古龙在《绝代双骄》里提到过一种名叫‘鸡爪镰’的兵器么,‘鸡冠人目中已暴出凶光,突然打了个手势,剩下三双鸡爪镰,立刻泼风般向怜星宫主卷了过去……怜星宫主长袖一抖,五柄鸡爪镰‘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手里还拿着一柄,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双鸡爪子,不知道滋味如何?’微启樱口,在鸡爪镰上咬了一口,但闻‘喀’的一响,这精钢所铸、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外门兵刃,竟生生被她咬断!……” 曼丽哦,别忘了她是学霸,爱看的小说张嘴就来可不糊弄! 两人这你来我往,“比试”着谁对“鸡爪”更了解, 哪里想到,也吸引着后面隔一人的一位食客。 书柒也爱吃这家的鸡爪, 程音下了班就过来也买两只, 一开始还没注意, 他前面是个年轻小伙子,耳朵塞着耳塞,一直低头在发短信,是听不见的,在他前面,竟有如此精彩的“争论”着, 虽然声音不大,程音却一听也听出了兴致, 特别是女人的声音响起……不觉有些耳熟, 程音特意挪小步往前一看呀,……真是曼丽! 见她和友人聊得劲头高,程音也就没打搅,继续听着, 直至,队伍往前挪,不自觉再一抬头看去……程音浑身都一凛! 和她站一处聊的热火朝天的,穿着宽大风衣,戴着连帽帽子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个超潮少年人的,……面庞稍往他这边一侧,……是,金小树吗!!…… 369 小树把她送到离小区最近的一个路口,曼丽下了车,往家走。 一摸口袋,“哎呀。”一声,忘了把口罩给他了。 这还是曼丽特别为他准备的呢。 作为一个大夫,最近京城雾霾大,曼丽心细想到这一点也不足为怪。 她扭头就跑,希望还追得上小树的车, 却,一拐弯儿, 幸运的是,她看到了小树的车没走几远还停那儿, 惊讶的是,一辆小车拦住了他! 曼丽没多想跑过去,……这一看到对面小车下来的人!……程音!曼丽心中就暗叫不妙。不过也没多想喏,曼丽站到了小树车前,两手不由抬起,就是一副维护到底的姿态,“你要干嘛!” 小树本来就没下车,忽然被这辆车拦住,他也不是没对策,只是偏偏这时候后视镜见到曼丽又跑过来!……小树下了车,还微笑着拉了拉曼丽的胳膊,“没事,你怎么又出来了……”曼丽却着急的回头“他是警察!……”小树着实顿了下,她认得他?可小树着实不认识对方呀,当然,认不认识的,也没多大关系,此时天王老子拦着,他也走得了! 因此小树根本没在乎对方,只是护抱着曼丽走到一边,“怎么又跑出来了,忘东西了?”跟平常呵护着的一样个语气, 曼丽急呀,一边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叠小叠好的便携医用口罩,“现在雾霾大,你一定要戴着,本来就爱抽烟,肺受得了?”小树心里肯定暖透了,接过来放自己外套荷包里,“对了,忘了跟你汇报,我现在烟酒不沾……”曼丽却又把话抢过去“快走,我缠着他!”小树紧了紧抱着她的腰,又像开玩笑地,“邪了,这事儿怎么能叫你充能。没事,你放心回家,我走得了的。” 曼丽开始还是信他的,听了话,一步三回头,“快走啊!给我打电话啊!”口型还在说, 小树酱招呼一个不舍的宝宝,朝她摆摆手,“放心。”也是口型。 曼丽知道自己这么磨叽反倒会碍他的事,赶紧不回头地走了,心自然揪在嗓子眼儿!……她快走了几十步,忽然听见顶上直升机盘旋,曼丽赶紧回头! 是架黑锋, 放下了长梯, 看来小树也是思虑周全,力求“速战速决”。 看着小树身形矫捷迅速往上攀爬,曼丽的心揪得更紧,祈求他顺利抵达……却再往前一望!曼丽魂都要惊出来了!! 程音掏出了枪,比着小树,“金小树!你跑不了!” 曼丽再次想都不想,你看她勇猛吧,扑上去就要夺程音的枪! “曼丽!!” 空中,地上同时呼喊她,就怕枪走火呀!…… 程音望着面庞犟倔的曼丽,“他是逃犯!你这就是纵容包庇,甚至胁从!” 曼丽坚决抓着他的枪口,却大声喊着“快走!我不会有事儿!” 常理想,曼丽真不会有事! 就算下面这同样倔强的警察把她抓了又如何?你觉得出得了这路口么! 但是,这是小树的视觉! 你觉得,他能见得曼丽这样在下面“顶着枪口”!……这要走了,能成一辈子的梦魇! 小树跳下来冲过来照着程音就是狠狠一脚!动作超级利落将曼丽抱起来就上车,那个有力,得亏曼丽现在也确实瘦多了,一抛,抛到了驾驶位上。曼丽也清白,待他坐好,一个大力转方向盘,吱唔!车路中间一个回旋大调头,离弦之箭,真正“远走高飞”啦! 她真是跟演电影一样,……说实话,小树一直望着她,带着“姨母”般的笑容,曼丽超级“投入”,身手跟训练好似得,一点没见慌手脚,反倒心里有数的……哎哟,只剩兴奋! 是的,兴奋异常, 她边开着车,还不住往后视镜看,……程音也执着,打开了警笛一路追来!……“我们去紫阳宫,那块儿他跟不进来,你快跟你的直升机联系,去东旭门接你……”瞧她,思路也清晰。不过这也全然袒露了曼丽的心意:就算暴露了“她自己的隐私”,她也要护着他! 小树靠在椅背上, 好似忽然间得来了大圆满, 他的意态绝对轻松,就是一只面对危险依旧能“信手拈来”的猎豹,保持优雅。 他摸摸鼻头,笑道,“到不了紫阳宫的,放心,我跑得了。”靠在椅背上,又懒洋洋地歪头看她,“曼丽,很刺激是不,” 曼丽边开车,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兴奋的。她也不知道说啥好,训他?心疼都来不及呢;承认了?你这不是胡闹!正儿八经后面有辆警车在追,你这摆明就是“仗势欺人”了,往紫阳宫开……谁真敢追到那儿去! 她不吭声,小树也不逼她,就是愈发柔软地望着她,“没想到,今儿倒有意外之喜,能这样叫你寻着乐趣,我也知足了。” 曼丽见他越扯越胡说,终是“呸,谁寻乐子,我这是!……”小树见她急了,才悠悠伸手拍拍她腿,“好好好,我知道你在帮我,不是找乐子。”多宠。 果然, 小树说对了, 怎么可能真让事态延展到紫阳宫? 当然,还是“狂野奔袭”了一段路程滴,……看来呀,今儿想称了她“好容易兴奋起来”的心情,不止小树有这个“纵容”态度…… 几辆黑色越野“围剿”了程音,眼见着曼丽载着那“逃犯”扬长而去!…… 程音懊丧, 围堵他的车显然就是“添堵”,见曼丽“安全驶离”,程音完全看不清对方来路,车体通黑,人影如鬼影,这些车也消失在夜路中……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程音真是如何也想不通,曼丽怎么会和,金小树,扯上联系?! 他深知金小树的身份,那背后牵扯着多深多不可想象的…… 是的,上头是明令他“不得再过问金小树越狱”,可作为一个警督,在他的辖区监狱里逃走了人!……对程音而言,这不仅仅是他这个辖区四十年来“零一级案件发生”的荣誉被打破,更事关一个警察的责任心! 逃走了,我不管你多硬多复杂的背景,追回来,才是我唯一要干的事儿! 370 当天晚上回来,曼丽还是有点“做贼心虚”的。 偏偏今儿真齐,都在家!小姨带着万遗也回来了。 曼丽望一眼厨房,门关着,阿姨搭把手,夕臣正在里面烧菜。 小胖坨许久不在家里见到妈妈,第一个带着圈圈车跑过来“妈!妈!”特会叫。听见妹妹的“欢呼声”,估计书房里做作业的小满和意一也走了神,听见小姨训了声,“专心做作业!”没见小课,估计也在里面“守规矩”地完成他的作业呢。 小姨站在书房门口,神情颇严肃地望着最晚到家的曼丽, “这一天逛哪儿去了,不是今天轮休么,”问, “和同事逛了下街,”她一边换鞋子,小胖坨就扒着妈妈的裤腿,看来啊,这一家就她最欢快了。看见照照端着茶杯走过来,曼丽又忙加了句,“我昨天跟照照说了的!”类似,这锅一下就甩给照照了。 照照把枣子水递给她,眼睛鼻子不知道怎么挤,嘴里却依旧说,“是呀是呀,曼丽说她今天要出去逛逛的……”曼丽还偷偷对他笑,接过枣子水喝一口,见小胖坨巴巴儿仰头望着,弯腰给小闺女也嘴里喂上,就听见小姨又嚼,“别给她喝了,一回来这个喂那个喂嘴巴就不停,这孩子太能吃了……”曼丽抱起她的小胖坨,万遗小嘴巴嘟嘟直嘬,曼丽笑眯眯的,她的小胖姑娘就是会吃怎么办…… 夕臣在厨房做菜, 小课在书房陪两个孩子写作业, 照照估计刚才边带着万遗和小姨也在说工作上的事,……看着是各有各忙的。 其实, 曼丽不知,她这回来前儿,家里的气氛可“紧张”到极点。 “照照!”夕臣叫住往外疾走的照照。那时候小课还没回来,夕臣正好今天又在家,是他首先接到一个电话,知道了小区外正发生的一切。 今天也是巧,那时候小姨带着万遗也才到家,不想才进门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当时一时心焦起身就往外走。夕臣本只是单独和小姨说这件事,没想告诉照照,就怕他冲动,哪知小姨这一着急的神情,外头带着两个孩子做作业的照照一下警觉,没办法,告诉了他。这不,一听,果然,照照就是往外冲! “照照,”也只有小姨能叫住他了,“你看着孩子们。夕臣,你来。”十分严厉,往花房走去,夕臣跟过去了。 进来小姨就转过身,“小树带曼丽去了青朴宫地宫?!” 夕臣的神情也很严峻,点点头,“曼丽看来知道那里放置过,”顿了下,“水晶棺,兴致很大。” 一听,小姨身形晃荡了下,夕臣忙扶住她坐在了小沙发上。 淑清的悲痛可想而知, 你以为她这段时间情绪如此悲伤以至大病一场是为了什么? 青朴宫的地宫竟然被炸开,二少的水晶棺也不知所踪!……你知道这对淑清是如何摧心的打击! 夕臣蹲在小姨跟前,轻拍她后背,“您也别太忧心,这么看来,曼丽并没有想起来……”小姨手抵着额心,轻轻摇摇头,“不能想起来呀,想起来了,我的曼丽就毁了……”说着,眼泪顺着指尖流下来。 小姨一直闭口不言,即使是对自己,也丝毫不露曼丽过往及有关失忆的点滴,夕臣也不敢越矩。现在听到小姨的喃喃,心下更忧惧一分,看来曼丽如果记起从前……夕臣也不敢想下去, “水晶棺,还没有下落吗!”小姨抬起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夕臣这才稍放下些忧虑的神色,安慰道,“今天既然小树带她去了青朴地宫,反倒给了咱们一个信号,这次小树出来可能就跟水晶棺有关。我想,以小树对曼丽的感情,一定也是得到了水晶棺的信息,想把它弄回来,这是个好事。” “是吗,”小姨眼中也是燃起了希望, 夕臣点点头,“曼丽对这件事有兴致,说明她潜意识里对,对二少还是有感受,”小姨听了泪直流,又喃喃“那是她妈妈,怎么真断得了根……”又摇摇头,“还是要照看好她呀,可是又不能刺激到她,……” 夕臣轻轻顺了顺小姨的背,“是的,所以咱们现在不能随意干预她的行为,顺其自然,过多干预了,反倒叫她见疑,曼丽又犟……” 小姨忙点头,“她现在在外头真没有危险吧!” “您放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夕臣保证。 你知道, 当曼丽冲过去夺程音手里的枪时,已然有枪口对准了程音!但凡他有一点伤害曼丽的意思,只怕曼丽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被击毙了…… 出来,一有小姨的管束,加上夕臣的保证,对照照,即使后到家的小课,也只提到刚儿发生在外面程音阻挠小树、曼丽“挺身而出”的一件儿,叫他们放心也耐点心,真叫曼丽晓得了你们一直“偷偷跟着她”,她一犯倔,啥都跟你反着来,全有心地避开你,那还糟糕! 可想,照照小课心中也有多难平,实在也是如今都有了“一家人整体作战”的意识,尤其得顾及小姨,要从前,随自己性子,打自己的小算盘,由得了曼丽还能跟小树走得这样近!小动作不断…… 所以曼丽回来了才是这么个样子,说起来人人心里都憋着心事,翻捣起来揪心死,曼丽啊,你是这一家子的唯一啊…… 不过,既然是个人,就有她“总不可告人”的隐秘所在, 这天,终于又到了一个叫曼丽“心情不能平静”的一天, 姚雀的朋友打来电话,经过近半月的检验,终于对他们送去的选之的头发检验有了结果。朋友说,还是来了再细说吧,姚雀遂带着师父前往了他们单位。 一路上,曼丽和姚雀神情都严肃,人家不愿在电话细谈,说明情况一定有些复杂。难道选之的死真有蹊跷?……本就叫人揪心了,再这么一悬疑…… 曼丽眉头一直揪着,难得解开呀。 371 姚雀的朋友叫方涵,听了他的话,曼丽和姚雀俱是震惊! 选之的头发里验出氢氰酸! 日常生活中,桃、李、杏、枇杷、木薯等均含氢氰酸,其中以苦杏仁含量最高。所以众所周知苦杏仁有毒,又非一食即死的,长期食用,剧毒累积,必将身亡。 方涵很负责任,怕有错失,再三检验,确认后才找来他们,给出了他的结论:因没见尸首具体情况,也不好妄断。但据姚雀对选之死前的状态描述,一定有中毒的因素在里面,就看是主因还是次因了。 从方涵的实验室走出来时,曼丽的心情很沉重,一句话没说,稍低着头。姚雀见她如此也很担心,一方面回头照看着她,一方面感谢方涵请他吃饭什么的。这时,迎面走过来…… “小方,那辆车提取到的指纹……” 曼丽一下抬头,接着,就快步离开! 姚雀还极纳闷, 程音已经迅速跑去抬手拦住了她,“曼丽!” 曼丽低着头就往旁边走,他跟着拦上,“你不能逃避!曼丽,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希望你能纠正态度,主动带他来自首,千万别真找到了你!……” 曼丽跟个鸵鸟,始终不抬头,此路不通,那就转向,她扭头就跑! “曼丽!”程音也没再追,喊了声,非常担忧了。 姚雀与同样迷惑的方涵匆匆道别,追上了曼丽,忙问“什么事呀?” 曼丽也没看他,“你别管。”显得烦躁。 姚雀遂没再过问这件儿, 陪着她走了会儿, 听曼丽说,“要有可能,你帮忙打听一下他埋哪儿了。” 姚雀来了劲儿,“嗯,在国内的话咱们要提起司法介入,开棺验尸……” 曼丽狠瞪他一眼,“开你的头呀!他家里人都不在乎,咱们搅合里面闹个啥!也就叫你打听一下……算了算了,这事儿你也别管了,省的胡闹……”烦死了, 姚雀忙又点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尽全力打听打听,”见曼丽又瞪他,忙举起一手,“我发誓,光打听,绝不瞎行动,一切听你指挥……”跟着曼丽后头屁颠屁颠的,就怕她继续生气。 …… 曼丽这些时又愁得跟个苦尾巴草似得。烦心事又一大筐呗。 当然,也总有叫她安慰滴时刻。她滴小崽崽们十分争气,连万遗都给她拔份儿了。 万遗在小区举办的“第十届宝宝爬行大赛”中勇夺第一,这小胖坨,虽肉嘟嘟,但依旧显出了她“灵活的身姿”。 这天天气真是好,艳阳高照。小区大操场上,满铺宝宝垫,社区请来的“儿童活动专业团队”真是十分专业!这水准,堪比“大赛级”,设施俱全,服务周到,每位宝宝家还赞助发放“加油t恤”“摇摇铃铛”“星星灯”等,有趣极了! 曼丽举家出动,为万遗呐喊助威。哦,除了元首,哎,一家子倒似他成了“最见不得人”的,夕臣也是“苦不堪言”,只能当天他回宫前,把万遗宝宝抱着亲了又亲,给她加油鼓劲儿,万遗宝宝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看就是“雄心满满”。 曼丽今天也穿得十分青春, 马尾高扎又盘起来, 穿着背带裤。 万遗和妈妈一样穿着同款小背带裤,头上反戴着小棒球帽。被妈妈一抱上跑道,赛道边就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她家哪个不能闹?她爹就叫得像只霸王猴子,她的小哥哥就坐在这只霸王猴子的肩头,也跟着“喔喔”地叫! 小满跟其他小朋友趴在赛道旁,也是“万遗万遗!”地捶地鼓劲,跟她的小教练一样。也是,昨晚一晚上就没消停,两个小朋友把妹妹当“玩具”一样,从地毯的这头抱回去,“万遗,再爬!”后头跟赶个小猪一样,万遗也傻乎乎的,嘟嘟直往前爬,爬不动了,她也贼,就滚。笑死大人们了。 果不负众望,万遗宝宝勇夺冠军! 颁奖仪式也是隆重, 万遗被妈妈放在最高的台子上坐着,被戴上了一个“袖珍金牌”。其他两位分获亚军和季军的宝宝也戴上了银牌,铜牌。当时都是社区的叔叔阿姨为他们戴上的奖牌,后面扶着的爸爸妈妈都没经手的。下来了拎起了孩子脖子上的奖牌……吓一跳!哟,真有分量呢!得亏做的迷你,小宝宝们戴着不压脖子,但是懂行的家长掂量掂量,别真是奥运级别的“金银铜”呢。 当然,多半还是惊喜的。毕竟他们这个小区也属高档小区,家长不稀罕到底是不是“真金白银”,起码组织者有心了,宝宝们开心了,家长也就满意了。 小丫头争气,大丫头也给力。 小满被学校层层选拔,最终以最过硬的实力打败了高年级孩子,推选至市里代表他们小学参加今年的“小朗读者”朗诵比赛。 像曼丽教育她的,“这是一份荣誉,也是责任。”哎,小姨当年也是这么对她这样说的,如今曼丽言传身教,也如此教育自己的孩子。 小满很重视, 那时候,宫里人都记得, 一到周末的清晨, 就听见仰曌阁那高高的亭子上, 一个笔直的小身影,郎朗诵读《送东阳马生序》,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是呀, 小满的家教难道不是如此么, 她在小学里,和一般孩子一样,四季都是校服。就算是偶尔便服,也同一般孩子一样,甚至更为朴素。 家里常年都是妈妈要么开车要么就乘地铁送她,偶尔照照小课,就算爸爸亲自或派人来接,也都是极普通的车子。 吃的,是偶尔要好些。想想她更小的时候跟着爸爸世界出访,国宴又算什么,但是,平常,姨奶奶,妈妈给她的搭配依旧以营养朴素为主。 真的做到了“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当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攀比“我家的车好,我的文具好,我有漂亮的裙子,我家的房子有多大”时,小满从来不会多一句嘴,这不是大人教的什么“谨慎不谨慎”,确实是,怎么说呢,跟现如今说的“女孩子要富养”的道理有那么点相近吧,一来,都见识过了,不在乎了;更重要的,还是教养好,骨子里这点上还是单纯的,不知道有什么好攀比的,要比,还是比学识,比品德……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每次读到最后这里,小满的气韵浑然天成,小小的身体挺地笔直, 仿若告知天下, 我的勤奋和艰苦就是像这样, 和我的父亲一样, 不忘初心。 372 小满意一两个小家伙都穿着小中裤、t恤,戴着渔夫帽,背着小书包。照照准备带他们去天湖捕蝉采桑。 临出门时,万遗宝宝哭呀,非要跟去,曼丽不让,万遗是过敏体质,现在外头花粉多,怕她又长包。 曼丽弯着腰跟她拍手,“万遗,躲猫猫,”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小肥墩儿才贼,她就扒着照照的腿不撒手。照照笑着把她抱起来,“走走,给咱们万遗照个纱巾就好了。”曼丽横他一眼,从他手里把万遗抱过来,“不能带她去,长包到处抠,成了烂宝宝了。”她也是搞笑,瞧这不着边儿的答案,照照假嘛踢她一脚,“你才烂宝宝。”“万遗,妈妈带你去吃冰淇淋……”强行抱走,万遗的哭声一直飘到花房……照照带着早跑下楼在花园里网蝴蝶的两个小崽崽出发了。 两个小童子军对捕蝉采桑叶兴致特别大, 昨天晚上妈妈就跟他们说了她少年时养蝉的经历: “记不得谁给了我一板蚕籽,纸板色像牛皮纸,软硬也差不多,大小跟烟盒一半大,上面密密麻麻粘着比小米还小的黑点点。同学告诉我说,这是蚕籽,放在阳光下晒晒就会出蚕宝宝。” 曼丽有时候跟自己孩子们讲话,感觉……怎么说,“没大没小”,她的语气就跟自己的小伙伴对话一样,所以特别好玩儿。 “我兴高采烈地把蚕籽纸拿回家,放在窗台上,好像都没几天,就见纸上爬满黑如蚂蚁的小虫子,后来才知道刚刚孵化的幼蚕叫蚁蚕,经过五次蜕皮后成蚕吐丝,最终变蛾羽化。小蚕一出生,我的任务就是到处去找桑叶。汉州桑树不好找,只在公园里多些,尤其远郊的楚园,桑树大且茂盛,采一次桑叶可以喂上好几天。采来的桑叶怕干,就用湿毛巾盖着,太湿捂烂了,太干叶子又干了,为了蚕的口粮,那时每天我就为桑叶苦恼呀,东奔西走,上树还被公园管理人员抓住过罚站,写过检查……” 这时候两个孩子就会争着问好多好多问题,曼丽好像不想思路被他们打搅,手一压,“听我说完!”两个孩子马上安静下来,也听妈妈说,也特别好玩儿。 “蚕长得特别快,几乎一天一个样。由黑变黄再变白,特别能吃,新桑叶一蒙上去,静下心来可以听见蚕食桑叶的沙沙声,一顿饭的工夫桑叶往往被吃的只剩下筋脉。……养过蚕才对‘蚕食鲸吞’这个成语有个切身的感受呀……” 画面真的很温馨, 照照坐旁边边削苹果边听着,习惯了曼丽跟孩子们的“同龄感”,却也不无感慨:曼丽的记忆只从十六岁开始,那时已然是个少年人了,反倒这些好像是“更童年”的孩子该干的事儿,她干的好似都晚了好多年……那,曼丽的童年到底是怎样的?都知道,她的父母逝于她十六岁那场车祸,所以小姨为了避免她想起以前“幸福的点滴”更加痛苦,也就对她的“失忆”根本没加干预,任其如此,甚至,还怕她想起来些什么……照照,包括小课,自然听小姨的话,从不刻意打探。但是,怎会没有好奇心呢?曼丽是他们的唯一,她的一切他们都想知道…… 一路上,小满意一叽叽喳喳,孩子嘛,总有无穷个“为什么”,照照又是个“博学的猴儿大王”,什么奇葩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作茧没意思,让蚕吐个平面才好玩儿。咱们一会儿找来个广口罐头瓶,用纸绷住瓶口,把要吐丝的蚕放在上面,叫它在上面吐丝,广口瓶上就会形成很厚一层丝,最后揭下来放入铜墨盒中……” 来到天湖边儿歌岭附近的树林,车停下,照照边和他们说着话儿,边收拾车里的东西,先给每个孩子喝点水,这时小满说要小解,照照就叫小儿子在车边等会儿,他带姐姐到树林里去解决。照照,小课经常带两个孩子去野外玩,这也是常态了,且,每次这样的出行,孩子们手腕上都带有定位的小手表,也很放心他们不会乱跑。 小儿子一个人就在车边呼着那个网子,像在练习捕蝉的姿势, “意一!” 忽然有人喊他, 小意一还是很警惕,先跑到车边才回头看是谁, 哦,是认得的,嘉园叔叔。 嘉园也是路过这儿,先望见照照的车了,再看见意一在那儿挥着小网兜儿。 他也是怕吓着小儿子,站那儿喊的,见小儿子跑向车,也没动。 “嘉园叔叔,”意一有礼貌地喊, 嘉园这才走近,“爸爸呢,” 正问着呢, 照照抱着小满走过来, “哟,你怎么在这儿,”弯腰放下小满,小满跟嘉园不熟,也不知道怎么喊。照照没直起身,为她介绍道,“这是嘉园叔叔。”“嘉园叔叔,”小满也礼貌喊了声。 这是小满呐! 嘉园第一次见小满, 想想真挺激动的,小公主咧!元首把她保护得多好…… “小满好,”嘉园也弯了腰,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抬起招了招。 小满跑过去和弟弟玩儿了。 嘉园叉腰一手撑着车顶站外头,照照坐副驾位子上,面朝外,两腿悠闲地撑着,手里拿着户外保温水壶, “我刚儿又绕‘蓝景天’那边去看了看,搭的台子真大,场景也布置得确实好看,背景都是白鹤红梅,挂着的大红鲤鱼灯笼……” 照照其实也知道那边在搞什么了, 据说天皇的老外婆少年时曾随家人来天湖边看过戏, 马上到老太夫人的九十大寿, 日本皇室和天朝这边联络,想在天湖边重现当日老太夫人所见,作为皇室寿礼的一部分,遂有了这般浩荡的工程,难怪如此高规格警戒。 即使如此,照照对这些就没兴趣了,今儿要不是带孩子们来这里捕蝉,都忘了这茬儿了。 照照笑笑,“皇家威仪嘛……” 正说着, 忽然见那边湖面驶过去一辆精致游船, 这也不稀奇,如此奢艳的装扮肯定跟那“皇室工程”有关,花里胡哨的,引起孩子们的注意也是自然, 但是, 谁又想到, 忽然,小满跳起来大喊,“正阳!正阳!” 373 照照放下水壶跑过来也往那边看,游船开远了,什么也没看到。 “看到正阳了!” 你看看照照这问他家孩子的,首先,绝不像一般人不信任小娃娃们的眼力,是质问。而是一种新奇,振奋,你看到正阳了! 小满直点头,指着游船“就在那条船上!正在糊窗户!” 可好玩儿了,她弟弟还抱着小网兜儿站那儿望着已远去的游船,估计小脑袋瓜疑惑着:我也看见有个人在糊窗户,可不是正阳! 意一走过来,“那不是正阳。” 小满蹙着小眉头,“你没见过他现在的样子,可好看了。” 这照照是绝对相信小满的,曼丽就带着她见过整容后的正阳,之后没多久这小子就失踪了,照照还真没来得及去“瞻仰”他的“盛世美颜”。 这小畜生真跟日本人搅一处儿了?照照心想。 小课是回来跟他说过,饶计小去海防前儿告知钟遥昔熙正阳去了日本,说实话,小课和他对此消息都没兴趣。估计定永熙也得了钟遥昔的信儿,晓得儿子的去处后也放心不少,他把这个消息肯定也告诉了曼丽,所以你看近期曼丽对正阳的担心明显小多了。还怕掀起来屎不够臭?好容易曼丽不急这头了,他们再又掀起来这茬儿?照照和小课肯定不得管这事儿。 “偶遇正阳”这个小插曲,随着照照带两个孩子捕蝉采桑热热闹闹的,一下就抛在了脑后。不过照照也没那小心眼儿地特意交代孩子们“别跟妈妈说见到正阳了啊”,这是属于孩子们和妈妈的交流。照照只等着,曼丽真再想起这茬儿再说。 果然,小满一回家就跟妈妈抢着说了这事儿, 照照从旁瞧着呢, 曼丽一直愣着, 最后,又像翘气的“哦”了一声,管它后头小满和意一又争了半天到底是不是正阳,也没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照照笑着是把她的“意见”看得个透透了。你说那小子在作啥呢,曼丽才不是你跑了她会去追的主儿,你只要没生命安全,跑了就跑了,你当她还真有多稀罕你?这点,照照,小课,包括夕臣,哪个没识到黑过,曼丽啊,从来不吃“欲迎还拒”这一套! 不过,这是照照见到的, 曼丽心里就真一点涟漪没有? 情绪肯定还是有的。 特别是小满提到他在糊窗子…… 糊窗子,还是曼丽教他的。 曼丽少时有一阵子跟小姨住在汉州老南京路的四合院子里。 都是有百年以上的老房子了。俗话说,针大的洞透过斗大的风。过去老房子门窗不行,处处漏风,老汉州人最爱说这句话。一到冬季,屋里有一点儿不严实,就能感到冷风嗖嗖。 老房子的门窗都是木制的,很难关严。汉州冬季也干燥,门窗难免收缩,缝就显得大。门框此时会加密封条或塞上自行车废弃的内胎掩住;窗户还算好办一些,整个冬天都没人开窗,窗户入冬后就会用纸糊上,为给室内保湿。糊窗户在老汉州入冬之初,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做的一件事:裁纸熬糨糊,东西备齐了,找个好天就开始了入冬之旅。所以,曼丽也学会了这样手艺。 有段时间曼丽迷上裁缝手工,那时候正正阳陪在她身边,一些老布料就屯放在了正阳的一处宅院里, 那个宅院也很有些年头了,窗户跟她从前住汉州的窗户一模一样。冬日里风大,曼丽就亲手糊窗户,正阳一边帮手。 先得打扫窗户,扫去浮土,再用湿抹布擦拭干净,然后插紧插销,缝太大时塞上些废旧报纸,最后将事先裁好的三指宽的纸条涂上糨子,先竖后横地糊好。那时候曼丽还笑说,这一冬就指望这纸条子节省能源呢,估计也是正阳最美好的回忆…… 曼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一条游船上糊窗户,听起来跟冬日里的风一样,晚景凄凉……曼丽同时又挺生气,你躲着干嘛呢,不声不气地走了,跟谁斗劲儿,是觉着险些丧命对这些关心你的人还生出些怨气了么……曼丽越想越气,最后也只能自己怄不过,可还是心疼他…… 无穷的烦恼啊, 事儿一桩接一桩, 曼丽这天才从一台手术上下来,就碰到糟心事, 另一个手术室门口,家属吵的呀……是的,心里着急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动手打人呀!这些医生护士也是拼了命奋战在手术台边四五个小时的人,手术暂时没有进展他们心里也急,您这样上来就动手,嘴里叫嚷着“无用废物”的……谁心里都不好受。哎,才跟曼丽从这台手术下来的姚雀见状,上去劝架,结果也被打了,姚雀的头被对方抡起的垃圾桶砸破了。曼丽起手跟他缝针,心里也是十分憋屈。 肚子里正有气, 这时候酸梅又打来电话, 你说巧吧,大马路上,正好被她撞上程音上演“超级大片”“千里追凶”小树! 用酸梅激动的语气说,“你快来看!二环这边堵爆了!几辆车围堵,小树跑不出去了!……” 曼丽急得呀…… 你想想她都说了二环堵爆,曼丽急得跳就算这会儿开车过去也过不去呀, 还是她徒弟有办法, “120的直升机就在上面,正好是我哥们儿!……” 所以,当头上还网着网兜儿的姚雀陪着他师父赶到现场,那也是“神速”, 正好赶上程音已经将小树从车上“拷下来”送往警车, “小树!”曼丽也被警察拦在外头,焦急地喊他呀, 程音已经走过来,边想安抚曼丽……当然也是为了拦住她,边赶紧地招手示意同事快将人押上车, 感觉,嗯,怎么说,小树的神情充满无奈,他也是奇怪怎么这样曼丽都能这么快接着信儿赶来……哎,除了巧,还不是老天也心疼他,反正就要看曼丽为他揪心一把…… 小树边回头直对曼丽大声说,“不着急,我本来就是要去自首的!” 可想,曼丽更心焦, 打的就跟在警车后面呀! 374 曼丽在后面的追车上心急如焚,可信她的邪吧,她竟还能“遥想”起这一茬来:这好像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追”一个男的。 曼丽啊,回想起这半辈子,又有小三分之一的记忆全无,但一些事着实还是经历过的。仔细想想,她“追”男孩儿第一次,男孩儿追她呢?说是除却之后跟这些畜生们的孽缘,曼丽学生时代就是个“整学霸”,没男孩儿缘,其实也不然,她记得自己十六岁才被小姨从医院接出来,刚上高中,被追过一次。 曼丽那会儿还不胖,想想刚从“车祸”里死里逃生,能一会儿就养好么。留着齐耳短发,额上一排刘海,眼神儿确实很不好,小姨给她配了副挺普通的眼镜。那时候的曼丽精神状态很不好,极胆小,不爱说话,这都是“车祸”的后遗症,所以整日里埋着头只顾学习,不过智商超高,学得那个优秀啊…… 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她都不记得了,也是之后听酸梅说,很优秀呢,数学校风云人物呢。 曼丽那时候和酸梅都不熟,独来独往,放学就骑车回家。 一天,半路上,她自行车的链条掉了。 曼丽停下来看, 这时骑车过来个男孩儿,“链条掉了,我帮你。” 曼丽都没来得及张口,那男孩儿已经蹲下来伸手调弄,不一会儿就弄好了。 “谢谢。”曼丽只能说这。 继续骑,那男孩儿就跟在她后边儿, 曼丽还是有些胆怯地回头,他笑着说,“我就看看完全弄好没。”一路伴她到回家。 后来, 每天放学,这男孩儿都跟她后面。后来,竟早上上学他也在小区门口等。关键是,曼丽知道他不和自己一个班,两人平常根本也没交流。 如果这就叫“追”的话……那,来得突然,消逝得也太快了…… 这后来也是听酸梅讲的,她还替曼丽惋惜,“他要不是突然转学了,曼丽,你搞不好上大学就结婚了!” 曼丽倒没想这些,她就是回想起也就是那段时间后,小姨对她愈加严格,加了乐器课程,课余时间全占满了。不过她那时候也变得味口特别好起来,能吃能睡,眼睛状况也好多了,人自然像吹气球的圆鼓起来…… “到了!”姚雀一边付车费一边回头对师父说, “哦,”曼丽这才回过神,赶紧下车, 就是一直关着小树的墨山“官狱子”, 程音一下车见要跑过来的曼丽,远远地就指着她,真吼,“曼丽!你别闹得太过分!真能把你逮起来!” 曼丽身旁的姚雀跟他对指,“你吼谁呢!” 曼丽只拉下姚雀的胳膊,她也不敢贸然前进了,站那儿只得望着小树被押进去,神情呀……你晓得这个画面真挺美的, 她追的男孩儿,被反铐着手铐重犯一般五六人押着即将投入大狱, 他回头, 眼里依旧写着最单纯的安慰意:没事,放心,我很好。 曼丽站在这边一棵老梧桐下, 风一吹,叶片落下, 飘荡着打着转儿地,落在她脚边, 如她也最单纯的忧心心疼:你怎么会好?我怎么,又放得下心…… “曼丽!” 这时,一辆车疾停在他们身后, 照照下车,跑过来, 曼丽回头看见她的小照照,转身就扎进他的怀里!……早已泪流满面, 照照抱着她抚摸她的头,低头挨着她额边,小声说着话儿, 好久好久, 曼丽情绪似乎缓过来些, 分开点, 照照又在她耳边说了些话,朝姚雀照照手, 姚雀见过照照几面,……多少姚雀同志也是个富二代,在京圈玩字辈儿里,不晓得“照照”,怎么可能?再,“军医神才”界,照照如今的地位……不知道,那也是见鬼。最后,他跟了他师父这么些年,多少也晓得曼丽的背景不凡,就是因着这般,曼丽还如此低调,愈发叫姚雀敬佩。 姚雀忙跑过来,照照友好地微笑着,首先看到他头上的网兜,“你这是……”姚雀赶紧说“没事没事,”曼丽这时候抬起头,看得出来哭过,眼睛通红,“早上有人闹事,把他脑袋也打破了。”姚雀还说“没事没事,见义勇为嘛。”照照点点头,“开我的车,麻烦你还是先送她回医院,中午帮她买点稀粥馒头,她今天又哭这厉害,只能吃清淡些了……”说着,低头拇指又揉揉她眼睑处。姚雀直点头“晓得晓得。我知道去恒庆园买。” 看着照照进“官狱子”里去了, 姚雀扶着她上了车, 回程路上, 曼丽独自斜倚在车后座上,歪头毫无精神地看着车窗外, 照照说,小树找他深谈过,也交代了他许多事,叫她放心,一切会安好…… 这会儿,曼丽只剩下,怎么说,心空空。 她倒不知道,此时此刻,照照的心比她更,空……一种心酸无处安放的…… 又到了养水仙的最好季节, 照照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宫里就会筹备大水缸,用最原始的方式养水仙。小树不得爷爷喜爱,最好花苞他也要不到,总是照照从外面给他搞一些,两人再在宫里找最美的景色旁养起来。 现如今,真也只有宫里还保留完好的大水缸了,都是明最好的大缸。你知道,水缸在陶瓷革命史中极为重要,明以前,盛水的大型容器都是陶瓮,司马光六岁砸缸的故事是以讹传讹,其实是“司马光破瓮”。此瓮乃陶器,强度明显不如瓷器或炻器,还会慢慢渗水。直到明代之后,真正意义不漏水的大缸才烧成,让家家户户享受了用水便利。 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家中有一水缸如同一个自来水源,何时用水何时去舀。洗菜做饭洗脸刷牙都仰仗这一缸水。夏天的时候,回家渴得不行,舀起一舀子水咕咚咕咚饮下,煞是痛快;冬天如果屋内不严,室寒结冰,门口的水缸还可能漂着碎冰碴。 一般宫里的水缸里还会养一条鱼,这鱼一养就是多少年。原来这是为了净化水质。说来奇怪,那鱼不喂,在缸底静静生活几年,水清至底,水净无味。宫里老人说,鱼活着就证明水干净,他们的生存逻辑有时候确如神授…… 照照正在自己王珏路的私宅冲洗大缸,准备给孩子们养水仙, 看门的老金进来, “照照,小树来了。” 375 小树没说什么,先脱了外套,卷起衬衣袖子拿起连接在水龙头上的软水管冲洗大缸底部。 照照怔了下,也没说什么,继续抹缸顶部分。 场景如果虚化, 渐渐,会回到他们小时候, 一模一样, 两个少年分工明晰,心有灵犀,为了最美的水仙,各司其职…… …… 凉亭下, 照照递给他一支烟,小树微笑摇摇头,“戒了。” 照照也一笑,“还是你有毅力。”放回去,倒也没抽。 小树望着这凉亭外的风景, 想象着,那棵海棠树下,孩子们围着大水缸看水仙的情景,真是岁月静好。 “我明天就回墨山去,今天来,是想和你交代几件事。”小树始终惬意地靠坐在凉亭立柱边,仿若,和他从来就没有隔阂,一如既往:“我有事,照照,就拜托你了”一般…… “这次我出来,主要为了梅静群的水晶棺。据我掌握,是一个叫江阳的移走了它,现在停在日本的醍醐寺。叶落,终是要归根的。余下的,就交给你了。让她回到青朴寺地宫,或者,紫阳宫吧。” 照照一直望着他, “梅静群的水晶棺……你这次这样执着,还是为了曼丽吧。”照照肯定有天大的疑惑!“梅静群”?可以说,这个女人作为一个符号是他金家最大的仇敌!无论曾经金家作为蒋立果的“门臣”,还是之后夺了大权,“梅静群”代表的都是绝对对立的势力。 如今,仅就为了她的水晶棺,小树不顾一切越狱……再联想之后他带着曼丽也去往过青朴地宫,最重要,小树对曼丽的感情……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树顿了下,最后也轻轻点点头, “是为了她。不过原因……应该说,我还没有这个资格告诉你,曼丽有小姨,看她的意思吧。” 实际上这样说,已然,够叫照照内心震动了! 曼丽和,梅静群,有关系!…… 但正如小树所表达的,曼丽有长辈,瞿淑清是她唯一的至亲,一直瞒着世人,必定有她的理由…… 可照照还是不禁问, “曼丽知道她自己和梅静群……” 小树摇头,“不知道,但她对她兴趣极大。” 没有多说,就只这简单几句,足以叫照照感受到这背后有可能隐藏着的多么滔天的秘密! 照照多精,毕竟他跟曼丽这些年,如此亲近,曼丽的失忆,瞿淑清对曼丽的管教,甚至曼丽的眼睛,还有和夕臣!再联想当日为什么连小树爷爷都赞同小树娶曼丽,明知她已经嫁给和夕臣!之后,为什么又反悔要加害瞿淑清……这些,如此想来,都叫照照惊心,甚至惊骇! 天下人都知道,梅静群在鹤星池里诞下独女当晚即逝, 曼丽,在鹤星池生下了小满,意一,万遗…… 照照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 他为自己的所识感到后怕, 这意味着,曼丽身上背负着……难怪小姨这样害怕她想起来! 照照甚至有些焦躁了, 他走几步到凉亭边, 眉头紧蹙地注视着那棵海棠。 他学医,甚至主攻眼科,为的就是曼丽, 这些年医术渐精,可怎么就是如何都治不好曼丽的眼睛呢!还不说,小姨更是医术高明,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也就是叫她抹药,尽量少哭,休息,却,从不提一定要医好她!…… 照照不是不止一回地疑着,这可能根本就不是眼睛的问题!……照照曾经见过一本“奇书”上介绍:日本有种古老的“和术”,十分神秘。其中一类“封闭大脑术”,类似催眠术,但比催眠术更复杂,因为它还涉及脑部手术,能尽根抹掉人的深层记忆,不过,这个技艺如今已被日本政府禁止,除了涉及人权及有可能的犯罪,关键是,实施这个后,对人的大脑损伤极大,视神经、嗅觉、听觉,甚至智力,都有可能损害…… 照照深吸一口气, 心上揪到了极致! 如果真是这样,不惜损害她身体的情况下也要抹却的记忆!……照照为他的曼丽心疼死了呀,眼眶不觉都有些红了, 他抹了把鼻息, 回头,十分坚定地, “我会让水晶棺回到紫阳宫的!” 见他如此,小树心里明白,点到此,照照已然心中有数,余下的,他自会斟酌办理。 交给他,小树放心了, 他更平静地望向远方, “我的心愿已了,也该回墨山了。”见照照要张嘴,他抬起一手一止,“照照,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我很满意。满意,”忽然他笑笑,“是的,满意。什么也买不来一个满意呀。你知道我的个性,也独处惯了,墨山很好,那里清净,关键是,能听到不少从前我爷爷甚至祖爷爷的故事,我想好了,把它们都记下来,也算是我对金家能做下的一些事了……” “那不一定非要在墨山!”照照还是禁不住喊, 是的, 照照明白他的心意, 留在二人心底深处的,那份童少时就浇灌出的铁磁,哪里真能消散如云, “梅静群水晶棺”这件事,小树要凭实力不是拿不下, 为何, 他现在还是找到了他, 把“他觉得最重要的心愿”留给了他去完成, 小树,还是,成全了自己和曼丽…… 小树微笑看着他, “我和曼丽的情分注定不在朝朝暮暮,一来我的性格决定着我担负不好另一个人的一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过得非常好,有些时候,水满则溢,现在,正是她刚刚好的时候。”他低头抹了抹自己的指尖,显得那样真纯,“我不否认,今后,我想念她,能叫她间歇来看看我……”笑起来,“那样,已经很好了。看得见她,又不招惹她为我操心……” 照照心疼得血流, 这一刻, 小树就是个孩子, 他出生在最高贵的家庭, 却,遗下一颗最孤独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这颗心, 他也怕伤心,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 如此说来,性格决定命运, 确如此了, 好吧,他说满意就满意吧。 照照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放着,又狠狠一捏,“你满意就好。” 376 会议室, 院长张赟坐在长桌中央神情谨肃。 “……本来这次任务我院承接都是莫大的荣誉,大家都是我院的中流砥柱……” 确实都是各科室的骨干,曼丽坐在其间也是态度认真。 原来,他们院这次受军事医疗部指派,承接了这次“天湖”外事活动的医疗保障任务。可说,这是近期院里最重要的工作安排了,在座各位的手术排班都有调整,均要前往军事医疗部再接受培训——级别相当于“战时”的“机动培训”。可见,此次任务的重大。 开完会出来,曼丽去住院部巡诊了一道,返回办公室,准备去接意一打冰球。 姚雀提着一筐小樱桃进来, “师父,这是才从松山摘回来的,特新鲜。”放她桌上, 曼丽笑,“你留着吃呀,” “我有,这你带回去。” 姚雀今儿是晚班,正好从她这里取了记载本,又听师父交代了几句。 “对了,师父,刚儿我得了一信,江哥可能还没火化,他家人想把他运去日本,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人还停在这边,没走。”提起这,姚雀自然语气沉痛些, 曼丽的神态也哀默下来,不过也疑惑,“这有些日子了,人怎么存下来……” 姚雀也是一种哀怨,“他家有钱多得是法子保存尸首,其实我真想去见见,应该有详细的尸检……” 曼丽忙瞪住他,“算了算了,这也是他家的事儿,打听到这里就行了,别惹事儿。” 姚雀嘀咕,“想惹也没那个能力啊,江哥来头真不小……” …… 曼丽早把小樱桃洗好,从幼儿园把意一接出来,娘两儿就坐在一个小花坛边,曼丽两手捧着碗,看儿子美滋滋地吃樱桃,“好吃。”小儿子不吃肉,喜欢吃水果也是好事。 “妈妈,小课说今天会带小鸡仔回来是吧。”小儿子边吃边问, 曼丽笑着点头,“是的,不过这次带回来了,你和姐姐去宫里养,再别叫万遗看见。” 小儿子咯咯笑,“她什么都喜欢往嘴巴里塞!” 是的, 家里不是没拿回来过小鸡仔, 这黄绒绒的小鸡仔也是曼丽年少时美好的记忆, 过去一到春天,清明一过,大街小巷地就有人骑着自行车卖小鸡。尤其胡同里,卖小鸡的人永远风尘仆仆的,自行车后架上绑着一个柳条筐或纸箱子,纸箱四周扎满了小洞,卖鸡人推着慢悠悠边走边吆喝,惹得孩子们追着看。小鸡吱吱喳喳的声音也从箱内传出,小洞里也隐隐约约能看见小鸡的躁动。 一旦有人有兴趣购买,卖鸡人就将纸箱卸下,以非常低的姿态地让孩子们欣赏,这时小孩子就会央求家长买一只回家。曼丽记忆里小鸡是两毛钱一只,有点残疾跛脚的一毛五就卖。那年月,鸡蛋约合一毛一个,所以大家都觉得小鸡价格公道,给孩子买一只玩玩挺合算的。 一纸箱黄绒绒的小鸡仔,吱吱喳喳地挤成一团,真看不出个性的区别,每个家长挑选也是瞎挑,捉住一只拿出来,让它在地上走几步,小鸡个个活灵活现,不怯场不生疏,与人为善,跟谁都亲,于是乎,给钱交割,银货两讫,小孩子捧着小鸡仔,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不过,估计小鸡仔如果遇上万遗这样的“土肥霸王”,得惊魂不小, 想想也是挺好玩, 照照才提回来的小鸡仔,比曼丽年少时见到的都漂亮,笼子也精致, 一放到地板上,打开笼子,小鸡仔各个如傲娇小女王摇摇摆摆出来, 孩子们自然兴奋至极, 小满,意一两手捧起来一只,就是摸呀,念叨呀, 唯有走路最不稳的万遗,那个匪,她抓起来一只就往嘴巴里塞!“诶诶!”吓得大人们忙去捞她,哭笑不得。 她还不松手, “万遗,看你把小鸡仔吓的……”照业的小鸡仔在她的小肥爪爪里只被揪住一只翅膀,胡乱扳,小黄毛都掉一地,万遗个“土肥圆”也不怕,圆溜溜的黑眼珠儿就瞄着它,还跟个小馋猫一样,只想吃…… 再不敢往家带这些小动物了,万遗眼里恐怕都是食物,嘿嘿。 娘两儿正开心说着, 忽然一旁有人喊了声“曼丽,” 曼丽看过去……接着起身就要带小儿子走! 程音抱起女儿忙追过来,“曼丽!” 曼丽牵着儿子快走,哪里想理他, 程音追在后面,“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们这也是秉公执法!曼丽,你也是个大夫,咱们都是有原则性的,你说是不是,” 曼丽到底是个实诚人,想想,人家确实是这个理儿,站在他的角度,你着实是,无理取闹…… 曼丽遂慢慢停了下来, 低头望着小儿子,手放在他头上摩挲, 于理而言,自己是无理取闹;于情而言,曼丽依旧觉得自己没有错,她是舍不得小树被人那样“追捕”…… 见她停下来,程音放下女儿,微喘着气更好言好语, “我知道你那样做肯定也有自己的缘由,只是咱们处在的立场角度不同,现在,他也自首伏法了,作为个人,我也对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将你置于那个危险的境地……” 曼丽还是通情达理的,轻轻摇摇头,也没抬头,小声说,“你也说了,立场不同,那也是你该做的……” 正说着, 这时又有人喊了声她“曼大夫!” 曼丽这才抬头看过去, 是个大婶儿也是带着孩子才从幼儿园出来, 曼丽记不得对方是谁了,“您是……” “我是亭林的,那会儿您到亭林县医院援医,我家老头子的手术还是您做的呢,真好,他现在恢复得可好了。” “哦哦,”曼丽憨实地只有笑着点头, 大婶儿可亲热了,“这是您儿子吧,长得真俊,来来,这是我才从亭林带来的新做的桂花糖,给小朋友尝尝,”从袋子里拿出几小袋就要塞给小儿子,见一旁站着的程音,也不忘给书柒,“都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吧,尝尝,尝尝。”程音也忙感谢。 曼丽替小儿子接着,连声谢谢,意一也懂礼貌,“谢谢奶奶。”可乖巧了。 大婶儿边夸小朋友懂事,边也叹道,“您知道了吧,江书记去了,真是叫人伤心,多好的一个人呐……对了,刚儿出门我还听我儿子说,他家那房子不知道谁弄的,今早全烧了……” 程音注意到,曼丽当时愣在那儿,脸上的惊愕!…… 377 两个孩子放在幼儿园托付老师再照看会儿,程音开车送曼丽去了亭林。这是曼丽请求的,有有股冲动迫使她觉得必须去看一眼。 一到那儿,现场已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好在程音在当地有熟人,县公安局的老杨亲自赶来,说了一下情况。 他说房子是江熟记家里人烧的,之前跟有关单位都报过备,这警戒线实际围几天了,消防部门也检验过,是怕火势有蔓延。可能就这个阵仗,所以引起一些不明群众的猜测。 程音听了也吃惊:人是走了,为什么连房子都要烧掉? 老杨叹口气,低声说,估计江熟记来历也不凡,说是人家里那边有这个规矩,生前居所能烧着带走就带走……哎,不谈别的吧,你要一般人像这样,不说上头愿不愿,咱当地人不一定都愿意,哦,就是皇上死了,也没说烧皇宫的呀。但是,江熟记不一样,在咱们亭林,谁不服?别说为他烧一排房子了…… 曼丽听着,望着这满地残垣,忽然有种感觉,这是他在和这个尘缘彻底告别,一点念想都不想留下的意思,烧掉,什么都烧掉,仿若就没来过…… 不由,曼丽还是像烧毁的黑焦焦的残垣走去, “曼丽,小心。”程音身后喊她, 曼丽摆摆手,也没回头。程音虽不清楚她和江选之的关系,可人已逝,看曼丽的神情也是充满悲伤,她要独自悼念一下也是应该的,遂没跟着。 曼丽挺仔细的看着地面,甚至捡起一根木头翻找, 她知道自己想找什么。那时候她来,他给她看的相册,唯一她能掌握到的小时候的记忆…… 那边是?……曼丽真的看见一张照片残角!忙走过去捡起来,眉头蹙起来,细细一辨认,曼丽心蹙紧的……倒跟自己没关系,好像,好像是一副水晶棺的一角……曼丽赶紧再在附近翻找啊,可惜,全是黑渣。看来啊,这张照片角也是老天刮风惹下来的一个意外了,恰巧吹起,夹在了石头缝儿里…… 曼丽何以心跳这么快? 最近,能跟“水晶棺”联系起来的,除了青朴地宫里的,梅静群的水晶棺……曼丽将这张照片残角紧紧握在手心里!谜团现在越来越多,曼丽反倒像个斗士,更燃起她一探究竟的决心! …… 院门口停了几辆医护车和中巴,今天,他们这些选拔出来的骨干将去天湖现场熟悉环境,为下周天湖边的“国事活动”做准备。 具体是什么“国事活动”,工作上的事曼丽是从来不瞎打听的,只是听姚雀跟她嘀咕,据说天皇外祖母曾经在天湖边观赏过表演,今年大寿,日皇室为她“重温旧梦”在天湖边搭了大观景台,甚为豪奢……直至到了场地,曼丽亲眼所见,才深有感触,着实气势磅礴啊,而且,奇异的是,曼丽觉得完全是自己的梦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称她的心意,叫她无不畅意…… 这里肯定是一幅恢弘的夜景图, 感觉像过上元节, 配上天湖绝美的湖光山色,真是一派“上元春色和,齐唱太平歌”的景象。 想象着: “这些个华灯亮,半空一鉴初升。那月如冯夷推上烂银盘,这灯似仙女织成铺地锦。 灯映月,增一倍光辉;月照灯,添十分灿烂。观不尽铁锁星桥,看不了灯花火树。 雪花灯、梅花灯,春冰剪碎;羊儿灯、兔儿灯,檐下精神。 鹰儿灯、凤儿灯,相连相并;虎儿灯、马儿灯,同走同行。 仙鹤灯、白鹿灯,寿星骑坐;金鱼灯、长鲸灯,李白高乘。 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 再看那红妆楼上,倚着栏,隔着帘,并着肩,携着手,双双美女贪欢;绿水桥边,闹吵吵,锦簇簇,醉醺醺,笑呵呵,对对游人戏彩。满城中箫鼓喧哗,彻夜里笙歌不断……” 曼丽眼神不禁有些迷离,似亲身经历过,……她端坐华台中央,但是坐不住,懒洋洋扒在雕龙的栏杆上,谁喊都不应,只到了射箭环节……对,曼丽看过去,果然湖中心悬着一只天鹤! 且,曼丽知道,那只是个象征, 到时候,岸边会放飞成群大鹤, 它们一个个长腿长颈、昂首挺胸,洁净而矜持;一身素衣白衫配一顶精巧的小红帽,活像英勇潇洒的斗牛士。它们眺望远方,遥望长空,静默地各就各位等待出发。忽听旁侧的养鹤师傅发出一声类似鹤唳的长鸣,这些大鸟先后拉开距离,踮起脚尖,张开阔大的白色翅膀,呼扇着悠悠起飞……一阵强大的气流,如风如雨,从人们头顶掠过。你的头发会被吹起,裙子掀起来;那个瞬间能看清它们巨大的白翅上,镶满了黑色的尾花;眼前飞旋的白羽如雾气升腾,一时遮天蔽;须臾间,洁白的鹤群已迅速升空,前后错落有致,一顶顶小红帽破云领先,长脖似剑,长腿如桨,舒展的翅膀柔软轻盈如朵朵祥云,飘飘欲仙;惊鸿一瞥,黑夜里只见一道道银光闪烁,那不是鹤在飞翔而是云在飞扬…… 更刺激的, 它们的大白翅上一先松散捆绑的龟形小灯笼会洒落下来, 热闹了, 孩子们可以举起小弓箭,射这些小灯笼;射中的,没射中的,纷纷落在了湖面上,远处看,龟灯匍匐水面,有些又拖着长长的尾巴,憨态可掬…… 曼丽喜欢这个射龟灯的场景,有人递给她一只弓箭,她漫不经心拿起,反倒问,“能射鹤么,”没人答, 她哼一声,丢了弓箭, 听见身后,“射吧,不射下一只,她睡不着觉的……” 曼丽猛然惊醒!! 望了望四周, 同事们还在啧叹这场景,她却倚在栏杆边不觉想出了神, 却, 情境如此真实!梦境都没有这般清晰!…… 曼丽额上已经冒出冷汗。 谢谢打了好大个赏的“愿你美意延年”大人,也愿您美意延年,佳境续岁。 378 一切准备工作有序地进行着。间歇休息,曼丽和几个同事在廊下不晒太阳的地方喝口水说说话。 曼丽是感受到好像有道视线来自她上面的栏杆旁,可往上一瞄,又没人。 好几次了,都是稍一抬眼,目空无人。 好啊,可曼丽就觉得这人跟她“躲猫猫”呢, 她貌似认真听同事说话好一阵儿,突然抬头! 逮个正着! 可,这也叫曼丽半天懵呆了一样!……那人撤得也快,但还是叫她看见了一晃而逝的脸……正阳啊!……曼丽还呆着的,可行动上已然说明她有多心切,转头就跑!“曼丽!”同事们也奇怪,喊她。曼丽边大步上楼边还是挺得体地说,“我上去看看,那边好像真有鹤!”同事们笑,刚才提起鹤见曼丽就极感兴致。 楼上是个回廊,曼丽转了一圈没见人,心里那个又急又气啊! 像个赌气的孩子, 曼丽就站那儿,叉着腰,气喘地说,“好,你躲着我是吧,那就再也别见!我说话算话,再也不管你了!”越说越气,劲儿越使越大! “哎哟,”后边突然扑上来一熊抱,差点把曼丽的腰闪咯,当然,肯定也闪不到,想想这抱得扎实抱得紧抱得,几zhe哦!…… 曼丽晓得是他,身上还一股子药味儿,也就这药罐子味儿,叫曼丽鼻头直泛酸,刚要扭头说“你真是胡闹……”嘴巴就被封住了,正阳简直是要把她吞了! 一边把她转过来再严丝无缝地抱紧着,这个吻,堪称思念到极致,曼丽也抬手反抱住了他,“正阳……”有好多话想说,也感受得到他也好多话想对她说,但是,现在,只想亲,倾尽一切地亲…… 稍分开点,正阳喃喃着“我就知道见不得你,看看,我根本扛不过去……”曼丽望着他,这么近地挨着他,更觉这五官不无精致,眼睛更纯亮,漂亮的叫人迷魂,不觉也小声“扛什么呢,你究竟躲什么呢,” 这时听见有人上楼来的脚步声,正阳抱起她就往小走廊那边走,“去哪儿!”曼丽叫,倒也没挣。正阳仰着头还在不住地亲,“咱们有好多话要说,站那儿能行么。”曼丽不禁抱紧他的脖子,他这么有劲儿曼丽真的欣慰不少呢。 是个小和室,斯斯文文的,都是文房墨宝,曼丽也真见到了糊窗子的浆糊。 正阳一直抱着她不撒手,曼丽瞄着那浆糊,“小满看见你了,你在一条船上糊窗子是吧。” 把她压靠在一张很别致的单侧靠椅上。说它别致,是不同于一般的“贵妃靠”华丽又花哨,青朴灰木,有禅意。 此时,滟滟一坨的曼丽被他压在身下……本来就被亲得娇软了,再被他这样俯视入迷地盯着,曼丽更羞窘,可毕竟关心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也好好儿看着,“长得这样好,躲什么呢,” “长得好有什么用,废人一个,跟着你是个累赘了。”正阳的神情真是如实地反应出落寞,他俯下身子埋在了她怀里,正好听着她的心跳,“曼丽,我其实老早就醒了,被你亲醒的。”曼丽脸红,手抚摸着他的发根,“我后来也想过,你这么躲起来是发觉自己的手指……不能再拉琴了是吧。”许久,正阳点点头,头更往她的颈窝里钻,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本来就一无是处,唯一被你认可的,就这双手了,现在废了,我还有什么用……” 曼丽听了,心里是真难过, 说过,他们同是一小就靠这双手学本事挣荣誉的,这双手,就是生命,就是自尊!所以曼丽比平常人更能理解他的心情与绝望。 “我也不说你傻,要是我遇上了,只怕跟你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这辈子都完了。可是正阳,咱们都得心大点儿不是,咱们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逃避了也会心不安的责任……”说着说着,她自己眼底倒升腾出一抹哀怨,好似在说服自己一样了…… 看看,看看,这么个女人,怎么不叫正阳对她死心塌地!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知心”呀,她跟你命命相授,意意相依;懂你、爱护你,甚至,教导你启迪你,而且,她又不是个在天上飘的,她实实在在的也小气,也自私,是那样的可爱…… 正阳仰起头, 真的,就只要她这几句!不必多,只要她这几句!阴霾了许久的心廓就雨过天晴立刻洒满阳光一样! 正阳凝望着她,“我就是舍不得你!跑到日本去是我以前就听说那边有个机器手臂的大师,我想弄一个,能拉好琴了再好人样儿地回到你身边!可是,事儿都赶不上变化的,曼丽我也没想到这次到了日本,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是位‘和术’大师,我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发现受益真大,”他顿了下,眼睛真的放光,“曼丽,你眼睛不是一直不自在么,可治又治不好?我觉着,不一定和你的眼睛有关,”他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还是这里的原因。你不是,忘了你十六岁前的事情么……” 曼丽一下也稍起了身,有些错愕,“你是说……” “嗯,和术里对人脑记忆这一块儿摸索特别古老了,说起来邪门得很,但是又不由你不信,我亲眼所见……”于是说了许多他在日本的亲历, 正阳说,正是因为结交了这位叫“梅江”的老学者,亲眼所见,他的学徒由“眼部手术”切入影响人的记忆,正阳才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拜他为师,学得这门技艺,主要就是为了治好曼丽的眼睛!…… 可想,正阳的灵气儿和专注好学,深得梅江喜爱。这次梅江作为日皇室内宫的“和术大师”,随筹备团来天湖先行布置,就嘱咐正阳专门负责届时老太夫人乘坐的游船的门窗装饰。正阳正好用上了他在曼丽那儿学的“糊窗”的手艺,更得梅江赏识…… 曼丽听着,心下是即紧张又兴奋,没办法了,对自己那十六年的记忆更渴望破解了…… 379 这几天,家里的氛围和平常无异,一家人一块儿的时候说说笑笑,该工作了,也各去忙各的,看似风平浪静。 其实,心事不拿到面上说罢了。 照照和小课在家里是分毫不露,可谁又想到,出了家门,他们“如临大敌”!这是自那年他二人“车祸失忆”艰辛万苦回到曼丽身边以来,最“提心吊胆”的一段时日了。 这样大的事,照照都怕“独揽”,是的,是真怕!一切跟曼丽相关的,那都是照照的死穴,更何况,这是事关曼丽的身世!且,如此“骇人听闻”……得跟小课商量的,两人的力量总比一人周全。 你知道,小课听到这一切,那惊心!……曼丽来头大的竟叫人难以想象!他和照照本就精怪非常,加之这些年的历练,被岁月打磨得已然深知“这岁月要跟你开起玩笑”有时候真非人力可挡!心中怎么不怕,曼丽那深埋的“十六年”一旦揭起……人呐,最怕这种“前路无光”不可预料了…… 眼前第一要务,当然事关“梅静群的水晶棺”!二人这些天倾尽全力就是在忙这件事…… 小姨呢, 她似乎也常拉着夕臣说话, 曼丽一拢去,听到的也就一些家事。 肯定是不得叫她看出来的,夕臣也好,小姨也好,他们的心事更重,也更知分寸,简直到了“步步小心”的地步, “你说什么!”小姨一下站了起来, 夕臣也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胳膊,“您先别着急,听我说下去,” 小姨抬起的手都在抖,“是江阳……江阳转走了水晶棺?!” “小姨!”夕臣扶着她都觉得她身形在晃荡, 是的,淑清顿觉天地都在动摇! “您坐下歇歇!”夕臣扶着显然头重脚轻的小姨坐到了小沙发上,又忙去给她倒水,淑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切又哀冷地,“你是说,他也来到了京城?” 夕臣只得在她身旁又坐了下来,点点头,“应该来了。” 小姨松了手, 手顶着额心,合眼,紧蹙眉头,许久…… “小姨,”夕臣给她端来了水,“您先喝口水顺顺。听我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么个事儿了,我们在暗,反倒,他落在了明处,一切的动向就好掌握了……” 听着,淑清却只是不住地摇头, 渐渐,甚至落下了泪。 “再说,线索都是从小树那儿来的,照照,估计小课,都知道了,看他们这几天忙活着……您放心,水晶棺肯定能完好地回来……”夕臣继续安慰着, 却, 小姨这时抬起了头, 看着一个点,泪,还在从眼角里划下, “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夕臣,”小姨看向他,真的,第一次,夕臣见小姨眼中出现了哀求,“看在曼丽的份上,算我再求你一次,这件事,你们不要再管了。” 夕臣错愕! 再再如何,小姨从来没有口头上搬出来过曼丽…… 对此,夕臣也不好随意揣测了。江阳曾是梅静群身边最亲近的谋臣,后边儿外头传的那些事儿也是真假难辨。眼前淑清这样的情绪……一时叫夕臣是不好判断,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总之, 夕臣还是点了点头。一切为了曼丽…… …… 要说这一家子,心事最重的不见得是她,但,心事最满的……估计她也习惯“体胖心宽”,反正多少心事,她也盛得下。 何况现在她找回了正阳,倒是舒了一大半心不是。 只不过,她也尊重正阳的意思,这孩子誓不把梅江的“和术”学到手决不罢休的意思。想想曼丽这时候对他心最软,他啥请求不答应的?遂也不暴露他,叫他继续混在天湖边当个“隐士”也不错。 当然,曼丽这样放心也是看到了正阳情况恢复得很好,他一边学“和术”日常看那么多书,也不忘当初他“逃离”的目的:也着实弄到一只机械手臂。 正阳给她展示后,看那张快活的笑脸,曼丽多心疼。正阳最终还是爱他的琴的,套上“智能机械”,即使辅助他的指关节能用上力,即使音照样弹得不得深邃,他已经很快活很快活了…… 曼丽说小满也想他,那次湖边瞧见了,总念叨。正阳何尝又不想小满呢,那天他还以为幻听了呢,是好像小满在喊他“正阳正阳!”可边糊窗户边习“和术”的正阳太投入自己的世界,加之封闭自己的心,强迫自己“不问世事”,遂,错过了…… 这天,特意碰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 万遗被小姨又带去祁阿姨那儿住几天, 意一上幼儿园, 小满正好下午是课外活动,曼丽中午就去跟她请了个假,把她接回家。正阳来,叫这“师徒”两该见见了。 小满这一听,高兴呀!还特意叫妈妈回家时特别绕到面包房买了蛋糕粉,说要亲手做小蛋糕给正阳吃。 娘两儿在家准备了一顿丰富的午餐, 正阳来了, 一进门,把飞奔过来的小满高高举起转了个圈,曼丽一旁看了,高兴也泪目。 当然两人一见面就离不开聊大提琴, 小满如今已然是个“成熟”的小“大提琴手”, 她走到琴边, 端庄坐下, 向正阳一颔首, 如正式演出一般,认真为他拉了一曲《梦幻曲》, 这支《梦幻曲》,可以明显觉察到诗歌般层层递进但又有些微妙变化的律动感。仿佛它在叙述着人们儿时美丽的梦,也抒发着理想世界的温暖、深远与甜蜜…… 曼丽靠在门边,看着女儿和他, 小满的认真和正阳的认真,如此一致,都是对旋律极致的尊重与喜爱,如痴如醉, 曼丽很欣慰很欣慰,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也一样,也都是最纯真的孩童,在乐曲里享受着他们最纯真的信仰与快乐…… 吃完饭后,说一块儿去给小满再配一副琴弓。早就说给她再配一副了,小满都说等正阳回来一起去…… 所以说, 这岁月要跟你开起玩笑,有时候真非人力可挡! 就这么错开了, 他们才出门离开小区, 小姨这边抱着万遗和祁阿姨就上楼来回了家, 桌上还留着小满做好没吃完的小蛋糕,小姨是疑惑这只有小满在家才弄,这小家伙中午回来了? 刚要打电话给曼丽, 有人敲门, 祁枫去开的门, 只听她一声叫“是你!!” 小姨回头, 瞬间,再次有种天动地摇之感…… 这个月能让小钻石过4000么,嘿嘿。 380 万遗本来在保姆的陪伴下玩轰轰熊,结果一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围着圈圈车跑过来,……一看见陌生人,她也不怕,就忽闪着大眼睛望着。 却不想, 门口站着的一位老人,比她激动, 一望见她, 两手颤抖着,微微抬起, “这,这是万遗吧……”眼眶红了, 但是祁枫特别防备,过来就从圈圈车里抱起万遗走远,当他恶魔一样, 瞿淑清看上去也十分激动,一个箭步过来捉着门就要合上,“淑清!”老人叫道,老泪落下,“看在选之已经走了的份儿上,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别说一听这,抱着万遗的祁枫都暗自垂目掉了泪,瞿淑清更是早已视线模糊,冲他低吼,“当初怎么保证的!咱们各司其职,哪怕拼了命去也再没有见面的一天!……” “他快醒了!淑清,他真的可能会醒!”老人泪流满面,却,唇边带着笑,那样充满希望! 这句话犹如炸弹,一下仿佛将淑清震定在这一刻! 她睁大着眼,完全呆愣地望着他, 祁枫也是一下震定在那里,只是此刻怀里的万遗不耐烦了要轰轰熊,她少一回神,弯腰去给她拣,可明显手都在轻抖……这都是多少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呐!此刻,完全掌控不了自己内心的巨浪惊涛! “进来说。” 淑清还算自持,让他进来后,立即找了理由叫两个保姆都出去“买东西”了,家里,只剩他三人与万遗宝宝。 万遗坐在祁枫的怀里还在玩轰轰熊,时而会发出“轰轰轰轰”小熊的怪叫。哎,别怪万遗宝宝了,她还是个不懂事的毛毛咩,却也如此有幸,是这个家,第一个听到她妈妈“前世今生”的孩子…… “再如何,你也不能放任选之来找她呀!选之怎么会死!” 淑清泪水直涌, 选之一样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一生啊,真是这一生不折不扣全献给了曼丽,是的,应该是满意。 老人,名叫江阳, 确实就是那位传奇的“江阳”, 选之,是他唯一的儿子。 老人轻轻摇摇头,神情略显怔忪, “你知道他一小就有那么个病,又经历满意走了那一年的撕心裂肺,这些年能强撑过来,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她,我,”老人抽了一口气,“我确实自私了,选之死也要死在满意身边呀……” 淑清抬起手,似乎也听不下去,“别说了,你们是遂了愿,可苦了曼丽呀,她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摆摆手又摆摆手,如何的伤心平复不了,道“当初,满意那样一心求死,是实在没办法,才用了这下下策封了她的记忆,连眼睛都毁了……我可怜的满意呀!不就是想叫她这个人还活着!” 一旁祁枫禁不住都呜咽出声,这时万遗还“妈,妈”了两声,更抠她的心,紧紧抱住了小妮妮! 不能想, 不能想那时候的满意, 十五岁的一个孩子, 仿佛把这满满一个世界的苦难都承受了, 才流产了的满意,滴水不进,形如枯槁,就枯坐在那人的床头,等死。…… 淑清窝着身子坐在沙发边缘,两手捂住了面目,泪如雨下,“我,我这些年,这么狠心地教导她,叫她不停地只顾学学学,旁人看了,都说我变态,把曼丽像小孩子一样箍着,好像根本不想她长大,是的呀!我就是不想看她长大!他们哪里知道,曼丽的人生根本就是反的!那么小的孩子,那样成熟,她有童年吗!从懂事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逼着她不能停一刻地快点长大,她是梅静群的女儿!她就得夺回她本该有的一切!为她妈妈报仇!可怜的满意呀,她有童年吗……才十几岁的孩子,就经历了那样不容世俗的情爱,她又把自己所有的爱给了他!报应啊!她自己就是蒋家人,怎么偏偏容不下她的就是蒋家人呢!” 姨奶奶的哭声惊动了万遗, 轰轰熊一下掉地上, 万遗也哭起来, 淑清从祁枫手里把小毛毛抱过来,低头轻轻摸万遗的眼睛,“哭哭也好,哭哭也好,她妈妈这辈子太可怜了,生在帝王家有什么好,有个那样的爹妈有什么好,吃了太多苦呀……” 都在哭, 老人更是哭得哽咽,跪了下来,抚摸淑清怀里的万遗,“还好还好,当初就是担心满意那次流产损害太大,将来怕再不好怀孕,还好还好,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到底不能叫小毛毛哭太厉害,淑清还是极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站起来专心哄万遗,抱着她走向窗边,看外头的云朵,说着“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万遗,看,那云朵像不像妈妈……” 这边,祁枫也直抹着泪, “当初,淑清是和你说好,你照顾那位,她看着满意。那时候说狠话,你俩这辈子不见,就意味着曼丽和那位就再也不见,尘归尘土归土,已然开始各自过各自的下辈子了,怎么又想得到……他,真的能醒?” 江阳抬起头,望着的,还是万遗那边, 点点头, “就是因着他随时可能会醒,我才想赶紧地把二少请回醍醐寺,叫他看一眼,这样刺激着,能叫他,多撑些日子,毕竟,他这样的年岁,就算彻底醒过来,又能活多久……”说着,又是老泪纵横, 哪知,那边已经把万遗哄不哭的淑清一下回了头, “撑什么撑!他死了最好!反正曼丽现在过的也好,一了百了!” 老人起了身,边抹着泪, “淑清,你就别说气话了,要真想他死,何必还让我守着照看他这么些年,和当初一样,咱们其实都狠不下这个心,就算为了满意……再说,”老人面庞明显出现忧色,“曼丽这个‘封忆术’看来也不是万无一失了,我最近收了个很有灵气的徒弟,叫元西,他研究说……”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 淑清简直是大惊骇,抱着万遗忙走过来! 381 小满买了新琴弓,特别是正阳给她选的,非常高兴,说,妈妈我现在就想练琴。曼丽当然支持,干脆送她去了魏老师那里,正好前不久魏老师提到她正在指导一个少年乐团,不过都是比小满大十岁的孩子,如果小满想感受一下乐团的氛围,可以来试试。 车停在音乐学院外面,正阳肯定不能跟进去,曼丽把小满送进去后出来,看见正阳望着音乐学院校内,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握住他的手:慢慢恢复,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再恢复。 正阳回过神,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我知道。又笑起来,充满阳光。 “对了曼丽,”正阳忽然很兴奋地望着她,“我跟着梅江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本来就漂亮得没法儿,一双眸子里再现灵彩,更是精灵,曼丽都不禁单手扶上他的脸,很温柔,“怎么了,” “你不是对梅静群超感兴趣么,猜我看到什么了,一个水晶棺!” 曼丽明显神情一怔!眼看手就要从他脸庞滑落,正阳却以为曼丽对此只是呆傻了,捉着她要落下的手又放到脸庞还轻轻蹭,多神秘地说,“我偷偷看到的,梅江根本不让我靠近,不过我听见他助手说那是‘二少的……’二少不就是梅静群吗!” 曼丽猛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手,坐正,望着前方,呼吸都有些快! “曼丽?”正阳疑惑望着她, 可想,曼丽此时脑子里有多乱! 但是, 乱,不等于糊涂, 小树拼命跑出来就是想将水晶棺“物回原地”,现在,终于有了它的下落……再说,你如何能叫曼丽忍得住,她太急于见见仿佛纠缠在她骨血里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那个女人了,梅静群…… “现在就带我去看看,我真的,很想见见她。” 正阳直点头, 你知道他是不会违背曼丽一点意愿的, 可是,这又岂是正阳想得到的?如果时间能倒回……可惜,时间永远不会倒回,且,老天注定,属于满意的一切,必将全找回来! …… 这边淑清一听“元西”的名字,心中是既有惊喜也……不知怎的,又隐隐不安。 她当即就拿起手机走进房里, 首先给曼丽打了个电话, “曼丽,”这是心里忽然间太焦灼了,确实这时候很想听到她的声音,不过,口气一贯的严肃, “哦,小姨,有事么,” “没什么,我带万遗回家了,晚上你接了小满和意一回家吃饭。你现在在哪儿。” “路上,一会儿还要回医院巡房。” “嗯。” 电话挂了。 接着又往医院打了个电话, 那边,是姚雀接起的, 证实了曼丽下午是有巡房,这才放心。 殊不知呀, 曼丽这一连串的“扯谎”啊……她腾出一下午的时间就是为了给正阳和小满见面的,所以早跟姚雀交代好,谁找她都说她去巡房了…… 淑清也是心事太重,一切先紧曼丽是安好的,心,好像才放松些, 从房里出来, 手里拿了曼丽和孩子们的一个相框, 看见江阳正抱着万遗又是眼眶通红,万遗宝宝被他的白胡须吸引,一副就想去抓的样子。 淑清在他身旁坐下,“喏,这是她现在。” 江阳接过相框,首先肯定好好地去看正中间抱着万遗的曼丽, 边抹眼泪也是笑着,“你把她养得很好,很好。其实也见了不少,选之拍了不少她……” 淑清叹口气,“你老了老了尽做糊涂事!选之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还叫他这些年这么苦地藏着跟着曼丽,那不是心更苦!” 江阳垂着头就是摇着头,看着泪又往下流。 万遗终于出手了,去抓他的白胡子, 淑清把小坏手抱过来,万遗手里还抓着不松手,江阳跟着她的小肥爪爪走,虽流着泪却也一应任之,好像就算万遗一把把他的胡子拽下来也无所谓。 “松手!”姨奶奶吼,小肥爪爪才松了,祁枫赶紧拿了轰轰熊给她,万遗这才注意力转移。 一边招呼万遗,淑清又有抹悲愤, “他要醒了就醒了,你又何必把水晶棺挪出来!搅了二少清净,” “我们都知道二少就是他的一剂清醒剂!只要见到二少真身,他就时刻想到自己和满意的关系多么不容于天!他就会无论如何不再去想见满意……我这也是被元西那孩子的研究吓着了,万一曼丽有想起来的那一天!……再说,据二少四十二忌日也快到了,这一年正好也是二少九十诞辰,难道还叫她孤零零躺在地宫里?该叫她和领袖团圆了,还是入土为安好。” 听了,淑清显出怔忪, 稍后,重重点了点头,“这么说,你确实做得对,只要他不想见满意,对满意彻底绝情……”又低头摸了摸万遗的小脑袋瓜,“再看在如今她这一大家的份儿上,希望她能有所改变……咱们这都是防范于未然,千万不能叫这二十来年的心血又回到她十五岁那年……还有,你说‘入土为安’这个事确实也对,现在满意也儿女双全,二少也该安心,回到领袖身边……”说着说着,又泪流,万遗宝宝这时候好懂事,她竟然抬起肥爪爪要去抹姨奶奶的眼泪…… …… 与此同时, 这边大紫阳宫西大门乾朝门对面, 小课走过来拉开副驾门上了车, 他穿着宫禁警卫的军装,手臂上有“宫”字符, 驾驶位上的照照也穿着正儿八经的京畿警卫部的军装。 小课从军装内袋里掏出多本手册,俱是手续详实的通行证书, 拉开车前挡板,放了进去,边蹙眉说,“办得挺顺利,我觉得老和默许了这件事。” 照照已经拉档行车,笑笑,“默许了更好,一件棺材进了宫,再如何遮掩也得露馅,要不,这宫禁之内的安全可真得整整了。” 小课放好这些手册,向后一靠,似松了口气,不过,眉头依旧蹙着, “我觉着他也在犹豫,中间有些东西拦了下,之后又准许了,你说他到底什么心思?” 是的, 小课猜得没错, 夕臣对“他两儿去‘抢’回水晶棺”这件事是犹疑了一下的, 小姨叫他们不要插手,夕臣本来是准备听话,所以中间“拦了下”, 但是, 夕臣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水晶棺应该回到紫阳宫保险,于是,又“准许”了, 最后看来呀, 夕臣后悔极了! 不该犹疑,根本就该果断!甚至,他该亲自出面早早就把水晶棺夺回来!这样,曼丽就肯定见不到…… 同样的,世上没有后悔药, 是满意的命数,到了这里,就该这样了…… 382 淑清从房里拿出一个茶缸,江阳一见就站了起来,“还留着呢,”显然很激动。 淑清点点头,“曼丽上学时一直都是用这个茶缸。” 祁枫一旁也是满含情感地,“二少从前这只茶缸都不离手……” 是的,甭说现在了,古来,国人喝茶都先讲究茶具,茶壶茶盏功能明确,什么茶配什么壶,使用什么水,甚至水温的高低也不能含糊。不过日子穷时喝茶就没这么讲究,大茶缸子是首选,一杯茶泡上一天,临下班将茶叶嚼了下咽也大有人在。实际领袖也这样,还说吃茶叶强身健体,梅静群自然遗了他的习惯,茶缸老在手边儿。 茶缸之所以不称杯而称之为缸是其容量,正常容量的茶缸一暖壶水仅能倒上两三杯,超大号的茶缸容量可以与暖壶媲美。早年梅静群一起床第一件儿就是找开水壶灌上满满一茶缸水,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儿,盖儿上系根绳,上午一缸下午一缸,一天喝得有滋有味。她也没说喝多好的茶,不大好吧可经得住泡,喝一天到下午还有点儿颜色,最后随手一泼,算是一天过完的仪式,第二天一切照旧。 京里人喝茶与哪儿的人都不同,就讲究喝茉莉花茶。其实会喝茶的人反倒不愿意喝花茶,认为花香遮了茶香,得不偿失。殊不知京都地区水恶劣,水碱重得烧开水时如同冲淡了的牛奶。茉莉花香最初是用来遮水中碱味的,久了才形成习惯,所以老京城人喝茶就爱这一口。 梅静群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生在京城,死在京城,除了陪领袖出访过一次俄国,极少踏出京城。因此,习惯上,绝对最正宗的老京城人。喝茉莉是她一生的习惯。 少时读书,曼丽遗了她这个习惯。 她读书那会儿茶叶都是按两卖,一毛一两到一元一两。能喝一元一两茶叶的人都是生活富裕之家,喝不起又想过瘾的就去茶叶店买茉莉高末,也有称高碎的,高末就是高级茶叶末的意思,它有一个雅号叫随壶净。茶叶店的散茶卖到最后就会剩下这些碎末,讲究的喝主不喝,手头紧又馋的就买来过瘾。 曼丽当然喝得起好茉莉,不过她身边人就不一定了。曼丽大二去鄞州协和实习了一个月,带她的老教授姓方,这位也爱喝茉莉。一开始曼丽很奇怪老头儿为什么喝高末总会把她叫到跟前,打开大茶缸盖让她闻闻,可并没有她喝的意思;如果她没有做出夸张的反应,老头儿还会不高兴,让她抓紧时间做事。于是后来曼丽学乖了,每次不等他叫,曼丽就主动地夸张地喊好香好香,欠的不得了的样子。哎,至少如此了,老头儿能叫她少干一个小时活儿。……如今想想,也是有趣。 是的,车一开进天湖绿道,道旁全是曼丽熟悉的茉莉香,勾起她这些回忆也自然而然。 “好香好香,”她还脱口而出当初赞老头儿的言语, 正阳笑着扭头看她一下,“对了,我还存了好些濑凉的新鲜茉莉花,埋在那边浅土里,再过一个月拿出来给你做茶吃。”他当然晓得她爱喝茉莉茶。 曼丽点头。她也来过天湖几次了,可今儿车行进的位置着实又陌生,但是感觉真是不一般的好! 除了这扑鼻的茉莉香, 那被白天鹅栖息小浅滩与天湖主河道隔开的明净一弯水, 感受动用哪一个藻饰词汇,都会是对它的亵渎。 “曼丽,你先匍下来,这里别看没人守卫,天眼不少,我的车牌也是特制的,有红外线扫描通过……” “哦,”曼丽匍下身子,“这样行么,”甚是可爱,她还在往下缩。正阳伸手摸摸她的头,“大白兔子。”显出了这个时候的正阳多么难得的调皮…… 一路顺利通行, 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曼丽缩手缩脚还有些警惕,“这里有人守卫么,” 正阳笑着,“我都侦查好了,这边是塔的背面,人没有,但有监控,可我知道位置。不是遇上你,我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摸来看看的。”又显出这个时候的正阳多么一如既往的精怪…… “塔?” “是呀,我一小来天湖这边也玩儿得不少了,还真不知道这边还藏着那么漂亮两座塔……” 山水交错,一见也是人稀少来的地方,两人互相搀扶着行在树林草丛中,纵是路途难行,曼丽依然觉着身心愉悦,空气好,满眼绿,有时还充满惊喜, 看看又是一小弯湖水,只觉它来得莽撞,安安静静地躲坐在本不该有它的地方,让人的眼睛看了很久还不大能够适应。再年轻的行者,也会像一位年迈慈父责斥自己深深钟爱的女儿一般,道一声: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是的,这无论如何不像是它安歇的地方…… 直到真见到这两座塔! 曼丽忽然心生了然:这个叫梅江的,也一定十分钟爱梅静群吧, 即使将她从青朴地宫里移出来,也绝不亏待她, 安放在这样一个与地宫绝不相上下的地方,甚至,更有意境! 两座塔,虽石头垒成, 但依旧不落奢艳, 圆顶如珠,一金,一银, 中间明黄的围栏很高大,角落里花朵锦簇怒开,仿佛鲜艳了一万年…… 正阳指了指那边一堵墙,示意绕过去就能进去,关键是,有两座塔,水晶棺停在哪个里面呢? 正阳说金的, 曼丽长久注视着它们, 摇摇头, “你说你在外头见到的水晶棺,只怕那个都不是真的。愈是像这样双冢双坟头的,一定有个‘迷冢’。况且,梅静群喜银比金甚,她在宫里的书画镶边极少用金箔,而且,她爱收集银锭,完整的银锭背后还爱亲手刻领袖的名字……” 正阳却始终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模糊了时空,曼丽,仿佛就站在梅静群的面前…… 是的, 终于的终于,到了这一天, 银顶塔, 朴素木门的两侧, 里头,躺着,举世无双,难言一生的,梅静群, 外面, 是她,最爱最爱最爱的小女儿。 383 万遗又成了最幸运的宝宝,第一个见到她妈妈“回到了最初”。 就在淑清和江阳祁枫还在回忆往昔时,江阳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起后,江阳大骇,“什么!!” 淑清太敏感了, 待他听完电话,简直就是惊怯地,“是曼丽……” 江阳点点头,“说元西领着一个女人进了银顶塔……” 淑清显然有些错乱,但,多年的历经风雨呀……她望向祁枫怀里的万遗,说,“先不要喂她了,要吃,吃她妈妈的去。”祁枫点头,明白此时此刻,万遗这张小嘴可能就是掐住她妈妈理性思维的唯一途径! 淑清又说了声“等等,”跑进房里, 两手捧着端出一个明黄包袱, 祁枫一见,咬着唇流泪地也点点头,坐下来,开始给小万遗脱衣裳, 包袱打开, 淑清就止不住开始哭了, “曼丽啊,满意……”原来小包袱里,全是满意出生时穿的一套:明黄斜襟小衣小裤,上面银丝绣着鹤龟团案,这些,全是当年梅静群一针一线所绣……还有一全套银饰婴儿颈、手、脚圈锁,这上头就是飞龙走凤。这个,就年头久远了,老早老早就准备好,且,是领袖亲手打造,那时候,二少也是刚有身孕,谁又想,流产也是那样惨烈……二少一直留着,最后,终于,她的满意用上了…… 江阳站在一旁也是躬身抹着泪, 见到这些,仿若就见到当日, 二少一声撕裂的悲鸣, 大紫阳宫琉璃瓦上的黑乌鸦成群飞起, 只见一个娃娃扑腾落入水里,脐带还连着,二少湿润的发半遮住了眼,她艰难却又带着笑地极喘着气,“快,快叫我,看……”当一个漂亮无比的娃娃从血水里被捞起,抱至她眼前时,二少连抬起指尖儿触摸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多么爱恋地看了一眼,幽幽呼出一口气,歪头合上了眼,再没有醒来…… 满意。 满目山河空念远。意匠如神变化生。 名字实际早在多年前领袖就已起好,给他们好容易得来的孩子。 无论男女,领袖都希望她(他)独一无二,没有姓,不随父不随母,天地间,独一无二。 朴子亲手剪的脐带,那时候哭号一片,他却只关心孩子的哭声, 也是奇了怪,怎么拍打,小娃娃就是没反应, 在场人无不心碎,别二少好容易生下了她,才走,这孩子就…… 是江阳说,抱到她妈妈怀里打, 果然, 一拍,“哇!”哭声震天! 江阳跪在了池水边,对着二少磕了个头,“您安心了吧。” 鹤星池旁的哭声好似绵延至整个大紫阳宫…… 此时, 万遗也在哭,不过是别扭, 这套衣裳她穿的上,但是太小了,箍在她身上她不舒服。毕竟,这是她妈妈才出生时所穿,虽然那时候做的也算大了,但毕竟万遗一岁多了,又肥嘟嘟的,肯定小了。 淑清斜抱着万遗来回走不住哄,泪,就没停过,“万遗乖,乖万遗,妈妈今天就靠你了,乖,忍忍,忍忍,” 也许她真听懂了,渐渐哭声小了,就是小嘴巴还撅着。 祁枫拿过来那只绣着银凤银鹤的黑斗篷,淑清摇摇头,“算了,先拿手上,她现在箍着难受哪儿还披得住。” 上了车,往天湖赶, 祁枫提了一整箱玩具放车上,就怕万遗哭闹。还好,有轰轰熊她就能很玩一会儿,就是有时候肚子饿了,又扳,淑清不住哄“再等等,再等等,一会儿就见到妈妈了……”一听“妈妈”万遗就开始“妈,妈”地叫,叫的淑清又是泪流…… 这时候就不提人的眼泪为什么这样多了,多的好似成河,流也流不完。淑清甚至想到了,满意要生变,我今儿就死在她面前,看能不能叫她给她自己留条活路,难道还要更多人命才能下地?…… 到了, 淑清抱着万遗往上冲啊! 近了塔门, 里面静悄悄, 淑清忽然止步! 不仅仅里面有满意, 更, 里面躺着四十年未见的二少呀! 淑清单手抱着万遗, 抬起手,挽了挽耳边的发,又抹了抹流下来的泪,再双手抱好万遗,低头,万遗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也注视着她,淑清忽然狠劲儿地说,“你今天要争气,长牙了是不是,要把你妈妈咬疼,咬很疼很疼知道吗!”万遗是听懂了么,不,她是被吓哭了,姨婆婆从来没这么凶相过,不过大哭也好,淑清一点不心疼,疾步就这么带着哭声震天的万遗走进了银顶塔…… 小毛毛的哭声惊醒了正蹲在曼丽身边的正阳! 他一下起身…… 这一起身,接着就似头晕目眩,人就要又往下栽! 但, 正阳强稳住了, 扭头看向门口,有点,如盼救星一般…… 不敢回想刚才, 甚至,往后的下半生里,正阳都最怕回忆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刻, 曼丽慢慢走近水晶棺, 一道斜阳正好打在棺盖上,叫她起初根本看不清里面, 曼丽当时还好胆怯,步伐很慢, 可, 当她挪到棺盖顶端,看见里面的…… 正阳亲眼所见,那道斜阳就如一把锋利的钢钉牢牢将她钉在了那一刻! 不好说,犹如见了妖魔……不,是妖魔在她身体里发作!曼丽大睁着眼,魂灵抽身而去似得,忽然,她似不堪其负地“啊!!”发出撕心裂肺地悲鸣,“曼丽!!”正阳早已慌了神,要去抱她,却被眼前一幕……曼丽紧紧抱着她自己的头站那里,两眼,涌出了血流! 血糊住了她的眼,叫曼丽如疯了般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 “曼丽!!曼丽!!”正阳也失了心一般只顾去抱她, 曼丽疯了样甩开他,“啊!!”是痛吗,任何人见到这一刻的曼丽都会哭得撕心裂肺的,为那不要命似得往外流血的眼,为她不受控的疼痛,她恨不得抓下一把她的发,手乱打,打在水晶棺上铛铛响,“啊!!”整个银穹顶里回荡着曼丽的悲鸣,“曼丽!!……”正阳不顾一切上去抱住了她,两人摔倒在地上,正阳扳开她的嘴,塞进去一颗药丸…… 曼丽在他怀里渐渐,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合着眼,急促地呼吸, 血,还在不断地从她眼角下流出, 正阳哭着抹都抹不完,“曼丽曼丽”地叫, 正阳确实吓坏了,他不知道为何曼丽会这样,他慌不择路地只得赶紧从荷包里摸出一直带在身侧的还没完全配好的药丸……是的,这是他特别为曼丽制的,他学了这大半年的“和术”,又集中针对的是眼睛,早已摸索大半,希望彻底治好曼丽的眼睛…… “曼丽,曼丽,”正阳的泪都滴在了她的脸上, 但他知道这不是容他无助哭的时候, 刚要慌急抱起她, 曼丽,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我看得见。” 这一声,本身就叫正阳怔愣!……那样沉着,冷静。 他看见, 曼丽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血眸, 一息间,仿佛换了神采, 曼丽的迷茫与胆怯呢, 消散了…… 该说谢谢给满意投小钻了,呵呵。 384 她睁开眼,可能血丝还糊在眼睫上,她勾起食指背抹了下……也就这一个动作,就能叫正阳看出了神,特别迷人!更别提,她睁开眼后……感受上,曼丽整个人似换了个灵魂,鲜血糊着她的眸子,那沉定的神思,又特别的妖媚!…… “曼丽……”正阳不觉唤她,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走向水晶棺, 两手背在身后,微弯腰,仔细看棺里的女人…… 真的是十分漂亮, 也是,首先她就得漂亮,要不能迷住那么多男人为她出生入死? 峨眉翘鼻小小肉嘟嘟的嘴儿, 黑发披散, 蜂腰圆鼓鼓的凶线, 这哪是个半百的女人呐!只有两个字在脑海里呐喊惊叹:这世上真有妖精!! 正阳见她就这么背着手看得仔细,走过来,……实际,正阳不自觉地就想离她更近,更近…… 曼丽忽然问,“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你漂亮。”正阳张嘴就说,他甚至一眼都没看棺材里的人呢! 曼丽望向他,弯着唇,“看一眼再说。” 正阳也乖乖看了一眼棺内,看得同时嘴巴也动“还是你漂亮。” 曼丽点点头,抬起一手掌着额心,显然头又痛起来,走向那边台阶坐下,正阳忙跟上扶着她。曼丽抓紧了他的手腕,坐下边说,“你给我吃的什么,” 正阳挨着她坐下,紧紧偎着,“就是我跟你说的,研究和术我学着配的药……曼丽,我给你打点热水来洗洗眼睛吧,” 她摇摇头,“待会儿,让我坐坐,” 于是,直到万遗的嘹亮哭声“到来”,正阳一直陪她静静坐着,曼丽合着眼忍着痛眉心轻蹙,在缓神。 人未到,哭声先行, 正阳唰地起了身, 曼丽也睁开眼,看向来处, 淑清抱着万遗跑进来,当然,首先是被眼前的水晶棺震住停了脚步! 淑清的腿发软,那是一种本能的虔诚和想念,真想跪下去,一步一步再走向那座水晶棺……里面,躺着的,是她效忠一世的二少啊! 人,都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忠与背叛的, 二少是她父母的救命恩人,更是送她受到了最好的教育,这与“再生父母”有什么区别! 好在还是万遗的哭声,让淑清暂时忍住了宣泄自己的情感,她匆忙看向坐在台阶那里也望着自己的曼丽……嗯,一个眼神就已经确定,满意,回来了……是的,一个出生就背负着国恨家仇,小小的身体里早早住进熟透了妖魔的孩子,回来了…… “妈,妈,”万遗一看见妈妈哭声更大。今天可把万遗宝宝憋屈坏了,穿着不合身的“紧身衣”,肚子也饿着…… 看吧,关键时刻,万遗功劳大发了! 淑清看见,那边的曼丽,还是起了身……你知道,淑清松了多大一口气!这说明,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母亲……起码,这就有一层保障了,多少,她得顾及她的孩子们…… 淑清忙走过去, 极力忽略她眼眶的血红,急着将万遗递给她,也极力地稳住声调,“万遗肚子饿了,你赶紧喂喂。” 曼丽没说话,接过了万遗,转过身去,如常掀起衣裳, 万遗哟,饥肠辘辘的小家伙饿绿了眼一样,一见咪咪头如狼似虎含住,一手还抓着妈妈的衣裳,眯着眼睛吸。 曼丽抬手逗她的小嘴儿, 又摸了摸她这一身衣裳,说,“她肯定穿小了,都快一岁半了,” 小东西好像听懂了妈妈的话,还是扳,意思不想穿这套衣裳,箍死我了, 曼丽笑,“穿穿,这是妈妈出生时穿得衣裳,你姐姐哥哥都没穿上,你捡着个尾巴穿穿,也对得起你外婆的手艺。” 淑清听着,那泪啊,就不停流,“是的,她外婆的手艺好极了,当初日日夜夜都在做衣裳,恨不得把你一辈子的衣裳都做齐了。” 曼丽这时回头瞄她一眼,“做齐了么?我出嫁那么寒酸,一点儿她的影子都没有。” “那是不敢有!再说,和家给你准备了凤霞披冠,你死也不穿呀!”别看淑清说着是像吼,其实,多么激动!满意从小就一张刁嘴,又傲慢又嘎气,性格古怪至极,极难伺候。但是,多年未见的熟悉感回来了,还是叫淑清激动得无法!…… 她又扭过头去看她小女儿如狼似虎地吸吮,万遗真听姨婆婆的话,有时候真咬呢!曼丽很疼,但是时而一蹙眉,却全然带着笑意,语气轻松戏谑,“和家有资格给我准备嫁衣么,笑话。” 淑清走近,“可你确实嫁给了和夕臣,他是小满的父亲。” 曼丽再次扭头看她,很沉静,“清姨,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是想起了从前就忘了之后。”她又低头看她的小丫头,“给我点时间缓缓,我得好好理理。” 一听她喊自己“清姨”,淑清再也忍不住走上前紧紧抱住她,小声,“满意,满意,你走到今天极不容易,千万别……” 曼丽没吭声,任她俯在自己身侧汹涌地流泪。 小正阳多精! 他听到的,见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曼丽很可能就是水晶棺里的梅静群的那个传说里唯一的女儿! 是的, 尽管于正阳而言,梅静群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离他已很遥远, 但,并不影响“梅静群”这个人在他们这群京中大院长大的孩子们心目中的影响力。确切讲,是对他们家族的影响力。 她的传说太耀眼,自己的祖辈口口相传,口吻里有敬重的,有悲鸣的,有迷恋的,也有唾骂的,甚至诅咒! 正是这样交织着强烈的“爱恨情仇”,更丰富了这个女人的传奇吧。 正阳心中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曼丽对她有这样浓厚的兴致。那封存了的十六年的记忆,想必无论如何也抹杀不了血浓于水骨肉亲情……看来,曼丽是想起来了。正阳始终迷恋地望着曼丽不移眼,无论她背对着自己,或低头,或望向远处……在正阳心里,这个女人才是他唯一的传奇! 是的, 有这个想法的,又何止正阳一人, 别忘了, 她真正一直如影随形的两个小畜生,还在来“抢水晶棺”的路上呢。 385 照照和小课从车上下来。两人虽都是军装加身,却各是各的范儿。后面车上下来的旺林他们,瞄一眼其它车上下来的人,都是国防大的新势力,心想这夏课是能量大,到哪儿都能纠集一些难缠的坏分子形成势力。当然也有感慨,这小子半聋还是他们造成的,哪里又想得到,山不转水转,有这么一天转成了一家人,照照和他的孩子共了一个妈…… 两人分工明确,也没多话,立即行事,速战速决吧。 照照领着人先进去了,他具体负责“强抢”;水晶棺抬出来后,往紫阳宫安顿,那就是小课的事儿了。 照照等一路往里走,听到顶上直升机盘旋,望一眼,旺林笑着说,“我觉得用不着它,咱这地面攻势足够了。”照照轻轻摇头,“稳妥点好。” 不过确实挺叫人疑惑,这一路……未免太顺畅了些…… 摄像头着实密布,看到不少,但是见到这等人马闯进来,一直也没个动静……这难免叫人更生警惕! 不过咱照照本就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儿,你愈是这样搞“诡异氛围”,他还愈兴奋,脚步不觉加快,其实,谁又不想见见梅静群的真容呢,听说,美滴很呢。 哪知,乖乖个隆滴隆, 刚看到金银顶两塔的尖尖儿,兴头儿更大,两步并三步地快步上阶梯,直到上到顶,再往那两座塔跟前一望啊……照照傻了眼!!曼丽抱着万遗怎么站那儿!小姨和祁阿姨也在阶梯上立着,神情十分严肃…… 万遗是吃饱了,小胖坨又恢复了活力,远远看见照照就在妈妈怀里蹦跶“照,照,”她现在都是一个字蹦,嗯,也别说现在了,后来这孩子都是个极致的懒货,能说一个字解决问题的,绝不多说第二个字! 照照跑过去,旺林他们当即止了步!曼丽在那儿呢,这大阵势就别靠过去惊着她了。 “曼丽!”照照跑来,第一习惯性接住了万遗。其实肯定也注意到万遗宝宝这身不合身的打扮了,全身明黄,银饰华贵,富丽冲天呐。 “小姨,”肯定第二声得规矩喊小姨。小姨却是没做声,似叹了口气,走进去了,祁阿姨也跟着进去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小姨进去了,照照倒轻松了,还挺小兴奋地问。看看,这就是畜生跟人的区别,惊奇感永远凌驾在质疑感之上。 曼丽看着他,“小课呢,” 照照笑,“你怎么知道小课也在,”边逗万遗边说,还没发现曼丽的异样, “干坏事儿你们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事儿可就各走半边儿了。”曼丽浅笑着说, “哟,咱曼姐儿今儿变聪明了……”这一抬头,照照少有一顿。是的,曼丽唇边的轻笑绝非寻常!眼神也…… “曼丽,”照照刚要说话,曼丽张手把万遗又抱了过去,“把他喊上来,我有话儿跟你们说。”语态十分温柔的, 照照一时有些怔忪,曼丽……像变了个人样儿, 他们是一起厮混了这么些年的人,曼丽的各种小动作、神态,哪怕一撇嘴一蹙眉,照照是溶她血里的虫子,哪种情态不了然于心?今儿,曼丽忽然冒出来这等“王气”!……是的,就是一种极贵极大气的,仿若能看透一切的,……照照内心显然有些小慌张。 但绝不会表露, 他依旧笑着点头,“好咧,我这就去喊他上来。” 曼丽抱着万遗也进去了, 背过身稍往外走掏出电话的照照明显脸色一变! 他还是有分寸的,首先走至旺林交代了几句,只见旺林点点头,都下去了。 照照独自走到草丛一边, “喂,你赶紧上来,我觉得曼丽有点不对劲。” “啥?曼丽在上面?”显然那头的小课一听也惊怪住了, “嗯,小姨祁阿姨万遗都在,你上来再说。” “嗯。” 电话挂了。小课是快步往上走,心头也是不平静起来,有预感出大事儿了!正好也与从上面下来的旺林他们打了照面,旺林说照照叫他们在下面等等,怕生变。小课点头,交代借这个时机摸摸这块儿的底,怎么感觉安静的太不正常了!旺林点头,照照也是这个意思。 照照打了电话后一直就在这块空地上等小课上来, 他看一眼银顶塔内,心思迅速地动着,告诉自己,得做好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准备,不必惊慌,跟着曼丽的情绪走就是…… “怎么个情况?” 小课看来也是跑上来的,到底是特种空降兵出身,脸不红气不喘,身体素质真是好。 照照瞧向那座银顶塔,“我觉得曼丽是想起来了。”真是精得!……哎,曼丽得了这些小畜生是幸还是不幸?幸还是多些吧,太了解她了…… 小课看来这一路也想了不少,并未惊奇,只是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咬咬牙,“想起来又如何,反正老子们已经和她生米煮成熟饭了。”嗯,这时候确实要点畜生思维, 照照摸了摸下巴,“满意……”似琢磨又抚摸着这个名字, 小课就只牢牢盯着塔里,有点阴森地说,“估计她小时候过得挺惨,要不小姨怕死她想起来。这个惨绝不是物质上的,就凭她那出身,拉的屎都能是金子。不是物质上的,那就是精神上的了……” “感情。也只有男女那点事儿了。”照照一针见血! “嘶,”小课个坏东西忽然嘶一声,“曼丽不是处儿吧,” 照照瞄着他,她是不是处儿,他照照知不知道,他心里还没点比数儿?两人一块儿上的她,那时候她早跟和夕臣上过八百回了,是不是处儿,只有和夕臣心里有数。 照照笑起来,戏谑得很,开始往塔里走,“肯定不是处儿了,你就没见刚才她那眼神一眼,我敢打包票,16岁以前的她,历经风月哟……” 小课也开始移步,两人此时倒真的一点不慌了,估计正如小课所说,生米已然做成熟饭,小满,意一,万遗,三个她翻版的小肉坨子在她跟前摆着,都是活生生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这能不认账的? 386 两人挺有侵略性地走进来了,那是一种死了心的死皮赖脸。 曼丽站在水晶棺跟前对他们招招手,两人走近, “这是我妈妈,” “哟,挺漂亮的。”照照笑着说, “看看,她这身材比例……你怎么就长不成这样?”小课嘴更刁。 曼丽也就笑笑, “十六岁前的事儿我想起来了,我叫满意。” 嗯嗯,曼丽说得也很轻松,实际就是个告知的意思。 小课一把框住她,“你叫什么都行,想起来啥也无所谓,就是千万别忘了我是那小肉坨子的亲爹,”说着指了指小姨怀里呵呵呵玩轰轰熊的万遗,嗯,实在看她难受,给她把黄缎子衣裳脱了,裹上了黑色小披风,这下,彻底舒坦了,加上又吃饱了,更活泼。“好日子过着,别想着把这些人都害死!”阴戾得很。 曼丽沉静被他箍着,照照这时候趴在水晶棺上,“曼丽,她脖子上那颗红珠子挺不错。” “那是御制东珠,她戴了一辈子。” 东珠,确实不菲。 它就是一种珍珠。产于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及其流域。产量稀少。满人称它为“塔娜”。 史料记载,每一颗东珠都来之不易。更有“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的说法,也就是说众多河流都难以找到一只珠蚌,但即使珠蚌多到要从小船中溢出时,也难以挖到一颗东珠。 清代,东珠制成的朝珠极为尊贵。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才能佩戴。即使是皇子、亲王都不能使用。其本身的珍贵性加上尊贵至极的历史地位,不贵才怪。据传史上第一大贪官和大人被嘉庆帝赐死,其罪状中就有私藏东珠一项。私藏东珠这种禁物,就是你官做的再大,也是在找死。 小课还是死死抱着她,瞥一眼那珠子,“抠出来。”照照一旁就是坏笑。两个活畜! 曼丽倒一点头,“好,搬回去抠。” 哎哟喂,是得叫两个活畜“刮目相看”,这气势……曼丽的丰韵和她母亲的婀娜有致实际真是两种妖孽法儿。梅静群,她一个死人躺那儿,男人们见了都想上,感受上就是软媚惑人!曼丽不一样,或者这样说,暂时失了骨血里傲气的她,是个软坨坨,媚,根本谈不上;现在傲贵一瞬注入,多少还有点冲突,反倒激发出挺独特的媚犟!简单说,叫照照和小课极喜欢,就是能和他们“为虎作伥”的感受。 “好咧!”照照一下立起身,那就是“你一句,我定为你赴汤蹈火”的劲儿,“搬!” 却,这时候,一位老者走上前来,“满意,搬不得。” 曼丽回头,微笑着,或许脑袋还是疼的,抬手稍撑住了额角。小课低头看她,没松手,倒是一手用劲儿拉了下她胳膊,意思叫她全力靠自己身上,别费劲儿。曼丽也放了松,安心地靠着……实际,这一切,远远站着的淑清都看在眼里,那担心呀,又放下一些,……话说回来,就是没她的这三个孩子,这多年了,和照照,小课,夕臣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曼丽是真爱他们。 “江叔,人停这儿,我肯定是不放心的,还是叫她回宫吧。” 淑清这时也抱着万遗走过来,“是呀,现在回宫也没有什么阻碍了。” 江阳却很坚持,摇头,“不行,哪有走回头路的道理!……” 曼丽望着他,“什么走不走回头路,那是她的家。您到底是为什么不叫我挪走她,”盯着,目光锐利。 是的,这些,曾经只有在曼丽操刀动手术时才能见到的眼神,此刻,轻而易举就流泻……小课和照照算切实切意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淑清知道内情呀,生怕这时候江阳吐出那人的名字,赶紧地,低声对江阳说,“她要把她送回宫就送回去,别节外生枝了……” 江阳始终垂眸, 一声不吭, 慢慢转身走到了一边。 …… 真应了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天下形式早已物是人非。是和家的天下了。 是一辆黑色的商用车, 梅静群的棺椁上蒙着大红色的凤披,自然也少不了白鹤。 曼丽就坐在棺椁一边,这一路,数了数上头鹤的数量,正好五十五。她在这人世停留的年头。 说起来,这也是曼丽人生里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她。 曼丽出生那一天,她一没了呼吸就做了防腐,放进了这水晶棺里,没几天,就一直沉埋在青朴地宫里。曼丽哪里去见她? 但, 照片多得是。 她认得的第一个人是她,会喊得第一个字是妈。 说是世面上关于她的影像焚烧殆尽,就算有存留也是寥寥无几还偷偷摸摸不敢示人, 实际,宫里多得是, 从她童年留有影像起,到死,都有。 小满意就是隔着相框和屏幕跟妈妈熟悉起来的…… 梅静群和领袖的相遇,世上的版本太多了,但不管哪一条,后世都把这一“孽缘”看成领袖最不光彩的一笔。 有些回忆录里说,那时候梅静群六岁;又来一个笔摘里说,八岁;大多认可的是九岁,依据是领袖私下爱叫她小九……枚枚总总吧,终归梅静群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被领袖占有了。当然,这个占有不定指柔剔上,但可以肯定的是,梅静群这一辈子就栖息在领袖的羽翼之下,从未独立离开。 那这么算算,从领袖一统天下进驻这大紫阳宫,梅静群大半辈子的时光就是在这宫墙里度过……这里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回来了, 回来了。 此时,仿若这红墙金瓦的时空间都弥漫着声声叹息。 其实,于曼丽而言, 何尝不也是一种回归, 她出生在这里, 在这个莫大的四方天地里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里,她千千万万次想逃出去!……没成功。 曼丽揪着大红凤披的一角轻轻摩挲着, 不觉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她“杀了人”,才知道,这宫里容不下她了…… 387 曼丽从车上下来,是正阳把她扶下来的。照照和小课一旁也就冷眼看着。 刚儿天湖临上车前, “正阳。”曼丽喊了一声, 你是没瞧见小正阳那神情……一抬头,全是惊喜! 赶紧跑过来,曼丽也抬手牵住了他,二人小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曼丽就扭头看向江阳,“江叔,谢谢您这段时间照顾他,这孩子大病初愈人有些自卑,又挺犟,到现在还没回过家。让他回家看看,叫家人放心好吧。” 这也是尊重他如今是正阳的师父,可态度上已然昭示得很清楚:这是我家的孩子。这份干脆决断,还真是以前曼丽做不来的。 “好。”江阳浅笑点头。是没觉察,当都离开后,江阳的神情可是彻底地沉冷下来…… 夕臣早在台阶上立着等了。今儿这事发突然,但绝对是他人生里的头等大事!一切事务自当让步于此。 夕臣走过来, 伸过手扶着了她另一只胳膊,曼丽这只手还牵着正阳,抬了抬,“正阳回来了。” “哦,知道了,永熙正在路上。”看向正阳,十分慈爱,“我还没有当面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 “应该的,为元首效忠是我定家的本分。”小正阳很知礼,十分敬重地一点头。曼丽这时候松了他的手,“一会儿跟你爸爸好好说,他这段时间那么记挂着你,别再叫家人担心了。”正阳点头,“知道。” 这边两活畜盯着那正阳, 照照微笑,“整得是好,我看了都动心。” 小课一哼,“这要不是曼丽看上了,真可以弄来好好玩玩。” …… “先放哪儿,”夕臣问她,当然指水晶棺的落处。 曼丽望着他, 在夕臣看来,就是一种重新的审视。夕臣一点也不露怯,任她看,依旧宠爱地望着她。 “你要不介意,我想先搬房里放一宿。” “好。”很干脆。 老夫老妻的,夕臣扶着她的胳膊拾阶而上, 旁人不知,两人此时的对话实际上,惊心动魄! “夜晚,她睡在你旁边,不怕么,” “胡说,睡在我旁边的明明是你,再说,她是我丈母娘,我怕什么。” “我觉得该怕。我妈虽说大字不识几个,整体说来也不算个聪明人,但是脾气不小,而且十分护短。你当初打定主意娶我,难道不就是因为知道我是梅静群的女儿,或许,散落的梅派还能为你所用,助你得来今儿这位置。我妈这人,被宠的有时候是不讲理,谁利用她了,哪怕是个好事儿,她也嫉恨一辈子。你这‘利用’可不小,把她的天下都占去了……” “又胡说,我明明从金家手上接的手。满意,你怎么不换个思维想呢,金家才是赶走蒋家的人,现在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一条心,我从金家接手,不相当于夺回了原属于蒋家的王朝。” “笑话,如今天下可姓和。夫妻一心是吧,你舍得还给我,让它姓梅么!”曼丽盯着他。 “舍得。”又是毫不犹豫。眼神始终没变,柔和,宠爱,死心塌地。 曼丽许久望着他,最后甩开他,“算了,说这有意思么。”快步向里走, 夕臣一个健步上去抓住她,打横就抱了起来大步往里走,曼丽先犟气地挣了几下,最后也不争了,“又来强的?” 夕臣就知道什么“天下不天下”,她现在想起来了,首先嫉恨的,就是当初自己对她用强。曼丽啊,满意回到你身体里,一时的傲气是占了上风,但是,毕竟你人生里“曼丽”比“满意”时长,再锋利的性子如今一杂糅,怎么可能“曼丽”就遗失殆尽了呢!不仅不会殆尽,你看看你一上来就“讨伐”我,摆明就是曼丽的小性子还在作祟……在夕臣看来,曼丽更可爱了。软骨头该强硬的时候一强硬,不是更会保护她自己了?夕臣实际也更放心了。 “强什么强,你也睡了我这么些年,我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你不知道?曼丽,摸着良心说话啊,你不会忘了我为了当初的错,之后这些年也忏悔多少。你是我老婆,我们还有小满,难道这些年的美满还弥补不了最最开始的糊涂?” 夕臣把她压在身下, 曼丽这个时候确实还是曼丽,她歪着头嘴咬着指头,摆明就是憋屈,不甘,但是又不得不承认, 夕臣头埋在她颈窝儿里, “你到现在还不放心我?那要我怎么做,把心掏出来给你?你真打量我贪这位置?你现在想起来也好,我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你有个啥不测,一切都摊到台面上来。刚才说的,有意思,我也是真有这意思,你要真觉得想继承你母亲的遗志,梅家出来主持大局,我愿辅佐。真的,曼丽,有了小满后,我真的圆满了,伺候好你,把我闺女养好,一生无求了。” 看吧,曼丽还是曼丽。夕臣感受到他老婆抬手抱住了他的头,虽说话还是硬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都坐稳江山了现在来‘让贤’,你是叫我妈死了都不安宁么。”“她也是我妈。”曼丽还要说话,已经被堵住了唇…… 这时候听见外头小课嚷,“什么时候抠珠子呀!我现在去接小满和意一,照照动手了啊!” “小畜生!”夕臣一下起了身, 曼丽也坐起身,坐床上笑。 夕臣指指她,“你可别拿你以前的性子惯着他们了,越发无法无天。” “就惯!”曼丽小仰头,调皮样儿, 夕臣又扑上来,手放她幽地拿捏,“小满要知道她妈妈从前也是个小混蛋该多高兴呀。” 曼丽扭动,“不能叫她知道,我女儿还是得正经地教……” 所以说, 满意还是比她妈妈聪明, 看得透, 现在明明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她也舍不得抛弃的, 至于“旧债往情”,满意心里也有数,她得一步步来…… 谢谢给满意的钻石和打赏,我从来没想把曼丽写成苦情戏,我一直想做曼丽这样能“珍惜眼前人”但自己的一点一滴也能弄得明明白白的人。 388 万遗个小胖子爱臭美了。 她妈妈从宫里翻出老多她小时候穿的衣裳……原来全一包包打包放在景阳宫的冬暖阁上堆着。这些年了那里一直锁着,金家当政时,景阳宫锁着的就是些旧朝的东西,太多了,翻过,都是些日用品也就没管。 一到十岁的,都有。于是小满也能接点她妈妈的衣裳穿。小满很喜欢,万遗却不喜欢。因为基本上到了三岁以上,那时候的满意就会自己挑衣裳了,肯定好看,舒适度也好多了。可三岁以下的,都是大人们给挑的,那是他们的认知,觉着越富贵越王气越好。 那时候觉得好的绫罗绸缎,现在看来不透气,华贵是华贵,但小毛毛本来肌肤就娇贵,一些繁复的刺绣裹在上面,肯定穿着也不舒服。所以,万遗可不喜欢。她还是喜欢穿姐姐小时候的衣裳。 曼丽挺喜欢这身大红的兜兜,给小胖子裹上,小胖子千万个不愿意,就在床上滚,嘴里还“不,要,不,要,”她是一个一个字蹦。曼丽把小胖子抢过来,“就穿一下下,妈妈看看。”小胖子要瘪嘴巴哭,就是不穿! 照照歪在一边床上看书,厚厚的全英文医书,小课最烦的那种。 放在床上的脚一拨弄滚过来的小胖子,“万遗,穿一下带你出去骑马马。” 看看,这小个肉坨子就听得懂“好处”,被妈妈顺利抱起来裹上了这件大红的兜兜。 小课在镜子跟前正在缝他军装领口的徽章,昨晚被万遗揪掉了, 边问曼丽, “我一直挺奇怪啊,你妈一直由领袖教导,怎么没读多少书呢?” 全天下都知道梅静群是个文盲,所以她最大的“罪过”就是曾经担任京城副书记,主管教育。当时京大清华一些名校的教授学者“上书”力反,你看说的多过激,说,这是领袖荒银的纵容! 曼丽把小胖子四脚朝天放床上,万遗宝宝两手抱着吃爪爪,还仰头望着照照。照照放下书爬过来亲她,万遗咯咯咯直笑,忘了穿这身她不爱的衣裳的苦恼了。 曼丽一边整理小兜兜的衣角,微笑着, “你叫她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读书,一读书她头疼,最后成了一种病症了,父亲后来别说逼她,谁提起叫她认字学习,父亲就发火,说她天生不是这块料,逼死她不成!其实,我妈记性挺不错的,她会背唐诗全集,我父亲的诗词她张口就来,不认字儿吧,听听背背还是挺能行。” 哎, 这时候谁又想得到, 万遗“隔代遗传”,就她一个遗了她姥姥这“一读书就头疼”的病症!也是叫家人伤透脑筋…… 最后还是见不得小肉坨憋屈,曼丽欣赏够了就给她把小兜兜换了下来,一穿上软绵的小裙子,万遗两个肥腿腿直蹬,欢喜呀!这件小裙子当年小满也爱穿,真是姐妹连心呢。 曼丽还是蛮节省的,万遗的衣裳基本上都是遗得小满的。意一是没办法,就他一个男孩子,衣裳都是新买的。 基本上这段时间生活也没啥变化,曼丽恢复了记忆,性子是硬轴了许多,气质上也比从前大气些,不过,这二十来年的“曼丽培养起来的专注严谨”肯定还是保存完好,家,还是要好好顾;班,还是要好好上。 下午意一有个跆拳道友谊赛,曼丽中午就去幼儿园把他接来医院,娘两儿就在医院食堂吃了午饭,等到曼丽午后巡完房再去参赛。 得知意一来了,姚雀点了个桑拿虾送来。曼丽说,小儿子不吃肉,点了浪费。姚雀说,好吃,保管意一能动筷子,再说,他能吃多少,主要还是咱们解馋。 曼丽知道他最近到处吃喝混也没人管了,糖糖和他分手了,去了英国。 诶,点来的虾子确实不错,起码意一是吃了几口,但更多就不可能了。曼丽给他热了羊奶,小伙子坐那边一边喝奶一边看绘本。 这边,果然就她师徒两解馋了。 曼丽在外肯定不得说自己记忆这些私事,表现得跟平常也没两样,只这些亲近的人稍有些感受,近段儿曼姐儿沉静了不少,好似看待一些事更大气从容了,不急不忙的,不像从前有点啥事就慌了手脚,稀里糊涂的,且老生哀怨…… “这虾有意思呢,你说在桑拿浴室里碰上个把醉鬼,并不让人吃惊;要是在那一片白茫茫的云雾缭绕中赫然见到一种烂醉如泥的动物,比如,虾,”姚雀掂量了掂量筷子,“情景则堪称魔幻。” 曼丽只是笑, 哦对了,这记忆一回来,她添了好多本事呢,比如说厨艺。 满意十三岁就能张罗一桌很像样的宫席了,主要是她自己嘴巴刁,那时候跟宫里的小厨张学手艺,最后,一道蒋立果爱吃的“茄香”,拿到他跟前尝,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小厨张的手艺,还是出自满意之手。 这桑拿虾,满意在日本时也常做给蒋立果吃, 蒋立果口味偏海派,桑拿虾即是海派“鲜墙房传菜”的一味。 烹制其实并不复杂——至少比桑拿浴要简单得多:砂锅里铺上鹅卵石一堆,把锅连石头烧热,活生生的河虾,以高度的白酒(常用的是高粱酒)浸至酩酊大醉之后,倾倒在锅内的石头上烹熟。 由于白酒甚“抢”,因此,只要能够保证虾的品质,“桑拿虾”的滋味,吃起来与常见的“火焰虾”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这道菜之所以被满意中意,要害乃在于它营造了某种氛围。 当醉倒的虾们奋不顾身地入锅内,说时迟,那时快,“唰”的一声,刹那间一团带著酒气的白雾自滚烫的石头上窜起,随即升腾至半空,弥漫了半壁餐桌,营造一种“四海翻腾云水怒”的氛围,那时,她和立果相视一笑,起筷,各自朵颐,还等什么? 曼丽吃着吃着不禁有些走神, 还是意一跑过来问姚雀绘本上的问题才叫她回神, 曼丽确实还在适应, 那么一大堆叫平常人看来“已然过了一辈子”的记忆回炉……曼丽确实得慢慢承受,消化,归于平静…… 389 意一在去的路上就跟妈妈担心地提起,“妈妈,今天的比赛对手是不是会很强大。” 曼丽对儿子说,“尽力就好。对方强大也好弱小也好,你心态放好了,与谁交手都是乐趣,忘了妈妈跟你说的,人生的比赛有好多,争强好胜应该有,但也应该学会去享受它。” 意一点点头,很容易把妈妈的话听进去。 不过,曼丽是这么教儿子,可没忘了那天“区内比赛”回来,照照和小课的讨论。 这倒一点没假,她家这两畜生对意一的任何比赛都很“享受”。坚决不一星半点地搞假!就算知道内幕,哪怕小儿子要吃亏,这时候两畜生都不会“逞强”去出头的!家里对意一这个唯一的儿子的教育理念还是蛮统一滴:儿子伢要苦养!他姐姐妹妹都能娇养,独他要一小就明白自己的“使命”:你今后是要保护妈妈姐姐妹妹的,男孩子就要有个男孩子的样子! 听那两只鬼的交流,这次市3—5岁段少儿跆拳道比赛是有点“猫腻”: 意一所在的音乐学校附属幼儿园在承武区,这个区名字里头得了个“武”字,却一点“不武”,承武在少儿教育这一块儿因为音院美院都在这边,所以极偏“文”!这要比美术唱歌,人才济济!但跆拳道武术这块儿,还是东城那边的雀耀区啊乾明区呀更无敌。 按照赛制,比赛分东区和西区, 先在本片比,分别取前十, 然后,“东区第一对西区第十”这样依次“一强对一弱”比(类似nba的季后赛) 意一这次代表他们幼儿园得了西区第三,成绩不错是吧。按照赛制,他应该对战的就是东区第八。 不过,东城那边争得狠呀,也难怪,“幼升小”的招生闹的。既然都是“以武取胜”,自然谁的成绩好对有这方面要求的家长就更具吸引力。“内斗”的结果就是,这次出了比较“邪”的结果:一些传统强队反倒排在了后面!反正据照照分析,这也有东片几个教育局“心照不宣”的“统筹”,毕竟按照刚开的“二十二大”要求:教育资源应该平衡。教育局也是想借这些有影响力的比赛来“提携”一些弱校弱园,最终达到平衡。 总之,小意一这次面对的东片对手不会弱是肯定的了,爸爸昨天在家就给他打气,对手强大不可怕,反倒更能激起咱的斗志,搏一搏,同时也能提升自己不是么! 意一昨晚在照照和小课的鼓舞下,是很得劲儿的, 但,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迷茫常有,大赛当前,紧张肯定是有的。 意一最得心应手的肯定还是冰球,说实话,跆拳道属于他作为大院子弟的“传统项目”在学,第一次比赛就在西片3-5幼儿组脱颖而出,已经很不错了。曼丽就是怕给小儿子太大的压力,所以没叫每次他打冰球比赛那样“全家出动”,这回自己领着他来,值当有这样个经历就行了。 反正一直也在安抚打气, 看着儿子穿着白色精神的跆拳道服,一直也没坐座位上,站那儿,目不转睛看着场上一对对的比赛,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里头全是纯真与志气……曼丽禁不住弓着食指敲了敲他的小肩头,“意一先生,看这么半天有什么感想么。”意一的神态和自己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越专注越生无畏! 意一回头看妈妈,“我又学了几招,越强壮的人下边好像都会失误。” 四岁呀! 能观察到这一点,且还能总结出来……真是不错了! 曼丽亲爱地还是把儿子搂了过来抱在怀里,低头在他小耳朵边低语……这就是她前世的小情人呀,谈何不最亲爱! 终于轮到小意一上场了。 叫曼丽都意外的是, 对方这孩子只从第一眼看就不是个所谓的“强者”。 不过曼丽也不敢轻敌,她这把年纪了哪儿还能以貌取人?所以心里说不紧张也假,聚精会神望着场上,仿佛要将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也传递给儿子,叫他不畏强敌…… 这下真正叫曼丽“意外”了! 她还特意看了眼那边的大屏幕, 意一的这位“强劲对手”确实来自乾明区的“小红星幼儿园”!这可是所赫赫有名在“跆拳道运动发展史”上“为国做出贡献”的老牌幼儿园! 但是, 派出来参赛的这个孩子,不能说弱,却起码,实在代表不了“老牌幼儿园”的水平! 意一算比较轻松得胜了。 意一在场上与对方鞠躬结束比试,又给裁判鞠躬示谢后,走过来,被妈妈牵下场了, 曼丽忙给儿子递上水壶,再给他擦汗,也感觉小儿子没有半点获胜的兴奋,他一直望着那边也下了场的对手,眼里充满疑惑…… 放下水壶嘴儿,意一眼睛没看妈妈却问,“他不是最强的是么,”甚至还有点失望, 曼丽只能抱住他,“你是被昨天你爸爸和小课洗脑了,认定对手很强,实际,看看,老理儿说的是对,一切强大的敌人在没有逢到之前都是吹嘘出来的!意一,听妈妈的话,今天你很棒!真争气,儿子。”说着喜悦地捉着他的小脑袋瓜额顶额摇了摇。 意一还是听妈妈的话,遂也露出笑容,“我还要比好下一场。”曼丽直点头,“嗯!” 淘汰赛后晋级,意一遭遇到了他的第二轮对手, 依旧是传统强校, 结果,意一再次“轻松”取胜! 这下,小儿子是真的很严肃了,因为迷茫更甚,一个四岁的孩子都能觉察出“比赛的不公正性”,难道曼丽还没察觉?首先,她是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实力,这样的大赛,取胜岂有如此之轻易? 这次下场是小儿子自己走下来的,“妈妈?”他仰头望着妈妈,汗珠随着仰头往下落, 他妈妈此时手里还是拿着水壶和毛巾, 却,眼睛望着主席台那边一个角落…… 过了会儿, 曼丽蹲下来,依旧把水壶递给他,边给他擦汗,边小声跟他说着什么, 只见意一喝了几口水, 曼丽站起身却依旧弯着腰,拍拍意一的后背,小儿子向那边角落走去。 390 一个叔叔弯着腰听他说, 意一仰起头,“对不起,我退赛了。” 叔叔问,“你成绩很好啊,为什么退赛,说不定可以拿冠军的哦。” 意一就是摇摇头,“不好。”转头走了。 意一回来,他妈妈已经收拾好东西,又给他擦擦额上的汗,一起往外走。 才一出门,就被拦着了。 “是意一的妈妈吧,意一成绩很好呀,为什么要退赛啊,”还不是一个人拦着,几位,都是挺着急的样子。 曼丽微笑着,“我孩子身上不舒服,不好意思,不参加了。” 还不放,“那好,我们把成绩留着,还可以继续……” 曼丽望着那一位,“还能更假点么,” 对方一愣,“什么……” 曼丽看着带笑,眸子里已然有些怒意了,可看在儿子在身边没发作,低头,牵着儿子绕行过去, “意一妈妈!”这些人还在叫,你看多执着。 “妈妈,那些很强的小朋友为什么都不来参赛,”意一爬上车还在问, “可能他们都有其它的事情吧,咱们也不管别人了,今天我儿子超棒的,妈妈带你去骑马。”曼丽把小儿子抱起来安顿好在后座儿童椅上,一听去骑马,小儿子立即欢天喜地“哦,骑马去咯!小课去么,还是上次小课给我挑的那匹大黑马么,”曼丽抬手扒了扒颊边掉下来的发,笑着,“是,不过小课不来妈妈也能带你骑。”“妈妈,你不是不会骑马么,”“妈妈这段时间刻苦学就会了呀……”难道还跟小儿子解释,你妈妈迷糊脑子一清醒,好些本事都长回来了?嘿嘿。 要去骑马瞬间带走了小儿子的迷惑沮丧,一路上兴奋地跟妈妈就直嘚啵大黑马有多帅, 曼丽边开车和小儿子承语对聊,边也观察到后面一直有辆黑色越野跟着。 这时候的曼丽可比从前的曼丽心里有数儿多了, 不慌不忙,将车正常开至他们常来的一处马场。 曼丽之后的人生里,玩马,是个遥远又奢侈的项目, 但是在满意的世界里,马,是她家的传统“玩物”。 人就是这样,比如梅静群,估计人生太令人羡慕且不可及,她身上的“妖孽性”就会无限放大,那么,哪怕她在其它领域有蛮大的贡献,也会被忽略不计,甚至反说成这是领袖纵容她“玩物丧志”的结果。 梅静群着实是“玩物”的行家,比如说马。 一些文献里也提及过,她学识不高,但是对于“玩物”的理解却极透彻, 唐朝人韩愈曾写了篇《马说》,其中有一段写到:“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梅静群就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咱们国家现在是真没好马呢,还是有好马而大家不识马呢? 她搞得才清楚, 有篇以“批斗梅静群”为主的“现世录”就记载过她这样一件事: 当时听说内川地区限制马的产量,梅静群就跟当时的农业部一派老臣“据理力争”: “总说咱天朝的马不适合欧洲人设定玩法的马术项目,那咱们就在马的运动上真不行了吗? 咱们国家的马历史悠久,从西周马就是重要的国家机器,到了秦皇“车同辙”改革,称得上历史上的一大进步!再后来到了汉高祖的马政,汉武帝历时数十年的匈奴之战,到唐宋马球的盛行,元朝的骑兵最后到清军入关,这期间,大大小小经历了多少次马政改革,对马来说难道不重视?咱本身就是个善骑的民族!现在只是需要理性地分析下一步真正适合我们骑马的娱乐方式。 马球运动就不错,它起源于咱们汉代,又有鲜明的天朝特色,怎么不值得尝试?虽然马球马不是一个品种,但它是一个类别。国际上通用的做法是用英国纯血马为父本,本国母马为母本繁育马球马。马球马要求身高150-160左右,比较适合国人骑乘,且经过改良就能繁育、培训出色的马球马,可以说给咱们国家大量闲置马资源的开发利用找得到市场和方向,让牧民也有了创收的途径和方法。再比如,咱们国家少数民族地区的马上技巧、叼羊、马上射箭等等民族马上运动,怎么就不能尝试运营,编制出类似大型的实景演出?……” 所以,这也是满意这样敬爱母亲的原因:她的妈妈并非一无是处! 事实也证明,虽然当初梅静群的这些“据理力争”还是被那些老臣压下,甚至,她提出来的一些在当时看来“花里胡哨”的想法还被人私下嘲笑,说她被领袖宠的尽会“异想天开”了。但,你再看看如今的天下,我国已然是个“玩马”大国,且这方面的创收之丰益!特别是内川地区的牧民们将“马上产业”的做大做强,难道不是她当初的设想?蓬勃的马球运动,有关马上技巧、叼羊、射箭的大型演出,比赛…… 曼丽把小儿子抱上大黑马,意一昂头挺胸坐得很稳,曼丽牵着马走了几步,“妈妈,快上来呀!”意一催, 曼丽着实一开始有点犹豫,感觉是回来了,会骑,可毕竟带着儿子,还是怕有闪失。最后确定了感受,一鼓作气,踩上脚踏翻身上马,尽管一旁有骑师护着,可也算极其利落漂亮了!意一直拍手“哦,妈妈上来了!” 骑师牵着走了几步,慢慢觉得她是真会驾驭,松了手,曼丽带着小儿子拉着缰绳小跑了几步,感觉越来越好! 这时,对面走过来几个人, 见曼丽看向他们,全小跑着过来了, 领头儿的, 仰着头, 眼睛都红了, “满意,你别生气!” 哎哟喂,那种豁哄的小心与着急……最重要,还是久违的“如此对视”太过激动难平……这是一生难求的祖宗! 五一节小长假快乐,最后这几天谢谢给曼丽投小钻石哈。 391 “满意,想起来了?” 男人小心翼翼问。 曼丽好笑,都喊她满意了,还问? 不过想想,眼前这个男人从小就是这样,这不叫严谨,这叫啰嗦。当然,大事判决上他的狠劲儿完全遗了他老子,杀伐决断干脆利落。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反倒啰连得很。 他叫叶指玄, 是叶凡钺唯一的儿子。 先说说他老子叶凡钺, 当初京系老幕府最霸劣的二代小王爷, 他爷爷都投诚了领袖,他还不服,当众叫嚷:“老子非睡了梅静群不可!” 最后…… 你知道他作为“梅派”急先锋,后世对他的“暴虐”抹黑至极!说他就是梅静群的侩子手,但凡反梅倒梅的,别叫他阴着弄到手,那必定是弄到死…… 当然,叶凡钺的惨死也格外叫人唏嘘, 牢里咬舌自尽, 血写的遗书上只有“梅”一个字。 好在老叶家在京城的根基盘错还扎实,再,叶凡钺死后,老叶家简直沉寂得不能再沉寂,家族资本也逐渐转向海外,叶家是保住了。但毕竟家大业大,还是为了在新朝自保,小叶指玄相当于是叶家人托孤给江阳,把这个“遗祸根”送走去了日本。 一小,指玄还是和选之一起混的,直到遇见了,源长明。 源,日本贵族大姓。 按照旧制,天皇之子女,以天皇为第一世,亲王(天皇之子)、内亲王(天皇之女)为第二世,如此算到第六世,如果没有继承皇位的皇族便自动脱离皇籍。 虽然规矩是有的,但规矩总是需要被打破的。 历史中,无论天皇是否实际掌权,其家族都是被国家奉养,这些皇族生活优裕、好逸恶劳,天天除了吃喝玩乐,大约就是研究如何生育下一代。如此一来,多代天皇的子女积累繁衍下去,就变成了国家的巨大负担。 当历史的坐标指向一个号为嵯峨的天皇时,这个拥有妻妾28人、子女50人的天皇已经能够感受到生命难以承受之轻了……或者说是金库难以承受之重了。 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嵯峨天皇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下令将17名皇子、15名皇女从皇籍中离脱,赐姓源氏,降为臣籍,从此“源氏”出现了。这些人便被世人称为“嵯峨源氏”。 一般认为,嵯峨天皇采用源氏这个新创的姓,是暗示这些被踢出皇籍的子女们“与皇族同源”,也算是给子女们一个安慰。 有了嵯峨天皇首创,等于给了后世天皇倾泻子女财政压力的好办法。如果当时有大屏幕户外广告,广告语真可以这样写:自从有了“源氏”,天皇再也不用避孕(药)了! 后世天皇每当子嗣过多,就用赐姓入臣的方式来减缓经济危机。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一位天皇赐与子嗣“源”氏。源氏于是成为从皇族析出的非常重要的贵族政治力量。 日本最热闹的战国,很多大名均是源氏分支,比如大名鼎鼎的武田信玄的武田就是源氏的分支的苗字(分支家族所独有的小姓氏)。再,萌萌的德川家康也自称是清和源氏的后裔,当然真假就不确定了。 源长明的“源”,是最正支的源氏。不错,这小子确也是皇亲贵戚,他是现任天皇外祖母哥哥最小的玄孙……好吧,关系拗口了些,但压不住人就是“皇亲贵戚”的事实! 简单粗暴点描述吧: 源长明和选之是御茶水女子大学附属小学的同学, 成了铁磁后, 通过选之“多方曲折”认得了满意, 进而也成了满意的罗罗。 指玄比选之小, 比选之后两年进入御茶水女子大学附属小学,(他和现任天皇的三子是同班同学) 自然也是通过选之熟识了源长明, 结果发觉和源长明大人气味更相投,之后,也就跟着源长明大人混了…… 曼丽这会儿见到他,相当于明白源长明大人就在“附近”了,指玄对源长明的敬崇不亚于元青对和美,当然,也不能叫“迷之崇拜”,毕竟这是一小长起来的交情,指玄一小和三亲王殿下干了多少仗,大半全是长明大人摆平的…… “长明来多久了,”曼丽坐在台阶上,貌似望着那边被骑师小心呵护着骑马的儿子,实际,神情如何不慨叹,毕竟故人面见,怎么样都不会心绪平静。 指玄坐在她下一节的台阶上,侧着身仰头望着她……不能说这些从日本来的故人们对她就有种本能的“奴性”,不,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他们从小被“日式教育”教导的极讲规矩:毕竟,在他们心里,满意也是“王族”,是他们乃至父辈效忠的人! 指玄抬手抹抹眼,“选之死后就来了。” 选之, 选之, 这是曼丽醒来后最大的一块伤疤!实际,她根本没做好揭开它的准备…… 曼丽明显心中一撕, 她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脏那块儿, 眼睛依旧看着儿子那边,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这里,” 指玄也望向那边, 马上的意一那笔直坐在马上,即无畏又优雅的样子……真像当年的选之,选之也爱骑马…… “选之可能更早就知道你在这边,所以他能一意孤行不顾他父亲的反对,只身过来,谋职,定居,默默守着你……你不知道,你走后,选之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多年来,跟长明也时好时坏,决裂的时候恨不得至长明于死地,他始终认为是长明害你流了产……”指玄红了眼,转头看向曼丽,那种心疼啊!“满意,长明这些年也不好过!” 曼丽一抬手,“只说你们怎么发现的我,” 指玄泫然欲泣, 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重重抹了把眼睛,继续说, “六年前,你回过一次日本对吧,还记得么,正好在小荷殿的对面……” 曼丽想起来了, 元青将她忽悠至日本跟照照小课见面……那门口挂着晴天娃的大宅院……确实是小荷殿呀…… “那天长明正好去小荷殿,听老仆乱语哭着伏地说,他见到了满意……” 今晚我又更了一更,不过明天俺要外出一天不在家,所以今晚更了明天就不更了哈,谢谢大家耐着心听我讲述这个故事,再次拜谢拜谢了。 392 说起源长明大人,实际想起来是个挺喜剧的人物。 他有一双源氏家族特有的狭长细小的凤眼,里面总闪烁着“天幕鱼白”狡黠的光。他笑起来特别喜庆,眼睛里的诡谲没有了,因为全眯一处儿,童真的比孩子安全。 他特别聪明,鬼点子十分多。 在京都中学读书时,德语final开卷,可以带任何参考资料,没有标明只能纸质。 于是……源长明大人带了个德国人去。 老师都懵了! 如何反驳?你规定不明咩。结果,只能眼睁看着源长明大人由那位德国友人“轻松报答案”率先交卷走人。 他虽是贵族,但是读中学时,全程平民化,上下学坐公车。 一天,公交卡弄裂了,能看见芯片, 于是长明大人干脆把芯片取出来, 用双面胶黏在食指上,第二天上车时,食指轻轻点了下读卡器,滴……你可想全车惊呆的那模样! 长明大人很喜欢天朝历史,一些野玩意儿比满意弄得还明白, 他最拿手的就是玩曼陀罗花, 长明大人研究,所谓“蒙汗药”的成分就是曼陀罗花,他说曼陀罗花气味辛、温、有毒,即使调进酒里也消除不了苦和辣的味道,无论有没有经验都能喝得出来,所以他常嘲那些武侠小说往酒里一下蒙汗药就害得了人的,完全胡扯,他觉得古人下药步骤应该这样才能凑效:先上普通酒,然后上臭豆腐,把味觉弄麻木后,再上加蒙汗药的酒,干掉! 总之,长明算个奇葩大人,满意当年愿意留他在身边全当解闷儿,因为这哥们儿有点聒噪,满意不高兴的时候特烦他说话,长明大人有时候又不会看脸色,吵起来的话,他还翘气几天不理人,满意当然不鸟他,过几天,他又哭着喊着跪着趴着求满意,每每总能搞得满意哭笑不得。能叫满意又恨又爱的人物,也算了不起了。 “现在他在哪儿,” 指玄当然知道她在问长明, 奇怪了,指玄小心翼翼瞄她一眼, “他,他……”半天他不出个屁! 曼丽有点不耐烦了,抬手摆摆,“算了算了,不想见他。”晓得这是个矫情货,这会儿叫指玄出来相认,问他人在哪儿又这般遮遮掩掩……长明就爱这个架势,“自恃清高”又架子端不了几长时间,放心,最后他一定还是死皮赖脸又滚出来“求面见”。 曼丽起身,拍拍身上,你看指玄呀,赶紧地也给她轻轻拍来拍去, 曼丽说,“别再跟我背后小动作了,我儿子凭实力比输了也是他的一次经历,还有,烧那些钱就为给万遗办次小区运动会?”曼丽叹气摇摇头,“这些年了,我倒真没从前那样虚荣,平平常常真真实实点好,哪个又是一辈子能生在富贵乡里?实在点脚踏实地点我安心。” 指玄还在给她拍,几次想张嘴“你就是那一辈子能生活在富贵乡里的人呐!”可就是不敢真反驳出来,只得点点头,“知道了。” …… 今天带小满和意一都去看了看他们的外婆, 小满和意一扒在水晶棺跟前,眼中充满神奇,小孩子嘛,最好奇的可能还是1外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2为什么死了的人还能如此栩栩如生。 还干脆把万遗宝宝就放在水晶棺上爬来爬去,最可爱,万遗宝宝趴在她外婆上方,嘻嘻笑,小肥手指头还点啊点的“婆啊婆”地叫。 之后才明白,万遗是最像她外婆的那一个:有学习障碍,爱犯懒,嘴巴又爱吃又叼,少言寡语…… 最值得纪念的也是今天了, 曼丽蹲着一手一个环着小满和意一告诉他们怎么做防腐, 忽然, 水晶棺上头的万遗宝宝站起来了! “妈妈你看!”意一指着妹妹,小满都把两手伸过去要抱妹妹了, “嘘,”曼丽却抓回了小满的手,眼睛盯着万遗,轻轻说,“妹妹要自己走路了……” 果然, 万遗的小肥腿腿往前迈了一步,摇摇晃晃, 小肥坨坨估计也害怕,望向妈妈“妈,妈”地叫, 曼丽撑开两手,“乖宝宝,妈妈在这,来,走,走,不怕,妈妈在,” 小满和意一也都张开手,“万遗,走,来,来!” 万遗个懒宝宝,这下不愿意走了,定那儿,“妈,妈,抱!”急得哭, 小满贼,跑过去拿出来拨浪鼓,“万遗,看看,一起玩一起玩,” 万遗还在“妈,妈”地叫,不过颠簸着,往前走了一步…… “走,走”,曼丽如何不心绪感动, 看着她的小胖丫头一步一步蹒跚在她外婆的水晶棺上……妈妈你看,万遗都会走路了…… 万遗被意一抱着跑出去了,“小课!万遗会走路了!”尽管万遗宝宝被小哥哥抱着极其不舒服,但是喜悦感染着每个人,她哈里哈气也在笑,又流不少涎水。 意一把万遗放在地毯上, 那头, 俺们激动得要哭的小课哟! 也是,小课这辈子的“鳄鱼泪”全给曼丽和万遗了, 万遗出生, 万遗第一次沐浴, 万遗第一声啼哭, 万遗长第一颗牙, 万遗第一次喊妈……小课都流了鳄鱼泪的。就算当时没当着众人跟前哗哗流,晚上,没人了,窝曼丽怀里就挤出眼泪,曼丽给他擦泪,他还嫌曼丽啰嗦,说,自己这是水分过多,趁着万遗的好事多蒸发蒸发,往往这时候曼丽都会极为温柔地亲他亲他…… 万遗宝宝跌跌撞撞甚至有些小跑,跑向了爸爸,爸爸一把将她抱起高举“我的万遗哟!” 万遗宝宝威武,因为她爸爸霸道, 这个小暖阁本来有个蛮好听的名字,“淑云阁”, 只因为万遗宝宝是在这个空间走下了第一步, 她爸爸后来愣是将这个好听的名字给扒了,亲自书写一个阁名钉在上头,“学步楼”! 也不止这一处哦, 大紫阳宫之后好多“俗气的名字”都和万遗有关,她爸爸的“杰作”…… 五一节快乐! 393 曼丽陪小满做作业,才发现现在的小学题真是奇葩! 小学生abcd四人要外出,却带了7张饼出门,问:如何分配让孩子们非常满意? 小满还在琢磨, 曼丽心想这还不简单,7除4撒, 哪知见小满一笔一画在练习本上写好大些哦, 曼丽凑近,眼睛就盯着她写得啥, 答:将7张饼luo(摞她不会写,写得拼音)在一起,从上到下一切4份。 曼丽服了! 这才真正完全做到“平均”,孩子们能非常满意呀! 曼丽心头赞赏自己闺女小脑袋瓜机智,这种奇葩题都能“牢牢扣题”答得这样好。不过也没打搅她,暗自高兴一下算了。小满接着做下面的题。 夕臣回来在门口晃了下, 曼丽轻喊了声“诶”朝他招手把他叫进来, 夕臣笑着走过来,轻声“又碰着不会做的题了?” 是的,无论之后的学霸曼丽还是之前的机灵鬼满意,智商都不低,但,有时候就是不得不服气现下小学的奥数题,烧脑得头疼!可,任何题拿到她爸爸跟前,顶多多思考一下吧,就没有解不出来的!曼丽服了他。 曼丽摇摇头又点点头,只小声说“你吃了饭赶紧进来。” 夕臣干脆拉开一旁椅子坐下,手已经伸过来,“什么题……”曼丽一打,“不是她,小满做得好的呢。” 你看她爹妈就这样在一旁“闹”,小满始终坐姿标准专心致志在她的作业上,丝毫不受影响! 小满是延续了她父母最优秀的基因,学霸肯定是了。意一将后来看来也是学霸,不过更机灵,玩着就学了。最……哎,叫人操心的就是万遗了,那小脑袋就是个糨糊…… 不是小满的题,那还有什么“难题”? 诶,别说,他老婆一手从那边矮柜上捞过来一个布袋,从里面抽出来一打“试卷”, “你做。” 什么呀, 不错夕臣也没多问,多潇洒地单手扒过来,翻开看了看, 哎哟,全是关于二十二大或党璋上的问题! 夕臣笑着拿起笔反着往桌上一按,按出笔芯就开始做,小声问“你也做这些,你没入当呀。” 为了不影响小女儿做作业,曼丽偎在老公臂弯,“今天院统战部的找我了的,” “哦?”夕臣一挑眉,题目做的666哇。也是真服了他!你是这些报告的制定者,理论上是该都会,可如此长篇大论,多半也是你那庞大的幕僚系统操持的吧,难得你记得住!……可想,夕臣是个头脑多装得下东西的元首! 曼丽就在他耳朵边嘟嘟嘟, “这不就你提的统一战线,找我这样的无当派人士谈话,统一你的思想!别的倒没啥,发这么大堆卷子让人做,还有一些你在哪哪哪说的话,我才没工夫去学习呢……” “好好好,你不学,以后这些我全来给你做好吧,我哪哪哪说的话也不劳您学习,您就把我……”侧头凑她耳朵根说了几句,曼丽就是笑,放他腿上的手揪了下他。 夕臣谁呀,曼丽心情这好,肯定有好事! 小满做作业都做完了,曼丽给她每本上签家长名, 小满攀着爸爸胳膊看他写什么,“和夕臣同支说……”慢慢读,会过来,“这是爸爸说的话咧,”别的不懂,她爸爸的名字该清楚吧, 要说小满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爸爸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还真就上学才开始。虽然一小住宫里,又随爸爸世界各地出访过,但毕竟年纪小,能意识过来什么?真正上学了,学校的教育,认知的打开,加上电视网络媒体的传播,意识到了,父亲,就是那个“最高指示”的人,和夕臣…… 不过这就是家庭教育得好,意识到了,也没有多大的优越性,毕竟小满大半还是跟妈妈生活,普普通通,也没有受到多少优待。 “爸爸,你在做什么作业,” “政治作业呀,” “可我看见这是妈妈刚才从办公室里拿回来的呀,” 曼丽一听就窘了, 可别在孩子跟前落个“爸爸帮妈妈做作业”的坏影响啊! 又是考验她万能爸爸的时候, 夕臣不慌不忙,“是你妈妈单位领导叫妈妈带回来给爸爸做的,考爸爸的,” “为什么要考爸爸呢,”最怕就是小孩子“一问到底”, “因为你妈妈在单位表现好,单位领导想看看爸爸是不是也表现得好,配不配得上妈妈呀,” 曼丽听了想打他! 一,谁敢考你? 再,胡扯啥,这玩意儿都能扯到配不配上! 哪知她闺女真配合她爹, 小满直点头,“我妈妈在医院表现的是很好,妈妈要升官了呢!” “胡说!”这次曼丽直接拍了下小满,闺女比爹更能扯! 夕臣已经停笔看向她,笑着,“我说今天心情这好,真要升官儿了?” 自从满意回笼,曼丽已经不容易脸红了, 可这会儿, 真耳根子通红! 主要是她闺女完全听岔了, 哪里是升官, 小丫头那会儿正在她办公室做作业, 姚雀突然兴奋地跑进来,“师父!绝对确切的消息,这会评副高你绝对有戏!” 曼丽一开始还不在意,评职称这件事基本上上半年没戏后她就很淡散了。她正好从网上邮购了件万遗的小衬衣回来,抖开看看,很满意,正欣赏呢,所以根本没搭理姚雀说的话。 姚雀见她不信,急死了,“真的真的,我从徐丽那里听说的,表都拿回来了!” 曼丽还是不在意,确认衣裳没问题后才从抽屉里拿剪刀准备剪标,“表拿回来就是我的了?你亲眼看见是写我的名字了?”就这么随嘴一说,说明真是不在乎, 姚雀转头就往外走,“我非照来给你看看!”“诶!”曼丽赶紧拉住他,这货要真上去死皮赖脸对着文件照相,可不把她的脸都丢光了! 见他这犟劲儿……几次曼丽没上,姚雀为他师父那个打抱不平呀!所以对于评职称这件事,姚雀特执着,比曼丽上心百倍千倍!……曼丽不得不将信将疑,“真,的?” 才问真不真呢, 院长来电话找她上去了。 394 再回到办公室的曼丽明显蛮高兴, 姚雀讨好地问“是你真的吧。” 曼丽还在收拾她家万遗的小衣裳,“又没确定,我还得回老家办手续,以前的领导给不给个好评价还不一定呢。” 说这话,曼丽自己都想笑,作得很。不过现在满意回笼,搞得她的性子又复杂几分,有时候硬气得很,有时候又作一下,总之这都是她,都回避不了。 所以这会儿小满脱口而出“妈妈要升官”可不听岔了。夕臣问她评上职称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要实现了应该大大方方高兴呀,有啥掖着藏着的。曼丽说,没到最后关头都别高兴得太早。嗯,这也是曼丽性格的一部分,自卑与自信强烈交织。 这也是这多年来曼丽头回回汉州, 这里虽不是她真正的“老家”,无论跟着父亲还是母亲算,她都是个地道京里人。不过人生近二十年都在这里生长,说“第二故乡”不为过吧。 首先肯定得去彭家拜访拜访。如今再想起淑清为她的付出,何其伟大,永远把她自身的幸福放在第二位,任何决定都跟着曼丽走! 记忆回笼后,曼丽和小姨长谈了一宿,除了银顶塔那一声“清姨”证明自己已经想起从前,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喊“小姨”。曼丽说,您始终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您为我的付出高过我的父母,所以您应该是比我父母还亲的人!你知道,淑清哭得……难道这里头就没有一点欣慰么? 当然曼丽、小姨心里都明白,即使这样不无交心地谈了一宿,依然还有一些“根本问题”不敢触碰。曼丽不提,小姨更不敢沾一星半点……所以说,淑清心里忧惧还在,炸弹未除,不知什么时候就能引爆!而这颗“炸弹”,尤为致命,对谁,都不能透半点风声呀,尤其夕臣…… 从彭家出来,曼丽就前往从前的单位,花楼街社区卫生站。 老同事见面格外亲热,大家都说曼丽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如今卫生院的头儿也换了,是个跟曼丽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一见面,曼丽就看出来这是个不好相与的,眼神挑剔又刻薄,极不友善地看了曼丽一圈,最后很冷漠地将曼丽递上来的文件夹放到桌角,“等几天再来拿吧。” 曼丽还好脾气地“谢谢”, 出来了,老同事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是不是撂一边儿了?” 曼丽笑着“院长肯定都忙,总得给人家时间落实一下,她确实又不了解我。” 老同事直摇头,“快别把她说这好了,这老女人最嫉恨漂亮的,咱们院里来的几个小年轻护士都被她整走了,留下咱们这些脸色蜡黄的她最高兴!” 曼丽肯定没当真,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也是该她没想到就是,第二天中午就接到院长电话,叫她去拿审议报告。 这可比曼丽想得高效多了!她原本来汉办这件事只请了三日假,既然院长说得几天,她还想着先回京,之后再来一趟的,没想,来一次就能办成。 曼丽哪里又清楚仅仅这一夜,……把个“妒妇老院长”的胆能吓破大半辈子! 曼丽来了汉州,元青会不知道?落脚的就他家!曼丽这趟亲自来干什么自然也是清楚得很。 甭说小课这一层了,光他跟曼丽这“亲戚关系”,怎么可能不上心, 如今呐,人元青也是汉州“一霸”了,当然可别老想着他只会仗着谁的势,元青自个儿本也是个孽障人物,迟早也能混出这江湖地位。 自然摸清楚了这“妒妇老院长”是个啥德行, 当晚,元青亲自上门,“和颜悦色”:你老母在哪儿,你儿子在哪儿,你那市卫生局的姘头在哪儿……一摆!妒妇老院长已然腿软歇菜大半,最后元青也没指明,就只说“赶紧把手头上的事儿全办好了,落一件,明晚我就送一条人腿来告诫一下,说到做到。” 光摆在她跟前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搭证据”就够院长吓得吐血了,还敢不“遵命执行”吗, 元青这一来,除了帮了曼丽,连带着为社区也做了好事! 妒妇老院长连夜加班,除了曼丽这件,包括积压了几个月的一些事务,譬如社区老人该享受的一年一次免费体检工作、新生儿免费疫苗注射册筛查工作,全审批完成了。第二天,医院上下都惊奇呢,院长这是受啥刺激了?效率如此之高!大家虽忙活着,却也高兴得很,毕竟都是凭良心办事,利民的事儿谁不愿意多干呢。 曼丽满意地从院长那里拿回了审核报告,这下更放心了。 “曼丽?” 从医院才出来,后头有人喊她, 这里遇着熟人也不稀奇,曼丽带着笑容回头, 一看,确也是老熟人,也是同事,万芳大姐。 万芳跟她以前都是这个社区医院的大夫,颇受人尊敬,如今已经退休了。 “万大姐,”曼丽跑过去,万芳也疾走几步两人握住了手,“好久不见,看看,精神多好。”万芳感慨地看着她, 曼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从前也很尊敬这位大姐,对了,万芳和小姨也很熟,所以这会儿问起小姨好不好,曼丽赶紧点头“都好都好,小姨也常念叨你,说你退休后还在学书法绘画,可好呢。” 万芳笑着,挽着她的手臂两人边走边聊,“也就打发业余时间,哪儿那好。不过曼丽,真的,今天看见你觉着气色真的很好,就该这样,保持好心态……” 曼丽点着头,不过心里……如果她没有回忆起从前,今天遇见万芳估计也就遇见一个老同事。但是,如今她有了满意的记忆,有些事,不得不这样敏感,她也姓万…… 走了几步,曼丽貌似随意地问,“万大姐,我有次听小姨说起,你和万荃老先生是有亲戚关系是吧……” 明显挽着她的万芳有一怔! 许久,才点点头, “是的,她是我姑母。” 395 说起万荃,也是传奇女性。 上海人,文学家,医生。 说她叫万荃,可能知道的没几个;提起“万十美”,就很少有人不知道了,特别是现在的文青,尊她为神!对,她风光在上个世纪,可说是“老文青”的鼻祖! 曾经,《文汇读书周报》刊登过她为她自己写的一篇讣告,讣告较长,大意是:我有一间小木屋,仿佛是童话里的一朵鲜蘑菇,依附在百年老树上,撑着一把小伞,为我遮挡深冬的寒流仲夏的雨。我在小木屋里追忆、思考,假如人间的善恶爱憎无法分明,我宁愿飘浮在永恒冷寂的太空。 一篇讣告,简直成了当代文青最爱拟写的墓志铭! 曼丽读书时要说“最不学霸”的就是文学类了,不过酸梅爱死这方面,她曾经也十分疑惑地问过酸梅,这写得……很有意思么。 酸梅瞪她,“这叫意境!寡情肠子。读了这篇讣告后,我立即觉得烦热全消,堕身于一种深秋的诗意里。年迈的女诗人辞世前独住在小木屋里无疑是非常寂寞的,但她竟然寂寞得那么美丽,归去得那么典雅……” 可惜,曼丽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现在想起来,自己确实是个“寡情肠子”,那时候一天到晚数理化不停刷题还行,稍微需要点“意境想法”的……歇菜。 不过如果那时候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万十美”就是万荃,再读她的诗,她的散文,她的小说,会否又有些另外的感受呢?一定会的,毕竟心里清楚,万荃作为梅静群近二十年的贴身医师,她的笔下肖像,基本上,就是梅静群了…… 满意幼年基本上也是万荃看顾, 但是,梅静群死后,万荃顶替她的父亲主持紫阳宫内宫医疗,又更受到蒋家人器重,满意懂事后就跟她彻底决裂。 直至满意十岁离开紫阳宫……叫人没想到的是,立果坚决派万荃随行她离宫去往日本。一先满意自是对她厌恶非常,十分排斥。毕竟真心换真心,也是件件掏心肺地对她好,满意才逐渐接纳这位服侍了她母亲近二十年,也是把一切的青春年少给了梅静群的贴身医师,且,越来越信任,直至对她深信不疑…… 万荃死的时候,正是个中秋节, 还是酸梅跑过来无比沉痛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万十美逝世了。 如今想来,如果她那时候知道“万十美”就是万荃!……该多痛彻心扉! 所以,曼丽这时候一听万芳竟然是万荃的侄女儿,脸上的悲痛掩都掩不住,“老先生,”顿了好长时间,“走的时候,留下什么话没有,” 其实,曼丽知道自己这样问唐突着呢,她也不确定万芳知不知道自己的事……多半,应该是知道的,哪有这样巧,她和小姨熟识,还和自己一个单位。 曼丽也清楚,自己这样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立果躺在那儿, 跟死了一样, 谁跟她说没救了她都不信, 只,万荃来了, 十分肯定地, “他醒不了了,永远这样,直到死。” 满意垮了……因为,她只信她,深信不疑。 此时的曼丽,又回到了那时候的满意了么, 就算心里坚信着万荃,嘴上,却就不肯放弃! “真的没希望了么,我还没有亲口对他说我们有孩子了,我还没有听到他骂我,吼我……” 每每见着万荃,就是哭喊着这几句,直到最后,万荃不来看她了…… 此时, 曼丽的心死死地揪拧着,仿佛,有那么一瞬回到了那一刻,听到了滴血“啪”“啪”砸到乱坟岗子地上的声音, 她期待着什么? 难道万芳会说,“留了话了,说,老殿下还有醒过来的时候,当时那么决绝地告诉你醒不过来了就为叫你死心……” 老殿下……蒋立果。 想不得啊! 看看,这一旦“满意回笼”后曼丽极力再极力捂着按着捶着拼了命不让剖开的 ……砰!张开了!……曼丽,扛不住的。 “曼丽!!” 只见曼丽双手紧握,牙齿龇着,掌心向内撑着自己的双眼蹲了下去, 眼睛胀痛!似爆裂, 头上都是麻的,一缕缕削尖了的,难受的人立都立不稳,晃晃荡荡。 万芳着急地扶着她,“怎么了曼丽!” 曼丽脑袋里嗡嗡响, 好似内外有两个世界, 里面这个: “满意,你那么说他真不对,他也是你父亲的儿子,而且是嫡子……” “屁话!我才是嫡女呢!我父亲要在世,一定会把位置留着给我!” “好好,给你,现在先让他坐着,可谁坐那位置上一天就得称‘陛下’一天……” “‘殿下’!让他有个‘殿下’当都不错了!那么老,老殿下,老不死的殿下!……” 之后,满意这边的人都称他“老殿下”…… 外面这个: “曼丽,这是怎么了!快快,我扶你去卫生院!……”万芳架着她着急要起身,见曼丽实在痛苦,已经掏手机,“喂,小陶吗,快,我就在医院外面的泸定巷……” 里面那个还在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倾倒往日里的场景, 七岁的她, 穿着她母亲大大的红裙子,就像个小人儿装进华服里,乌黑的长发披肩,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走进他的办公室, 放在他办公桌上,就两手攀在桌边缘两眼狼儿子一样凶亮凶亮地望着他, 他那么多谋臣好似也习以为常了,她全无规矩通报地想什么时候进来就进来,谁也说不得。不过也不敢抬头看,要被她发觉你用任何眼神看她,这孩子掏出匕首上来往你眼睛里刺都有可能! 他知道自己不一口把这碗东西喝光,她今天是不会闹下地的, 干脆, 眼睛还看着文件,拿起碗放到唇边一口喝光!…… 你知道多难喝呀! 该说,能喝吗! 活叽叽大黑老鼠剥了皮熬的汤……满意不是没给他下过毒药,他喝了躺了半年,满意就再次被禁足在鹤兰星锦半年!其间,任何人不得出入,她的吃食,每天由专人先端到他跟前试吃后,再由瞿淑清亲自端去鹤兰星锦给她吃……怕有人借机给她下毒……半年后,他好些了,满意放出来了,继续喂他吃不干不净的,只要无大碍,他就像这样一口闷了,就怕她闹…… 外头,好像又来了几个人, “哎呀,曼丽这是怎么了!……” 396 渐渐,渐渐,外头的声音还是盖住了里面的潮涌……曼丽极力压制,极力按熄。清醒后的满意一再告诉自己,真不能感情用事了,其实不仅仅身边这些人一心系于她身,还有选之的死!死的那样蹊跷,她必须弄明白!所以,感情用事不得,不得啊…… 她还是被人已经扶到了卫生院里, 透过那边的玻璃窗,曼丽都看见自己脸白得有多吓人,缓了再缓,这才抬起头,微笑着摆手,“我这都是眼睛的老毛病,大太阳一出来,刺眼,就有些贫血的反应,没大碍没大碍,谢谢大家了。” 也给她端来了温开水,曼丽接过来喝了口,确实脸色更好些了,人们才放心。 为不打搅大家正常工作,曼丽能起身行步了就赶紧出来了,万芳依旧扶着她,“慢点。”曼丽握握她的手,“真的没大碍了,这是老毛病你也知道,谢谢万姐了。再一个,我刚才那么问其实也是心中遗憾,没送成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万芳赶紧摇头,“不打紧不打紧,姑母走得很安详。”其实也就间接告诉了她,万荃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 曼丽从汉州回来了,日子还是如常地过,当然职称一旦评上了,自也是喜事,免不了相好的同事们吵吵着要请客。 正是吃蟹的时候,请他们去吃了顿大闸蟹。 海鲜,曼丽本身也好,她的两个姑娘也爱。之后,大的是会亲手做,杭州“味庄”的蟹酿橙,上海“福1088”的“蟹粉蒸蛋”,“致真会馆”的“薯船蟹粉”以及“吉士酒楼”(俗称“老吉士”)的“蟹粉土豆浓汤”和“红房子西餐馆”的“奶酪焗蟹斗”……小满后来都去学过一手,堪称极会盘弄蟹的高手了。小的就不行,只会吃,吃出了精!万遗别的文章读不进去,唯独喜欢一位文人,李渔。他的文章能看进一二,还能诵一些出来,比如李渔感慨过,“世间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达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和以他味着,犹之以爝火助日,掬水益河,冀其有裨也,不亦难乎…此皆似嫉蟹之多味,忌蟹之美观,而多方蹂躏,使之泄气而变形者也。”很难得了,如此咬文嚼字地赞蟹…… 吃蟹,也要一个好环境的, 一桌友人,该说话的时候,放下品蟹器具,你来我往;不说话了,一定是专心致志琢磨自己手里这只蟹,从脂到膏,从脚到肚,美滋滋,手指尖都留鲜久久…… 可惜,今天吃蟹,一人破坏了这个好氛围。 也怪不得这位美女同事,人是个好人,热心快肠的。长得漂亮,虚荣有一点。今天带来了新男友,特别欢喜,因为听说是个富二代,模样也帅气。 想想这一桌医生,不少都是曼丽师徒的好友,年纪纵是大几岁也是极活泼开朗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层次也不低,加入了个新朋友,本来还都蛮热情的,只是这小伙儿着实有点作,说话呀,浮得很,吹得牛比轰轰的。不过大家看在那位美女同事的面上,依旧礼貌待之。可能美女同事也是“热恋期”,也没觉察她男友一些话说得太招摇甚至惹人厌了。哎,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人,这种场合谁也不会当面去提醒不是?只想着,私下里再跟她聊聊吧。 曼丽作为请客的主人更是如此,她也不是个蛮会活跃氛围的,好在她徒弟精,有这么个“讨人嫌”的在场照样也控得住场,用餐心情没有完全被破坏就是。 可是, 用餐时好心情还能通过其它的维持住, 这桌面儿外发生的事……那就极倒曼丽胃口了! 曼丽中途离席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 门口,那富二代竟然站着那儿, 曼丽知道他站这儿干嘛,只当人出来也上洗手间或是换口气,毕竟是一桌儿的客人,曼丽还是有礼地朝他微笑点点头, 哪知, 这人竟大步上前,一抬手拦住了她的去处,来了个单手壁咚, 十分轻浮地低头, “你叫曼丽么,能单独请你吃个饭么,” 曼丽这恶心的!…… 这要没想起以前的曼丽,肯定慌了,怎么是这样个人!她该怎么办! 好在如今满意回归,这种人要搁从前,满意能不知不觉要他的命! 当然,现在可是“曼丽+满意”,她不会慌,可也不会那么暴虐, 曼丽只是冷冷看他一眼,退后一步,绕开他,走了, 听见那痞子还在身后,“你要不同意就算了,不过这会儿就跟小夏去说,估计她不得信哟。” 这完全就是个人渣! 曼丽边走边已下定决心,命,可以不要,让他再继续蹦跶是不可能了…… 哎, 曼丽想到也是没想到,如今这局面,就算叫指玄他们不参合自己的事,估计也做不到完全叫他们“见事不办”, 才回桌儿不久, 这人渣的“报应”来得也是太快了! 一伙人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揪住他的脖子就往外拖! 美女同事肯定去护,“你们这是干嘛!!……”一个文件袋丢她跟前,一人指着她凶狠狠说,“姑娘,眼睛擦亮吧,这样的人渣你还当宝?他家真有几千万还看得上你?他这一身名牌靠几个富婆操出来的知道么,数数那袋子里的欠条儿吧,别被他当成了冤大头失身又损财!” 小夏愣在那里! 外头男人没骨气地嗷叫求饶,就在耳朵边儿……小夏忙去拆开文件袋,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户口复印件,一打照片,成打的欠条……这哪里是个富二代,就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乌七八糟小混混! 姚雀这边同事们都在安慰哭花了妆的小夏,跟她说,有这次教训也好,起码今后识人要清…… 曼丽接到服务生瞧瞧递过来的一个信封,走到一边去看了, 里面一张四方白纸, 上头写到: 放心,命根已去,皆他仇家所为,与我方无干。满意,你又功德一件。 曼丽收好字条,微笑着放进了兜兜儿里。 397 除了忙评职称的事,曼丽最近也在随院里中心工作积极备战“天湖国事活动”的医疗保障内容。 应该说人忙起来生活过得充实也未尝不好,但,就怕有些小烦心事来打搅,那就是添乱。 没想到吧,这小烦心事还是万遗宝宝惹得……嗯,太萌也有罪。 曼丽从汉州回来一周后,小姨在汉州恰也有个研究会要过去,曼丽想到上次去彭家拜访,彭定饶言语间是想见见小姨的,于是曼丽打着“彭伯伯想见见万遗”,愣叫淑清把万遗也带上,并嘱咐一定给彭伯伯看看小肥坨坨,实际也就成全了彭定饶相见淑清的心。 首都机场搭飞机去的, 因有祁枫随行,又有保姆照顾,小姨就没叫他们一个耽误工作来送行。 跟平常人一样都要过安检, 小孩子也不例外。 保姆林奶奶本来要抱着万遗宝宝一同安检,那时候有点闷热,万遗宝宝不耐烦,在林奶奶怀里扳。安检小姐姐就温柔地叫林奶奶把小家伙放下来,单独站在检测台上。好了,这就开始萌出血了。 看得出安检小姐姐可喜欢肉坨坨的万遗了,多漂亮的小宝宝啊!一放下来,万遗就舒坦了,不闹也开始好奇,望着小姐姐手上的安检仪,看她多小心地在自己周身晃了晃,万遗那双黑不溜秋的葡萄大眼睛就跟着小姐姐手上的安检仪走…… 更有趣的是, 这边搞完了,林奶奶把她抱起来先走到一边,看他们的随身包过安检仪, 万遗认得自己家的包包就盯着看, 结果, 等小姨和祁枫也过安检过来,包包被拦下来了, 原来里面装着的这次给万遗随身带着的轰轰熊是有一把玩具小手枪的,安检同志说这把小手枪要没收, 这可不能叫万遗看见小手枪被拿走,小姨特别走过来挡着万遗的视线,笑着小声对安检小哥哥说,“别叫她看见,你赶紧拿走吧。”小哥哥也快速将小手枪从轰轰熊身上拆走。 万遗一直瞄着这边呢,可惜姨奶奶挡住她了,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你以为事情顺利解决了,还没呢! 抱着小胖坨坨提着包儿刚走几步,就听见万遗指着那头“枪枪!枪枪!”看,急得懒宝宝都两个音节往外蹦了! 原来,你人是走了,却叫她看见已经归纳到没收箱里的小手枪!最近这只轰轰熊是她的最爱,小胖坨怎么会不认得她的小手枪!急得啊,跳! 小姨指指前方叫林奶奶不管,赶紧走,她走在稍后的位置又挡着万遗的视线,“枪在轰轰熊手里,那不是我们家的……”万遗还在闹,小姨一扳脸,“再闹,不带你去了!”小胖坨坨瘪嘴巴,想哭又被小姨瞪的,抽泣一下憋回去了……萌惨了! 其实这也就一个过安检的小插曲,谁会想到也能惹祸呢?当时行路匆匆的,说实在三位老人家也没哪个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拍照啊…… 都怪万遗宝宝太可爱了, 从独自一小只站在那里安检,到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跟着安检仪走,再到姨婆婆挡着她的视线赶紧拿走小手枪,最后她发现小手枪“走失”……一切的一切,万遗宝宝表情丰富,确实萌惨了!怪不得正好一位摄影记者捕捉到了这只憨乎乎又胖精精的小精灵,肯定抓住最美最可爱的瞬间全精准地拍下来了! 要说手机再高清也没摄影器材专业镜头下的挑剔, 透过一张张照片,万遗宝宝的惊世幼萌恨不得叫人舔屏! 本来是发表在一家专业摄影网站上, 结果一刊登一天即得来近百万的转发!惊人吧!到底也有摄影器材的功劳,太专业了,俨然大片, 难得也是万遗宝宝那双真是无可挑剔的漂亮眼睛里实实在在写着的纯幼童真,是太多人向往回到的幼年时刻吧…… 麻烦来了, 你猜第一时间发现的是谁, 万遗宝宝的小哥哥意一! 他在幼儿园操场上踢足球, 球滚到草坪外,意一去拣,正好他的老师和其它两个老师坐在场边铁架台阶上说话,看见他,见意一一脸汗,把他叫过去,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汗。是的,幼儿园的老师都才喜欢意一,又聪明又好看的小娃娃谁不喜欢。 另一位老师正好拿着手机翻到“万遗宝宝”的照片上,嘴里还在说“你看看,这毛毛几可爱哟,真想咬一口!”意一也看过去…… 这不是妹妹吗! 不用多看了,万遗宝宝眼中含泪绝望一般……没错了,这张放大了,正是望着离小手枪越来越远的时候…… 意一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呀,他只知道妹妹在哭!还在陌生人的手机里! 所以说曼丽家的孩子被教育得很好,第一反应找妈妈!意一当时就吵着要妈妈,老师还奇怪呢,意一急得要哭,“我要妈妈来接我!” 曼丽赶到幼儿园的时候,意一老远就跑过来扑到妈妈怀里,曼丽蹲下来“怎么了怎么了!”也着急,因为刚才老师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原因,就说意一突然哭起来要妈妈。 意一抱着妈妈的脖子,“妈妈,我看见万遗在哭!” “万遗?”曼丽还没听懂,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是做梦梦见妹妹哭是吧,”“不是不是,”意一只摇头,“我看见妹妹在哭,在那个老师的手机里!”啊?这下曼丽都慌了,可她确定万遗跟小姨都没事呀,刚才才通了电话说她们一切安好呀…… 曼丽分开些给儿子抹泪叫他好好跟妈妈说说,意一就把刚才无意间在另外一个老师手机里看见万遗哭的照片的事告诉了妈妈, 曼丽赶紧去问了老师详情,老师也忙找那位老师要了网址来,一看呀……曼丽只觉哭笑不得!这,这怎么都照下来了呀! 自然是第一时间告诉了小课, 还记得小课当时“啊”了好大一声,说实话,这要不是曼丽着急弄清楚怎么回事没那个心情,还真想笑,这可是她的小胖坨坨第一次给她爸爸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当天事情就得到了解决,照片全撤了下来。 不过,倒是小胖坨坨的爸爸晚了一步,他正在操作的时候,照片已经往下开始撤了,且,到了最后,撤得十分干净。除了人家实在喜欢下载到自己手机上的,没办法。凡在线观看的,已然没了痕迹…… 398 曼丽想想都想笑, 万遗回来时,她爹亲自去机场接,用纱巾把他闺女包的严严实实抱回来。 万遗几天没见妈妈,肯定回来第一件事往妈妈怀里扑,哪知被她爹抱着不松手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不准动!”小课把小肉坨固定在自己腿上,万遗一心要妈妈,还扳,小课一手指着她的小鼻子,“先听爸爸审问完才能叫妈妈抱!”曼丽坐在一边沙发上笑着望着小肉坨,还朝她撅噘嘴逗她。 小课两手抓着万遗的肉坨坨小臂膀,还“撕心裂肺”地喊,“太招摇了小胖子!被人偷拍还传到网上,你叫爸爸情何以堪,我闺女的照片被多少人藏在手机里!……” 小姨听了都直摇头,没办法,懒得理她畜生爹胡扯,进去放东西了。 你说万遗哪听得懂她爹这嚎,就是看她爹的表情……一开始万遗一愣一愣的,好玩儿极了,好奇地瞄着爸爸,你在干什么。后来,她爹不停摇她,万遗以为爸爸跟她疯呢,又咯咯咯哈笑,像个小疯子。 小课是装疯,把他闺女抱着亲啊啃啊,曼丽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把小肉坨抱过来了。“妈妈,”哟,这小你看就会zhe,双音节一叫就知道有多想妈妈,抱着妈妈只往咪咪上拱……嗯,想妈妈的咪咪头了。万遗已经断奶了,可还是十分留恋妈妈的味道,曼丽不纵着她,低下头亲她“小馋猫,”又把她翻过来看看后背,小姨说这几天汉州潮湿,万遗后背上长了几个包。 小课也凑过来蹲着,父母两儿望着小女儿的细嫩肌肤上隆一两个红包,尽管你想想小姨还会照顾得不好?可还是会心疼。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 又到岭南出蜜橘的时候了,几个孩子都好这一口,照照干脆在那边买了片橘林,每到这个时候,最新鲜的一批就会送来。 今年除了橘子吸引孩子们,他们送来装橘子的网兜也好看,五颜六色的。 说起网兜儿,如今已难觅。曼丽也想着,网兜这么实用的东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印象中还是大街小巷满视野都是的盛东西之物,静态与动态并存。静态者,冬季悬挂于窗外的鸡鸭鱼肉之类的食物,杂乱地盛放于网兜之中,天然冰箱是也;动态者,大妈大爷拎着去菜市场归来,枝枝杈杈的蔬菜,圆圆滚滚的水果都集中于网兜之中;以一物囊括万物,非网兜莫属。 上世纪,最初的网兜都是用粗棉绳纺织的,网眼儿有大有小,大的放大的物件,比如篮球;那时候男孩子爱打篮球,将篮球置于网兜中,挂在自行车上,一路风行甚是得意;小网眼的网兜可以用来买菜,鸡蛋放在网兜里十分安全,网兜软硬适度,又看得清楚,省得在不经意间碰撞;那年月,人穷志短又好张扬,一网兜肉蛋鱼奶显得日子过得比别人好。 照照改良了下网兜装了两颗中不溜秋和一颗小丢丢的球给小满意一和万遗,孩子们可以在宫里的草地上丢着玩,牵着踢都行。 这个周末,意一被照照带去打冰球了, 宫里小满和万遗这对小姐妹就在南苑草坪上欢乐地玩网兜球, 不一会儿,小姐妹被保姆领回廊下,万遗被抱去喂奶,一些人开始给小满换衣裳。 挺正式的, 一柜子的小公主裙先叫小满挑今天穿哪件, 小满先不愿意,“干什么呀,”毕竟和妹妹玩得正起劲儿, 谭嬷嬷蹲下来,“今天有客人来,咱们得穿正式些见他们。” “我要妈妈挑,” 也是,现在一些正式的场合都是曼丽给小满先准备好, “妈妈今天不是有手术……”正豁哄着,元首进来了, “我来吧。”夕臣蹲下来,“小满乖,今天来的可是妈妈的老朋友,咱们是不是得很礼貌地对人家……”小满这才听话,选了条咖啡色与白色相间的小纱裙(微博曾有展示)。 小满被爸爸牵着从后廊穿过来到前花厅。 宫里人都知道,今天是天皇外祖母携家眷到来,以和家与天皇家的近缘关系,元首选在内花厅这样私人的场所接见也不足为奇了。 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一见着小满就伸出了双手,“这是小满呀!”竟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她身旁立着一位男士, 很简洁的白衬衣,黑西裤, 细眯的凤眼老迷人了,笑容也亲切, 夕臣弯腰牵着小满的手抬抬,“叫太婆婆,” “太婆婆好。”小满礼貌地喊, 这么喊也没错儿,夕臣的祖奶有日本血统,和这位老太太还是堂姐妹关系。 老人家抱住了小满,低头仔细看,“长得真好,眼睛像极满意了。” “满意”这两个字一出来,只见一旁的男子眼神更软和了。 家里一直也没提起曼丽原来叫“满意”,小满一听也是抬头看爸爸,不明白满意是谁,夕臣摸摸她的头,直接解释道,“是你妈妈,妈妈也叫满意。”小满真聪明,领悟到,“哦,所以我叫小满,意一叫意一。”顿了下,“那万遗呢?” 哎,说万遗万遗到! 这时候,只看见后门廊外崴进来一个小小的肉坨坨, 万遗手上还提着她的小网兜球,酱个到处闲逛的大爷溜球呢, “万遗!”小满一看见妹妹,挣脱开太婆婆的手就跑过去,万遗终于找到姐姐也是乐死,“球,球”地叫, 小满蹲下来接过来踢给她,她又踢回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小满赶紧抓住妹妹,这时后面追来的阿姨保姆也不顾一切过来跪着护住,见无恙才松口气,这时才发觉随便入了不该入的地方,多怯意地望向元首。 夕臣也早疾步过来俯身抱着了小肉坨,看向阿姨保姆只是微笑点点头,示意“不要紧”,一把将万遗抱了起来,阿姨保姆们全退了出去。 “这是万遗吗!”老太太显然也激动, 本来是没打算把万遗抱出来的,这小东西认生,怕这种场合她不自在。没想到,小东西自己悠哉悠哉晃出来了。 那是,这小东西的爷爷和景,当年出生,还是老太太见证洗礼。你说见到万遗,想起和景,怎么会不勾起往事心酸。 399 当晚,孩子们可高兴了,因为说是要带他们去天湖边看戏。 出门前最有趣的是,那个新认识的长明叔叔给他们一人做了个“屁帘儿”,能飞好高好高,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哦,对了,这个“屁帘儿”可不是万遗天冷屁股后面还盖着的那个“老玩意儿”——过去没有尿不湿,幼儿都穿开裆裤,为的是随时随地大小便方便快捷。但开裆裤漏风,幼儿的屁股往往被风吹得通红,严重的还皴皮裂口,皴了屁股特疼,家长怕小孩屁股受罪,发明了屁帘,即屁股后面加块门帘儿。 长明叔叔给他们做的其实是最简单的一种风筝,借用屁帘儿的名字而已。 风筝的糊制他们也是一旁见着的:弄根竹竿,用刀劈开再劈开,劈到不能再劈为止,然后先扎成一个长方形,中间再加固出一个乘号,这个类似对角田字的竹框架就是“屁帘儿”的骨架了,糊上纸以后,再在下部粘上三根宽纸条,中间长两边短,就可以神气十足地放飞得瑟了。 一天里又玩网兜球又放屁帘儿的,晚上还能去看大戏,孩子们算玩疯了。殊不知,他们的亲妈可“严阵以待”呢。 曼丽早上还做了个急诊手术,中午稍加休息,下午两点半就随大队来到天湖边“驻扎”了。 要是没“满意”回来,她现在可能和同事一样对此情此景看多少遍也觉着惊奇啧叹:这皇家贵胄也太能造了! 满意回来了,记忆变得通透,一些细枝末节也都蹦了出来, 这种“依山伴湖”的大型实景表演,确实从日本皇宫传过来的。原来叫“咒能”。 原始的咒能主要源于宗教的咒能和生产的咒能。由巫女在镇魂招魂祭上做的手舞足蹈的动作发展为即兴乱舞。日本第一部和歌集《万叶集》的歌谣,就描绘了当时模仿山民猎鹿、渔夫捕蟹的表演动作。此外,在劳动的咒能中,还模仿了播种和收割的动作歌舞,或庆祝农业丰收,伴着鼓点,口念咒术,边歌边舞,或做出男女欢喜而拥抱的动作,以谢田神,称为田舞。 天武四年,天皇还敕令大和、播磨、伊势,美浓等一些地方将“能歌的男女百姓”或“侏儒、伎人”上贡,反映了宫廷也喜爱田舞的表演,形成了一种新的宫廷异能。6世纪末的飞鸟时代,日本吸收传入的三韩乐、中国吴乐、隋乐和印度天竺乐,逐渐形成古代戏曲。推古二十年,引进了假面具的制作方法。 而这些,在今日的“天湖大戏”里都会有展现。……曼丽印象里,年少时看“咒能”,一先的新鲜,后来的百无聊赖,到最后的“反叛”……她要亲自去射鹤!赤着脚在舞者伎人乱串追逐!坐滑翔翼在天上摸展翅大鹤的羽毛!……他都准了。 那时候还没长明个小屁孩儿呢, 不过也是他们源氏家族的少亲王们一帮子,同样在天湖边儿上看“咒能”, 满意号着一帮子警卫员还和他们干了一仗! 满意这“仇世性子”爆,多半还是宠出来的, 她妈也有性子爆的时候,却多为环境所影响:梅静群年少时正处在火药味十足的年代,又住在军营,加之领袖祖辈都是战争年代死里逃生的人,个个以不怕死为荣誉,故梅静群一帮子从小都有打架的基因,常常一语不合就动手,熟人之间打架,生人之间也打架,好像不打架枉为大院出身似的。 满意从小就身带戾气,是“物以类聚”么,反正当时警卫团一些“坏分子”都是她的拥趸。当年不像现在,警卫团已划到武警,基层多方选拔才能到这个位置。那以前,警卫团就是个贵戚牙秧子上军校前的实习所。多半世家大族十三四岁的毛孩子到了年纪就送来这里“狠踹”一阵子,再往各级部队送。 这些小公子们素质肯定也参差不齐,好的,那是紧跟蒋家走的,绝不造次,离满意远远儿的,不敢撩她也实际不想搭理她;那些邪的歪的不清白的,就喜欢跟满意玩儿,因为满意能领着他们胡闹,最后一切后果满意还都能兜着! 那时候满意学会了打架, 他们从外头给她弄进来几多板砖喏,……就为教她怎么抡怎么砸,砸了怎么跑。 还有怎么熟手用啤酒瓶汽水瓶钢丝锁等打架凶器牵制人什么部位,削他哪里最致命…… 最不可思议,还教她心理战! 告诉她外头好多规矩,比如打群架需要事先约架,双方尽可能多去人,如果双方人数比例悬殊,这架打得不地道,有欺负人之嫌。满意后来听懂套路了,还挺看不起打群架这事儿呢,觉着不过就是相互壮胆,怂主在里面混事瞎诈唬,而且越能诈唬的主儿一动手准先跑,忒不仗义…… 可惜,在宫里,她可以为所欲为,就一条是死限制:不能出宫! 于是,你可以想像那次天湖边跟那帮子源氏小亲王们的一仗……干得满意有多酣畅淋漓! 曼丽坐那儿不觉想着笑起来,一旁同事还奇怪她忽然怎么这么乐,曼丽摇摇头,傻乐呗。 正聊着, 院长张赟随同一人走了过来, “曼丽,这是日驻华使馆的参赞田丽女士,你同她去一趟看看,听说老夫人需要照料一下。” “好的。” 曼丽很专业滴背上“听诊包”随这位女士而去。 一点也不意外就是,今天她一天工作在外,也没留在宫里迎接贵客,对方迫不及待想见见她,是自然。……都是故人了,以曼丽如今的心境,着实又有种沧桑感。 一路走来,更是勾起不少回忆,……曾经就在这里,她立在湖中心,别人以为她真飘水上呢,结果,湖水下垫着的又是多少人的心血,只为她这一时的痛快……对,就是这里,她一板砖把一个高大的男孩儿砸得额头血流,还笑话他说的日语像鸟语……想想,自己小时候如何不是个畜生祸害,所以之后遇上这一些,也是报应…… 400 “请,”这位田丽女士在厅堂外即止了步,礼貌地往里比了比。曼丽走了进去。 天湖边的这个“天鹅阁”原来每到“咒能”演出时就是供贵客休憩的地方,不追求华丽了,布置得雅致舒适。 曼妙的白纱笼在廊柱边,叫外头看不见里面,却又对里头怀有无限的遐想。 曼丽拾两级台阶上来, 就见对面雕凤影壁边伸出一个人头来, 眯眯凤眼努力睁好大,想拢来又不敢拢来的样子…… 曼丽一瞬好像回到了那时候, 选之悄悄在她耳朵边儿说,“主意都是他出的,他叫源长明……” 影像重合在一处儿, 长明那时候好小, 十岁出头, 也是这样躲在屏风后偷偷看她不敢出来…… 曼丽还背着医疗箱立那儿,说,“不出来说事儿,我走了啊。” 长明这大个人了,像孩子一样冲过来紧紧抱着她,“满意,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曼丽没动,一笑,“虚伪了不是,前段时间一天就偷偷见过不下十次,装游乐场的工作人员,装卖冰淇淋的……是不是很好笑,我终于能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戏弄于鼓掌间了?” 曼丽感受到长明大人豆大的滚烫的泪珠子滑到自己肩窝窝里,长明直摇头,“我怎么敢戏弄你!我只想你过上最好最好的日子!你哪天想起来了,不恨我,不恨我……” 曼丽顿了好长时间, 长明也僵着,仿佛在等待着世纪审判, 许久, 曼丽单手抬起,摸了摸他的头,“不恨你,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长明是“呜咽”了一声么,反正更死死地抱着她,半天不说话,之后好小声地带着颤抖,“选之死了。”一种发自内心的伤心,一种,仿佛直到此刻才能发泄出来的伤心…… 曼丽又摸了摸他,侧脸过来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他才是被害死的,有人给他下毒。” 长明点点头,看来,选之的尸首长明也已经验过…… 曼丽摸在他脑后的手重重一停,变成抓,此时心口有多痛怒,手劲儿就有多大,低声缓缓地说,“谁害他,我绝不放过!” 嗯嗯,这一刻,才是当年的满意彻底回来,狠戾,霸道…… …… 夕臣这边手里抱着万遗,还在和日皇老外婆说话儿,小满意一由人陪着在水岸边钓小金鱼。 夕臣说笑着,就看见那头,长明挽着曼丽的胳膊,两人就是久逢的“女王与谋臣”,一路低语着走来…… 还是怀里的万遗宝宝先看见妈妈, 小肥坨坨“妈!妈!”地叫,本来超溜唰地就想从夕臣腿上滑下去跑向妈妈,结果,被夕臣一把抱更紧站了起来。不是不想叫小肥坨坨投向妈妈,主要还是临水,这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万遗的叫声惊动了小满和意一,都看过去,这下,全放下鱼竿儿跑过去,“妈妈!” 哥哥姐姐的“速度与兴奋”更叫小万遗着急,她开始极不耐烦地在夕臣怀里扳,夕臣只得边哄边也往那边快走,“好好好,要妈妈。”或许,在精明的日皇老外婆眼里,其实,更像他自己也“迫不及待”“不落人后”地想“赶紧奔向”曼丽身边…… 长明放开了曼丽的胳膊, 很礼貌地退到了一边,除了孩子们跑过来了曼丽要弯腰抱他们,也因为夕臣的走近……说过,日本人特别是皇室上流社会,对“君臣尊卑”的礼仪特别讲究。 万遗来了,肯定都让着她,妈妈抱过万遗,扯了扯她缩上去的口水巾,她小嘴巴还不停“妈,鱼,鱼。”因为她手里也有一只“晴天娃”一系列的金鱼。 “嗯嗯,好看么。”曼丽问她,小肥坨坨点头,又指着池水边,哦,她也想和姐姐哥哥一起钓鱼, 而此时小满和意一一边一个已经拉着曼丽往湖水边走, “妈妈,你看我钓了好大一只黑色的鱼!”意一兴奋地说, 小满也指着自己的桶,“我的什么颜色都有!” 孩子们很尽兴曼丽就很高兴,可是,一旁也跟着下来的老外婆可不能怠慢哟,虽然,这老太太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待见她。 原因只有一个了,长明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晚辈,老小就抱自己身边教养了,没想,哟嚯,上个小学就跟选之混到一起,更头疼的,迷上了满意那丫头,就,学坏了…… 曼丽望见老外婆,笑眯眯,手里还抱着万遗,转过头唤她,“老奶,您安康哦,” 谁也没想到,老外婆上来一手捉着曼丽的胳膊,一手打了下她的背,“坏丫头,我以为到死都见不着你了……”说完,俯在她肩头哭起来, 咳,怎么跟长明一个调调, 不过,不一个调调也不进一家门了。 冤啊仇啊,这都是老感情了,曼丽笑笑,其实看得出来,多少有些激动,但是没表现出来。她微转身子,教万遗,“快帮妈妈摸摸太老奶,说,妈妈小时候调,叫她操心了。”万遗小坨坨果然伸出肥爪爪去摸,可话是说不清白的,咿咿呀呀“调啊心呀”,小意一一旁抬着头,“太老奶,谢谢您,妈妈说她小时候调,叫您操心了。”哎哟,小精灵啊,老外婆弯腰抱着意一亲,眼里闪着泪花儿。 这感人的“重逢时刻”之后在曼丽坐下来慢慢陪老外婆说话得以延续,一直到晚饭,像一家子和乐融融,聊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冤啊仇啊现在看来倒是成了有现在这般老感情的一些佐料了。 但是, 不是所有的怨啊愁啊,都能被看淡甚至看没, 比如选之的死,这是“血海深仇”一类,是曼丽无论如何都趟不过去的坎儿! 刚才在往这边来的一路上, 长明大人小声细致地为她讲述了这些年来选之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 满意离开日本后,江阳对选之异常严格,甚至到苛刻!而且,不顾选之意愿,执意叫他学习政治,强行带他结交权贵,要知道选之是个如何洒脱又自由的人,本来满意离开就叫他深受打击,还如此强逼……长明说,选之已经上升到,恨父亲的地步了…… 401 外头热闹,那真是视觉上的饕餮盛宴。 沉浸在如此梦幻场景里的人们,哪里又知道,真正想呈现给她看的这个主人,此时对这些根本没兴致。她有她该做的事。 曼丽坐在高背太师椅上,长明立她一边还疑惑着,即不让和夕臣名正言顺把江阳招到这儿来,也不叫自己耍点阴的把人偷偷弄来,她怎么“请来”这江阳呢?…… 嗯,满意到底还是那个满意,胡闹归胡闹,该干正事了,心里才有数儿,绝不打无把握的仗! 不多会儿, 只见一壮汉背着个布袋子,跟背个大竹席子一样。被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孩子领了进来。 走近, 当这孩子一取帽子,长明大人都一愣……好精致的面貌! 只见他招呼着壮汉先把布袋小心放下,“坐”在曼丽对面的另一张太师椅上,……显然这里头是个人了。 扶人坐稳后,示意壮汉离开,这才走至曼丽跟前,比了个“ok”,“行了。” 曼丽一点头,不过眉头有些微蹙,“曲酮芬和你的药不冲突吧,” 正阳,……是的,确是正阳,这世上如此精致面容的孩子,真不多见,本身自己底子好,又经过了那样的精雕细琢……他微笑一摇头,“不会冲突,曲酮芬适度让他昏迷,反倒更好引入催眠。” 曼丽起身走到自己背来的药箱边, 稍一弯腰,要打开药箱,又看向他,“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配齐了,就是米里满计量不多,酸梅说最近这个日本都禁得严,不好搞到。” 长明大人听了连忙说,“不好搞你跟我说呀,你要什么我还不能去尽全力?何况还在日本!”诶哟,这位大人连“米里满”是个啥玩意儿都不知道,看这着急的, 曼丽瞄他一眼,“那也得您愿意现身呀,不到最后一刻您永远不会闪亮登场。”说着,继续打开医药箱,招手叫正阳过去看。她的小正阳蹲下来一件件扒了下,直点头,“不要紧,米里满计量本就不需要多……” 长明大人“傲娇”地一旁不做声了,他是经常这样“生闷气”的,曼丽懒得理他。 看看, 现在谁再说小正阳对她“不重要”,那就真不了解曼丽了。 小正阳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占着,他有他“最独特”的优势,那是一时半会儿连照照和小课都不及的:一,他是江阳的“得意门生”;二,他太聪明了! 咱们姑且把江阳这人“是好是坏”放一边,从他一生“大风大浪”的人生经历来看,这一定是个精明细腻到极致的人物了。这类人物的性格必定谨慎至极,甚至对自己的亲人只怕都小心一二,何况徒弟。就算再赏识,对正阳的“教导”一定有所保留。 无奈,只怕江阳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他逢到的这个精致男孩儿,实在在“和术”这条道儿上犹如被魔鬼之手抚摸过,邪气得很,筋脉尽通,只要有典籍在,甚至“无师自通”! 这也难怪了,你想想熙正阳从前是个啥玩意儿,那是个一点儿也不比照照小课差的邪魔东西,东洋“和术”本来就以“诡异”著称,没点“邪门歪道”的基本性子打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为。譬如他江阳的亲生子江选之就玩不了这些,因为选之性子里“正气”还是过盛,沾不了这些也就参不透这些。 小正阳就蹲那儿配药呢。 曼丽此时走到了另一边的太师椅前…… 长明大人又拢来,看吧,这货就这样,傲娇是傲娇,可放下身段的速度也快。 低声问,“原来你早有打算。” 曼丽注视着布袋,面容看似平和,眼神却犀利得很, “我明明知道选之死有蹊跷,还会干等着谁来给我解惑么,我等不了。” 长明注视着她,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满意骨子里的东西真会慢慢就消磨了?怎么会!她是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更有了责任心。但,那份“爱憎分明”一点不会少,属于她的,她依旧分土不让!选之是她少时最忠心的“嫡系玩伴”,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满意怎不恨!选之都没有等到她醒来的这一刻…… 满意一小做事情别看大多“任性为止”,其实,桩桩件件哪一件又真是“随性而为”? 即使她拿起“红缨枪”冲上“金銮殿”刺向蒋立果,那一刻前,她都经过深思熟虑:如何刺,怎么冲上去,多少人会上来拦,她能怎么脱身,之后,又能从中最大限度得到些什么……那时候她才多少岁啊!不足十岁的孩童如此成熟,难道不是这虽看上去荣贵绝伦的出生,却处处险象环生所逼所迫……她自出生,喝的奶里就验出不下三次的下毒,还是不少人想叫她死的啊…… 所以, 满意这段时间绝不会“光等不作为”, 其实,自刚清醒那天,江阳“坚决”反对她将她母亲的水晶棺带走,满意就有些疑惑了:这该是个好事,于江阳而言,该是个十分欣慰的事情,梅静群终于可以回到她女儿身边,最重要,回到她一生所在之地,大紫阳宫。为什么要阻拦?还那样坚决…… 满意当时确实不知选之和他父亲这些年的“积怨”,但是这是她的本性:有了怀疑就得防一手。于是她嘱咐她的小正阳,继续呆在江阳身边,且一定学好“和术”……正阳至今想起曼丽当时说话的神情,都有股子“爱死了她”的兴奋感!那时候的曼丽真像个骨子里住着好老好老一个妖精的“老实坨子”,她看似憨憨地,慢慢地说,“咱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催眠我,我难道不能催眠了他?说实话,这江阳老奸巨猾一辈子了,还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还真想知道……” 如今,小正阳就是为她赴汤蹈火而生一般,怎么会不为她这一句“我还真想知道”去拼尽全力!得了么,不拼哪怕是玩玩儿就厉害不要不要了,这一拼尽全力……早早出师,也就意料之内了。 402 长明掀开布袋,露出里面装着的人。 江阳合着眼,头微歪一边,静默坐那儿。 曼丽望着他, 这人跟随领袖身边时就以细腻地观察力著称,之后,到了梅静群身边,成了她的第一助理,打点她的一切,是她母亲在处事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外头人传梅静群死后,江阳如何如何“背信弃义”侵占了她母亲的财务,变卖她的宝贝……这些,当时的满意绝对不信!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保护着她,他唯一的儿子也用幼小的生命陪伴着自己…… 如今,曼丽由心而言,依旧不想怀疑他,这样一个几乎用整个人生陪伴着她家族的“良臣”,信奉的就是诸葛亮似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会,做出……曼丽真心的,不想怀疑他呀。 “可以了。”正阳戴着白手套拿着一只细长的针管走过来。里面的药水一种清亮的红色,比血稀疏,像调制出的醉人的鸡尾酒, 曼丽点点头,退后一步, 长明大人双手环胸,情态颇有兴致地瞄着。 正阳先伸手轻轻按压他头上的两个穴位:印堂和神庭。 曼丽是学医的,对中医也有些了解, 这是刺激头部的两个重要穴位。印堂穴是人体经外奇穴,《达摩秘功》中将此穴也列为“回春法”之一,可见其重要地位。神庭穴属人体督脉,对神经系统有治疗作用。按压这两个穴位对消除头痛头昏,恢复大脑活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时按摩,互相补益,则效果更佳。 印堂穴在两眉连线的正中间。神庭穴在印堂穴上面,发际正中直上半寸左右。正阳揉动的指法很老道,点按10次,顺时揉动20-30圈,再逆时揉动20-30圈。曼丽想,他这样做,是为了叫江阳完全松弛下来吧。 果然,江阳明显更放松,只见他习惯性紧蹙的眉头都松弛了下来…… 然后,正阳开始在他头顶正中央找穴位, 这是百会穴,处于左右两耳至头顶正中,与眉间中心往上直线的交会点。 也是先轻重合适地按压揉动数会儿, 再将针头抵着对准,轻轻将药剂推压了进去…… 接着,正阳俯在他耳旁轻言细语,具体也听不大清,是日语,也是连贯的咒语,……这就见“和术”的真功夫了。“念咒”是一种安抚,也是一种深层次的诱导,你语声语调的轻重缓急真是来不得丝毫的“变轨”,就要在一定的“轨道”上有序地极有分寸地行进……传说,古时“和术”大家为了保持气息的稳定,经常打禅静坐,面前垂一绿叶,要一天下来绿叶纹丝不动不说,还要青绿盎然。如果有点科学依据的话,跟你这个人呼吸间的温度湿度都有关吧。 渐渐,渐渐, 江阳人坐立起了身, 眼睛虽还合着, 但感觉人就似注入了新的活力, 或许任何人,无论年纪,都有腰杆挺拔的时候, 但是,此一刻江阳这样的“腰直挺立”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一种难以描述的平静感…… 小正阳稍后退了一步,小声,“可以问了。” 曼丽一点不质疑他的能力, 立在这位服侍了她家大半辈子的老谋臣对面, “你叫什么,” “江阳。” 曼丽停了下, “本名。” “梅江。” 这一听, 正阳长明俱望向她!眼中的惊诧不言而喻。 长明惊异的是,多年来认得的“江伯伯”虽说之后在日皇内廷供职,用得名字也是叫“梅江”,但绝没想到这其实就是他的本名! 正阳也是如此,梅江梅江,在世极少的和术大师,原来这是他的真名!再联想曼丽的母亲梅静群,同姓梅……着实叫人牵想许多。 看来满意是知道这内情的,一听他吐露真名,也放心几分他此时的“催眠状态”。 “梅静群祖籍在哪里,” 此时的曼丽不由看向一旁的远处,外头的热闹随着廊庭下垂地白纱幔帐的掀起落下而时远时近,歌舞,音乐,龟,鹤,一切都是她在世时的模样…… “鄂伦春。” 是的,梅静群不是汉族人,她是鲜卑人。当年领袖就是在内蒙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的一个孤儿院领养的她。小小年纪的她,已美貌非凡…… 所以,在那浩瀚冷漠的大紫阳宫里,蒋立果强逼她学习,只有一类书,不用逼迫,小满意看得进去。《鲜卑通史》。那是她妈妈的出处儿…… 都知道,大唐皇家李氏,正是鲜卑族和汉族混血的结晶。 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的生母都是鲜卑人。李世民的皇后也是鲜卑人。结果,唐高宗李治的血统四分之三是鲜卑族,四分之一是汉族。其实,隋炀帝杨广的母亲也是鲜卑人,她和唐高祖李渊的母亲是亲姐妹。她们的籍贯都算是“鄂伦春”。大家记得,这是出于孝文帝拓跋宏的设计…… 满意七岁那年,听说内蒙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西北的山麓上发现了一个俗称“嘎仙洞”的所在,一位考古学女教授刮去洞壁上的一片泥苔,露出石碑,惊喜地发现这正是《魏书》上记载的“鲜卑石室”——鲜卑族先祖的祭坛所在,也可以说是鲜卑族的起始圣地。 闻讯后满意曾三次跑去蒋立果跟前提出要前往,均被拒绝。满意的“怀恨在心”可想而知。但是,之后她才知道,那里那时候东乌反叛分子正在兴风作浪,无论如何,蒋立果都不会同意她前去,纵是有再多人手再强大的保护…… “她有一幅‘鄂伦春山势图’,你怎么把它卖了,” 曼丽问着,其实眼睛还看着远处,问得声音也轻,并未责怪,就是一种谈家常似的, “没有卖。”他答, 曼丽明显顿了下, 慢慢转过头看他, 他依旧合着眼,腰杆儿挺直,平静似佛, “‘小八件儿’呢,卖给谁了,” “没有卖。” 真是长明和正阳都没有防备的, 曼丽突然冲上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别装了!你根本没被催眠!” 403 长明和正阳都睁大了眼,特别是正阳!失败了? 江阳慢慢睁开眼, “满意,江叔什么时候逆过你的意思,你要如何,江叔什么时候敢不配合过。” 曼丽手上一紧,露出狠气,“这意思,您一直以来就逗着我玩儿了,甚至不惜搭进去选之一条命?”曼丽红了眼,“他是被人毒死的!你会不知道?除非就是你下得狠手!梅江,你拿梅静群发誓,选之的死跟你无关!” 江阳默默地垂下眼去,此时他的镇定叫人难以想象,甚至疯狂! 他不否定,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确实也没有肯定,因为真的在任何情况下,他确实不敢拿梅静群赌誓,那是他一辈子誓死追随的人! 他也是孤儿,梅静群姓梅,他也就姓了梅。领袖领走了梅静群,那时小小的他心中唯一的温暖被带走了,又回到没有仙女一样的小姐姐给他说故事唱儿歌,虽然故事总是那几个,儿歌也全是孤儿院里的阿姨们教的那几首,可在他那时幼小的心灵里是多大的慰藉与依靠呀,仿佛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发誓要找到她!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全靠“一定要找到她”支撑着,一个苦孩子一步步走到大紫阳宫,想想都知道,得付出多少血与泪…… 血泪跟前,他要守住她的一切! 江阳抬起了头, 对眼前的满意,他如父如臣, 他抬起双手扶住了满意依旧勒着他脖子的双肘,依旧慈爱,眼中却也燃着一把火, “满意,他会醒,你知道,我这样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会醒!” 那把火如邪龙直插曼丽的心魂! “满意!”“曼丽!”长明和正阳不觉都要靠近, 只见,此时的曼丽,原本抓住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却始终撑直不得。她大睁着眼,不可思议,不,不可想象地瞪着他,那手,弯曲着如枯骨,手里抓着死神,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满意,他真的会醒!真的!”变成江阳紧紧地箍住了她的双肘,眼中愈加疯狂诱惑希冀,莫大的魔力一般,要将她吸附进去,让她相信…… “曼丽!!” 就在曼丽渐渐合上眼,如被抽去魂神的落叶要飘落下去……照照突然冲了进来!一脚踢开江阳,将曼丽紧紧地抱在怀里! “曼丽!”而此时,扶着瞿淑清一道跑来的夕臣,看见照照稳稳抱住了曼丽,这才看向江阳,眼神瞬间转为酷戾,“把他先押下来!”警卫们立即反制了江阳两臂,而此时,他依旧眼神炯炯地望着曼丽,“满意,他会醒,一定会醒!……”被带走时,嘴里依旧念叨着这句话…… 好吧,让我们时间往回拨些,看看小姨照照那边发生了什么。 小姨近段时间也是心力交瘁,虽说曼丽醒来并未见较大的异常,可“顽疾未除”,于是总有一种“惶惶不安”在心头,人呐,最怕未知,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才是最叫人心惊胆战的…… 一个课题在手上就差结题报告了,经课题组几次修改都没有得到她的认同,由于心烦意乱,总能挑出毛病,也许在平常看来就是“鸡蛋里捡石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然影响工作,也在努力地调试自己,这不,近几天照照张元都陪着她加班加点地精心收尾,以求不辜负全体课题组同仁的付出。 “给曼丽打过电话,她已经过去了吧。”淑清推推眼镜,还在看报告,问了声照照, 照照坐在电脑前,“打过了,已经在那边了,孩子们都好,玩得可开心。”笑着说, 淑清稍放松了下神态,舒口气,“玩得好就好,‘咒能’可是难得的宫廷盛宴,满意差不多就万遗这么大看的第一场……”顿了下,抬眼看向他,“小课一会儿放学也会过去,照照,要不,你也去看看,我这里也没多少事情了。” 照照笑,“小姨没事儿,曼丽说了,一会儿他们都得回家的,我们这边结束了回去肯定还是得准备准备,孩子们疯一天了,不得挨个洗洗再收收心。” 小姨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照照,真长大了。” 照照还真只有在小姨跟前才有这么“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回头望着电脑,那样儿,就是傻笑。 又各自投入到手头上的工作, 这时,张元走进来,“老师,外面有位女士说叫万芳,着急着要见您。” 一听,小姨赶紧地放下手里的文件与笔,起身,“在哪儿!” 照照也连忙起了身,看小姨的样子,看来是熟人。 只见张元侧身引进来一位女士, 精瘦的身子戴着眼睛,一看也是知识分子气质, “瞿教授!” 女士进来就抬起双手,小姨忙迎了上去,“芳子,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这么晚你怎么赶来……” 两人双手握着双手,看来是十分的熟悉, 万芳看了眼她身边人,“这……” 小姨点点头,“没事,你说,”扶着,坐在了沙发上。照照赶紧走过去弯腰茶几上为她倒了杯水, 万芳谢意地看他一眼,却也顾不得说谢谢,忙对淑清说,“你上次说今日天湖边儿是咒能表演是么,” “是啊,” “我反正这几天翻来覆去老睡不着,总觉着曼丽,会出事。她那天碰上我……瞿教授,我是没敢跟你说,她问我,姑母临走前儿留了什么话没有,然后就,就像我后来给你打电话说的,险些晕了过去,我以为那是她才醒来肯定有些不稳定,没曾细想。这几天我也是老做梦啊,突然想到!”万芳紧紧地握着了淑清的双手,显然也有些激动,“姑母在临走前确实模模糊糊说了几句,不会醒的,别留念想……我细想了想,这是不是姑母不放心满意,觉着她往后可能还会纠结这件事,或者,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告诉她现在医学发达了,会醒,那……瞿教授!” 淑清如被人脑后狠狠击了一拳般站了起来!! 自己糊涂了啊! 怎么一时就真相信了江阳,却……万荃当年的诊断是不会有错的!纵是如今医学再发达……该死!自己真该死!这么多年行医难道还不清楚那人的情况确实纵是华佗在世也…… 淑清手指发战地指了指门,“快,快去看看曼丽!” 404 她和立果,不容于天。 满意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高大的佛祖面前,闪电雷鸣, 立果抱着她跪了下去,说,“不容于天,不容于地,不容于你,可我爱她,即使灰飞烟灭,也要与她共消于天地。” 满意自己靠在他的怀抱里,虽似笑非笑,却也目光坚定,已然做好骨崩魂灭的准备…… 此时,曼丽不愿意醒来, 梦里,全是她和他。 十岁那年, 他的女儿在翠微湖边失足, 满意本远远坐在树上吃桃儿,看见她落水一开始不想理,他就是要把这个女儿安排住进“颐和”,心想,淹死拉倒。 但是,越看越气!旁边人就没一个会水的?看见她在里面扑腾,哪怕你跑几步那边大长捞水草的杆子丢给她扶一下呀,只会慌乱地叫! 满意桃儿一丢,跳进了翠微湖! 哪知,上来就知世界怎会这般险恶, 人人都诬蔑是她推他女儿落水想溺死她, 他也不听自己身边人地苦苦申诉,一锤落音:她是杀人犯,这宫里容不下她了…… 漂洋过海,将她连夜送往了海的那一头,生生将她与母亲与生养她的地方“永世隔离”。 恨呐! 怎会不恨! 每日,小小的满意都要去竹林用砍刀痛砍竹子,痛哭到嘶哑, 命运对她如此不公! 有那样的父母有何用,他们生而不养,任她受欺凌漂泊在外,她就是一颗孤星,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不也该单只单行吗……终于有一天,满意手里的砍刀砍向了自己…… 整整三个月,人们才从死神手里把她夺回来, 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的第一眼,就是他。 满意没有力气去拔还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她拼尽全力地憋住呼吸想闷死自己, 她被抱了起来, 他紧紧地挨在她的脸庞,在她耳边儿说, “满意,我保护你保护得太辛苦了,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你虽然年纪小,可你聪明,你真的好好想想,我要真想你死,还容得下你活到现在?别折腾了好么,死了,你就彻底输了,活着,还能继续折磨我。” 满意渐渐松了气,再次晕厥过去, 从此, 人们知道梅静群的独生女十岁“溺亡”在翠微湖, 却不知道,元首立果大半年“出访在外”,又大把大把的时光停留在日本,被她折磨,以求她的“续命”…… 她和他,多半是在痛里行进,可是,有甜么,有!甜,才是甜得刻骨,甜得铭心。 她第一次吻他,在她十二岁, 他靠在软榻上看书, 满意外头打了麻雀回来,全身上下都是泥, 进来咕噜咕噜喝了好多水, 抬手一抹,见他干干净净躺那儿就不爽! 满意取下麻雀袋,里面的麻雀还活蹦乱跳,这往下一丢,本没系牢的袋口绳更松散下来了, 满意不管这些,跨上去就趴他身上来回蹭,要把一身泥也裹他身上, 他微笑着也不动,还将拿书的手抬到了头上,任她所为, 身上泥干,没蹭多少, 满意也不嫌恶心,一吐唾沫在自己掌心又去添泥再抹他脸上,他苦笑,“我也去泥里打一滚儿出来好吧。” 满意说“不行,你嫌弃我口水呀,”说着嘴里又鼓泡泡往他嘴上撞……一开始,满意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他是个成年人,他很谨慎,第一口撞下去,他就别过了头去。满意还以为他嫌弃,两手掰过他的脸,非要撞……快挨着了,他还是极力别过头,满意怒了,“今天你不吃我的口水我就去小竹林!” 去小竹林,成了她的“法宝”, 他貌似服软地开口,“吃,你吐在手心里我来吃好吧。” “不行!”满意死死地撞了上去, 她像只得了蛮力的野猴子,两手紧紧抱着他的头箍住他的脸,张嘴就往他嘴里吐唾沫。他另一只没拿书的手,像只无依的船帆,扬起来又妥了下去,实在不知是该推还是该抱……渐渐,她去咬他的舌头了……真咬!疼着呢,立果一嘶,那无依的手搭下来……她越咬越带劲儿,越咬越入了迷,越咬,也越轻,如同顺吸了……麻雀们终于从袋子里挣脱出来,乱飞一气,一地鸟毛,却也朦胧了那软榻上交叠的泥泞身影…… 至此,满意爱上了这样“折磨他”,只喜欢他唇里鲜血的味道…… 曼丽不愿醒来, 那五年的时光, 不,应该从她记事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痛的也好,甜的也好,仿佛已是她的一生……她不愿醒来,梦里,有他,有他的点点滴滴…… 纵是外头的世界已然悲戚得叫人窒息。 曼丽像睡着了一样, 有呼吸, 有心跳, 却唯独失去了生气与灵魂。 淑清坐在床边无声地掉着泪, 这孩子一辈子,有多少次这样被死神无声无息扼住了不撒手,多少人力物力心力,倾尽所有地把她抢了回来, 到头来, 好像来人世间遭了一圈儿罪,又被捉回去了。 一开始,她的三个娃娃还围着哭,“妈妈妈妈”地喊,小万遗更是爬到妈妈的脸上哭着咬妈妈, 她妈妈呢,有动静么, 淑清也烦了,叫照照小课把孩子们都领回家去,“吵死了,让她静静吧。” 小课红着眼,也不说话,一手一个小满和意一,就那么像绑孩子地,在孩子们的哭喊声中大步走了出去。 照照双手轻轻把万遗抱了起来,小肥坨坨都哭累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看看她哥哥姐姐那样哭闹,都没吵醒她。不过看着可怜,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还有泪渍……临走时,小姨终是忍不住,起身接过万遗抱了抱,流着泪小声说,“你妈妈可能醒不来了,醒不来了……”照照这时候好倔,他竟然头回这样逆着小姨,从小姨怀里强行把万遗抱过来,“谁说醒不来,又没死!”抱过来万遗,又走到曼丽跟前,重重吻了下她的唇,“我们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转头就走,全身憋着一股子忿恨! 是呀, 这时候的照照和小课哪个心里不恨, 她为了旧情连孩子都不要了,还是个人吗! 405 看得照业死, 小课坐在中间,两个孩子抽噎着坐在两边。 照照抱着小胖坨坨也在一边坐了下来, “要不,去把那个老不死的搞来?” 小课张手一边一个,捂住了两个娃娃的耳朵,贴在自己身侧,“必须搞来,个卖比!”两个娃娃也听话,专心致志地抽噎,不听大人说话。 照照低头拇指抹了抹小胖坨的脸蛋儿泡泡,“我觉得她听得见,需要刺激,现在不得不承认解铃还须系铃人,管他那老不死的醒不醒得来,得让她感受到,他就在她身边,她得睁开眼看看。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那人的身份太敏感了……我现在总算明白小姨为什么一直怕这事儿捅破,曼丽醒了还人心惶惶样儿,终究,”顿了下,看向小课,“还顾及着你们和家,蒋立果没死,你和家在上面坐着是不稳。” 小课一听,急了,“稳不稳的,有曼丽重要!老子才不管那些……” “你不管,不代表和夕臣不管……” “妈……”小胖坨醒了,还没醒透,不耐烦地在照照怀里扳,照照站起身摇晃了几下,“妈妈在,妈妈在,”小胖坨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小课放开捂着两个孩子的手,低头,“小满意一乖,我们去房里做作业,妈妈要醒了,发现你们作业都没做完,又该生气了。”两个娃娃几乖喏,点点头,被小课牵着去隔壁病房里了。 小课路过照照时,很小声地,“那可由不得他。” 着实,曼丽这样了,这一大家子哪个在家里呆得住,虽然该工作的工作,该上学的上学,心,都在曼丽这里。所以,这段时间都住在医院里了。 “satisfy,”照照正在给小满报听写, 听见小满一边写一边小声,“妈妈,” 照照低头亲了下她头顶,忽然想到过去好久的一个细节:那时候他和小课还水火不容,小课在京的一些产业不是被一个“s”打头的公司“大量看中”企图收购……看来就是日本这伙人所为了…… 正想着,有人敲了敲房门, 照照回头, 只见姚雀背着好大个包儿站在门口,“照照,能和你聊聊么。”看上去人恍恍惚惚的,特别焦虑的样子。 照照回头低声跟小满交代了几句,起了身,什么话也没说,只手比了比,带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怎么了?”照照才把门关好, 姚雀赶紧地就把背着的大包放下来,从里面倒出来……一本一本的影集呀! 照照望他一眼,拿起一本翻了翻, 全是曼丽这些年的影像! 汉州的, 后来来京城的…… “这些哪儿来的?”照照蹙眉问, “是江哥留下来的。江选之。照照,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倒不是我怕事儿,是实在不相信师父会出事儿……” 接着,照照招呼他坐下来,详细说了经过。 原来,就在他那次带曼丽去见了选之最后一面后,选之单独把他叫到跟前来交代了一些事,当时选之的神情,姚雀也是终身难忘…… 那天,选之穿得格外清爽,一件白衬衣,黑裤子,也理了发,整个人褪去了“江熟记”的成熟与稳重,犹如朴出尘世的少年人,仿若回到来时,也是他的归处…… 交给了姚雀一把国行保险箱的钥匙,嘱咐道,“曼丽有生命危险时,取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的身边人,由他们去判断形势。如若一生平安,只当没这件事。”同时,选之那淳朴气里也不掖藏地首次露出了杀气,同时递给他一张黑卡,“这是给你的,你保护你师父该得的。可,如果你有了歪心思,迟早的,全家都得死!” 姚雀不受这样的威胁,这对他来说反倒是侮辱!当时他就气愤地丢了这张卡起身冲选之吼,“你什么意思!别拿我师父的事给老子来这套!不稀罕!” 选之慢慢弯腰,捡起了卡,摩挲在手中,低着头说,“不是我不信任你,我现在不信任任何人,是没有办法……”说着,将卡放在了桌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我心里明白,凡是能跟在曼丽身边这么长时间的人,不会坏,只是……这又哪里说得准……”可见,当时选之的心理多么的矛盾,又有多么的心苦而无处诉…… 此时,姚雀的心情估计和当时选之的有那么些相似, 实在不愿见到曼丽真遇着生命危险,不希望这留下的“后手”真有用到的一天…… 姚雀说师父这迟迟不醒,难道不就是生命危险了吗,他也不清楚这时候取出选之留下来的东西对不对头,只得赌一把交给照照了,相信照照会有判断。 姚雀离开了, 留下他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所有东西:一本本影集,像他的眼,记录下了他之后能见到的曼丽的所有……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照照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仔细看完了这封信……不得不说,到最后,他佩服选之。这个满意一小的玩伴,确实把自己的整个一生献给了满意…… 晚上,小课接回了意一,等忙完孩子们,照照将这封信也给小课看了看。 看着看着,小课神情也是由初时的淡漠,渐渐转为认真,甚至钦佩之色…… 选之,值得他们的钦佩。 野心啊,当它膨胀起来是不可想象,甚至,不顾亲情。 江阳一直守着蒋立果这个“活死人”意欲何如?无非做饵,想着总有那么一天能召集蒋家、梅派旧势力重回权力巅峰!到那时,就拥立选之…… 选之唯有一死才能绝了父亲的心! 他一直给自己用毒。可他舍不得满意啊,能呆多久就呆多久,这一直以来,悄悄跟着曼丽,偷拍她……所以,有那么一天,曼丽当真正面碰见了他,选之也想不到啊,太巧了,选之就觉得这是老天开眼,真真可怜自己,还给了他最后的机会,能叫曼丽跟自己说说话儿……心更软了,更依恋了,于是也就更脱离了父亲的掌控。为了维持着曼丽眼前的幸福生活,他多次破坏了父亲的行动,包括那次貌似“偶遇”救下了艺哥儿…… 选之的一生,就是一心为满意的一生, 照照和小课见到的这一行行绝笔,字字抠心,又岂有不自幸,他们终究还是幸运儿呀…… 406 小课气势冲冲闯进勤治园和夕臣的办公室,“人呢!” 诶,他奶奶也坐在里面。 小课瞬间明白,难怪门口一个都不拦,看来等着他来呢。 夕臣在签手上的文件,看他一眼,继续。 只有他奶奶起了身要拉他坐下,“你有事慢慢说,急个什么!”奶奶以前最疼他,现在别看有比他更小的满意啊万遗啊……还是最疼他。 小课如今成熟好多,当爹的人了,做不出“甩开老人家手继续横”的事儿。顺着坐下来,阴沉再问,“蒋立果人呢,” 夕臣也没抬头,“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 小课听了就毛了,嘴里就跟毒箭似得,“和夕臣,你的‘处理’咱们已经等不了了,你态度挺明白了么,曼丽没这江山重要!这段日子你不怎么来看她,算了,你在那儿一没屁用反倒添乱,只是这蒋立果是唤醒曼丽……” “小课!!”奶奶一下起身捶他后背且巨严厉带伤心地,“你到现在还不了解你叔!” “我没这……”“叔”终究没说出来,因为小课也看到了那边在签文件的夕臣眼睛变得通红,握笔稳并不代表心绪就稳…… 奶奶的吼声还在耳边,指着儿子, “曼丽没这江山重要?混账东西,你还真会拿最尖的刀子刺你叔的心!他这段时间睡过觉吗,不眠不休的,就为稳住这局面的同时尽快从这位置上退下来……” 退下来…… 小课才又望向那边的人, 奶奶的声音也柔下来,“对他来说,江山怎么比得上曼丽,不说他对曼丽这样深的感情,他们还有小满,难道真叫他失去了老婆女儿成个孤家寡人,守着这个位置又有什么用?奶奶也跟你说实话,以前我确实恋权,逼着你叔……”奶奶说着也哽咽起来,“自从你回来了,再后来有了小满,有了万遗,奶奶更看清了一些东西,什么都比不得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奶奶牵着他又坐下来,“咱们毕竟这样个家庭,一些事发生了任性不得,因为责任太大,你相信你叔好吧,他考虑得不会比你少一分……” 小课个犟头,还是问,“人呢,”不过脾气平和些了, 这时夕臣抬起头,果然眼睛是红的, “你看曼丽这样,终究还是催眠的遗根儿没除,关键在江阳,得说服他正正经经地给曼丽彻底解了催眠。现在的问题是,江阳谈不好,就算提出迎回蒋立果归政,他也无动于衷。” “那肯定了,他一直扛着蒋立果的旗子想着的是自己能上位!儿子搭进去都不惜。”于是,小课也说了选之的绝笔信,夕臣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奶奶的神情倒是依旧见愧色,或许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夕臣起了身,走至窗边,轻声说,“但他和我所见的谋权者都不一样……” 身后的小课阴沉说,“人心坏起来各有各的恶,又岂是你全能看尽的。” 夕臣看向窗外也良久, 转过身来,眼里有种破釜沉舟, “得试一试,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 宫廷明媚起来,那是金碧辉煌, 宫廷阴森起来,那是一种叫人强抑悲鸣的毛骨悚然。 象征着最高皇权,大紫阳宫最辉煌气派的紫和殿, 小课一次也没有这样立在它斜阳下的阴影中看它完整的面貌, 此殿是庑殿顶,乃天朝建筑的最高等级。 一共有五条脊,中间一条房脊,然后四条斜脊下来。所有顶上的这个面都是呈弧形,带着一种不叫你说得出来的优美。咱们今人即便搭这种人字顶也都是直的,直接就下来了,不肯给你这道弧线。这一道弧线反映了我们民族内心那种微妙的变化,下雨的时候可以看到屋顶滴水的状态,雨水可以有一个缓冲再下来…… 小课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到前头交安殿的顶,那却是歇山顶,重檐歇山,上面有一块直的山墙,下来以后再撇进去,等级就降一格咯……天朝所有事情都有等级,庑殿顶,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重檐,翻檐……古人设置了无数的等级,你要明白,一看就知道哪儿皇上能进,哪儿皇上连进都不进,或者你该进哪个屋,不该进哪个屋…… 此时,这件天朝“最大的屋”里,有三个人。 两个活人,一个死人。 死人坐在那张金銮殿里最正中的龙椅上。尽管即使是领袖当年,也没有坐过这把“象征意义浓厚却毫无实际意义”的椅子,更别谈他之后的接任者们。 死人还是个女人, 死了已有四十来年的女人,却面目如初,有,只有她才有的“绝色天下”…… 小课不知道那两个活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和夕臣先出来的, 而且,一人之力合上了这座巍峨金銮殿的红漆金棱大门, 走了下来, 小课跑过去,“怎么样……”问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大门里发出的悲鸣!“二少!!你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撕心裂肺,仿佛,一个压抑闷沉了多年,就憋着这口劲儿,今朝,眼见为实,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巨大的悲戚感,又怀揣着十分童真的希冀,希冀她听到,她感受到……他这一生,终是,死而无憾了。 小课怔愣在那里, 听见身旁的夕臣说, “我没有看错,他们父子其实一样,只不过各自执拗守护的那个人不同罢了。江阳处心积虑想为梅静群谋得这个天下,江选之一心一意只想曼丽万事如意,大方向上不矛盾,实际各自的心愿到了每个人肚子里着实都会变样儿,不矛盾的因为‘执着的私利’也变得矛盾了。” 小课轻轻点点头, 此一刻,才真正由心“表扬了句”他叔儿, “嗯,还是你有大格局,看得透彻。” 曼丽正文着实接近尾声了,估计就在这周了。之后,我想接着写一篇关于万遗的番外,谢谢继续捧场哦。小钻石不拒绝,嘿嘿。 407 江阳还是坚持找来小正阳传授他绝学为曼丽做最后的解催眠。 一来估计他不想面对醒来的曼丽,毕竟亏欠太多;再,他得偿所愿后一心只想带着选之回到老家鄂伦春,如今他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余生,需要更多的内心平静。至于“和术”这门绝学,末了有正阳这样灵气的一个接班人,也算一种圆满了。 这天,阳光大好,都在家呆着,一家子里里外外吵吵闹闹。 屋子里在搞大扫除, 连一直都未挪动过的,装着龟的大水缸都挪了出来冲啊洗啊, 小姨,夕臣,小课,都是套袖带着,洗呀,抹呀,晒呀, 照照领着孩子们在花房做西红柿酱, 小满意一都穿着小兜兜,亲自动手跟着学。万遗如今会走路了,到处跑,可现在家里乱糟糟谁有那闲空专门把她捉着,只能重新放在圈圈椅里也给她围个小兜兜,捉几个小西红柿给她捏着玩儿,手上脸上都是红赤赤的,也顾不上她了。 这上个世纪啊,国人还不习惯叫西红柿的学名番茄,水果缺乏的时代,西红柿就是大众的水果,好看好吃还便宜。那时西红柿是时令蔬菜,每年夏季丰收,入秋就拉秧了。西红柿下来之际,大街小巷的菜站都是西红柿,堆积如山一点儿也不夸张,最便宜时一分钱一斤,一元钱可以买一百斤。 小姨说,这时就有人动脑筋了,趁西红柿最便宜之时,买下一大筐或几大筐,搬回家制做西红柿酱,做好以后可以吃一个冬天。那时冬天蔬菜都是老三样,白菜萝卜土豆,不仅吃着寡味,看着都不鲜艳。西红柿多鲜艳,下面条时满锅生色,口涎四溢。 制做西红柿酱并不复杂,先烫后去皮,然后一锅烩。西红柿皮韧性极好,吃到肚子里都不会被消化,所以制酱之前必须剥去。只要开水一烫,西红柿皮立刻离身,剥皮者先有剥皮之快,久而久之就会有剥皮之烦。烦了也没辙,还得继续剥,一直将几筐西红柿剥净,煮完入瓶。 孩子们能做的就是剥皮了,说了久而会烦,照照就安抚孩子们凡事都得有耐心……其实,照照照心里还不是在鼓励自己,曼丽会醒的,得有耐心…… 做酱两种瓶,一种广口,一种小口。广口就是过去老式样的罐头瓶废物利用;小口瓶都是从医院找来的葡萄糖输液瓶,天生带一耐高温的橡皮塞,密封极好。广口瓶密封不好的话,西红柿酱会坏,小口瓶虽密封好,但装入时十分费力。两害相权取其轻,照照做酱都选用葡萄糖瓶,装瓶费劲但保存期长,装好了放在窗台上,长长的一溜,煞是好看呢。 “你们看万遗!”小满指着妹妹哈哈笑, 小胖坨就是好吃,照照一直也注意她在,只要她往嘴里塞,就给她拿过来,换剥好了皮的小番茄再递给她,如今小胖坨吃成了个小花猫。她一看姐姐笑,也跟着笑,越发可爱透顶。意一懂事地拿起干净毛巾给妹妹揩嘴巴,真是个暖心的小哥哥。 正这时, 突然听到那边卧房门口, “醒了!快醒了!” 正阳在门口貌似兴奋得跳! 这下好, 一看就是演练多时的, “快!” 这边照照抱起小胖坨,两个孩子也如救火地全冲向卧室, 外头刷缸的夕臣,洗龟的小课,抖罩单的小姨也全手上的东西家伙一丢,往卧室跑, “快快,”小课直指挥,一边招呼站队形,一边眼睛盯着床上的曼丽,嘴里问正阳,“刚才确定没睁眼?” 正阳直点头,“手指动了下,眼还没睁!” 小姨也是特别激动,“好好,她一睁眼就叫她看到你们……” 好了, 要除却曼丽这揪心的状态, 看看这一屋子的“摆阵”,实在好笑! 小姨站在床头这边,正阳站在床头那边, 床脚跟前“123456”三个男将三个娃,依次“整队排列”:夕臣、照照、小课、小满、意一,万遗。 没错,小胖坨也站在队列里,脸上还全是西红柿酱! 这队形确实多次演练过,不定因素永远是小胖坨,你一把她放下,她就往妈妈跟前跑,站在这边的正阳只有把她又抱回原位,才放好一家子都嘱咐哄她站好站好,没一会儿她又跑。讨论了好多次,干脆小课抱着算了,可又觉得实在没得仪式感,不够震撼……小课单独又“教育”了女儿好多次,最后其实最管用的还是意一,小哥哥一手拽着她的肩头衣领,这小胖坨想跑也跑不了了啊,当然小万遗估计也听懂了点,否则哥哥抓她衣领她也不耐烦呐。 全都多么热切地望着床上的她, 这不折不扣就是这一家子“顶天立地的支柱”呀! 曼丽的手指头再次动了下, 接着, 头似乎都摇了下,不明显,反正眉心是蹙起来了, 全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慢慢, 睡美人儿的睫毛颤动,眼帘,渐渐掀开, 肯定不适应,即使室内的光已然调至最柔和, 就在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轻易打搅她的回神时, “妈!”万遗宝宝的大嗓门儿真能把一家子都吓一跳! 曼丽一下睁开了眼, “曼丽,”小姨俯下身子轻轻喊她,控制不住地要落泪, 曼丽望着天花板似乎在适应,毕竟人的各种反应特别是她的视觉,刚从深度催眠状态里醒来是得些时间缓缓的, 这些,大人们都懂,也都等得了, 可孩子们不行呀, “妈妈!”别说万遗了,小满意一全不受控制了,一下子三个孩子都往床上扑,往妈妈身上扑,两个大点儿的动作敏捷,小胖坨怎么办,她爬不上床呀,就扒在床头急得跳地哭“妈!妈!”她是最要妈妈的, 夕臣把她抱了起来,递给了那头的正阳,正阳把小胖坨放进了妈妈怀里, 到底母子连心, 曼丽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可已经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们,小姨一旁弯着腰直拍她,“不能哭啊,眼睛要护好……”照照也已经趴她身边拿柔软的棉巾抵在她眼睑下, 就听见小课一边着急说,“你到底看见我们刚才的队形没有啊,排好久了!……” 408 一大清早,车窗外飘洒着小雨,由于空气质量不错,眼眸所及景物都裱上了一层小清新质感。 曼丽先送孩子们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连小胖坨都寄托在小区幼教班和熟悉的小伙伴们玩做一团后,才来到了她工作的医院。 先去院领导那里销了假,正好,领导通知她“职称兑现后的工资”已经到账,叫她注意看看工资卡。曼丽感谢领导后出来,一下子这“工资到账”的事儿好像一医院都知道了,纷纷叫她请客,曼丽笑眯眯地直点头,对她来说,钱多钱少无所谓,关键是,如今是副教授了! 姚雀把积压了月余的病例报告全整理好,一件件儿跟她精炼提了下,曼丽点头,这她回去还得加班加点做做功课,否则跟不上进度。姚雀提醒师父还是要注意身体,别一来就高强度地上手术台,曼丽说“好”,又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张黑卡丢给他,“你拿着。” 姚雀愣那儿,“这啥?” 曼丽手里还在整理报告,很随意似的,“选之给你的那张。” 姚雀当即就如烫手芋丢出去,“我不要不要!” 曼丽瞄他一眼,“看你吓的,又不是全给你,以后咱们请客就用它,叫你拿着就拿着。” 姚雀还不动, 曼丽抬手开始捂住眼睛,“哎哟,你非惹我头疼不行是吧,” 姚雀赶紧拿着,“只请客用!!”一再强调。 曼丽懒得理他,手又拿下来,头哪里疼了? 后来呀,姚雀结婚、生伢儿、生二胎、职称兑现,大铺大张地请客全是“这张黑卡”的“功劳”。姚雀肯定抵死不用,曼丽就抵死头疼! 上班的事儿搞顺了后,中午她出来先去音乐学院接上正阳一块儿去国广。 正阳已经考过了音乐学院提琴制作研究中心讲师一职的笔试部分,面试在即,他这几天都在音乐学院图书馆埋头学习,准备答辩。 家里人都很欣喜,要正阳考过了,这家里就会出现继照照之后第二位“高等学府最年轻的讲师”,领域不同,却绝对都是不折不扣地“天才佼佼者”!这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孩子们有极大的表率作用:再有天赋也得有苦学的经历,照照学医、正阳学琴,包括小课当尖兵,哪个不是“有付出才有收获”,这都是最好的榜样。 和正阳直接去男装那一层逛了逛,主要是给小课买衬衣长裤。 小课要代表国防大去捷克陆军学院参加军事理论方面的交流学习,为期一个月。日常肯定以军装为主,不排除一些社交场合还是得正装。这多年来,小课哪里穿过便服,曼丽得给他备好。 衬衣长裤买好了,又去生活馆转了圈,买了好些日用品零食啥的,意一爱吃的海苔,小满爱吃的小熊饼干,小肥坨坨没给她买零嘴儿,最近这孩子有点上火,老好的脸蛋泡泡上长了个包,曼丽不准她瞎吃东西了。 这些东西全叫正阳开车拉回去了,曼丽自己打车又去了小姨的医学院。 路上,曼丽看着车窗外这淅沥小雨,想,到底过了午后,空气不那么好了,雨里的景物也没早上那样清透了。不过不打紧,到了晚上,夜雨里又会回归美好……曼丽注视着车窗玻璃上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条滑下来的雨滴,多像美人泪。…… 上个礼拜,也是一个夜雨夜,她送走了他。 算起来,他也近八十的人了, 人生里,四十来年都这么孤寂地毫无知觉地躺着,浑身插满了管子,只为维持他那微弱的脑电波一息一息地跳动…… 曼丽守了他三天三夜后, 决定, 拔去了所有的插管,让他安息吧。 管子,是曼丽亲手拔的, 无论如何,你也阻止不了她泪流成河, 可曼丽好像就是知道,他是高兴的,他就站在某个地方远远地望着自己,欣慰地笑着…… 立果埋在了万山, 就在他父亲浩大陵园的下一个山坡上。也给了他元首应有的规制。 同时, 曼丽也把母亲终于放置进了领袖的陵寝里,叫父亲终于等到了他最心爱的静群,母亲也终于回到了她最温暖的怀抱中。 那天,也是飘洒着小雨, 曼丽领着一家人, 夕臣,照照,小课,正阳,小满,意一,小胖坨, 跟她那天醒来一样,一字排开, 在领袖纪念碑前,鞠躬献花。 曼丽当时就在心里默默念道:爸爸,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安心吧。…… 刚下车就接到了夕臣的电话,曼丽边回他电话边往医学院里走, “到哪儿了,” “刚到医学院门口,” “哦,一会儿好好跟小姨说,别发急,这事儿也急不得,” “我知道,可小姨这回要不答应我真得采取些行动!”曼丽酱个孩子噘着嘴“发狠”说, 那头传来夕臣低低的笑声,“怎么行动,又装头疼,万遗都知道狼来了喊多了没用,” “那怎么办……”曼丽在老公跟前一发zhe,她老公正经的不正经的点子能给她来一箩筐! 高高兴兴得了“金点子”的曼丽挂了电话往里快走,对了,她还得先去四楼阶梯教室听照照一节课,昨儿晚上照照霸着她磨了一晚上课,小课在房门口骂死他了,说他尽使这种“大尾巴狼”的矫情计谋偷偷跟曼丽鬼搞…… 坐在最后一排, 看着讲台上她精致狡黠的照照如今也是医学楷模一枚,由衷地欣慰,高兴, 曼丽到底是个学术控,听着听着,注意力已然在讲课的知识本身,也跟着照照提出的问题去思考,去想解决办法,然后听他揭开谜底,又由心地佩服,学到许多……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曼丽一回头,“小姨!”曼丽要起身,小姨压压手,在她一旁坐下,下巴微抬示意讲台上,“讲得怎么样,”询问她, 曼丽笑着,“很不错,有些他昨天根本没跟我提起,我也看得出来是他这会儿临时起意……” 小姨笑着点头,“照照是有灵气。” 曼丽见小姨看着得意门生如此欣慰,心情好,赶紧地凑近,“小姨,彭伯伯的求婚是诚心诚意的……” 哪知,都还没使上她老公的“金点子”,小姨竟然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曼丽一时怔那儿!这,这真是完全没想到…… 小姨微笑着, 一直也没看她,望着讲台方向, “如今你过的平安也瓷实,我也放心地能看到未来了。” 曼丽听着,慢慢也笑起来, 是呀,日子不就是要过的平安瓷实么, 争取有朝气地过好每一天吧! (正文完) 接下来请您继续收看万遗的荒唐世界《教教你们怎样相爱相杀》,小钻石走起。 教教你们怎样相爱相杀2.1 “君悦”男士生活馆开在台北路,小有因为觉得这里还比较正规,他颈椎不好,有时会来这里按摩一下。 今天领班没把常给他按的那个大姐带来,领来的是个挺瘦的女人, 真的很瘦,跟个豆芽菜似的。短头发,一排刘海又长,搭在眼睛上。 小有拿起外套,“算了,改日再来吧。” “桂先生,秦大姐实在是家里有事回去了,您别看万亿瘦,她手很有劲儿!”领班赶紧追着说。他追的时候,那女的也跟着走了几步,看着又可怜。领班见他迟疑,又说一道“她真很有劲儿!”小有把外套放下了。 诶哟,真有劲儿!愣要把他脖子掐断一样。 一套弄下来,小有晃动晃动脑袋舒服是舒服,可劲儿太大了,估计后头都是她五指印。 再回头, 她两手张着向上还傻愣愣呆那儿,瞄着自己, 小有也不明白她这是干嘛,穿上外套就要走了, 这时,她怕他跑了一样过来就拉住他胳膊,“小费!” 小有一顿,那秦大姐可从来没要过,不过手还是伸进裤子口袋拿出钱夹,边嘀咕了一句,“手劲儿太大了,你这叫人吃不消呀,”没想,她跟着答,“那我下回轻点。”小有又一顿,这女的很“会接话”咧,给了她一百块,“谢谢。”没说下回的事。可她还没松手,“你下回还会找我的是吧。”小有有点反感了,望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她这才识相松了手。小有走了。 按这大的劲儿真能顶几天咧, 反正这一个礼拜感觉脖子不那么僵硬,挺舒服。不过当天刚按出来是吃罪,整个肩颈都是酸的,回去自己照镜子看背后,果然都是红印子,她的五指印。 细想想小有又觉得挺不可思议,那么瘦个女人怎么蛮力恁得大。 开了一天会出来脖子又不舒服了,开车方向盘一打还是来了“君悦”。 领班一见他忙跑过来,笑着,“秦大姐回来了。” “哦。”小有自己也说不上什么心情,略略有些失望吧…… 被带着往里走时,正好看见她迎面走过来, 她昂着头边卷袖子边往门上看,估计在找门牌号, 两人交错时,小有自己都意外他竟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她吧!” 吓了她一跳! 领班却直点头,看来对他真是百般恭敬,“好好,上回说万亿的手劲儿大吧,按着舒服……”小有刚要松手,却见她另一只手抬起拇指往那边门一比,“可我被分那里面了。”她手腕上还框着个橡皮筋带门牌号,像洗浴中心的手牌儿一样,模样又梗愣梗愣的。小有要松的手不知怎么抓更紧了,直到听到领班催她“我来换我来换,你跟桂先生先去。”她“哦”了一声,小有才松了手。 这女的吃啥这大的劲儿!小有感觉自己痛并快乐着一样,差点都咬嘴唇了…… 这次,不等她开口要,小有从钱夹里拿出一百递给她。她着实收着钱才开始整理她的物件。 本来都不说话蛮好,小有喜欢安静,女人更得是。 可今天确实是实在太好奇了, “你怎么这大的劲儿,” “哦,”收拾东西的她顿了下,就只哦了一声, 是问她问题咧,她哦个什么, 小有难得有这样的耐心,“我是问你怎么有这大的手劲儿,” 她又顿着,不说话。 “算了。”就是半天问不出个屁那种,小有也失了耐心。 还是小有先出来的, 快走到拐弯的地方,突然听见身后,“万亿,汽水儿来了!” “好咧,我马上来!” 小有慢慢回头, 他就纳闷了,明明是个闷葫芦啊,这声“好咧,我马上来!”可是气如虹中地好像中彩票一样! 他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颈背还酸痛得跟化骨绵掌打过一样,可偏偏就闲的跟美国时间多了一样,转头循着那叽叽喳喳的声音而去…… 这些人就拿她当苦力呢, 货车上是卸下来不少汽水儿, 一个个男孩子不去接,叫她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一边从车上接过箱子,再搬几步路递给坡儿上下不来的小货拖车边的员工。 看她瘦的跟个麻杆儿似得,动作可利落,又不惜力,竟然从车上一连接三箱,一块儿在搬去小货车…… “好了,这你的。” “好咧!谢谢啊。” 原来就贪几瓶这汽水儿。末了,人给她半箱吧,瞧她乐的……端边儿上,当时就撬了一瓶往嘴巴里灌! 爽! 这才发现,她仰头如灌酒一样一口气干光一瓶汽水,前排长刘海往两边一溜儿,终于露出眼睛,大眼睛,很漂亮呢, 气胀一肚子,她肆无忌惮打了个饱嗝儿,又连深呼吸几下,看着都觉得她挺爽。然后才又拎起半箱汽水儿往里走。 小有开车抬起一手摸了摸后颈,觉着那女的这大的劲儿估计跟她的食量有关,你看她喝汽水,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简直就是直往里吞,可奇怪了,食量大,怎么这么瘦呢……直到来了个电话,小有才恍醒,我咋一直想她长胖不长胖呢,真是无聊透顶没事儿干了吧。摇摇头,接起电话。 这一晃个把月没去君悦了,去了趟锦州。 只是小有也没有想到就是, 再去君悦, 再见到她, 竟是这样的“境地”…… “小有来了,” 他一下车,几个人向他疾走而来, 这次他穿着军装,显然不是来休闲的。说实话,刚一听到微乐出事的地方是君悦,他还怔愣了一下。 “都封了?” “封了,喏,整个台北路西路都禁行了。” “人呢,” “还在里面,你不来,谁也不敢擅自处理。” “我们的人进去看了么,” 边问边往里走, 看见门口有领班领着一众君悦员工,无论是按摩师还是服务生甚至泊车的,全列队站在大厅里, 小有就这么一眼瞟去,竟然没有看见那女的…… “进去看了,身上都是红毒,那女的手劲儿又太大,血都止不住……” 小有一听心就沉了下, 怎么偏偏就是她呢! 2.2 “小有!” 小有刚要进去,被重俊拉了下,低声,“还是别进去好,”牙齿那么一龇,膈应的意思。 也是,微乐什么货都能拉上床,得了这病真不稀奇,哪个男的不膈应呢。 小有遂也没往里走,问,“万千的人来了么,” 重俊一笑,“里面都是他的人,也只有他们站得住了。对了,万千会回来么,” 看军警口罩手套地全副武装进进出出,小有着实也膈应,一手插军裤口袋走到一边,轻轻摇摇头,“不会。微乐虽说是他堂弟,在家里也最怕万千,可万千对这人其实没多大待见,也就因着这点亲情一直罩着,偏偏还是这么个浪荡货。” 重俊点点头,又叹口气,“可毕竟是他堂弟呀,万千的人不敢马虎呢……”其实心里有句话还是没说出来,都是万家乌七八糟的事儿,连累了小有也得浪费时间收拾这些个摊子烂事。 说说小有和这万家什么关系吧。 桂小有的父亲桂全,和万千的父亲万铮,原来都是大紫阳宫禁卫出身,说白了,夏课的近卫军,最嫡系。 后,全下到部队成为军职里的肱骨之臣。 即使后来夏课下野,两位的权职也是越来越大,军中就有“南桂北万”之称。 可惜的是桂全患病早逝,桂家之后肯定就没有万家发展得那样好了。也就有如今“万家独大”的景象。 桂全离世前,把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万铮,其实那时候桂小有也有十五,耀眼的他小小年纪已经被国防大优录来京城,所以从本质上看小有独立较早,说“被万铮教养长大”也只是个礼节说法罢了。 万铮有两子,长子万萬,幼子万千。 小有和老大的关系好些,不过万萬八年前莫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民间传“万里无云寻万万”指的就是这件事,痛失长子,这大的势儿,却怎么都找不回,真是万家永远的痛! 可想,幼子万千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万千的母亲胡纤幻也是名门之后,如今任军总妇幼联合会的会长。桂小有是她的秘书。 看,就这么个关系,万家的事儿小有不得不操心,有时候就跟“大管家”没区别了…… 看见杨智也是戴着手套,还用白手帕捂着口鼻出来, 小有看他一眼, 他也看小有一眼。 其实小有和万千之间真没多大矛盾,顶多不亲热。可万千的人不知怎的就不待见小有,杨智就常说:这人有反骨,得防。 接着,六个军警抬着深蓝的束尸袋出来,杨智等也纷纷往后避。 过后, 杨智走过来,“有劳你了。死的有点惨,现场照片不要公布出去,包括调查组。” 重俊听了都觉得荒唐,“调查组也不是人人现在在现场,只能看录像照片分析,你不叫他们看怎么结案!” 杨智白手帕又捂上口鼻,这回估计是想掩住不满的神色了,当然,眼眸里的,还是叫对方看得很清楚,轻轻说,“结案还是很轻易吧,死在按摩床上,谁给他按摩的……” “放屁!……”小有一抬手拦住了重俊发飙,只微微朝杨智一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死者为大,会顾及他的面子。” 杨智一颔首,离开了。 重俊气死了!万千的人各个都这个德行!一副清高霸道得看谁都是蝼蚁…… 小有倒习惯般根本没在意, 刚儿一提“谁给他按摩的”倒叫他想起来那女的, “按摩的呢,” 重俊气是气死,可小有的问话不敢怠慢,下巴一抬指了指那头一屋,“早控制住了。已经嘱咐过,谁来提人都不行,老子就怕那帮孙子草菅人命把人提走了,那女的还有活路?……诶,小有!”见小有往那边走,重俊又赶紧拦着,“你也别见了,都不干不净的。” 这回小有却没停步, 他坚持着要看看,那谁再拦也着实不好拦了。 “小有,” 门一推开,外间的人起身都喊了声, 小有一点头,走过去去推里间的门,刚抬手,还是有戴手套的早一步给他扭开了门, 小有这抬眼一看过去呀……也是得小有不晓得咋想, 你以为出了这大的事儿,从那样血渍拉呼的场面里出来,又这样隔离着,她至少该表现出,嗯,怎么说,紧张吧。 哪知, 她正好又在仰头喝汽水! 一排刘海又翻上去,露出大眼睛,不过因为仰头喝,门又突然打开,她视线朝下,就那么汩汩灌眼睛“睥睨”般往下望,没心没肺的…… 小有真想张口说“你还喝得下去?”,还是忍住了。 不过她一见有人进来也赶紧喝完了最后一口……小有发现她喝汽水真是“往嘴巴里倒”啊,砸吧出味儿没有哦,反正忒快!而且,她一口气非得喝完,再急的事,只有倒和咽的速度问题,不存在喝不喝完的问题。 喝完,嘴巴上亮晶晶的,刘海又搭下来,她忙问,“我能出去了么?” 小有心想“出去”?你这辈子“出不出得去”都成问题了。 小有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重俊,刚想说“带她去检查检查,别感染了”,突然又一顿,改口说,“她,我带走。去拿两副手套来,哦,还有口罩。” 重俊一愣,立即反对,“不行!她不干净!” 小有微笑,“你知道这人有多重要,要真被杨智那伙人找去了,真回不来了。我亲自安排比较妥当。放心,我会先带她去检查检查。” “这我们也能……” “好了,就这样。” 小有这不大声的一落音,重俊也真不敢再啰嗦了,虽然肯定还是不放心加疑惑,干嘛非得亲自处理…… 手套口罩,包括消过毒的手帕都拿来了。 放了一副在桌上, 小有边戴手套边一抬下巴,“快戴上,走了。” 这女的也识相,赶紧地戴手套口罩,之后傻乎乎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出来, 才看见来了多少军警, 一条街上闪烁的警灯能照亮半个夜空! 2.3 带她先去医院,做了个从里到外的全面检查加消毒。 这下亮灯下,小有算彻底把她模样看清楚了。 医生把她的刘海全揪了上去,露出了整个脸蛋儿:真有些惊心动魄! 像个洋娃娃, 大大的眼睛内有星辰,特别是在灯光下,她好奇或者也不叫好奇就是好玩儿吧,看医生们一件一件端来给她消毒的器具。 眼睛到底是心灵的窗口, 一展露出来,连同着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生动起来!组合在一起,就是一种很震撼的漂亮! 她侧着脸就看她想看的,浑然不觉小有注视她的目光, 从小有这个角度看, 哪里需要消毒,她这模样就是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娃娃!当然,肯定再胖些估计会更漂亮,现在太瘦了,瘦的整个脸蛋儿叫人心疼,好像这尘世亏待了这个宝宝…… 她突然望过来,小有来不及收回思索的视线,有那么一瞬的尴尬吧, 遂,不着意般拿起她的病历本瞧瞧, 哎,这又是个叫人可怜的项目:她是个文盲。几乎不会写字,写自己的名字像鸡抓的,跟个四五岁的毛毛写得字。 其余都是小有代笔的, 叫,万亿,(穷的打飘儿,家里还给取这富贵个名儿,完全美好的愿望吧。) 20整,(年纪看着就不大,眼神骗不了人,什么都觉着新鲜有意思。) 京城人。(这里又有一可怜处,既然京里生京里长,怎么就像一天没在京里呆过一样,之后小有才发现,简直是个京盲,什么都不知道。) 父母不详。(问她,她说她是孤儿院长起来的,从小到大也没出过几次门……哦,这就解释了上一条。) 学历,无。(不用说了,这种出身,能读多少书?) 地址,君悦宿舍。(孤女一个,上哪儿找家?有地儿窝着就不错了。) 无过敏史。当然这是小有问,她摇头。结果,接下来小有就得骂死自己,她这叫不过敏?简直要命!医生说,她这种体制用药得特别小心,稍有点差池酿大祸都有可能!小有就赶紧接着问,所以她这么瘦?医生摇摇头,从检验结果来看,她也不属于营养不良。小有又点头,她挺能吃的。哈,你看见她吃了?小有不过是通过她喝汽水的劲头猜的。医生那会儿似乎也疑惑了好久,半天琢磨出一句:“我觉得,她有点在服用丹药之类的东西……”又摇摇头,“现在也说不准,得具体再各项指标逐一检验。” 当时的小有虽疑惑着,可也没把这多当回事,毕竟她身体素质如何小有也管不着。听听也就过去了。 这会儿她穿着病号服,本来就瘦得一阵风似的,病号服又宽大,她整个人就跟装着里头一样,飘飘荡荡, 不过终于也见到她露出了颈脖, 原来挂着一根黑绳子, 肯定吊着个啥东西呀, 小有好奇可也没那岔,她什么都想看看,只是觉着一个女孩子就算脖子上挂东西多半红绳子呀,她怎么是个黑色的? 全部搞完,从医院出来,天黑得透透的。 她出来倒干脆,“谢谢。”转头就走,跟白要了次体检拜拜都不说就分手一样没良心。 小有一把拽住她,拉着就往自己车跟前走,“你还真不了解情况。”之后啊,小有这好的脾气想不跟她发火都难,这孩子是真糊还是……越往深里处,越觉着就是纵的,超级“自我为中心”,想咋样就咋样。关键是,叫人纳闷呐,谁纵出来的呢?! 她这下肯定挣,小有难得发狠,张劲儿一拽,阴沉说“你现在跟一件命案有关,我是看你给我按了这几次的交情,不想把你丢牢里去。识相点,跟我走,要不现在就去局子里。” 她瑟缩了一下,好像害怕了,再拽着走得特别顺畅了。 去哪儿呢? 小有早想好了,去锡宁大酒店。 小有想,为这点“小交情”我算仁至义尽了,还给她安排进六星大酒店“候审”…… 像怕她跑了,拽着上车,到地儿了,又拽着一路上楼来。 直到进房间来,小有才松口气,手也松了。 指了指房间,“你这几天就住这里,一会儿会送来一套定位仪,你老实戴着,不能出房门一步!” “哦”,她又傻里傻气哦一声,人呢,到处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也没见见识到六星级的内设多稀奇,就是百无聊赖一样。 最后逛进了厕所,关了门。 小有这才叹口气,坐进沙发靠着,松了松领口的扣子。 合眼, 思忖着微乐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妥当…… 这时候手机想起, 小有微眯开眼,看了眼,以为是重俊他们送定位仪来了呢, 不是, 接起, 声音柔和了些,“敏敏,” 那头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在哪儿,慧儿说今天你还没给她晚安吻不肯睡呢。” 小有整个神采都软和下来,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叫她接电话。” 一会儿, “爸爸,”小女孩儿甜甜地奶音, “诶,慧儿怎么还不睡,” “爸爸还没有亲亲我,” “好,亲亲,唔……好了,慧儿乖,早早睡觉,明天一早才能看见最漂亮的太阳公公啊……” 很耐烦地哄了下小女儿,电话又转到女人手里,“我今天在外有事,晚回去一点。” “好的,姐夫,那先晚安了。” “晚安。” 电话挂了,小有将电话又放到一边,合上眼继续似养神。 又睁开眼,瞧了眼墙上那钟, 这过去快半个小时了,她还没出来? 小有轻蹙眉头起了身,她跑是跑不了的,可怎么在里头磨这半天? 走到洗手间门口, 敲了敲门, 没人应, 又敲了几下,“万亿!”第一次喊她的名就是不善。 万亿万亿…… 多富贵的名儿啊,谁又哪里想得到,之后每每喊,多半是生气, 她,太能要死不活了! 5.20表白爱曼丽爱万遗的大人们,愿你们只生欢喜不生忧,平安喜乐。 2.4 “诶,来了!”嗯,她就是这气人!每次你在气头上,她“兀自”在自己的世界里,跟你好像永远不在一个频道。看看,她答应得中气十足,好像被喊的小二,马上来给您上茶了。 门打开, 小有站门口望着她,“你干嘛呢在里面,这半个小时了。” “我肚子疼。”她捂捂肚子。头一垂,长刘海掉下来。小有觉得她这头发搞得她是越发没生气,可觉着叫她把头发剪了或扎起来又忒多管闲事,终没多言。 小有没再吭声,转身回到沙发上。 她却没跟上来,好像又要关厕所门, 小有吼“还没拉完?” 她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出来了。站在那边窗子口。 小有遂阴沉地翘着腿坐这边望着她。她望着窗外,别看头发挡着,但绝对可以判断她那大眼睛在看外面的什么东西,溜溜地转。 重俊他们终于来了, 两个人在屋里安监控,一人给她戴定位仪。 “再紧点。”小有说。她太瘦了,一般人的扣量根本拴不住她,小有盯着,愣怕她跑了的,沉声说。 扣得死死的,勒着她的骨头,她也不喊,任他们盘,眼睛就望着定位仪主机那个闪烁的红点点。小有心想,这都觉得好玩儿呀? 小有故意遮挡了主机,她的视线才离开,没啥看的了,她又看窗外,小有已经发现窗外有只鸟,算飞得老高了,就在这窗台边扑扇翅膀,她一直瞄着它的飞行弧线。 “好了。” 定位仪装好,脚上一个,手上一个, 小有坐沙发上指了指门口,“试试,” 她走出门,“滴滴滴”脆响!同时主机仪表盘上也是“滴滴滴”。小有亲自收起了仪表盘。 重俊几个这才发现,原来小有是认得她的。因为临走时,小有像交代犯人又像,嗯怎么说,交代女儿的?“不准踏出一步!可以看电视,开通任何有线电视都行;要吃要喝,只管找服务生要,有专门的人来照顾你;对了,手机给我。” “没手机,”她边说着,小有已经开始在她口袋里搜,“你没手机?”“有,直接抓这儿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更衣室拿……”小有衣服裤子口袋都搜了遍,发现是真没有才放心。 到门口了,小有见她又站到窗边看;“过来!这么晚了看鬼看,洗了睡!” 出来了,小有走几步,交代重俊,“把窗口那只鸟打下来!”重俊“诶”一声,心里还不是奇怪得很。 结束一天疲惫,小有终于回到家中,慧儿已经睡了,他示意保姆也不必起身,轻轻回到自己房中。那头,房门打开,敏敏站在门口,“姐夫,回来了。”“嗯,回来了,还没睡?”“还有篇论文要写。”“哦,早些休息。”“好的,姐夫晚安。”“好,晚安。” 进屋来,小有脱掉军装外套丢沙发上,手里还是先摸出了仪表盘, 上头很清晰地标注着房间、门窗的方向, 那个红点儿就是她, 小有一看就来气:她又站在窗子口! 小有拿起电话就问重俊,“鸟还没打下来?” “打下来了呀!” “哦。”小有挂了电话,一扯领口,再看仪表盘,她移动到洗手间去了……本来以为省心些了,结果,她一呆里头……小有都冲了澡出来,再看仪表盘,她还在里头! 小有趴床上,仪表盘就在眼睛边放着, 越看越烦, 干脆,拿起塞床底下,睡觉! 第二天,小有正常上班,忙碌一天,处理了多少事情,午餐时才想起来看看仪表盘, 气人吧,她又在厕所! 不过这次小有蹙起了眉头,她真在拉肚子? 午后赶紧处理了几桩眼前的事儿,开车先走了。 路过几家药店,因为不好停车都过去了, 总算碰见个小区门口有个“马应龙”,下去买了好几种治拉肚子的。来到锡宁。 今天是经理迎接上他,说了好些昨晚没到的抱歉话,小有摆摆手示意没事又问“她吃了么,” 专门照顾她的服务生赶紧上前,“吃过了,也开通了有线电视。” “嗯,”小有想,有电视看总比看鸟好。 “吃了些什么,”也就随嘴一问, “果蔬沙拉。” 小有还等着继续呢,结果半天没声了, “就这?” “是的,早餐晚餐都是这。” 小有顿了下,嘴里嘟囔了句,“难怪没几两肉。” 等他进了房间,幸亏经理服务生都站在门外没进来,要不……这丫头盘腿坐在超大的电视跟前看啥呢!a篇!不可描述的一塌糊涂,还特写!! 小有手一抬,示意经理和服务员走,他们赶紧地合上门。 这丫头也晓得自己看这被捉着了不好,忙关了电视,站起了身, 小有似笑非笑望着她,“你还晓得丑?叫你随便看你就看这?” 她低着头不做声。 小有真的横她一眼, 走到沙发边坐下,坐的倒是惬意放松不少, “你两餐只吃沙拉,吃得饱?” 她站那儿点点头。 “吃饱个鬼!难怪瘦的跟个小鸡似得,那么多好吃的,你不会点?” “不会。”她真的还答, “咋就不会了?报菜名呀!” “我不认得字。”这“理直气壮”的,小有梗那儿,服了她的气, “好好,”小有拿过来茶几上摆着的厚厚的服务指南,翻到菜品一页,“你想吃什么,说!” “不想吃什么。” 小有气不打一处来, “鸡肉?” “不吃,” “牛肉,” “不吃,” “虾,” “不吃,” “人肉,”小有的声音能低到地狱, 她好像嘟囔了句什么, 幸亏小有没听见, 她嘟了个“酸”,要不,真想掐死她,自己吃了! “你故意的是吧,” “我是不吃肉,一吃肉就吐。” “今儿你不吃,我照样让你吐。” 小有绝对和她杠上了! 颐和曼丽第一二册开始发售,喜爱滴同志可以直接联系阿正哈,谢谢捧场了。也谢谢大家继续为万遗投小钻石,万遗宝宝的故事也不会让您错看,嘻嘻。 2.5 这一桌的“大菜盛宴”! 你知道六星级标准,足够馋人吧。不过小有自己看了都腻。没事儿,他一心和她“杠”,不说吃完,每道吃一口总行吧! “吃。” 口气轻,可一贯“掌握全局”的范儿就让这口“吃”显得命令十足。 豆芽菜儿是弱屎浇的,不得不屈从, 拿起筷子,跟嚼腊似得,一样捻一点往嘴巴里塞…… 吃得嘴巴油溜儿的,真是歪吧,小有心热心热心热!……小有问自己,你是不是疯了!可由不得他,真的。 是你非叫她把头发都扎上去的,像个冲天辫子竖那儿,露出了额头,就把这整个美妙的五官给展露无疑了, 是你非觉得她吃东西的嘴实在是……太适合吃东西了,包括吃……好了,是你自己想歪的,就别怪是刚才一进来就看见那样直白的特写镜头影响了你…… 你看看他, 小有此时身子都不由自主坐直咯!那是一种惊天骇地的不可思议与紧张与害怕……我真是疯了,怎么对她想起了这!小有的自制力绝伦的超群,不是说就不沾荤腥,男人需要解决,但是,极挑,女人得到一个怎样的丰韵才能叫他有兴致,但,眼前这个,谈丰韵,不是笑话? 他望着她,竟然有些迷离, 光看这个女人吃东西是有魔力的,她小嘴巴动啊动的,有时候一舔,不好吃吧,慢慢嚼;好吃吧,砸吧几下,吞了,又十分可爱。 她眼睛是专注看着食物,其实并不全都如此,好吃的,看半天;不好吃的,眼神飘忽,可碍于他的压力,心不在焉地嚼几下就,又吞了,再一次可爱。 她的鼻子也会动,娇俏极了。好闻的,那种配合嘴的姿态,跟个猫儿一样,极富贵;不好闻的,屏住呼吸,一口,吞了! 小有没想到自己看一个女人吃东西能看出一身汗珠子, 最后以她这豆芽菜身板儿吃撑了,她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真的不行了……”猫儿哼一样, 小有一把把她拽过来!那就是要张嘴吞了她的意思呀!……好在真不知咋搞的,这一用力叫她脚踝上的定位器磕着了茶几,发出“滴”一身,叫小有猛地惊出白魂!回神过来,可再看她仰着头又惊吓又耍赖……是的,她不想吃了,正哀求他呢,肯定有点赖的意思……小有又是心一颤,拽着她往床边走,“给我按几下!” 说实话,豆芽菜一时还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加之肚子撑只有被动被他拉着, 他往床上趴的时候都不放开拽着她的手, “坐上来。”这话轻缓但是又命令, 直到豆芽菜爬上他腰上坐着,他才松了手,就那么俯卧撑似得起身脱外套……你知道一个男人腰上背坐着个女的,如此霸道又落落大方地脱外套,姿态可想而知,人神得最高等级……而他腰上坐着的女的,专业性也开始显露,搂袖子,一看见他脖子了,跟上了膛的机器下手就用力,“哎哟喂!”小有直接叫出来,她劲儿大的“疼”死个人呐! 没按几下,小有就“等等等等”,她一手还掐按着他的脖子,从外人角度看,真像她要毒杀他,掐死为止呢。 小有翻了个身, 这下好,她完全夸坐在他腰上,他也直接由下至上仰视她那一览无余的五官及冲上天际的辫子……从这个角度看,她也不是没斤两肉,譬如那两坨,耸着,尖听…… 小有一下被刺激的,抬起两手就霸住! 万亿一叫“啊!”小嘴喔成个圆形的“喔”,又油光水滑的,“唔……”被堵住了,小有一个仰卧起坐,起身两手穿过她的咯吱窝反箍住她单薄的肩胛,开始肆无忌惮地糟蹋呐……你看看他多来劲儿,搞她就跟健了次身,俯卧撑、仰卧起坐、打滚,全做了。 万亿推,小有不让, 万亿使劲儿推,小有使劲儿不让, 最后,万亿掐,小有松开一点唇,只听见万亿“我要吐……呕!”小有躲都躲不及,刚吃进去的饕餮盛宴,悉数还给你! 小有在水龙头那里冲洗呀,恶心死啦! 歪头一看, 万亿跪着趴在马桶边还在呕, 明明没有了,还在呕, 小有走过来,蹲下,拍拍她背,“好了,都吐光了,还呕啥?” 她不做声,就是那里像好玩儿地“呕,呕,”极有节奏, 小有起身拿起水杯给她接了干净水过来给她漱口,她咕噜咕噜漱了几下,又呕。小有烦了,“你有完没完!”她才完了。之后小有发现,她就得人吼,一吼她才听话,要不能一直作下去。 小有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到水池边捞起一块毛巾给她擦擦嘴,再抱着慢慢晃进房间里。感受这么抱着她也好舒服,超轻,可以跟抱慧儿一样任何姿势地抱她……想到这就实施,跟抱慧儿一样一手抱背一手搂腿,抱毛毛一模一样,低头看她,她闭着眼,自然是害羞的,嗯,也有点不情愿,毕竟你在折腾她。 歪靠到床上, 小有捋她的冲天辫, “谁叫你看那种片子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他还怪她, 她要往外滚,嗯,她是个豆芽菜,却你越来越发现她种种表现就是个胖坨坨的习惯,爱在床上滚,爱睡着吃,要你喂着吃更好,能不动就不动,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懒得出奇! 小有把她捞回来,一手下留地探下去,低笑着又去咬她的嘴巴,“就是你,把我也搞得这不正经……”万亿像个弹簧手脚开始一撑一缩,别看她瘦,骨头神奇得跟水一样,软起来,你看看,他就这么把缩成一团的她一抱,软软糯糯的,像你生的宝宝,好娇气好粘人好爱哦…… 小有毫不犹豫地……得,占了! 2.6 小有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见床下头她从头到脚披着毛毯蹲那儿不知在干嘛…… 小有头挪到床边,下巴磕床梆子上。真的,几难得见到小有这般放松……开口“你干嘛呢,”声音有些沙哑。 显见她慌了神,有啥窝着腰往怀里一藏,眼睛瞄过来,“没什么。” 看清她的眼睛后,小有总感觉时不时里头贼溜溜的,特别叫人上火。小有起身大跨步过来就要抱着掏,看她藏啥, 她捂得严,身体窝成个虾米。这孩子骨骼真的十分柔软,所以别看没多少肉,抱着才舒服! 小有掰她的手,她劲儿也大呀你一时还真掰不开, 小有咯吱她的腰,想想哪个女孩子不怕痒?诶,她就不怕痒!还用拐子拐他! 小有干脆张口咬她的肩头和脖子,自己都咬着笑,咯牙,但是感觉她的骨头跟小动物的软筋一样,一咬能烙个印儿! 她疼啊,终于“啊”了一声,“过分!”喊出来, 小有不奇怪,这是她的口头禅, 昨晚每每最激烈的时候她一直就是“过分过分”,像个小女王。小有就逗她“过什么分,这样,这样?”她涨红了脸还在“过分”说不出来的可爱哟…… 到底豆芽菜比不过强权,被小有掏出来了,哎,就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根黑绳子。 昨天小有终于看清楚了,那根黑绳子上挂着个小瓷瓶,上头描着白鹤的图案。问她是做什么的,她说好看。 小有不信,继续往她怀里掏,“还有啥?” 她这时候只紧握着她的小瓷瓶,直说“没有了没有了。”翻了个遍儿,确实啥也没有了。 小有轻轻摸她的肚皮,也就这里有丁点肉了,望着她笑“你肯定在搞鬼,藏哪儿了,是不是这里……”往下,万亿直扭,看看腰多软,小有的笑声也捂在了毛毯里…… 小有一边扣着领口扣子,望着她玩儿, 玩儿啥呢, 她那脚踝上不箍着定位仪么,小有一来,那仪表盘也带来了。她把那脚往门外头伸一下,那仪表盘就“滴”一声,伸一下,滴一声,最后,干脆她整个人像跳皮筋儿地跳出去,仪表盘就“滴滴滴”不停了, 最后,小有听着那声都头疼了, “进来进来,还玩上瘾了。” 她是听话进来了,可还站在门口,就瞄着自己脚踝。 小有边走到镜子跟前,懒懒说,“你把眼睛瞄穿了,它也不会从你脚上掉下来。”说着,又听见门口“滴”“滴”地响, 小有转头把她拉进来,门大力一合,“老老实实这呆着,被想着跑!” 万亿仰头,“我什么时候能走,” 小有揽着她的腰单手抱起来亲着,“等我厌了就能走。” 看看,性质已经变了。如今你成了他的玩物,可不是“证人”那样的“没事就能走了”。 说起小有啊,他算是他们这一排小王爷里最“清心寡欲”的了,有极好的修养与自制力,但是,毕竟出身如此,一些习气和霸态就是跟一般的富权二代不一样。惹毛了,也狠着呢。 万亿问,“你什么时候能厌,” 小有假嘛假还想想,“嗯,你胖了估计就厌了。” 叫人想不到,你以为她会就这个问题再问下去,可万亿的视线又飘到窗外头,因为听见了鸟叫。 小有眉头一蹙,“你咋这招鸟!它们怎么飞上来的……”抱着她往窗户边走,往外一看呀,终于发现原因,下头几层爬山虎的露台上架着个鸟窝,第一次飞上来的鸟估计是偶然,今儿飞上来的可就是故意了,下头都是她撒的沙拉屑,就是故意招鸟来! 小有抱着她摇摇,“你还蛮捣蛋咧!” 万亿圆溜溜的眼睛跟着鸟转,“呆这儿太无聊了。” “你把鸟招上来干嘛,看着就高兴?” “要能有弹弓打它就好了,” 后来啊,你会越来越发现,她才会“开单子”!她不会特别缠着你要,但是,特别会顺着你的话提要求,多数你不会爽快答应她,可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叫她称了心…… “想得美!”小有又啃她一口。真的,小有平常不是这样的!外头人称小有是“温润的狐狸”,只怕杀起人来都是“慢刀慢笑”,看上去“好脾气”极了……可在万亿跟前,他绝对的“豺狼虎豹”,虽也是笑意满满,但是“掠夺”得片甲不留! 小有和她一起吃的早餐,也知道按着点了,她是不能吃肉,真的吃了吐。 小有跟做实验一样,切了小指甲盖儿那么大的鸡肉夹在面包里,混着菜叶喂她吃下去,一直观察她,觉得还好呀,心里也挺高兴…… 殊不知,他一走,万亿就把早点全吐了。 她一直站在窗口等着, 不多会儿, 一只篮子从楼下一层支上来, 她接过篮子, 里头整齐地用密封盒装着一小份一小份饭菜, 她慢悠悠走到床上盘腿坐着, 合眼, 两手慢慢张开,在空中划了个大圈儿, 再放下,搁在盘着的膝盖头上, 呼吸均匀, 过一会儿,又抬手,在空中划个圈儿, 再放下, 呼吸始终均匀。 半小时后, 她打开饭盒, 里面的菜品做的十分精致, 不过,仔细看,上头好像都笼着一层银光, 她细嚼慢咽地吃着。 人像道仙一样安详坐着。 此时的万亿, 哪里像个二十岁的豆芽菜小妹, 俨然,那月朗山上的道仙下凡尘呀! 小有正新鲜感,每天都往这里来, 每次来她都在看电视,看得真是两个极端:不是a篇,就是儿童动画片。 有次正翻云覆雨呢,一滚,按到了电视上,叮呤咣啷开始“熊出没”,她撑出头来看,小有跟她较劲儿就不要她看,她劲儿大竟然把小有推到床底下!小有坐地上那个气啊……最后还不是称了她的心,让她趴在电视跟前边看边……因为只有这样,万亿才会发出叫小有一听就倒的软坨坨音,美死了…… 颐和曼丽12开始预订哦。。 2.7 会议厅, 胡纤幻在上面讲话。 小有坐在下面的最后一排,看手机。 一人坐在了他身旁,小声,“得了那边的信儿,不追究了。看样子,万千也觉着微乐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 小有微弯唇,一点头。看来对这个结局也十分满意。 “所以接下来我们的工作……”胡纤幻说到此,小有知道接近尾声了,起了身,这时候手里的手机振动,小有一看,是锡宁的经理打来的,接起一听呐,眉头立即锁住,沉声,“我马上过来。” 边走边跟身旁的人交代了几句,独自快步向外行去。 咋了? 经理跟天塌下来一样焦急又惊慌地说,那一层失火,虽然火情很快得到控制,但为了保障万亿安全,还是加派了人手去看顾她。结果正好叫她开门时,走廊几个小孩子随家长疏散,慌慌张张一个孩子摔倒了,就在她门口,万亿没有去抱,家长过来就指责她没爱心、无心肺……想想能住得起锡宁这一层的非富即贵,经理去劝,家长不依,非要万亿表达个好歹,这姑娘确实也跟没心没肺一样,不说一句话,事儿就闹大了…… 小有进来时,又是经理陪着一路小心,“已经处理好了,对方……” 看见万亿站在窗口,手里拿着弹弓。……是的,他还是给她弄来了一个,叫她解闷儿。 小有看了眼经理,“知道了。”经理识趣儿,赶紧出去了。 小有走过来,一屁股坐床边, “小孩子摔倒了,你抱一下怎么了?”这是真情绪,他其实也没想到她心这枯。一路上,他还在想是不是她也惊慌所以顾不上。可这一看她还是“兴致盎然”地在瞄鸟,就觉得,狗屁慌张,她根本就不想扶!这一想,心里不知怎的,挺不舒服…… 她转过身来,跟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望着他,手还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定位仪,“不是不让出去么,” 她还真会怼你! 小有冷沉望着她,“这种事跟前你应该顾不上这些。” 她就跟小孩子不开窍一样执拗,“你让我不能走出一步的,” 小有起身单手就抓住她的胳膊,“别跟我犟这,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小孩!” 她的态度着实叫小有……她没否认也没承认,眼睛倒是望向一边,如果没看错,似乎有点噘嘴……那就是不喜欢的意思了! 小有抓紧她摇了摇,“你!……” 后来惊觉,这是干嘛呀!她喜不喜欢小孩子关你什么事!你在乎个屁呀! 遂一下松了手,不,是一甩。挺烦她的。 小有走出来,坐在了外面沙发上, 没靠着,一人在那儿沉着脸思索:他是不是有点中邪,对这个女人有点“过了分”地情绪起伏了…… 稍缓了下, 他再起身走过去, 万亿一直站那儿不敢动,手里的弹弓还被小指甲勾着。 “丢了。过来给我按按。” 边脱了外套往床上一趴,刚儿口气烦,趴下来的意态可是放松舒适的。 万亿也赶紧丢了弹弓,习惯性地往他腰上坐,开始专心按捏, 小有合着眼也就只有用“起码她按摩是最称心的”来安慰自己没有立即赶她走…… 按着按着,每次小有就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极致美妙感,就想转身抱她,亲她……行不由心呀,真就那么手往背后一抓,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扯,一个转身抱住低头就亲,喃喃着“我这几天好像把你养胖点了……”说得又有点骄傲吧还有点点zhe,亲昵亲昵的……瞎折腾够狠的,万亿又不叫,小有明白得叫她有个称心的,要么看电视,要么手里拿着弹弓,可弹弓被她丢在那边地上,电视遥控器倒在手边儿上,拿起就按,按到了a,肯定比熊出没应景,小有都癫狂了…… 剧烈呼吸享受着这份美妙,望着她,她背对着他,手里在玩弹弓,反正每次她是最快活的,又不出力,身心俱愉悦。 小有想不过伸手去揪她的脸蛋儿,她疼就打他的手,小有笑又撑过去低头咬她,她拿弹弓弹他,小有说“哟,你还肥胆儿了……”刚要治她,地上裤子荷包里的手机振动, 小有抱着她伸手去捞手机,低头还亲她,“真弹到我了!”她咯咯笑, 接起手机, 那头, “姐夫,不打搅你吧。” 小有“嗯,你说。”,低头埋进她颈窝里出气,万亿的头发扫在他鼻息旁痒痒的, “你最近很忙是吧,慧儿晚上老吵着要找你玩才肯睡。” “哦,我一早儿和她说了的,最近是很忙,不过早上都会和她说早安……”小有最近每天都来这里鬼混,一大清早回家见见女儿就去上班了,是没见过敏敏一次。 “哦,那就好……那没事了,你忙吧。” “嗯。” 挂了, 因着一听到“慧儿”,小有的兴致也没了。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叫他又想起之前她“不喜欢孩子”的情态…… 冷淡下来,虽抱着却头也挪到一边,松散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小有放开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以前每次都是得抱着她去洗手间再腻歪半天才放手的。 出来,小有边穿衣,姿态悠闲淡漠,说,“一会儿会有人来给你下定位仪,你可以走了。” 床上的万亿一下坐起来,“真的?” 小有没看她, 穿好衣,出门了。 …… 万亿回到了“君悦”,照样兢兢业业干按摩,因手劲儿大也着实揽了不少老客。 一个半月过去了, 一天休息日, 万亿在街上闲逛, 她最近胃有点受凉,在一家小店买了个便宜的“暖胃宝宝”,就是那种圆弧的棉布袋子,可以装热水袋,然后绑在身上取暖的。又买了个配套的小热水袋,当场试了试,觉得蛮舒服,干脆绑着就走了。 于是乎,顿时由个“豆芽菜”变成了“豆芽菜孕妇”。反正她也无所谓,舒服就行,绑着街上乱逛。 她无所谓, 可别叫“有所谓的人”看见呀! 把个桂小有哦!……吓死了! 2.8 小有心里惊,表面纹丝不动,控制力极佳。因为和万千同乘一辆车。 万千风尘仆仆,才从边关回来。搁古代,他就是个“押粮官”,职小权大,“军资”在他手上,上头就算有命令分配你多少,他不给你运去你照样没辙! 肯定提到了微乐的事,万千就轻描淡写一句“作的”,小有正好也不必多说了。 这会儿万千还讲了些这次去溪云的见闻,小有哪里还有心思,只弯唇倾听。万千见跟他也说不到一起,遂之后也阖了嘴。是的,万千虽不反感这人,可两人就不是一路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有一办完公职,一车子直接开到君悦! 大踏步进来, 领班跟上,“您稍等,万亿一会儿就来……” 小有嘴里“嗯”,眼睛却是不放过每个房间,全都关着门,他那样儿就像要一个一个踢开找人! 正好, 一拐角, 万亿端着一盆水从一个房间出来, “万亿!正好,桂先生来了,你先接待他……”领班亲自上去帮她接过水盆, 万亿还愣哈哈的,“我快弄完了,” “不用了,我换人进去接手。” “可我……” 看她那“依依不舍”样儿,小有横她一眼,向自己固定的房间走去。听见身后,那间房门也打开了,一个挺温柔的男声,“怎么了,”领班说临时叫万亿有点事,不好意思,再换人给他,那人很讲道理的,“哦,没事,今天也按了不少时间了。对了,这是给你的,万亿。”小有慢慢回头看了眼,……五百!全塞进她手里。 当着领班的面儿,她不敢拿, 那人大方,又拿出五百递给领班,“下次来,找个万亿不忙的时候。” 领班连连点头,“好好,谢谢余先生。” 小有先进了房间,忽然感觉闷得厉害,松了松领口。 她哪里怀孕了?肚子呢! 嗯嗯,这都好像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小有一时也分不清主次了,就是坐那儿,她怎么还不进来! 终于进来了, 她还是那长长的刘海遮着眼睛,不过,小有已经熟悉她的五官及情态,她明明在笑,满足地笑! “看来我是真小气,舍得给的大有人在。” 她专业极了,进来就忙活她的专业活儿,调精油啥的, 步骤就是她拇指上抹着精油,首先给他按按太阳穴位置, 她站在床边,等着他过来躺下, 他就不过来! 万亿只有走过来,两手举着,还问,“我就这么给你按了啊,” 小有阴沉望着她,从她的脸庞望到了肚子上, “今天不是休息么,” “客人多,被领班叫回来了。” “早上去哪儿逛了,” “南京路那边吧,” “那时候……”小有微歪头,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好像有个肚子呀。” 万亿超可爱地低头看看,“哦,那是暖水袋,绑着暖和。”小有忽然在她肚子上一戳,万亿不及防扑他怀里,他稳稳地接住! 抱起来放在床上,翻个个儿,变成他跨左在她腰上,当然,这根豆芽菜哪承得住他,小有也没全坐着,相当于半跪。 伸手捞过精油,直起腰,睥睨如天神望着仰躺的她,边,慢慢在拇指上抹匀了精油, 弯下腰, 放她太阳穴两侧, 唇抵着她的唇,蠕动,“闭眼。”拇指已经在她穴位上按压, 万亿听话,合了眼, 他按得一点也不比自己手生,超级舒服! 万亿脸上渐渐露出小有爱看的神色,他俯下身亲吻她的鼻头,一下,又一下,有磁性的低音环绕,“你是不是觉得我蛮小气,” 万亿要噘嘴吧,小有咬了下,“说实话。” 她点头。 “嗯,你说说我咋样小气了。” 万亿又噘嘴吧,他再咬,“说,” “小费给的少;三陪了也没给我多点钱,拍屁股就走人……”不堵住她的嘴,她还能说下去, “哦,那你就是出来卖的,” “不是,是你逼迫的,我本来卖手艺不卖身,可你说我涉嫌命案,我不得不从。”她还真敢直说, “那以后还有人逼迫你,你还卖,” “我没办法撒……”小有狠狠吻住她!觉得对这种人生气,就是贱……她跟他也不是第一次,她没有落红…… 今儿全反了,小有给她按了个全套,当然,又折腾又折腾的……小有在她耳边阴沉说,“我买你半年,住锡宁,手艺和身,只准卖给我。” 她摇头呢,还跟你“讨价还价”:“身可以,手艺……我不想住那儿!” 小有拇指抹她的眼睑,从她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就读得出她在说啥:我这么小,关不住的!……小有一想也是,与其整日担心她跑,不如就给她“自由”,只要她胆敢这半年给我上了别人的床……小有在她那儿一捏,“我得在这上把锁!” 万亿同意了他这“荒唐的买卖”,他又开始质疑她,“你怎么就这爽快答应了?” 万亿噘嘴巴望向一个点,“我能爽快地不答应吗,” 小有觉得此时坐在床上的她生气得特别有生气,倒放了心,很快活,“你敢。”这才好亲爱地亲了亲他的女孩儿。 走时,小有给了她两千!! 两千呀,还分四次一个“五百”一个“五百”地给!好像就是“压倒性”双倍又双倍比着之前那凯爷。 见钱眼开的女孩儿笑眯眯, 小有问她,“今天得了两千五,准备怎么花,” 她笑眯眯就是不说, 小有点她的脑袋,“看你那样儿!” 看你哪样儿啊? 小有要知道她怎么花不又得气死! 她去鸭店看人跳舞,多大方地一掷就是“两千五”放在鸭鸭的皮带腰间!……所以,真不知道谁玩谁呢。 这孩子花钱实际也特别奇葩, 她能为多一块臭豆腐少一块臭豆腐几块钱的事儿跟人争嘴, 也能笑眯眯像个天线宝宝站在奢靡的大舞池子下,手里拿着大钞票们摇啊摇,招来鸭鸭,往他皮带里塞! 反正,就是她高兴就对了,谁管的住她怎么花呢。 2.9 空中花园。 小有蹲那儿正在教慧儿认识花骨朵, “这是月季,又叫月月红……” 敏敏也一旁弯着腰笑盈盈地望着慧儿,慧儿小指头指着花瓣,大眼睛好奇望着。 这时候小有放在那边木凳上的手机振动, 敏敏走过来拿起手机递给他,见上头显示的是“重俊”。 小有接过电话看了眼,起了身,微弯腰一手还扶着慧儿,敏敏已经蹲下抱住了她,小有这才慢慢走到一边,“嗯,” 听着听着,显见小有眉头愈蹙,突然开口“什么?” 原来重俊那头提到:不知怎的,杨智那边忽然变卦,微乐的案子又重启了。引起小有开口的这句“什么”是因为听到,今晨,他们又抓了万亿,现在也不知道关哪儿去了。 小有站那儿神情严肃,停了会儿,“我知道了。”似乎又思索了会儿,“不急,配合他们就是,只是关键的卷宗咱留着……”边说边走到慧儿这边,敏敏抬头,他示意“有事先走”,敏敏乖巧点头。说着话儿呢,还带着笑弯腰跟女儿挨了挨脸后,离开了。 小有上车,对司机小武说,“去路宁巷。” 大紫阳宫西边儿的崇武路路宁巷原来的祁王府,现在是万铮的府邸。 本身小有是桂全之子,跟万家就有那么深的渊源,加之如今他是胡纤幻的助理,所以往来万家畅通无阻。 管家老方见了他也极亲热,“小有来了正好,夫人正在做柳梢怎么也不称心,一直还念叨叫你来呢。” 小有笑着,“好的,我这就去。”小有的稳重一直很得胡纤幻的喜爱,是真心把他当半子。也常说万千太傲了,谁也驾驭不了,这将来养老估计还得靠小有。 柳哨, 过去每年春天来到的时候,大街小巷会忽然听见一声声清脆哨声。这哨声不是发自于金属的声音,而是发自一种植物的皮——这就是柳哨了,小说散文诗歌中常有描述。柳哨的声音虽单一但富于情感,声音又传得很远,再有就是告知公众春天已正式来临。所以无论公卿还是平头百姓,这时候都喜欢做柳哨。 “哎呀,小有来的正好,他们怎么都弄不好这柳枝……” 胡纤幻保养得宜,一笑一对儿凤眼眯着迷人,她这双眼睛遗到她小儿子身上就更致命,一般人不敢跟万千对视,太勾魂摄魄了。 小有没出声,只是笑着接过了警卫手上的活儿。 制作柳哨的选材很重要。枝老了不成,皮硬剥不下来;枝嫩了也不成,皮一剥就破裂,做不成哨。做柳哨必须找到老嫩适中、粗细适度的柳枝,然后在坚硬平滑的地面上,用一块木头,鹅卵石也可以,控制力度地去拍打柳枝,直到用手转动它时感到松动,再用小刀割断上下,边揉搓边用力下拉,一个管状的天然柳哨到手,根据喜欢的长短截断,再选择拍平一头,用小刀削薄,形成簧片,放在口中用力一吹,做得好的话,一鸣惊人! 小有自脱去了军装外套,稍卷起袖子就这么不做声地“一气呵成”。当然“一气呵成”指的是他做哨子的效率,做时的意态也堪称洒脱,不紧不慢里却显见细致。小有能迷住那么多人,得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喜爱,跟他平和又洒脱的性子绝对有关,不似万千,太尖锐傲立了。 小有这段时间确实也做了不少柳哨, 柳哨发出的声音清脆明亮,有一种特殊的音效,是乐器和嗓音替代不了的。这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欢乐,不知忧愁,没有烦恼。尽管有些孩子哨不离嘴,长一声短一声地将大人吵烦,但它给孩童带来的欢乐无可比拟。 于是小有自当给自己闺女做, 当然,这阵子他还有个“宝宝”,也给她做了个。 比较烦人的是,万亿喜欢在他们做那事儿时吹哨子。一开始小有也有兴致,只当情趣,他越激烈,万亿除了叫还特别贪玩地要把哨子衔在嘴边,她有的是劲儿,吹的声音也大,小有吵死了吧可小魂呀。 后来,她玩不腻,要温存的时候她也要衔着哨子,这样小有怎么亲得着她的嘴儿,烦了就把哨子给她丢了。现在发现这孩子忒会闹脾气,且花样繁多,她不给你亲还是小的了,最怕她装死鱼不理你,吼都没用!小有一开始肯定不纵她,你闹你闹去,他穿裤子走人。后来发现忍不住的还是自己,她记仇,下次不给你叫也不给你看你最想看到的勾死你的情态,依旧像死鱼。你只有认输,把哨子给她捡回来,她倒好得快,立即骨头全化成水任你折腾至疯……万亿就这点好,后来你会发现她最能作!但是,她又不比一般女孩子矫情,你都低头了还拿着相,只要顺了她,她百倍顺于你,宝宝可爱极了…… 胡纤幻像个孩子一样也拿起来吹了又吹,直夸赞还是小有手巧,万千就没这个耐性。 说曹操曹操到, “谁说我没耐性了,只是小有是有闺女的人,他手巧是心有牵挂。”万千吃着一颗苹果走过来, “哦,你就没牵挂了,你妈当不了你的牵挂,为了我,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做个柳哨给我呀。”纤幻嗔儿子一眼, 万千笑着服软样儿,“好好好,等我得空儿给您做。” 像母子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待万千离开,小有才跟纤幻提起“微乐案”重启的事儿。小有心里有数,胡纤幻极不喜欢微乐这个人,虽说是亲戚,这么作死的她一点不同情。这案子万千这边一开始“放手”估计跟他母亲的态度也有关系。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又拾起来,看来胡纤幻也不知道原因,但反感依旧,当时纤幻就起了身,挺生气地,“这浪荡子还得连累我家多久!你万叔叔一直就主张低调持家,家里出了这样个败类躲都躲不及,还屎不嫌臭再掀起来重审?小有,这事儿你直接去找掀起来的人解决。万千这边,我来训!” 小有得了“圣令”,第一件儿,自然去找他的宝宝。 2.10 今天是万萬的生日。每到这一天都是父母最伤心的日子。 谈不上特别纪念吧,反正每年这一天万千无论在外何方一定会回到京城,一,守在父母身边;二,去铜陵转转。 万萬喜做公益,曾经经常到铜陵地区公益放露天电影。这是他的爱好,喜欢电影,又恰和公益联系,自是他最爱做的事。 在电影院看电影是没有看露天电影的那份快乐的,没看过露天电影的孩子们可惜了。万萬万千从小军营长大,看露天电影是生活中的必须,每周至少一次,多则两场,赶上节假日连看三天也是有的。偌大的操场晚饭前就支好的幕布,长年固定的银幕架上有绳有环,放映员三下两下就把大幕拉起,然后下班的人们就互相打着招呼,通报电影名,那时的看电影没这么多新片,多为老片子,但大家也都百看不厌。 每逢有新电影上映,他们就无心吃晚饭了,急急忙忙拿起椅子板凳马扎去占地方去了。操场各色坐具与大呼小叫的孩子们构成了最为和谐最为壮观最具人情味的场景。占不到好地方的孩子们最愿意去银幕背面观影,左撇子的李向阳让人觉得更过瘾。电影开始时一般先有新闻纪录片,十分八分钟的,象相声的定场诗,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正片开演时每每都有极高昂的音乐和极强烈的厂标,仪式感很庄严,至今忆起仍存有几分激动。 至今,铜陵也有人义务放露天电影,每到这个特殊的日子,万千就会独自去看看。 和每次见到的情形差不多, 傍晚一来,家家户户招呼着孩子老人就往空地上支凳子,端小桌。现在人们的休闲感更强,泡壶茶、磕点瓜子儿,惬意极了。 年年来,万千和这里的乡民也多半混熟,直到望见今年放电影的……换了人?万千才问起,“老徐呢,” 一直都是老徐那个退了休的电影放映员在捯饬这块儿, 今年,怎么换了个这小的女孩子? 麻杆儿瘦, 穿着背带裤, 短发,一边卡子别着,戴着黑框大眼镜。 “哦,老徐回老家张罗他儿子的婚事了,这几次都是他这个小徒弟来放的。” “她,一个人能行么,”着实,那些机器、大幕布,这孩子麻杆儿一样,怕一阵风来都能把她吹跑! “诶哟,一开始我们也担心,想去帮帮她她还不让,这孩子脾气怪,总怕你弄坏她东西似得,不过话说回来,着实利落,劲儿也大,她固定的幕布是比老徐扎实,大风来了,她一个人搞得定!……” 你知道,看露天电影有两怕,一怕风二怕雨。微风刮起的时候,夏秋还算美事,但若刮四五级大风,那银幕就会变成魔鬼,鼓肚吸气地一刻不老实,银幕上的英雄好汉深一脚浅一脚笑一阵哭一阵地什么剧都变成喜剧;如果下雨,小雨大家往往忍着,带着雨衣的就穿上,没有的就跑回家拿,反正也没几步,打伞的只能在最后面站着看,在前面挡别人视线会挨骂。 这也是不由着万千往她那边看, 今儿是巧,真碰上大风大雨了, 正演到精彩处,雷阵雨不期而至,放映员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当雨点在放映机前打出的探照灯一样光线中已连成片时,大家都一哄而散,放映员却早把雨衣披在了机器身上,一大操场上千号人如鸟兽散,边跑边发出各种惋惜之声,她却独自麻利地清场…… 是利落,首先抢机器,自己湿透了机器不能湿, 最后收拾幕布, 看她一人在雨中拉扯固定桩,万千还是跑过去帮一把, 哪知他才动手,那女孩儿就冲他喊“你干什么呢!别帮倒忙!走走!”雨里,她淋得透湿,却,那强烈的“霸气”与“嫌弃感”还是叫万千一怔,她才不管你怔不怔呢,瘦瘦的身子依旧大力地从土里拔出固定桩,蹲下来解绳子,像个战士,职责感极强地专心一意守护自己的“一方责职”…… 看着又极其可爱, 她像个老鼠四角迅速解套, 估计嫌大镜框太碍事,她往头顶一竖,眯着眼解扣儿,她缠的有多紧自己解的就有多费劲儿, 风雨里啊,万千真切看到了她的样貌……漂亮的又是叫他一怔! 大镜框着实掩盖了她太多的灵气, 这一竖在头顶,勒住了湿发,反倒叫她整个无暇的面庞完全展示在人前, 不惧雨水冲刷, 不畏上方雷电巨鸣, 万千心中一窒,仿若她仅凭这容颜就能抵御千军万马!…… 万千也湿透了,却眼睛不离地跟着她走, 除了容颜, 她是活生生的倔儿童, 一人责,一人当, 她将机器捆好在她的摩托车后,又将幕布扎好堆在上方,再行捆绑。 这才一抹脸,拿下眼镜框, 她好像犹豫了下是否穿雨衣,后来嫌麻烦还是塞进了前面的篓子里,不过还是戴上了头盔,身子就这么顶着风雨骑上了摩托。 万千也赶紧跑向自己的车跟上, 她瘦瘦的身子笼在背带裤里,风呼呼神,吹得强劲,但,倔儿童十足的稳定,驾驶摩托,虽看不清她的眼睛,但万千想,一定坚定万分! 路过一个休息站。这是给过年返乡的摩托大军准备的,平常也有开放的,不过没过年那阵密集。 她下车把自己的摩托推到铁棚下,取下头盔,好似大大呼了口气。然后去小卖部买了碗泡面,跟里头的大姐说了几句啥,就跑去洗手间了,大姐帮她在泡面。 出来时,她头发是顺当些了,全梳到了脑后,戴着大眼眶镜,只觉嘴巴红通儿滴,美极了。 更别提,她冲大姐那甜甜一笑,接过泡面,端着走出来就豪爽往自己摩托跟前一蹲,开始大口吃面,还用手背抹抹鼻子,又一耸鼻头,可爱哟…… 万千跑进小卖部,要了碗跟她一样的泡面,等着泡好时,还时不时往外看,生怕她先走了, 端着也忙走出来, 就蹲她对面,也呼啦啦开始吃, 边吃还边望着她笑,像个傻小子, 她先是一愣, 后没理他,又像个老鼠,往一边侧侧,不想跟他对面, 万千就这么边大口吃边望着她, 要比她吃得快,否则她就先跑了, 她最后一口是喝汤,一仰头咕噜咕噜全喝了, 你知道这对万千而言是不可理喻的, 吃泡面行,泡出来的汤能这么一口干光吗! 万千,干了。 他有种预感, 今后,为了她,他还能“干了”好多东西……万千是个心里极有数的人,他清楚,自己对她属真正的“一见钟情”,难得里的太难得,他极其珍惜自己这“太难得”的情感迸发…… 2.11 万千想疯狂地追万亿,可惜,那天就把她“追丢了”,也是哭笑不得。 她躲到警察局里,真的,那就是你不走她一辈子不出来的劲头!万千只能隔着铁栅栏窗户踮着脚问她,“你叫什么?”真是真爱,要不早冲进去抢人了,还跟她玩这种“浪漫”。 万亿在窗户里头擦她的机器,理都不理他, 一旁的门房老纪看来是认得她的,冲外面的万千吼,“你管她叫什么!再不走,我真叫里头的警察出来了!” 万千其实一点不混,他顶多叫残忍,做事不留余地。可这时候就像个混小子,嬉皮笑脸的,“爷爷,我喜欢这丫头,想和她处朋友。”老纪看一眼头都不抬的万亿,“滚!这丫头不喜欢你!” 万千就扒着那铁栅栏望了她半天啊,见她是一副犟脾气誓不理他,万千想何必这么逼她呢,反倒越发添她的反感,上哪儿找不着她的名字?遂朝里头万亿温柔地说,“你别害怕,我这就走,绝不跟着,有缘咱们肯定还会见面的是吧,到时候你别不认我就是,我叫万千。”像个邻家大男孩儿,特单纯地说。 万千这人脾气怪就显现在这一点,阴晴不定不说,喜恶也来的特快特极端,总之,就是极致的自我!他只认定自己的感觉,喜欢了,那就撒了欢地喜欢;不喜欢了,好似爱与厌就在一线间,立即可以摈弃再不回头也不想念。所以都说他是个无心的人,喜恶由脑不由心。 这会儿当然是他“喜爱”的时候,那就是万千最可爱的时候,能将“爱意”发挥到极致…… 话说,万千与万亿的这次“相遇”可是发生在万亿再次被“捉进去”前,所以,到真出乎万千的意料,你还真再“碰不着”她了。想想也是搞人:你的人把她抓了,你到满世界找她,有意思不?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 万千的人觉得桂小有“有意思极了”。 “哦——”人人眼里就是这样个神情,搞半天,这个“小嫌疑犯”是他桂小有的个情儿啊。 小有赶到崇武拘留所时,着实也有点顾不上许多,毕竟豆芽菜在里头关了一夜,晓得吃苦头没有。 一眼望去, 万亿盘腿靠坐在墙角,合着眼,即使看上去没有害怕的神情,可她一人窝那儿,就是看着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万亿,” 小有在外面就喊她,门一开,冲进去就弯腰把她抱起来! 万亿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小声“怎么又把我捉进来了。” 听着小有心软又心爱,伸手掌着她脑后挨她耳朵边,“是我疏忽了,没事了,我们走。”就这么抱着啊,一路走出来,边走还边亲,确实有点不顾一切…… 就这点“不顾一切”叫万千的人当成了笑话。 万千在擦拭他的那块百达翡丽, 这是万千在玉门当兵时买的第一块表,一块入门级的最简单的百达翡丽。白金正圆表盘,三针,三点位有个扁方的日历窗口,黑色鳄鱼皮带,后背透明,看到很多细巧的螺丝和轴承还有金色的pp十字标志。 表是二手的,店主说是九八成新,出生纸和盒子都在,店主说是刚从港地进的货,听说原主人先是第一晚赌博挣了钱,买了表,第二晚又赌,很快输了钱,又把表送进当铺。那时候万千不知道百达翡丽是啥,带他去这家二手手表首饰店的战友说,买这个pp吧,别买劳力士,金光闪闪的,你看上去像个读书人,和你的品味和格调不匹配。他刷卡付款的时候有些肉痛,一个第一次听说的牌子,又没上千年的历史,又是一个赌鬼过手的,又不能放东瀛a,又不能耍美国电玩。后来,多少次在会议前,在酒后,他向这个机械的美丽的金属组织探问时间,渐渐意识到它的美丽。 它不谦虚,也不夸张,不像法国表那么装,也不像德国表那么僵。以后,他再翻杂志,常常能一眼认出它的同类,仿佛读到某些文字风格突出的伟大作家的文章。以后,他又常常看到这个牌子的广告,提醒你,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它,你只是为了你下一代暂时保管它。这是他见过的最凶残的广告之一了…… “你是没看到,桂小有那个宝贝啊,抱着就不撒手,只怕坐进车里就干了……” 朝林说得也是精彩,愣似小有一辈子没个女人似的。 万千眯着眼小心擦那表带里的缝隙, “我这次也是觉得奇怪,呼,”吹了口浮灰,“他不爱啥事儿都宣扬出来,特别是通过我妈,这次竟然不打梗地直接就找上她,胡主任把我训了一顿,呼,”又吹了口,“你说微乐那小子,死有余辜,我哪会同情他,不就是小时候也被他奶奶带过几天,看不过老人家伤心……” “这就又算了?” “算了吧,微乐奶奶那里我再去安慰安慰,现在既然明知道有小有这个牵连,再不依不饶下去,也没个意思了。” 朝林他们也只能点点头。 好咧, 你说万千的人不待见桂小有,可这些年了,万千和桂小有之间着实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没啥好争的, 没想呀,这“微乐事件”倒像起了个糟糕的头儿,“冲突”接踵而至…… 崇捡这天给杨智打电话, “怎么好,老子下站就到君悦了。” 原来,崇检是宪兵二队的,最近“军纪专项检查”,他们抽检到台北路一线,专查娱乐场所里是否有军籍人员违纪行为。 君悦,最近是个“刀口”,都知道微乐在里面出的事。 杨智那头说“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对了,桂小有是里头的常客。” 这一说,崇检心里有数了,“好咧,别撞老子手里就是。” 得, 小有这天自然不在里头, 不过,事后小有是挺恼火,摆明冲他来! 另,小有也是毛这个“君悦”如今的“不纯粹”,出了微乐那样的事还不夹着尾巴做人,竟然又出现“涉色”活动……又连累了他的万亿! 这次,小有可再没好性子“绕弯”要人,直指万千了! 2.12 其实这次还是万亿倒霉。 “君悦”着实正规,这方面一项管控很严,你说上回微乐的死,又不是现场鬼搞,只是碰着了“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这么个事儿,被万亿“错手”给“按”死了。 闹这大,“君悦”怎么可能不更畏手畏脚经营。但是,佛门跟前都防不住一二个不守规矩小和尚,何况这等风流地。里面一个长相漂亮的小姑娘,终没有抵住巨款诱惑,私下妄为,搞起了那种事,就恰巧被前来“翻场检查”的崇检给逮了个正着! 虽说挨不着小有半点边,可知道他有个小情儿在这里头啊,呼哩嘛啦管它谁谁,“君悦”封了不说,里头的男男女女一锅端全收了监! 豆芽菜又被捉局子里去了,你说小有烦不烦,他才“买”她多长时间,宝宝都二进宫了,像话吗! 这次关得远,在岳行分局所辖的柏溪劳教所,那里荒僻,一般都关要犯。小有亲自驾车,走这老远心里有数着呢,他们这就是冲自己,上回捞万亿太“招摇”了,这次又拿她玩儿他呢。 可,你着实也“规规矩矩”任他们玩儿了。 小有得信后几乎没考虑,回家取了东西就开车直往柏溪去, 取了啥? 就是取了这件东西叫小有一时不想去思考,反正就是随性到底了。 小有自然是被惹怒的,明知道他的人在君悦,还故意去君悦找事,这就是摆明和他桂小有过不去了。小有是极有忍性的,要从前,就是明面儿上说损他面子的事儿小有都能笑着“纳”,所以都说他脾气“好”撒。 但是,这次不知怎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听又把万亿抓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我买了这宝宝就是跟我受罪的啊?我,我还是不是个男人!”首要的,还是心疼万亿呀。 一路前来, 小有第一次摆了谱,直接往典狱长办公室去!当然,也是急了,也不是完全“摆上了谱”,要真摆谱,他该先让自己的嫡系“打头阵”。急啊,小有等不了万亿在里头多待一分了。 “你好,我是桂小有,奉命来提一个人。”小有还是“公事公办”出示了工作证和“通知函”。 你说赫赫有名的桂小有,谁不认得! 典狱长徐长庆会不认识他?就是太认得了,所以早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惜的就是,你想也知道能把人安排在这儿,这老徐必定是万千的走卒了,怎么可能轻易放人?正是如此,小有才不想浪费口舌,直接“亮剑”。 果然,一看这老徐就是个精油人物,对小有不晓得几客气,嘴里却大道理一堆,就是三个字“不敢放”。 小有也没多言, 直接从军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军绿木盒, 放在老徐跟前的办公桌上, 打开, 从里面拿出一张四折硬纸,恭敬展开, “这是元首一件‘特赦手令’,允许他及他的后人有一次‘特赦’的机会,今儿我就用在这里了,如果您不放人,我立马轰了这里,说到做到。” 桂小有,那个帅啊!! 老徐那个傻啊, 世人都知道当年夏课给了他的“两把尖刀”桂全、万铮一人一件“特赦手令”,那个无价,那个无上的荣耀啊!为此,坊间还传夏课的第一谋臣钟遥昔为此与夏课还诤言了几句,说他这是“意气用事”,“纵容过甚”,“恐有后患”。夏课只微笑说了句“不怕,他们都是我肠子里的虫子,真让我穿了孔,他们也别想活。但,该给的荣耀一定得给,心腹之于我,就是心里装着的人,对他们,我不负。”也有人揣测过,夏课和钟遥昔故意叫他们这段对话流传出来,实际也是警示了这“两把尖刀”:该给的我会给,你们不能要的也绝不能要。 老徐能傻得愣在原地,也是没办法,他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桂小有能一锤锤下来这大个令箭”!心里直哆嗦:这哪里是“杀鸡用牛刀”,这明明就是真爱!这女孩儿决计是他的真爱了,要不连“老祖宗”给他桂家压箱底儿的令箭都搬出来了?…… 是滴, 现在都叫夏课“老祖宗”, 因为,他千真万确就是个老祖宗! 虽说“下野”,却不是实际意义的“下野”,就是明面上,他不当元首了,但,天下,还是他和家的。 怎么说? 得往五年前“老老祖宗”的一场病说起, 十五年前,和夕臣把位置交给了夏课,这是“众望所归”。和夕臣理所当然就成了那“老老祖宗”了。 一切安好, 直至五年前,和夕臣突发重疾,举家东渡迁往日本, 夏课先是随往一段时日, 后,变成经常往返, 渐渐,偶回大紫阳宫, 直至,三年前,昭告全国,辞去了元首一职。 但,这天下从里到外稳稳固固都是他的了,谁敢“取而代之”?于是,宫朝军一致商定:“元首”之称暂空,还是待夏课归朝。目前,由钟遥昔监国。 所以想想看,这个时候,“老祖宗”赐下来的“手令”往桌上这么一摆!……老徐敢不放人吗!不谈你桂小有轰不轰这小庙来不来个“先斩后奏”了,光这一张纸你敢不待见,那就是找死! 小有如愿又“大大方方”把他的宝宝从监牢里抱出来了。 万亿到处瞄,“这儿还挺大的,” 小有睨她一眼,“要不要我就这么抱着你到处逛逛?” 万亿低眉顺眼垂了睫,她的睫毛又长又弯,真像个娃娃。小有情不自禁又去亲,低喃,“怎么越看你越像个假人似的,长得太好了,就是瘦……”小有也不止一次心想,得亏她平常总把那长刘海搭下来,加之一眼望去就是个麻杆儿,要不这多少人得趋之若鹜……不对,不说找她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么,是不是也发现了她其实是个漂亮娃娃……小有赶紧问,“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说你长得好!”万亿好像一撇嘴,“长得好有什么用,又不能赚钱……”小有一听,箍她死紧咧,“你敢用着赚钱试试!”后一想,对了,买了她半年咧,赶紧警告,“我说过啊,这下面是上了锁的……”说着,就往那儿摸,这一摸,自然是兴致大起,上了车真干上了。 万千的车过来时, 小有的车还在晃动, 朝林邪笑地说,“这是爱到不行了,真的一上车就没停……” 万千一脸柔和,他其实也挺好奇的,小有的迹象就像有点中邪了,他哪儿是这不知节制的人呀! 2.13 小有先下来整理了下衣裳,外套没穿,边卷袖子还笑着对车里面说着什么。之后弯腰探进身去许久,渐渐又变成腿单膝跪在了后座椅上……反正又腻歪好久。 最后,站下头,一伸手,牵出来一个女孩子。 好吧,万千对那女孩儿也是印象太深刻了! 只女孩儿从车上下来被他看到的第一眼!……万千就把她认出来了! 万千脸上的柔和,从容,玩味,好奇……一刹那间被击得粉碎!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惊讶!愤慨! 就是那种“你把她当仙女,原来是表子”的“被打脸”的羞辱感, 是的,这世上能被万千“一见钟情”且这“情”忽然间来得如此凶猛的,就已经岌岌可危万里挑一了, 如今, 原来, 只不过是桂小有玩的正浓烈的一个…… 那种美好的感受,万千十分珍惜呀,此时他脸热头烫的,居然还有点怕自己看走眼,不是她吧……所以万千一把推开车门!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上去一把拉过女孩儿的手臂! 其实,万千那双眸子,识人万千,怎么可能看错?他就是太,太……万千盯着她的脸,所有激烈的情绪全反映在脸上了…… 万亿被突然这样剧烈一扯,也是吓一跳, 更不谈小有, 那就是一种本能似的防卫,扯住万亿另只胳膊就是要往身后护,……也是这时候才看清,万千? 小有的惊讶着实有先后之分, 首先,不是万千怎么在这儿,而是,他怎么这样个表情?狰狞说不上,可就是万分地气愤,不信,甚至,还有抹受伤……当然了,他和万亿要说也仅“一面之缘”,哪里算得上“伤”?这“伤”自然也还是万千一种“情绪上的极端落差”造成,对她,亦或本存在于他心中的一个“仙女梦”破灭的无比失望。 朝林他们已经全从车上跑下来了,他们也是真受了“惊吓”,万千!万千……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万千还没撒手, 盯着女孩儿, “你知道我有多真心,那天我说走就走,跟着你没有!为了不惹你嫌,我连你叫什么都不敢打听!这段时日来,我往铜陵跑了多少趟!就等着碰上你……你,你倒是用这种方式出现!” 他握她手臂重了,显然把万亿弄疼了,万亿挣,小有怎会不管,一手搂着万亿一手护着万亿那只胳膊,沉声,“万千,松手,你把她弄疼了。” 万千心里那火不知咋的这会儿就烧那么旺!不放手不说,龇牙戾眼地就看向小有,“弄疼咋了,老子爱!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他妈岔什么嘴!” 小有眼神明显一鸷冷,“你和她之间什么事,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松手。火气撒在一个不叫你如愿的女孩子身上算什么男人。” “哟,那就是说她叫你如愿了?”忽然一扯万亿,“一晚上多少?像这样车真一次多少?他出多少,老子比他多出十倍!就为了钱!就为了钱?” “万千!松手!”小有看万亿头那么垂着……你知道,这会儿小有也被刺激到了:一来,万千死不松手的样子叫人何其恼火,万亿细胳膊细腿儿的,他这股蛮劲儿肯定能把万亿手臂捏个青紫出来,小有心疼呀,好容易才弄出来又吃苦,他还就在一边儿,说得过去吗!再,想想一个男的当他面给了她五百块小费都能叫小有不是滋味半天,现在是眼睁睁抢她呀!就刚刚儿他还才想着“有没有人也看她长得好搅合上”,人就来了,还是万千?!能叫小有心里好受吗,小有那意思就是要动手了! “诶诶,你还要打人呀!……”朝林几个是吃素的?肯定百分百为万千,那也是搂袖子要暴揍小有的意思……说个不好听的,看他不顺眼不是一两年了,这次“机会难得”,管它对错,先揍一顿再说! 眼看这出“完全头脑发热,每个人都像中了邪一样”“毫无价值”可言的“争风吃醋”闹剧就要火爆开打!……没想到哇,觉着最“被动”最“弱势”的豆芽菜忽然爆发了! 她真敢! 一脚踢向万千下提,万千那个猝不及防地疼啊……说实话,小有都没想到她这“残忍”,看着都狠心,都没个分寸轻重的…… “万千!”朝林几个谁心里不“一嘶”,这是叫万千断子绝孙呐!肯定全去护他, 小有此时难道还等着对方缓神再纠缠?抱起豆芽菜凶手往车后座一丢,幸亏这边副驾的门也开着,上车坐上驾驶位就拉档,豆芽菜也机灵,关后门,拱到副驾,关副驾门,就是一副“无情无义”溜之大吉的没心肺模样……说实话,把朝林几个看着都火冒三丈!万千,这是被“欺负”了呀!朝林愤而起身还追车跑了几步,手击脚踢地连声骂,“马列隔壁!臭表子贱或!老子不把你这对狗男女废了就不姓赵!” 哎,人生何时不畅意? 答:找抽时最不畅意。 万千疼得龇牙咧嘴,本该疼醒了吧,他这又是为了啥?真的是个连名字都没弄清楚的女人,为了她,找这顿羞辱!……可,还是半疼半不心甘地望着那远去的车,和听着朝林撕破喉咙的骂,发觉,更不心甘,她为啥又要踢自己这一脚!老子是越发犯了贱放不下了,我万千自出生起,被谁这样暗算过,被谁这样近身踢过?她这是处处都往老子心上深处抹血糊糊的……勾老子的“贱”瘾呐。万千脑子热得觉得自己十分不正常了,可,控制不住…… 当然, 都是成了精的,哪会一直不正常呢, 睡一觉,好多了。 所以说,男人呐,多半还是下半生动物,看见好看的,对眼儿了,容易脑袋发热,兽性而出,即使像万千这样打小道行就比常人高的,也难免被自己所造出的“理想型”一时给糊弄住。多想想就又正常了。 2.14 小有可在兴头上呢! 万亿刚儿“溜之大吉”时那套利落的动作,又是惹得小有心里美滋儿滴,真是他的好宝宝! 尤是甜蜜,周末,小有就带着万亿去风梨度假了。 风梨小镇,美不胜收。 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桥,傍河而筑的民居,民居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她们只有几尺远的乌篷船上正升起一缕白白的炊烟,炊烟穿过桥洞飘到对岸,对岸河边有又低又宽的石栏,可坐可躺,几位老人满脸宁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过往船只。 比之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河边由吊脚楼组成的小镇,京城边儿上的这些小镇少了那种浑朴奇险,多了一点畅达平稳。它们的前边没有险滩,后边没有荒漠,因此虽然幽僻却谈不上什么气势;它们大多很有一些年代了,但始终比较滋润的生活方式并没有让它们保留下多少废墟和遗迹,因此也听不出多少历史的浩叹。总之,它们的历史路程和现实风貌都显得平实而耐久,狭窄而悠长,就像经纬着它们的条条石板街道。 如此清达安逸,仿佛成了京城后院儿一处良宅幽眷,是修养度假的好去处。 小有却更愿意跟万亿呆在房间里腻着。 房间里的床超大超软和, 万亿就在床上蹦,可高兴了,竖起来的冲天辫晃荡得小有心也跟着晃, 解开外套扣子,小有在床边张手,“宝宝,过来,” 万亿跳进他怀里,他抱着顺势就躺压下去了, 轻轻摸她的眉目,“真是越看越好看,你怎么这漂亮咧,”这是甜言蜜语,也是心里话,着实像有魔力,怀里的宝宝是越腻在一起越觉得漂亮无法,当然也有点男人的骄傲感在里头,仿佛是他滋润了她,让她除了天然的美,还有了女人特有的美…… 万亿就是羞涩咯咯地笑,闭着眼往床铺里钻,小有追着亲,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喜欢万千,”“谁,”万亿张开嘴懵噔样儿,小有趁势就吻住她,含糊答又有点狠,“就刚才拉着你的那个呀,我说吧,你在外头肯定还招了不少人,是不能完全把真面目露出来……”万亿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小有自己沉迷可还执拗地叫她回答,“你说呀,为什么不喜欢他,对了,他叫万千……”不知怎的,小有又强调了他的名字,万千,万亿,好像天生一对儿似得,这叫他十分不舒服。 万亿哼了一句“为什么要喜欢他,我又不认识他。”这才叫小有心里的不舒服缓了缓。 可继而又想到,“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嗯,小有也觉得自己矫情过头了,可不问问就是不舒服, “谁喜欢你了,”万亿害羞地又往枕头里拱,小有肯定不依不饶,“你不喜欢我你任我盘?看你那天那狠劲儿,不喜欢地可往死里踢,快说!你为啥喜欢我,”说着说着,小有自己都心虚了,她咋这听我的话?如果万千跟我一样软硬兼施又找她勤,她会不会也屈从就……“说呀!”不亲了,很严肃地问了。 万亿噘着小嘴巴头扭到一边,“你这人真是,看对眼了非要理由么,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叫我怎么说嘛!” 小有本还想逼着问,“那就是我这样的类型你喜欢?我是啥类型的?”可见宝宝真的有点不耐烦了,加之再问下去,搞得像痴男怨女的……小有堵住了她的翘嘴巴,摸摸,宝宝一软,算又哄过去了。 小有好久也没这快活放松了,带着宝宝在风梨到处玩乐, 玩滑翔翼, 划龙舟, 漫步浅滩, 陪她堆石头城堡, 万亿没读过书吧,可见她一些“歪门邪道玩法”也不少,小有问她跟哪儿混这些野知识,她说,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外面荡,结识过好人也遭遇过坏人……就这一句,足让小有又为她心疼,一个女孩子,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底层生活,能把自己保护好就不错了。也确实,小有试过她几招,这孩子还会点防身的技术,不过也确实都是些野路数,加之她劲儿大,防身是可以了。 小有也跟她提起,那天缠着她的人叫万千,势力更大,恐怕会找她麻烦,要不她不要在外头荡了,就住在锡宁,有他护着,肯定安全许多。……由这点看,小有对万亿着实是特殊看待的,没说霸道性一下就释放出来,叫你如何就如何,还知道先跟她商量商量。毕竟,处久了也看出来宝宝气性儿不小,真把她惹得“不喜欢你了”,心走了,那是如何霸着也没用的。 果然,宝宝爱自由,直摇头,“你见识过我的武功,能应付。”小有笑,“你还武功呢,花拳绣腿。”宝宝就是笑,可甜了。为了她这个“乖巧的甜”,小有也就让她了。 好吧,万千可能一觉醒来,觉着自己脑子进水,那天简直是“自取其辱”,虽说心里可能还有些芥蒂,但是情绪依然稳定下来,不会那样“愤慨”了。 但,他的嫡系们得让步吗! 万千的“痴与辱”,那天,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甘心! 都是能干人,不可能干蠢事,赶着桂小有对那女的最热乎的时候去干预,只会得不偿失。 先放了君悦的人, 又恢复了君悦的生意, 就看那女的还会不会回君悦了。 实际,都是玩家子,女人的好坏也有他们的品鉴标准:如果那女的就躲在小有的怀抱里一辈子当金丝雀了,同志们觉得,也有必要先断了万千这边的念想,这样的一鸡儿,有啥好留恋的。如今这女人,对他们而言,好看的,是最次的条件了,有个性才是极品。 如果,这女的还有胆回君悦,那就还有点搞头,至少,是个硬气的,漂亮脸蛋儿+硬骨头,这确实值得从桂小有那里抢一抢了。 2.15 朝林正在开会,坐在领导身边认真做笔记。 桌上的手机振动,他拿起来看一眼, 不动声色放下笔,出来了。 “怎么了,” “那妞儿回君悦了!” 这一听,朝林眼睛都放光, “哦,算有骨气。这样,不大动静了,进去点她的单,打晕了扛出来就行。” “好咧!” 朝林放下手机,回到会议室,没事人一样。 会开完了, 着实也等着那边的信儿呢,几次看微信短信,都没声。心想,难道还没搞定? 电话来了, “跑了!” “啥?” “这丫头厉害着呢,把柯瑞撂倒了不说,门口的车胎都给她戳破了!” “她一个人?不可能!肯定桂小有有防备。” “没人!我们就是怕有桂小有的援手,进去前都侦查好了的,真的没旁人!就她一个!不信你来看,我们把天眼都调出来了,这丫头劲儿真大,四个轮胎都戳破了!” 朝林自然感兴趣,开车过去瞧瞧了, 被戳破车胎的车已经运回来, 他们指着给他看,那车前雨刷上还压着个纸条,字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再弄我,我就抱井!” 朝林扑哧笑出来,“她是故意的?”又问柯瑞的情况, 哎哟,有点糟。他们没防着这女孩儿劲儿忒大,还会点猴马功夫,当然仅凭力量,她肯定不是柯瑞的对手,关键是这丫头鬼滑,手边儿上的一切“按摩仪器,精油”都能成为武器,撂倒柯瑞,把他眼睛差点弄瞎,也是可以想象了。 朝林这会儿有点能体会万千为啥那天那样失控的原因了。 当然,随着他跟着小姑娘“越斗越久”后,这种“体会”只会愈加深刻! 一次“失利”他当偶然,多次“捕获徒劳”就惹得朝林是即恼怒又有些佩服了。 她板眼特别多! 跟也跟不牢,有时候明明看她就在前面,一晃眼,人呢? 想暗算她,不晓得是她真机灵,还是运气真真好,每次都无功而返,有时候还折损点什么,叫人懊恼极了! 搞得朝林有点钻牛角尖了,非逮住她不可! 这天,万千他们在宏桥体育馆打球, 等朝林等了半天, 万千就问,“这小子一天到晚干嘛呢,几次都迟到了。” 王钦他们那天没跟着万千目睹“争风吃醋”一幕,所以没想就说,“他最近迷上个小丫头,每天绞尽脑汁就是怎么逮住她,人都快疯了,呵呵。” 万千一怔,“谁呀,” “叫什么还真不清楚,听说是君悦按摩的一个小姑娘……” 只见万千丢了手上的球, 虽说不重吧,可都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看得出万千的明显不悦。 王钦他们互相看一眼, 唯有王钦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万千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半天也是没说话。 过了会儿,只转过头来,“把朝林赶紧叫来。”语态倒没什么,平常得很。可看眼神,很严肃。 王钦亲自走出去给朝林打电话, “你哪儿呢!快过来!万千找你呢,” “好咧!我马上来,”听朝林的口气好兴奋!“今儿真是大快人心!钦儿,老子逮着她了!” “逮着谁了!万千看上去脸色不好,别胡闹了,快过来!” “啊?脸色不好?哎,我知道怎么回事,放心,过去了说。” 王钦还想说几句,那边已经挂了,王钦直摇头。走进来,见万千瞄着自己,赶紧说,“马上来。”又顿了下,走近,低声,“他说逮着了。”望着万千笑,挺无奈的。 万千只点点头,没说话。 都挺好奇,谁呀!弄得朝林跟逮鬼一样,万千也似不悦……盼着呢。 他们谁又想到,朝林是真高兴呀! 终于逮着这小妖精! 现在正绑着她,和他面对面坐小货车后面。对了,她果然还是有个同伙,是个跟她看上去年纪相仿、一样瘦瘦的男孩子,光头,目光炯炯有神,猴精儿似得,非常机灵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儿! 男孩子被五花大绑坐在跟朝林同一排,后边儿还被姚记死死抓着胳膊。有意思的是,这两儿看着都瘦,但力气都大,好似会运功似的,不过比较起来,男孩子的招式比小姑娘正规也花样多些。 男孩子特别护主,小姑娘那就是他的主人,跟命一样护着!哪怕朝林稍往前要靠近一点她,男孩子张牙舞爪地冲上前就像要吃了他! 男孩子好像是个哑巴,发出的怒吼跟狮子吼一样,性子似兽还没被驯化…… 小姑娘倒还淡定, 瞄着他, 一直瞄着他,瞄得朝林有时候都不好意思了!主要是眼睛又大又亮,好看极了!……朝林也是这会儿才把她五官看得真真儿,上回,一来被小有护抱着遮着大半,再,当时她刘海后来搭下来,也看不清多少面目。这会儿看清,精灵一样,添上表情,或不屑,或嘲弄,或思索,或,就这么瞄着你,跟你斗眼儿一样,她觉得好玩,只怕你觉得“不好意思”。为啥,她比你漂亮!总觉得被她这样瞄着,能把你比化咯渣渣都不剩,你个丑八怪多作怪! 朝林是有点没话找话。别的女的他想骂就骂,这小姑娘跟前,不敢骂似得, “你叫什么,” 小姑娘瞄着他, “几岁了,” 她头一歪,像笑,瞄着你, “说话呀,” 她真笑了,好漂亮,纯纯zhezhe的, 朝林顿那儿,陷到她笑容里一样, 她带笑的视线一转儿,到了男孩子那边,男孩子也笑起来,跟个下留崽子样儿……这两儿逛窑子一样调戏他呢!朝林一下顿觉,但是,发不起火,此时这一摇一晃的车后头,两个孩子在窗外透进来光线明灭的车后座,完全不似这“凡尘养出来”的崽儿,怎么能有如此精致的轻浮感!是的,即使是下流,都觉得十分纯粹,不沾人间烟火…… 捉着男孩儿的姚记看小姑娘也有些迷瞪感,怕真是个小妖精吧,这么会迷人,几个男的受得了? 儿童节快乐哟!万遗宝宝反正很快乐,嘻嘻。 2.16 万千看着她越走越近。 好久以后,他才明白独属于他的“一见钟情”魔力如此之大。跟一般人的“一见钟情”不一样,热情燃得快燃得烈燃得久……不见她还好,见了就万劫不复一样。当然初始,万千骨子里的傲戾还在发酵,着实伤她不少…… 已然心在躁动,但,万千丝毫不露端倪,他静静坐在篮球架下喝着水。 “万千!”朝林快走几步过来,满脸讨好及兴奋, 万千微笑起来,抬头望着他,“恭喜啊,总算把人逮着了。”朝林真是高兴糊涂了,这会儿着实脑子也被万亿迷失了向,拿出平常的精明如果仔细看万千,他的笑意抵达眼底了吗!他是真高兴呀?!这样的万千,可是最危险的呀…… 朝林一提裤腿儿干脆蹲下来,眉飞色舞跟他讲起逮这丫头的“千辛万苦”,看着万千时而慢慢喝口水,勾人的眼睛眯着望向女孩儿方向……事后,赤膊上身被藤条抽的满身血痕的朝林,跪在万千跟前,自省的第一条就是:不该他插手的,今后绝不插手!否则,跟背叛一样罪过! 万千等他“嘚瑟”完, 忽然转眼望向他,“很过瘾是吧,没想到她这么漂亮,这么有个性,这么难搞是吧,” 朝林猛然一愣! 望着万千在他面前慢慢起身, 居高临下,睨着他,笑容已经很淡了。 万千轻轻弯下腰来, 将喝过的水瓶放在他一边的地上, 凑过去,嘴儿都要贴到他耳朵边儿了, “要不要我把她赏给你。不过,得让我玩完儿后,玩儿厌咯,玩儿得不剩渣咯,再谢谢你‘千辛万苦’把她逮来。” 朝林望着前方,整个人蹲那儿石化了一样! 万千扶着他的左肩直起了身,劲儿大得足叫朝林知道:他有多生气,多不能忍…… 也是这一次之后,万千身边的人才知道万千对万亿的“占有欲”有多强烈!也以此“一次教训”告诉他们:今后凡事关万亿,他们好也好,不好也好,腻乎得不行也好,决裂得撕了对方也好,别插手!这是他和万亿彼此的事,是属于他‘二人世界’的事,谁插手都是冒犯! 从朝林一直蹲那儿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当下的形势:万千极不满,很生气。 场面上由刚才的轻松期盼,到渐渐的凌冽,万千的态度直接影响着每个人看待这逮来的两个人的感受。 万千走到万亿跟前, 小姑娘反手被手铐锁着, 望着他,一副“就是不喜欢你,原来真是你来招我”的样子。 万千自然心被猛得一刺! 生来就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倒不是他在乎世人对他的看法,但是,她就是不行!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你可以那样放当的和桂小有厮混在车里,被他那样娇腻地抱在怀里,还乖宝宝一样望着他,为什么对我……你不喜欢我,好像从看我第一眼就不喜欢,就嫌弃,那为何偏偏老天又叫我第一眼就看上你,看对你,觉得非你不可……万千心刺得颤呐!首次,他尝到不公。来自于老天的不公。 万千想和善下来,也有个声音在心底说服自己:你和她才见几面?一两眼的缘分就确定她不喜欢你,是不是太矫情。但是,此一刻,他就身处在“朝林明显被她迷得失去分寸”、“她毫不掩饰厌恶自己”的情境下,叫万千无法理智。 万千伸手抓过她的胳膊狠狠一拽,毫不留情拖拽着就往那边裁判席一排桌椅后走! 边大声凶狠吩咐,声音响彻球场,“砸死他!” 王钦他们惊愕得啊! 明白万千什么意思, 曾经年少,用过这个法子“严惩”过对手, 球场正中央悬着一辆小货车后备箱那么大的球篮, 堆上足有百颗篮球, 人就固定立在篮下, 瞬间释放上方的球篮, 百颗篮球一起砸下!……砸的死人的。 不过那时候少年们虽狠心,可也知道玩不得人命。给戴上了头盔,但依旧将人砸出了脾脏出血,送医院救了几天才捡回一条命。那时候,万千的“狠毒”就为人所知。好在他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被他凶残对待的,一定是理儿全然站他这边,对方“惹众怒”“得而诛之”那种。万千也以狡诈出名,霸道得极聪明。 今天这可“不占理”,完全泄私愤,所以,所有人怔愕,万千真想要那男孩子的命? 万亿被拽走的刹那,男孩子像只被瞬间激怒的狼崽儿,五花大绑地似头破血流也要冲过去! 哪知, 万亿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像一声令, 男孩儿立即安静! 也正因此,万千心更毒, 不过,他对那男孩儿的命大不在乎,那只是颗棋子儿, 裁判席一边就他俩儿, 顶上的灯也是灭的, 两人交叠压在桌上,如果不特意看过去,偌大的球场真不注意到那边二人在干什么, 万千压在她身后, 低头靠近她耳朵边儿, “反正你也讨厌我,索性叫你讨厌痛快。”他笑起来,这块儿是没人看见,包括背对着他的万亿。笑得真是艳毒!举世无双。轻浮至极,但,因带着愤慨,隐隐的受伤,所以绝顶的下留又艳美。 “今儿我就逼你了,今儿我就强了你了。你乖乖放松叫我进去,我就一颗一颗往他身上砸;但凡有点叫我不爽,我就一堆一堆往他身上砸。对了,你要叫,叫大声,叫这里每个人都听的到!我喜欢女人叫,越叫得好,我越爽,听懂了么。” 万亿头蒙在桌子上,早已散乱下来的浓黑发丝遮住了她整张脸, 她被反铐在身后的手指头动了动,万千看到,紧紧揪住了她的指尖……从此以后,每次衮在一起,万千喜欢紧紧揪住或咬住她的指尖。因为这每每能叫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如此凶残,兽行,水火不容又天理难容!于是,越发珍惜之后他们能融在一起的每一刻…… 2.17 万亿服了软, 发虽遮着她的颜,露出的红丢丢的唇却明显娇软许多,“我听你的,放了他,要不光叫你也不快活呀。” 万千俯下身子,撩开她的发丝,看见她啁啾的眼神,里头着实藏着怕与退缩。……你说要旁的女人,即使比她还美上万倍,一样的“铁骨铮铮”,这会儿求了饶,估计万千会顿时失去兴趣。可她不行,她就是一种总似“蒙了层什么”地勾逗着你,哪怕她此时像只幼猫啾啾求你,都跟有什么阴谋似得,叫你不得“欢心颜”…… 你是幼猫, 他是恶狼, 哪由得着“掌控权”移到你手上去的? “叫,”他只轻轻一声, 与此同时,抬起一手,往下一指, 一颗篮球掉下来!“通通!”充足的气击打在地板上,听着人都疼! 万亿已翘头看过去,没打着。 男孩儿被黑色头罩蒙着头,依旧五花大绑站在那儿,瘦削的身形腿长孑立,有种傲骨,有种轻慢一切,生死度外…… 万亿轻轻张开嘴, “点缀莫窥天巧,名称却道人为。 遥看步赏迟。 红树落残风自暖,寒管声长晓更催。 独惜野梅,风骨非凡,品格胜如多少。 探春常恨无颜色,试浓抹、当场微笑。 趁时节,千般冶艳,是谁偏好。 直与岁寒共保。 岂须摘叶分明认,又何必、枯枝比较。 恐桃李、开时妒他太早。” 这哪儿是叫, 这是吟, 吟的如泣如诉, 吟的翠美如画, 连带着, 她的眼儿媚,唇儿娇, 新莺出谷,乳燕归巢…… 万千一把将她抱起!大踏步向场外走去,边大喝“散了散了!”好似,哪怕她再多吟一句叫他们听了去,都是罪过…… 之后他们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谁也不知。 空留一篮球馆还摇曳晃荡着她的吟诉, “岂须摘叶分明认,又何必、枯枝比较。 恐桃李、开时妒他太早。” 你没见, 男孩儿听了这句,唇角似有轻一弯,沉着得很。是呀,“妒他太早”,不急不急,等她慢慢来,一个个叫你们“殉道”…… …… 万千也是个极致的男人了, 听不得她叫就不听,干脆拖到伏龙观旁。 七转八弯,从热闹的街市车开进了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叫人脸面渐觉滋润,眼前愈显清朗,无谁指路,似冥冥只向更滋润、更清朗的去处去。 忽然,天地间开始有些异昭,一种隐隐然的骚动,一种还不太响却一定是非常响的声音,充斥周际。如地震前兆,如海啸将临,如山崩即至,浑身起一种莫名的紧张,又紧张得急于趋附。不知是自己行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车已在伏龙观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万亿当然是震撼的!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 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会,聚会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 这里的水却不同, 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的一下裁割为二,直窜出去,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 万亿扒在车窗边看水看出了瘾,完全没在乎身后,万千如何折腾她。 万千也如她眼前的水, 和水流对自己如此轻易被驯服有点恼怒一样,他也恼怒为何自己如此轻易就被她引狂至此,尽情撒野! 水流的撒野是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位。 万千一样,在她身上撕咬, 阴气森森间,仿佛延续着一场和眼前水势一般接近千年的收伏战。 他吃够了苦头, 最愤怒, 她那里真有一道“锁”! 问她谁弄的, 她醉蒙蒙地,“小有。”万千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这一道嘴型已然叫他戾怒万倍!锋利的匕首削断了“锁”,也划破了他的指腹,万千如眼前浩荡的水势在她身体里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圆满…… 回程的路上, 万亿歪倒虬缩在后座,像个毫无生气的娃娃。 万千的军装外套蒙着她, 万千开着车几次看后视镜, 死气沉沉。 万千心里憋着火, 这是他最酣畅淋漓地一次交环,因为心之所往, 别看她瘦,着实真真正正的“软无骨”,那样狭小的车体里,她能做到你任意想到的任何一种姿态。当然最最迷人的还是她的滟容。说女人“美丽”其实不及说女人“漂亮”,美丽好似“过正”,“漂亮”就能更邪乎些。她就极邪乎了,笑,或者蹙眉头,不愿意,或者享受,都在漂亮地勾他的魂!叫万千像吸读,明知有害,却克制不了…… 又望一眼后视镜,终于发现里头有动向, 万千就跟顽童,紧急刹车, 起身向后一跨步就掀开了蒙着她的外套! 万千一愣, 她在干嘛? 她嘴里正含在她胸前黑绳子吊着的那只白鹤小瓷瓶口,外套掀开的刹那,她黑溜溜的大眼睛与他一对儿,像只偷吃猫儿,好玩极了! “干嘛呢,” 万千伸手要拿过那只瓷瓶, 哪知她反应会那么大! 万亿大叫,跟你要夺了她的命一样,“这是我妈妈给我的!!你敢拿了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大眼睛立即积满泪光呀! 万千吓一跳, 刚儿她的同伙要被砸死都没见她这大反应……后一想,不了解过,她是孤儿么,许这真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这样宝贵…… 万千看似脸一沉,“谁稀罕要,”手其实已经收回。想不过又点了下她眼睛,“敢哭试试,把我军装弄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我就用你的银水洗!” 他真是坏透了! 万亿瞪他一眼,然后像个可怜的小猫咪窝一边去摸摸眼睛,小瓷瓶丢进了胸口衣裳里。 万千回到驾驶位, 心火难灭,其实,其实……他不想吼她,他想抱抱她安慰安慰来着…… 2.18 万千像个大灰狼一样竖她跟前,像点个不听话的孩子,手指着她直点,“你搞清楚,我可比桂小有手段还要多,再惹我生气,连你一起丢篮球框下面!”看见她窝在车后座,望着旁边一个点,有点噘着嘴巴吧,是又赌气又害怕的,万千又禁不住爱怜,一想,光吓她怎么成?不越发把她往桂小有那边推?适时,也得宠爱着。遂张手又把她抱起来,温柔地梳理她的乌黑发丝,小声许多,“一下叫你摆脱桂小有是为难些,这样,你比较比较,到底是他好还是我好,你总得给我这个机会是不是。”万千本身就是玩弄人心的祖宗,他明白“强取豪夺”后再“硬逼”只会适得其反,不如退一步,从长计议…… 万亿看似乖乖呆他怀里,万千知道,心还不在。不过人既然已经得到了,就不着急了,心,慢慢收。 万千再是多亲爱地把她抱到前头来,又厮墨好长时间。她不说话,万千也是会逗她,就去拉她的黑绳子,她一着急他就哄她,“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手。”万亿又噘嘴巴,万千挨着她的脸,“你也姓万?我们的名字就很有缘是不是。”万亿不吭声,他又一拉,“呸,谁跟你有缘。”万千却很高兴,亲她脸蛋儿故意蛮大的声音,“就有缘!你不承认也不行,万千万亿,哼,你比我还大!”“就比你大。”你知道她顶这一句,比多少女人在他跟前甜言蜜语千句还甜!万千抱着她亲得腻,“好好,大大,你最大……” 这是话说回来,万千对万亿超舍得花钱,只要他有,都能给她。 这第一次,万千就送了万亿一件稀世金步摇。万亿的娇态甚至怒态,都能引起本就喜欢玩些“花里胡哨”玩意儿的万千的无限遐想,哪怕再难搞到,只要是他想送给她,一定弄到手! 这件马头鹿角形金步摇,造型奇特、美丽华贵,其浓郁的民族特色让它与其它名贵金步摇特别不同。 金步摇的主体由黄金制作而成,高16.2厘米、重约70克,头部具有马头特征,竖耳,头顶连接枝状鹿角,枝梢以圆环穿连着可以自由摆动的桃形叶片。马的双眼、双耳及鹿角等部位都镶嵌有红、白石料,边缘处还饰有鱼子纹。 它是于81年在内蒙达尔汗茂明安联合旗出土,鉴定为南北朝时期鲜卑族人的一个步摇饰件。 万千得了它相当于是截了国博的胡,至今国博还跟他打着官司呢,万千霸道得很,霸占着就是不给!现在,他给了万亿,心里还想,我怕是留着就等着给她的吧。越发不得再给国博。 万亿坐他腿上,万千抬手多细致地给她的短发盘起来, 万亿一开始没管他,反正冷漠着个脸任他弄, 后来搞烦了,她头发短,盘不上去,其实万千手多轻,也没弄疼她,就是万亿这么坐着烦了。她伸手去打他手,“不弄了!” 万千边哄边多耐心地,“快好了快好了,” “烦死了,我不带这破玩意儿!” “小姐姐,你不知道,”之后万千温柔时都喊她“小姐姐”,谁叫她比他“大”呢,“这件鲜卑族的马头鹿角金步摇,一改当时中原汉族较为流行的凤鸟、花枝等妖艳货,而是配以极具北方游牧民族特色的马、鹿等动物形态,突出了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你看它上头可以自由摆动的桃形叶片,作用呢就犹如汉族步摇饰件上的垂珠,桃形金摇叶会随着佩戴者的步伐节奏轻轻摇动,仿若点点花瓣纷飞……” 真的,万千整个人就有魔性!只要他想,迷得住任何人!声音,眼神,手劲儿,杂家学识…… 万亿可不就听静下来了, “这步摇啊,开始是后妃首饰,接着进入贵妇阶层,后流行于民间。宫妆在古代一直引领时尚,步摇作为发饰之物,益臻行步动态之美,同时也有固定发髻的作用,很快风行开来。唐代步摇尤为盛行,形制也日趋精美,华丽程度大大增加。因其制作工艺精细,材质贵重,多见于富家女子妆奁。 簪步摇的女子,碎步款款,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头上云髻高耸,步摇光华灿灿,摇曳生姿,顾盼之间益增妩媚。可以想象,这般的女子走起路来,一步一摇,该是多么的风情万种。 杨贵妃‘云鬓花颜金步摇’,莲步轻移,姗姗而来,头上金步摇颤颤生光,迷得唐明皇神魂颠倒,马上与她‘芙蓉帐暖度春宵’,可见步摇的迷人魅力。 柏杨先生《浊世人间·耳朵的灾难》一文,虽把步摇解释为耳环,但文中所述正合此情此景,最后一段尤其精彩。 簪步摇的女子,要温婉,要娴静,要淡定,动作要恰到好处,才妩媚,才诱惑,才风情无限。簪上步摇,迈着碎步走在自家的庭院里,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情韵致,油然而生。它也是一种约束,行走时须端好身架,走慢了,没有摇曳生姿的媚;走快了,叮咚作响,显得放荡不知礼……” 也就这不紧不慢带着浪荡子赏玩的口气,万千巧手愣将万亿的短发全盘蔟了起来! 斜插一马头鹿角形金步摇, 啧啧, 万千两手摊在双膝上,腰慵懒妥着,深深入迷地望着她, 素颜,万亿是真漂亮;金步摇,添她异域情怀。 髻之上,步摇颤晃,珠玉流光,更显肩削颈长,带出多少媚来,直引得良人心神荡漾。 举世美人儿…… 得了这个簪子,万亿看上去还是蛮满意滴。 万千见她拆下来后捉手上一直打量,说,“你要觉得它能卖钱,卖了也行,就是我给你个参考价,别吃亏了。”笑着,极大度。 是的,这也是万千迷死个人的地方,他不像其他“金主”,给得起却又小气管着,给你了,任你处置,只要你高兴! 万亿放两腿间夹着,小声嘟囔“留着吧。” 啧啧,看看,她也会“勾人”着呢。许是无心之举,但,万千就是眼色立即深沉。想象得到,跟这小妖精有得仗打。 2.19 万亿和小姐妹在外面吃火锅。 小姐妹都喜欢万亿,话不多,可特别仗义。赚得钱都不多,万亿却很大方,谁要应个急,跟她说一声,万亿没二话就拿出来了。 万亿也十分可爱,她特别喜欢网购,买多了的,分给小姐妹们。到底都是小姑娘们,喜欢些卡通漫画啥的也不稀奇,万亿连牙刷都是大熊的,她喜欢看动画片也是众所周知。 处久了才知道万亿懂得才多,她那小嘴巴嘚啵起一些野玩意儿才有意思, 她说,“有一种叫‘玉女补汝酥’的方子:花生100克、去核红枣100克、黄豆100克。做法:1,花生及黄豆连皮烘干磨成粉,红枣切碎拌匀,加少许水成形。2,将其揉成小球后,再压成小圆形状。3,高温烘烤15分钟泡水喝。清朝人就吃这玩意儿丰凶的。” 小姐妹们叫她把方子写下来,她又不会写。这是个稀奇,她讲得头头是道,竟然不识字,写自己的名字都是歪七八嗦。于是把她说的一些野方子,全录音下来,各自回家配着吃。 这会儿一边吃火锅,又都问她一些野方子, 万亿不吃肉,只捞火锅里的素菜瓜果吃。 “万亿,你上次说的那个元朝皇后的洗面奶方子再说一遍好么,” 万亿这会儿前头的刘海抓到一边拿个蛮卡通的卡子卡着,小嘴巴红通儿滴,大框眼镜还戴着,上头雾了一层,她就拿餐巾纸揩揩,没工夫全擦干净就眼睛珠子那里清亮,看着又蛮滑稽。 “好,我再说一遍,你录好啊,”接着她就开始“开方子”:“细辛、白附子、藁本、藿香、冬瓜子、沉香、土瓜根、广苓苓、皂角末,糯米粉各一两;甘草、亩擅、阿胶、白芷、白茯苓、牡苓苓二两;褚桃半斤;白术、生栗子皮半两;丝瓜四个;白敛一两半;脑子二钱半,研细末。” “脑子?啥脑子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去中药铺配,那里面人肯定知道。” “诶,万亿,你说你又不识字,哪儿知道这么多宫里的偏方儿。” “俺们村子以前出过御医,后来他家宅子被烧了,医书一大堆,村子里会认字的师父嫌我们这些孩子到处跑讨人厌,就叫我们每个人每天背几副方子才能出去玩儿……” “哦,难怪,你记性真好,背下来这么多。” “呀,快看,外边的骑警好帅!” 一人喊,全站起来瞄! 原来路面上一个骑警小分队正在执勤前列队。 “走,出去看!” 一个跑,全跟着跑, 于是,也就没人留意,这头万亿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来一个红丸子塞进嘴巴里,之后,才跑出去…… 着实帅气! 10位头戴安全头盔,身穿绿黑色相间的交警制服,手戴黑色手套,骑着警用摩托车的铁骑警一字排开,正在接受一位指导员的训话,之后可能就会展开巡逻。 多为万亿这么大的小姑娘已经拿出手机拍呀, 万亿拎了瓶水出来边喝边看,还不时和小姐妹交头接耳,也显得兴趣浓厚。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恰巧被街边路过的一辆黑色路虎全程遇见! 车里坐着小有和万千,司机小武,重俊。 自上次“冲突”,小有和万千再见面似乎都“忘了这件事”,面上依旧“温和地你来我往”,看不出丁点芥蒂。小有给万千的感觉是: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不能混为一谈。万千给小有的感觉是:那是我一时犯浑的“糊涂事”,过去了,不必再谈。总之,两人维持表面的和谐,均极有分寸。 其实这会儿两人“同乘”一下巧遇宝宝,心下全在掂量:看看你到底如何! 宝宝那头看得兴致高,到底小有比万千和她腻的时间长,晓得她的德行,喜欢看那种片子,喜欢好看的男人身材好的男人,色着呢。所以,看宝宝边喝水大眼睛不眨地盯着骑警们的大长腿,小有心里是好气又好笑的。 小广场上一直养着群鸽子,骑警散开时,摩托一呼啸,鸽子“呼啦啦”全飞了起来!哎哟,宝宝都跳起来了! 你知道万亿着实有点童心未泯,一些大热闹她看了习惯性就爱跳! 这一跳,跳得小有心里疼爱,跳得万千还不是心怦怦跳!万千如今的策略是,不必惊动小有,咱就“比试比试”,你在明,我在暗,誓要夺了宝宝的心! 但是,眼见着小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宠万亿,那心里,还是相当难受滴哇! 小有怎么宠! 估计也有那么点故意,就是做给万千看得,虽说你一直“平平淡淡”似乎对她着实是“一时之趣”,现在已然“索然无味”,但不得不防,晓得你在搞什么鬼。 小有身子向前,拍了拍前头副驾重俊的肩头,微笑着,“再弄点鸽子来,跟老陈打个电话,看这是哪个中队的,叫他们多停留一会儿。” 噢哟! 万千心里那个怄!要他明面上做,能更夸张,叫鸽子把宝宝抬着走都行! 但这会儿,万千只是似笑非笑,有对此一举的嘲弄感,也有轻佻感,他扭头看向了另一边车窗,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下路人都沾宝宝的光了, 骑警们似乎得了上级命令,在此多操练一会儿,拿出百般技艺秀铁血帅气! 鸽子更是一铁笼一铁笼地投放,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美轮美奂。 宝宝乐死了! 每次鸽子一群飞,她就笑着跳,如果再长得肉坨坨点,估计更可爱,美好地像个天使娃娃。 尽兴了, 万亿和小姐们继续回到火锅店,边吃边聊, 她们正好在落地窗边坐着, 万亿虽然不完全坐在窗边,但是依稀还是看得见她欢乐地笑眯眯, 她这会儿出了不少汗吧,又兴奋,于是摘了大眼镜框,仰头大口喝酸梅汤……小有一直看着,多怕她喝多凉的,拉肚子…… 车子开走了, 小有这时候是心里喜滋滋, 可, 想不到的啊, 到了晚上,小有能“痛彻心扉”! 2.20 万亿才和小姐妹们嗨皮回来,路上接到小有的短信,“车里等。” 万亿看了短信似乎停顿了下, 跟小姐妹们道别。 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这才慢慢向小有车的方向挪去。 一上车来小有就抱着,闻了又闻,“一股子火锅味儿。”笑着去摸她肚皮,“又能吃又能喝的,怎么就长不胖呢……”万亿扭,“别按,要吐了。”小有找她的嘴巴,“吐吐,你再吐我一身试试,”哪有一点嫌弃,捉着就是不放,宝宝最后还不是乖乖软在他怀里。 小有心里涨的满满的, 和万亿处了小三月了,不说每天腻一起,基本上除了工作、女儿,就是她了,甚至有时候她比慧儿都重要迫切起来,外地出差回来,第一件不是回家,而是直奔她去,就想抱抱宝宝,跟她腻着扯些没油盐的话,哪怕斗斗嘴儿。也别说她没文化,人上杆子的野由头才多,有时候你还不见得说得赢她,实际小有也看出来了,万亿并不爱开口多讲话,这个孩子才懒,只是等她有兴致的时候,或者被逼急了,机关枪一样,叫你“刮目”的地方多着呢。就越发觉得这孩子生在社会底层可惜了,学得不是正经文化和道理,“歪理邪说”得天生的聪明伶俐劲儿全糟蹋了…… 小有心爱地挨着她的脸揉揉,忽然说,“这个周末我带你去动物园玩儿吧。” 万亿一听,“好呀!”撑起了头,多高兴, 小有也高兴,连连亲她,“慧儿也好久没去动物园了……” 哪知万亿这一听,顿住,“你还带你女儿去?” “是呀,你还没见过慧儿呢,看你两儿,我的一个小宝宝,我的一个大宝宝,”说着“大宝宝”时着实亲爱地狠狠一抱, 其实,这是何其难得! 别说万亿是他在外头“玩上”的一个“野小情儿”,就是正儿八经小有的好友亲眷,说私人聚会,小有把慧儿也带上,那都是不可能的!外头都说这是小有“怀念亡妻付娴”至极,不想任何人打搅他的私生活……除了慧儿的亲小姨付敏一直得以陪在慧儿身边,随同诸多保姆照顾慧儿,几乎没有其他女人见过慧儿。 当然,小有想让万亿和慧儿碰碰面也不是这一时脑热说出来,他早就想过是不是让两个宝宝见见,倒真没有一点迟疑,纯粹觉着万亿可爱,说起来就是个孩子,跟慧儿说不定能玩到一处儿……嗯,这里头肯定也有小有一直以来的一个“芥蒂”:万亿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喜欢小孩子,而自己,是个有女儿的人…… 果然,万亿真在这事儿上让他恼火, “那我不去了,你带你女儿去玩儿吧。”她的兴奋劲儿明显撤得快,一会儿驼下背,眼睛也往车窗外望去, 小有开始还耐着心哄,“怎么就不去了,慧儿可爱极了,跟你一样,”说着,还亲昵地捏捏她的下巴亲去,“三岁的小囡囡和二十岁的大囡囡……我们去完动物园再去你喜欢吃的火锅店好不好,” “不去,”万亿侧着头显得极抗拒, 小有眼稍冷了下来,不过还耐着性子,口气还是哄,“你会喜欢上慧儿的,她真的和一般的小朋友不一样,可乖巧了……”或许,小有想表达的是:她是我女儿,我养着的孩子,跟一般孩子肯定不一样!你应该喜欢得呀!你应该喜欢!…… “不去。”万亿有些不耐烦了,显得十分的固执! 小有依旧还抱着她, 可整个身体明显都冷了, “你咋有时候这不懂事,我哄你难道不是尊重你,你就这自私一点不让步的?或者说,”口气更冷了,“我太给你脸了,你反倒得寸进尺不要脸了。” 万亿坐那儿也没动,眼睛就望着车窗外,一声不吭,也没个反驳或迁就的,小有更气,一下握住她的胳膊一扯,话也更狠了,“我买你半年,这点要求也满足不了?” 万亿今天特别能惹他生气, 她噘着嘴还似十分委屈的,眼睛依旧盯着车窗外,小声,“不是说卖身卖艺半年吗,又没说当后妈半年,” 小有听了,是气急攻心了吧,反倒戾笑出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后妈?你才是想多了。” 万亿遂又不做声, 就她这要死不活的样儿,彻底激怒了小有,小有翻身压上她手就狠狠往下一探,本是要抓住他料想会有“一道锁”的位置,结果…… “东西呢!!”小有简直是狂怒啊,特别是有前头的“恨”里面裹挟着,恨不得眼红面赤地要卡住她的脖子! 终究万亿的“太瘦弱”叫他实在下不了手去掐脖子,改成死死拽着她的肩头! 万亿这时有些慌,确切讲,有些难过的样子, “我,我来例假才走,实在不舒服,就用刀割开了……” “你骗我!上几次来例假你知道跟我说,这回就!”小有突然顿住,这次是真的赤眼红腮了,整个人如同时落入冰窖与火箍里,眼睛都起了妖火,一股寒气瘆瘆的妖火,“是不是万千,万千搞你了。”是肯定句呀,是肯肯定定地这么盯着她说的呀, “不是!”万亿回答得太快, 小有推开她回到驾驶位,目光凶怒地望着前方,喘着气, 再扭头看她,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晨,” “昨天还有?” 万亿点头, “去你宿舍!”小有下车,万亿也推开车门刚想从副驾这边下来,过来的小有猛地将她一拽怀里依旧紧紧抱着,向她宿舍走去。 得亏小姐妹们还在外头玩没回来,小有也是第一次来她的宿舍,这要没出这蛾子,小有又得心疼,四个人一间,上下铺,小姑娘们如果懒,也不见得多爱整洁,乱七八糟的,她住在右边的下铺,床上都是玩偶。小有见了心又是一刺,没出这幺蛾子,小有想我又得多疼她得立即说再给你买一床娃娃…… 这时候,小有肯定任何心情都没有,拽她到卫生间门口,指着里头,低声冷厉地说,“昨天用过的卫生巾呢,翻出来!” 万亿这时候都是一种可爱至极得委屈感,她嘴巴又一噘,嘟囔着走进去,“可能早倒了!” 小有在她身后吼,“倒了你到垃圾场也得给我翻出来!”想想,其实也是挺可爱。 诶,没倒。 她拎着一小片出来,“这是最后一天的,就这么点了。” 小有一下把她抱起来压在门边亲,嘴里却残戾,“这么点我也验得出是不是你的!” 2.21 小有终究没做这绝对变态滴事,验什么验,还是不想把宝宝的心验跑了。抱着宝宝回锡宁了。 不过,一路上板着脸。 万亿一直瞄着车窗外,又委屈又翘气的样子。 车停了下来,路边,是一家大型“儿童乐园”连锁店。 小有下车车门一合,也不跟她讲话地提着车钥匙向里面走去。万亿以为他去给他女儿买东西。 结果, 不一会儿啊, 叫万亿睁大了眼! 小有单手抱着一个好大的布朗熊出来!……你晓得,路边多少少女、年轻妈咪眼睛冒星!男人一身军装,帅气得人神共愤,单手这么抱着大熊,暖的人心发颤! 不过,小有拉开副驾门把大熊往她怀里塞的可不温柔,但是万亿哪儿在乎的上这些,笑得跟星星还咪咪神,多高兴地抱过大熊,喜滋滋地望着他合上这边车门,从车前走过来,再上驾驶位,忙问,“给我的吗!” 小有不理她,拉档开车,目光直视,神情严肃。 万亿抱着软茸茸的大熊亲又亲挨又挨,还笑眯眯地嘟囔,“好软和哦,还有草莓香……” 小有一直忍着,把她拉回锡宁。 回酒店上楼也是有意思, 小有走前面, 万亿抱着大熊走在后面,高高兴兴地就差蹦跳着走了, 一看就知道小有样子酷酷走前头,心思完全在后面, 她一停步,他就知道! 小有回头吼,“走啊!磨蹭什么!” 万亿卡在装饰的亮灯大树那里,看一眼他又依依不舍看一眼大树, 小有晓得她有幺蛾子,本来不想纵她,可一想这“娃娃的事儿”堪比她的头等大事,你不如她的愿,一会儿上去的“糖衣炮弹”直怕全泡汤。小有沉着脸走过来,“又怎么了,”极不耐烦。 万亿指了指大树上一个亮晶晶的小灯,“给它戴上一定好看。” 小有二话不说伸手就给她捞下来丢她怀里,万亿高兴地“谢谢”好大声呢。小有转头来其实就笑了,不过还得憋着,他得耐着性子等到宝宝自己“高兴疯”。 电梯里,就看他的宝宝给她的大熊戴上小灯,一闪一闪亮晶晶,她笑着摸呀又是挨呀亲呀,小有一直望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的楼层键灯,心里痒得发慌!他多想把宝宝揉进身体里去…… 倒是拉开房间门,小有没先往里走了, 他冷淡地站在门道口,“去把熊先放着,去洗澡,一身火锅味儿。” 万亿心情大好,“嗯!”多乖巧重重一点头,这是对他的极度肯定了:今天很得我心! 却, 抱着大熊一跑进卧室呀…… “啊!!”听见万亿高兴疯了的尖叫,小有被丢了大熊转身就跑过来两手两脚都攀在他身上像个大马猴的宝宝亲的……如何不叫宝宝疯,真正一屋子的玩偶娃娃呀!都淹没了大床!全是她喜爱的,布朗熊,兔兔,阳光猴,趴趴鳄鱼……小有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也疯了似得亲他的宝宝,扒她的衣裳,紧紧裹着她滚到满是玩偶的大床…… 在玩偶里滚,小有感受到这是他和宝宝最有激庆的一次了! 因为宝宝愿意,宝宝完全打开了自己, 小有迷到她的世界里,完全无法自拔…… 万亿趴在趴趴鳄鱼身上,揪它的白牙齿, 小有咬她柔滚滚的腚,“高兴了?如愿了?可你就是不叫我高兴!”狠咬一口, 万亿软绵绵地,扭头看他,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只看见小嘴巴动啊动,“你不给我带那个东西,我就跟你去。” 小有一听,躺在她柔垫子上,拍拍,“你还有脸跟我讲条件?” 万亿一拱,伸手去拽兔兔的耳朵,小有张手去拦截,丢到更远,万亿有恒心,爬着捞,小有抱着她的腰,“先跟我把这话说清楚再玩!” 万亿扭,小有向上整个人压着她,使劲儿地亲,“最近可以不带,说好了跟我去动物园!”万亿哼哼,小有长手一捞给她把兔兔揪过来,宝宝单手抱着,一手揪它的耳朵,“嗯”了一声。小有再多亲爱地亲她,小声笑,“到了动物园,搞个真兔子你抱着好吧。”“不要。”“咋了,又作?”“我不喜欢真动物。”小有顿了下,狠狠揪了下她的腚,“怪胎!” 不喜欢小孩子,不喜欢小动物,想想,是个多没心的孩子呀。可是,是真的可爱。 小有站窗边接电话,讲完,挂了,这时又来了个电话,小有看看,不准备接的,因为心里想着还在洗手间磨蹭的宝宝,她进去快半个小时了,到底拉多少屎呀! “宝宝!”喊了一声, 没吭声, “万亿!”这算是正经警告了,人也拿着手机往洗手间那边走,电话还在响,小有想这么找他肯定是有事了,还是接了,“嗯,敏敏……”才说话间,“诶!”小有人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因为还在打电话,完全不提防,被端着水枪突然站在门口的宝宝滋了一身! “小坏蛋!”宝宝扎着冲天辫,穿着小背心、睡裤,一只腿还挽着裤脚,酱个天生调皮捣蛋的孩子,完全不听他吼,继续大力地滋!小有丢了手机就上来捉她,“看你坏的,等着我是吧!”宝宝跳到浴缸里,站到马桶上,滋滋滋,咯咯笑得哇!小有一身湿,终于把她逮住抱着坐在洗手台上使劲儿亲啊,宝宝脸蛋儿红扑扑的,一种比小健儿还要健康的红润,漂亮的大眼睛里也是桃汪汪滴,发尾湿漉漉,整个一从世外跳进凡尘的小妖精! 小有亲一下她红滟滟的嘴巴,又亲一口,像亲不够,可不得不说话,“你怎么这么坏,我才换好的衣裳,叫我怎么出门,” “晾干了不好了,都是清水,” “哦,不是清水,你还准备弄什么水,” 万亿坏坏地笑,小有咬她的耳朵,“你的水也行……” 被丢在地摊上的手机孤零零还在通话中, 电话那头的敏敏愣着, 她只听见小有大叫“小坏蛋”,听见女孩儿好听的清澈无比的咯咯笑…… 2.22 王俱拍着万千的肩头,从会议室出来, “不错,上次去凉道,不是你亲自去一趟,事情还麻烦了,你知道老将就是脾气大。” 万千微笑轻轻摇头,“哪里。” “现在又有个硬骨头要你去啃,这个可比凉道的王成祥还难得缠,”想想又一叹气,“也是,儿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气一直不顺……” “张岳衡,桂全的老副将,脾气大些也是自然。” “以前可豪爽了,那是虎将!儿子张夏跟小有那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哎,那么年轻,惨死……”王俱看了看周围,又低声,“这都不好议论,说小有追车叫夏子超速,所以张岳衡出了京城,去那样个地方守边,心里肯定是怨恨着小有的……” 万千就闭口不言了,心里,实际想着这个事儿呢。 倒不是真因着桂小有的缘故接了这个事儿,事业上,万千从来没想过靠父辈,实打实“江山”得靠自己打! 不过爽快接下了,跟他还是有点牵连。万千现在处处和他“比着”,你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吧,之前,对桂小有真没那心思“深入了解”,如今,得跟“吸蛭”一样把他了解个透干!只怪万亿太“一边倒”地“喜欢”小有,万千实在不平呀! 得亏这都是年青一代的肱骨,又正是“攻城掠地”大展宏图的时候,儿女私情还没到“全心全意”的地步,于是才会出现,即使小有跟万亿打得火热,万千依旧能“见缝插针”把她抢出来的局面。 万千也是见的不多她在小有跟前的“服帖样儿”,否则更得气死! 这丫头不说磨人,还特别霸道,小性子一会儿一样,防不胜防。但尤是这样,万千还是越迷越深,这跟“得不到就香的贱思想”有关系,但越处越感觉干系又不大。 万亿是个极其丰富的女孩子, 她不会认字,写字,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像个“杂货铺”,甚至,更褒奖些,杂家。 带她去吃东西,她喜欢一大堆儿人一起吃,两个人安安静静“含情脉脉”地,她侧头就走! 她说这叫“飨聚”,万千听都没听过,她还嘚啵得特别有劲儿,万千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在说:瞧你个傻子! 她想象力还特别丰富,叫万千想不到的,特别是对医学,头头是道。 那天,这一桌都是空后的京油子,是万千队伍里最能玩的一帮子, 如今都知道万千捧着她,也格外遂她的心,撩着她多讲话,哪个晓得,这吃惊!…… 她说她想过这样一个局面: “从技术手段上来看,2035年基因工程已经能够把所有人的医疗需求在生理层面统一了。蛮荒时代的欧美哲学家和政客说人人生来平等,其实远远不是真正的平等,只是说,每个人在被生出来这一动作上,是平等的,谁都是被人插出来的、谁都是妈生的。 2035却能做到真正的人人生来平等,通过人工方式,让所有出生的小孩都有完全一样的基因组。有了这个基础,再通过超级计算机系统的计算和分配,保证后天的营养和生存环境类似,每个人产生的医疗服务需求才能真正一致。有了这种一致,医疗平等轻而易举,几岁打什么疫苗、几岁割抱皮、几岁切阑尾、几岁补充激素等等可以全球范围有条不紊地进行。 另外,医生都共同获取一个优秀的样本,比如,”她指了指万千, “他被测算为最优秀的个体,如果在全人类范围实施基因组统一的生育政策,拿全人类范围内最优秀的个体基因组作为全人类每个个体的基因组,生下来的小孩很可能全部完全像他,男孩儿各个都像他,一丝不差,女孩儿也各个都像他,一丝不差。长大了,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抱在一起,睡在一起,插别人就像插自己,一丝不差。” 同志们真的惊呆了! 一桌子大菜,她一筷子不沾,只吃萝卜青菜,有时候嫌油厚了,还在开水里滚一道。万千之后心疼她吃得寡淡,后来一起吃饭单独给她备菜,严格要求油少味道还要好。 万千这会儿自己什么不吃,就坐她旁边给她换热水了,保证她涮过的油沫子不会影响她下一口的口感。微笑着也不说话,尽管心里吃惊,表面依旧淡定,好似他什么都知道。 同志们负责夸赞她呀, “你,真能想!这得读不少书吧。” 一说这,万亿又沉默了,兴致都没刚才高了。 万千也发现只要涉及她的隐私,她就沉默不高兴。万千只知道这孩子孤儿一个,倒是挺能闯,估计外头漂流也有见识。万千这点信她,他自己也是三教九流结识不少,别看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也有绝对的“能人干将”,她孤身一人漂泊在这世间,碰见这样的,赏识她的聪明伶俐劲儿,教授了一些也不奇怪。而自己恰恰不就是迷恋她的这种“坚韧的生存力”么。二十岁的女孩子大多是生在温室里,哪有她这么野! 都是人精,一见她脸色就知道不往这下头说了,对万千换了话题,说起旁的。 万千还是话不多,听着,主要精力还在招呼她, 万亿起身,说去洗手间。万千点头,直到看着她走出去,才懒懒地回过头放下筷子, “以后她说就听着,别打听,惹她嫌弃了,辛苦的还是我。” 其实啊,同志们倒摸不透万千了。 说他在乎万亿吧,行动上似乎又“软”了许多。万千做事雷厉风行,战场和欢场通常一个道理:是我的,谁也跑不了!极其强势。也就上次跟桂小有“争夺”看出万千的本性,之后,完全不像他,万千到底打得个什么心思,或许,也就是“一时不服”,凑合着慢慢了解吧。 说他不在乎,看看这说的话,又似有着说不出的“憋屈”,态度懒散,却又不肯放弃…… “嗯嗯,”同志们唯有点头。 又轻松聊了些别的, 万千始终没吃一口,有时候摸摸她的筷子,放上放下的,要么碟子上,要么小碗上,好玩儿一样。 忽然,走廊上一片嘈杂。 2.23 钱明起身开门看了看,接着就喊了声,“万千。” 万千一蹙眉头,起身走过来, 就见走廊那头,几个家长领着两个小孩子,围着万亿骂,指指点点的。 万千快步走过去,“干嘛呢,”说着就把万亿护在身后,一脸虎相,那霸道的意思就是:他妈的都不想活了,欺负她? 众人一看,首先当然被万千的邪气镇住,加之那张迷惑人心的脸又一副天地不惧的样子,后头跟着的全是穿军装的,各个那就是权三权四惹不起的样子……顿时,都闭了嘴! 可两个小孩子还在哭,家长这个时候又孬不得啊,一个打扮时尚的妈妈搂着自己的小胖小子,好像见了万千后,愈发“我见犹怜”,哭诉着,“她把我家孩子撞到了,别说道歉,扶都不扶一下,这么小的小朋友,她有没有一点爱心!” 哪知万千扭头看都不看万亿,直接嗤了句“活该,你儿子太胖,挡道怎么不说。” 这真是“欺人太甚”地要把人心气炸! 万亿还是在身后小声回了句,“我没撞他。”那也是一种孩子气的回嘴,可听得出极其烦厌。 万千那可是打小的“孩子王”,他那勾魂摄魄的眼睛往两个小男孩儿身上一瞟,就看出怎么回事儿了:看这两小兔崽子,他视线一扫过去,均低下了头,明显心虚! 万千看了眼钱明, 钱明心领神会,对方完全没防备的,薅起两个小崽子就往走廊窗口走,妈妈们大叫,孩子们大哭,钱明就像要把孩子往下丢一样,“小朋友说实话啊,要不可丢出去了。”钱明还嬉皮笑脸的,两个小崽子可吓坏了,争先恐后地招,“不是她撞的不是她撞的!是奇奇推我(是我推他)……” 真相大白, 钱明把两个哭得稀烂的孩子拎回来,熊孩子立即投入也吓得花容失色的妈妈们怀里……其实,噩梦还在后头。 万千是扶着万亿先走了, 之后钱明可开始翻着花样儿地“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娇气巴撒瞎宠孩子的家长,叫他们晓得“恶人自有恶人治!” 万亿后来情绪也不高,万千先带她走了。 去取车的时候, 万千忽然从后面把万亿一抱,低头,“你好像不喜欢小孩子。”诶,语气似乎带着高兴! 万亿就跟小孩子一样嘴巴一翘,那厌恶明摆就写在脸上, 万千低头找她的嘴巴亲,“不喜欢得好,看你这虎头虎脑的,小朋友也不会喜欢你。” 万亿铆劲儿仰头,好像非要把这句话得(dei)出来,“你更虎!” 万千捉着她的下巴终于亲完整,笑着嘟囔,“为了你,我还没虎全乎呢……” 万千高兴啥?无非小有有个女儿,看万亿这讨厌小孩子,这可是小有的“致命伤”,总会有矛盾的。只是没想,“效果”来得这么快。 …… 怎么说呢,小有算有点盼着这个日子的到来吧,毕竟这是万亿和慧儿第一次见面。 这天天气还是蛮好的,挺适合出游, 小有一早起来亲手把慧儿捯饬好, 给慧儿扎两个小啾啾辫子时,边说,“爸爸跟你说了,今天会有个大姐姐和我们一起玩,慧儿记得么,” 慧儿张着大眼睛,点点头,“大姐姐漂亮吗,” “漂亮,跟我家慧儿一样,是个好漂亮的娃娃。”说着笑着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儿, 一抬头, 望见敏敏站在门口, “还没去上学?”笑意淡了些, 敏敏却笑得很灿烂,“马上走。来跟慧儿说再见,今天出去好好玩儿哦,慧儿,拜拜。” “小姨,拜拜。”慧儿乖巧地也抬手和小姨挥了挥。 “姐夫,走了。” “嗯。” 敏敏还是挺争气的,这才在空后舞蹈学院两年,学院就有意向把她留下来任教,不过凡在这种部队专业艺术学院任教都得至少有两年的基层“慰问演出”经历。敏敏其实现在就可以攒这个经历了,但是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这个意向。小有一直只是秉承着“这是付娴唯一的亲人”看顾着,至于她的选择还是由她自己决定,不加干涉。 在小有看来两个宝宝的见面,也确实是好玩极了! 小有弯腰牵着小女儿,指了指台阶上下来的万亿,“看,大姐姐,” 台阶上的大宝宝也确实一副出游的样儿,斜背一个趴趴熊的包儿,扎了个冲天辫子,可尾巴还是用卡子卡住,露出光洁细嫩的额头,真跟小婴儿一样,毛绒绒都看得见。不过还是戴着黑色的大眼镜框,另类的呆萌。 “宝宝,过来。”小有笑着朝她招手, 万亿看见这个小不点似乎挺不自在,更确切讲,不会和这样的“小人”打交道, 她站那儿不动, 小有干脆蹲下来抱着小女儿,“你叫我抱两个怎么抱得动,乖宝宝,过来跟慧儿握握手好吧。”这口气,且把她看得比慧儿还小一样。 看得出,慧儿对大宝宝的第一眼眼缘很不错哟,她竟然主动抬起小手,“大姐姐,”真要跟她握, 大的撒娇,小的卖萌, 万亿只有走下来, 隔两步远,停了, 小有把小宝宝抱起来,小宝宝的手一直举着,万亿跟个机器人,抬手跟她小手握上还上下摇了摇,很正式,很机械地,两个宝宝算认识了。 小有这只手抱着慧儿,这只手揽着万亿的肩头, 见慧儿一直望着万亿,圆溜溜孩童的眸子眨都不眨, 笑着紧紧搂了搂万亿,“看,慧儿多喜欢你!” 大宝宝目视前方,就是一副别扭,不自在。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小生物呀…… 小有问慧儿,“大姐姐漂亮吧,” 慧儿直点头,小手又指着她的睫毛,“好长,” 小有就当翻译一样,又低头跟大宝宝讨好,“慧儿说你睫毛很长呢,” 万亿摘下眼镜,手放到睫毛上,“要不要我摘下来一根给她,” 小有又气又好笑,这要不是慧儿在跟前,他得上去狠咬她一口,“小坏蛋!你怎么这样能气人!” 2.24 小有真是极尽能事地哄好两个宝宝,当然,主要肯定还是大宝宝。 动物园里呀,山石古建,廊桥亭榭,河泉陂池,花草藤树,爬虫游鱼,走兽飞禽,济济一堂,相得益彰。少儿发其天真,成人觅其童趣。人们是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天伦同享,古园新晖。 看大老虎, 小有抱着慧儿,把万亿也放在胸前挨着。给小宝宝指打盹儿的小虎崽儿憨态可掬,也得逗大宝宝看正在觅食的野兽本色。 长颈鹿, 举着慧儿给它递树叶儿,长颈鹿温柔地吃了小宝宝递过来的美食。 又抱起大宝宝,万亿伸手过去,长颈鹿不放还扯,似要跟他抢万亿,小有把她夺了过来,低头狠亲了一口,“你连它都招!”万亿瞄着长颈鹿不移眼,叫小有是有点后悔,要只有他二人,小有一刻都不想松开她…… 彩虹冰淇淋, 小宝宝一只小小只, 大宝宝一只, 小有招呼小宝宝吃,眼睛却望着大宝宝, 她美滋滋吃着还在望那边的大熊猫……万亿爱甜食儿。小有把冰淇淋抹她全身吃过,她自己还贪嘴儿地舔自己肩头,那模样……想想,小有喊了声她“万亿”。万亿嗯一声,也没扭过头来。“万亿,”小有又唤了一声,万亿转过头来,小有那心哟,后悔惨了,只想爱她爱她……“给我吃一口。”万亿根本没多想,递过来他唇边,小有低声,“你嘴里的。”万亿冰淇淋拿过去,冰滟滟的小嘴巴撅起来,“你姑娘在旁边。”就是扫他的兴!小有自作自受咩,无奈笑着拉过她的手腕,吃了口她的冰淇淋。 这时好玩儿,慧儿也举起手里一小只,却不是给爸爸,看来她是真喜欢万亿,嗯,三岁小毛毛爱她什么呢?漂亮的万亿身上卡通气质吧。递给万亿的。 万亿肯定不吃, 小宝宝无私举着, 大宝宝犯难拒着, 小有一手框住她的腰,摇摇地求,“只挨一下,看慧儿多诚意。”万亿低头嘴巴尖儿挨了下。 这才是事后叫小有最最后悔的一件儿!稍后即知。 看猴儿马戏。 嗯,原来这才是万亿的最爱! 一连看了两场,万亿还没看厌。小有也不清楚她到底总盯着那只灵活的猴子在想什么,神态都虚渺起来,想入非非啥呀…… 还没等他问清楚,事儿来了。 来了个急件,走的邮箱,结果这边马戏场信号极弱,接收不了。小有遂交代万亿,他出去接收个文件一会儿就回来,也晓得她不抱慧儿,就叫慧儿揪着她的衣角角,大宝宝小宝宝并排坐着看猴儿马戏。 小有哪里想到就这么会儿会出事?收个文件得多长时间?再说,再如何说,她也是个大人了,就这么会儿,一个小毛毛招呼不住? 就没招呼住。 等小有回来, “慧儿呢,”这么问她还没听见,小有推了下她,“万亿!慧儿呢!”万亿这才似从那猴子身上回过神,“她不就在……”回头一看,哪里在……万亿也是急了,到处看,“刚才还在的呀,我回头看过好几遍……” “好几遍,那猴子把你魂都勾跑了!就这么会儿叫你照看下她!……”小有当然着急,火气上来,可当务之急当然是找孩子,见万亿也急得起身到处找,火一时忍住,直接去找那边的服务生,得亏他不放心还关照了人,叫帮忙注意这边。只见服务生指了指门口,说了几句什么,小有赶紧往右侧小门出去, “姐夫!” 外头小假山的凉亭上, 敏敏抱着慧儿正在喂她喝水, “爸爸,”慧儿一见爸爸就要,小有接过小女儿,脸色肯定极不好,“你怎么来了,”却敏敏着急就说,“慧儿有些发烧!”小有一蹙眉,刚儿还好好的……一摸额头,是有点烫,难怪慧儿这么个表情,要哭的样子。小有抱起慧儿挨了挨她的小脸蛋儿,“乖,马上我们去医院,突然不舒服了是吧,怎么不跟万亿姐姐说一声呢……”那个服务生跟他说,后来进来了个女孩子,站在后两排喊了小毛毛一声,小毛毛回头,女孩子朝她招招手,小毛毛就起身跟着她出去了…… “我下午没课,就想着过来看看慧儿。我本来不想打搅她们的,可看见慧儿有点不对劲,像坐不住了,那,那个女孩子也没反应,我只好喊了慧儿出来……” 小有沉着脸继续喂女儿喝水, 虽说敏敏是莽撞了些,可,万亿就真这样不在乎小孩子吗,慧儿的动向甚至不及一只猴子对她的影响力……正揪心想着,望过去,万亿一人站在那边小门边儿, 见他望过来,万亿转身就要走, “你走走试试!”小有心里有把火,他想忍,可这时候,就是禁不住向她烧去, 哪知万亿是停了下脚步, 但, 顿了下, 还是继续掀帘走进去了, “万亿!” 将小有似燃起来,但终究一把冰柴死死扑熄一切又归入窟底的怒意挡在了门帘外…… 小有没有追来, 万亿自己穿过马戏大世界,找这边的出口回家。 却, 一出马戏大世界,才要混入人流,……似,她就要被淹没之时,一人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腕! “这边走,” 竟然是,万千, 他也没看她, 抓住了她, 牢牢握着, 带着就似轻车熟路地往旁的一条小路上走去, 万亿也不想说话, 不晓得怎么回事,刚才一着急起身,头竟然晕乎乎的,找慧儿的时候头越来越沉,身上也有点发冷……发烧了? 人少许多,不过走了这几步远,万千已然发觉她的不对劲,回头一看呐,“万亿?”万千赶紧回身改成抱,抱起来,头件儿就是用自己的脸去挨她的额头,“怎么像发烧了?”万亿这才开始发躁,几不耐烦呐,自己开始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万千也是好玩儿,着急,抱着她原地打起转儿,“你别急你别急,”愣像他什么都管得了一样,“保管一会儿就能叫你退烧!乖乖,我们马上去医院!”万亿开始犯性儿了,那个脾气大呀,挣,腿脚直蹬!“不去不去!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愣像要她的命一样!万千恨不得跳,“不打!他妈的谁给你打针老子干掉他好吧!我们先去看猴子,对,看猴子!万亿,我把你爱的那只猴子牵出来了!……”脚步打圈儿又往小道儿里走,“呜!……”乖乖,万亿开始嚎啕大哭了,这才是真正要万千命的开始…… 这是万亿第一次在他跟前犯性儿、耍娇气得逆天的大脾气,整整叫万千消瘦十斤,七日,眼未合,大把大把地熬心熬肺哇…… 2.25 原来是痘娘娘来光顾了。 水痘这玩意儿啊,说是“一得终生免疫”,好似得了,占它娘的老天多大便宜似得,可,终究是场灾难,得,就是在渡劫。 说来以万亿宝宝这传奇来历儿,应该得上它不容易……好吧,其中曲折今后再表,反正,您只消晓得一点,从她在动物园开始“闹脾气”起,就有眼睛盯着她呢,只是,不出动罢了。 于是明面儿上,陪她渡劫的,就落“这时候主动沾惹上来”的万千身上了。还好,他也无怨无悔。万千邪魔迷她身上去了咩,一切都不在话下。 也没脑子好好去想想了: 一个孤女,一小生活在社会底层,哪里就出得来这大的娇霸气呢?活活,“这一天下就她家的”似得被独宠大的,那谁都是孙子,谁都是她奴才! 稍一丁点不如意,那就是脚踢拳打的,多贵的东西捧跟前看都不看地就摔! 闭着眼睛骂!撒野地哭!一套一套啊…… 反正万千的兄弟们是打小就没见过这号儿的,话说那大紫阳宫里的真公主:小满和万遗,传出来的话儿反正都说是“知书达理”。这位,是逆天怎么着,真当自个儿比公主还公主? 可, 万千极吃她这一套! 照顾地就跟她亲孙子、百辈子家养奴才一样! “乖姐儿,我们去看猴子打架好不好,” 他真不嫌膈应,万亿宝宝整个儿像烂了一样,痘痘娘全面绽放,他抱着不离手,真长她身上一样:当她的手不叫她抠;当她的嘴儿,试着烫冷再喂她嘴儿里;当她的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涯海角都行;当她的眼睛,只要想看,星星都能摘下来给你抱着…… “不好不好,你滚,你别抱着我!” 兄弟们远远看着,都直摇脑袋,“恩将仇报”到极致也就如此了,你热得发烫的脸贴上去,她一巴掌呼回来,男人呐!万千,你还不是个普通男人!竟,再把脸搓烫咯,不撞南墙不回头地继续往上贴…… “哎呀,咋就不抱了,我们乖姐儿脚上都是泡泡,一沾地儿疼得我都要哭……”说着还去亲,万亿的哭声也蛮勾人就是,哥儿几个听了心软砸砸的,“我都成了烂蛤蟆了,你还亲得下嘴……”真的小毛毛一样。其实,他们没几个看清楚亿姐儿,万千根本不叫他们近处来,就只看见亿姐儿高高竖着冲天辫,穿着一件粉色的绸裙子,长长的,被万千抱着走来走去,裙尾拖在地上,美得也是太不像话…… “咋就亲不下嘴,叫我吃了都行!” “你怎么那么恶心!”亿姐儿仰着头哭。哥儿几个终于望见她美丽的细脖,眼睛好的,能看见上面的痘包,多半还是都望着她那张脸……许是真见了鬼,是越看越觉亿姐儿好看的没办法,即使这么倒着看。脸上满是痘娘又如何,像小骨朵儿滟在她容颜上,娇滟得人心发慌…… “恶心吗,你恶心你自己,我可不恶心你,我爱着呢……”这才知道,万千呐,啥甜言,什蜜语,为了她,痴着心地往外倒,才不怕天打雷劈。 “快看,姐儿,小猴子翻筋斗呢!”抱着她在小水池边坐下来,直耸地叫她看, 小花园,至少八个人为小猴子忙, 不分昼夜忙活一周了,就为叫小猴子翻着几个连贯的筋斗, 万亿还抽噎着看过去,红嘟嘟的嘴巴因为发烧更红艳,万千真是太容易痴望着她,千时万时不厌倦……那红嘴巴一嘟看来又要哭,手拿上来又要挠,万千捉着真放嘴边一点点亲,媚眼向上看她,“我唱曲儿你听好吧,姐儿,实在想挠就挠我吧,挠挠我,听听曲儿,就想睡觉了不是……” 他声儿带邪幻的, 将姐儿毛毛一样抱着,边拍边摇晃边低头轻哼, “一更天里(你个)张秀才,跳过了粉皮墙儿来。莺莺可就说,小奴家本是那个贞洁女儿那么丫儿呦,跳过来,跳过来,你是白白的跳过来。。。 二更天里(你个)张秀才,把莺莺搂在怀,莺莺可就说,小奴家本是那个贞洁女儿那么丫儿呦,搂在怀,搂在怀,你是白白的搂在怀。。。” 《闹五更》被他唱的那个招人儿啊…… 万亿嘴巴含着她脖子上框住的白鹤瓷瓶口,终是,安静下来了, 亿姐儿眼睛亮美亮美,望着那只翻筋斗的小猴子,像个娃娃,注意力还是过去了, 万千不歇地哼着曲儿,像那老民国时的少帅,大权腕中持,怀抱里,却仅仅怜惜这一个亲亲,无法无天地宠,哪怕受千夫所指,眼底里保留只叫自己满足就行的赤爱…… “幸亏万千得过水痘,要不这样搞法,早垮了。” “切,没得过又如何,为了她,一身烂了腻着也值呀。” “别这说有的没的了,朝林教训还不够?七里洞那块地的事儿得跟万千吱个声。”杨智止住了他们的乱议论, 是的, 今儿来可是为正事, 当然,顺带来不少东西, 光趴趴熊的各式玩偶就一小货车拖来,不晓得,还以为谁家给孩子开生日趴体。 哦对了,说亿姐儿什么吃不下,冰淇淋能吃。从兆齐大酒店请来了一个专业做西餐的队伍,专门做甜点和冰淇淋给亿姐儿解闷儿。 亿姐儿爱看片儿,(这时候万千都不知道她还爱看那种片子),喜欢卡通片儿就好办,整来一个云盘就行,万千那超大的视听室,天天都是熊大熊二,热闹的跟过六一有什么区别? 嗯,也就是亿姐儿看卡通片儿的时候,万千抽空出来听了嫡系们的汇报。 七里洞那块地不小, 原来是“四大宗亲”定家的私产, 后来熙正阳为支持“九三军演”,把米欧山东麓七里洞一片“上交国家”了,后归空后所有。 因为那边要修梨花机场了,这块地一下市值暴增, 这块地虽说不会再私产化,但,万千一直有意把它从空后弄来开发。 今天杨智他们带来个这时候挺叫万千心烦的消息:小有的人对这块地也有兴趣。 2.26 狂霸地坐在沙发上,万千着实心烦。 又是桂小有,今年这是和他犯了冲啊……不过,一块地,万千舍得,要是……万千胳膊肘搭在后背上,手指拨弄着那只巨型趴趴熊的耳朵,想:要是他愿意对万亿放手,多少块地我也愿意给呀…… 看出万千心中有盘算,杨智开口,“放心,这块地咱们手上还是攒得牢,不愁这一时,你想好咱们再出手。”微笑着。 万千看他一眼,也舒口气,“往往事在人为……”刚稍起身,像有感应,扭头往后一看, 万亿半边身子靠那门后头, 冲天辫有点散了吧,偏偏掉落下来的碎发垂在大眼睛旁格外娇俏, 模样还是鬼里鬼气的,活像连那地狱里的妖精都欠她钱的……嗯,如果这外头列位知晓上个百年的风云,细打听那梅静群的风采,……嗯,眼前这个最像! 万亿脸上最红艳的一颗包正好长在右眼睑下,活像流着一颗血泪。说鬼里鬼气,是她不出声地冷脸。更该说,妖里妖气!连杨智这会儿把人模样看清楚了,都一顿。心忖:这货,就是妖祸男人的孽种样儿! 万千忙起身过去,“看完了?喊我呀,” 抱起她就要往里走, 万亿直起腰身双手撑他肩头一扭,万千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明明见她盯着杨智,心中一沉,面上却还带着笑,“要那只大熊啊,还不够大,一会儿给你找来只更大的……”万千已经“忌讳”到这个程度了?只要她在哪个场合“跑心”过,那个场合里的一切事物,都不必再出现在她眼前…… “他骂我。” 万亿咬牙说, 饶是这样,原来她这“盯”是“恨”,万千也不舒服,起码取得了她的注意。万千不回头抱着她直往里走。看得出情绪降冷。 杨智多精明,晓得这估计是最后一次来这边了,今后只怕再有她的场合,自己还是避些好。同时心中也有些隐隐忧虑:万千这次,迷太深了吧,女人一个眼神就叫他防心立起,这样的“多疑”可不好…… 万千把她丢到床上, 一脚半跪床边, 居高临下, “你哪儿看出他在骂你,你刚儿一直在看他?” 万亿斜眼儿瞪他,“他心里骂我!” 万千像狮王一样趴下来,双手撑在她头两侧,“我现在也在骂你,你看出来了么?”万亿把头扭到一边,万千伸手把她下巴掰过来,“臭表子,水性杨花,不要脸,见一个爱一个……”万亿张腿就踢,万千比她快,压得死死的,胳膊肘放下来,挨着她,食指摸她眼睑下的那颗红包,笑起来,“现在看出来了?为什么我心里骂你,你就不在意,非要我骂出口,万亿,你怎么就不能往我心里瞧瞧?你每个人都能盯着看,为什么就不能盯着我看会儿……”笑着的,却,都是哀求吧, 万亿的小嘴儿又属愤怨地翘起来,看向一边,“逼来的就没好果子。” 万千笑容瞬间窒着, 忽然下去狠狠堵住她的嘴儿,“逼死你!看有没有好果子,咱们走着瞧!” 不多会儿,万千就川上粗气了,万亿更好不到哪儿去,每次万千的“极尽所能”都是还要百万倍地强加到她身上,万亿根本一捏就化……不过,饶是他们闹到最你死我活的时候,万千也没在这上头给过万亿苦头吃,绝不会在这上面去折磨她,顶多把她撩到疯癫了,再极力把她送上天……因为,从来万千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候一身心离不开万亿的万千也不是强者,他没有那个意志力去折磨他的万亿和他自己…… 万千裹着她在床上扳,嘴里却极冷酷地说,“一会儿你就给老子滚,一个娃娃不准带走!” 万亿咬他,“不稀罕!” 万千更往里占,“不准穿我的衣裳走!” “不稀罕!” 轰,摔到地上! 万千像裹着个大肚子的孕妇在地上滚,万亿去抓大趴趴熊的尾巴,万千长手拽过来它的胳膊,大趴趴熊砸到他们身上。大趴趴熊毛茸茸的大身子仰面朝上,一跳一跳的。它身下,两个人揪斗成烂泥…… 第二天中午, 万亿穿着她来时的一身儿,满脸结痂的痘痘,眼睛哭肿一样走出宅院。 万千站在二楼平台上,对着她一个一个的趴趴熊往下砸, 砸得万亿一开始一低头头上挨一下,一低头脖子上挨一下,一侧头身子也一晃,右脑袋上挨一下! 万千跟个极顽劣的魔童,就这么一个一个没一个虚发地全砸她身上! 万亿最后烦了, 来了点血性,弯腰捡起一个就要丢上去, 结果,……她是真爱这些趴趴熊,捏手上,愣是……还摸!哪儿丢的出去! 真是可爱惨了, 他的万亿可爱惨了! 万千两手撑着栏杆,恨不得踮着脚往下看她, 见她哭兮兮地仰起头,又赶紧恢复狠样儿, 硬着心肠往下继续砸, 又在她额头上挨了下! 万亿哭着抬头冲他吼,“你把他们都弄脏了!” 万千居高临下,“你又不要,管我怎么弄。” 万亿就像个毛毛哭着一个个拣,把它们拣到一边草地上,还排排坐, 其间,千万还砸,丢她翘起来的屁鼓上,丢她直起来的腰上, 他砸下来多少,万亿捡起来摆好多少, 最后,万千还助跑,丢下来那个最大最大的趴趴熊, 万千一看,本能一样,张手在下头抱住!……还摔了个仰面朝天! 且, 这宝宝,抱起来大趴趴熊就跑!……差点还参一跤。 万千双手垂立, 站在二楼露台上, 直到好几个弯儿,看不见她和大趴趴熊了, 才趴到栏杆边,多难受啊! 余下几天, 万千把她所有的玩具,亲手一个一个洗,一个一个晒,一个一个安置好…… 万千安慰自己:起码,她把最大的那只,带走了。 端午快乐,吃粽子鸭蛋皮蛋哟,可惜咱也是满脸痘搞不得这些,您们就替俺和万遗宝宝消受了吧,嘻嘻。 2.27 万千这也不是孩子气爆发,跟个宝宝闹这点别扭把她赶走。实在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因为万亿“要走”的心这几天已经快到一个临界点了,万千是多会把握分寸的人,真再逼狠了,真没“以后”了,与其如此,不如这样“孩子气”地放她走,至少她面上气你,心上不会落个恨。 殊不知,万亿这一走也没“回去”,失踪了几天。 万千这边是“故意放她走”自然没盯着她这后续, 煎熬了下的是小有。 且说那日从动物园把慧儿带回家,这小宝宝也发作了,连夜发烧,家庭医生老江来一看,确认水痘,不过小孩子和成人不同,她是需要“尽量发水痘”的,老江等亲自护理,小有一旁看着,也是心疼。 当然,更心焦。 水痘有强传染性,虽因个人体质、过往病史也不见得人人接触都会爆发,可在小有心里,万亿是大宝宝啊,这“被传染的可能性”如何不会放到最大? 那真的是“一得知是水痘”,小有第一个担心的就是万亿, 小宝宝一离手,小有就走到外头来给她打电话,……怎么打得通呢?那时候万亿也在低烧的烦躁中,手机,早连同包包丢在万千的车后头…… 一开始还有“熊出没”的响声,之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可想小有这十分钟不到就打一个过去的心情…… 仅从动物园回来一小时后,小有又开车出去了, 直闯她那小宿舍, 她的小姐妹才从天台晒衣裳下来, 一望见这样天神般的人儿立在自家门口,愣得呀, “万亿还没回来?” 小姐妹像痴娃娃摇头,“她去动物园儿玩了,” 你知道听得小有心里多难受:本来多开心的一天…… “她回来了,”小有又一顿,她在跟自己闹脾气,你这个时候嘱咐外人再多有啥用?不如亲力亲为。转头走了。留小姐妹望着那完美的背影发呆好阵儿…… 事实, 叫小姐妹惊异的何止这? 当晚, 一辆黑色卡萨罗停在楼下, 两个极清爽的大帅哥再次敲开了这间小宿舍的门。 均穿着白色衬衣,扎在黑色西裤里。 进来极有礼貌也极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万亿的东西, 拿出来打包的袋子全是卡通的,上面还有编号, 所有万亿的娃娃全又似新买的重新包装…… 你见过这样养眼又过细的大哥哥吗?对待手里的物件简直如至宝般!包括万亿的内衣都极会整理,放在一个趴趴熊模样的折叠包里;万亿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包装的盒子一看呀……全是烫金的丸子猫!你这才注意到万亿的任何贴身日用品均无商标,看似“三无便宜产品”,实际呀…… 小姐妹们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句,“你们是……” 大哥哥们很温柔,“我们是万亿的家人,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她啊。” 临走时,留下来一个桌面那么大见方的黑色绒盒, 天呀,且不谈里头的东西,光这只盒子小姐妹们都舍不得摸!活像只黑猫,正面确实有眼睛!宝石吗…… 里面又套有三只绒盒,也有“眼睛”,宝石上方是她们烫金的名字。 全是小女生的至爱! 从化妆品到内衣…… 再没见过世面的人也明白了万亿这“来历不凡”……大哥哥只嘱咐她们不要声张了,迷人的笑容里也说出了“比较现实”的话,“不要伤害万亿,我们可认得你。”漂亮的指尖轻点了点宝石上方那烫金的名字…… 她们再没见过万亿, 但是白天来的那位天神晚上又来了的, 手里还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 敲开门, 小有自然首先望向她的床……一瞬就蹙起眉头!焦急立现, “万亿呢!” 走进来, 手里提着的这一塑料袋东西感受更沉,直往下坠…… “她回老家了,”小姐妹们显得有些紧张, 对面对这一床空空……是的,太空空!收捡得空得仿若连她的气息都不留下……太刺激小有了,以至都没注意到小姐妹们稍有些“瑟缩”的紧张, 小有提着这一塑料袋东西, 全是他一天出去给她奔忙而来的, 他去过医院,问过成人得水痘要注意什么,也了解到大宝宝如果发了水痘会如何痛苦……里面有药,抹的,喝的,有干净的内衣,还有一个电动熊大,是哄她抱着跟他回锡宁的……锡宁那边更是早已布置好,房顶甚至铺满了星星!想着大宝宝如果痒着睡不着觉,可以用这些转移她的注意力…… 却, 眼前这一切…… 小有忽然升腾起气懑! 她的电话一直关机, 如今走得这个彻底…… “她得水痘了么,”小有轻沉问, “什么,”小姐妹听清楚了,只是不明白, 小有阴冷回头,放下了手里的塑料袋在床板上,“我问她出水痘了么,发烧没有,” 小姐妹直摇头,“不知道,她没回来。” “没回来?那这些东西谁收拾的,” “她家人。” 一个貌似头脑更清楚的小姐妹上来说, “她家人说她回老家了,不在这儿干了。”表情也很自然。那个心理素质不咋样的,也知道怕露馅,喝口水去洗手间了。 而这些,小有心乱又心闷着,哪里会去注意这些小女孩儿的心思变化?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少的简直……可,一场游戏一场梦一般……那袋子东西就丢在那张空空的床板上了, 小有坐上车, 点燃了一支烟, 忽然有种心累, 不是她太把她自己当回事, 而是我, 我太把她当回事了。 如今到了这个三岔口, 我是继续追下去,哄回来,她继续不断拿乔,用各式各样的“不如意”“折磨”我,搞得我好像真在乎她一辈子,没她不能活,就只能这样“哄,怒,分,再哄”下去, 还是, 就此为止。 …… 就此为止吧。 这样也好, 她自己离开得彻底,我不了解她得也彻底, 不知来处,何必又在意归处呢…… 小有退了锡宁那套房。 2.28 这货不仅跟小有失联了,过几天万千发现,跟他也失联了。 万千可得找, 翻遍“君悦”无果, 不过打听到小有那边也一直没见着人,心,稍微舒服点。 这天,过万寿节。 万寿节,实际就是领袖的诞辰日。这天全国放假一天,各地到处都是纪念领袖的活动,多半还挺隆重的。不过,京城里的宅门大户们,这天却不兴多喜筵。朴素挂起领袖字画,家里的小孩子们吟吟领袖诗词,一家人团坐表表领袖功绩,如此真挚缅怀即可。 万家当天也是如此。 除登门来了两位万铮的老副将,潜迅和李达。其它都是万家本家人,再就是小有。 小孩子们站的整齐,规矩吟了首领袖的《陌上桑》: 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 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 交赤松,及羡门,受要秘道爱精神。 食芝英,饮醴泉,柱杖桂枝佩秋兰。 绝人事,游浑元,若疾风游歘翩翩。 景未移,行数千,寿如南山不忘愆。 大人们鼓掌夸赞,小孩子们礼貌回到那桌去写字临摹。 “慧儿水痘好些了么,”万司令元关怀问起, 小有礼貌微笑,“好些了,小孩子出水痘,来得急去得也快。” 万司令元笑着点头,“再过不久,慧儿也能吟几首领袖的诗了。” 一旁的胡纤幻边削苹果边说,“慧儿会吟几首了吧,” “会《气出唱》几行,” 万司令元一听,直点头,“很不错了。”又笑着轻轻摇摇头,“想起万遗,说话晚,两岁还只会一个字一个字蹦,不过,也会吟领袖的《哭寒行》了……” 提起这个“万遗”,万司令元不由自主就“敬心”好多。也难怪,夏课唯一的女儿,如今天下最正宗的公主殿下! 万千听了,心里哼叹一口:他老子对元首忠心不二!绝不是口头上滴,那是由心忠着,包括元首的一切!那万遗小殿下,他见过几面?只要见着灵性孩子,都得提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子多“会媚上”,尽找元首的心肝肉“吹捧”……不过也不是他老子一人这样,管它是不是真“媚上”,元首最爱听的着实是人说他闺女好,虽然,明白人心里明白,他闺女不见得好。 这话如何说? 这话得心里默默说,“私下议论都不行”地说: 也不是他老子一人,真正见过小公主的,都是她五六岁以前,那时候万遗露面得还多,元首也爱显摆她,上哪儿都带着。万千都见过,胖乎乎的个小姑娘,好看是好看,可上哪儿都被人抱着,想想五六岁了,愣像不会走路!后来才知道,小公主懒,不喜欢走路,上哪儿都要人抱。所以,这点就不讨人喜欢吧。可变相也说明,元首宠溺他这个独生肉疙瘩到什么程度了。 六岁后,就再没多少人见过万遗殿下了。有人传啊,这是有人传,都说是宫里传出来的,可,你真敢到宫里去打听?就算打听了,有人敢应你这个话儿?好吧,虚虚实实的,反正说,万遗迷上“太上老君”了,嗯,也就是迷了道教,小小年纪开始“求仙之道”,还不是一般的“求仙问道”,走火入魔一样的“修仙”把元首都弄没辙了,送去了日本她奶奶那里管教了…… “嗯,小有那会儿是意一的伴读,应该见万遗见得多。” 万千又不得不在心里哼一句:看吧,只要一提万遗,只小有在场,一定也会提意一! 意一谁? 好吧,这可是个“天大的宫廷秘闻”了,真只有宫里人或夏课近臣知道了。 你知道万千最佩服的人是谁么,就是这万遗的妈了! 她和“老祖宗”,元首,照照!各育有一孩儿! 是滴, 前“大公主”小满就是这“小公主”万遗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意一是万遗的亲哥哥,照照的独生子。 那时候宫里就意一一个男孩子,于是从世家里选了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去给意一伴读,当时,小有、包括万家的万萬,都是。 小有还是那么清淡尊敬地摇摇头,“见得也不多,她那时候就不常在宫里了。” 不过这位“意一”,在座的也只敢这么提提他的名字了,再旁的一些事更不敢瞎说!这么说吧,好像也不是个“正常的主儿”……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照照的儿子,照照哇,甭提了甭提了,“阎王得都具传奇性”的仙魔了…… 万千没见过意一,不过从他哥口里得知,怪癖确实也蛮多:不吃肉,特别安静,可损起人来,嘴巴特别厉害,不带一个脏字儿骂的你体无完肤!脾气是有点古怪…… 哎,所以说万千不喜欢这种太“贵气”的孩子,都有点神经病似得。想想也是,像自己这样的人家宠出来的孩子都不得了了,何况那“顶端一家”?不过转念一想,跟出身又好似没多大关系,想想万亿,这种“能屈能伸”,娇起来冲天,服软起来又没地的,谁惯出来的?只能说小万亿是奇葩,被他万千“一眼相中”,愣是松不了手了…… 想着她了,就有习惯性拨通了她的电话。 自她离开,万千没少拨这个号码, 一开始她肯定不接,万千也无所谓,才放她走咩。 两天三天不接,万千受得了;四天五天不接,万千有点躁;一周过去了,还不接?所以才像开头讲得,找到君悦,发现人不在了,后一观察,跟小有也失了联,稍许放心,不过还准备“更翻天地找”,这不,就到了万寿节这天。 响了一声,“喂,” 万千没料到她会接起, 一下从椅子上腾起来,就快步向外头露台走去,“你等等啊!别挂!” 就这声公放地“喂”,一桌儿都朝他看去,当然,谁知道是谁呀,就听见一个女声, 不过, 也正是因为是个女声,才又都……神色各异吧。 我水痘好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啦。有小钻还是给万遗哦,嘿嘿。 2.29 万铮和胡纤幻一向知道儿子在感情这件事上很谨慎,从没在这方面给家里招惹过麻烦,当然也清楚万千不可能“守身如玉”,只要他懂得分寸,权当他私事不加干涉。 不过,倒真从没见过他在家这样的场合主动跟一个女人打过电话……万千的父母是互相看了一眼,自是惊奇占多数。 其余人不表。心情再更有大起伏的,也只有小有了。 “喂”,他也不能仅凭这一个字就听得出谁来,但,强烈的直觉,这是……万亿! 是的,以这段时日这“万亿”两个字把他折磨得心绪难平,就足以叫他有如此“强烈的直觉”。这样说吧,即使此时他确认对方是谁谁谁了,难免,小有还是会怀疑,不是那谁谁谁吧,是万亿!对,就是这种极“神经质的敏感”,或许,太过想念…… 宝宝真是那好遗忘的? 除非你把你家的小宝宝也丢掉! 工作的时候可以不想,总得回家吧, 回家,看见慧儿,那就得想起万亿! 慧儿的水痘逐渐康复,宝宝呢……到底得了没?!光这个问题都得把小有折磨疯! 得亏他是有强烈的意志想摆脱她,无论如何,采用分散注意力吧,将“万亿”两个字从脑海里再渐渐淡化…… 但是,周而复始, 看见慧儿,哪怕看见家里一个玩偶……不得了,“万亿”又爆发了!小有有时候躺在床上都会把枕头捞过来死死按在自己头上,好像感受万亿就坐在自己腰上,看着熊出没咯咯笑…… 其实,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不管你修炼到几层了,只要遇对了自己的“劫数”,很难全身而退。小有和万千有时候性质是一样的:其实已然“情”绷到极致了,自己装洒脱,无所谓。但,仅仅哪怕一个小刺激,只要足够打到心上,都会立马崩溃。而且,溃不成军。 比如,现在, 小有那颗充血的心就被“准确”打到了!他本来就最见疑万千对万亿的“不得轻易放手”,尽管之后从没叫他看出一丝端倪,可这种“见疑”就没消散过!好,现在好,一个女声的“喂”竟然得万千这样的着急!……潜意识里,小有就觉得这世上只有万亿能叫万千如此了!对,就是万亿!小有已经百分百确认了! 这样“紧张地确认”了,剩下的,还有一点心魂留得住这里吗?坐这儿的,就是小有一张空壳了。 万千出去了,也带走了他的魂, 楼下,万千发动车启动的声音, 小有立即起身,去了露台, 给小武打电话,“跟着万千!千万别跟丢!” 回到席间,你看不出小有任何异样的神采,但是,他紧握着手机,那就是握着自己的心魂呢。 团坐的人们还在缅怀领袖的功业, 只要问到小有,答得有条不紊,哪里看得出是“走神到天边儿”的人啊……这是定力,也是他的磨折。 …… 话说,有一点小有的直觉非常准, 着实,这时候能叫万千“不顾一切”在家里这样的场合“匆忙离场”,只有万亿了。 老天开眼一样,她接他的电话了! 万千边“你等等啊!别挂!”都小跑了,从露台这个门进入那个门,合紧锁上,才急迫地,“万亿!”多深情又气急地一声喊呐, 那头, “哦,”宝宝只如常应了一声,弄得万千幻觉她就在跟前,那无所谓又憨实的小嘴儿啊…… 万千晓得这时候不能惹她,愣生生压下去气急,深情升腾得无懈可击,但保持最大的克制,语态还是轻松的, “痘儿养得怎么样了,可以出来玩了么,还想不想炸油条,油锅这块儿都现成的,来不来?” 这孩儿好勾搭也不好勾搭, 她贪玩,你只要跟她提“玩乐”一定勾得住!可,“玩什么”一定要“急中生智”,这就是跟她“斗智斗勇”的最初级要求了:她在什么心境下想玩什么,一定要找准!否则,你觉得再好玩儿,她没兴趣,也白搭。 万亿想“炸油条”,这可是全凭万千细心观察。 在他这里养痘的那些时,万千知道了万亿早点爱吃油炸的,极不健康,但是抵不住她爱。 万千说,“今儿还是吃油条?” 万亿订正,“是老油条。” “哦哦,老油条,吃老油条?” 为啥非要叫“老油条”?万亿边玩魔方边懒懒说,“什么加一个‘老’字,你不觉得就充满了油腻的社会感么。踏实。” 听她瞎嘴炮,她那时候痘痘磨折着她,她就想尽办法磨折别人,她说什么就什么了,只要她高兴,你只管迎合就是。 可惜,再如何保存好,油条就要现锅起锅趁热吃得好, 到她手上的,都有点皮了, 万亿倒也不浪费粮食,全吃了,只自言自语叹道:“油好,可惜火候还差点儿。” 万千就看出来她会炸油条。那时候其实就想给她弄口锅的,不过她一身脓包,搞这些,也不合适。遂没搭下腔。 这会儿,张口就来! 万千还是有把握勾住她的。 果然, 那边万亿似考虑良久, “好,料我自己配。” “好,我上哪儿接你。” “翠玉胡同,橙星会馆。” 哎哟我的妈咧! 万千一愣,……橙星会馆?! 要说京城的私家会馆太多了, 层次也是参差不齐, 有些low的,牌楼哄哄外地人可以,贵的要死,本质就是个暗昌所。多有当地地头蛇照场子。 中高档一些的,走商务路线,情趣自然也清奇不少,很俗艳的,很文艺的,并存。 顶级的,全有背景。甚至,有些可以是“议政”的地方,你说说,能神秘豪贵到什么程度? 那么再来看看这个“橙星会馆”属于哪一级, 说出来还真不吹, “顶级里的顶级”! 可是得塞得万千牙疼的……这是他的产业哟! 对头, 简单讲, 万亿从“君悦”跳槽后,相当于,“人往高处走”了呢,进入到更“花花儿”的世界里去了哇。而且这一步跨的,相当大! 2.30 搞得万千跟她搞“黑市交易”的,万亿从后厨那条通道出来,后巷跟他会的面。 万千又是“望她千遍不厌倦”的:万亿又换“造型”了! 头发扎起来了,一只麻雀尾巴。戴着类似职业医师的白帽子,白色短袖衬衣,白裤子,她瘦,感受上穿着都像小孩儿穿大人衣裳空荡荡的。是的,橙星里的按摩师都这打扮。不过这点万千知道,橙星的按摩师全有正宗资质,甚至有些还有医生牌照,事关养生疗养,绝非一般会所的按摩师“挂羊头卖狗肉”那种。所以,第一点,他对万亿能进橙星,弄到这个职业也非常好奇! 宝宝还是戴着副黑框大眼镜,可,刘海梳上去了,五官一览无余起来,万千看得都担心,这太容易把人迷走了,尽管脸上还有小粉红的痘印…… 万亿站在台阶上,拇指往里一指,“我还有两个客户,大概三点半出来,你要不进去等,顺便休闲一下。” 万千瞄着她笑,“你给我也按按吧。” 万亿轻蹙眉,“那明天吧,我今天就这两个客,要下班了。”转头就走。 万千上去就抱住她,“乖乖,我等成吗,” 万亿在他怀里扳,“你把我帽子都弄掉了!” 万千单手不放,一手给她整理帽子,低头说,“我听说想做这家的按摩师不容易咧,你怎么进来的,” 万亿一听,这是质疑她的“职业水准”呀! 怒了,使劲儿一拐他非挣脱不可,但万千抱她多紧,晓得惹她生气了,忙哄,“哎哟瞧我这嘴,怎么能问这么没谱儿的问题?我亿姐儿这手劲儿天下无敌……”万亿扭头吼,“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信!你说啥我不信的……”万千低头堵住了她的小红嘴儿,又把她的大眼镜框顶翻了,万亿推他脚也踢,万千抱跟紧了,嘴里还嘟囔,“还是把刘海放下来吧,这,太招人了……” 不敢腻歪久,怕万亿哪根弦又跟他杠上了,一闹待会儿的甜蜜全没了。亲个满嘴香,放了,可还搂着腰,晃晃,“你吃大枣儿了!”万亿后脚跟儿踢他,万千向后跳,“好好,你去工作,我不打搅你了。”万亿跑了。 万千那就是高兴, 哼着曲儿,也从后厨通道慢慢晃进了橙星。 再如何顶级,这里毕竟是个风流地。不过,橙星跟井兰那样的“王朝会所”相比,制度还是有所不同。不拒绝逃色交易吧,买方和卖方是全自由,橙星就是这点有点“狠”,都自由了,它买方卖方均抽成,毕竟我场地提供的首先是“保密”做到最好,肯定安全,不惧任何“打搅”;再就是,保证不比仙境差,服务质量一流…… 万千边走边想,不否认,来时他是有点着慌:虽然知道万亿在君悦做的也是按摩师,可,这漂亮丫头,还是怕来了橙星“转行”。他这点“慌”也不是没根据,那跟万亿拌嘴时,万亿说过她和小有也是“买卖关系”,当时万千听了甚至还“稍放下颗心”,嘴里却还在拌“那敢情好,得亏他买了你‘半年独家’,你跟他这买卖关系总该有点信誉吧,还乱搞就是渣!”这不把话给她嘴边儿,万亿呛啊“谁更渣!现在谁找我乱搞?”万千臊得脸通红,跟她在一起,自己是容易成弱智。最气人,她还追加,“再说也不全是买卖关系,我喜欢他……”那天,万千把万亿真“弄”哭了…… 这会儿放心了,这姑娘没瞎搞。不过细想想,他还真没体会过万亿的手艺,他和万亿的时间都是“偷来的”,舍不得一点儿“浪费”,全是他占全咯…… 万千一出现在橙星,你晓得惊动多大! 他其实极少来,一年到头,估计“收账汇总”在这儿的话,来一回。因此,除了行内人或近臣,又有几人晓得橙星的背景是他。 于是这“惊动大”指的也就是橙星明面上的老板张兆云赶紧出来亲迎。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兆云也是老几辈子的京宦子弟,本身家财万贯,就是不提万千,单说橙星是他开的,这深的水,他也扛得起。兆云是真爱投资这行,明人不说暗话,就算井兰,他也有股份。 “我妞儿在这边,你得给我罩着。”万千也是“单刀直入”,双手已经抬起,十分傲宠地在手心写了个“万亿”! 兆云点头,“有这么个姑娘,你闹着玩儿的还是……” 哪知, 万千盯着他,“你都知道她?她长啥样儿你记这清楚!” 兆云笑着抹鼻子,晓得自己刚儿问的答案了,怎么会是闹着玩儿的,万千这是跟他急了么?啧啧,难得哇。 兆云是个纯生意人,自有他的“儒雅”,不紧不慢安抚,“她瘦是不是,可没想手劲儿真大,按得也好,是我亲自破格把她录进来的咩……” “她给你按了?” 兆云晓得要小心答,“示范了一下,不按我怎么知道那劲儿对不对?你知道这边儿的按摩师那都得我来定板儿。” 万千单手插进裤子荷包,看上去悠闲呐,边走那就边“下命令”了, “你给我把人看好了,别叫一些不长眼的……”顿了下,“也得防着她生花花肠子。” 兆云笑着点头,看来啊,人呐,万千还没拿下。 “我得看看。”万千突然说, 兆云晓得他要看什么,一愣,笑,“爷,你估计看不下去。” 万千一笑,看似大度,朝监控室走去。 哎哟喂, 那是看不下去, 他的亿姐儿像一枚驰骋的骑士,奇坐在一半果下半生搭着浴巾的膘肥男士身上,揉面一样揉啊! 好死不死,那膘肥男士的面儿正好朝着这边隐秘的摄像头……所以说,万千兆云这些土京霸王们哪有善主儿的?对外那是堡垒,绝对安全。可坐庄的,怎会不留一手?摄像头按得神仙都摸不着!晓得手里能拽多少把柄……男士那个小魂哟,舒服哟,升天哟……万千看着笑,笑意残戾的啊,恨不得张手从荧屏里把他的妞儿抢抱出来,再给那肥猪一顿爆摧! 万千双手抱胸,笑着指,“没见过这样按摩的呀,她这违规了吧。” 兆云哪儿敢这时候说话,只是笑, 心里不机关枪一样呛:你他妈是妞儿找的职业不对!咱这其余按摩的都是大妈级的,本身体态就壮实,哪有你妞儿这样轻飘飘的,她不这样坐着怎么使劲儿呀! 2.31 兆云躲窗户后头看见楼下后厨暗巷万千背着他的妞儿走了。 宝宝出来,已换上她自己的衣裳。万千要抱,万亿不让抱。万千转过身“背咧。”万亿不情愿张开了手。 背在身上的宝宝敏感回头望上来,兆云赶紧一躲,好险! 万千感受到她在到处瞄,“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万千晓得一定是兆云,托着她腰的手拍拍,“谁看你,除非你招儿人了,人跟着你!”说着背着她也往后看,一副戏谑凶残, 万亿不受打搅,还在一栋房子地扫,万千突然起跑,万亿没防备,身子先往后一仰,然后赶紧抱住他的脖子,抱住了就开始掐,“神经病!”万千哈哈大笑,不晓得几快活! 兆云半喵着身子躲着直摇头:万千陷得不浅!万千狂霸,却属于冷血雄狮那种,爱笑,笑意万种,叫人捉摸不透。真纯顽童如此,实属少见…… 万千在“烟儿堂”后边有个院子,炸油条的油锅已经架好在那儿。 “烟儿堂”有名,实际也是一处宅院,论大小,只怕还不及万千这院子。它出名,肯定还是在历史的人文上。 首先,传说这是明神宗朱翊钧出宫唯一落脚过的地方。 神宗在位48年,亲政38年,竟有25年时间躲在深宫之内不见外人的面,完全不理国事,连内阁首辅也见不到他,不知在干什么。没见他玩过什么,似乎也没有好色的嫌疑,历史学家们只能推断他躺在烟榻上抽了20多年的鸦片烟! 所以他这唯一落脚过的宅院就叫“烟儿堂”了。这可不是个好皇帝,他聚敛的金银如山似海,但当清军起事,朝廷束手无策时问他要钱,他死也不肯拿出来,最后拿出一个无济于事的小零头,竟然都是因窖藏太久变黑发霉、腐蚀得不能见天日的银子!这完全是一个失去任何人格支撑的心理变态者,但他又集权于一身,明朝怎能不垮? 再把这个“烟儿堂”弄出名的,是第二个“祸国殃民”的败主儿:梅静群。 “敬右正变”时,她在“烟儿堂”住了半年。 再,“烟儿堂”如今“如雷贯耳”在:它的产权在和夕臣的独生女,前“大公主”小满殿下手上。“烟儿堂”常年紧闭,据说小满殿下对梅静群兴趣极大,搜罗了好多梅静群的遗物在里头搁着…… 车路过“烟儿堂”时,见万亿往那儿多看了两眼,万千还细嚼慢咽跟她介绍了几句。万亿只是点头,也没见再多的兴趣。 实际上,万千有口福了。这才知道万亿小小年纪,弄起食物来这样讲究。 万亿炸油条的模样特别耐看, 白嫩细长的手指将和得柔软的面团二合一抻长,然后下油锅用长筷拨动,直至油条呈现金黄色。她认真的模样本身就叫人想一口吞了! 万千一旁开玩笑,“什么东西越抻越长,越扒拉越硬?” 万亿横他一眼, 万千后面抱她,低头咬她耳朵,“小坏蛋,说明你听懂了。” 万亿抬脚踩他,万千早放手还两手举起来,多邪魅地笑着退后了。 除了炸了油条,万亿爱甜食儿,还炸了糖油饼, 和上一团红糖面团,撕一块贴在白面上,这就成了糖油饼。糖油饼更是叫人满口生涎。炸的时候要切几刀,让油饼像栅栏窗一样,油饼下锅后刀口逐渐裂开,中间沸油翻滚,此刻会恍然大悟什么是上刀山下油锅。 炸好的第一块就给万千吃了, 滚烫的,万千吃了烫口,唆唆甚至跳了几下, 这时候你再看宝宝,笑死了!万千唆着红糖,迷死人的眼睛望着她……那才是从心底爱死的模样啊,他的亿姐儿头回笑得这开怀…… 万亿独自坐在小板凳上,给她架了个小桌子,享受她自己炸的油条,喝豆汁儿。她后头一株海棠,真是一副很惬意的景儿。 送新鲜杨梅来的彭越等站在这边廊檐下, 看万千弯腰拣了颗梅子就着身旁轧上来的泉水冲冲,尝了一口,眉头一皱,“诶哟,酸,估计她不爱吃。” “得放放,”彭越笑着说, 万千还是摇头,“她爱吃甜的,估计一点酸都受不了。”拍拍手,接过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说,“最近哪块儿有柿子园,搞个柿子大仗不错。”笑着说, “北海那边的柿子园不现成的,” “是哟,不说我都把北海那边忘了。”万千笑着望向万亿那头,北海的“小青峰”是万萬以前经常玩的地方,以前是打靶场,后来变成果园了。万千喊了声,“亿姐儿,周末我们去北海干柿子仗吧!” 万亿望过来, 她在海棠荫凉处,没戴大眼镜框,刘海坚持梳了上去,眼睛因为吃了舒心的,贼亮。猛一看去,精灵一样靓! 彭越他们见万亿似乎考虑了下, “我想去爬米欧山。” 说着低下头继续喝豆汁儿。 万千根本没反驳的意思,接着就说了句“好。” 转过头来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还记得米欧山的七里洞么,那块地桂小有正在跟他争…… 这段时间,万千能肯定万亿是“他独有”的,桂小有似乎确实“不要她”了,跟她没有丝毫接触。 但是, 米欧山! 为什么非得爬这座! 万千也是最近跟母亲聊天想起来一件事: 原来米欧山对小有还有一层意义, 说过,小有和万萬都曾是意一的伴读,所以关系自然好。米欧山,万萬还救过小有一次,之后小有为纪念这次友情,和万萬在米欧山种上过小片水杉。 水杉名贵,属在中生代白垩纪和新生代,过去认为早已绝灭,41年天朝植物学者在静川谋道镇首次发现这一闻名中外古老珍稀孑遗树种。 所以,七里洞的开发一放出来,小有极力争取,跟这个渊源估计也有联系…… 说实话,万千几乎都放弃七里洞那块地了, 就万亿这么一句“想要爬”, 万千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块地占全了!! 2.32 万亿现在独自租住在跟翠玉胡同仅隔一个街巷的丰农胡同。 这都是有渊源的, 翠玉本就是王府集结之地,自当豪华。 从前那么些王府的奴仆都住哪儿呢?就是一旁的丰农胡同了。所以,可想只一街之隔,景象该有多大的不同。直至今日也是如此,翠玉那头华灯初上,丰农这边嘈杂得接地气的一塌糊涂。 老人家坐大树下头聊天,小孩子疯跑嬉戏的,家家户户菜香四溢。 万亿一般在外头吃过了才回家。 她倒挺满意,刚搬来时的一些“不如意”最近都解决了, 譬如走进她住的那个弄堂的路灯一直坏了,近几天修好了,特亮! 她常出去买早点的那条路,有一段墙原来的涂鸦乱七八糟,诶,这段时间画的全是机器猫!万亿看着顺眼多了。 最满意的,她附近有个戏楼,万亿有时候喜欢晃那边去看戏,可太多人了,总没座儿。这几次,有个孕妇姐姐跟她混熟了,总给她占着座儿,万亿特欢喜。 今儿,万亿先回家洗了个澡,头发稍吹干,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泡了一大缸子菊花茶,拎着去看戏了。 她一进门,孕妇姐姐就朝她招手,万亿赶紧跑过去,递一个小罐儿给她,“这是我朋友捎给我的燕窝,你拿去尝尝。”孕妇姐姐一看这明黄小罐儿就觉着金贵,忙推辞,“很贵吧,你留着自己吃。”“哎,你有毛毛了,吃这好。留着,吃得好,我再给你弄。”亿姐儿这时候超爽快,又高兴,最关心的,“今晚唱什么,还是《赵氏孤儿》吗?”孕妇姐姐点点头,却是一直望着她,“多好个姑娘,难怪人对你这么好……”亿姐儿喝菊花茶的,放下,“谁对我好?”孕妇姐姐像说漏嘴了的,赶紧地,“没没,我是说你这好,以后肯定有人对你更好……” 亿姐儿的古怪脾气出来了, 她看似平常坐了会儿就出来“上厕所”了, 是没人注意她, 实际这宝宝走到一个僻静处,打了个电话,噼里啪啦就一通骂,结果估计那边也委屈,她最后一句是“不是你们就好!” 回到座位上, 又听了会儿戏, 这宝宝啊……本来想专心套出孕妇姐姐的话儿的,结果一听戏又入了迷,都跟着流眼泪了, “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涌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尽,佯装笑脸对奸臣。晋国中上下的人谈论,都道我老程婴,贪图那富贵与赏金,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是一个不义之人。谁知我舍却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我的儿啊!抚养了赵家后代根。为孤儿我也曾把心血用尽,说往事全靠这水墨丹青。画就了雪冤图以为凭证,以为凭证,扣门声吓得我胆战心惊。……” 说过,亿姐儿不认字儿,故事可听的不少,这《赵氏孤儿》也是最叫她动容的故事之一。赵氏门客公孙杵臼舍出生命保全了赵氏孤儿,程婴舍却亲儿性命,忍辱负重15年。诛屠岸贾后,程婴则自杀以报公孙杵臼…… 她一边流泪一边跟着唱,孕妇姐姐都怕她太入迷走火入魔, 拍拍她,“听戏而已,别伤了神,” 哪晓得,这宝宝, 她眼睛泪汪汪注视着舞台, “你真想我不伤身,就告诉我是谁叫你帮我占得座儿,要不,我不仅叫自己不好受,也不得叫你好受。”说着,还孩子气一抹泪。 孕妇姐姐当即愣在那里! 她扭头看她,始终抽泣的样子。 孕妇姐姐投降, “好好,告诉你,那人我也不认识,是那天夜里他找人来修了路灯,被我婆婆碰见了,我婆婆感激他,他就又求了我家这件事,唱戏给你占个座儿,反正我家在这里也是老客,一般老板会给我婆婆专门留座儿……” “他人呢,” “他人真好,像这样的燕窝,给我家送几回了。今儿,他可能还会来我家,说送我婆婆一个按摩椅……” 万亿起了身,边抹着泪,“去瞧瞧。”孕妇姐姐能怎样,只能带她家里去了。 幸好,他还没来, 老婆婆倒是见了万亿诧异极了,责怪媳妇怎么把人带家里来了,媳妇没办法只能说了实情,婆婆也只能感叹,拉着万亿的手,“他对你是真好,你们吵架了是吧,看在他偷摸着这小心的份儿上,你饶他这回……” 正说着,听见门口停车声,婆婆忙道,“是来了吧!” 媳妇领着万亿走到后屋掩上门, 不多会儿, 不少人抬东西进来的声音,只听见婆婆一直说,“哪儿要这么大,我家也放不下呀……” 接着, 就听见, “这按摩椅是最新的,功能特齐全,您,您儿媳出了月子都能用……” 小有。 婆婆像有些支吾,“那,那姑娘她……” 这时候后屋门推开, 宝宝站在门口,撅着嘴巴几泫然欲泣地望着他…… 小有转头就走, 婆婆都叫,“诶,你!” 小有手一抬,“您留着用吧。” 宝宝跑出去抓住他的后衣摆,“你还来找我!” 小有手往后一呼,“谁找你,” 宝宝的手被呼掉了,小有开那货车的门要上车了, 听见宝宝在后面哭, 小有握着门把手的手似乎一紧! 转身过来抱起她就往她家走去! 宝宝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哭更大声了。 奶奶却笑着直点头,孕妇姐姐掺着她也是笑呵呵,“好了好了。” 好个鬼! 把她往床上一丢,小有就扯衣领,一手指着她吼,“你果然和万千混一起去了!” 吼得那个眼红呐! 宝宝两手捂着眼睛,腿直踢,也是不耐地直扳,“是你先跟我分手得咩!” 小有已经压上来,疯狂地咬她的嘴巴,“哦,一分开你就去找他!你贱成这样啊!还是这里痒成这样啊!”这一大力摸到那里就没个完了,床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万亿的玩偶们,画画书,小弹弓,吃的零嘴儿,毛巾被,你想想连铺的床单一大半都快蹬到地上!滚个没完没了啊…… 小有是红眼赤肚地,真把他的宝宝拆吃不剩! 2.33 万亿醒来时,小有已经走了。 可恨又可笑的是, 万亿四周堆满娃娃,搞得像“瞻仰遗体一样”把她围个整圈儿! 万亿狠劲儿一踢,哗啦啦,跟那“多米诺”一样一直垮到床底下!你就能想象得到,这小有比她早醒后都专心干了啥! 万亿身体跟坦克碾轧过一样,再喜欢的娃娃也懒得收拾了呀,拖着身子往洗手间去,一坐马桶上起码又是半个小时。才出来,听见敲门声。 万亿使劲儿一开门,刚要瘪嘴哭……那脸也变得快,立即茫然,因为门口一人没有!再看那地上,一个小暖包儿。万亿抱进来打开一看,豆浆啊,她爱吃的豆皮呀……万亿又想把气撒在娃娃身上,可是都是她心爱的,又舍不得,一个一个又在床上桌上柜上摞起来堆好,一面墙呢。 今儿本也约好了去米欧山,万亿过完早出门了。 万千在路口等她,见她精神不大好地爬上车来,“怎么了,” 万亿上来坐定后望着车窗外不做声。 万千不想扫一天的兴,也没细问。哪里又想,注定今儿就是个……叫万千伤透心的日子。 再这么一看呐,米欧山着实是祥瑞地,要不曹操、诸葛亮咋都在这儿住过? 小有、万萬那时候老喜欢往这座山跑, 小有自诩曹操,万萬就要做诸葛亮。 万千后来琢磨曹、诸葛这两儿,光“探讨”他们的“共性”上去了,说明万千两个都想做! 也别说,万千很有想法咧。他觉着,要衡量曹操和诸葛亮这两个人在文化上的高低,就远不如对比他们在军事上的输赢方便,因为他们的文化人格判然有别,很难找到统一的数字化标准。但是,如果与后来那批沉溺于清谈、喝酒、吃药、打铁的魏晋名士比,他们两个人的共性反倒显现出来了。 不妨设想一下,他们如果多活一些年月,听到了那些名士们的清谈,一定完全听不懂,宁肯回过头来对着昔日疆场的对手眨眨眼、耸耸肩。这种情景就像当代两位年迈的军人,不管曾经举着不同的旗帜对抗了多少年,今天一脚陷入孙儿们的摇滚乐天地,才发现真正的知音还是老哥儿俩。 一路进山, 万千不晓得万亿在想什么, 反正她已经一扫无力,劲儿头挺大地看着窗外风景。 万千时而会冒出来的“探讨精神”有点“抬头”,巴不得跟万亿交流起来,事实,他老早也看出来万亿的“没文化”仅限“不识字”,“见识”不见得少。 “你喜欢曹操还是诸葛亮,” “都不喜欢。” “那喜欢谁,” “陶渊明。” 哦,倒把这个曾经游历米欧山写下“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的田园诗人给忘了。 万千笑,“你字儿都不认得,又怎么读他的诗?” 万亿望着车窗外, “鬼读他的诗,我就喜欢他这个人。他比曹操晚了二百多年,对三国群雄争斗权谋的无果和无聊看得超级透,他才不像魏晋那些人虽然喜欢老庄却还不够自然,在行为上故意、表演、‘我偏要这样’的做作,这肯定与道家的自然观念有距离了!魏晋那帮人残留着太多贵族子弟气息,相互倾轧,又特别在乎他人视线,作得一派……” 超级瞧不起!车窗透着她那张小脸都是鄙夷。 万千着实迷惑了。 听口气,谁给了她这样“崇敬道家”根深蒂固的“喜恶观”…… 另外,万千心里也不舒服, “鬼读他的诗,我就喜欢他这个人!”这么任性呐……“喜欢”看似有理由,实际,又这么凭感觉……对小有,她也是如此么…… 万千终究还是“忍着心中疙瘩”以“她的快活”为大,把她领到了七里洞。着实,米欧山最好的风景在七里洞,不来这里,万千总觉得自己忽悠了她,辜负了她…… 这里,最壮美的除了那么些名人遗迹, 再就是,一片水杉林了。 “水松踽踽立千年,百密轮痕难识圈。 休道空柯非假迹,侧听老木有真言。 残枝咽泪讥官狠,败叶吞声数帝蛮。 芹圃能传青埂记,谁人运笔写枯杉?” 这是当年年仅十六的万萬留下的一笔“水杉言”。 歪斜刻在那边一虬石上。 万亿倾身摸了摸那字迹,“万萬?”疑惑回头看万千, 万千两手垂立看这这片水杉林, “我哥,十九岁走失,至今生死未卜。” “你们没有去找么,”万亿仔细看着这幅诗,好像极感兴趣。 “怎么没找,天涯海角……”说着,万千眼神好似也起了雾,那也是他心中永远的迷痛…… 倒没注意, 这头,万亿似乎伸出一指狠劲儿抠了下那“万萬”二字…… 万千跟在她后头, 万亿每棵水杉树都拍拍,好玩儿一样, “诶?”忽然一叫,“这上面有你哥的名字呢。” 万千微笑,“说明这是棵老树了,是当年他和……”停住,笑容也淡了,转而问,口气看似轻,“你为什么非要来爬米欧山呢,” 这时候万亿已经走到另一棵树边,手指在抠着什么,嘴里小声说,“想来看看,” 什么也没答, 却叫万千忽然有种“万箭穿心”之感, 她在抠那树上……“小有”的名字…… 万千还是那样淡淡的笑容, 是的, 心,真有点疼的感觉了。 要说这以前,生气,愤怒,不爽!都还多少带点“得不到”的不甘, 这会儿, 是真有些被伤到了。 即使,想过她为什么执意要来米欧山跟小有有关,只是没想到,真当落实在眼前……那样伤人。 万千笑意变得极美,很文艺那种,眼中却冷得枯,毫无感情,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有……” 正“剜心”一样继续问着, 忽然,那边传来几辆车上山来的声音。 在那头停了下来, 听见重俊大笑的声音,“今天天儿好!小有,多搞上来几头小牛犊子也没事儿!” 明天开始,晚上更。 2.34 这是京畿地区部队种树的“老习惯”了:用出生没多久的小牛犊子来顶树!就是要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儿”,想想,种出来的树连这样的“虎劲儿”都能扛得住,怎还有不壮实的! 当然,随着之后一些子弟的“玩性延伸”……据说头儿就是夏总起的,“牛犊撞树”又玩出诸多花样儿。反正现如今,只要是京里的这些子弟们种了树,玩法儿特别多。 一头小牛犊子已经撒欢地跑了, 万亿早已看向那边,小牛犊子冲她奔过来了! 一点不见这丫头害怕,反倒,那眼睛锃亮! “看你往哪儿跑!”重俊几个首先不晓得几大玩性地跑来“拽牛”,重俊捉住小牛尾巴,突然“哎哟!”被小牛后蹄子cei地上坐着!……倒真不是他没用。看到万亿万千了咩,走神了才不防这一下。 “他妈的看你浪!”重俊一下发狠爬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几人抱牛脖的拽牛尾巴的正好将小牛控制住,重俊上去掰起嫩牛角照着牛喉就是狠狠一刺再一划拉!小牛前蹄先跪,倒在血泊中。 几人气喘,却没人有一丝怜惜之情,反倒满眼戾趣,虽然话儿是这么说,“俊儿,今儿怎么这煞!” 原来小有身边晓得他和万亿这层关系的还真不多,重俊倒是为数不多晓得点内情的,可想这“荒郊野外”的看到这两儿……那句“他妈的看你浪!”不是白发得狠。 “煞就要煞的是时候,像这种三心二意一到新地就撒欢儿的,没个老实的,宰了不可惜!”重俊谑笑。那几个虽说不认得万亿,可素来跟万千也不对付,主要还是万千的人太“明摆地爱挤兑小有”,自然对万千也好脸色不起来。听重俊这么说,只当他是冲万千煞一把,也都附和着笑。 “怎么了,” 都回了头, 小有立那儿,目光,也只是望着倒在血泊里的那头小牛。 重俊踢了一脚小牛, “不老实的,宰了了事,今天回去烤牛腿吃!” 只见,小有笑了笑, 这才抬眼, 直接看向那边的万亿。 “万亿,”喊了声,“过来。” 你知道,这时候除了重俊,其它几位……都是想不到的神情呢!和万千呆一块儿这女的,小有也认得?哦不,看来不止“认得”咧…… 此时, 感受空气都发硬!干得人喉咙疼, 小有望着她, 她身后,万千也望着她。 宝宝呢, 一开始,她就是眉心蹙着一直望着小牛的脖子,直到小有喊她……万亿看过去,眉头一直皱着,不过,看到他后,嘴巴也慢慢撅起来了…… 小有眼里有火花,烧得愈来愈烈,勾得她……宝宝慢慢向他走过来, 万亿啊, 你这个时候也是真枯心, 哪怕走近了小有,被小有一把抱起转身就走,就算他转过身来就对着你灿笑,多爱多爱地无声喊了声“我的宝宝”,……你哪怕抬眼,看一眼,万千呢……他那双眼里就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你吗?你渐行渐远,如此赤果果地抛下他,他那眼里照样始终被你填得满满的!即使你越变越小,即使你始终不看他一眼…… 万千在重俊他们沉默却布满轻慢笑意的视线下,转身,走了, 一步一步, 万千也笑了, 虽然心是在刺着疼,痛感真实,却忽然有种想开, 有些东西可能是不值得…… 万亿自私了些,但,终究“随心”选的是自己喜欢。因此虽说小有牢牢抱着她快步向车走,不住亲不住喃“我的宝宝,我的亲宝宝”,万亿恨怨他,一手握拳狠狠捶他,但,双腿还是习惯性盘上他的腰,这种“依赖”叫小有更疯狂,两人一倒在车后座,万亿的呼吸就堵得没出路了! “宝宝,想我吧,”人生里,没有哪一刻叫小有像现在这样心撑得满满的要爆了一样,全是她,全是她!急迫的啊……小有亲的恨不得都带上了呜咽,这是他最最心爱的啊, 宝宝尖手指撕他的脸,“谁想你!” 小有捉着她的手,五指差入,变成十指相扣,“真不想?你不想你的小有,他昨天还在你里面……”两人同时一闷哼,万亿被扣住的五指紧紧一抓,“疼!昨天才……”开始似哭泣地扭啊,小有紧紧缠着她,“乖宝乖宝,我慢点,你看着我,”抚开她额前的发,亲了下她眉心,唇锋就抵着,开始小声清唱, “冬眠假期刚刚结束 我还有点糊涂 鸟儿在头顶把森林叫醒 春天空气让我很舒服 天上太阳已红扑扑 看起来很模糊 远处山坡有几棵小树 去年冬眠前我没记住 青草香 浆果甜 喝着露水靠着树 抬起头垫脚尖 加快我长大的脚步 吹口哨哼着歌 摇摇晃晃找到路 晃脑袋揉眼睛 长大的我还有点小糊涂” 是《熊出没》的主题曲。 多少次她在这支歌曲里摸着天, 今儿,是他迷人嗓音唱出来的……宝宝早就不扭了,这种甜蜜的疯狂,叫宝宝唯有咬着他肩头才能不大叫出声了…… 万亿这天吃到了最好的烤牛腿。 万千吃的也不差, 更为精致。 “百鸟朝凤”, 白鸡套乌鸡、乌鸡套乳鸽、乳鸽套鹌鹑、鹌鹑套禾花雀的一种神秘的盒子。慈禧御用。 万千在席间更是话多,显得格外有兴致, 他指着这盒子说, “别看慈禧爱这些玩意儿,实际满洲贵族更爱鸭子。我估计,出于成年鸽肉实在不太好咬,加之乳鸽之类这些小巧玩意儿的人工繁殖技术一直未被掌握和推广,因此这些细皮嫩肉虽属稀罕之物却一直未成主流。《随园食单》只记了‘鸽子加好火腿同煨,甚佳。不用火腿亦可’,加上下一条‘鸽蛋’,总共不超过四十字,比之于鸡、鸭的连篇累牍,简直就是分类广告两则。” 人都知万家长子万萬是个“饱读诗书”的大才子, 其实,万家这小儿子的才华是被他其余“光耀”真的给遮掩了,万千身边能有这多“俯首称臣”的人物环绕,包括从前他哥的队伍他都能“全盘接收”,没点真“才气”又如何收得了编呢。 2.35 吃呀聊的,蛮快活。后头又来了两拨人。 甘源他们来,牵来了万千从小喂起来的一匹狼“天星”最近才生的一头小狼崽。 小狼崽灰不溜秋的,比狗崽子腼腆多了,当然只亲近万千,窝在他皮鞋旁边舔万千放它跟前的一块生肉。 郑级几个后来的,带来个女孩儿。巧了,也叫天星。喻天星。 说起来,万千也认得这个女孩子, 她是海政歌舞团的首席。上次随万千下济州基层慰问演出过。舞是跳得真的好,人性情也好,安静大方。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慰问团拜时,万千和她短暂跳过一舞。反正看得出,万千不讨厌她。 原来正好今天郑级下海政歌舞团检查,又碰见了天星,遂“邀请”来一起坐坐。 一看这“邀请”上打了引号,就是知道“非常规”。是滴,于天星而言,确实属“强迫而来”。 天星是个漂亮姑娘,又是歌舞团首席,自然觊觎她的太多了,其中不少权贵,为追求她,那也是“千方百计”了。 可这姑娘很有个性,而且也有个相爱的男友,是个飞行员。所以面对各种诱惑,俱能抵挡。不过今儿这一遭……只能说以前面对的权贵,还是不够“强权”,今天是团长亲自找她谈话,就为一顿饭,好似已然关系到团里生死存亡!……因如此“巨压”而来,天星自然神色好不起来。 女孩儿站在那儿, 素颜,更显冷艳。 万千呢, 冷艳得比她更贵气, 靠椅子上, 翘着腿, 皮鞋边,一只小狼崽已经开始撕咬生肉块。 万千的笑意一直媚, 这倒是天星从没见过的。跟出去,他是大领导,温文尔雅。 这里,倒似衣冠禽兽了。 郑级一提裤腿儿也坐了下来,“天星,坐啊。”还领导模样,实际,骨子里感受就是恶魔一样。 天星漠着神情,也坐了下来。面对一屋子权少张扬明目张胆的目光,也做到冷静,不卑不亢吧。 郑级接下来倒不提她了, 弯腰逗万千脚边的小狼崽,“这小子长胖点了呢,” 万千就是笑,脚尖抬了抬,像扫它下巴,“吃得好。” 坐一边的甘源手撑着下巴说,“对它多好,一天都没断羊奶,血丝丝的小羊排上午一顿,下午一顿,能长得不好么。” 哪知这一说, 万千看着像笑意淡了些, 忽然轻说,“对它好有什么用,今后还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着,脚真重地狠狠一踢那小狼崽,是真残忍,小奶狼呜咽一声,翻了个跟斗,摔到地上,正好落在天星脚边! 起初来只见灰不溜秋一小团窝在那儿,这会儿天星才看清楚,原来是匹小狼!关键是,并不是所有的“幼崽”都能叫可爱,不晓得万千养得这是什么狼种,模样看着就凶狠,加上才在撕咬生肉,嘴巴边都是血迹……可怕呢! 饶是天星再镇定,这时候也扛不住了。毕竟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哪里接触过真正的狼!况且,这小狼崽被“虐待”了,却丝毫不见怜弱,身旁正好这细皮嫩肉的,本能的,它张着血小口竟然就要上来咬! “啊!”天星不禁惊叫,真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啊,躲到门那边。幸亏郑级弯腰掐住了小狼崽的脖子,要不,她那美踝上真能见狼牙印! 全也不晓得今天万千经历了什么,他这样喜怒无常倒也不奇怪,本来万千就是摸不透的主儿。郑级笑着掐着小狼崽的脖子将他又安放在生肉旁,小狼崽又专心去撕咬肉块,“哎,女孩子啊,就没见个特别的,说不怕狼的。”郑级说。 万千始终靠椅背上,带着好看死人的笑意。这时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谁又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呢。 想什么呢, 想到又刺痛他心脏的她, 她会怕小狼吗, 这样一想,万千还真不知道答案呢。 万亿娇气,这点毋庸置疑,她倒谈不上“怕”吧,她只有“讨厌”。 万亿其实不喜欢动物,就算上次在动物园她看猴子上瘾,你真把那猴子给她牵来给她解闷儿,她又不亲近,搞不清楚她到底当时看猴看啥有趣儿。 所以,估计这小狼,万亿是讨厌的。 但是又不一定, 万千可清楚记得,刚才在七里洞,那小牛犊子朝她奔来,万亿可丝毫没一点惧怕!那眼神……万千现在回想起来只有钻心的痛,拥有这样眼神的她,不要他…… 万千把茶杯衔在唇边,……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迷人么, 微眯眼,却眸中有迷彩! 咬着杯沿, 一种纯真的迷幻,又带着殇离…… 最后, 似一剂毒针刺中! 清醒了, 清醒后,就放下茶杯,回到淡漠,无所谓,又跟你隔着一层纱,叫你看不透他…… 起了身, 撑了个懒腰, “走,踢球去。” “好咧!”同志们都高兴附和, 郑级还坐那儿,笑着望向站在门边的天星,“一起去助助威?” 谁知,万千开口了,“谁叫她去了?” 郑级“哦哦”的样子,直点头,晓得错了的模样。 万千望向那边的天星, “不情不愿的来,还是早点回去吧。” 郑级赶紧也直朝她摆手,“走吧走吧。”天星转身开门就出去了,嗯,几乎是小跑而去。 郑级这边也忙起了身,讨好小声地说,“我以为你不讨厌她。” 万千弯身抱起小狼崽,顺毛摸它的头,“是不讨厌啊,”停了下,又说,“最近老子没心思哄这样心不在焉的主儿。” 郑级就是笑。 直到走出来, 他被甘源拉住, “你他妈以后再干这拉皮条的事儿,先做个声儿好吧!” “咋了?” 甘源看了看前头已经上车的万千, 小声, “万千最近迷着个小祖宗,今天是巧,没带她来,这要带来了,你又来这一出儿,看咋办!” “啊?他妈你也不早说,明知道老子这些时到处跑,万千这边啥也不知道!……诶诶,谁呀!” 甘源直摆手, “别提也别惹!万千忌讳着呢……” 终究也没多谈,郑级非得和万千同车,因为他外出时的一些事万千还得问他呢。 2.36 “七里洞那块地,你有几成把握。” 郑级其实也有点想不到万千对这块地忽然兴趣这样大,那就是“誓要拿下”! “起码八成。”郑级还是蛮有信心的,“这块地当年熙正阳拿出来指明给的是陆后,你也知道,万萬在陆后实习的时候,田敬成那帮子人为了讨好他,把这块地相当于就拨给他做靶场了。我们手上有原始的文档,问题不大。” 万千点头,望向车窗外,只嘱咐了句,“要万无一失。”郑级也连连点头,他明白,桂小有那边一直在极力争取,其实也是蛮叫人疑惑的,小有对这块地如此执着…… 地的事最后争夺到那样“白热化”,甚至,堪称“惨烈”!着实也是大多数人想不到的,现在先不谈这件事,回到万亿这头。 小有这下更更宝贝他的宝宝, 更叫他舒心的是,万亿把“橙星”的工作也辞了。一开始她当然不愿意,小有只是望着她说,“你知道橙星是万千的店么。”宝宝眼睛睁得大大的!……万亿那会儿估计也有点生气,他日日来接她,就没跟她说句实话,那是他的店……很干脆地辞了。 万亿其余私生活,小有很尊重她,是不干涉的。甚至,小有把东四那边的一个小四合院整理出来,简直一“儿童梦幻世界”!也任万亿的心情,她愿意来住就住,不愿意就搁着。 小有抱着宝宝,第一件儿最关心的,还是她出水痘没。 这也是一目了然的事儿,虽说痘子养得也好,但毕竟痘印不是那么快消得了的,脸上是看不出来,身上……小有疼惜死了,一个个亲,真难得跟宝宝连说了“对不起”……这也是一个男人最由心的情感迸发,他说不出关于那天再多的后悔与歉意,只是在看到她身上这些个印记,想到她曾经经历过的痛楚、难过,情不自禁就亲一个喃着一句“对不起”。宝宝呢,头歪一边,手里揪着大狗熊的鼻子,嘴巴翘上了天,直到小有挨上来,扎扎实实说了句,“对不起,我叫你受委屈了。”宝宝才看向他,小有多么挚爱地吻上了她…… 该到万亿快活的时候, 小有又带她上了米欧山去捉蚂蚱。 万亿特感兴趣,小有说蚂蚱全世界有超过一万种,天朝有一千多种。怪不得有许多蚂蚱叫不上名字,不过,小有都知道! 蚂蚱大概是北方人的叫法,南方人叫蚱蜢,学名蝗虫。蝗虫不好听,总是与蝗灾联系在一起,《诗经》里好像就有描述蝗灾的诗句。蝗虫有“吃不够”的外号,可见其可怕的贪婪。据说唐玄宗时期有一年闹蝗灾,大臣们对是否灭蝗争论不休。唐明皇抓起一只硕大的蝗虫,说出一句体恤百姓的话:“尔食朕百姓五谷,如食朕之肺腑。”说完一口将蝗虫吞下,弄得大臣们手忙脚乱。 小有说,他年少就时常上米欧捉蚂蚱,也吃过炸蚂蚱,扎扎乎乎油油腻腻地不算好吃,可这实在抵不过童年捉住它的快乐。记得那时候在房前屋后捉的蚂蚱都小,捉住后装入小瓶,看它蹬腿,看它嘴巴瞎嚼,最后看它奄奄一息不再动换时,才发善心地将其放生,也不管它最后是死是活。 可到了米欧山上捉的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蚂蚱就成了第一目标,他曾经捉住过巴掌长的大青蚂蚱,后腿如锯,一脚蹬在胳膊上立刻鲜血渗出,钻心疼痛。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放手,死死地捏住蚂蚱的后脑勺,捋顺它的大腿,让其有力释放不出干着急。自己的伤口虽疼,但心里仍很快乐。这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童年,不娇气,很快乐,今日忆起仍回味无穷…… 看看,万亿抱着大瓶子里就装着两只大青蚂蚱,一只是小有给她捉的,一只是她自己逮的!小有今儿几次看宝宝都呆神了!万亿的野劲儿一发出来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坐在大树底下,小有抱着万亿,万亿抱着两只大青蚂蚱, 仰头问他,“我看这些树上都刻着你的名字,还有个,万萬。” “嗯,”小有舒适地歪头挨着万亿的额边,提起万千,他自是心里芥蒂,但,万萬,绝然不同,那是他一小最好的铁磁。 “听说他失踪了,那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万亿晃着里头的两只青哥儿,问, 小有也望着那两只,抬手指了指,“我和他以前就跟它两儿一样,几乎形影不离,我们一同读书,一同玩耍,一同参军……”好似陷入童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说得对,这么大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是怎么了呢……”听得出,口气里极悲伤,想来,这也是小有的痛楚了吧, 万亿握住了他那根手指,“总能找到的吧,” 小有低头亲她的额角,“嗯,总能找到的。” 没注意,万亿眼中流过的异彩…… 万亿辞了“橙星”的工作,倒也不是没事儿干了。 这孩子在邻居间默默的“热心快肠”,加上小有为她也积了不少福德,那日社区选“最美居民”竟然把她给选上了!这下好,一了解到这孩子暂时待业,社区说,来居委会帮忙吧,报酬不多,但是有意义呀!万亿连连点头,混居委会去了。 做的都是婆婆事,操的也是些琐碎的心,但是万亿干得很带劲儿!小有这才发现,她平常话不多,看着也是个懒丫头,但是,真的很“岔”,张家长李家短,喜欢管闲事。 那前头有家饺子馆,一时小工家里有急事回乡,缺了人手剁饺馅子,万亿把这活儿也揽下来了,天天在家剁啊! 小有来了也是卷袖子跟她一起剁,哦不,他一来,她就歇着了,开始躺一边玩手机。小有心疼她,从来也不说她,只要她想起来他在“卖力干活”走过来撒娇地抱着他的腰晃晃,小有就知足了。 这天小有去林州出差了,于是就这么错过了…… 万亿在小院子剁饺馅子叮铃咚咚的, 忽然来了个电话, 万亿一接起,听了后, “啊!!”宝宝在院子里高兴地瞎跳! 这天跑出去了一天,半夜才回来。 奇怪的是, 回来后的宝宝,特别关心,怀孕的事,和小孩子了。 2.37 万亿对“怀孕的事”忽然这大的兴趣,刚开始还叫小有空喜一场!是的,小有还以为他的宝宝有了呢。结果,万亿哼一句“我怀不上的。”饶是小有再如何打破砂锅问到底,宝宝也不说原因了,到底是身体原因怀不上,还是根本就不想怀?跟她“不喜欢小孩子”一样成迷。小有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想着日子还长着呢。 那她如何解释咋突然这关心“怀孕事项”呢,她说一个好朋友怀孕了,她替她开心呗。这叫小有还有啥话说,她开心最大! 只要有空,陪她跑遍只要跟孕妇相关的店, 要说宝宝平常很节省的,吃和穿都有度, 可这会儿超级大方,多贵的东西只要她喜欢,买!看样子,万亿把她这些年在外打工的积蓄都掏出来了,对这个朋友是真爱。 就是其间也还是有叫小有吃一惊的, 她这个朋友到底多大岁数呀? 那边有个按摩眼罩,很舒适,说是能给孕妇助眠的, 万亿问得特别仔细, “眼睛不好的人能用么,按摩时间长了会不会让眼睛发涩,” 导购员十分热情, 除了小丫头真心想买这死贵的产品,她后面一直站着的男神也是太养眼了好不好, “当然不会,这个里面还可以放精油,除了让眼部更放松,还能保养,对年轻的宝妈特别好,” “年轻,”她蹙眉头低喃了声,顿了下又问,“六十多岁的能用么,虽然她皮肤很好很好,” 导购员也是被她搞糊涂了,刚才不说孕妇么,怎么又六十多岁的人?不过还是直点头,“都能用都能用,回去送给家里的老人一样保养。” 再多疑问,抵不住她喜欢,万亿还是花了大几千把这个“高科技眼罩”买回去了。 小有知道,不能提“给她付账”,万亿自己能吃他的住他的甚至讹他的,可她私事方面要花钱,你插不上手的,宝宝这点上分得特别清。 小有把那盒包装精美的眼罩放到车后备箱,过来坐上驾驶座,宝宝在副驾坐着还在研究眼罩的说明书呢,特别认真。 “你那位朋友到底多大年纪了,六十多岁了么?” 这话问得也没毛病,可宝宝一下被激怒的, “六十多岁怎么了!就这么牛!” 小有哭笑不得,直点头,“牛牛,我也没说什么呀……”发动了车,见宝宝还噘着嘴巴看说明书,伸手过去拍了拍她膝盖头,“我又没别的意思,你发那么大火,六十多岁生宝宝怎么了,梅静群不就六十多岁生的孩子,是真牛!”小有着实是由心地说。 宝宝半天不做声, 最后还是小哼了一声,“就是牛。”维护得不得了! 一路上,小有又陪她说了好些话儿,小丫头才好些,说还要去买毛线。还是去了一家孕妇专卖店,那里的毛线色彩丰富,品种也多。 这家的毛线制品特别多,还十分对万亿味口的是,卡通造型也多,超级可爱。譬如这个围兜儿,万亿除了看中它的厚实,再就是上头四只可爱的小白兔了。小有又是看着她心中发软,她摸着最小那只小白兔嘴里不晓得嘀咕什么,走近听只听见“我再也不是最小的那个了……”憨里憨气的,反正小有觉得她才最可爱,比那上头所有的兔子都可爱! 她比在身上问小有,“好不好看,”甜甜的, 小有只望着她的小脸蛋儿,“好看。”恨不得吃了她! 她觉得自己有个肚子再穿可能更形象,遂叫店员给她绑上假肚子再套上围兜儿,这下好,小有都拿她没法儿了,万亿是真开心,她又学着孕妇走路的,看着镜子可能自己也觉得滑稽,又蹦蹦跳跳的,对小有说“像不像熊二”,小有终是禁不住把小疯子抱起来去了换衣间,万亿咯咯笑得,店员们是多么羡慕啊,这样的男人这样深爱着这小姑娘,眼里真的一心一意只有她…… 是的, 眼里只有她的,何止小有一人。 你能体会那停在马路边,隔着车窗眼睛一眨也不眨望着这店里一切的,万千的感受么! 万千确实痛心失意, 也付出了极大的克制,不再去找她, 但, 说放弃,着实不对! 要不,七里洞那块地,你以为他仅仅就是个“不甘”才非争不可?不不,还是一心为了万亿,跟从前一样,没变,只要万亿要的,他攀星揽月也要为她实现! 此一刻, 给万千暴击的是, 万亿,怀孕了? 你晓得万千的心跳有多快! 怎么就一定肯定是小有的?我和她……还少吗, 这得亏是万千独自开车路过恰巧遇见这一幕, 这要他坐在别人的车里,……人会吓死!万千眼红呼吸也快,那种痴了心的,委屈啊…… 直到他们离开店上了车开走, 万千合眼重重躺在了椅背上。 脑子里胡思乱想,又疯狂又委屈,又狠心又软心, 万千就想, 死了脸不要脸了也要弄清楚是谁的!否则,我这辈子咋过呀……可转念又想,是小有的怎么办,那就跟她彻底无缘了,……万千突然有种憋闷地想哭,他对万亿咋就这样“钻死心眼儿”,漂亮可爱的多得是,比她古灵精怪的也不是没有,咋就这么“非她不可”,一起呆的日子也没见多长多深刻……万千长长舒了口气,告诉自己一个自己也认输的答案:世上还有第二个能叫你一眼看中,一眼,钟情的吗。所以不关乎“日子处得长不长”,她好不好,你对不对,一眼,你心动了,这就种下情窦了…… 万千趴在方向盘上又出神想了好久, 我该怎么办呢, 万亿…… 万千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贸然去问万亿,只会越来越糟,他明知在他和万亿的世界里,他一开始就处在劣势,自然不能更去惹她烦厌自己。 万千出神地想着, 倾注着,全身心的力量…… 月底了,有小钻的奖励一下万遗宝宝咧,嘿嘿。 2.38 万亿现在还是坚持每月去铜陵放电影,风雨无阻,由此可见这丫头恒心还是很大的。 今天放的是《虎口脱险》。 万亿对这部二战的法国老喜剧片百看不厌,这会儿看得依旧滋滋有味,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她有兴趣跟你聊起这部影片,你也会发现这丫头的不俗出来,会跟你讲得头头是道。 电影本就是虚构的,喜剧片更是要设计出无数的巧合,才会通篇充满笑点。亿姐儿也认同这一点,但俗话说,天衣无缝,真正的神品是看不出人工斧凿之痕的,事情的发生都很自然,添一分太肥,减一分则过瘦。相反,过于明显的设计痕迹则会给观众的笑声打上几个折扣。所以说,喜剧情节设计的理想状态是观众的会心一笑,此笑意味深长,常品常新;而非仅仅停留在被演员滑稽的窘态所刺激出来的空洞爆笑。 万亿对《虎口脱险》中的笑料张口就来,比如两位法国平民斯坦尼斯拉斯和奥古斯丁,他们俩在小旅馆里阴差阳错和德国军官互换睡床的那一段:被震落而倒了个个儿的门牌,为后续情节作了一个很好的铺垫,并且给观众提了个醒,“打起精神吧,马上就有好戏看啦”。还有那斗鸡眼的射击兵,发出乌龙弹击落自家飞机的情节,充满了可爱的黑色幽默…… 是呀,时光流转,丰碑老去了,风磨雨饰,也许它的表面不再锃亮,铭文不再清晰,但对于像万亿这样的电影迷来说,这部《虎口脱险》是一个标志,会长期屹立于心。 村民们也爆笑开合,小丫头坐在一边,看得也投入。是没觉察有人走近。 万千提着一袋子苞米卷坐她身边,亿姐儿才觉察,转过头来还没发表意见,万千一个卷卷就塞她嘴巴里。看看,亿姐儿好这儿,眼睛鼓鼓的,嘴巴也在嚼。 小丫头窝大屏幕的侧角角里看,这里光线暗,唯有屏幕的反光偶尔流光溢彩般扫过这里,印着万千的脸更美诡。万千揽上她肩头,“你看你的电影,要闹出大动静,多扫大伙儿的兴儿。”亿姐儿扳,万千就又塞她一根卷卷,跟喂小狼狗一样,太好吃了,亿姐儿拒绝不了,再也实在怕他胡来搅了人家观影。 万千脚一大跨,坐宝宝身后抱个满怀,拥着她边一起看电影边喂她吃卷卷。毕竟看得喜剧,你说亿姐儿能绷多久,慢慢,两人一块儿笑,亿姐儿看忘形了还拍他腿! 以为又来一根,亿姐儿没防备,侧头就张嘴,结果……万千一个扎扎实实地吻下来,还不晓得往她嘴里塞了颗啥,入口就化了,满嘴都是她最喜欢的可可香。 万亿狠劲儿推开他,“你喂我吃啥了!” 万千身子往后一仰,注视着她,像狼,“我的心。” 万亿手指头抠嗓子眼儿起身就要去吐, 万千狠劲儿抱紧她,又实在吻了上去。这是万千用了多深厚的专情在付出这个吻呐……万亿感受到了,且,越吻越痴迷,吻得有点太带劲儿,不想放了……邪性了不是! 真是两人快缺氧了万千才放, 万亿还迷迷糊糊的,嘴巴红透战场,是的,正好大屏幕“嘟嘟嘟”发机关枪呢, 万千又上去挨了下,再挨,宝宝迷里的小小张开唇,万千咬住了她的上唇,喃喃,“别怕,这是个老方子,就是叫你亲不够我,我也吃了,你的没毒,我有毒,”又亲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为你,毒死了又如何……”宝宝还在晕乎中,不禁追着他的唇,像迷恋上了他的味道…… 就是毒! 亿姐儿今后都看不得他的嘴巴,笑也好,嘚啵嘚啵也好,就想往上扑,想念他独有的味道…… 他上哪儿搞来这么邪性的东西,亿姐儿当然杀了他的心都有!足见,人外有人天外天, 肯定的,这会儿亿姐儿一回神,差点抽刀子划拉他喉咙了!可万千有利器,他把自己变成了利器,一身叫亿姐儿毫无抵抗力的“魔力”,哪怕就是张手一抱,在她耳朵边儿说着悄悄话儿,亿姐儿浑身都颤抖……从另一个特别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万亿从来没有的感受吧,很痛恨,但,也足够新奇…… 是没人见, 万千眼睛有些湿润。其实这就是这邪性药对他的损伤,像风眼,爱流泪,对眼睛不好。 看出万千这人的恒心与狠心了吧,认定的,不尽全力去一搏,回不了头。 轰隆隆的炮声里, 万千在她耳朵边儿说, “你当我是泡友也好,备胎也好,我不介入你和小有。或许,”他顿了下,“我对你的迷恋也有期限,日子长了,会各自安好的。放心,这玩意儿有解药。” 万亿两手紧紧握拳,呼吸快,脸蛋儿红,“你真卑鄙!” 她没见,万千挨着她脸的悲凉,“我也恨自己,” 恨自己的不争气吧,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下作”才能抓住她…… 万千捉着她的下巴扭过来, 万亿望着他虽恨,却也呼吸加快, “你就试试,我也试试,我不会把你逼绝,咱们也设个期限,半年好么。到时候,咱们真还这样仇人一样,我给你解药。” 出乎意料的,万亿望着他, “我不是个好姑娘。” 万千点头, “看出来了,你是该千刀万剐的,我也想陪你这半年。” 也看得出,万亿异常烦躁,估计跟这“强烈的想他”有关,又似乎,她也有点无计可施了……喃喃着,“你会后悔的……” 万千终于称了她此刻强烈需要的心,吻上了,重重的! “绝不后悔!” …… 万千又回到暗处,这次他更加沉心,不躁。 可能今后这样的轮回还许多,分了离,离了合,合了再分,重新纠合,相爱相杀……可这不正印证了,命里的劫数,不就是这样的吗。 万千有时候是神,有时候是鬼,有时候确实只是个平凡的人, 遭遇万亿, 是他人生丰彩的一笔,何尝,又不是地狱一遭呢。 2.39 自然这一“回归”,弄清楚了她并没怀孕,对万千而言,也是放下心来吧。 真做到了不介入她和小有的时间,也是“细致入微”了,总能“巧妙地”错过小有,带亿姐儿出来享受美妙时光。 他晓得亿姐儿有些小懒惰,不爱爬山,尽找些临水之处供她自在休闲了。 天湖是个好去处,这里是皇家盛宴的长居之所。万亿来倒显出点大气,车上就背出了领袖的《天湖易居》: “钱王登假仍如在, 伍相随波不可寻, 平楚日和憎健翮, 小山香满蔽高岑。 坟坛冷落将军岳, 梅鹤凄凉处士林, 拔似举家游旷远, 风波浩荡足行吟。” 虽然这诗也家喻户晓了,可被万亿那有腔有调的一吟,愣似她家的一种小调了。传说,领袖当年写这首诗,本意就是为叫梅静群多来天湖边走走。虽然领袖自己对天湖的评价一直是,“天湖风景,虽然宜人,有吃的地方,也有玩的地方,如果流连忘返,湖光山色,也会消磨人的志气。如像袁子纔一路的人,身上穿一件罗纱大褂,和苏小小认认乡亲,过着飘飘然的生活,也就无聊了。”但他对梅静群是着实宠溺,不在乎她“消磨志气”,只惟愿她开心快活。 万千现在带亿姐儿来跟领袖的心愿倒不谋而合,只要亿姐儿欢心颜。也真有点就为“博红颜一笑”,万千着实爱死亿姐儿的笑容,憨纯爽朗,有时候还自带贵气,小小年纪也有优雅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多变灵气儿,实在难得…… 这边有处温泉, 配上今儿微雨的日子,很有意境。 万千每次来天湖,倒没那些个贵胄亦或文人的“多思多虑”,纯粹就是来享受的,就像这般微雨,空气稍稍湿润,独个儿漫步或静坐,没有什么名句逼着吟诵,也没有后人的感慨来强加于脑,更没有一尊庄严的塑像压抑人的松快,它始终只是一湖自然功能上的清水,湖边树木也生得平适,鸟鸣也听得自如。 这会儿,他和万亿泡在温泉里,享受着舒适自在的静谧。 怀里的亿姐儿两手撑在池边像个小学生扒着,下巴搁上头,望着那边一个服务生弯腰折毛巾。 万千挨着她的脸,跟着看了好长时间,问,“就这么好看么,” “他很帅。”亿姐儿的“花痴”总来的突然,有时候街边一个拾荒者,将塑料瓶踩瘪再熟练丢进麻袋里,她都觉得“帅”。所以万千也见怪不怪了,遂不做声,似乎也真觉得那服务生帅地认真看下去。 从温泉回来,亿姐儿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万千抱着她躺在床上拍她的背,万亿现在真是“迷恋”他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搂上他的脖子要更亲近,万千亲她,亿姐儿就找他的嘴巴,堵上了,主动地加深……他们如今在这件事上早已达到“炉火纯青”,整日酣战腻歪在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亿姐儿完全打开了自己,她喜欢万千抱着自己睡,特别是他身上凉凉的时候,亿姐儿还会主动去亲他的锁骨,像个小鸡子一样地啄,特别可爱。 万亿迷迷糊糊醒来,她头发又长长了点,都扫到脸庞上,痒痒的,她竟然迷糊出一句,“妈,该剪头发了。”猛然惊醒,这才放心,万千不在身边。 人也没动,就是头转了个个儿, 万亿心头着实是暖了一下的, 看见万千赤果着上身,只松垮着军裤,站在那边,一个熨衣裳的板子,一边好多好多的毛巾,他在仔细地折,一点不比那个服务生叠得差…… 帅, 当然帅! 而此时,更帅的是这份心意了。叫万亿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她的喜爱”,何其不暖。 万亿看了许久,又把头扭过来,神情凝重了起来,也有些迷茫吧…… 万千折好了所有的毛巾,摞着,双手捧过来放到床边, “亿姐儿,起来跟它比比,你们谁高。” 万亿头又扭过来,“无聊。” “起来比比嘛,”万千撒娇去扯她的脚踝, 万亿踢,万千还扯,最后变成了两人闹做一团,万千钻进被单里,一抱住她,万亿就软了,“我的小姐姐,起来比比嘛,”此时万亿抱着他不撒手,更不得起身了,两人一滚,毛巾全塌了,铺得两人一身,万亿的笑声,万千的喃喃,风光旖旎…… 所幸男儿有事业,亿姐儿也有工作,生活也不全是卿卿我我。 万亿岔,已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在居委会帮忙,真是叫她的“能说会道”有了发挥。是滴,平时“惜字如金”的人,到了真正发挥“正义感”的时候,那种爆发力……小有见一次爱一次! 她隔壁老王大哥是个有点墨迹的男人,那天来跟万亿这“诉苦”, “我有几个女性朋友,有时候会跟她们聊聊家里的事情,比如狗生病了呀,养的花开花了呀,都是一些琐事。可是我老婆知道后非常不高兴,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又不是搞外遇。” 万亿还在剁饺馅子, 小有在厨房里面准备晚饭, 听见她在外头说, 跟你讲啊,听着真不是个20岁的丫头说的话! “王大哥呀,你一个有老婆兼有狗有花男,所拥有的上述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是你的聊天主题,除非你是离退休老干部,更不论聊的对象是男是女。如果我是你老婆,除了非常不高兴,还会觉得不只是你家的狗生了病,你也病得不轻;不仅是你家的花开了,你这支红杏,也快要出墙了。你老婆之所以生气,首先是出于嫉妒。将心比心,如果你老婆没事找几个臭男人,一边嗑瓜子儿一边使劲儿地聊你家的琐事,你会对此投以赞许的目光么?其次,聊聊也就算了,可你,聊什么不好,偏要聊家里的事?本来,这应该是你老婆跟你挑灯夜聊的主题才对……” 小有听得笑死了, 除了一个小姑娘“苦口婆心”之外,关键是宝宝还在剁馅子,一点不耽误手上的活儿,像个婆婆,也像个老干部,真不知她这哪儿学的,“你今天来跟我反应这个事儿,我会留心找机会跟刘大姐谈谈,可夫妻之间……” 老王大哥感激地走了,无非宝宝承诺一定把他两儿调解好。 小有这才出来,蹲她旁边, “宝儿,明天跟我走一趟,也去‘调解’个事儿咧。” 宝宝看他一眼,“不是我们居委会的,我凭什么跟你去。” “给你算工钱,” 宝宝想想,点头了。 2.40 原来是去参加一个婚礼。 万亿扎着个小麻雀辫子,刘海卡到一边。小有给她戴上大黑框眼镜,万亿说可以不戴,小有坚持给她戴上,“好看。”好看啥,无非就是能遮掩颜值。不过小丫头依旧很漂亮。 婚礼很隆重,半拉道儿都豪车,感受着喜庆天下的氛围。 不过看得出来,小有一来,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新娘很热情,新郎,嗯,毫不掩饰的冷淡。 一见小有到来,真的,端庄美丽的新娘老远就跑过来, “小有!” 过来就亲昵地掺上了小有的胳膊,也好奇地望着小有另一只手紧紧牵着的小万亿,“这就是他们说的最近你超疼爱的小女友,是好可爱。”万亿憨着脸装镇定望到一边,小有晓得她不自在,把宝宝揽过来半抱在身前,低头,“这是小冬,我好兄弟夏子的表妹,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们来祝贺祝贺她。”又对小冬说,“我家万亿腼腆了点,可她给你准备了贺礼哦。” 哎,小有该是多宠溺这个小姑娘,一看就知道,这是豁哄着她呢。小丫头都不知道“准备了啥贺礼”呢,她抬头瞄他,小有抱着轻轻摇了摇她,“看你的小包包。”万亿打开斜背的小包包一看,里面多了个大红色的见方绒盒子。万亿掏出来,也直接递给了小冬,小冬笑着接过来,也知情趣地跟着小有的口吻说,“谢谢妹妹。” 这时插进来一个声音,稍显讥诮的,“还好兄弟呢,夏子地底下听见了可不得恶心吐了。” “嘉园!” 原来是慢悠悠走过来的新郎讽了这么句,新娘赶紧扯住他手臂,“说什么呢!小有是我请来的,昨儿不说好……”看来新娘也是个直肠子,一着急啥都能秃噜出来。也看出来新郎是真爱她,再大的仇怨吧,新婚之日,肯定老婆最大,“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王昱他们也来了……”拉着媳妇就走,真是一点不待见小有。 小有一直微笑着,是真不见介意,主人们都走了,他就独自牵着万亿走向一桌儿,可见除了这桌儿的人对他尊敬许多,早已站了起来,沿途的,也均有起身,十分敬重的样子。小有先给万亿拉开座椅,招呼大家,这才都坐下来。 “嘉园给你脸色看了吧,哎,这小子还这么不懂事。” “没什么,他能就着小冬的意思来京里办这一桌儿,已经很好了,毕竟小冬母亲这边的亲戚是得有个交代。” 听口音,这些人更偏南方。 原来他们确都来自燕州,那是桂家的大本营。在座的,也全是桂家的忠嫡之后。前儿也说过当世就有“南桂北万”之说,只桂全死后,独子小有一直也在京城,燕州桂系看似不及北方的万系壮大昌盛,但,并没说就没落了。那边燕州一系无论老臣新肱可都盼着小有能放弃京里的职儿,回来续写他父亲的辉煌! 确实这也是许多南方桂系的“参不明白”:当年桂全将小有托付给万铮,可以理解,那是小有还没成年。现在小有已成年,为什么还留在京里任这么个“婆婆妈妈的职儿”,就不愿回燕州呢? 前文也提过,张岳衡是桂全的第一将!他的儿子张夏也是从小伴着小有长大的。张岳衡抛下京里的一切荣华,宁愿只身去守边疆,也不说回老家燕州看看……外传普遍的原因就是夏子的死和小有有关。 今儿这结婚的一对儿, 新娘是夏子的表妹袁冬。由刚才的面见情况看,袁冬倒是一直跟小有保持良好的往来。至于新郎,俞嘉园,从前那也是和夏子一样是小有“不二的忠臣”,只是自夏子死后,对小有也有了“恨意”,遂才是那样个态度。其实嘉园的态度也折射出如今燕州势力对小有的“分歧”,一部分当然依旧是死忠,一部分怀着“又忠又恨”,终究还是夏子的死是个迷。 席间,小有一点不避讳对万亿的宠爱,什么都以她为先, “不说带你来帮忙调解个事儿吗,饶顺可有个苦恼事儿等着问你,”小有拍拍宝宝肩头, 那边一个笑眯眯的帅哥支着头就问, “我有个女秘书,其实很不错的,但是我总得像个慈父一样护着她,半点委屈不得。喏,昨儿就因为一个报告错误,我说了她几句,她居然当场在办公室就掉起眼泪了。老这样,叫外人怎么看,还以为我欺负她呢。我是男人,当然见不得女人哭。那是不是因为我第一次对她妥协了,她就意识到眼泪是种有力的武器了。” 万亿推推眼镜框,一点不觉得这问题无聊,反倒蛮认真解答起来,但,很犀利哦。 “秘书,主要职能就是叫领导‘秘密地舒服’,既然这位女秘书总不能叫你‘秘密舒服’,还是开了算了。如果你实在疼惜,舍不得炒她鱿鱼,让她转行做出纳也行。一个爱哭的出纳有助于拖延付款时间,让她在别人面前帮你哭穷总比哭得你难受好吧。” 哎哟,这得把小有爱成啥样儿。真实地只有他最亲近万亿,了解她最透儿,万亿就是这样,平常懒死不爱说话,只要想说,伶牙俐齿着呢。关键是她并非“科班出身”,这都是“社会大学”把个小姑娘磨砺成这样个精怪…… 就这么几句,多少也叫人知道小有为什么这样宝贝她了,除了漂亮,不缺少“有趣的灵魂”,自然得人喜爱。 小有后来被新娘请到一边说话去了,留小丫头一人坐这里吃喝。她不吃肉,只吃青菜。喝点酒,小口小口酌。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羞怯,她腼腆,可也大方,甚至贵气。独自坐那儿,旁人和她说什么,她也答,有礼貌,可话就少多了。越发惹人喜爱。 小有那边坐着,虽和袁冬聊着,可视线一直在这边万亿身上。看得出,是真爱。 谢谢小钻石。 2.41 “我再次替嘉园给你道个歉,我知道嘉园内心里也是盼着你来,但是一直就拉不下脸……” “我明白。” “小有,”袁冬顿了下,“别怪我又劝你,那事儿,该叫所有人有个明白了。看看,你对万亿这姑娘动了真心吧,难道就这么耗着?不是我多嘴,她都这么年轻,接受得了慧儿么,” 小有垂眸摸着手指,“我会让她喜欢上慧儿的,”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是太冤枉你了!难道你真打算为了夏子把自己清清白白一辈子也搭进去?再说了,夏子走了,我舅也没个后儿,让慧儿……” “袁冬!”嘉园那头叫她,也掐断了她的苦口婆心。小有稍点点头,“去吧,大喜的日子,不纠结这些。” 袁冬站起身,真有抹悲伤地望着他,“我是替你委屈。” 袁冬走后,小有独自坐那儿喝了口茶,往那边看,正好万亿也看向他,小有朝她招招手,万亿走了过来。 小有拉开一边的座椅,跟自己挨着,牵着她坐下。 “他们不是这儿的人吧,” “嗯,都是燕州人,女方的母亲在这边有不少亲戚,所以来这边又办了这场酒。” “新娘的小酒窝很可爱,” “是的,他们一家都有酒窝。哦,她哥是个梨涡,深深一个洞。”小有捉着万亿的一只手变成十指相扣,拇指摩挲着她的指骨,有抹慵懒,带着迷蒙的回忆, “是么,她哥没来?” “没来,……没来,” 连说了两个“没来”,万亿自是也没再往下问,望向新郎新娘那边,正好看见新郎独自往这边来, 万亿起身要过去,小有紧紧她的手,“没事儿,咱就坐这边,清净。” “挺无聊的。”万亿说, 小有稍起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知道你得这样,喏,早准备好了,给你下了不少游戏。”手机递给她,万亿拿起来就坐到桌那边,熟练地找游戏玩儿了。 这时候嘉园已经走过来, 眼睛倒是一直望着那边的万亿, “还没见过你对谁这样,包括你那闺女的娘,哦,对了,你那老婆我们也没见过几面,奉子成婚,到了外头咋就传成‘情深不寿’,这世道,真真假假,谁又摸得透?” 小有笑笑,也没起身, “真也好,假也好,都是这个世上的一部分,何必纠结。” “不纠结不行!”嘉园忽然发了狠一样,“我是不明白小冬为什么能原谅你,或许,跟她从小就仰慕你有关。但是,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小有,我们这帮子从小跟着你,要说对你,哪个不是死心塌地!夏子走了,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我们信你!可你在怎么对待我们,对待整个燕州!张叔那儿你一句话不说,他临了舍了京城这一切,我想,当时只要你一句话,他会不回燕州!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赖活在京里做万家门下一条狗,老帅要在世,看得了这些?该多失望啊!” 此时, 偌大一场喜筵, 安安静静, 静得人心发慌,发涩, 大厅里头,就是嘉园痛心疾首的呼喊…… 新郎眼通红, 新娘那头已然是泪流满面, 她走过来,拉住老公的手,“别说了,别说了,” 嘉园一扭脸,抱起自己的新娘,“走!抛捧花去!” 猛然,又热闹了起来, 却,总透着那么一种悲壮,一种凄伤…… 小有牵着万亿已经走了出来, 里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噢!”十分热闹, 几位送他们出来的人,眼眶都是红的,神色也十分难明,带着对小有毋庸置疑的忠诚,也有怨怪,也有期许吧, 小有跟他们只客气告别,没叫他们再送更远。 人们看着他的背影, 是恨铁不成钢, 是无奈, 是依念……老帅走后,希望就系于他一人一身,又不是没实力,怎么就如此颓弱?一些对小有始终力挺的老臣,坚持小有这是“韬光养晦”,毕竟北方的万家如日中天,现在元首又离位之期,小有毕竟年轻,怎么比得过万铮的老练。但是,如同嘉园刚才那一言,还是戳中不少燕州人的心!他们指望着小有,重振旗鼓,再塑江山!…… 下到地下车库,小有一把抱起了万亿,抬头望着她,“我得赶紧把你抱走,要不,一会儿保管捧花会丢到你头上,我怕你个小坏蛋一时生气,把人捧花给丢了,可咋办。” 万亿垂眸瞄着他,看起来是个小坏蛋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捧花会丢到我头上。” 小有只是笑而不语。 肯定知道。就算嘉园他们对自己“恨到了骨头”,可骨头里面还是对自己好,见他这样喜欢万亿,怎么可能不把“最好的”给他,叫他心想事成…… 小有抱着她就这么慢慢走向车, 耸耸她, “诶,问你啊,要捧花真丢给你,你会扔了么,” 万亿笑起来, “扔了干什么,我看见那捧花了,上面有个漂亮的小兔子。” 小有貌似后悔,“哎呀,早知道这样,不该走的,” 又耸耸她, “你知道接着捧花啥意思吗,” “不就是下个结婚的就是我呗,” “你信这么,” “不信。” “那……”小有仰头咬她的下巴,含含糊糊地发声,“我当时就向你求婚了,怎么办,” 万亿眼睛瞄到一边,也没说吃惊,也没说害羞,就是像发呆一样, 一下子,弄得小有心跳得极快起来,变得十分正经在意起来, 放下她,两手捧着她的脸蛋儿,“我当时就向你求婚了,你怎么办,”注视着她,一种急切地期待, 万亿虽是脸蛋儿被他捧着对着他,可她那漂亮的大眼睛还是望到着一边, 许久, 宝宝在他掌心里摇摇头, “我不当后妈。” 这个答案……倒是一时叫小有心绪难明起来,有些放心吧,她没说不愿意,只是因为孩子;又有些沮丧,宝宝终究不会接受慧儿…… 小有轻轻顶着她的额头,摇摇头,似自我喃喃,“没事,总有好的一天的……” 2.42 六角楼的老戏台子,清末时那可是皇上都想来的地方,风韵十足。 后来拆旧扩场,戏台子全没了,成了玩家子聚众竞技的地方,花样百出。 这也是有来由的, 传说那年梅静群到六角楼看戏,她的玩伴们起哄,觉着场地正好玩宫球,就玩起来了。 宫球是用牛皮缝制的,里面填充了棉絮和干草。 分两组,梅静群做裁判,高高坐在戏台子上, 有趣味的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蒙着,球上栓个铃铛。那稀奇古怪的动作,无所顾忌的叫喊……一时全国上下都学着玩儿。不过至今都有些阴谋论者分析,梅静群玩这些,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实际也是在运作她的“御人之道”…… 如今,六角楼一带的八步街,名店林立不说,最令人瞩目的还是由辉州制造衙出产的白布围成的一个一个“竞技场”,全是些“老玩意儿竞技”:蹴鞠,斗犬,抵蝈蝈……当然也有符合现今的改良。这些个项目里,有你可以亲自上场“比试”的,也有你场下“买输赢”的,总之就是个刺激天堂! 嘉园他们,说起来那就是从“诸侯列国”来京的“藩王子弟”,来一次京,自然该玩的就该玩到。 有趣的项目是多, 蹴鞠场上有三个门,十五个竞技手分成了三队。攻击总是出乎意料,每一方都显得莫测高深。有时无论有球方还是无球方,都会泥塑木雕般默立许久,有时候球落在地上,哪一方也不抢,先下手的未必为强。偶尔的叫好声都来自那些鲁莽之辈,老着手们会紧锁双眉凝噎无语。 早就听说可看性最强的是“争筝”, 大棚里放出来的风筝,状物状人,翻滚着,跳跃着。有的筝手把木偶戏搬到了天上,还扯着嗓子配音呐。说是更有甚者,筝手放出母子筝,母筝就像一道幕布,子筝投射在母筝上的就是皮影戏了。有的筝手更“剑走偏锋”,把风筝和花炮结合在一起,想着怎么能把对手的风筝给炸烂!有的风筝则能在天上变脸,想来筝手是个川剧名家吧…… 不过,如今八步街所有的“争筝”棚都封了。好几年了。据说,和夕臣的独生女,著名的大公主,在这儿被炸伤过,那次“全封”了后,就再没有谁敢重开过。 没能看到“争筝”,嘉园他们自然要去玩八步街再一个闻名遐迩的项目:“钩兔”, 这个叫“追命”的围子是玩“钩兔”最火爆的,也是八步街最野的项目! 一个小型赛马场里, 一只亡命的兔子在马道里狂奔, 骑手们紧追不放,用钩镰枪去钩,谁钩到了谁就是胜者! 为了保证不受伤,骑手们是全副武装,兔子却是肉身逃命,可身上已是越来越红,也就越来越疯狂! 这时,一位骑手倒拿着钩镰枪按动了机关,就见从柄头射出来一支箭,箭后拴了线, 中了! 他顺势一收,就拿住了兔子。 别的骑手不干了, 可比场上的骑手更怒意的, 是看台上的嘉园他们! 之前肯定都参看了规则,也凭着眼力劲儿选了中意的骑手投了注,钱是小事,这摆明“不按规矩”来,可有点不地道:谁允许这么持钩镰枪的?谁又允许钩镰枪里头还能设暗器的? 最后越吵越不得开交, 场子里出来了人,也没个好脸色,“嚷什么嚷,当这儿是哪儿,输了想赖账啊!” 这下把嘉园他们气得, “没稀得这几个钱,你给老子正儿八经地玩儿,再赏你十打都行!可规矩就是规矩,没规矩,你这叫抢!爷们儿可不答应!” “要你答应个屁,规矩是老子定的,再说,来来来,你看那规矩上写了不能反持钩镰枪么?没写就是能行!你他妈是自己脑子不灵光。” 打起来了! 可不得打起来, 嘉园他们是碰着这样“地头蛇的庄家”,觉着欺人太甚! 庄家这边呢,说实话,即使是生客,一般肯定不得这样“蛮横”,主要是他们的口音一听就是南方燕州那边来的……哎,积怨呐。 “干什么干什么!都活得不耐烦了,家庆之内还敢闹!” 嗯,军警来了。 也是那次大公主受伤之后,这片都不归警察城管管了,军警直辖。 也是,这几天是“家庆日”。嗯,和家天下如此稳固,党魁之家的“家祭日”也成了一节,号“家庆”。这天虽说全国上下不影响生产,不特意休假,但是一天内各级机关不庆功,不喜筵,再就是,这天全国所有的庙宇道舍纪念堂免费开放。 扯开了双方。 看来啊,这些军警跟庄家也是不对盘的,虽说面上先“以家庆之日闹事”训斥了几句嘉园他们,但是重罚的还是庄家!庄家吃了亏,看着是气憋着,那眼里的狠毒,总有找回来的一日…… 出来了, 嘉园他们也没想到, 外头一辆军警小车里下来一人, 重俊走过来,抬起手,笑着,“兄弟,我是重俊,刚儿叫你们受委屈了。” 嘉园还疑惑着,并未伸手, 重俊也没在意,手一直举着,“我们都是小有的人。” 这下,嘉园放松了许多,虽说脸面上并不满小有,但是行动上还是抬起了手和重俊握了握,“谢了。” “这里眼杂,找个地方叙叙,”重俊手一比车,嘉园也干脆随行了。 路上,重俊叹口气, “你们从燕州来,不晓得这京里水深,八步街里一大半的围子都是万千的,刚才那‘追命’就是他的场子。”又顿了下,“万家如今势重,小有毕竟属‘寄人篱下’。万千如今又千万个看小有不爽,一听你们这口音,没茬儿的他们也得找几个出来呀。” 许久, 嘉园扭头看着窗外, 真是极毒戾地喃了句, “真打量我燕州没人了!” 谢谢小钻石,颐和曼丽12,石榴裙下全套有现货,另也可定制喜了手机壳哦,可询问阿正。。 2.43 博宁殿在大紫阳宫西北角,历史上最著名的,它是定安公主的寝宫。 这个定安公主,不安定喏,一辈子折腾死三个男人。第一任王同皎,两公婆互相看不上,定安没事就上街跟小伙儿嗑瓜子儿说荤笑话,小王在家生气。这天来个朋友,小王跟他吐苦水骂定安,顺道儿把她表哥权臣三思也给骂了。谁想朋友告密了,小王被砍。这个卖朋友的小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宋之问。 博宁殿因为临紫阳宫最小也是最柔和的内湖“锦井”,所以静谧又舒适。和夕臣主政时,这里被他改造为给小满大公主的学习场所,里头书自然不少,还有满挂的世界地图,一人高的地球仪等。后来夏总上台,他闺女跟大公主不是一个性儿,听说读书不行,这里就变成了“溜达场”,全铺着柔软的地垫,据说万遗胖乎乎,喜欢在这儿骑猪玩。夏总专门给她闺女养了两头壮壮的小猪供她骑着满宫跑。更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先学会的“骑猪”。 如今,大殿一大半还是保持万遗儿时骑猪的陈设,东边靠日头的地方,有书桌书墙。这里是钟遥昔日常办公的地方。 锦井一边的“嗮忘亭”,这些陪同领导来的二级官员均守候在这里。他们的上司现在都在大殿之内,开的是“筹备空降兵建军**年庆祝活动的联席会”。大家都知道夏总起步就是空降兵,所以这个“建军庆典”定不会简单。 这也是自上次七里洞一面,小有和万千再次一个场合出现。 对双方而言,均有些“万不得已”。 如今这些小王爷比以前照照那辈儿的,甚至熙正阳那辈儿吧,都“含蓄”了许多,再大的冤仇,轻易不摆在明面上。都是底下斗得你死我活,见面都还能“皮笑肉不笑”寒暄几句的主儿。 可小有和万千这闹得也是太僵了,所以最好“不碰面”,省的造那份儿假自己心里也烦。 于是,这种大场面“不得已”碰了面,也是没法儿。 两人现今官职儿不大,可毕竟都顶着“南桂北万”的名头,上哪儿格外引人瞩目也是避免不了。稍有些“不和睦”的迹象显露,特别是在这宫里,在钟遥昔跟前,那可不得了!所以,是没办法,也握了手,说了几句官场话。之后,就各走半边,到各自的“阵营”不再交集。 “这次建军庆典,元首会不会回来,” 下头嘀哩咕噜议论最多的,当然是这个问题! 最关心的,肯定是这样一个盛典,夏总会现身吗。 “这就不知道了,听宫里人说,钟主任这段时间心情并不好,人显得也有几分焦躁。估计元首回来这事儿,悬。” “那我听说,他焦躁还是跟万遗小公主有关,说这小祖宗前段时间回来了的,不过严格保密,没几个人见着,是生了病还是咋了……” 都在议论宫里的事儿, 可无论小有这头,还是万千那边,关心的,都不是这。 小有这边,嘉园也在。 不过嘉园来,可不是为“建军盛典”的事儿,他是钟遥昔“特召进宫”。嘉园的父亲俞良是钟遥昔原来在国防大任校长时的第一特助,嘉园结婚,钟遥昔人没到燕州,不过是遣了特使特别送去贺礼的。现在听闻俞良最近身体不大好,他儿子既然来了京里,特别召进宫里问问情况。 “没想到那小子长起来是这副德行,跟他哥可差多了。”嘉园看一眼那边万千,说。以小有和万萬的交情,嘉园肯定随着小有跟万萬更熟悉。 小有没吭声,此时,他心情很放松,可能因为“锦井”周边这氛围。只说一个小细节,博宁殿周围的垃圾桶都是绿色小青蛙的造型,可见,夏总当年为了哄女儿把这老宫殿改得多彻底!不过,这样个充满童趣的地方,小有想,万亿一定很喜欢!可惜这地方,岂是带她来得了的…… “列位,冰冻过的豆汁儿,解解热吧。” 今儿天气是有点燥,宫人们端来了新鲜豆汁儿。 嘉园从南方来,估计还喝不惯这味道。京里这豆汁儿,第一次喝时绝对难以下咽,泔水般酸腐味谁也接受不了,可捏着鼻子喝上几次就会爱上它,一到暑天到处寻摸豆汁儿,又解渴又解暑,连皇帝都是如此。史载,乾隆十八年,乾隆皇帝命把豆汁儿引入宫廷,并召集南北群臣品尝,大臣们没一个敢说不好喝的。 小有给嘉园端来一碗,嘉园推脱,“喝不惯这味儿。” 小有笑,“那可怎么办,要一会儿钟主任也请你喝这个……” 嘉园也笑,“那就憋着呼吸一口干了呗,他给的还敢不喝,回去了不被我老子揍死!” 小有倒喝得顺畅,嘉园也稀奇,“你以前也不好这口,” 小有轻轻摇摇头,“万亿爱喝,总给她捯饬,也习惯了。” 一听“万亿”,嘉园只是淡笑,也没往下讲了,特别是那头还分明站着刺眼的万千……没错儿,那天重俊可跟他聊了不少,包括“万千的万亿”,包括七里洞那块地…… “对了,我来时,我老头儿也跟我唠叨了些关于这次建军盛典的事,他叫我跟你提个醒儿,估计元首回来还是挺渺茫,不过毕竟是大事,元首肯定得派人回来参加,最大可能就是意一。他一回京,免不得你得去陪着了。” 小有这一听,神情是肃穆了许多,不过想想,又摇摇头, “我觉得意一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他是低调惯了的人……” 正说着, 那边一人笑着走过来, 是钟遥昔的首助方吁, 人亲自过来, “嘉园,钟主任叫你进去呢。” “诶!谢谢方叔叔,您还亲自来唤……” 这都是他父亲俞良的老战友了,自然格外亲热。 那边, 郑级谑笑,仔细看,眼里带毒呢,“他就是燕州的俞嘉园,才结的婚,娶的就是张夏的表妹袁冬。” 万千看过去一眼, 眸尾是冷辣的。因为,刚儿郑级他们才跟他说起的事儿,实在叫万千恼火! 2.44 这是得叫万千绷不住。 郑级告诉他,别看这个俞嘉园远从燕州来,活动能量相当大咧!燕州古来就是极富庶之地,当地人出手阔绰,更别提这等豪门公子了。 俞嘉园这回来,都知道是补办女方亲戚这边的婚宴,因考虑“九简”的政策已然低调朴素了。不过,奇怪的是,听说俞嘉园又豪订了希世大酒店所有宴会厅,记住,是所有的宴会厅啊!一个月!这在京里,也算最豪奢的婚宴场所了。 另外,据说俞嘉园也透过关系在打听“国宴厅”的预定。是的,朱雀街整月殿里的“国宴厅”顾名思义,只有“国宴”才会在里面举行。但是,也有极特殊的“租借情况”,比如一些知名人物的诞辰、祭辰,世家大族间较引人瞩目的联姻,也有在国宴厅举办的情况。 莫非他要在京里再隆重来次“大婚”? 别说万千不信,郑级都看得透这其中的“深奥”: 俞嘉园他确有这个实力搞大婚,但无论在京里亦或燕州,俞家不敢!严格算起来,俞家该属钟遥昔的部下,如今元首缺位,钟遥昔实际掌政,出于对夏课的忠心,他更加约束自己人的言行!所以俞家是绝不敢如此“公然造次”的。 所以,你再回头看看他这样“张罗的规模”,谁配得上?谁家即使这么豪,钟遥昔估计也无话可说……唯有小有了。 目前,小有能和谁结婚?这一深想下来,万千能不恼火么…… 好吧,这点郑级还真说对了,嘉园同志可能在你们的八步街“玩不得痛快”,但是,真别忽视他的“活动能量”!除了这“神秘豪订宴会厅”的举动,人家今儿还能“直达天听”,弄个“先机”回来呢! 嘉园规矩坐在小沙发上,眼睛却是不无欣赏地望着墙上挂着的几副字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钟遥昔, 那要不是主政,日常里这是个仙级人物吧。 别想着后世了,当下就有把他跟诸葛亮比的, 同是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智楷模! 不过,少人而知,钟遥昔也是当世“举世无双”的大书法家。 他字圆白,也作圆伯,号域北居士。佛名察格多尔札布。 圆白的作品很少放出来拍卖,国内几乎不闻,日本还有几次,据说都是万遗小公主所为,那个价值可想而知…… 圆白的字,浸染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温润秀美,清雅隽秀。每个字的结构上,字体修长,用笔瘦劲,结构严谨,聚合有度。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宋徽宗瘦金体的影子,但较之徽宗的字更加的纯净飘逸,线条粗细交替,变化丰富,温润秀雅,极具张力。 遥昔办公桌后的墙面上,悬挂着两幅配画书法《曼溪秀棹》《丽竹寿石》,这是常年裱在博宁殿的, 在他的办公桌上也有好像两幅新写的字儿,一幅《祈愿》一幅《安生》。 遥昔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来,嘉园赶紧地起身双手接住,“谢谢钟主任。”接过来,恭敬放在了小茶几上。 “你父亲身体如何,没大碍吧,” “没大碍没大碍,那几天燕州酷热,他又好每日去山上走走,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时没扛住。” “是得注意注意了,你父亲还好酒,叫他少喝点,” “是是,” 聊了下俞良的身体后,遥昔又问了问燕州的情况,嘉园如实回答。遥昔听后似乎也满意,“小有虽在京里,可看的出,这孩子心里还是有燕州,也听得进去你父亲他们这辈儿人的话儿……”言谈里,对小有多是肯定的。 “钟主任,有件事想讨您个指示,” “嗯,什么事,” 看看嘉园几贼! 这里正大光明地把七里洞那块地的事请示遥昔, “这也是父亲他们一些燕州老将的担忧,自老帅过世后,小有心里有燕州,但又怕回到伤心地一样,终究还是夏子的死是个结……夏子的车祸就出在七里洞,这块地如今放开了,小有想把这块地管辖过来,也是他的个心愿,希望能有个成全。” 遥昔当时没给个明示,但是,从他之后对小有期望的后话而言,基本上也是首肯了。 看看这能量吧,所以真别小瞧这些“地方犬子”,如今他们这胆谋也是无可限量的…… …… 万亿所在居委会被上级评为“五星居委会”,为庆贺,大伙儿就在胡同口的“丰庆酒家”吃了桌饭。 吃饭的时候,徐大姐说,“把小有也叫来吧,咱这‘五星’里他也有功劳。” 没法儿,万亿给小有打了电话,不多会儿,小有来了。 跟万亿坐一处,那就是登对儿得不行的一对儿, 邻里间大家也看惯了小有对万亿的宠溺,十分看好他两儿,肯定就极力撮合呀,“什么时候小有把我们万亿娶回家呀,” 这话头儿一出来,那就是每个人的张嘴,都跟这有关。万亿是抵不住的,全小有挡着,“她还小,” “小,你就放心啦?我们万亿这么好个姑娘,你要觉着小耽搁了,哪天被不觉得她小的给抢走了,你上哪儿后悔去!” 这话儿看来是说进小有心坎里去了!当时,他也没再做声,就低头望着万亿,给她端过来都豆汁儿倒她碗里。 好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来救了万亿, 她出来接, 一听对方,又走出来些, 看着那小眉头蹙得, “我知道,我也不想在外头再呆这长时间了,我想陪着妈……”一抬头,看见小有走过来,更不耐烦一样,“好了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挂了。 小有过来歪头望她,“谁又惹你了,” “你!”她想都不想, 小有就是笑,“好好好,甭管谁,我都应下来,是我得罪您儿了,给您赔不是。” 万亿望着他,眼神也是复杂不清,那里头的纠结……其实往深了想,宝宝这段儿真没刚见着那会儿“澄澈”了,就算凉薄心冷,一条心凉薄心冷!现在,总似一坨迷茫纠缠着,叫她自己都打乱了节奏,心不定起来…… 可在小有看来,这估计是宝宝被刚才那些话逼羞怒了, 他把宝宝揽过来,抬手摸摸她的小麻雀辫子, “我是真的想向你求婚,可没有处理好你和慧儿之间的事,我不会这样草率……” 哪知,宝宝一直望着他, “可以先求着试试呗。” 你知道,小有可能一辈子最大的惊愣就在这会儿了! 2.45 这天,万千得记着。所谓心情的跌宕起伏也不过如此吧。 万千正在办公室捯饬这一大罐子弹球。 弹球之“弹”念“谈”,不念“蛋”。今天的小孩子不弹球,一看这俩字第一反应念“蛋”。万千他们小时候,京里的大街小巷广场野地,凡是能挖坑的地方,无冬历夏的都有儿童聚众弹球。尤其三九天,有的孩子冻得鼻涕过了河,边脦(tè)肋着大鼻涕边认真地弹球,这景象充满喜感。(脦肋是京城土话,意为快速吸入。) 万千现在也是想方设法勾着万亿跟他玩,哪知那日一拿出来一小罐弹球,万亿就来了劲儿,手法有模有样呢。 大拇指大小的玻璃球,有彩芯的,也有素色的。万千童年的时候,玻璃球就是至爱,与今天孩子们喜爱的手机游戏有一拼。拥有较多玻璃球的孩子气势上都高人一等,身边总有许多追随者,一旦出门,呼朋引类,呼啸来去。 当时家里万千就跟万亿趴地上玩了好长时间, 事先挖坑作垒,一路打关入禁,过五关斩六将,最终获胜。也有野路子玩法,不管不顾打野仗,满地追逐打击,以命中目标为胜。这两儿玩弹球时还互相探究了手法,讨论出初学者易犯毛病有二:先是执球方式不对,将球塞入弯曲的拇指与食指之间,俗称“大努”;二是弹射时未用拇指发力,而是连胳膊一起用力发出,属于赖皮。真正高手是将弹球悬空于拇指食指之间,利用拇指足够的力量将球弹射,讲究稳准狠。万千还是厉害,弹球两三米开外,甚至四五米都常常一击中的!惹得万亿赞赏呢。 今儿又搞到更大一罐子崭新的弹球,上头还印了万亿各种卡通造型。万千琢磨着是否把家里的台球室改造一下,真正搞个更有“趣味”的战场…… 这时郑级一下闯进来,“万千!” 万千抬眼瞄他一下,“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这是单位,还是注意点。”弯腰两手捧着把这大罐子弹球放办公桌下, 郑级已经走到他办公桌前,两手撑着桌边,显得格外激动, “你这‘以退为进’真好!桂小有那边果然以为捡了漏,七里洞那边出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真胆子不小,一拿到地就开始倒卖!这是自己找死!” 万千已经直起身,又从桌面上拿起红布绸子弯腰下去给弹球瓶盖好,边漫不经心,“那你们还不赶紧去‘落到实处’,” 郑级握拳一捶桌儿,“这牢他是坐定了!”转身就走, 可刚走到门口,逢着兆云这会儿登门, 一看兆云这脸色儿,郑级也疑惑,啥事儿叫张老板这着急又沉重的(张兆云,还记得不,前儿橙星的老板。) “万千,我赶来得赶紧跟你说个事儿,”推门进来也不顾门口跟郑级打招呼,直接走到万千跟前, 万千人还坐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低头看了又看红绸子把罐子盖好没,嘴里还轻松地说,“今儿这是怎么了,急事一桩接一桩的,劳您这些人都亲自往我这儿赶。”大家其实也清楚,若非大事,万千公私分明,一般不喜私事儿扯到他单位里来说。 兆云直截了当, “小有可能会在国宴厅向万亿求婚。” “什么?!”这是郑级叫出来的,赶紧又走回来! 而万千, 坐那儿似顿了几秒, 他脑子可不慢,思忖着这事儿的谱儿, 今天万亿是可能去朱雀街那边,因着她呆的那居委会评为“五星居委会”,市基层行政委有全市表彰活动,万亿作为“好市民代表”会随他们居委会主任还有两位同志一起去领奖。 这点万千清楚,小有一直在明,帮衬着她那居委会的工作不少。今天借此喜庆,说带她去附近庆祝,进而去国宴厅……且,那天已听郑级他们提到俞嘉园在打听“国宴厅”的预定情况…… 万千一下起了身! 脑子动得快啊,“叫杨智赶紧想办法,国宴厅……” 郑级点头,“我明白。” 万千走到门口,忽然又返回,弯腰在办公桌下抱起了那红布绸子裹着的罐儿。求不求婚不可怕,怕的是万亿点了头!可万千相信,以他对万亿的了解,一罐子印有她卡通造型的玻璃球,不见得会影响她的“判断”,但,在这千钧一发间,至少能拖延她的“执拗”! 边往外走,万千沉着脸也没显得多慌张,“刚才你说的那事儿,不能拖,现在就去办!” “是,你放心,他得逞不了。” 万千和兆云直接往国宴厅去了! …… 好吧,这么关键的一天,还是提提咱们小万亿怎么过的吧。 如果你仔细瞧瞧这小丫头,今儿一起床她就跟往常不一样。 头发梳顺,并没有扎小辫儿,而是自个儿随手一揪,就揪了个公主啾啾,还从床铺底下翻出来个小箱子,拣了个果冻红色的珠珠球绑在啾啾上,诶哟,漂亮死个人! 那大眼镜框好像也不准备用了,直接又放进那小箱子里。 洗了个脸,镜子里素颜的小万亿就那么水灵! 穿上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衣,黑色百褶裙,小白鞋, 20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清纯透澈,有, 沉静斯文下来,一骨子贵气,也有。 出门前,她最在意的,还是准备拎走的那个很普通的黑色布袋, 里头装着她最近才买的熏香啊,蝈蝈笼啊,一些是她玩儿的,一些还是孕妇用得。 小丫头出门了, 到居委会门口和其它几位集合, 这一出场就叫大家惊艳! “哎哟,万亿!认不出来了!” 其实这就是小丫头的魔力,出了发型、服饰,最重要,还是气质吧, 虽说万亿还是羞涩笑着,“哪里。” 但是,这份沉静贵气,跟从前迷迷糊糊,甚至大咧,还是有不小区别。 是的,不过大家也理解,说明万亿很珍惜“好市民”这份荣誉,小姑娘心地善良,也热心快肠,真的很讨喜。 其实, 要真说起来, 这还不是她的“真模样”, 她呀……一言难尽。 2.46 要上台领奖了,万亿那会儿肚子疼去了洗手间,这也等不了她呀,其它同志上去把奖领了。等她回来,都说她该忍忍的,万亿就是笑,“这是忍得了的,没事,我摸摸就好。”真把奖状给她摸了半天。 出来时,小有站在那边台阶下就等着呢,同志们推推万亿,“这奖状也有他的功劳,拿去给他也摸摸。” 别说,小有这会儿还真顾不上同志们的开玩笑,眼前的万亿把他惊着了! 这是他的宝宝啊?小有心中……怎么说呢,灌满是滋味儿也不是滋味儿的……这样的宝宝,怎么不是叫我第一个见!小有甚至心潮澎湃地想,我要早知道她今儿这样出来……不,我不会让她这样出来的!宝宝把她的漂亮泄露太多了…… 是的, 今天阳光明媚, 宝宝纯净如女神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同她出来的不少人已经往她那边看了……精致漂亮的女孩儿谁不爱看?关键阳光沥在她身上都夺不走的那种天生贵态…… 小有不知怎的,对她,忽涌起一种陌生, 这站在高处的万亿,渐渐越飘越远样儿,不是那个他常抱在怀里疼得不撒手的宝宝了…… 直到万亿两手握着奖状向他走过来,递给他,“喏,摸摸吧。”宝宝又娇涩又别扭的模样回来,小有才感受到真实,握住她递过来的手腕一拉紧紧抱进怀里,也许这话儿早在嘴边儿,因刚儿的一时情怯,反倒此时根本就不容多想,“万亿,嫁给我吧。我定当一辈子对你好。”情之所至啊, 万亿似乎一怔, 接着似本能就要挣开, 小有反倒手上一用力,抱更紧, 他头低着, 谁也看不见此时他的双眸,他的神情, “别慌着回答我,你还可以想想,可以想想的,别现在回答我……” 又紧紧抱了抱,还似乎轻轻晃了晃,就像万亿平常抱着她最爱的趴趴熊,最亲爱的时候那种不由自主的晃动…… 稍放开, 他似乎也不敢看她,只是笑着接过奖状,这才看向那边的同志们。同志们自是没走近,只当他们习惯性的腻歪,这谁还看不到,小有爱死万亿了,除非手上有活儿,只在一起,那就是要抱着的,爱得不行…… 小有真听她的话,也摸了摸奖状,……想想这类东西,甭说他自己得的了,如今经他手颁出去的又得多少?可手上这份儿,是真珍惜,郑重摸了摸,这才低头看她,小声说,“上面虽然没有你的名字,可真有你的一份汗水,恭喜你,万亿。”万亿头少垂着,似乎还沉在刚才的“求婚”里。小有侧头亲了亲她额侧,将奖状递还给同志们,笑着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请大家吃一顿吧。车在那边,大家请。”手抬起诚意往那边指了指,那边,一位军装帅哥站在一辆七座卡威前,也是笑意盈盈。 虽说都也猜到小有来历不凡,但一来万亿是个单纯的姑娘,跟着她的一切都是往美好方面想,顾及不了这些;再这京城脚下有来头的多了,哪个还真一一去调查不成,何况,谁敢呀!今儿这一看,虽说都有些心理准备,但是,你只看那帅哥肩头的杠星,加上卡威的车牌吧,这种军牌都快触顶了!比出入大紫阳宫只低一个等级,也就是说朱雀街行政区域通行无阻……再想想小有的身份吧,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有来头”! 万亿还是坐的小有的车,小有亲自开车,跟他们平常出门也没两样。 只是一程里下来,两人几乎没说话。……嗯,这也是要往后的日子里,小有多么剜心的地方,他和她分开前,怎么就这样“少言”,以至于,那么多宁静的夜晚,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自言自语,模拟着他和她想象中的“另一个结局”里,他和宝宝的对话…… 不知道同志们生平第一次被带进“国宴厅”来是什么感受,激动到心梗那咱们也管不着了, 只说,领着他们进来的田曜是个什么心情就可以了。 小有是真的找到所爱了。 虽然由于面见较少,对这个小姑娘了解不多,甚至也有疑惑。可各个儿由心的,还是真为小有高兴。 像重俊田曜他们,都是小有来京里后基本从大学才跟他一道的,可感情上,一点不比嘉园这样燕州的“老人”薄义,对小有,那都是钟忠热烈的! 小有的暖,亲近了才知道。他人平和,可一颗心,那真的是肝胆相照!为兄弟,为正义的事,鞠躬尽瘁,也能扛。他有困难,很少言语,执着有序地做就行了。人都说他最会“韬光养晦”,甚至“阴黠”,可在这些兄弟们眼中,小有这方面……说个实话,真如此就好了!却偏偏不够强硬呀,他有韬略,可需要“物事人为”地去推动!真的,要说小有心思深,倒也是,却绝不是“阴黠”那种,他只是……小有有太多事情喜欢自己杠,埋在心里,自己守着,扛着,熬着…… 所以,这回是真的叫弟兄们为他高兴,因为比起上次……嗯,也就是娶付娴那次,小有这才是“为自己在结婚”。 为何这样说? 关于小有的上一段婚姻,小有明言里说过“不多谈”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他的私事,谁也不好再去过多探究。 那就是一个字,闪。 闪婚, 闪怀, 包括这个付娴,都是“闪出现”!比万亿出现在他们跟前还突然, 低调结了婚,那时候付娴已经快生,大着肚子,自然更少出现在人前。 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所以大伙儿对小有这个妻子应该说根本就没印象,以他们对小有的了解,像是因“感情而结合”的吗, 之所以外界一直传“小有有多么爱亡妻”,主要是慧儿出生后,小有对慧儿实在太好,也保护得极好,很少叫女儿出现在人前,于是就出现了小有“爱屋及乌”如此爱女儿实际是因为思念亡妻…… 是的,也只有身边人知道,这次的小有才是多么的真,是真的遇见爱情了。 2.47 万千路途中实际很焦躁的,没有表现出来全凭意志力。 接到杨智的电话,说,“‘国宴厅’这边的人很坚决,不愿让步。” “好。”万千只一个“好”字却也透露出狠韧,看来,小有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万千也有一磕到底的心了! 赶到国宴厅门口时,杨智等已在阶下等候,“你放心,郑级那边很顺利,北方军团纪律委员会的人也一起过来了。” 万千的神情酷冷,直接上楼而去。 话说田曜领着居委会那帮同志们先行一步抵达宴会厅,……可想同志们的震惊与喜怯! 第一次真实置身这座恢弘的殿宇里,你才会切实感受到它的伟大。 国宴厅是一座位于帝都中轴大紫阳宫正东一侧朱雀街上的古老建筑,为昔日典雅秀美的白宫唯一剩下的部分。 白宫是元晋朝太子东宫,末代元帝梁显是个至今人都读不懂的怪物!他眼睛奇毒无比,年轻时研究骨头成魔。有人把纸挖出硬币打小的孔,然后盖住骨头请他分辨,能说出是动物还是人的,还能说出骨头所在的部位。 这样个天才,却是真疯!亡国前,一把火烧了大紫阳宫,连同他的前邸白宫也烧的精光。紫阳宫太大了,哪里烧得尽?倒是可惜了白宫,唯留下国宴厅部分残遗,如今这规模也是后世几代维修所成。 同志们更没想到的是, 厅里宴会时使用的百座圆桌全部撤下, 唯留下, 一块超大幕布。 同志们并不明所以,看向田曜, 田曜摸摸鼻头,小声,“小有想给万亿一个惊喜,如果好事成了,您儿们可都是见证者。” 哦,原来如此,同志们自是欢喜,不过谁心里还没个震荡:这是真大手笔! “来了。” 偌大的宴会厅还真没多少人,除了万亿这些个同事,再就是几位小有的亲近人了。 只见小有牵着万亿走进来, 虽说牵着,也有稍前一步,但是,一直头就扭着看着她, 万亿进来,果不其然,到处看看, 小有牵着她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宝宝,你看那边幕布,” 万亿看过去还在问,“这里不是摆着吃饭的地方么……” 整个大厅的灯光已经暗灭下来,幕布那头亮起来, “万亿,看呀!”也就小有扣着她的五指更紧,“哇哦!万亿,欢迎来到你的梦幻世界!”屏幕上忽然似冲过来一个超大的趴趴熊,跟万亿最爱的那只一模一样!3d效果做的太好了,冲击里太强,小有感受到万亿甚至忽然浑身一震!就像那只趴趴熊活了,向她扑过来! 它能说会道, 带领着眼睛都不眨地万亿开始周游她的梦幻世界! 真的, 这些就是万亿那小脑袋瓜子里常幻想的世界, 趴趴熊住在二楼,会下楼来和她手牵手一起乘坐古怪鳄鱼交通车去鹦鹉市场买菜,小摊小贩都是各式鹦鹉,叽叽喳喳,可好玩儿了!…… 万亿在他们极烈翻滚后常常喜欢被他抱着嘀咕一些她的“幼稚想法”,有时候她嘀咕嘀咕地就睡了,有时候太兴奋把小有的兴致又撩起来,她还闹非要小有听完不然就像蛇一样到处扭……原来,他都听进去了,还记得这样清楚,全给她呈样出来了…… 缤纷的色彩,至纯的童真世界下, 小有望着万亿的侧脸, 多完美的弧形,像只最美丽的小猫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大屏幕,全是新奇与激动……小有轻轻抬手就这么抱住了她的侧身,唇抵着她的额边,“宝宝,嫁给我吧,我定当给你造个这样真实的世界……” 却,这才是小有一辈子最最重要的时刻呀, 那样情深, 那样浪漫, 那样专心一意!…… 宴会厅的大灯忽然全亮了起来, 只见几位身着深蓝宪兵制服,徽章显示“北”的军警大兵武装全备地走进来, “诶你们!”田曜立即举手指着上前过问,又看向二楼玻璃幕墙后,“蓝坡怎么回事儿!” 上处没有回应,看来也已经被控制住了, 宪兵头位一人,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出示了一张,拘禁令! “桂小有,你涉嫌非法交易军治土地,违反军资法有关规定,授北方军区纪律委员会指令,”与此同时,后方一人上前,已亮出证件,“北军纪”“对你实行拘禁令,即日逮捕。” “荒唐!!” 小有一直还那么抱着万亿,只是侧头冷静看着。田曜已经叫了出来,十分愤怒,简直无稽之谈!因为,已经看到随后走进来的万千一行人了,更激动,狗日的万千,诬陷至此! 小有首先顾及的还是怀里的万亿宝宝, 他轻轻拍拍宝宝的肩头,“不怕,你的幻想世界还没播完呢,总会看完的……” 你的幻想世界还没播完呢,总会看完的, 小有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他对万亿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没有回应, 更别说,他前面一句,“宝宝,嫁给我吧,我定当给你造个这样真实的世界……” 没有回应, 甚至,“总会看完的”都成了一厢情愿,成了谜题,宝宝到底会看完么…… 小有放开万亿,走到她身后直面宪兵,宝宝还是面向大屏幕,而小有的手始终向后环绕着她,两人此时相当于背对背……小有也常想起这个场景,是否,这已是预示着他们的即将分离,反向而行…… “作为一个军人,我服从命令,可以跟你们走,接受调查。但是,我得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涉嫌非法交易军治土地,我也有权知道是么,” “七里洞。”人也干脆直接点了名, 看见万千了,小有肯定心里有数, 微微弯唇,还是那样的和风煦暖,沉静有致, “你们一定搞错了,那块地我没有涉及。” “我们有证据。还是先跟我们走吧,证据面前说话。” “证据?”小有似乎轻蹙一下眉头,实际表情还是非常放松,“对了,我有‘赦免令’,现在,除非你们有确切的证据摆在我面前,否则,我可以使用元首亲发的‘赦免令’,拒绝这次拘禁令。” 别说万千那头了, 就是小有的自己人田曜他们,谁心里不是暗暗惊着! 都知道“赦免令”那是他桂家最大的底牌!小有这时候动用,……是真的爱万亿啊,不想这一茬儿影响了宝宝看她的梦幻世界,不想破坏他准备了这么久只为她的浪漫……其实,他们哪里又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小有拿出了他老子“拼死打天下”打来的“免死金牌”,全只为了万亿…… 却, 一切的一切捧心付出, 不及,她这时候忽然转过头来的一句话, 宝宝转过了身, 只望着那宪兵, “我有证据,证明桂小有在七里洞那块地上有参与。” 此时, 身后的大屏幕上还在无声地播放着“梦幻世界”, 五彩缤纷中, 小有慢慢回过头…… 那,还是他的万亿么…… 2.48 连同万亿一起带走。 万千跑过来拦着,“她,我来处理!” 领头的宪兵微笑,“万主任,您知道这是我们北军纪的案子,没有‘他人处理’的道理。谢谢配合。”竟也是十足的不给面子! “她不能带走!”万千是急了,甚至伸手就要夺人。“万主任,您要坚持这样,那我们可不讲情面了!”“万千!”杨智他们也上来抱住了万千,“慢慢来,总有办法的……诶!你们!……”已然乱作一团,这时候,那边的田曜几个也冲了过来,抡起拳头就要挥向万千,极致愤恨地怒吼啊,“你他妈个千刀剐的!”杨智他们护着万千反击……最后,谁也没跑,一锅端,全逮起来了! 万亿还是被带走了, 身后的撕心裂肺……渐行渐远了…… 谁也不知道,从正厅出来,就全部换了人手, 再不敢有人握着她的胳膊, 只一人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肘,一道往外走,低声一直小声说着什么。 国宴厅南门出口, 一辆黑色国光早已停于此等待, 扶着她的人亲手为她打开后车门,一手还挡在车顶,万亿坐进去。合上这边车门,那人快步走向另一边后车门,开门坐了进来, “万遗,他们去拿你的手袋了,稍等一下啊。” 万亿, 嗯,应该是万遗了, 她侧头望着车窗外,神情静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会儿, 两人跑出来, 一人拿着她早上提出来的黑色手袋。一人还拿着一把黑伞,很厚实很大,这把伞是从宫里拿出来的。 万遗这边的车门再次被打开,黑色手袋和伞都送进来,她身旁的那人两手接过来,手袋放在她身边,伞搁到了车座后方。 车门轻轻合上,车,启动,离开了。 直往帝山机场而去。 这是帝都最小的一个军用机场,今天,全区域封禁,前往帝山机场的车道双向全线管制了。 所以只这辆国光如孤星行驶在去帝山的机场车道上,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也是分外安静的帝山机场。 只一辆小型军用a3运输机停在空旷的停机坪上,不远处还有一辆黑色陆军r9吉普。 车停稳, 还是那人先下车, 跑过来弯身打开后车门,万遗提着她的黑色手袋下车来, 从副驾下来的人递过来一件黑色风衣,那人接来给她穿上, 正在穿的时候, 万遗忽然放下手袋,也不顾风衣还没扣全,向那头跑去,“哥!” 那边一人, 穿着极普通的常季陆军军服, 板寸的发, 皮肤较黑。 接住了跑过来的妹妹,意一笑着,“先把风衣扣好,这里风还是挺大的。” 好啦, 世人都以为照照唯一的儿子一直在海外呢, 其实, 怎么可能! 意一是曼丽唯一的儿子,领袖唯一的外孙子,无论从血统上,还是现在的家教上,唯一的志愿那都得是保家卫国! 所以,意一十几年来一直在最艰苦最偏远的地方守“独哨”呢, 什么叫“独哨”,比如陆防,那就可能是最高的玛雅山脉终年封雪处,除了界碑,就是他,一人一个哨所。比如海防,就是孤岛一座,一面国旗,一人一个哨所。 曼丽再舍不得,一来这是意一的志向,再,作为领袖的血脉延续,责任所在,也只能忍舍让儿子去为国效力。 意一给妹妹扣着扣子,边说,“回去了后,多陪陪妈妈,她现在很脆弱,你想想六十多岁的人了,毕竟身体不同往日,还怀着一对儿……” 妹妹乖乖点头,“知道,我会陪着妈妈到生的。你呢,” 意一扣好扣子,又给妹妹把领子竖起来,“我这次回京,主要因为建军庆典这事儿,可也不能多待。”又笑笑,“钟叔叔这次是真恼了,你爸愣是不回来,你呢……”不说了,摸了摸妹妹的头,“都过去了,玩的开心就好。” 妹妹张手抱紧哥哥,“哥,可我觉得并不开心。” 意一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开心也都过去了,现在不想这些了,专心陪妈妈才对是不。你要听话,回去了不能再想着老呆在道观里,那些瓶瓶罐罐也放放,不叫妈妈担心……” 万亿点头,“我知道。” 意一抱着妹妹摇摇,“万遗最乖了,万遗最听话……”无比疼爱,感受上,一直就是把她当作最最宝贝的,是呀,万遗宝宝可吃了不少苦,一家人,最心尖尖儿上的,就是她了,即使,万遗根本就是个“坏宝宝”,也无法叫他们少疼一下……是的,别看这时候哥哥一直嘱咐着,她都乖巧答应,其实意一也知道,不可能的,妹妹的“好”也就一阵儿,回去后,她肯定更多的时候还在呆在道观里,痴迷地捣鼓她那些瓶瓶罐罐……却,这样的万遗,只会让人看了更心疼,曼丽为这个幺姑娘恨不得哭瞎了一双眼呀…… 意一搂着妹妹亲自把她送上飞机, 后面有人拿上她的黑色手袋,有人提着她的黑伞。 万遗回家了,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毕竟,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亲爱的大人们,万遗的故事是个小长篇,今天第一个部分完结。我后天就要出发,开始我今年的暑假旅行。预计8月27日恢复日更。旅行期间,如果有空我也会继续更。 万遗篇着实有诸多悬念,您放心,我有个较完整的大纲,疑惑之处都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文里最后一句“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确实如此,第一部分只是个引子,说说前缘,毕竟第二部分万遗才以本名真正出场。 看评论,不少同志对曼丽还念念不忘,放心,后面可以从万遗的视角写文了,曼丽一家子可以“光明正大”出来打酱油了,不必再成为“传说,听说”了,嘿嘿。 熟悉我的大人应该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出去逛逛,主要是放松一下,换换脑子,说不定所见所闻一丰富,又有新的灵感了咧。谢谢大家体谅,给我这个歇息的时间。 最后拜谢您的不离不弃,万遗不会让您失望。 教教你们怎么相爱相杀3.1 海州回帝都的动车上。 “付江,小廖,不好意思啊兄弟,委屈你们这么回去,海空的飞机都过来了,你说你们赶这急……” 小廖笑笑,“没事儿,坐什么不是回去,也正好顺路,到了关彐,正好把那柄剑拿上来,我们带回去。” 王僣一点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到站就送上来。” 小廖又看向坐右手边靠窗的付江,“说是这柄龙泉剑来头不小,咱们就这么带回去,是不是草率了点。” 付江本靠着椅背舒适望着窗外,微笑,轻轻摇摇头,“查过了,没外头传的那么神乎,要不杨智也不会这么随意叫咱们顺道带回去。” 提起这把“龙泉剑”呀,典型的被那帮文物贩子忽悠出市价,故事编的有模有样: 春秋时候楚平王听说越国铸剑大师欧冶子锻造出的宝剑看上去晶晶亮,刺过去透心凉,于是派人“奟邦之重宝,皆以奉子”去订购。欧冶子是谁?乃初中课本《铸剑》主角干将的师兄兼老丈人、莫邪的爸、“眉间尺”的姥爷。“眉间尺”两眉之间一尺宽,所以头是很大的,他姥爷欧冶子的来头更大。 架子也大,干将铸剑的助理是莫邪。说是铸这把龙泉剑时干将降格成了欧冶子的助理。俩人来到瓯越之地的茨山,欧冶子发现山中一处水潭下有铁,对干将说:干!干将就凿山放水,露出潭底晶晶亮的铁粉。干将很兴奋:“干!铁粉确实比8块钱=1000个粉要好得多。”于是化铁水铸剑,茨山中响起了“当当”的打铁声。从声音判断他两应该雇了个力工,边敲打边嘀咕:“宝剑快成型,当当,当当,宰人不商量!”…… 算了,太扯,不想继续扯这没营养的故事,总之,摸清底后,对这把“龙泉剑”万千估计也只剩下拿回去瞧瞧的兴致了,至于什么往常一得个宝他都要隆重搞个“迎宝仪式”啥的,省省吧。 这不从海州办完事,为了顺道捎上这把剑,付江和廖翊低调选了个二等座回京。 小廖左胳膊碰了碰王僣,“都说海州出美女,真正那地儿呆着没瞧见几个,没想这动车坐着,走来走去地倒瞧见几个。” 王僣翘着腿,“那是你们这次来的匆忙走的也急,下次过来,再带你们去看看,哪至于这走来走去几个就代表了的。” “诶,你别说,刚刚过去那个就很不错,隽嫩得呢。” “哪儿?”王僣忙撑起脖子往后看。小廖阅人无数,能得他一个“很不错”,怎得不瞧瞧。 只望见一个少女的背影,白色短袖衬衣,快及膝的短裤,腰间扎着皮带,整体看像童子军那种打扮。 王僣还真望了半天,背面看就是很清纯,初恋似得,是挺叫人动心。 直到人出了自动门,王僣转过头来,一旁小廖也支起身子往后看呢,两人都靠回椅背,王僣直点头,“是不错,要不去找找?”邪笑。小廖笑一下,没吭声。猎艳这回事,完全看心情,主要是剑还没接到手,稍后吧。王僣却完全放松下来,手一拍扶手,“不急也好,还跑得了?” 全程付江都没搭理他们,望着车窗外。小廖和王僣也没去打搅他,付江才和谈了八年的女友分手,和他们不是一卦,感情方面,付江谨慎得很。 王僣好像一直盼着呢,那女孩儿走过去还不得再回来,时不时他扭头看看, 诶哟,功夫不负有心人,女孩儿真走回来了! 这次瞧着正面了, 虽然戴着一幅黑框大眼镜,眉目是看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心动”之感,口鼻的秀气,绝对的美人坯子! 王僣挺大动静碰了下小廖,小廖回头一看,先也是打量地正面钩子似得一扫,这才拍了拍一旁的付江,“付江,这个你得瞧瞧,漂亮不。” 付江哪有心情跟他们耍这,轻轻摇摇头,也没做声, 直到那女孩儿走过来, 路过他们这一排, 小廖再次撞撞付江,“看看,快点儿。” 付江有点烦,不过还是抬眼瞟了一眼……哪知就这一眼哇!……付江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这要不是付江同志还没完全轰了脑袋,真得“打草惊蛇”。 女孩儿再次走过自动门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不过这次“激动”的是付江了, 起身都不顾叫他二人起身让步,弯腰真似跌撞地愣是“爬”出到走道,追出去! 小廖和王僣面面相觑:这是咋啦!付江认识?都赶上去,哪知付江追到两车厢连接部就住了脚,回头就对王僣说,“赶快想办法把那女的盯着!千万别跟丢了!对了,别惊动她!” “谁呀!你老情儿?”小廖还有些开玩笑问, 付江一回头瞪他,渐渐,又变成似笑非笑,“提醒你,这女的跟前别瞎开玩笑,出格了,咱都担不起。” 小廖哑口无言的样儿!不过还犟着一邪笑,“什么玩意儿,看你诈的。”但是,小廖心里是有数了的,不是付江的事儿,估摸,跟万千有关?要不付江这德行……嗯,小廖他回国不久,虽身边兄弟都似吞吐,也没一个敢直言这一年前万千经历了啥,但自己能感受到呀,万千封了这码子事的言,身边人都不敢提,小廖还敢去瞎打听不成,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连小廖这京里的都糊涂,别说这外头的王僣了,不过付江正经嘱咐下来的事儿能不照办吗,这是难办的事儿吗,不多会儿,那女孩儿的票务信息就到他们手上了: 名万乙,身份证*************。目的地,也是京城。 看着“万乙”这个名字,付江神情好像又是一阵儿难明,望着这个名字好一会儿,好一会儿啊…… 好吧,看到“万乙”,特别这个“万”字,小廖是彻底“误会”了, 也姓万? 诶哟,看来是万家的私密事儿了,难怪付江这么慎重,莫不是……这万小妹是,万千的“私生小妹”?……看看这扯得十万八千里。 3.2 和她同行的还有个女孩儿,看上去年纪比她还大些,打扮得妖里魔气的,脏辫、深乌口红。付江立在车厢这头看了许久,她与那女孩儿话不多,但是多有照顾,给她倒水、泡面,列车员从旁经过,那女孩儿想吃零食,也全是她买单。 小廖被心底猜着的结果镇着也不敢多问,他也看出来越快到京城了付江越一副“着急难办”的样子。 估摸还有半小时就到了,付江似有了主意,他扭头跟王僣低语了几句,王僣惊讶,“这!”付江很肯定“按我说的办!”小廖一旁也听着了,脸沉着,虽说也觉不妥,但是觉着此时只有付江晓内情,就他拿主意吧,抬手轻轻撂了撂,“就按他说的去做吧。”王僣无法,嘀咕“这要怪罪下来,你们顶!” 在王僣看来这当然糊涂事一桩:付江竟然叫,悄悄将才拿到手的龙泉剑神不知鬼不觉混放进那女孩儿的行李里!好在先秦的剑都不长,放得进她们的大箱子里…… 他们叁儿下了动车是立即有小车来接,王僣还担心龙泉剑,闷不做声坐在了副驾。小廖和付江坐后头,小廖低声,“你这是整哪儿出?难办的话,你打个电话问问呐。”付江望着车窗外,眉心紧锁,“这是下策了。就算打了电话,估计他也希望我这么做,总得先缠着再说……”小廖一挑眉,没接话了,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只能信他付江的决定。 殊不知啊,事儿赶事儿,该今儿热闹! 车开进了东星马场, 见他们下了车,彭越头个跑过来,“剑呢,”虽说是个“被哄抬了市价”的玩意儿,毕竟还是古物,值得期待。 王僣眼撇一边去,小廖瞄着付江,付江望着那边骑马挥杆的万千。 杨智慢慢走过来,微笑着,“带回来了吧。” 付江向前走几步,在他耳旁低说了几句,眼看杨智一怔,……好一会儿,眼色变沉,扶着付江的手肘一同走向小廖这边,看了眼王僣,又看向小廖,顿了下,说,“一会儿就说这剑……关彐那边重做了剑套,不合适,耽搁几天拿回来……”话还没说完,王僣首先急了,“那赶紧得关彐那边也对上口!”杨智又瞧他一眼,不慌忙,“急什么,这都是小事,一会儿你别露馅就好。”王僣生生把着急咽了下去。 彭越不明白呀,打了下小廖,“搞啥呢!”小廖一嘟噜嘴向付江,“你问他们,我啥都不知道。”又见杨智看过来,赶紧举起三根指头,“我露不了馅,你放心。” 正说着,听付江轻声,“过来了,” 人人都是精,全变成没事儿人样儿, 付江迎上去,牵住他的缰绳,万千翻身下马,笑着顺毛摸马鬃又拍拍奖励它刚儿配合得好,“怎么样,”付江微笑着汇报,肯定是关于他此次和小廖一同前往海州办的正事情况。 万千拄着球棍边听付江汇报边一同走过来,也挺满意他们的办事得力。 “那柄剑拿回来了?” “哦,关彐那边重做剑套,晚几天可以么。”付江从容答, 万千点点头,笑着也没当回事,揽上小廖的肩头,“过几天得劳你邀邀陆四戏团那几个角儿……”小廖和他谈笑风生,后头落后几人互看几眼,终于安下心一般。 可是,只要沾了她,仿佛就没顺心的时候。 席间很快活的,吃酒烤全羊, 坐万千一旁的彭越正兴致勃勃滔滔不绝这烤內疆的羊几分熟好吃,他电话响了,想想此时的彭越能顾及几多,拿起就接了,“怎么了!”却,一会儿就跟整蒙圈了一样,“什么被偷了?什么剑?” 这下,全看向他。 包括万千。嗯,确切讲,这一下安静下来,想不让万千关注……都难。 难做的又到了彭越这里,最压迫的,莫过于万千“平平常常”望着他,……再精怪的人怎么编嘛! 彭越只能佯装大家其实“都看懂了”的“镇定”,低声,“人先关起来,剑保管好。”赶紧挂了。 刚儿路上多少也跟付江沟通了下,知晓了原委,一听事关那位主儿,是不敢造次。只是这会儿喝嗨了,冷不丁来这么个电话……真他妈该死,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儿!那位现在到底混成什么样儿了,咋就出站的时候还去偷东西?还被铁路公安一把抓了,结果搜行李时,把龙泉剑搜了出来。又好死不死,老荣今天当班,下去检查工作时正好遇上这么档子事儿,老荣跟自己身边正好也听了龙泉剑的轶事,这不,当场就认出来!当大事一样赶紧打电话汇报到自己这儿,自己又不争气,喝嗨了没防备嚷出来…… 这下安静的彻底。 万千笑笑,“一把剑,到底怎么了,至于费这大周折瞒我。” “不是!……”哎,还是王僣着急,毕竟他心里本来就有气,为什么这么干也不告诉他,“把剑带回来”本来就是他应下来的事儿,结果曲曲折折闹这么大些,还叫万千误会, “那你说怎么回事。”万千直接望向他,王僣一下都站起来了,“是路上遇见一个……” 付江起了身,“万千,是我看见万亿了,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就把剑塞她行李里。主意蠢了点,不过估计你喜欢。” 你看看万千呐! 知情的人心里都感叹, 这哪是忘得了的样子…… 至于一时像丢了魂的样子, 定定抬头望着立着的付江,像个,像个痴儿…… 好半天, 他好像才找回了自己, 手轻轻拍了拍桌子,叫付江坐, 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谁说我喜欢了,她,值得你们这样大惊小怪么……” 谁心里不这么想, 怎得就不大惊小怪了! 这一年来,你自己做了些什么难道都忘了, 京里大半年不敢有人卖玩偶,你叫多少小朋友伤了心,毛茸茸的玩具好似成了你的天敌,你烧了多少,烧了多少啊,就算她死了,你烧给地下的她都能把她埋下地狱十八层! 3.3 车站警务室。 万千两手环胸靠在门框边,勾着脑袋悄悄往里瞅。 脏辫女孩儿靠那头铁窗边,略显焦躁地不会儿就动动脑袋。她呢,……万千几近是贪婪地看着她。 万亿长胖了点。 这样就越发显出她的“姿色”来。规规矩矩大家闺秀坐在椅子上,眼睛文静地看着脏辫女孩儿。守护。对,就这个词,守护着她。 女孩儿扭头看她,十分不耐烦,“烟呢,” “昨儿那场雨行李都打湿了,我扔了。” “你!!”女孩儿气怒地,看来吃了她不少亏,就是一副敢怒也多说无益的样儿。 这时万亿起身,走过去递给她一块……泡泡糖么。女孩儿气怒十足地接过来,拨了包装就往嘴巴里塞,无比不屑睨着她嚼。 你知道,这就是叫万千说忍忍过了刀山,忍过了火海,结果一见她的面就垮得不成样子的模样……不满头顶神明地说,这一年万千也参加了好几场婚礼,哪场婚礼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如果是那个新郎,跟一个这一年他也爱惨了的女的走进婚姻殿堂,哪怕已经过了宣誓,互许了一生一世,结果,这时候,万亿出现了,她就站在那扇门的中间,万千觉得自己一定一秒不必想抛弃一切跑向她……就这么能垮! 万亿丝毫不惧她的不屑,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块泡泡糖,拨了包装也放进嘴里开始嚼。……此时此景甚是好玩儿,两个女生一个站,一个坐,对着嚼。万亿先吹出来一个好大好大的泡泡,万千偷偷里看着心里都道,别吹了傻丫头,把你整个脑袋都能罩进去了!“啪,”果然,破了,啪万亿脸蛋儿上一巴掌。脏辫女孩儿哈哈笑,万亿呢,宝宝一样抬手拉回泡泡又塞嘴里,跟个机器人一样,不笑也不乐,痛痒无关地继续嚼,认真嚼,酝酿下一个大泡泡…… 想想,万千忍得了么。 不一会儿, 一个警察进来,说要带走脏辫儿。脏辫儿无所谓,万亿起了身,跟她妈似得把她挡在身后,“去哪儿,” “去哪儿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们是一起的,要说犯案也是同犯,分开干嘛。” 警察瞟她一眼,指了指顶上那摄像头, “你当这些天眼都是摆设,”捉着脏辫儿女孩臂膀的手轻晃了下,“她是偷东西的,你是还钱的。我们讲证据,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说着,把脏辫儿女孩儿带出去了。万亿想张口说什么,好像叹了口气终还是没出口。又坐回原来的椅子上。 好像真没等多长时间, 门再次被打开,万亿抬头恐怕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他冲过来跟头猛兽,抱起来就压在了长桌上!那单手一摘下她眼镜就压下来机渴乱啃的……万亿的挣扎在那股子拼死的渴望跟前算得了什么,万千只说了一句,“别伤了自己”,就开始“伤害”她了…… 万千摸莫莫的,终是把万亿摸烦了,“你找什么!” “泡泡糖呢,”万千醉醺醺的,跟只陶醉得失了方向的小猪一样, 万亿头扭到一边,跟从前一样倔, 万千也执着,非找着咧,摸莫摸,终于从她脚踝的裤子口袋里摸了出来, 用牙咬开了包装,这一点也不醺,邪狠得很,盯着她嚼上了泡泡糖, 万亿哪儿都疼,这个姿式更是十分地不舒服,她展腰,万千却将她压得死死的,劲儿里就是“不准动!”万亿叫“疼!”万千嚼着泡泡糖说,“我给你吹个泡泡再说。”万亿就指着他吹出这个泡泡呢,可爱极了,就盯着他的嘴巴。……这一年她混哪里去了,看来有人好好地照料着她,万亿胖了,也又白嫩了不少,额前的发不对称地温柔分开,就像被母亲的手时时抚摸过。……万千酝酿,好容易开始吹,结果,跟个哑屁似得,吹出来一点就怏了,这下看宝宝烦的,一来他太不中用,再,也忍不了了,剧烈开始反抗,万千忙安抚,劲儿一点也不减弱,口气却软和好多好多,“再一次再一次!亿姐儿,再给一次机会!” 可是, 亿姐儿是给过他机会的么。 万千这么说着,脑袋里就回忆起他们的从前,……万亿给过他机会么……从来,万亿的机会都是给了小有…… 这么一想,心中一刺,困住她的劲儿更大了,狠狠一抱,“看着,保准吹好!”还很凶狠。 力不及人的亿姐儿恼于他此时蛮劲胜天,手哇多握拳地抵着他肩头,不得不噘着嘴巴又看向他的嘴, 万千呢, 折磨人的鬼啊, 他一点也不像急了, 细嚼慢嚼, 眼神深邃, 睥艳十足, 准备吹时,又低眉顺眼,如那画儿里的美人儿要轻秀绣工了, 吹, 大, 大, 再大, 大到万亿宝宝都开始躲,她往这边躲,泡泡就跟着她往这边鼓,她往那边躲,泡泡就跟着她往那边鼓……宝宝终是笑啦!灭了的泡泡黏她一脸,她又生起气,万千又挨近她低声哄一边轻轻剥掉泡泡,再亲她,这才吐出“亿姐儿,想死你了,你去哪儿了,要我命了……” 万千在垮了的兽玉狂闯时, 彭越几个在外头站局看刚才捉着她二人时的监控。 脏辫儿看来就是个惯偷,只要是能自选的店,她都“光顾”一把,且不“挑食”,能“顺手”的全撩走,手法娴熟。 这么看起来,宝宝就是个“善后”的, 兹要是脏辫儿顺走的东西,宝宝之后都会回来放下现金押那儿……好宝宝吧。 这一看,也把彭越几个看心软了,人还是好的,就是“没良心起来”太没良心,虽说最后她那样“致命反水”了桂小有,但,也没见她留个好给万千呀,枉万千对她……那样掏心掏肝……这回回来了,希望这货能“走点心”,既然已经断了桂小有那边,就专心对万千好吧,真别再……狠心了。。 3.4 原来她藏这儿呢。万千也是想不到。 张掖观。一点儿都不出名的一个道观。它所在的张掖巷,只怕对京里人而言,一个卖汽水蒸包的“庆收包子铺”都比这个道观有名。不少人慕名来这儿买包子,一看,哟,旁边还有个道观呐。 万千晓得万亿自在居委会干出点名堂就留恋这“基层工作者”的职业了,她一年后又出现在张掖巷居委会,还是志愿者性质,服务大众,其实也不奇怪。万千琢磨的是,为什么选在这犄角旮旯?估摸也只能跟这出名的包子有关了。万亿只吃素包子,万千当天就买了一屉笼回去尝了,是不错。 还有,那个脏辫女孩儿原来是她负责“劝好”的一个帮扶对象,是张掖巷居委会一直头痛的“老痛点”了。女孩儿叫云才,父母都离世了,一直是奶奶抚养,但家里十分有钱,张掖巷东头最华丽那幢宅子就她家的。三年前不知道奶奶遇上什么官司被抓了,云才更是没人管了,特别叛逆,多次出过治安问题,也是叫居委会伤脑筋。 三个月前万乙来了,嗯,也就是万亿,第一项工作就是从派出所把云才接回来,诶,真想不到这斯斯文文的万乙还挺有板眼,竟然能治得住云才,于是“劝好改造”的任务就派她头上来了。 实际,万亿此时也有正经工作,她丢不掉她按摩那好手艺的,就在居委会旁边的一个前后屋里开了家小按摩所。前头一间屋是她多半帮街坊老头老太服务的按摩室,后面一间房她居住。清清静静,也蛮好。 别说她房前屋后连院墙,就是张掖巷这一整片居民区万千全转悠了! 这才发觉,这个张掖观是个挺有意思的所在呢, 首先,它的地理位置好,处在张掖巷主巷正中间。听周围住了老几辈子的街坊说,两百多年的老道观了,晓得留下多少故事。也被战火炸平过,也遭天灾水火无情过,都是张掖巷这里的百姓一砖一瓦又重修。主要是有感情了,当年这片改造,说拓路要把这座道观拆掉,百姓都反对,于是留下这么个“百年违建”。 其次,走进去转转后,感受除了香火旺,风格也很独特。说是虽一修再修,可一辈一辈都按着传下来的“地方志”复制着修,不敢大改。所以两百前的风貌依旧可见。 其实“张掖”这个名字就很大气, 汉武帝所设河西四郡就有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名字诗意盎然,尤以张掖罕用动作为名,意为“张国臂掖,以通西域”,大气磅礴,意象奇诡,惜今人已大多不知本意。 张掖,张掖,读起二字,想象的就是汉家大将卫青、霍去病,李广,李陵抗击匈奴;武帝遣张骞率三百众,携金开辟西域,最终打通了丝绸之路,名垂千古…… 观如其名,西域风显见。飞天与道家香火的混搭,真正还有丝诡谲之艳在里头呢。 万亿站水池边搓她按摩需要用的毛巾, 万千袖子卷着涮那些火罐玻璃瓶。这些倒不是她的生意,又是一副热心肠,帮卫生院中医室的王奶奶洗的。 “那道观真挺有意思……”万千兴高采烈跟她嘚啵呢,万亿认认真真只专注自己手头,“我猜,除了喜欢吃那包子,你对张掖观肯定也有兴趣。”万亿搓得颊边一绺头发掉下来了,万千手上是泡沫,拱着手腕去撩,万亿烦了一打,“你嘴巴闭会儿好不好!”万千就贱贱地噘着嘴巴亲她红脸蛋儿,“那我不说话亲你好吧,”万亿还呼,“你是有多色!”是疯狂,车站那一发哪就解得了相思之苦?这快一个礼拜了,他放过她了么,没白天黑夜的……说实话,万亿也是有“后遗症”的,记得从前万千给她喂过“痴心香”么,这一混上,又闻上他的味道,闻上瘾…… “是呀,对你怎么就这色。一年了,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就闻不出来?我还是身上只有你的味儿的万千。” 情话要咬着说更醉人。万千的咬字实在太适合“情话”,万亿多少个光遛遛的时刻想一刀刺到他那喉心上!但,美色是惑人,万千的嘴巴长得太好看了,天然的笑意,睡着了都跟时时良辰美景一样,美好的一塌糊涂……万亿多少次又颓烦地翻身仰面一旁,想起妈妈的话,都知道人心善不善,和面貌长得好不好无关,所以你心里该有一杆秤,不是说他长得极好或长得极不好就一定“心相不一两面派”地走了极端…… 正腻歪着,忽闻外屋有人喊,“万师傅在么,” 万千也识趣儿,赶紧放开了她。喊“万师傅”说明是她的生意来了。 “在,”万亿赶紧冲了手,接过万千递过来的干毛巾擦着手就掀帘走出来, 结果这一掀帘出来啊……万亿是没觉察,她只见两女两男进了她的店,一位妇人搀扶着一个长者,长者的左侧是个年轻女孩儿,也扶着他的手肘,后头跟着一个男孩儿。 尊老爱幼的美德叫万亿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整理理疗床叫老人家坐好,哪有那功夫去注意女孩儿的眼神,几乎是一见到她后除了一秒的惊讶后全剩下来的恨毒! 这哪是人意料到的呢,估计跟她同行的都惊呼出声, “啪!”女孩儿激动上来就给了还在弯腰整理床的万亿一巴掌!! “敏敏?!!” 万亿确实被打得懵了会儿, 但,更意想不到的, 是接下来, “砰!!”多惊心动魄的一声枪响, “啊!”一声惨切地尖叫,女孩儿才呼过万亿一巴掌的手心被子弹贯穿!! 万千衬衣袖子还卷着,一手还湿淋淋,垂手握着枪,站在门帘前,如地狱罗刹,“找死。” 除了万亿,没人不吓得变了脸色! 谢谢大家继续关注万遗的故事,这是个小长篇了,有点长喏,嘿嘿,有小钻的继续支持我哈。 3.5 医院走廊静幽幽,只有医生护士进出的脚步声,有时候病房里隐隐传出哭泣声。 刚儿在按摩所外那妇人可哭骂得惨,“都说这里的万师傅是个手艺好和善的小师傅,没想竟这般凶戾,开枪杀人呐!!”当然这是救护车来了后,她也没看见万千后才敢张大的口,这之前,任由付敏哭惨,她两口子以及送他们来、追付敏的“油嘴滑舌”富二代连个屁都不敢放! 万千坐她一旁,心里倒是有热有凉, 她的“处变不惊”要看你怎么看了, 不似一般女孩儿小家子气,来了事儿就惊慌得跟个什么似得,万亿冷静,不容易脑热失了判断一样。 可这股子“冷”看仔细了还真叫人心寒:自私得厉害。这是事出在她家里,她是不得不来一趟医院,否则,哪怕这家子只走到她家门口,万千掏了枪真死人了!万亿都不会参合这件事的。 不过万千掏枪伤人后悔么?怎么可能!不仅不后悔,直到现在万千胸口窝着的火都没散! 不提这表子敢呼万亿一巴掌,之后,这表子哭惨高声嚷出来的话,更会火上加油。“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贱人!你害得我姐夫好惨,他现在还在坐牢你知不知道!可怜我家慧儿没了妈妈,被你害得也没有爸爸照顾……”万千了解了,这是小有的小姨子,可不更恨! 万千不觉移眼看向自己刚儿握枪的右手,心中一沉,要早知道她是小有的小姨子,他会不会直接射向她的嘴呢…… 忽闻一旁万亿开口,“枪柄上的指纹已经擦了吧。不过,不擦也没关系,你们这样的人随身带枪,随时开枪也没人管得了就是。”口气讥诮。 万千慢慢转头看她,弯开嘴唇,笑意慵懒,“原来你关心这件事。好啊,一会儿就有人来取证。你千万别走,你还是现场人证呢。” 万亿似败了一下,瞪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继续发她的呆。万千这才恶狠狠横她一眼,看这货,你永远想象不出她能没良心到何种程度! 万千真是绝不会“违她意”, 不一会儿,脚步声腾腾,公安来了一批。 万千懒洋洋从裤兜里拎出枪放进侦查员白手套捏着的证物袋里,边还“认真嘱咐”道:“上头指纹可得验好,别‘冤枉’我擦了毁证据。” 一堆人在他们周围“专业又严谨”地取证,万亿一直扭着头不看,看似不搭理,估计也气得不轻。 他真是个魔鬼! 末了,他还招呼人家,“来来,拷上,我和她是一伙的,不必废手铐了,咱俩铐一副,铐一辈子都行。” 万亿听见远远有人笑,一下转过头去,“够了啊!”万千笑着的,渐渐变成似笑非笑,只说,“好,你说够了我肯定够了。” 万亿跟他怄气呢,万千心里也没舒展,“取证”这像模像样,其实就是个逗她开心的闹剧,都撤了后,万千瞄着她,她扭头翘气,各自愤不平。 直到, 走廊那头传来嘈杂, “哟,你们还硬闯!” “闯怎么了,老子们杀进去也得进去!” 万亿听着了,先还只侧着头听,后来想看了,弯下腰往走廊那头瞄, 万千干脆站起来,喊了声,“要吵进来吵,走近点!” 万亿一直起腰又横他。 万千看都不看她,只望着自己的人跟对头的人呼啦啦进来一些。 对方打头的,如果万亿有心,应该认得, 从前小有带她出去吃饭,通常都是二人世界,不过跟这个人也一桌儿吃过几次, 重俊。 不过咱万亿那脑子本来愿意记住的东西都金贵稀有,又时隔一年之久,重俊,她怕早忘太平洋了。 没认出来。 不过,重俊可是打一看见她的身影那双眼就没离开过她! 几激烈的复杂感喏, 望着连万千本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的都开始嫉恨在心!……万千想起从前朝林看万亿的不移眼,小有的人这么看万亿其实不稀奇了,但是,还是恼火! 万千表面还是平淡, 瞟一眼彭越,“吵啊,把你们叫进来是继续吵架的,咋停了?” 彭越一下得令,“哦,他妈的你们敢杀进来试试!!” 是不是好笑, 这算个啥呀,人都进来了,还跟唱大戏一样的斗狠……其实,彭越他们谁又不精,“演”给万亿看呗,只说明,万亿喜欢看…… 你以为重俊就傻,这只能越发看清万千是多么多么捧着万亿!却也越发刺痛重俊他们的心! 万亿啊, 忘了小有曾经也是这么只会多不会少地捧你在手心! 你要什么,小有什么时候不肝脑涂地地为你去实现, 小有自己是个素朴人,不似万千这样大张大扬,可为了你,从前他认为多“铺张不可理喻”的事儿全做了,他为你,是愿意付出一生的人呐, 难道,你的心真被狗吃得干净,没有了么…… 看见她,重俊反倒,似一种痛恨至极,到了无力,……对,无力! 刚才还一身冷煞的重俊变得更冷沉, 他只看着万亿, “里面躺着的是小有的姨妹,现在她姐姐离世,她姐夫又在坐牢,真没个人来照顾了。伤人的事咱们再说,现在,起码你得让我们进去照看着,这是讲道理吧。” 坐着的万亿听了也没见情绪有多大波动, 如常地点点头, 起了身,越过这一筢子军少,往外走。好似,这事儿,到此为止,跟她无关了。 万千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 重俊那边有人要拦他,彭越这边就有人阻,“不说再说的么,” 重俊一直扭头看着万亿的背影, 黑着脸一抬手,拦万千的也住了手。 一前一后, 万亿和万千离开了。 万亿是真当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了。 万千是真当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了。是的,这一枪是他开的,伤人是他,再找万亿,不他妈扯淡!甭他妈再找理由扯上她了,接下来,万千包圆了。 颐和曼丽1234均有售。 3.6 饶顺从电梯走出来,看见重俊独自站在走廊窗台边抽着烟。 走过来,“怎么样,”自然是指里面敏敏的情况, 重俊点点头,“还好。”又狠嘬了一口,好像轻声嘀咕了句“也是活该。” “怎么了?”饶顺也掏出烟点上, “她舅妈听人说张掖巷有个小姑娘按摩很不错,就着(zhuo)她领着她舅舅来了,结果一见人是……上去就是一巴掌!……”重俊说着都有些愤意, 饶顺点烟的一时都有些顿住, 意识点着了,吸了一口,吐出来也是一吁气,轻轻摇摇头,“这要小有在,也得一枪过去。” 重俊转过身撑在窗台上,吹出烟,微眯眼,“所以才替小有不值呀,掏心掏肺了,结果是这么个玩意儿。”弹了弹烟灰,“更气人的是,她还真跟万千双宿双飞了,一年了,看来她也是没一分心思去看看小有……” “去!你还怀有这个天真呐,这摆明就万千和她使的个套儿,小有掉坑里了!就是这‘美人计’真厉害,还真要了小有的真心。” 是的,这就是万亿“消失”这一年后“重返尘世”,无论小有那边、万千这头全没“疑到她来历”的原因:猜忌呗,小有这边的人都觉着她这一直有万千“照拂”当然平平安安;而万千呢……一年前,他是眼睁睁看着小有和她都被抓走,饶是万千折腾多大功夫都捞不着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不说假话,即使有关桂小有,都是刚儿前一个月才得知他一直被关押在哪里哪里,后来又被转狱到哪里哪里,你说如何不叫万千猜疑万亿还跟小有“藕断丝连”,这才不久嚒,他就找到了“消失一年”的万亿! 不仅如此,她是名字也改了,工作也安稳了,住所也妥妥当当……想想除了小有,还有谁有这“一心为她着想”的“效率”?……加上这次在医院遇见重俊,重俊对她的态度,那眼神……万千更肯定,万亿这如今的“安稳”就是小有的安排,至于是明着还是暗着为她安排的,万亿到底心里清不清楚,……万千现在多艰难,别说这后头的事儿,就是当日里她为什么会反水小有,都不敢问。好容易得来了表面这“她和小有的诀别”,得来了只有“她和我”,万千不敢打破这“梦境”啊…… 重俊叹口气,饶顺哪里说的又不对呢。小有这一生啊,感情路实在坎坷,他们是一直跟着他的,自然清楚小有的第一段婚姻有多“蹊跷”:突然蹦出来的付娴,突然就有了慧儿……实在不好说小有对他这段婚姻持什么态度,但是,是不是“由情而发”还是好判断的,在他们这些他的亲近人看来,小有对这段婚姻唯一的只有责任,至于真心……头回,也是唯一,估计就给了万亿了,结果,最后落下的却依旧是个悲剧。 但是,出了这码子事,却更加坚定了他们对小有的忠心! 无论面上军方是如何处置小有,内情他们清楚,这回,小有又是为兄弟扛下了。……七里洞土地交易的事,小有确有心思,但,还没实施呀。为什么没有实施,就是一切都等着走正规手续呢! 怪只怪嘉园太着急,计谋好,偏偏还是被万千的人钻了空子逮着了漏洞……七里洞的地权是嘉园从钟遥昔那里讨来的,钟遥昔亲自也有批文。于是这件事既然也牵涉到了钟遥昔,可想之后“有关小有的处置”有那么多的“秘而不发”也就可想而知了。……莫怪嘉园至今愤殇的,明明他已去紫阳宫向钟遥昔全盘托出了这一切尽为自己所为,为何最后被处置的还是小有?嘉园至今也不明白,饶是小有坚决为自己扛下了这件事,为什么钟遥昔“也这般不明事理”“将错就错”了呢…… 哎,总之这里头的事儿又岂是一般人看得透的?或许,钟遥昔也有心借此一事打击一下“南桂北万”。一年来,看似小有坐了牢,那边桂系深受打击。你以为北边的万家就得了大好?不不,你从近一年的“国字号”新闻里就能探出端倪,万铮几乎就没出镜了……还不是他这“好儿子”太猴精也太绝,你把桂系逼得太惨,对上而言,就有“失衡”的危险,哪里就有真正的“胜利”可言呢。 好了,国归国,争风吃醋归争风吃醋,以上这些也只是重俊他们这些猜不透钟遥昔心思的“顺势而想”罢了。万亿就是个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的女人,同时被小有和万千看中了呗,把她提到“国事权谋”上,倒真笑话了。 却, 世事难料, 他们都不敢这么想,觉得是笑话。又何曾而知,有时候你不敢想的,偏偏就事实存在着。万亿,她的一切,还真不是你们想象得到的。 好几天了,万千没见着万亿,她去钦州参加“志愿者培训”了。 其实, 这几天万亿一直就没离开京城。焦头烂额至极! 帝山机场, 就是她一年前离京时的那个军用小机场。 今天又是“军事任务”得几公里内“全禁行”。 万亿站在一辆小吉普旁,眉头蹙得紧,看来心情并不好。 不过,真当那辆小型运输机飞来,她的眉头又松了些,一直望着它平稳降落,望着它被推开机舱门, “万遗!” 出来一位身着风衣的老者,朝她招招手, 万亿似乎沉了口气,走过去了, 慢慢地一步一步拾阶而上那舷梯, 还没走上顶,那位站在机舱门口的老者就从后面的侍从手上小心翼翼接过一个“摇篮”!……是的,没看错,就是那种放小毛毛睡觉的“摇篮”!两手端着送向万亿, 万亿就站在离顶还有两节的台阶上,喊呢,“我照顾不好她!” 老者笑着抬抬摇篮,“你妹妹很乖,不像你弟弟。小静很想你呢,快抱抱她。” 万亿还是站那儿,“叫他们再考虑考虑!” 哪知老者才不跟她废话了,弯腰小摇篮往地上一放,露出了里面睁着大眼睛的小娃娃,胖嘟嘟,可爱惨了! 到底万亿怎么舍得妹妹躺在地上,上前把它拎起来,转身就走下舷梯,上了小吉普。 老者也没跟上,直到看着吉普开走,当时就关了舱门返回了。 这下好,万亿身边就此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娃娃”。还不满一岁。 3.7 妹妹叫小静,弟弟叫小群,妈妈生下他两儿时,从水里捞出来谁也不大哭,拍拍屁股也只是“别撩我”的呱呱两声特别敷衍。 好,别把他们抱离妈妈,只熟悉妈妈的味道,抱开一会儿,弟弟先开始闹,接着妹妹不依不饶。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哭,真叫人不得不怀疑这对龙凤胎天生会演戏。 万亿晓得妈妈累,也想为妈妈分担,但是真的力不从心。其实天下哪个家里都是一样,有了更小的,从前的“宝宝”就不得再“宝宝”了……如今,妹妹都送到跟前了,万亿岂有不理之理,但是着实能力有限,只得又从自己本就“紧巴的收入”里再抠出来一部分要请个奶妈照顾妹妹,倒不需要真喝她的奶,妹妹的母乳定时会有人送来。妹妹确实比弟弟乖,弟弟现在还离不开妈妈的乃头,妹妹已经能吮满是妈妈味道仿出来的奶嘴儿了。 万亿估计没想到,妹妹一来,她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又“臭”了几分。 首先是对万千的冲击!! 也就万亿把妹妹拎回来第二天,万亿就忙着要给妹妹找奶妈了。同样拎着小摇篮,妹妹躺在里面乖乖衔着奶嘴,万亿正要出门,万千进门,两人碰着个对脸儿! 万千一开始还以为她拎着个啥呢,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哟,培训几天回来带不少农产品?”结果,说着就往那摇篮里一看哇……你该看看万千的表情,不可思议加瞬息间的脑风暴!……“这,这谁家的……” 万亿倒实诚,“我妹妹。” “妹妹?”万千是没秃噜出来,“你来的哪门子妹妹!你爹娘不死透透儿的了么!”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太精,特别敏感不说,发散思维也太厉害!你不能不叫万千往他“提心吊胆”的方向想呀:她失踪了一年,眼前这娃娃摆明还是个没有出岁的奶娃娃,更重要,这是他真真儿眼睛看着手上摸着的,万亿绝对胖了!! 万千也是实在憋不住了,指着她手都在小抖,“你老实说,这,这谁的!” 所以说妹妹天生是个戏精吧,这时候她小嘴儿一噗,吐了奶嘴儿哇哇哭起来! 你看万亿也是可爱,她手动前后摇晃几下,“好好,马上走,不哭。”说着人赶紧就往外走,手却极小心地还在晃, 万千肯定赶紧跟着呀,“你说呀!”这是多急的事儿! 可是你觉得万亿这时候会搭理他么,她早已叫好的小三轮车已经在那边大树下等着她,蹲树下的三轮车老师傅赶紧起身,“行嘞,您来了。”万亿答谢点头,首先两手轻把摇篮放到座位上,然后自己上车。 无论如何万千这时候也不得不顾她的安全,还双手扶了下胳膊把她送上车座位。黑着个脸又赶紧走过自己的车前,还能怎样,跟着她的三轮车呗。 她也没走多远,路程其实也就是围着张掖观绕了个半圈,到了一个人家门口。 万亿又拎着小摇篮下来, 后面下车的万千也赶紧跑过来。 万亿按了门铃, 小院儿传出声音,“来了来了!” 跑出来一个胖胖的妇女,特别热情,“来了,请进请进。” 万千护着她进去,看了看这院子,普通人家。那边停了一个摆夜宵摊儿的小车。 进屋来,家里也是小毛毛哭,胖妇人招呼他们坐下,又边往屋里走,笑着边说“我家这个特别好哭,你们稍等,我马上出来。” 万千弯腰把沙发上的东西全挪开,万亿把小摇篮先放好,再坐在一边。万千就站着,望着那摇篮里的小娃娃,她此时又衔上奶嘴儿安安静静的,大眼睛好奇望着顶上的瓦。小娃娃非常漂亮,这会儿看仔细了,长得特别好。 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儿出来,边哄耸着边走到他们对面的靠椅上坐下, 笑着望向小摇篮里的娃娃,“多大了,” “*个月了。” “取名儿了么,” “小静。” “看样子很乖,不好哭哦,” “不知道,她哭得没规律,有时候乖,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哭老狠。” …… 这一问一答,是要万千的老命喏! 脑子里疯狂的就是,这是谁的?!日子算上,我,我的……也有可能,小有……或许,别人…… 可眼睛里又全是万亿可爱的小人儿,她稀里糊涂的,年纪这么小,却咋就当妈妈了?她都很困惑,很焦头烂额…… 妇人看来极有经验,很快就哄着了怀里的毛毛,起身走过来轻轻把他放在小摇篮边的沙发上,又抱起小摇篮里的妹妹, 妹妹这时候看来乖透了,被抱起来衔着奶嘴儿还有功夫到处瞄,到处都是好奇, 万亿一直望着妹妹被抱起来,好似慢慢有了放心,也没起身,就那么抬头望着,不觉出口,“您很好,看她喜欢你抱。”妇人抱着小静的手法也很熟悉一般,不过还是走走耸耸,“小娃娃好漂亮啊,哟哟,看那是谁,”原来妹妹看着自己了,万亿笑了下,像极了假笑,不得不笑,看在万千眼里,又是一阵热涌,我的万亿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当妈妈!所以那会儿就算她怀上了,她可能也不知道,等知道了,也不得不生下来了……哎,万千的脑风暴呀,精明的人比常人是想象力更丰富! 妇人将妹妹又放进摇篮里躺好,手法更熟练地还给她掩了掩小被子,这才将一旁睡着的小毛毛再抱进怀里坐回原来的靠椅, “我老公是摆夜市摊儿的,一般白天在家,所以我家老大老二的生活他可以照顾,” “哦,这是您的老三呐,” “是,跟您家这大一个月。您说您就住在东头?” “是是,不远。” “所以我在社区那招贴上一看到了您的启事就给您打了电话,我可以一白天到您家去照顾这孩子,就是中午可能得回来给家里这些个做午饭。” “可以可以,只是您这老三……” “这您放心,他奶明儿就来了,可以帮我带,我中午回来给他喂奶就行。” 哎,这也是人家谋生的无奈,为了糊口钱自己家的奶娃带不了。 “好,价钱就按你说的,明儿您可以过来吧。” “可以可以,谢谢了。” 也看得出万亿心也是慈,佣金方面一点不打口舌了。 万千一直就没吭声,脑子发烫,心里却一直在喊:别说这孩子,就是你,叫多少人伺候,我做不到?就是万亿,你给我这机会了吗,我现在连这孩子哪儿来的,都不敢问,怕你翻脸,怕你真跟我翻了脸呐! 本月最后一天了,还有小钻给万遗么,嘿嘿。 3.8 依万千的性子,哪里不想去做亲子鉴定?妥妥他的,妥妥他霸着!可,就是不“妥”呀……不是自己的怎么办,与其和万亿“更没了牵连”,不如就这么稀里糊涂,反正现在万亿、孩子都在自己身边,管它谁的种,我到死也不放就是! “妹妹的尿布我去收回来啊,”看看,真当“稀里糊涂”到底,喊都跟着万亿一起喊“妹妹”,万千往外走边说。万亿正在擦洗她刚买回来的大冰箱,里头得存着妹妹的“口粮”呀。“哦。”回头哦一声又继续擦洗,甭提多过细。 总体而言,妹妹是挺乖巧的,除了掌握不了规律的哭,大多吃吃喝喝睡睡很踏实。万亿得空也会想起弟弟,那可没这好伺候了。弟弟更“鬼”,明明吃饱了,嘴里还要衔着妈妈的汝头,好像睡得熟,怕妈妈累,把他轻轻往外头抱,结果,没牙都咬得紧,扯得妈妈疼啊,还是得妈妈抱一整宿,妈妈说就属这个最阎王,贪得狠呢。 冰箱反复擦洗好几番,通了电,试过后挺好,万亿才吃上口饭。如果田姐回去了,一般都是万千先吃,有万千过来接手抱妹妹了,万亿再吃。所以,这没经验的也全磨出经验了,万亿还好,在妈妈身边多少有些带孩子的经历。万千呢,生生将咱万千历练出“抱娃能手”,如今你再看这一招一式,换尿布,抱着喂奶,哄着睡觉……别说“优质奶爸”,人万千这级别的大神,出去开幼教班都行! “这个好吃,” 看着也好笑,万千军装衬衣风记扣开着,领带松垮,按说该何等的冶艳,可惜闻闻呐,全是奶味儿。他一边耸耸耸哄吃饱喝足就要睡的妹妹,一脚踏在万亿坐着吃饭的椅衬子上,还要为她“指点”哪个好吃哪个多吃点, 指的是块牛腩,万亿也乖,捻起来放嘴里嚼,也点点头,“好吃,就是有点咸。” 你想想,万亿是多半吃素的,能从她口里听到荤食“好吃”得多不容易!这番茄牛腩是万千亲手烧的,可想万亿的口味是得摸得多透透。 “啊,咸了呀?”万亿已经又捻起一块塞他嘴里,“肯定是腌咸了。” 万千边嚼边连连点头,“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这时候放在那边桌上万千的手机震动起来,万千下巴指指怀里已经睡着的妹妹,“你去接。” 万亿放下筷子走过去拿起手机,举给他看,“彭越,” 万千说,“你接。” 万亿按接听键放到耳边,“喂,” “万亿么,……”后头彭越笑着噼里啪啦一些, 万亿就“哦”了一声,拿手机的手放下来些,“他说今天天湖边的烟火好看,叫你去看。”听见手机里传出彭越的大声,“你也来!”万亿却举着手机走过来,摇摇头,“我不想去。”万千也不管那头彭越还等着,仰头温柔望着她,“去嘛,妹妹我抱着,不叫你操一会儿心。”“她睡着了!”万亿下巴指一下妹妹,“怕什么,让她睡,睡到自然醒,我负责她,你光看烟火就完了。”万亿眉头蹙着就没做声了,万千伸出一手扯着她的袖子摇摇,“去吧,乖,跟他回话,我们一会到……”哪知那头彭越的大声已经传出,“好咧!等你们啊!”挂咯。 今儿天湖边的烟火是好看,一组组的,还有故事性呢,据说还是根据敦煌壁画改编的呢。 看看这组,是五百名强盗与佛结缘最后改邪归正的故事。古印度摩迦陀国,有五百名强盗靠着打砸抢烧维系着日常生活。一天波斯匿王派兵征剿了强盗,强盗们受到酷刑痛不欲生。佛听说后十分怜悯,便施法救治了强盗。强盗们身体康复后,自愿剃度出家,潜心修行,成无上正觉而登佛国。 看看那组,讲得是《法华经变》中的化城喻品。一行人为寻找宝藏而踏上征途,路途漫漫,人们越来越体力不支,很多人产生了放弃的想法。领头人为了激励大家坚持下去,在人们眼前幻化出一座绿城,但一会儿就消失了。以此告诫大家只有坚持下去才有希望,大家咬紧牙关不断向前,终于寻到了宝藏! 当然,展现的这些情节全被烟火所抽象化,但是黑夜里的五彩斑斓,又有着这样的美好寓意,肯定非常愉悦人心。 果然,万千全程抱着妹妹,万亿只负责双手懒懒地扒趴在围城上仰望黑夜,享受斑斓异彩带给自己的视觉享受以及美好故事的陶冶。妹妹肯定醒了,万千指着上头“骆驼!”,妹妹还会在襁褓里蹦,呼哧呼哧笑得不晓得几开心,涎水也直流。万千一手拿着软帕子给她擦,一手稳稳抱在怀里,有时候,万千似准确感受到,“尿了。”万亿也不管,只扭头看着他弄,看他怎么“全能”地换、包,行云流水,彭越他们后头看着都心里啧叹不已! 这样舒适,万亿当然心情大好。于是彭越提出她也可以下去亲手燃放时,万亿难得有这兴致真走了下去。 “你这样,……”彭越教她,万亿学得快,胆子看来也大,后来比她腰粗的烟火都敢亲手放! 好吧,她玩得开心, 不知道,此时有双眼睛多么“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还有那,随后也下来了的,抱着个娃娃,有时候小心凑近,又转身就跑,还边轻拍小毛毛哄她笑咯咯的万千!……这“不可思议”里,也有比这冲天烟火更“火亮”的愤怒! 饶顺是首先不信! 他没看错吧?!万亿和万千……孩子!…… 饶顺当然头皮发麻, 在他们这边看来,万亿一直这么“平安无事”“隐匿一年”一直就是万千保护藏着呢, 一年哇!可不就“造的出”这么个娃娃了吗!! 所以饶顺气呀,这女人都愿意给万千生孩子了,还指望她能记得一丁点儿小有吗! 火气当头的饶顺也想不了那么多,拿起电话就打给了重俊, “他妈的那女人就是贱!她都跟万千有种了!!” 人重俊深夜在某部开参谋联席会的人,就这句无头无脑的话,脑袋都懵了! 3.9 重俊回到京城。 墨山别墅。 稍一怔,嘉园也坐那儿呢。迎着他进来的饶顺小声,“昨儿天湖遇着的,他也看到了。” 小有的队伍复杂,有从前燕州旧部,也有后来京里这批,彼此间并不熟。 嘉园起了身,脸色很沉,“我不能眼睁着小有吃这种王八亏。” 重俊对他还是很礼敬的,一点头,“只是我昨儿也看了发过来的视频,看那孩子大小,想起一个事儿,怎么就断定一定是万千的呢,那会儿万亿可一直跟着小有的。” 嘉园一点头,“所以得弄明白到底是谁的种。我刚才和饶顺商量了下,这事儿不想拖,京里还是你们熟,拿人我来,至于后头的事儿你们办。” 重俊轻轻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思虑着说,“我觉着还是不能伤着她,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来验,……” 饶顺咬牙,“还怜惜她呢,就是个表子!” 重俊瞄向他,“表不表子,这是小有来定夺。小有不发话咱都没那个权力对她怎样。” 嘉园一抬手,“我明白你的意思,暂不动她,取了孩子样本就好。” 好吧,别看仅仅“验一个孩子的亲爹”,其实用“凶险”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堪称“大仗”!因为坎坷着呢,才没他们想象得这样“简单”。 嘉园重俊这边也不算不“心细缜谋”,但是一场“暗战”也要看对手,这会儿同样“紧张到头发丝儿”的万千岂是那么容易被你们得逞的?加之也有运气的成分在里头,孩子没“偷”出来不说,还被发现了,险些又酿出一场大乱! 万亿这天从云才家里出来,再去田姐家接妹妹。 别看田姐普通人家,可是带毛毛来说真是没有更好的了。她家有个石头砌起来的小池子,万亿一见就爱上。她姊妹兄弟几个,都是水里生,水里养,天生近水。果然,把妹妹往那小池子一放,静毛毛那个欢腾,愣似专门为她打造的一个游乐池子!除了这个,田姐家的摇窝也舒服,造型还有点像小时候她摇的那个,不过就是旧了许多,妹妹睡里头也不认生。这下吃喝玩乐睡在田姐家都能解决,田姐的老公也是个老实忠厚人,觉着既然赚了她这份厚薪,就得尽心尽力,万亿更放心把妹妹放田姐家了。 路上遇上转板龙的,万亿还给妹妹转了个兔子举着往田姐家去。一进屋就听见妹妹咯咯笑的奶娃娃音,原来田姐抱着静妹儿在小院子里追兔兔玩儿呢。再一看她姐也举这个糖画儿兔子进来,静妹儿更开心,张手要姐姐抱。万亿抱过妹妹,把糖兔子放妹妹嘴边叫她舔舔,妹妹一舔一眯样儿,小鼻子一皱几像妈妈喏……她家五个鼻子都长得像妈妈,姨奶说,全都是娇气包的长法儿。 田姐家外头一道大门,生生就把“安逸”和“恶斗”隔绝无疑。 万亿在里头跟妹妹逗着玩儿, 哪里又知道,这外头差点就“半城戒严”,枪炮齐上了。 嘉园那边的人都是特种兵级别,按说“捞”个孩子分分钟的事儿,可惜,绝非功夫欠佳,只怪对方“防守”太严密,审时度势终于下手,还是忽略了隐蔽的细节,差点被活捉! 万千这边也是追击的“不依不饶”,“斩草除根”的狠劲,非要弄大把幕后一锅端的意思! 人逼到重俊门前, 重俊按住嘉园别露面,最后还是通过万千的老爷子万铮那条线才把事儿按下来。 对于嘉园重俊这头,自然是“大败”。这回连还有几分理智的重俊都没了耐心,看来无论如何得见小有一面,说到底这次还是碍着万亿才缩手缩脚……看看小有如何定夺吧! 可是,如今连见小有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他是被“特别审判”“特殊羁押”, 一年了,人关哪儿都成迷!也就最近才传出风声,关在迪纳空军基地…… 嘉园狠下了心,“就是咱家这几辈子的功勋都不要了,也要见他一面!”说起来,还是挺悲愤的…… 好了,你以为万千这一役就胜了? 人呐,再强大,也有内心最脆弱的一块儿,一旦被“精准打击”,只会更“诚惶诚恐”。 他知道万亿有孩子的事儿是瞒不住的,看,不来抢了吗! 这是万千此时最大的痛点呐, 万一这一抢去,验出来孩子是小有的……想如如今这“稀里糊涂”的过日子都成了奢望! 万千实实在在是没了安全感,他已经没有一晚不抱着万亿发呆了,他疯狂地想娶她,却有了小有的“前车之鉴”……是的,他甚至觉着这是万亿惩罚小有想娶她才使的计!什么反水不反水,万亿就是鬼着呢,她不想的,可以忍,一定忍到你“烂到根儿”上再彻底地打击你!不知怎的,万千就觉着他的万亿是这号人,狠着呢……怎么办啊,万千就在这极度不安全感里煎熬,变得愈发敏感…… 万亿的平顺日子却还在安逸过着。 妹妹得到妥善照顾,她算省了好大的心。现在最叫她操心的还是云才。 云才比她大,性子却比她浮躁多了,在万亿看来,这叫幼稚,用伤害自己的“胡作非为”来反社会,到底惩罚了谁? 不过,好在云才是真有才,看得出她奶奶一小下了功夫培养她。云才写得一手好字儿,画得一排场好画,也入得了万亿的眼,所以至今万亿都没对她失了耐性。 云才如今也只对万亿服帖,也许她也眼毒,看得出这小姑娘沉静的背后鬼气不少。当然肯定也不全是这股子玄乎劲儿,关键还是万亿是她活着这些年来看见的最有毅力的人!万亿就有股子“我跟你磨,磨到死我都扛得住”的毅力,挺让人敬佩的。 万亿当然抓着她“向善”,三两天就揪着她去美院啊美术馆啊看画展受熏陶,云才吊儿郎当,有时讥诮有时愤怒,万亿就是观音菩萨,不怒而威,云才是拿她没办法。 这天,又去美院看画展。 3.10 这个品画儿嘛,各有各的眼水高低,你也不能一竿子打下去非要人觉着这画儿就是好或者不好,品味,逼迫不得的。 眼前这是一幅“蓑衣图”。 蓑衣对北方人可能比较陌生,这边的孩子对蓑衣的了解仅限于诗歌。张志和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意境极美;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心象孤傲;但他们生活中只穿过雨衣,未见过蓑衣。 可是蓑衣是最古老的雨衣,《诗经》中就有“尔牧来思,何蓑何笠”之句,那时的蓑笠和后来的蓑笠是否一样不得而知。咱能见到的蓑衣都是用棕榈皮编成的,深棕色,蓬蓬松松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大量的乡村家具涌入城市,许多老乡顺手将蓑衣也带进城,云才家里就有一件,当装饰品挂在墙上。 所以这孩子有生活实践呀,她知道真实的蓑衣很重,即便未湿披在身上已是沉甸甸的了,多少还有点儿行动不便,如果雨天披在身上,想想也就是画面很美而已。于是在她眼里这幅“蓑衣图”便严重失实,她嘲笑道:“这比披层纱还飘逸,真当‘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就是这般飘飘欲仙?可见这是个俗物,心底没厚重,画儿也厚重不起来。” 万亿站一边儿,心里是赞同她说法的。只是没想,云才虽狂,声音却小,倒还是被耳朵尖的人听见了,且还正是那位“自命不凡”的作者! “自命不凡”不是白说她的,就算云才对她有冒犯,正当的理论当然行!但这位不,她直接动手,上来就推云才,“你算个什么东西!说谁俗物,看你个不三不四的样儿!……” 这也只能说观念不同,脏辫儿就是“不三不四”? 云才不在乎她推那一下,嘴巴一贯的毒,“果然俗不可耐,眼睛不明亮,自然分不清云泥。” 女人的泼相出来了,上来就要掴云才,那尖细的指甲估计要划在云才脸上就是五道鲜红的血丝儿印!云才哪里又是那好掴到的,一把抓住女人的细腕,“啧啧,这指甲就把所有的画笔糟蹋了。”女人更狂躁,请救兵了,“来人呀,把她们赶出去!!” 几个保安跟狗腿一样不问缘由,拉扯着万亿和云才就要轰出去。云才还算道义,有护着万亿举动,“诶诶,你们松开她啊,找我,是我口贱……”要一般人肯定“嗔怒”云才了,这孩子……可惜,咱万亿也是个古怪宝宝,她还真嘎得出来,一边冷漠呼抓她的手,口气正经,“她胡说,你们拉她呀。”云才也见怪不怪,该维护还维护。 “住手!” 忽然身后有男声一吼, 看着像个保安队长的见手下们愣着,亲自跑上前两手举起直往下按,“快放开快放开!”还一边回头讨好笑着望一起进来的一男的, 却,这一身西装革领的男士还不是“最后的boss”,他也一脸笑意看着身边一个穿军装的……穿军装的却低着头看手机。 发泼女士不依不饶呀,跑向西装男,“胡院长,我的画儿遭人诬蔑……”嗲得呀,像关于的不是她的画儿,糟蹋她人了!西装男还是笑意满满,“受得了赞誉,就接得了毁誉,您大度,这不也是咱们学画儿的基本态度么。”女人立马变成娇俏地点头。哎,一个男人的笑意管它真不真诚,但凡配上一张好颜,那就能成利器。 女人高傲地昂起她的头颅离开了。眼见一场插曲也过去了,万亿问云才,“还看么,”云才撇她一眼,“咋不看,丑有丑的乐趣,鉴丑也是板眼。”万亿遂不做声,准备继续逛。 哪知这时背后,“万亿,你留步。” 万亿回头,看一眼那军装男人,不认识。可也出于礼貌停了脚步。云才没搭理她这边,自己往前逛去,看来也确实是个怪胎,不似一般人起码好奇一下,原来“解救了她们”的是认识万亿的。 那人走上前,声音不大, “我叫饶顺,是小有的兄弟。” 万亿看着他,只等他接着说, 饶顺停了下,眼眸里沉下一股子戾气, “我今天和你是偶遇,这要不是看见云才,不会上来管你这闲事。”说着,戾气愈重,“你到底对小有是个啥心思,接近云才什么意思啊,” 真的,说的万亿真怔那儿!“云才”从他口里说出来时,自己何尝不是蒙圈儿一样,他怎么认得云才? 饶顺现在心里是把她已经妖魔的不像话了,觉着她就是“蛇蝎心肠”,抛弃小有,背叛小有,甚至陷害小有!现在又看到她竟然和云才在一起!……更觉得这个万亿只怕是存着心在谋害小有呢! 是的, 刚儿饶顺首先看到的还真不是万亿, 是云才。 说起云才,重要的还是要提及她的奶奶,赵蕾。 这位老太太可是个传奇,别看她平常慈爱和祥,是个大慈善家。谁又知道,其实,她是京城最厉害的老鸨。 搂底的说,老太太此次被羁押,还是小有最后起了决定作用! 话说那会儿一桩大案牵扯至深,需要老太太提供她多年来累计的“客户名单”。你知道这么几十年来,老太太手上捏着的一本“暗账”就是一把利刃!客户里多少达官富户,服务者里又多少女孩儿的“不堪从前”…… 当时连老太太最信任的几十年的律师都劝她, “我有办法把你弄出去,而且我能保证你永远不会受牢狱之灾,但你得同意我把你的客户名单交出去。” 老太太笑笑,轻轻摇头, “我几十年没遇上麻烦靠的可不是泄露别人的秘密,” 律师低声, “可这是你唯一的筹码。” 赵老太呼了口气, “我孙女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无父无母只有奶奶的孩子。她十六岁的时候发现了我做的事,我谋生的手段,她整整八年没和我交心谈过。六个月前,她一天晚上走到我床边,说我可以看看她画的画儿了。所以你说的这些我深有体会,我真的明白会有的后果。” “那你想要在监狱里和你的孙女交心吗,” 老太太望向窗外,缓缓地, “肯定不想。但,那名单里的很多人,也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 律师无言。 就是这样个老太,最后,还是交出了名单。小有与她长谈后,老太终交出了名单,选择伏法。由此可见,小有在老太心里的分量…… 3.11 说起来这“分量”也是有渊源的,小有和万萬对赵老太有恩,都是前情往事了,这会儿不详叙。单说饶顺先看见云才,再一看,万亿?!就不得往简单了想。 “她是我帮扶的对象,至于她和别人的关系我不知道。”万亿回了这句就走一边去了。 饶顺气呼呼瞄着她,可也没办法。你现在拿她就是没办法!因为小有的“指示”还没下来。巧了,正好今天嘉园重俊就去见小有了。饶顺最后瞪她一眼,看小有怎么治你! 还是觉着气儿不顺,饶顺又走向云才,对她可没那客气,扯着她胳膊就一拽,“你老实点!交友要慎重,别什么人都傻不拉几地信,最后被人当枪使!” 云才也没那斯文,她大手一挥,“你他妈谁呀!有病。” 饶顺也不怜惜,一推,指着她,“老子谁,老子们护着你个白眼狼到现在,说实话,老早就想弄死你了事!狗日的,要不是看在小有的面子上,鬼他妈管你,你奶奶一点儿精明都没见你遗上,尽会惹事儿……” 云才一听,好像也清楚了他来自哪方,也一下受了刺激般,情绪十分激动,张牙舞爪的,“谁稀罕你们护佑!你们这群魔鬼,害我奶奶坐牢!……” 饶顺就是冷戾望着她,“万萬也是魔鬼咯?”口气却带戏谑, “万萬才不是!!”云才看起来更激怒,指着饶顺,“要不是万萬,我早杀了他桂小有!……”这也是万亿首次看她云才哭,很伤心呢。 而饶顺的眼神却越来越戏谑淡漠,只当这是个疯娃子的疯言疯语…… 万亿站她身后, 云才在水龙头跟前边冲脸边嘀咕恨骂着,“桂小有!你不得好死!害我奶奶……要不是看你或许知道万萬下落,我留你到现在?同归于尽都要弄死你!……” 是没注意, 她身后的万亿, 那侧目望向一个点的眼神,愈发深邃…… …… 起飞,降落,处处是战斧强势风姿。 迪纳空军基地,是空军在京畿最大的一个基地。除了战略的重要,这里也曾是夏总的服役基地,因此更显军威。 这边也有一个“教习所”,原来是空军军官的进修学院,后来和夕臣时期,重视空军建设,空军建立了专有分军区,分军区下又设有极其详备的进修机制,于是这里的“教习所”和其它基地的教所一样都被整编搬迁了。这里原来建筑在一座寺庙里的教习所倒渐渐成了“羁押之地”,一些“敏感内部犯”就囚在这里。 秋叶繁落,车开往“教习所”的路显得格外萧条。 车里的嘉园和重俊心里都不好受,小有这罪受的窝火。 这座名叫“鹿玄寺”的大庙,明朝时可显赫。它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献工朱权的家庙。 后来这里又住过朱权的后代朱耷,不过可怜的朱耷已面临着朱家王朝的最后覆没,只能或僧或道,躲在这早已糟败的庙里逃避改朝换代后的政治风雨,用画笔来营造一个孤独的精神小天地了。 嘉园重俊见到小有时,就望见的是他在房里的书桌上在作画。 简单的白衬衣,军蓝裤子,布鞋,一点也不影响小有的隽秀之感。他出身大家,为人又谦和洒脱,陋鄙臜塌之地都不会掩没他的气节。 小有请他们坐下,见他们一脸心疼难受,笑着,“看看,这也蛮好。难得也有这个机会闲下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画画儿呀,还能出去打打篮球。” “这些,在外面玩得更自由。”嘉园沉着脸说, 小有也坐下来,笑意依旧,“又不是出不去。” 嘉园望着他,“咱们现在就盼着你能早出来。” 重俊更恭敬些,“你放心,慧儿一切都好。” 小有点点头,“这我肯定放心,就是怕一年多不见,她都不认得我了。”还开着玩笑的,结果重俊忽然站起了身,“小有,万亿她,”见小有唇角边的笑容似乎顿了下,不过还是渐渐又稳定下来,“她怎么了,”如常问,不近不远,既然提到就问问, “她生了一个女儿。” 你知道, 有些人,有些事,你是扛得过去的。一年里,静心作画,欢心打球,过着最淳朴简单的生活,心,是很容易静下来的。 但是,小有知道自己想得通一些事,却绝对放不下一个人。又一次,他干不过她!既然提到了她,本以为早已做好十二万准备迎接听到她的变故,却,……看看,他的万亿就是这样磨人,永远叫你吃惊,在意料之外…… “女儿多大,”与其说小有冷静,不如说依旧如一颗核弹轰进他脑袋惶然,心慌, “不出岁,” 明显小有激动了,他握起虚拳抵在唇下,看向了窗外。 他没有再问下去,却显然看着窗外的眼神蒙上了坚定。一年来,小有温润的眼睛里从没有“要出去”的渴望,这会儿,渐渐燃起,且越烧越旺! 可饶是看到他这样是可喜,嘉园还是要“火上扑一把”, “她现在和万千在一起,俨然一家三口。” 小有并未动,只是始终那么侧着头望着窗外, “他们结婚了么,” “没有。” 小有唇角微弯,小声, “看看,她是很公平的。没给我机会,也绝不会给他机会。” 被捕的头一个月小有也是愤怒的,万亿,不仅抛弃了他,而且,用这样残酷的背叛来羞辱他! 可渐渐小有又想通了一些事: 或许,从头到尾,是自己做错了, 嫁给他,万亿从一开始都是由心抵触的,即使后来答应了,也未见得就百分百的心甘情愿,……自己还是逼紧了,万亿个磨人精啊,她最后给他来这么一招,是真叫自己痛彻心扉了…… 这回,小有是看得真真切切,万亿“不婚主意”。想想他入狱这一年,万千的机会不多么,不是依旧没成。 “我想见见她。”小有转头过来,笑得可好看了。 3.12 重俊不得不问,“怎么见。” 小有着实得考虑,不用点手段,万亿是会来见他的么?但是,小有又肯定舍不得用“强”……正考虑呢,真是来了“及时雨”,饶顺给重俊打来了电话,正好将刚儿美院这边的事儿说了。 小有想了想,“这样吧,……”算得了个“温和”的法子把她“招”来咯。 …… 云才家。 云才望着她擦拭那尊一人高的药师佛,也是觉得有意思。 这尊佛是她请来的。云才不懂这些,看来万亿倒挺精通,介绍了一些。 药师佛全名药师琉璃光佛,因他手持药钵,能医治一切众生的根本病源——无明的痼疾。所以又被称为大医王佛,医王善道。他与释迦佛、无量佛、弥勒佛同为各个宇宙世界的教主。 云才一开始还戏谑地问她,“他能治心病么,” 万亿看她一眼,冷淡开口,“未开悟的众生都会被各种烦恼困扰,最主要的是贪嗔痴三毒,是一切烦恼根本。由其相互混合而产生八万四千种不同烦恼,因而导致生理方面产生四百零四种疾病和失调,叫身体收到煎熬。药师佛愿力的显现就是消除这些烦恼,让众生免受痛苦。” 云才一直觉得这女的身上有鬼火,大部分时间静悄悄,偶尔一亮,真的光彩夺目!是个宝…… 万亿搬来这尊佛,是请她临摹成唐卡的。唐卡,刚开始说的时候,云才直摆手“你太高看我了吧,我哪儿会画那玩意儿。”万亿不急不忙又给她搬来了半车书,详尽到如何调色,“你很聪明,又有扎实的手艺,我信你能做好。”那时候,她的目光又纯粹得极其有魔力,云才连说个“不”字的勇气都没了,好似拒绝就是罪过。 云才确也拿出正色学起这些书,她喜欢冒险,试试又何妨。再说,万亿是个很好的帮手,她伶俐,需要她搭手的地方说一遍就能办得极好;她也有资源,缺什么,只要你说得出,第二天她都能给你弄来。如此这般,云才更下定决心要把这幅药师佛唐卡画好。 大部分时间,这间画室里,云才专心钻研唐卡的制作,万亿会戴着耳机坐在那边角落的沙发看手机。这又是云才“不屑”她的一部分:她爱看卡通片,而且是《熊熊乐园》那种。一看起来,又是另一个万亿了,咯咯咯,特纯真又蠢萌…… 阳光充足,一个看书,一个看手机,很安逸呢。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起,云才拎着书走过去接起,“喂,” 只一会儿,云才丢了书愣似要跳脚,“你说什么!!你说清楚,凭什么我要画……”电话那边挂了,只见这头的云才望着电话似发了下愣,忽的一砸手里的话筒,“妈的桂小有!为什么失踪的不是你!”然后并未耽搁,匆匆走到画室那头大柜子边,拉开取画板颜料什么的。 万亿走过去,“怎么了?”稍弯腰问, 云才边收拾,画笔看一个丢了再拣一个挑选着,“一个魔鬼叫我过去给他画幅肖像。”口气极不爽,但是手里的动作不耽误。 “小有?” 云才回头望她,眉头蹙着,“你也认得他?”估计又想起了美院那天,“哦,他狗腿子那天喊你了的,”却没再继续探究,十分赶时间的样子,背上画板拎起画箱就往外走。 万亿跟着了。 你知道, 此时在外车旁等着的重俊一看见她跟出来了,一直揪着的心放下多大一截! 小有该多了解她呀, 他说,你只瞅着她和云才在一起的时候,给云才打个电话,说“小有找到万萬一本手绘,想给你,不过你得给他画个肖像画。”云才保准来,万亿保准也会跟来。 重俊还担心着,“她要不跟来呢,” 小有微笑着,很怡然地扭头看向窗外,“不说了么,云才现在是她的帮扶对象,万亿很负责的,云才一听有万萬的手绘本肯定跳脚,她那状态……万亿不会放心,一定跟来。” 看看,这是多笃定。果然,就有笃定的资本!摸着万亿的骨头里了啊…… 车里, 反倒是重俊一直很紧张,他非常怕云才一想起来骂小有……也许万亿还不清楚是去见小有,这一听清楚,不去了呢…… 好在,云才一路上也挺安静,她二人做后头,彼此也没言语。云才手支着头望着车窗外不晓得想什么。万亿耳朵里还是塞着耳机看手机。重俊清楚看到她还在看动画片。 到教习所了, 重俊领着她二人进去,时不时就“不经意”瞧瞧万亿……你看看这得多“严密”,明明下了车想她也跑不了了,可,你知道么,这附近还是隐着不少人“防着她跑”哩。人都到小有跟前了,还能叫小有见不着她! “你留步,等着有人领你进去。”进来了,重俊先对云才说,云才横他一眼,根本厌恶。而后,重俊抬起手,就差直接握着她的胳膊肘往里走了,就那么虚扶着,口气还是冷冽哦,“你跟我别处等着。”盯着万亿。 看来万亿着实是“担心云才”,她很负责任的,“上车前你说只需要两个小时,超过时间她没出来我可报警。” “行行,你报,你干啥我们还敢拦着?……”重俊已经都掩不住了,着急得现在只求快点把这小祖宗送到小有面前!…… 继续往里走, 一扇铁门跟前, 重俊在她左后推开了门…… 万亿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就被一把抓进一个怀抱紧紧箍抱住!……万亿肯定挣呀,却,被迫虎口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头露出了唇,接着就紧紧地封住了……万亿拼死一般不张口,只,他太了解她了。他们床笫间厮磨得也太长久太长久了……腰侧的骨头那儿他一捏,……万亿一声呜咽,全全有有和他在了一起…… 颐和曼丽1234,天使1234,石榴裙下全集均有售。再次谢谢大家的小钻石。 3.13 小有抱着她在屋里“巡游”。 书桌边叫她看看他画的画儿,写的字儿。窗户边,叫她看看那边的篮球架。最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压着,从枕头底下竟然摸出一个毛绒绒的娃娃,在她眼前晃晃,“看,像不像你。” 万亿本来一直噘着嘴的,一看见娃娃,没绷住,因为这个娃娃太像她了,想笑又不笑,伸手要抢。小有手一抬高,“亲我一下,就给你。”万亿手落下来,又噘着嘴往旁边看,小有哪儿还真不给她,说着的时候已经把娃娃塞她手里,“给你,我什么不给你……” 两人挤在小小的单人床上, 万亿揪着娃娃,小有紧抱着她,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她,“我的宝宝胖了,” 万亿不搭理他, 小有微起身又亲她,手摸到她肚子上,“毛毛是谁的,” 万亿一嘟嘴,“是妹妹。” “好的,妹妹。妹妹是谁的。” “反正不是你的!” 小有唇抵着她,少半晌,又慢慢摩挲,“好,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那不管是谁的吧,我以后都会好好爱她,当是我们的女儿一样爱她……”又攀上她的唇,望着她很真挚的,“万亿,我错了,以后不逼你结婚了,这次你对我的狠我长记性了,再不逼你做任何事了。”万亿听了头又往一边撇,小有轻捉着她下巴,“你是个小毒物我知道了,太狠了,你知道么,我差点被你打击得一蹶不振,你是我最爱的宝宝啊,那样背叛我……”万亿挣起来,小有忙又不住地亲她安抚,“可我想通了,真的,宝宝,我想通了,所以我说再不逼你了,服了你,服了你……”渐渐又越来越缠棉起来,万亿软了,小有何等的爱意凶猛,冲击得万亿手上的娃娃都掉到了床下…… 小有用盆儿装了些温水端来给她洗。万亿坐在床边还在盘弄那个娃娃,真的太像自己了,他怎么做的? 小有蹲着手在水里揉她的脚,仰头望着她笑,“好玩儿吧,再给你做几个。” “你做的?” “大部分吧,先把外头的样貌在布上画好,当然缝制还是拿出去做的。” 万亿躺下去,手上揪着小娃娃的脸蛋儿,“你说给云才一本手绘,什么手绘呀,” 小有把她的双脚在水里一并,按住,“哦,你也好奇上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万萬吧,他原来画的。” “万…萬,” 小有并没注意她念这个名字时“特有的停顿”,只当她好奇这个“叠字名”, “嗯,万千的哥哥。” 提起万千,小有按她手上的劲儿重些,不过也没多说别的了。此时是小有这一年牢狱之灾最心清气爽的时刻,刚才做的时候他还是能感受到宝宝对他的依恋,万亿,并未离他远去……往大说些,这几乎成了他能阳光地生活下去唯一动力了。刚才他说“一蹶不振”绝非假话,如果不是参透宝宝的心性,万亿对他那样,真的是“致命性毁灭”,必将夺去小有所有的“快乐与善意”,估计往后的人生,再无“光明”可言,一辈子将于冷血酷戾相伴。 …… “万千,该发言了。”一旁郑级小声提醒他。 “哦,”万千似乎在愣神。回神后也没慌忙,起身接过郑级递过来的军帽戴上,走上台去。 万千这段时间是时常有这样恍神的时候,都是被万亿影响着。万千猜不透她呀,总感觉万亿有时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万千侧头望过去,她又视线移到一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万千也问过,她摇摇头。又不能逼问,她烦了,难受的还是万千。 万千的发言简洁利落,这与他的气质相关,为人霸气,指向性目标性都强,因此条理清楚。估计更得年轻一些的委员拥戴。 嗯,这次发言事关万千近两年来最大的一次“晋级升迁”。着实要没万亿在身边,万千可能会更专注些,也更俱野心。他的嫡系都有所觉察,万千最近着实把心与意太放在了万亿身上,旁的事似乎都些许漫不经心起来。 这次与他匹敌相当的,是位老者。说实话,就是“年纪到了也该到那个级别”的那种。如今,私下里,万千自己的嫡系内部都有些分歧:彭越等对万亿态度还算宽和的,觉着只要万千高兴,他怎么痴,任他。杨智一派就理智些,万千有王者气象,情爱或许是他性情里不能缺的一块儿,但,怎么能成为全部。他最近这个状态就不对头,特别是对待“晋级”这件事,太无所谓,甚至,有了“让老”的心思,这可不是万千的个性…… 杨智他们也是没办法,饶是心里再担心,也不敢主动去找万亿说道的。不过,如果见到有了合适的机会……忠诚也就不怕直言了。 这天,张掖巷子口,杨智从车里下来,背手拿着资料袋慢慢往里走。 为了不引人瞩目,万千每次自己来万亿这里都是车停在外头,走着进来,所以他们给他送东西来全也是步行。 杨智一抬头, 看见前面……是万亿吧,她两手拎着四桶颜料也往家那边走。 一来杨智经过从前微乐的事,本身就避免和万亿接触;再,别看他年纪轻轻,却着实是个古板脑壳,加之眼见她和小有扯不清楚,又如此连累万千,本来内心里就觉得这女人是个“祸水”,不喜沾惹。所以,这要真不是藏不住话,真不得去搭理她。 无奈,杨智心急万千目前的状态,还是快行了几步,“万亿,”喊了声。 万亿停步回头看, 面生, 杨智肃着脸走上前来,伸出手,“我帮你拿些吧,正好我这有东西要送去给万千。”没说多热情,也没说多恭敬。 万亿点点头,“谢谢。”将右手两罐递给了他。 哦哦,昨儿我弄错了,天使4我还没写呢,嘿嘿。是天使123,1是个小短篇,有售,特此更正哈,谢谢大家支持了。 3.14 杨智还是斟酌了下,谨慎开口, “听说你在居委会帮忙,很负责。” “嗯。”又不熟,万亿肯定只是礼貌应一声。 “万亿,相信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姑娘,有件事,希望你也能帮帮万千……”也没过多废话,提到了晋级的事,“现在,你说什么比我们都有分量,这是他的正途前程,需要多上心……” “为什么我说就有分量,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让他分心了。”杨智也没想到,这姑娘忽然如此犀利,是真的敏感还是当真心思一直都这么细腻? 杨智真是个耿直人,他想法里就是她叫万千分了心,所以既然她有“自知之明”,杨智也不想虚与委蛇,没有出声,只是微垂下了眼。 他可能不知道,或许在万亿心里还是“正面看他的”。她见过万千的霸道不讲理,他的身边有这样一个“敢于直言”的,看来是真忠心! 叫杨智也没想到,万亿也表现出了很理智的一面,她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会好好劝他。同时,万千身边有你这样保持清醒、时刻为他正途着想的好兄弟,是他的福气。” 杨智是怔着了的, 此时万亿在他跟前表现出来的气质……五好少女,一身正气! 五好少女说完继续拎着颜料往前走,身后顿时有了光环一样。“万亿,”杨智缓过来快步跟上,“快到了,我还有个电话要先联系,这些……”“哦,我来拿,没事。”五好少女爽快得很,接过来。杨智看着她进了屋,又站了会儿才进去。 杨智进去的时候,两手身前交叠拿着文件袋,没有过去打搅。 万千给她把拿回来的颜料摆放好,她在弄妹妹的辅食。 听见万千说,“那个李大姐来找你两趟了,说问题解决了。” “哦,” “什么问题呀,”万千笑着讨好问, 她低头弄辅食没歇手,“他儿子读高三,在家里折了两晚上星星,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儿。结果星星被老师没收了,儿子在家闹情绪,她问我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我给她折了两瓶叫她带回去给她儿子了。” “诶!你这亿姐儿!”万千揪着眉头傻笑一叫唤,过去从后头抱住她低头亲呐,“你什么时候给我也折两瓶……” 杨智干脆走出来了。 杨智原以为文件交给了他,自己先走。没想万千跟他一起出来了。 杨智看见他就算坐上了副驾位置上,眼睛也是看着车窗外万亿家门口,很是不舍。 直到车开出了张掖巷, 万千忽然说,“我觉着万亿心里有事。” 这些,杨智是不得接话的。 万千很消沉,一手撑着下巴支在窗边,嘴巴大半捂着,声音闷闷的,“她好像,随时就要离开我……” 杨智一直只管稳稳开车。万千之后像睡着了,合眼不动。 红灯,杨智刚缓缓停稳, 忽然从背后“蹬”一下,追尾了。 这一颠簸,万千睁开了眼,懒懒回头看一眼,又转回头,这回两手环胸合眼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睡。 杨智下车, 也只是不甚在意看了看车尾。不是撞得很厉害。转头正要上车。 后面撞上他们车的红色法拉利上下来一个高挑女郎,“诶,等等!” 这女郎本来还十分傲气,撞了,坐车上也不下来,鄙夷看着前头的车。 却, 只见车门打开,迈下来的,杨智……女郎眼眸里那惊艳瞬软的亮光哦! 杨智淡漠回过头, “对不起,损失我会赔偿,留个电话吧。” “不必了。”杨智的口气依旧冷淡,拉开车门上车来, 哪知女郎13寸高跟稳稳快步走过来,弯腰挡住了他要合上的车门,“不好意思……” 却,又是一愣! 副驾上的万千歪头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类似缩抱着,口鼻大半都蒙着军装里,唯留下合上的眼睛……这样逆影看上去,美得更无话说…… “手,” 杨智冷酷一说, 女郎愣神里还没回来,“哦”本能一让,车门合上,开走了。 恍惚的女人下意识就是跑向自己的车,追! 杨智稳稳捉着方向盘,稍微开快了些。 身旁万千还合着眼,“贱人追上来了?” “嗯,”杨智只冷静顾车,不过眼睛里也是起了毒意,虽说他们这公务车肯定比不上法拉利的速度,可是适当的角度逼翻后面这逼的车也不是多难的事。 万千睁开了眼,看着前方,更歹毒地说,“正好,老子心情不好,就有不识相地送上门了。去天山革。” 杨智明白,车速放下来,寻常走道,开往天山革。后面那娘们儿还真锲而不舍,敢跟。 上山后,女郎其实也心里颤颤, 可这“色胆包天”呀,真不光说些大老爷们。一些特别自大的女人,琢磨着这世上就没她这样有钱有貌的追不下来的,真敢“独向虎山行”。 这天山革海拔倒不高,就是弯道多, 前面的车开的也不快,女郎驾驶着这高性能的法拉利倒不吃力, 只是万不曾想, 前面的车忽然加速,女郎吃心也跟上了, 却, 真是玩得就是这把心跳! 明明视线所及前面也有路,前面的车开的快吧直行也是不成问题, 完全没想到,它突然右转! 女郎还算反应快一个急刹! 还是从法拉利传出惊惧惨烈的尖叫“啊!!” 是挺可怕呀, 法拉利半个身子吊在了悬崖外,车体还在轻轻摇晃,女人的尖叫也只敢维持一下,因为哪怕她再一用力,这大红的车头就是直接往下栽! 看见前面那车的两个男人走过来, 前面的,正是刚儿靠在副驾位置的那位“倾国倾城”,……完整看见他的颜,更是没得话说,看看这即使身处生死边缘,女郎惊惧的面庞上依旧露出短暂的痴愣,车体的轻轻摇晃才叫她惊悚回笼,“我,我就是想,赔,赔你们的损失……” “就是赔损失啊,”万千真是个魔鬼!他一脚踏在法拉利后车盖上,乱世里的阎王爷一样,邪肆地一踩一踩,“不想上我的床?不想卖你的老比?说实话吧,说了实话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女人被颠簸得真的吓出脲来! “救命啊!我真的……啊!!”花容彻底失色,好像那倾斜更厉害了,“我错了!我是想上你的床!想卖我的……”咚,晕过去了。 魔鬼万千,魔鬼万千啊, 他根本不在乎女人死活, 另一脚也踏上法拉利的后车盖, 站在上面,如天下之王,两手向后叉着腰,许久,吐出一口气,“万亿能这样追着我不放就好了。” 3.15 这件事彭越得愧疚半辈子。 这天他开车往“随园居”去,那边有酒喝,万千也在。 巧了, 在路上他看见万亿了! 万亿斜挎着包儿,怀里抱着一盆蛮大的仙人球正在路上走。 彭越也是激动了,停下车放下副驾的车窗就喊,“万亿,万亿!”万亿扭头过来,彭越直招手。车水马龙的,他一直这样强霸停在马路边万亿也怕他妨碍交通,没作,过来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彭越几兴奋喏, “吃饭了么,” 万亿说,“你先开车。” “好嘞!” 车稳稳开了,望着后视镜里的她,“一起去吃鲥鱼吧,鲜着呢。万千也在。”这时候的彭越肯定想着他这会儿把万亿带去,该给万千多大的惊喜哟!…… 鲥鱼。万亿倒是有点兴趣。 她妈妈喜欢吃鱼,鲥鱼刀鱼在首。都是刺多但极为鲜美的江南鱼。 鲥鱼之鲜美不仅在鳞,而且是一直鲜到骨子里去的,也就是说,鲥鱼的每一根刺都值得用心细吮。在这个意义上,鲥鱼fans的心里与其说恨其刺多,不如说是恨其刺少。金圣叹总结的“人生三恨”为:“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将“鲥鱼多刺”列为“人生三恨”之首恨,足见那一个“恨”字底下蕴藉的情感有多么的错综复杂。 据野史记载,民初时八大胡同的名妓谢蝶仙因《茶花女遗事》而久慕林纾大名,却苦无接触的渠道,于是决定走“食道”的快捷方式。先是托人以四只特大柿饼相赠,而且是每只柿饼上都“亲自”咬过一口,造成所谓“齿痕历历,犹带脂香”的效果。怎料那林先生不解风情,回以“红粉固然情多,怎奈青衫命薄,美人之贻,无福消受”。四个柿饼也原物退回。八大胡同那厢却也不屈不挠,枫红菊黄之际,痴情的蝶仙又特地托人给林纾送上鲥鱼。这一次,林先生不得不认真对待了。他在家中把酒自忖了整整一夜,灵与肉,思前想后,直至晨鸡报晓,终于做成了决定:“鲥鱼多刺,不好招惹,一缕情丝也许会成为自缚之茧。风尘之中不乏侠女,若为良妇并非易事!”并写了一首诗送给谢蝶仙:“不留夙孽累儿孙,不向情田种爱根;绮语早除名士习,画楼宁负美人恩。”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恨典范。万亿也是不想,这一来“随缘居”,为着这鲥鱼的鲜美,竟也撞见这样一幕跟“谢碟仙林纾之恨”相似的戏码。 彭越也是好心,想给万千惊喜,于是进屋前都没给里头去个电话,直接就把万亿带到了门前。 却正好听见里头一女声, 非常好听,清清朗朗,虽说无奈,却无半点矫揉造作,豁出去了的,留下的也是真情实意, “我发誓,如果今后跟了你,自与他断的干干净净,一心向你。” 接着,还听见万千那戏谑无常的懒音, “哦?你叫我怎么信你这话,你这么卑躬屈膝来求我,可也是为了他。” 好,这彭越一听,那个头脑发麻爆大疙瘩呀! 立即望向万亿,“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咱彭越小半辈子也算霸世横行惯了,几时脸色突变得这样苍白无助的…… 万亿两手抱着仙人球,先是看着他似琢磨了下,然后,转身走了, “万亿!!”这下彭越顾不上许多上去捉着她的胳膊恨不得下跪,“你听我给你解释……” 容得了你解释么, 这声“万亿”且不说你以为自己声小实际因着慌张早已气息过大喊得够重了,就算声儿真不大,你晓得里头的万千对着两个字有多敏感!门,突然拉开了! 万千看到的就是彭越多狼狈地拉住她,自个儿像要绊倒一样。万亿呢,左胳膊被他拽着拉出来一点,仙人球全稳稳靠在身前,眼神冷漠。 这还用多想,万千赶紧上前就要拥住她,“万亿,不是你听到的那样……”万千脸色的难堪与惊惶,一时间泻出来的真情实感,他身边这些人几辈子也见不着的呀, 万亿这时候劲儿真大,左胳膊一甩,连同还在边儿上的彭越,加抱上来的万千,均隔绝到一边儿!她人向后大大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仙人球,“别恶心我了!再近一步,就跟这仙人球一样一碎互恨终身!” 这誓咒得太狠了! 万千先是愣那儿,接着慢慢张口,“你生气,也不必下这么狠的毒咒。你这是存心剐我的心。” 万亿望着他, 万千忘不了这双眼了,那样无情无义, “别再找我了。” 五个字,她把他这么长时间对她的付出抛弃得干干脆脆。 “万亿!” 万千多么气恨得喊她,眼睛都红了。万亿往前走,一步不回头! “我知道你就是找借口!你本来就憋着劲儿跟我分手是不是!!” 本来他这段时间就异常敏感,一股闷气总憋在心里出不来,所以他暴虐了许多:将一个追车的女人吓晕死过去,虐挂在半山腰整整一晚! 这又来了一个, 不请自来, 还记得那个很有骨气的舞团首席天星吧, 今天来的就是她。 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真说不准,上次,为她解了围,她不怕你真觉着你是个好人了。现在,男友出事了,为了男友,想到了你,愿意“献身救爱”。万千也是烦了,刚起的暴虐心,想狠狠羞辱一下这女的,结果,就被他“暴虐之源”的万亿听叉劈了…… 万亿走了, 万千砸了整个“随缘居”。 哪里又知道, 万亿走出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万亿有回头又看了眼里面的,眼神确实还带点愧疚。 接着,她去水产超市也买了鲥鱼, 回到家细心炖煮, 边小心拨着刺,边小声喃喃,“你出现的不是时候,我还有大事儿要做,只能舍了你了。不过放心,我会叫你事业上一切如意,以做补偿。” 一些错别字是故意的,万不得已,请大家见谅。 3.16 万千这几天都有些燥气,万亿伤他不是一次,万千也是活生生的凡人,其它都可以称神,唯独感情方面,不折不扣一个人,还是个痴人,一时半会儿怎么缓的过来。只是这回万千也没想到,万亿对他的“狠”还没到头,后头还有更“得寸进尺”的,几近逼疯他! 他是伤心失意,他的嫡系却无不为他高兴着,情场失意,官场可是大得大意呢!甚至连他的父亲,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这天,万千正在开会,他的助理上前弓身下来耳语几句,万千立即离开了坐席。 边走边问,“老头儿真的在楼下?” 助理忙直点头,“贺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说?长就在楼下车里等你。” 这,万千可疑惑了,老头儿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亲自过来找他? ?长的车到底不引人耳目,停在一个转角没人烟的地方。 见他过来,副驾门打开,贺桨出来,为他打开了同边的后车座门。万千上车,他父亲正坐在里面。 “父亲,”万千恭敬喊一声。 ?长点点头,“车开了说吧。” ?长座驾驶出小巷,至于开向哪里并不得知。 自从大哥失踪,万千知道父亲十分伤心,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儿子,更有点失去希望之感。万萬年少的光芒足以媲艳人家几辈子的华彩,相较起来,万千再出色,好似都有万萬的珠玉在前,这也是万千身为幼子的苦楚,想念大哥,又对大哥实在感受复杂。 父亲不说话,万千也只得规矩坐着。母亲面前万千是溺子,怎么胡闹胡说母亲都惯着;父亲跟前,那是不敢,父亲的威严以及对大哥的故念对万千来说都是压力。 车驶上长门路。右边就是大紫阳宫的巍峨宫墙。 “今天我入宫,钟主任特别嘱咐要带上你。” 万千一怔,侧头看父亲。 父亲却是微笑手还在膝头轻轻拍了拍, “我刚儿接着口令时也很吃惊,忙叫贺桨向老梁打听了一下,老梁口气倒还轻松,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上次去崇川主持救灾,成绩也是显著的,估计钟主任就是为此要口头嘉奖你。” “哦,”看着父亲也还愉悦,万千遂放下心来。现在他在职在位只要恪守本职,不出错,不辱家门就好,其它的,真还没那些奢望了。万千想,从前甭说旁人,就是我自己都不信,我倒是个情种,能把“儿女私情”看得这样重。我现在的“最如意”,不是升官发财,不是扬名立万,真只要万亿能一心一意对我,开心跟我过日子,我真的就得最大的知足了……想着想着,竟已入了宫门,明显感觉父亲都肃穆起来,万千也就不敢再走神,专心等着“面圣”了。 是的,真正的“圣”并不在宫里,现在谁手握天权谁就是圣! 对于钟遥昔这个人,万千也是佩服他。如此巨大的诱惑无时无刻不摆在他跟前,如今真是只要他一反掌,这天下就是他的!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几十年如一日的“事必躬亲”地为夏课守着这天下,一生无家无儿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堪与诸葛亮并称忠臣楷模了……这确实要些信念和气节呀! 钟遥昔在北三宫的小肯园接见的他们。 遥昔正在亲手种葡萄。 这个季节,甭说宫里,各个军曲大院儿都在种葡萄。这跟传统有关。部队大院建设之初都是跑马占地,院子特别大。那时宿舍楼间隔稀疏,大多有大的空地。听说第一个开始搭架栽葡萄的就是京城梅家,也就是照照爷爷。弄来几枝葡萄,扦插而活,又捡来木头搭上不大不小的架子,第二年结葡萄,就那么吃新鲜果实也行,熟透了酿酒也行。 “坐,” 遥昔卷着袖子,裤腿却是整齐,多少年来遥昔的儒帅得外媒多少赞誉…… “您这架子搭得开,怕是明年能结不少出来。”万铮笑着说,亲手为他递上毛巾。 遥昔接过毛巾擦手,轻轻摇摇头,微笑着,“多少也不够吃,他们呐,好像这会儿就指着这一架子葡萄消食儿一样。” 万铮万千以为他口里的“他们”指的是宫人们, 其实,还是遥昔小心,应该就一个“她”,一个“小不点够厉害”的她! 葡萄花开得小,花开花谢特不起眼,无味无形,然后就结出小如芥豆的果实,一天大似一天,等有黄豆那么大了,葡萄就有形成串了。再大一点儿,万遗就敢掐下一粒葡萄放入口中,那酸不是爽,一辈子难忘!可她就爱吃! 葡萄生长迅速,尤其枝蔓一天一个样。葡萄的蔓梢呈细须状,须尖有个软软的细勾,勾住一处再打算勾下一处。如果你嫌它的位置不好,欲引导攀延另一处,只需牵根细绳或铁丝即可。这就全是万遗的“意愿生长”了,她拿她妈打毛衣的毛线牵着,还不同色儿,五花招展的和蔓梢混成一团,还真是宫里一道风景呢!葡萄蔓尖特嫩,掐下来可以咀嚼,咀嚼它又是一股子淡酸,酸中隐隐有甜。这时候万遗就常常站在葡萄架下踮着小肥脚掐下须蔓,放入口中咀嚼。胖胖的小身子如橘猫贪吃又认真,也是一幅画儿…… 父亲坐下都不敢全坐,直着身子,一贯军人坐姿。万千就更不敢坐了,立在父亲身侧。 遥昔亲手拉开一旁的藤椅,“万千,来,坐下,喝点茶。” 甭说万千,只他老子万铮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人都要站起来“不敢当”的意思,遥昔压压手,“没什么,叙叙家常,没必要这么拘谨。” 又看向一旁万千, 笑意慈爱, “万千也是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这次崇川救灾,果敢得力,是真不错。” “谢谢钟主任嘉奖。” 万千起立,恭矩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 遥昔这次望着他微笑,没再叫他坐下,而是转头看向他老子万铮, “我觉得万千可以放下去历练历练了,只怕你舍不得儿子。” 3.17 万铮一下起了身,看了眼儿子,眼里都是欣慰高兴,再看向遥昔,“谢谢主任肯定!您知道,哪里有舍得舍不得之理,在我万铮这里,只有精忠报国,报效元首!” 遥昔笑笑点头,再次压压手,“坐,万千你也坐,这里确实有个职位我觉得你能胜任……” 爷两儿从宫里出来,万铮自然是意志满满兴高采烈,为有这么个儿子骄傲欣慰啊。当然也不忘谨慎,反复嘱咐儿子这放下去的差更要慎真履职,对地方上而言,你这“空降”无比殊荣,是钟主任钦点的,可要不负所望…… 什么差? 说起来比万千现在争的何止荣光百倍!东南军曲后勤部主任!不仅官职上连晋了两档,军衔也进一级。在万千这个年纪,大校军衔可少之又少! 锦绣前程就在眼前,面对父亲的灼灼期望,万千一直沉默少言,在万铮看来,其实是更欣慰的,儿子宠辱不惊,愈发沉稳长进。 但是,万千是真“宠辱不惊”么,或者说,他的沉默真是因着“宠辱不惊”? 其实,万千的心燥一点都没有平息,反倒因着这“忽来的天恩”愈加烦闷。“下派”就意味着离开京城,这个节骨眼儿,万亿跟他磕磕碰碰,悬而未决没个踏实你叫他怎么走得了! 所以可想而知,影响万千做决定的首要,他得去找万亿!这里也容不得他再“什么受伤缓不缓”,万千当天告别父亲就开车往万亿这边赶了,一路上自己也是苦笑,难道你还真指着她来跟你和解?你这些天不去找她,只怕她真就把你抛之脑后……一想到这,万千车开得更急了。 诶,正好,巷子口他看见万亿了。 刚停稳要下车喊她, 见那边迎上来一个人, 万千刚要拉开车门的手……顿那儿! 万千当然认得那人,是桂小有的得力干将重俊, 当时万千的心就一刺剌!回想这一段时间万亿叫他心乱神不稳的!……万千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尖都掐白!原来还是因为桂小有,还是因为他! 万亿手上提着桶颜料,这叫万千心里又是一抽搐,他一直以为她老张罗那色儿这色儿的,是给云才备着的,哪里想到还是为他! 这一切的刺激叫万千怒火与苦楚齐发!眼神完全阴鸷下来,他倒要看看这桂小有如今到底窝哪儿,还能这样勾着她的魂不放! 跟着他们的车了。 这一路, 万千脑海里是万千个“毁灭”, 管他在哪儿,见了就一枪崩了!可,枪呢。万千这才想起来刚才随父去“面圣”怎么可能随身还有枪! 那就烧了他! 不惜代价地烧了他! 毁尸灭迹,叫他桂小有灰飞烟灭,看他还怎么作妖! 万千甚至恶毒地想到了拿他女儿做饵,非逼死他至可! 这一路啊, 万千就是化作厉鬼,不要小有的命不罢休! 竟是到了迪纳空军基地。 这确实又是万千没想到,桂小有的被关押之地太……怎么说,意喻不明了。 军中内部一直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夏总当政后,迪纳空军基地的“教习所”一直就“押着神鬼之才”。 所谓“神鬼”,就是这些“在押人员”前程难料,最后是成“神”还是变“鬼”,全在握着你前程甚至身家的权者一念间。或许,你在押的这段时间,是上头考验你的时候;或许又是他们预留思索的时间,仔细权衡,再来决定如何处置你;再也许,你是个饵,藏着你钓你背后更大的鱼……总之,命运难揣。 当然也并非全是悲剧。如果你经得住考验;又如果权者们本心是为了护你,叫你暂时“消失”权力场,是为了今后更大的作为……那岂不是就是“封神”的开始了。 就因着这关押之地,生生似一捧刺骨的凉水浇醒了怒毒冲天的万千! 这还是有得一番精明这时候刹得住脚能夺回理智, “七里洞”那块地,当时到底是谁在做手脚,万千难道心中不明?俞嘉园太急于“称小有的心”了,漏洞百出,才这样容易叫他们捉着大把柄。最后,桂小有着实也是有担当,执意全扛了下来,保得嘉园周全,相信这些内幕难道还逃得了大紫阳宫里“赛诸葛”的钟遥昔?可却也叫人意想不到,紫阳宫并未戳穿这些,执意查明,甚至是“顺水推舟”还是把桂小有拘了个十全十……再看看他现在被押着的这个地方……万千不由就想起当日里父亲对他说的话儿:这样拿了小有,也是在敲咱家的警钟啊。万千,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里有你的影子,可是我得警告你,我们和桂家真若有了间隙,成了敌仇,永远还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现在年轻,或许还看不透。天上的眼睛可从来都是着全局在看,从来都是均衡最好,哪家想独大,哪家就先亡。你记住,咱家跟桂家就得血浓于水,间隙不得…… 道理万千懂,可那时候的万千内心深处膈应小有到什么程度了?听不进去…… 现在,主要是才刚经历了“权峰下的抚摸”,“上意”就在眼前,自己差点一个不冷静真就把万家推到了悬崖边! 你怎么知道上头这样关押小有是想把他“变鬼”还是“称神”,如果这时他伤了桂小有,表面上又会有多少人知道他仅仅为了万亿,跟“争权”毫无相干!相反,也许这就上头布的一个局:看似打压的是桂家,实在要看的就是你万家!看你有没有独大的心……所以,现在想想父亲这段时间的“谨小慎微”,实在是“心清肚明”到何种程度啊…… 万千看着他们的车开进迪纳空军基地不见,也没再跟下去。 这一捧刺凉惊醒的是理智,何尝又没有凉透了那情爱的心呢,或许,他真该好好思索思索,这样对万亿到底值不值得,甚至都走到了差点毁了万家的地步?…… 但有一点,万千是誓要弄明白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3.18 小有站在那棵老树下,望见万亿抱着孩子立在小坡儿上,斜阳打在她们身上。 小有想, 这街上草木一样美好的姑娘,就这么无意识地开放着, 你看到了,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想说点什么。 或者想抡起相机,往这美好与诗意拍去, 得之我命,不得,我不信命…… “万亿!” 小有几时这样大庭广众间高喊她的名字,甚至,还扬起了右手向她使劲儿地挥,孩子一样高兴的笑容…… 万亿回头,一怔。没想到,他,出来了?上次见他也没提到放出来的事儿呀……万亿还是抱着妹妹走了过去。 妹妹今天穿了个白点点的兜兜,戴着有毛茸茸耳朵的帽子……这些都不用谁操心,万亿会把世上最可爱的全献给妹妹! 小有目不转睛望着她,妹妹也望着他,然后大眼睛好奇看向他的手。 他手里捉着个蓝色绸绒袋子,见妹妹看过来,小有举了起来,妹妹的视线也跟着抬起,超级可爱!万亿也看着呢,“什么呀,” 小有扶着她的手肘往大树边儿上的长椅旁走,“来,给你看!我今儿早上才做好的,这不一出来就给你送来了。” 万亿边坐下,“你才出来?” “是呀,那边出牢门,这边就来找你了。”小有笑着手倒没停,解开绸绒袋子,从里面摸出来一个麻将牌大小的白骨头, 没想才拿出来,就听见万亿惊叫,“羊拐!” 好吧,这东西在东北叫嘎拉哈,是满语。京里人还是多称呼羊拐。羊拐是羊后腿的膝盖骨,比较其它动物的膝盖骨,羊拐显得方正,约普通麻将牌大小,四方四正的,符合游戏玩耍的规律。 这是京里大户人家女孩子曾经幼时最爱玩的游戏。叫抓拐。 这游戏女孩子独享,男孩只有看的份。可能是女孩子手巧,一副四拐外加一个沙包,坐在台阶上,沙包翻飞,羊拐任凭摆布,让你眼花缭乱。四个大面各自有名:坑儿、背儿、耳儿或者轮儿、真儿,每个代表一定的分数,最后比试双方决出输赢,高高兴兴偃旗息鼓回家吃饭。 宫里至今还留着梅静群的一副“鹤拐”。这副拐可不是“羊拐”做的了,听说是象骨。沙包金丝缎面。拐与沙包上均镌刻十分精美的九鹤图。前年“紫阳宫文化展”,这副“鹤柺”首次同其它国宝经缜密装护,走出国门,前往欧洲展览…… 万亿喊出来,小有也挺吃惊,现在玩这玩意儿的已经很少很少了,万亿这个年纪恐怕真没见过…… 他哪儿又知道,就这丫头的大姐可是耍羊拐的祖宗,那手疾眼快,至今就没逢着对手!要说实话,万亿手脚就笨些,不是玩这的料。 其实,这玩意儿何尝不是小有的童年回忆, 他们的童年时代男女生之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隔阂,女孩子的事没人去掺和,连站在旁边观看都觉得丢人,所以好长时间里他都不明白耍拐如何玩如何计分,只知道大致动作就是将沙包往天空一扔,趁它未落下之际按程序规定将羊拐依次摆放好。由于羊拐四个面凹凸不平,不那么容易听指挥,失误频出,错时只好将权力拱手让出,再去期盼对方出错。 他不熟悉,意一却是玩这的好手!到底是贵胄之子,什么都通透。真的,还是意一在宫里教他和万萬怎么玩怎么计分。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儿:意一不吃肉,万萬是不吃牛羊肉,他嫌牛羊肉膻,就更别说羊骨头汤了;小有家那时候没个私厨,他父亲常年跟随元首外巡。于是, 家里就都没有羊骨头汤熬呀,他和万萬想要自己做拐自然就没地儿找羊拐去。 于是这两小子溜到大院儿食堂去偷着找。一次被伙食官儿捉着了,说要去告他们爸呢,两小子求爹告奶加甜言蜜语的,伙食官儿被他们逗笑,就问他们到底找什么。他们说找羊拐,伙食官儿说今儿只有猪肉,于是麻利地用尖刀剔下一块猪拐扔给他两儿。这俩混小子连谢都没说就攥着回了家,又熬又煮又剔,万萬是打死不啃,小有只有自己用牙啃,才算让猪拐干净了。 可,当他们拿着猪拐去和意一的羊拐比较才发现,猪拐不仅个大,还歪,拧巴透了!生生把个意一笑死!当时小小有还心想,怪不得猪走道不行,原来是拐长得不行! 这些童年趣事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里一阵儿暖,一阵儿暖…… “行啊,你倒认得它。知道怎么玩儿么,”小有觉得万亿认得,可不是这小姑娘从小“走南闯北”的见识,也没过多思忖,拿出来沙包掂量着。这时妹妹见他一上一下抛沙包也激动了,小肥身子探出来,两手都抓出来,小有笑得眼睛都眯丢丢了,把沙包递给她,妹妹没抓住,掉了,小有又捡起来,把她小肥爪爪抓着,再抓沙包。 万亿却是望着那拐,回答他的问题,“你玩一盘我不就会了。”这丫头精,不说会也不说不会。 好咯, 小有还不听她的, 从绸绒袋子里又拿出来一个沙包,准备抛,哪知妹妹才贪心,还要, 小有就又给她抓着,“好好好,都给你抓着。” 又拿出来一个, 妹妹看来也是个小拐货,两只手里的都丢了,又要拿出来的这个新的, 几次小有给她抓满,她又丢,像丢出来兴致了,咯咯笑得涎流。这下,可把她姐姐惹烦了,万亿扭头训她,“再丢就一个都不给你了!” 诶,小姐姐训她,她似乎还有点怕呢,不过嘴巴直瘪直瘪,万亿又摸摸她说,“小静乖,不哭,抓着,抓着。”小有赶紧又给她抓两个,妹妹没松手了。 你知道小有心里那个热烘烘哦……妹妹是个娃娃,他的万亿宝宝何尝又不是个娃娃呢。她跟妹妹发脾气还不是因为想看他怎么耍,结果老被妹妹打断,烦了咩……再就是,眼见这个漂亮的小毛毛说不定就是他的……小有心里更暖得颤! 却, 无论是人是神, 幸福,永远是最容易蒙蔽他们叫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刻。 也就在小有此一刻最最幸福心软的时候, 哪里会想到突发这样暴虐的事情! 妹妹,就这么被人,当街抢走了!! 3.19 紫阳宫确有个紫阳殿,一开始就是皇帝住的寝殿。 可自天聪四年走过水,后来的皇帝都不住里头了,就算之后历朝历代全都大修过紫阳殿,也没皇帝再住里头。那住哪儿呢?紫阳殿后头的小天微殿。有种说法是,跟弄的幌子在前头似得,主要还是考虑安全问题。 这几年了,小天微殿都没个火烛声响的,今天,有动静。 那黄榻子的暖缎儿上,坐着一个女人, 只到肩头的发揪着个麻雀尾巴, 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还扎在裤脚稍大的牛仔裤里, 满脸愁容。 咱评评理,你看得出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吗!岁月啊,你是把杀猪刀,怎么就不挥向她呢! 岁月也会很无奈地告诉你: 一,这女人底子太好。她一辈子没得过爹妈疼,但是,一点也不吃亏呀,爹妈把最好的基因都给她留下了…… 二,这女人命太好。世上最好的,但凡能弄来,什么不是捧着往她跟前凑?哪里是养生,养命一样地阻挠岁月的侵袭,岁月钻不了空子啊。 没错,这位就是曼丽了, 做奶奶的人了,临了,六十多岁自个儿还生了对龙凤胎, 你知道依曼丽那别扭性子, 当时知道自己怀孕时……曼丽整整睁大眼十来分钟没眨眼!接着,那豆大的泪珠子往下落啊,家里人忙做一团,你还真解读不出来她哭这伤心为啥?高兴,肯定是有的,看看正阳这几十年给她“做最小的最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终于有后了……正阳哭得比孩子还孩子! 感慨,肯定也是有的。她就是她妈妈梅静群六十多得来的宝,连这样的“晚育”奇迹都遗到她身上了,甭说,曼丽自个儿都惊着了! 最后,肯定有的,还有她永远摆脱不了的“羞臊”。她已经给三个男人生了三个娃了呀,本来就够……现在要按那常人说法,就是老不休!六十多岁还能生,这说明什么?这些个男人到现在有放过她吗! 曼丽是大富大贵的一生,却着实也是操心操碎了的一生。 年轻时,记忆混乱,操心自己。 结识这几个闹天闹地的,操心他们, 有儿有女了,一个一个也不省心,操心孩子们, 可,论起真是心尖儿上操得最碎碎的,就是她这小姑娘万遗了。是的,就算如今她又有了一对儿小冤家,小静小群,可毕竟还都是奶娃娃,能造多大的事儿!咱还往险了说,就如今儿到了这个境地,幼小姑娘都被人掳去了,曼丽这一脸愁容大部分都不是因着小静的。还是万遗……她苦命的万遗。 曼丽自己小半辈子都在“催眠失忆”里煎熬,她当然知道“完全不由自主”“走进一个死胡同”的感受是怎样的“不可自拔”。 万遗五岁半的时候被人催眠了,这一走进去就是到了现在,他们想过多少的法子啊,走不出来,愣是走不出来…… “妈,你别难过,我肯定把妹妹找回来!” 台阶下, 跪着个女孩儿, 可不就是万亿。 她眼通红,小嘴巴也是红的血色,你说,哪个当妈的看了过得?还舍得她这么跪着?曼丽肯定过不得呀!可是,有什么办法,谁拉她也是不中用的,从五岁半开始万亿的固执真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她要做的事,谁也拗不过来,真的,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她自己改变…… 八岁,她迷上道观那些东西, 非要披头散发炼丹修仙。 只剪头发这件事, 你知道最后小课被逼到什么程度了?小课那样极致的“女儿奴”啊,脸都是僵的,亲手把万遗“五花绑”地捆住,要拿起剪刀给她绞头发。不得不绞啊,小女儿的长发都要拖到地上了!可是,终还是没绞下得去手。 万遗撕心裂肺的哭闹啊, 那扳劲儿,手腕,手肘,肩头全都是直冲着要磨出血的疯劲儿去的! 曼丽跪在一边抱着万遗的小脑袋哭,也是“算了算了”看不下去, 小课是眼泪直往下落地解了小女儿的绳子,看着窝在妈妈怀里直喘大气头发全遮着小脸蛋的万遗,心如刀绞,瘫坐下来……小课的一生,最无助的时刻全给了这对母女,他最爱的,比命还重要的母女二人啊…… 只能看着她的长发曳地。小小姑娘穿着及脚踝的和服,不敢叫她穿鞋穿袜,屋子里永远铺着最柔软的地毯,万遗也极少外出,她只喜欢呆在熏着太极香的道堂里制丸炼丹修仙……幸好小万遗还能吃能睡,还是个小胖墩儿。 曳地长发是九岁半那年她自己剪的, 谁也不知道原因。 真是个肥润的小姑娘呢,站在六鼎宫炉上,一剪刀一剪刀剪了自己留了4年的长发,然后一捧搂起,丢进炉火里,烧了。 饶是这样个“怪异的小姑娘”,那宫里的老老人们,却抹着泪说,她呀,最像她外婆。 可在曼丽眼里,万遗最像外婆的,是识字少,不过天生有歪才。 你指望这样的万遗接受正常的教育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小课作为父亲的伟大了, 女儿不喜识字,喜欢看画儿, 他就孜孜不倦地极尽自己所能,把想教给女儿的一笔一笔画下来! 你知道这小天微殿左起后三排的配殿至今堆放的全是一本一本码好序号的画册!大部分是小课的亲笔,当然也不乏夕臣,照照,正阳,小满,意一的手笔。曼丽画的,极少。 曼丽只要一提笔,她的眼泪就制止不住,主要是一想起只有用这种方法万遗才能读到书,伤心啊…… 可这样一点一点浇灌出来的万遗,仍然是个天才。 她熟稔史书,故事听一遍,看一道,就谨记在心。人再问起她,有模有样,滔滔不绝,能把个故事像翻花儿一样再演绎出来。 万遗动手能力强, 曼丽犹记得,六岁的万遗给姨婆婆讲“赤壁之战”。她自己碾沙子盘土,竟然一天间自己做出来个小古战场!跟说书的一样,边推演边跟姨婆婆讲述那遥远的战况,小肥手还会就地揪起一把从炉灶里她剥出来的黑土,营造“狼烟”的效果…… “妈,我一定会炼成长生不老药,让你永远不死!” 八岁的万遗,就是这么冲她喊的。 3.20 八岁娃娃的呐喊那就不时震荡在曼丽的脑海里。怎么可能永远不死?岁月只会优待你,可真又饶得了谁,她的父亲,母亲,都享得了人生极致,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 曼丽愁眉苦脸,看向阶下那跪着的万遗一旁,始终也不吭声,就两手背着微弯腰望着他闺女的小课……如今元首正四十当年,抛得下王权,隐退这些年还不是为家人:一来闺女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再,夕臣的身体也是…… “你说个话呀,”曼丽埋怨他, 小课只挑眉望去,拿出一手指闺女,“你看她口口声声只跟你说话,她理我了么,” 万遗好像叹了口气,瘫坐在跪着的腿上,特像她妈的幽怨,“我说不把小静送来你们非要,我真的照顾不好她……” 小课这时候走到她妈妈身边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头手掌妥着,弯腰倾着身子冲他跪着的闺女说,“哪个说你照顾的不好,小静出来的时候20斤,现在24了!” 万遗一下把头扬起来,“你们什么时候称的!” 小课瞄着她不眨眼,他一辈子跟谁没斗过,跟他闺女斗最集中注意力! “每个星期都称,你妹妹粑粑拉什么颜色都有记载。” 万遗想想也点头,“这就对了,说明你们还是负责任的父母,还没糊涂透顶为了约束着我而怠慢妹妹。”说着,这玩意儿站起来了,走上前来抱住她坐着的妈妈,歪头脸挨着她的头顶,“妈,看样子小静也离不开多久,一会儿就能回来是不。”既然妹妹的屎尿都有记载,自然行踪是逃得了掌控的? 曼丽还是像抱个大毛毛一样抱住她的小女儿。如果说万遗宝宝愿意服软,也唯有妈妈抱着她的时候了。 长发曳地的万遗胖宝宝,只要挑嘴儿厌食,一口饭不吃,最最没辙的时候,还是只有辛苦她的妈妈。唯有曼丽抱起她在院子里到处走,跟她讲故事说话儿,万遗宝宝才愿意边吃一口保姆奶奶喂过来的饭……那时候万遗多重了啊,又是个小胖子,曼丽为了女儿,真练起手劲儿。说来万遗后来学按摩手劲儿大,也有点受曼丽影响…… “万遗,这段时间妈妈其实都知道,你很照顾妹妹,看看,其实你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曼丽抬手抹抹女儿的脸蛋儿,又瘦了。万遗只有在她身边才能长胖点,因为只有她能叫万遗分得了心少吃那些丹药…… “可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我有许多事要做,真的怕照顾不好小静……”妈妈抱着宝宝在说话,爸爸跟往常一样,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看她两儿,一脸满足。 门口那边有人踏进来, 小课扭脸儿看过去, 那人笔直走过来, “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进来的,还有谁,遥昔也是一颗心终于放下的样子。 一听, 母女都跳了起来, “小静!” 看看,虽说曼丽也知道幼闺女不会有危险,可终究脱了手,怎么会完全不担心! 万遗是直接走他跟前来,“是万千抢走的吗!” 遥昔先是对曼丽点点头,“放心,小静很安全。”见曼丽也松口气的样子,才看向这小祸主,“你把人逼急了嘛。” 万遗没再吭声,看向一旁,眼中,也算情绪复杂吧。 小课倒似一点不插手她的事儿一样,只走过来邀住曼丽的胳膊一起往外走,“走,接小静去。”万遗见状,跟上来几步,“爸,这回把小静带回去啊,我真的!……”小课稍扭头看她一眼,“好,带回去。不过跟你说清楚,不是怕你照顾不好妹妹,反倒是,怕你照顾得太好!你弟弟现在才18斤,这一对龙凤,要摆一起,一个跟吹了气的一个跟个幺鸡样儿,像什么样子!”看着曼丽就狠狠掐了下他的手背,“你又瞎说什么!”后面的遥昔只捂嘴笑。 果然不多会儿,小静接回来了。 到底最亲还是娘,小毛毛本来睡着了的,递给曼丽手上时不晓得几轻手轻脚,结果,估计妈妈的怀抱跟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妹妹一下就醒了,黏在妈妈胸前哭啊,曼丽硬哄了十来分钟,妹妹头回跟弟弟一样虎狼一般衔着妈妈的嘛嘛头不放,还有空哭……外头,遥昔还笑着跟小课讲,“听听小静的哭声多洪亮,这宫里许久没这大的动静了,正好,驱驱邪。” 小课手里端着老干部茶缸,里头是他爱喝的碧螺春。啧啧,男人四十一枝花,这几年呐,正是他和照照最最光彩夺目的时候!可叹呐,全藏在曼丽依旧充满奶香的帷帐中了…… 小课笑笑,“这有什么,你要真想用这辟邪,把我家万遗惹哭咯,她那嗓门儿,几百年前的邪气都能给你驱了。” 遥昔瞟他一眼,“那还是你来干这事儿吧。对了,我这段时间,啧,背又有点疼,”说着,腰挺直,一手背后拇指摸了摸,“正好你回来了,做点正事儿咧。” 小课个老妖精,连忙一手端茶一手在他背后给他摸啊,“不舒服就叫万遗给你按呀,她学这手艺不就是为了你的背痛。”假嘛假一口京片儿不晓得几关心,遥昔反手就打开他“殷勤”的手,“去你的,你那要死的小闺女不把我气死就不错了,诶,你跟我说个明白,她这两头搭着,你真不管?” 小课被打回来的手气定神闲又扶在了茶缸上,看着前头,手指头有节奏地敲着杯壁,“管什么,万遗心里有数着呢,让她。你知道,我闺女心里有事,从来不对人说,只有她做后我们才知道。从小到大都这样,凭什么遇见这两小兔崽子我就得委屈我闺女,把事儿都捋得顺顺儿的?”小课笑笑,低下头拎起盖子刮刮杯沿,“我闺女爱怎么作就怎么作,这就是她的好命,谁也管不着。” 遥昔叹气,倒也能理解小课对万遗这么溺爱, 她,毕竟是个“病”孩子啊,而且这“病”目前还是个死疙瘩,无解。 谁又能想象得到小课心里的痛呢,他立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上,呼风唤雨,似无所不能,却,对叫自己唯一的小女儿走出困境,真的是,无能为力…… 3.21 “曼丽估计也看到了小静身上的针孔。”遥昔望了眼里头说, 小课也回头看看,整个脸庞顿时又柔和几分,“看看,她也不得告诉万遗这些的,说明曼丽也想顺其自然。” 是的,静宝宝安全是安全,但是被带去抽了血的……这些,都没说,万遗也不知道。 咱们把视线还是转回静宝宝被抢走那会儿吧。 这伙人摆明蓄谋已久且训练有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人火速从万亿怀里夺走妹妹,后面就有人扑上来控制住了她和小有……眼看妹妹被抢走,万亿当然是拼全命去救夺!甭说捉着她的人了,就是也在拼全力挣脱的小有见了,也吃惊。万亿,会两下子,还,很是那回事…… 但是终是事发太突然,加之着实势单力薄,比不得对方行动速快,眼看着静宝宝被抱上接应的车就飞速离开了。 这时,重俊也从巷口那边跑过来,“怎么了!” 小有一手扶着万亿的胳膊,着急她的状况,但依旧清晰地说出车型及车貌特征,“他们没挂车牌,这样走不了多远前头肯定还有接应,去!”重俊一手往下一压,早掏出的手机嘴里不停布置着,人已经往他车方向跑。 小有这才紧紧抱住万亿,“没事的,保准马上把小静找到!” 却才将一直一言不发的万亿送回家,就在小有在前屋接电话的功夫,转个身回后屋,万亿就不见了!小有也是心急如焚,打她的电话,倒是接了,万亿就一声“我在找妹妹。”小有大声“你怎么找……”话都没说完,电话挂了。小有也顾不得这些,因为他的人效率真不低,已经找到那辆车了!小有唯有先赶去现场,当务之急小静安全重要,找着小静了,万亿自然回来了。 果然是万千。 小有再寻着小静的下落,竟是在陆军1364医院! 这个医院对外是普通的部队医院,军里倒是颇具知名度。它在陆军的优势就是“专项检验dna”。如发大的战事,1364的主要任务就是识别失踪士兵身份。 看来也是万千有意叫你找到他和孩子, 小有匆匆而来,一步出电梯就站在那里, 走廊尽头, 万千抱着静宝宝,立那儿等着他呢。 小有神色一沉,走过来, “你这是要她的命。”小有心痛说, 万千神色顿时显得狰狞, “你不出现,我们好好儿的!” “万千,你还没弄明白么,万亿和我分不开的,不是说我出不出现,就算我真死了,万亿心里永远有我。” 这话儿,只会更伤万千的心!因为,目前看,它像事实,为了他,她三番五次地抛弃自己…… 万千眼神真是不折不扣的怨毒起来,却也破釜沉舟, “那行,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我也不想要了,可这孩子……”看得出万千还是多呵护着小静,静宝宝似乎也与他熟识,熟睡在他怀里憨乖呼呼的。万千低头望着她的神情也立即柔和许多,“她如果是我的,我坚决要带走!” “万千,别糊涂了,她是谁的都还是万亿的孩子,你没有权利夺走她。” 万千一听,悲愤地哼笑一声,手轻轻抚上小静的小脸蛋儿,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觉着这孩子说不准是你的呢……那也好,”万千抬起头看向他,眸子里又是一片空冷,“我和她的血样本已经抽取了,就差你的了。如果最后验出来她是你的孩子,”万千狠狠顿了下,“我走。这京里的一切,你和她,再别出现在我面前!”这也是万千内心抠得血流痛下的最后决心了,终究的终究,他还是不忍伤害她呀…… 走廊安静得出奇, 万千一直抱着静宝宝坐在这头长椅上, 他低头望着她,好似总看不够, 且不谈她是谁的孩子,她身上流着万亿的血,眉眼间有万亿的影子……万千心苦贪婪地望着她,好像就是最后一面……是的,即使真验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万千舍得叫她离开妈妈,那她的小妈妈真会哭死的…… 对面那头, 小有双脚落地,两手规整放在膝盖头上,如这一年来他依旧遵循当年在部队基层“站有军姿,坐有军式”的习惯。不过,一直扭头看着那边万千怀里的静宝宝……虽然也抽取了自己的血样本,但是小有此一刻的心真的很坚定!无论最后验出她是谁的孩子,小有都会拼命不叫万亿母子分离! 等待是漫长的, 却等待也终有时。 小静也是出奇的乖,万千早已备好了给她喝的奶,那也是从万亿的冰箱里“偷”来的,……小静很能睡,只正结果出来的时候,万千起身她醒来饿了哼哼几句,奶嘴儿一衔小嘴巴里又安静了,叭叭喝几口又着了。……两个男人全程再无交流,却也默契地只等到静宝宝一切都安逸了后,才再来顾及结果的事儿。 结果…… 也太叫人……怎么说,能叫情何以堪吗! 算是打了他们一人一个大嘴巴子吗, 跟他们任何一个都没一毛钱的关系, 几分之几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还不算最难堪的, 1364dna数据库里,算国内首屈一指的样本采集齐全了, 竟然, 甭说这孩子的dna样本全附和,跟她沾边儿地都没有! 静宝的父亲,到底是谁!一时还真成了大迷…… 你再看看他二人的神色,那个凝重,估计心里头多少也有菜色! 这“绿帽”戴的,你们还这“你争我夺”的热闹流,打大脸了吧,真是自作多情作多了,跟你们半毛钱关系没有! 更恨人的, 这样全整的数据库里,还找不到人? 好吧, 这时候这二位是压根儿也没往那个顶天的地方想! 当今大紫阳宫主子的那一家人,他们的丝毫信息,可是绝密级里的绝密级!岂是你常人数据库里搜索得出来的? 包括这混出来的万亿,那都是绝对做好手脚的。 他们着实只看得到静宝和万亿的血缘关系,其余,全是空白…… 3.22 小有案头常放几件古器物,多数能用,喝茶、饮酒、焚香,多数是宋朝的。 一盏。北宋建窑兔毫盏,撇口,直径约十厘米,盏色青黑,兔毫条达,盏底修足工整,盏外近底处有垂釉和釉珠。 一罐。宋金钧窑双耳罐,内壁满釉,底足不施釉。 一印。宋洋钮白玉印,微沁,两厘米乘一厘米见方。宋代喜欢用玉雕羊,雕工极细,羊神态自若,面部由多个棱面组成,体现宋代动物玉雕的特色。 能放在案头叫小有时常盘桓,可想是至爱了。很难用语言形容这一盏一罐一印的美。小有一直认为,文字首要的追求是求真,探索人性中的无尽光明与黑暗。真正的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在真正的美面前,文字常常乏力。白居易说杨贵妃,“芙蓉如面柳如眉”,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白居易这句诗流传下来了,我们还是不知道杨贵妃长的什么样子。 他的一盏一罐一印如此, 他的万亿亦如此。 小有从床头上放着的一盏一罐一印视线转回到身侧趴着熟睡的万亿身上。这三件宝贝咋就移到床头了呢?说起来小有也是欣慰,她也爱,时常抚摸,有时候做的时候两手还得握着,叫小有又是一种刺激,所爱都在激清里…… 你仔细品, 万亿的美和这三件器物的美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具象呈现这一种纯粹浓郁的东方审美, 东方审美是天然的美: 三件器物都不是主观设计的产物,匠人只是努力把它们恢复到了天生应该的样子。拿起青黑的建盏,喝一口当年春天摘的古树生普,冷涩而后甘,山林的春天就在唇齿之间,“一杯落手浮轻黄,杯中万里春风香”。插一支莲花到钧窑罐,仿佛养一支莲花在小小天青色的水塘,“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他的万亿一样如此, 眉眼清秀, 鼻尖绒毛青涩, 唇上一抹通灵的色彩, 望着,人心甚觉柔软欣喜,不舍失去。 是的,就是不舍失去,所以她身上已然有那么多谜团,小有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妹妹去哪儿了? 她说送回老家了。 妹妹到底是谁的? 问过,她说,你要真在意,就别跟我好了。小有能说什么? 他该知足了, 三个月了,万亿稳稳当当又回到他身边,是他的好宝宝,过着他梦想里的生活。 而且,万千也走了。 面上看,如今的万家真是如日中天了。 看一个家族是否能“日不落”,主要还得看“传承”。 叫世人啧叹, 万千现在已然是最年轻的大校,且,年纪轻轻,已手握东南军政的“生命线”,钱和粮,从来都是战区根本! 不过,或许真只有小有能感受到万千“拥有这一切”却失去至爱的至痛。 只有那一刻,小有是由衷地庆幸自己没有了“父权压迫”,不用在至爱与“家族使命”中做抉择。你知道,小有当天赶回来看见万亿,第一个动作就是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喃了句,“就是给我天下我都不放弃你!”可想那种心有余悸…… 是的, 那日,小有是亲眼所见万铮亲自而来生生迫走了万千! 静宝到底是谁的? 正当两人震懵之时, 来了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万铮亲自赶来! 这也是小有头回见到万铮怒形于外,那般气恼,艏长人边走着手指头就直指着怀里抱着孩子的万千,“畜生!还不把孩子放了!!” 万千第一反应是小有“告状”,怒目相向啊,却见,小有也是一脸懵怔…… 艏长见万千还“虎头虎脑”,“糊涂啊!你知道你现在被人盯着在吗!”吼着时,叫身边人就要抱回他怀里的静宝, 万千当然不让! “父亲,这是……”话都没说完,他父亲亲手上来抱了,那厉声,真是万千听过的父亲最厉狠的一次了,“放手,你想毁了我们万家么!”万千不由自主松了手……父亲把孩子抱过来直接交到一旁的副官手上,副官赶紧抱走。小有想都没想,趋步上前要跟着,万铮一张手将他也拦住了, “你们两听好了,要真还有点出息,就停止在这些儿女情长上幼稚行事!” 他首先看向小有, “小有,你今天出来了,本该珍惜。上方考验了你这一年多,为的是锤炼你,出来后更有作为!而不是一出来就为这些个小儿女的事大动干戈,滥用特权!”说着,重重叹口气,微合上了眼,痛心疾首,沉声道,“小有啊,你父亲那会儿托孤与我,时指望你精忠报国,延续桂家荣光,……今后何去何从,小有,你真该有个清晰明了的见识!” 小有立在那儿,微垂下了头,看似敬听一言,眸子里的情态,谁又知晓呢…… 而此时万铮的目光早已集聚在现如今他唯一的独子身上,这是他的全部希望啊! “糊涂畜生,你以为上面那么轻易就诺下你那么个差事!我千嘱咐万交代,你一句都没听进脑子里去!到现在还恣意妄为。你知不知道,从那天你走出宫门,就有眼睛盯着你在啊!你以为宫里钦点出来的一个职儿就这么容易通过?在他们的观察期里,你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案!这样的非常时期,你去给我抢人家孩子!……” “不是!父亲!”万千还想力争,可他老子似乎根本就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旁卫兵已得令上来将万千重重辖制迅速带走!“父亲!……”走廊里还回响着万千痛愤的呼喊…… 听说,当晚万千就乘机赴东南了。至于是“绑着走的”还是“自己走的”,谁也不知道。 后来,小有才弄清楚这一切, 想想这确也是宫里的规矩,由钟遥昔钦点的“下派”人选,无论如何都得经过“观察期”,只不过没想到是这般的“严密”,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自然,万千“当街抢小孩”第一时间就传到宫里,宫里急召万铮,用脚趾头想都该想到,万铮听后有多惶怒!这逆子该是糊涂到什么程度了! 至于万铮带着万千走后,小有第一时间是打听孩子送哪儿去了, 却,这时接到了万亿打来的电话,说,有人通知她静宝找到了,叫她去抱回呢。小有这才松口气,看来万千这段时间是被“监控”得严密,他的身边事、身边人,宫里掌控得清清楚楚……倒是一点点没怀疑到万遗这头,这也确是遥昔“布局”周密,落实了小课的初心:万遗行事,一切顺其自然。 3.23 小有回到家,看到万亿正蹲床头那儿不是收捡什么,旁边还放着扫帚撮箕。走过去一看呀,万亿抬头挺愧疚地望着他,“不小心把你的罐儿打碎了。” 小有笑着蹲下来,歪着头,“那你怎么赔我,” “我分期付款呗,” 小有一下把她拉起来抱着就滚到床上,“行,床上分期付……” 闹够了,说明小有真没把这摔了罐子当回事。是心爱之物,但是是万亿摔的,也就不那么心爱了…… 万亿裹在被子里,露出头趴在床边看他收拾她刚才没拾掇完的碎罐子,“你说个数儿,我分期还你。”小有知道她“明算账”的传统,今儿你没个明数她没个完,随口“八百。”实际,一百倍转两个弯儿都不止!“你可别自己吃了亏。”万亿睨着他,小有丝毫不在意,“你身上,我吃什么亏都认了。” 这事儿根本就没在意。直到这天…… 小有出来后,一切也没有改变,官复原职,还在胡纤幻身边任助理。说实话胡纤幻也离不开他。抛开这两家的渊源,胡纤幻私人来讲是十分喜欢小有的,把他当半子还多。一来年少万萬和小有好的就穿一条裤子,如今万萬不在,小有身上就有万萬的影子;再,小有是真能干,性情也好,不像万千那样跋扈外露,说起来,这三个孩子里,小有也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你说怎会没有感情。 特别是万千下派后,胡纤幻就更念小有的好,时常在?长跟前叹怨,我们要有个女儿就好了,你看看多好的姻缘,那小有就真是我半子了。 ?长通常是不接话的,哪知这天,“庄晴多大了,” 胡纤幻眼前那真是一亮!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庄晴!哎,总把她当小孩子了,今年十八嘛,不才上大一。” ?长但笑不语。 胡庄晴是胡纤幻唯一的侄女,她父亲胡进全的掌上明珠,一小都不叫弟弟弟媳沾边的,亲自带养大。真举世无双小仙才女一枚,今年才入正北军曲艺术学院,钢琴专业。 那自从有了这个心思,胡纤幻是越想越可行。瞧瞧,这对小有也确是“真爱”了,不嫌弃他年纪比侄女大八九岁不说,连他二婚还带个娃儿都能忍!当然,反过来,纵是小有如此,从背景上看这桩姻缘真能成的话,胡庄晴肯定还是高攀了。要搁领袖那个时代,像小有这样的大诸侯之家出身,婚事真说不准由宫里指呢。胡纤幻的父亲胡进全再如何说,也只是个大学者,无军门背景。万家要真想跟桂家来个“门当户对”,还真得从你万家一嫡脉里来选个配得上的。胡家,到底是外戚了。 由此可知,万铮内心里确实想把小有招为“自家人”亲上加亲的。这是他万家兄弟里边儿真没个合适的女孩儿配得上小有,要不,你以为万铮能等到现在?这个小庄晴也是他一小看到大的,他没个女儿,庄晴自小精灵乖巧,也由是喜爱。这种事?长是不好提起的,毕竟年纪差距摆着在,小有的“婚姻状况”大家也清楚,再怎么说,庄晴是胡家最宝贝……现在夫人既然主动提起,看样子也甚是热心,?长自然乐见其成。特别是万千走前发生的事儿……?长并没有把这两混蛋小子为个“女人和她来历不明的孩子”鬼打胡闹的事告诉夫人,到底还是想对小有“尽长辈之责”,不能说把亲儿子“送出京”省了事儿,就真由小有糊涂下去了?所以,夫人这时候提起这件事,?长更赞之有赞。 这天儿也是逐渐往冷里走了。正北军曲艺术学院离?长大院儿又近,夫人就叫侄女往家里来住。小庄晴还是很有个性的,既然参了军,就得按部队的规矩来,不享特殊优待,坚持住校,只周末来姑妈家住。这点,?长又是欣慰,很懂事这孩子。 这是个周五下午, 夫人叫来小有,叫他先去北艺接来庄晴,然后一同前往群一阁捐书。 群一阁在大紫阳宫北侧,太庙后面。实际就是个藏书楼。 只要是智者,就会为这个民族产生一种对书的企盼。他们懂得,只有书籍,才能让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让庞大的人种产生凝聚,让广阔的土地长存文明的火种。历朝历代,很有一些文人学士终年辛劳地以抄书、藏书为业,但清苦的读书人到底能藏多少书,而这些书又何以保证历几代而不流散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功名资财、良田巍楼尚且如此,更逞论区区几箱书?宫廷当然有不少书,但在清之前,大多构不成整体文化意义上的藏书规格,又每每毁于改朝换代之际,是不能够去指望的。鉴于这种种情况,历史只能把藏书的事业托付给一些非常特殊的人物了。 好吧,领袖时期,梅静群筹建了“群一阁”。 你知道当时多少文人志士对这件事嗤之以鼻:梅静群算个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组书楼! 他们列举出一大排“有资格的条件”:这人必得长期为官,有足够的资财可以搜集书籍;这人为官又最好各地迁移,使他有可能搜集到散落四处的版本;这人还必须有极高的文化素养,对各种书籍的价值有迅捷的敏感;这人必须有清晰的管理头脑,从建藏书楼到设计书橱都有精明的考虑,从借阅规则到防火措施都有周密的安排;这人还必须有超越时间的深入谋划,对如何使自己的后代把藏书保存下去有预先的构想…… 这样一些苛刻的条件,天下都找不出一二,她梅静群算个什么东西!! 好吧,她梅静群不是个东西,可她的追随者们里头是“东西”的太多了……往朝往代都及不上的“群一阁”建成了!书楼之雄阔大气,书橱之匠心独到,规则措施的严谨有致,最关键,藏书的叹为观止……全闭嘴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了吧,她是个妖孽,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妖孽! 可惜,群一阁在她死那年,和太庙一起火烧半边,毁了一大半。 书楼能重修,里面那些典籍……所以时值至今,都得靠各界“捐”助。 3.24 北军艺门口, 小有下车合上车门,戴上军帽。这身笔挺的军装常服穿在他身上就是帅气,加之小有自带一种内敛与洒脱的兼容,异常迷人。 走进来,一路已是惹人注目,小有平静从容,你知道,更是叫阶下等着他的庄晴心动…… 是的, 爱慕他,已经不能用数年来计算,十数年了。 六岁第一次在姑妈家见到他, 他和表哥万萬正在墙上写书法, 为什么要在墙上写?年幼的庄晴真不懂。 只觉着,两个大哥哥真是神仙一样,写的字也好看至极。 后来长大,自己的学识也有了积累,再回想那时候看到的情景,真是又一番感慨:少年人保持着最灿烂的天真,在墨海里,衣衫步履、谈吐行止、居室布置、交际往来,能与书法构成和谐,他们的生命行为,简直整个儿散发着墨香…… 后来也听小有自己讲述过年少为什么喜欢在墙上写大字儿:“汉代书法家师宜官喜欢喝酒,却又常常窘于酒资,他的办法是边喝边在酒店墙壁上写字,一时观者云集,纷纷投钱。他在墙上写字,写完还得亲自把字铲去,把墙壁弄得伤痕斑斑,但店主和酒保并不在意,他们也知书法,他们也在惊叹。”他微笑,煞是好看,“我们估计也是想取得这样的共鸣吧,当然也有些自命不凡,以字炫耀,那师直官的学生梁鸽后来在书法上也超越了他的老师,结果成了当时的政治权势者争夺的人物。梁鸽投于刘表门下,曹操破荆州后还特意寻访他,既为他的字,也为他的人。在当时,字和人的关系难分难舍。曹操把他的字悬挂在营帐中,运筹帷幄之余还悉心观赏……”言谈里那份自嘲因着心性洒脱,反倒显得极为睿智大气…… 这就是尊仰望的神,加之见面又难得,于是由小,庄晴对小有就心生慕畏,小有的身份又摆在那儿,说个实在的,作为万家外亲,真真桂、万两家交往,外亲甚至要避会的,所以对小有,十八岁的庄晴自小甚至有自卑感也是不稀奇了。 小有走过来,微笑宽和,“你姑妈说请假需要家长的字条儿,我上去给你写。” 小有眼里,这就是个跟他闺女慧儿一样的小姑娘。 你说这就是劫数不是,万亿就是他命里唯一的劫数!小有想,外人眼里,万亿那模样可不也就是个小姑娘,可他从第一眼就没把她看成小辈儿,尽管这劫数又顶爱看动画片儿,娃娃一大屋子,撅起嘴巴有时甚至比慧儿还嘟萌,关键她有灵气儿啊……可小有就是独对她兽玉不灭,是磨死他的最最心爱大宝贝儿! “嗯,谢谢。” 庄晴的怯意还是蛮明显的,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小有没在意,“好,你等等,我上去写了字条就下来。”一切都是工作性质。他对这小姑娘也不熟悉,说起来,她只是他目前领导家的外侄女,他来接她,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直到小有独自上楼去,庄晴这才敢抬眼看向他……也许刚儿他说叫自己等等,没让跟他一同上楼,内心里有些失落,不过真当看着他舒展洒脱的背影拾阶而上,所有的失落又一扫而空,……庄晴觉得,叫自己这样望着他背影一辈子都愿意! 小有很快写了字条下来。 你说说,巧了的,正好北军艺组织部的张星强下到这层楼,跟从办公室出来的小有碰个正面! “小,小有!”张星强两手就抬起来,激动得恨不得一副要弯腰的样子, “张部长,”小有还是很和蔼的笑容,举起一手,张星强赶紧两手握住,“桂主任!您今儿怎么有空亲自来……”这位刚一激动脑子发热直呼了他的名,现在知道赶紧改过来,“我给凌副院长打电话!”说着就要掏手机, 凌寻,北军艺的副院长,谁都知道他是小有的人。 “不用了,我今天来一点公事,不必打搅他了。” “哦哦,您说您有事一个电话来不就行了,还亲自……对了,最近国家剧院有几场大戏,票都给您送去了么,” “凌寻是说有几场不错的,”小有微笑着,顿了下,“有儿童剧团的么,最好热闹点的,” “有有,这周的《老虎下山》,很适合小朋友看!”都知道小有有个独生闺女,掌上明珠。赶紧的,“正好我手里还有贵宾票,现在给您拿去!”不晓得几殷情,说着就往楼上跑。小有本来想拦着的,可一想,早点带万亿去看也好,下周他们还得去京郊打野兔呢…… 就这样,耽误了一会儿,拿了票出来。 庄晴见他有快乐愉悦在神色中,让小有本来就好看的五官更添了令人着迷之色,温暖又惬意的,……这一路,庄晴坐在后座只有一直扭着头看车窗外,才能避免一直盯着他后脑勺痴想,否则叫他发现了,可怎么处啊…… 载着她,小有直接来单位又接了胡纤幻,一同前往群一阁。 不提她是万铮的夫人,本身胡纤幻就是军部妇女儿童事务负责人,自然她的到来,极受书阁负责人的重视, 一切都在官方的场面和程序里进行,胡纤幻向书阁捐赠了她父亲胡进全这次去法国学术交流,法总统接见他时赠予他的一套《西方史典》。 胡庄晴作为胡家的代表,做了“赠予发言”。 小庄晴除了完美完成了“赠予发言”,其余心思肯定只围着小有转呐, 连胡纤幻都没注意到,小庄晴注意到了, 小有望着书阁标志性“白鹤”图下面的一盏钧窑双耳罐可好一会儿呢! 宋金钧窑双耳罐,内壁满釉,底足不施釉。…… 小有可不得看仔细了! 这不就是那一直摆在他案头几载有余的,前几天却被他大宝贝儿“不小心摔碎”的双耳罐! 小有是怕错看, 一再确认, 可不就是他的那个! 一,这东西本就难得,若说世上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却,真当寻起来,也不超过五只! 二,这个双耳罐当年他拿到手的时候本来就是个残品,小有亲手描补过……也就是这独一无二出自于自己手的补拙痕迹叫小有百分百肯定这就是他那只! 小有这下眯起眼了, 我的那只在这儿,那,那天摔的那只,又是哪个的咧?碎的那只后来可是他亲手拾掇的,正因为材质、器型包括年代感和自己的这只一模一样小有当时才没丝毫疑意呀! 万婆子,你又在搞什么鬼! 再告知,万遗这篇番外还有点长,我有自己的节奏,情节需要适当的铺述和渲染,谢谢大家体谅。也谢谢今天给我鼓励的大家,我会认真写文,不辜负自己更不辜负大家。 3.25 当然一只罐子,玩物而已,她玩出花儿来也是她高兴,小有就算好奇,真也没放心上。 不过,若因着这只罐子,惹着万亿不高兴了……那小有可就不依了。 也许小有自己也有所觉察,这段时间,有些人还真在“得寸进尺”…… 这天下午,小有正在家给万亿洗那只大哈巴狗玩偶。往冬里走了,万亿又喜欢枕着它睡,趁现在的好太阳,洗出来,暴晒,天儿冷了她枕着睡也是太阳的味道。 来了个电话,拿起来一看,是胡纤幻。 “小有,快来家一趟,?长和我都等着你啊。” 也没说什么事。小有去了。 一进来,小有真一怔, 屋子里的人除了万铮,全起了身。 “小有,” 一位老将军,身着朴素的军装,敬重地喊了声他。 “衡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有快步走向他,也很激动,两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这位,就是张岳衡,夏子的父亲。 小有这般激动肯定是有原因的。夏子死后,张岳衡坚决不留京,外界大都猜测作为曾经桂全最得力的大将跟小有如此疏远……夏子的死,看来和小有确有牵连! 即使这次返京,看看,第一个落脚处竟然是万铮这里!连小有都瞒着……这要外头人知道了,恐怕又有得猜。 不过,小有有他自个儿内心里的坦荡,无论衡叔如何个回京法儿,他愿意回来,还愿意见自己……小有真的,很高兴了! “您,瘦了,”小有发自内心地说, 也就这句, 真叫张岳衡瞬间有些红眼……老将内心那复杂的…… “你还好吧,听说……” 小有扶着他胳膊的手重重一握,“都过去了,我很好。” 这时,万铮起了身,“坐下说吧。今天张将军来我也很高兴,晚上做桌好吃的,我们不醉不归。”笑着招呼。夫人也是极热情,“是呀是呀,我来做道焖羊肉,小有”顿了下,本来顺嘴就说出“小有和万萬小时候最爱吃的”,怕引着伤心事,顿后只说了“小有小时候最爱吃了。”这会儿是没有上下级之分的,只有亲情。 小有扶着老将军坐下了, 这才发现,敏敏也在, “姐夫。”喊了一声,怯怯的。 小有无动于衷。……重俊不可能不把她掴了万亿一掌的事告诉他的,如今真只留着她是“慧儿小姨”仅仅这一点脸面了。知道这件事的当天,小有就命重俊明确告诉她:今后不必再出现在小有跟前。希望她搞清楚,小有和万千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一致,之所以这次饶了她,最后一次看在慧儿的份上,望她好自为之,切莫再拿“和慧儿的亲情”来滋事,挑战小有的底线。 此时,小有的“无动于衷”,内心而言是有狠意的, 看来,这个女人还真是从前他疏忽了,还能出现在此时,此刻……接下来张岳衡的接话,更叫小有心中狠意毒深,自己心慈手软了,倒叫这贱货以为还有空子钻…… “哦,小有,敏敏已经把她犯的糊涂事跟我说了,你就……” “衡叔,” 这一声,喊得可真沉吶,连张岳衡都一怔, 接下来小有气息又缓了下来,慢慢说,但,你听听这个话意呀! 你知道么, 最怕什么样人的嘴, 他平时佛口婆心,待人宽厚儒雅,如温溪,如暖阳, 可,一旦你不知死活地招惹了他, 他一身浸毒! 还是那个儒雅范儿,却能将你羞辱得再无颜面世,口口刀刀剐心! “您回来我很高兴,我们能叙的事情有许多,包括夏子。但,为这个女人,”已经坐下的小有,头回在万家看到他这种诸侯世家的公子范儿,背靠着沙发靠,眼眸垂着,手指头摩挲着左手腕的表面,高贵睥睨的,“有失身份了。” 有失身份! 真正这四个字是有极重分量的, 一来,堪称锋利地就直接把付敏的“不入流”摆了出来,看看这大堂之下,别说你一个没身份,真是个贵族小姐都没资格入得了他们这样人的谈资。 再,也提醒了张岳衡。我敬你是父亲老臣,敬爱之。但,终究别忘了我还是“主”,我私人的事情,是你插得了嘴的? 估计也是这四个字分量太重,张岳衡一下惊清醒,因为面上立即露了惭色,坐着的,人又站了起来……好在老将军还没糊涂到底,能立即清醒过来,小有还是留了脸面他,语态又轻缓些,不过,该捅破的得捅破了,否则,今后还得做糊涂事。 这你就看出小有这与生俱来的强大洞悉力了, 他手上依旧摸着他那表盘, “衡叔,叫我猜猜您今天选在万伯伯家见我的用意吧,”听听,喊的是“万伯伯”,这真是一种言语战术,越亲近的叫法越彰显身份的招呼实际施加的压力越大!小有终于抬起了他的眸,“父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万伯伯管教,我的终身大事,您觉着由万伯伯这边开口更合适些是吧。” 看看张将军那一听,神情的羞愧……哎,他确实有点“仗着夏子的事”就头脑热起来人也不知轻重起来,竟然真还想介入小有的婚配……这也是敏敏这孩子只身找到了他这里,看在她姐姐和夏子是多年的老同学份儿上……敏敏的痴心痴意,叫张将军听了确实感动,他真心肯定还是为小有着想,如果小有续弦,找敏敏是最合适的,毕竟对慧儿最好……哪知,还没开口,就已被小有看透,又几句话一点拨,马上惊醒,自己这是老糊涂真忘了上下之分,他的婚事,岂是你多得了嘴的! 诶,却张老将军还没来得及说悔圆儿的话, 真没想到夫人抢着说话了, 本来小有这“有失身份”就打击得付敏……她配么,说白了,她连站这儿都不配!还痴心妄想…… 却,夫人的话更是直白伤人呐, “哦,原来她跟来这儿是为了这个呀!我说,她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当初她姐姐嫁给小有,我们都……” “好了,别说了。”?长发话,夫人也就“哎”一声,停了嘴。 再看看这付敏, 到底还是“心高气傲”,站那儿,只低着头一动不动。可仔细看,整个人的身形,隐隐摇晃着…… 3.26 从路宁巷祁王府万家出来,有一条长长的林荫斜坡路。 付敏独自走着,觉得这条路真是好长好长,可她并不想就此走完。 说她“心高气傲”,付敏觉得自己应该如此,姐姐有这样好的归宿,她原比姐姐更优秀,为什么不能拥有? 她爱慕小有,痴心已定。同时,她也有野心。从小到大,她都比姐姐更有自信更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理应,她比姐姐得到的更多! 沉着脸的付敏看着前方,胡纤幻的话直到现在还像刀一样割着她的心,她抬起手捉住自己胸口的衣裳,攥紧!同样是女人,说起来她胡纤幻也非官宦大户出身,如今能这样盛气凌人地看低我,羞辱我,不就是嫁入了世家豪门!……付敏停下脚步,不禁湿红了眼眶,命运难道对她真如此不公,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姐姐?…… “付敏!” 这时,后面有人喊她, 付敏立即恢复了镇定的神色,抬手迅速抹了抹眼睛,沉了口气这才回头, 竟是一个中年军官向她走过来。 这人脸上带着笑,流泻到唇角就有些轻浮之感了。付敏还是礼貌一点头,向后退了一步。 “哦,你好,我是夫人办公室的姚云学,正好也要回市里,送送你?”男人一手插在军裤荷包里,一手拎着车钥匙,说。 如果此时有镜头缓缓而上,会发现那微风刮得不再轻暖,那落叶飘谢得不再优柔。一个女人,她此时的态度,关乎着她今后一生命运的走向……于付敏而言,当然这也绝不能叫“一念之差”,她的“心高气傲”也会叫她紧抓住一切有的机会向上爬,且,不计代价! …… 有了“付敏”这前车之鉴,小有现在确实特别注意“女人”这条线对他的万亿的“打搅”,小有告诉自己,如果再出现一次类似的事,那他就该死!没有保护好宝宝……可,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如意”叫人一点心不操呢。 这天他才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助手进来,说,门房请示有个小姑娘找他,闹半天了…… 小有正在倒水喝,只“嗯”了一声,并未显得多在意。 现在他心里就一个“小姑娘”重要,可是,这会儿听见“小姑娘”小有一点不会认为是万亿,……万亿要能来他单位找他,还闹?小有能“大肆庆祝”一条街放鞭炮! 谁呀, 喝了口水,这才端着茶杯慢慢踱到窗口,撩起窗帘往下瞟了一眼, 眼见小有一挑眉, 放下帘子,“叫她进来吧。” 助手得令赶忙出去, 不多会儿,亲自把人带了上来。 嘿嘿,谁呀, 脏辫一身潮范儿的云才甩着手进来了,进来就指着他骂,“你他妈把万亿的罐子弄哪儿去了!老子一个星期不吃不喝做出来的,你再偷走?” 是的,小有现在当然知道万亿和云才好,不过看云才“恨”自己那样儿,小有就不主动去找骂了,尽量避免和这小炮仗见面,免得弄的万亿也不高兴。 她能主动来找自己,说实话,小有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人这一开口就提到罐子……小有还真更有兴致了。 坐在小沙发上的小有,翘着的腿都没放下,只点了点对面的小沙发,“你坐着说,有理也不在嗓门儿大。你好好说,我好好答,咱们把效率提高些。” 他永远这副不痛不痒的气人样儿!!这就是云才从来都讨厌他的原因。同样是“笑意满满”,万萬那是冬日里最暖的阳,他呢,是寒星,疏离高曜的不得了,好像你总搞不赢他似得。 云才着实也不想跟他废话,裤腿一提往他对面沙发一坐,两手撑在腿上,开门见山, “你有一只钧窑双耳罐是吧,” “是,”小有有问也必答, “你的那只,万亿摔碎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又粘好了,拿到我这儿叫我一模一样不能有一丝一毫破绽的又仿了两个,” “两个?” “是呀,还你一个,她自己留一个呀!” 你知道小有这会儿听了,心得有多热乎! 接下来,云才就开始极其愤怒加纠结地说她是如何拼了命地辛苦仿出来两个罐子,最后,当然最终还是无比得意,“不信你自己去看,老子连你描补的痕迹都一模一样!”小有跟着点头,这点,他信。 却,云才语气转而又非常愤懑, “不对,你已经看过了是不是!我们去群一阁问过,你上个礼拜就去过那里,正好看见万亿摆在幡子下开光的罐子了是不是!就想着是不是你的,顺手就拿走了,对吧!你说你……”真是说到气极处,云才又站了起来,手指头直点他,“你要拿走前儿跟万亿说一声呀!那罐子开光得十七天!中途移动了,那仙气儿就没了!废罐子一个!现在好,万亿又叫我做一个,老子哪还有那几天最好的灵感!” “我拿走了不正好,她不本来就想还我一个,不还有另外的一个么,用那个再开光呀。”小有笑着说,貌似不在意, 哪知,云才立着,从上往下睥睨他, “万亿说,没开完整光的罐子有孽气,别怪她没提醒你,你要还留着,总有一天要倒霉。” 小有这才扑哧哈哈笑起来, 你不知道云才这样儿,就跟已经深深中了万亿的毒,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小有也起了身, “她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叫你过来闹。” “放你妈的屁!老子闹啥了,你家看门狗狗眼看人低!还叫万亿来,给你脸了!”说完,扭头就走,真是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 小有跟她后面,亲自把她送出去,看见她安全打到车离开,才踱回办公室。门房都看傻了,看来这小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刚才是桂主任的助手亲自来接,这会儿,竟然桂主任亲自送…… 小有始终带着由心的笑, 他的宝宝真人才不是,云才这样的硬骨头,万亿都啃下来了…… 回来收拾了下文件,拿起车钥匙准备独自开车再去趟群一阁,弄清楚那罐子到底怎么回事,谁敢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 饶顺打来的, 说,“付敏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抢救。疑似她的车被人动了手脚。” 3.27 回到那日秋风渐涩的夜晚。 床帏纷乱, 男人点燃一支烟靠着床背, 女人也起了身紧裹住被单, “你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伸手弹弹烟灰在烟缸,“床都上了,我还会没个实话给你。嫁给桂小有,”男人轻笑了下,“这真不是我轻视你,于你,真的是奢望。像他这等身份,哪怕续弦,门第也极其重要。就算是胡纤幻想让自己的侄女儿如愿,那都得费些工夫,只是他万家嫡脉这边实在没个拿得出手的女孩儿,要不,你以为胡庄晴就拿得出手了?” 女人愤然转头望着他,“那我姐姐!……” 男人吐出烟,神情十分惬意,就是“酒足饭饱”一般,“所以说你姐姐是最幸运的那个了。小有那时候还未到壮年,野马一样是他那个年纪的公子哥儿正玩儿的时候,难得他还许了你姐一个归宿,估计大半也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如今可不同了,他是桂全的独子,代表着桂系的未来,你以为小有真没有野心?就算他想独善其身吧,南边儿桂系的老将老臣们得放过他?他们这一排已经开始到了‘争’的年纪了,领头的,看看万千都开始收心奔前程去了,小有,只会更发愤图强。所以,”男人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劝你这条路就此为止,你再如何争,争不过胡庄晴的。” 女人紧裹被单曲腿抱住,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床上, 那双本来秀气的眉眼,红通通,这会儿,更渗着不甘与毒辣。 我得不到是吧,那谁也别想得到!特别是你胡家的胡庄晴! 而此时,在洗手间镜子跟前刮胡子的男人,眼神里却全是得逞与得意。 傻女人啊! 这些从路宁巷里混出来的男人有几个心思单纯? 这个姚云学,一来,当然也是看中了你的姿色,顺手玩玩又不吃亏。当然,最主要的,把你当枪使才是最终目的呀! 他几次三番在胡纤幻这里挨了训丢了脸面,心里早恨上这婆娘了!一时府邸看到你也那样被这个女人羞辱,抓准的就是你“同恨”的心。 嘴里说“叫你放弃,你争不赢胡庄晴”,实则就是“激将”!借你之手“弄”了胡庄晴,他在一旁解恨……其心可诛啊。 可惜,一来你心也不善,眼又不明,白白没了姑娘清白,还更黑化了自己的人生。 更可叹的是,你的“心高气傲”着实“格局太小”,可以叫“不知天高地厚”吧。你这样自以为处在“某个顶端”的女孩子,哪里又知道,你的“顶端”只怕还只是你“看不见摸不着”一些孩子的“low之又low”。胡庄晴,这种孩子的圈子,你还真只能“望尘莫及”了。太小看她的年纪了,或者说,你还真“井底之蛙”了,有些女人天生就“心狠手辣”,她们比你更会伪装,你还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她却已经想要你的命了…… …… 外头闹咋样,小有现在倒真是有心,只要不碍着万亿,有些,他还真当笑话看了。 不过,就算没他护着,万亿就不快活了?那也是不可能,人家过日子可有人家的一套。 妹妹走后,万亿更忙活了。除了忙社区的事,她店里的事,她几乎和云才天天搅合一起了。 万亿似极其欣赏云才的手艺, 原来,除了小有那只罐子,她还从后海子那边淘来好多旧物叫云才仿,而且都拿去群一阁开光十七日。 物件实在太多了,云才也真听她的,辛辛苦苦虽嘴上怨言蛮多,事儿还是做。 万亿还专门腾出了一个屋子,放这些已经开好光的物件。说来也是可爱,她弄来了一只猫看门。猫叫杨玉环,看看,贵气吧。 事实,小有看见这只猫都觉得是罕物。不是指猫的品种,而是这只猫的“态度”,成精了一样。 小有确实不知, 这猫大有来头! 宫里有养猫的传统,倒也不全是精心娇养出来的。再高的墙也抵不住流浪猫对大紫阳宫的“攀附”。但,跟紫阳宫有世上最严整完美的“食物链系统”一样,人如此,猫也如此,野猫更如此。最后能存活下来的,一定媲配得上大紫阳的无上贵气! 杨玉环就是这样一只“杀出重围”的老猫, 杨玉环的名字是曼丽起得, 万亿他妈可是学霸,看书多。这名字显然与唐明皇有关。据传戏剧是唐明皇的发明,他在梨园排练,杨贵妃前来观看,唐明皇很高兴,自己亲自上阵扮丑角,正巧一泡鸟屎拉在脸上,随手一摸成了三花脸,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至此,三花脸成为丑角代名词,也成为梨园行角色之首,丑角不开脸化妆,其他角色都得候着。 曼丽之所以给这只猫命了贵妃之名,是因为它是一只三花猫,三花猫多是浑身黑黄白三色杂混,可杨玉环却全身雪白,丝一样长毛十分高贵,只有一条黄尾巴和三花齐全的脸。曼丽发现它时,杨玉环胆子小,常常独自观察大家,也观察新主人们。它有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很忧郁,有点儿贵妃醉酒的意思,又有点马嵬坡诀别的哀怨,反正杨玉环总是小心翼翼地,主人们有的叫它环环,有的叫它娘娘,而它永远保持贵妃的仪态,雍容大度,宠辱不惊。 但,绝不能小看杨玉环这幅“醉贵容”背后的狠戾! 它可是宫里最会捕鼠的大王, 爪锋利, 速度神快! 小万遗都被它抓伤过,也许不打不相识,后来这只猫对小胖子万遗极为臣服。 万亿把它抱出来看家,杨玉环也很尽责, 玉环虽然老了,可人家从宫里自带出来的“贵气与王之蔑视”,依旧不容小觑,小有也是它的“爪下败将”,只因为小有想拿起一只法器看看,玉环冲过来就是龇牙咧嘴!万亿远远看着,也是嘟着嘴。小有横她一眼,“看你那小气样儿。”男人,女人,猫,都可爱惨了。 3.28 这天,万亿正在云才家看她绘彩。 云才口里还在絮絮叨叨,说她品位太像个和尚道士,一点没有小姑娘的朝气。 是的,万亿很青睐钧窑。 云在青天水在瓶,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手把缸,看久一点,整个人都能进去:接近于透明的蓝,一会儿如青天,一会儿如湖水,没有两处是完全一样;和青天、湖水一样,看似均质平静,其实处处不同。不同深浅的蓝、偶尔的不同色调的红、边缘的金黄、不均匀的气孔和开裂,云涌水动,怪兽灵鸟。 云才刚有点睛之笔,桌上手机震动。 “帮我接接,”云才聚精会神根本没挪动,只是嘴巴动动, 万亿也不动嘴,过来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就放她耳朵边儿,听得见那头立即像炸了一样的,“云才,水吉镇的那口窑洞好像有人开火了!” “什么?!” 云才一下跳起来!手上的绘笔都丢到了地上, 万亿吓一跳,幸而手机还捏的紧,只见云才从她手上夺过手机就急走到窗边,“你们看清楚了,是那个洞?!!”神情那个激动啊,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云才跑过来桌上找车钥匙,边嘱咐“我马上来,你们就那儿等着啊!” 万亿多体贴,帮她捞着车钥匙递给她,“怎么了?跟烧着猫尾巴似得。” 云才激动一把也抓着她手腕,“走走,你跟我一块儿去!他回来了!他真的有可能回来了!!” 万亿心一动,谁回来了?莫不是……被云才拽走了。 你知道万亿对京里各个烧窑的地方也算了如指掌了,但,看来真还有“漏网之鱼”,这西南京郊的水吉镇方火山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大窑! 不过也不怪万亿不知晓,多少年没开窑了,走进去跟进了原始森林,藏得好深…… 云才这一路已经把这个人跟这个窑间的事全讲透了。 她说,水吉镇方火山里这个大窑宋代就有了,传说曾经也烧出过神器……故事是万萬跟她讲的,如今她也复述得有声有色: 一日,大窑主俞雪折正在睡午觉,被老窑工王尚生拼命摇醒:“开窑了!出神器了!我烧了一辈子都没见过!”摆在俞雪折面前的这只盏规整端庄,从外形看和其它高等级的建盏并无太大不同,但是在午后的阳光下,盏内壁呈现背壳内壁贝母般的幻彩光芒。“我也没见过,我也没听祖辈儿说过。” “最近的柴火好,温度比以前似乎高了一些,头儿,我们发达了!我们把它献给国家。”俞雪折想了想,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僵住:“发达个屁!我差点被你害了!献给国家?皇上的确会赏赐,但是,他如果让咱再做十只,咱能做出来吗?”…… 云才跟说书的,声声色色, 万亿也听得着迷,“后来呢,” “那王尚生不死心呀,力荐说‘一只也不一定能做出来,但是我可以试试二次上釉,二次窑烧。’俞雪折却依旧痛骂‘皇上身边的混蛋们就会说,不管,必须做出来,哪怕血祭窑神!我就拿你妈、你老婆、你妹、你闺女血祭!从童女开始。我差点被你害死了,我们全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快把这个盏装上最远的大货船,当成差等品,和其它窑的差等品混在一起,发到最远处!却,” 云才眼睛都眯起来了, “王尚生哪里甘心呀,他把盏埋在村头……” “盏后来挖出来了?” 云才露出一抹特别诡异的笑容, “万萬说没有,可我觉得……他见过,要不怎么这样痴迷这方窑洞,他能在这里一呆就半年不出来,火候,温度……我见过他烧出来的残片,那个美……万萬真的是天才……” 是没见,万亿对此是稍一提眉,模样是“这倒没想到”…… 到了方火山,还步行了好一阵儿,见着云才的罗罗们,向她仔细汇报“监视这边一有动静就赶过来了,看看,是有烧过的痕迹!” 云才也进去仔细勘察,跟只警犬一样到处闻到处嗅,万亿想,怎么着儿,她还能嗅出那万萬的味道来不成。 云才出来,人是迷惑的,看来她也判断不出来是人为烧过窑,还是前几天雷火击中窑星子着了火……反正回来的时候,云才有点郁闷,车都是万亿开的,她歪在副驾上看着车窗外,“他要回来了,肯定会来这里烧火提温的,虽然后来万萬很少烧窑了,可是他说这里是他的福地,得有温度……”突然像想起来,云才一下立起身,挺严厉地望着万亿,“我跟你讲,今天发生的事你别告诉桂小有啊!万萬既然消失了这么些年,如果这是真回来了,肯定不想弄的世人皆知!别让桂小有个混蛋知道!” 万亿点点头,“放心,我谁也不说。”云才这才又歪回座椅,继续看着车窗外,脸上又现忧伤,“为什么消失的不是桂小有,偏偏是万萬……” 与此同时, “阿且!”正在办公桌旁兑阅文件的小有打了个喷嚏,谁又骂他呢。 这时饶顺进来了,“小有,都搞清楚了。” 小有眼睛没有离开文件,手上还在批注,只“嗯”了一声, 饶顺自己坐到他对面,一手肘搁上桌,身子前倾,显得格外专注, “原来是付敏先起的歹心,想给胡庄晴下药,结果,哟呵,真看不出胡家这小妮子平常精装的真好,倒被她先发制人了,心更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车上动手脚差点就送付敏上西天了。” 小有手上没停,用橡皮擦了个错字儿,吹吹,忽然说了句饶顺听不懂的,“果然有报应,叫你拿还没开足十七天的罐子,早晚会倒霉……” “什么?”饶顺赶紧问, 小有扫扫文件上的橡皮屑,微笑着,“我叫重俊在胡庄晴那儿找一个钧窑罐子,找着了么,” “哦,找着了!重俊还问送哪儿去,”饶顺也笑起来,“给万亿送去?” 小有轻轻摇头,“cei了吧,那是个不祥之物。” 祝大人们中秋快乐,合家美满。另,曼丽56也出来了,至此,曼丽1-6全册有售,欢迎收藏。 3.29 而此时,重俊还真顾不到罐子的事儿上。 陆二医院,重俊着实为难着。 这场车祸,彻底把付敏毁了,虽然留得呼吸在,人醒不醒得过来也只能在天命。 已查明内里原因的重俊他们本根本不打算再搭理付敏这头,这女人也属咎由自取。但是,这会儿张岳衡在京,付敏出事,他非管不可呀!重俊他们都是给小有分忧的,本来就不想这件事再叨扰小有,于是,医院这一摊子全没叫小有过问,他们包揽了。 这会儿, 医院走廊,重俊就在苦口婆心地劝亲自赶来的老将军, 也都是权力场混得老熟的人物,重俊当然知道“付敏是被胡纤幻的内侄女害了”这样的话儿不能从自己嘴里讲出去,不过话里话外也提示得够清楚,这付敏也是歹心不至,反被人先发制人。 哪想这老将军实在耿直不改,非要弄清楚前因后果,重俊还是耐心规劝道,“您明知这付敏属贪心所致,招了这祸事,如果她有醒来的一天,您该好好教导教导她。至于凶手这头,我们会妥善处理,您又何必非要操这个心,为这么个不值得的人……” 老将军一听,怒了呢,“什么叫不值得!敏敏再怎么说是娴儿的妹妹吧!小有他……”忽然一挥手,“算了,他现在不讲这些情义也罢,我来管这个事!你不说就算了,我来查!真邪乎到这个程度了?我们桂系到京里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重俊也沉了脸,这老头子…… 没想,这时陪同张岳衡来的俞嘉园也走到了老头一边,对重俊说,“是的,不管敏敏错儿多大,对外,她还是小有的小姨子,这样被人弄了,我们桂系这么忍气吞声没道理!重俊,你告诉小有,他难得出面就不出面,我们来。” 这不是碳锅里浇油,胡(糊)来吗! 重俊刚要严正开口,却听见, “衡叔,这件事就留给我处理吧。” 转头一看, 小有来了。 重俊忙走过去,“我说不惊动你!……” 小有一抬手,轻拍了拍重俊肩头,“没事。”再走过去,“衡叔,我送您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您放心我会……”话还没说完,张岳衡抬手摆摆,“你去忙吧,我知道你现在事也多,这种事情本也不该叫你操心。”小有本要扶着他的双手就搁置抬那儿, 这时候,嘉园也走近两步,多痛心的样子, “小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咱们桂系和万家当年可是平起平坐,看看如今,你都变成他家的一个奴才了!!” “俞嘉园!你胡说什么!!” 好, 此时最义愤填膺的肯定是重俊,以为这声儿定是他喊出来的, 却,重俊正要张口,有人比他先声夺人了,而且,更气愤更痛心! 再扭头一看, 那头,跑来一个女人, 正是俞嘉园的老婆,张岳衡的外甥女袁冬! 袁冬跑来,这才望见已是眼眶通红,热泪直往眼角滑落, 她到了舅舅跟前,明显将小有维护在身后,“舅舅!你不能再冤枉小有了!” “小冬,”小有握住她的胳膊, 哪知袁冬劲儿真足,掀开了他的手!此时,她似乎憋屈了许久许久,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舅舅你知不知道!……” “小冬!”小有严厉再喊, 袁冬一下回了头,热泪滚滚的,“小有,说了吧,难道你真想瞒一辈子!为了夏子你真的不要自己的幸福了?万亿呢!想想她呀!” 这一喊“万亿”还真把小有喊怔了, 而此时小冬已经扭头郑重看着自己的舅舅,“舅舅,慧儿是夏子和付娴的女儿,当年,夏子把付娴的肚子弄大了,又不想负责,几次三番哄着付娴去打胎,付娴后来恼了,跑了,躲起来,可就在快生的时候,被夏子找到,夏子他,差点就把付娴给掐死了!” “什么……”眼看老将军站不稳,一旁震惊不已的嘉园忙扶住了他, “小有赶到的时候,夏子以为自己已经把付娴掐死了,发了疯,带着付娴疯狂往七里洞那边开车,说要毁尸灭迹,小有着急,在后面追,夏子自己失控车撞进沟里!……舅舅,小有下车赶过去的时候,夏子已经走了,可他身边的付娴还一息尚存,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啊,你叫小有怎么能见死不救!他背负了这么些年骂名,都说夏子是被他害死的!可谁又知道,他一心维护夏子的名声,独自一声不吭把夏子的独生闺女抚养长大!……” 咚!老将军一下双腿跪在了地上! 先是嘤嘤,最后终是哭出来,“孽子!孽子啊!你害得我这么多年……” 扶着他的嘉园也跟着跪了下去,却是仰起头也已是泪流满面,“小有我……”那种无法言说的愧疚与痛心啊…… 同样惊震不已的重俊也终于明白,小有为何一听七里洞那块地放出来想拿过来了,原来那里,有夏子那样的渊源呀…… 小有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能忍, 为了自己心里认定的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冤屈,都能咬着牙扛, 他重情, 夏子是他少年玩伴,即使死得这样不光彩,他也不想他及他那跟了自己父亲一辈子的老将军“一世”不光彩下去,所以,还是自己全扛了。 他娶了根本就不认识付娴,隐下了一切实情,如果付娴有幸活下来,他也打算替夏子赎罪,求得付娴原谅。付娴生慧儿难产死了,他把慧儿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抚养,把当年的事依旧埋死在心里,即使遇着真爱万亿,多么两难,也没有放弃慧儿的想法…… 这是一个男人坦荡磊落的个性,重责重义,如何不叫人敬佩臣服!重俊对他更是死心塌地,也湿润了眼眶…… 3.30 云才这段时间很迷洪门会,都是《龙城岁月》闹的,弄的万亿也跟着迷了…… 她跟云才说,“我每次坐公交都出现幻觉了:吊环拉手一个个消逝而去,只剩下一众乘客架空右手齐肩握拳的样子,幻觉再继续,举着拳头的乘客开始念念有词:志愿加入……拥护纲领……遵守章程……眼前是一块红布帘……再继续,幻象飘忽到一百年前,红门变成洪门,刀斧变成棍棒…… 云才笑死,这就是她越来越喜欢万亿的原因之一:别看她平常呆萌着,有时候一开口就是绝句!万亿想象力特别丰富,不熟的人她不说,熟的人她说起来没完。 这不,两个人“蹲守”方火山正在“逮”烧窑的人,无聊之时,嘀咕的也是洪门会。 “两把刀架成‘╳’形,新丁弯腰穿过‘╳╳╳’三重刀门完成一步,意思是入洪门很危险乃刀下讨命。我觉得若伸展四肢成‘木’字人形穿过更有气势,‘╳’下有‘木’——杀,杀气腾腾。” “然后开始问答题了。到来何事?” “来拜天地会。”要命,两个人还互相一握拳拜会。 “有何为证?” “忠义堂前过万军,将军一对两边分!” “叮咚,回答正确,升级!” “然后该过乾坤圈了吧,” “对,过!竹条做成的圆形门,新丁从此钻过……” “再要饮三河水了。洪门圣物‘石香炉’是从三河水上浮出的,所以入会必须饮三河水。不过这个河具体位置哪儿也不清楚呀,无法实地取水就茶水代替了。此时最好插入广告了,立顿,祁门之类的洪茶经销商跃跃欲试……” 云才笑死, 万亿的样子就这般可爱,她自己说笑话儿呢,可这能做到她自己不笑,一本正经的!…… 突然万亿扒了下笑得咯咯神的云才,“那边有动静。” 云才咧着嘴循声看过去, 果然,有两个人往窑洞走去…… 云才啊,她没入洪门,可自己也扎起班子有小队伍, 两手放嘴里,一吹口哨!立马她埋伏在四周的小罗罗全扑向洞口! “不许动!!” 云才和万亿也赶紧跑过去! 洞里两个男的, 靠,都高大酷帅没法儿说咧, 一个黑色飞行皮夹克,两手背后,戴着墨镜, 一个中长风衣,五官立体,跟雕塑一样,金发也是梳得超级有型。 忽然间这冲进来一伙小毛贼似得,叫人家……笑话,两人惊怔了下后,全露出微笑。特别是看见后来冲进来的两个女孩儿, 一个脏辫儿,身上那里一个环儿,这里一个框儿的, 一个……一言难尽!洋娃娃一样,说胖,感觉应该是个胖乎乎的娃娃,但是实际细看,瘦着呢,就是漂亮的大眼睛睁着,想看尽所以然…… 这场面肯定云才出面, 她上下瞟了这两人一眼,“到来何事?” 妈的,真是入迷太深,出口就是“洪门语”。这要正常人肯定都觉得突兀,可惜的是,她旁边站着跟她一样的“洪门迷妹”,周围又都是她的罗罗,扎扎实实一路货色,没人觉得不妥! 倒是把两位型男搞更笑了, “来看看,有问题么,” “有!这地盘是我的,你们闯进来总要报报来处吧!” 飞行夹克那位取下墨镜,一双正宗桃花眼扫了这窑窝子一圈,又故意闻闻,“你们这儿做标记了?”又闻闻,“没味儿啊,” 云才也不气,冷笑,“没工夫跟你们这儿调,说说哪儿来的吧,怎么知道这儿的?” 飞行夹克这位好像还有兴趣跟她们撩撩,穿风衣的这位金发帅男估计没兴致,“走吧,”飞行夹克笑笑,也就没下句话了。 两人正往外走,云才怎么会就此放他们走! 一来,这窑洞真似“百年荒废”,当年万萬把这地儿藏的可好,到如今能钻进这里来的,有谁呀! 再,不管是不是万萬,云才对这个万萬独有的“密处”是心怀有责任感的,他不在,她就要给他守好了,怎么能叫人这样就闯进来胡作非为! 罗罗们站一排,把人拦住了! “你们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飞行夹克这时候忽然扭头看远远站着,一直置身事外一样的万亿, “小妹妹,你长得恁可爱,也干这种劫活儿呀,” 哪知, 这是个“纯良”的小妹妹啊? 万亿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外跑,同时,眼见云才和她的罗罗们也往外冲!这二位真是没料到,今儿栽到这些“小毛贼”手里!洞口顶上忽然哗啦啦扑下来大捆大捆茅草,虽不至于将洞口封得严实不透,却也堵了出路。 灰尘扑扑里,只听见外头, “我们只想知道你们从哪儿来的,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们不方便说,就只说认不认识万萬这么个人吧!” 外头的人是看不见里头啥样儿的, 其实, 两个男人只是用手扇了扇灰尘,一点都不着慌,栽了是没想到,不过也只是好笑她们花样倒挺多。一听“万萬”,互看一眼,反倒笑意更浓了。 “不说又如何?”飞行夹克喊, 外头没声响, 不久,倒闻到一点烧糊的味道…… 飞行夹克笑望着风衣男说,“看来她们不怕玩命儿啊,” 风衣男已经拿出卫星电话,边沉稳按键,边说“先出去吧。” 飞行夹克两手叉腰走到茅草墩子前张望了下外头,“把她们带回去吧,至少把那个娃娃给我带回去……” 而外头, 此时罗罗们已经叫云才遣回去了,就剩她两儿, 云才抬起一手在万亿领口那里压了压,嘟囔,“这个追踪器可花了我不少钱,”再又把自己的领口按了又按, “多少钱?” “万儿八千吧,” “卖一个罐子就回来了。” “对,”云才又扭头看看她,笑着,“万亿,我发现你真不是个好姑娘咧,其实一肚子鬼点子。” 万亿还是那幅老实娃娃,看着只外头灼烧一点冒出糊烟的草垛子,“我是被你带坏的。”赖账都这么镇定! 云才不说话,就是笑, 知道小有为什么爱死这个小漂亮了吧!她是个女的,都爱死她。 中秋快乐!!! 3.31 确实,这两妮子早有万全之策,于是真遇上狠角色,这两儿也有万全之备。 大场面呢, 这深山老林里,忽然来了两架阿古斯塔直升机,这架势,罗罗们不跑,能一锅端他们这样的一百窝! 把两小姑娘抓走了。 绑上了,眼睛也蒙上了,有意思的是,落地的时候听到一股子特欢乐的吆喝声,好像人还挺多,叽叽喳喳的。 蒙眼的布一揭开, 万亿还在适应光线,就听见有人说,“这个小妹妹漂亮。” 立即云才仗义地已经挡在她生前,不过看样子她动作后来也有些慢下来,因为和万亿一样,都被眼前的一幕看傻了……山庄的草地上,两队人在拔河! 除了万亿和云才,环视,全是男的,那真叫个荷尔蒙沸腾啊! 高矮胖瘦都有,有西装革领脱了外套衬衣卷起袖子的,也有穿着松垮t恤嘻哈风的,还有只穿背心的肌肉男,总之,此刻都像熊孩子,草地上光着脚丫子,拔河! 跟学校拔河也一样, 一根乒乓球粗细的大绳,这绳说硬不硬,说软不软,用细麻拧成,抓起来多少有些扎手;大绳的两头用铁丝捆死,中间有根红绳,一头悬着,很是显眼。 大绳笔直铺在地上, 中间跟网球裁判坐席一样,上头立一人, 回头看见直升机上下来的飞行夹克了,高喊“泽立!回来的正好,过来!” 这飞行夹克一招手“得嘞!”边脱夹克外套,卷衬衣袖子,几步走了的,突然转回来拉过万亿打横一抱起! “万亿!”云才扑出来,被几个男的拦着也就是咯咯笑,任由万亿被那男子狂野抱走! 万亿肯定挣,这男的抱她跟老虎逮着吃食一样,抓紧得很, 男人抱着她摇了摇,“不怕,我带你去当裁判,用你漂亮的大眼睛看准咯那条红线,这可事关几十口子半年的收成。”笑着说, 万亿挣得自己疼,索性也就不动了,男人抱着她跟疼爱的小猫一样走上裁判席,原本站在上面的男的也就一直望着她,“上哪儿找来的?”男人蹲下来,万亿刚要站起来,他箍住她的腰往下一拉,愣叫万亿跌到他蹲着的腿上坐着。男人就像一个蹲下来招呼女儿看大老虎的父亲,亲昵环抱着她,“这么看最清楚,你不近视吧。”万亿一个视线都不给他,更何况一句话了。反正就是不搭理。 男人也不在意,另一手是一直紧紧环着她,腾出一只手抬起,刚才那男的先将红旗子递给他,他一摆手,“要啥旗子,直接吹!都听着啊!” 底下的爷们们已经都拉好绳子,身子往后倾,聚精会神就听哨响了! 男人真是顾她,怕这一吹哨子震到她耳朵,侧着些身子脸朝那边,一呼气,吹!可抱着她的手一点没松, 哨声一响,大绳紧绷,双方相持不下,尽管喊声震天,垂下来的红绳还是在中间稳稳不动! 说实在的,拔过河的都知道,第一感觉就是纹丝不动,绳如棍状,脚下打滑,双手有力如同无力,感觉有劲也使不上。万亿看得认真,她心想只有打乱节奏,方可乱中取胜……果然右边的有聪明人,他使坏地左右抖绳,以期打乱对方的节奏。哎呦,果真左边的头阵脚下一乱,身子一歪,队伍就斜了,斜了就泄劲了,三下五除二,右边赢了,但也摔得七倒八歪的。赢了怎么摔都高兴,输了没摔也高兴,玩嘛! 咳,这还用她“漂亮的大眼睛”看么,一目了然的输赢。 两边换边,又要来一句, 男人歪头问她,“你想拔吗,” 万亿还是小哑巴不理他, 男人笑笑,把下巴磕她肩头,“那这样,你和你姐们组一队,跟我拔,赢了,就放你们走。” 万亿还是跟个小娇气包望前头不吭声。 可这万遗从小到大,就跟那滚滚小熊猫一样!只靠卖萌就能勾人心那种, 你侧脸看她的脸庞,圆圆的弧度,白白嫩嫩跟豆腐一样,大大的眼睛,挺得刚刚好的俏鼻梁,好长好卷的睫毛弯弯,蝴蝶红的小嘴巴……叫人就想咬一口!又灵气逼人,眼睛一眨,就期望她动嘴巴跟你讲话,听了肯定心都化了…… “就这么办了啊。”男人肯定自作主张,又抱起她向下走。看来他是这边的一个人物,一下来说了想法,立即有人照办,云才被带过来了,一被松开就跑到万亿跟前,“没事吧!”万亿摇摇头,凑她耳朵边咕咕。男人本来走那头去的,又回头凑过来像个调皮的孩子偷听她讲话,万亿不说了,他就一抬手,“你说你说,哼,跟我一句话都不说。” 哎,这些人就小看万亿了。 可云才晓得,别看她长这样,劲儿可大! 就前天,她给万亿上色修补的铜鎏金释迦摩尼佛像, 老重了! 她听见桂小有一再在电话里嘱咐她“你别搬,重!我来!”万亿非亲自抱下楼, 小有跑上来的,正好遇着她在楼拐角,张手忙要接过来,万亿叫“走开走开!别拦着路!” 热闹极了,云才就在她头顶几个台阶也叫,“你别拦着,让她自己搬!她高兴!” 万亿是高兴,描补出来的佛像愣似换了神采,万亿对云才赞不绝口的同时,爱不释手,亲自抱下去,坐上车也搁在一旁歪头看不厌,喜滋滋的。小有前头开车,看着她又心疼又为她高兴地,“这蒙古的吧,是挺少见的,你哪儿淘的。” 万亿最近喜欢逛潘家口那边小有也是知道的,总搬回来好些破旧玩意儿,再叫云才修补。 许是万亿这会儿高兴,接了句,“哟,你还不错咧,知道这是蒙古的。” 小有嗔一眼后视镜里的她,“你不学无术,还想传染我啊,” “哼,”就听万亿哼了声儿。这声儿就把小有招惹得呀……当时停车靠边儿跟她一起挤着佛像鬼闹了阵儿。 好吧, 别说这拔河的男的, 这一场子男的谁又想到, 这两丫头,赢了! 3.32 拔河呀,这是个很古老的游戏了,战国已有,为军队所用;至唐风行,唐玄宗多次在宫中组织拔河,杨玉环一旁嘚瑟着作陪,最多时有千人拔河,景象壮观。唐玄宗甚至自己为此写过诗,也命人写过《拔河赋》。所以这从来都是宫里最热闹的一个项目。和夕臣在位时,提倡节俭,还没那奢盛,至多百把多人已是热闹。他侄子夏课上台了,那就几乎要跟玄宗拼着搞,只可惜如今宫里没那多人了,千人是弄不成,几百几百的还是常有。 到那时,他是举家全上,夏总最欢腾,他肥姑娘小时还曾被缠上明黄的绳子赘在最后当秤砣!煞是能玩儿。 因此万遗自小就有拔河“赢面”的传统,作为“皇家秤砣”,不管到那边,对方敢赢?当然,多半还是实力取胜。再个,前面也已说过,万遗后来随她妈,手劲儿也养得很大,这会儿能赢就可想而知了。 这下都傻了眼, 男人倒是说话算话,虽然看她的眼神是愈加带劲儿,手掌翻过来往前一摆一摆,“走吧走吧。” 万亿这时候退在后头,云才上前在个场地中央突然大喊,“万萬!你要找的南宋金允中的迁神幡,我知道下落了!” 她是没见身后的万亿听了后,眼睛一瞪,是望着她的! 万亿肯定要瞪她,因为明知她在说瞎话儿。 这道教啊,有各种法器,且这些法器都各有各的作用,也都有各自的能力。有这样一种法器,能够找回亡魂,叫招魂幡。 招魂幡又叫灵旗,古代招引亡魂的旗子。皇坛结彩,发版起鼓,启请三界,临请水神,安奉灶君竖立灵帛,引幡招魂,清静魂身,引请过桥,讽诵宝忏,超度亡魂。 据《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称,招魂幡有引魂明光之幡、接魂洞照之幡、威灵拔度之幡。玉皇赦罪之幡等二十四种。但南宋道士金允中称,绝世古幡仅二种,即迁神和回耀,且他修炼数十载亲制两面,传承至今,已成至宝。 万亿不信她晓得迁神幡下落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两幡如今归至何处!那是云才怎么也不会知道的地方,她这唬谁呢。 云才喊完,反身拽起万亿的手就走, 刚走几步, 身后大房子露台方向就传来喊,“墨爷叫她们留步!” 这时,飞行夹克男笑着向她们踱来,“如愿了,请吧。” 云才兴奋回头看一眼万亿,这才发觉万亿个犊子望着她……跟从前她犯事,她作为“规劝员”监视她一样! 云才回瞪一眼她,以为她这又是不认同自己的做法,拽着她的手一拉,意思:别作,听我的! 两人被带着向大屋子里走去。 这才好好打量这幢房子, 外头看平平,也就是只是个“大”,木头房子。 进来了,才觉着赞叹来, 里头进深很高,仰望像塔尖, 绘画极精美,全跟道教有关, 正前,是一幅接近5米高的《太上昊天玉皇大帝》壁画临摹,看着虽岁月斑驳却依旧流光溢彩。高达三米的玉帝如神般慈祥而庄严,在青玉金瓦的天宫背景下,环绕着各色神仙,在细腻的笔触下,他们衣袂仿佛随风而动。仰视着,有一种接近神的光芒在画中流动…… 此时,你如果仔细看万亿啊……那真是一种绝对不一样的气质流露!仿若天生的舒朗,通透。气定神闲的,毫无疑问,她喜欢这里。 迎面正中坐着个老爷子, 精瘦精瘦, 眼睛小,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缎面唐服,手上耍着阴阳环。 这阴阳环啊一般人还真不认得,它又叫乾坤圈,也是道家法器,乃连在一起的两个圆环,可以拿在手中来回转动,代表“阴阳循环,周而复始”之意。一般木制或玉制,亦有三环相套,称为“三才环”或“三环套月”,老道士尤喜玩此,以为活动指腕之用。 老爷子先看看云才, 又看看万亿, “你知道迁神幡的下落?” 万亿不说话。 云才抢着答,“她不知道,是我知道!”也是怕万亿“引火烧身”。 老爷子笑起来,蛮慈爱咧, “我看啊,你不像和迁神幡有缘的人,她倒像。”又看向万亿, 万亿只瞄着他手里的阴阳环, 老爷子嘀哩嘀哩环儿问她,“知道怎么回事么,” 万亿不答, 环儿在老爷子手里盘转,“玄,幽远也。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象幽而入覆也。看古人写‘玄’字,极似相连于一处的两个环,一环在内,象征玄关一窍;一环在外,象征玄真妙理,知此‘理’,得此‘窍’,理窍合一,即入“众妙之门”,意即成道也。” 在万亿眼里,他这就是倚老卖老卖弄。别的她不得跟你争,可这碰着她“本命爱好”了,不说说还真得不来快活! 万亿哼笑, “肤浅!” 云才都一愣,她这气势,跟老道训弟子一样! “人秉天地阴阳之气,得中而生。纯阳为神,纯阴为鬼。故我教内历代修炼高真,皆自名号中贯以“阳”字,以觊仙道,如正阳、纯阳、重阳、丹阳、玉阳等。《易》云:‘干为天,为圜。’天者,阳也。圜者,圆环也。两个圆环两重天,即譬纯乾卦,纯阳之象也。再此环圆而中空,像个虚无窟子一般,暗含‘自无中方能生有’之意,乃是指人于内丹修炼过程中,自后天茫茫之内(无),采得渺渺一点真阳(有),兆育先天之气(道),三千八百、行圆功满、飞升大罗、身列仙班……” 真的, 这一大啪啦,如果出于一老道子之口,只叫人烦躁, 可出自她之口, 呜呜泱泱仙童子下凡一般,口齿清脆伶俐,模样又真纯嗔憨……真真要把她当老君宝贝供起来! 别说,这座上老爷子还真有此想法了! 不说当即就有“如获至宝”,至少“甚是惊悦喜爱”,想着,就养在身边常伴左右可好? 3.33 老爷子笑着点头,指着万亿,“我说你是个灵气人儿吧,以后我们多交流交流可好?” “万萬呢,”万亿开门见山问, “他在,有事,这会儿你们也见不到他。”老爷子也爽快,回答了。 “他真的回来了!!”最兴奋的莫过于云才了,差点跳起来! 憨直的万亿也回头看着她,唇边带笑。仿若,是为她高兴…… 这本来看似“敌对”的,因着找到万萬的下落,云才也不敌视她们了。当然老爷子也很礼遇她们,还问这俩孩子拔河看够没,想玩儿还可以继续留下来。云才这就看万亿了,好似这才想起来她是“监护人”,瞧她的主意。万亿肯定摇头,老头儿也没过多挽留,只问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呀?”“云才,万亿。”云才一点头,又看了眼万亿。“哦,万亿,是万萬的家人?”“没关系,万亿甚至不认识万萬,是我要找他。”云才爽快答。老爷子点头,着人送她们回去了。 出来, 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微笑着送客, 那一直站门口的飞行夹克走上前,“我请来的,自然我送,叫老爷子放心。”老管家也恭敬一点头,似乎早知道他会“请这个命”,“老爷说,这两孩子是万萬的朋友,别屈待了她们。”“知道,再说,这一路屈待她们了么?”眼睛笑汪汪地就望着万亿,有点讨好,毕竟这一路她还是受了点委屈,眼睛蒙着,反手绑着,能一会儿就给好脸色么。 来时是“寇”,回时是客,那待遇果然不一样。 一辆最新的黑色保时捷卡宴开过来, 飞行夹克亲自为她们打开后车门。 估计这是某个地区的旗舰车了,因为据说今年出产的卡宴旗舰和芬诺合作,车头都有一只纯金打造的大天鹅标志,一个地区首发只一辆。 大天鹅一直是芬诺品牌的独家标识。自然界的大天鹅栖息于开阔水生植物繁茂的浅水水域,性机警,善游泳。它是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类之一,能飞越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最高飞行高度可达9000米以上。它的卓越足以媲配芬诺品牌的市场价值,芬诺品牌在多项领域,如大型能源、高端科技开发均有不可逾越的瞩目成就。 这只立在车头的纯金大天鹅,体态十分优美,一眼就吸引了万亿的注视。 原因其实也简单:她姐小满自小就喜欢天鹅,能细数关于天鹅的一切。万遗小胖子在姐姐的“授课时间”里是最乖巧的,搬张小板凳坐在宫廊下,小姐姐像模像样学着老先生指点着专门给她们小姐妹准备的小黑板,“大天鹅的喙部有丰富的触觉感受器,又叫做赫伯小体,主要生在上、下嘴尖端的里面,仅在上嘴边缘每平方毫米就有27个,比人类手指上的还要多,它就是靠嘴缘灵敏的触觉在水中寻觅水菊、莎草……”那时候小满九岁,万遗小胖子才三岁,瞪着圆溜溜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专注着黑板上她小姐姐画的大天鹅……她的姐姐小小年纪也早有一双小巧手,画出来的大天鹅栩栩如生……那时候宫里人谁不记得这个情景,这是这个大紫阳宫最温情有爱的时刻之一了…… 见万亿视线在纯金大天鹅上,飞行夹克还真大方,过去就松下了天鹅,走过来塞她手上,“喏,喜欢就拿着。” 万亿倒也不客气,手上拿着边看着边上了车。 万亿手上就一直拿着这只大天鹅了,倒不是稀罕它,她姐和她这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小满喜欢天鹅,宫里就有了专门的天鹅湖……这些,她们在娘胎里享受得都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时候见到大天鹅,万亿忽然想姐姐了。她姐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个性的女孩儿,也是万亿最佩服的女孩儿!…… “我叫关泽立,咱们也叫不打不相识,刚才有得罪之处,别放在心上啊。” 这位择立亲自开车,副驾还坐着一位帅哥,看来是他的跟班。 万亿一手捉着大天鹅摩挲它的嘴喙处,扭头看着车窗外,想着姐姐……根本就没看他。可人开着车的,只要说话全望一眼的是后视镜里座后的她。 云才肯定多话,她得靠这个时间多套点对方的信息出来。 “你们这是干嘛的,玩得真嗨。” “哦,那是我们集团主管们的,怎么讲,运动会,你们来得巧碰上了,后面还有好多项目呢,可惜你们不想看了。”又看了眼万亿,有点嗔怪。 什么她们来得巧,是你们绑的“是时候”吧。云才腹诽。继续问, “什么集团呐,” “芬诺集团。” 好吧,这下估计得择立“腹诽”了,告诉你们有啥子用?两个小丫头蛋子,有啥见识。 也是, 听见“芬诺集团”这两儿跟没听见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可, 这四个字当真分量很重呢! 特别是这个时候。 这样说吧,在高行尖领域,没人不知道“芬诺”,那绝对是王者! 这个品牌起源亚平宁半岛,最叫人津津乐道的是,它那众所周知的“博奇家族”背景……是的,欧洲最著名的黑色家族。 博奇家族崛起于15世纪,它的“名”不是美名,而是恶名,是一个被财富、阴谋、毒药、乱轮的阴影笼罩着的家族。但同时这个家族对艺术的支持,也使得文艺复兴在那个时代得以迅速发展,使艺术家们成为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人物。 当然,“芬诺”据说只是这个家族如今“大实业集团”之一。 “芬诺”一直只驻守欧洲,百年来没有离开欧洲大陆。不过去年就有风闻,“芬诺”要登陆天朝了。 所以,你知道这四个字对两个小丫头而言好似“对牛弹琴”,可,如果是个稍有商业眼光的人得知了……该何等激动! 一来,他刚才目睹的,除了“芬诺”各区域主管……那可都是闻名天下的商业奇才!再,最难得的,他还会面了目前“芬诺”一把手关祺瑞真容!这早已是个“世纪谜题”了,据传,继承“芬诺”的是博奇家族第十世里经历最坎坷的一位继承人,他身上有华裔血统…… 最后,就是这个眼见为实最可贵!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芬诺”真正已登陆天朝了!且,看来今后三五年的计划都在天朝,要不,它的一把手老关都露面了,集团年聚也在这里举行……赶紧去买它的股票啊基金啊还等啥! 3.35 庄晴的同学说在张掖观看到很美丽的壁画,说一块儿来欣赏欣赏。 一行人今儿就过来了。 是很赞叹。 感受着壁画特有脉搏和呼吸,千年不枯的吟笑娇瞋,色流精细,趋五代风,温煦,沉着。舞蹈者仰首看到变化的天色,舞姿拘谨,但仍不乏雅丽,时见妙笔。 正好,一个女孩儿,脏辫儿,宽大的t恤,正在专一细致地描绘着一个道人。 道人造像很精致,形体纤美,目光平静,神采自信。如在欧洲看蒙娜莉萨的微笑,你立即就能感受,这种恬然的自信只属于那些真正从中世纪的梦魔中苏醒、对前路挺有把握的艺术家们。所以更叫你不得不对这个女孩儿刮目相看,她的笔触很有大师风范…… 而庄晴关注到的是他们逛这座小道观时,一个大榕树下被框出来的拐角,里面一件件放着的青炉,窑器,绑得严实的画轴…… 自从辗转得知小有好这些,庄晴对此格外上心…… …… 一早儿,云才去接万亿吃早餐。吃过早餐又去剪头发。嘿嘿,自从得知万萬下落,云才向好趋势特别光明,准备“回归”主流社会了。 再从理发店里出来,云才一个男孩儿头清清爽爽,两人走到道儿上,阳光明媚,心情也好。 道旁停着一顺溜好车, 云才拇指指指,“我昨天才看到老美‘道路安全保险协会’公布了一个‘美国偷车榜’,你猜最受美国小偷青睐的是哪款车,” 万亿怕晒太阳,一手弓着举在眉头上, “escde。” 云才笑望着她,“你也看到了?” 万亿只嗯了一声。 哪里是她看到的,昨儿晚上小有翘着腿舒适躺在床上也看手机,正好也看到这条,问的都跟云才一模一样,不过当时万亿趴着揪米奇的耳朵半梦半醒间,哪里有兴致跟他说话,就听小有一手轻轻抚她的腰,边说, “美国人就爱搞这类调查,曾经还弄出过一个什么‘不同的汽车品牌和它们的车主幸生活次数之间关系’的调查,结果民调显示,宝马车主以每周平均过幸生活252次行一,奥迪车主以221次次之,第三名是大众车主,169次;第四和第五名,分别是福特和奔驰车主,前者157,后者136……” 万亿这才哼一声,“你记性真好。” 小有弯下腰揪她的脸蛋儿,又亲,“你知道我就是骑自行车也比那开宝马的强。” 鬼闹了会儿, 万亿已经由床上趴到他怀里,米奇还没丢手,小有边拍着她边再翻手机,继续嘀咕。这就是爱人间的毛病,爱你就话特别多,特别是平常内敛雅淡的人。 “其实有时候看看,这些无聊的调查也有它存在的必要,商人么,唯利是图……”似乎想起了什么,小有笑笑,低头亲吻着已经睡熟的万亿的额头。 想起什么了?小有最近结识了一个有趣的人,芬诺集团的关泽立。 那天在席间也谈到了车。 反正小有是知道这种顶级豪少没几个不玩车的。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玩车”不是单指买豪车收藏或赛车改装车什么的。他们多的是钱,自己投资车企。 从前小有就听说过芬诺旗下有多个“豪车研发中心”,全是泽立这样的高管私营或联营。积架e-t超跑就是他们的产品,据说e-t北美研究部门的主管,就曾派遣他的首席设计师到里约热内庐“一探最完美的女性凶部”。积架e-t就被视为这方面的“优物”,让那些“面临年华老去,企图捉住青春尾巴的中年目标男性消费者惊为天人”。 那天会面,关泽立也提到了“车幸感”这个话题, “上回,我们在佐治亚州野生动物园里的一头12岁的两吨重白种公犀牛‘沙卡’,就把一辆汽车当成发青对像,前肢爬在汽车侧身,用力地冲撞车门呐,试图跟这辆车搞。猜猜是辆什么车,雷诺公司的,不过这事儿也未必能说明什么问题,想让车子能被两性认为有诱惑力,其实还是相当吊诡,就像是高跟鞋,女性穿上后觉得自己幸感,男性则感觉鞋子本身看来幸感……” 这一看,就是个“玩字当头”的男人,多金里的多金,冒险,傲荡。但是,极具商业头脑。 小有又挨了挨怀里的万亿。芬诺登陆天朝,第一个和军方合作的竟然是“航空事业下的少儿科普”,也就是建立“太空学堂”……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军方肯定支持。小有自然不是直接与他们接触的人,只是那日一同和有关部门的人同桌吃了顿饭,结识了关泽立。 好吧,视线回到眼下, 云才和万亿边聊边逛,往张掖观行去, 却, 才一踏进道观大门槛儿, 小道王聪就忙急冲过来,“不好了,万亿!你的东西不见了!!” “什么?!”这是云才叫出来的,万亿一听早已推开王聪向里头跑去, “谁干的?!” 看着是得把人气死! 盗贼太坏了! 手里没轻重地将这一些好东西能搬得全搬走,不能搬的,也推得东倒西歪,估计夜晚行窃,视线不好加之行动匆忙,有些脚下的小物件也看不见,还踩碎了一些…… 看把个万亿气得!……脸通红! “万亿!”云才拉都没拉住,万亿像头小公牛犊子冲了出去! 云才追两步到廊子口又转头回来,也是气得鼻孔直出气。“她去哪儿了!”王聪焦急问,云才一摆手“肯定报警去了!个傻丫头,这事儿报警还没她直接找桂小有帮忙解决来得快……”云才边说也是不晓得几心疼地走到“现场里”,指着这些个画轴,又不敢乱动,得保护现场呀,痛心疾首地直点,“这里面哪件我没雕琢个三四天!兔崽子们,不得好死!!” 哎, 万亿跑出去了, 这次,夏课这闺女可生大气了! 颐和曼丽1-6均有售。 3.36 万遗盘腿坐在她独有的明黄勾丝极细线条的大红祥云蒲团上,闭着眼,左边一只袅袅青烟的香炉,右边一只貌似如意的东西,实际是个“不求人”,万遗喜欢用它轻捶自己背后,用于通气。 她脚下趴着杨玉环,老猫眯着眼,看似慵懒实际凶怨得很。 不远处,蹲着一个人, 他抽着烟, 脚边都是烟头,说明烟瘾极大。 但是,你闻不着平常那种烟味。是的,这种烟特制的,跟万遗香炉里燃着的一个味儿。 “这几天啊,天气一直不好,太阳落山后,穿三层还冷,屎大量地躲在直肠里,估计也嫌外头太冷,死活不愿意被拉出来,硬逼它,它探出点头,又死活缩回去。我就知道要不安生了。” 他慢慢说着,声音老成,像个沧桑老头儿, 但, 他已经抬起头向万遗望过来……你非得吃一惊不可! 这样秀丽一张脸!! 他叫小万,是李鱼的徒弟,与万遗同岁。十岁被李鱼捡回来,当了小道士,从前只是照顾香炉,后来李鱼看他做事麻利,人也伶俐,派他专门给万遗递信儿。这个小万,相当厉害,就只说一点,夏课眼皮底下,他还能坚持一个“符旨”一个“符旨”地一封不落送到万遗手上!……你知道那可是和家“超高压强度”打击李鱼的时候! 好,先说说李鱼。 这是叫曼丽痛恨一辈子的人! 就是他催眠了万遗,叫万遗唯他是从。 李鱼出生日本,是梅江的学生。 万遗五岁半时, 李鱼从日本来,还受到曼丽一家盛情款待。 为什么?就因为他自小被梅江收养就陪伴在蒋立果身边!照顾一个“其实已经死了的活人”岁月如初,尽心尽力……你说如何不叫曼丽感戴! 却,何曾想到, 也就是这次来访, 他不知在什么时刻使用“和术”催眠了小小的万遗, 万遗变得固执,自我为中心,一意孤行…… 一开始,谁下得手曼丽他们根本不知道,哪个想得到是那样一个“忠心纯良”之人所为?再说,有正阳啊。作为梅江的得意门生,正阳早已接下了梅江在“和术”方面一生的心血,想着,哪里有他解不开的结呢!但,这个老天爷呀,它真的极少将某一门绝技只偏爱某一个人身上。世上绝不止只有“熙正阳”这样一个“和术天才”,在海的那头,几十年来,也有一个“稀世天才”在照顾着一个活死人的同时,也将“和术催眠术”锻炼得无可替代…… 八岁,万遗再遇李鱼, 而那时,李鱼已是天山太极殿的一个道士。 直到这时候曼丽他们才猛然发现:正是这位“故人”催眠了他们的万遗!因为,万遗一见他,甚至,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父母……从此,万遗也走上了“修仙”的不归路。 想想,能把曼丽逼疯吧, 想想,也能把小课逼到什么程度, 李鱼确实没少受罪,可那在“凶残爪牙”下依旧清淡的笑意,实际上就是一根最折不断的芦苇! 又不敢真毁了他,世上只有他能解了万遗的催眠,至少,在没有另一个天才出现之前…… 万遗喊他师父, 小小的万遗说,我要好好修行炼丹,叫我的家人和师父永生……你知道,每每听到此,夏课心里多恨!这才叫彻头彻尾的“掣肘”,李鱼捏着他的命,精神上完全掌控着他唯一的女儿……对曼丽而言,何尝不又是一份大大的苦难。曼丽边流泪边望着她父母的墓冢,心碎地呢喃,我半辈子遭了这份罪还不够,我的万遗也要接着走这番迷途路么……没有人见了不心痛无法。但是,是没有办法。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贵至极,也会物极必反”吧…… 还好就是, 万遗的世界混沌执著,但,一些人类最美好的初心还在她的灵魂深处永驻。 万遗八岁开始,最长住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母亲身边,一处就是太极殿李鱼身边了。 说起来,谁也不清楚为什么万遗二十岁这年忽然提到要出来“独住”,她说是“这也是她修炼的一部分”。 关于此一次“万遗出山”,可能知道内情的只有小万了。 万遗这小小半生,一直有一“恨”,她必将要除! 时间回到她十岁那年六月初七, 万遗从太极殿回到宫里随母亲小住。 夏日里正是捉蜻蜓的好日子。 老京城管蜻蜓叫蚂螂,年轻人不爱这么叫,嫌土,就叫蜻蜓。蜻蜓是极为古老的节肢动物,据说史前身长超过一米,翼展两米以上。这些都是万遗的小哥哥告诉她的。 这天,万遗的哥哥和他的玩伴们就在“鹤心亭”附近捉蜻蜓, 蜻蜓飞行神速,其速可达每秒十米,那就是人类奔跑的极限了。蜻蜓还不好好飞,可以突然掉头,还可以向上直飞,甚至可以倒退飞行,所以捕捉蜻蜓没那么容易,一个傍晚累得筋疲力尽的往往也收获无几。 走过长廊万遗停在了大立柱后面, 因为她听见两个靠那儿歇脚的少年说话的声音, “意一太没用了!完全拖我们后腿!” “那有什么办法,什么都得等着他!” “细皮嫩肉的,又不禁跑,搞烦了老子捉只蜻蜓放他帐篷里……诶,去哪儿!” “你这主意不错,再去捉几只。” 少年们跑走了。 后来万遗才知道,蜻蜓是会咬人的,非常疼,还会出血,这昆虫为了生存,真能进化出此等具有杀伤力的本事! 而且, 真的就在第二天, 她的小哥哥意一就开始卧床不起,长时间发烧……万遗听大人说,估计是被什么虫子咬的,意一本就过敏体质,扛不住更甚一般人…… 万遗记住了! 执拗地记住了。 这两位少年, 一个叫桂小有, 一个叫万萬。 大人们节日快乐,又到月底,有小钻石滴支持支持万遗咧,拜谢啦。再,颐和曼丽1-6、天使系列均有售,有兴趣的,欢迎收藏。 3.37 “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小万磕了磕烟灰问她, 万遗眼睛一直闭着,说的是气话,但是人因为在烟云袅袅里,气息倒平定, “东西都在,还好。就是这个女人一而再觊觎我的东西,其它的我也不计较,偏偏这些都是我要给师父的,”好半天,“忍不了。” 好吧,先说说他们这会儿在哪儿, 你以为她从张掖观跑出来跑多远?告诉您,根本就一肚子火从前门跑后门又回来了! 这个张掖观呐……万遗根本其实就住这儿! 有些事,真是老天操纵着,即使万遗,她也不能完全把握事情的走向。 比如“报复”这件事, 等她想起来要解决这一“恨”,出山实施了,才发现,一个仇人早已失踪若干年!只有先解决一个,桂小有。 她毕竟离尘世太远,无论宫里还是太极殿,那都是高高在上。万遗还是很有分寸耐心的,既然想凭一己之力报这个“私仇”,就不张扬了,自个儿慢慢来。本来也没个什么计划,只想着先接触到桂小有再说,摸清楚他的弱点,再精准打击。 一切顺其自然,桂小有对她感了兴趣,万遗就顺着“感情”这条路往下走……其实,初心是够狠毒的:人呐,谁先爱上谁就先万劫不复,万遗懂这个道理,所以养着这段感情愣是叫桂小有越陷越深。……里面确实有段意外,万千。 知道这些内情之后,您再回头看看往事,就能充分明了万遗对万千这份复杂的情绪了吧:一开始真的嫌他的“乱入”烦人,他对万遗而言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如果说当时万遗还没有彻底断了这个“烦人”,仅仅就是他是万萬的亲弟弟,或许他知道万萬的下落。再加上,渐渐,万千的“缠人”对万遗想加深“小有对自己的感情”起到了“催化”作用,所以,那时候的万千真的只是万遗一颗棋子…… 再后来,事情的走向越来有了偏差,说实话,万遗匆匆在“求婚”时“揭发小有”真的只是她“匆匆收手”了,为什么?曼丽怀孕了呀!她的母亲那时候十分脆弱,天天催她回家,万遗也实在没心思再留在此地,唯有这样“不痛不痒”地“放过了桂小有”。 嗯,在她看来是“不痛不痒”,但是,对小有而言,差点就成了一辈子的深痛!再一个,也“忙坏了”遥昔。家里人是不知道她突然出山要独立生活的根本原因呀,像夏总说的“任她,不打搅”,于是她跟桂小有、万千这些纠纠葛葛,看在眼里,也只能“顺其自然”。可愈是站在事外,愈是看得清,人桂小有、万千何其无辜,完全被他家这小妮子“玩弄股掌”!于是,后面遥昔的“殿后处理”就显得多少有点“安抚”意…… 好了,万遗回到母亲身边,乖巧陪伴母亲顺利生下弟弟妹妹。原本事已至此,万遗将“报复”之事暂时淡化并没急着再继续。却,这时太极殿的李鱼按道历将有半年下山修炼行程,这对万遗来说绝对大事!她要为她师父先安排好下山修炼地呀! 于是,为了“道士下山”万遗再次返回“凡尘”。 精挑细择,最后,看中了这座“张掖观”。 万遗对师父的孝心天地可鉴,为了叫师父下山后有个舒适的地方安心修行,万遗开始精心布置张掖观。她看中云才的手艺,完全按照师父的喜好置办来器物再叫云才加工,非要临摹出第二个师父在太极殿日常生活的场景出来! 偏偏,又叫万千碰上了。 您再回头看看,这第二次二人相遇,万遗对万千的态度是不是有变化!肯定有啊!没了“利用心”万遗更能感受到万千对她的全心全意……但是,就像万遗说的,他们的相遇每每都不在正确的时间点上。又是个“偏偏”,万遗从云才口里得知了“小有或许知道万萬下落”……哎,万遗的“报复心”又被勾起来了。 这次,万遗可就有点“心疼”万千了,把他“气走”,却真也到了遥昔跟前为他说了话儿!……真的,万千要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应该哭的!万遗呀,她是那个直挺挺心里只有自己和家人师父的万遗殿下呀,能为他“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了“求前程”的话…… 于是,万遗就便儿又“回到”小有身边,因为正好她要逗留此地等着师父下山,不耽误她“复仇”呀。 可,由此滋生出来的一些杂事,就由不得万遗忍脾气了, 一次你拿了她的东西,她不计较,没事,她还能再做一个补上。 可再次……这次更狠,一锅端儿!这糟蹋的不是东西,是她对她师父一片孝心!万遗是忍不了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出来这长时间,除了为“万千的前程”跟遥昔言语过几句,哦,还有上次妹妹被抢,跟家里通过气,包括她的日常开支,全是她自己的一摊子板眼!到底是夏课的姑娘。不过说起来也叫小课伤心就是,万遗这样不以家里为依靠,说是“硬气”,实际,她那一摊子出息全是李鱼给的,岂不叫小课更悲愤,自己的姑娘不靠自己,靠一个鬼怪的道人! “好,这件事你想处理得体面或不体面都可以。对了,师父给你抄了《太上感应篇》一卷,贺你生辰,这件事我处理完后,就回太极殿去取了。” 万遗这才睁开了眼,真正开怀弯开了唇,“辛苦你了。告诉师父,我很想念他。《太极感应篇》我也每日坚持在背读领会,定不会辜负他的教诲。” 《太上感应篇》被誉为“古今第一善书”。此书源出于《抱朴子》,后经宋代李昌龄、郑清之等先贤发扬光大,流通于世,影响深远。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刊印传播者众多,到明清时期达到高峰。旨在劝善,简称《感应篇》,作者不详,内容融合了较多的传统民族思想,树立了人在世上的正确形象,许多内容至今仍然具有积极意义。 《红楼梦》中“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回中提到贾迎春翻阅《太上感应篇》,恰好准确点出了贾迎春的为人和性格,也验证了此书在清代颇为盛行。 看看,这也是后来越来越叫曼丽对李鱼说不出话来的原因, 实际,他教导得万遗很好,出发点也都还是教她向善…… 3.38 这天,路宁巷祁王府的万家后花园布置得很温馨。因为,今儿是他家舅小姐庄晴十九岁生日。 庄晴知道今天家宴姑妈也请来了小有,心上自然喜悦,特别打扮了下,尤为清纯端庄。 可盼着,已到家宴时刻,小有还没到,连艏长也嘱咐夫人打打电话问问了, 夫人笑着收了线,“马上就到。”一家人遂开颜。席间还坐着庄晴的父母,他们也心里有数,小女能攀上这样的姻缘,自是再中意不过。 外头听着,本来管家老方很热情地喊“小有来了,”却,后头的音调就有些错愕般了……待夫人闻声也高兴抬头看过去,再看到,除了小有,他身后还跟着二人……一人认识,正是自己的二秘程勋,这也是夫人很信任的身边人;一人,穿着警服,就不认得了……夫人都起了身,“小有,你这是……” 小有却未脱军帽,首先很郑重地跟艏长及夫人行了军礼, 然后微侧身比了下穿警服的这位, “艏长,夫人,这位是西城分局的田曜同志。他近日收到几份群众举报,称,”顿了下,再起声,更为严肃,“胡庄晴涉嫌几起刑事案件,其中一起已致人病危,现在人还没苏醒。” “什么?!”庄晴的父母一下起了身,父亲更是激动地指着他,“这是信口雌黄!我家庄晴这么小,只是个单纯的学生,怎么可能!……”“小”庄晴顿时也是脸色大变,不过,立即就又变得“无辜惊怕”起来, 小有眼里根本没这些人, 他只对艏长和夫人, 此时,当然,艏长和夫人也是一脸震惊, 小有声音稍微缓和了些, “正是因为她是夫人的侄女,所以这件事报到我跟前来时,我也是觉得必须认真调查,所以赶紧叫程勋去全面摸排了下,”这才侧身让出了程勋, 程勋也是一脸忧虑和严肃, 首先也郑重行过军礼, “确实,这几天我亲自过问过每一桩案子,真的”程勋都不得不停一下,估计也是不可思议平常看着的这样个女孩子,竟如此歹毒不堪设想!他看向胡庄晴,眼神真的严厉,“你太辜负夫人平日对你的教导了。” 程勋今年近五十了,甭提他在胡纤幻办公室的资历,这原来也是万铮的助手之一,为人忠心耿直,他都这样说了!…… 艏长已经起了身,“你们进来说。”神情已然不好,走向办公室。小有等跟上。 夫人也是脸沉得哟,刚要跟进, “姐!” 她弟弟叫她, 胡纤幻回头, 庄晴还是那副“惊怕无辜”地要跑向她姑母,“姑妈,我没有……” 胡纤幻忽然一大吼,“都给我呆这儿不准走!”震得这一家三口定在那儿不敢再动! 眼看夫人疾走入屋, 庄晴父亲回头惊怒喊,“这到底怎么回事!” 庄晴此时只是睁着眼,急促呼吸,你要说她在“惊怕”里那确实还是“怕”,不过,比起刚才的“怕”似乎,更真实了许多…… 或许,庄晴此时内心里也在赌, 赌那些总高高将她捧起尊她为王马首是瞻的人,这个时候不会背叛她, 但是,实实在在,面对小有那样的气势……庄晴往日里从未降下来过的自信,今天,确实在渐渐虚落……可是,强烈的自尊心又叫她一再鼓励自己,昂起头,没什么,会有什么证据指向我?我可“一丝一毫”没“参与”! 嗯,所以说老人教导你“不要坐井观天”撒, 即使已然站在了巅峰的人,都不要“感觉太好”,拿破仑都有“惨遭滑铁卢”的时候,何况依旧平凡的你。 确实,你胡庄晴小小年纪自以为成精,身边一众人捧着你你就“孤星在上”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间了。 殊不知,真正善于玩弄权术的“大人物”们,他们“要拘小节”起来,“弄死”你这样的小妖还是易如反掌的。 当你还在“臆断”“不可能有证据指向我”时,……或许,这还是一种“太天真”, 甭说“真没证据了”, 小有这样的人,要想毁你,“没证据”他也会手掌一翻“弄出无数个个要你命的证据”来! 就不说, 这次,小有确实“证据”来得太顺利太顺利…… 其实,这也是私下小有他们会疑惑的地方, 怎么这次所有涉及“张掖观行窃”的小毛贼们,就跟中了邪一样,个个“肝脑涂地”般交代得这样仔细?好像,不敢稍有一丁点隐瞒,隐瞒了,会有人“索命”的…… 不过,“太顺”是好事,小有这次也是怒得厉害,没心思细究。上次这胡庄晴害了付敏,小有不在意,付敏也是罪有应得。这次,可就饶不了你了,吃了豹子胆,敢动万亿的东西! 小有制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比起他动手整这个贱人,还不如交给她姑父姑母亲自下手! 这点小有是清楚万铮为人的,此时万千“被重用”,正是他万家“升腾期”,万铮是绝不允许自家内部出现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毁了万家声誉的! 小有只需要“把证据收到无懈可击”,这贱人就没了后路。有时候,自家人对自家人下得手还狠些…… 好吧, 万家一场本“欢天喜地”的生日宴“还没起就已落”,它十九岁的主人也就此烟熄火了。 对这个结果,万遗高兴吗, 嘿,万遗没感觉。她的东西都回到了张掖观。而此时,万遗的心思早不再这上头了。 也就在小万完成了给“蟊贼首犯们”的“小催眠术”,叫他们每晚噩梦:不老实招供,阎王必来索命!小万就接到了来自太极殿的急信:李鱼突发重病!他和万遗遂连夜返回太极殿……所以,你瞧瞧,这结果对万遗还有意义么?主要是李鱼这一病,来张掖观修行的可能也变得渺茫,如此一来,万遗为他悉心准备了这么些时的“宝贝”还有啥用?连带着这些结结果果,也变得索然无谓了。 3.39 太极殿在天山屹立六百年了。 而李鱼居住的老律堂在太极殿其实算是个“秽处”,虽然这里是太极殿最古老的殿宇,但因着出过“赵厘带成姬私奔”这档子“有辱道门”的丑事而受历代老道不待见。 据传说,约五百年前,赵厘功成名就之后,晓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在月亮最圆、花开最满的夜晚,带着细软、团队和成姬的胴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山。 哎,从小到大,李鱼跟她讲过多少遍这个故事,又重复过多少这样的感叹: 人真的能靠私奔彻底解脱吗? 成年人彻底脱离社会环境、人生观和世界观、道德律和星空和基因,难度大于王八彻底脱离自己的壳,一身鲜血,遍体鳞伤,摇摇晃晃,娃娃鱼一样光着身子爬出来。 扯脱这一切,难啊, 赵厘,你当初作为国师,在春天的溪水边看到了成姬,用自己的男色和爱国主义及物质享受说服成姬成全美人计,把她送到辽国去。你和成姬私奔之后,安定下来,再到春天,再临溪水,成姬心里恨不恨你?想不想一脚踹你到水里?想不想起对她无限眷恋失了江山的辽王瑾瑜?你回想起亲自送成姬去辽王瑾瑜的床上,有没有暗自骂自己是个畜生?你再从后面抱成姬的时候,有没有猜想辽王瑾瑜是用什么姿势抱过她的后腰?待成姬老去,看到新一批成姬初长成,你有没有再次想起初次遇见成姬的那个春天,那条溪水,你胯下有没有再次肿胀…… 所以李鱼教导她,人是不能靠逃脱解决问题的,成事前必想后果,这茫茫天地从未饶过谁。 万遗的发全部束了上去在头顶结了个髻。 身着深灰斜襟短褂,宽大的裤子。 这是太极殿下人劳仆的打扮,万遗自小就是这身儿。 曼丽夏课虽说眼见着疼在心里,可这日积月累下来看,这样“贱养”直接的好处就是教会了万遗吃苦耐劳,想想这胖娃娃出身高贵,当时又是曼丽的幺女,何等宠爱,纵是你家教再严,环境造在那儿,终怕身上存着“骄娇二气”。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也是李鱼的功劳。 万遗两只袖子卷起,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出来,师父已经睡下。 宽大的檐廊下坐下, 同样一身粗灰短褂裤子的小万盘腿坐一边,递给她毛巾擦擦手,再递上软饼。 万遗吃了两口,嘴里鼓鼓囊囊突然说,“算了,我实在没心思在那件事上再磨蹭了,师父这身体,我不放心。” 小万知道她指的“复仇”的事, “那你想怎么弄,”又递给她水。突兀的是,是只很可爱的猴子造型水壶。万遗喜欢卡通,这还真毋庸置疑。 万遗瞄向他,“等万萬出现,将他和桂小有聚一处,送我哥哥跟前,叫他们磕头磕破血。”小丫头手里拿着猴子水壶,嘴里还鼓囊囊嚼着软饼,说话却如此毒辣。 小万笑笑,“当初你说不用催眠的。” 是呀,能将万萬和桂小有聚一处儿简单,可要这俩儿在意一跟前磕头磕出血,如今,可不得只能用催眠了。 万遗可爱一瘪嘴,“我没耐性了呗。” 小万一手支着头,也可爱微歪头看着她,“世俗世界好玩儿么,” 万遗望着广阔的前方绵延山脉, “反正没这里好。当然正如师父所说,有无穷无尽的诱惑,其实真当经历过,也不过如此。” 眼前的万遗已经在慢慢吞咽软饼, 怡然而高远。着实不同世俗里的孩子。 …… 关祺瑞越来越喜欢万亿这孩子了。 通透。 老爷子一些好东西,现在都喜欢拿出来和小姑娘交流交流。 她很懂意境,说明教导她的人有极高的修为。 老爷子在铺陈的宣纸上开始作画, 很有造诣了, 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 云才也小露一手, 这是个少年英雄, 她当场水墨里画出了海棠树下的万亿。 老爷子连连称好, 云才谦虚,笑着,“是今天感觉好。这画画儿跟感性就离不开,我说不好,还是万亿会说,她说我有时候是神派来的,有些时候,又只是一堆蛋白质。当你是神派来的那一瞬,你是不能控制笔触与宣纸的那一瞬间的,……你后来怎么说的?”云才又推了推她,万亿不吭声,云才自己想起来,“你见过烟在香炉上空升起么,你感觉不到风,但是烟为什么氤蔓成那个样子?一切就是感觉,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感觉……” 看看,哪个又不爱和这样有趣的两个小姑娘处一处呢,脱俗得很呢。 实际, 这两姑娘都精, 趁着这跟老爷子的往来,万萬如今的底摸了个透。 原来, 这关祺瑞就一个独生姑娘, 可惜,死了。 万萬就是他这姑娘一生挚爱, 可惜,还没成亲,那姑娘,死了。 所以,关祺瑞现今最信任的就是万萬,半个儿子咩! 还有,万萬在芬诺集团一直也不叫“万萬”,他们一直都叫他“墨存”。 看来万萬当年的失踪确有蹊跷, 据泽立回忆, 当年,他被老爷子从青域高原藏雪湖里捞起来时,人已奄奄一息。 等照养好,人渐渐苏醒,却已是什么都不记得。 也算老爷子对他有眼缘,待他很好,还用自己的字……关祺瑞字“墨”,所以人也叫他墨爷……给他取了个名字“墨存”。 至于墨存想起自己的身世,则是关祺瑞的闺女去世刺激出来的。女儿病逝,当时墨爷和墨存都沉浸在悲痛里,墨存伤心闷郁成疾,头痛欲裂,却这样一来,想起了往事…… 泽立作为墨爷的亲侄子,当说应更得重用。可事实是,如今也唯墨存马首是瞻。像泽立所言:墨存真是一妙人!各方面的天才,不得不叫人折服…… 看云才那向往样儿,快十年了,现如今的万萬到底什么样儿…… 万亿内心却略显烦躁:就等你露面我好“施法”了。 3.40 万亿蹲地上正在喂杨玉环。 小有端着茶缸子闲散站旁边看着。 茶缸子里泡的茉莉花茶,京城到处买得到。 小有爱喝茉莉花茶,完全父亲遗的。 他父亲茶喝得酽,一个大茶缸子,大半杯茶叶,一大杯水,茶水浓到看不到杯子里的茶叶。从早到晚,春夏秋冬,老爸热茶不离身,大茶缸子总在右手的一臂之遥。水喝光再续,续了三四次之后,换新茶叶,再添水。茶叶渣子也不扔,堆在朝阳的屋角晒干,积攒半年就够填满一个不大不小的枕头。午睡枕着,梦见床脚盛开茉莉花。 小有现在也学着父亲给万亿做茉莉花枕头。那不,墙角晒着的茶渣子就是。 可惜现在闻不到茉莉清香,满院子臭豆腐味儿。 杨玉环不知上哪儿溜达,喜欢吃上臭豆腐,万亿也宠它,可紧地喂。 京里臭豆腐之臭难以形容,凡是没有吃过的第一次闻见它时却很熟悉,屎什么味它什么味;加之颜色犹如腐败之色,很难产生食欲,南方人初次见识,真不敢说家乡逆风还臭三十里的油炸臭豆腐臭了。南方臭豆腐再臭好歹是干臭干脆的,北京臭豆腐除了色不悦人,味重,还软软粘粘的,一抹手感、视觉感均不佳,不克服严重的心理障碍简直无法入口。 难为万亿能克服着一手黏糊糊地喂它,小有望着,也克服着,还得面露笑容。 “今天休息,上哪儿遛遛去,”见杨玉环舌头舔嘴儿俨然饱餐知足,小有弯腰问她, 万亿抱起猫儿手指头顺它额上的毛,杨玉环更慵懒,“晓雪说京大有个演讲好看,带我去。” 晓雪是居委会新分得来的大学实习生,年纪相仿,自然和万亿玩得来。 小有手摸摸她的头,跟她摸猫儿一样,又亲又柔,“哎,偏今儿我有事,要不也带我去。”万亿起身,小有还弯着腰,她居高临下,怀里抱着的杨玉环也懒傲睥睨,“上哪儿都带你,才不。”顶着阳光,阴影里他看得见杨玉环的目光,却,光芒万丈,看不见万亿的视线,小有忽然心里有一堵,直起身就圈住她,再低头看她,万亿横他,还是那么俏嘎脾气,小有这才舒展,低头重重亲她,挤得中间的杨玉环喵喵狠叫…… 帝京大学,天朝名校。 说规矩话,这还是万亿第一次进大学看看,氛围什么的还是叫她稀奇的。 晓雪一直很兴奋,因为今天演讲的人, “jc可是我最崇拜的人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来天朝公开演讲……” 万亿看着她兴奋,有点格格不入,因为自己是个“文盲”根本get不到她及周围这些学者学生兴奋的点。 他们崇拜的人上台来, 他们起身热烈鼓掌,晓雪眼睛睁得圆溜恨不得湿润了, 万亿跟着起身,鼓掌,礼貌罢了。 “谢谢,” 这一出声,万亿才正式看过去。因为声音确实不错。 接下来,可以叫享受吧, 他学识渊博, 他风趣幽默, 他确实风致翩翩。 主持人问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您一直在坚持写作,为什么?” “非常偶然的机会。当时比较寂寞,也不会和人打交道,自己还比较拧。想赢得尊重,但没有任何实力,别人怎么尊重你?很多场合就会受到冷落,遭遇多次之后,就会有愤怒在心里发酵,这是我写作最大的动力。写作是一种释放。” “可以定义一下,你心目中好的文学是什么样的?” “要丰富,方法上最好能够简洁,在基本生存上有一个超越性的东西。超越到哪去呢?可能是某种宗教上的超越,比如说接近上帝。另外像日本的小泉八云,他的作品读完了之后,能让我们心里产生某种向善的要求。或者,有助于去了解我们欲望的秘密。欲望在今天,我觉得是一个最大的秘密,它还在控制我们,我希望好的作品能够带我来穿透这些。” “您信仰宗教吗?” “我不信仰。” “那您觉得人应该有宗教情绪吗?” “每个人都应该有宗教感。没有宗教感那就只有利益了,能够超越利益的就是宗教感,没有这个会很危险。我不太愿意信教,因为信教是一个程序化的东西,制度本身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万亿出来了, 在晓雪这些文化人对这个人如痴如醉的同时,万亿对他却好感不起来。可能是因为他对“宗教”的看法,这人貌似站在圈子外理性看一切,归根里还是一种“不了解”的自大与肤浅。只是,他很善于包装,他的外貌,他的学识,他的举止,着实有种魔鬼般的吸引力。但,万亿似直觉就能“识破”他的伪装,直抵他的不“纯粹”……说实在话,看似眼前这个“人神”魅力上与小有、万千不相上下,万亿眼里,还是立分高下!这人差远了。 所以, 当她等着演讲散场,晓雪出来,一同回家, 晓雪终于提及这人的来历, “jc在商业领域的成就,他这个年纪的人真无人企及了!”还是一脸崇拜赞叹, 万亿已然对此人无感,遂更不愿吭声说话,晓雪劲儿大,还在兴奋着, “你知道吗,他就是芬诺集团的关墨存!国人只知jc,这次他愿意来京大演讲,看来这一直以来的身份传言也是要澄清公布了……” 你知道,……万亿这才慢慢转头看向她,眼里哦……还真挺复杂的。 这就是她一直“盼着快出现”的“另一个仇人”?……万萬? 说实话,比起桂小有,还真挺叫万遗失望的。 这样说吧, 如果一出山,万遗遇见的就是这个万萬,即使跟小有一样的“套路”:他看上了她。万遗也绝不会走跟小有一样“纠纠缠缠”的路! 因为根本无法忍受! 这人失了万遗最无法亲近的一条:纯粹感。 假得很。 国庆快乐哈。颐和曼丽1-6有售,欢迎收藏。。 3.41 “万亿,走啊,”院子外,云才喊她,约好一块儿去关老爷子那儿的。 万亿抱着杨玉环走出来,“不去了,我今儿有几单生意。” 云才指着她直点,“骗人,你就是不想跟我一块儿去……”正怨着,她手机响了,云才去掏手机。万亿已经抱着猫转头往屋里走了。 “万亿!”云才忽然大喊,自个儿弓腰够着把小栅栏院门门栓儿拉开,跑进来一把拉住她胳膊,“万萬回来了!” “哦,”万亿再平常不过吭了声,云才再兴奋不过拽着她就往外走。杨玉环护主那猫爪子已成攻击状就要袭去,好在万亿反应快,一推,相当于把老猫丢地上!杨玉环呜咽一声虬在万亿腿边,万亿也有点烦了,一呼开云才抓着她的手,弯腰摸了摸玉环的脑袋,嘴里却真嫌弃地说,“慌个什么。”云才跟她日子不少了,也晓得她脾气,一声也不吭了,耐着性儿等她安抚好老猫。 云才能耐住性,也是知道最后万亿还是会跟她出来。 也好,万亿这样“不情不愿”来,一路上也叫云才能稍微抑制抑制激动冲破天的心情!…… 是呀, 这要没前儿去京大看了那场演讲,云才一句“万萬回来了”万遗也想跑着去瞧瞧这“翘首以盼”的“仇人”! 可自从目睹了那“万萬”,真的,万遗“速战速决”的心更迫切了。她都已经开始着手叫小万布置“最后的赔罪”了!……难怪这几天她阴晴不定的,一方面“胜利在望”,但是,人真的没有一点“高兴”呀!小有现在是她的枕边人,如今愈是相处……万遗就算回到太极殿用最酽的太极香漫身也驱不走他留在她身上儿的味儿!加上,终于等到“万萬”,……失望之极也是一言难尽,万遗竟升出一股子厌弃,觉着这个“万萬”别说把他再领到她小哥哥跟前,就是将他和小有“并列”,都不配…… 别说从云才这里,就是从前,从万千口里,万遗也听说不少万萬的往事了。 听着,他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问他:如何是平常心。 万萬微笑说:孤狼野犴是。 连小有都有时候顺嘴就说,万萬常狡辩:世界那么多凶狠,他人心里那么多地狱,内心没有一点混蛋,如何走得下去? 万遗再次在心里摇摇头,这世道比人心厉害,看看,把个还挺有意思的人“俗化”成什么样儿了…… 是关泽立给云才来的电话,也是他着人特意来接的她们,看来也是蛮看重她们了,万萬一回来,第一时间通知了这两个“急于想见他”的小姑娘。 进来前儿, 走在后头,云才拽了拽万亿的衣角,……这时候真是个小姑娘,她小声对万亿说,“我怕一会儿我会失态,你可以掐我的肉。”万亿一点头,其实仔细看,这孩儿眼角都是“无奈”,好似一个洞悉全局的小菩萨。 却, 这是进来了…… 安静的厅堂, 他侧坐在那儿, 他的背后,还是一幅“丹崖玉树图”。画面重峰叠岭,高松层崖;笔法松秀、设色淡冶;“自有一种天机活泼隐现出没于其间”…… “万萬……” 万亿听见云才非常小声地呢喃出声, 万亿望过去, 云才已是泪流满面…… 事实,万亿这时候也是全然换了一种心情的,因为,坐在那里的,根本不是那个什么jc! 第一眼看见他, 就觉着两个字, 静, 净。 侧边正好看见他的短发,很温顺地贴在耳后。耳垂极薄,透着光一样…… 他穿着那种竖领到喉结下的白麻衬衣,整洁扣着,露出的颈线十分优美,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搭着,手指很长,很适合弹钢琴,几度几度的跨越毫不吃力,感受,即使小指的摁按也一定很有力。 他头偏向正中关老爷子的坐处,这时候关老爷子并不在,而他右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老式手拿收音机,也许他在看它。 好吧, 万亿心里这才轻轻点头吧: 这才是意一身边走过的人儿, 好似掌握了圆寂的秘密的人说:好。然后就闭眼去了。星空恒久。蛙声恒久。 对,就这个感觉, 有气质,有气量,有气韵。 他好像听见了这门边云才的低声, 扭过头来就起了身了, 微笑着, 很有礼貌地站在那儿, “云才,好久不见。” “万萬!” 是云才的惊叫! 实际,万亿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这样起立,侧身站过来,才看见, 他的右眼……瞎的吗, 蓝色的亮面,却一看就没有活力的暗沉。 相信任何人见了,都会首先这样的感叹:太可惜,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嫉妒,让这样的“完美”里有了如此瞩目的“不完美”! 却, 他只下一个动作, 你就会立即改观:不!他依旧完美! 只见男人抬手像小孩子检查视力的,微弯腰,一手蒙住自己的瞎眼, 另一手顽皮地直指云才, “我左眼可还是2.0,一眼就看见你牙齿上的韭菜啦!” 逗得云才哟,流着泪又破涕为笑, 云才抬手直抹眼泪,恢复干劲儿一样,手也直指四周, “好啊,原来你还说你最不爱钱,钱是那茅坑里的屎,菜地里的土,现在,你可屎和土哈了不少回来,” 男人慢慢直起身,有那几分午后的慵懒感,挺洒脱地放下捂着瞎眼的手, “傻丫头,钱超过一定数目就不是用来个人消费的了,个人能温饱就好。多出的个人欲望需要靠修行来消灭,而不能靠多花钱来满足的。” 这话儿, 简直说进万遗心坎儿上! “你有信仰吗?” 难得吧,万遗主动开口。 男人看过来, 这才是他第一眼看见万遗, 笑容不变,静净不灭, “当然有,信仰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人不停寻找答案的过程。没有的话,活着干嘛。” 颐和曼丽1-6有售,石榴裙下全套,天使1-3有售,欢迎有兴趣的大人收藏。。 3.42 云才说万萬的声音好听,万遗承认,但是论最好听,世上没有比她小哥哥意一的嗓音更好的了。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声音。 就连小有拥着她哄她睡觉时也提起过,这也是万遗从小有口里唯一一次听到“意一”的名字: “他的声音多听之后,真的耳朵会怀孕。诶,对了,现在人们老提这个耳朵怀孕,其实《圣经》故事里真有,传说圣母玛利亚生下耶稣的时候还是处女,她就是通过耳朵怀上的。那年,我随同意一去协和大学看解剖,那里的教授提起耳朵的结构,我学得特别仔细,脑子里全是圣母玛利亚的传说……” 小有可能以为她睡着了,其实,万遗肯定醒着。她家医生占大半,这个医学氛围遗得最纯正的就是意一了,曼丽照照都是医生嘛,所以意一少年常去协和等医科大“观摩”不稀奇了,小有和万萬那时有随同也就理所当然了…… 实际,童年,除了妈妈,能哄睡着万遗的还有她的小哥哥。 那时候意一的童声配着一些颇有意境的话儿,让万遗很快能静谧下来, “初夏,院子里的海棠花早就落尽,海棠树叶也基本是一个色调的绿,天刚刚亮,三四种不同的鸟开始在枝叶间鸣叫……” 至今万遗还留着小哥哥少年时朗读录下来的磁带,心情不爽时,就拿出来耳机塞着听,很容易平静下来。 是的,万遗近几日心情肯定不好。李鱼这次病太长时间了,总不见好…… 青烟袅袅,万遗一只耳朵塞着耳塞,手里在仔细包载师父的药丸。 小万盘腿坐一旁,给她一张张递上极细软的纸巾, “也就是说最近还实施不了是吧,”边问, 万遗点点头,“藏西有雪崩,我哥去救援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嗯,那就等等。” 万遗指了指那头的青灰瓶子,小万爬过去给她拿过来,听见万遗嘀咕,“可我真不想等了,师父这次病的不寻常。” 小万望她一眼,是没说,李鱼这些年身体就没好全的时候,是不想叫她操心,总不跟她说实话。这次,看来是真有点拖不下去了…… 万遗还在嘟囔,“我妈妈愿意上去给他看病了,师父却不愿意了……” 是呀,这么多年,曼丽不愿见李鱼一面,饶是李鱼曾三日三夜跪在她门前,曼丽也坚决不见!这次李鱼病的万遗都求妈妈了,“您去见一面师父吧,您给他瞧病,他说不准愿意下山住院了……”看看,曼丽拗谁都拗不过自己亲生的几个,终于点头了。可惜,到了李鱼这里,他说什么不见医生! “人被梦魇压着,分不清鸟叫声的公母、老幼、喜乐。似乎知道人被梦魇压着,鸟起落、摇摆,让枝叶发出比鸣叫更大的声音,帮人赶走梦魇。人醒了,又是一天,又赚了,但是四周无声,鸟都哪里去了?……” 右耳边还响着意一的童音,稍稍驱走些万遗的烦闷…… …… 万亿这天在中医院抓药的窗口外排着队,队伍很长,万亿就低头轻轻拨开怀里捧着的灰布,里头包着一会儿准备装药材的罐子。 其实是一只铁壶。器形古拙浑憨,外表铁黑沉沉,内面锈红斑斑;黄铜盖,内侧刻有“龙文堂造”;南瓜纽,提梁如虹,提梁上错银的花草,蔬果。 这是她爸爸最喜爱的一件器物。万遗看中觉着给师父装药材好。小课二话没说,当天就着人送来了。不仅这柄铁壶,连同一套的海,勺,挂件……小课一颗老父亲的心呐。 万亿低头像摸杨玉环一样轻轻摸上头的纹路,正想着些什么,忽然那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见“让开让开!快!” 万亿同路人一样转头看过去…… 正好与那边推在担架旁的万千,一眼撞上! 万亿稍一怔是有的,不过,似不认得的,又低下头去继续看她的壶。 万千,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下涌上来的复杂激烈啊…… 他人立即就似定在了那里,担架匆匆从他身侧撞过去,有人喊他“万千”……似乎这一切都成了虚幻,他定定立那儿,两手垂着,怔怔望着这边的她…… 那是立即的反应,想冲过去, 但, 脚下又似多了千斤石,好重好重…… 非需万亿这边有动静, 她手机响了,万亿接起,一听!……万千看得清楚,万亿的眼睛忽然大睁!那就是同时,万亿似乎连刚才那样心爱小心抱在怀里的壶都不顾,人转头就跑! 这才是一见,心魂就全在她身上了,万千忽的脚下千斤、内心万重全不见,立即就冲过去!“万亿!” 但,这一刻的万亿就像丢了魂,啪!铁壶果真摔在了地上,她全不顾,人直往外冲! “万亿!”到底他还是比她跑得快,一把从后将她抓住抱紧在怀里,“怎么了!别怕!” 就是这种“同呼吸共命运”感,万千感同身受万亿此时的惊惧! 一声“别怕”叫怀里的万亿惊怔在那里,圆眼大睁,里头一片空,嘴里却在叫,“怕?我怕什么!肯定没事!!” “是的,肯定没事!”万千一把把她抽抱起来,“好好说,出什么事了,我们什么都不怕,有什么解决不了!”抱着就走, 万亿任他抱着,眼睛一直就直愣愣望着后方,“你现在能马上安排一架直升机吧,带我去藏西自治州……” 万千边走着,向车,“行,咱们现在就去藏西!”不再问出了什么事,不问为什么,就是她指哪儿打哪儿…… 一路上, 行驶去最近的停机坪, 上了机, 万千一直抱着她, 眼睛没离开她, 这是他的万亿, 他最最爱的万亿, 纵是她抛弃他万千次,他也万千次要找回来,重新更爱一次的万亿…… 万亿在他怀里睡着了, 万亿在他怀里哭, 小声着, “哥哥,哥哥……” 谢谢大家的小钻石。颐和曼丽1-6有售。此本万遗番外会单独成册。 3.43 耳旁一直是直升机的轰鸣声,万遗在半梦半醒间,脑子里全是童年。 宫里不大点儿的院子有许多, 都有树,果树,花树。 每年花树开花的那几天, 宫人们就在树下摆上小桌子小椅子,小满就领着弟弟妹妹围坐着做作业或画画儿。 不远处,也是树下支着桌子,摆上简单的酒菜,开顺口的酒,大人们就看繁花在风里、在暮色里、在月光里动,超惬意。 作业做完,小满和意一会拿着小树枝和小动物们玩。大大小小的鸟用不同方言叫,松鼠、猫儿、小鹿不定时探过来,万遗宝宝最小又最胖,坐在小板凳上不敢动,这些小动物知道她最憨,慢慢靠近她,万遗吓得哭。妈妈会过来蹲下来抱抱她,说,看它们都没有恶意,喜欢你呢。她姐姐和哥哥也会跑过来,小满抱起小鹿,意一蹲下摸着小松鼠,叽叽喳喳再问妈妈好多问题,万遗宝宝懵懂地看着他们…… 是小狗还在舔她么,万遗好不耐烦地呼开它, 却这只狗真馋,还用牙齿咬她的脸蛋儿,万遗叫起来“走开啦!” 一睁眼, 耳边的轰鸣声更烈, 还有,万千的眼神,更烈, 万千只跟她对视了半秒,低下头就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万遗举手抓住他的额发想往后扯,但是,一抓一手空,他头发剪得更短,手覆在上面都扎手, 万遗呜咽,渐渐,万千手穿过层层布料挨上了她的皮肤,轻轻揉,万遗渐渐娇软,这个吻才算深入,越来越缠绵…… 万千发烫的唇抵着她呼吸急促的唇角,“万亿,你总得给我点甜头,叫我清醒不至于抱着你从这里跳下去。” 万遗一副要哭样儿,微歪头,发稍乱,望着一个点不动, 万千跟着她的唇,亲一下,再一下,“好了好了,我不瞎说了,你先去把你的事处理好,”说着,万遗的眼泪掉下来,这可把万千吓坏了,“万亿,没事的,你担心的事肯定没事!”万遗动动嘴,一开始发不出声儿,万千又狠狠亲了下,她唇上鲜红的血色,听见声音了,“到了那里,你就走,别跟着我。”“好。”万千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万遗这才慢慢扭过头来看他,……两人对视好久,万遗主动抬起一手框住了他的脖子,抱紧,在他耳边抽泣,“谢谢。” 万千说到做到, 他人都没下飞机的, 只双手扶着她的腰叫她跳下去,看着万遗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身后直升机升天,飞走…… 直至飞机飞走不见, 一辆车立即开过来靠近她身边,万遗拉开副驾门眼红通通张口第一句就是“我哥怎么样了!” 车后座已经下来人,俱是军装, 一人上前,弯腰虚扶着万遗的腰,“没事没事,还好那时候意一在山下……”听到此,单手扶着车门的万遗身子骨一软,正好后头的人扶住了,顺带着就把她往副驾座上小心送,另一人上前抬手给她将上头的车门框遮着,“你妈妈在怪小万呢,什么都跟你汇报……”万遗坐在车上,任人给她小心扣上安全带,“难道都瞒着我!” 车一路向藏西自治州红溪谷方向开去, 这一路,万遗的心情可是来了个一百八大转弯,赶着去的心情更甚,但是,已然是高兴! 据说这里是离“基地”最近的乡村了。 一下车, “姐!!”万遗冲下去, 一身朴素军装,扎着独辫子的小满笑着抱着小静站在那里。 好了,在这祖国的最西端,曼丽家的三姐妹团聚了。 小满脚上穿着还蒙着灰的胶鞋,看着就才从工地下来。 值得骄傲的,和夕臣的独生姑娘,曾经的大公主小满,如今已是一名科学家! 现今,很少有人知道就在祖国的最西端这么一个叫“平阿谷”的地方,正在建设世界上最大最灵敏的单口径射电望远镜! 小满随同她的导师、战友、同事们已经在此生活了快十年! 意一的守边陲如果说有“唯一的私心”,就是他每年都会“申请驻守藏西”一段时日,因为这是他可以距离小满最近的一段日子…… 是的,十年,小满与世隔绝。这其实就是一只军队,他们有最为严格的守秘纪律和条例。他们在最艰苦的地方行使着最高精尖的任务,没有节假日。就算有少之又少的探亲,善良的小满也会把机会让给战友,这么多年来,小满仅有两次离开“平阿谷”,一次,她父亲病重;一次,她母亲生弟弟妹妹。 这么看来,曼丽这辈子也真“对得起”她的父母了, 起码,目前为止,她一双成了年的儿女,全奉献给了祖国:从事着最艰最苦的保家卫国的事业! 所以,万遗才会一直有这样的愧疚, 就像此刻,她抱着妹妹坐在火炉边,她姐正在火上吊着的砂锅里炖她最爱吃的黄豆猪蹄儿汤, “姐,我看我师父这次,”万遗顿了下,声音哀伤,“打不过去了。等他走了,我也想参军。” 小满慢慢搅合砂锅里的汤汁,让它更念白, “跟你说过,别老这么想,我和意一从事的这份工作也是自己的兴趣,你又不是不清楚,意一从小喜静,就爱亲近自然,哪里的风光最好?不得不说还真是边疆,质朴,纯净,这是他所爱。我呢,”小满放下汤勺,合上盖子,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真的,这些年能没遗憾么,陪在你们身边那么少,”她又叹了口气,“这是跟你说实话,我负责的这个部分也要接近尾声了,领导问我下面有什么工作要求,我还茫然哩。”她看了看四周,“在这儿呆了十年,外头什么样子都快忘光了,我这要回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最后还是看向万遗,“可,我肯定还是要回去的,你看看咱妈,年纪到底在那儿摆着,这又来俩小的,”说着,像听懂了姐姐的话,小静咯咯龇牙,万遗低头看她一眼,她又抬头看二姐,万遗抬手给她抹了抹留下来的涎。 小满又起身揭开锅盖看了看锅,“所以呀,万遗,听姐的,不勉强自己干事。这些年了,你要真能把你的道家学问用到正途上,何尝不是大功德。再说,咱妈不说了,一家全出当兵的,没意思,总该有个遗了梅静群的事业,另辟蹊径。” 3.44 小满开着农用小吉普,后面驮着她两个妹妹,向藏西红溪谷边防开去。哦,对了,她们要先去前方一块空地把小群接上。 是滴,你说这个曼丽要不要命,她说既然你们都在藏西集合了,怎么能把弟弟忘了,干脆把弟弟也送去,你们五个一块玩玩。 好嘛,大人们一个也不露面,跟运个快递来似得,弟弟空运就给送来了! 路上小静就很兴奋,主要是这农用小吉普突突突一路,她跟个肉包子似得颠上颠下,还以为她姐逗她玩儿呢。不过万遗也很开心,上次她家五个聚齐还是这龙凤胎才从娘胎里出来时,能不高兴吗。 她们到的时候,直升机已经在空地上停稳刻把钟了。 万遗先抱着妹妹下来,怀里的小静已经看见小群,那小东西被老余抱怀里一开始木噔噔地到处看,这一看见小静,龙凤胎重聚!那个俱欢腾…… 小群一看到万遗就不要老余了,使劲儿地往万遗这边跳,老余都快抱不住,得亏这时候小满来了,接过混小子,混小子和小囝囝对着跳,对着叫,小满吼了句,“再疯,都丢沟沟里去!”安静些了。老余直摇头,“你妈妈就是不嫌事大,这两小的,你们带得住?”小满已经抱着弟弟往那边停的车走去,万遗赶紧后面跟着,前头被大姐抱着的小群还在对后面叽里呱啦乱咯咯,万遗也吼他,“再不听话,把你丢这儿!”小静已经头侧到后面了,又好奇地望别的东西。 “没事,意一有办法。再说,也不是聚老长时间,晚上您不是一对儿都得带回去的……”小满边说,上了车。老余亲自开车,上来侧身往后看,对万遗说,“你妈妈叫小静不带走,还给你带。”老奸巨猾的笑容。万遗一听,炸了,“妈妈真是有了小的不爱我了!”万遗宝宝简直跟她爸爸一模一样,当年,小课跟照照争,就是这个表情! 一路就到了这个孤零零立在雪山头的哨所。 当然,也不是只有意一一个人,好像还有一个战士,小满姐弟到来时,看见他背着砍刀好像出去砍柴了。 暖烘烘的木头房子里,显然意一已经布置好,烧热的炕,烧开的水,还有藏西特有的大果子。 一见意一,你知道最激动的是万遗,她就是担着心来的,所以老远一下车,妹妹给老余抱着,人就跑向意一“哥!”紧紧抱着。意一直拍她,“没事没事,我不好好儿的?” 再看小满和一对弟妹走近, 小满操起她家大胖小子一副就要扔给意一的样儿,“接着,人肉炸弹!” 意一也真两手一张,“没事,扔!” 万遗这才笑嘻嘻站一边,坏样子! 只有老余着急,“别闹别闹!” 你说这家的都怕过谁! 小满真一扔,混小子呈抛物线“嗖”飞到哥哥怀里,弟弟可没吓坏,还以为跟家里一样坐了“凌霄飞车”,可不,你想想龙凤胎的爹原来那也是多会玩儿的祖宗!小群又是乐的涎流。 老余怀里的妹妹也呆不住了,蹦跶地也要来个“凌霄飞车”。混小子给万遗抱住,意一最后接住了幼妹儿,狠狠亲了一口,这五个才算正式团聚了。 这里跟老京城的冬天一样,唯一的喜庆颜色是“两白一黑”。“一白”是白菜,冬天的主菜,通常的习惯是存大半屋子,吃整整一个冬天,醋溜、清炒、乱炖、包饺子、包包子、包馅饼,百千万种变化,不变的是白菜还是白菜。另“一白”是白薯,冬天唯一的甜点,几大麻袋,吃整整一个冬天。“一黑”就稍有不同,京城是蜂窝煤,堆在门前院后。这里是黑柴火,还得靠人工去砍。 五个加老余围着火炉,两个大的抱着两个小的,万遗帮哥哥姐姐拿这拿那,叫老余好好歇歇。欢声笑语,婴儿咯咯,好不热闹。 可老余不敢歇呀,他是有使命滴, 没坐会儿,他就拿出车子载来的卫星设备,架好,边叨叨,“你们妈妈要看你们。” 一会儿天线全搭好了, 屏幕上这边一出影像,就是他们老妈也坐着那头还在焦急问“怎么还不出现……”“妈!!”三人一起喊,两个小的哇哇叫,叫那边的曼丽吓了一跳,估计对头影像比声音传的稍慢,曼丽还没看见他们,却更着急了,“他们都叫我了,怎么还看不见!”曼丽发火还得了?下一秒,她的五个崽出现在画面里。 曼丽一看见她的崽崽们就着急说“都在吧!” 小满横她妈一眼,“妈,你通共才生五个,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还问。” 你看她这妈就没他们五个镇定,一下就忙不过来了, 曼丽先盯着小满,“小满你又瘦了!” 还没等小满回话,眼睛就看向大儿子,“意一!”真的,这绝对是她前世的小情人,那个饱含深情…… 也没等意一喊妈,曼丽眼睛就挪到她最最心疼的万遗宝宝身上了,“万遗,过来,叫妈妈抱抱。”她这一张开臂膀好,两个小的以为妈妈要抱他们,都往屏幕上凑!两个大的笑死,万遗宝宝本来还翘气的,妈妈说要把妹妹又留给她带,结果这会儿也忍不住,跟着弟弟妹妹往屏幕上凑。因为这时候小满意一都抱着弟妹,所以看着就是五个都往前凑,一家人真不嫌肉麻,么么么地亲……老余后头站着,鼻子都发酸。这是知道曼丽家史,晓得她这辈子经历过多少的人,看看如今她儿女满堂,又怎的不感慨万分! 这次,她兄弟姐妹五个就在这雪山封顶处照了个大团圆照! 金灿灿的阳光下, 曼丽每个宝宝都乐得跟朵儿花似得。 你说怪不怪, 也就他们照大团圆照这天, 大紫阳宫“鹤兰星锦”旁的一棵老牡丹开花了!! 这可是梅静群生前最喜爱的一株子“富贵团”! 谢谢大家捧场给小钻石。。。。 3.45 万亿从张掖观出来,一看,万千在阶下仰头瞄着她。 万亿一下来了气,“你跟踪我!” 好吧,这要平常,万亿还真不得这样气急,主要是她跟她哥见面那天,意一私下拜托了她个事儿,叫她帮他在京里寻个清净地儿,他有点事要办。这万亿还不得当头等大事,正好她为了师父已经把张掖观收拾个大概出来,现在师父也来不了了,可以给哥哥留着。 万千脾气如今还真变温顺了,当然,那也看对谁。他一笑,“好了,不敢跟着你,就这老实等着你呢。”说着抬起手拾阶而上扶上她胳膊,“我也就这一点儿时间京里落落脚,你可怜可怜我,咱别就这么点时间还吵好么。”万亿一开始还挣,万千抱抱紧紧,低头不停赔小心,万亿跟他上了车。 回了万千家,这里也曾是他们的小爱巢。 万亿坐在她常坐的摇窝秋千上发呆,当然,那脑袋瓜子肯定想不少事儿呢。 万千在厨房忙活,有时候会跑出来看看她, 比如摘菜的时候,就小板凳端出来坐她不远处,一边摘菜一边瞄她。 万亿繁忙地脑袋瓜子里,这会儿,有一件儿还真属于万千! 刚来的车上,万千絮絮叨叨嘴巴不停,也不知道得了啥病,分开这段时间他一丁点儿屁事都跟她汇报, “喏,我这边脸上长了个包。他们说多喝点烈酒就下去了,结果酒下去了,包没下去。他们说抠抠就下去了,我抠出了血,包没下去。喏,就这儿。”扭脸儿她看,万亿也瞧了瞧,“丑死了,留了个疤。”他却贼贼地笑,“丑就好,省的惹腥臊。” “我还得痔疮了,持续疼痛,这叫我脸上常常露出思考人生的痛苦表情,犯病严重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更像刚看了一宿《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和《佛教逻辑》……”他开车的还挪挪屁股,“最受不了的时候就是开会,真想板凳是中空的,像个马桶圈那样最好,这样痔疮就能在中间悬空,不负重不受压,我的表情自然就会愉悦幸福……”他笑的像个傻子,万亿实在受不了,扭过头去直翻白眼。 “信不信,我会看甲骨文了。等我彻底空闲下来,写个《二十四史》你看。哎,我现在就是总要笑,还是那种皮笑肉不笑,腮帮子疼。这一疼,那一疼,我就听听咱们从前录的那些个经书,超脱咧,夜半醒来,觉得外头的月亮都大些亮些……”万遗叹口气再翻一个白眼。 他还跟她吐槽官大了工作更累,“你看看我那行程好吧,心生绝望。每天就三种运动,开会,喝酒,睡觉。每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会,六个小时以上的酒,不到六个小时的睡眠。需要开的会和需要喝的酒,挪来挪去,还是排不开,感觉仿佛华容道,没当曹操,已经体会到他的悲惨,屁股后面是关羽和关羽的大刀,周围是躲不开的官僚,当曹操不容易啊……”万亿想插嘴,他手一抬还不叫她说话,“没时间剃头,所以叫司务长干脆给剃了这么个板寸,我本来想剃光头的,可是又一想会对不起你,赶明儿床上你光摸我的头还以为和和尚做,”万亿又一张嘴,他一手捂过来,抢着说,“没时间生病,所以每天一克维生素c,听说增强抵抗力,不容易感冒,哎哟!”万亿咬了他一口,他还咯咯笑。 这会儿, 他又像个小媳妇围着个兜兜在那个角落里窝着摘菜,偷偷瞄她…… 万遗宝宝跟兔爷一样挪过身子面向他招招手, “诶!”万千几高兴地手上的菜一放,边在兜兜上擦手边跑过来蹲她脚下环抱住她,“你可想起我了。” 万遗倒也没避,还抬起手拍拍他肩头, “万千,” “嗯,”万千zhe,头埋她腿上,“你也好久没这样叫我了,” 万遗连拍两下,“你好好听我说话!” “好!”万千像个小战士立马立起头,仰头眯着笑眼望着她, “你刚才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你爸爸贺寿?” “嗯,有一条是为这,主要还是因为工作。我爸六十六,不算正寿,可是……”他顿了下,“今年也是我哥失踪*年。” 万遗点点头, 这时候,拍他肩头的手已经移到他板寸的头上,轻轻摸,有点似心不在焉,实际,又似在运筹帷幄……这模样,真的叫万千着迷!他的万亿就是这点“小神秘感”遥不可及,叫你怎么都抓不牢…… “万千,”这身喊听着好叫万千舒服!真的,这么多人喊过他,亲至父母,远至不熟悉他道听途说他的人,可就万亿这身喊最叫万千舒服!明明孩子般的萌颜,非要有妈妈一样的抚爱…… “我告诉你,你哥哥其实已经回来了。” 万千还在她的迷魂香里呢,一时,真没反应过来! 就是看他这样仰头望着自己傻里傻气的样子,万遗又烦了,狠狠揪了下他脸上那脓包,“想什么呢!我跟你说,你哥回来了!” 万遗也是气不过,你知道,这可是万遗宝宝好容易“发善心”,决定告诉他这件事……想想啊,她明知加入“万千”这个因素,自己的“复仇计划”极有可能会生变数。但是,万遗还是决定告诉他,因为……不知怎的,这傻子这次回来特别“聒噪”,聒噪得都有点叫她不落忍了…… 万千不动,还那么望着她, 慢慢,咧更大嘴了, “我哥?你哄我开心吧。” 万遗微抬起下巴, 这时,算你万千有福,这还真是万遗顶着“万亿”这个名字第一次不掩饰露出属于她万遗的表情,虽然,还是把你当个傻子看样儿。 “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告诉你这个信儿了,你要当我胡说也是命。” 万遗殿下确实“够开恩”了, 几时,这宝宝除了她自己,管过别人的闲事? 万千越看越真,慢慢起了身…… 3.46 听万亿讲了经过,万千不吭声了好久。万亿也就甭理他反应了,继续想自己另外的事。 这天,万亿正在云才家收获萝卜。 在京里许多大户人家喜欢在后院儿弄这。领袖那个年代,也有艰苦日子,萝卜就成了看家菜,它耐储,搁上一冬天,储存得当,水分不失,一刀切下去还是嘎嘣脆。日久天长,也成了传统。 今年是云才先捣鼓起这事儿,葡萄架后还有一块闲地,用铁锹翻了翻,培成了七八垄,然后拎水挖坑点种,当时在夏日湿闷的日子里,弄得这两儿身上都湿透了。 万亿最初以为种的是心里美萝卜,谁知它长出来之后,根部有个小白球,每天见长,不变颜色。后来问老辈儿人,才知种下的是象牙白。象牙白萝卜有点儿神奇,一半力气向下长,一半力气向上长,只两个月,萝卜露出地面的就有小一尺,看着煞是喜人呢。 小有进来时,本来还挺严肃的心,见她可爱样儿,又变得很没好气儿。 万亿肯定是觉得这手拔萝卜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哎哟呵”加之她那蛮劲儿,十分钟萝卜已堆积成山! “干嘛!”“出言不逊”的肯定是云才。 万亿两手膀子全是泥,只回头看他一眼。 万亿力气大负责拔,云才负责“身首异处”,萝卜一堆,缨子一堆。 小有边勒起军装袖子直接走进屋子里去端出热水盆,手臂上架着毛巾出来,“你们种了这么大些,就算腌萝卜条也有多的,左邻右舍的分一点吧。” 他弯腰放下热水盆,毛巾浸湿热透,万亿也任他把自己的手拉过去擦,说“他这主意好。” 云才点头,“那行,我每袋子分好就送去。那今儿腌不腌。” 万亿这时要拔出自己的手,“腌呀!”她还想早日腌好带去给师父尝点。他师父食欲越来越不好,吃点这腌货看能不能开开胃。 小有把她要拔出的手一拉,“我来弄。” “你会?”万亿噘嘴巴横他一眼, “小菜一碟。”小有笑着说,手上没停,给她仔细先把泥擦了再叫她入温水里洗。 余下,万亿和云才全手背后瞧他的了。 小有拎刀上阵,将白萝卜切条晾晒,半蔫时撒盐,又撒上半斤辣椒面,最后又添了两勺白糖,滴了几滴白酒,边强调“绝对好吃”,装入大瓮之中。 哎,小有怎么可能骗她,说过京里人爱腌这萝卜,他在基层时没少跟同志们干这事,你就瞧着好,这半月之后啊,只管打开密封的盖,萝卜味老窜鼻子了,红白相间的色彩悦目至极,装满满一盘佐以晚餐,保管你一宿不断打嗝,室内能弥漫一股不雅的气味,嘿嘿。 真是得把她的事弄完才能跟她谈别的。 万亿也是没想到,小有把她带到一处会所,万千竟然也在! 别看万亿不吭声,她心里其实有数,多半跟万萬有关。 看来在“万萬”这件事上,万千脑子也极清醒,要说和他哥“交情最深最了解的”非小有莫属了。在这件事上,万千就别“逞能”了,小有才是真有分量! 单为她,这两人可好似在“世仇”上又加了一恨,你是我死都有了! 但,这会儿,就看出他们这类人的板眼了。愈是仇人跟前,愈是大度,虽还不至谈笑往来那样虚伪,但心上想啥是绝不会挂在脸上的。跟从前一样,是不亲不疏的“点头之交”吧。 这儿是一扇落地玻璃,很显然双面,挺隐秘的。 小有站她左边,万千站她右边。万千指着下头一间也是玻璃顶的房间, “一会儿那个‘万萬’就会来,咱们再看看,当然主要还是小有见见,是不是我哥,他应该更能判断。” 万亿扭头瞄着他,“你怀疑这个也是假的?” 哎哟,这一说,小有和万千都瞄着她,“也?”万千声音都高了点儿,“这话儿说的,你还见了不少?” 多的她也不想说了,万亿扭头看玻璃下头。这边小有掐了下她。那边万千狠狠揪了下她袖口。左边右边的,都没叫她好过,万亿就是硬气地两边一甩,就是“你们管得着”的样儿! 实际,也真难怪万千怀疑这个“哥哥”, 他的势力一凑进来想见见这位“默存”,就明显有阻力跟他对着干! 万千仅凭一个做弟弟的直觉就很不好! 就算万萬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不想露面,但单凭“这样阻力”的架势来看,他肯定知道这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在找他,就算不想见吧,也绝不会使用这样都接近“绝情”的手法来“抵挡”了!……这真不是万萬的为人。 你想想,这是他失踪这些年的哥呀!这件事万千能怠慢么,再如何,也得暂时抛下恩怨,主动找到小有说了这件事。 小有呢,自然更重视!万萬是谁,这世上除了父母,哦,现在又添了万亿,就是跟他最亲近的人了!不是亲兄弟更甚亲兄弟!所以,没二话,一定得来见见! 两人决定把万亿也带来,那也是“目的昭然”, 谁“揭发”的这件事?万亿呀!虽说是她和云才“共同活动”的结果,可这两儿谁心里不首先想到:她是个多招人的人儿!况且,现在对这个“万萬”已然存着大嫌疑了,可别再把万亿搭进去……所以,非得在她跟前“求证”了不可,如果不是,定要她“认清真相”,远离是非! “来了,” 别说,下面的门一推开,三人都很重视,全聚精会神一般,盯着这些个走进来的人! “是他么,” 万千稍一抬下巴, 虽说并未明指,可,他们的视线实际都聚焦在了倒数第二个进来的人身上! 是他, 一只眼此时被一块白布蒙着, 气质最不同于其他, 娴静,仙净。 颐和曼丽1-6,天使1-3,石榴裙下全册均有售,有兴趣的大人,欢迎收藏。谢谢大家投的小钻石。。。。。 3.47 三个人无声看了好一会儿呢。 小有问,“万千,还记得你哥十四岁那年被你父亲拿着鞭子抽么。” 万千也没挪视线,一直望着那人,“怎么可能忘得了,他cei了父亲最喜欢的一个瓷瓶,宁死不屈样儿,就不认错,可把父亲气坏了。” “万萬对瓷器这些个玩物从来不上心,即便是新鲜地从唐皇墓里挖出来的夜壶,第一个献到他跟前来,他也没那个兴致多看一眼。皇帝撒过尿,诗人写过诗,不供在博古架上,不卖给文物商店收藏家,依然可以拿它撒尿,无所谓俗雅。万萬觉着像这样些个器物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尽自己的本色就是。就好比一个人出了家,超尘脱俗,不在红尘话语中,自然又是一重清凉境界了。” 他们说着,万亿是慢慢转过头来看小有,“难道这个还是假的?” 是呀,你瞧独眼仙贤,此时正拿着一口青釉刻花碗在细细品赏,着实不像“他十四岁”那会儿的傲犟…… “肯定是假的。”小有斩钉截铁说,“这么些年,他的样貌或许改变,就算经历了一些事情他想改变改变吧,但,想把骨头里的一些东西都剔干净了,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万亿又转头看万千,“你觉得,如果把他领到你父母跟前,他们看得出真假么。” 万千笑笑,“这样儿的,再几句甜言蜜语,我妈得哭死。至于父亲……日子长了,估计能觉察出来不对劲,但是,这样长的分离,我父亲也极容易心软影响判断。” 看看万遗宝宝的表情哟,一挑眉头,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呢。咋了,虽然这“真假万萬”几回了,影响她复仇,但是另一个方面看,也确实能解她的恨,“万萬”不是个消停主儿,祸害的还是他自己家人,活该! 可惜,她这一左一右此时真精神头都在这假万萬身上,没察觉她的小九九。他两儿既然在认识上取得了一致,接下来,自然容不下一个“假万萬”继续作妖! 万千开始脱他的外套,一扔,边卷袖子说着,声音倒轻,但狠,“真有人敢打他的旗号来糊弄人了。”一副就是出去干仗的架势, 这会儿看,真是很难得了。万亿扭头问,“你干嘛去。” 万千已经走到门口,没回头,举起一只拳头,“最后的确认方法,验血呗。老子都准备好了,当场验当场出结果!” 万亿转过头来,嘟嘴说,“验个血他搞得像打了鸡血似得……哎哟!”嘿嘿,甭怪万遗宝宝突然叫,小有忽然把她扛起来,连打她屁股,“您小姑奶奶装傻了吧,他这阵势光只验个血?一会儿您就能见着血光冲天了!别,咱这边先血光冲天好……”将宝宝摔在长沙发上,叠上去就压着不放,一手往不规矩去,一手还是轻轻抚着她柔软的额发,在她耳朵边儿吹吹气,典型的“枕边风”了,声音带了点嘶哑,“你和万千又搞上了?”一时还真分不清是气怒着还是撒娇着, 万亿气呼呼,伶牙俐齿想施展,小有不给机会呀,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可厉害,快狠准地一会儿就撩拨到点上,且,这次真带劲儿,完全不给小妞儿喘息机会,一波接一大波。“你还见了不少假万萬?”万亿要翻身,手都弯成勾爪形,小有那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上去咬住她的指尖儿……小有的魔力这时候太盛气凌人了,万亿毫无招架之力,那沙发呀,都快被她挣扳散架咯。 嗯嗯,此时真是楼上激烈,楼下也激烈! 下头那些人毫无防备……也可这样说,有防备,但着实抵御不了这京师小王爷的发威! 这可是他家血亲的事儿,万千这时候就算展露出“纨绔子弟的蛮霸气”,仗势欺人地调了真枪实弹的兵,估计……嗯,对头,小有都不吭声,谁还会给他使绊子! 跟抓恐怖分子一个气势! “不许动!”闯进去就是枪口累累, 虽然里面对方有一位快速掏出枪,但也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想,全是现役特种兵,跟“黑保镖”还是更迅猛些吧,缴枪被指眉心了! “你们是谁,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仙贤真的很镇定,即使头边也被指着一口长枪,手上的青瓷碗也只是轻轻放下,如常说。 没人回答他。 这冲进来的一帮子兵看来只负责“控场清障”, 这时候,穿白大褂戴口罩的进来了。 当几人强制上来硬按住他的一只胳膊,仙贤这才见反抗,“这是要干什么!!没有王法了吗!”没人跟他废话,专业班子办专业事,只怪此一刻势单力薄,愣被对方强势抽去一管子血! “你们!……”仙贤立起了身,扶着自己的左胳膊,那没有被遮挡着的左眼……看见了走进来的万千,也许真见着了鬼神! “哥,”万千还在卷袖子一样笑着走进来,“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呀!” “默存!”周围人喊他, 万千个大坏蛋故意捞捞耳朵,“你们喊他什么?不该是万萬么,” “万千,”默存注视着他,喊了声, 万千却忽然盯着他,“万萬如果遇着这种情况,会喊我‘千爷’,而且是嬉皮笑脸地喊。” 默存似有一愣,万千又缓缓见笑意,但不达眼底,走到一旁桌椅边,坐下,放下一只胳膊在桌上,立即有白大褂也走至他跟前, 万千垂眸望着自己的血汩汩流进针管里, “说实话,我最气愤的不是你敢装成他来糊弄世人,毕竟,这纸醉金迷的世界,为了钱,为了地位,哪个不得有点胆量和手段。” 万千抬眸望向他,笑容灭了,眼中也没有光亮, “我气怒的是,你的装相在诋毁他。或许,骗得了云才这样崇拜他十几年的小姑娘,也许她心目里我哥就会变成你这个天上才有的样子。但是,真正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我哥是个汉子,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脚踏实地!万萬永远不想做天上的云,他更爱地上的泥,粗犷野蛮,甚至稀烂,更有血气!” 显然,默存眼睛里有东西,是呆怔的! 3.48 才好玩儿,万亿一看见下车的万千转头就跑! 万千“诶哟你还跑?”也起步就追! 终于在大树那儿把她逮住了。 幸好天色渐黑,各自都回家吃晚餐,巷子里也没人。 将她挤在树干上不得动弹,听着院墙里女人骂男人一回来就躺着玩手机,臭袜子乱扔…… 万亿闻出他身上有酒味儿(注:刚儿不是他开车),更嫌弃,推他往自己颈窝里埋的脑袋,“臭死了!” 万千低低咯咯地笑,“亿姐儿啊,你真该喝点酒经历经历这酒后的感受,下脚的这砖石地面都开始柔软了,踩上去仿佛积了厚厚的尘土、积雪、落花,当然,哪儿有你软……”开始乱亲,万亿也扳累了,撅着个小嘴巴任他胡来,就是她那爪子啊始终揪着他的脸颊,都揪红了!这要没这点儿出气,万遗宝宝能受着? 万千似醉非醉的,手也开始往最爱的地方流连,好似把她当他刚儿喝大酒时的玻璃杯子了。她是杯壁,他是酒,杯壁和酒连成一体,杯壁比平时柔软,酒比平时坚硬,连在一起,流动而有韧性…… 亿姐儿唇微张,呼着小小的粗气,眼睛却贼亮,不饶人的嘴啊,“你把人打残了很得意是吧。” 万千轻浮鼻子一顶她鼻子,“你心疼?那他妈是个假万萬,” 亿姐儿真会戳他的心,“是呀,真万萬我肯定心疼。” 万千猛地将她腰上一提,“你什么时候心疼心疼我!” 这一喊,酒气怨气独生的爱意一股脑扑向她鼻息,接着这浓浓心爱的吻啊……亿姐儿不得不抱住他的头,那纤纤五指和他脑后板寸的发纠结交融…… 差点儿就真在这树干上野闹了,万亿的手机震动惊醒了她,殿下是真狠,一抬腿撞向他当部,万千“哎哟”又一叫,还好,她还没真想绝他,万千捂着靠向一边,又恨又爱地看着这个注定折磨他一辈子的小妖精拿出手机看……却,这一看,万亿接起的速度十分迫切!“喂,我在。”又是那样乖乖可爱…… 万千靠在树干上微歪头惬意地看着她,眼里尽是宠溺。没办法了,她就是有再多的幺蛾子,万千也投降了,何必再跟她计较?相爱相杀几盘了,摆明总是你输,你还作个啥。 万亿这边忽然就像个好孩子,对面说什么她就连连点头,“好,好”一个劲儿的,可听话了。 万千单手抬起摸摸自己的脸,笑,有点无奈,是呀,我每次接到她电话只要她要,我还不是这样个乖劲儿地给…… “万千,” 万亿那头忽然喊他, “到!” 万千像个懒溜子站直,可这声儿“到”中气十足呢, 望着万亿向他走来, 这时候,头上月亮弯弯,露出妖白的亮, 眼里的小妖精瞬间似也变了模样,怎么说,特别好看特别好看,像那太上老君派下来的小仙道,说不出的傲然清绝, 万千听见动脉在左边太阳穴上跳跃, 也听见眼前的万亿极有礼貌地, “拜托你现在去把那个假万萬带到张掖观来吧,我真有事要用到他,求你了。” 万千太阳穴上的跳跃简直要爆浆!……傻傻点了点头。你要啥我给啥啊…… …… 你知道,张掖观的小道看那个人看了好久, 虽然他就是个小战士,可,咋就这叫人看不厌呢! 他跟万亿原来掏出来给他的一对儿玉镯一样,叫人觉得稀世。 那对儿玉镯,青白玉,二龙戏珠,油润,灯光下面,发出年轻姑娘刚刚洗好的头发的光泽,龙似乎在游,带着水腥味儿,中间的珠子上下跳。 小道连连摆手,“这东西我要不得!” 万亿往他怀里塞,“你给我把这些东西看好了,就要得。” 结果,小道几次想把这对玉镯还给她,因为她寄存在张掖观的这些东西他没看好,还是被盗贼偷走了,但是万亿坚决不要,说,“送你了就沾了独属于你的味道,再给任何人都破坏道缘了。” 其实,今儿这夜晚,是来了两个战士, 另一个稍壮,倒一直看不清样貌,看来也是唯这位是从,一进来,他叫他先进屋坐,他就进去坐着了。独留这稀世之人在张掖观背手到处看了看。 不多会儿,只听见门口, “哥!”万亿跑向他! 哦——原来他是万亿的哥哥呀!也就难怪这般气质了……小道悄然离开,把静寂的张掖观留给了这对兄妹。 是的,这位正是意一,刚儿也是他给妹妹打去了电话,说他已到张掖观。要不,万遗得那乖乖样儿,嘿嘿。 意一牵着妹妹的手穿过长廊,“这地方你布置得真不错,你师父真要来住,一定很满意。” 一提起师父,万遗就明显忧伤下来,“师父这次恐怕……”说着就眼红, 意一扭头看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你很有孝心了,再说,你看现在连妈妈都愿意去看他了,好结局不是。” 万遗连连点头,靠向了哥哥肩头,“我希望都是好结局。”当然,她这句里也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哦…… 来到了万遗着重布置过的这间屋子, 桌椅朴素,却也有花有玉,欣欣向荣之感。 一进来, 万遗是也没料到里面早已坐着一人, 见他们进来,那人忙起了身, 却, 万遗真愣了那里一会儿,……因为他抬眼看过来时,见到了他的样貌……脸上这黑紫的瘢痕! 那人却对万遗明显的愣视没有干扰,依旧恭敬向她一点头,也不卑不亢吧。说实话,你以为这一块块黑紫的瘢痕在他脸上会丑?一点不!反倒一股子很有力的男人味儿,他的举止又无形中一眼深觉洒脱大度,有担当…… 而,更叫万遗吃惊的,还在后面她哥扶着她腰一手比向这男子的介绍, “他叫万萬。他这一脸瘢痕是十九岁那年,去波黑执行任务时染上了利什曼病毒,这种病毒能使人们皮肤溃烂,容貌受损。再,那时候的医疗条件,还没办法控制这种病毒的传染性。所以,万萬那时候,”意一顿了下,“就隐居了吧。” 3.49 原来真实的万萬一直就在她哥身边!万遗不禁想起那日去藏西边防看她哥,望见一个去砍柴的战士……那,就是他吧,真万萬…… 万遗当然意外这个结果。 意一扶着妹妹坐下,也压压手叫万萬坐下,解释了这次来张掖观的目的, “那天见面,和你聊天,你提到了‘万萬回来了’,”意一望向万萬,“下来我就又劝了劝他,还是赶紧回来和家人解释解释。这一走这些年,一声不吭,本来就不对,再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可不更是错上加错。” 万遗也看向他,“当时得病你怕传染不回家,可以理解。这之后呢,明明好了呀,病毒也能控制住了,”她又看看哥哥,哥哥点头,意思病毒方面已没有问题,“那为什么还不想回家呢,” 万萬这时候笑起来,……所以说,这样本来就属于太阳的人,就算再多腌臜沾到他身上,都不会影响他的魅力!看看这个笑容,真真儿纯真豪气, 他大咧咧摸了摸脑勺儿,“也是躲清静惯了,意一也是一直劝我还是给家报个信儿,我这……”他又挠挠头,意一替他接了话,“万萬这几年参加了徐海救援、玓瓅突击战、双山保卫,是个有赫赫战功的战斗英雄,几乎每次他都是冲在最前线,出生入死那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渐渐,他也是越发不敢和家里人联系,一来,怕家人更担心,像他自己说的,与其次次报平安,还不如就让他们以为他死了。再,这人玩命也玩出瘾了,实在回不了安逸日子里……” 意一话语淡淡的,但万遗能体会到哥哥对这人的肯定与尊重。想想,这些年万萬能隐藏身份深入前线,一定得有意一的助力。这一定也全是万萬的个人选择,而意一,只做成全,至于他的私人决定,没见意一一直都在用“劝”这个字,他不会介入任何人的人生选择。 谈到这里,万遗不由对这个万萬也是佩服的。男儿志在四方,野蛮生长到他这个程度,说到底也是另一种“冷酷无情”了,这不就是在“国与家”间,毫不犹豫选了“国”,抛弃了“家”…… 但是, 佩服归佩服,万遗会忘了她自己的仇吗?肯定不会。 她出来说接万千的时候,对外打了个电话的。万遗宝宝决定立即“快刀斩乱麻”,趁着都在,了结了自己这存了好久已经纠葛不清楚的旧怨! …… 万千独自开车,后座儿歪着那个假万萬。 这人被他揍的不轻,不过故意留着他的脸蛋儿,好叫万千找找哥哥的影子。 别说,有几分相似,加上故意营造出来的仙气儿,很能迷惑人。但是,除了形似,万千真不认为他哥经过这么多年会变成这么个样子! 万萬是个很有力量的人。无论人格上还是行为上。小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孩子王! 小时候,大院儿里的生活丰富多趣,全靠他哥桂小有这两阎王孩子撑起来。 桂小有从小就安静些,但,主意最大,跟他哥的“行动派”配合起来,珠连璧合。 万千记得呐,每到盛夏,那知了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树。 天越闷它越叫,你高兴时它就叫得高兴,你若心烦,它会平添心烦,一刻不停,居高临下地鼓噪,你只有躲开的份,没办法制止它。 但这时候的树林子,就是孩子们最兴奋的主场了, 他哥和小有吩咐孩子们纷纷拿出早准备好的竹竿子,粗绑细,大接小,扛着一步三颠,神气活现地出了门。 那时,万萬是绝对的司令,小有是军师,其余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孩子,通通小兵。听从司令和军师的安排,有人爬树,有人扎哨,有人递竿儿,有人接“战斗成果”……好不热闹,又特别有纪律性! 粘知了讲究的是胶。早年的胶是用废弃的自行车内胎熬的,熬时臭气熏天,万千记得那会儿没少挨大人斥责。后来发现面筋更好用,于是万萬小有这两儿混球孩子常常趁食堂师父蒸馒头之际,扯下一块面团,在水龙头下细水长流地至少用一个小时将面筋揉好,泡在小瓶里备用。 那会儿万千被哥哥就分配在最重要的“粘知了军团”,即发现知了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面筋。将面筋从水中捞出,裹在细竹竿梢上,太阳一晒,几十秒后就发粘,而且其粘无比,然后双手倒竿,一点一点伸向知了。一般情况,知了会在一声惨叫中挣扎着做了俘虏,万千就立刻攥住知了,用清水将翅膀上的面筋精心洗净……每每,他都是哥哥最得力的干将! 他们粘回的知了,最后万萬小有都会“论功行赏”分配给小兵们,万千总是最多的。拿到家的知了他会立刻放在纱窗上,黑亮的身子,透明的蝉翼,让人觉得神奇极了;可一般等到晚饭时,因为天暗气闷,知了会在一声叹息后引吭高歌且片刻不歇,直到睡觉前吵得你脑仁疼,万千就会起身开窗将它们统统抛向空中…… 万千想起这些小时候的事笑容都不禁漫起, 他弟兄两个骨子里的“疯野劲儿”岂是后面这货有的! 到了张掖观。万千肯定不知为何万亿执意叫他把这个假万萬捎来。 却在观前阶下一停稳,就看见万亿一个人立在观门口,特意就等着他呢。 万千下车, 仰头望着她, “亿姐儿,叫我给你拍个照吧,你这模样,月亮下头,愣向要飞天了。”还开玩笑地笑着说。 万遗神情严肃, “把他背上来吧。” “好咧!”肯定她说啥他干啥呗。 万千从车里拖出晕迷着的墨存扛起来就跟着她进来了张掖观。 也就他们进去小刻吧钟后吧, 有一辆车停在了张掖观后门口, 简直一模一样的动作, 小万从车里拖出晕迷过去的小有扛起来从张掖观另一个小门儿进去了…… 嘿嘿, 如果仰头望,今儿的弯月还真他娘的锐亮, 是的, 有邪事要发生! 3.50 这屋里已经先有些惊天动地之感了。 这才是真的骨肉相连吗! 万千驮着默存才一踏进屋,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那边缓缓起身的……万萬也是略显激动地望着弟弟。“扑通”因为稍有些惊怔,驮在身上的默存从万千身上摔落下来,晕迷的人也惊醒,再慢慢恢复过来看向四周……默存也是望着那边的万萬立即睁大了眼,不觉喊出“万萬!” 这声“万萬”愣是把万千那热血直往头上冒的激动惹炸,这无以言说的……好似此时唯有“以暴制爆”,他转头就踢向脚边默存,“你还有脸叫他的名字!问你跟他什么关系你死也不说!叫你不说!”往死里踢方才解恨样儿。 默存全受着,活该受着一样,只那只好眼殷殷看着万萬,全是愧疚…… “万千,算了。”万萬喊了声弟弟,万千这才收腿,再死死看着哥哥,深切想念的同时又有几分怨怒,终是发泄出来,“你这些年上哪儿了!!” 万萬自是也有愧疚,低下头摇了摇,却也知道意一还在跟前,又抬头尊重比了比,“这是意一,见过了,别失了礼数。” 万千一怔, 他这一怔,除了这才意识眼前这位竟然是意一!还有,……意一身后,这噘着嘴巴小怨妇的万亿!……因为万千的“施暴”,意一本能一手向后护着妹妹。妹妹呢,万遗宝宝“固执”地觉得,即使你万萬对我哥这般尊重,我还是饶不了你当日对他的陷害!所以不自觉就成了“小怨妇”。 万千还是有礼向意一郑重一点头,“您好。”眼睛却马上看向他身后的万亿, 意一也有礼貌地向他一点头,“你好。”这才微笑着回头看看妹妹,“该告诉人家实情了吧。”万遗个别扭宝宝往一边看去,嘴巴噘更高,心想反正今天仇就报了,揭开就揭开。 意一这才抬手向后拍了拍他家宝宝,“这是万遗,我妹妹,出来这些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哇靠! 你看万千那顿时睁大的双眼!! 万遗宝宝估计也感受得到他那恨不能灼烧穿她哥火漫到她身上的视线,一时也有些麻爪的样子,突然转头对万萬,“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要问你!” 这场面,没人敢不听她的话! 万遗宝宝匆匆冲出去,万萬看看意一,意一无奈点点头,万萬又看向弟弟,笑着,这是完全高兴地笑,“你等等,先陪意一坐会儿。”出去了。 好吧,这万萬一出去,万千神情就慢慢变得尴尬甚至羞涩起来:这死亿姐儿,死亿姐儿啊! 意一先没有去打搅这大男孩的“暴击缓冲”, 先走过来弯腰要扶起趴在地上的默存, 默存虽经过一系列“暴揍”早已伤痕累累无法起身,但眼看意一过来,依旧迫切退让,“不,不敢……”意思就是不敢劳烦意一亲手来搀扶, 万千还是赶紧走过来一把将默存捞了起来,把他扶到椅子上靠着坐着。 “秦橛,”意一眼神清朗,言语清晰直白,“你出事后,万萬倾全力寻找你,安顿好你的家人,待你如初。这件事,你确实得给他及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再又看向万千,“一个事儿的发生总有两面,从另一个方面看,要不是有他这一遭,你哥可能至今都没这个意识说回来看看。” “我哥脸上怎么了!”万千忙问, 意一招呼他先坐下,“你不着急,我慢慢说给你听。”这你不得不感叹,意一就有这个叫任何人立马心悦臣服的魔力,他的语速语调天生具有安抚感,很叫人亲近。 听意一详细讲了往事,原来如此: 秦橛是万萬十九岁初到珠岭当兵时最铁的战友。确实,秦橛在身高外形上和万萬有些相似。两人在前线出生入死,已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但,一次战役,万萬和秦橛在执行任务时,秦橛遭受意外坠入藏雪湖,不知所踪,正如意一所言,万萬那绝对是豁出命地几次三番深入险地救寻,终无果。 剩下的,就是秦橛自己的诉说了,倒也和万遗当时听到的无多大出入:他被在当地探险的关瑞祺救起,当时确实失了忆,后又与关瑞祺父女结缘,承蒙墨爷教导重用。也确实是在墨爷女儿逝世时悲痛欲绝下恢复了记忆,……秦橛自己说着说着留下了惭悔的眼泪,这些年在商场上的如意叫他野心越来越大,恢复了记忆后,得知万萬也“失踪若干年”,遂起了不该有的心…… 听后,也是叫人唏嘘, 欲望,真能腐蚀好些东西…… 但当秦橛接着听意一说完万萬之后染了利什曼病毒,还一直战斗在最前线,一次一次与死神擦身而过,怕家人担心又一颗精忠报国的心无法泯灭,更觉羞愧难当,都嘤嘤哭出了声,跪了下去,不住说对不起对不起…… 真相当然往往是叫人痛苦的,否则,还有隐瞒的必要么。 除了直接能打击到秦橛这样犯了错的人,于万千而言,又何尝不是心痛。他哥果然是个汉子!但,说到有血有肉,至少对家人,他未免还是自私了些…… 好吧,这边的真相大白。谈了这样长一段时间的往事,时间也过了不少,依旧不见万遗返回。意一也是好奇妹妹到底把万萬叫出去问什么,刚要起身出去看看,这时小道端着茶盏进来,“您们先喝点茶吧。” “谢了,万遗呢,”意一问, 小道答:“仙长正在‘坐忘’。” 意一一挑眉,直截了当,“这不是她‘坐忘’的时候。” 显然一直稳得住的小道此时有点心虚。万遗叫他尽力拖住哥哥这边,小道想这一点也不难,丢一些道家常规出来一般人就得信。却,这不是一般人呐! “哦,今天是吉日,仙长说……” 意一已经起身,声音明显锋利了些,凛然感, “‘坐忘’,忘掉自己的肉身,忘掉自己的聪明。显然,你和她都没做到这点。”走了出去。 “尊主!”小道慌了,跟跑出去。 今儿最受刺激的当属万千了吧, 看看他们都称万遗啥! 3.51 眼前,虽然诡谲,但依旧不得不承认很有意境! 意一想着,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他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 那么,眼前,他的妹妹属于哪首诗呢, “华表千年一鹤归, 凝丹为顶雪为衣。 星星仙语人听尽, 却向五云翻翅飞。” 妹妹自幼痴迷道术,常人眼中,可谓走火入魔。但作为最亲近她的家人,意一也见过妹妹真在“道术”中的“茁壮成长”。 妹妹大字不识,但并不意味不学无术。有些,她这个小小年纪可称大家! 妹妹承李鱼衣钵,深谙道家茶道、法器。 那年,妹妹去往太极殿只一年, 回来,小小的她坐中央,就为家人奉献了一场“茶道盛宴”! “二月一番雨,昨夜一声雷。 枪旗争展,建溪春色占先魁。 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炼作紫金堆。 碾破春无限,飞起绿尘埃。 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头回。 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 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意一难以忘怀,小万遗穿着青色道家下仆服,腰身那里金龙描色的黑色宽腰封,宽大的袖子袖口那里一收,显得极为精干。长及小腿的发全给盘到了头上,露出特别精灵的一张脸蛋儿。万遗那时候还有婴儿肥,一团盘坐在中央,格外可爱。 但,自“二月一番雨”这一出声,她漂亮的小手开始摆弄起面前的茶盏,又有些优雅的味道出来,当时很叫姨婆婆欣慰呢。姨婆婆说,万遗这股子劲儿,很像外婆。 道家茶道中,尊人的思想尤重。道人们习惯把有托盘的盖杯称为“三才杯”。杯托为“地”、杯盖为“天”,杯子为“人”。意思是天大、地大、人更大。如果连杯子、托盘、杯盖一同端起来品茗,这种拿杯手法称为“三才合一”。 小小万遗清清楚楚“三才合一”走到长辈跟前奉茶,规规矩矩叩首、斟茶、作请,……首次见到小课的手足无措,他舍不得小女儿给他的叩头,两手去端茶,放到嘴边喝时,意一清楚看到小课的唇和手都在抖……那是高兴,家人都清楚万遗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小课跟着煎熬了什么…… 如今, 万遗依旧如那年小小的她一般,端坐在只属于她的明黄勾丝细线条的大红祥云蒲团上,定睛望着座下的小万给万萬催眠。 也许这也是他家会遭垢弊的一点:完全“放纵”万遗。就如此一刻,意一望见了,也没丝毫横加制止的意思,只站一旁看着。或许意一也有这点考虑:今儿可能是个“突破口”,自己刚儿要在万千跟前揭她的底,妹妹并未反对。那就接着往下看看吧,她这一两年混在红尘里,甚至这时她师父命在旦夕她还坚持着……为了什么呢。 当然,望见这一幕,受刺激最大的,还是万千。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长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哟…… 你细细听,那个男孩儿对万萬低声哼唱的就是这么几句。悠悠荡荡,悠悠荡荡……万千猛一定神!!这男孩儿是有妖法吗!饶是他在一旁只专注地听着,就有种不由自主的……怎么说,坠落感!好似眼前出现一幅不见底的深渊,你跟着这缥缈无垠的声音往下坠,坠,跟着他坠…… 好在也有人此时拍了拍他肩头,万千扭头,意一安抚地对他摇摇头,“别盯着看,对你也不好。” 哎,这也难怪了,如今这对龙凤胎的爹也是这方面的好手了,除了“万遗迷了这个道”的原因,意一和小满其实自小到大也没少受正阳这方面的“教诲”。曼丽是绝对禁止他们再学这些“邪术”的,可是“自保”的法子还是得懂,难道家里再来个自己和万遗? 待万千完全清醒,再看向那边, “施法”已经结束, 此时,真的如何叫万千来形容呢……他的哥哥和小有说人是清醒的吧,眼神呆滞,一点往日的神采都没有!说晕迷状态吧,人还能直愣愣跪在那里! 万遗宝宝坐在上头,酱个太上老君丢下来的仙火坨坨, 这时候看向她哥了, 一手拍了拍她旁边的蒲团,也是不紧不慢,“哥,你过来坐这儿。” 意一叹口气,跟宠着妹妹过家家一样,走过来坐到她身旁, 万遗拉过她哥的手两手握着,跟捧心窝窝里一样,却是严厉看着跪在她对面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老实说!做过对不起我哥的事没有!我哥是意一,意一!”反复强调哥哥的名字, 意一脸上无变化,心里,那肯定惊疑呀!原来万遗这出来一趟,又一直绕着小有万千……是为了我?! 真的,这两儿一听这话,全是连连摇头,声音都格外清晰,“没有!没有!”甚至斩钉截铁,没有犹豫! 万遗宝宝明显火气上来,“这样了你们还不说实话!*年前,你们在鹤心亭捉蜻蜓,嫌弃我哥拖你们后腿,就捉了只毒蜻蜓放进他帐篷里,害得我哥长时间发烧!” 别说那两被催眠了的“只能随心说实话”的“当年小少年”, 就是另一个的“当年的受害少年”意一都懵在哪里,啥时候的事儿啊…… “不可能!!” “绝对不会!!” 这两依旧实话实说,且“痴不痴呆不呆的”忽然情绪就上来了一样!这该是最真实的反应吧,二人都被催了眠,假话编不出来,真话才会如火如荼吐出来! 万遗宝宝这时倒似忘了“催眠的真谛”,非要“逼供”一样,火气更甚,“小万!”那是要小万再深度的意思, “等等!” 多亏意一及时制止,不再纵容,哎,都晓得小万的功力,李鱼的本事学了七八了,这要继续下去,不非把两个伶俐人催眠成个傻子呀。 3.52 万遗还是听哥哥的话,望向他。 意一很有耐心,他被妹妹双手握着的手又握了握她,“原来你这样出来是为了我呀,” 万遗点点头,戾气下去了点,恢复小憨坨坨的模样。 意一抬起另一手摸了摸妹妹的头,“是你*岁那个夏天么,” 万遗点头, “那年,我发烧很凶,一个礼拜都没醒,” 万遗还点点头, “你怎么以为我是被毒蜻蜓蛰了,还是小有万萬他们放的,” “那天我在柱子后面都听见了!”万遗一下又变得悲愤起来,啵啵还是把儿时的记忆翻出来说了一遍。 意一听着,那心,也是又热烫又心疼。 其实也好理解这样个误会为何能叫万遗记得这样深,甚至成了积怨! 万遗一小自被催眠,就变得极其自我固执,想想曼丽小课都对她无辙,所以一旦一件事被她认定,加之年纪小,很难有让她去求证的机会。再说了,万遗这小小半辈子的生活其实十分单一,基本上就在母亲和师父身边打转,专心道家,你说这一来二去又能有几件深刻的事情值得她记住?唯有这桩记忆里“唯一一次对她哥哥的加害”成了仇……所以,从某个方面而言,不知这个小有和万萬是极不幸还是极幸运,反正,一旁看着的万千那是……羡慕疯了! 难怪她对小有有那样他怎么都“嫉妒不来”的“执念”!几次三番抛弃自己选择他!……万千就盯着小万遗呀,脑子里面疯狂地怨她也怨命运,后又忙喝止自己:不,他们这不叫没缘分!什么缘分不缘分狗屁玩意儿,在不在一起,就得靠自己! 脑子里面疯,面上却冷静。万千不动,像个世外人看着这一切。其实,这个时候,也是他的本分。万遗是万遗,现在有意一在,那就是天上的家事,也不是他敢插嘴的。 意一还在很耐心地给妹妹讲当日发烧的缘由,显然跟小有万萬没有关系,“你真的误会了,我发烧是跟那天出去捕蜻蜓有关,却不是被蜻蜓所伤……那时候你小,可能记不得,现在你回想想,他们纵是有这个胆真往我帐篷里放蜻蜓,也得当时咱们身边那些警卫员答应呀。那时候我过敏还没治好,每次出去妈妈多不放心,姨婆婆有时都亲自跟在身边……再往下说,他们两个,那时候都是年少气盛,就是嘴巴厉害,心里,可为着我了,怎么可能真……”意一耐心地劝,万遗渐渐瞄着一个点听着,噘着的嘴巴始终没有放下……意一知道,妹妹不容易就这样三言两语说服的,要想扭转她,你真得拿确实的证据出来……妹妹这样“固执”,意一其实是十分心疼的,这并不是万遗的本性呀,她是被催了眠,容易进死胡同…… 哎,意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见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的局面了, 咋了? 正还在劝慰妹妹,想着立即得把证据找来解了她的结儿, 忽然小万身上的手机振动, 小万一接起……不得了! “万遗!快!师父不行了!!” 你看看万遗,神色忽然就变了! 倒也没有急没有慌,只一下站起了身,“去把我的招魂幡取来!”小万得令,向后屋跑去。 意一已经在打电话了, 万遗也懂事得等哥哥和电话里的人通完话才说,“你是通知爸爸妈妈那边了么,” 意一点头,边拥住妹妹往外走,“看你样子,有心理准备了是吧。”看得出,意一拥着她的五指发紧,说明心里其实是有多担心! 此时唯留下一个清醒的万千真有点无措咧,主要是搞不清楚状况。但亏在大人大事人又机灵,晓得见机行事,万千跟上两步,“我哥和小有我来照顾吧,他们这个样子,被人见到,也不好。” 意一回头谢意地点点头,“你也不用太着急,他们这个催眠小万解得了的,只是现在……”没等意一说完,万千直点头,“我明白。”眼睛呀,那是一刻也离不开万遗,快把万千心疼死咯!这才望见万遗的眼睛早已通红,哥哥说她心里有准备,只是她能做到临危不乱,但,那样一个对她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她了呀…… 万千这才知道他爱上的,是个多妖孽的人儿啊! 他看到了小万扛出来的招魂幡! 虽然显旧,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精美程度, 荷叶为顶,莲花为坠。幡顶用桐梓之木,上有日月星辰云霞,内画天尊于二,以表天。幡腹书天帝之名,脚俱用龙凤,两边带皆以云龙飞凤副之,以表人。坠脚也用桐梓之木,画山河大地,五岳四渎,以表地。 好吧,万遗这一去,算把留下来的万千又勾进胡同里了。为了万遗,万千苦补“道家常识”啊,把个万千的队伍们弄得心慌慌,万千这是要出家当道士了? 那确实是头头是道呀, 当,谁家有丧事,万千为了“练手”,亲自上阵“作法”! 那“忽悠人”的嘴巴肯定比万遗还溜,他说他每次超度请神,太乙救苦天尊都会应请而来,如一阵风一般将所超度的鬼魂接走。有些鬼魂前来苦苦哀求超度,有些鬼魂则偷奸耍滑,尽说些漂亮话,有些则要求这要求那的,甚至有出阴招偷袭他的,总之形形色色。所以,真正的超度,光靠念经解决不了问题。被超度之时,鬼魂通常会规规矩矩附在招魂幡上或专门划定的区域里听令。每当遇到那种冥顽不灵的鬼魂,他就祭起法宝收之。也许,所谓的慈悲,仅针对那些尚有善念的鬼魂而已,对于那些不听劝解的,直接收服才是正道! 自从“入了坑”,万千也更懂万遗了,他自己也常感慨说,当一名道教法师是极度危险滴,否则,还没替天行道,可能就以身殉道了。他也正模正样奉劝那些一心想书符念咒、斩妖除魔的慕道者,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身份,除非你原本就是上天指派下界普度众生,否则,遇到一些狠点的鬼怪,就麻烦鸟……呸!个死万千,他自己嘴巴上说“缘分”没啥,实际呀,他就是不甘,非得在这些邪门歪道上找跟她的缘分呢! 3.53 太极殿。 这里之所以千古以来被道家推崇为圣地,老子曾居住于此。 李鱼告诉万遗,老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否认自己有伟大的学说,甚至不赞成世间有伟大的学说。他觉得最伟大的学说就是自然。自然是什么?说清楚了又不自然了。所以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本来,他连这几个字也不愿意写下来。因为一写,就必须框范道、限定道,而道是不可框范和限定的;一写,又必须为了某种名而进入归类,不归类就不成其为名,但一归类就不再是它本身。那么,如果完全不碰道、不碰名,你还能写什么呢?把笔丢弃吧,把自以为是的言辞和概念,都驱逐吧。 想想,当年还小的万遗听得懂这些?有趣的是,她还真听懂了。她用稚嫩的童音回答师父,“所以他来到了这山顶上的最高峰独处,就是回到了自然中。”李鱼点头再三,“孺子可教。当时他年岁也不小了,活到此,他没有给世间留下一篇短文、一句教诲,现在,可以到自然中去隐居终老了。他觉得这是生命的自然状态,无悲可言,也无喜可言。归于自然之道,才是最好的终结,又终结得像没有终结一样。……” 现在,师父盘腿坐于简朴的榻上,看似身上已没有了生机,但,眼中有,且有着无限灵动的生气与希望, 他留给万遗最后的话是,“人就像水,柔柔地、悄悄地向卑下之处流淌,也许滋润了什么、灌溉了什么,却无迹可寻。终于渗漏了、蒸发了、汽化了,变成了云阴,或者连云阴也没有,这便是自然之道。人也该这样,把生命渗漏于沙漠、蒸发于旷野,这就谁也无法侵凌了,‘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万遗听完这句,沉睡而去…… 曼丽进来时,望见她的万遗匍匐在塌下,窝在那独属于她的蒲团上,像才从她肚子里出来落入鹤星湖里的婴儿,大惊!赶忙跑去抱住女儿,“万遗!!”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她还是个孩子!!”曼丽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惊惧与愤怒出离地使往日里一身温婉的她变得格外强势具侵略性! 李鱼缓缓地看向她, 仿佛用尽了生命里最后的一点生气, 但,希望犹在, 因为,他也极尽全力地露出了笑容, “我把她还给你了,谢谢,叫她陪伴了我这么一个孤独的人这么些年,看在蒋立果的份儿上,饶了我自私了这些年吧……” 慢慢合眼, 直至,再无声息, 却,笑容始终留在了唇边,那样美好,那样圆满…… 曼丽不心疼他,即使他祭出了立果的名字,在她心里,永远不会原谅他! 不过,聪慧如满意,难道这么多年了,曼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李鱼要催眠万遗?当然已心知肚明,他临终最后的这几句话也印证了曼丽的想法。 对李鱼而言,陪伴蒋立果占据了他人生的大半。陪伴照顾在一个活死人身旁,不孤独可能么?所以后来他投身道家,愿一生与“虚妄”作伴。但,人性终难违,许是就在他来拜访曼丽的那天,遇见了憨幼真纯的小胖坨万遗,这个美好的孩子叫他动了私念,有这样的人儿陪伴余生,也就无憾了…… 曼丽又惊又喜,“把她还给你了”,是解除催眠了吗! 曼丽赶紧看怀里的宝宝,摸摸她的脸蛋儿,热乎乎的,跟小时候曼丽有时候抱都抱不动的小胖坨一样个情态,睡得死香死香的,能吃能睡能享受……曼丽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才喊道“小课!” 刚儿李鱼只叫曼丽进来,小课啊照照啊意一呀,都在门口焦急等着, 这曼丽在里头一喊,小课第一个冲进来! 真正儿头晕目眩心慌慌, 榻上死了的李鱼,再看塌下抱着没有声响的宝宝、满脸泪水的曼丽,小课气一下憋过去都有可能! 好在该死的曼丽及时表达出是喜极而泣!“万遗好了,可能催眠解了,”这下,是意一在后面扶着他,要不小课能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小课上来紧紧地抱住她娘两儿,好似嗓子眼儿堵住了,一时啥都说不出来,就是抱着她们头埋着,哭呢吧…… 照照也是眼红了圈儿,先伸手越过她不能自已的爹娘,摸了摸万遗宝宝的头,再走到李鱼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人,已经走了。 照照叹了口气,坐在了李鱼身边,这时一抬眼,正好看见后赶来的正阳跨门槛进来, 地板上,那叁儿还在“抱头痛哭”, 正阳那机灵劲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没拢去打搅,直接走到李鱼这边来,“死了?”照照倒斜眼儿望着他,“输了吧,他都去见阎王了,你也没把万遗的催眠给解了。这是这位还有良心,最后晓得还回来咱家万遗,要靠你……”正阳听了这才也放心地坐到了李鱼那一边,“和术本就博大,是曼丽不让,早听我的,就教万遗和术,让她自己解,说不定早开悟了。”“你这马后放炮……”眼看两老鬼又要“开打嘴仗”,意一正儿八经训道,“都能少说两句么,看我妈哭得,她眼睛受不了!”还是意一最心疼妈妈。 照照一拍腿,“还是我儿子懂事!”起了身,走向小课,弯腰在他耳朵边儿嘀咕了几句,就见小课点点头放开她娘两儿,人还在抽,看着照照弯腰把万遗宝宝抱起来,“诶哟喂,我家小胖墩儿终于回家咯!”先走了。那边正阳也出来指挥着人收拾李鱼后事。 独留小课搀扶着曼丽起来,两人慢慢往殿外走, 这时,一轮满月挂在天上, 小课紧紧拥着曼丽,“你说,万遗醒来后会是个啥样儿,” 曼丽酱个孩子,“啥样儿都是我女儿,我的万遗!” 小课直点头,“是是,啥样儿都是我们的万遗!!” 3.54(万遗篇 完结) 万遗醒来后啥样儿? 这一过,就过了半个月。 今年的京城确实不同往年,本来秋天来得就忒急了,民国文人笔下的京城之秋最美,可惜持续不了几天,夏日的暑气还没有消退,冬天的寒意不打招呼就贸然登场。 多久了?遥昔心里还数着日子呢:多久自己没像这样像个“上班族”步行去往紫阳宫“朝九晚五”了?遥昔数着数着心里美着呢,终于一切归于正轨,夏总回来了。更高兴的是,“太上皇”和夕臣也回到了宫里,感受上更稳固更强大了。 这满街的人着装与冬天差异已不大,变得暗淡起来,女人的大围脖捂的只剩下美丽的眼睛;阳光斜射,阴影分出了树的层次,带叶的树木不知为什么比夏天多了沧桑,不言不语,等待更严酷的寒流到来。京里这几天风冷雨骤得让人感到今冬一定难过,但,难过也得过啊,人类的历史就是与自然相依相偎相爱相杀的历史,在没有供暖的过去,人们不照样抵御严寒过来了。遥昔想,毅力能让我们多出一倍的能力,无论做什么,没有毅力也就没有能力,事倍功半。 提及毅力,遥昔依旧最佩服的还是曼丽。 谈不上这个女人撑起了多大一片天,起码,她撑起了她这个家。 她出身极贵,但着实命运多舛。看看曼丽,你就明白老天其实待人有多公平,给了她多少最后就要向她又拿回来多少。 才平安产下龙凤胎,这是幸福,却接着就要迎来“万遗的艰辛”。是呀,万遗的催眠是解了,可是,一下这十来年与李鱼、与道的尘缘瞬间截止消逝,回到了五岁半……曼丽说,她还是幸福的,无论万遗如何,老天还是把她的孩子还给了她,尽管晚了十来年,自己依旧能在有生之年陪伴女儿度过原属于她的健康的童年、少年,她也会努力活下去,争取看得到她的青年,中年…… 这去紫阳宫的一路,满绿的秋树突然一块块地黄了,黄色本来可以为秋平添美色,可惜今年的秋之黄让人心中疑惑,实在不解为什么同样是黄,今年的黄没有了暖色而多了一把妖气。其实这预示着冬天会来得很快吧,遥昔想,来就来吧,漫天飞舞的大雪,凛冽彻骨的寒风,冰天雪地也不过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我们可以本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心态过冬,边经历边欣赏,没有过不去的冬…… 警卫为他掀开“麒勤殿”的大厚帘子,遥昔走进来,先在门口脱下了长风衣外套,警卫恭敬接过去,他又搓搓手叫一身暖和些才往里走去。 这时候暖阁里已经供上火笼了,夕臣畏寒,这是早年“日本圈禁”有一次从冰冷的霞茨湖潜水出来落下的病根,就是那次“潜回来”看他的妻儿,第一次见到小满…… “遥昔来了。”坐在榻子上的小课笑着招呼。他一旁小矮桌上,万遗扑着上头在写大字,很简单的一笔一划,看见遥昔进来了,憨乎乎地抬头笑着喊声“钟叔叔好。” “诶,万遗好。”遥昔最先跟她打招呼。再看向那边花架旁站着剪枝的夕臣,十分恭敬,“和主任好。”和夕臣下野夏课上台后,宫里就唤回夕臣为“和主任”,即使明知他是“太上皇”,还是唤回他从前的职位。 夕臣穿着深灰的毛背心,两鬓有些斑白,但整个人精神状态还蛮好,尤其那双眼睛,仍然深邃矍铄不可挡。笑着,“来了。”遥昔再一低头行礼,夕臣手指指夏课那边,“你们聊。”是的,太上皇早已专心养生,这回如果不是为万遗,曼丽一家子也不会都回宫里。万遗的记忆只到五岁半,她一出生就在宫里,现在去哪儿都会叫万遗陌生不适…… “大爸爸,你看我会写妈妈的名字了!”万遗拿着字帖往夕臣那边跑去,“哦,我看看,”爷俩儿就在花架那边站着说话儿,不久,夕臣领着她走到书桌边,再手把手教她怎么把“曼丽”两个字写得漂亮。 遥昔转头看向小课,“刚儿我进来时,看见小有和万千都已经在警备处值守了。” 小课眼睛一直还望着自己的闺女,小叹口气,“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们也管不了。曼丽找他们两人都说了实话,我家万遗就这么个状态了,他们要陪伴她再次长大,那是要搭一辈子进去的……” “我觉得他们都是真心。”遥昔说, 小课点点头,“曼丽也是这么说,我谁也不信可我信曼丽,既然曼丽说他们是万遗对的人,我就信。但,”小课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杯盏轻刮了刮杯沿,吹吹再饮,垂眸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辜负了我的万遗,摧毁一切我也在所不惜。”遥昔点头,“我也记住了。” 放下杯盏,小课的眼神看向女儿那边又柔和下来,想起了什么又笑起来,“有时候想想,曼丽还真是什么都能心想事成,孩子们大了,她还常埋怨他们要都变小回去就好了,这样就能不各奔东西常陪在她身边。看看,生了小静小群有她磨的吧,现在我们万遗又最顺妈妈的意思,真回到小时候不离开她……” 遥昔直点头,“所以这样想想,也是曼丽的福气万遗的福气,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像她娘两儿人世走一遭,却似过了两个来回。” 小课笑意更温暖了,“所以,我很幸福。” 是呀, 幸福, 也许终究不在磨难后的圆满, 只要内心归于平静,通透地看待这一切过往,人世长河里,处处都有幸福的闪光点。 那边, 万遗银铃般的笑声依旧藏着她憨乎乎知足常乐的本性,“我写的妈妈的名字多漂亮!” 这也是她的父母及家人最大的心愿:愿你的人生也足够漂亮。 (万遗篇完结) 至此,曼丽的故事真正大结局了。 我知道许多大人一定觉着不够,还想把万遗的故事看下去。这样诚实地告诉您吧,她的人生注定不会就此风平浪静,但是,目前我只想写个和乐圆满的结局,就暂到此为止吧。 接下来,我会继续写我该死的子牛,《天使4》欢迎您继续关注。嘿嘿。 4.1(天使4) 前言提示:本文脉络肯定是延续《天使3》,但开篇属于又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回到子牛年少。当然,随着文脉展开,会逐渐拨云见日,看到与前文联系。 1 “他把她扑倒在床上,” 电脑跟前,子牛盯着屏幕好长时间了,光标一直就在“床上”后头闪烁……她不知道后面该怎么下笔了。 “子牛,”外头舅舅喊她,看这丫头吓得,赶紧关掉页面,心虚地手直哆嗦,翻开好一桌面复习资料摊着,这才起身去开门,边还回头看有没有露馅。 舅舅提着一网兜儿菜已经去厨房了,子牛过去踮起脚身后瞄瞄,笑眯眯,“财鱼焖藕!” 舅舅回头,“嗯,医院住那么长时间,回来给你补补。” “乌鱼子!”随着舅舅后面从网兜儿里又捞出来的,子牛大叫!舅舅笑意更深了,这都是子牛爱吃的。 一场车祸,叫17岁的子牛住院半年,记忆混乱,只记得初中以前的事,后头都忘了。这看着也是叫人着急,这再去上学,就高三下半年了,她这糊脑子考得上什么大学呀! 明儿就是她病愈回学校第一天,所以舅舅今儿特意换了晚自习早点回来给她弄顿丰盛的。 子牛嘴巴刁,特别会吃好的, 乌鱼,学名鲻鱼,因背部乌黑,闽南语以谐音“黑鱼”称之。乌鱼子是雌性乌鱼的卵——准确地说,应该是雌性乌鱼的卵巢,渔民将此物取下后施盐、加压,最后风干成片。高品质的乌鱼子呈黄褐色,煎一煎就能吃,是送酒的绝佳之物。 看上去,一副完整的乌鱼子左右对称,形如三四岁小孩子的鞋底,非常讨人喜欢。至于乌鱼子的烹制过程,更是令人魂不守舍的前戏一场。扎冲天辫的小子牛那时候就开始端坐在舅舅手边儿,看舅舅煎乌鱼子。直到这么大了,扎着独辫子的子牛依旧那样端个小板凳看舅舅优雅地调烹。 将整副乌鱼子剥去外膜,擦净,放入平底锅,用高粱酒浸上一分钟左右,接着,以炭火慢烤。与此同时,取肥嫩葱白一截,斜切面,蘸以陈年花雕酒,于乌鱼子表面反复细心涂抹之,直到香气四溢,取出切成上海年糕那样的薄片,摆盘,送到子牛跟前。 这烧好的乌鱼子啊,一派咸香之中带着腥甜,一开始感觉有点韧,有点粉,反复咀嚼,口舌之间一方面为渐渐散开的黏稠缭绕,隐约中又能触及鱼子的细腻的粒感,此时此刻,如果再佐以一口金门高粱灌入口中,那才真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可惜,酒,舅舅是不得叫她沾的。 别看子牛这小婆子年方十七,很有酒量呢,这子牛记得,她初中就已经是干酒的好手了。 席间,她好吃好品的,舅舅一旁嘱咐了许多话,大意不过明天又返回学校,什么都忘记了不要紧,慢慢来,切莫着急,更别胆怯,总要学着适应的不是?……子牛也只是连连点头,心情其实又低落下来的,什么都忘了,她当然不想回去上学了,相当于又到一个陌生环境了咩。 第二天,还算阳光明媚, 舅舅一辆自行车,她一辆自行车,还是送她去到学校门口。 舅舅是十二中的历史老师,她在二中上高中……乖乖,这可不一样!十二中只是区重点,二中可是省重点!子牛在病榻上也不止一次地埋怨猜想:她记得自己初中学习并不咋样,怎么就进了这好个高中?肯定是舅舅走后门了。按子牛自己的想法,她十二中初中毕业就直升十二高,在舅舅学校多好,非要把她弄到这难读的一个学校。……自己肯定在这所高中是个差生,如今返校,估计也难堪不少,老师同学几个会待见一个学渣的? 舅舅肯定不得送她进去,在门口招招手,“去吧,” 子牛多想像小时候自行车一丢,跑过去抱住舅舅的腰,“我不上学!”……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回头一边推着车走一边看舅舅,舅舅干脆不再理她,骑车走了,她只能转过头来硬着头皮往里走。 嘿,这小婆子是太幽怨紧张了吧,丝毫没注意“她的出现”,此时,已经在二中造成多大的“轰动”!! 门口已经开始小骚动了,“看,贾子牛!”“呀,她回来了!”“快,快走,贾子牛回来了!” 好吧,待到她的幽怨渐渐走失开始关注周遭了,子牛得更“受惊吓”了!……咋这一个个的,像他阎王老子回来了?! 她这一路牵着自行车进来,两边全是嘀嘀咕咕,她瞄过去吧,人人不是向她露出“最谄媚的笑容”,就是赶紧低头快步走不敢跟她有丝毫片刻的对视! 子牛比他们更害怕好不好! 都差点要牵着自行车举步难为了, 这时,“子牛!!”冲过来几个女孩儿, 各个一看就是人中凤凤!长得漂亮不说,虽然也全是穿着一样的校服,可就是气质不凡! 最前头这个一上来就紧紧抱住她,“子牛!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接着周围也是叽叽喳喳,“子牛,你可回来了!都不能去看你,你舅舅不让见你……”“可回来了子牛,我们多着急,担心死了……” 抱住她的这个,这才抬头,真的泪流满面呢,可是,太漂亮了!子牛一时都看她愣了神儿,她却这时候像想起来什么,忙擦了擦眼泪,左右看了看,“都少说两句吧,别忘了子牛现在失着忆,把我们都忘了。”放开她,首先正模正样站在她面前,抬起一手,“子牛,我是翀心,你最好最好的朋友,‘羽中”翀,心愿的心,千万别再把我忘了。” 子牛愣愣的,可还是“哦”一声,抬起了手和她握握。她把她可握得紧,再没松开,直接握着转过身这只手环住了她肩头,再一个一个温柔地向她介绍其它女孩儿,“她叫方舟,她是芮晗……” 女孩儿都很漂亮,眼神里全都充满对她最诚挚的情义,甚至,忠心…… 子牛完全蒙圈儿了! 我一个学渣能得这样的厚爱吗! 4.2 你是个学渣没错,可你得到的厚爱真还不止这么多! 这是小婆娘万万没想到的,原来,她以前在这个学校就是“传说中的itgirl的头儿”!那些美国青春片儿里专门“欺辱同学”的富家girl一模一样,女王呢! 子牛实在也困惑,我舅舅一个穷教书的,我哪儿来的钱跟翀心这样的女孩儿为伍,搞笑的是,她看上去比我有钱有势百倍,也比我漂亮不止一点点,怎么我还“统领”了她?子牛直捶脑壳,想不起来真是很烦人。 关键是现在看来,家,还不是她的秘境,学校,才是她真正的王国! 翀心首先把她领到她所在班级, 进来,交作业的,做清洁的,同学纷纷笑着与她打招呼,“子牛。”但也不能叫和翀心迎接她那样的亲切,人家们甚至有些胆怯。 靠操场那排窗子第三排, 桌椅干干净净,桌上摆着书,文具,……笔五颜六色插在笔筒里,耀眼的原因是多杆笔上面好似镶着钻石。一会儿等子牛再拿起来仔细看,哟嚯!真钻!其中有一杆,子牛自己后来上网搜了搜,自己吓死自己,carand’ache的“1010”限量版钢笔。之所以叫这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笔身上带有一个钟表,钟表是个样子货,指针永远停在10:10的位置,所以叫这个名字。全笔用镀铑的银制成。售价,1.9万美元。……它就这样大咧咧插在自己的笔筒里…… 翀心说,“这位置每天都在打扫,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不干净,那人准没好下场。”笑着的,跟谈家事一样。 子牛问,“我这样的,没少挨揍吧。” 翀心晓得她全忘了,理解,好似跟往常一样的安慰,“谁敢揍你!笑话。” 那子牛是不理解:我凭什么这厉害呀! 厉害得还在后头。 她的同座是个女孩儿,模样文文静静,戴副眼镜。这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本年级“永远的第一名”王志慧! 第一节是英语, 志慧首先从书桌里拿出两套书本,一套摆在她桌上,一套自己用。笔记都是双份儿!子牛翻开一看,哇靠!错题集,详解,圈点勾画,一切巨细! 志慧脸上也没笑容,“你半年没来了,这半年的笔记我已经整理好,只是这桌子小了放不下,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立即带来。” 子牛“哦”一声。好像都知道她失忆了,也不奇怪。子牛倒是主动问,“我以前学习吗,”志慧一边又掏出两个大文件夹,全是卷子,也是一本放在她桌上,“也学。”两个字对子牛而言这可谓“意味深长”。也学,大意估计就是“不是完全渣,学还是学,学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更厉害的, 第三堂正好赶上“历史小测验”。 子牛半年没来,不会做也正常, 但是旁边的志慧做完了,依旧巧妙地把卷子往她这边挪了挪,子牛是失了忆,有没变傻,赶紧地抄……关键是,老师不往这边看,前后左右即使偶尔有人看向这边,也都正常地又看回自己的试卷……看来,从前这就是“正常”。 翀心跟她还不在一个班, 搞笑的是,她这个班还是个“超级实验班”,全年级的顶级学霸基本上都在此班。翀心所在的还只是个“次重点”。子牛心里能不紧张么,我这以前过的啥日子呀! 课间操,更热闹了。 她正要跟着全班同学下去跑操,翀心上来拦住她,牵着她往她座位走,“你可以不下去。”“为啥,”“你身体不好,全校都知道。”身体不好愈发要锻炼啊!子牛完全咋舌。那不跑步,她坐上面你干啥?再次叫她咋舌。翀心说,这时候她最喜欢坐在自己这个靠窗的位置上“往下观察”,她特会“看相”,谁今儿有心事,她一看一个准儿!子牛想,那该是有多无聊啊,可还是忍不住问“他(她)有心事关我什么事儿!”翀心外头笑着,很娇俏,“玩儿呗。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你别猜,可咱就要猜。至于男孩子,你到真兴趣不大,主要这个学校的男孩子优秀是优秀,可大多无趣。” 子牛心想,我估计也就只能在这样的学校“称霸”了,人家都认真学习,有自己的个性前程观。我呢,混日子,日子也混我,比他们是多不少无聊时间…… 说实话,了解了自己的“学校常态”,子牛虽内心不齿,倒也不反感。渣天使贵在一个“渣”上,你以为她多高尚纯洁,这样的“常态”她一下就“适应”了,看看,到了下午第三堂又是政治随堂小考,她抄起志慧的卷子来“熟练从容”多了。 还有没想到的,她一日的“巅峰快乐”应该是在晚自习时间段。 因为“她会出去补习”所以从来不上晚自习。 子牛问翀心,“我是真不记得了,我一天在学校具体情况舅舅可能不知道,我这不上晚自习我舅舅让啊?” “那是因为你舅舅一直以为你在校上晚自习呢!” “啥?!”子牛惊骇!从前的我真是神人,这都能瞒着舅舅? 后来听翀心那么一细说才知道,估计也有可能瞒得住:因为并不是每天都不上。子牛高三学得文科,她喜欢上的课包括语文、历史、政治,最不喜欢数学和英语,所以舅舅确实在这两门给她报了课外补习,所以这两天的晚自习她确实不在校上课。 但,只要出了校门,一切就更容易操作了。只要买通那个补习班的老师,她可以每周都趁这两天“处处笙歌”! 原来,今天一天在学校的“厉害”还都不叫“厉害”, 最厉害的,在她出了校门,依旧这一身运动校服出现在“竹夜”,……你知道,每天一到晚六点,竹夜门口就会排满那一长溜的妖孽,拐弯都到香港路路口了!今天,一直到月星路天桥,靠竹夜这边单行封了路!……真的,子牛再次觉得翀心才该是女王。翀心今天把竹夜包了场。 4.3 这个竹夜呀……妖奢得不像话。 子牛进来了倒真没多大稀奇感,估计从前的糜烂真进骨子里了,忘了又如何,享受为大,丝毫不别扭,特自然。 还是玩儿她原来最爱玩的“人肉飞行棋”,男男女女,巨大的色子摇到一个空格里,再多人也紧密摞着,嘻嘻哈哈,疯疯闹闹。 玩累了,子牛边在那儿剪指甲,边听旁边妖孽们超“文艺范儿”地乱侃, “你啥时候开始有羞耻意识的,” “我啊,有羞耻意识之后就不尿床了。第一次体会生命的无奈是在第一次梦遗。学校组织看了一个战争片,里面有日本人的刑具和国民党女特务的大波浪头,晚上就梦见我给女特务上刑。肿胀消除的瞬间,我醒了,月明星稀,窗外的河水微微腥臭,我被内心的龌龊吓到了,对不起电影里被歌颂的八行军哟。之后的几个夜晚,那是又期待又不敢睡……” 子牛呵笑了下,翀心扭头笑着问她,“你现在是不记得了,真想知道你有觉得羞耻的时候么,” 子牛没抬头,“有啊,今儿一天上学都觉得羞耻,这么嚣张怎么没人揍一顿。” “你想叫人揍你啊,” “那肯定没有,就是觉(jiao)着心虚呗。” 翀心揽上她肩头,“甭心虚,都是你该得的,你不知道你多厉害。” 子牛嗤一声,“厉害个啥呀……”这时旁边有个漂亮男孩儿凑过来,“子牛,我给你剪。”子牛也没别扭,把手递过去,男孩儿低头细致给她剪起来,剪着剪着子牛自己嘀咕,“你们不觉得剪指甲的时候会有灵异感么,想想,指甲和趾甲只长在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外侧末端,如果长了一身,行动得多不方便啊,剪起来得多麻烦?甚至如果长到手指内侧末端,都是很大的麻烦,自摸起来,太硬了。还有,指甲剪了再长,剪了再长,不剪就一直长。如果不是这样,一旦劈了,就得像补牙一样去医院修理了。剪指甲本身,一点都不痛。剪多了,到肉,痛好一阵,但是再过一阵,也就好了,仿佛一切失去和撤脱……对了,听说胡人小趾甲是完整的,我一半是胡人,左脚小趾甲是完整的,右脚不完整,你们呢?” 诶哟喂,纷纷脱鞋脱袜,都是不要脸的,一个个掰脚指甲开始看,“我都是完整的!”“我都不完整!”子牛还真一个一个瞧,没一个跟她一样。 翀心一边穿袜一边说,“看见不,这就是你的厉害。你一句话能叫一场子人为你脱鞋!” “脱裤子也成!” “你脱!脱!”又疯闹起来。 这时,五彩绚烂的灯全灭了,接着,正常的大灯打起来! 翀心一蹙眉,自然有人帮她起来喊,“怎么回事!” 竹夜的经理跑过来,“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跟我们有关么,”别看是群孩子,横得很。这种“横”还不是“胡搅蛮缠”那种小市民的“横”,各个身上都沾着有钱有势的贵气,“底子足”那种横。 经理忙赔礼“我们一定尽快处理,尽快处理。”可见,别看是孩子,那是常客,还是贵客! 倒是子牛最“重视”,她一下起了身,“回去吧,”翀心没起身,抬头看她一眼,唇边也有笑意,看看,子牛就算失了忆,对“警察”还是仿若天生的敬畏!不过翀心明白,子牛这不是“怕”警察,而是,她一心一意想当警察,真不知她这志向咋来的,反正她从前口口声声高中毕业唯一的出路,她就去考警校! 翀心也没拦她,她要走谁也拦不住,就是觉着万分扫兴,今天本是庆子牛返校的嗨夜,结果被一帮警察“骚扰”得没了兴致……子牛接过别人帮她提起来的书包自己背着正要走,眼见着一队警察走过来,“你们,身份证。” 诶,这还真是翀心他们第一次遇见,查他们身份证? “凭什么……”肯定有人不满反抗的,结果,也是没办法,子牛第一个“乖乖”把身份证掏出来……好吧,一个高中生哪个会天天把身份证随身带着,子牛一般也不会,这不今儿她第一天返校,别说她自己的身份证,就是她家户口本儿也带着呢,学校要办“休学返校”手续需要。 子牛这一掏出来,翀心也不做声,跟着掏出来。接下来,带着的纷纷掏,没带的,也只能“干着急”没跟上步伐咩。 警察只接过来子牛的一看, 又冷漠看了看她,“还没成年就这么出来混社会,家里有几个钱够你们糟践。高三吧,你看看这个点,正经孩子都在干嘛,你又在干嘛。” 子牛着实脸、耳朵根儿发烧,无话可说, 翀心肯定看不惯,她走前一步挡在子牛跟前,“您这个逻辑就错了,一,这不叫混社会,您也看到了今儿是包场,全是一般大的孩子,没啥社会人。二,家里有没钱,糟不糟践,自家实力自家知,您何必这样武断地贬低。三,这个点该干什么跟年纪、正不正经有直接关系么,时间自己分配,自己负责任,用得着您在这儿‘统一标准’么。“ 所以说, 子牛始终觉得,翀心才是女王! 人背景不俗,颜值超绝,最重要,是真正一枚学霸!……子牛瞄着她,一脸想不通,她这么喜欢我啥! 几句怼回去,那警察真没还口的,一个绝顶漂亮一看就优秀的女孩儿人一个脏字儿没有,满口“您您”的,好教养里的傲慢拿捏得分分准,就家里有钱,就早早享受人生了,怎么了! 怼不赢她,警察手里捏着子牛的身份证倒也不松手,转移视线开始喊另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哪个是臧颖!” 翀心冷冷看过去,视线都跟着过去,……一个女孩儿看似面无表情,其实眼神里还是看出点羞怒吧。这些人,是她招来的? 谢谢给子牛小钻石哈,嘿嘿。 4.4 那女孩儿走出来, 警察上前一步,倒是没多言,示意旁边的,带走。 女孩儿喊起来,“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虽这么喊,可也跟着在走,看来她也不想连累翀心子牛他们,就算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警察找到自己,事儿自己扛,不想扫大家的兴。 本来走得好好的,那警察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孩儿一下爆了“他还真是无聊!”气愤之极!翀心到底还是讲义气,虽然这会招事儿的一向不受她待见,但毕竟今天她做东,人怎么着儿都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被带走,何况明显见女孩儿十分生气,脸通红! 翀心上前问了声“怎么回事儿撒,” 女孩儿显见的委屈,走到翀心身边也小声说了几句。 翀心眉毛一提,小丫头确实女王范儿十足,望向警察,“哦,原来是私事儿公办呐。” 警察一听,脸色稍微难看,招呼臧颖“你快回去!” 翀心这时候挡在了臧颖跟前,“麻烦您回去跟她哥说,这招儿太low了。他这样只会叫他妹叛逆心更甚。可不,他妹妹品学兼优,出来玩儿全是自己打工挣的钱,你们做父母的画个圈儿就非要她按你们的法儿活,不听了,甚至动用公权力来逮人,着实也叫人瞧不起!” 好吧, 底下一群未成年的“孽障豪杰”巧嘴滑舌, 哪里又知楼上站着几个真正妖孽“围观”得有滋有味。 “子文,你妹跟的,这才是个小妖精!瞧这小嘴会说的。” “嗯,长的也是这个不得了的水灵……” 纷纷表达了被小翀心给惊艳到。 臧子文也是没想到,“迫于父母压力”不得已用这个糙法子来抓妹妹回家,会遇见这样个场面。 他们都是空军第三法庭的现役一级法官,这次着实是公事回w汉公差,好容易回家看看父母,就被唠叨得脑子要爆!无非一个话题:你妹妹越来越不听话了! 父母都是军事学院的领导,也是书香门第,妹妹呢,一小就聪明伶俐也乖巧,极受父母宠爱。可自上了高中,也是到了青春叛逆期,开始极不服管教。这几年只要子文回家,听到的就是父母的“诉苦”:小颖现在不晓得几贪玩……小颖跟人学坏了,都会逃课了!……怎么办呐,你妹妹这是要毁了呀! 说的吓死人!其实,这才是真正叫子文头疼的地方,小颖成绩一直十分优秀,就算爱玩儿,就算逃课,她没把学习落下来呀!子文也了解到妹妹会到夜店或pub打工,自然也混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子文为此多次与妹妹沟通,他妹极个性地甩一句“你们无非担心我那层处女膜,欢迎随时去医院检验。哥,我没那没脑子,把自己给玩进去。”你说子文有什么法儿! 今天再一看,她家小颖也还真是会“择人而聚”,玩得疯吧,都是有脑子的小畜生…… 今儿实在也是被父母嚼烦了,正好逮着她又逃了晚自习,干脆蛮横一把,动把大阵势吓吓她!结果,子文也是心里烦,泽辰哪儿找的队伍,智商还不及一小妞儿!人没给我吓住,反倒“公权力”都给扯出来了! 子文掏出手机接通就冲泽辰发了火,“你都找的什么人!这哪儿片的警察!” 那头泽辰连连赔小心,最后亲自出马,动了二重炮的军警!…… 好咧,再看这头, 着实翀心都没想到,这臧颖的哥什么来头?且先不说阵势能扯这大,怕,是个傻子吧,你逮你妹妹用得着这样“牛刀霍霍向猪羊”吗! 嗯, 估计半个月竹夜都开不了门了,这一役搞得像它这里藏了军火库做了多谋反的事一样,军警荷枪实弹开来……跟人解释都不信,这就为抓一小丫头回家! 哎, 这浩浩荡荡的,……翀心他们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怵!可咱子牛小门小户,脑子又被修补过,才第一天回学校上课,就遇上这等阵势!……吓死小天使啦,子牛那天吼得翀心都不敢动,坚决不叫他们送,自己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回家!为啥吼翀心呀,她身份证就那么被警察带走了,你说她着不着急!饶是翀心一再保证,第二天一定给你拿回来,她不听,这小渣天使又不说话,就是指着他们不叫他们跟,心里狂想,我今儿一定得“病”,明天请假!明天坚决不上学!身份证拿回来再上学…… 你晓得她这一路做个啥事儿不, 她故意往电线杆子上撞,摔得那个残,脸蛋儿都擦伤了! 回家一见到舅舅就大哭, 估计也是心实在虚生怕舅舅想到要身份证上,越哭越伤心, 舅舅还算心上平和,首先看到她那自行车龙头歪成那样,她又摔得脸破了相,“摔跤了?”她哭得一手背捂着眼睛,连点头的功夫都没有, 舅舅叹口气,紧她哭,也先甭理她,把她自行车推进来,先掰了掰,把自行车龙头掰正了。 再看她,小天使一抽一抽的,也眯眯眯睁开眼了,这才走去洗手间洗了个热毛巾出来给她擦脸再问,“怎么摔的,” “我,舅舅,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头晕,一晃神就撞了。” “不一直都很好么,一上学又头晕了?” 她直点头。 舅舅扶着她胳膊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后面柜子里拿出药箱,给她脸上手上擦药,子牛一抽一抽还没缓过劲儿,改成不出声的流泪,看着照业死。舅舅给她擦好药,“那,明天再休息一天?”子牛开始抬手抹眼泪,点点头。 第三天,舅舅给她买回过早的就去上班了。 舅舅一走,死子牛就活了,翻身起来第一件事给翀心打电话,“我今天不上学,你快点想办法把我身份证要回来!” 翀心那边再次保证,“保管中午之前给你送去!” 挂了电话,这懒伢儿才开始树懒一样慢吞吞漱洗,漱洗的时候还发呆,又不知天马行空想些啥, 再慢慢吃早点, 再慢慢翻报纸看, 再懒洋洋趴在阳台栏杆上看楼下的大妈们跳广场舞,觉着阳光照着真舒服,又开始打盹儿…… 嗯, 这就是个除了玩儿就是赖享受的货儿,十六七的年纪,悠哉悠哉的节奏跟老人们毫无二样! 4.5 没想到,没等到翀心中午给她送来,“身份证”自己会回来! 子牛在阳台上趴着盹儿啊盹儿的,忽然楼下有人喊她,“子牛!” 子牛吓一跳,一下立起来!一看哇,是个挺帅气的男的。当然子牛在乎不到他颜值上,他那一身警服就得把她吓怂,这小姑娘真跟老鼠一样侧身就往屋里跑! 却听到后边儿赶紧地叫“你不要你身份证了!” 子牛这才定住,眼睛珠子还转了转,转身磨磨蹭蹭挨近栏杆,瞅一眼,只见那男的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身份证,又向她招招手,“下来拿。” 这肯定是身份证重要,子牛望一眼还是快速跑回屋里拿起外套披上钥匙一往荷包里放就着急下了楼来, 诶,人呢? 她左右瞄, “这边!” 原来那头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那人就站在后车门边。 子牛快步走过去,跟做贼的,还左右看看,幸亏车停在僻静处,没人。 到了跟前,那人却是已经拉开后车门,手里拿着身份证往里一比,子牛肯定还是谨慎往里瞧了瞧,却,“诶!”人动作那个利落,感觉就是抽抱起她往车子里一甩,跟着身份证也丢进来,车门合上了! “干嘛!”原来里头还坐着一个人呢!子牛都没看清谁谁就被抱个满怀,她倒真齁心,眼睛首先是自己的身份证,被抱着了手还使劲儿哈住了身份证拽手里,这才气凶凶看向抱她的人,这下,又愣傻得不轻! 咋了? 还是颜值不重要。虽然颜值确实十分诱人! 笑眯眯的眼,透着股子极艳丽的老谋深算。人说习燕晚永远“和稀泥一样笑呵呵”,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笑容背后有多贪婪腌臜。 不过,咱失忆后的子牛,第一眼遇见她的金主,注意到的,还是他那一身警服的皮,以及,赫赫,肩头一枚四角星花!她是不懂具体啥级别级别的,但起码分得清楚这官儿一定不小。 嗯,不大也不小吧。 习燕晚来汉任市局局长快十年了,一个二线城市的局级,说来也没啥了不得。但,“贵”就贵在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近十年,不升也不降,稳熬,熬也熬成地头蛇了吧,且还不说这位本来就背景复杂…… 见子牛又是望着他肩头的警衔先是疑惑渐渐快变成迷恋了,听着燕晚一叹气,接着上来就狠狠亲咬她的小嘴巴!这劲头,一点儿不似快五十的人,更别说人前的“憨糊老好人”,那个贪浪!…… 子牛呜呜肯定大力手脚瞎扳呀,燕晚的力气实在蛮,里头一点不隐藏憋狠了想死了,抱着她就往下压,手也……子牛终于狠狠咬了他一口,燕晚嘶一吸口气,松开一点,手却极其温柔地挪上来理了理她瞎扳扳乱的发,笑意盎然地“这要不是看你把我忘了,我今儿该多高兴,终于看见贞洁烈女的子牛了。” “你到底是谁!”子牛吼,她还真迷糊上了,他的吻真的一点都不陌生!一挨上来她就沉沦,对,就这种感觉!好像从前被他吻的嘴都肿了还嫌不够…… 燕晚坚持给她把乱发理顺后,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 超帅地一指一划开……真的,人前真没几人见过这样的燕晚!人前,他就是个“老糊涂”“老好人儿”…… 挨着她的脸蛋儿,一张张划,看得子牛哦……脸就是一阵儿更红一阵儿,照片里的自己和他……哎,太不可描述了,太造孽了…… “拿着,自己欣赏。”他把手机递给她,双手腾出空儿来就能继续不可描述了, 子牛的身体真的有自己的密码,他的手就是最默契的解锁器,不多会儿子牛手机就拿不住了…… 他在她耳朵根儿说,“我还是挺欣慰的,这半年你把我忘了,身体,还是记得我的……” 好吧, 疼爱啊疼爱,女人是水,疼爱就能叫她如沸水滚开。再衣着完好的子牛透过车窗闻着了新鲜空气,人还是像染了艳阳的春花,轻飘曳软。她很满足。是的,脑子忘了他,身体,十分熟悉他。子牛本来就是个脑子随心走的,身心这样熟悉他,人怎么还能作排斥他呢。 车窗打开了,才看见那边背对着车站着抽烟的那男的。 这男的估计经常搞这勾当,搁那等着习以为常了, 一回头,见完事了,单手提哩烟的手一松,烟头掉地上,他脚踩灭又转了转,不慌不忙走过来,“老板,舒服了?”歪头冲燕晚,一脸痞子样儿。 燕晚酒足饭饱一样制服前襟开着,衬衣领口也敞着向后躺着,腿上坐着“娇羞害臊”的子牛。他双腿往上一耸,“没看过吧,我家子牛这小媳妇样儿。” “那是没,以前就是个小泼妇!”那人笑笑,睨一眼子牛,“你也是,咋脑子一撞变这孬,这要从前谁敢这么‘抢’你的身份证,你恨不得把他老家都扒了!” 子牛不吭声,外套一裹,她就要下车, 那人也顺势笑着帮她把车门打开, 子牛出来就跑了!听见身后的笑声,不大,“这丫头还是以前一样爽,干一泡后谁谁谁都不问的……” 她是没回头看,燕晚那眯眯的笑意哦,几多宠溺…… 直到她跑不见了,那人合上后车门,上了驾驶位,回头问“您没告诉她您是谁啊,” 燕晚边不紧不慢地扣衬衣领口扣子,“兔崽子,不是你不叫我告诉她的,说这刺激。” 那人笑着转回头,“对头,她这人精打听不出您来,就不叫贾子牛了。”说着,启动了车。 燕晚微笑看着他开车的后脑勺,眼睛渐渐合上。 宁玉这小子是太上老君火炉子里锻出来的猴精,他愿意屈尊这些年当自己的秘书……啥秘书啊!完全就是个“全能打杂”,司机是他,保姆是他,狗头军师是他……他想要什么,燕晚心里还是有数的。 谢谢为我的子牛投小钻,嘿嘿。 4.6 体育课,子牛和翀心在双杠旁边。 秋光脆亮,秋云不动。 子牛双手紧握双杠的一根,压肩膀。她的肩压得很低,黑直头发梳成马尾,随重力垂下,最低处低于她臀部的最高点。她的小腿腓肠肌拉得很长,挣脱运动裤,近脚踝处裸露出一段,和裸露的脖颈呼应,对抗重力向上,似乎一直延伸到臀部的最高点。太阳被云遮住一部分,遮不住的光金子般从云彩边缘倾斜而下,一阵风从无何有处升起,操场上的国旗、白杨树的叶子和她的辫子朝一个方向飘扬……这是一种有如神助的少女健康感。 “你知道习燕晚么,”她一边撑劲儿问了句翀心, 翀心靠着双杠,挺意味深长地瞄向她,“怎么问起他,” 子牛犟着不动情绪,坚持“闲聊状”,“我身份证他帮我找回来的,肯定得问问呐。” 翀心笑笑,“市公安局局长呗,他我不了解,他儿子倒还清楚些。对了,”翀心反身趴在双杠上,瞅着她笑,“你和他儿子很熟。” “谁?”子牛这才站稳,超级疑惑看过去,他还有个儿子?我还挺熟?忒乱了…… “习占想,二炮指挥学院一霸。你们关系很好。” 子牛瞄着她,是真想往细里问,怎么个好法儿?但是,实在没脸。一来她和习燕晚的关系一看就是偷偷摸摸,不知道翀心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嗯,她和这个小的也有往来……子牛暗自咬死自己!你真是个烂货! “好吧,那就说说这个习占想吧。”子牛装镇定继续问,看着像平常“找记忆”一样。 这时候翀心也放松不晓得几多,一撑杆儿坐上双杠,两腿悠闲晃,看着远处的秋色,眼里倒有几分瞧不起,“这个占想啊……要嚼三天三夜也嚼不完,坏透了,他妈其实又是个孬种,反正我是不待见他。不过,你很喜欢他,”扭头看向子牛,居高临下还在打量,又歪头猜想一样,“我估摸你是喜欢他的长相,忒舒服的好看,添对翅膀就能当天使飞走了。” 天使! 子牛心里一噔, 小天使现在特忌讳这个词。 她如今的状况是糟到底了!一场车祸把翅膀摔没了!!再背脊骨那里疼可不是以前翅膀要挣脱而出那种撕裂的疼,你们尝过骨头空空,寒气往里灌,针刺削骨一样的痛法么,估计无人能尝,也就她了。 对于这场车祸,子牛记忆全无,只记得醒来时背上压着一个铜像,好重!等知觉回来,那种重得透不过气叫她哭喊舅舅,“这是什么呀!舅舅,拿开!” 只听见舅舅的声音,“再忍忍,别哭别叫,省点体力。” 过了一刻钟,子牛终于知道舅舅为什么叫她“省体力”了,因为真把那东西挪开,子牛双背脊骨那里喷涌而出的鲜血……舅舅叫她使劲儿攀附在挪开的那东西上,咬牙再痛再想死也要坚持住,抱紧了,别滑下来…… 跟一场血洗一般,等背部血滴子淌下最后一滴,虚脱的子牛从那东西上滑落……哪还有意识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也不知,其实她背后从蝴蝶谷骨那里至腰骨,两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再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舅舅慈爱的脸庞,“子牛,” “舅舅,我到天堂了吧。”小子牛迷糊说, 舅舅叹口气,手抚上她额头慢慢摸,“本来早飞上去了的,你飞错了咩……” 子牛没听懂,“啊?” 舅舅又轻轻摇摇头,“没什么。感觉好些了么,” 子牛终于想起来撒娇,“好疼好疼啊,这儿疼,这儿疼,这儿疼……”反正没好地方。 舅舅只能鼓励,“嗯,还是蛮坚强的,总算挺过来了。慢慢养,会都有好转的。”子牛还是乖,听话点点头,再扭头一看,眼中放光,她枕边有个小雕像,白玉的天使造型,天使是个青年男形,只显出的两只羽翼竖直垂地。 子牛晓得自己是天使,但是并不了解天使。舅舅也很少跟她讲天使,她自己本来贪玩,再加上翅膀的困扰,叫她本能也排斥天使的事,更没兴趣去打听。 “这是谁,”小天使趴在床上拿起天使雕像左看右看,这就是眼缘,一看就十分亲切,十分喜爱。 “米迦勒。” “哦。”她也没多问。舅舅提及这个名字也是淡淡的。 却, 她真该好好了解了解米迦勒!全名,圣.米迦勒。 米迦勒。希伯来语,mîkhā’ēl。他是神所指定的伊甸园守护者,也是唯一提到的具有天使长头衔的灵体。米迦勒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谁似天主”。《圣经》的记载显示,与撒旦的七日战争中,米迦勒奋力维护天主的统治权,对抗天主的仇敌,的确名实相符。 《圣经》对他的描述与歌颂非常多,他不仅有着凡人所没有的勇气与无可比拟的威力,还拥有最美丽的容姿,非常英俊。他性情勇猛果敢,虽然好战,但是充满慈悲心,对于罪恶的事抱持着绝对的否定与无情的歼灭,是“绝对正义”的化身,毫无参杂一丝黑暗。 这半年来,舅舅叫她抱着这座小雕像不离身,最是她后来得知自己翅膀全没了,更是恐惧,有阶段日日哭,惊恐又痛苦,舅舅就告诉她这座小雕像会帮你把翅膀找回来的,你要这么天天沮丧只会叫他心烦,还是坚强起来,实在难受心里有话都可以和小雕像说,它会为你化解的。估计这也是“心理疏导法”,子牛就把这小雕像当成了最大的慰藉,直到现在也离不开…… 所以说,提及天使,是子牛最深切的秘密与最复杂的所在,说这个占想像“天使”……子牛也是心绪复杂。可,真到见着了,子牛又安慰自己,他是叫我喜欢咩…… 是呀, 她跟占想“失忆后的第一面”,见得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的大人们。 4.7 身份证找回来后,子牛老实多了,规规矩矩上学,上晚自习,听讲,写作业。看得出连她同桌王志慧都有些诧异。 说实话,小天使脑子不笨,还可以说是相当灵光,只要肯学,能差哪儿去?几次真实地考下来,虽不至于“突飞猛进”,成绩倒也看得过去。 现在也不存在“不跑操”了,子牛就有一种健康结实的美,一跑起来,更美!她跟翀心他们说得也好“我们要做一棵树,抵抗万有引力,昂扬挺立;不能一口袋劈柴,顺着万有引力就坡下驴。物我两忘、晨昏恍惚的状态真的不好。” 是的,现在的子牛该说更得人心些,起码,从前不敢亲近她的一些同学见着,对她面善多了。 这天刚才晚自习,子牛还没动,在思考一道数学题。 志慧清书包的,突然掏出一沓钱从桌子下放她腿上, 子牛没动,人却也蛮惊诧地望向她。 钱就搁在她腿上,志慧继续清书包,说,“你这段时间没叫我替你做作业,考试也没抄我的,这些佣金我就不能收。” 诶哟,这还真是讲诚信的“雇佣关系”呢。 子牛猜着从前人那么自然“包揽”她的学习肯定有原因的,看看,多直白,就是“钱货两清”。 她也没多说,动都没动腿上的钱,继续思考题。志慧先回家了,走时,还看了她一眼,眼里也是迷惑,这子牛再返校回来跟换了个人似得,看来“失忆”着实能改变点人的性子…… 题做出来了,她这才挪动,低眼一看腿上的钱,真不少呢! 子牛又疑惑上了,我哪儿来这么多钱打点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一想,估摸跟习燕晚有关了。那估计也是一桩“人肉买卖”,他上我,我得钱。子牛顿时有些耳朵红,再次肯定自己从前是个烂货。羞耻是羞耻,却不能反感,到底好坏都是自己……不过一个新鲜问题涌上心头:我既然这么有钱,那,得了的钱我都藏哪儿在?一下,她又兴奋起来,回去得好好找找。心情好地这才收拾起书包。 这时候,她手机“叮铛”来了个短信, 拿起来一看,心头不由一蹦, 来信人:占想。短信内容:你一直不召见我,我又不敢轻易去打搅你,但是真想得厉害,听说你又失忆了,我只能大胆主动请你出来“相认”了。江滩,我等你。 舅舅早把她的手机给她了,可这货自己也恨自己,这是设置多麻烦的密码呀,她自己都解不开锁了。问到翀心才解得锁。 子牛翻览过手机通讯录,人一潮排,大多陌生。那天和翀心一提到“占想”,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他的名字设在“特别联系簿”里第四个,第一个是舅舅,老二是翀心,第三就是他老子习燕晚。尤见,自己和他父子关系是不浅。 子牛从教室走出来,把手机递给翀心看了看,翀心笑“看吧,我说你和他关系好。”两人去了江滩。 美哉,江滩! 这边灯红酒绿三十年代感老街, 这边,是漫长的江岸线。 两人把自行车停靠好,子牛斜背着书包两手揣进校服兜儿里,领子都竖起来,江风太大。“这黑黢黢的,上哪儿找他?” 翀心两手拢着风衣外套,也是竖起领子,笑,“还能让你去找?等等,我估摸这货在整大的。” 果不其然, 大,大的不得了!! 突然,远处两排那种高射防空大灯打起!这半边江滩一下变得通亮, 子牛确实傻了, 看得见那边一门大炮对准着自己! “这干嘛!”小天使一来确实害羞,突然亮个透,她好像无处隐藏;再,也确实害怕,那大一门炮对准自己,晃晃炮口,挺吓人呢! 子牛要跑,翀心两手拽住了她,“看完呀,别怕,习占想那孬货脑子里花里胡哨的东西是多,很好玩儿的。” 子牛还是要跑,翀心就从后头抱着她两人纠缠着一同移动,可好玩儿了,她们往哪儿动,那门炮的炮口就对准哪儿,真的刺激,视觉上很给人压迫感! 子牛受不了,叫出来“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话音刚落, “嗖儿!!” 从炮口发射出一个人来!! 真的!是个人!! 砰! 直接冲到她面前来, 子牛这才发现她站的台阶上早就铺好厚厚的垫子,饶是这样,这人还是“piaji”摔个背面朝天, 再抬起头看向她……子牛都替他疼,鼻血呛呛! 这人倒像打不死的小强,也不怕疼,即使估计骨头摔都够呛也立即爬起来,跑向她,“子牛!”不晓得几谄媚。 两条大鼻血糊得嘴巴上都是,却丝毫掩盖不了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子牛望着他出神,翀心说得没错,他才该是天使,眼睛黑白分明跟婴儿一样澈亮的哦,嘴巴即使被血污住,也极好看。是的,习燕晚就长得好,他儿子把他的好也遗得好,却也有了鲜明的个人特色…… 他穿着单薄的普通士兵军装,翀心在她身后咯咯笑,子牛这才看清楚是好笑,他胸脯鼓鼓的,酱柰子特饱满。 他先伸出手“你好,子牛,我是占想,你老情人的儿子,可以一辈子做你儿子的龟孙。” 子牛才不伸手呢,他真是只变色龙呢!那眼睛,本来看向她极清纯的,这一说话,流光一变,又下溜又天真,说不出的油滑。 没跟他握手,他也不泄气,伸出来的手反过来就自己小铲了自己一嘴巴子,“诶哟,忘了你失忆了,估计还不习惯我。对了,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大馒头。”说着,又恢复质朴,原来他那鼓鼓囊囊的胸口捂着两个大馒头,拿出来还热乎乎的,他边小心细致地给她剥开袋子,边说“你最爱吃我们学校蒸的大馒头,我每次不给你带你打我可疼了。” 真的,子牛一看这馒头,比看他是亲切! 他喂她嘴边儿,她真咬一口!好吃! 见识了这一大一小,乌七八糟咋了,子牛现在也不反感呀。 4.8 “岔喝。” 是个坏种无疑了。 龟山上,习占想带着她俩儿翻院墙潜进一有钱人家里的地窖酒庄偷别人的酒喝。 “堂堂公安局长公子,家里又不是没有,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翀心戏谑荡着酒杯,小小年纪,品酒绝对一流。 子牛则干脆,接过占想递过来的酒瓶对着就一口,她贪这,不用说忘不忘,小学六年级她就很能喝了。 占想笑着瞧翀心一眼,真没跟小妹妹见识的样儿,缓缓说道, “古来,不管女人还是酒,男人都觉得偷比家里的好。再说,咱们今天来这里给他消酒也是为他着想。细细想啊,一辈子没多长,一辈子也喝不了多少酒。人只剩下半辈子了,就算下半辈子每天都喝一瓶酒,也就能喝七八千瓶——一箱十二瓶,也就是六七百箱酒,也就这小酒庄一年装下的产量。他这下半辈子几千天,只想喝自己家这一款酒吗?二,”他还举起两根指头,“这地方离市区有点距离,朋友也都不是闲散人员,一辈子能在这儿聚齐喝几次?酒友在市里都想换着地儿喝,不会一辈子只想在你这个酒庄里喝你的红酒就西红柿炒蛋吧。所以,岔着喝,咱这也是为他的美好生活贡献点力量。” 歪理邪说!! 却还真取悦子牛了,子牛默默喝起来,更觉滋味美。 “我觉得我该有不少私房钱。”她突然说, 翀心点头,“是不少。算算啊,你以前每天的花费至少五千。” “这么多?” “也没什么,你不少还捐了希望小学呢。” 子牛这才安心,至少做了好事,不会人神共愤。 “可钱呢,”子牛最关心这,她现在看不到钱呀, 翀心这就瞅着占想了,“你问他,你喜欢他什么都跟他说。”这就有点嫉妒的意思了。 子牛望向占想, 占想手里的酒杯晃晃,一挑眉,“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钱都是从我老子那里挣的。” 子牛下巴磕在酒瓶口那儿,想,看来还是得去问习燕晚。 “诶,对了,你小黄书还在写没,”占想扭头挺有兴致地问她, 子牛当时就怒了,“你管得着!”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掖藏的小秘密”原来竟也告诉了他! 占想还有些稀里糊涂,“看来失了忆,你真变害羞了,这有啥生气的,从前你说得可带劲儿。”一旁翀心也是点头,看来她也知道。 子牛脸有点红,堵着酒瓶儿嘟囔,“以后不准说了。” 占想和翀心都笑。 其实,写小黄书真是她一大爱好,失忆前失忆后都不曾改变。自从上次在车里跟习燕晚“突袭”了一回,小黄书的进度确实向前发展了好一大截,起码“他把她扑倒在床上”之后写了好几段。子牛想,看来是“实践出真知”,得亲力亲为才有灵感。 回来后,她又接到占想的短信,“今天有翀心在一边,有些话我不好说,改日我们单独聚。最近我要去京里有点事,你以前要的东西(小黄书),一起给你带回来。”子牛手机一丢,嘴巴倒是笑了,他能带回来的,肯定是超级难得的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来就有的道理肯定不会假。为了钱,子牛决定亲自找习燕晚去。 可,堂堂一个公安局长岂是她相见就见得着的? 子牛还是聪明滴,她有备而来。 一身校服朝气蓬勃, “叔叔,我是二中高三的学生,正在做关于‘全国安全城市’的社会实践报告,想采访一下局长伯伯,您能给通个信儿么,” 子牛“亘古不变”的吸引力就是对老人,六十岁以上的绝对“精准打击”,看到她,就有种“极乐天堂”的舒适感,自然也不容易拒绝她任何要求。 看看这也是她的心计,找门口那看门大兵,估计没用。找他们局里的门卫老头儿更靠谱儿。 “哎哟,孩子,你这一找就找最大的,估计难啊。不过我往局长办公室打电话试试,大半估摸没戏。” “没事儿,您帮着问问,至少我也努力过。” 老头儿打了电话进去,子牛忙插了句,“我叫贾子牛。”笑得可阳光。 嗯,肯定只有“贾子牛”这三个字起了作用,顺利进去了不是。 电梯一上来,就看见宁玉站在那儿,一手放在警裤荷包里,微笑着比了个请。目前看过去,这层楼没有人。 子牛走过去,宁玉歪头看着她,“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子牛耳朵根儿又有点发烫,昂首目视前方,装也要装出大量儿,“什么没有第一次,很稀奇吗。”说得听见宁玉一旁低笑,“这一款的你倒是有趣。” 领她到办公室门口,先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进来。”这才推门, 不说特别关心吧,子牛也想象过他办公室的样子,肯定庄严肃穆的,没想,这一打开,……文人气息扑鼻,花儿,画儿,书,当然也有庄严的办公桌,国旗杆儿,反正,没想象那样枯燥。 子牛进来,门被宁玉合上。燕晚正在浇花儿,浇水壶从右手拿到左手,空出来的右手抬起朝她招招示意她过来, 子牛也走了过去,被他揽住腰,“看看我养的月季,好吧,” “好,” “这月季啊,”开始谈“月季经”,子牛也听着,“一名‘斗雪红’,一名‘胜春’,俗名‘月月红’。藤本丛生,枝干多刺而不甚长。四季开红花,有深浅白之异,与蔷薇相类,而香尤过之。须植不见日处,见日则白者一二红矣。分栽、扦插俱可。但多虫莠,需以鱼腹腥水浇。人多以盆植为清玩。”又低头看看她,“听得懂么,”子牛一哼“跟月径差不多。”燕晚笑“小黄货,本质没变。”放下水壶,一把把她抱起来“你月径可不是这会儿来,所以……” 有过上次领教,子牛知道他很会玩她,不过她来有正事,子牛可拎得清。子牛矫健,一个搂脖,变成两腿紧紧夹着他腰身,小抬下巴,“我可不是送来给你玩的,我的钱呢!” 4.9 “你的钱你藏着,我怎么知道你放哪儿。”他笑着抱着她走到窗边阳光沐浴下的小沙发坐下。 “看我子牛多结实,这腿长跑一定不错。”拍拍她的腿,懒懒靠向椅背,双手撑在脑后特别惬意。 子牛像骑马一样坐他腿上脚也晃悠悠,“以前每次你给我多少钱呀,” “你要多少给多少,” “我要的多么,” 他笑而不语。子牛觉得应该是自己从前很能“狮子大张口”。 看他也不是会瞒自己的人,子牛只能丧气地想,回去再翻箱倒柜地找找咧。不过,他刚才那一拍她腿,倒叫她想起另外一辙。爬着凑过去,两眼啾啾望着他,“我以前除了要钱,跟你混还想要点别的吧,别骗我,你知道我失忆了,跟我说实话。”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没好处。” 子牛撅了下嘴,靠过去嘬了下。 “你觉得叫我说实话就这么廉价,” “那就是你总是满嘴假话咯,” 他起身抱住她,抵着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我对你,还真没假话。”子牛渐渐也抱紧了他,这个吻又诱人又美好。 “你除了要钱还真没找我要过别的,”他轻轻摸她的额头,“有时候我想送你些好东西,你全要我折现给你,哎,真是个不识货的小东西。”子牛歪头靠在他肩头,心想,看来我真正想要的他还不知道。 子牛的理想是什么?当警察呀。所以她觉着自己能跟着燕晚父子混,多半也为将来做打算。 跟燕晚呆时间长了,子牛发现他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要舒服地坐着。他说不要全部明式椅子。明式椅子是干活用的,是给眼睛享受的,不是给屁股消沉的,正襟读圣贤书可以,危坐求禅定可以,歪着舒服不行。最好是纹革苏式老皮沙发,宽大、平稳,皮子已经被很多人的屁股在漫长的岁月中磨得发毛,坐上去痔疮都能被充分安抚。对头,他办公室、家里,都是这种老苏的旧沙发。 要有书翻。他有空会带子牛去二七厂和东四的中国书店,别管书名,一买就是几千本旧书,五颜六色,大小不一,两人分批驮回来胡乱摆在书架上。他会抱着子牛往高层的架子上摆,既锻炼了也长见识了。 要有古董。他肯定爱盘弄这些,家里一屋子这些。但,他说不用追求国宝,但要追求真,有古代工匠的精气神儿。不用摆满仿造的半米高红山c龙和良渚玉琮,摆个简单的西汉素面玉璧就好,哪怕残器都好。 要有现代艺术品。也是一屋子。不要满墙假启功、假范曾、假陈逸飞、假艾轩,也不要满墙光头、笑脸、面具、绿狗。装置也好,绘画也好,摄影也好,作者最好还没怎么出名,但是确实眼毒手刁,尚无匠气,做出的东西摄人心魂。 要有酒喝。要能抽烟。要有花草。要能吟唱。嘿嘿,他还真能唱几句,子牛喜欢听,那小范围现场的吟唱有原始的杀伤力。那日,做完后,他吟唱了一首状若寻常巷陌的诗,子牛听得血汗停止流动,坐地飞升。 所以,慢慢子牛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挺黏燕晚的。他是个有趣的人,但,也足够坏。还没看出来么,他也就一个局级干部,为了这些“有趣”,他可是能成百倍千倍地拿出更好更好的……这得有多贪心呐! 可是,常人眼里,燕晚就是个“慈暖局长”,是个“很朴质”的老局长,这也得靠他多么炉火纯青的“双面人生”呀。 人都来了,有大半年没见,燕晚怎么可能不馋她,说着说着话儿就裹上了。 正在兴起时,忽然敲门, 燕晚不着急,知道是宁玉,“嗯”,只嗯了一声,宁玉就能听出里头有多重的玉还没得。宁玉小声,“省厅的张小菊来了,没办法,人怒气冲冲的。” 燕晚重重亲了口子牛,歪身要完,子牛却抱紧他“不,”燕晚也实在克制不住,只有抱着她起身走到门边小声,“你想想办法。”宁玉小骂了句,“你干脆吊着她去接见得了!这妖精,还说变矜持了,狗屁!”听见脚步声走了。 子牛就是爱和他一起嘛,那种仙仙飘飘,特别是背后骨头缝儿里的爽气哟,好似渐渐充盈,弥补着那里的空荡荡…… “哎呀,张主任亲自过来。我这一摊子事儿,下来两个二级警督衔,十来个人争,这得一个一个做工作啊。”燕晚快步走过来,举起了一手, 那人也面带笑容,算恭敬地举起了两手握住,“习局辛苦了,刚才听宁玉讲了,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客气后步入了会客室。 刚儿子牛扒他身后看他看手机时,他看的就是宁玉发给他的短信,事先肯定告知了张小菊这盘来的用意。 为啥?说到底,还是子牛那天身份证惹得祸。 臧子文教训妹妹用了杀牛的刀来割草,结果,正如翀心那伶牙俐齿的说准了:只得了妹妹更大的叛逆与不待见。父母的叨叨、妹妹的“得理不饶人”也是叫子文头疼,可公事在身,加之也有点“应付”吧,他“先撤为妙”早日回京了。这摊子事儿交代给了泽辰“全权负责”:你把我妹看紧了,别再叫她跟那妖精鬼混。 泽辰也是没法儿,一开始觉着不是个事儿,直到“那日明明抓回来捏着一个人的身份证”,之后,竟然不到半天就给人“要回去了”!还是凌宁玉出的手!……泽辰觉得事情复杂了。不过他倒还没联想到“真正身份证”的主人子牛身上,毕竟当日里“子牛是谁”他都不知道,只记住了那个“漂亮不得了嘴巴不得了”的翀心!所以,泽辰自然以为翀心的后台是宁玉。 宁玉那后头就是习燕晚呀!看来要搞定“臧颖这不鬼混”的事,得直接跟习燕晚去沟通,说不定是他家谁亲戚的孩子,说说不叫她带着臧颖玩儿不得了。 泽辰自己是没那个本事直接找习燕晚谈的,不得已,请来了他老同学,省厅还颇有点门路的张小菊来提……这小菊呢,又是个“半斤八两”,事儿事儿的,还真接了这茬儿。看看,孩子间的事儿,大人们有时候一参和,是容易“豆腐盘成肉价钱”,搞复杂了。 4.10 前头是客套,谈到正题上,可就没那么“客套”了。 关键是张小菊这人说话的方式还是欠点考虑,情商低了些,“臧校长家这小姑娘一贯讨喜,我们都是从小看到大,一直都乖巧得很,直到这上了高中……也不是说一块玩儿就不好,总归各家的培养方式不一样,臧家书香门第,还是希望孩子文静些……”哦,上高中跟你们那孩子玩一块变坏了呗,人家的孩子是要文静有出息的,不能跟着混玩儿。 那把我们子牛搁哪儿看了!混账学渣了呗。甚至还特意“劳驾”个省厅的主任亲自上门“嫌弃”,咱子牛就遭人嫌到这个地步了? 燕晚心里肯定不乐意。 “老好人”地笑是笑,口气打人呢,“那没办法,孩子的眼睛是最利落的,她愿意跟谁玩儿,这大个姑娘也该心里有数了。如今玩儿的得爹娘老子做到这地步‘拽人回去’,我觉着,还是得从家里找原因吧。” 气得张小菊哦, 面上又不敢真跟他翻了脸,反正是并不愉快地离开了。 燕晚回到办公室也是冷笑,“藏学俞也是个人才,自己闺女管不住扯这大一圈儿教训起我来了,堂堂那大一个军事学院的校长,滑不滑稽!” 宁玉两手放前靠坐在桌边,笑着,“您两儿还是不一样,臧校长做父亲的指着自己姑娘走正途有出息。您那贾子牛,本来就是歪瓜裂枣架子上结出的果儿,您莫非还指着她出息出息的。” 燕晚点点他,“你还真别小瞧了子牛,她身上一些东西,真不是一般孩子有的。你知道,她得了那么些钱,都在干嘛?”他又指了指窗外,“西郊唐县最偏远的一个村,新修了三个希望小学,两栋楼只怕都是她的钱捐的。”宁玉听了,真有些怔那儿!燕晚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摆手,“这都不算什么,她挥霍是有,可也舍得拿钱出来修庙这就想不到了吧,一砸一尊鎏金铜佛的钱进去,教堂、孤儿院、养老院,她都投过钱。”燕晚走到窗边,又叹口气,“所以我愿意给她钱,多少都给,总觉着子牛就是老天派下来赎我孽的人,替我积德呢……” 宁玉在他背后也抬眼看他一眼,心想,他也知道自己造了不少孽呀。只是确实没想,那丫头使钱还有这个方向……后又一想,燕晚本就是个老妖精,贾子牛会搞这些,你怎么又知道不是燕晚背后教的呢。哼,老妖精贪小妖精的色才是正理,看把她说得天使一样…… 宁玉慢慢站起身,“得了,她是个好姑娘行了呗。就是您也别面子上一点不给张小菊呀,他出来还邀我吃饭,估计就是想从我嘴里得您个下台阶。我这,给不给他台阶下撒。”笑着歪头问,猴精儿一样。 燕晚转过头来,还是没好气地望他一眼,后又一摆手,“算了算了,你打发他吧。再跟子牛说说,甭理那女孩儿了,什么人家,事事儿。” 宁玉“好嘞”领命出来了。一手放裤子荷包,一手拿着文件拍打腿侧又拍打,慢慢走,戏谑想,你一家子又是什么好东西,小情儿,儿子,哪个不事事儿大发了!还好意思说人家。 …… 且说子牛从燕晚那里也没寻得“私房钱”下落,回来可就翻箱倒柜了。 最后,还真佩服自己的“藏功”。找着了,猜在哪儿?她也是个人才,厚厚一沓存折银行卡,她摆得整齐都放在一个防潮塑料袋里,藏在她自己房间的小洗手间马桶后边儿! 这只鬼坐在马桶上想了半天,为什么藏这儿,后来估摸是这个原因:子牛上厕所特别磨蹭,一坐到马桶上就半个小时,可能,就喜欢趁这个时间数钱呢! 是呀,看着这些个存折银行卡,子牛都是抑制不住的心花怒放!这么多钱,岔着花,她想想都笑得合不拢嘴。 重新找回巨款,贾子牛第一件事就是携资上“小芙蓉”后厨拜大厨学做汤包去了。 子牛“车祸”住院那会儿就爱上了汤包, 一个当然是好吃,一个源于吃包子的过程充满了乐趣性。 一个个小包子安静地在蒸笼内团身而坐,收口处有若干褶裥,外表憨厚敦实,甚至有点笨头笨脑,这个时候,肉眼是无法看穿包子内部的,但是想象和唾液分泌却异常地活跃! 其实包子内部无非是馅,馅则非菜即肉抑或菜肉混杂。这一点,谁在事前都已经获悉。不过,、还是叫人控制不住地要去想象:“这一只”包子在热力的作用下究竟会给咱们的味觉带来何种惊喜?就像一个景德镇的工匠,脸上映着熊熊的火光,心驰神往地想象并且期待着一场惊世的窑变…… 吃的乐趣叫子牛也萌生了包包子的想念,江城最好的汤包店在“小芙蓉”,你说从孔子时代“拜师学习”都得拎两刀肉去咧,何况现在,人家还白教你不成。子牛遂用红包包了好些钱,真的到小芙蓉后厨找了白案师傅讨教。人家看她诚心诚意,又是个纯净面孔,人收了,钱也收了。 课余时间小天使学得风生水起呀。 “小芙蓉”是“百年汤包一绝”,可如今这餐饮市场的竞争力,只凭一项“豪门板眼”是当不了“豪门”的,所以必须开拓更宽阔的市场。这几年它在粤菜上功夫下得不少。宁玉知道张小菊喜粤菜,于是请他来“小芙蓉”小酌几杯。 这也是要命,一进店,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贾子牛! 宁玉暗自咬牙,按这个点儿,周五下午,她还没放学呢!怎么跑这儿来混了?又跟谁些不三不四地跑这儿来吃喝玩乐,宁玉对这孩子是彻底没好印象。 “请,请,”面上还得招呼张小菊,心里mmp:一会儿抽空出来找找,得先打点预防针,别又给人惹祸! 何曾想, 不等你找,她自个儿先送上门了! 4.11 “小芙蓉”粤菜一绝就是蛇宴。 张小菊看来是这方面的行家,边吃边饶有兴致地聊, “《淮南子》里说:‘越人得蚺以为上肴,中原得之无用。’苏东坡的妾侍,在惠州时将蛇羹误做海鲜吃下,事后得知所吃为蛇,竟然于数月后死于非命。哎哟,即使在今天,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广东人的这种爱好,恐怕仍是一种可怕的风俗吧。” 宁玉笑笑,他一地道京里人,对吃这玩意儿确实心有芥蒂,与蛇肆有关小时候只听过这么件事儿:65年初,古帕革命领袖切?格瓦拉少校访华,大领导就曾在欢迎晚宴上,一边与切同志把臂畅谈世界革命,交流游击经验,一边将一大盆蛇、果子狸、鸡相会而成的“龙虎凤大会”彻底歼灭。此前,这登峰造极的“龙虎凤大会”还曾以国馔的身分招待过天朝人民的贵宾伏罗希洛夫元帅。那时候孩子们间就曾大话格瓦拉少校和伏罗希洛夫元帅皆为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之人,只有蛇怕他们,他们是不会怕蛇的,所以消灭“龙虎凤大会”不在话下! “广东人吃起蛇来还是很有特色的,不吃小蛇,不吃蛇头,更不生吃,现在他们除了炮制蛇羹,还能炒蛇片,酿蛇脯,最近又推陈出新,涮蛇呀,‘椒盐蛇禄’都挺风行。来,尝尝他们这儿的‘椒盐蛇禄’……”宁玉将旋转盘转到小菊跟前, 真边品边聊, 包间的门打开, 两个服务员进来, 哦,是“小芙蓉”的最正宗一绝,小笼包来也。 “哎哟,包子来了。”得亏宁玉是把这句话笑着讲完了,再这一抬眼望见子牛……吓一跳!她怎么穿个服务员的衣裳挺那儿!……这要是话儿没讲完就看见她了,宁玉肯定得梗一下,实在想不到咩! 子牛看见他也是吓了一跳,也得亏旁边的同事赶紧招呼她,叫她摆盘,并笑盈盈已经介绍了,“这是我们店新出品的一种‘火烧小笼包’,吃的时候真得有些技巧,先叫我们这服务生给您们演示一下如何。” 宁玉不吭声,倒是小菊很大兴致。主要也是小子牛白白净净,这姑娘绝不是“一眼漂亮”那种,但是,天使呀!天生叫人亲近喜欢。男的嘛,但凡好看一点的,只要嫩的,她干嘛都是新鲜。 遇着熟人……虽说他也算不上熟人,但毕竟认识,子牛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却,恰恰就是这么点“羞涩感”在里头,她这一吃呀,就能把个男的迷得晕三四五! 动作还是蛮秀气的, 手心向上,食指、拇指、中指分别由包子底部按顶端及左、右三点持之,向嘴的一边,留出充裕的可咬地带; 轻启小唇。子牛的唇肉嘟嘟,真的很想叫人咬一口呢。咬开一处铜钱大的缺口之后,她也并不急着吞噬,而是先在水平方向对洞中之馅作一番近距离观察,然后用舌尖轻点以便探测温度,再张口上下唇密裹包子缺口处,此刻,她微眯上了眼,好似调动丹田真气,将包之馅汁源源不绝地吸入口中,任由其漫过舌面,再由口腔四壁细润味蕾……最后,趁包子的馅汁尚未被完全吸尽,毫不犹豫地将包子一口吃掉! 哎哟喂, 她这哪里是吃包子,是在吃男人的心! 吃完这货还蛮豪爽地抬起手背就那么擦擦嘴儿,小嘴巴还在嚼,好似还回味无穷。……你知道,她一旁的老服务员多佩服老板这招儿,自从一次他在后厨看到子牛吃包子,就茅塞顿开,整个啥“火烧小笼包示范吃”,只要子牛上场“示范吃”,之后没有人不抢着吃这小笼包的,简直无往不利!老服务员是个粗大妈,不懂她这叫“秀色可餐”,只觉着小天使吃东西看着是叫人增添食欲,很可爱。 直到她出去,宁玉一直要笑不笑的,心里想的是,这要习燕晚晓得他的宝贝疙瘩在这里“卖吃相”,咋想? 却,着实没想到,小菊这一向来听闻也不是个好色的,咋就记住了她呢! 你知道一顿饭吃完了,该谈的正事也谈完了,上了车,宁玉送他回酒店,他提出个啥? “宁玉啊,你知道我妹妹是美院的老师,她在橛子湖那边有个画室,很不错的,山清水秀……” “哦,”宁玉微笑着应一声,心里着实疑惑,他跟我扯这些干嘛? 嘿嘿,小菊突然有点支吾起来,自己也笑着抠抠头,“是这样,刚才那吃包子的小姑娘,我看着真纯,能不能,”他又呵呵笑一下,笑得宁玉啊头皮直发麻,咋了?他看上那小妖精了!“能不能你帮我找来,叫我妹给她画张画像,我留念留念。” 宁玉这才放下点心。 这张小菊毕竟是个一根筋老实主儿,看看这不典型的“直男中意”,不敢有歪心思,可抵不住喜欢,就留个画像留个念想呗。 要是别个,这宁玉个魔鬼说不定还得给他下降头,勾着他唆使他越来越起“贪色心”,霸着这小姑娘,将后来啊说不准就是个好把柄。可惜了,这小姑娘不是别人,偏偏是早被习燕晚盘了又盘都盘出精油的妖精尖尖儿了的贾子牛!宁玉直摇头,沾不得。 毕竟她是习燕晚的宝贝儿,宁玉着实不敢擅自拍板。别看习燕晚为了避嫌,和贾子牛往来并不频繁,看着像纯粹的钱色关系,实际,燕晚宝贝子牛真在心里,除了从没二话地给钱,哪次子牛出事,燕晚不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特别娇惯她,明晓得她和他儿子占想也走得近,也从不干涉……这要点大度呢。 宁玉虽表面上应了小菊,但是心上实际也早想好了对策。别说他这只是小着迷一下,没起歪心思,就是小菊对子牛起了歪心思,宁玉也有办法“极体面”地断了这“危险的情丝”撒。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哟,嘿嘿。。。。 4.12 一周局级例会完毕,燕晚边向一旁宁玉交代着一边一同走向办公室。 “习局!” 宣传处的彭尚跑上前来笑着报告,“省厅的张主任刚才发来贺电,说恭喜我们局受国际刑警组织邀请,参会‘大型国际体育赛事安保经验交流会议’。” 燕晚点头,“知道了。” 继续往办公室走,宁玉笑着,“这张小菊,现在跟您可近乎。” 燕晚淡笑,“近乎、交恶都无所谓,只要他别骚扰子牛。” 果然,宁玉对燕晚也知无不言,将那日“小芙蓉”的事儿跟燕晚一说,燕晚肯定不高兴。什么画像,肯定泡汤了。宁玉自然很委婉拒绝了小菊那个“帮忙”。 不过,燕晚照样还是宠子牛,她爱上哪儿学做包子,干什么,一点不干涉。 这事儿算过去了,燕晚这段时间是真忙,头一件眼前的,他两天后就要赴布鲁塞尔参加这个‘大型国际体育赛事安保经验交流会议’,一些筹备工作得抓紧着做吧。 于是这两天宁玉也忙。说起燕晚的才干就在这儿,他写得一手好文章,真这种大场合的发言,很难想像吧,稿子大多是燕晚亲力亲为,宁玉只需要润色一番即可。 这次因“政务服务投诉与建议”小程序的开发进入最后阶段,宁玉要负责验收所以没有跟随燕晚去布鲁塞尔。 没想,真出叫宁玉头疼的事儿了。 这天,宁玉突然接到张小菊的电话,挺高兴呢,“宁玉,有空么,来橛子湖坐坐吧。” 上次他提到他妹妹张小粒在橛子湖有画室,还想给子牛画像,宁玉当时就警惕起来,口气倒是轻松,“干嘛,给我画像呀。” 小菊忙说,“不不,现在天气这么好,正好来橛子湖钓鱼,放松一下嘛。” 宁玉警惕心是有,可也还是小瞧了小菊对子牛的“一眼迷恋”,断定他没这个“色胆”搞出什么花样。笑着答应了。 次日正好是周末,天气也给力,好得不行! 橛子湖确实是个好地方,这里枣树特多,就是洋蝲子成灾有点可恶。 洋蝲子京里土话叫“顾蛹”,大致意思是描述柔软长形虫的爬行状态,有时候也用来描述人,带有谐谑意味。洋蝲子常见的都是短粗形的,淡绿色为主,爬起来缓慢不易觉察,蜇刺人都是以逸待劳。 洋蝲子枣树上最多,这是件让小孩们最烦恼的事。每年初秋,青枣挂树之时,小孩子准禁不住枝头果实累累的诱惑,总想先摘几颗青枣尝尝。枣树的果实长得怪,基本上越往高处越多,密密麻麻地压弯枝头。想够下几颗青枣,必须躲过洋蝲子这一关,可洋蝲子无处不在,不知在何时何地蜇你一下。这些,宁玉他们小时候都经历过。 钓鱼倒是惬意,聊小时候遭洋蝲子蛰也有意思。只是这么快活的时候,宁玉真没想到张小菊能来这一手! 远远的开来一辆小面包车,宁玉见小菊很兴奋地看过去,人甚至站了起来,也随即瞄过去,这一望见小面包车身上印的招牌啊……“小芙蓉”!……宁玉眯眼望他背后,气儿不打一处来!他真贼心不死!! 可不, 小菊执着吧,也够纯真的, 宁玉拒绝他帮忙,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去约个小姑娘,诶,想出个好主意,我可以“点外卖”呀! 也是“痴心可鉴”,你猜这位为了见子牛一面,拐着弯儿地点了多少汤包!橛子湖周边这一个村的人家人手够一笼! 这么多,“小芙蓉”的老板肯定笑得合不拢嘴更得“服务周到”,干脆派出个“汤包小分队”来橛子湖“现做”,子牛也来了,终于称了小菊的心。 场景很有趣。 “汤包小分队”一个个从小面包车上下来,胖子老陈是领队,他也是大师傅。下来后指挥小分队各就各位。 子牛还没看见宁玉,跟着队伍排队,老陈还“一二三四五”点名,子牛排老五最后一个。 宁玉看着好笑,高矮胖瘦的一排,都带着高高的白帽子,围着白围裙。但终归还是心烦,这张小菊对小妖精不死心咋办! 比起宁玉的罗刹冷脸,小菊可热情太多,一脸“姨母笑”,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子牛看,瞎指挥地上去“摆这里”“放这里就行了”,时而再看看干活的子牛,满脸迷恋看不够的傻笑…… 哎呀不好,枣树上的洋蝲子也迷恋她,蛰了她一下!看把个娇气的子牛疼得…… 是疼好不好,宁玉小时候也被蛰过,蜇时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然后跟着长久的火烧火燎的痛中带痒,洗也洗不得、挠也挠不得,也不知有什么药可抹可治,只好忍着。但是,看小菊那急样儿,宁玉又同情她不起来,一直就旁边冷眼看着。 小菊忙前忙后,甚至还掏出手机打了120!连老陈胖子都觉得他大惊小怪了,子牛那货格外娇气,疼得真像要她命一样,不过这也确实怪不得她,失去翅膀后,她的痛觉神经极敏感,一点点的痛会无限放大,小天使“怕疼”会至一个顶点! 这边忙的乱七八糟, 忽然听闻一个好听的女声,“这是怎么了?好香呀,” 走过来一个女人, 长发披肩,一身文艺范儿,手上拎着颜料箱。 张小菊一见马上招呼,“快把你的急救箱拿出来!” 女人先是一愣,再见他弯腰着急的对象,是个好可爱的小姑娘……女儿笑起来,“好咧,”便往自己画室那边走边还回头说,“是蒸的小笼包么,好香!” 哎, 这个时候,是全没人看向宁玉, 此时的宁玉, 呆怔在那里, 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魂被拿住, 被这个走过来的女人,拿住…… 女人路过他时,望了他一眼,也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 此时,只有宁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谢谢给小天使投小钻石,嘿嘿。。。。。。 4.13 午休。 同学们各有各事。有的还在刷题,有的读课外书长见识,有的在操场上散散步,男孩子也有打球的。子牛饭都没吃趴那儿画着什么。 “子牛,”翀心进来,“饭都不吃呀,画什么呢,”趴她对面瞧,这一看,很惊艳呢!子牛就用她的圆珠笔画了一株紫藤! “真好看。”翀心细细瞧她的笔触,子牛每一笔下去都很有分寸,恰到好处。 “画国画的人入门就得学画紫藤,紫藤的线条比较复杂,可以练笔。紫藤画得最好的是徐渭,不过画里诗里紫藤都是不太有品格的植物,尤其唐诗,很少写到紫藤……”子牛边画边说。 “喏,你的饭。”一盒饭忽然放到她右侧桌角, 志慧给她打上来一盒饭。子牛愣了下,她也没叫她带饭上来呀。不过还是“谢谢”,饭拿过来放到自己抽屉里。 翀心看一眼又走出去的志慧,凑她跟前,“她给你带饭要了多少钱,” “没要钱呀。我也没让她给我带饭上来。” 翀心笑着直点头,“看看看看,你现在越来越有人格魅力了,降得王志慧都主动对你好。” 子牛没吭声,注意力全神贯注在画紫藤上。 她真就这么有“人格魅力”么?诶哟,不见得哟。小天使在宁玉这里就没人格,更不谈魅力,所以,真吃了大亏! 要说小天使真的心地很纯良,没啥多余的弯弯绕。即使在现场看见了宁玉,她也没啥别扭,纯粹人家既然提出叫她帮忙做包包子的模特,给她画像,她就答应了。而且也很守诺,答应了就办好。 一连几天,她都应约到橛子湖来,给张小粒当模特。她照样做她的包子,张小粒画她。 嗯,这张小粒就是张小菊的妹子,确实是美院的老师,橛子湖边有个好大的私人画室。人也长得漂亮,气质舒朗,还比较好接触。 子牛就是看见她画室里摆着有学生的圆珠笔画也手痒痒,开始自己画着玩儿。不过她画紫藤可有“深意”:留着今后给她的小黄书做插画用。 子牛初中时就看过一本东洋黄书《不达》, 这紫藤在《不达》中位置就突出,主人翁是个和尚,他院子中庭就种着紫藤,紫藤架下也上演着各种银戏,第十二章《枕草》和尚写信,开篇就是“黑夜里,合幻花还是红的,毛绒绒的,紫藤花还是紫白色的,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子牛能够想到的写紫藤的诗,除了李白的一首“香风留美人”,就是白居易:“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谁谓好颜色,而为害有余。……又如妖妇人,绸缪蛊其夫……” 好咧,这画又画上瘾了。更好的是,每次来橛子湖畔当模特,也能学学那些很棒的美院学生留下来的圆珠笔画作线条。子牛“随遇而安”的个性还是很养素质的。 每次来,每次都能看见宁玉。 子牛这“男幻女爱”的眼睛一瞟就知道他对张小粒有意思。真正一双“仰慕者”的眼神,看着都不想移眼那种。但是行动上又很含蓄,始终不敢上去亲近表白,只远远看着…… 人家的情思跟她是没关系的,子牛目前的爱好在包包子和画紫藤上,精神世界丰富着呢,哪有闲工夫去管旁人的情情爱爱,所以说她看着他在也不别扭撒,大路通天,各走半边咩。 却,这天出事了。 当时没有画画儿,是中间休息的时间。 子牛自然瞅着那些圆珠笔画研究的如痴如醉,……当然,她的“痴和醉”还是在构思自己的小黄书和小插图,那脑袋里的黄泡泡啊,汹涌澎湃! 真的,也别责怪她反应慢了,当小天使听到“失火了”你能想象得出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保护这些圆珠笔画! 子牛那个迅速,一张张也怕损坏它们,手轻地揭下来,等到她全收集好再往外跑……真没想到火势这样凶猛! 子牛一下子……真的,是她太爱惜这些画作了,手握得紧,否则,这一撒手,张张画作飘洒,会极像她的羽毛……子牛眼睛珠子里的火海,一瞬好似回到了从前经历过的一个场面,火势愈大,整个空间都被熊熊大火包围着,那鲜红得令人惧怕的光芒中,看到时空在扭曲,火苗,像仙女一般跳跃,那样摇曳多姿,那么美丽动人,但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火那红色的衣裳飘动,任何事物无法接近,羽毛四散,溶入火海,落成金子撒下去…… 翅膀,化了……子牛,害怕了! “有人么,救命呀!”她开始叫, “救命呀!!”越是没听见人声越是叫人惊慌,本来遇见这样的自然灾情子牛的胆气不会小,但是,正因为脑海里闪现的场景叫她惧怕,叫她胆怯,所以变得软弱。 这时,已经跌倒在地上的子牛,摔坐着了,手上还拽着画儿,却,看见宁玉冲进来火海! “宁玉!”你知道,此时这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小天使甚至抬起了她的双手,要抱…… 但是, 宁玉却只是匆忙看她一眼,没有停留,继续向更深的火海跑去!…… “宁玉……”小天使望着他的背影已经变成抽噎了, 火海将她包围,光影的圈儿越来越小…… 宁玉…… 也许,后来每每宁玉从噩梦里惊醒,好似听到的都是子牛在唤他,跟这次最初的遗弃有很深的关系。 他觉得,子牛这么个精丫头会跑不出来? 他以为,子牛这样个的小妖精天不怕地不怕,会怕火? 他肯定,子牛这么个自私的姑娘,无论如何危难之时都会先顾自己,哪顾其它? 却, 当他真抱着小粒从火海里冲出来,但,没看见子牛……“宁玉……”最后那一眼,子牛那样仰望着他,喊他的名字,可能,已成梦魇。 谢谢给小天使投小钻石。子牛1-3均有售,谢谢捧场。。。。。。。。。。。。。。。。。。。。 4.14 火里,她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很好听,很沉吟,而且是在和她聊天儿, “所有人都说我很自恋,可是流传的那些所谓自恋的极端例子都不是真的。和几乎百分之百的男性一样,我的确自赏,但不是对着镜子,是对着电脑或者手机屏幕。我的右手的确不错,但是我更喜欢美丽的事物。我住的地方几乎没有镜子。我学过给自己剃头,如今每两三周一次,每次三五分钟,用电动剃头刀把自己的脑袋剃出整齐的圆寸,这三五分钟是我照镜子最多的时候。” 她也听到自己的叫声,“你就是个超级自恋的魔鬼!” 他笑着,很愉悦,“不不,和许多人间的自恋鬼比,我似乎程度还浅。王尔德过美国海关的时候说,我只带了我的天才,我只有我的天才需要报关。苏轼借着李白说被流放中的自己,‘李白当年流夜郎,中原无复汉文章”。我最多说过,人生有一条不绝如缕的金线,不好定义,但是对于明眼人洞若观火,尽管在道德凋零的现世,明眼人还是没死绝。” “你自恋的本钱就是你不是凡人,所以你能戏弄人间!” “你也不是凡人啊,可也没见你自恋,说明你还是没到顶尖。实事求是说,真正做到顶尖,凭什么不能自恋?譬如学医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特定的领域内吸取尽可能多的知识、练就最高的技能、对于每个病人小心谨慎殚精竭虑,然后才可以霸气地说,病人和死亡之间,我是最后一关,绝对的飞扬跋扈……” 声音戛然而止! 子牛的世界宁静数秒,接着,就只听见滴答滴答仪器走针的声音, 而剩下来感知到的,那就是叫子牛痛不欲生! 背部如同新鲜深剐了大洞的痛,一丝丝焦灼蔓延…… “嗯……”子牛呻吟出声,她忽然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个声音“你也不是凡人啊,可也没见你自恋,说明你还是没到顶尖。”忍忍吧,别叫人瞧不起了……子牛如是想,愣是把撕扯着的疼痛感一道道咽进喉咙里。 “子牛,”尽管趴在病床上的她脸背对着自己,一直趴在她床边的占想还是听见了她小小的呻吟,忙起身勾着脑袋去看她,“子牛,醒了么,” 子牛唇微张,小口呼吸着,眉头深锁,真没功夫回答他,只十分轻地点点头, 然后,她就听见,外头, “滚!以后你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给老子滚听见没有!现在你看着她见死不救,今后,对老子也会一模一样!” 是燕晚。 子牛虽说和他从前的记忆没了,现在接触时间也不长,但是,心里就是明白,这绝对是燕晚气急了!他一个温温吞吞的人,从来不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占想这时候挨近她的脸,小声,“我老子是火毛了,个狗日养的凌宁玉,等着,非剐了他不可!”占想口气里的毒辣啊,那就是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子牛这时候没心思考虑这些,她只担心自己背部怎么了,会不会她晕迷后“显了原形”,现在是没翅膀了,可如果显出两个大洞……子牛忙小声喊,“我背好疼!”占想赶紧手放她肩头轻轻拍,像哄小毛毛,“没事没事,是背上烧着了,可是多亏那一旁有个水龙头,你滚到那湿润的地上,只是蹭了一大片皮……” “子牛,”这时候听见门推开, 燕晚疾步走进来,“醒了?”占想点头,跪在床上的,下来,“她喊背疼。” 燕晚走到床另一边,弯下腰,轻轻摸她的额头,低头又挨近小声说着话儿。 占想回头瞟了一眼, 见外头,宁玉跪在地上,嘴上都是血。嗯,他老子这次是动了真脾气,以前打他用皮带抽都没抽出血的,看看宁玉一嘴血,这是一脚下去该多恨! 占想心里也恨,可他比他老子更阴,有的是阴损法子叫他还回来! 占想回过头来,见他老子已经直起身,停了会儿,又弯下腰凑她耳朵跟前说了几句,然后朝占想抬起手,“去外头把那个包儿拿进来。” “嗯,”占想出来,看见沙发上放着一个小公务包,正要过去拿,跪着的宁玉开口,“不是这个,是那个旅行包。”占想横他一眼,过去拿起旅行包进来了,隔着病床交给他父亲。 只见燕晚接过旅行包,弯腰放在地上,蹲下来,打开,从里头掏出一沓沓现金啊!……一捆捆放在她身下摆好,边还小声说,“这都藏你这儿,疼了就数数这些钱,就全忘了,”子牛好像呜咽了一声,燕晚停下手挨着她额头亲了又亲…… 嗯,他老头是真心爱子牛的。占想看着很欣慰。 宁玉整整跪在外头一天一夜。显示了习燕晚“家教”真的严!换言之,你不这么“赎罪”,想回到燕晚身边,不可能! 之后肯定燕晚他们不可能时刻出现在她身旁了,舅舅来了,那是她家里人照顾她了。 舅舅跟前子牛就没隐瞒了,除了不提跟燕晚这茬儿,自然也就没宁玉的名字泄露,只说自己去橛子湖看画展遇到火灾,然后就大肆叙述自己的背如何如何被烧着,怎么怎么疼……舅舅跟前还是哭得厉害的,谁谁面前装坚强,舅舅跟前就不必扛了,反倒娇气得极有道理:翅膀没了,疼上加疼! 殊不知,舅舅反倒还要训她几句:翅膀没了,怪谁?子牛虽然也实在不清楚为什么翅膀不见了,但是也心虚,多半还是自己贪玩误事。遂大声哭了几句,见舅舅转弯放轻语气,赶紧也见好就收,不哭了。 另外,这次入院,叫子牛也真正见识到自己在学校的“作威作福”! 天天有同学来看她,各年级都有,花篮都堆到外头走廊了! 感觉,像黑色会,哪个团体不来“孝敬慰问”一下,今后,可有麻烦了。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嘿嘿。 4.15 翀心正在窗台插花,问她“这样?” 趴在病床上的子牛嘟着嘴,“右边放个长枝子。” 这时候轻轻敲门声,翀心去开门,让一步,“东西都放外面吧。”听见男孩儿回答,“花篮放这儿,可有件东西得亲手给她。”估计给翀心过目了下,翀心点点头。 子牛望过去,进来几个大个儿帅气男孩子,都是校篮球队的,到底品学兼优,穿着二中的校服一个个健康活力。 “子牛,好些了吧,” 子牛点点头,面儿上是没表现出来,内心里还有点小羞涩咧。其实,她也是糊的,这段时间络绎不绝来看她的同学们,到底是出于啥心情呢?估计从前被她“欺负不少”。可这校篮球队的……难道从前连他们我也敢欺负? 先不谈渊源,起码男孩子们来看她都挺真心实意的, 一个男孩儿弯下腰将一件黑色绒盒打开递到她面前,笑得也有些腼腆,“虽说是个仿品,可听说你喜欢这类天目盏。” 很漂亮呢, 黑底,有小而薄的星斑,围绕白色玉晕,美如织锦。 子牛一小就是个奢侈货,加之舅舅的博学也着实教授过不少,好东西会识也会享用。 说起瓷器,子牛通过从儿时的鉴赏就比较青睐建窑,算得上眼界奇高了,低调到不起眼的黑褐色釉,肥厚到保暖的铁陶土胎,凹凸到正好双手捧起凑嘴的斗笠盏形,比其它窑更规整,更寂静,更闷骚。舅舅也比较钟爱建窑瓷器,说,这些千年前的建盏,消消毒,去去土,煮一煮,侍弄一阵,完全可以在千年之后用来喝茶,稍稍使使,还有类似古玉的宝光隐隐流动。子牛家里确实藏有不少建窑上品。 难得他们细致,虽然是仿品,可毕竟投其所好。子牛微笑小满天星一样点点头“谢谢”非常可人。 也跟他们聊上两句,中间翀心穿插解释几句,子牛也大致知道为什么篮球队对自己这“感激”了。看来她“霸是霸”,却十分“为学校”,从前没少为了学校荣誉扛过出格的事儿……所以啊,子牛渐渐也在接受从前“霸横的自己”,再怎么说,讲义气讲情分,基本还是在弘扬正能量。 男孩们很有分寸,不影响她休息,聊了几句就走了。 翀心继续在窗台边插花,子牛手指拨弄着那建盏心里“肯定着从前的自己”, 翀心笑着说,“他们真有心,送你这,不过从前你是喜欢这种窑品,还跟我说过,建窑之所以得你着迷,是里头还加了很多鬼神成分和处女情怀。说是万历《五杂俎》里说:初开窑时,必用童男童女各一人,活取其血祭之,故精气所结,凝为怪耳。近来禁,不用人祭,故无复曜变。原来你还用文理不同总结过曜变。” 也是奇怪,子牛忘了一些记忆,但知识类的,她从前看的野书杂识,咋就没忘呢!所以回到学校后功课虽有落下的,倒基础还在,稍微用些功,都跟得上来。 “嗯,用理科的语言总结:建盏的釉面薄膜层呈现蓝紫色光彩,曜变的光学原理是薄膜干涉。用文科总结就是,如锦缎,如孔雀翎,如雨水中的油滴,如珍珠贝母,如后脑被打闷棍后眼中所见,如夜晚浩瀚的星空……” 翀心早已停下手里的活儿。注视着她。这就是子牛的美好,有时候她的言语,她的行动,她的神态……美好的不像人,叫人如痴如醉。 正美好着, 忽然门外一阵吵闹,翀心蹙眉走过去打开门一瞧啊, 走廊电梯那头,那几个篮球队的男孩儿还没下去,有几个男男女女堵那儿跟他们吵…… 翀心走出来,单手微合病房门,吼了句“有什么下去吵!” 真没想到,一个女孩儿像发了疯似得冲过来好像扬起手就要对翀心……幸亏被篮球队一个男孩子抱住,且狠狠一推,“你疯了!” 女孩子被推倒在地,这下更乱了套,她带来的人就要上来揍这些篮球队的男孩儿,女孩儿更是失去理智样儿,上去扬手又要去抽男孩儿一嘴巴,还是被男孩儿抓住了手腕毫不留情一丢,女孩儿哭着大叫“就说你被那个贾子牛迷晕了你还不承认!!” 翀心冷着眼已经开始打电话了。这种事看太多了,所以他们这类孩子从来不染指玩不起的,不懂事的,和控制不住场面的。 却,正这时,那边电梯“叮”停住,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这边吵得凶,谁也没注意到那头宁玉走出来,看见这一幕,眉头是如何蹙得更紧,更烦, 也是适时, 这失控的女孩儿大声叫嚷出,“怕什么!你们还不进去把那小表子给我使劲揍!” 宁玉放下手里的保温桶, 解警服外套扣子, 边解,那一脸冷戾罗刹……脱下外套,搁在窗台边,走过去,边还在解衬衣袖口的扣子,已有人冲上来,他歪头一躲闪,解开袖口的手就一暴拳过去!…… 这都哪儿是他的对手,几拳几脚打倒几个男孩子,极凶狠地,两手拎起尖叫的女孩儿走到窗台边就丢了下去!!……丢了下去?!…… 全傻了! 包括翀心, 她看热闹一样走到这边窗台边往下一看呀, 哎,那有个阳台呢, 不过饶是这样,女孩儿摔得也不轻,歪卧在那里不动弹! 到底都是群孩子,嘴巴再厉害,不经人事,哪儿见过这样真正暴戾的场景,何况,他还是个警察!!…… 真正那些也是酒肉朋友,竟然没一个有胆量说翻窗过去看看女孩儿的,还是篮球队的孩子们有两个翻过去蹲下来查看女孩儿, 女孩儿带来的人见状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宁玉说了句,“站着别动,跑几步,哪只脚跑的,老子后头就断你哪只脚几根骨头。” 要说,这才是真的邪帅! 不慌不忙走过去拿起自己的外套,再轻轻拿起保温桶,走过来递给翀心,一抬下巴指指里头,“叫她别害怕,也别着急,想看热闹,喝了汤后再出来看。” 4.16 这就真正看出地头蛇的厉害了。 一排孩子背靠着墙站一条儿,各个担惊受怕。 家长一个一个过来接, 有钱就出钱,还给你开具正规的“保释金发票”。钱到位了,人领走。 没钱的,就往叫他看舒服了打,打得喊爹喊娘,还得喊得超大声,只要叫里头的子牛听见。 宁玉这样的处理最后才叫燕晚稍顺了些气,对他,稍饶恕了些。 翀心见怪不怪,对宁玉依旧恨怒,刚儿他递给她的汤,翀心也没给子牛喝,说“怕里头不干净!”小天使这大命大非里肯定也记着仇,也不稀罕,汤都倒了。 说宁玉今儿做的这一套,主要是做给燕晚看的,也不尽然。毕竟那日对子牛的“见死不救”,后头啊,也不晓得咋搞的,怎么那么大的愧疚感! 他跪在外头那一天,听见里头子牛的哭泣,心上啊,也跟有啥使劲儿挠一样,分不清啥滋味,就是不好受! 但是,如果有重来一次,宁玉想,自己还是会先冲进去救张小粒,因为……宁玉心里有道坎,自己一直这样憋屈地活着,就为这道坎,他得跨过去! 莫怪他第一眼见到张小粒会愣神成那样, 世上真有长得如此像的两个人! 张小粒……太像她了。仪文,宁玉的表姐。 宁玉也清楚,习燕晚晓得自己这样“屈尊降贵”憋屈在他身边的“目的”:为了一张遗嘱。但是他不会明白,自己要这份遗嘱不是为了权钱地位,而是,就只为一个真相!仪文的死亡真相! 仪文死得太惨了,曾经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儿…… 站在走廊窗边抽烟的宁玉沉了口气,按熄了烟头,转身走向电梯,下楼去接今天出院的张小粒。 从电梯出来,才一转弯,宁玉一怔!看见占想正好笑着从张小粒的病房里出来……宁玉猛一警觉,快步走过去, 占想合门一抬头, 望见他了,脸上的笑容没灭,“哟,宁玉。” 宁玉走上前,低声,“占想,别给我捅娄子,你敢动她,我饶不了你。” 占想一身朴旧的军装,还斜背着一个军绿布书包,就是个小通讯兵的模样,正直纯真, 他放下门把上的手,直立着还是笑意盎然地瞅着他,“说啥呢,我捅娄子从来跟谁汇报过。”绕过他,走了。笔直的腰身,后头看,更是一个刚毅的兵! 宁玉冷毒望着他直到他转弯不见,这才推开病房门, 看见正在把生活用品往包里装的张小粒,神情恢复如常,“可以走了吧。” 小粒回头,笑着,“可以了,谢谢啊,还叫你亲自来一趟。” 宁玉微笑,“这有什么,小菊大操大办地谢我,不得有点回报。” 帮她拿过包儿,一同往外走, “哦,刚才来了个小战士,说这栋楼今天有消防演习,叫我们有车的话往西门走。” “哦。”宁玉没多说,心里可警惕着。 两人走到电梯,“铛”电梯停下,宁玉一抬头,立即恭敬许多的,“习局。” 原来电梯里习燕晚一人正从楼上下来, 燕晚看他一眼,又看了眼他一旁的张小粒,“嗯”了一声,也没多说。 两人上到电梯里, 宁玉小声,“今天下午的电话会议是四点半,之前您都没什么公务,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燕晚只是一点头,始终再没看他二人。 电梯停到了一楼, 肯定叫燕晚先步行出去, 宁玉再往前走时,这才发现小粒没跟上,一回头,发觉小粒好像有点发愣,“小粒,”喊了声,张小粒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来。 好吧, 你心里有坎儿,谁心里又没坎儿呢!就算没心没肺如子牛,她心里也有坎儿,自己的翅膀就是那永远纠结不清楚的坎儿! 宁玉对她张小粒“一见震惊”,张小粒难道就没有心里那个“不灭的他”?还厉害些,张小粒是学美术学雕塑的,心中的神是真的神! 苏美,又叫伊什塔尔。 巴比伦的自然与丰收神祗伊什塔尔(ishtar,又译作“伊师塔”),名字的意思是“星辰”,在古代巴比伦和亚述宗教中象征金星,同时也是司爱情、生育及战争的神,伊什塔尔的神像脚下踩着狮子,手中持有谷物。传说伊什塔尔杀死自己的兄弟坦姆斯,然而由于坦姆斯是植物之神,所以他死了导致地上长不出东西、闹自然灾害;于是伊什塔尔独闯冥界经历七重考验,战胜自己的另一个兄长邪恶的冥界王,将富饶和活力重新赐给人间。 另外,苏美是个无与伦比的美男子。小粒从开始学美术最爱画和雕塑的就是苏美的形象。 叫张小粒见到燕晚那一刻几近窒息的是,她眼里,燕晚就是活生生的苏美!五官轮廓线条如此无敌! 哎,这叫什么呢, 一物降一物? 不过,是只有子牛把燕晚当“钱篓子”。燕晚真正的魔性可是各方面的:他说不清道不楚的往事,他的双面人生,儒贵与贪婪交织而成品格,大智大慧与大阴大险交融的性情…… 嗯,眼下,宁玉是应该更警惕着占想,所以忽略了张小粒这“不寻常”的呆愣。……哎,确实也没错,占想,何其好对付! 西门,都走西门。 宁玉真的是高度警惕, 这时候,看来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宁玉就往西门走! “砰!”宁玉确实做好了准备,全神贯注开车,躲过了这“电线杆子的突然垮塌”! 直到开出来上了大马路, 一旁的张小粒还惊魂未定,往后看“那电线杆子怎么……” 宁玉淡定开车,“这边的电缆问题估计确实大,也不是这根杆子一个倒了,四个门儿的估计都倒了。” 张小粒还真别不信, 当天新闻里就说了,**院门口八根电线杆子因为电力部门施工失误四个门前倒了五根!幸而未造成人员财产损伤…… 宁玉冷漠地想:什么都走西门。你走哪个门,占想都会用这种方式给你送行的! 4.17 背上的伤确实没大碍,住了半个月院,子牛又活蹦乱跳了。 最近老上燕晚家玩儿。这才知道原来她在那儿有间好大的房,布置也奢侈,豪华的衣裳豪华的玩具,竟然还有钢琴,子牛会弹几下,可也不至于弄这烧钱的! 占想歪在她床上玩一把瑞士指甲刀眯着眼不知在想啥,子牛盘腿坐床上一边转笔一边做题。 这题做出来子牛舒口气,有点难呢,她现在不能说完全都独立思考出来,有时候问问占想,有时候问问翀心,有时候问问志慧,甚至有时候问问燕晚,大多还是自己做出来的。 看他手里的指甲刀,子牛倾身拿过来,“这指甲刀你总带身上?” 占想懒懒地两手向后支着头, “上学的时候,住大院儿,十五之前,没坐过飞机,除了军训没出过京城,不用操心指甲刀。放一把在抽屉里,随时可以找来用。十五之后,家就是行军包袱,没停止过飞行。我时常想,人一辈子啊,有些事儿可能是有定量的,比如排卵数目、射经次数、烟、酒、飞行里程、罪孽等等。 总飞行就很容易体会到安检越来越严。72事件之前,一个普通乘客,身上几个打火机、几把瑞士军刀,按现在标准,完全是个有明显劫机倾向的匪徒。72之后,刚刚开始收紧安检标准的时候,我还习惯带着这把指甲刀呢。瑞士货,指甲刀带的锉刀有个细细的尖儿,可以方便地剔掉大脚趾甲缝里的黑泥儿。”说着,他睇一眼她手里的指甲刀,说着笑起来, “记得那年过首都机场的时候,被个安检大妈拦住,‘不能过去。可自愿丢弃。可托运。’‘这是指甲刀啊。’‘指甲刀也是刀。’‘用这把刀如何杀人?’‘你还想杀人?’在安检大妈大叫抓杀人嫌疑犯之前,我只好乖乖托运了。不能不随身带呀,忙起来,指甲似乎在一夜之间长成九阴白骨爪,还不象过长的鼻毛一样容易就势隐藏,偶尔指甲周围长出肉刺,用手硬拔,常常越拔越糟糕。” 子牛望着他笑,“你还挺有意思。” 占想起身冲她可爱地笑,“我没意思,你才不理我呢。” 现在已经入深秋了,子牛见他穿得还单薄,摸摸他裤腿,“穿这点冷不冷,要保暖喏。” 占想点头,“好咧,还是把你裤袜借我穿里头吧。” 子牛笑着瞪他,“你穿得上?” 占想又躺下去悠哉悠哉,“我又不是没穿过你的裤袜。第一次穿时感觉这么小,这么短怎么可能穿的进去?5分钟后——我擦,好贴身,好暖,好舒服,还不用担心外裤显的很臃肿,还自带黑色袜子,免去路上袜子和秋裤分离时候脚脖的痛苦,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是晚上脱的时候有点显娘,总有种马上要被日的感觉。” 子牛笑死了。笑着躺他肚子上,占想微抬头轻轻抚她的额头,像心爱的小猫咪一样。 人呐,总把他最美好的一面给喜欢的人,对恶恨的人自然不必仁慈。 占想算计人着实阴狠隐蔽,表面上能做到滴水不漏,“意外得不露马脚”,但是,哪有“常胜将军”的,遇上同等心黑的,加之对方时刻防备着,总还是有失误的时候。 这天子牛上体育课,在操场上跑一千米。 跑到操场右前侧靠外头院墙一面时,听见有人喊她“子牛子牛”, 子牛回头一看,是个小战士,见过,和占想一起的,叫梁吉。 子牛往老师那边望一眼,喵腰过来,“怎么了?” “占想腿摔了,你放学后有空去看看他吧。”梁吉忧心忡忡的样子, 子牛也把眉头蹙起来,“好好儿的怎么腿摔了?” “哎,一言难尽。” 子牛又回头望老师那边看看,她体育一向是免检的,估计老师这会儿重点测试几个“困难户”也没功夫点名,子牛就那儿蹲了下来,“你说说,” 外头,弓着腰的梁吉也蹲了下来,说了经过。听得子牛是恨恨的!又是宁玉! 嗯,梁吉肯定只找向着占想的好说, 占想这种阴货,他弄你不喜欢搞“轰轰烈烈”那种,喜欢“细水长流”,像梦魇一样缠着你,最后叫你生不如死! 这段时间真是张小粒的梦魇! 总觉着有人盯着自己, 一回家,门一推,开了。明明走时记得清清楚楚门锁得好好的! 赶紧去满屋子看,也没少一件东西。就是床上放着一撮滴血的猫毛! 她还住的是高档小区,查监控,报警,没用,没有一点线索,就这么毛骨悚然! 再也不敢去橛子湖画室了, 那里烧毁的部分其实半月间已经修复好, 可出院后的张小粒第一次去橛子湖画室,奇怪地发现,原来周围还有些农户,怎么都搬迁了?显得她在湖畔的画室,虽然建筑时尚独特,却似一幢孤屋。 清静对画家而言也非坏事,本来没怎么在意。但是时而传来的猫诡异地凶叫,也有时候可以闻到皮毛烧着的臭味,出去找一圈,什么也没有……这样的“清静”可就恐怖太多了,临近的湖水里经常还翻起一些死鱼,感受就跟恶灵如影随形般,磨折得张小粒确实要发疯! 宁玉当然知道这“恶灵”是谁,占想是搞“精神折磨”的高手,这孩子拿到过心理学学位信么。 宁玉的反制也够毒辣。 两人真刀真枪地交锋起来,才不会像那天在医院“面对面”说话一样,轻描淡写的斗狠,真搞起来,还有什么多言,直接就叫你够呛! 你老子再厉害,你到底是个当兵的。在部队一天,就得服从命令一天! 这对宁玉就好办了,打个“招呼”,整你有余。 正儿八经命令一下来,上刀山下火海,你占想也得立正喊“是!” 抗洪救灾第一线,最凶险的地方,第一个叫占想上, 占想立了功,也受了重伤! 谢谢给子牛小钻石哦,谢谢。 4.18 竟然还是她上次住过的那个病房,占想的一腿高高吊起,折了。 子牛生气地,“他到底是不是你老子的助手,怎么这么歹心!” 占想半靠着还在鼓掌,“骂得好!” 子牛没好气儿地坐在床边,望着他床头桌边。虽说他这也是“因公负伤”,部队上多有体恤,但哪里比得上那会儿她烧伤。再看看燕晚教育儿子也是“狼式散养”,别说他这会儿因公出差不在家,在家也肯定没稀罕子牛那样精心照顾儿子。所以,虽说病房里也是摆着好些补养品,也有慰问花篮,可,比她住院那会儿显得凄清多了。 子牛拍拍他好腿这边,“上次你照顾我,这次轮我报恩了。” 嘿,小天使到底还是被舅舅磨砺过的,也不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照顾起人来也有模有样。 子牛自己爱吃萝卜,也会做一些萝卜菜,“萝卜丝鲫鱼汤”是她的拿手, 白萝卜切丝,鲫鱼洗净,用鸡油煎香,然后把萝卜丝和葱段姜丝一道放进锅里水煮,再加入盐或酒之类调味即成。说实在的,鲫鱼和白萝卜在味道上其实都有各自的苦处,如果在火候上没有恰当的拿捏和足够的耐心,这道汤很容易出错的。 煲来给占想一尝,占想直呼好喝地要落泪!子牛腼腆笑,你喜欢就好。你说说,这样的女孩子咋样不讨人喜欢。 她病榻上时,占想想着花样儿给她找趣儿脱去无聊。现在,子牛也会想办法给他打发时间。 玩九连环呀。 子牛说,“我第一次见到九连环时,这东西可把我气着了,别说全解开它,连看都看不懂这个劳什子。后来读《红楼梦》看见林黛玉也玩九连环,想必这东西有吸引人之处吧。” 别看她说的矫情,手上玩得可溜。当然,还是不及占想。 占想个机灵鬼,一开始还想装拙,手笨笨的。后来被子牛看穿,生了气,“你是不是诚心瞧不起我!”占想赶紧拿出真本事,不敢再玩半点花样。 她拿来的九连环可漂亮,不是那种纯粗铁丝编的,中间有一块铁板,还带铃铛,拿在手中无所事事时可以晃动着出响,光发出的声音都可以打发寂寞。九连环的解锁方式复杂,叫大部分人望而生畏,据说彻底解开九连环需要正确走上二百五十六步,错了就解不开。占想这一步步清楚又速度快……子牛只听见铃铛翻响,病床上的占想侧脸漂亮专注,三下两下,一团乱麻迎刃而解,怎得个叫人惊叹惊艳! 吃也吃好,玩也玩好,子牛也想亲手照顾他的起居,这,占想不让了,说“我有战友来给我弄,你就别操心这些了。” 子牛袖子一卷,“不就是端屎端尿,我还嫌弃你不成。” “不是说你嫌弃我……”占想似乎也左右为难了好会儿,最后点点头,“你要弄就弄吧。” 子牛给他打热水洗脸,擦身子,最后真在“端屎端尿”这块儿…… 他一腿折了高高吊着,怎么上厕所?肯定只有那夜壶端呐。完事儿了,他腰上也不利溜,提裤子都麻烦。他说好了,子牛拉开帘子进来准备拿走夜壶,却……还没完全提上裤子的,就叫子牛看见……子牛站那儿,脸通红!看见男生那块儿她也臊,但是,更叫子牛惊诧的是,占想发育得并不好…… 占想也没啥不好意思,还是艰难地努力提裤子,子牛回过神,赶紧过来帮他, 倾着身的子牛,耳朵就在占想唇边, 占想轻说,“你原来见过,这还是你失忆后第一次见。” “什么,”子牛诧异地回头,唇峰跟他的唇擦而过, 子牛耳朵根通红,她和占想亲近,可一直确实如最亲近的哥们儿,没那一点意思!这会儿……不知咋的,子牛觉得自己是个变台吧,怎么满脑子都是占想那儿,浑身,怎么还有点……荡漾……子牛不觉咬唇。她是往后一点儿,占想却没动,微仰头定定望着她,唇动,却不发声,子牛像入了迷一样看他的唇,看他说什么, “你可喜欢我那儿了,” “我偷看过你和我老子那个,” “你真好看,我都快疯了……” 极致下溜! 子牛脑子里轰的一声,爆炸一样,她知道自己应该下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捂住他的嘴!不,应该给他一嘴巴子!怎么这样污秽……却,子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她竟然是两手捧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别说了,别说了……”明明嘴里说的这些,可却变成,不由自主就被他甜如蜜的舍勾了过去…… “嘶,”还是子牛及时清醒,又猛地脱离,咬得占想一吸冷气, 小天使臊羞成怒,手去揪他的嘴,“叫你瞎说!” 占想脸、唇都是红的,呼吸也乱七八糟可还在笑,“你那里比你脸蛋儿更好看,”子牛又揪又挠的,可生气了! 子牛把他捯饬干净,夜壶也倒了,脏衣裳也给他洗了,就是一句话不和他说,穿上外套就要拉门走了, 那边,占想侧过身喊了句“子牛,别不理我!” “坏蛋!”跑了。 占想重重倒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笑得像个傻子。 好几天子牛没去看他了,不过也临近期中,舅舅把她看得也紧,她也不敢造次,到处跑。 也许是那天做了萝卜丝鲫鱼汤,子牛这段时间都吃萝卜菜, 这天她在厨房削萝卜还在想:虽说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不过,不仅是爱吃青菜的人比爱吃萝卜的人多得海了去,就连青菜如小白菜般苦命者,只要时机到了,还能傍个像河豚、鱼翅这样的大款,在锅里盘里垫个底,填个房,并且分享客人的喝彩。萝卜呢?当然也有参与这种重大场合的机会,只是每到这个节骨眼上,就得忍着痛,任厨师用利刀在自己的身上雕来雕去,最后被雕成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一朵匪夷所思的萝卜花,以一种存在主义的姿势呆在盘子的边缘,为在主席台前排及中间就座的山珍海错们助兴……她翻看自己削的这个萝卜,笑起来,苦命如萝卜者要是还配有一样可以称得上是“性情”的奢侈的东西的话,她觉得只有一个字:呆。 呆不仅是萝卜的性情,也是它的滋味。当然,就词义而言,呆也可以指木讷,质朴,实在以及本分。就好像她自己。 好吧,这呆小天使还真以为自己“真呆质朴”呢,殊不知,她机灵起来,就是惹大祸的料! 4.19 舅舅估计也担心子牛的高考,对她的学业现在抓紧好多,甚至周末也不放松。子牛的学校现在周末还没开始补课,舅舅的学校已经开始了,于是舅舅要求周六子牛得去他学校学习,舅舅拜托了一位多年带高三的数学老师抽空给她补习。 一早上就是三套卷子地刷,子牛不乐意也得做。 课间出去转悠转悠,草丛边蹲着看蝎虎子。 蝎虎子是壁虎的俗称,咱们南方这边到这种深秋了还望得见,城市的老墙上,一些不雅的爬虫慢慢布满,等待送上口来的美食。 子牛观察捕食壁虎非常有耐心,有时候甚至觉得这玩意儿在跟她调情,就比谁“伺机”的时候长。多数时候它纹丝不动,一直到你盯得眼睛累了,一眨眼的工夫它不仅换了姿势还换了地方。子牛觉着壁虎为了生计,练就绝杀技艺时还练就了耐心,这是人所不具备的,人如果有个绝杀技艺,一般都没了耐心。 “子牛,”后头有人喊她, 小天使一回头,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儿, 她笑眯眯地望着她,“你回来上学了。” 子牛出于礼貌站起身,“嗯,”一点头,“不好意思,我忘了些事儿,你是……” “我知道你忘事了,没事儿,我叫宁馨,是你舅舅带高一时候的学生,后来你出了车祸你舅舅就没上高三,又带高一去了,我们一样,现在都上高三。” “哦,” “你过来呀,咱们是有生意没结的。” “生意?”子牛疑惑,可还是从墙根儿走了出来, 女孩儿从校服裤兜儿里拿出一沓整齐的条子,“喏,这是咱们往年来的交易,结了账的都按了手印儿的。” 子牛接过来一看,……真是服了从前的自己!! 搞半天她除了是校霸,在“恶途”上走得也忒远,还“倒卖答案”! 子牛问,女孩儿也如实答, 看来这个叫宁馨的也是这个学校“一人物儿”,相当于“二道贩子”,她负责从子牛这里搞各类调考统考模拟考答案,然后高价再出售给本校有需求的“客户”。……嘿嘿,如今这半大点的孩子哦,怎么得了! 宁馨说,今天见她亲自来他们学校了,机不可失,正好她自己正好有场重要的考试,希望结了子牛车祸前一个没兑现的生意:她需要这场考试的标答! 这可把子牛急傻了眼,这会儿她给她上哪儿找答案? “我认这条子,可是一时半会儿你叫我上哪儿立马弄答案去,” “这我不管,你可是最有板眼的贾子牛,别砸了你的金字招牌。”女孩儿始终笑嘻嘻的,最后拍拍她肩头,“下节课我就考试了,老规矩,你到教学楼下面等着,我会把试卷丢下来。”走了。 子牛是急得想团转儿啊,但是她还真稀得自己从前的“招牌”,歪不歪吧,也是从前自己铆劲儿打下来的江山,真毁于一旦呀? 后头一堂课,正好辅导她的老师也有课,子牛说肚子疼溜了出来,真在大教学楼背后仰头观望, 不久,一团疑似纸团的东西从六楼丢下来, 子牛还特意把那窗口盯紧了,好算计是哪个班的。跑过去捡起来,报纸里果然包着一张试卷! 子牛赶紧展开看, 是数学卷子。她心里本来还留有一丝侥幸:要是正好是她在学校做过,或者,就刚儿做过,多好! 可惜,崭新一套题。 这,子牛就没办法回办公室找答案了,……小天使当机立断,自己当场做! 她就趴在临街的校院墙栏杆边,专心致志地做题啊!……子牛现在是智力与时间赛跑,她起码得比现在楼上做题的人快一半,才能有效地把答案传递进去…… 正疯狂曾经在俱难的几何题里,忽然,“你怎么趴这儿做题,”吓了子牛一大跳!惊惶一抬头,栏杆外头,宁玉身着警服一手插荷包里瞄着她。 说来也巧,宁玉来义烈巷这边分局办公,十二高就在义烈巷分局旁边, 他出来刚准备上车,一个不经意抬眼,正好望见校园栏杆里扑那石头结子上使劲儿咬指甲做题的子牛。人收回视线已经上车了的,却又一抬眼,真好又看见子牛因为一道题想不出来又着急,使劲儿挠脑袋的样子,独辫子都被她挠散了……宁玉心里叹气,还是走了过去,谁叫那一次“见死不救”就跟欠了她八辈子一样! 子牛刚想说出“你管得着么”,后猛得一转弯,现在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宁玉不名牌大学高材生么,一道题不会解不出来吧,……子牛一张卷子甩过来,“就差后面两题了,快给我解出来!” 宁玉错愕接而好笑, 倒也没和她废话,捅荷包里的手抽出来,接过卷子,就隔着栏杆,低头开始解题。 画面有趣极了, 女孩儿在栏杆里头,急的一直看表,又好像在给他解题计时, 男人一身挺拔高官警服,洒脱地站那儿三下五去二,一连两个大分难题分分钟给她完整解出,步骤写的清清楚楚。 也没出声,浅笑着卷子笔交还给她,转身就要走了, 子牛接过卷子首先看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思路的这两道题, 也是一看就通,心里也由心佩服他,思路果然清奇,解答高效! 可接下来,她脑子动的也快,答案出来了,送答案进去怎么搞? “你等等!”小天使叫到,手里拿着卷子直招, 宁玉停步,回头,这下有点正色,实际也有点不耐,“又怎么了,学习最终是你的事儿……” 子牛噼里啪啦,“你别跟我这儿里格楞儿,过来!把这份卷子答案想办法送给六楼三班的宁馨!” 宁玉瞧她一眼,继续走向自己的车,……根本不搭理! 子牛在后头直跺脚,骂死他了。可人就是直接上车潇洒走了怎么办! 4.20 最后子牛还是靠她的小聪明把答案传递给宁馨了。怎么弄的?直接教室敲门儿。那老师也认得她,晓得是贾奉衰的外甥儿,她说的话根本没怀疑。她说宁馨的家长来了,找她,老师就叫宁馨出去了。这不答案就给她了。 完事儿,宁馨是更服了她,直拍她的肩头说,“你真牛!这么会儿就弄到答案了!”子牛边按手印儿小声说,“不牛,以后这么急别找我。”宁馨就是笑,还说有空请她吃饭。 这突发事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不过,宁玉那“过路的帮忙”因为帮得不彻底,还是招了子牛的恨,越发觉着这人嘎里嘎气,是个坏蛋! 坏蛋却因着是她老情儿的部下,却不得不和她又有交集。 这天子牛回来给占想拿他的打字机,顺便回自己房拿几件衣裳。 正在柜子里翻,子牛一顿,好像听到楼下有人开门。她跑出去往楼下那么一瞄啊,……顿时脸黑,是宁玉。 宁玉手上拎着一袋子东西,见到她,稍一抬,“喏,给你的。” 子牛才不理他,转头又跑回柜子跟前继续翻,哟,翻着了,镜子跟前身上比比,小姑娘咩,谁不爱美。 宁玉上楼来, 子牛从镜子里看见他要进来,像个神经病突然回头,“不准进来!” 宁玉一脚塌进来的,瞄她一眼,还是收了回去,站在外头,手一抬,“这是习局托人给你买回来的翻译机,最新的,内存很大,一般不需要连接wifi也够用。” 子牛继续比衣裳,故意不搭理他。 宁玉见她不理,也没想跟她多废话,东西往她那床上一丢,人就要走, 子牛恨不过,回头又骂,“你不得好死的,心眼儿这么坏!” 宁玉停下脚步, 扭头眯眼瞄着她, “谁不得好死,你就肯定将来你死得好?小小年纪出来卖身,正途不走,歪瓜裂枣的事儿一大堆……”毒言毒语还没完,小子牛就冲过来要撕烂他的嘴儿了,“住嘴住嘴!你知道什么!”小天使当然委屈,小学开始,她身边就从来没断过坏蛋,小子牛也不是没问过舅舅,怎么就没个好孩子交道。舅舅只得叹气:长大了,总会有知道原因的那一天。子牛这会儿是忘了“前世今生”:她曾亲眼所见一本书,名《圣仙成就传》,里头记载得很清楚,她这类,只能靠渣渣傍身,唯保平安…… 她这么泼,把宁玉也搞烦了,抱起她,子牛真在撕他的嘴,把他的嘴巴抓得通红。宁玉快步走到床铺边把她摔床上,上去就跨坐别住她乱扳的腰身,将她的两手向后死死按住,“你就是被宠坏了!”“有没要你宠!”“那是,老子最厌烦你这样不讲自尊的妖精,宠你个屁!你要是我妹子,老子天天揍,揍得你老实学习守规矩为止!”“那幸亏我不是你的谁!呜呜……你还敢揍我!你把我弄疼了……”哎,这激烈的一吵一闹,愣是把子牛弄哭了! 宁玉是真烦。多少人仅从外部条件看他,绝对异口同声:这肯定是个浪子! 宁玉的面相是属于桃花泛滥那种,加之背景不凡,人一准儿觉得他肯定是玩字榜首。 但是, 真实的,宁玉极其自律。甚至思想还有些古板。 所以他刚才臭骂子牛的这些绝对是真心话,要是子牛由他教育,估计是得天天“棍棒教育”,还治不好她! “好了,又没真打你,哭个什么!”别看平常宁玉八面玲珑,在燕晚跟前也是圆滑圆滑滴,其实骨子里真大男子主义,见不得女人哭啊猫叫,子牛这种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大哭更是受不了,不过,毕竟这孩子身份特殊,又不能真教训了,再说,说过上次的“见死不救”简直就成了宁玉的一个死扣儿,对她,说真的,可能真再下不得狠心…… 说一遍没用的,只会招她越哭越大声, “好了!再哭我真动手了,”狠话说着,可手还是抹她的脸, 子牛只会越来越来劲儿,捉着他的手腕做打自己样儿,“你打呀你打呀!呜呜……”宁玉就手握成拳头,实在又烦又不知道怎么哄她,这时子牛除了手乱呼,脚也不老实,两只结实的腿腿跟个要命的小泼妇使劲儿在床上踢呀,“行了!再闹……”哎,其实也是阴错阳差吧,宁玉弯下腰去本想伸手从后面压住她乱踢的脚,结果子牛一躬身他惯性往前一冲,正好两张嘴撞到了一处!宁玉几乎是本能一怒咬啊,咬死你个磨死人的小妖精!子牛痛死的一闷哼,这丫头也是个不饶人的,两手抱住他的头,你咬我啊,看我不咬下你一块肉! 却, 真是野兽啊,互相撕咬不留活口, 确也着实野兽,这一来而来,男人的雄行和儿蒙被彻底激发,怪只怪野蛮的子牛小嘴巴也实在太,……她吃糖了?宁玉脑子里一片火烫的混乱,嗯,记忆力这妞爱吃糖,特别是菠萝味儿,一镐他的车里都是她跟燕晚乱镐的气息里加上甜甜的菠萝味儿…… 宁玉自律,但并不表示排解姓玉这方面小儿科。一来了劲儿,他的手段可是极致里的自私,十分地贪婪不知足,为了探索她嘴里的菠萝味儿,在所不惜,在所不惜……哪怕将她掰扯得迷迷糊糊柔柔软软再迷迷糊糊柔柔软软不成,也要不知满足地一再索取…… 闺床乱了, 要命的是,还是在燕晚的家! 差一点,要不是宁玉还有那么顽强的一丁点理智, 就,要了她了! 宁玉猛地放开她, 领口已被她撕扯的歪七梭八, 喘着粗起,宁玉慢慢下来, 子牛辫子全散了,像个小萌物一时怔着,好像还没会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漫长又激烈,充满血腥仇恨却抵达顶点疯狂的,吻啊…… 宁玉立那儿,双手叉腰,头扭到一边,两边脸颊也是通红, 估计,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4.21 子牛躺在床上哭, 宁玉外套敞着,衬衣第一颗扣子敞着,叉着腰走来走去, “一个多重要的会,一接到你老情人的电话说上哪儿哪儿去取给你弄来的翻译机,一刻功夫都不敢耽误,撇下会就给你去取……他妈这种荒唐事儿我做少了?你跟他荒郊野外的鬼搞,说你没换洗的内衣,老子立即到商场去现买给你送去;你他妈花样多,做饿了,要吃小笼包,老子凌晨两点起来给你去买,送去了,还听见你在床上喊‘没有醋!’……” 宁玉也是越讲越激动,扯了又扯衣领,都是“血泪史”!伺候习燕晚都没伺候他这个小妖精要命! 听着听着,渐渐小天使也哭声小了,就剩时不时想起来抽噎一下。她还不是在发愣:我原来这霸道啊?…… 一时也想出了神,以至宁玉突然欺近,拿热毛巾给她擦脸她吓一跳,本能手就一呼,热毛巾掉床上……“你!”宁玉是气攻心了,抬手,那一下,就像要打她,子牛那个害怕“呜”一声又大哭……宁玉猛地从床上下来,冷厌到底地看她一眼,走了。 子牛也是半假半假的哭,直到听到楼下他狠狠关门的声音,这才吁口气。个鬼吧,再慢慢拿起热毛巾,轻轻擦脸,不晓得几心疼自己,心里照样骂他个没完…… 开车从别墅里出来的宁玉,心里那个憋屈呀,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再屈闷也得忍,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 占想终于出院了,腿上还绑着石膏,自然还不能归队,在家休养。 一个人在家弄“血子”进补。 “血子”是乌鱼子中的极品,约每千尾乌鱼仅有一尾会产生血子,极为罕见。它是乌鱼在海里受到惊吓逃生时发生的体内血崩,全身的血液急速涌向卵巢,从而形成特殊的黝黑色泽,风干之后更是黑褐,与一般黄澄澄的乌鱼子还不一样,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台湾黑金”。当地人都信它有补血的效果,多买给坐月子的妇女食用。除此之外,“血子”更是一份绝对体面的贺年礼。不过捧着一副大出血的卵巢送人多少有点怪异,还不如自己吃掉算了。 血子有一种约定俗成的搭配,即上碟时以血子和生葱、白萝卜片片相间,而且得三片一道入口,占想边品也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一点自相残杀,其实一口乌鱼子之后,嫌它腥,接一片生葱;觉得咸,咬一片萝卜——担保任何人都会从心底里赞美上苍:大葱、萝卜这两样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俗物,从来就没有如此美味过哟…… 正一人细品美味,有人按门铃,占想拿起小显示屏一看,大门口站着的是他老子办公室第二助手朱晗。占想点了开门。 朱晗警服掐身,高跟鞋,身材超级棒。她老公公是市委副书纪虞纪涛。 进来,笑着,“占想,一个人在家,蛮会照顾自己咧。” 占想露出畜生无害的大笑容,“晗姐炖的牛肉汤最棒,好久没解馋了。” 朱晗一嗔,“那有什么,明儿就给你送来。”说着,自个儿往楼上走去。 占想看她那细腰圆臀一把,低头微笑含了口血子,问,“啥事儿劳你亲自来一趟,” 走在楼梯上的朱晗站住回头,“哦,美院要给你爸爸画像,我来取套更好的警服。” 占想嚼着的忽然一顿,……“哦哦。”嘴里应着。朱晗上楼去了,是没见,占想边细嚼慢咽,眼睛里,毒谑的哦…… 全套警服用蒙尘袋装好,朱晗小心抱着下楼来, 沙发边的占想已经起了身,“别忙着走啊,晗姐,来,我刚煮了咖啡,喝一口再走。” “这……” “这能耽误多大功夫,我是有事儿问你。” “好吧,不过真不能坐久,这套衣裳我还得拿去熨烫。” “好咧,坐坐,不耽误你事儿。” 坐下后,占想奉上亲手煮的咖啡,香浓四溢,朱晗心想,这小子跟他父亲一样,都是极致会享受的主儿…… “晗姐,今年你们警校的招考规则出来没有撒,” 朱晗喝了咖啡,放下,笑着点点他,“就知道你问这,子牛还没高考呢。” 是的,朱晗当然也知道子牛,但是,和许多燕晚的身边人一样,都以为子牛是他儿子占想的女朋友!……嗯嗯,清楚真正子牛在他家关系的,只有宁玉一人。 子牛想当警察,占想会不知道?最近是时不时打听来着。 “这不快了么,先知道先做准备么。” “这你就是瞎操心,其实这是个啥难办的事儿,只你爹一点头,子牛还有进不来的?” 占想当然晓得这事儿轮不着自己操心,但是看父亲一贯的态度,好像并不支持子牛进公安系统……哎,他晓得子牛的心思,这是她的志向,一磕到底的志向!岂是父亲想左右就左右的,子牛这方面特别独立…… 当然,占想这个时候想问的也不是这,接下来,他故作“不好意思”,把这个话题淡了去,像转移话题地到了,“怎么美院突然想起给我爸画像了,”看似腼腆转话题,实际,真正问到自己想问的! “哦,是这样,……”朱晗也就自然毫无防备地如实回答了。 原来,这马上就到“119”火警教育日,为了感谢消防战士,美院决定在消防日这天给消防战士们献画一组。消防局直属市局管,当然作为最高领导,美院也想为局领导画一组肖像图。 这很正常,关键在于,真没叫猴精的占想预计错,朱晗提到的此次来画像的美院老师里,就有张小粒! 不过,占想这点想错了,他以为这是宁玉的手段,借叫张小粒来给公安系统画像,叫父亲也认识认识张小粒其人,今后自己再想教训这个张小粒,会碍着父亲有些忌惮…… 实际,别说占想,就是宁玉都没想到, 这次美院来给局长画像,全是张小粒“一人功劳”,她想方设法促使了这件事!……小粒自从那次电梯看了一眼燕晚,一心,就是他了。 4.22 “你怎么来了,在家好好休息。” 燕晚办公室。文件架边燕晚正在抽看文件,回头看一眼被朱晗扶进来的占想。 “这是我的书面请假条,需要您签字。”朱晗扶着占想坐到沙发上就出去了,占想笑着将单拐放一边,从军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燕晚文件放下还是过来接过信封,“叫朱晗带过来或者回家签都可以,跑来干什么。”“一会儿子牛放学去买书,她说过来接我,不如我去等她。”“胡闹。”燕晚也只轻斥了一句,并未再多言。这也是占想捉准他老子的心理,只要事关子牛,说不多的。 就在他手边儿的小茶几,燕晚打开信封抽出请假信,弯腰很稳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起身,“我跟你们政委打好招呼了,下半年的军演你就不参加了。”占想仰头望着父亲,听话一点头“好。”咳,燕晚也不是瞎子,宁玉暗地整自己的儿子心里也不是没数。之所以不参与,是燕晚也有自知之明,他这独儿子就是个毒儿子,他不招惹别人别人得这样“终于亮些贵气”整他?是的,宁玉自跟着自己,低调得不成样子了,几乎不拿自己的本钱出手。“一会儿,叫老曲开个车,送你走。”“好。”占想笑得更灿烂了,父亲这是为了他,这里头,更为了子牛! 过不了一会儿,朱晗进来,“习局,美院的都来了。” “好,你先安排老方他们先画。” “是。” 燕晚走到刚才朱晗抱进来的从家里拿来的警服前,拉开蒙尘袋,取出外套穿上,走到那边的穿衣镜前。 占想看了眼他父亲,微笑低下了头。 要仅从旁人眼光看,他父亲习燕晚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夜来月下卧醒,花影零乱,满人衿袖,疑如濯魄于冰壶。”就这种意境吧,有绚烂,有静好,美如幻境,也妖似魔庭。 习燕晚,大半辈子能被人津津乐道的,太多了,传奇的,激动人心的,艳羡无比的,臭名昭著的,感人至深的…… 就拿他的母亲来说吧,从来就是个迷。但无论哪种流传版本,第一句都得提“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占想生来就没见过母亲,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且,像空气,永远在流动,却,永远没有答案。 燕晚已经在穿衣镜前穿好了笔挺的警服,如今他的气质就是温润如水。……是的,占想眼里,父亲是个魔鬼。他太变化多端,好似人类任何气质他都拥有,且他掌握一切密码,能变幻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 子牛是忘了,其实,最初,她还是先认识的自己,然后,他在家组的一次聚会,子牛来当服务生,被他父亲搞了。 那是一次电竞的聚会,都是业内的顶级高手,聚会的服务外包给一个酒店了,子牛就是他们那边派过来的服务生之一。 干净的白衬衣,小黑色百褶裙,再黑色围裙。那时候的子牛还是个娃娃短发,一排整齐的刘海,大大的眼睛,红湿的小唇,结实长腿,就跟那天上跳下来的天使美少女,可爱死了。 占想第一眼就看中了她! 这种看中还极其具有“神圣性”,不轻浮,却也带着无法估量的飘逸肖想…… 尽管占想知道当晚有多少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引得多少电竞宅男的无限意银,占想作为主人都没上去打搅她的,真的,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有刻意去看她,偶尔她在端茶送水时看一眼…… 却, 怎么想得到, 那天, 他父亲仅回来拿一份文件,还为了不打搅他的聚会,从后门进入……但,看到了她……不可思议,那样果断,就…… 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拐角,发生的一切叫占想忽然有了奇妙的感受。占想已经在这个不该放肆的年纪玩得已然肆无忌惮了,说个不好听,感觉身体早已亏空的……可就在这一刻,占想身体不禁颤抖着,好似盈盈不断的青春之气倒灌进自己的身体,那么健康的,那么美好……占想靠在墙面上不禁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所以,那天他跟子牛说得实话,他看过她和父亲,还偷看过远远不止一次…… 关于那天父亲直接占有了子牛,占想从来没有和父亲谈过。第一次,父亲带着子牛回家,占想也只当不认识她。 不过倒真叫人想不到,是子牛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这是子牛,”父亲带她回家,什么也没多说,“这是我儿子占想。”仅仅互相介绍一下名字。 占想微笑着朝她一点头, 子牛两手放前交握着,也没笑,就是直愣愣地说,“你上次电竞聚会,我来你家当过服务生,你父亲就是那次强了我。” 搞得燕晚……几不好意思哦!可又宠她无可奈何,自己先走上楼梯,“来来,看你喜欢哪个房间……” 子牛倒一直瞄着他,“你怎么,”她顿了下,“算了,畜生一家,会有什么正常反应……”嘟囔着上楼了。 后来占想问过她,那次她准备问自己什么,子牛说忘了,占想磨她想想,子牛回忆了一下,“我准备问你怎么不生气,我是你爸爸带回来的个小三儿,”占想笑她,“你算什么小三儿,我又没妈。”“可毕竟我抢了你的父爱。”“这是哪儿跟哪儿……” 占想现在回忆起子牛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舒心,他知道自己爱她,但是爱得这样奇妙,有趣,独特,甚至怪异…… “美院来给我们几个老的画张工作像,去看看吧。”父亲说, 正和占想意。 他来,就是来瞧瞧那张小粒到底是个什么货,咋就这么得宁玉的心呀! 解答一下,宛如美人就是宛如,后面的悟空和唐僧是个臆想的小番外,算个志里给大家的小礼物。谢谢大家双十一的捧场,我会加油的。也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哦,嘻嘻。。。。。。。。。。。 4.23 哎,这也是叫占想盯着了,一盯,就能盯出名堂。 男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两个微不足道的美好暗暗渴望一个巨大的负面,比如因为想有机会用一下图案撩骚的zippo打火机而渴望抽烟,比如因为一把好如或者一头长发而舍不得一个“三观”凌乱的悍妇。女人呢,有时候相反,会为了一个巨大的负面而恰恰表现出无限的美好。 她已经迷他老子不行了,却不得不强装淑女,无不尽其能地用其专业装饰的艺术气质吸引他老子注意。也有心机了,特意还选在宁玉出差在外的这几天来局里,也怕宁玉看出她的“心在曹营”吧。 占想不会无根据冤枉一个好姑娘。他一个拄拐的跛子坐在角落里,谁也没特别介绍他是谁,关于张小粒的一切,全是美院一个执镜老师的助手小伙子告诉他的。 “张小粒是我们美院第一美女,怎么样,” 占想笑笑,听他侃, “她真的很有板眼,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出来的,作品曾入选法国春季沙龙展。我总记得外媒品她的画说是这样一种心情:”接下来小伙子微眯起眼,一种神往状:“如果做其它的事情要有所节制的话,看她的作品却不用克制涌动的情感,尽可一任沉醉。而在酣畅淋漓的烂醉之后,她的作品又自有一种气势与安宁,让人最终沉静下来。那让人最终平息情感的,是她笔触之后透出的一种清澈。那燃烧人激情的,是她画中艳阳般出挑的色泽,金黄与粉红。是的,她的画真是太大气干净了,她的教养全在里面,是过滤了浮华之后留下的爱与美的情怀……” 你知道搞艺术都能随时感动,小伙子自己说着好像都把自己“迷醉”了。占想还是微笑着,一语不发,任着小子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倾诉人”一般胡吹海侃。 “家世也好,听说她哥是省厅一个干部,所以这次来给你们局画像,还是她给走的关系。……对了,听说她现在的男友也是你们局的……” 占想好笑,他老子的人设如今是“难得糊涂的老局长”,一切精明泯灭,就算瞄出点苗头估计也懒得搭理,如此用心的“情痴”估计也是白白浪费心思和表情了。占想记事起,多少前赴后继的艳蜂浪蝶往他老子身上扑,习燕晚就是有这个板眼叫她们还没近身就飞灰湮灭……是的,习燕晚不是好近女色之流,他贪婪,从前好玩弄权术;如今贪财,均跟色沾不上边。所以临了他占了子牛,还是很叫占想意外撒。 占想更谑笑,宁玉是屎糊了心么,原来还觉着他跟着他老子起码有点相似,对女色不感冒。结果,这一看呀,对上眼的就这么个货?啧啧,实在也叫占想意外,还总有点想不通……不过想通想不通的,对占想继续想玩死这女的根本没影响。 …… 愈接近期中,子牛愈得听话,一个晚自习都不敢落,认认真真上完。 这天又因为错题集没补完,留下来罚抄。这原来从来就不是她会做的事儿,你想想多少人上杆子帮她做事,甚至还有专门“替她罚抄”的队伍,模仿她的字天衣无缝!如今,子牛全自己来,老实许多呢。 抄完时离正常下晚自习已经近一个小时后,校园早已没几个人毛儿了。子牛今天也没叫翀心她们等她,清好书包独自下楼来到车棚取自行车。 骑几步才发现后车轮没气儿了。子牛小烦,可也没办法,只有一路推回家。 却,走到一处常走的巷子口, 眼看就是一群不良少年围了过来。 “嘿,二中的咧!” “长得不错,” “妞儿,这么晚才下晚自习啊,不该呀,你们学校都走空了,上哪儿玩去了?” 子牛心里害怕,面上倒还镇定警惕,推着车要快步走过去, 拦住了, “一块儿喝酒去怎么样,”眼看要动脚动手了,子牛倒也做好“开打”的准备,她从小就学过点防身术,虽不提是啥正规功夫,倒也比“三脚猫”强,不过子牛心里打量着,毕竟她一个人,势弱,打肯定也只是打开一个跑路,后面快跑才是正道! 气成丹田,要开始了……却!“子牛快跑!”接着就是一阵防狼喷雾似的东西喷出! 子牛反应快喏,不假思索,弃车就狂奔,跑出小巷再说! 到底是个结实的小天使,一口气跑出来不带喘的, 街旁有人了,她才停下脚步,书包甩在屁股后头,两手叉腰往后看, 见志慧也跑了出来,后头没人跟。 “你跑的真快!”志慧跑过来人气喘不说,一手捂着肚子还弯下了腰, 子牛忙扶住她,“你没怎样吧,” 志慧摇头,“我就是缺乏锻炼。”是滴,这是学霸的标配,都死宅,不大爱运动。 “谢谢你,诶,你怎么也现在才回去,”待志慧缓过气,子牛还扶着她两人缓缓往前走, 志慧瞄着她,“我早回家了,出来卖面,路过碰着了。” “哦哦,多谢多谢。”子牛再次无比感谢,好奇宝宝又问上了,“刚才你喷的啥,是防狼烟雾么,” “是。” “你还随身带这个呀,” “世上像你们这样的恶霸太多……”志慧看子牛怔愣像个宝宝,停了下,“主要是防我爸。” 虽然子牛知道志慧估计从来就看不惯她的做派,但是头回她这么直白说出来,肯定还是叫子牛愣了下,再,惭愧了下,不过比不得后面她紧接着的这么一句来的震撼大,防她爸? 这是个人隐私了,子牛就算再好奇也不便往下问了,没想,两人这一路慢慢走,志慧倒如实把她家的家事像闺蜜一样谈心谈出来了, 原来,志慧的母亲去世后,她那畜生不如的父亲不仅挥霍一空母亲打拼这么多年出来的事业积蓄,在外面花天酒地,还经常打骂志慧,说她是个拖油瓶。所以,志慧需要钱,需要钱养活自己,子牛这“恶霸”才有机可乘,跟她来“钱学交易”。志慧说,小时候小,父亲打骂她只得受着,现在大了,再被打骂,她有防狼烟雾。子牛问,那喷了后呢,志慧的眼神阴沉,有时候跑,有时候还能踢几脚再跑…… 子牛望着她,小天使的眸子里澄澈依旧,却似一下深邃许多,仿佛能容得下世上所有的苦难……也许,这就叫慈悲的眼神吧。 4.24 “子牛,这里有一只!” 占想终于能丢开手杖了,就领着子牛在别墅后头捉四脚蛇。 四脚蛇是蜥蜴的一种,但它生活在草地里,俗名草上飞。据说这东西长得像蛇,但又多出脚,外号叫“蛇舅母”。子牛想想也真有意思,四脚蛇与蛇沾亲带故的。 子牛跑过去,好大一只! 就是占想看着也是惊喜的,城市边缘草丛里的四脚蛇体型不大,一般十几公分长,这只算见过最大的了,足足一拃长。实际,这一拃长的四脚蛇比较瘆人哩,因为它的鼻子眼睛都让人看得清楚,小眼睛露着贼光,滴溜溜地转,一副谁都不相信的样子。如果你试图抓住它,最可能的结局是它断尾求生,甩下一段小尾巴在地上跳动,它却逃之夭夭了。据说这截还能动换的小尾巴是它法宝,用来吸引捕猎者的注意力,以达到自我求生的目的。 饶是它狡猾,还是被子牛捉住了,倒有点“甘愿被俘”的意味。 子牛捉着它,大眼瞪它的小眼,很滑稽, 这只四脚蛇好像也不怕她,笃定她会放了自己,着实甘愿被她看全身。子牛就是好奇它究竟有什么绝招能让自己断尾。人的自裁都要借助工具,剖腹也不能切下一段。可蜥蜴在紧急之时居然能自动断尾,实在不可思议。当然她更特殊,子牛肯定更关心自己的翅膀,拔断了,还能长出来么?最关键,能不疼么? 喃喃好奇着,占想解答了,“它这叫‘自截’,遇险时肌肉强烈收缩导致尾端自动断开,”并指着它尾巴那儿给她看,“断开后过些日子还能再长出一截尾巴,完好如初。咳,大自然真是神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果然子牛还是放了它,跑时,那四脚蛇好像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子牛靠在秋千上慢慢晃,这是燕晚简简单单用汽车轮胎给她扎的个秋千,乘着太阳晃荡地很悠闲。 占想在她脚边儿蹲着正在打包他的行军包,他这一好就要归队,正赶上去汉郊集团军野训,被窝都得打包上。 “当兵好么,”子牛问, 占想笑,“看你怎么去体会,生活条件肯定谈不上好,条条框框多又限制自由,但是这些都是相对的,没有体会极苦怎么尝得出有些事情的甜,没有受过憋怎么在撒野的时候那么痛快。” “那我毕业后也去当兵吧。你看我行么,”她站起身跺跺脚, 蹲着的占想仰头望着她, 逆光看去, 结实美丽健康的子牛啊!做什么不行! “行。那我爸可高兴惨了。” 子牛蹙眉头,“这话怎么说。” “我爸估摸就希望你参军。不过不是像我这样,读军校。” 子牛坐下来,晃晃又摇头,“不行,我还是想当警察。” 占想笑笑,低头继续捆行军包,“那也行,你想干啥就干啥。”捆好,起身脚轻轻踢开行军包,走到子牛身后推她,秋千荡起来,子牛咯咯笑,“再高点!”再高点,子牛畅快的笑容啊!落下来,占想一抓,倾身单手捧住她半边脸就亲了下去……子牛合着眼,占想意犹未尽地又挨了挨她的眼眸,“野训的时候来找我玩儿啊。”子牛轻轻点头。这时听见那边石子路有动静,两人看过去,宁玉牵着一只狼犬往屋里走去…… “坏蛋,”占想也没起身,脸挨着她望着宁玉的背影说, 子牛也点点头,“坏蛋。” 可他们知道那边坏蛋的感受么? 手上这只白色德牧是北方一个农场主送给燕晚的,很稀罕呢, 德国育犬家施特凡尼茨在上个世纪末就产生了培养优秀工作犬的想法,为此,他跑遍了德国去搜寻能够实现自己愿望的牧羊犬,在这个过程中,他经常会使用到一只名叫greif的牧羊犬作为种犬来进行他的繁殖实践,而greif就是一只白色牧羊犬。据说,这只就是greif的直系后代。 燕晚晓得子牛在家里,叫他先牵回来给她看看。没想,这一进后院儿就见着她跟占想在秋千边鬼搞……不知怎的,以前没这个感受,刚儿那一看呀,一股脑火气就冲上头!这孩子怎么这么浪! 火气是火气,冲头是冲头,宁玉现在还是有能力灭的,只当自己发了神经,牵着狗进去了。 这边,子牛骂完坏蛋,又叹了口气,“这世上坏蛋是多,单也不是像他这样的。” 占想懒懒起身又给她轻轻推,“不过也是,没这些个坏蛋,生活也无趣。” 子牛轻轻摇头,“有些坏蛋的坏,那是真正的恶。” 占想发觉不对劲,歪头问她,“怎么了子牛,遇上不顺心的事儿了?” 子牛就把前几天志慧那事儿说了, “有人敢劫你!”占想一下拉住秋千, 子牛忙说“解决了解决了。”也是,第二天翀心一得知……估计也是志慧告诉得她,当天下午那帮混蛋就把她的自行车恭恭敬敬送回来,恨不得跪地求饶!翀心没跟她说后续,其实这帮混混供出来,有幕后主使!……诶,真别小看这个事件,它还不是偶然,是人为要害她呢!不过翀心还在查,因为“供出来的人”也是个罗罗,贪财拿钱办得这件事…… 占想见子牛怕他插手样儿也就顺其意没往下问,想着从翀心那里问更清楚。 “嗯,你想帮帮志慧?”看看占想多聪明,她一噘嘴巴就知道她心思, “我知道你肯定有主意,但是,不能伤人!” 占想又重新摇晃她的秋千,“放心,不伤人,伤心总可以吧……” 是的,伤什么人呐,皮肉伤总没有精神上的伤叫人吃得消!占想的法子从来都是“得天独厚的毒”。 4.25 志慧家是个小二层楼,站在她家二楼狭窄的烟囱口旁的天窗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楼堂屋里发生的一切。 “确定你父亲今天会回来?”子牛问她, 志慧冷着脸,“固定这个日子他会回来找我要钱。” 她这个爹真不是个人,未成年的女儿不抚养,还反过来找她要钱! 子牛心里怒想,一旁志慧好像知道她想什么,“妈妈生前就是怕我无依靠,偷偷给我留了两处房子,他知道我这两天有房租收回来。”子牛点头,原来如此。 果然,不一会,屋里进来个男人,张口就喊“志慧!志慧!个死丫头上哪儿去了!” 志慧无动于衷,不过也转过头来问子牛,“你到底要我站这儿看什么,” 子牛就是瞄着底下,“看看再说。”其实,她也不知道看什么,占想叫她带着志慧到楼上看“报应”的。 男人在底下还在骂骂咧咧,手脚也不干净起来,开始翻箱倒柜的, 这时候,诡异开现, 大门忽然合上,男人一回头,还以为是他闺女回来了,“你上哪儿……”没人?男人也觉得奇怪,有没风,门怎么关上了,走过去看门,结果,惊恐来了,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男人自己还故作镇定,大喊“死丫头,我知道你在搞鬼!出来!大白天的,吓唬老子啊!”却,真接下来的,真还不是吓唬你这么简单, 听见, “你要怕鬼还好,你知道,我做了鬼一直就没放过你。” 别说楼下的男人,就是此刻站在天窗外的志慧……她忽然紧紧地贴在了天窗上,“妈妈!!” 是的,男人那种不可置信!!……甚至向后退,跌倒在地上!“你,你……心雨……” 只见一个笼在白光里的女人,一如放在志慧床头柜上照片里温婉的装扮,步步向男人紧逼过去,“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坏事做尽,连自己的女儿都欺负,老天爷饶得过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黑纸,上头红头大字分明列举着他办下的一件件恶事,包括年轻时如何伪装善男欺骗感情,岳父去世后如何露出狐狸尾巴,妻子病重怎样变本加厉,直至妻子去世狰狞全露,霸占家产,不顾女儿死活,在外挥霍花天酒地。当然,更包括他这些年为非作歹,惹事犯法的桩桩件件! 男人怕是怕,可这一揭老底羞怒盖过怕,狰狞着就要扑向女人, 但是,“啊!”白光那一圈儿通了电一样,男人一触碰就跟触电一样反弹回去! “别怒呀,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警告你,”女人再次逼近他,男人这次是真吓丢了魂!狼狈地直往后躲,“别,别过来!” “你胆敢再欺负我女儿,我发誓叫你死的很难看!”男人直摆头,女人稍稍直起身,睥睨他,“天道好轮回,你若不信这些,堕入地府就莫后悔。”也是神奇,瞬间女人不见了!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使劲儿揉眼睛,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是, 此时楼上的两位少女却巨淡定。 子牛她自己就是个非人类,呈现出来的这些她剩下的也就是惊奇了,占想怎么做到的? 至于志慧……人家到底是学霸,不必她那不学无术坏事做尽本来就怕报应的父亲,光学、电学的适当运用,造成人视觉上的暂时欺骗性不是不可能。志慧只是惊奇,她的母亲……怎么能这样像!! 待男人如逃离鬼屋仓皇逃跑走,子牛和志慧下楼,占想从后屋走出来,微笑着,“后续还会有跟进,放心,他不敢再来打搅你。” 志慧一言不发就要进后屋,被占想拦住,“不见为好。” “我就看一眼!” “一眼两眼的有意义么,你明知是假的,见着,只会徒劳伤心,增加心理负担。” 这还是子牛第一次见志慧流眼泪,不过一待发觉眼泪掉了下来,志慧赶紧抹掉,转头走出屋去。 子牛望着她的背影不见,才微噘嘴巴,“我能看看吧。” 占想单手把门一推,“你当然能看。”笑着比了个请。子牛探着身子往里一瞧,里头跟个片场,果然玩的魔术那一套。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装志慧母亲的那个人……天哪,竟然还是个男的!这易容术……太牛比了! 当然光长相像,不行,最重要的,要形神兼备!否则怎么能连志慧都震撼到! 送她回家的路上,子牛还在称赞易容那人厉害。占想一直笑而不语。 他是不会跟子牛说,这人更厉害的是,还能易容成……今儿个来帮志慧真是桩小case,这段时间,这人的主要目的可是相当明确,已然渐入佳境…… 占想稳稳地掌着方向盘,笑容纯真淡定。 …… mokkakaffi这家咖啡厅还是燕晚带她来的,一眼望见就叫她心驰神往。所以,如何叫小粒不迷恋燕晚至死,这就是她心中唯一所爱! mokka干净的白色外墙很有北欧的极简范儿,咖啡店内虽然不大,但总是人头攒动。它比较出名的是他们的华夫饼,配上一杯绝对不能蹉跎的瑞士摩卡,这样的下午茶会让你美味到忘了卡路里是什么东西。 加上,他好听的声音, “对我来说,阅读是生活里最愉快的事情。阅读并不是一种求知,阅读对我来说是一个跟自己交流的过程。当然你在不同的时期看不同的书,其实我事后想想,背后是有种逻辑的。比如说你苦闷的时候肯定不会去看快乐的书,肯定会去找也许能帮助你的书。我有段时间很苦闷,有一本书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就是保罗?蒂里希的《生存的勇气》……” 说话不疾不徐,博学涵养有品位,散发着他这个年纪阅历的成熟男人的超强魅力! 小粒已经完全被他迷疯,不可自拔…… 4.26 宁玉办公室风格和燕晚的就完全不同,简洁,冷淡。 子牛书包还斜背在身上,翘腿坐在小沙发上看手机。宁玉在她对面的办公桌上忙多了,一会儿看文件一会儿看电脑的。两人互不打搅。 手机上好玩儿的看完了,子牛开始百无聊赖。要不是燕晚叫她坐这儿等他,你以为她坐得住? “焊洋——铁壶!” 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吆喝,子牛背着书包走过去,踮着脚趴着往下看。 宁玉办公室西头窗户下头就是市局办公楼院墙了,外头是市局家属小区,吆喝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焊洋——铁壶!”这句吆喝声没听过的想像不出有多么好听。虽然只有一句,但神完气足,前两字洪亮铿锵,后两字断崖似收住,迫使人不得不探头下看,如临深谷,倾听空谷回声。 子牛实在无聊,窗子开着往下看得认真。只见楼下,挑担修理匠已经吆喝出生意来,撂摊坐好,戴上眼镜,认真地敲打起来。 所谓“焊洋铁壶”只是句广告词,铝锅铝盆铝壶漏了都管修。平常人们信任钢,所以铝制品俗称钢精,钢精锅就是铝锅,一般指熟铝制品。这种产品由于薄,很容易使着使着就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小洞也能让锅无法使用,只好让挑担师傅修理。你看师傅先拿起锅对着太阳,马上找出漏洞出,用一小钻将孔扩至为洞,剪下一缕牙膏皮塞入,两面敲打几下,然后烧锡点焊封住,双手捧住笑容满面地递与人家,收一两块钱,小心塞入围裙的深兜里,嘴里又吆喝一声:“焊洋——铁壶!” 子牛看得有趣,却听见身后“窗户关上。” 原来她这边窗户一打开,风吹进来把宁玉办公室上摊着的文件都吹飞了。一开始还能忍,风却越来越大,宁玉沉声说了句。 子牛回头看他一眼,扭过头来时撅下嘴,还是把窗户掩了些,留条缝儿给她继续透气。 又接着看第二位顾客补锅。 过不了一会儿,又听见身后,“你就不能好好坐会儿?” 子牛有点烦,也没回头,“我坐不住。窗户已经关小了撒,还有风吹你那儿去?” “不是吹哪儿,现在风大了,你站风口那儿感冒!” 子牛不理他,啰嗦。 “诶,你干嘛!”忽然她被抱起来!宁玉冷着脸单手从后面托起她,一手利落合关上窗户。就这么夹抱着又走回小沙发一“撂”,……嗯,这是子牛夸大其词,就觉着他是狠狠一甩,她在小沙发上都一弹!子牛气得哦,起身个小坏蛋从后面照他屁股上就一脚!宁玉没防备还是踉跄了下,也是恼了,回头“你!”子牛见他又是扬手,总以为他要打她,又怕又恼地掀起书包就朝他砸去…… 宁玉被这重重一抡脸上,真是!……绿眼绿头地上来扛起她照着她屁股上就狠狠呼,“你他妈真打量老子不敢揍你!”子牛在他背上脚踢手捶的啊,像个小泼妇,头发辫子又全散了!宁玉也是气极了心,扛着她就往洗手间,里头有个小鱼缸,……是滴咧,里头真养着小金鱼哩,全部超级名贵的品种!啥卡力考琉金、墨龙睛、黑兰寿……把她往那里头一丢,小金鱼们纷纷如临大敌四散狂逃,水花四溅! 搞笑得很,一只双挂黑水泡来不及逃,被水花一打翻弹落在她头上……哎哟,她也是吉祥,这双挂黑水泡是金鱼里极特殊的一个品种,因其水泡眼特殊性,被誉为极品里的极品。金鱼爱好者都知道,如果你有这么一条双挂黑水泡那你就发达了! 她发达了吗? 嘿嘿,她发不发达不知道,反正黑水泡是被吓惨,在她头顶没盘旋多久又跳回水中,又溅一啪拉水她眼睛里……你叫子牛怎么受得了!眼睛也呛着了,就坐在鱼缸半缸水里哭啊! 宁玉呢,他还笑! 也是没办法,刚才双挂黑水泡在她头上那一幕,……上头鱼傻愣愣,下头她也傻愣愣,实在滑稽,宁玉也没忍住…… 女孩子一哭……哎,那就是软拳头打在人心上, 所以说宁玉也懊恼,他搞不懂为什么独独就对她哭没个抵抗力,再花容月貌的女人又何止一个在他跟前哭过,自己有这么难受么? “好了,冷静下来了撒,”张手要去把她抱出来, 子牛能依?打脚扳手,“你敢打我!”水又弄的他一身, 这会儿宁玉好脾气,总归觉着也教训她了,愣是挨着她的“拳打脚踢”把她抱出来,还说“看你一大坨把我的鱼都挤得没地方游了。”子牛更过分,去挠他的脸啊,宁玉赶紧把她挤坐在水池子边,抓住她的爪子,“还泼!”子牛双手被钳制住,小天使是恨处无法泄,怎么办,哭着死咬住自己的唇,悲愤啊!这下,又叫宁玉过不得了,她这是要把她自己咬死啊,“松嘴!”去掰她的唇,子牛就是呜呜地哭,好伤心啊,宁玉没法子啊只有——“松嘴,叫你咬好吧!”叫她咬你你给她什么咬不好,你把唇凑了上去…… 或许这只是宁玉下意识的行为,可确实这一凑过去子牛就没饶他,真把他的唇咬破为止! “好了好了……”宁玉看似淡淡地喃,实际早已“勇敢”迎了上去,狠狠堵上,……子牛后脑勺重重撞到背靠的玻璃上,但是,所有的哭叫早被他“下意识”地安抚揉散了去…… 呼吸都没,子牛摊在他肩头像要死了一样,唇色红得吓人! 宁玉如火的眸子望着她背后的镜子,剧烈喘息,脑子发烫!……看看他的手在哪里!差点,又是差点!他就把她…… 宁玉扭头狠狠咬上她的脖子,“疼啊!”子牛的哭叫手脚并用又是激烈地捶打,激荡着宁玉的心!他怎么了?厌恶她又这么,这么地……疯狂想要她…… 4.27 怎么说呢, 她身上就跟有独独能诱惑着他往没命上放肆的甜毒,一挨上就极不正常!宁玉也觉着邪门,还有一点,一冲动后,他嘴巴也会变碎,话特多,像个娘们儿一样叨叨,控都控制不住。 比如这会儿,一边捞毛巾给她擦干一边叨呀,“我欠你什么,该跟个奴才似得伺候你?哪个好姑娘喜欢看那种片儿,你他妈一吱声,老子就得跑六楼给你要,那帮孙子没少背地里埋汰我好这些……” 本来还在哭闹不配合他擦脸的子牛一听这……死伢,沉默了。不晓得在发呆想什么,任他擦脸擦头发,手劲儿大拽着疼,也只是眉头死蹙一下,主要是发呆太入迷……她想啥呢?自然不可启齿,她从前为什么要看片儿,肯定跟写小皇书有关呀,现在对此她照样兴致不减,能不能……反正之后宁玉再叨叨什么,她是没听进去了,一直就想着再怎么得逞。 总之燕晚开会回来,她还是站在那边吆喝过“焊洋铁壶”的窗边趴着往下瞅热闹,至于是瞅热闹还是发呆,宁玉反正是再没管她,也是有点气自己如此邪性地继续看文件,至于是真看进去了还是生闷气,更是无从得知。 …… 今年看来是个寒冬,这才进十二月,咱汉地就好像直接入深冬,冰冻三尺,千里冰封,所有江河都冻上,汽车在上开行无阻。 子牛要说也只断了近三年的记忆,小时候的印象还有。她毛毛时候以为每年气候都一样,还问过舅舅,舅舅知识渊博,告诉她气候变化有周期,比如全朝万统年间,在气象学上就被称为小冰河期。这一算日子,正好一个三百年轮回,又到那个冰冷的时期了。 冰寒时期什么最好玩儿?当然是溜冰! 那就跟天生的本事,子牛一到冰上,那就是女王!跟天上飞一样的感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先说说他们这儿溜冰的场地, 当然室内溜冰场不计其数, 但是,既然天寒地冻的,谁还愿意窝在室内?肯定找天阔地远的大湖上溜才能溜出“飞翔”的感觉, 雀园冰场在汉城最有名,原因简单,它居于城区中心,临好几个内城海子,走一会儿还能登蛇山,地理位置太好。 去雀园冰场溜冰十分讲究,分区域,正规冰鞋去主冰场,主冰块也分两路,一路滑跑刀,一路滑花样。冰刀泾渭分明,花样刀双刃,刀短;跑刀单刃,刀长。一个玩花样,一个玩速度,互相瞧不起,弄不对付时,一语不合马上开打。当然偶尔也能见球刀,打冰球专用。 子牛他们一般在东南角扎堆儿,那里的冰面最好,从天空俯视这一角,弯曲地极像一面大羽翼,关键是滑得好的孩子顺着边沿速滑,冰花飞溅,仙境一般,真能滑出飘逸之感! 这个周末子牛翀心他们早约好来滑冰。这也是子牛复学后第一次出来滑冰,早跟舅舅报备过,为了第二天玩好,头晚上小天使不晓得几用功,作业全部完成,包括背英语课文,在舅舅那儿表现不知道几好,舅舅才同意她可以出去玩一整天!注意,是一整天哦,包括一晚上。子牛说她在翀心家过夜,也跟舅舅报备好了。 这,可就是正大光明出来野了,你说她能不高兴吗, 但是, 非常非常扫兴, 等一群飞扬的孩子来到雀园,却被通知雀园今天包场,玩不了?你说,该多叫子牛丧气啊。 翀心和子牛靠栏杆边,肖迭跑过来,“打听清楚了,是公监法的包的,开他们冰上运动会!” 翀心瞄一眼子牛,两手一摊,“怪兴习的。” 子牛咬唇也是不爽。 翀心抬手揽住她,“也没啥,他们运动会不会开到晚上吧,我们等他们搞完再来,夜里架灯滑得还好玩些,反正你今晚没人管。” 子牛一听点点头,这才露出笑颜。翀心见状也开了心,“那这会儿咱们去哪儿混时间,” 肖迭打了个响指,“蛇山那边有个小道,可以俯瞰这片冰场,他们比什么咱们也瞧瞧。” 翀心侧头问子牛,“怎么样,瞧瞧去?” 子牛很干脆“走。”小牛鬼蛇神上蛇山了! 蛇山可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这里可是三国著名的大神朱建平的老家。 提起朱建平这个妖人,最神奇的就是他的“未卜先知”,曹丕问过他自己能活多大岁数,朱答:理论上能活到80岁,但40岁有难。然后对应遽说:你活到62岁,对曹彪说:你57有兵灾……全灵验了!最搞笑,他除了相人面外还能相马面,人医兽医的综合体。曹丕的手下牵马过去,老朱说:这马今天必死无疑!曹丕刚要下马,因为当天用的香水不同以往,这马闻着味道变狼狗了!连喊带叫地跟咆哮教主马先生似得,呲着大嘴咬曹丕的大腿,差点儿咬断!曹丕差点儿变成曹不。“帝大怒,即便杀之。” 子牛的舅舅是教啥的?历史!她能不知道这些?如数家珍。一帮孩子边上山边听她讲朱建平的故事,也是有趣至极。 终于到了冰场背面,果然看下面的冰面清清楚楚! 下头,因为是三部门联合运动会,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的领导都要上台讲话,所以前头官样模式还没完,运动项目还没正式开始。 不过,到底都是最“直接职能权力”的机关,一个冰面运动会场面好大,热闹得很! 子牛肯定第一个瞄燕晚在哪儿, 哎哟,燕晚要晓得他的小子牛此时就在他头顶找他,肯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接下来好好玩,……当然,那也是无论如何想不到,也就不一会儿, 他这边莫名其妙一团糟时, 头顶上, 子牛遭遇不明弹弓袭击,正射中背心,人差点坠落蛇山! 4.28 “子牛!!”石头心的子弹重重击到子牛背部,她往前踉跄,脚下再一滑,差点掉下去!幸亏翀心反应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子牛,”翀心人都坐到地上,咬牙死死拽着她,所有人都着急来帮忙,但这个角度实在不知怎么下手! “你们抱着我拔呀!要接着她,别把她手抓脱臼了!”翀心是真心卖了命一般,终于,众人还是齐力将子牛拽了上来! 一上来,翀心连忙爬到子牛身边抱着她摸她的胳膊,“脱臼了么!”子牛怔怔摇头,看上去就是惊吓过度还没缓过神……但是,惊吓是有,可绝不是因为这发怔!刚才她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奇力觉得背后两侧骨充盈阴凉之气,虽说阴凉,但也非寒彻骨那种,只觉力量超级强大,似一双大翼要破骨而出!!……她不是没翅膀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子牛怎能不发怔,实在是惊,亦或还有喜,翅膀回来了?! 可翀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着子牛脸色卡白,唇色坐定后又炽红,那种惊魂出鞘样儿,心疼的…… 翀心和子牛的遇见,说来,那可有点话长。 翀心家境优渥,祖爷爷是赫赫有名的大军阀翀三宗! 只说一个厉害的,咱天朝现在的宪法就是在《三宗宪法》基础上修改立下的。虽然江山代替,三宗的功亏早已在历史的喧嚣中有定论,成了前朝往事。但,失了权,并不代表这个家族没落,近代实业从他家起,自是财富累计至今不衰。 翀心的爷爷是翀三宗大房幺儿,自小极受宠爱,惯溺得恶习不少,致使出息最小。但,三宗溺爱这个儿子,临死遗了话,他这一脉再不济,也不能亏待他,翀家上下敢有欺负这一脉的,赶出翀族!这是天生的好命吧,所以翀心爷爷开始,翀心爸爸,包括现在的翀心,都是为非作歹的豪奢龟孙,但有一点,都智商极高,出息不大,但书都读得多,玩乐一把手,教训人也是一把手,到真用不着老爷子留下来的“遗训”护身,整个遍布四海的翀家大富之家,莫不敢招惹慢待这一脉。 翀心三岁,翀心的爸爸就请了贾奉衰给她当家教,识字解文。……是了,贾奉衰是翀心的启蒙私塾老师。 但,年幼的翀心和年幼的子牛从没打过照面。 她们的初识在三年后, 子牛要上小学了,贾奉衰向翀家辞去家教的工作,原因就是家里这小囡囡要上学了,事儿变多,再无暇赚这份外快。当然也有来自单位的压力,从那时开始教育局严管在职教师的家教问题,一旦被查处,饭碗可能都不保。 贾奉衰一直把小翀心教导得很好,翀家实在不舍得他走,甚至拿出十分优厚的高薪挽留:或者你辞去工作,放心,我保证你和你外甥女衣食无忧! 贾奉衰婉拒了。 可,翀心的爸爸是真心实意挽留贾奉衰, 这天,亲自带着六岁的小翀心登门拜访。 也巧, 子牛这天小翅膀又在蠢蠢欲动,背后刺疼,舅舅刚用牛奶给她轻轻擦完背,小子牛正坐在小凳子上撅着小嘴巴生气,讨厌死自己的小翅膀! 有人敲门,舅舅去开了门, 一见是他父女,忙请了进来,“您怎么来了,” “贾老师好。”小翀心特别有礼貌,鞠下九十度躬。这也是翀心父亲十分看中奉衰的原因,女儿好小好小就显出极高的聪慧,但是,淘气得也无人不服!诶,就这么神奇,她只听贾奉衰的话,被教导得服服帖帖! 小翀心一起身,再,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屋背对着她坐在小板凳上的子牛! 当时子牛还扎着她一直不变的冲天辫,因为生气,辫子还晃啊晃的,但是……翀心只一望见这个背影,就跟……怎么形容呢,找到了千亿年丢失了的依托!……好吧,小孩子肯定找不到这么准确的感觉,只有觉得无比的亲切,就是一眼认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然爸爸老师跟前,小翀心绝不敢跟在外人面前那样造次,随心所欲地跑过去,被爸爸牵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显小脑袋还侧着看那屋……只听见奉衰喊道,“子牛,来客人了。” 不多会儿,她心念的小朋友出来了。 爸爸见了第一声就说“好可爱的小姑娘。” 对, 可爱! 可爱地简直叫人想上去咬一口! 婴儿肥的小苹果脸蛋儿红扑扑,滴溜溜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小嘴巴红嘟嘟……最可爱是神态,糊萌糊萌还有点小别扭,撅着的小嘴巴还没完全放下。 “叔叔好,小朋友好。”再怎么别扭,家教还是极好,很有礼貌地问了好。 奉衰抱歉地跟父女俩说,“有点发烧,才吃了药,娇气得很,哎。” “哦哦,严重么,要不叫老余过来看看,”翀爸爸忙说,要请家庭医生过来,奉衰摆手,“没事没事,小孩子常有的。”又看向子牛,小子牛已经走去厨房,你知道翀心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她……小子牛晃荡着冲天辫从厨房出来,端着洗好的水果,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就赖到舅舅怀里。舅舅抱着她,没注意的话,其实一手在轻轻摸她的背,跟翀爸爸再次解释为什么辞了这份事…… 那天,只能说很神奇的,就是第一眼迷上,翀心就决定一生要跟子牛做最好的朋友,之后当然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今后慢慢述,只说这会儿,头回看子牛受这样大的惊吓,感同身受般,翀心心疼得啊!……只见她突然伸手过去从子牛外套里掏出她的手机,翻到习燕晚的手机号,按通就放到耳边, “你快到后山来看看,子牛差点摔死了!!” 谢谢大家给子牛投小钻石哈,嘻嘻。。。。。。。。。。。。。。。。。。。。。。。。。。。。。。。。。。。。。。。。。。。。。。。 4.29 其实在接到翀心电话前,习燕晚这头也不安宁。 运动会开始前的领导讲话,他的话最少,风头最低敛,笑着和检法的一把手聊了几句就坐在主席台上观看比赛了,一律事项都由宁玉负责。 所以,当一个陌生女人跑到他跟前来,神情亲昵,说想和他一起参加双人冰球比赛时,燕晚也是莫秒奇妙,但坚决回绝! 这个女人一开始还温声细语,后头越来越娇蛮起来……这都是近段时间使多大劲儿“宠”出来的呀! “说好一块儿参加的呢!”女人甚至要上来拉他的胳膊了,你说这场合,燕晚怎么容忍!十分严厉地问身边人,“她是谁!怎么进来的!” 这一举动似乎一下将女人镇住,继而,更加爆发,“你怎么!……”不可置信瞪着他,不觉扑上来更要抱住他的胳膊……肯定被多人捉住了!“燕晚!你怎么这样!”女人十分激动,这一闹,燕晚也相当冷酷,慢慢又坐下,当这只是个疯女人再不投去一眼……如果女人此时不是在情绪失控里,应该会发觉蹊跷,这人的气质明显跟她接触的,不一样!但,这也另向说明迷惑她的那位“妖气袭人”,看看,这短短时间内,就叫她迷恋至此,一个平常那样雅傲的女人呐! 女人被拖出去,这更刺激了她,“燕晚!燕晚!”叫的甚至凄厉, 你说平常习燕晚“老好人”一样,这时候才能充分看出他的势力威严, 整个主席台都是静默的,没人敢吱一声! 宁玉也是走过来时听人说有个女人找习局闹事,眉头一蹙,本也纳闷,这是个稀奇事,一来,谁敢?再,燕晚这方面是真正的“清静”,除了个小妖精,专一得很…… 结果走到跟前一看,张小粒?! 实际,宁玉私人与张小粒交道真不多,给外头部分人造成他们可能在处朋友,也是一方面张小粒从前单方面一些“暧昧表态”,再,张小菊的原因。 不过,因着“她跟表姐很像的内因”这儿摆着,宁玉是挺维护着她,这一看,立即上前,“小粒!” 张小粒见他过来情绪更激动,“宁玉!” “怎么了,慢慢说,”宁玉从同仁手里接过她,还是很温和,“我来吧,”同事悄悄指了指座上的燕晚,轻轻摇头,意思局长很生气。 宁玉环着小粒走到一边,小粒一直扭着头就痴望着燕晚, “出什么事了,你有事找习局?” 小粒一听“习局”,扭过头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宁玉,他怎么像不认识我了?还是因为,这是公共场合,……不对呀,是他叫我今天过来,他还说咱们可以公开……” 宁玉一听就觉着不对劲, 更将她带到一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没注意主席台上的燕晚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大变,赶紧走下来! “燕晚!”还是张小粒先看到他疾步几乎是小跑地离去,宁玉看过去,也是一愣,他也很少见燕晚这种匆忙之色。先安抚了小粒,“你也别激动,稍安勿躁,我先去和他沟通沟通,你先回家,我来找你好么。你看看这个场面,再闹下去,对他也不好是不是。”小粒这才点点头,“我等你啊。” 宁玉安抚好小粒,忙跑着跟上去,“习局,怎么了,” 燕晚脚步不停,沉着脸,“刚才有人用子牛的电话给我来电,说她在后山上,差点摔下来,”把自己的电话交给了宁玉。 看看,这就是默契, 宁玉拿到电话就反拨了回去, 可是,响很久都没有人接。 “后面这么大个山,您这样盲目去找,也找不着呀,要不,……”还不等宁玉讲完,燕晚似烦了,“你现在叫我坐着不是更着急!” 宁玉遂不再劝,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布置,这时,燕晚的手机又响起,前面走的燕晚才停了脚步,亲自拿过去手机接起,看了号码也不等对方说话,“子牛现在在哪里!”对面还是翀心说话,讲了下大致地址。另外,翀心还着急强调,凶手跑不远,布控说不定还找得到人!看看小姑娘有勇有谋的,燕晚把这些事都交代给宁玉了,自己则更加快脚步跑着上了山。 他们赶上来时,子牛已经缓过神来。主要是翅膀的事情冲击太大,对遇袭这件事反倒平淡许多。 燕晚过来不掩饰地着急,要抱她,她还一推,在乎的是好多人看着。燕晚坚决不假他人手把她抱起来走下山,见她别扭,还轻轻哄“都是熟人,不要紧……” 直到到了车上往医院送,还是宁玉亲自开车,燕晚抱着她坐在后面,小天使才开始zhe,说刚才的惊险, “你想看运动会给我打电话呀,跑那么危险的地方,”燕晚坚持要看看她后背。其实大冷天的,穿这么厚,就算射力大,击在后背上也伤不了多少皮肉,还去医院?子牛是不肯,燕晚坚持。 “鬼看你那运动会,我想溜冰。”小天使弓着身,因为他在仔细看她的背,后面有个红印儿,燕晚心疼地摸着,想着就后怕,这还只是块石头子弹,弹弓发射,要用的是气枪……“封山了么,一定把人给我找到!”燕晚十分严厉地对前头开车的宁玉说。宁玉只嗯了一声,看一眼后视镜,燕晚低头在亲她,小天使嘴巴还动啊动地“诉苦”,听见燕晚说,“早知道你今天想来溜冰,运动会就不开了……”别说燕晚说得夸张,他说不开还真开不了!别看还牵扯着检法两个单位…… 前面开车的宁玉心里也疑惑,谁这么歹毒地害她呢?……虽然见她“就算没多大事儿也能夸张成天塌下来一样”,可这次毕竟受了惊吓,宁玉心中怎么着也有点不舒服吧……专心开车,尽量再不看车后,心下一片阴沉,是的,非找到害她的人不可!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嘻嘻。。。 4.30 真没啥事儿,还是给她开了些养肤的好药。 出来,燕晚跟宁玉说,你去督着凶手的事,一有消息就跟我汇报。亲自开车载着子牛离开了。宁玉望着那远去的车,知道燕晚疼不够她不知哪儿鬼混去了。 回到局里,倒也是真心赶紧督着这事儿,忙里接到小粒打来的电话,宁玉只得安抚“燕晚忙着运动会的事,总得给他工作时间。”放下电话,他愣了下,以前可没这种感受,怎么今儿个特别不舒服,凭什么老子在这儿跟他掩这掩那,他带那小妖精快活得……脑子里甚至浮现出子牛氤氲时不成样子的画面,那个心里的火啊,更烧……喝了口水,降火,继续找他娘的凶手,看老子不打他个半死! 诶,正这时消息来了,找到了! “好。” 宁玉放下茶杯, 褪下外套,松了松领口,出来了,“人呢,”口气淡,眉心轻蹙,基本看不出情绪。 “审讯室。” “怎么找到的,” “说来有意思,还是那帮孩子找到的。” 听了宁玉轻抬眉。子牛的圈子他怎么会不晓得,翀心的底也捞得差不多了,后台硬倒在其次了,这些孩子的板眼是真不得了!哎,这也是不得不承认的地方,那妖精服众啊,你总当她这么娇霸是仗着习燕晚的势,哪里呢?她自己处的圈子各个孩子也是真拔尖儿…… 审讯室。 进来了, 一个瘦猴样的孩子妥着肩坐对面,头垂着,但还是看见脸肿得吓人,眼角嘴角都在流血,显然之前就被揍得很惨。 “嘴硬得很,就是不张嘴说话,要不是拦着,那些孩子真能把他打死。”人凑宁玉旁低声说, 宁玉点点头,抬起右手轻摆摆,示意都出去。 底下人全撤了出来,毛玻璃后的监视器全部关灭。 一会儿, 宁玉出来, 左手食指和中指黏稠,上头还有点血丝, 他另一手按下自己的手机录音,里头传来男孩极其痛苦似舌头断了一样的模糊言语……有人立即记住,疾步出去了。 这时,宁玉的手机又响起,他一看,张小粒……眉心不耐一蹙,他这只沾着血丝的手甩了甩,向洗手间走去,随即握手机的手也一按,没接。 洗手间镜子前, 洗手液正在洗手的宁玉在思索:王堂的人怎么会想着搞子牛呢, 刚才男孩儿报出来的名字不知名,只是后头补充了句,说是王堂的手下。 王堂,家里起码往上数四代人开始盘踞在江东放高利贷。现在表面上所谓的“风向集团”是大房地产开发商,私下里“放贷”的祖业一直没抛,洗黑钱的地下钱庄也是累累。 王堂和习燕晚的关系可不错,两人至少有上十年的交情,所以依宁玉判断,就算王堂不知子牛底细,这样扛把子的人物也不会使这种“雕虫小技”搞个小姑娘。看来就是他底下人,还是些不入流的,一些小心思的算计…… 正想着,手机又响了, 宁玉还以为是张小粒,有点烦躁,但一看屏幕,是燕晚。 接起, “说了么,”燕晚问的自然是指捉着的那男孩儿招了么,刚才人一抓到,宁玉就打电话告诉他了。 “说了,王堂的人。” “王堂?”燕晚那边停了会儿,接着听见那边子牛的声音,听上去好高兴地叫呢,“打中了!打中了!” 宁玉轻蹙眉,判断,他们这时候应该在成田私人猎场。 从前,燕晚也常带子牛去那儿打猎,但是自一次意外,子牛怎么求,燕晚都不带她去了。 这妖精,看起来傻大胆,其实胆子才小!见不得丁点血腥,这打猎还有什么意思?燕晚就想办法给她做那种彩色散弹的橡皮子弹,打中了猎物,猎物身上还会出现彩色的印记,特别是夜里看,好看极了! 那回,这胆小的招惹上一只小老虎,那虎仔反扑在她脸上又亲又舔,真的,看上去就是亲!不晓得几喜欢,可是把妖精吓坏了呀,也把燕晚搞得惊魂不定,再不敢带她去打猎。……也可想这次燕晚又是惊魂多少,为了安抚她,“原则”都不坚定了……燕晚可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当然,是他的“私人原则”,燕晚的霸气实际相当城府傲犟。 燕晚接下来的,又是关于她的“吩咐”,“子牛想吃包子,你带点芙蓉餐馆的包子来,一会儿她玩尽兴了,你送她去翀心家,对了,晚上把雀园附近再清清场,这帮孩子还要去溜冰……” “好。”宁玉跟从前一样,他吩咐再多,他一个“好”字结尾,简洁平淡,当然全给你办好。 这会儿镜子跟前的宁玉收好手机,两手撑在水池边,又好好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发了会儿怔。最后轻轻出口气,站直,扣好领口的扣子转身走出去,眼神确实再次恢复平静。 去成田前,宁玉先去了趟小粒家, 张小粒还十分激动,甚至哭泣地悲伤至极,嘴里就不停念叨“他怎么这样对我,怎么一夜间,他就不认得我了……” 其实等子牛这边安定下来,宁玉也得以心静下来看张小粒今天这一出儿……自是觉着出蹊跷。 等听了张小粒的哭诉,宁玉已然得出结论:跟她接触的肯定不是习燕晚! 不过这也是遇着高手了, 偷心的高手! 这么说,就是不顶着“习燕晚的颜”,这人以任何容颜示人拿下张小粒这样的也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动机,宁玉也轻易想得出来是谁的手段, 习占想! 算你狠,为了达到私利,你连你老子也玩得起! 可一想他这背后的原因,宁玉此时又实在……怎么说,恨不起来。除了为了报复上次他火里“抛弃”子牛,你说还有谁能叫占想舍得下这番心里“整死”一个人! 就是叫宁玉甚至觉得无奈的是, 占想这次确实错看了他对张小粒的“在乎”,要不是她极像表姐,动了他心里那根刺,你占想再怎么胡作非为,关他吊事! 4.31 又是和往常一样,他双手交叠放前,靠着车门边。那头,她和燕晚黏黏糊糊地告别。 她走过来了,他也打开驾驶位车门上了车。 她打开后车门坐进来,他长手一伸从副驾位置将热乎乎的包子递给她。她接过来,总要问句“搁醋了么。”他老是也就“嗯”一声敷衍。开车。 从成田猎场出来的路并不好走,一路漆黑,即使打着远光灯,可视的效果依旧茫茫,车辆像闯入了黑洞,前路未知…… 她戴上了耳机,估计放着欢快的歌,因为她边听音乐边吃包子,随着节奏还晃啊晃的,可快活。 他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心里哟,有点恨又有点无奈,这妖精怎么这叫人心烦意乱…… “吱!”突然猛地一踩刹车! 叫后面的她额头撞到前头座椅,她“哎哟!”一声, 却见, 前座的他目视前方,神情骤然的凛冽。……如临大敌!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妈呀!!”一下盛热包子的保温碗都丢到一边,结实的她跳进前头他怀里,像个大马猴死死抱住他!“是,是狼么……” 他并没动,只是蹙着眉头微侧头看她,“抱这紧干嘛,一股子醋味儿。” 她抱得更紧,恨不得躲进他身体里!“怎么办,一群狼是不是!”她真的害怕,身子都开始颤。但,他却只感受到她的体温,嗯,还有自己的温度,犹如里头有把火,在慢慢烧,慢慢烧…… 主要是驾驶室里的空间太小太小了,细微到她一根头发丝儿的香味都大把大把蹿进他呼吸里,搅合得个乱七八糟! 为了降火,他深沉口气。“咔嗒”先车体落了锁,再,一手摸着她掉下来的耳机往她耳朵里一塞,“后面去听音乐。”要推开她。 哪知,她一呼开耳机,简直是掐抱他了,“不不!还听音乐,它们围过来了!” 是的, 他真不知道此时外头到底有多少狼, 但,绝不是他冲得出去的数目! 因为,远光灯所及之处已然发绿的狼眼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这是分分钟能将他和她吃得不剩骨头的数目! 他被她抱得呼吸都不顺了,可,这时候,她热烫的唇抵在了他颈旁动脉处,“我怕,宁玉,我怕,别再丢下我……” 你说一个人发疯是不是得要个触点, 这句就是再任何话也比不得的触点了, 宁玉猛然抬手一把掌住她后脑勺,低头狠狠吻住她! 狼群在逼近, 她被他凶辣的热情冲击得一瞬脑袋也是迷离, 但,迷离地半眯眼,看见了,一只灰毛杂乱却十分肥硕的大狼正好两只大肉掌扒在了驾驶位车窗上!“宁玉!”她惊骇的闷叫还是被他吞了进去,这是要一口吸尽她肺里的气,也是实在抵达了自己一口情疯的极限,他才放开她。 她趴在他胸口剧烈呼吸, 他也是, 却是双眼红润,如那黑夜里的妖灵,冷戾看向车窗……如果不是这车的玻璃太隔音,你会听见那大灰狼真如见了鬼一样更惊骇地叫!更是一下向后仰摔在了地上,接着迅速爬起,简直是鼠窜的速度!……狼群瞬间撤退,四散逃跑如遇死神!……黑夜,回到了它应有的静。 她虽一直闭着眼,可也有感觉, 紧搂着他的脖子慢慢睁开眼, 刚才车窗外狰狞的狼脸如一场梦境,现在,依旧只望见满空星斗,车灯前的亮和黑色大地泾渭分明。 “都跑了么,”她还是紧紧缠着他,丝毫不敢动,小声问, 他还在怔忪中,十分震惊不解,狼群是看见什么了……那跑得跟后头有鬼撵一样,狼群不成狼群,像一群猪,毫无组织纪律性……他还扭头看了看他副驾驶这边,又看看窗外,没什么呀…… 而这时,该死的触点又来了,叫他怎么都逃不开的堕落之源又在他下巴处小声催促嘀咕,“是不是都跑了,”那躲在门腔子里狠一遇险就只管保她自己的自私样儿! 他火气一冒,一发狠,抱起她又是“咔嗒”一声车门解锁推开就走下来,“跑了没,你自己看呀!” “啊!”她的尖叫要穿破他的耳膜,为了不聋,他只有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这一吻,没站住倒在了车前车盖上, 她一扳,他更乱, 这下好,跑走的确实是“一群猪”咩,因为此时狼性全漫浸到他一人身上!狠狠扯下了…… 远光灯, 车盖, 星斗下, 颠鸾倒凤, 乱如麻…… 他出生到大,很少发烧, 记得清的一次,得知表姐惨死那天, 连续五天,时起时落,低到37摄氏度,高近40。头胀如斗,偶尔一跳一跳,仿佛被唐僧念了紧箍咒;汗出如浆,喝很多水,几天来,构成身体的水分应该被换了一遍。 此时此刻,比那还炽烧!全在火里,身体,心,灵魂…… 发烧五天之后,终于在不吃阿司匹林的情况下,六小时不烧了,脚踩在地板上,地板如雪地柔软而起伏。 同样,此时此刻, 火焰冲击过全身后, 他瘫软下来, 湿润的眼睛里,是艳朵如花的她, 她不一定是杨玉环,你也不一定是李白,却可以为她写尽天下艳美的诗词,荒唐死在她的身体里…… …… 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软的又全没了骨头,怎么办,他只能把她带回家。 路上,他载着一车子银荡内心如何又不无奈: 走出京城,来到燕晚身边,他曾相当自负,自觉是掌握了“圆寂秘密”的人,呵呵,是了,他是以一颗高僧的心“忍辱负重”至此。 他少年时就佩服所谓“掌握了圆寂秘密”的人, 那什么叫“掌握了圆寂的秘密”呢? 一般人猛,最多是:抽着抽着,切断自己的一节手指,说,我戒烟了;吸着吸着,切断自己一只手,说,我戒毒了;抽吸抽吸,切断自己的命根,说,我戒色了。 掌握了圆寂秘密的人,领导一个极其秘密的行动,失败了,被敌人抓获了,被敌人五花大绑了,连嘴都被撑住,怕牙齿里有氰化钾。却,微微一笑,然后就闭眼去了,不用毒药,不用挣扎。 对,刚出京时,他就是这样,像个高僧,看淡一切,也看死一切了。 可, 瞧瞧此时,此刻, 右手边躺着的,一摊无骨, 怎么就不知不觉,成了他的毒药了呢! 4.32 子牛一来他家就看上了这个地儿,别看小,很舒服很舒服咧。 全在一间房里, 这边一面墙是个屏幕, 对面一面墙是书, 床的上方是玻璃,有遥控,一按,幕布出来也能遮光。 厨房在拐角,又是个小吧台。 毛玻璃后就是洗手间,只有淋雨和马桶。 没有衣柜,一排衣架大半被警服占据。 看来他是喜欢养金鱼,办公室有,家里也有,好大个鱼缸里面就是个魔幻世界!各类稀世的金鱼在里面畅游。 那床头的书架上摆着一排很奇怪的东西,子牛伸手拿过来一个琢磨, 什么呀,挺漂亮的,皮质的小囊,皮样柔软花色也好看;再看这小石头,斑斓有意思,子牛看着竟然有食欲,想舔一舔是不是甜的……“哎呀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烧热水的宁玉正好看见,放下壶就几步过来东西夺了去,“有病吧,这能吃?” 子牛仰着头,手伸着还要,“我看看,这什么东西呀,” 宁玉把那东西往书架上一抛,顺势就把她压到床上,单手掐着她下巴,一手指着她“别乱动,歇会儿就洗澡,收拾干净了去滑你的冰。” 子牛眼睛还望着那东西,伸手去勾,她这一仰头,少女美丽的颈项露了出来,宁玉真是想都没想就埋了进去,估计呵出来的热气咯吱到她了,子牛痒,咯咯笑,这一笑啊宁玉算彻底放了松,也放了纵,还是他伸手把那东西又拿过来一个塞她手上,子牛单手拿着任他,却还孜孜不倦地问“这是什么……” 溜冰?溜鬼的冰! 这一搞就搞到半夜了, “这是火镰不知道,” 披头散发的小子牛直坐着,他懒懒地靠着,吸口烟。 “火镰是什么东西呀,” “喏,旧社会的这东西,”他叼着烟,拿起打火机掂量掂量, “火镰取火让现在的你们这些小孩儿看就是一个笑话。掏出火石,捏上点儿火绒,再反复快速击打火镰刃口,喏,就这儿,待火绒冒烟出火星时,双手捧着鼓腮紧吹,最终燃起火苗,点燃一袋烟。这事过去还不到一百年。” 子牛开始学着做,不得力的时候他抬手帮帮,真打出火来! 子牛想起来了,食指往天上一指,“哦,《水浒传》里有,点火炮那节。” 宁玉把烟按熄,起身抱着她又拿下她一直玩的火镰丢一边,翻身把她压下,“嗯,你还不完全是个小废物……”又来了兴致啊,……怎么就没有厌倦的时刻?歇会儿只要感受缓过来了,就……这样,没日没夜天荒地老都可以,一直在床上呆着…… 凌晨三点, 她果然屁事多,肚子饿了。宁玉起来给她煮面条,她吃了好大一碗,小肚子都鼓起来,又是一通稀烂,之后,两人又睡得像死猪。 早晨六点多,宁玉是生物钟自然醒,她今天休息周日,他可没这个时间,局里还有公务。 宁玉在洗手间刷牙洗脸, “宁玉!”听见她喊, 宁玉眉头一蹙,明明刚才看她睡得死,怎么这会儿也醒了?宁玉的想法是,趁着小妖精没醒不闹人,他可以把大部分事全做了,包括外出买过早,给她弄套干净?衣裤,甚至捯饬好她弄上车,送到她家门口再叫醒她…… 宁玉没吭声,继续洗漱, 这时,镜子里头看见身后的她了, 她只穿着他的警服衬衣,但是扣子从上到下扣得严实。 见他看过来,她一立正结结实实给他敬个礼!……宁玉本来想说“别胡闹”的,但是,行动上却是一转身就把她抱着转身,手就……子牛这会儿好啫,任他抱紧,也主动抱严实他,“我穿警服好看么,”宁玉声音有点荡,“不穿更好看……” 你知道,这又是一个上午过去,宁玉认了自己不自律的栽,干脆把一天的活儿都辞了! 虚了的他趴着,结实的子牛摞在上头,凑他鼻息前蛐蛐蛐,“给我也做一套吧,我就在家里穿……”她想要一身真警服! 宁玉闭着眼,“你找习燕晚要去,” “他不给做!”子牛在上头摇,噘着嘴, 宁玉轻笑,“呵,他不想你当警察,想让你参军。” “可我就想当警察,宁玉,宁玉,帮帮我嘛……”她就擦,宁玉反手一拍,“你再抹拥力点,有希望哦。”好吧,你还真小看了她!后头,叫宁玉……“做做,给你做!”那是摸着天的声音! 整整一天,他两就在家里鬼混了一天! 是舅舅给她打来电话“玩的不想回家了?”子牛才吓得赶紧要回家, 子牛这会儿对宁玉的印象可翻天覆地, 她发觉,他其实特好说话,别看表面他酷酷的,刁刁的,坏坏的,凶凶的,最后,她说什么,他还是大半满足了她,且,办的比她想象得都好! 最好的,他教她怎么把警服穿到最帅,还教了点警校才教的小格斗术,虽然最后肯定都还是回到床上鬼滚,可子牛由心的开心呀!后来啊,这小天使越来越喜欢和他偷混,就算宁玉不耐烦,她也有耐心跟他磨到他不正经起来为止,因为,一旦他浪当开了,子牛就无所顾忌,要什么他都同意…… 宁玉望着她走进小区,默着脸开车走了。 开车窗,点了支烟, 他知道自己和她沾上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沾的瘾还大的自己都觉得可怕, 可是他也一向洒脱,男女之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再纠结不跟个娘们一样。好吧,她也是玩的心态,难道我还认真不成,只要不玩得耽误了正事,纾解一下也好。 宁玉是真爱上了子牛的身体,觉着,就交易而言,燕晚给她钱,我也可以给她钱,她不要钱,要警服,我就给呗……好吧,这个心理他是没再细致地去梳理,真的就是交易么?很微妙咧。 4.33 有件事确实搞麻烦了。 张小粒多次来公安局闹,燕晚已经烦了,甚至要关了这个疯女人。宁玉拦住了,“她是张小菊的妹妹,估计是精神有问题,给你画完画那次就迷上了你。这事我来处理,你息怒。”宁玉想过,不能把实情告诉燕晚。一来占想这“吃人心”的阴毒招数确实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如今那个“假燕晚”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你把实情就算告诉了燕晚,占想是他儿子,他历来护犊子不说,反倒更厌恶张小粒,要真把燕晚由心地弄烦了,……对这种女人,燕晚更不留情!所以,宁玉只能从张小粒这头规劝,告诉她“你上当了”,是一个极像燕晚的人玩弄了你,只能你自己走出来……但,吃人心就是吃人心,真不比一般的“诱惑”,张小粒已然“病入膏肓”了。 占想这一盘着实如愿搞赢了,一个女人,他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用情”毁了她:张小粒痴疯了。 她可能也接受了自己被骗的事实,但是,对燕晚的痴恋,已然成了魔,着实有点疯疯癫癫了。 这事儿最后还是惊动了张小菊,他也不敢直接找燕晚,还是找到了宁玉,“这是怎么回事!” 宁玉自是照劝慰张小粒的版本跟他说了原委,张小菊听了是又恨那骗子又恨自己的妹子不争气, 拉着宁玉的胳膊,“我一开始还看着她和你……怎么就……” 宁玉笑着,“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你妹子眼光高,可看不上我。” 张小菊直叹气,“习燕晚个老妖精,哪儿好?咋就把我妹子迷成这样!兄弟,那骗子捉得住么,要捉住了,老子不打花他的刁!” 宁玉一挑眉,“您这个地位,要抓人不分分钟,” 张小菊摆手又摆手,“你故意笑话我是吧,要论真破案子,你们才是能手,我上哪儿抓人去?真的,老弟,帮个忙,这事儿帮我盯着点,非抓住这孙子不可!” 宁玉拿起酒杯沾了口,“要我说,你还是多劝劝你妹妹,或者这段时间叫她出去走走,忘了这段情才是关键。” 小菊直点头,“是了是了,我已经联系好英国那边的留学了,哎,情字害死人呐。” 宁玉这才放下些心,张小粒走了,才是平息事件的根本,至于那“骗子”,宁玉心里冷笑,换了人皮的,上哪儿找去?敷衍敷衍小菊罢了。 席间,小菊还跟他聊起另外一件事。 “计无双当选组织部部长了。” 也许小菊都没注意到,宁玉垂下的眼戾光一闪。 “哎,真是前途无量啊,这么年轻,不过话说回来,计无双这名字就取得对,真是天下无双,人聪明不说,性子也好,他在总后的时候,多实干,做了多少对基层的好事……” 看得出来,小菊十分拥护他。宁玉一直听着,许是带着微笑,但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小菊小声对他说,“老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计无双铁面无私,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整老贪,你那主子……”小菊奸笑,反正就是“巴不得燕晚死”的样子,“劝你还是留点心眼,别真被他连累了。” 听小菊的意思,看来省厅那边已经有点虚虚的风声,估计对燕晚不利……宁玉笑着给小菊倒了酒,“多些提点,再有任何风吹草动,还劳烦您提前给点信儿啊。”小菊虚荣心满足,变成直拍他的肩头,“这点放心,我不会亏了老弟你。” 宁玉抿了一口酒,掩下眼里的光亮。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计无双上台后,第一件,肯定要除掉习燕晚!因为,那是他的杀父仇人。 …… 子牛的日子还是过得严而有序。 期中考结束,她自我感觉考得还行,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她又有了新爱好:盘弄缝纫机。 那天她家对门的冯老师搬家,有件老式缝纫机要丢,子牛喜欢,捡回来了。 子牛小时候就常看见冯老师家的老太太踩缝纫机,发出嘎嘎的声音,时急时缓,机头上的线轴在机针上下运动中不停地转动,丝线如流水般地泻入衣服之中,两片衣服迅速缝合成一片,看着神奇过瘾。 缝纫机看着简单,脚一蹬机器就转,可穿上线以后只能正转,不能反转;若不小心反转了,穿入的丝线立马会断,断开声音虽小但很清脆。缝纫机的操作必须学习:启动时先用右手顺势下拉一下,借势用脚给力踩踏,然后缝纫机就欢快地转动起来。中途如果停下,再次启动时仍需重复上述动作。据说使用熟练的人可以不用手启动,直接用脚给力,缝纫机就可以正常转动。 子牛还蛮有耐心喏,在家自己琢磨实践,很快就上手了。她准备先给自己缝个小褂子。喜滋滋去破布街买了几块性价比蛮高的缎子,裁剪都是自己来。 翀心老早就是自己缝纫的好手,她有时候在一旁指导指导。两个小姑娘在家干细活儿,舅舅看着也不操心。 其实,翀心心里盛的事儿可比她多。目前首要的,那天谁要害子牛,必须搞清楚! 龙有龙途,虾有虾道。 宁玉那边弄清楚是王堂的手下实际操作,但到底是谁指使?翀心这帮孩子看来挖得更深。 看似这好的天儿,翀心和子牛两个小乖姑娘在家针线活干得利索,实际,晚上,早已跟舅舅报过备,去小西山观察流星雨。 玩归玩,当然,翀心还没跟子牛说,今晚还有个事儿:她们得去逢一个人。想害她的人。 小西山在汉西, 那里最出名的是曾经到处是地道, 上个世纪五零年代,全国性的口号“备战备荒为人民”弄得哪儿都是,标语,报纸,新闻,广播,总之每天就是在一个紧张气氛下生活。子牛听舅舅提起过,那年春节一过,中苏就在乌苏里江上的珍宝岛上开了战。据新闻说,我军把苏军打得屁滚尿流,还缴获了一辆大坦克。庆祝胜利的大会上除了群情激昂外,还宣布要真的“备战”,挖地道,防止可能到来的核战争。于是春暖花开时节,人们一起开挖地道…… 所以,子牛从小就爱上小西山玩,因为这事今天想着辛苦,但是又感觉很好玩。哎,电影《地道战》看多了,似乎挖好后可以钻入地下,拿一杆大枪,一枪消灭一个敌人。是真的觉着刺激。 4.34 一群野孩子,看流星雨不如先再挖一条地道好玩儿。 小西山的土好,又软又粘,非常好挖。通常是先打竖井挖个四五米深,然后横向掘进。横向挖时洞的高度比人略高些,挖个两三米就需要用木棍打支撑,像煤矿的巷道一样。 你说一帮孩子挖着玩儿能有多规矩,无非先挖个洞,齐腰深了就开始横挖,大概挖个两三米远人就累惨了,愣似挖出个棺材洞。不过好玩儿呀,乐此不疲。 “来了!”有小伙子叫, 谁来了?站在土坑里的子牛望过去, 只见三人反捆着一个男孩子推着走过来。 翀心铁锹往土里一插,自己先上来然后把子牛也拽上来,“推下去,”那男孩儿就被推到坑底下去了。“哎哟”一声惨叫,然后就听见口中呜呜,对了,他眼睛被蒙着,嘴巴也被塞着。 “叫什么叫,留点劲儿等会儿埋你的时候有你扯开嗓子的时候。”翀心说,子牛蹙眉头,扒了下她,翀心直摆手,叫她稍安勿躁,子牛噘嘴巴,不搭理了,走一边大石头上坐着,等流星雨呗。 翀心见她也没走远,这才安心,回过头来一使眼色,一个男孩儿跳下去解了眼罩和塞嘴里的东西,那孩子猛咳嗽了几声,再似视线模糊地抬起头……见了顶上翀心,忙跑过来,痞笑,“翀心,我……”一转眼,又看见那边坐着的子牛了,诶哟喂,恨不得往下跪,不,接着是往上跳,迫切想跳到她跟前,“子牛!我是被逼的!” 翀心抬脚挑了挑,“诶诶,先看我这儿。今儿没商量,你有再多委屈咽肚子里去,讲真话,把你知道的都说了,要不,真埋了你!” 只因为那人喊了她,子牛撇过头来看了看,听了翀心这些话她又把头扭过去,好似多“仁慈”,见不得“杀戮”。 坑里那孩子踮着脚就直望着子牛,“子牛,我是想提前给你说的……” 翀心实在厉害,一脚灰铲去,“别考验咱们耐心啊!你要真有良心,今天不会这样对你!忘了?你老家橘子滞销,子牛是怎么拉一些人帮你卖橘子!白眼狼!你合着伙儿害她!” “不!不是的!”男孩子听了眼睛也是通红,“我,是我糊涂,我在清芬路卖麻果被他们捉住了!我,我是对不起你,子牛……”男孩子低下头哭出声儿,很后悔很后悔, 翀心回头看子牛, 那边坐在月下石头上的子牛,真是……无与伦比的美。虽说她端坐那儿,一副事不关己,但是,扭头又望着男孩儿的神色,悲悯,不解,忧伤……是个真天使…… 翀心转回头来,轻声,“那就把实情说一遍吧。如今你东躲西藏也知道那帮子人比我们更歹毒吧,”哪知话没说完,男孩儿猛然抬头,“不,比不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接着,说了来龙去脉,翀心听着脸色沉的哦,子牛呢,她是稀里糊涂里头一大堆人名不认得,但是,也晓得害她的人还真是恨她入骨,恨不得她真死了! 还是之后翀心详细跟她解释了一遍。 话说江阳区有两所省重点高中,二中和六中。 二高偏文,六高偏理。 这个自子牛进了二高,那就是一霸王!一有翀心一帮子真学霸挺护,二,这贾子牛三教九流的都还有接触。面上别看她就一个舅舅,一二类高中的普通历史老师,毫无背景,但是这孩子就是交际广,人缘好,霸道是一回事,她能把二高的人整得不敢翻腔儿,也确实是她的板眼! 一年后,就是没想,六高也出了这么个人物,叫图小朵。 面上看,这小姑娘从各方面而言都超过子牛的! 模样水灵水灵, 成绩拔尖拔尖, 最主要,影响力杠杠得正面! 子牛的“服众”你从她刚复学那会儿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估摸“人品”在其次,“财力”“横霸”是主流,属于“土霸王”似的“服众”。 图小朵则是正面当当的“校花式服众”,更出风头! 两所重点高中,两个这样的“红人”,自然常拿出来比较。图小朵正面较多,贾子牛负面不少。 还有就是两所竞争校,避免不了有摩擦,可次次都是图小朵那头吃亏,外头人就开始流传了:贾子牛这混犊子姑娘没少“陷害”图小朵,拿她当眼中刺看! “我真的害过她么?”子牛问翀心,她忘了呗,可不得问。 翀心望着黑夜,恨恨地说,“你要害过她咱还值了,憋屈的是,你根本不认识她!从前是听过这些流言,你都说算了,跟个比自己小的小妹妹计较没意思……我反正是越来越觉着,有些女孩子心坏了,才是最恶毒的,看看,你不把她当回事,她牢牢记着你不弄死你不罢休呢!” 是了,上回子牛在小巷子遇袭,原来也是这个小妹妹的“毒计”,这要不是子牛机灵、志慧解围,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下流男孩儿真憋着坏药准备糟蹋她呢! 为啥突然间就这样“疯狂”反扑子牛了?因为小朵妹妹已经转学到京城,在离开之前,这根刺看来就得“无所顾忌”地拔了。 看来小朵妹妹势力也不“单薄单纯”,心计更是“无可限量”。瞧,小巷子那次布的局找的人,看上去多么随机又不入流,甚至占想出手找人了,也只是捉了那些小罗罗,根本就没查到她身上! 再这次,拐好大的弯儿啊, 看上去,是王堂的一个手下找了个手艺好的“弹弓男孩儿”下得手, 连宁玉那边正经地查,也只查到“王堂手下”这个线索,到图小朵跟前了么? 这说明图小朵小妹妹干这些事儿特别谨慎,十分会“摘清了”自己,若不是翀心从“自己行踪”这方面提哩出“叛徒”,就是坑里这位,详情还不得而知呢! 所以,真别轻看了这半大点儿孩子们的世界,他们真成了精,有时候一些精明的大人也只是他们的“下饭菜”,玩弄股掌间老练得叫你咋舌不够! 4.35 以子牛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图小朵小妹妹如今早已插翅飞去京城高混,这从前的恩恩怨怨就告一段落吧,反正她也不得到那远远的京城去,井水再不犯河水,算咯。 她不去京城,燕晚这段时间却要去京里学习半个月,走前又是吃不够似地挤出时间跟她厮混。 这天午后,宁玉走街串巷终于买到臭豆腐——没办法,那货要吃。 这家卖臭豆腐的,还真俏嘣嘣,排老长的队呢。宁玉真不习惯这个味儿,忍着,却听前头后头的人宝一样闻着,还有老人“忆当年”,“这臭豆腐抹在窝头上算是穷日子的至味,尤其那会儿农村劳动回来,饿得头晕眼花之际,抹着臭豆腐的窝头或馒头已经吃得是心满意足,如果再点上点儿香油或辣椒油,香臭辣三味混合能气死佛跳墙!”宁玉听了,稍微开怀了些。 来到了燕晚家。 燕晚边扣着外套下楼来,笑着,“诶哟,还真臭。” 宁玉哼一声,“我是闻不得这味儿。”燕晚摇摇头,“小姑娘都爱吃这,还要特别辣的。”下来后看了眼书房,“‘风向’发来的合同在电脑里,你仔细看看。”宁玉点头,燕晚走了,他下午省厅还有会,要不是就着子牛中自习能跑出来两人混一下,上午他就去省厅了。 宁玉先到书房打开电脑看了下合同, 什么合同?两套500平米精装房的购房合同! 肯定不得燕晚出钱买,王堂送的。就子牛遇袭,燕晚亲自找到王堂问叱,王堂一点儿不敢马虎,涉世的手下一顿好打,大半条命舍了去。另外,新在台北路开盘的两套豪宅送到了燕晚名下。这种“赠予”燕晚一向谨慎,收肯定收,可面上得做到“合法合情”得滴水不漏,合同自然做的完美无缺,不过最后总还得宁玉再审一道他才放心。 合上电脑,宁玉也貌似无奈笑笑摇头,有时候其实他也搞不懂燕晚,要那么多钱财干嘛,恐怕是贪婪成性,有用没用的,收着他心安一样…… 这才拎着臭豆腐上楼来照看小妖精, 子牛身子还煨在被窝里,看书, 宁玉瞟眼一看过去就知道是些没营养的言情小说, 臭豆腐放在靠门口的桌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叫午后怒暖的阳光照进来, 哪知,床上的小妖精叫起来,“关上关上!晃眼睛!” 宁玉不理她。真的,从一个生活极有规律和品质的男人眼光看,这女孩子就是“脏乱差”!第一,哪有在床上吃喝的,规规矩矩坐桌子边吃喝都得穿戴整齐,淑女知不知道!再,有自然光不采光,黑黢黢点灯看书,这不纯粹毁眼睛?所以宁玉总说,你要是我妹子,我打一万次也要把你规矩竖起来! 可惜,她不是你妹子, 宁玉沉着脸把床边他们鬼混乱丢的浴巾、内衣捡起来丢一边小沙发上,抬起手腕看看表,“给你一刻钟漱洗,下楼来吃豆腐。” 说实话,在家子牛可不敢这样!舅舅管教得更严,像这样一两点钟的大太阳她还赖床上看小说……她更不敢!所以,到了燕晚这里那就是天堂,她无所顾忌,再被宁玉管,子牛肯定烦呀,好容易撒了欢……子牛还往被窝里又钻了钻,“不,我还想看会儿。” “你下午不上课?” “不想去了,你给我请个假,就说我病了。”她还得寸进尺! 宁玉不说话,默着个脸,掏出电话, 子牛还满怀希望地笑起来,“给学校打么,” “给你舅舅打,叫他过来接你去上学……” 哎哟,话没说完,子牛野猴子一样已经从被窝里蹿出来要抢他的手机! 宁玉拿着手机的手还背后面,一手框住溜溜的她,坏笑,“看我还治不了你,”子牛开始发啫,“宁玉,今天你就顺顺我嘛,”哎,这自从跟她有了那层该死的关系,她也学贼了,晓得一撒娇,宁玉有时候吃这一套。一啫二啫的,宁玉狠狠揪了下她辟谷,加上,“阿秋”她这一打喷嚏,宁玉只能认输,赶紧把她丢进被窝里,却被她紧抱着连带着一起滚进去……哎,造孽,燕晚的床呐…… 这丫头实在太坏了, 她还非栽着他看她那本没营养的小说,叫他实践小说里所有被和谐的“省略号”部分,嘿嘿,宁玉哪里又知道她的鬼板眼,她其实是在为她自己的小黄书积攒素材呢, 当然,宁玉也有杠赢的时候,混归混,他能郎当到天上去,但,该按他的规矩来还是得按他的规矩来。子牛乖乖洗漱,穿得整整齐齐,又拎着臭豆腐下楼来,在饭桌边斯斯文文吃完。最后,还是送她上学去了。 搞完子牛这边的事,宁玉回到局里,才坐下不久,就接到小菊的电话, “哟,习局在省厅,有什么事儿直接找他呀。” 小菊的声音却十分沉, “哼,我找他?……宁玉,你现在出来一下,我有正事找你。” 听这口气,宁玉一蹙眉头,有点不好的预感。 两人在一个咖啡厅见了面, 宁玉一走进来,就见小菊阴沉着脸注视着他, 宁玉如常就坐,“怎么了,” “我问你,骗我妹妹那个人是习占想找来的,你知道么,” 宁玉慢慢看向他,“不会吧,怎么可能!” 这精装的,实在是妙! 不过,也别怪宁玉装糊涂,这件事宁玉后来也想糊涂了之算了,一开始,他着实因着张小粒形似表姐维护着,但占想的出发点全为了子牛,……由心而论,叫宁玉越来越变得难以抉择,且,从大局而言,现在也不是他跟燕晚撕破脸的时候!…… 小菊看了他半天,丝毫也看不出破绽来,一想想,宁玉绝顶的聪明,而且他这人还是有良心的,在燕晚手下也就讨口饭吃,真遇见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不会真熟视无睹!遂叹口气,如何感慨又愤懑地拿起水杯,眼神恨闷地看着前方,“习家这一老一小真是人间恶魔!太狠心了呀……宁玉,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今天提醒你,你真得为你自己想想,趁早离开习燕晚,他,不得有好下场!” 4.36 占想这次回来给她带来好些东西。 其中有一样子牛最爱,那种老式的蘸水钢笔。 占想说这只钢笔还是他从他们连长那儿偷回来,子牛当即做样子“这怎么行!”占想刮她脸“今后有好处给他的,你留着不怕。”子牛噘嘴巴不赞同样儿可还是收着了。 她就是装精, 喜欢这杆蘸水钢笔也是因为她在写小黄书,需要点“意境”。这货以前就对这种笔感兴趣,蘸水钢笔特古老,从羽毛笔慢慢演化而来的。木杆,上面插有一个薄薄笔尖,笔尖有一点点蓄水功能。一般能写十来个字,还有一种在笔尖里多一个蓄水囊,蘸满水后能写一两行字,方便得很。但蘸水钢笔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稍不留神就会滴落一滴,污染纸张,严重时使这页纸作废,所以每个用蘸水钢笔的人都得谨慎小心。 子牛的字写得还行,乍一看像男孩子的笔法,偏硬朗还有点小潇洒,真跟她的软妹儿风不搭。主要还是受舅舅影响。 这小婆娘从小做啥事都爱瞎讲究,有了蘸水钢笔,还得配套有钢笔水瓶,就是那种矮矮的圆瓶,如今世面上少卖了,占想愣是还给她淘到一个。 子牛规规矩矩坐在书桌边用那种双线格薄薄的信纸练字,写字时稍一用力,笔尖会划破信纸,但蘸水钢笔的弹性超好,摁住写字时可以看见笔尖流淌墨水,在自己的手下慢慢地变成一行行的字,字与字之间表达出思想的含义,天长日久,不知不觉中人已长大成人……嗯,就这个情调,她爱。 “上次你说‘水逆’,我想了个办法,”占想趴她桌子边看她练字儿边说, 子牛没抬头,“嗯,没啥,我就觉着有趣儿,他们现在都时兴谈这。” 是的,子牛其实很传统,你看看她好的些东西多半老玩意儿多,于是就有时候显得她跟如今的女孩子“格格不入”。现在校园里到处都在谈“水逆”,翀心也给她解释过好多遍,说这“水逆”据说来自占星术,地球与水星绕太阳运行,某些时刻地球看水星像是逆行,错觉产生“水逆”。有人煞有介事地就说,一旦发生“水逆”,人类的情绪就会大受影响,低落是起码的,诸事不顺,坐车堵车;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不回;叫个外卖迟到;信用卡透支忘还;吃个好饭还拉稀,拉稀还只有一张纸,一张纸还是次品,又薄又小带个洞;总之,水逆一旦来了,厄运挡也挡不住。 子牛自己是个小天使,她到不迷信这些,一听这来历,更是大度地说“人的一生谁都有‘水逆’,大小不一早晚不同而已,‘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古人对水逆说的深刻道理,关键在每个人的理解,凡事怨在‘水逆’上,显然不是人生好态度。”还被她教训了一通。 她把这当趣事跟占想聊天儿聊起,占想也上了心,这会儿就是跟她蛐蛐儿“避水逆辟邪”的法子,子牛也只当好玩儿一听了之,却不想,这却是占想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得知占想出事这天,是个周六,子牛正在家掏蜂窝煤炉子。 如今很少人家用蜂窝煤了,子牛家还在用,主要是用来炖汤好。 你瞧瞧,真的,子牛在家还是什么活儿都干的,包括生炉子,呛死个人,小天使还不是照样做得利索,说明她还是很能吃苦的。将废报纸点燃,马上塞入炉膛引燃劈柴,再把炭煤放入炉底篦子上,为保险就放上两块,先烟后火,最终炉膛红红火火。 炉子生好,子牛进屋把舅舅早上就调好的一锅汤端出来放炉火上,看着还是满心满意足的,晚上就有排骨炖藕汤喝了。 正在厨房里洗手,听见门口有人喊,“子牛?” 子牛探出脑袋,一看来人,很意外,竟然是朱晗。燕晚那边的人很少来家里找她。 “晗姐?请进,找我有事儿么,”子牛赶紧甩甩手出来,把人请进来, 哪知朱晗一望见她呀,眼泪就流下来,“子牛,你今天没事儿吧,局长叫我过来接你去徐州一趟,占想他……” 她一流泪就把子牛吓着了,再一听这占想,子牛眼睛瞪大,“占想怎么了!” 朱晗边抹泪边招呼她,“你快换衣裳,要给你舅舅打声招呼不,不过也不会很久……”说着说着更哭狠了,“占想时间也不多了……”这听了还得了,子牛还算伶俐没乱了方寸,赶紧地换上衣裳,门口炉子一封,带上手机跟着朱晗就出门了! 就是占想给她送来蘸水钢笔后回部队要参加的这次军演, 其中有一项恐习训练项:火场救人, 占想这个小分队进去后,意外发生,火墙倒塌,小分队只出来两人,三人被困其中,救出来后,两人重伤,其中就有占想。 虽经过全力抢救,仍无力回天。一人已逝去,占想看着也只有一口气吊着…… 子牛在直升机上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朱晗说,习局赶过来时看见儿子烧的不成人形已然十分悲痛,关键是占想的意志力超强,竟然还有意识,那,该有多痛啊……习局心疼儿子,贴在儿子脸庞,叫他安息,这是不想叫他再继续忍受这人世的痛哇,哪知占想模模糊糊呢喃,……朱晗捂着嘴巴哭着说不下去,却也憋着说出,“他在喊你的名字。”子牛更是痛彻心扉,占想硬吊着一口气就是在等她呀!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子牛想起刚好那天练字,练得却是这篇白居易的《梦微之》, 写这首诗的时候,元稹已经离世九年了。但是在白居易看来,两人的友情历久弥新,朝思暮想的老友梦中相遇,却不料梦醒方知一切只是空…… 实在不吉,实在不吉啊! 4.37 邪得很,子牛从进来这个医院就开始背痛,又是那种骨裂翅膀要张脱出来的痛!她惊恐地忍着,因为医院乌压压都是人,部队的,地方上的,遇难战士的家属,重伤战士的家属,燕晚……子牛捂着嘴望着他,头回如此真情实意地感受到他的悲痛伤心,占想那回腿骨折,燕晚表现得亦如严父,儿子就是要摔打……朱晗扶着子牛走过去,燕晚稍抬起一手点点头,从朱晗手里接过子牛,也是那么扶着走了进去。 直到拐进了icu外的小走廊,没人了,燕晚一把抱住她,子牛框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哭“占想,占想,怎么会这样……”燕晚将她抱离地,轻轻抚着她背后,也带着哽咽,“他等着你,去看看他,叫他走得安心。”子牛抱他更紧好像说了声“不……” 可终究还是要面对生离死别, 待真见到床上插满管子满身皮肉全被纱布敷盖住的占想,子牛还是忍不住哭出声,她被燕晚背后抱着到占想跟前, “小想,子牛来了,”燕晚轻轻说, 子牛就是哭,呜呜的。这是真哭,除了这场景太揪心了,还有,她背后的骨头撕裂得叫她额头都冒出了虚汗…… 最叫人撕心的是,他一身几无完好,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依旧保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最稚嫩的黑羽,承受着生命最后的美好, 努力张开,张开, 子牛的面容渐渐倒影在他碎亮的眸子里, 占想用最后的气息,想要说……子牛靠近,哭得都打嗝儿了,听见“我回去了。”仪器所有的声音变成了“嘀——”的长音…… 燕晚就这么一个儿子,最后为国捐躯,以他的地位,自是太多太多的人前来慰问。 子牛一直由朱晗陪着,待在一间小病房里缓神,她哭太厉害了,燕晚又心疼她,这会儿又确实没时间陪着她。 “叫我一个人待待吧。”子牛求朱晗说,朱晗不敢离开半分,怕出什么意外。“我不会有事的,就想一个人睡会儿,真的,叫我一个人待待吧。”朱晗只有出来,还一再嘱咐她,她就在外头,一喊她就应。 朱晗出去后,子牛慢慢趴在了床上,她现在脑子乱的很! 占想一咽气,她疼痛的背部就跟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泄了气,呼呼的小风往外吹,痛感缓了些,但是凉飕飕的。 子牛已经不自觉摸了自己背部几次,上洗手间也掀开衣裳看了后背,没有异动。不过现在骨头缝里还呼呼在出气,实在不舒服。 子牛趴那儿眉头蹙得紧呐, 自从她自己的翅膀不见后,舅舅嘱咐过,背上再有剧烈的异动,可得留意是什么场景,什么人,回来跟舅舅说说……可不,这算是近来背上最难过的一次了!对了,还有上次差点坠山。子牛回去确实跟舅舅老实交代了,说起坠山那会儿好像有翅膀要挣脱出来,“看见翅膀了么?”舅舅问,子牛直摇头,“没有!”颇失望。小时候子牛为翅膀烦恼透了,现在它们没有了,又是另一番烦恼,总之,见到它们不好,不见到它们更不好! 舅舅只点了点头,“再观察观察。” 好了,这次感受更强烈,但是,依旧没见翅膀呀……既然舅舅叫她留意什么场景,什么人……刚才,她一靠近占想,骨裂感受那样剧烈,占想一咽气,骨头缝就跟泄了气一样……子牛一下坐起来!莫非占想跟我的翅膀——有关系吗! 这一想,小天使焦躁起来,坐不住了,下来床铺跟前走来走去,还习惯性地啃指甲呀。她脑子此时快速转动着,要不要再到占想跟前去,试试?…… 这时候,估计听到她里头的动静,门口的朱晗忙走进来,“子牛?怎么了!”见小子牛走来走去,一望见她又一副茫然,朱晗赶紧过来抱着她,“你别想深了再哭了,他们已经安排好,占想就在当地火化了,习局说亲自送你回去,还是跟你舅舅交代一下好好照顾你,今儿你太伤心费神了……”哪知子牛一听,“不!”人也开始挣脱,朱晗还以为是听到跟她舅舅交接子牛反对,以朱晗的想法,占想平常确实也不是个好孩子,子牛的舅舅估计是反对他们交往的吧,忙又说,“好好,那跟习局说不见你舅舅,可你也得照顾好你自己……”“我想再见见占想。”子牛抢着说。这,哎,只会叫朱晗听了更伤心,眼睛又红了,“子牛啊,知道你伤心,可也得走出来呀,占想已经……”又抱着她像小孩子一样安抚。 宁玉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朱晗抱着她心疼死,子牛呢,愣愣被她抱着,人眉头蹙着,眸子里焦虑也浸着伤心吧。 朱晗一见他进来,忙摆手,意思是孩子还没走出来,别太大声, 宁玉默着脸站在门口,声音倒也不大,“我送她回去吧,习局,今天是走不开了。” 朱晗扶着子牛还是先坐到床上,又弯腰小声安慰了会儿,才走过来,“哎,这么小遇见这样的事是一时缓不过来的,多安慰安慰吧。”宁玉点头,朱晗出去了。 宁玉反手轻轻将门合上,才要走过来,哪知,那边坐床边的子牛一抬头,指着他,“别过来!”那就是一脸仇恨呀, 宁玉瞄着她,也不说话。她和这对父子的稀烂事,他是门儿清,怎么也同情不起来。但是,见她这样伤心,肯定还是心疼的,就是又带点无奈又带点溺爱地看着她吧。 她不叫他过来,他就真不过来了,子牛又生气,“你过来!” 宁玉就走过去, “站住!” 宁玉站住, “说,这回是不是还是你使坏,害占想!……”到底还是人走了,想着就伤心,又哭起来, 宁玉这次不听她的“口令”了,走过去一把抱起她,子牛肯定挣啊,宁玉低头小声在她耳朵边说,“你的警服做好了,去试试?” 4.38 子牛还是捶他,但是明显劲儿小许多。 宁玉抱着她跟她刚才一样走来走去,边走边小声劝,“知道你伤心,可总得有个头儿吧,而且再怎么说占想也是为国牺牲……” 子牛揪他两边脸,泪眼盈盈,还真叫宁玉看了心疼呢,“真不是你使坏?” 宁玉使劲儿亲她,“他再怎么说在我跟前是个孩子,我犯得着要他的命?……”亲她的时候子牛又呜呜地哭,不过是没一点儿扳劲儿了,剩下,只有伤心。 宁玉这时候真是心软,抱着她边亲边说,“好了,把眼睛哭瞎了可怎么办,就看不见你的新警服咯……”这还真当她是小孩子。子牛搂紧他,“我想再见见占想。”“你怎么说不通……”宁玉才有些见烦,子牛挨着他的唇“我知道你有办法,就见一面,你给我和他照个相……”“越说越扯,”宁玉要放下她了,子牛两手抱住了他的头,用上了最娇怜的祈求,“宁玉,求求你了……”宁玉真是没办法呀!又是咬了一口,“再不准哭,听见没有!”子牛直点头,也是特别可爱,哽咽着的,还往里咽,眼泪也憋住了,看得宁玉又是咬亲咬亲无法儿…… 这越到后来呀,子牛算缠上他宁玉了,你总能帮她如愿咩,你本事太大了,又总是“看似强硬地拒绝”,最后还是“软趴趴地得了她的令”,她算把你咬死了! 见着了占想。 遗体肯定还是经过处理了,但依旧悲惨不忍睹。 说不哭怎么可能,到底想着伤心呀,生离死别呀,不过,子牛主要目的还是来体验“翅膀”的,她慢慢走向占想,背上除了冰凉,早已没有了出气的感受。子牛靠近他,还是无比伤心地抱起他的头颅,小声“你到底是谁……”忽然子牛觉着背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本能往后看,惊愕地呀!…… “子牛!”也许这时候宁玉在喊她,但是子牛是听不见的,她回头看着身后,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黑翅,幼幼软软,十分美萌,轻轻扇动,渐渐消失…… “子牛!”宁玉确实在喊她。他看到的,只是子牛回过头不知在看什么的,先是惊,渐渐迷惑,最后好似还有点嗔怪…… 喊她不应,宁玉走过来弯腰抱起她,“怎么了?” 子牛怔怔,这才回过神,“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她肯定不能说出来,唯有嘴巴一瘪,“占想上天堂了。”这就是孩子气的话,宁玉轻叹口气,“好了,别没完没了。” 愣是逆不了她的话,她非要他用她的手机给她和占想的头颅照了张相……别人看起来很诡异的事,她戚戚艾艾挨着占想这一照,反倒显得格外温情。宁玉也是服了她。 回家来, 子牛是冲上楼来开门就扑到舅舅怀里,“舅舅,我看见了!” 舅舅轻轻拍拍她,“好了,安静,安静,”因为子牛一直在颤抖,显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舅舅从屋里拿出疗伤那会儿给她抱着的天使小雕像,叫她还抱着,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才听她说了经过。 “舅舅,怎么变成黑色小翅膀了,而且又不见了。”子牛也着急。 舅舅却似心有大廓,“不要紧,那本来就不是你的翅膀。子牛哇,今后这种感受可能还会有,或许,”舅舅顿了下,“你看到的黑翅膀还会更丰美更硕大,不要害怕,你要学会和他们周旋,更要勇敢,舅舅不需要你去与他们战斗,只是难为你必须要有这个承受能力,背骨再疼,能受住么,” 子牛直点头,跟她小时候每每小翅膀蠢蠢欲动时舅舅鼓励她一样,听舅舅的话,努力长大…… 子牛把自己和占想的照片也交给舅舅,舅舅收着,又提到,“子牛,还记得你小时候常常问我,为什么你身边的小朋友都很坏,舅舅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坏是坏,可也有独属于他们的闪光点。”子牛跟小子牛那会儿一样,噘着嘴巴说, 舅舅点头,蹲下来,扶住了她的双肩,“你是个小天使,来到人间,过程是历劫,满心满意却也会收获成长。帮帮这些人,理所当然。所以,不怕和坏人打交道,但是,又不能过分要他们的真心,这样于你就显得贪婪,有违你来到人间的初衷,知道么。” 子牛依旧懵懂地点点头,“我明白,舅舅,你说过,我得跟恶人为伍,但不能叫他们对我太好。除了翀心。”“对,除了翀心。”舅舅欣慰地笑,欣慰地肯定还是子牛慢慢还是懂事些,也着实算听话了。 占想走了,舅舅虽没明说,但子牛聪慧,到底还是领会了点:或许占想和自己一样,也非凡人。这样一来,占想的离世也不那么叫子牛悲伤不已,占想说他“回去”了,也许真的回去天堂了…… 占想的遗体在当地就火化了,燕晚带着儿子的骨灰回到京城老家,简单不失礼数地办了葬礼。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属人间最悲痛。他们在京城,子牛没过去,燕晚特别回京前绕道回汉,他,子牛,占想一钵骨灰,一家人一样在火炉旁依偎了一晚,燕晚吟出了当年王安石最著名的那首《别鄞女》: 行年三十已衰翁, 满眼忧伤只自攻。 今夜扁舟来决汝, 死生从此各西东。 子牛静静听着,完全想象出来这样一幅图境:同样痛失爱孩的王安石,整日为忧伤所困,面容凸显苍老,头上也生出些许的白发。实际年龄才刚过三十的他,但看上去却像五十多岁了。皇书已下达,明日将离任知县,奔赴新职。就要与逝去长眠于此地的的小女分别了,今后何时才能再来到这个地方呢?思绪萦绕,夜不能寐,不免心生一念: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女儿作最后的诀别。于是,他连夜泛舟,在秋夜的月色朦胧之中,飘流而下,前往小河下游的爱女墓前诀别。他有些步履蹒跚的踏上河岸,四处找寻自己爱女的坟墓。一座孤坟前,他泪流满面,默默的自言自语…… “别难过,你还有我。” 子牛抱着燕晚,反过来像孩子一样安慰着他。燕晚轻轻点头,眼泪浸湿了子牛的肩头,这绝对不为外人所知的眼泪,在这一夜,得到了释放…… 4.39 燕晚进京安葬儿子,被留住了,在部里开会估计得逗留一段时日。 市局最近有一项活动:走进校园开展法制宣传。 当初还是宁玉亲批的到二中。到点儿开展活动了,他肯定要亲临。 由于在省厅开会宁玉耽搁了会儿,稍后才来到二中。向校门房出示了证件,车开进来,看来学校很重视这次活动,专门在操场一端划出一小块地方供他们公安局的停车。 宁玉下车,戴上警帽,刚才门房师傅热情指过路,都在东楼阶梯教室。 去东楼,必须穿过西教学楼, 宁玉忽然站住, 人一手插在警裤荷包里,向后退了一步,微歪头看了看……怎么说呢,刚才顺道走无意瞟见的那一秒,心里火一冒!那头柱子后,一个女孩儿被一个男孩儿搂抱着正在接吻!那一瞟的瞬间,从背后看女孩儿的个头确实像子牛……这会儿再定睛一看,不是,主要是男孩儿一手撑在女孩儿脑后,遮着了她的长发,子牛哪有这长的头发…… 宁玉心里叹气,这什么狗屁学校,上课时间两个伢躲犄角旮旯搞这些…… 穿过西教学楼,就是二中的后操场了, 几个班在上体育课, 宁玉下意识往那操场看看,……诶,真看见她了。 子牛班上在跑接力跑, 不晓得她是跑完了还是还没到她,反正她在队伍后面正在跟翀心几个说笑,那少女朝气蓬勃的气息哟,扑面而来! 宁玉干脆站住,好好看了会儿她, 女人有时候真是一把刀, 那天,她在他跟前背《长恨歌》,字正腔圆,流风回雪。她的脸很白,静脉青蓝,在皮肤下半隐半显,当背到“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子牛微怔,有抹极媚的东西从半隐半显的静脉流下来……宁玉那时候特别想要她! 现在眼前的她又是那样充满活力生气,一挑眉一撇嘴一个眼神流转一个恣意大笑……宁玉从荷包里掏出烟,要拿到嘴边叼着了才发现这会儿在学校,不适合抽,又收了进去。再看她一眼,继续向东楼走去。 下午放学,子牛接到他的电话,“我就在你学校门口,” 子牛挺高兴地,“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我们学校法制宣传,我看到你了的。” “我怎么没看见你,”可想,宁玉这会儿惬意地靠在驾驶椅背上,逗她, “你怎么看得见我,那么多学生……我出来了,你在哪儿,” “这会儿我可看见你了,我过来,” “别!”子牛一跺脚,真的很娇俏,“我走到前边的麦当劳去,你在那儿停车。” 宁玉没说话,挂了。看见子牛对着手机好像“呸”了一声骂他。 她从麦当劳走出来,买了一大包,上车来,“吃不吃,我买了好多薯条。”小姑娘笑眯眯,宁玉睨她一眼,鄙视,“垃圾食品,少吃点。”知道她就会噘嘴巴,“矫情,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喜欢吃这,说明你老了。” “是呀,我老了,可哪有你的燕晚老,对了,少挑唆他喝可乐,杀金。”宁玉轻笑着转动方向盘, 子牛咕嘟几句,不晓得说了什么,忽然宁玉嘴边挨着吸管,“喝一口!”她命令道, 宁玉蹙紧眉头头往后稍退,“别闹,开车呢,” 子牛倚在他一旁,“喝一口嘛,就喝一口,杀不了你的金,” 宁玉直躲,你说她邪不邪,人貌似要跨坐他单腿上了,宁玉吼一声,“要死别拉着我啊!” 子牛瞪了他一眼,停一会儿,转身坐回自己座位,咬着吸管扭头看窗外,半天不吭声了。 宁玉开了会儿车,右手放她膝盖上拍拍,“我在开车,肯定首先保证你的安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要啫也等我……”话没说完,子牛腿往旁边一让,让他在拍的手拍个空,子牛眼角儿都不瞧他,继续吸着自己的可乐。 宁玉把手收回来,扭头看她一眼,也没再说话。 一个红灯停了下来。 宁玉叹口气,人往后其实是十分舒适地仰靠下来,歪头看向她,“好咧,喝一口。” 子牛不理他, 宁玉再抬起右手去拉她,子牛手一扯,他身子没动还用手去捉着她,笑,完全是个痞子,把子牛搞烦了,“这在车道上啊!你那么怕死,可别撞得稀烂!” 宁玉此时的样子哦……像个小动物,啁啾着眼睛故意顽皮像个孩子望着她,“就喝一口,”子牛翻身要捶他,他顺势就把她抱紧怀里,抵着她的嘴“你喝一口,喂我,”这时候红灯转绿了,他一直不开车,后头都有车按喇叭了,这下子牛急了,“你开车呀,快点,后面车都烦了。”宁玉亲她入迷,“管他呢,我只要你不烦,”“我烦……”又被亲得没气出,她那满嘴的可乐算被他吃干抹净了…… 看来啊,这是个直男,更是个霸男! 要不是子牛再三求饶,他能无所不顾就在车上跟她鬼搞起来。哎,子牛还是吃了亏,鬼叫你去撩他。 宁玉在丁香花园有饭局,既然把子牛接了出来肯定要带她吃顿好的,但是肯定不得上饭局,单独在旁给她开个小包间,让她吃蟹。 这宁玉招呼她“吃一次蟹”可讲究, 先亲自教她挑蟹, 老话说,九雌十雄。虽这会儿已接近年底,但依旧还是母的肥,就吃个“信口雌黄”吧。 子牛也是喜欢,这家的蟹是卖相好,青壳金毛,且能在玻璃上做直立行走,据说都是由蟹农撑艇到圆澄湖里现捞起来的,每只都在七两以上。她掂起一只,灯下细看时,果然犀利,腹脐洁白而饱满,鼓胀的膏脂呼之欲出,蟹脚关节处的半透明皮壳下,浮动着金黄的暗香…… 宁玉还告诉她:咱们既非水生动物学家,更不是蟹界的业内人士,而且大闸蟹这冤家,一年才得短叙一回,长相也不容易记牢,因而对于一只好蟹的判断,应该求诸于己,还是求助自己的感受:一,吃蟹后,是否十指尽染,并且带有虽经反复洗涤却数日不去之顽腥;二,吃蟹后(不计数量,半只也算),会否坚拒进食别的东西。 还说,“这一门食蟹的学问呐,与跳高、恋爱近似,都属于遗憾的艺术。不求多,欠着点最好。” 子牛直点头,现在倒挺佩服他吃喝玩乐的本事。 4.40 席间,谈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谈女人的时候,宁玉淡笑一旁显得漫不经心,主要是真没多大兴趣。 倒是谈孩子的时候,他还会插几句嘴,“现在的孩子太任性了,”像他有个多糟心的孩子似的。 当然,这边宁玉是吃的不大安心,子牛就在隔壁,晓得她吃的咋样了?宁玉只想这边饭局快点结束。 其实,真是操多心了,子牛一人吃着好得呢。 因着舅舅喜欢吃蟹,子牛对蟹多有了解。 每年秋风一起,就有愉快的“沙沙”声在耳边响起。闭上眼睛,则是一片灿烂的金黄——不是风卷落叶,也不是层林尽染,那是蟹在爬,以及对于大闸蟹的幸福的追忆哟。 都知道吃蟹得吃圆澄湖的,那是由于圆澄湖底土质坚硬,蟹们惯于站立行走,因而肢体格外发达。子牛小时候就见过此蟹在搪瓷脸盆里居然还能站立起来,而且一站起来,就雄霸了脸盆里的半壁江山。其实,只要还记得《沙家浜》里刁参谋长的那句台词:“命你们下圆澄湖捕鱼捉蟹,按市价购买”,就不可能不知道圆澄湖大闸蟹的美名。 张岱云说:“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为蚶,为河蟹。”又说:“河蟹至十月与稻粱俱肥,壳如盘大,中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子牛看来,美味之外,食蟹之趣还在于那一整套仪式,即不可直奔主题,而宜渐入佳境,先将蟹爪、蟹螯等周边部分逐一吃掉,及至蟹盖被揭开的那一瞬间,感觉就像那一座宝藏的山洞大门,在阿里巴巴的面前吱吱呀呀地打开啊…… “哟,你还真会享受,” 是呀,一个小姑娘,一边翘着腿优雅品蟹,耳边还听着周璇老上海的靡靡之音,好不快活。 子牛笑眯眯,显然很满足,正好手里小钳子挑出一块肥美的蟹膏,抬起手递给他,又像个邀宠的小宝宝, 宁玉弯腰笑纳了,一抬下巴,指了指那边放在小沙发上的纸袋,“咋还没试,” “啥?”子牛回头看, “你没听见呀,那里面给你做的警服……”还没说完,子牛一下起身,“是吗!你怎么不早说!”宁玉笑着,“一进屋就说了,你馋着蟹根本没听见。”子牛已经跑到小沙发边弯腰从纸袋子里掏出包装袋,嗯,很小心呢,说明多珍爱。 抱着就往洗手间跑,宁玉一提裤腿儿坐下小沙发上,“往哪儿跑,就这换还怕谁看,” “我才不是怕你看,我是想给你个惊喜。”小天使笑得可好看呢, 宁玉招招手,子牛过来,他起身搂着她腰,一手给她解扣子,“我能想象出你穿得样子,可我更想……”仰着头,下巴磕她肚皮上无声下留,坏笑……子牛妞妞腰,噘嘴巴揪他脸。 换上了, 果然诱人喏, 掐腰掐的正好,子牛腿长,更显得警裤的笔挺,制服的威严与子牛的软糯结合得恰到好处。她在墙面的镜子上照来照去,一会儿像模像样敬个礼,一会儿像个小疯子咯咯乐,宁玉从后面抱紧她,低头亲,“满意了?”子牛回身搂着他脖子,主动亲了好几口,“我想考警校,你再帮帮我吧。”宁玉咬她一口,“呸,这个主意你别打,首先习燕晚就不同意,我可不跟他作对。”子牛手贴进他脖子里,“偷偷的,试试嘛,说不定我也考不上。”宁玉把她抱起来,她顺势框他腰上,“嗯,你到有自知之明,”……宁玉愣是这一出来就没返回饭局,打了个电话敷衍过去了。 …… 听说六中门口开了个奶茶店,很好喝,子牛她们也过去看看。 果然火爆,排老长的队了。 既然来了,则安之,顺着排队咯。 这排队时间长了就会有两种现象出现,一是加塞一是占地。占地往往是用东西,过去最常见的就是马扎或小凳子。人不知去哪儿了,小凳子顶替默默地排队。原来的人老实,也没有人把你的小凳子扔了,队伍一旦挪动,还有好心人帮你随队移动。等快到时这人一准会出现,比闹钟还准。 子牛还记得自己上幼儿园那会儿,舅舅想让她学门音乐。那年流行手风琴,他们家两站地有个乐器店,当时远近闻名,但手风琴是紧俏货轻易买不到,平时没货;一旦有货商店会提前张榜通知,一般会提前个几天。 但提前几天就把人快折腾死了。有毅力的,至少提前三天搬个凳子坐在商店前,全家人轮流吃饭睡觉,就是为了开门买第一票。随着时间临近,队伍慢慢变长,一般第二天放货,头天夜里是排队高潮。所有人都打听到底有多少货,到底值不值得排一宿队。舅舅为子牛买手风琴也估摸时间,在头天夜里加入了排队的长龙。 大家嘻嘻哈哈客客气气地排了一宿,还有人提前发号,两小时一换新号,以防加塞扰乱秩序。第二天开门时队伍乱成一团。自发的维持队大呼小叫,安慰这个训斥那个。舅舅在忐忑不安中买了一架手风琴,三百多元,是那个年月他三分之一工资了。得亏子牛还争气,虽没玩到专业,可也把手风琴拉得相当不错了。 排队无聊,和同伴聊聊天,子牛再这样想想童年的事发发呆,倒也好混时间,已经排到只剩一个弯儿就到了。 却才和翀心凑一头看了看网上的新闻,听见前头,“诶,那边二中的,你们过来买!” 子牛翀心几个抬头望过去, 几个穿着六中校服的帅气男孩儿笑着呼喊。 翀心笑笑,问子牛“去么,” 子牛自知道自己跟六中一个根本不认得的女孩儿“有积怨”还被谋害,肯定不想再沾惹任何是非,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手机。 翀心遂也没动,值当没听见的,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4.41 “子牛,给你。” 一杯奶茶递到子牛跟前。她不过去,人家亲自买来给她,还直喊出了她的名字!看看这知名度…… 子牛个嘎巴子,干脆躲是非地扭头走了,不喝总行了吧! 不行。男孩儿们的热情太高了,追着,“子牛!都来了,给个面子不行?” 子牛也不行。她开始跑了。翀心一直没动,就是笑。再怎么说,她得把队排到买了这奶茶呀,要不子牛得多亏,站这么长时间还是没喝到。 总得把子牛撵烦了的,她停下来“别跟着我。” 男孩子们那就是个死皮赖脸,“我们去二中门口盯你梢儿几次了,没办法接近你呀,你们学校你那些死忠太厉害了,跟仇人似得。今天你亲自过来了,天跟下红雨一样,多难得呀!给个面子,叫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诶,子牛!”那就是不给面子,子牛继续往前走,脸蛋儿健康喜人的红润,气的!但是在男孩子眼中,就是美艳的不成样子。……都说二中的贾子牛一幅无邪的天使面孔,懵萌孩儿面,虽不属于顶级漂亮那种,但是对异性而言就是零年纪吸引!她的“纯”劲儿可说天下无敌,刚柔并济,看看她有时候生气都像撒娇,但,外头传的坏事又做尽,霸道野横,itgirl的典型代表……总之,子牛身上充满槽点又莫名极其吸引人。 翀心这头才扫完码付钱,忽然听见那头男孩儿几乎整齐地“诶!”翀心转头看过去,接下来茶都没拿,斜背的书包往后一推跑过去“干嘛!” 只见一个也是穿着六中校服的女孩子,长得很水灵呢,一副怒意冲冲,不过两手被男孩子们捉着了,怒瞪着子牛!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跑这儿来……” 翀心听了就冒火,张嘴就要骂回去,子牛牵住了她胳膊,“奶茶买了么,”小天使烦透了的样子,不过还真不忘那杯排了这长队的奶茶。翀心憋回来了,点点头,但眼睛一直恨怒地盯着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见对方没回嘴,看来还要继续出言不逊下去,这次是抓着她的男孩儿们迅速制止住她,“雨甜!你闹什么闹!” 这一喊,女孩儿顿时更爆发,眼睛都红了,“沈聪!你脑子进水了!她谁呀……”哪知话没吼玩,这边抓着她的男孩儿使劲儿把她一推,“你他妈脑子才进水了!发什么疯,”这下,女孩儿受了大刺激,终于哭出来,捂着嘴向后退了几步,后头她的同伴上前几步抱住她,也是各个怒目对男孩儿,当然更毒更恨地还是看子牛……好吧,子牛同学已经“趁机”溜到那头奶茶店窗口,绝不吃亏地把奶茶拿了,拦了个的士就跑了!哪儿还管你这头半点鬼事。 嗯,车上翀心一言不发,扭头冷冷看着车窗外。子牛晓得自己“窝囊透了”,翀心肯定也“恨铁不成钢”,但是她真不想再惹些没意义的事儿,奶茶喝到口不就行了。她咬着吸管一手捉着翀心的手腕摇啊摇,“算了,跟他们较劲儿个啥。”翀心睨她一眼,“嗯,是不较劲儿,可以后再有人来害你,上哪儿说理去?咱们得自己保护自己!”子牛直点头,“好好,但今天的事,算了。”小天使低下头,“占想走了,我本来就少了个依靠……”触及伤心事,翀心这才缓和过来,手肘推了下她,“好容易缓过来别又来劲儿啊,你依靠还少?就算全没了,我坚挺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做你的依靠。”子牛回头冲她笑,直点头,“嗯。”还用小天使说啥甜言蜜语?她这也是“坚定不移任她是最好朋友”的表情足以宽慰并鼓舞翀心,翀心又开心地也喝起奶茶,两个小姑娘又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这奶茶的味道,哎,还是小孩子呀…… 嗯呢,你以为这只是个插曲么, 不! 这事儿影响力才大! 仅过一周,这事儿就发酵大发了! 也是巧, 经过几轮片区学校角逐,这次校际间篮球比赛决赛就在二中和六中间角逐! 你知道二中的孩子们干了件啥事儿?他们罢赛!说,绝不跟一群“口无遮拦毫无礼数”的蠢猪打比赛! 事情闹得蛮大呢,校领导向篮球队老师了解情况,老师向篮球队队员了解情况,得到的就是两个字“不比”,老师软硬兼施问原因,这不是奇怪,那天打到决赛时明明很兴奋呀,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呢?队员们很硬气,“学校要处分就处分我们,反正绝不打!” 奇怪的还在后面, 几个区内高中比赛,只要和六中有碰头的,二中全退赛!这些孩子们真个性,但是在老师们眼里就是胡闹,比如辩论赛角逐出来了也是决赛对阵,二中对六中,六中的孩子们高兴得全场欢呼,为艰辛闯进决赛兴奋呀,二中这边呢,一片寂静……休息半小时后,临了,要上场了,老师都着急冒火一头汗,二中那些伶牙俐齿的优秀辩手们“集体失踪”! 子牛肯定有听闻呐,她把翀心拽到一边,训斥呢,“不跟你说算了么!” 翀心无辜极了,可也笑嘻嘻瞄着她,“真不是我!子牛,你威信越来越大了,”又是由心喜爱地看着她。 可小子牛苦恼极了。当然出现这样个结果也只是她猜到和自己有关,真正的,面上谁说过是为了她撒!子牛又不能“自作多情”说跑去“劝人家”怎样怎样,她只能埋怨这事儿千万别因为自己,要不罪过大了…… 直到这天,他们班主任找到她。 别看她像没事人走去办公室, 实际呀,小天使心里慌死,边上楼边还在心里打草稿: 她要是问我跟这事儿的关系我就怎样怎样, 她要非认定是因为我我就这样说这样说, 对,要冷静,还要理直气壮!本来就不是我控制的,我为什么背黑锅……看看这自私的小天使哟,如今一个学校的人都替她打抱不平,她心眼儿里呢,还想着怎么“溜之大吉”呢。嘿嘿,要不得,要不得呀。 4.42 “子牛,这学期很有进步哦,”他们班主任姓裴,巧了,教历史的。贾奉衰虽不在二中这样一等一的高中任教,但是在高中历史这块儿小有名气,于是裴老师平常多少关照些子牛也不稀奇,你想想教研活动的时候这都是碰得着的,舅舅没少拜托裴老师把子牛管严些。 子牛老老实实站着,不敢动。她一小就怕老师,当然主要是舅舅也在教育战线,老师告状舅舅太方便了。所以子牛这失忆后重返校园,一看“原来我是个学霸,学校恶霸呀”该多惊奇,就没老师向舅舅反映我这“平常的霸道”? “是这样,”裴老师亲切拉过她的手……也许这也有小天使“天生魔力”在起效应,没有近距离接触的,小到猫狗,大到虎狮,都会对她尤为亲昵,何况人?所以这也有可能就是她“横行”着,却从来没有师长来指责她,子牛太可爱了。当然这也不排除她简直就是装精的天才,一张天使皮,内里祸水横流,哪个又真能把她扒干净看清楚呢。 “学校有一个短期交换生名额,和京都九中……” 子牛且愣那儿,她没想到是这好的事儿! 头一条,都知道历来只要是二中交换出去的学生,高考有加分! 那凭啥子牛就走了这狗屎运?说来还真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这次期中考,她大学科考的还行吧,但跟二中学霸云集一比,还是得比化,只能算中等平平。但有一门,子牛由于“家学”绝对出色,是的,就是历史,考了个高分,离满分仅差两分!别以为历史只需要死记硬背,如今考的多活,特别是思辨题,除了你要会谈古论今,逻辑、表达能力一样不能差。说实话,家里舅舅那一架子一架子的古书,子牛自小熏陶,不是没作用滴……就凭这门历史的“光彩夺目”,她被京都九中看中,点了她做交换生。 再来说说这个大名鼎鼎的京都九中。 这绝对毫无疑问是国内顶级高中了。享誉中外。多次荣登美国马里兰大学研究所公布的中国高中排行榜排名首位。谈师资,特级教师26人,国家级骨干教师16人,京城骨干教师20人,高级教师170多人,博士后及博士20人,硕士67人,参加过研究生班学习的70多人,外籍教师20人……好吧,这些数据还不够直观的话,这样说吧,天子脚下,部委级领导以上九成子女出自这所高中。贵族里的豪贵。 子牛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时,还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同时,高兴是高兴,也压力山大呀……且不说那是个何等牛比的学校,学霸如土,权贵如尘,只怕空气里漂浮的都是压死人的东西!仅仅就她,这代表二中出去的交换生,都叫子牛“不敢当”,她这还没出去都能被人秒化,还身肩“如此厚责”出去…… “子牛,什么事儿,”一听说他们班主任喊她,翀心早在外头等她了,就怕她受委屈, 子牛拉着她叭叭叭说了,翀心都替她高兴,“去呀,怎么不去,这么好的事儿,又是咱自己挣来的,理直气壮光光荣荣地去!” 子牛也如实说了自己的“胆怯”,翀心搂着她肩头,“不怕,上那儿去学习的又不是斗狠的,再说只去个把月,只当看看那边的稀奇。这里头最大的好处是高考加分呐,到时候你想考警校,这肯定有利无弊呀。”嗯呢,看来还是“当警察”吸引力最大,这一听,子牛又信心满满,直点头,“对对,就冲这,我也得扛过来。”哎哟,搁她像个多大的负担似得。“对了,我听说习燕晚九中毕业的。”翀心贼贼地说,子牛睁大眼,“啊?”“这你不知道了吧,我听我叔儿他们议论过,习燕晚年轻时候厉害着呢,京里关系复杂……”“哦——”子牛直点头,她这会儿倒没顾着燕晚如何如何,而是叫她想起宁玉也是京城人呀,他会不会……哎,现如今,宁玉就是她的个“许愿佛爷”,宁玉啥都能为她如愿似得…… 最后翀心又拍了拍肩头,“嗯,这一看,咱们不得不‘让步’了,再闹下去,影响你交换生这件事。”子牛还有点糊涂,啥让步?不过立马会过来,指着她“你说不是你……”翀心捉着她指着自己的指头,调皮笑,“真不是我!同学们真心实意为你打抱不平,但是,这后面我是得鼓动一下他们别‘抵制’了,你要当交换生了,不能再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影响咱好心情不是。”翀心绝对一心一意为她哟。 子牛回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舅舅,舅舅当然替她开心,不过鼓励她的同时也一如既往教导她不要骄傲,要继续踏踏实实学习,珍惜这次出去学习的机会。为了奖励她,还给她做了她爱吃的红烧肉等一堆好吃的,子牛可开心了。 是了,一时间又风平浪静: 篮球赛二中应战了。 辩论赛二中道歉,也取得六中原谅,择日再次决赛。 当然,坊间也有传这次是贾子牛认怂了, 哎,管他那些,子牛专心致志准备进京做交换生了! 这天正好篮球赛第一场比赛,在六中举行,由于之前闹得不愉快,两校为“弥合感情”,特别都为这场球提前放了学,也全部停了晚自习,六中开放了他们最豪华的篮球馆,两校齐聚观战。 子牛请了假。哎,一来怕惹是非,再,实在没心情看。她还不如找宁玉去“许愿”呢。 到了公安局,说是找朱晗,人却巴巴儿去找他。他的助手说他去澡堂子洗澡了。 子牛等了会儿,都下班了,他还没回来,问清楚澡堂子地儿,子牛去找人,心里埋怨,皮都刷掉一层了吧,还不出来。 局里有个公共澡堂子,都二十来年的“遗迹”了,如今还能用就是。跟部队澡堂子差不多,男部比女部大,因为军队大院男多女少比例失调嘛。 早过下班的点,四周人毛都没有,里头哪里有人洗澡?子牛觉着那助手是不是骗她呢。 4.43 子牛小时候也不是没在公共澡堂洗过澡,那时候舅舅分的学校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温暖的天气还好,可以在家的小木桶里洗,冬天了,有时候就由隔壁的徐奶奶带到学校公共澡堂冲个暖和澡。 那时候澡堂并不免费,澡票门口有人收,五分一毛的,后来最贵时也就两毛钱。一进屋就是更衣室,一人一格,设有门而不上锁,更衣柜前有条状长凳,小孩子们站在上面脱衣穿衣,同时挨大人溺爱或指责。 澡堂要节水,所以每个人先在大池子泡一会儿,泡发了搓泥,搓好了再去淋浴洗头,最后神清气爽地回家。泡池的千年老汤从不换水,每次靠蒸气滋热,那水脏得伸手不见掌,搁今天没人敢下,会恶心。 泡发了相互搓泥,条凳上,大池边上都是不择姿势的人任人摆布。子牛小时候最怕搓泥,因为搓得生疼,徐奶奶手重,小小子牛老哭,徐奶奶就手放轻,还给她吹吹,“不疼不疼,总得洗干净是不。”过不了一会儿,又重起来……每次洗澡回来,子牛都要跟舅舅哭着告状,“徐奶奶手太重了,”舅舅就安慰她,“徐奶奶也是负责任……”哎,徐奶奶去世那会儿,子牛哭得比她亲孙女还厉害,也没叫徐奶奶白疼她一场。 子牛守那儿回忆往事又一会儿,还不见宁玉出来,烦了,刚起身,又坐下去,还要身子窝起来躲得严实,——她看见一个帅气的男子从澡堂子走出来,没穿警服外套,衬衣袖子也卷着,头发湿漉漉。 子牛好奇,等他走不见了,终于起身蹑手蹑脚往男浴室走去, 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确实没听见里头有动静, “宁玉?”小声叫,跟黑夜里的猫儿, 拐个弯儿, 子牛那是眼睛忽然大睁,惊骇地转身就跑,却,一下撞进一个人怀里,子牛尖叫,被人用唇堵住了嘴! 熟悉的感觉这才叫她安定下来,却依旧不敢睁开眼,埋在宁玉怀里“杀人了,杀人了,”身子还在抖, 宁玉的低笑在耳旁直嘬她,“对,杀人了,把你个小坏蛋毁尸灭迹。” 她看见啥了?是得吓坏小天使,一把锯子,一把斧子,都是血渍拉兹的…… 子牛几乎嵌进他身体,“走走,离开这儿……”软软糯糯,娇娇怕怕, 宁玉不住亲她,“什么杀人,这块儿改造呢,那是红油漆,不信你看,”要走过去,子牛吓得扳呀,“不过去不过去!”也是,就算他解释清楚,子牛还是心有余悸,管它是干嘛,那场景就叫她胆怯,小天使沾不得血腥呀…… 这时候的子牛着实叫他心软无法,边抱着她亲边像孩子一样耸,“你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跟小方说了我在这里么,”子牛这次埋怨地看他,“我在外头等老长时间了。”“怎么不进来,”“你洗澡我进来做什么,”子牛嘟嘴,宁玉又亲上去,“就是我洗澡你才要进来……”结果走着走着,走到一个莲蓬下,也没碰啥,咋一下就喷出哗啦啦的热水,淋了两人一身! 子牛大叫“怎么回事呀!” 宁玉哈哈大笑,“高科技吧,这是人体感应的,” 子牛捶他,“你故意的,”宁玉见她得在墙边,“就是故意的,你说你从前故意折磨多少,”子牛又嘟嘴巴,“谁折磨你了……”鬼闹起来。 正在激越时,忽然听见很明显的脚步声,宁玉抱着湿淋热烫的她走到一个隐蔽处靠着, 原来是刚才出去那个帅哥又转头来, “凌处?”喊了几声,都没应咩, 男人嘀咕几句,开始弯腰收捡地上的东西, 收拾完,很自然走到那长凳边,开始脱衣裳, 此时,隐蔽处,宁玉已经反抱着她,两人都可以看见外头的动静, 男人如常脱下一身警装,露出结实线条相当优美的身体,走到那感应淋浴下冲洗, 子牛本就迷离的眼睛,也不眨眼,看着像入迷一般, 忽然往后一看,……小天使不知咋的,醋意翻天,他怎么也看着不眨眼呢! 子牛使劲儿转过身,抱住他的头极力遮住他的眼睛,“看你个色狼样儿,看什么看!”宁玉故意逗她,头往上撑,子牛就不让,最后干脆双手掰住他的脸颊就对着自己,她铆劲儿亲一下咬一口地,“你真恶心!男的也看这大劲儿,” 宁玉那浪子样儿,一挑眉,“男的咋不能看了,玩儿都不是事儿,”典型京城荡狼公子哥儿,子牛两脚直蹬,“不准你玩不准你玩,恶心死了!”宁玉多愉悦呀,咯咯笑得身子都在抖,抱紧她直安慰,“小声小声,免得被他听见,”“你还怕他听见!”好像醋意更大,且身子愈发软,粘人,好像在说“他有我漂亮,他有我诱人吗,”确实也是把宁玉勾得,不由自主说“你好你好,你是小宝贝儿……” 今天她特别得他欢心,自然好好犒劳她,宁玉带她去吃四纬路最好的甜点。 西式的甜品那个花团锦簇,尤以意、法为盛。提拉米苏和萨芭雍这种华丽的甜点一出场,餐桌就变成了春装发布会的天桥。作为意大利甜点的代表,外貌绚丽、姿态娇媚的提拉米苏已风靡全球。它以espresso(特浓意大利咖啡)的苦、蛋与糖的润、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饼干的绵密、乳酪和鲜奶油的稠香、可可粉的干爽,只用了不到十种材料,把“甜”以及甜所能唤起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体验,交糅着一层层演绎到极致。子牛当然是酷爱了。 “你是京里人?”子牛甜甜的甜品里甜甜地问, “嗯,”宁玉不吃这些,点了清茶喝得也惬意, “你哪个高中毕业的呢?” “九中。” 果然。子牛心中一喜。这喜滋滋自然也蔓延到脸上,吃得乐乐的。 “这有啥乐的,”宁玉嗤她一眼, 子牛起身坐到他身边挤着,歪着头格外娇俏,“跟我说说九中的事情吧。” 4.44 “九中啊……”宁玉放下手里的茶杯,笑意很慵懒,又望向她,“你打听这干嘛,” 子牛头一歪,“我要去那儿当交换生了,回来高考还能加分呢。”傲娇着呢。 宁玉嗤一声,“行,去了别胡搞就行。” 子牛横他,“说点好的不行,”可还是捞过自己那边的甜点,舀一勺送他嘴边,宁玉让开,没兴趣,子牛又横他一眼,自己大口吃了。宁玉笑,拍拍她腿,“我也是为你好,九中历来水深,每个孩子就是家长一面旗,你去了,专心学习自然好,就怕你不惹事,别人惹你,可怎么办。” 子牛听了,神情是有些变怯懦疑虑起来,扭头看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宁玉抬手捋捋她颊边的发,“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他微歪头“啧”了下,“嗯,伪装一下,扮挫点,不引人注意。”子牛一下立起腰,眼神那个晶亮飞扬,“好主意!” 宁玉放下手,手背推推她,“走开,我出去抽支烟。” 子牛甜品也舍了,站起身,“我也去。”笑嘻嘻。宁玉没管她,可笑着说“你不最烦抽烟。”“我要跟着你咩。”子牛从后面抱住他,宁玉握着她腰间的手,“你也不怕毁我,我还穿着制服,你还穿着校服。”虽这么说,倒也这么一直驮着个小娇俏去了吸烟区。 吸烟区,没人,子牛更放肆,抱着他的腰仰头看他吐出烟圈圈。宁玉也会似笑非笑朝她吐一口烟圈,子牛就小宝贝一样埋他胸口,啫。哎,小暧昧小调青玩得都好。 “九中到底怎么样你还没说呢,”子牛摇他的腰, 宁玉夹烟的小指甲拨拨她鼻头,低头在她耳畔轻说, 眼看子牛眼睛瞪大,“真的?” 宁玉只跟她讲了一件事: 九中的男孩,一直以来暗下有个别称,鬣狗。 先介绍一下这臭名昭著的鬣狗吧, 鬣狗俗称非洲二哥,因为在非洲的生态地位仅次于狮子位于第二,以斑鬣狗为最大。斑鬣狗是生活在非洲平原的一种中大型的群居食肉动物,总体平均体重70公斤。以残忍的捕食手法得名(掏肛),据非洲野生动物局发布,鬣狗是非洲捕食公非野且成功率最高的肉食动物!而且鬣狗是地球上迄今为止唯一一种能够让800公斤的公非野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主动撞汽车寻死的肉食动物!狮子和其他肉食动物是不可能做到的。 著名鬣狗行为专家乔.史蒂夫经过长达33年的研究发现,鬣狗群是没有天敌的,从津巴布韦的调查表面,当地狮子的地位就没有鬣狗高,数量上鬣狗是压倒性的优势!史蒂夫还说,成年鬣狗只要有两只以上就不会怕母狮,一旦有机会就会杀死母狮!三只以上的鬣狗就能捕获成年水牛,其实很多人都误会了鬣狗,认为鬣狗是食腐动物,其实不然,鬣狗群的主要食物来源都是新鲜自己捕获的。 而且鬣狗是致死狮子最多的肉食动物!就津巴布韦每年死于鬣狗群手上的成年狮子就超过30只!非洲二哥这个名字只是人们给的一个顺口的称号罢了,其实鬣狗是和狮子平起平坐的竞争者,天敌关系!生态地位都是一样!对非洲野生动物不了解的大家只要记住这句话:在非洲,群居食肉动物就是主宰!团结就是力量,群居更利于生存和种族发展!再看个鬣狗的食谱吧:角马36%,水牛34%,斑马15%,长颈鹿5%,河马4%,犀牛2%,狮子4%。 好吧,该死的宁玉还特意给她“科普”了鬣狗的“绝杀技巧”:掏肛。 它们为什么追捕猎物的时候要掏猎物的肛门呢, 首先生理结构决定,鬣狗身高不够,够不到猎物的颈背,想要像狮子一样去咬猎物的脖子试试,估计得垫个小板凳。再,猫科动物在捕猎过程中,能够发力的部位很多,猫可以通过颈部、腰部、牙齿等发力。而像鬣狗只能依靠强大的咬合力。所以一击毙命很难做到。最后,肛门是所有动物的软肋,话说谁也不会给肛门部位长个安全装置呀,所以鬣狗掏肛也属迫不得已。 好吧,子牛虽然惊怕,可小天使脑子还是在动的,切切地问,“那些猎物被鬣狗咬住的时候不会挣扎么,狮子力气多大呀,” 宁玉吐了口烟,一手将烟蒂按灭,貌似漫不经心, “谁的肛门不是和肠子连一起的,在感受到二哥热情的掏肛动作后,猎物们都惊呆了,还疼的不敢动,生怕一动那畜生就会将自己的内脏全部扯出来,这样一来,猎物的想法应该就是,tm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还不如不跑。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鬣狗们倒是希望这些猎物跑起来的,因为这样就可以轻松地吃到美味的肠子了,甚至说,有机会的话,鬣狗是更希望从猎物被掏空的部位进入其腹中,从里面吃光其内脏……” “不说了不说了!”子牛紧紧抱着他晃,身体颤抖着,她也算头回这样大胆听完全程了,世上竟有如此凶烈的动物,想想如果真要小天使碰到了,不得吓得魂不附体…… 宁玉也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但绝对正经地,“所以,别去招惹那个学校的雄性,凶残地抱团害人,是九中男孩的传统,多少年了,从未改变。” 小子牛也听话,直点头,怕怕啊。 不过饶是她怕吧,这个交换生名额还是要用的,毕竟“高考加分”太诱人,再说,宁玉不也给她支招儿了么:扮挫。子牛还是特别用心地准备一番了的。 这天终于来了, 舅舅请了假亲自把她送去京城。 京里的冬儿更冷啊,小子牛一下动车就有点打退堂鼓,舅舅安慰她,“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漫天飞舞的大雪,凛冽彻骨的寒风,冰天雪地不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么,你就本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心态过,如此一来,此次来京,又是另一番人生经历了。” 子牛唯有点头,她可没舅舅讲得这般洒脱,混到“高考加分”是此番唯一支撑她前行的动力。 4.45 这个子牛啊,到了京里可老实不只一点点,胆小怕事呗。 不过小天使还是蛮会享受滴,作为交换生,九中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单人宿舍,子牛把自己的小屋子布置得可有生活情趣咯。 一脱离舅舅的监护,子牛她又有钱,这进了京就可劲儿造吧。初来乍到,她还不敢外出乱跑,把钱先挥霍在住宿的享受上。 首先,她给自己添置了一个老皮沙发,宽大,平稳,歪着舒服得不行,皮子是那种故意的做旧,好似已经被很多人的屁股在漫长的岁月中磨得发毛,坐上去痔疮被充分安抚一样,无事此静坐,一日飞如梭。 再,买了个大书架,才不像家里舅舅的书房里全是正儿八经地好书。她呀,漫画、言情小说一箱子一箱子买回来往上摆,当然为了好看,这玩意儿也去过琉璃厂和东四,不管啥书了,买了又一大箱子旧书,五颜六色,大小不一,胡乱摆在书架上,完全就为好看。 三,家里的装饰,她不好古董,但是眼光倒真不错,掏了些作者还没怎么出名,但是确实眼毒手刁,尚无匠气,做出的东西摄人心魂,挂墙头,摆小桌上,很有意思。 四,肯定要弄些花草呀,长得茂盛、红红绿绿的。 五,游戏设备。给自己买了个大屏幕挂着,平常可以缩到墙顶的,毫无痕迹。看片,打游戏那就是另一番愉悦啦。 六,还给自己买了好些好些好些漂亮的衣裳、鞋呀,穿不出去,就在家穿着过瘾呗。 总之,头回独立生活的子牛开心死了。 另外,双面人生的开启虽然生活过得要谨慎小心,但是也不是没有乐趣。出了门,她就是个又挫又胆小只知道学习的呆瓜子牛。这一回到家,就开启她的疯野模式,子牛甚至爱上了穿情去内一写小皇书,哎哟,灵感嗖嗖的。 子牛还是很聪明滴,从前没学出“学霸”,主要还是分心太多,这会儿不得不专心学习了,成绩也是嗖嗖,没丢她二中的脸。 来到九中这些时,看起来也没宁玉说得那么不堪,子牛噘嘴巴想,这个坏蛋肯定是故意吓她呢,就怕她胡来。当然她这只待几天,看到哪儿,子牛也有警惕心,不敢稍有放松。 一早儿,天寒地冻的,她照样起得早。一来在家她被舅舅管得严一般起的也早。再,现在她得花些时间起来“伪装”,手脚都得麻利些。 捯饬好,出门了。再看小子牛,外头是九中的校袄校裤……是这样,你以为九中是贵族里的贵族,可能校服都很豪奢。错!大错特错!越是这样权贵聚集的学校,好像越得避嫌,穿得跟部队似得,统一的深绿,衣裳普遍宽大,但质量好特别保暖是真的。校规更是严苛!穿得穿的一致,你哪天不穿那又厚又大的校裤,能停你一天的课,完了还得全校大会作检讨。头发、指甲都有严格的管理控制,吃喝全在学校,规规矩矩用卡刷,刷卡还有限额……所以这地界儿,真分不出谁家权贵谁家平民,看上去跟,嗯,坐牢一样。 子牛来京时,当然也是舅舅的意思,方便她自己打理,把头发剪短了,一个娃娃头,更显小。子牛自己配了副平光眼镜,大大的黑镜框,着实遮掩了不少,加之她特意把脸抹黑些,还加了雀斑……不说丑,平凡不少是有,很不起眼了。 她在高三一班,据说还不是九中高三最快的一个班,那个最快的班,说是几乎全班都被国内外各大名校提前录取了。 子牛在班上也认识了几个同学就是,性情都很好,很愿意帮助她,这叫子牛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节奏。 还有,九中到底是一流里的一流高中,人家才不完全整学习成绩呢,课外活动确实比二中丰富多彩。一个星期,他们会分年级出去社会实践。子牛来的那周正好他们的社会实践结束了,下一周又下大雪,这周虽然还飘着雪花,却坚持继续开展社会实践活动。 很不错呢,来京郊帮农民们拾柴火,然后帮着农民给大棚铺设保暖设施,还组织同学们和农民伯伯拔河比赛……都是实用又有意义的活动。 小天使终究是心善的代表嘛,这样的好事干得格外带劲儿。就是有点不适应,——这块儿上厕所不方便。好死不死,这天她又有点拉肚子,可苦了子牛了。 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自打有记忆,上厕所就是抽水马桶,蹲便实在困难。子牛一开始真不习惯,辅导老师还是很细心的,笑着跟她说,“蹲便要过两关,第一关是心理关,第二关是生理关。我那年下乡也是正赶上冬季,北风呼号,冰天雪地,但上厕所要去旱厕。什么是旱厕呀,就是露天厕所。农村过去的旱厕一般都脏,气味很大,大到令人窒息。但没有办法,我们必须适应农村的生活。当时给我们的口号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子牛一听,脑袋直点,乖巧着哩,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但是,爱干净还有点洁癖的小天使今儿算吃苦咯,她又拉肚子,这一会儿一会儿的,哎,折腾死人呐。 对她来说,脱裤子脱到哪里都是问题:只脱下一点儿,将将到胯部,总觉得会拉裤子里;往下脱下多了,裤子会掉在地上,地上极脏,万一沾上什么秽物,那更恶心。小天使还是想了个办法滴,带把铁锹,先铲土垫垫,找块相对干净的地方,但是心里还是不放心,曾一度试图将裤子全脱下抱在怀里出恭,因为实在怕别人看见笑话,才放弃了这念头。 再还有蹲旱厕的第二关,体力这一关。一开始蹲不住,慢慢地她才适应,不过有时还是会蹲到腿麻得根本站不起来,勉强咬牙站起来身体也伸不直,弯腰驼背地等待腿麻那劲儿过去,然后再慢慢穿裤子…… 这会儿,她就弓着身子在等脚麻过去…… 4.46 “谁!”子牛惊觉后头有人,拎着裤子就转身! 只见一个男孩儿蹲在不远处,或许他也在大解。但是被子牛这样一叫,人家却丝毫不见慌张,不过垂下头去……这种境地,难道子牛还跑过去继续追究?她提着裤子跑了,跑老远才停下来哆哆嗦嗦穿好裤子,从此,那个心里怕呀……男孩子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显然是九中的;不过他还戴着黑色蒙去大半张脸的口罩,只留下一双根本就没叫子牛看清后又垂下去的眼睛…… 子牛算跑了,是没看到下一幕。男孩子起身,走到她刚才大解的地方,又蹲下来弯腰挑起一点,收集到一个试管瓶里…… 这事儿肯定给子牛留下心理阴影了,惶恐度日几天呐。不过,风平浪静。就算她疑神疑鬼地时不时回顾四周有没有人盯着她,好好儿的,反倒搞得她像个神经病。 这种状态结束于她英语一次周测,她考了个史无前例的高分! 那是太高兴了呀,甚至打电话给舅舅报喜。舅舅电话里暖心一鼓励,那是可以扫去所有阴霾的。子牛为了犒劳自己,当然还是不敢出门哟,给自己网上订了个豪华甜点。 小姑娘哪个不爱甜点的,特别是意大利甜点。 意式甜点的独步天下,可能与意大利人对于“甜”的特殊理解有关。 常见于乐谱的意大利文dolce,往往在“甜”的主旋律之下提示着某种“甜美”和“忧伤”的风格,为其他语种所不具备。不过,甜蜜的悲伤一旦滥觞起来,很容易聚合为密度大到令人窒息的妖艳以及腐朽,正是费里尼《甜蜜生活》的基调。 舅舅在家也时常给小子牛做甜点吃。传统天朝饮食被误信为轻视甜点,不过蜜饯、水果等等在隆重的宴飨场合并不缺乏,被轻视的可能只是顺序。其实,许多中式甜点都适宜用来结束晚饭,如成都和宁波的汤团以及到处可见的红豆沙、绿豆沙之类。不过此等甜点往往甜得过于直白露骨,明火执仗而缺乏恻隐之心,广州的西关驰名甜点“凤凰奶糊”,最有这种甜死你才肯休的意志,比较适用于大团圆结束的营造。 子牛的甜点送来了, 是意式,不过有一道却是集了天朝甜点精华:甜酒酿。 子牛尝了一口,不觉笑眯眯点头,到底京城之地是举大家之范儿,东西方不同角度的甜蜜融合得恰到好处,叫人口齿留念。子牛一小就爱喝舅舅自制的甜酒酿,与“凤凰奶糊”不同,觉着它反倒是最能表现“天下无不散”复杂心情的代表。它洁净而不事铺张,月白风清之间最多也只许有少量的鹅黄桂花飘浮,用青花小碗盛着,甜酸里交织着酒的迷离,米的甘饴,酵的沉缅以及冰的清醒,绝对“悲欣交集”呐…… 好了,甜点本就热量高,加之还喝了些酒酿,身子更是暖和,这时候外头应景地飘着小雪,真是勾着子牛不得不下楼溜达一会儿。她今儿心情太好,又正是下班的点,校园里好热闹,子牛想,估计外头路上也人多,我不坐车,走走逛逛总没关系吧。……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出去了。 九中前身是个老王府,如今周边早已成闹市,热闹繁华自是不必说。 那些琳琅满目的豪奢店铺倒不咋地吸引她,毕竟如今网络发达,想买啥她网上一下单全买得到。叫子牛心痒痒的是那些玩乐之地,譬如相声馆儿呐,戏院呀,麻将店呢,老八棋风味十足十,地道京式耍乐,她多想进去体验一下呀,可惜,还是不敢。 好奇的孩子只敢在路对面远远张望一下,猜想一下里头的热闹,然后怏怏离去。 忽然,背后一股力量重重撞她一下,子牛都被撞得恨不得转了一百八! 懵懵的子牛回头,就听见身后“抓小偷抓小偷啊!”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跑得那个艰难, 子牛再往前一看,就是那小偷撞了自己,子牛没多想,盯着他撒脚就追! 这是个多么健康结实的小天使呀,她本来就擅长长跑,体能更是没话说,……看热闹的人太多了,有些甚至为了不沾事儿,甚至远远就自动给小偷让了道儿,这时候如果前方有人绊住他,子牛老早就捉住他了! 不过,小天使还是棒棒哒,最后那一下是扑上去把他绊倒的!也得亏小偷个子不大,子牛呢,又才吃了甜食喝了甜酒,蛮劲儿十足,她三下无去二,就用平常学校体育课教的那点“擒拿格斗”将小偷制服啦! 当然也还是有好人的,已经报了警,不多会儿那边执勤的警车就开了过来,叭叭大灯一照,再想挣扎逃脱的小偷也跑不了了。直到警察跑过来,小子牛才从小偷身上起身,帽子跑歪了,眼镜框也掉到鼻子下,不过,谁能说这时候的小姑娘不漂亮?就算她皮肤黑黑,雀斑点点,但那样憨纯的一笑,警察叔叔都朝她竖大拇哥! 胖妇女连声感谢她。子牛穿着自己的大衣,校裤还笼在身上,人家甚至只看校裤就认出她是九中的学生,“你是九中的吧!果然是好学校出来的孩子,真棒!”人家还执意要送锦旗去九中嘉奖她,子牛连连摆手,小脸蛋儿通红,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羞涩的,总之就怕她去。 好容易这桩事过去了,子牛带着更大的喜悦回到家,做好事不留名,小天使本源的快乐。 那样一跑呀,食儿消去一半,回到家子牛哼着歌冲了个澡,褪去所有伪装,早早上床又玩了会儿手机,进入梦乡了。 却,半夜时分, 睡得香香甜甜的子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人如此大胆敢撬她的宿舍门潜入……睡梦中的子牛感受到一阵憋气,猛地睁开眼,伴着外头白雪倒映的亮白,望见一个戴口罩的男孩儿轮廓……她被捂紧了口鼻,真的,连呼吸都困难了…… 4.47 就在子牛以为自己会被憋死时,他松了手,可依旧另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子牛大口呼吸,眼睛湿润,显得那么无助害怕, 他低头靠近她,声音低沉,“你的粪便怎么不臭,” 子牛怔在那里,模样也是可爱,她完全想不到他第一句会是这! “你是不是个怪物,”他好像在笑,其实子牛如果细听男孩儿是真在笑话儿她,但是子牛这个时候太紧张害怕了,“怪物”一出,简直要把她的魂给劈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底……子牛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想法就是,逃!对,还有手机,一定要拿着手机,赶紧给舅舅打电话…… 你看看那猛兽都是这样,猎物越挣扎得狠它越凶残兴奋,男孩儿真矫健,跟那鬣狗一模样,翻身就压制住她,手顺势就摸她腰下……“啊!”子牛惊怕地叫,男孩儿摘下口罩就迎着唇堵了上去,哪里是亲,简直是撕咬,关键是他另一手已然抵进了鬣狗最拿手之处,子牛腰软下来,身子颤抖如外头被白雪压住的枝头…… “你还真会装呐,看看这细白的皮肤,哪里有雀斑,……嗯,还是个搔丫头,喜欢这种玩意儿,”他瞥眼瞧了眼子牛塞在床头那么多那么多精美的情去内一……他扫眼子牛的小房间时,子牛也终于看清他的长相,是个五官十分“俊硬”的男孩儿,眼睛黑白分明,像星子。但是一看就心狠薄情,看看那唇峰如薄刃,估计自私傲气,不屑不惜一切猎物,唯我独尊…… 子牛知道自己扳不赢他,怯怜望着他,“我不叫了,你起来,我们好好说。” “不起来,这样好暖和。”语气幼稚,可是脸依旧肃着,还真摸不透他的个性。他还鞋一蹬完全压她身上,多重呀,子牛难过地叫“真的压得出不了气了!”男孩儿不动,好像她越难过他越高兴。 “嗯,你哪是个怪物,就是个搔货,不过,你每天吃什么,怎么不臭呢,” 别说他这一说,子牛终于还心安了下来,看来他并不是知道她是异类,而是由于自己的粑粑不臭所以才……可这一想,子牛又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怎么有这么变台的人!那天,他还去闻了自己的……想想都恶心! “你!真变台!”那方面心一安,子牛有勇气反抗了,再次扳起来,长腿一勾,还准备来个“反制擒拿”呢,却,到底人是个士气正旺的男孩子,他的功夫铁定比她扎实,扳半天,还是被钳制在身下。“再动,信不信把你扒光丢楼下去!”子牛哭起来,硬的不行来软的,“我哪儿惹你了,让我遭这个罪……”哎,越年少的男孩子越不懂怜香惜玉,你哭反倒他会更烦,男孩儿把她钳制得更狠,开始脱裤子愣挤进她的被窝里。这下纠缠得更紧了,男孩儿直呼舒服暖和,还说她身上香香,不好,以后别弄这么香……子牛哭得呜呜,还添了不少委屈,个臭男生,身上一股子汗味儿,还嫌弃她? “你到底要怎样嘛!”子牛哭着还在扳,男孩儿又掏她那儿,“不得了是吧,”胜似闲庭信步般,子牛只能服软,脸蛋儿更通红,男孩儿凑近她耳畔,“我只是想要你的粪便,往后,你乖乖听我的指示,要敢违抗,”他又环顾她这小屋子,“我进来可有一会儿了,你睡得像个猪,我可全拍下来了,保证,你一不听话,全校都张贴满你的这些个小秘密。”子牛绝望地听着,她已经够小心够小心了,怎么还是…… 男孩儿压着她又睡了会儿,一会儿,好似呢喃,“你跑的真快,捉小偷那会儿挺有劲儿嘛,睡觉又像个猪,噘着嘴还能鼾声雷动,信你的邪……”子牛羞臊的啊,她哪里有那大的鼾声!子牛不要面子啊,被个这好看的男生嫌弃,真是……子牛又抽泣起来,男孩儿却全然不管她了,只顾自己暖和舒服,典型的自私自利…… 他大概逗留了个把小时,子牛就停停哭哭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离开,子牛翻身起来把门窗检查了个遍,发觉,他绝对是有钥匙进来的!这一想,叫她更觉可怕。 但,学还是要上啊,余下就剩战战兢兢了,每天上学子牛就更神经质了,疑神疑鬼。她记得那男孩子的长相,却一次也没再校园谋过面,哪怕是她刻意溜达过每个班级,哪怕她神里神经突然回头张望……男孩子像鬼魅一样,不见。 直到…… 这个周一全校升旗仪式后的朝会, 校长王之力甚至用颇为兴奋的语气向全校宣布,“我校计无一同学以全试优异的成绩被哈佛医学院录取,这是刚发来的offer,还新鲜得烫手呢!”录取信件像旗帜一样在校长手中招摇,确实,一份实在难得的荣耀! 哈佛医学院呀,年年排名全美医学院榜首,多少医学生的梦想之地。她位于波士顿古老的missionhill,周围longwood医学区是全美最兴盛的医学社区,也是多所著名医院和研究所的所在地,简直就是医学圣地。 子牛对此还真有点了解,翀心的父母就希望她学医,单从翀心那里接收到不少这方面的讯息。你想想饶是翀心如此伶俐优秀,提起哈佛医学院,那还是望尘莫及自愧有差距。而这个计无一……晨会过后,子牛听同学们议论才知道,人家还不是高三,今天高二就如此熠熠夺目!……那着实令人佩服了,天才不过如此了吧。 好吧,一提及这个计无一,子牛发觉平常或平凡或冷漠或热情或高傲的,统统统一表情,就是敬服!跟王似的。子牛暗想,如果他表面优秀的这样发光发亮,却还有暗黑性质的话,会不会就是鬣狗的头儿了?哎,也别怪她一上来就把人黑化,一来宁玉“教导得好”,再,她的遭遇告诉她,宁玉所说并非虚言……这一想,子牛猛的愣住!会不会他就是计无一!……可听同学们议论,计无一最近在美考哈佛offer,并不在校呀……无论如何吧,子牛有点害怕这个计无一的现身了。 4.48 这天课间,子牛正在埋头做作业,忽然听见一声“无一回来了!”这还真是罕见一景,同学们全涌到窗边张望。 要从前,子牛可不敢动,小心为好么。但这会儿,实在抵不住心中“求证的热盼”,是不是他…… 高三嘛,肯定雄踞教学楼最高层, 子牛顺着同学们的视线看下去,几个男孩子有说有笑往这边教学楼来…… 子牛肯定不晓得这其中哪个是计无一,不过仔细看过每个人,没有那个男孩儿呀……不是的啊,子牛有些失望,回到自己座位。 看上去她在看书,实际心思一点不在书上。心上的怕着实又添一分,男孩子真如鬼魅,神出鬼没了么…… 不过正是小心思时,耳畔却也听到不少同学们对这个计无一的议论: 知道了他上高二。所以小小年纪就被哈佛医学院录取着实令他们这些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佩服。 知道这确实是个各方面都优秀的男孩子,天生的灵气有,后天的刻苦也有,是个榜样少年。 还知道了他这个姓的特殊性……是了,计家,似乎权势不凡…… 不过,这些也就如烟云在子牛耳旁飘过罢了,根本没投入多少关注,毕竟这个男孩儿不是她要找的人。 九中的晚自习倒没有二中晚,七点就结束了。不过因入冬,七点京城早已黑夜一片。 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是过,可生活质量子牛一点不想降低,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能怕到“生活不能自理”了吧。 好在九中处在热闹地儿,周边美食就够子牛觅满意得了。 附近有个卖粽子的,真的忽略了节令,他家做的粽子远近闻名。子牛特别爱吃他家的“鬼目粽”。 实际上舅舅书架上的《资治通鉴》子牛也略翻过,记得里头就有对“鬼目粽”的描述:“癸酉,帝自帅羽林九九藏书网兵讨义恭,杀之,并其四子。断绝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谓之‘鬼目粽’。”听着异常血腥,之后民间的“鬼目粽”肯定不是这样个吓人做法。 帝都盛产蜜渍,却未曾以蜜渍粽,京里人更爱吃肉粽。鬼目肉粽选上乘糯米翻炒,猪肉择三层块头卤过,再加入用酒、酱油和麻油炒香的香菇、莲子、咸蛋黄、虾仁、菜脯、卤肉汁及少许白糖,豪华版的,还会加进干贝和蛤干,最后用粽叶裹成一团蒸之,蘸调蒜泥、芥辣、红辣酱、萝卜酸等作料食之,肉香米香融为一体,丰腴甘美,爽极哟。 小子牛两手捧着热乎乎的肉粽,吃一口还唆一下,烫的,但是真像个贪食的小猪,爱得入迷样儿,憨得可爱。 钥匙扭开门,一脚小踢开门,赶紧拔钥匙放兜儿里,再次双手捧粽子小口吃,单腿后抬踢关上门,一气呵成,吃货一刻不耽误! 却一抬眼,“啊!”子牛的尖叫再次被人捂住,她知道自己的噩梦再次降临! 但,眼前这个一人高的……什么东西呀!其实子牛也没看清楚,就是猛然面前矗着这么个东西谁猛然看见都害怕好吧! 她床头的小灯亮了, 待子牛看清楚面前矗得这么个东西,她呆了,连嘴还被人捂住都忘了,……当然,此时捂住她嘴的手也逐渐放松,甚至,到了后来,变成很是嫌弃地抹她的脸,鬼知道她为了伪装在脸上糊了多少层面糊一样的东西…… 不得不叫小天使呆, 眼前是个——粽子吗? 是的,子牛再次看清,是个足有一人高的香喷喷的大粽子!还冒着热气呢,一看,原来下头垫着个蒸炉子, 粽子分好多层, 甜蜜的枣粽, 丰腴的肉粽, 还有水灵灵的水果粽, 叠加着,这会儿她气息平稳住,才闻到特别美味的香气,闻着就有食欲…… 子牛还傻站那儿, 男孩儿已经走过来悠闲地歪倒在她床上一手支着头,慵懒地一哼声,“别流口水了,去把自己洗干净了,出来再吃,都是你的。” “这个能吃?”子牛嘟起嘴,她这么问当然不是废话,她的意思是这个恶魔别往里下了毒, 男孩儿睨她一眼,起身走过去,捞起一大块就往嘴巴里塞,边嚼边多么艳丽诱魅地勾她说,“比你手里那狗屎好吃百倍。”又一抹嘴,指指洗手间,“还不快去!”又变成鬣狗样儿。 子牛吓得赶紧去洗手间洗手,听到外头喊,“把脸洗干净!”子牛噘着嘴巴又把脸上的伪装全抹了。 干干净净小天使出来, 床上歪着的男孩儿如狼一样瞄着她, “吃吧,” 这时候就算天宫珍馐摆在她跟前,小子牛也吃不下呀,她直接走到床边,百般哀求,“你放了我吧,我就想来好好学习的,” 男孩儿翻了个身平躺在她床上,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她,“你以为我喜欢跟你这么搅合,我只要你的粪便,”他又剃了眼那边的巨粽,“你不喜欢吃粽子么,今天吃饱,多拉点,”看看小天使那脸色憋得呀,她真想撕烂他的嘴!他就把她当造粪机了呗! 子牛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就是一啪屎的问题,那就今天给他,早拉早完事! 她才不吃他“喂的食”呢,继续吃自己买的粽子…… 这场景也是可笑, 要屎的大爷躺在她床上惬意地看着外头的黑夜, 造粪机确实吃了不少,窝在这边的小皮沙发上委屈地努力憋屎, 但是,肠子不听使唤,哪是说拉就拉的出来的?毫无屎意,子牛想哭,她为自己尽招惹这样的渣子哀怨不已…… “来来,过来,”男孩儿起身朝她招招手, 子牛怕他,乖乖走过去, 他像个长者就这么稍仰头望着她,她像个乖小孩老实站着听着, “粽子和月饼一样,都是汉族的节令食品代表。他们是两种不同的食物,既属于一年当中的两个不同的节令,又是汉语文化中两个不同的隐喻,一个遥指天空,另一个倒影在水底。”子牛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来,着实惊住!接下来,他就这么淡淡叙述,叙述了粽子的“前世今生”! “剥去粽叶,切开月饼,接下来就是中国家庭共叙天伦的温馨时刻,然而,粽子和月饼的来历却不那么温馨,反而充满着仇恨、不安、冤屈和暴力。 端午节,最原始的说法,言其起源于上古三代的‘兰浴’。按照《大戴礼记·夏小正》的解释,古人相信,五月五日这一天阳气至极,万物茂盛,正是‘毒气’最旺的日子。然而,朴素的‘天人感应’后来还是被中国民俗中复杂的‘人人感应’所取代。纪念伍子胥,是各种传说中的一种。传闻二,见蔡邕《琴操》。传闻三,见《会稽典录》。不难发现,不管被纪念者是男是女,是民是官,这些人几乎拥有一个共同的死因,一个字:冤!……” 他慢慢说,子牛认真听, 不久,神奇的是,子牛想屙粑粑啦! 子牛坐在马桶上哀怨地想:他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恶魔,晓得吃饱了的人要放松才会肠道通畅…… 4.49 小子牛远远站在卫生间门口,她自己都觉着恶心。看见他竟然也不戴口罩,就是从荷包掏出一套类似手术室医生使用的用具:轻薄指套,镊子,迷你试管瓶。 子牛这时候联想到什么,问,“你,和那个计无一什么关系,”计无一不学医的么,看他这阵势显然跟医科有关系。 他没抬头,还是极专业滴收集她的粑粑,就是好像轻笑了下,“你对他感兴趣呀,” “谁对他感兴趣,”子牛说,嘴巴噘起来,倒也是真心话,就是没兴趣。 他收集好,起了身,还是没看她,收捡自己的东西,“那他一出现,你跑得可比兔子快。” “谁比兔子,”子牛一顿,又一跺脚,“你到底是谁!别监视我!” 他要走出来,子牛却这时走进去,错身时他把她胳膊一扯,“还想拉啊,今天的量够了。”痞着说, 子牛狠劲儿一甩开他的手,“滚开!我冲厕所!”男孩儿就是哈哈笑。子牛面红耳赤还是被他拽着一边胳膊地按下了马桶冲水。 这一连一周,他起码潜入她家三回,饶是子牛自己出资换了无数次门锁,他都能无痕无迹地潜进来,真跟鬼魅一样! 每次来,给子牛带来的都是足够馋死她的食物。子牛就总是无限循环地别扭——诱惑——张嘴吃——憋屎——被他逗轻松——拉。像个死扣,解都解不开。被他吃得死死的,真成了他养的个造粪机! 可这样多少回了,她竟然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这个周五子牛班上班会请来了评书大师许元芳给同学们讲评书来历——嘿嘿,这就是九中的实力!除了应试教育抓得紧,高端素质教育也不会丝毫放松。 可能对九中的学生而言,评书不算稀奇,毕竟这是个皇城根儿下极普通的曲艺形式。但对从南方来的子牛来说,就极感兴趣了!你知道小子牛几次路过茶馆,里头有人说评书,她都想进去听听,可惜不敢。所以这节课,子牛听得格外专心。 历史上评书的地位极高呢,远盖目前所有的艺术形式。评书起源于唐代,当时叫“说话”,所以说“说话是一门艺术”;唐代也是“小说”成熟期,二者均有传奇性质,为后来的文学创作打通了一条新路。 宋元以后,两大元素催生评书,一是商品经济,二是市井文化,勾栏瓦舍是艺术与观众云集之地,当时的盛况远远亲切于今天的网络;明清以后,评书成为百姓的精神食粮,在没有现代媒介的社会中,说与听之间传达着历史、知识、评论、人性、世故、情感;总之,每到生活富足之时,说书人便是人气场所中心,让观众如痴如醉…… 大师到底是大师,将这些历史都跟说书似得,子牛老羡慕他老人家的嗓音和语调了,滋生出想学的意志…… 正如痴如醉间,忽然听楼下操场一声惊呼,接着就是许多人的躁动似得, 到底不是上正课,窗边已经有同学望过去,这边看不见地就小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反正余下时间子牛很失望,因为同学们的分心,老师也请大师休息了,后头本来大师还准备说一段儿《西游记》的,也没说成…… 到底楼下发生什么打断了好好一节评书课撒, 事后子牛知晓: 那会儿高二一个班正在操场上体育课, 突然篮球场上一人遭受不明弹弓袭击倒地! 这个人,是计无一。 可想了吧,能引起多大的震动…… 但,关小子牛什么事儿呢?她现在甚至反感这个人,因为上次和那个鬼提起过他……凡是和那个鬼沾一点边的,子牛都讨厌! 这个周末,全校都在讨论计无一遇袭,唯有子牛安然处之,像佛爷一样专心做题,做完题,专心回味刚才大师讲的评书历史、评书趣事,想着,要宁玉这时候能来京城就好了,可以叫他带自己去看一场说书了……现在啊,子牛可想宁玉想得紧!他是她的愿望罐咩。 买了好几个热烘烘的烤地薯回家,又是边小猪似得吃得香边开门,……子牛一下警惕,他来了! 这搞多了,自然人心态上要习惯许多,怕倒不咋怕了,烦倒是更烦!子牛故意反脚蛮大声地踢上门!看见一团人影影影绰绰躺在她床上……真的,这要好心情地看,美景儿呢,好似一个美人儿侧躺在纱帘下,形影绰约,美不胜收……但是,子牛只有恶心!每次他一走,子牛必定被单床单一抹全换了! 子牛也没理他,自顾自拿出小暖锅放好烤地薯,又拿出另一个小暖锅,走到那边堆满牛奶箱子处拿出一盒牛奶,热热牛奶喝!——子牛买这么多牛奶,一部分当然是喝,一部分,可是真真正正泡牛奶浴的,这都知道,小天使只要背骨不舒服了,泡牛奶可以得到暂时缓和。 他那边一直无声,子牛这头全都弄完了,才觉着些不对劲,他一动不动,别是,死了吧……子牛这才自己吓自己地赶紧走过去,可临近床铺了,又站住,害怕呀,他要是真死我这儿……“我没死,过去给我倒杯热水喝。”他突然出声,愣是又把小子牛吓一跳,接着就是气,走过去狠狠打了下他,才好玩,她怕他会反击,这一打完她转身就跑,还回头看,咦,他没追过来……“没人跟你鬼闹,快去倒水!”他还吼她,子牛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老实乖乖去给他倒了水。 “喏!”子牛也是一吼, 男孩儿这才慢慢转身,从床上缓缓坐起来, 这一看呀!……子牛大惊!不是那个计无一是谁!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一个红艳艳的血粑粑印在额角! “你!你!……”子牛指着他连连后退, 他微眯开眼,“你什么你,快去打热水来,我这边脸快化了,到时候真变成鬼别吓死你!” 子牛撒腿就往洗手间跑,关上厕所门背靠着直喘大气, 她还没糊涂死,明白了一件事:他就是计无一!不过平常易容啦! 4.50 在子牛眼里,他就是恶魔了。 同样是伪装,小子牛可舍不得对自己这狠。简直整容式易容,看他从自己脸上撕拉下来的“脸皮”,多疼呀……恶魔就是对人狠对自己也狠。 当然最叫子牛觉得他是恶魔的是,他折磨她呀!你受了伤,叫人帮助,好口气些嘛,偏偏要用骂,吼她是猪,蠢,手脚慢,子牛都被他骂哭了。 “哎呀,我叫你把这边拉着,……你跟着我动呀!哎哟疼死我了!……”他叫惨连连,里头还夹杂着子牛的呜咽,“我在拉呀,你脑袋别动呀,”“我不动你那点儿劲儿弄得下来!”“我不是怕你疼……”“你这样叫我更疼!”子牛泪眼蒙蒙,他看她一眼,打开她的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猪!”子牛恨死了,实在忍不了,后面踹他一脚,他暴怒一下起身!又把小天使吓着,退后一步哭。他实在疼,都爆粗口了,“妈了个巴子,遇着你这么个笨蛋,快去给我再打点热水来!”子牛只有甩手又去烧水,边抹泪边吼,“我招惹你了!欠你的!被你这么使唤!”反正,热闹死。 终于把他的伪装全卸下来了,这才看清他额头的伤口很深呢,小天使到底是善良,“你,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坐在梳妆台前的他沉着脸从她的公主小圆梳妆镜里看自己的伤口,忽然转头看她一眼,见小子牛噘着嘴又把头扭过去, “拿纸拿笔来。” 子牛也没跟他费口舌再争,就从床头拿出笔纸往他跟前一丢, 他接过来,开出来一串单子, 递给她,同时,也递给她一张黑卡, “全买回来。” 子牛还噘着嘴巴不接, 他不耐烦地说“卡里剩下来的钱都是你的,” 子牛横他一眼,“鬼知道剩多少,”不过还是接住了,出门了。 单子上全是医疗器械,药品,包括换洗衣裳……咦,还有好多吃的!子牛偷偷笑,都是她爱吃的。 乖乖一刷卡才知道,这伙计比她可有钱得多!卡里余额能买房!小天使贪财哩,赶紧改了自己的密码,好好收兜儿里。 两大兜兜还背着些,小天使采购回来了,因为有钱又有自己喜爱的食物,显得兴高采烈!他只拿去了他要的东西,看来余下那些开的吃的单子,都是“诱惑”她的作用,子牛暗自笑着横他,算他还有点良心,晓得犒劳她。 有趣极了, 男孩儿坐在梳妆台边给自己缝线包扎, 小天使窝在这边小沙发兹拉兹拉地撕一个口袋又一个口袋,吃着零食看着ipad里的真人秀,笑得咯咯神。 男孩儿包扎好了,躺她床上合眼休息,估计觉得她吵,走到她边上把她一扒,从她屁股下扯出耳机线,连接手机,堵上耳朵又躺床上。子牛又横他,他把她家摸了个遍,她什么东西放哪儿他只怕比她还清楚! 子牛吃着吃着喝着喝着乐着乐着就睡着了, 男孩儿把她抱起来放床上还嘴里骂“猪,吃得多长得胖……”她也没听见,反正第二天一早醒来,她舒舒服服睡在她被子里,外套是脱了,不过还穿着保暖内一一套,脚头还有个汤婆子煨着。他早走了,子牛又骂他“把我家弄得到处都是药水味儿。”当然,他也听不到了。 到了学校,耳朵边儿听到的,全是关于他!各个都成了柯南,猜测谁这样大的胆子,敢袭击计无一…… 子牛算是没这个兴趣再听关于他一个字儿,这会儿她钱更多了,心里的主意跟毛毛虫一样直拱! 子牛更想宁玉! 忍不住哟,午休时,子牛偷偷跑到女厕所给他打电话。还是相当警惕的,跟做贼地躲闪好久,选了这层楼的这个洗手间的这个坑,开始安心拨通宁玉电话, 一接通,只听到他慵懒一声“喂,”小天使就迫不及待撒娇“宁玉!——”那个啫啊, “什么事,” 小天使才要噼里啪啦叙说思念,当然最重要,叫他有空来看她——却,听见那头好热闹,动感的音乐轰响,一听就在pub之类的地方,“你听得见我说话么,”子牛忙问,要博得唯一的关注,半天,那头,“你说呀,我听得见,”可音乐声更嗨,最不得了,还叫子牛听见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再来一个?”宁玉的低笑……可把子牛气得!“我听不见你说话!你出去说话!”却,嘟……嘟……嘟……他挂了…… 这头小天使,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他,挂了?……他挂我的电话…… 蹲着的子牛眼泪都流下来了,气得! 她也没起身,一直就蹲那儿看着自己的手机, 十分钟过去了, 他根本也没想打过来…… 子牛抱着自己的头呜呜哭起来,死宁玉,挂我电话,我这么想你,你挂我电话…… 反正一下午上课子牛病恹恹的,就跟真病了一样, 她连上课都注意力不集中,哪里还会关心教学楼外发生的事! 就在这个下午, 整个九中上空像蒙着一层阴雾,毒气昭昭, 据说, 高二高三多个班级加起来二三十个学生被开除,有男有女。 哎,如果宁玉这时候在她身边,会跟她这样解释吧:这就是典型一个新兴“鬣狗”群体大胆想挑战老“霸主鬣狗群体”的战败例子!还是很有胆量的,上来就挑“顶级鬣狗”下手。至少战败了,也是一生的功绩值得炫耀了:高中时,我们弄过计无一!不过,结局也是惨痛的,国内的高中是读不下去了,今后参军从政也不可能了…… 不过子牛听了也不会在乎吧,何况现在她还根本听不到,主要是那人根本就不想跟她说…… 下了晚自习,子牛伤心回到家,还是得吃好不是,美味是美味,只是怎么都吃不出滋味来——小天使还是一肚子气,恨他,恨他,恨他! 早早睡了, 哎,她还是属于想得开的,照吃照睡不耽误, 直到半夜,她的手机响起…… 4.51 子牛迷迷糊糊眯开眼,一望见手机上闪烁的“汪汪”两个字……宁玉要晓得她手机上自己的备注是这两个字,还得再给她打电话呀!……子牛立即睁大眼,一下来了精神!人坐起来,又噘嘴巴想按掉,坏人!可毕竟他打过来了,万一一挂又不打来咋办,子牛还是按了通话,也不说话。 “出来。” 这一听,小天使作不住了,“什么!你来了?!” 他电话挂了,依旧简洁得一塌糊涂。而子牛已经就披上自己的长羽绒服迫不及待飞奔下了楼…… 果然黑夜里,他的越野就停在那路灯绰影下。小天使跑过来拉开副驾门就扑到他怀里,“你真的来啦!”肯定美天上去啦! 宁玉抱着她倾身拉关上车门,笑着“嗯,你算赶上了,正好过来有点事。”子牛晓得他嘴硬,谁有事半夜三更跑出来办的,还有,这个点,一看就是那会儿撂下电话就开车过来了,哼,算他有良心……子牛抱着他亲呀,宁玉直“哎呀哎呀”地,要说还不是想死,手撂进羽绒服里那个想念地……“这穿的什么,”小天使的小情去还没脱,子牛俯在他耳旁热乎乎地小声说“我买了好多呢……”宁玉揪她“你个小当妇……” 火火热热,甜甜蜜蜜, 子牛不忘怨他,“你干嘛呢,那么热闹,挂我电话,” 宁玉啾啾,就是沉迷没空说话,“不是来了嘛……”子牛更啫,捉着他脸蛋儿,“那么开心!”宁玉荡浪十足地嘬她,“你找我有啥好事儿,这儿憋狠了吧,想找乐子了?”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子牛搂紧他扭,“反正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嘛,不准先挂电话!”宁玉似醉醺醺拇指抹她弯弯的眉毛,“你咋不找你的燕晚呢,” “燕晚多忙!”那也是极其维护了。是了,子牛来京城本来还不是想得好,正好燕晚也在京里述职麽,可真不凑巧,他提前回汉了,生生错过。且,燕晚工作一下似繁忙许多,经常北边走,好久也没联系子牛了…… 宁玉就是淡笑,倒没把这调侃往下深入。哎,这回是真把习燕晚惹毛了,他独生儿子都能害死!这报复可就有得腥风血雨了…… 宁玉注意力回到小宝贝儿身上,子牛现在在京城也好,回了汉自然有风声传她耳朵里:占想的死可不简单!叫她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想到这里,更疼爱她,快要没完没了时,宁玉忍住,“不是找乐子么,现在去。”子牛早已软成了水,可露出来的润眼依旧忽闪出星光,“现在?!”“嗯,现在,”他流连在她的味道里乐不思蜀一样,“有些东西啊,只有这个时候看正合适。”又荡浪无法…… 深夜的京城真如一个愈加华丽的大舞台,不过上演的热闹,还真只有像他们这样的权贵看得到。 车攀上环形车道,开进石头墙围城的别墅区内。 下车前儿,宁玉要抱着她进去,子牛还懂事地一拉他制服前襟,“影响不好。”宁玉狠狠咬她一口“终于晓得为我着想一次了。”又连亲好几口,是真高兴表扬她。从警裤荷包里拿出来一个粉色的口罩,看来是早有准备,细心地给她戴上,“是得把你藏起来,要不甭想上好学了。”还是紧紧抱着大摇大摆抱着走进去了。 一路上,“小少,小少,”不晓得几尊重地称呼。子牛还扒他肩头好奇地问,“你谁家的小少……”宁玉回头咬她,“你家的。”子牛咯咯笑,反正她也不真正关心这。 所以叫“汪汪”撒,真叫她如愿啦!听上了正宗的评书,还听到了冶艳的评书…… 原来这样美丽的女人嘴巴里讲出来的段子,这样迷人…… “一辆牌照皖0打头的小车在发廊玩后扬长而去,小姐去警署报警,警察问记住车牌号吗?小姐答:没记全,只记前面是白完一个洞!” “两人做,女总疯狂地叫,邻居敲门抗议!男说快别出声,女答可以。随后女便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浑身发抖,男慌问咋啦?女答:没事接着接着,我改震动了!” “一新兵起床总落后挨骂,便买染料涂于身上,酷似迷彩装。半夜军号响,他首先冲出营房长官表扬:很好!穿着很整齐,但下次注意,手榴弹应该挂在后面。” 子牛笑得咯咯神。觉得小舞台上穿着漂亮旗袍的女人又美,说话又逗,可好玩儿了。 他们在最中间的小包间里,里头啥都有,吃喝的,乐享的,一看就是荒唐地。不过也有“高尚”的,好像那边就有看球的。男人嘛,除了女人,还有更多不可或缺的娱乐。无论哪个年纪的男人,基本上都喜欢三五成群边喝酒边看球。 宁玉起身要抱她过去看球,子牛今天真懂事,拉住他直摇头,“不了,他们不一定喜欢有异性在场。”还真叫宁玉刮目相看。不过心爱地依旧抱起她,“你想看还管他们那些,再说,光看球有什么意思,就得听听他们瞎哔哔啥才有趣。”抱起她又大摇大摆走过去。子牛直扳不叫拢去,宁玉也只有在个位置好既能看球又能听段子的地方坐下,戴着口罩的小子牛坐他腿上,就可乐地听楼下一桌少爷瞎侃。 “哎,脸在人体上的位置上虽然比头顶要矮,面孔更没有头颅那么硬,不过,一旦被考虑为攻击武器,却也有头和脚都不具备的独特优势。头球不论是用来摆渡还是攻门,绝大多数情况下,必须靠眼睛来帮忙做出准确的定位和判断,相比之下,眼就长在脸上,脸和眼的配合,肯定比眼和头顶的配合更有效率,球未到,眼已到,眼到脸到……” 边喝苦啤边海了唠,少爷们比外头那些大光膀子的酒鬼们看球多少还是斯文许多,但是思维嘴巴可毒辣不少,道理一套套,笑话一堆堆。子牛听着一乐,有时候赖到他怀里跟他腻歪一下,实在舒服啊…… 正是黏糊时,听见后头一声咳嗽, 宁玉稍侧头,一人凑到他耳边,好像说了句,“计无双的人来了。”宁玉似乎立即就沉下了脸。 4.52 抬手摇了摇,意思不见。 那人恭敬点点头,出去了。宁玉抱紧子牛脸蛋挨着她轻轻摩挲,却是在想旁的心思。子牛倒快活,饶有兴趣滴听着底下的人继续侃球, “……眼睛下方,脸上还有鼻子。就脸球技术而言,鼻子的作用主要不是鼻梁,鼻梁只能碍事,在这个方面亚洲人显然比欧洲人有利,而东亚人和北亚人又比西亚人和南亚人更有利。发挥作用的乃是鼻孔,因为鼻孔能够制造出力度不一的气体动力。鼻子底下,人人都长着一张嘴,可以发力者除了嘴唇,尚有牙齿和舌头。想象一下,当皮球迎面而来时,如果面部的五官一起开动,它在空气中的飞行路线将会是何等地匪夷所思啊……” 子牛噗嗤笑出来,回头看他。宁玉显然心不在焉,望见子牛发自真心快活的笑颜,没多想就堵住了她的嘴,亲得忘我…… 好了,这一夜小子牛是快活得酒足饭饱似的,虽然荒唐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上学照样精神满满。 这天学校短暂停电检修,食堂也没开放,晚自习学校打开大门叫学生们可以出去在附近买点东西垫补垫补肚子。 子牛个小好吃佬跑的还蛮远,她可不亏待自己,去了常去的一家吃饺子。 诶嘿,不仅吃到热乎乎的饺子,她还发现了小时候舅舅常用来捞饺子的古老笊篱,现在这东西真难得见了呢! 笊篱的读法很怪。小时候听大人中有人错读“爪离”,正确读音“笊”老让子牛认为是另一个字“罩”。罩的本义是捕鱼器,凡“四”字当头的字多数都与捕鱼有关。笊篱读音的困惑折磨了她很久。最早的笊篱确实是竹编的,细竹篾在粗骨架上将其编成蛛网状,把是木头的,使用的油光锃亮的,主要功能就是捞饺子。 把煮熟的饺子捞出来才快乐呢,小时候舅舅煮饺子时子牛在一旁等待,直到舅舅说可以捞了,子牛就迫不及待地下笊篱将饺子捞入盘中,最后一笊篱必须在没有饺子的锅底游走一通,确定无误后再将笊篱磕打一下,然后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后来有一天舅舅买回一把铁丝编的笊篱,亮晶晶的一副土豪的模样。两把笊篱挂在一起,竹笊篱显得窝囊:色暗架松,一副人老珠黄的模样。那铁丝编的笊篱严格说是不锈钢丝的,精神抖擞地有些挑衅。自打铁笊篱进家,竹笊篱就没人用了,时间一久也不知哪儿去了…… 子牛边想起小时候的事边热乎乎地吃着饺子,身子也暖和极了。 出来,两手捅进学校校服棉篓的荷包里,一路小跑回学校, 却! 才转弯出巷子……子牛被五六个男孩儿劫持了! 男孩子们凶狠,甭说五六个,就是一个都能把小子牛牢牢制服!他们各个蒙着黑口罩,捉她像个小兔子一样,提哩着就要往那头一个面包车里甩进去……子牛简直绝望,然而这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哨子声,简直响彻天际呀!男孩子们肯定一愣,不过也加紧手上速度,拽拖着子牛快步接近面包车,哨子声再次响起,只见一个九中的男孩子跑过来,“你们要干什么!!” 原来哨子是他吹的。这估计是个体育生,身材也很高大。子牛趁男孩子们分神之际,也机灵,迅速野蛮扳动,就跟撒泼式。告诉你,再强壮的男子要制服一个泼妇也得费点工夫,何况,这时候没那些男孩儿控制她了,几个已经冲过去要殴打这个多管闲事的男生。却不想,这个男生“武艺高强”呢,三下五去二,全打倒了!又冲过来“夺过”子牛,估计他那哨子也惊动了附近的居民,这些黑口罩最后是全上车仓皇而逃! 好吧,子牛还是万幸呀,这些黑口罩一看就是“野班子”不专业,一打一吓又没组织性,所以她能轻易逃脱,要不……这才是子牛想着后怕的,到底谁要捉她?!这要有一又有二…… 因为这一耽误,子牛和救他的高个男生是最后跑进学校的,算还没迟到。路上两人也是边跑边交流了几句,子牛连身感谢对方,那男孩儿很阳光,直道不要紧,都是一个学校的,应该的……反正最后连人家叫什么,哪个年级哪个班都没搞清楚,子牛也是想着,等安定下来一定找到他,当面好好谢谢他。 好吧,不用找,放学后,她就见到他了。 整个晚自习子牛简直就在惶惶不安中渡过,她最担心的是一会儿放学,再有人来劫持怎么办……她决定报警。起码找来警察叔叔送她回家安全些吧,虽然宿舍就在学校边儿上。子牛最信任的就是警察啦。 哪知, 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呢, 一个男生靠近她,塞她荷包里一张纸条,就如常离开。 子牛紧张地掏出来,一看,很清隽的一行字,“后操场一楼实验室外见。无一。” 是他?! 子牛气死了! 他隔三差五折腾一下自己,入自己家门如入无人之境,用得着还这样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再劫持她吗!! 愤怒的子牛变得超级无惧,肯定要去“应战”,再不济,也得当他面一唾沫啐他脸上!畜生! 当小子牛跑到这角角里, 却首先被眼前这不可置信的一幕再次震怒! 刚才勇敢救她的男孩儿此时被五花大绑捆着跪在地上,头上还戴着头套。却异常安静,似愿被臣服…… 无一是他日常伪装的模样:斯文,漂亮,全校第一优等生。 子牛指着跪着的男孩儿,气得手抖,“你,你凭什么对人家这样!” 无一此时脸也沉,双手放在校服棉篓荷包里,“你还好意思问,就一会儿出去吃饭的功夫,你跟他跑哪儿鬼混去了?” 无一其实也生着气, 今天他突然脑子发热,见停了电,想给她送点吃的去, 却, 眼睁睁看她跟个男孩子“浓情蜜意”地最后一秒才跑进学校! 无一绝不是吃醋, 就是觉得,自己好容易发的善心她狼心狗肺地竟然不领情! 他一般不伤及无辜,这次,真气着了。 4.53 子牛气得手抖,脚直跺,“快放了他!你知道什么!……”话都没叫她喊完,无一反正酷着脸就是听不下去的样子,下巴朝那男孩儿一抬,好像喃了声,“就叫你看看惹我生气的下场……”后方一个男孩子得令一脚就将跪着的男孩儿踢趴到地上,弯腰要扒他裤子……“啊!”子牛已经气疯了,跑过去抓住无一外套前襟又捶又打,“他是救我的他是救我的!你个魔鬼!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叫你这样害我!你绑架我干嘛!你平常害我还不够!”子牛最后狠狠一捶打,太伤心了,反向把自己掺几步都跌坐在地上!然后就大哭起来,气急了,也是这一摔把委屈全摔出来了。 倒是无一蹙起了眉头, 什么救不救,什么绑架,乱七八糟都是些什么呀。 始终,无一两手都捂在棉篓荷包里,骄贵得很。 他走到趴在地上的男孩儿身边, 蹲下来, 这时一手才拿出来,扯掉了男孩儿的头罩,原来里头他还被蒙着眼绑着嘴,耳朵也塞着。 一个男孩儿上前扯去了他的耳塞和口里绑的东西, 只见无一很小声问了几句,那个男孩儿一开始好像还怔了会儿,接着,似如实回答了…… 无一这才看见那头坐地上像耍赖一样还在哭得不晓得几伤心的子牛,好像,唇弯了弯,魔鬼这才换了心情。 无一仰头又交代了几句,反正两个男孩儿又很友好地扶起了男孩儿,带走了,一直没有解开他的眼罩。 等人都走光了,无一才起身向她走去,蹲下来,一手去拉她,“好了,别哭了,我没弄清楚好不好,”这下子牛更来劲儿,她狠狠一甩,屁股一转,换个方向哭,总之,今儿她算憋屈惨了! 无一跟着他转,歪头瞅她,小声说,“别哭了,伪装都哭花了,看看,雀斑都糊了,”还伸手去抹。 子牛把他手狠狠一打,爬起来就跑,无一起身从后面就抱住她,子牛两脚直蹬,无一“哎哟哎哟”地叫“声音再大点,可以把九中的野猫都勾出来信不信,九中的猫吃人的。”这一听,子牛不敢扳了,可还是在哭。无一把她放下来,绕一圈把她抱怀里手抹她的泪,却还继续吓她,“九中的猫吃过人肉,觉得人肉嫩所以特别馋人肉,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被它们逮到……”子牛吼“胡说!”可明显还是怕,看看都不推他了,被他抱得更紧。 他就这么紧紧抱着她两人往学校外走,边还低头小声说话,全是吓她的,这样子牛可老实了,甚至一手紧紧抓着他后腰的衣摆,生怕他把她丢给那群“残忍的恶猫”。虽然她自己也不信这些鬼话,但是这么个恶魔当前,哪个又能十足十保证里面没有几分真实性呢! 这么抱得紧肯定不是从大门出来的了,一从他“独属开辟”的小路出了校园,子牛就推开他又使劲儿跑,再次被他抓住,“你跑什么呢,跑得赢我么,”子牛就是挣,这下气顺些了,不流眼泪了,就是噘着嘴百般不原谅他。 无一这会儿从后面抱住她,两人像连体婴一样走在暗黑的路上,低头热乎乎地在她耳边说,“今天错怪你了,奖励你好吃的好不好。”看看什么逻辑! 子牛本来就是个能作的货,这下更作,就是不依, 无一今天也超级有耐心了,含住她的耳垂,“边吃边等个结果,你不想知道是谁想绑架你?”子牛痒,直缩脖子,不过听到可以找到绑架的人……无一挨着她的脸两人就这么一直“连体”地等着车开过来,说的话呀,可能是无一这小半辈子最软和的话了。 老一辈的人认为只有主食吃饱,才不会影响孩子发育。为了让孩子们顺利吃下主食,他们绞尽脑汁,用菜汤、用猪油、用咸菜……比如有一道“肥西老母鸡”,就被认为是最适合佐米饭的。现在的徽菜馆子里,肥西老母鸡汤从来不是单独登场的,它仍保留着佐饭的遗迹,只不过标配换成了——炒米。 好吧,今儿由无一这儿开始,就开启了子牛对炒米的“溺爱”。实话实说,炒米配鸡汤确实很鲜美,十分适合子牛偏小孩子的口味! 为此,子牛之后还专门研究过:炒米配鸡汤并不是肥西人的发明,而是长江边安庆人的年俗。还有个故事可以说明安庆人又多么爱炒米:经典黄梅小戏《打猪草》,严凤英代表作,最早版本是这样,小媳妇偷了隔壁家的笋子,被主人家的丑男撞见,几番争执后,媳妇不得已,半推半就让丑邻居“啪啪啪”吃了豆腐。 改朝换代,原来戏的内容便成了封建糟粕。无奈“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塘梗下”的曲调过于深入人心,剧院决定对它进行“戏改”,严凤英和男友王兆乾动了许多脑子,把偷笋改成打草碰断笋子,男女主角换成了童男和少女,自然结尾也就顺理成章地取消了原有儿童不宜的桥段。其中一段戏词就是“到我家,打三个鸡蛋,泡一碗炒米给你吃。”炒米居然可以无差别替代男女之欢,可见安庆人对它的热爱了…… 看来这也是无一爱吃的, 吃得精致呢, 炒米用上等糯米,浸软后沥干,锅里加香油少许,糯米用竹箫来回拌炒,出来的炒米表皮皲裂,通体金黄,香气那个扑人呐…… 然后子牛爱吃甜,给她还弄了红糖水炒米,小丫头吃得可安逸啦。 当然,最叫她踏实的,也真能看到无一这孩子背后的水深程度——绑架他的人真找到了。 一听这背后主使的名字,小子牛心里还真有点不胜其烦, 图小朵。 这个她从未谋面的女孩子,子牛实在不解,如何对她怀有这样切齿的恨! 据绑架她的男孩儿们交代, 他们都是京城财贸学院的学生,受人雇请,绑架九中这个叫“贾子牛”的女孩儿。首先得洗掉她所有的伪装!然后果体丢到九中门口示众——身上还得写“汉城二中表子”字样…… 何其歹毒! 4.54 您能想到么,至少无一想不到,第二天小子牛就不见了! 个怂货,她当晚回家就订好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飞回老家了! 简单讲,吓跑了! 回家直接就跟舅舅讲昨晚有人绑架她,幸亏有好人家救了她。舅舅问“你好好上学的,谁绑你。”小天使委屈地一抽一抽,“我也不知道,那个学校的人太排外了。”舅舅就算明知她说谎也懒得管她一些粑粑事,回都回来了,还能再赶回去不成? 在家休息了一天,舅舅亲自去二中见了校长,说他家这小姑娘适应能力实在太差,跟不上九中的进度,给您们添麻烦了,我把她接回来了……得亏舅舅也是老师,这“一个系统”里的人也好说话,交给二中校方这边与九中那边沟通,又换了一个交换生去。 好咧,白忙活一场,高考加分成泡影。子牛自己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都不敢告诉翀心自己是因为胆小跑回来的,只说那边压力太大,她受不了…… 日子又恢复平静, 对于这段短暂的“交换生经历”,小子牛除了偶尔可惜一下自己那一屋子“没来得及搬走”的好东西,啥也不想回想,丢脑后! 肯定还是家里自在,子牛又投入到她多姿多彩的学习生活中。 小天使啊是活泼好动,不过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跑跑跳跳本来就是件快乐的事。 跳有两个物理指标很诱惑人,一个高度,一个长度。跳高跳远,子牛都喜欢。 现在公共区域很少看见沙坑了,不过二中操场右侧还有个大沙坑。过去呀沙坑就是最实用的锻炼身体、嬉戏的地方,长方形的沙坑横向一般有两个立柱,可调节,放上一根竹杆就可以跳高了;纵向地面会嵌入一块木板,那是起跳的踏板,同学们要不就约着跳高,要不就约着跳远,一跳一下午也能玩下来。 现在的孩子玩跳高早已不像从前:不讲什么技术,就是傻跳,过杆为赢。如今都有规范的动作——剪式。据说第一个世界跳高纪录就是剪式,英国人,只有1.70米,子牛这帮孩子都把这一标准作为人生目标,她状态最好时偶尔也跳过1864年的世界纪录,沾沾自喜了好久呢;跳远就没这有戏,她拿根皮尺,把比蒙的跳远纪录量出,发现太长了,都出了她们玩的沙坑。子牛最远跳过5米多,从未达到过6米,可她有一个同学,也是女孩子,跳过6.10米,让小子牛从心底里又羡慕又嫉妒。 好吧,活泼好动的代价就是饿,运动量一大,就特能吃。哎,也不能说最近小天使就长胖了,毕竟也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反正愈发健康结实倒是实实在在看得到。 想象这样个场景吧, 一群漂亮活泼健康的小丫头, 才放学, 各个额头上还有运动后的汗水, 眼睛却比星子亮, 笑容比太阳灿烂…… 啧啧,就算她们叽叽喳喳把个咖啡厅的情调都搞变样了,还是惹人瞩目艳羡吧。 “子牛,喝什么!”翀心在那边点餐, 子牛弯腰正在弄自己鞋里的沙子。是滴,每次跳完沙坑最要命的是鞋中的沙子,尽管每一次都在操场上又倒又拍搭,回家后也会挨舅舅倒嚼,裤兜里,裤角上,袜子里,鞋垫下,都能再倒出一些沙子,每次遭遇都一样,在舅舅的唠叨中洗手换衣,然后扑向热气腾腾的饭菜…… “随便!” 这时听见隔壁桌一个穿着时尚的雅痞精英笑着说,“这世间没有‘随便’点。” 子牛才好玩,她看都不敢看人家,屁股为轴心一转,背对着那人,弯着腰还是默默弄自己的鞋。 又听见那人的低笑,声音高些,好像对点餐台那边,“这里的摩卡很好。” 翀心就比她大方,可是也比她坏,朝这边的男士礼貌一点头,“谢谢叔叔!”叫得可响亮,“叔叔”两个字特别着意。这边女孩子们肆意爽朗一大笑,连低头系鞋带的子牛都笑起来……又听见男人转过来似也弯下腰来,“想笑就坐起来,这样容易头晕。”……搞笑吧,子牛再转!怂货,“掩耳盗铃”总是她的拿手! 还是翀心过来解了围,“别得寸进尺啊,小心告你骚扰未成年!”嘿,厉害吧,女孩子们全举起了手机对着他。男人笑着立起身,两手举起来像投降一样,一点头似表示道歉,转身回到自己的这桌,再没打搅。 子牛瞄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咬着吸管悠闲呢, 翀心跟她说话,她要么“嗯嗯”一声,要么“哦”,有点心不在焉。……殊不知她这模样,在旁人眼里,特别是男人眼里,实在……怎么说,多想拥有这么个小宝贝儿啊! 是的,她绝不算这群女孩子里最漂亮的一个, 但是,却,感受上最最吸引人的一个! 真纯,健康,娇憨,活力,说她幼萌吧,偏偏又有艳美在里头;胆小吧,眼里明白的憧憬呀,又神秘又恣意,野得很…… 咬着习惯的子牛突然一坐起身,“诶!”指着窗外,惊奇的样子, 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是路边一个卖麦芽糖的, 嗯,卖这个糖南方是少见,麦芽糖老叫法就叫关东糖嘛。据说这糖早年从山海关以东传入关内,因而得名。子牛是还没去过东北,要去了,过年时叫她再看看街头那关东糖堆积如山……才知现在她看到的卖关东糖的都是小打小闹,才不叫啥稀奇呢。 女孩子们离开了咖啡店,出去买了些麦芽糖,边分着吃些边叽叽喳喳向地铁站走去。 她们哪里又知,她们走后,那卖麦芽糖的算笑得合不拢嘴,今儿咋这好的生意,一屉子糖全卖光了!……都是咖啡店里一些男人隔三差五出来买的,平常他们哪会注意这些,无非,今儿也想尝尝小宝贝儿爱吃的玩意儿…… 而这些优雅的男士们也不会知道, 就在这群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们快走到地铁站时, 他们最钟爱的小宝贝儿就被一辆忽然停到她们面前的警车逼停了, 小宝贝儿被带上了警车! 4.55 翀心并不着急,因为带走子牛的是宁玉。 当然宁玉亲自开车过来接走她,看来事情还有点大。 嗯,一路上宁玉神情严肃,饶是子牛在一旁啫他也欢颜不起来,不过路遇红灯,也会伸过手来抱抱她,子牛问他什么事,他也只是低头亲亲她额角小声说“回了家再说。”子牛不啫了,察觉点什么,突然也有些不安起来…… 回谁的家?燕晚家。 车开进大院,看见燕晚穿着一件深灰背心已经站在台阶上, 子牛从车上下来就跑过去,燕晚两手张开接住了她,紧紧搂着她往里走。宁玉下车,手里拿着她的书包,后面跟着,眉头始终没得展开。 边走子牛就赶忙问了“出了什么事”,燕晚抬手摸摸她额头,微笑着,“看你,又蹦跳好久了吧,一身汗。”“嗯,跳沙坑了的。什么事呀,”“进屋好好说,张阿姨熬了雪梨水,这个天气喝防咳嗽。”他不急着说,子牛唯有点点头。 进了屋,燕晚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稍微叠好放在沙发上,又接过来张阿姨端来的雪梨水放在小茶几上。小茶几周边有电热毯,子牛爱捂在这搭下来的小褥子里鸭子坐看电视写作业吃零食什么的。 子牛和往常一样坐那儿喝糖水,燕晚在她一旁的沙发坐下,又弯腰拉扯了一下小褥子,给她腰后也围好。实际家里暖气也开着,燕晚还是怕她着凉,这孩子穿这少,说她又不听,也是,她正是好动的年纪,热量也大,好像从来不知道冻手冻脚是什么感觉…… 宁玉进来,将她的书包和刚才燕晚叠好的外套放一处, 燕晚抬头对他说,“你也喝点吧,熬得多。” 宁玉摇摇头,“您知道我不好甜食儿。” 燕晚微笑,点点头,“也是,这都是小孩子胃口好,还禁得住甜食浸润。”说着,伸手摸了摸小子牛的头,顺着她柔软的发,“你也坐。”宁玉点头,在对面沙发坐下。 “到底什么事,”其实子牛哪有心思喝这,不过占想走后,她多心疼燕晚,就更顺他的意,更乖巧,叫她做什么就做。 燕晚手轻轻捋她颊边的发,“子牛,明天周末,我们去北苑打猎好不好。” “好。”子牛也答应得痛快,盯着他,微蹙眉头,“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好么,这么绕来绕去不是成心叫我着急!” 燕晚笑起来,捏了捏她脸蛋儿,“就是叫你着下急,要不这一去到周一才回来,一个周末都不叫你和你那些野孩子一起出去撒野,一心陪我,你愿意啊,” 子牛确实顿了下,“出去两天么?” 这是有些困难,今儿周五,周一回来,意味着周六周天要在外度两个夜晚,……首先舅舅那里就过不了关! 没想,燕晚又补充了一句,“今晚就走。”子牛更觉不可能,两天三夜!她扯啥理由舅舅都不得答应的呀! 子牛肯定直摇头,“舅舅不会同意……”燕晚还是摸了摸她头,“不着急,舅舅那里宁玉已经请好假了。”“啊?!”子牛一下站起来,燕晚赶紧把她抱过来,伸出一手,宁玉坐着也没起身,就是伸手过去捞过她的外套递给他,燕晚给她后面披上,“你慢慢说,一惊一乍干嘛。”子牛直盯着对面的宁玉,“你怎么跟我舅舅说的!”愣像他是贼寇。 宁玉睨她一眼,一贯地对她不屑, “我跟你舅舅说什么。你班主任跟你舅舅打的电话,这个周末你和几位优选出来的师生,代表你们学校参加省府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纪念大会,这个大会就这个周末举行,今晚你们就得入场,到时候还有彩排。” 子牛呆得更狠了,“瞎话儿能这么编?” 宁玉反正心里翻白眼儿她也看不见,面上小少是冷脸懒得搭理傻子, 燕晚倒是笑着又揪她脸蛋儿,“大会是真的,你们学校也确实有代表去,把你名字添进去又不难,” 哦——子牛这才想明白。那是,真有这个会就啥事都好办了,他们神通广大,塞她一个名字进去,打通学校上下能算事儿吗! 这一听,子牛自然高兴,靠燕晚怀里笑得开心,“那就好,哎呀,终于可以半夜逮小狐狸了!” 燕晚低头亲她,“你胆子那点细,别被小狐狸撵着跑就是……” 对面的宁玉如常呼口气,靠向椅背,似放了心。哎,终于把子牛这头搞定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晚和他当然是不想告诉子牛的, 图小朵死了。 对,那个上次指使人从背后射弹弓差点将子牛击下山的罪魁祸首恶毒小姑娘,死了。 谁弄死的, 燕晚。 想不到吧! 或许你第一想到的,燕晚弄死个小姑娘,为了子牛吧……这,未免还是残忍了些。显得燕晚偏执了,就算他再维护子牛,小女孩儿间的“争锋斗气”,习燕晚呀,一个这样的人物,犯得着真要了对方的命吗! 好吧,确实如此。就是燕晚早期做事太绝,身上戾气太重,这越年纪大越心上反倒过不得,还是怕遭报应呀,所以后来真“心慈手软”不止一点点,凡做事必留后路,往日的锋芒全磨圆和了。 子牛遭罪,他心疼,但当时确实没有报复的心,当时子牛万千不让呀,她的大度正好贴合了燕晚如今的“佛系”,只会更疼爱她。 那就算了吧。 却, 燕晚何尝不在这近来的每个深夜问自己: 原来,人不犯我,为了我顺心,就算无辜,我都会犯人! 是造孽多了终于来了报应,还是,这世道本就如此混账,你不混蛋了,它却不会变温和,一如既往地,就得逼着你混蛋下去才给你生存的空间! 人都来犯我,犯到,把我唯一的占想夺走! 是了, 占想是被人害死的! 直接凶手就是图小朵的父亲图庆严! 燕晚当然知道这个图庆严只是个“急先锋”,仅仅一枚小棋子,他的后头,那才是最不共戴天的仇敌! 但, 图庆严是直接策划谋害占想的刽子手啊! 好,你要了我儿子的命,咱们先对等的血债血还,拿你闺女的命来祭奠我的占想!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剩下的, 就回到我习燕晚的老规矩上来了:人不犯我,尚要犯人;人若犯我,必夺其所有! 4.56 宁玉正在自家厨房淘米。随便做点吃了算了,没心思出去吃。 如今焖米饭简单,把米倒入电饭煲,按标准注入水,盖上盖一摁开关,过不多一会儿,满屋飘着米香。过去焖米饭可没这么简单,首先要淘米。米饭可煮可蒸可焖,凡生米必须经过淘洗,否则吃饭时会有沙子。今天的孩子不知米饭里有沙子是什么感觉,自然也没有吃饭时被沙子硌破嘴甚至硌碎牙的经历。 宁玉是“含着金玉”出生的孩子,皇极贵胄之家,却并不意味一小没吃过苦。 小小年纪就被送到部队捶打,记得在东北那两年正是能吃的岁数,吃饭慢了没等吃完食堂就开始打扫卫生了。所以吃饭通常三五分钟正好,十分钟是大限,再长时间就属于资产阶级的臭习惯。那时候的米饭中没沙子倒是罕见,所以吃饭急了时谁都有“咯嘣”一声经历,咯得眼冒金星,一饭桌人都瞧你。 米饭蒸上时,宁玉炒了几个新鲜小菜。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样儿,做事老分神。 闻着米香了,又想起那次去桂园遗址。去那儿干嘛?哎,燕晚带着小妖精那边找着个好地儿鬼混,他外头等呗。 远处听见叮叮铛铛有节奏敲击汉白玉的声音,寻声望去,见有人手持工具,不厌其烦地敲击着散落在地上的建筑残件,下面有麻袋接着。石渣小如大米,旁边已装满一麻袋。宁玉寻思良久实在不解,也实在等得无聊了,遂上前与石匠套磁聊天方知,碎石渣将掺入大米充重,合两毛一斤,石匠说,这不能多掺,一麻袋最多掺一斤,掺多了没良心!如今想想也是摇头好笑。 哎,这一想起桂园,自然又想起子牛。宁玉这才不得不承认:刚儿一直死撑着也是作,心神不宁就是为她咩,像这会儿直接承认反倒轻松不少。 这一想起她,就停不下来了,吃饭时都忧心忡忡。 怕牵连到她呀, 图小朵死了, 死得惨, 燕晚实在心狠手辣,图小朵是先被卖给东欧黑老大,受尽折磨,最后被活活打死的…… 几个父亲受得了这些?可想图庆严会多么疯狂地要报复! 尽管宁玉也清楚习燕晚只要认真出手,一定做的干脆利落,你找不到半点他手段的痕迹。且,计无双——是了,图庆严是计无双的谋臣之一,为了大局,计无双也会压制住图庆严的愤怒,不会也不敢现在来撕燕晚。 好吧,这里插一句,说说为什么图庆严为什么要害死占想?怎么害死的?说来祸根还在张小菊这里。 张小粒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小菊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妹子生生被习燕晚祸祸成这样,如何甘心得了? 他自己对习燕晚无能为力,遂攀附到了图庆严。 图庆严是计无双的老谋臣了,可如今,无双身边人才辈出,图庆严深觉自己在无双跟前愈发没有建树,恐被漠视失去自身价值,于是当遇着张小菊这茬儿,图庆严觉着自己重夺无双重任的时机来了! 跟了无双这些年,他深知习燕晚就是计无双的眼中钉肉中刺!趁这个机会,弄死了他的独子,岂不快哉! 所以说,哪里就有那样巧合的“为国捐躯”!争权夺利跟前,人心狠毒得堪比畜生不如。不光想想占想吧,那一同牺牲的战友,他们枉死的性命又如何说去?所以说,图庆严这样的歹毒政客,这样绝了后真一点不值得同情。 但,毕竟对方痛失爱女,会不会一时理智丧失……这都是不可预料的。 所以一得图小朵的死讯,燕晚赶紧叫他亲自接回子牛来——毕竟,和图小朵相关的,除了燕晚、占想,第三个可能有危险的就是子牛了! 尽管燕晚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更能保得住子牛,但你看看他一得知图小朵的死讯,立即叫自己去接子牛……你可以说这是燕晚太过操心子牛,或多或少有心慌,得见着子牛人才安心。但,这就是叫宁玉不放心的地方,他这并不是有十全十把握的样子呀,看看当时连外套都没穿就站着台阶上等着他把子牛接来,这是得有多心急心切……再说,万一连计无双都压不住图庆严的疯狂……一个人疯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越想宁玉是越心不安,饭还是一口一口地扒,眉头却是越锁越深。 这时,有人敲门, 宁玉往门望去,看似冷漠,实际,不知咋的,心就飘得慌, “谁,” “凌主任,我,朱晗。” 毕竟朱晗属他的下属,口气很恭敬。 宁玉这才松了口气, 起身走去开门,露出微笑,“晗姐呀,请进。”朱晗进来,见他在吃饭,“哟,打搅你了,你吃你吃,一会儿说。” 朱晗眼里,哦不,局里几乎所有女性吧,宁玉就是完美男人的化身了! 绝顶的帅气,机智又暖人的工作作风,自律又有品位的生活习惯……当然,她们最仰慕的还是她们的局长大人,所以说习燕晚更完满撒,你看看他连助手都是神人。 “没事,你吃了么,要不嫌弃将就吃点,” 朱晗笑,“怎么会嫌弃,这要不是有急事我肯定得尝尝你的手艺,”说着递给宁玉一个文件袋,正色道,“这是昨天习局一再催促我要的一个文件,我连夜整理出来的,想一早儿给他送去,家里没人。” 宁玉点点头,“嗯,他有个私人行程,你交给我吧,我会带给他。” “好。我就是怕他着急要。不过怎么电话也无人接听呢,莫非手机也没带身边?” 这下,宁玉心中也顿了下。按说不会呀,燕晚再不想别人打搅他和子牛,手机不会不接呀,特别像朱晗这样来的电话…… 面上宁玉还是很淡定,“估计一时不在手边儿上吧,没事,交给我吧。” “好的。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家老虞还等我回去给他做饭了。” “哦哦,去吧,辛苦了啊。” “这有什么,应该的。” 送走朱晗,宁玉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燕晚的电话, 果然, 都响了好久,没人接起…… 宁玉愈想愈不对劲,拿起外套车钥匙就开门出去了, 下楼时也给子牛打去了电话, 电话,关机了。 4.57 宁玉就这么一路开去了北苑猎场,叫宁玉整个人顿在那里的是:燕晚根本就没带子牛到这儿来过! 宁玉坐在车里冷酷着脸,手里摩挲着他左腕那块老旧的手表。 这是块入门级的最简单的百达翡丽。 白金正圆表盘,三针,三点位有个扁方的日历窗口,黑色鳄鱼皮带,后背透明,看到很多细巧的螺丝和轴承还有金色的pp十字标志。 这块表是他十六岁从东北当兵回来,表姐带他在上海买的。表是二手的,店主说是九八成新,出生纸和盒子都在,店主说是刚从澳门进的货,听说原主人先是第一晚赌博挣了钱,买了表,第二晚又赌,很快输了钱,又把表送进当铺。那时候他不知道百达翡丽是啥,表姐说,买这个pp吧,别买劳力士,金光闪闪的,咱还是个实诚孩子,和你的品味和格调不匹配。 表姐刷卡付款的时候宁玉个实诚孩子还真有些肉痛,一个第一次听说的牌子,又没上千年的历史,又是一个赌鬼过手的,又不能耍美国电玩。但是,后来,多少次在会议前,在酒后,在ppt演示中,他向这个机械的美丽的金属组织探问时间,渐渐意识到它的美丽。它不谦虚,也不夸张,不像法国表那么装,也不像德国表那么僵。以后,他再翻时尚杂志,常常能一眼认出它的同类,仿佛读到某些文字风格突出的伟大作家的文章。以后,他又常常看到这个牌子的广告,提醒你,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它,你只是为了你下一代暂时保管它。这是宁玉见过的最凶残的广告之一。他买古玉扳指的时候,常常用余生可能存活的天数去除古董商索要的价格,算下来,每天的花费还能承受。如果按照pp表广告的说法,如果再加上他后代可能存活的天数,pp表的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 由表及人,又想起表姐。她也是高高兴兴和他说好,“我去爬双峰山,回来找你打球哈。” 双峰山,京城第一峰。主峰由两座海拔888米对峙山峰组成,故名双峰山。四周有21座海拔500米以上的山峰簇拥,凭高眺望,眼底千里丘陵、沃野,脚下“河流如束带,田舍若棋盘”,“峻岭横屏晓雾开”。表姐极爱这座山,多次去登高。 却不想, 这次他在球场苦等,表姐再也没回来…… 心中一刺, 子牛昨天高兴地笑眯眯“哎呀,终于可以半夜逮小狐狸了!”好似还环绕在耳畔, 但是, 眼前, 人呢…… 宁玉拿出电话,连拨通几个,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这次燕晚着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保全,遂带着子牛,远走高飞了…… 确实,这叫宁玉简直气愤! 习燕晚防着自己不稀奇, 这样的行事风格要说不像他,也像他:毕竟习燕晚“蛰伏”这些年,年纪也大了,锐气减弱,做绝一次就更珍惜安逸的时刻。他选择抛下一切,带上自己最心爱的远走高飞,也符合他这些年愈加“变软和”的个性。 但是, 他和他之间的事没完呀!就这样不做声不做气跑了?……显得这些年自己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像个笑话! 更不论, 子牛这种“前一刻开心后一刻失踪”和当年表姐的情形高度重合,深深刺痛着宁玉, 宁玉肯定放不过! 他的车后座还摆着一个灰色皮卡丘抱枕,自然是子牛的, 宁玉侧身一抓,将它捞到副驾摆好。 轻轻拍了拍,下车了。 远处一架直升机已经泊在空地上。 宁玉下车竖起了外套衣领,双手放在荷包里向它走去…… 这是个很普通的小院儿, 种满了海棠, 人间烟火气极浓。 宁玉走进来, 此时小院儿里满地是小木头,一个男人戴着军绿的那种厚布围裙,正在一颗海棠下敲敲打打,做木屐。 一直都有传计家有东瀛血统,他家人是爱穿木屐。 可在宁玉眼里这就是趿拉板,老澡堂子常用的,一进更衣间七零八落地散落得到处都是。两块鞋形木板使上几十年也最多换换帆布带,特别禁使禁造,尤其它与地面发出的嗒嗒声音,传递着一种远古的气息,一上脚就觉得天地不一样。 日本人的木屐,我们叫趿拉板,一雅一俗,也相应成趣,不过仔细看,区别也大。日本木屐底下有齿,两道横向,矮人还显得高一些。原以为这鞋齿就是用来增高的,后来才知齿是用来防滑的,上山或走泥泞之道时尤其好使。 他现在手上做的是木屐。 他,叫计无双。 无双无双,听起来很“金庸”的个名字,但,真的很狂不是,举世无双。 听说他家取名字都往嗨大了取,他好像有个堂弟,叫计无一。无一无一,也是世上再没第二个了。 宁玉当年特别不能理解,表姐为何那般中了邪似得疯狂迷恋他,为了嫁给他,父母家人都可以不要。……现在,看他这一步一步地攀爬,将一个没落了的百年世家又渐渐推上了权倾朝野的大贵大族,宁玉有点能理解了。但是,不妨碍自己对他一如既往的恨之入骨。 他,是他的表姐夫。直至今日,依旧是。或许这就是表姐家里人之后接纳他,甚至感恩他:表姐死后,他也没再续娶。 “来了,” 见到自己,他依旧如从前一样彬彬有礼,站起了身,甚至还像个腼腆的孩子,不知这种场景下如何接待他,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 宁玉“嗯”了一声, 他又赶紧要走进屋去拿椅子, “不用了,我说几句就走。” 他在台阶上站住,点点头。 “习燕晚和图庆严的仇怨,你心里有数,闹狠了谁也没好处。习燕晚还不能死,目前,我也不允许他死!管好你的人。”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宁玉,”他喊了声,“下个月是你表姐的生辰,回来一起给她过吧。” 宁玉整个身形都冷硬在那里, 缓缓地, “你不配再提她。” 走了。 宁玉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握着的拳头有多紧, 极大的克制了,没叫他转身向他挥去…… 4.58 海棠树下敲敲打打。 这算是无双最放松的时刻了。 别看今天国人不穿木屐了,澡堂子里的木趿拉板也销声匿迹了,但这木屐却是国人的一大发明呢,先秦就已流行,汉晋时还有男方女圆的区别。想想这区别,又人文又人性,可惜丢了。南北朝时期高齿木屐是贵族的至爱,李白的“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就是写的谢灵运脚蹬木屐,平步青云之态;木屐特科学,上山时去前齿,下山来去后齿,其实用性无与伦比。 无双手巧,每年捯饬出来的木屐供一家老小几十口子穿,舒适又实用,他也有归属感和成就感。 宁玉离开没多会儿,老明又跑进来说,“主子,老主子过来了!”无双一顿,后又无奈笑笑,今儿是怎么了,尽是稀得客。 进屋去洗手了, 还在擦手的功夫就听见外头小院儿奶奶在叫,“无双呢!” “来了来了!”无双边擦着手边掀帘出来,“老祖宗诶,这么冷您咋亲自来咯。”笑着说着家乡话。 老人家一看就富态,拄着拐披着纹金凤的黑藏披风直达脚踝,老仆扶着,见到他,拐杖一指满地木屑,“你也不怕冻着,这冷的天儿做这些干嘛。” “穿呀,家里人的都该换了不是,”无双将擦手毛巾交给老明,小跑过来扶住奶奶进屋,笑得眉眼弯成弯月,特别柔和,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奶奶一边训斥一边被扶进了暖和的屋子,无双亲自给奶奶放好靠枕,老仆已经为老夫人褪去披风,后面跟着的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子给递上了鹤柄汤婆子,老人家捂着手坐了下来。 无双就是笑,在她一边盘起一腿坐下,“您亲自来一趟不是就为骂我操多心吧,” 老人家横他一眼,后又神色变得特忧心起来,汤婆子都放到了一边,两手轻轻拍了拍他盘起的右膝盖,“好好管管你弟弟吧,无一跟中了邪一样,咋就不愿意去美国读书了呢!” 无双猜就这件事,现在也就她的心肝宝贝无一有事,会劳烦老人家不辞辛苦出门走来走去了。 “您才是操多了心,那是他凭本事费些功夫考来的,不会真说不去就不去。您也知道无一的个性,喜怒无常,有时候神经兮兮地闹阵儿,过不了多久理智就会回炉。放心,他会正常的。” 老人家一打他腿,“正常个屁!小畜生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 “哟,您还算着他的日子呢。” “我连你的日子一起算!你多久没回家了?” 无双就是笑,笑得又是柳叶喜气儿眉,加之他一放松慵懒喜欢驼着背,像个憨豆佛爷。 “好了好了,正好今天我出来了,跟我一起去劝劝你弟弟,他听你的话。” “好嘞,您只管宽心吧。” 一同出了门, 两辆黑色博嵐向九中开来。 到了这栋宿舍下停稳, 无双倒真是稀奇了:无一愿意住宿舍了? 这孩子一小就独立生活,有自己的窝,还狡兔三窟,家里人管不了啊,他个性得很,又有独立扛的能力,也不敢管,小家伙狠起来,屋里人都不放过,非争个对错出来。 事先肯定通知过无一……要不奶奶也不敢贸然来。无一不是宠没宠坏的问题,是天生就是个反骨愣刺儿,就算一生下来丢垃圾堆里,他也能成人中龙凤! “稀客,都来了。” 这是对外无一的“模样”。家里都知道他有“两张脸”。他的“另一张脸”绝少示人,那才是真实的无一。 无一也没显出多稀奇,当然也不会多冷漠,开了门,叫他这家里人进屋。 奶奶眼里全是她宝贝孙子, 无双却一进来就觉着……这是个女孩儿的房间吧。 可不, 漫画言情书, 零食, 花草, 无双是没看见那一柜子挤到爆的衣裳和鞋,有的塞到床底下都是。 奶奶看完孙子,估计也发现了,“这,是个女孩子的屋儿吧?” 无一没接这茬儿,“坐啊,想喝什么,甜的咸的都有。” 无双扶老夫人坐下,他是见到那老皮沙发缝里还夹着个情去内一,老夫人一屁股坐下没发现。……家里人一般不管教无一的私生活,因为知道这孩子有足够的自制力。但是,眼见如此轻浮,无双还是内心沉了下,同时也不无疑惑,有时候你会觉得无一脑子里住着个无情无欲的阎罗王,所以曾经桩桩他听说过的这小子如果对待女性……幼稚又残忍。但至少他惩治的都是些有过错的,可看看眼下……实在不像无一的个性与喜好呀! 端来的是热巧克力。 奶奶不喝,无双也摇头,可都望着他,——挺惊奇,这玩意儿,从前你给无一喝,他摔你碗! 是的,他在喝,用的杯子还是个蛮精致的公主城堡杯! 无双笑起来,“看来这小姑娘对你影响挺大。”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小姑娘,怎么不能是个老娘,”无一轻笑, “老娘喜欢这些?”无双指尖绕屋一圈儿, “哥,别以为你又多懂女人,现在的老娘们儿都爱装嫩。” 奶奶听不下去了,“不管你不意味放任你,好好想想你的学业。” “奶,您每天玩玩桥牌打打麻将多快活,哪个嚼舌根的非要您来操我的心?多事儿的人可得有报应。” “多事儿?你的事儿对我来说是多?我就你们两个了,你们俩的事就是我的全部!” 眼看奶奶动怒,无双一手向弟弟压了压,“你当她老人家的面儿说些好话烂嘴巴呀,说些好听的。”这种“强制命令”感觉又带些“幼稚的可爱”, 弟弟也可爱,嘴里喝着甜得齁人的热巧克力,却真不会甜言蜜语,但是还是听他哥的话,“奶奶,我错了,您管我是应该的,我会好好对待学业,叫您不操心。”本分老实人的认错儿。其实啊,这孩子心里在想:这么甜,她怎么喝得下去?难怪长得肥坨坨的。……嗯呢,这要子牛听见了,得跟他拼命!她哪里有他嫌弃的这么胖!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吧,嘻嘻。 4.59 这个,为了找到她,宁玉这两天是食不寝夜不寐,亲往各处燕晚常至之处,又不能声张,因为在确切摸不准燕晚心思的前提下,真不好妄动。所以即使真如“下红雨”般稀得,他还是亲自找到计无双当面警告:管好你的人,不得动燕晚一分毫! 却,你说要命不, 周一一大清早,远在白墩子的宁玉接到了小子牛的电话,“你在哪儿!”显然宁玉比她激动, “学校呀,”她却轻松的不得了, “好,中午接你吃饭。”挂了。 “诶,我还没说话……”可想那头的子牛又该噘嘴巴了,她永远不是他的“第一位”,总有更重要的排她前头,他总能这样敷衍她…… 殊不知,这边的宁玉放下电话缓缓呼出多大一口气! 心安, 从未有过的心安。 宁玉都不觉笑出来,这是个磨死人的小东西…… 往回赶这才觉得太阳好暖和,宁玉戴上墨镜,算心平气和享受这段路途。 这段路应该是唐僧西天取经刚刚离开当时的大唐国界,走的第一段路,从甘肃瓜州塔尔寺到六工城,再到白墩子,折线距离112公里,据说他那个时候叫莫贺延碛,黑戈壁、雅丹、沙漠、盐碱地、丘陵等等地形应有尽有。 想起这几天的“寻踪”,真叫宁玉难受。天气一直不好,太阳落山之后,穿三层还冷,屎大量地躲在温暖的直肠里,嫌外面太冷,死活不愿意被拉出来,硬逼它,它探出点头,又死活缩回去。太阳出来之后,走两步就开始出汗,三天没有洗漱用水,昨儿才稍微回到了文明世界,缓缓扯下内衣和内裤仿佛伤口换药,汗碱在身体上蜿蜒成斑马线。 不管太阳落山还是出山,风一直在,七八级吧,卷起细小的砂石,抽脸,撞腰,封外耳道。睡觉前撒野尿的时候,风显得特别大,逆风尿,尿到自己,顺风尿,尿到一旁车上。种种不顺当。 这下好,咋得就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什么都顺顺当当了呢?屎尿通顺,阳光大好,肚子都能咕咕叫了。 一路飙啊,赶回来就是和她一起吃午饭。 这孩子冲到他车上来挤他身上坐着抱着就叽叽喳喳,全是自私自利她的事儿,宁玉听到一句重点,“燕晚昨晚送我到动车站,我自己坐车回来的……” 宁玉顾不上细问燕晚去向,抱着她啃咬几口就说“我肚子饿了,你再不下去做好,我这会儿能吃了你信不信!”她还啫,“你越来越色!”他将她往副驾上一丢,“色你妈比,老子真肚子饿了!”骂得越丑说明此时心情越好。 去吃猪爪,两人对着啃,嘴巴油溜儿,还嘻嘻哈哈,十分过瘾! 子牛是像长胖了点,不过一脸胶原蛋白,咋样肥都是肉乎乎嫩腻的丰艳感,喜气个死人! 每一次大嚼猪手,她总会心怀侥幸地想:如果孟子当年一不小心把“舍鱼而取熊掌”写成“舍鱼而取猪爪”,搞乱了国人的生死义利观不算,更为严重的是,今天,我们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如此廉价的至高享受呢? 猪肉的美味自不消说,猪爪更胜在胶质的丰富及其筋、骨、肉的错综复杂性,吃起来与熊掌无异。除了物以稀为贵之外,胶质的丰富,几乎是一切矜贵食物的共同特征,如鲍参翅肚之类。就“爪”而言,猪爪、鸡爪、鸭掌,味道亦不输熊掌,无非是一团腆润肥厚的胶质。据开化之后的食人族回忆,一个人全身上下,就数手上的肉最好吃,每有斩获,必献与酋长御用。 他两儿吃的是粤菜的代表作“白云猪手”和“南乳花生焖猪手”。广东人善做猪爪,可能与其对猪的这个部分怀有足够的尊重有关。粤语将猪爪称作“猪手”而没有“牛手”、“羊手”,并非是他们只吃猪的前爪,而是体现了一种把猪视为直立行走之高等动物之美好愿望,美化局部而提升整体,而“凤爪”的修饰方法,则是以升华整体来带动局部。 两人边啃边聊, 不用宁玉问她燕晚去了哪儿,子牛自当转达,“他叫我跟你说,他得休个长假,他说你知道怎么处理。”又眼白大半,嚼着肉筋瞄着他说,“占想走了,燕晚心上肯定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你别到处找他,打搅他清静。”宁玉横她一眼,晓得这话也是燕晚教的,不过她确实对燕晚有感情,又“饱含自己感情”地说教他一顿。 宁玉估计燕晚有这“暂避”的念头,是这老贼看出来子牛和自己的“奸情”了,于是,值当赌上一把,故意放回子牛,牵制住自己,“躲”自己身后来“缓和”他与计无双那边的尖锐冲突…… “真好吃,下次还来啊,”看得出来,她吃得尽兴哦。拿起一个大碗,又舀了一大口塞嘴巴里,那会吃的小嘴巴呀不停,“嗯,这个也好吃。” 宁玉瞅她一眼,“这个你少吃,” 子牛见他根本不沾这玩意儿,以为他小气,怕他还没沾的东西她都吃完了,“哼,多大点儿东西撒,这餐我请你!” 宁玉懒懒拿起餐巾擦擦嘴,“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它叫猪脚姜,按照广东的风俗,女人产后,家里必制这玩意儿,补其体弱及催耐。” 子牛这一听,才好玩儿,脸通红,放下了碗,再不碰。 宁玉低笑, 这才放下餐巾,绅士地向后一挪座椅,走到她这边来,抱起她坐他腿上, 端起她没吃完的猪脚姜,亲手喂她嘴边,小声,“不过今天多吃点可以,”又低头在她耳朵边儿,“我想喝耐。” 羞得子牛哦直捶他。 这种用鸡蛋、姜、猪手、甜醋、糖和卤水汁熬成的黑稠之物,着实美味,子牛愣是被他调戏着喂着吃完了。 揉着她的小肚子,两人依偎着这旋转餐厅里看落地窗外白云下的景色,如何的美哉美哉呀! 难怪子牛一回来就找他,他总给了她最极致的享乐,无边美腻…… 4.60 翀心说这个周末她要去京城参赛,想子牛陪她一块儿去。子牛说好啊,就怕舅舅不同意,因为上个周末她已经在外头混了两天,舅舅恐怕不会再叫她出去。翀心说那叫我爸爸给你舅舅打电话,你陪我去我心里踏实些。就这样,这个周末小子牛又跑出来混了。 实际,子牛也想抽空偷偷回京里一趟呢,她那小屋子里都是好东西,怎么样也得收回来些吧。 来京里的动车上,翀心才详细说了她来京城比啥。 了得吧,比刺绣!还是去宫里比呢。 这刺绣本是一门古老的手艺,往往是女红的专项,过去缝缝补补对待嫁的妇女而言,是最起码的手艺。女红亦写作女工、女功,可见这是女子的功夫,与男子无关。《汉书》记载: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源也。两千年前的古人认识比现代人深刻,话说得重。 如今生活中除少数爱好者外,也没什么人没事学刺绣了,但在上层阶级一直有刺绣风,多半绣红太阳放光芒,手艺高者绣元首像,再有就是绣元首诗词手书,绣得多的有“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有“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还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反正高门大户的小姐姐们受家族影响得学着绣这绣那。 当然,绣活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子牛也绣过。一块布,一个绷子,将布绷紧,用拓蓝纸将图案描好,然后一针上一针下地按图索骥;绣活时只需顾上不需顾下,上面不出边线,排列整齐,下面乱些无妨。绣活练就的是一分耐心,心浮气躁不行,得心无旁骛,气定神闲。可惜小子牛本就是个心思不定的孩子,这方面她没翀心沉得住气,再,也没翀心那种“家族传统”,自然绣不出个什么好东西。 路上,翀心也跟她说了自己准备进宫拿什么绝活儿比:她准备绣一块书架帘子。 书架都是翀心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上下四层,置于床头,为的是取书方便,也显出文人与书近些。书架无遮无挡,刮风天招土,所以绣一块帘子挡上很实用。中间她准备绣两个元首手书繁体大字:学习。旁边伴清秀的梅、兰花,朴素高雅,也寓君子之意。子牛直点头,她虽不懂这些,但她读史书多,这些布置是符合统治阶级品味的,翀心很机灵,手又巧,这幅作品说不定还能被宫里收藏了呢。 好吧,周六翀心进宫比赛去了,子牛在宫门前的御河外送她进去后,就直接打的悄悄回了九中宿舍,她特意带了钥匙准备打包所有自己喜爱的东西,找快递上门运回老家。 一进门,子牛就觉着不对劲,虽然整洁有序,甚至比她走时还整洁有序,但是,显然不是她的味儿了,……该死!有人潜进来住了?子牛不作他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计无一!个混蛋,她一走,他就鸠占鹊巢呀! 子牛首先翻自己最重视的东西都还在不, 还好,没人动。 小子牛噘着嘴巴恨想,虽然看上去他没有大翻的痕迹,但是总归自己的小窝被人侵占了,就是恨他! 不过这孩子啊,清东西清东西的,都是自己的喜好,一会儿也忘了这些不愉快。 她好东西可多了, 譬如这块她在樊家园淘到的这块古董表,是上个世纪六零年代末南京出的一款紫金山牌手表,当时价格肯定超便宜,只要三十几块,可子牛买的时候就老贵了,几千呢。很漂亮,就是走起来一天最多要差个刻把钟。 这块表最大的乐趣就是要上弦,也是子牛买这块表最爱干的事。舅舅从前也有一块,当时就教过小子牛上弦要悠着劲,千万别用力过猛将弦上断,小小子牛每天抢着给舅舅小心翼翼地为手表上弦,但好像从来也没有上满发条过。终于有一天她上发条时感到手劲打滑,才知道手表弦上满是这样一种感觉,如此神妙哟…… 此时家里被她翻的乱七八糟,她在打包咩。不过这时候又玩手表上弦玩上瘾,就坐在乱七八糟中,入神地体会那种上满发条的快感。殊不知,这时候,有个人正热血沸腾地往她这边赶喏! 自那天老夫人召集大孙子造访了小孙子,就严令:本周末二人必须回家吃饭! 也是巧了,无一也爱吃猪手,这天家里特意为他就做了猪手。 计家老厨方师傅出身御厨之家,只是当年他跟着计老爷走南闯北老感情了,没有跟随家族传统回宫里任职,一直留在了计家。 方师傅今儿一早就去菜场老熟人那儿选了“好手”,以皮白毛稀、蹄形成弓状且一掌盈握者为首选。再以美容师加看掌相佬的专业眼光,检视其指甲是否剔净,气色是否红润。精盐慢捻,姜汁细润,继而以绍酒加武火烧滚,香溢时加酱油转文火慢炖。 那个香啊……上桌后,宜用左手握而食之,形成左牵手,右擎杯之势。至于以何种酒佐之最为相宜,面对此名副其实的红酥手,选择并不会很多啦。反正一家人吃得是香喷喷津津有味。无一更是吃得专注,加之这位小爷学医,吃相才不会像子牛那样油嘴滑溜,斯文败类之行列吧。 正此时, 无一的电话在裤子口袋里振动, 他本来懒得管, 可振动时间太顽强了,只得擦擦手,拿出来,“喂,”少许不耐, 但,这一接听,…… 无一起了身,“我有点事先走了。” 奶奶一直多慈爱满足地看着她的宝贝孙子吃猪手,这突然就跟“断了念想”一般地戛然而止!……肯定不愿意呀,“这才吃多大点,吃完了饭再走。” 然而小爷已经走至门口, 你知道,他确实没有表现出多着急或多快,走过去就跟要去上厕所一样,很悠闲的, 但, 他没有拿外套!! 这就已经不同寻常了! 小孙子根本没心情跟她老人家再多争口角,直接出了门,还是仆人追出去送的外套。 奶奶直跺脚,“越来越不听话了!” 无双只笑着劝慰,“男大不中留是不,您熄熄火,他这会儿正是躁的不得了的时候,您扯破喉咙也喊不回来的。” 奶奶叹气,横他一眼,“你管管他呀,” 无双只一边啃着猪蹄儿,直点头,“管,管。” 4.61 小子牛正在专心玩她的手表,忽然听见背后门锁转动,一回头!……哟,无一开门一抬头……四目相对! 空气一下凝固, 你知道就是那种鬣狗和猎物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次对视般……接下来就看谁动作快了! 小子牛连滚带爬地逃,无一恶兽扑过去!……到底是鬣狗,最凶残猎手,快狠准,一把将小天使扑倒地上,幸亏子牛家她奢享还铺着长毛白地毯,软绒绒的,小子牛白汪汪的脸蛋儿映在上头就算惊慌失措,却也娇俏娇俏极了! 无一不多想就低下头亲咬,跟个饿兽恨不能一口吞了她,子牛自然奋力挣扎,他抵着她嘴巴边,“门还没关,我还是学校的模样,你要是真不要脸了,就直管闹,反正我是不怕丑的。”子牛遂攒小了劲儿,嘴巴噘老高呀,无一看她实在可爱,真不舍得放了她,一二三抱起来磨蹭到门边,反脚一踢,门关上了。 子牛这才开始又使劲儿捶他,“你怎么这么可恶!我的家你也占!” “咋了,你的人我都能占,家算个屁!”说着,又低头鼻头抵着她鼻头揉,“你说你跑了就跑了,我本来也打算算了,不找你了,你咋又回来了呢,活该,自投罗网!”子牛听了,那懊恼,咬死自己的心都有,是呀,我又回来干嘛!就为这点好东西……可子牛实在舍不得呀! 他摩挲她的嘴唇,还在嘻嘻笑,“那么甜的巧克力,你怎么喝得下去,”终于问出来了,无一感受上比自己考上哈佛还高兴, 子牛揪他的脸,“恶心恶心!” 无一手揽到她腰后,“嗯,说明你还不是最喜欢喝巧克力,我要吃了你最喜欢的,你应该会和我拼命的,而不是这么叨叨几句。” 哎哟喂,虽说她这样剧烈的反应在他眼里还只是“叨叨”,但是,足看出来这孩子的精明,他们才呆一起多长时间,摸她的性子这样准狠了。 无一把她抱了起来,一手紧紧环抱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整理她扳乱了的发,嘴巴里却发狠地说,“老老实实跟我走,要不听话,你晓得我的手段。” 小子牛看来是扳累了,没力气折腾了,开始求饶,“你今天放过我好吧,一会儿快递员就来了,我这些东西要运回去。” 无一看一眼满地的东西,“这算什么事儿,我都给你办妥了,你只管乖乖跟我走一趟,要听话,我就疼你。”说得跟个大人一样,紧抱着她不脱手的实际还是孩子气,像好容易逮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怎么可能放手。 打交道这么些,子牛也晓得他的个性,顺着毛摸撒个娇肯定吃亏小些,遂听话点点头。 他非要搂着她下楼,子牛说“你不怕别人看见呀!”他睨她一眼“我怕什么,你伪装都拆了,他们又不认得你,值当我交了女朋友呗。”子牛就是千不情愿万不甘,他左右一看,望见她的大羽绒服,一拍她辟谷,“我穿那个把帽子戴上,我只能忍到这个程度,别再哔哔啊。”子牛只有把自己的那件黑色宽大羽绒服拿过来给他穿上,还亲手把帽子给他戴好,一圈狐狸毛毛包裹着他的脸,比她穿着还漂亮,子牛一下又生气,半天爪子摸着狐狸毛不说话。无一推她,“滚,我就比你穿得漂亮。”其实笑死,就是气她。 子牛穿着来时的白色羽绒服,也戴上了帽子,还戴了口罩,被他紧紧搂着下了楼。是遇见了上上下下的同学,有同学还是认出了无一,那个惊艳惊讶呀!……绝不敢拿手机出来拍,反正最后只有口口相传:计无一有女朋友了!是谁,成谜…… 好咧,话说这头计家的家宴,无一走后,老太太肯定又生气又失望,无双哄了好半天,好容易把个老太太又逗乐儿, 无双跟他奶奶说:那天,有个意大利鞋商兴奋地对我说,天朝有十亿人口,每人每年买一双鞋,这生意就做不完哪!我瞥了他一眼告诉他,天朝十亿人至少有八亿自己做鞋,不买现成的鞋。看他半信半疑的,我就拉他到咱四通八达的胡同,指着随处可见的纳鞋底的大妈说,看见了吧,自己做鞋,先纳鞋底! 奶奶笑死,可不,老毛子哪儿懂,这是咱农耕民族千百年来养下的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女红可是古代妇女的必修课,不会缝缝补补,使不了锥子纳不了鞋底咋能算一个好女人。 正说着呢, 老管家兴奋跑进来,“老太太,无一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女孩子!” 一家人都望过去,老太太一开始自是高兴至极,不过一会儿又黯淡下来,……他这么急忙跑出去,是为个女孩子?…… 无双坐在老太太座下,听了也没多大动静,就是笑容浅淡了些。其实他也好奇,是个怎样的女孩子能降服他家无一。 这进门来就有点滑稽, 显然他家无一没把人家搞定, 看这小子把小姑娘抱得紧,完全就是用手脚把人缠上生怕她跑了咩。 尽管女孩儿戴着口罩,可眉眼已经看见千万个不情愿,不过一看见这一大家子人,又立即变成惊恐,她倒变得想往无一怀里躲,甚至推他一起出去…… 无一穿得羽绒服也奇怪,是女孩儿的吧,可他还舍不得脱,首先就是低头轻轻拉下女孩儿的口罩,好像说了句“别乱动。”然后抬头,神情倒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奶,这是我女朋友子牛。” 这句话,……呵呵,可把他怀里的女孩儿吓得比他奶还重!虽然女孩儿立即低下了头,但是无双还是望见她已然通红的半边脸蛋儿,及微微握起的小拳头…… 且, 看来他奶确实“吓得不重”,因为,这就有莫名其妙的缘分吧,奶奶一眼对这女孩子就有好感! 哎, 子牛是个小天使咩, 她那绝无仅有的“天堂气质”,任何老人对她就根本抗拒不了! 奶奶虽还在克制,不能表现得太满意,但,已经举起了一手,“来了就坐,这么一直抱着像个什么样子。”话说得严厉,眼光却慈爱不行哟。 4.62 给小子牛把羽绒服脱了,里面是一件淡黄的兔毛毛衣,她戴的丝巾也是反向后面系个蝴蝶结,加之一排整齐刘海娃娃头,那无与伦比的清纯感呐……奶奶心里更喜爱。 无一瞟一眼他奶的情态就晓得这小妖妇把他奶迷惑了,要是见到她那一满抽屉的情去内一……他奶又是作何感想呢。无一想想又觉好笑,对子牛不觉动作上都粗鲁些,推她一下叫她吃东西呀,揪她一下叫她喝汤呀,子牛那个敢怒不敢言,一来家教叫她在主人家饭桌上不得无礼,再,她也懒得跟他呛,只想快点结束这餐饭,等她回了老家再也不见他! 连奶奶都叫他别打搅她吃饭了,问了她几个问题, 姓什么呀, 贾。 家住哪儿呀, 不是这儿的人。 家里还有谁呀, 无父无母,就一个相依为命的舅舅。 这一问下来,连无一粗鲁的动作都停了,改成下头紧紧环着她的腰,面上是审视的眼光看着她,手上可不由自主轻轻地拍,像安抚。 是了,就算她突然跑了,无一也没说有那个兴致去打听她的一切,正如他说,真的没打算追究下去。他的世界本来就丰富得一塌糊涂,不差贾子牛这一个小插曲。住进她家,无非也是因着来几趟,舒服,就真鸠占鹊巢了。 但,着实抵不住她再次出现那又勾起来的瘾!这会儿奶奶这一问,晓得她的身世,还真有点……怎么说,同命相连。 奶奶尤为疼爱她身边这两个孙子也肯定有因有由: 当年爷爷受迫害,无双的父母被整致死,无一的父亲空难去世,母亲外嫁,这对老夫人而言跟家破人亡有什么区别!好在她唯一的小女儿保住了,如今在加拿大。更可贵,她这双年幼的孙子在她艰辛的抚养下也茁壮成长……特别是无双,一步一步重拾起计家昔日荣耀……无双,无一,怎得不是她的命! 对无一而言,世间也只有奶奶和哥哥,那个活着的母亲,在他眼里早死了。这和子牛一比,何尝不“同命相连”:无父无母,这世上,孑然一个。 好吧, 无一这会儿对这小姑娘情态上的转变,无双从旁是看得清楚。当然,他肯定也了解无一就在“眼前的转变”如何而来。 说起来,无一比自己的性格更偏执,更容易走极端。这点无双也跟奶奶说过:有时候,我觉得要是叔叔和婶儿和我爸妈一样一起走了还好了,起码他们的感情是完整的,对无一的伤害也小些,这么走了一个,改嫁了一个,无一更难以释怀了……奶奶听了却骂他:你还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开脱!她配和我儿子一起死吗!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起她!……看看,或多或少奶奶的情绪也影响到无一了,从小他就是在“仇恨”里长大的…… 好吧,此时计家三位各有各的思绪, 咱小子牛呢,可顾不上他们家这各个“苦大仇深”,她的“孤儿”岂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凡人比得上的! 小天使这会儿专心在自己的吃食上, 嗯,实话实说,他家这厨子是真不错,除了猪蹄儿好吃,子牛对这碗百合糖水也钟情。 哎哟,说明他家也属极贵之家了。 这个“贵”可不仅就有钱而言,还得有“品位”呀。 花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这是一般的日常生活经验,也是一项基本的美学准则。但如今真正懂品、有大养生之道的人家,已经开始“食花”了。 “让鲜花盛开在餐桌上,真正实现餐桌上的秀色可餐。”个会享受的小天使实际老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理由:吃花有益健康;证据:鲜花中含有丰富的维他命。据说啊,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水果、蔬菜奇缺,不少妇女、儿童因严重缺乏维生素c而患上坏血病。为解此危机,英人收集当地的玫瑰花并从中提取维生素c以解燃眉之急。一九四三年间,英国就提取制作了二百五十万瓶玫瑰花果酱,有效地缓和了急剧蔓延的坏血病发展势头,最终使坏血病得到防治。……看看这就是历史厉害的没办法,她喜欢什么,信手拈来一段史实,就能把再歪的理儿说正儿咯。 好了,小子牛也在饭桌上开小差儿,自是没见旁人对她的观感。 奶奶更喜爱她了, 饭桌上是最能见家教的地方, 斯文温婉,就算他跋扈的小孙子再折腾她,她也善良地不计较。不浪费食物,不挑食儿,是最叫老人家赞许的。 无双,也能接受她吧。 他是“见一步”就已经想到“后三步”的人:如果无一实在中意这个孩子,把她留下来,值当无一陪读,也不无不可。 无一,也想到了“往后”, 就算她是个再多面的小妖妇,自己仿佛也能跟她一起处下去……试试吧,把她留下来,陪陪我,虽然我知道自己注定独行独往一生,但目前尝试一下“有个累赘”的生活也不无不可…… 子牛想得比他们无私多了! 据李时珍说,吃花在天朝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春秋战国时,长江中下游及江淮楚地之人就有食花的习俗。 吃花的倡导者还白纸黑字地掌握着一个铁证,即《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子牛还记得《书剑恩仇录》里的香香公主天性爱嚼鲜花,因而身上散发出一阵阵“不是脂粉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的芳香,颠倒众生。据她向红花会舵主陈家洛自称:“有许多许多好看的花,开在草地上……我宁可不吃牛羊,也要吃花。想是因为我爱吃花,所以自幼身上就有股气味,你不喜欢吗?”这个时候陈家洛坐在她身边,只觉得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明明不是雪中莲的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雅清幽、甜美难言…… 对! 小天使只想着回去也要发明一种像今天她在计家吃得这道“百合甜水”,煮给舅舅喝,煮给翀心喝,煮给宁玉喝,最主要,自己多喝,也要身上香香哒! 4.63 电脑前,宁玉正在看文件。后头,子牛趴在他肩头噘着小嘴巴时不时催促。 “好,再一会儿……”宁玉也是没办法,鬼叫你答应了她出去找乐子,要不她也不得现你这儿黏你了。 有人敲门, 宁玉侧头亲她一下,“乖,我这不抓紧时间呢,再等一会儿啊。”“烦人。”子牛虽不耐烦埋怨,可也听话地起了身,自觉要走去洗手间避避嫌。 宁玉实在也舍不得她,一把拉住了她手腕,人带着椅子往后一滑,朝办公桌下一努嘴。这子牛喜欢,变了笑脸窝进去像只小兔子蹲着,趴他膝盖上,宁玉一手拇指抚着她的脸颊,喊了声“进来。” 助手后头领进来一个人,张小菊。 老熟人了,小菊也没在意宁玉没起身迎他,他也不当自己是外人,进来坐到了他对面,脸上带着笑,“恭喜恭喜。” 助手出去了。宁玉一手摆在电脑上,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敲打键盘,淡笑,“恭喜个啥,” “老弟现在可是正儿八经局一把手了,不得好好恭喜恭喜。” 宁玉始终淡弯着唇,对此,荣辱不惊。 是了,燕晚失踪后,宁玉着实为他上下都遮掩得很好,先请了一年的长假。这,其实都能理解,毕竟才痛失爱子,燕晚这个年纪的人了,确实需要一段时间的平复。 之后这些日子局里的常规工作都是宁玉在主持,这时你就看出宁玉平时在局上下的人缘儿了,竟然十分得拥戴,连几个副局都挺他。上头见状,这一局之长也不能长期空缺呀,但是燕晚的威望在那里,又不能真取而代之,于是下了个文件,任命宁玉为“代局长”,燕晚回来后再职归原主。这样也得民心,几个副局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上下欢喜。 “哎,这个习燕晚要……”“好了,说这些都没意义。”宁玉及时止住了小菊对燕晚的诅咒,小子牛在呢。 小菊就是一再叹气,他肯定巴不得燕晚死,这个老妖精害惨他妹妹,竟然连图庆严都拿不下他,还折了人家的独生女…… “听说图小朵出殡那天……”小菊提起京城的八卦,殊不知,此时有个人听了,那是得多大惊失色! 图小朵,死了?! 宁玉抚着她脸呢,明显感觉小丫头的惊栗,忙安抚地再摸摸,嘴里也有些严厉地止住了小菊,“别说了别说了,事儿都过去了还有什么紧扯的,听了烦。” 小菊一怔,不过马上也精明转过来,是呀,如今“改朝换代”了,他是一把手,自然架子威严啥都得摆起来,哪儿还听得进“前朝的事儿”。笑笑“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一拍腿“找你喝酒来的,什么时候有空赏个脸撒。” 宁玉这才又慵懒了神情,“啥赏脸不赏脸,随叫随到。” 小菊就是服宁玉这股子洒脱劲儿,“好,认准你是好兄弟!” 小菊走后, 宁玉椅子往后一挪,俯身抱起她,腿上坐着,轻轻摇“咋,还真吓着了,”逗她,抹她小嘴儿, 子牛着实惊惶看向他,“她,她怎么死的?” 小天使肯定怕呀。她是怎么连交换生都不要了跑回来的?不就是受这个图小朵威胁吓得屁滚尿流。如今冷不丁听说这个素未谋面却好似恨她入骨的女孩儿死了……子牛哪里不立即就想到计无一——那天他晓得误会了她,伏在她耳旁热乎乎哄她时,可明确说道“谁敢弄你,我弄死她!” 依小天使对“九中鬣狗”的“亲身体会”,他,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哎,你怕什么,真是怕得巧,就她,上次差点害你坠山,这小姑娘,一看就是长不好的瓜了,早死早造福。”宁玉抱着她轻轻晃,晓得子牛也是胆小,总这么听见“死呀死”的,才经历占想的离世,是受不了。“她病死的,所以说呀人心坏了总得遭报应,你怕个鬼,你多乖……”低笑着去亲她,真的,很亲爱很宠溺,想想子牛也不是好货,可岂是那个图小朵能比的?子牛只是个扒着门腔子狠的小可爱…… 为了安抚她,宁玉宠着她又是逍遥至极,子牛看上去心情慢慢变好,实际上,心上是落着事儿了。 这天,正在图书馆自习的子牛被一个同学在耳旁轻轻说,班主任找她。子牛遂赶紧收拾好书包去了办公室。 “来来,子牛,”班主任“日常喜爱”地招呼她, 子牛还是怯怯走进去, 如今啊,小子牛愈发得老师同学喜爱了,从前那个跋扈的子牛自从出了车祸回来好似奋进自律不少,虽然依旧有势力,但是为人可爱许多,惹得人们是由心亲近她。 “子牛啊,上次你去九中交换学习,其实表现十分好,九中那边对你评价也很高。你说你不适应那里的节奏,回来了,你舅舅也迁就了你,这里,老师还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一个人要学会适应环境,否则……”老师开始对子牛谆谆教诲, 一开始子牛还稀里糊涂,怎么忽然又提这事儿, 直到最后,老师才说出原因,“这会儿到寒假前,学校还有个和九中交换学习的机会,我们学校领导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叫你去,毕竟,不想叫你放弃这么好一个机会……” 嗯呢, 这要在听说“图小朵已死”之前,子牛是万万不得同意,考虑都不需要,肯定摇头! 这时候…… 子牛着实犹豫了, 一,她真的耿耿于怀图小朵的死因,真是病死的吗?和无一到底有没有关系?她很想知道。也是求自己心安吧。 二,毕竟危害自己的人已死,加分的好机会又回来了,可不叫子牛再次动心! 最终,子牛点头同意了。 殊不知, 她这一点头,班主任松口气,二中领导也松口气! 主要是九中那边逼太紧了,愣是要这个贾子牛交换回来!只说,这孩子很优秀,九中十分看中她的前景,言辞里也有一直想把她留下来的意思…… 不过,暂时又确实没提要“真留下”。 事实,这不还是取决计家的意思, 主要是计无双。 他晓得无一肯定是立即想把子牛转学来九中,他劝弟弟:你一下这么猛,人一个女孩子接受不了的。要懂得循序渐进,感情需要培养,也要学会尊重对方,否则,你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什么都是徒劳。 谁说无双不懂女人, 无一这才不得不服哥哥,他才是吃心的神,难怪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4.64 子牛又来到了九中。 一切和初来一样,伪装得像个拙妞儿,存在得像空气。不过换宿舍了,东西原封不动给她挪了去,包括已经打包寄回老家的,也重新购置得一模一样不差她的。 无一看来听进去他哥的话,对子牛体贴许多,这种天才男孩儿只要哪个方面通透了,那就真能达到“绝无仅有”的程度。 学校里跟她那一定是素不相识的,不去打搅她的平静。 回家了,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暖男一枚。 宿舍其实有暖气,可是小子牛来自南方,依旧受不了北方的干热。无一给她想办法,悄悄在她房间里做了套通风系统,循环的暖风不说,还带加湿效果,保证小子牛皮肤总能水嫩嫩的。 这才看出来无一真是个天才,动手能力也强,某些方面子牛不得不佩服。 没事儿聊天时,他和子牛也提起自己的理想: “应该实现医疗人人平等,从伦理上看,每个人都以出生为起点,以死亡为终点,起点和终点没有任何不同,每个人的中间过程可以不同,但是对于过程中肉体的照顾,在社会生产力极大丰富之后,应该没有任何区别。你的一条腿和我的一条腿和他的一条腿和地球总统的一条腿和基督耶稣的一条腿,本一,不二。从实践上看,这么多年来,很多地方的医院都是公立非营利性的,将来需要做的就是把占总体不到百分之十的私立营利性医院全部改为公立营利性的……” 他这样的“大爱平等”想法深得子牛心,有时候也能打开小天使的话匣子,毕竟她更是个“理想主义者”,哦不,幻想主义者。 “关于医疗统筹存储,将来在全球范围内可以实现云计算。在任何一个终端设备输入指纹或者吹一口气,你就会进入自己常用的信息服务,你伪装不了别人,别人也伪装不了你,你创造的任何内容、甚至创造的所有过程(时间、地点、情绪、修改的节奏、使用的机器等等)都事无巨细地被记录在云端数据中心,被在实时复制到另外相隔五百公里以上的两个备份中心,保证信息绝不会丢失。这些信息高度保密,没任何人知道,除了超级计算机系统。超级计算机系统定期分析你所有的这些信息,分析结果用来调整你之后的教育培训、工作岗位、婚姻生活。……” 无一眼中都放光了! 他没想到对面这个水嫩小脑瓜儿里还藏着这样丰富美妙甚至缜密的想法, 更愿意和她呆一起了。 这天子牛班上连续考试,把人都考糊了,终于下午有堂体育课,同学们都能出来放松一下,总还是蛮开心的。 子牛跑完一千米,感受上真是爽,咕噜噜灌了一瓶水进去, 她笑眯眯正在和关系好的同学说话,忽然不远处“啊!”,子牛和同学顺着惊呼看过去,一个女孩子被飞来的篮球正好砸中头! 子牛和同学都赶紧跑过去, 奇怪的是, 女孩儿被砸晕独自倒在地上,旁边一圈儿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伸出援手。就连子牛赶紧要上前去救助也被同学拉住极其严肃地摇头, “诶,子牛!” 可想,这不是出风头!这是人命关天!这种情况子牛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她坚决上去先探了探女孩儿的头部,不敢乱动,怕颅内有损,轻轻拍拍她肩头“听得见么,”,女孩儿眉头一蹙,看来是有知觉的,子牛这才慢慢扶起她,蹲下身十分利落地将她扛背到了身上……这刷拉的动作得感谢宁玉,她不想考警校么,没点小功夫考鬼,宁玉平常训练了她些,当然主要也是为她防身之用。 全程,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子牛自己艰难地把她驮去了医务室,交给老师她就放心了。 虽然她救人没人帮忙,可她出来后还是有人帮她的,这个帮她拿校服外套,那个帮她拿水壶。她出来后才纷纷围上她,各个也是脸上有急色,为她担心,瞧瞧,这小天使的人缘,“子牛,你真不该帮她!”“是呀,她是黑名单上的人,”“你被连累了可怎么办……” 这,子牛听了倒不害怕。 她心里清楚这个九中鬣狗的头儿是计无一呀,有他撑腰,没事儿吧…… 但是,子牛想错了, 她是她,规矩是规矩,计无一这分得很清楚。 放学时,她的“黑暗时刻”来了。 被两个男孩儿一下逮走!一旁眼睁睁看着的同学们,没一个吭声。 其实当时小子牛蛮可爱,她还懵懵的,眼睛睁着,眉头蹙着,也没反抗。她好像知道这是为啥,又好像没弄懂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并不着急,好像她又能脱身…… 脱身不了。 男孩子把她推到了教学楼墙角, 猛然从天而降一桶桶粪水浇在她身上!! 小子牛一开始依旧是懵的……“呜……”最后发出悲鸣…… 子牛又冷又臭又伤心,就这么独自一个惨兮兮拖着厚重的棉衣还有书包,回到自己的宿舍。 一进家门她就没停止哭泣, 没时间叫她有空坐下来哭,一边脱一边丢一边哭, 手机响起来, 一看,是舅舅,子牛“哇”一声一下哭更大声,“舅舅舅舅”地喊,像个毛毛。 好吧, 隐在卫生间喵一条缝往外看的无一实在忍不住了, 走出来, “你先接电话呀,这么号,你舅舅也听不见,唔!”极快地躲过了小天使丢过来的大粪校服棉袄,他还潇洒地指指手机,“再不接,挂了!” 子牛只有哭着赶紧捡起手机,还是懂事怕舅舅担心的,尽管手上都是臭臭的,脱了外套后毛衣上没有啊,她就抬起手用毛衣那块儿自己脸上一抹,平静了又平静,“舅舅……”声音啫得啊,啥人都得酥! 几次不晓得她舅舅说了些啥,小子牛是哭得哗啦啦,泪流成河啊,不过声音极尽平稳“好,我知道,舅舅,我会努力加油……” 这边,无一已经弯腰去捡她的臭棉袄臭书包,打开门往外一甩,……你是没看洗手间,一浴缸的热水早给她打好了,里头还撒了玫瑰花呢。 4.65 无一坐在沙发扶手上,两腿撑直,两手小叉腰,望着她边哭边走来走去,自己捯饬,就是“冷暴力”他! 其实无一已经把屋子捯饬十分干净,通了风,但凡沾了粪水的东西全丢出去了,除了她。 子牛就是犟着一身脏坚决不去他打好的洗澡水里洗,该做的他又都做好了,她也没啥做,就走来走去,边走边哭,跟个小脏猪猪找不到家一样。 无一冷盯着她,最后起身到卫生间,将一缸子热水全放了。出来拿起外套走了。 子牛这才哭哭啼啼走去洗手间,一直哽咽着把自己洗干净。 小天使是太委屈了! 也说明她内心实际多单纯,多容易相信人,认为但凡对她好一点的人就不会真正伤害她…… 咋掐时间这么准! 她才穿好自己毛绒绒的睡衣睡裤从洗手间出来,他就进来了。 子牛本来哭累了,才想歇会儿,一看见他,哎呀,又是泪眼汪汪! 再看无一呀, 一手提着好大个保温桶, 另一手……腋下夹着好大个毛绒绒的熊啊! 也是滑稽,熊身高分量不小啊,被他那样一夹,完全变形。 他进来先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大熊被他照业死得往小沙发上一丢,大沙发都放不住他的体积,再一弹,掉到地上趴着。 子牛又是一跺脚,刚想骂他,可是想起来“冷暴力”,坚决不理,可人已经跑过去抱熊了,头发还湿漉漉的。 他着实也没搭理她,外套一脱,卷起袖子又走去收拾她洗得热烘烘也乱七八糟的洗手间,动作利落,所有衣裳一抓丢进垃圾袋,包括浴巾,毛巾,全丢!又拉进来他刚才打扫过房间的一套装备,吸尘器,除湿的,熏香的,……说明人一个大家小王爷,并非娇生惯养,一小自立能力相当强,可不像她,事儿也会做,但还是娇气了些。 出来, 子牛抱着大熊窝在小沙发里发呆, 一看见他又立即开始抽噎, 他瞧她一眼,“你累不累,明明都不哭了。” 这一说,子牛气得一再眯眼睛,显示自己还能流眼泪,可,真流不出来了咩。 他出来也没歇着,走到大保温桶跟前,打开,原来里头热腾腾,虽说不上多山珍海味,但是,绝对也是一流好吃的了,起码都是子牛爱吃的。 给她端来,坐她一旁,“吃点吧,那梨子水润嗓的,你哭得喉咙都哑了。” 这下,子牛别过脸去又有眼泪挤出来了, 无一看着是眉头皱起来,但是始终没有再离开,他低下头,“那女的不是好人,你救她干什么,”听见子牛抱着熊呜咽一声,头埋进熊里,无一终坐过来抱住她,“规矩不能坏……”多少有些无奈,有点心疼了,子牛扳,他抱更紧,小声,“值当你刚才为我受了委屈,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不生气。你说你伪装这么辛苦,肯定不想在面上跟我扯上关系是吧,我要不一视同仁,你不暴露了?……”说着说着,子牛抽噎声小了,他抱着她耸,“你说我怎么做你才不生气,要不,你也往我身上泼,咱们扯平。”子牛这才开口,“恶心!你怎么就跟这些东西分不开。”无一埋她毛绒绒的睡衣颈项里,“我不跟你说过,我学医得接触这些……” 看看,小子牛还是心善,这就原谅他了。当然,那句“你伪装得辛苦”最能平复怒气。逻辑不见得对,但是子牛自己在二中也是称王称霸的人物,她虽然车祸后还没在“立规矩”这方面有过行事,可听从前,她跟他也还真没两样:一视同仁,规矩不能坏……所以,子牛的委屈很容易就消除了,反倒还滋生出一些“赎罪”感:就当为过去自己的跋扈买单吧,自己今天这一遭都是因果好轮回。……哎,这要翀心知道了,可不得喷死她!凭什么呀! 怎么说呢,因为这件事,小子牛在九中一下小有名气起来,真正和她好的同学,跟她更好;不认识的,态度可就五花八门了,有人觉得她勇敢,有人觉得她可怜,有人认为她傻,甚至还有人觉得她是出风头,学什么“杉菜”想借此引起“鬣狗们”的主意啊,蠢不可及,九中的“鬣狗”等级森严,什么样的恶魔都有,独独不缺言情小说里那种作不可言的。 子牛对此却毫无所感。她依旧在她的小圈圈里认真学习,偷偷玩乐。 这天冬至, 下课的时候又有人给她传小纸条:晚上带你回家吃饺子,中午别吃那么多! 子牛噘嘴巴,敢情每天他都监视自己吃多吃少,哼!无一已经不止一次拍她辟谷揪她腰说她肥了,子牛每次都不理他,其实心里气死。宁玉从来不嫌弃她肥,还说女孩子丰满点好。嗯,其实这也就宏观看出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对女人身材的“标准”感受,当然也不排除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这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日,阳光正午时刻居然照到了子牛的书桌上,连外头走廊也到处是清亮的阳光。下课后,子牛像只懒猫窝靠在栏杆边和好朋友们聊天晒太阳。同学说每到这个时候颐和园的十七孔桥是最好玩的地方,那一到下午啊人头攒动,各种长枪短炮地对准冬至日最神奇也最为壮观的景色:夕阳西下之前,将温馨的阳光毫不吝惜洒落,穿过桥洞,构成一年一次的奇观。 这奇观被称为“金光穿洞”,自然景色极美,文学名称起得极不美,毫无美感的名字几乎把美景糟蹋了;可社会就是喜欢俗。子牛乱想,这景色可以叫“背光连虹”,可以叫“余晖冬至”,也可以叫“连弧虹彩”,还可以叫“佛光普照”,总之,可以叫的名字多多,就是不该叫“金光穿洞”,这听着好像是《西游记》降妖除魔的一个桥段。 好啦,一听有这等美景,小子牛都开始上课走神,心里痒痒,想去看“金光穿洞”啦。 4.66 九中真人性,冬至这天晓得要阖家团圆,没上晚自习早早叫学生各回各家了。 这下子牛开心了,她得去看看“金光穿洞”。 这孩子晓得去的人多,也没赶这个人潮,她慢慢逛,这里看看那里瞄瞄也蛮有趣。 诶,走到东雀门长兴大街,京城饭店前边儿的街边偏里一点儿,有长长一溜儿报栏,子牛在此逗留了好长时间。 进入信息时代后,大部分人的信息都来自手机。国际国内大事,各类商业信息,朋友亲人的沟通,通过一部手机即可完成。过去可没这么方便哟,欲了解国家大事,私人小事,每天看报是必须。 看报需买报,花钱。报摊上每日新报一出,准有老顾客前去;卖报到处吆喝的报贩是旧社会的事情。有单位的看单位的报纸,生活富裕的家庭自己订几份报纸,回家晚饭后看个痛快,可没单位又舍不得花钱订报纸的人去哪儿看报呢,也有地方,就是大街上可以找到的报栏了。 报栏是有玻璃的,诸如《民众日报》《青年报》《光明日报》《京城日报》在报栏内一字排开。有专人在第一时间将报纸装上,每个版都按顺序排好,让每一个人都可以看清楚。报纸未到时,准有京城大爷候着,一边聊天一边探讨国家大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与道理。 子牛就混在其间,没有到处打听的模样,可耳朵里多半也跟“岔巴子”差不多了,大道小道新闻都听见了。 “子牛,”忽然后头有人小声喊她, 子牛回头,一看呀,是那天她救的那个女孩子。 那天一把她背去医务室子牛就走了,后来也没交集,就算为此她挨了顿“从天泼粪”,后头无一如何温柔地哄她,也再没谈及关于这个女孩儿的事。所以,子牛实际上根本还不认识她。 女孩子其实蛮漂亮,秀秀气气的。 子牛也怯怯地一抬手,“嗨。”她本来就伪装地拙,这一抬手,更显呆。 女孩儿小心翼翼走近,“你还没回家呀,” “嗯,我溜达溜达,一会儿想去看‘金光穿洞’。”小子牛老实说, “我也去!我们一块儿吧,”女孩儿显出高兴与盼望, 子牛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虽然她现在习惯独来独往,可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感觉上和她一样胆小,子牛实在也拒绝不了。 女孩儿一下似跟她亲近不少,人也挨上来环住了她的臂膀,“上次谢谢你,我是怕再连累你,所以后来一直没去感谢你,我叫兰茜,高二二班的。” 子牛点点头,“没事。”不过被她环得紧子牛有点不自在,她突来的热情也叫子牛本能躲避,手稍抬抬要绕过她的手,但女孩儿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一直就这么环着她说话。余下,再不容子牛插嘴,都是她在说…… 两人往颐和园走, 子牛越来越不自在了, 看来人是不可貌相,初看这是个可爱胆小的女孩子,实际,本性就这么走几步路就稍有体现。 还是蛮霸道的, 譬如环着她的手臂不放,饶是子牛想脱手她觉察到也不放,愣是要以此强行表现亲昵,不容你拒绝。 还有,走道儿。明明可以走在人行道上,她可能嫌人多,非要走机动车道,子牛几次想带着她往边上走,她愣拽着她又走回来……子牛不想和她一起去看“金光穿洞”了。 万幸万幸呀, 这时候子牛来了个电话, 上头“米共”闪烁,……哎,要命,汪汪是宁玉,这个米共自然是无一了,谁看了她的通讯录谁吐血! 子牛这才从她的“环手臂”中脱身,拿出手机“喂,”哪知还没等她说下个字,那头无一堪比地狱来的狠话就出来了,“你给老子赶紧甩开她,滚过来!” 子牛心里才感激他的“及时来电”,一下就被这句又噎气得不得了,一句话不想和他说,挂了。 不过一挂电话,子牛也赶紧对女孩儿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不能去看了,先走了啊。”真是逃一样抬手拦了辆的士就跳上去,……虽说不等女孩儿反应着实不大礼貌,但是子牛一上的士心就好像落下来安定了,大吐一口气,舒畅多了。 只有回家了。子牛不由又有些沮丧,“金光穿洞”看不成了。 这时,“叮咚”,来了条短信, 还是米共, “停车,我在你后头。” 子牛忙回头, 看见一个骑手黑皮衣劲装,头戴全黑头盔,看不清模样,是紧紧跟在她的的士后。 “师傅谢谢靠边停车吧。”子牛忙叫停车了,付了车资下来,站在路边,小嘴巴是噘着的,骑手在她跟前停下,从车头卸下另一个头盔往她脑袋上一扣,子牛别别扭扭上了他的车,已经环住他了,他还嫌不够紧,死死拽着她的两手腕又一紧,弄疼子牛了,子牛个大傻子拿头盔去撞他,他没防备真被撞着了,头盔里肯定骂了句,又狠狠揪了下她的手背。 两个别扭的终于上路了, 叫子牛没想到的,他直接开到了颐和园! 哎哟,时间刚好,正好赶上! 傻子牛头上的头盔还是他拿下来的,把她拽到他前面环抱着,小子牛眼睛睁得圆溜溜,里头也是流光溢彩,特别漂亮! 眼前的美景叫人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设计就是牛, 颐和园的昆明湖,十七孔桥洞内被暖色调的晚霞光烛点燃了似的金碧辉煌, 如弯弓的桥体身披着金灿灿的晚礼服,桥上栏杆处的诸多狮子雕塑笼罩在夕阳美轮美奂光影中, “这座桥是连接昆明湖东岸与南湖岛的一座长桥,清乾隆时期建成,是园内最大的石桥。它由17个桥孔组成,长150多米,飞跨于东堤和南湖岛,因为桥孔大小不一,使桥面有一定的坡度,像一张弓。据传鲁班爷爷曾经帮助修十七孔桥,这肯定是个美好的传说无需考察了。每年的12月中旬到下旬,当夕阳西下时,阳光将会照亮十七孔桥的每个桥洞拱洞的每一个角落,出现‘金光穿洞’的奇特景观,据说这是当年十七孔桥的建造者精心设计,将南回归线的落日与十七孔桥成垂直状态……” 他拥着她,在她耳旁边介绍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子牛边点头美好地听着,看着……落日余晖照映在两张年少又美丽的脸上,叫人不由感叹:年少最无量。 4.67 冬至都得回家吃饺子。无双再忙也不能坏了规矩扫老人家的兴,回老宅了。 家里除了包饺子,还蒸了包子和馒头。 这馒头和包子啊,一个没有馅,一个有馅,是它们最主要的区别了,因而卖包子的以“皮薄馅大”自夸,至于馒头的卖点,当然不是“没馅”,而是以其“顶饿”及“面多”,来影射包子的华而不实。 如果温饱还是一个问题,则视馒头为一种经济、实惠的食品,而包子则比较奢侈,或是馒头的豪华版,这是很容易被理解的。而当温饱问题解决之后,食物和人一样,很容易因“有”和“没有”的被过分强调而势成水火。就这样,包子和馒头宣布进入了敌对状态。如何才能把这对本是同根生的宝贝拉回到谈判桌上来呢,上海人的方式不妨一试:老派的上海人,是把包子叫做“肉馒头”或“菜馒头”的,就像他们把茶称为“茶叶茶”,以区别于没有茶叶的“茶”——白开水。这种“馒头为体,肉馅为用”的取向,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照顾到双方的情绪。 无双和奶奶边包包子,边愉悦地谈起这些,这时候那对小冤家回来了。 无一带子牛回来吃饭也不是一两次了,久而久之,家里人都能从无一的动作看出来他两吵架没有:好好儿的,无一就牵着子牛,笑意盈盈;不好了,那就抱得死紧,生怕她跑了。小子牛反正总有大家闺秀的范儿,当着人面端庄有礼不管这畜生怎么折腾她;背过面,那就是嘴巴噘天上磨死他! 看看,肯定又吵架了。 一进屋,子牛无论如何挣开他往洗手间跑,无一拉着她沉着脸“你把外套脱了再去呀!”反正两个人纠缠到卫生间门口,这边还是听到他们争吵的, “你怎么这么犟,跟你说她不是好东西,叫你离她远点有错吗!” 子牛不做声, 无一口气更狠了, “要不,撵走她!祸害!看为了她你跟我闹得……” 这时候子牛吭声了,虽音量不大,可也足看出多气愤多委屈, “我走!你别一天到晚仗势撵这个撵那个,我有交友的自由!”子牛是委屈,刚儿看“金光穿洞”多浪漫的氛围啊,她刚心软,他又在她耳朵边“教训”她叫她离那个女孩儿远点,子牛通过刚儿一小段和那女孩儿的接触,实际也清楚这个女孩子是不得深交,晓得尽量远离。也晓得他是为自己好,极力保护自己,但是就是无一这口气……子牛到底是个软妹子,哄肯定比教训要有用得多。 无一这一听又强硬起来,把她拽进了卫生间合上了门,不久,听见子牛里头呜咽的声音…… 他们一进洗手间,老太太就慌忙起身往那边凑,两手还沾着面粉, “奶!奶!”无双无奈笑着也没起身,就一手赶紧抬起做阻拦状,“您坐下,添什么乱。” 奶奶也可爱,着急呀,“这个小畜生,就这么不会哄女孩子!” 无双擦擦手这才起身把奶奶又扶回位置坐着,“这是您教得会的?再说这就是他们小孩子间谈恋爱的情趣,别当真,你看无一宝贝的,怎么可能真舍得她哭狠,保准一会儿就哄好了。” 奶奶坐下叹气,又看他一眼,“小的傲慢,大的傲淡,都叫人操心。” 无双笑“怎么又扯我头上了,您把小的顾好就好。” 奶奶刚要又说他几句,那头,小冤家们出来了。 子牛眼睛红通通,被无一半抱着走过来,他是笑嘻嘻的,“奶,我家子牛可会包包子了,叫她也包几个。” 奶奶起身抬手牵过子牛,“那你别叫你家子牛哭啊,还叫她包包子给你吃,来来,子牛,坐奶奶身边来。” 反正小子牛是越来越得奶奶喜爱,奶奶说,就是看她安静坐那儿喝茶都是享受!其实私下多少次夸她的无一有眼光,找着这好个小姑娘。 子牛乖巧地坐在奶奶身边,开始包包子,那确实包得好看,毕竟人小天使“专业学徒”过呢。看着是不是更难得,毕竟像她这样大又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有几个做得了这些,子牛温婉又娴静的模样,着实爱死人呐…… 边也能和老人家聊天,毕竟舅舅的渊学在那里,家传里的耳濡目染,就算大多一知半解,可也说得出不少来: “吃馒头的乐趣在于,一口咬下去满嘴皆为饱满和安全的感觉所充盈;而包子之乐,则在于破皮而入之际所产生的那种囊中探物的快感,还有点探索精神吧。如果从这个意义上看,所有的面食都可以分为‘安全感’和‘冒险性’两类,前者除馒头外,应该还包括花卷、烧饼、面条等等,后者则有饺子、馄饨。所以馒头和包子给我们带来快乐的方式不一,但是目标一致,也算殊途同归吧。” 小子牛到底是充满活力的,虽然模样文静,但是言辞里总能充满一种特有的俏皮与纯真的机灵感。这也说明这孩子脾气是真好,刚儿还气得像只小猪,一遇上她喜爱的好事,心情立即放松,不计前嫌,图纯粹的快活。 包子上了锅,子牛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小花房时,驻了足,因为温馨的灯光下,听见他哥俩儿在说话。 无双借此出来抽个烟,他烟瘾大,可在家都得憋着,唯有这样空下来来小花房抽一支。这时弟弟也过来跟他说事,正事说完,也是很放松的,说了几句弟弟要收起点跋扈,对女孩儿还是要温柔些。 “她听不进去!我真的收敛不少了,要从前早把那女的铲除,还不是怕她纠结……” “是了,你也知道她是善良,有些话好好说,别发急……” 小子牛默默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又有点发呆。 一方面,对无一也发不起脾气了。另外,也觉着他哥哥还是个通情达理的。 哎,总体这个冬至小天使过的还蛮快活,她比较满意了。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哟。 4.68 宁玉冬至没和她一起过,但是发来了短信:从明日起,昼开始长,夜开始短;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保重。 小子牛想他呀,除了和舅舅通话,找他碎叨最多了。连这个月大姨妈来多了,都打电话蛐蛐一下,宁玉骂她小不要脸的,他还在开会!子牛啫啫地说,他们又听不见…… 周三子牛接到翀心的电话,说她那个刺绣比赛得了大奖,叫她帮忙把奖状领了带回来。其实呀,就是以此又可以跟舅舅扯由头子牛能周末回老家鬼混了。 周五下午她就请了假,之前肯定跟无一打过招呼,要不能放她走这痛快! 翀心到车站接了她,出来两个小姑娘就去吃吃喝喝玩乐了。 翀心框着子牛的肩膀两个小闺蜜叽叽喳喳走进这家店,要吃的也是稀奇,“吃人”! 不应吃人,不可吃男人,也不能吃女人。不过,这种禁忌并不妨碍人类借食物之名,一尝吃人的滋味。在名义上经常被吃的,又以女性身体的若干部分为主。 譬如福州长乐出产“西施舌”,据《闽小记》记载,其名系因此物的“水管特长而色白,常伸出壳外,其状如舌。”南宋时代,即有人对此持有异议。吕本中诗云:“海上凡鱼不识名,百千生命一杯羹,无端更号西施舌,重与儿童起妄情。”此种假借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卫道之说,本质上与宋代的学术一样虚伪。很显然,“儿童”非但对于西施的认识有限,而且更无机会一尝法国式接吻的滋味。梁实秋也持反对意见,不过他看来是站在捍卫意银的纯洁性的立场上,嫌其“不够雅训,未免唐突了美人”。 好吧,这翀心带她来吃的,实际就是这样“取名”吓人的菜, 一上桌,两个小丫头头挨头就咯咯指着菜单“要这!要这!” 什么“杨妃乳”,实际就是取雄性河豚之高丸而熬制的汤。高丸是雄性的性征,熬成汤后,却以雌性动物性征名之。此种性倒错的类型,足令食客“色香俱全”。 “母子重逢”, paulsimon的经典作品motherandchildreunion,歌名系一字不改地抄袭自纽约唐人街一家中国餐馆的菜谱。这里也有。怎么个母子重逢法呢?端上来才知道:鸡蛋炒鸡。这真跟孔府菜里的“怀抱鲤”一个玩头,无非就是大鲤鱼烧小鲤鱼罢了。 快活哟,好吃的一盘盘上,又聊不完的天,加上翀心订的这个位置视野好,很有情调的落地玻璃你看得见外头,外头看不见你…… 咦?子牛一蹦,叫她看见谁了! 楼下,宁玉从一辆黑色小轿出来,为他弯腰开门的人可客气啦! 翀心晓得现在她和宁玉最铁,给她出主意,指了指为她们服务的小帅哥,“咱们再点个佛跳墙,你借小哥哥的衣裳穿穿,给他们那桌送去,看他认不认得出你。”子牛一听连连点点头,特满意这个点子。 今儿小菊请客,除了请到宁玉,同桌还有省厅两位同仁。 “这家不错哟,环境挺好,”一位说, “菜品也不错,宁玉,来来,上座上座,”小菊今天特别热情,宁玉微笑着“张处,徐处,你们坐,”那两位直摆手“凌局请,凌局请。”其实职衔上这二位肯定比他高,但是由于燕晚历来的威望,这到了本市,省厅一般干部都得让他们三分。 宁玉也没多推辞,坐下来,小菊边招呼服务生布菜边说,“现在咱们这里新鲜玩意儿多着呢,甚至比京里都好,别看他京里老字号多,如今是越做越差。” “哎,总说老字号垮台是‘在长期计划经济体制下积累的弊端’,什么缺乏自主权,未能根据市场变化及时调整经营策略,企业缺乏生机和活力,经营机制不灵活,竞争意识不强,跟不上消费潮流的变化……我看他们还是蛮拼的,全聚德炮制的‘新派鸭菜’,都把粤菜‘雀巢海鲜’的做法拿过来了,带子、虾仁被换成了鸭肉和鸭杂。和平门的那家,到晚上还潮流地经营卡拉ok,霓虹灯招牌上,众鸭持麦克风引吭高歌……” 男人们聊着笑, 这时,又一个服务生端进来一盘菜, 桌上的男人们没注意,站门边的小哥注意了,小声“他们没点佛跳墙。” 这个一直低着头的服务生才稍抬头,无声动嘴巴“谢谢谢谢,我送他们的。”小哥见这张笑眯眯的脸可爱至极,又娇俏,遂点点头不做声。 男人们还在聊,还是宁玉这类有品位会享受的公子哥儿见解清奇又毒辣: “羊城食圣江太史的后人江献珠从前说:人体的味蕾约有九千个。除舌头外,口唇、舌底、上颚及两颊内部的口腔,都有味蕾,胎儿及幼童的味蕾比成年人要多,口腔的后部,舌底及两颊的味蕾在早年时特别发达,但会跟着年纪而衰退。这么看呀,老字号跟随着一代人年轻的味蕾而扬名,也注定要伴着一代人牙齿的凋零而淡出。人事的代谢,一早就决定了老字号在味觉上的存亡吧。” 子牛就爱听宁玉说话,置身事外带点玩世不恭带点沧桑,腔调也好,音色也好,都是极品啊…… 好吧,这么享受的时候,子牛极欢喜又觉刺激,偏偏那个张小菊来了这么一茬儿, 他手搭在了宁玉肩头,显得格外亲热,“我们凌局,绝对的才子能人,这得多优秀的佳人才能匹配呀!” 接着, 看来这才是今儿这场饭局的主题呀, 省厅那两位之一很谦逊又小心地开口, “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啊,凌局,今儿我们是来做媒的,祁副厅长的小女儿,今年方二十,才从美国留学回来……” 宁玉一直带着微笑,意味深长, 但是,你知道,这给一旁的小子牛咋样的刺激吗! 子牛恨不得一锅佛跳墙拍那些鬼做媒的身上! 4.69 她当然不敢,甚至连负气地将这锅往桌上拍的勇气都没有,轻轻放,转身就出来了。 你知道什么叫亲密么, 就是哪怕她不露面,面前珍馐尽摆,亦或美女如云,它们她们的香味弥漫,你照样能狗鼻子一样闻到她的味道。 子牛一出来就赌气扒下头上的帽子,丧气又愤懑。你晓得她这会儿有多稀罕宁玉吗!说来也实在自私,宁玉要有了女友,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再三心二意,那小子牛……就成累赘了!他更懒得管她……子牛一想到这啊,心里跟虱子挠。说到底,她是个被人宠惯了的,目前燕晚不在,无一又这般跋扈的情况下,你说她舍得宁玉离开她分毫吗,自私自利的小天使呀…… 正慌气得眼睛都红了时,忽然被人背后猛然一抱!同样,这就叫亲密,子牛晓得是他,也不管他如何发现自己,子牛就是扳打,“走开走开!” 宁玉是吃透这自私鬼性子的,才不着急,旁边就是个空包间,他扭开门抱着小自私鬼进去,后脚跟潇洒一踢门合上抱着她靠在门边。黑黢黢的,宁玉的低笑就在她耳朵旁热乎乎,“好啊,你又偷跑回来……”话还没说完,子牛就在他怀里转了个向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回来都不知道你在相亲!”那骨子烧心的怨怒啊,实话实说,是取悦了宁玉的,一把将她抱起,子牛的腿自然紧紧环到他腰上,主动亲咬他的脖子,像宣誓主权地一样留下红通通的草莓。 宁玉也不说话了,抱着她走进这间包间的洗手间,锁了门,余下的,你晓得一个男人在情热之时会有多激烈,小自私鬼又极其配合,那个情浓意浓…… 子牛赖在他怀里,又不好意思说不叫他相亲,张不了口说吧,却口口咬在他身上那就是不要不要不要相亲! 反正宁玉是如何猛烈又宠溺地爱着她,虽也没张口说这方面的事,但是这般的溺爱也在安抚吧, 最后,子牛终是不放心,手指挨在他的嘴唇上,不知是被疼爱的还是真着急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哟,“不要。” 他含着她指尖说了句“好。”子牛这才放心,黏在他身上久久不愿分开…… 出来,宁玉哄着叫她先回她自己包房,他一会儿就来,子牛听话直点头,手抱着他腰还不松手“不准和他们再喝酒!” 回来了,翀心正在一边听手机里的戏一边啃大鸭腿, 见她脸庞艳霞,刚想暧昧地笑她,可又一看小子牛眼睛红通儿滴,赶紧又正色,“咋了!他欺负你了!” 子牛摇头,拿起自己刚才喝果汁的水杯衔着习惯一啃一啃的,她是这个毛病,一有心事爱咬指甲,咬吸管,啃杯沿。 翀心问半天问出了怎么回事,豪爽又爱护地环住了她肩头直拍,“不怕不怕,我帮你看着他,他敢半点沾花惹草,我绑了他等你处置!” 子牛却摇摇头,这会儿看她颇有自知之明了,“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他对我好就叫他打一辈子光棍……” 翀心推她一下,“那就把他正儿八经霸占过来呀,” 小天使又摇摇头,“我不能结婚,也不可能总跟一个人好的,他现在对我这样最好,对我好又有点烦我,如果真一心一意对我好了,反倒……”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说出自己的小秘密了,子牛嘟嘟嘴,低下头喝果汁,反正哀怨就是。 哎,翀心是她最铁杆蜜友,她说什么没有质疑只有首肯的,子牛想怎么就怎么,歪着头又拍拍她,“那也不操心啊,咱们先霸着,到什么时候实在合不来了,再送祝福呗。”这才说得小子牛心里舒服些,歪头朝她眯眯眼笑,翀心也跟她咯咯咯,两个鬼孩子。 过了一会儿吧,宁玉过来了,子牛好似也重新恢复活力,笑眯眯过难得的快活周末。 席间提起了子牛这会儿回来的目的,给翀心领回了刺绣比赛的奖状, 宁玉看了看奖状,递回给翀心时说了句,“劝你还想要这幅作品的话,赶紧申请取回来,要不宫里就留档了。” “不会吧,参赛前说作品是赛后自行取回的,”翀心正色说,说明这小丫头很珍视自己作品的, 宁玉悠闲靠在椅背上,一手捂着暖茶,微笑摇摇头,“那是一般作品,极品的,宫里不会放出来。” “我看见同样一个一等奖的已经把作品拿回来了!”翀心重视地说,小子牛也一旁直点头, “好里也分三六九等,你这样的,轻易取不回来。” “你怎么知道!”翀心有点生气了,小子牛也瞪着他, 宁玉放下茶杯,“得,指给你们看啊,”又取过来奖状,好看的指尖儿瞄着奖状右上一块凸起的金边,“看见没有,这里有个‘存档’的标记,宫里出来的文件都有名堂的,凡有这种金色凸起,摸起来圆润的,说明都有留存的可能。” 果然,翀心和子牛都摸了摸,圆滚滚,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翀心赶紧去打电话了,子牛黏人得挤他边上笑眯眯,“你怎么知道的,” 宁玉大爷一样又捞过茶杯吹吹茶叶,“我什么不知道,”子牛揪他,叫你嘚瑟,他单手搂过她呵她痒痒,小子牛就喜欢跟他这么鬼闹,乐呵极了。 嗯,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表姐的父亲,也就是他舅舅容玉叶一辈子在宫里,掌管内廷上下快一辈子了,宁玉自己也是出生在宫里,你说,有什么不知道的…… 算起来,天朝自古以来,帝王姓氏也数的出来, 但,这些帝王之姓中,有一姓,出的帝王最多,不但出的帝王多,而且优秀的帝王也是最多的,在世界历史上最有影响的皇帝中,该姓氏的皇帝占了两位,中国十大杰出帝王中,此姓皇帝也有三位,历史上最有影响的50位皇帝中,此姓氏的皇帝入选十三位。当然,末代帝皇的姓,也是它。 容。 有容乃大。 容姓作为末代皇朝,辉煌与凄惨共存, 实行元首制后,容姓家族也是起起落落,只看宁玉舅舅容玉叶的一生,那就是个大起大落的传奇:他作为末朝嫡子出生在紫阳宫;共和后,被赶出紫阳宫;仅仅月余,回宫复朝;三月后,又被推翻,成了宫奴;改革弊制后,他成为宫廷工作人员,一直工作到现在,成为现任元首的“大管家”…… 所以说,越是出身极贵的人,恐怕人生际遇越坎坷,特别是生在历史风云变革之时的宫中人呐…… 4.70 子牛总算摊上点她是小天使的好处了。 这几天病毒感冒横行,好多人都是这个节奏:病了,高烧;头痛,吃药;躺下,昏睡;醒了,还烧;没辙,熬着;胸闷,气短;咽痛,惧咳;涕泪,横流;难受,忌医;三天,无效;感冒,病毒。过着纵使皇帝也没辙,扛过大半月方能好的日子。 她却健健康康棒棒哒。其实细想想,她但凡“不健康”全是外伤,摔得撞得。病毒,不敢入侵她。 不过身边这么多人感冒,子牛也小小查阅了下:自有人类以来,最大的敌人从未改变过,就是病毒。人类的死亡,病毒永排第一,死于各类病毒的人比战争与自然灾害总和还要多不知多少倍。即便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每年仅死于病毒感冒的人数仍非常惊人。一百年前肆虐的西班牙流感一年之内造成4000万人死亡,而当时世界人口仅17亿,全球统算死亡率高达2.35%。 啧啧,小天使还是怀着悲悯的心态在看这一灾难,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她真能飞抵天堂,首要就是尽其所能给人类祛除病害,至少在这方面减轻痛苦。 想归想,现在她也切实在做好助人之事。但凡同学间生病了需要帮助的,子牛毫无二话,经常帮忙打饭呀,打热水呀。无一这段时间给她传递的小纸条,十张里八张都写道:你少跑点腿!多穿点!因为小子牛楼上楼下跑,嫌热,通常外头那件大棉衣都脱了。无一都被逼得瞅着没人就把她拉到墙角旮旯解开自己的棉篓把她包紧在怀里训斥,同时也挨着她的脸紧搓,给她暖热了为止。小子牛就是憨憨笑,说不冷。 这天外头实在太冷,体育课也没在室外上,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自习, 忽然子牛同桌装热牛奶的杯子摔碎了,泼到地上溅到书包上都是,同桌起身收拾,子牛也帮忙,拿来拖把攒干净,同桌要去洗拖把,子牛说你收拾书包吧,我来。热心的小子牛又是利落撸起袖子拿着拖把抹布去厕所洗涮了。 正在用心涮,忽然洗手间一格传来抽噎引起子牛注意, 为防听岔了,她把水管子关掉,又认真听了下,——是好像有个女孩子在哭。 好心的小子牛放不下,还是轻轻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需要帮助么,” 女孩儿好像受惊吓呜咽了一声,再没出声, 这更叫子牛担心,又敲了敲,“别着急,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哦,我是高三一班的,就在这层楼,” 半天,女孩儿还是没动响,子牛也放不下心,就站门口等着, “诶,”好一会儿女孩儿出了声,子牛忙扶着门把“还在还在,” “那就麻烦你帮我叫叫你们班的贾子牛来吧,”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痛苦,气息也弱,子牛根本不容多想,赶紧地“我就是呀!我是贾子牛!”“子牛……”门打开了,子牛这才看清原来是那个叫兰茜的女孩儿蹲歪在墙边,辟谷光着,都是血……嗯,也不是受到侵害,是例假,看着也有些可怕,太多了,像血崩一样…… 子牛也不嫌弃,赶紧扶起她,女孩儿直哭着摇头,她身子发软站不起来,身上热烫额上却在倒冷汗,子牛一看就知道她也病毒性感冒着。这是难受。子牛边大力抽扶她起来,边从一旁的滚筒里抽纸巾一点不嫌弃地小心擦她辟谷上腿上的血迹,嘴上还不停轻声安慰,“没事,擦干净了,来,我扶你去医务室,”哪知女孩儿又连连摇头哭,“不去,别被人看到。”想起她是“黑名单”上的人,子牛又不由叹息,这可咋好…… 最后子牛把她扶起来还给她穿好裤子叫她就坐在洗手间格子门外的台阶上歇歇,蹲她跟前,“一会儿就下课了,你这么一直坐这儿也不成呀。” 女孩儿一直抽噎,望着洗手间的窗外,看着也是可怜, 她转过头来,眼泪顺着脸庞滑,子牛递给她纸巾,“我还是扶你去医务室看看吧,不要紧,趁着还没下课……” 她摇摇头,“谢谢你再帮我个忙吧。” 好吧, 真怪不了小天使纯善,只怪人心如要险恶着实难防。人家用心设计你,这就谈不得“防不防”了。 子牛着实一般也不午休,学校午休时候,她大多在做作业。她喜欢在校就把作业都完成,宁愿回家轻松些。 这点无一和她一样,有时候有人找他说事,如果是午休时间,都会不晓得几小心地抱歉说没打搅您午休吧!无一的说法倒和子牛一致:我从不午休,浪费时光。 不过大多数人和他们不一样。现代人这点上和古人比不了,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赶上冬季昼短夜长,估计不缺觉,只能多睡,不能少睡。古人失眠也不能看报,更不能看手机,只能在黑暗中熬着,有能耐的写诗,没能耐的等待天明。不有那么两句诗么,“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子牛也是长大了才知此乃杜牧所作,他独自旅居他乡,雨夜难眠,遂写下千古名句。 睡足了的古人显然白天不困,加之古人多为日食两餐,中午就显得十分宝贵,充分利用这段时光工作才能对得起日子。而今人多喜熬夜,上班无神,只好借午饭后的时间休息一会儿,以利再战。 子牛就是趁午休的时间请假出的校门,她的理由也好找,作为九中少见的外乡人,出门取个邮政包裹都可行。 子牛背着兰茜交给她的书包前往了清大附中, 这也是全国知名的京城高中,和九中稍有不同,这里的官宦子弟少些,高知子弟多。 当时兰茜不愿去医务室也不愿再回教室,她书包已经清好,看来是准备提前回家了。 她拜托子牛把书包送到清大附中她堂姐那里,她自己想办法慢慢避开眼目离开九中校园,也是去她堂姐那里,在那里等子牛给她送书包来。 子牛哪有多疑,爽快答应了。 却不想, 一到清大附中门口,就被人,抓住了! 4.71 这次可把她吓得不轻。 不过好在这孩子够灵光,人抓她时也不是一扑而上,几位便衣向她聚拢,子牛已感到危机,放在口袋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按下了“紧急通话”。在京,她设置的“紧急通话”一直是无一。 “干什么,”子牛往后退,这些人上来两人捉住了她的手臂,强行从她肩头卸下书包“干什么!”子牛自然挣扎,声音叫得特别大,只期望无一这时已经接通了电话,“你们是谁!我来清大附中是见朋友的……”地点也说清楚了, “我们是崇文支局罪案调查科的,”人向她出示了证件,“你涉嫌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子牛简直觉得荒唐,她获取啥国家秘密了?!接着人家也为她解了惑,“倒卖国家级试题答案……”都不容子牛“抵赖”,从她那被扒下的双肩书包里,拉开拉链,里面全是厚厚一打题头还印着鲜红五角星及“绝密”字样的文档,上头分明标注“****年全国高中元月调研考试语文答案”依次数学、英语、历史、物理…… 子牛脑袋是炸的, 现在她唯一回想得起来的,仅无一的劝告“她不是个好人”, 她不是个好人……而自己就是个蠢人了么,我只是真不愿把所有人心都想得那样坏,她几次三番只是个需要帮助的女孩子,仅此而已,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子牛一直再没反抗,被人带上了警车,一路行至此,关进了这间只有一桌一椅一台灯的审讯室。半天,也就顶上一威严冰冷的摄像头对准自己,她惶恐坐着,内心更是受着煎熬。 什么震惊委屈已在其次,此时最叫子牛难以接受的是,她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也无数次想象自己作为执法者将嫌犯绳之以法带到这样的审讯室接受调查,却没想到,她会有一天成为这样的嫌犯反被带到此……想着子牛就头皮发麻,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无一赶来时,子牛已经这样呆坐近一个小时了。 “子牛!” 子牛带点迷茫地望向他, 无一也换了面孔,是他真实的面容,足见这件事无一多么焦急,他本可以不露面,吩咐任何人都能把她带出来。但是,不行。他一定要亲自来接她! 无一这一路心如火烧, 他也是想着后怕,这是当时手机就在手边儿上,她的电话一来自己就接起了,要是有什么事手机正好不在手边儿呢!……大午休的,她个向来怕冷、辟谷不容易挪地儿的,怎么会跑去清大附中,还什么倒卖答案?鬼他妈都不用脑子想,一准儿被人设计了!所以真动怒的无一来接子牛的同时,那个臭表子一定也不放过,一窝端了! 这个兰茜是谁,说来无一也觉得自己心软了。她是自己一铁磁儿高元的青梅竹马。一开始鬼认得她,高元把她当宝。后来这表子露出本性,坑了高元,高元远走他乡。临行时,高元还在为她求情,这才叫无一仅将她列入黑名单,孤立她,没将她驱出九中。 没想,自己这一心软,害了子牛。 这表子在九中被孤立了,一直跟清大附中几个歪种勾结贩卖答案牟利,她估计看中子牛个外乡来的“小地方妹子”朴实好骗,就想心思利用她给自己倒卷子。这个年末国家考试院才发了文件严打泄题,兰茜自知此次倒卷风险大,正好用上了子牛,看看歹毒吧,愣是一副清纯可怜样儿把子牛推进了火坑! 小天使着实也是没防人之心,她一准儿看准子牛绝不会轻易翻她的书包,让她把带着大量答案的背包送进清大:没抓住,送进清大了,兰茜也有后招儿,会拍照威胁子牛就犯成为她的跑腿一枚;如果抓住了,也就牺牲个乡下傻丫头,不值一提。 无一也是后悔,早在子牛和她有交集时就该不顾那傻子啥感受地坚决把这个祸害除了!自然心里也有火气,子牛太不听劝,善良过了头不就是没脑子? 但是,再大的火,这一进来,以为她得哭兮兮,结果反倒是这样的表情:那种迷惘,就跟对什么产生了失望……这也叫无一揪了心,子牛的美好不正是对什么都有兴致活灵活现一种极真实的热爱吗,这个臭表子打击了子牛的纯真美好,真是剐千刀都不足泄无一的愤怒! 无一走过来,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走。”沉着脸说, “我腿不软,我能走出去。”子牛说, 无一回头,这才露出点凶相,“你非要我骂你几句是吧,上来!” 子牛这会儿真没力气跟他犟,转过身趴他背上了, 无一才背起她走一步, 听见子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谢谢。” 无一反手紧紧环了环她的腰,“咱们回家跨火盆去,这晦气,一去不复返!”这才听见子牛在他肩头小声地呜咽,哎,终于热滚滚的眼泪流下来了,顺着他脖子也流到他心脏的位置,不知怎的,无一心里头也烫着了,这才觉得,她哭了好,才真正放下一颗心…… 这件事,对子牛打击是不小,这个周末她又回来老家,却呆在家里两天都没出门,把自己关房间里用心复习。舅舅倒是夸赞了她,说她晓得用功抓紧时间是好事,加上还是最吃得惯舅舅做的菜,家里的温暖才叫小子牛心情渐渐好转。 又过了半月, 子牛也是从关系好的同学那里听说,兰茜退学了,而且,好像惹了牢狱之灾,因为未满十八,被家里人接了出来直接送出了国……还听说,清大附中也清退了好几个“坏孩子”,甚至包括他们副校长的一个女儿,具体为什么各种流传都有,就不值一信了。 这件事渐渐也无痕,子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过在京她胆子变更小,更不敢接触陌生人了。 新年快乐,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哟,嘻嘻。 4.72 看来宁玉说得没错,翀心那幅刺绣作品想拿回来不容易。 别的花费了翀心再大功夫的作品翀心都舍得,独独这一幅,她得拿回来。因为参赛那天,或许子牛忘记了,可翀心记得,十*年前,就在这一天,她和子牛初识。正因如此,她作品的立意就是两只小鸟初会,娟秀朴实却意义非凡。 当然,翀心也想不到,就是她这幅用心之作,已然从近千幅古今名作中脱颖而出,甚至打败了王也涛的《雏鸟迎春》,入选得进紫阳宫东边海晏堂瑞兆殿内悬挂。 瑞兆殿曾是元丰庆帝最爱的九公主寝殿。 这个公主丰庆四十年出生,这在当时可算是件大喜事了,因为自从生了十七皇子,连续九年宫里再没有一个婴孩降生。九年过后,这些皇子公主都已长大,该嫁人的嫁人,该出宫的出宫,皇帝这个时候已经60岁了,一个花甲老人没有儿女陪伴还是很孤独的,当然这也说明丰庆帝身体很好,因此这位小公主还没生就已备受期待。 丰庆十分宠爱这个小公主,而九公主的母亲,仗着公主受宠,母凭女贵,在宫里是越发嚣张跋扈,甚至有一次直接打死一个宫女,且这个宫女也没有犯什么大错。丰庆知道后非常生气,但是考虑到九公主的前程,怕她小小年纪被人耻笑,也就没把她的母亲怎么样,仅仅身份降了一级,不久后又恢复了原位分。 九公主长大后也聪明伶俐,因为经常与父皇一起听他与王公大臣讨论政务,小公主也耳濡目染有些机灵的小见解。丰庆好骑射,小公主也习练这些,经常女扮男装随驾狩猎。以至丰庆当时选太子时还犯了忧愁,望着小公主说:如果九儿是个男孩儿多好啊…… 可惜天妒红颜英才吧,九公主十七那年染了肺炎,芳华永逝。 好吧,回到现代, 宫里每三年都有大修,除了修缮宫体建筑,内饰也会换换新气象。 宫中的宝贝太多了,就算三年一轮将那些历代遗迹名品拿出来悬挂,几世也展不完呐。今年备受瞩目的就是瑞兆殿的换新,据说容玉叶也是这个殿内出生。 容玉叶,可说是这紫阳宫内,和这宫殿、和这些历代珍宝异贝,一样“宝贝”的唯一之人了。 宫里人私下都喊他“小皇”, 因为,可以这样说,如今这天下,最高领袖是元首,他居住在紫阳宫里。可在这紫阳宫里,感受上真正的主人该是容玉叶,因为他祖祖辈辈才是居于此的主人,他自己也是生于此、一辈子守于斯的人。 容玉叶的一生本就是传奇的一生,享过最极致的贵,也经历过最极致的贱;有过最美好的乐享,也有过最凄凉的悲毁。他三岁父母被推上断头台,三十岁丧妻,五十丧女,如今孑然一身,只是个平凡的守宫人。 他骨子里的“帝王教养”对“收藏”本就有独到之处: 明白拥有只是暂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有比专业人士更专业的相关知识和技能,“十米外断代”“蒙眼断代”;活着的时候用美好的古器物,挂八大山人的画,插汝窑的花瓶,焚钧窑的香炉—— 所以,该说被他看中翀心这幅“双幼初识”,决定将它悬挂于瑞兆殿,虽比不得王羲之被乾隆青睐建三希堂永垂不朽,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但,小翀心并不知道这些呀,她还在努力用她那花花小肠子想办法把自己这幅心爱的作品弄回来,送给子牛呢。 翀心想来想去,还是想求助一下宁玉。他一眼看出奖状上的猫腻,说明真有板眼。 叫翀心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去拜访他呢,这天在路上就“偶遇”上他了! 翀心也才从武音出来, 武音对面的微列巷是有家很有名的茶馆儿,“云集”。 宁玉爱喝茶,对泡茶要求也高, 泡茶不是表演少林、武当、太极功夫或者肚皮舞,不需要泡茶人白鹤亮翅、云兽转杯、韩信三点兵。泡茶也不是演讲、念咒、萨满或者背诗、唱曲儿,不需要口中振振有词:“您有没有感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您有没有看到光芒万丈?您的身体有没有微微颤抖?您感没感到您的痛经和白血病已经被治愈了?” 茶干净,水干净,壶、盏干净,水烧开,控好温,及时出汤,用嘴喝,喝完叹一声“真好喝啊”,就够了。如果追求极致,茶树要是几棵没被污染的古树,做茶时没被掺杂其他叶子,没被茶人过分突出某种香味,捞月的时候捞起泉水,陈到第二天当午时用南部砂铁壶煮,用十到十四厘米口径的宋代建窑盏盛了茶汤,趁热喝。 当然,和谁一起喝也很重要。 独饮是一种味道,对面坐着个可人儿又是一种味道。 总体来说,宁玉不反感今天这个“陪饮人”,干净,有主见,不多话。 她叫时久月, 就是上次小粒及两个省厅处长约他吃饭,做媒给他的那位副厅长之女, 二十整,麻省理工,放寒假回来过年的。 典型的理工女,智商高,情商——这个还是比较高的,起码知道“言多必失”,所以少说话多点头就是。 今天这次会面,看来又是一次“设计”, 小粒约他来喝茶,结果,小粒没来,这个小女孩儿来“代为道歉”,并较清奇地拿出了道“工程题”请教他,宁玉没驳人脸面,解答了。 看着她也只比子牛大三岁,聪明太多,懂事太多,宁玉玩味,心里到底还是想着那个磨人的在打发时间。 老理儿总是对的: 物以类聚。 磨人的,就爱跟惹乱的一起混。 谁想得到, 翀心进来,随手门口拎起一壶茶过来照着宁玉就砸去! “诶!你怎么!……”对面女孩儿惊怒起身, 翀心抬手一挥挥,“走走,子牛的规矩不伤无辜,没你的事儿。” 茶水是凉的,淋了一身倒没什么,砸来的壶搪瓷的,没碎就割不破皮,顶多额头一块红肿,宁玉也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笑着指指女孩儿,“你先走吧,是没你的事儿。”就是这种雅痞笑颜里的无谓最致命!女孩儿干脆是走了,心,绝对是留下了…… 4.73 翀心也是硬气,这一茬儿后,坚决不找他帮忙了。至于他“相亲”这码事翀心只负责告知子牛,怎么处理,是子牛的主意。 子牛能有什么主意,她就是生气咩,觉着他怎么着也得先打电话来给她解释吧,心里再挠得慌,这次也坚决不先给他打电话了。 堵着气的子牛心情能好么,一天到晚要么怏着,要么跟点着的炮仗,一挨就爆,跟无一也吵好几架了。 不过,她心上还有正事记挂着:翀心没跟她提一个字,子牛可也没忘她那幅作品的事,小姐妹间谁的心愿未了可不该更仗义,子牛当自己的事操心着。 巧了,这天她在九中这边的好朋友杜丽说周末邀请她来家里一起学习读书,子牛去了。 一早儿,杜丽来接她,两个小女生一路边说边行很快竟然抵达了紫阳宫北宫门前的朱雀街。 杜丽领着她再往宫门里走,子牛终吃惊拉住她,“你家住这儿?” 杜丽好哥们一样环住她肩头,“别怕,这哪会儿是我家,我爸在里面的图书馆工作,今天他在里面加班贴标签,我来帮忙,叫你一块儿来看看里头的书,你,不介意吧,这里面的书真的是集天下之大全,好多好多呢。” 子牛甜甜笑,直摇头,“怎么会介意,谢谢你。”又一耸肩头调皮地,“宫里咧,能进来看看都是万幸了。” 两个小姑娘挽着顺着宫墙走,杜丽手上捏着通行证,指了指左手边的宫墙,“这里头才是禁区,我们这儿其实都还在宫外,我爸的图书馆属于建国后造的有关宫史记载的档案馆,真正宫里的藏书都在里头的青林殿,那里头才都是稀世珍品……”边介绍着。 好吧,就别提里头的青林殿了,就是光进来这宫墙外的图书馆,子牛都叹为观止。 青砖铺的地,金丝楠木雕龙凤的柱子,雕梁的顶,还有这顶天立地的书阁……子牛很感激杜丽带她来见识了这些。 从前,她也听不少人吹牛,见过多好多好的图书馆,国外的,国内的,公家的,私人的……现在看来,都是夜郎自大之言了。 子牛记得舅舅有个朋友,叫争寻,他是个老手艺人。 那时她还小,舅舅带她去争寻库房看看他新做的家具, 争寻是第一批做老明清家具的人,买卖为主,也修,也为一个著名的胖艺术家做那些大件小件的硬木怪物。前一阵,他和舅舅说,他不做老家具了。舅舅问为啥。争寻说,第一,他钱够花了。尽管钱不多,但是多了没用,还招事儿。第二,他嘴拙,不会卖,也不忍心骗。“真的老的黄花梨大马扎,常人看上去像烧火劈柴似的,几十万。假的新的,木纹都是画上去的,有卖相,当真的卖,几万,好赚。我下不去手。”第三,他眼花了,有气力的日子不多了,该干点更有意义的事儿,留下点啥,不只是重复做一把又一把四出头官帽椅。 舅舅问干点啥。争寻说,设计点有意思的新家具,样子是新的,细节都是老家具的榫卯,不用一根钉子。库房里是四件一组的书架,两米半高,四米多宽,简简单单厚实方格子。争寻说,用了四吨黄花梨。舅舅说,好看,看了就想读书,起个名儿:恨不十年读书。争寻说,放书,也可以放几件古董,年头老些的,别放明清的。 子牛记得当时舅舅照了些照片,贴到他的博客,收到不少评论,其中一条有代表性的评论如下:“我对这种每格的宽度和高度都是固定的书架真是讨厌之极,根本不能按照不同的书的规格机动调整,极其浪费空间,也不适于给书分类。貌似现在国内订做的话都是这种,想要几块活动层板要靠求的。不知道宜家的会不会好一点。”之后,还又阐述了很多条,比如宜家太贵等等。 此时子牛想起这条评论,再回想从前听到的关于“图书馆”的吹牛,觉着,人呐,大多井底之蛙,好夜郎自大。其实,人都受到个人认识的局限,天外有天,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无法自己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拎离地面,对什么都还是要存敬畏心得好…… 充实的一天,即帮助杜丽的爸爸完成了贴标,还看了许多珍贵的书,子牛浮躁了几天的心也平静许多。 傍晚,最后收拾时,子牛将搓了抹布的脏水端出来准备倒到离图书馆有50米处的洗手间。 夕阳下的大紫阳宫又是另一番美景,好似蒙着一股子橘黄色的纱雾里,道不出的神秘幽艳。 子牛刚端着走到一半, 忽然, 望见前头那棵大树后头一双幽亮的眼睛望着她! 子牛惊呼差点打翻脏水, 却, 那双眸子朝她逼近, 子牛不住后退, 路灯照上,子牛这才看清是只……黄皮子。 小子牛还是很害怕的, 黄鼠狼在她的家乡少见,却是东北最具传奇色彩的一种小动物。以老鼠等小型动物为食,偶尔也会偷摸进入农户家中偷食鸡蛋等。应该说,黄大仙在广大的东北农村是最熟悉的也是最避而远之的。 据说,黄鼠狼性格比较激进,好争斗。如果惹到他可能和你死缠烂打一辈子,如果伤害了它的子孙或者家人可能找你几代人的麻烦;也有的说黄鼠狼天生就比别的动物有智慧,经常有传言说某个农民碰到一个讨封的黄鼠狼“你看我像个人嘛?”,这些故事应该在东北农村流传很久;也有别的传言说修炼有一些年头的黄鼠狼在月圆之日喜欢在坟头上头上扣着头盖骨拜月,吸田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子牛还听说,不是所有黄鼠狼都可以让人中邪,那种心宽体胖的品种,长得胖而且大,就没问题;可怕的是那种小而精的,体型小,但是本事大……眼前这只,就很精瘦,两眼幽冥,不眨眼地盯着她…… 还管水泼不泼,小天使早已吓破胆丢了水盆,撒腿铆劲儿跑啊! 不好, 脚下一滑, 子牛这一跤可摔得惨,脚崴了不说,还溜进了一个池水里…… 4.74 无双下班,车走北宫门这边。 快行至图书馆,看见外头几人往那头小池塘跑,“停车。”无双一推开车门,即听见女孩儿的哭喊“子牛,子牛”,无双蹙眉,走了过去,再一看呀,着实一惊,真是子牛! 小子牛一身湿透,闭着眼打寒噤, 一个女孩儿抱着她直揩她脸上的水,“子牛子牛”地喊,一旁有人也是湿淋淋,显然是下水把她捞起来的, 无双见状顾不得许多,上前弯腰就要抱起子牛,女孩儿和几个大人都防备“诶诶,”无双的司机赶紧上来解释,“这是政治部的计主任!”无双已经抱起子牛,快步向自己的车走去,司机赶到前头为他开门,无双抱着子牛上了车,才抬头对车外跟过来的人说,“放心,我送她去宫里的卫生局,她好些叫她给你们打电话。”车开走了。 “子牛,”车里本来空调温度不高,这会儿暖风全打开了,无双也接过来司机递上的车里备用毛巾给她擦脸,子牛冷得还在颤,唇哆嗦着,无双抱紧了些她,低头鼓励着“忍忍,快到了。” 子牛好像在喃喃, 无双听不见,低头侧耳凑近,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不安地晃晃头,她好像忘词了,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子牛开始烦躁,小爪子都握成拳头, 无双如捋顺她的呲牙毛发,轻轻抚着她颈项后,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提示一句后,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就这么一路呢喃着这首《九歌·山鬼》抵达了卫生局, 早在门口等候的医护人员准备好了推床,轻轻将子牛放上去,哪知她不撒手,两只爪爪紧紧抓着他肩头衣襟,嘴里还在“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最后这句“你想我吗心中信疑交错!”简直要哭出来, 她坚决不撒手,无双唯有弯下腰两手还呈抱着状,小子牛开始哭,他手抹着她的泪,小声“雷声滚滚雨势溟溟蒙蒙,猿鸣啾啾穿透夜幕沉沉。风吹飕飕落叶萧萧坠落,思念女神徒然烦恼横生。……”子牛才渐渐平静…… 医务人员为了难,她全身浸透,衣裳得赶紧全脱了,擦干保暖才是最首要。无奈子牛牢牢抓着他就是不撒手呀,无双下了狠心掰开她的手指头,子牛的哭声更凄厉,真跟她吟的这首《山鬼》一样:“思公子兮徒离忧!”如发自迎神女巫心头的痛切呼号——她开初曾那样喜悦地拈着花枝,乘着赤豹,沿着曲曲山隈走来;至此,却带着多少哀怨和愁思,在风雨中凄凄离去,终于隐没在一片雷鸣和猿啼声中。大抵古人“以哀音为美”,料想神灵必也喜好悲切的哀音。在祭祀中愈是表现出人生的哀思和悱恻,便愈能引得神灵的垂悯和呵护吧…… 唯有速战速决, 女医生麻利脱下了她的衣裳, 全程,子牛紧紧环抱着他的颈项,他抱着她,非礼勿视, 由于屋内温度持久温暖,小子牛的身子开始发烫,小脸蛋儿哟,红苹果一样的红! 医生是怕她发烧,一量,还好, 再检查,身体各项指标也正常, 可怎么总不得清醒,医生估摸还是受惊吓过度了。 她黏着他,好似这个强大的怀抱才能给她安全感, 要给她补充些水分呀,看那小嘴儿遇热干涸的, “我来吧,”无双只有亲手来,接过来医生递来的棉签,沾了水,抹在她的唇峰上, 渐渐湿润,子牛好像也知道渴,难耐地努动嘴,最后竟然吮住了他的指尖,……这实在是!……无双并未惊动,他温柔的抽出自己的手指,手往旁一接,“谢谢倒杯水,”脸红的女医师赶紧转身去接温水,递给他,看他又细心地将水杯边缘接近她的小口,子牛急迫小嘴巴直吮,可爱极了! 磨死人呐, 她水喝够了,脸上的血色更好,小嘴巴红滴滴,眉头却蹙得更紧,忽然大叫“黄皮子,快走开!我是天使!!” 可爱滴咧, 你这狠,干嘛刚气势勃勃地一喊又赶紧往他怀里钻,两手抱得更紧,真没用,又哭,“走开,快走开,我没有翅膀了,肉也不香了……”呜呜哭得伤心,最后“舅舅舅舅”地,老可怜了。 无双抚着她的后脑瓜,想起这孩子也是可怜,没爹没妈的,只有个舅舅可不这么依赖舅舅么,“好了好了,跑了,你看我把它赶跑了,”这才晓得可能是黄鼠狼把她吓着掉进池塘里,子牛呜咽“它要吃我,”“吃不了,你不说你是天使么,”就这么轻轻地哄着……旁边的医师们心都醉了,无双,无双,真正举世无双!天下唯有这一个呀,眸如星子,亦如春水,真正柔化你骨酥。他言语沉沉如暖烟,缭绕心田,为了听他这样的轻言细语,我愿奉献我的一切…… 小子牛慢慢平顺下来了,好像眯着了,但是小爪子依旧抓着他衣襟,一碰她又惊醒呜呜,无双也没有不烦躁,抱起她换了个姿势靠在床边,抬手看了看表,七点多了,宫里已落锁,想想今晚就在这儿过去了,得弄点吃的来呀,遂给司机发了短信,叫他去溪云殿小食堂打些菜饭来。 子牛睡熟了,在他怀里打起小呼噜,无双这才轻轻扳开她的小爪子。 此时,再近处看,子牛脸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皮,那些“伪装”的小雀斑起泡儿啦!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哟。嘻嘻。 4.75 无双晓得这两小的喜欢在学校装精,都爱把自己往毁了装。无一还好点,顶多装得斯文秀气些,子牛呢,简直就是扮丑。 一点点起皮,无双本来没想管,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小雀斑气泡儿”小子牛觉着痒痒开始挠,这一挠,小屑乱飞,子牛脸都花啦,关键是她睡不安稳小嘴巴也噘上了,甚是叫人看着爱怜。 无双洗来温水毛巾,先捉着她两手开始给她擦脸,……可爱极了,子牛的两只小爪爪被他一手抓着,好似戴手铐两只手掌顶着花骨朵一样。轻轻擦她脸还得小声哄,“好了,马上就好了,”有时候小飞屑飞到她鼻子里,阿且,她还打个小喷嚏,可就是不醒。 司机送来饭食时,子牛还在呼呼睡。她像个小虾米盘卧在无双身边一圈儿,无双坐在病床边两脚踩在椅衬子上,翻看手机。 见司机来,放下手机接过塑料袋,“今儿都出不去了,你去外事房休息一下吧,和老婆打好招呼了么,”无双微笑说。司机老学憨笑“她管不着我。”帮他把塑料袋里的饭菜都拿出来后走了。 无双取下手腕上的表,去洗手间洗了个手, 出来,打开饭盒菜盒这才吃上口暖和饭。 这也不是无双第一次在宫里过夜了,从前因为仪文的缘故,这深宫如同她的娘家。仪文过世后,无双因职务跟这宫室又分不开来。无所谓缘分吧,心里话无双并不喜欢紫阳宫。 因为每次来这里,他都觉得自己身上会缠上个大毛怪一样,叫自己极不自在。这不是说鬼话,说得是实话。 说说些“怪异举动”吧: 那年宁玉还小, 死命哭,非要他表姐仪文买巧克力,仪文终于买了巧克力,宁玉哭得更厉害了,因为仪文打开包装自己把巧克力当着宁玉面吃光了。他也不示弱,接着欺负这孩子。那年仰德殿那边装了宫里第一台电梯,他和宁玉同挤一个电梯,宁玉是掉了啥东西吧,蹲下去去捡,就跟他膝盖高不了多少,找东西嘛那脑袋就在下边顶着他辟谷眼,无双忍不住放了一个缓慢的不响的臭屁,他感觉宁玉手一直死命推他辟谷,但是死活推不开……上头,无双笑得特得逞。……你知道,这在宫外,这是无双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事! 无双偶尔想,其实,可能在他懂事之前,甚至在他出生之前,这大毛怪就在了,它是老天派来卧底的,只是一进入这乌七八糟的深宫,它就彻底放肆了! 不过无双偶尔又想,它成熟得比其他人身体里的大毛怪可能又晚。高中之前,他看书、上学、睡觉,食蔬食饮水,三年不窥园,很少差别之心,事物只有品类之分,没有贵贱之分,比如,那时候,他知道运动鞋和凉鞋是有区别的,但是他不知道运动鞋还有耐克和双星的区别。那时候,在京城分明的四季里,他用同样的心情听见白杨树在四季里不同的声音,他很幸福。 无双偶尔也好奇,它在我身体的什么地方,脑子里、心里、血液里?它的作息和我不同,我醒的时候,它或许睡着,我睡着了,特别是在宫里入睡,它冒出来的机会多些,于是他常常梦见开会,全部迟到,全部手机没电或者找不到联系人,全部从梦里惊醒…… 从这些梦,无双知道,它长歪着,像一个盆景,貌似完整,其实残缺,貌似美丽,其实拧巴。它干扰着自己的幸福。但是,无双又不反感它,甚至叫它记住:我一直会调戏你的!不知道在将来无尽的岁月里,是你死还是我活、是同归于尽还是相安无事。他隐约感到,自己如果能彻底灭了它,他就在另一个层次,离佛不远了…… 想着这大毛怪,吃得有些入神了, 捻菜时一转眼,发觉盘窝在他辟谷边的小子牛醒了,也不吭声也不眨眼,望着他刚才放在床一边的手表发呆。模样也是有意思,脸蛋儿红润润的,小嘴巴红润润的,暖和地儿才睡醒咩。 子牛现在其实脑袋空白,倒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状态,很舒服,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担心,就冲着他表上两个大字“上海”发呆,想着:质量好些的商品都是上海生产的,连奶糖都是,上海大白兔的最好。她就不明白了,大白兔产奶么,为什么奶糖不叫大白牛,偏叫大白兔呢?…… “肚子饿了么,”无双身子也没动,只扭头垂着眼问她, 子牛点头,不过又说“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谢谢。” 无双微笑,“不是我救了你,是你同学爸爸的同事们,下水把你抬了起来。其实那水沟也不深,只是你惊吓过度,爬不起来了。” “那黄皮子要吃了我,” “它不敢,”无双扒了口饭,“你是小天使,” 你是小天使……这一听得了!子牛一下腾起来!有翅膀的话,她真能做到花枝乱颤翅膀的毛都能被她抖掉! “谁说的!!”她惊恐的,身子立起来了,可也像马上要摇摇欲坠,坠入深渊…… 无双这才侧身,因为一手拿筷一手拿饭也不好扶她,只得伸出做扶住状,“哎,开玩笑的,刚才你稀里糊涂一直念叨你是天使它不敢吃你……” 你再看小子牛,才好玩儿,那就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后悔死了! 也是臊得没法,或者,急迫想转移注意力,她忽然伸手就抢过他手里的筷子和饭使劲儿往嘴里扒拉,像饿了千年的饿鬼, 无双就是宽容温和地笑,双手妥下来,“慢点,来,夹点菜吃。”也没多手,看着小子牛跪在他身边狼吞虎咽, 她打了个嗝,又阿且一个喷嚏,饭喷得到处都是,子牛开始眼睛红,丢脸丢大发了,又刚才以为暴露秘密心有余悸,终于还是掉了金豆豆, 无双笑得小丫头娇气,遂这才伸过手去,“没事,你就是受惊过度,身体都好,慢点吃,我去给你打些热水。” 子牛哽咽地点点头,内心里其实很无助。 4.76 吃完饭,气氛变得静默起来,毕竟不熟,也没啥好聊的了。 无双还是关怀地说了句,“宫里落锁了,今晚就在这休息一宿吧,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去。” 子牛乖巧点点头,背过身去窝一坨。 她醒了再坐在床边就不合适了,无双坐到对面小沙发上,一时也睡不着,继续翻看手机。 各有各的心思吧。 无双再次觉得不自在,这鬼宫里大毛怪来得突袭突袭的, 无双有个习惯,夜跑, 每晚睡前都得围着家院子小跑几圈,这也是他释放压力的方式。 从前像这样不得已在宫里过夜,他也会围着宫墙跑上一圈,大约二十四公里。 无双喜欢跑步,总想着,火星去不了,南极、北极、珠穆朗玛峰山脚下,各跑一个马拉松。 《绅士的准则》里说:“男人要在三十岁时和二十七八流的小明星发生毫无意义的兴关系,四十岁时和活着的传奇左爱,这样才能体面地进入四十岁。”这些都是腐朽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见识,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都能做到的是,四十岁的时候,每周长跑三次,每次十公里,每周和一生挚爱上床三次,每次三个高超,用这些“三”怀念回不来的三十岁。 当然,现在他没有“一生挚爱”,这项省了,唯有跑步来维持这个“三”了。 子牛还睡得着那也是见鬼了,她刚才呼呼神睡了那长时间,加之又才吃完饭,肯定也是眼睛大睁想心思。 她的心思冒险些,也纠结些。 这是在宫里呢,翀心的作品在宫里呢…… 五花八门的想法充斥着她吃饱喝足的脑子,甚至想着要是这时候翅膀回来了,我就一拳头打晕那男的,然后悄然飞走,在这宫廷里誓要找到翀心的爱作……可这想也是放屁,就算她翅膀现在回来了,她敢飞看官们今年必定横财大发! 这只是想想,打发时间罢了,可是她又不甘心,于是想了个最实际的:求助这男的。这是最好的时机了,就看他愿不愿意帮忙了……所以子牛现在主要纠结的,是该怎么跟他开这个口。 于是她变得又浮躁起来,频繁翻身,姿势倒是一直呈虾米状窝着。 无双注意到了,本不想插话,可见她像个泥鳅就是不得安宁,问了句“睡不着?” 哎哟,这下为子牛撕开了话茬儿,她一下坐起来,“能求你个事儿么,”小子牛已经“卸妆”了,那盈盈大眼配上无敌肌肤,啾啾可爱得能叫任何人心发软, 无双心本来就够柔软的了,无所谓被她影响不影响,这是无一的宝贝儿,奶奶也喜欢她,无双大半也把她当家里人了。“你说,” 子牛遂将翀心那刺绣的事儿说了一遍,“她一直拿不回来作品很着急,” “宫里一直没给她通知么,” “就颁了个一等奖的奖状,可人家一等奖的都拿回作品了,她的就没下文了。”子牛还是蛮贼的,这会儿“装傻”貌似就搞不清楚作品去向,她当然不能把宁玉出卖了,这小天使秘密多着呢,总不能捅破这个再弥补那个,千疮百孔的,她自己也忙不过来呀。 无双听了大概就清楚这作品多半“留档”了,不过宫里历来规矩大程序冗杂,也有可能这幅作品还在“待选”阶段,所以迟迟没有发下去“去处”。子牛这个朋友也算独特一个了,常人哪个不巴不得自己的作品留在宫里,这样迟迟不发下文心里还默着高兴呢,生怕最后还是把作品发了回来。她倒好,一心要回去…… “好,我知道了,明儿就帮你问问。”无双干脆允了,子牛可高兴了,连连感谢,这才又乖乖窝回床上,还是睡不着咩,反正心上是喜滋滋的。 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有人敲门, “谁,” 只听得门外,“计主任,我是四宜书屋的张纯,容先生听说您今天逗留在宫里,请您过去一趟。” “哦,”无双已经起了身,去开门,态度很尊敬地“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门外是位很干净的老者。说他干净是虽年纪大,也只眼角尾纹磊磊,但面堂肌肤十分细软。声音柔软,面相也柔软,笑着的,眼睛眯着,很和蔼亲切。 老者一点头,仪态典雅也干净,转身离开了。 无双轻轻合上门,走到沙发边拿起外套边穿上,对病床上也坐了起来的子牛说,“我出去有些事,你好好休息。” 哪知小子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下来,“把我也带去好么,这里我怕……”这是实话,她才受过惊吓,就眼前这个是熟悉的,一旦他离开,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晚上,小子牛是怕。 虽然有地暖,可她还光着脚,钻出被窝就只穿着一身病号服,且那就是一副他走哪儿她就跟哪儿……无双想想是挺麻烦,他现在去见的不是别人,是容玉叶!且不说这是他老丈人,就这宫里,哪怕现在去见元首,无双都没这谨慎几分的……他刚想直接就说“不方便,你还是在这里休息,外边有医生护士,如果你害怕我叫一个护士姐姐进来陪你……”子牛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连连摇头,“不不,我很听话的,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坐着,……”这还叫听话?哎,无双真没跟这种娇娃娃样儿的人物打过交道,这会儿知道那时候还“教导”无一对女孩子要温柔,看来自己还真是没遭遇过,说话不腰疼…… 没办法,带着吧,谁叫她是无一的宝贝,奶奶又喜欢的不得了……给她拿进来一件军大衣,棉袜子,大棉靴子,围巾,反正裹得严实,小姑娘这时候笑了,眼睛里有小星星,都在眨呀眨地说“谢谢你,你真好”, 好吧, 经验表明,凡被小天使划上“你真好”标签的,哪个有好下场? 嗯, 无双之后可不仅仅用“懊悔”来形容了,带她此一去,好似自己一辈子都陷入万劫不复…… 4.77 四宜书屋是容玉叶的居所。 四宜,是他祖父末代帝皇容易回忆录《四宜人生》中重要的主旨,即一命二运,三读书四养生。 一命。容易那时候还没dna这词儿,但意思差不多了,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生来就没有平等过。很大程度上,人的智商、情商、身体机能在出生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后天努力有用,但是先天先于后天、先天大于后天。夸张点说,猪八戒再勤奋也变不成孙悟空,孙悟空再修行也变不成唐僧。 二运。运即时机。白起、吴起等名将如果生在太平世,开个养鸡场或者寿司料理店,每天杀杀鸡、宰宰鱼。柳永、李贺如果生在战时,当个没出息的列兵,在开小差的路上被抓回来。 三读书。天分好要读书,天分不好更要读书。不过想想如今,还有多少人每天看书的时间多过看手机的时间? 四养生。一到三都有,如果没有好身体,也是空。养生不是信中医,不是吃斋念佛,是起居有度、饮食有节,是该睡觉的时候能倒头就睡着。 容玉叶受着祖父的韬晦在这四宜书屋住了快一辈子,也快活成个老神仙了。 张纯是这宫里最后一个太监,一小儿净身服侍玉叶,玉叶也教他读书识字儿,也成了个脑袋丰富的人儿了。 张纯给那香炉里的山茄子添了些料后,盖上炉盖,袅袅青烟扶摇直上,好闻也姿态动人。 “老主儿,他一会儿就来。” 从“幼主儿”到“老主儿”,这称呼更替,也代表着岁月的流逝,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直至现在的晚年,没离他一步。 “嗯。” 玉叶正在刻蜡纸。 这里说的蜡纸不是包装纸,而是一种过去专门用来刻字印刷的特殊纸。这种纸拿在手中涩涩油油、半软不硬的,上面印有暗格,让你在刻字时可以横平竖直地有个参照。 如今想印几份文件输入电脑指令,打印机就会打印几份。过去没有这么方便,两三份文件可以用复写纸抄写,如果五份以上,就必须刻蜡纸油印了。蜡纸放在一个硬纸盒里,取出垫上专用钢板,用专用的“钢笔”一笔一划地半写半刻字。玉叶会使用电脑,但是还是习惯使用蜡纸,这是个细致活儿,也考验耐心,轻重都不行:轻了刻不透蜡印不清楚;重了蜡纸会被刻破,蜡纸破了就不能印刷,前功尽弃。 不多会儿,玉叶听见外头有动静。这宫里静,宫里人都练出跟猫一样的耳朵,一丁点动响都敏感。 “李爷爷,这是子牛,我家无一的朋友,今天和她同学来北宫门那头的图书馆帮忙,结果落了水,我给救了,这才宫里落了锁没出去。她一个人在那里怕,我就给带来了,麻烦您照看下。”宫里人都叫李纯“李爷爷”。 “好的好的,姑娘,这边火炉子烧得旺,来这儿坐。” “谢谢李爷爷。” 无双进来,“老主儿,”仪文过世后,无双就改了口,没再叫父亲,跟着李纯喊他了。 灯下刻蜡纸的玉叶穿着长及脚踝的灰斜襟棉袍,戴着圆框的细边眼镜,六十来岁的人了,眉目有神,皮肤也很好,这都是老神仙活法儿的结果。 最引人瞩目的,他眉心正中有个红点儿。这可是容氏王朝的“王气”之痣!也是诡谲哦,他家只有嫡脉一系男孩儿才有,旁支或女孩儿都没有,嗯,出了轨的杂中更不提,绝对没有。所以历史上容氏举政,血统这方面最不会存疑有疏漏。 也有史学家称这个红点儿是“温柔痣”,因为但凡容氏王朝再残暴的君主,面相上因有了这颗痣,都叫他看上去柔艳许多。也有人猜测会不会越残暴他的“红点儿”就越艳,血腥太重撒……当然,这是无从考证的,毕竟正史没有这方面记载,曾经的帝王画像,你看着他们每个人正中的红点都是朱砂红,没有浓淡之分。 玉叶朝他招招手,“我见你今儿留在了宫里,就喊你过来帮个手。” 无双赶紧地过来,熟练搭起手,可还是赶忙解释,“是因着无一一个同学……”玉叶点点头,“我都听到了,你今天在正好,我手腕子有点酸,你帮着往下刻吧。”无双遂接了手。 这个刻蜡纸就怕错,错一小笔还可以融蜡修改,错多了就必须重写。蜡纸刻笔还写不了连笔字,基本上都要写正楷。说起这叫玉叶放心腾出手挪给他人的,还真只有无双了,他刻得一笔好字,规规矩矩,尤其印刷出来时特美,内容有时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且说里头人在专心刻字, 外头子牛可无聊了。 那眉清目秀的“老爷爷”也出去了。喊他“爷爷”,可子牛感觉也就四十来岁。但李纯确实过六十了。 这屋子里头四面都被她瞧五六遍了, 谁进到这神秘的地界儿没点激动好奇心的,小天使也不例外,可是抵不住就这么大点儿瞅上个半小时之久啊, 屋子里暖和是暖和,但是再价值连城的古朴物件,也吸引不了一个活泼爱动的孩子,何况她现在一点瞌睡都没有,反倒劲儿最大,给她干点儿力气活最好。 也坐不住了,起身那里摸摸,这里再细瞧瞧, 脱去棉大衣的子牛还是一身病号服,宽松得很,也就看不出来她里头什么也没穿。 这里头唯一能叫她“手欠”去动动的,只有檀木龙纹花架上立着的个四角香炉了, 子牛伸手拎起小龙头的盖子,香味扑鼻,真好闻呐…… 一时,竟有些似梦似幻了,好醉人, 而且,愈闻还愈闻不够, 齁巴巴心的小子牛一点不多想,从一旁香料袋子里又舀了一大勺放进香炉里,哎哟,那个仙仙欲飘……却,突然,不好! 子牛看见香炉子里有一对黑翅膀在扑腾! 越扑腾越欢! 子牛这个时候,眼睛红滴滴的,身子软的像骨头都碎了, 但是, 她依旧似有个坚定的信念:不行,我不是眼睛花了,我得叫人也看看,这里头是有一对黑翅膀! “你看!!” 她抱着香炉子往里冲了! 4.78 这炉子里的香叫山茄子。 是一种兜木香药。据《本草纲目》载:“武帝时,西国进返魂香。内传云,西海聚窟州有返魂树,状如枫、柏,花、叶香闻百里。采其根于釜中煮取汁,炼之如漆,乃香成也。其名有六,曰返魂、惊精、顺生、振灵、马精、却死。凡有疫死者,烧豆许戴之再活,故日返魂。” 又据张华博物志云:“武帝时,西域月氏国,度弱水贡此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值长安大疫,西使请烧一枚辟之,宫中病者闻之即起,香闻百里,数日不歇。疫死未三日者,藏之皆活,乃返生神药也。”李时珍评论道:“此说虽涉诡怪,然理外之事,容或有之,未可指为谬也。” 好吧,看清楚没,这是自武帝时番外而来的“迷魂香药”,能叫时疫患者起死回生! 玉叶看来,这世上,物理之外,还真有些鬼怪神学不得忽慢。 也是他年少被逐出宫到桂北山区劳改,亦听得生产队社员传说,邻队一个叫秦久富的老头,魔法极为了得。他到谁家作客,主人要有好酒好菜藏在碗柜里不肯拿出招待他,他便不动声色地坐在桌旁施展魔法,那好酒好菜就一齐滚出碗柜,令主人难堪。 又传云,他勾引姑娘的手段亦了得,他只要看上谁,或者想整治哪个姑娘,只须站在几丈远的地方,念一阵佛咒,那姑娘就会像着魔般地跟着他走,他叫她干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办,从不违抗。还有的说,他懂得祖传迷魂秘方,这种魔幻般的香气,向某人身上吹,某人或昏死、或起死回生,全由他随心所欲……由于这秦老头的传闻甚多,从宏卫兵,到大队的贫下中农、武装民兵,都想揪斗他而不敢近他身,从而他无所顾忌,逍遥散慢得很,没谁敢管。 那时玉叶极机灵,用另一种软法子收买他,接近他,与他交朋友,倒也见识到他不少手艺。但是,他的祖传魔法,尤其是迷魂香秘方,始终不肯透露一丝一毫内幕。但是,这糟老头子毕竟有许多弱点,终被玉叶钻了空子,探得其中些许奥秘。 他那一系列的作为,无非掌握了祖传医药秘方,这种秘方就算在当今,也只极少数人谙知而已。不过其实也蛮简单,他采用几种奇香的、麻醉的、致幻的草药配方,提炼出精妙的药品,并研细为粉末备存,用时随时取一些药粉吹向人身上,或者弄进人的嘴从而使人产生幻觉,甚至被迷昏假死。当然,他的迷魂药并无民间传说的那样神奇、诡秘。他的这副秘方里,有多种药草配制,一旦去掉那令人致幻麻醉的几味药,便又可以发挥起死回生的妙用。 玉叶年少深谙这些方子后,经常炮制解闷儿,后来为此也招过灾受过重大打击,遂戒了这个爱好。但是,这些诡谲东西玩上身轻易还全离不开了,之后几十年,玉叶仅调制少许用在自己的屋子里,少量的山茄子简直是“精力神器”,它十分有益血脉循环,叫人神清气爽,这也是玉叶养生的一味神方。 但,剂量很重要,每日适用多少,只有他自己及张纯知晓。 你知道平常又有谁轻易进得这四宜书屋内室来,也是张纯再“老眼识人”也逃不了小子牛的“天使气质”,初见即如此放心把她一人留在了屋里。好了,闯祸了,子牛这“手欠”一加了剂量……天地尽毁的气势! 和子牛一起冲进来的,还有这致命的迷魂香! 玉叶熟悉这玩意儿,清醒前尚还有“大事不好”的瞬间反应,他努力狠砸下手中本端着的茶杯,最主要是想用尖锐的杯屑哪怕划破出一点伤口,叫疼痛保持清醒……可是,这是命呢,还是运呢,茶杯根本就没摔碎…… 更不提根本不熟悉这玩意儿的无双了,他甚至连疑惑为何老主儿会突然砸下茶杯的时间都没有,一阵刺心刺魂的异香就如猛兽直冲他鼻息,顺着活血瞬间占满这个大脑…… 余下,就是禽瘦才能如此无顾忌无节制干的事儿了, 如龙卷风般的不可描述。 其实,如果有“世外之眼”, 俯视此时发生的这难以描述一幕, 你会蓦然发现!犹如一双异常华美的超强大黑翅膀在猛烈地往子牛背骨里钻!! 子牛愈是切死的欢鱼,他们钻得越深切,好似往里扎根要种进去一样! 人眼里见到的秽浊, 佛眼,上帝之眼,一切天外之眼,见到的,可能是另一般景象, 就像某些抽象画, 一个少女被一个虚幻的野兽占有, 代表欲望,强权,控制欲,甚至自由…… 纵情的幻觉里,每个人见到的也不一样。 玉叶见到了宝座上的自己,不是凡人的帝皇,是佛。他绝不是癫和尚癞道人,破履烂袈裟,度牒也没有,游戏红尘,不干不净。他是大师,需要被阐释、被放进药罐子里熬成济世利人的汤,正如有人注定成佛,宝相庄严,注定受十方香火,有巍峨庙宇、金珠玉帛配他。 无双终于见到了自己身体里的那只大毛怪。出人意料的,它竟然十分乖顺。它平静得像它的世界没有权力和意志甚至竟然没有爱欲。这不是乌托邦或黄托邦,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这是无托邦是大荒山青埂峰是空空道人拍手唱——只有清朗的声音,空空中回荡着玩味着这平等这寂静的花腔,遥遥传来,便是红尘游戏,众生倾听,然后各忙各的去…… 子牛呢, 她在畅快地喝好酒, 物超所值的红酒,一百块喝到“水果炸弹”,三百块喝到“动物荷尔蒙”,八百块喝到“内裤味道”,也有上万块的拉菲、拉图、木桐、玛歌……她痛快畅饮,身后一双豪美到神佛都膜拜的轻轻扇动着的黑翅,浮在半空中,像逍遥子,畅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4.79 子牛身上好暖和哦, 这种暖和可不比在空调间里的暖和,不硬吹热风,而是慢慢做热交换和热辐射,暖得非常柔和。就好像她身旁有两股炉火,从脆冷的屋外进来,把千斤厚的棉衣一脱,一屁股坐在炉火旁边的马扎上,面对炉火,似拥抱一个终于有机会可以拥抱的女神,伸出双臂、敞开胸怀,但是又不能又不敢抱紧,哪怕不抱紧,很快身心也感到非常温暖。然后,倒转身,腰板挺直,让炉火女神再温暖自己的后背、后腿和辟谷。 实际,她在这里陶醉,那身子就跟泥鳅一样拱啊扭啊,早把两个难堪的人物给臊得…… 但是人家们到底都是人物,很快能平静下来,接受这个事实。 张纯给老主儿捡来暖袍裹着,手都在抖。是了,他再进来发现小丫头不见,看见掀开的香炉盖儿,更看见敞开的香料盒,哎哟那个心中大叫不妙!结果冲进来一看,老脸给臊得哦……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哟…… 无双默着脸,三观尽毁,但是内心却像个孩子倔强地痛骂:大毛怪,你终于给我作孽了!! 他起身背过脸整理好自己的衣物, 听见身后张纯颤颤巍巍地说,“这是山茄子,威力可大,你们都是中了幻术中了毒了……” 无双清醒后看见小子牛红滟滟指尖上的粉末难道没猜出个大概?他像个孩子边系皮带边回头,“那刚才我们也在幻术里,没发生了?” 这时候听见老主儿开了口,“你要觉着没发生就没发生。” 无双明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你们的世界圆滑,能达成共识,可明明白白的,一个鲜恁恁光六六的小子牛就躺在中间,那身上佛看了都红脸的痕迹,叫,没发生? 谁给她穿衣服,这还不是只有你无双去做。 无双唯有又默着脸捡起她从里到外的衣裳,心里mmb个够哟:宫里怎么点这样的香?今儿算看透了,他这前老丈人是不是也太邪性?好,最要骂惨的,还是他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小祸害带来了?还做了这样遭雷劈的事儿! 无双因为晓得自己身体里住着个大毛怪,人格也是分裂得厉害,你看他平常斯文甚至娟秀得老亲王一样,内心有时候澎湃得实际叛逆至极! 怎么做到的?脸上毫无表情,不悲不喜;手上如常给她穿衣,包括指骨擦着她的小肚肚;内心,骂得呀,狗血淋头! 偏不齐,一直炉火旁翩然的小子牛这时候愣被盘醒了。 才好玩儿,她一开始就似个小婴儿眼睛迷糊迷糊地望着他,后来他给她扣扣子,这扫到她如尖尖了,子牛一激灵,才似彻底清醒,大睁着眼一下跳起来!……这时候你见识到这就是青春活力了,她那弹跳力,健壮的腿,螳螂似得。 当然她脑子还是糊的, 但是,这已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资深鬼混者, 这种气息, 这种尬得臊得人全身血液恨不能喷出来的气氛……她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当没发生过,还没和她商量,和她“达成共识”啊, 这个单纯的祸害“哇”一声哭出来,直喊“毁了毁了!你们把我毁了!”其实这只是小子牛缓解尴尬的方式,她必须得有个“态度”啊,因为依她平常“解臊”的方式就是跑,但是你看看眼下,她一声单薄还没完全扣好春光大半外泄的装束,外头冷得又鬼哭狼嚎的,她往哪儿跑!唯有哭喊跳脚,这就叫,狗逼急了跳墙。 无双双手妥下,站那儿看着她。心想,你还不是毁了我,你哭什么,你个要死的祸害! 玉叶只觉得太闹了,吵得他头疼,吵得他直摇头, “无双,”他喊了声, 无双简直想暴露心性骂句“妈的”了, 还是忍住了, 走过来一把抱住她,……嗯,还是暴露出来一点,他一项“绅士”到可怕,别说女人,就连孩子,老人,除了他奶,那个他会主动近身,还这样抱……无双只在她耳朵边呢出一句,小子牛像上了发条的,立即安静,怔怔开始望向那个披着灰色棉袍被张爷爷服侍着的人,不久,又怔怔问,“真的,他比元首还厉害?” 无双简直忍得很过分了,他抱着她往玉叶老主儿跟前又走了一步,“你自己问他呀,” 子牛就是别扭还抽噎, 玉叶仰起头,实在也是没办法,想快点赶走这个能叫他一辈子想起来都烦躁的小东西,“她到底要什么,”仅求她快说快走, 子牛委屈不得了的,又哽咽又噘嘴巴地终于开口,“我朋友翀心上次来宫里……”看来她是准备长篇大论的,玉叶和无双都没心情再听她啰嗦,无双接了嘴,“一幅刺绣作品,……”长篇大论被他浓缩精华几句明了,玉叶一听就知道他指的哪幅,计算心里也嘀咕怎么是这样一幅自己好容易看中的,但是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点点头,“给她。” 子牛这才消停, 无双把她抱出来,这时候的抱可粗鲁许多,像夹着个小宠物,子牛还在哭,无双实在忍不住了,默默揪她一下,她身子一扭,哭得更伤心。 单手又捡起来她的军大衣,自己是棉大衣也不顾穿,无双一路就这么包着抱着她走回医院。棉大衣整个从她头上搭下来,进来了人家也没发现他到底杠个啥。 这一路啊, 无双憋屈极了! 无妄之灾,无妄之臊!他真的是个极其洁身自好的人,容仪文爱他要死,一生近他身也屈指可数。妻子逝后,他全靠跑步发泄,生活极有规律品质,过得好极了。 可今天, 不仅脏得不可言,被迷魂香所害,还跟那老主儿一起……无双忽然想吐, 所以一进屋来,他把小子牛往床上一抛,人就跑进卫生间吐去了, 待摔得七晕八素的小子牛会过来他在干什么,那股子血直往上冲的头脑风暴,他吐什么!他恶心什么!他还比她更不得了了?见鬼了! 4.80 这种“暴击”,其实小子牛幼年时也经历过。 扎着冲天辫的小子牛在楼下花圃里种小花, 突然来了两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黑奶狗, 二话不说就朝她扑来! 小奶狗简直把小子牛当奶油冰淇淋了,暴风骤雨似得舔啊……小子牛穿着格子背带裤,在花圃里滚,身上都是泥,脸上都是小奶狗们的口水,冲天辫在清风中颤巍巍…… 回到家,小子牛边大哭边跟舅舅告状, 舅舅一边给她擦洗一边说,“那是它们喜欢你,” 小子牛哭着“不”拖特长的音,“这才不是喜欢,他们可得意了,尾巴摇得特别欢!”舅舅都笑起来,个小精怪,观察还挺仔细。她就是心不甘,没战胜小奶狗的“突袭”,有时候小天使才凶猛,她要搞赢了小奶狗,估计会揪着他们脖子拎回来给舅舅邀功! 同理, 这回根本上也属于她没搞赢。 老的嫌弃她,恨不得赶紧把她赶走求清静,二话不说答应了她的要求把她打发走了。 小的呢,还嫌弃得她吐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在家楼下,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她纵是有再多的羞臊怨怒,向谁诉? 不由又想起怎么会出现这样荒唐的事情, 子牛是懂史的,晓得从古至今这宫里就没几个干净事干净人,怪力乱神的好多。 据记载,宫里最后一个“宫佛”,也就是宫里养的大和尚叫神秀, 神秀有很多长项,首先他长得很漂亮,很惹女的喜欢,他一开讲的时候,好多宫妇都去听,明恋暗恋的特别多,据说弄到手的也多,不管“级别”了;而且对经书特别熟悉,讲得头头是道,想想巧舌如簧,是不是更吸引人?而且他还有很多复杂关系:特有钱,给皇庙捐的钱最多;他跟前朝封疆大吏的关系也非常好,比如说他跟后来共和的首领张月忠关系就很不一般。他身上,实际体现了现在许多当官的特性:会搞关系,会搞钱。 而关于神秀最广泛的传说是: 如今的元首夫人,心经,是神秀与末代皇室一个公主的私生女…… 好吧,子牛这一想一发愣的,又漫无边际的,等她回神,洗手间吐的那位竟然还没出来! 子牛这下烦了,她也要上厕所呀, 下了床,磨磨蹭蹭走到洗手间外, 里头也没声儿,……他不会睡着了吧, 子牛捻手捻脚走过去推开门, 坐在马桶盖子上的无双抬起似也沉重的眼,……真的,你要跟无双亲近,不,无比无比亲近后,才会觉察,无双有时候是个何其颓废的男人,特别冷酷无情,特别自私自利,也特别幼稚霸道,他的“双面人格”总被刻意掩饰得十分好,一旦了解,真叫人透心儿凉的震惊! 看他一身尚未除尽的荡浪气以及刚吐过后的虚脱无力,叫人看上去堕落的哦……子牛有点怕,不敢直接说她也想上厕所,只得先假吗去捞一应俱全的牙具洗牙一般,想着,我也进来了,你总该出去回避了吧。 但他没走, 他就那么抬着他沉重的眼看她,不冷不热,说不出的平静,却叫人被看得心毛毛的, “你和无一做过么,”他突然问, 正在挤牙膏的子牛手一颤,牙膏挤好多出来, 不得不老实摇摇头, 他似乎轻轻点点头, “他要和你做怎么办,” 子牛把这一大坨牙膏塞进嘴巴里开始左右刷,目视着镜子,又摇头,也流下了眼泪。子牛是聪慧的,她明白他问这是什么意思,挺侮辱人的,也足够的自私:你和我上过床了,如果还和我弟弟搅合在一起……搞清楚,他绝不是“萌生占有欲”的意思,我碰过的女人我弟弟也不能碰,不是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把她当污浊物一样看待了,为了保护弟弟,她不能再和无一来往了…… 他双手慢慢交握一处,停了一会儿,“你还想在京里上学么,” 子牛争气地一吸鼻子,此时此刻,她也被恶心到了,加快了刷牙,不再流泪,不叫自己再哭,起码在他跟前永远不能再哭! 漱了嘴巴,子牛也没用毛巾,而是一抬手就用自己的袖子抹了嘴巴, 很清楚地说, “我再也不想来京城了,我会有办法叫无一对我断了念头,也请你保证这京城里的一切再不会打搅我,我们可以死生不复相见。” 小女孩子,誓言是下得狠点,可足以说明她多厌恶这一切,急于摆脱这一切…… 无双望着她,似乎还在探寻她眸子里的真假, 叫他不及防的是,子牛这时候“直白清澈的厌恶”威力这样大,好久好久好久,他都忘不了这个小姑娘这一刻留给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讨厌你和这一切…… 无双最后点了点头, “我保证。” …… 也是传说啊, 神秀有个小徒弟,叫明星, 明星在10岁的时候长了满脸的痘痘,被他的家里送到了神秀的出家地东月寺,后来庙里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帮他治痘痘,一开始说是阳盛,后来又说是阴虚,最后终于把他的痘痘弄掉了。 但是过了十年之后,当他见到一个绝世美女的时候,他的痘痘又长出来了。那个痘痘就像北斗星,在唇下和下巴上4颗像北斗的底,左脸斜着三颗,眉上还有一颗,真跟北极星一样了。 子牛觉得这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它的象征意义是什么呢?因为寺庙是一个很扼杀人性的场所,它有很多戒律,但是人性是一个很顽强的东西。比如说一个人在十来岁的时候为什么长痘痘?那正是人的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后你把他送到庙里,让他这个东西受到很大的压抑,各种各样的压抑,精神气儿就跟痘痘一样消失了。 但一有机会,这个东西又会复活,当明星见到美女的时候,痘痘又长出来了,因为他的心是没有死的,他的精气神儿是没有死的。 子牛把这趟“京城之旅”就看做自己成长过程里的“抑制痘痘”过程吧,那个鬼怪魔诡的宫廷就是个“大寺庙”,叫人疯魔压抑不喜欢! 可她的心不死, 她的精气神儿永存, 她就要继续蓬勃地“长痘痘”! 只是, 再不踏进这糟糕的京城一步了! 4.81 子牛回来一周了,感觉老家的空气都是甜的。 家里这边这几天也冷,但是不似北方的干燥。太阳出来了,午后还有些暖烘烘的意思。周末,隔壁王教授家的小外孙姑娘学骑自行车,叫子牛教教她。 咱们现在一说学车肯定是学开汽车,过去那就是学骑自行车了。学车这事能看出每个人的性格,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般小学三四年级就把车学会了,一有机会就缠着大人要车骑;老实一点的孩子上了中学才学骑车,而且小心翼翼的,摔一下就自己心疼自己半天。这么看子牛介于其间,她学车很早,但是也怕摔,一摔也心疼自己老半天。 过去的自行车是分男女的,男车有直杠大梁,女车没有,28女车前有一道弧形弯梁,26女车则是直的,所以女车前面没法带人。那时男孩骑女车会被同学耻笑,尤其上中学之后,大梁上带人不仅亲密还显牛逼。 王教授家这小外孙女逗逗是个“土肥圆”的小霸王,她非要使她姥爷那老式28学,子牛跟逗逗平常关系好,也依她。 与其说她教逗逗,不如一大一小女娃娃一起挑战28。 学自行车多数人先学滑行。其实单侧滑行比骑车还难,滑行时车必须略微右倾,否则轻了滑不成,过了则人仰马翻摔个狗吃屎。那小男孩们儿骑28大男车,滑行一旦有门儿,马上就掏裆骑。掏裆骑车现在很少见了,跟耍杂技有一拼! 子牛小时候学车时没敢学滑行,那时候舅舅给她买了个很漂亮的小女车,她腿长,先上车站定,再慢慢试着前行,没多久就会了。可一直不会滑行上车,过去骑车有程序,必定是先滑行后骗腿再上车,十分潇洒。不会滑行上车有些糊弄人,子牛就趁没人时苦练,练到后来可以左手扶把、右手扶座,潇洒上车;甚至还可以双手扶把,不借用脚蹬子,飞身上车咯,匪气得很呢。当然,这些都基于她的小女车上。 一大一小就在楼下叽叽喳喳掰弄28掰弄自己,别看逗逗“土肥圆”,平衡感超好,两个人都会掏裆骑了。 逗逗骑的时候,子牛就后面跟着跑。子牛的头发又长长些了,披散着,箍个小蝴蝶结发卡。那结实健康的大长腿,少女无敌的青春气息呀! 子牛骑的时候,逗逗跟在后面跑,一边跑胆大的小土肥圆还试图攀爬到后座, 逗逗不叫还好了,她个小肥墩儿都已经爬上后座坐稳了,可惜就这么胜利一叫,“哈哈,我上来了!”子牛一侧头,吓得,龙头一没把稳,啪叽,两只小鬼摔得狗吃屎! 逗逗手磕破了,哇哇哭啊,子牛左手小指头也压青了,可顾不上,忙去哄逗逗, 逗逗忽然不哭了,直吸鼻子,泪汪汪的眼睛只盯着眼前毛绒绒的金黄小鸡仔! 只见,一只黑皮手套上放着一只小鸡仔递到她面前,温柔地声音,“不哭,它就给你了。” 逗逗两手去捧,还委屈地哽咽着“我不哭了。”小鸡仔顺利挪到她手心里,逗逗不多会儿就笑了。 可是, 他怀里的大宝宝还噘着嘴呢。 宁玉凑她耳朵边呼着热气地呢喃,“你别翘气,一会儿我再给你买个大鸡仔。” 按子牛的作法,她应该立即把他推一旁,跳起来“再也不想见你了!”可是,实在不舍得啊……她和他冷战这么长时间,哪天不盼着他打电话来先认错儿,即使这回来一个星期了,你知道子牛得多大的克制不去找他,特别是她在京里受了那样大的刺激和委屈…… 哎哟,看看她就是最会心疼自己的,一想到京里的糟心事,又忍不住流眼泪, “哎,小肥妞儿看着你呢,”宁玉把她抱更紧,不住亲吻她的耳旁,这么久没见,也想啊…… 子牛心里想“快起身,拉起逗逗就走,把他那啥劳什子小鸡仔摔地上!”可是她忍心那毛绒绒也圆滚滚的小鸡仔么,她舍得他么……最后只有没用地侧头抽泣更厉害,眼看要哭出声儿了,宁玉把她抱起来,子牛又忙叫“逗逗!”用她操心小土肥圆么,逗逗早已欢心不已地两手捧着小鸡仔跑上楼去了。 宁玉抱着她边亲边快步走向了自己的车,这一上车哟,子牛算来了劲儿,哇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扳,打他捶他,宁玉干脆把她压在了座椅上,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蛋儿狠劲亲了下去,渐渐子牛捶他变成有一下没一下,那种惯性的亲昵加上她多想他呀,不过回应里依旧带着小子牛特有的娇怨…… 宁玉在她哽咽的呼吸旁说了好多话,小子牛也终于开口一句一句痛诉“他的无情”, “其实我觉得你这次表现得最好,真沉得住气啊,看看最后不是把我给熬来了,” 子牛狠劲揪他的脸,“你要给我打电话!你那天碰到翀心后就该给我打电话!” 宁玉挨着她的脸蛋儿摩挲,“你只顾你,占想的半年祭谁管,你家燕晚只会一个指令下来,啥事不是我去办,……不过燕晚也担心你又伤心,蛮好,这段时间你少缠我,我办了多少事儿……” 子牛这才怔住了, 接着,又开始哭,不过这是悔过的泪水,她紧紧抱着他的颈窝儿,哭着说“是我不好,我把占想的半年祭都忘了,我怎么这么坏呀……”主要她还想起了正是占想半年祭,燕晚又散心在外,宁玉忙里忙外时,她在京里被人欺负了,侮辱了……越发不敢跟他提起。心事重重的小子牛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宁玉呢,以为是一提起占想,果然她又过不得,忙哄,“燕晚就想那个日子在京里的海月寺给占想做个法事,他去不了,就委托我去筹备。已经都安排好了,下个周末,我带你去。别哭了,占想明白你的心……” 子牛一听,欲言又止,她才回来一周发誓不进京了的啊! 但是,那是为了占想啊……子牛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个“不”字了。 4.82 在京里的经历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九中的顶级学习资源还是叫小子牛进步很大,瞧瞧她这一回来就参加二中的调考,竟然考进了全年级前五十名!足够小天使一扫前段阴霾,欢颜重来。 舅舅也很高兴,奖励她做了小冰棍。 冰棍的名字质朴,现在都叫雪糕了,听着就小资就矫情。冰棍的灵魂在冰,尤其在酷暑难耐的夏天,一根冰棍带有的凉爽不光是生理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那年月,全社会没有空调,赶上夏天三伏,室内与室外一样热,甚至室内更热,苦夏一词就是这么来的,今天这词都废了,没听人再说过。 小时候都是舅舅在家给她做冰棍吃。外头红果冰棍三分钱,小豆冰棍五分钱,牛奶冰棍也五分钱,最好的是鸳鸯冰棍,也叫双棒,一毛钱。这些舅舅都会自己做,特别是红果冰棍,由于低糖又很硬,不像牛奶小豆这类很甜的冰棍三两口就咬碎下肚,小子牛都愿意吮吸,含在嘴里感受冰凉,感受那一丝丝的红果酸甜。 冰棍啊,大都是大人与孩子沟通的媒介,学习好了奖励冰棍,帮助做家务奖励冰棍。现在子牛考得棒棒哒,舅舅还像小时候一样奖励她冰棒,子牛将那根硬梆梆的冰棍放入口中,然后,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车里, 副驾上子牛就抱着个保温桶,虽穿着毛衣可还在唆冰棒。 开车的宁玉瞅她一眼,“吃就吃,别唆这大声好吧,” 子牛的心情确实比前几日好许多,都有点飘啦,你知道二中前五十名意味什么,清大北大稳进的节奏啊!子牛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了。 她就故意唆大声,还脑袋晃啊晃的,嘚瑟样儿, 宁玉抬手狠点她脑袋一下,“再唆,老子现在就办了你!”是的,唆的声音太暧昧了, 子牛笑嘻嘻伸过头去亲他,小嘴巴冰嗦嗦的,宁玉吼她“开车呢,又不想要命了是吧,”子牛非亲他嘴巴一下,再坐好,“我舅舅做的冰棍可好吃了。”又骄傲又小气的,宁玉要吃她还不给呢,当然宁玉才不稀得她那小孩儿玩意儿。 宁玉笑笑,“要不,一会儿咱两玩玩冰火两重天,” 子牛扭头瞪他, 宁玉又狠狠点她一下,“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看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子牛把保温桶收好,里头还有几根,她还要带到寺里再吃。 她这个周末能出来肯定又是宁玉从二中这头扯了由头,周五下午他们就出发了,先要去白鹿原一趟。 白鹿原这些年太有名了,虚构的文学作品让真实存在的地方出了大名,白鹿原算一个。白鹿原是西北地区的一种独特地貌,称之“塬”,特指黄土高原因年代久远冲刷形成的高地,呈台状,四边陡,顶上平,白鹿原就是离西安仅几十公里的最具文化特征的塬,因汉文帝灞陵位于塬上,故白鹿原亦称灞陵原。 陈忠实先生用了六年时间写就长篇巨著《白鹿原》,获茅盾文学奖。子牛在九中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还提到过,他与陈先生见面聊过天。陈先生中年之时已是一副饱经沧桑的脸,抽烟似乎是他最大的嗜好,一根接一根是他的生活状态;那些年,文学至高无上,陕西作家群挟陕西方言之利,倚陕西文化之势,大有席卷文坛之意,说到此,语文老师还感慨今日再无此景,当年陕军东征的壮观不复存在…… 他们去白鹿原是请一位和燕晚交好的法师。 这位法师,子牛见过,占想刚过世,他就被从白鹿原接来单独为占想超度。当时,子牛还记得燕晚抱着她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年轻的时候“法师”是个罕用之词,除玄一法师外,我还真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法师。记得二十余年前,去魏老圣陶先生府上,其长孙魏三午拿出一幅玄一法师的墨宝让我们欣赏,“如梦如幻”四字让我对玄一法师肃然起敬,这幅作品尺寸不大,字写得不见丝毫烟火气,让观者隔空可以看见玄一法师染翰时的气定神闲。 看得出来,这位玄一法师和燕晚有多年的渊源交情了。 路上,子牛也听宁玉介绍了一下这位玄一法师, 据说他家世显赫,剃度为僧后,潜心律学,实践躬行。其生活一改昔日贵公子旧习,自奉俭薄,严守“过午不食”戒条,若弟子触犯戒条,玄一则惩戒自己,至弟子觉悟。他曾撰写一副字联:戒是无上菩提本,佛为一切智慧灯。至今还悬挂在大紫阳宫“全寿堂”内。 一提紫阳宫,子牛就沉默不言了。这是个极让她膈应的地方…… 玄一的住处很简朴,西北黄沙多,他一个回字型小庙院落昏黄背景下更显寂寥。 叫人吃惊的是,车开上坡后,远远就看见玄一法师立在小寺庙的门庭下,两手拢在灰色的厚棉布斜襟佛袍袖子里,宁静地守候着,好像知道他们要来。 子牛随宁玉下了车,两人至法师所站台阶下,双手合十行了礼, 法师回了礼,礼貌请他们进庙, 路上,子牛听宁玉问起“您知道我们要来?是习先生给您支信儿了吧。” 法师摇摇头,“京里有口谕来。” 宁玉遂点点头,不再问。 他们在小庙里直歇脚了半个小时左右,法师不同他们一车,又说是宫里会有人来接。宁玉子牛先行离开了。 子牛心惊肉跳! 宫里宫里……她听不得! 为了不吓自己,她决定直接问,“老说宫里,谁呀。” 宁玉也没往多了想,只当她好奇,“元首夫人,心经。” “心经。她的名字好别致。”子牛这才安下心,不过还是有点走神,嘟囔了这句, “听说她是宫里的老和尚神秀和琦玉公主的私生女。心经,心经,人心各有一本经,莫念坏咯。” 宁玉说得神情也有些虚渺不可测。 子牛倒全没在意,她也有她的“心经”哦。 4.83 子牛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摩挲着一只玉鸟望着那古老纱窗外发呆。 这只玉鸟是占想留给她的。 占想很迷古玉,一迷十几年,他曾说,如果阳寿允许,估计还会再迷很多年,直到老天叫他去另一维空间。他说,开始喜欢古玉的时候,没动大脑,似乎凭简单的直觉就立刻从后脚跟到头顶心爱上了这类温润、滑腻、灵性盈盈的半透明的石头,仿佛在根根觉醒期,凭简单的直觉就立刻从后脚跟到头顶心迷恋上了她这么个温润、滑腻、灵性盈盈的半透明的姑娘。 子牛不由又想起无一, 他说过他对古玉也感兴趣, 不过他是个纯理科生,喜欢古玉一段时间之后,理科生的毛病开始犯了,开始思考这种喜欢背后的动机、需求、激素、基因密码。最后,发现爱玉非常符合他自私完美主义的天性。 不知咋的,子牛这一比较,觉着占想和无一竟有许多相同点: 他们都极聪明,有一颗强大到混蛋的心,不怕承受失去,不惧苦恼,混世魔王一般,又格外清醒地活在这个世上…… 正想着, 听到外头一阵躁动, 子牛此时坐在做法事的“天王宝殿”一侧垂下来的黄纱帘子隔出来的小暖阁里。 谁来了? 是了,还来了不少人呢,宁玉也换上了一身青朴长袍站在灵牌一侧接待来客。都是京城大员,穿得都朴素,递上拜帖,在灵牌前双手合十,也不叫“拜”吧,这叫“愿”,愿占想安息。 暖阁里本念经的两个小和尚都爬到门边摞着往外偷瞧,小声嘀咕,“是心经来了么,”“是吧,不能直接喊她名讳,她现在是元首夫人……” 小子牛也好奇了,也爬过去到另一侧门边往外偷看, 阵势是好大, 好像一下这座大庙里所有的和尚都出来了,这绝不是因为她是元首夫人,更像她是……活菩萨一样。之后子牛才听宁玉讲,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心经在佛教界地位甚高!她的身份为元首解决了许多政治不能解决的问题。宗教,许多国家,即使在天朝内,也是很顽固神秘的一块儿,哪朝哪代都不说完全啃得下来。 可惜,只看到她的背影。叫子牛吃惊的是,像少女,哪里是外传的也有四十好几的年纪? 元首夫人亲自来拜祭一位晚辈,自然是不同寻常,当然,肯定跟占想本人没多大关系。燕晚啊,只因他是燕晚的独子。这些高官来聚,尤见燕晚也足够不同寻常…… 心经来,逗留时间倒不长, 不是她范儿大,也不是她没这个时间精力,反倒,看架势,她甚至还想自己是占想亲人一般驻留目视法事全程的, 可惜,好像有什么事通知到她这儿,她匆匆离开,……当时,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一件多么叫人震惊的事,更不谈子牛。如果她此时此刻得知,不仅会心碎,更会为刚儿她才联想到的一些事而惊震,甚至惊吓吧。 子牛得知无一走了是她从京里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一她返校这天。 也是冥冥中吧,子牛从京里做法事回来那只玉鸟就没离手,一直放在里头毛衣的荷包里。 或许这场由玄一主导的法事颠覆了子牛对佛家的一些认识,烟熏火燎里见识到一些和她本身气质相同的纯真美好,手里这只也被玄一渡法过的玉鸟,也得了子牛的钟爱。 特别是,当阳光从那薄薄的纱窗洒进来时,那只玉鸟就安静地待在她的蒲团边,它可以比拟一切美好的事物,二百九十四卷《资治通鉴》所用的所有汉语似乎也无法尽述子牛那一刻的心境,好像那一刹那,如果她把那只玉鸟抓过来摔碎,她就成佛了……实际,子牛是万不舍得的,在那一刹那,她找了根结实的黄绳子,穿过玉鸟翅膀上面古老的打眼儿,把玉鸟牢牢拴在了她毛衣口袋里。 周一,她依旧穿的这件毛衣上的学。 升旗时,手悄悄穿过校服棉外套伸进毛衣口袋握住了它, 第一节课听讲时,手悄悄穿过校服棉外套伸进毛衣口袋握住了它, 第二节课考试时,手悄悄穿过校服棉外套伸进毛衣口袋握住了它, 第二节课下,她和翀心边笑着下楼去操场跑操,手,都穿过校服棉外套伸进毛衣口袋握着它, 神器一般。 却在广播里呼叫她的名字,让她立即前往校长室……子牛错愕,翀心着急,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紧急地呼叫她,你知道,从没有这样的事!突然用响彻全校的大喇叭召唤她,立即去校长室!直到,子牛跑来了校长室,见到两位身穿军装的男人,一人严肃地抬起一手似急切这时就要带走她……子牛心里当然害怕,但是在场的校长书计包括她的班主任都向她保证,子牛,不怕,你去你去,你舅舅那儿我们会为你解释……可没有人跟她解释呀,直到她被两个军人像犯人一样,嗯,又想宝贝一样真如扶老佛爷一样虚扶上了车,开不多久,就又换乘了直升机,是军用直升机,其中一人才以沉痛的口吻告知她…… 好吧,此时子牛没有握住那只神器玉鸟, 因为根本就没有力气了, 这个人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 同样的局面, 两次重演,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被匆匆带到占想的身边,人们告诉她,占想不行了, 这一次,又是如此, 他们告诉她, 无一不行了, 最后, 只想见见她。 但是, 占想等到了她, 无一,没有。 子牛就在这种完全不知被什么情绪压制着,一滴泪流不出来,眼睛都不眨地,呆滞着,直升机降落后,甚至是无双亲自上来抱住她一路跑着奔向病房…… 还是没赶上, 无一没等到她, 在他们踏进icu前一刻,仪器“滴——”长音,辞世了…… 无双抱着子牛明显,人呆怔在了原地。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啊。 4.84 无双松开了她,步履沉痛地走向病床,留下小子牛一人站在门外,裹足不前,她害怕啊…… 说实话,她和无一的感情自然没有和占想深,但是,这毕竟是条人命,又如此年少,还这样突然,如何不叫人心碎。 他从欺负她开始,渐渐地关爱,喜爱,溺爱,这些,子牛怎会没有感觉;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一个如此优秀的医学天才。子牛的心碎,除了他对自己的好,也有无尽地怜惜,他的人生还没有展开啊…… 此一刻,子牛内心的澎湃无法言说,唯有泪流成河,那种悲伤……见者都不禁感同身受地潸然泪下。她站在门前,注视着病床那头的少年,为一个美好生命离世倾注了最大的慈悲之心与怜爱之情。 同时,子牛也害怕。 占想离世时诡异的场景,她怕她一靠近无一也会出现。她害怕这些人的离世和自己有关,即使是命中注定,即使他们或许非人类…… 无双立在床边,眼睛红了。 他没有办法和奶奶交代, 没有办法和地底下的叔叔交代。 别看他平常做些事很荒唐大胆,无一的思想实际很成熟, 他曾经跟自己说:“我习惯以八十岁阳寿作为人生规划的基本预期。过了四十岁,就会过了人生的前半程,后面是广义的余生。孔圣人号称四十不惑,我希望待我四十时体会那什么‘不惑’,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大事儿上明白,小事儿上糊涂就可以了。” 他才十七! 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没走到! 无双实在不能想下去,他侧低下头合上眼使劲儿地吞咽下莫大的悲痛,却依旧鼻酸眼润,他唯一的弟弟啊,就这么已经走了么…… “哥,我知道这一生你比我过得艰难,你必须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但是我还是唯愿你过得舒坦些,轻松些。你的四十岁也不远了,或许这前半生你目标明确,朝着山顶,心中充满期待,骑虎驱龙,披荆斩棘,全是向上的力量。但四十之后,人生的后半程,还是把脚步放慢些吧,就好像花开全满之后,月亮全圆之后,该下山了,无论怎么界定,那个山脚一定在等着我们所有人,那个肉体无法避免的终点比上山时看得真切得多。” 无双看向他的手, 被机器夹着的指尖还拳握着一团纸, 无双知道那是什么, 子牛离开前给他写得一封信。 子牛说她会用她的方式离开他,果然,这是个很通透的姑娘,一封信,她只写了数行字,愣是叫无一在她走后没有再去纠缠她,却,把她真正永远记在了心里。 那天,无一独自回家来,奶奶问他子牛呢, 无一当时很平静,“走了,回老家了。” 奶奶都起了身,“怎么……” 无一坐到饭桌旁,平静地拿起碗筷,“她不喜欢我。” 这个回答实在……叫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安慰起。 奶奶叹口气,慢慢坐下,“虽可遇不可求,但是一切也得随缘。” 无一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封信也是刚才无双得知无一出事赶来医院,从无一荷包里找到的, 那时候口吐鲜血的无一还有意识,模糊里见到他拿出了那封信,他铆劲儿抬起手要抓过去,无双立即给他了,他口里喃着“我想见她”…… 无双回头看向门边, 小子牛还怯怯站在那里, 无双抬起左手朝她招招, 子牛慢慢移动脚步走了过来, 不敢不走过来, 此时无双的气质……颓废黑暗地一塌糊涂,又带有极堕落的美丽,那种强大的气场甚至诱惑的魅力,迫使你必须走向他! 小子牛又不自觉手悄悄穿过校服棉外套伸进毛衣口袋握住了那只玉鸟, 无双也没在乎她怪异的举动,待她走近,单手环住了她的腰侧,然后带到身前,稍俯身,对床上躺着的还带着各种急救仪器的弟弟,轻说, “子牛来了,她说她信上说的话错了,”此时,他已经两手箍在了她腰上,不觉使上了力,“是不是,子牛,”根本也没看她。 小子牛能咋办,她唯有哭,更用力地捏紧了荷包里的玉鸟,小声吭了声,“嗯,” “跟他重新说几句话,快,无一肯定还在这儿,他听得到,”又晃了晃她, 子牛吸了吸鼻子,哽咽着, “你可以看到我其它的样子。” 因为那封信里,她写道: “你我三观不同,心不会一同去。 你为什么中意我现在的样子?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 你见过我其它的样子吗?可我不想叫你看到。 就此别过。两相不欠,各自欢喜。 与其仇恨,不如记忆里永恒,才有来世与不朽。” 无双又掐了掐她的腰, “别过么?” 子牛摇头,“不别过。” “仇恨么?” “不仇恨。” “都能有来世与不朽么?” “都能有来世与不朽。” 实际,子牛说得真诚,她确实想说给无一听,哪怕能告慰他一点点。她还不禁仰头望了望那白茫茫的四周……却!子牛惊顿在那里! 她赶紧转头看无双,看他看见没有, 显然,无双依旧执著望着弟弟,他看不见, 子牛看见了, 无一身后一双稚嫩的黑翅缓缓扇动,单腿弓起,面朝着她微笑着往上飞去, 临近墙顶时, 突然一阵极耀眼的金色光芒,他消失在光圈里……子牛似乎就看懂了他的表情,仿佛完成了自己的某种使命,他离开了…… 而就在无一消逝的刹那,本还似握着那团信的无一的手指,松开了, 而无双更加环抱紧了怀里的子牛, 好像, 从此,再也不会放开, 她身上,寄托着弟弟的一切, 包括弟弟的今生今世,来世,与不朽。 奶奶来了, 不出所料, 奶奶抱着无一哭到了天亮, 小子牛是见不得这个场景的,也跟着哭,虽然她内心里早已再次接受了这诡异的一切,但是,小天使呀,慈悲心大发呀,她为人世里的悲欢离合伤心。 奶奶后来就变成抱着她哭, 无双就没有再安慰了,哭哭也好,老人家的情绪不得到彻底宣泄,反倒会有损她的健康和情绪。 他留下一对儿哭得泪人儿的老小,冷静去持办无一的后事了。 4.85 无一死于一场医疗事故。 临床试验时,不料发生致命细菌泄露,无一作为当场主导人遭受最严重的感染。这种致命菌毒只在高温下发作,常温无害。 是的,给占想做法事那日,元首夫人得信匆忙离开,也是为了这场事故。 这是世人皆知的,心经本身是个优秀的外科大夫,于是卫教科文这些方面元首夫人多有关注。这不是一次小事故,它发生在国内顶级医科大学同仁大学一个国家级实验室,且,感染最重的,是计无双的弟弟。 无一的死受到如此关注,除了他的身世,跟他本身创造的奇迹也不无关系。他确实是近五十年来少有的医学天才,几乎无师自通,小小年纪,他已经开始在同仁大学主持的“首发试验”中担任“独立负责人”。所以这样看来,他被哈佛医学院提前录取真也不算什么了。 只能说天妒英才,无不感慨可惜。 无一后事其间,子牛一直没有露面,无双把她安排得极好。 这几天小子牛动不动就哭,实在也是不能再在那种离别的场景里多待了。再说,她的学业也不能耽误呀。 幸亏她一直是以“交换生”的身份在九中就读,即使前段时间回到二中,随便找什么理由都能把这段“回校”解释过去。反正看无双的意思,小子牛还是得回九中来读,且,是必须回九中来读。 是的,无双看来是不得放开她了。 很简单,奶奶需要她。他也需要她。 如今,子牛似乎成了无一留在这个世上给亲人唯一的念想,奶奶抱着她就是抱着无一,而无双觉得,把子牛培养成才,就是延续了弟弟的人生之路。 于是乎,无双开始尤其重视子牛的学业,看看他的办公桌,竟然有一半堆上来了子牛从上高三以来的成绩资料统计及试卷——包罗她在二中及九中所有调考试卷,全从当地考试院教育局用“加急密档”字样调了来! 是了,到了无双这里,想让子牛上哪个大学不是易如反掌,但是,无双不想玩这个假。无一从小到大的学业没叫他操一分钱心,全是真学实才。同理,他也期望子牛能真学实才,凭自己的能力考上理想大学。但是,这把成绩仔细一翻阅啊……无双伤了脑筋,她就没个准儿的,跟坐过山车的,一会儿冲好高,一会儿考得啊无双都忍不住骂娘,这个小脑袋咋这粗心,全是简单题大把大把丢分!——这可不是跟无一一样不叫人操心的孩子啊…… 子牛回九中读书了,无双也将她从从前的宿舍搬了出来,跟自己住在那间简朴的四合小院里。只要有空,他亲自接她上下学,亲自督促她的学习,检查作业,检查背书,负责听写,给她补课;只要有空,对,无双可以推掉一切无关紧要的应酬,赶回来督促她学习,检查作业,检查背书,负责听写,给她补课……小子牛被看得死死的。 显然,这是她受不了的。 从小到大,就算舅舅再严格要求她,也没有像现下,舅舅基本上还是给了她可控的自由,多半还是属于“放养”。 而现在啊……她有点喘不过气了。主要是无双有时候也是着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就吼她不用心,不动脑筋;又太追求完美,在他那里她只有满分才及格,错一点,比如单词听写,哪怕错一个都得罚抄一百遍——这种“精英化无缺点”式教育实在是太过“狼性”,小天使怎么适应得了? 说来也怪不得无双,那是他和弟弟生来优秀,好似天生就有无师自通又吃得了苦克难的基因,但是,基本上他们这个阶层,从古至今教育孩子,哪个不是“狼性”教育! 千万别被国内某些媒体讲的“故事”蒙蔽了,什么有钱家的孩子们没有作业,没有考试,童年只有一个任务:玩! 怎么可能! 这些富贵孩子们当真躺着就赢了? 现在啊,都是底层的孩子才有岁月静好;中产呢,负重前行;而顶级家族里的孩子们,从出生起就在争分夺秒狼弑虎杀地淘汰赛了…… 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爆发。着实这天子牛的爆发,得叫无双反思一下近段的教育方式了。 子牛这天来例假了,本来就小肚子涨不舒服,又考了一下午,脑袋都考糊涂了。 平常啊,她还不想他来接自己放学,因为一上车,他就开始问学习,问得子牛心里发慌。 但是,今天她这么不舒服,多希望他来接,反倒,他有事没来,子牛也是埋怨,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总来。 捂着肚子回了家, 如今这小四合院儿是这么个安排, 她住东屋,原是无双的住处,无双把它腾出来给她住,里头书房、卧室、洗手间一应俱全。无双住西屋,是个单屋,也有独立卫生间,但是比东屋小许多。无双把东屋书房里的书全搬到西屋来,基本上就把这间屋子堆满了,那书房腾出来给她做了个学习室,俨然就是给她拼高考用的,暖气、熏香、光线全调到最佳。 子牛一回来书包往地上一丢,人就倒在床上合眼歪着。不过小天使到底还是怕他,只歇了会儿,又拖着书包去学习室做作业。 哎,说怕,这怕里头难道没点小天使的慈悲心么, 你说她哪儿真怕过谁,真怕她躲啊, 这次,她全然接受了,他叫她怎样就怎样,还不是看在无一的份上,还有奶奶,如果她这份乖巧能叫这家人稍微缓解悲伤,子牛自觉也值得。再说她也知好歹,他这样严格要求自己,也是为她好,她没必要为此跟他对着干。就是——太严了——小子牛噘嘴巴,难道叫她考个全国第一吗。 还捂着肚子,子牛单手做着卷子。 无双赶回来,手里还端着一小锅鸡汤, 掀帘进来就看见小子牛坐姿懒散有一下没一下地做卷子, 无双当即蹙上眉头,“坐起来,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么写字眼睛不好,人学习首先要有个精神头……” 子牛没瞧他,人是坐起来了,可,嘴巴也噘起来了。 4.86 无双现在就像个焦虑的家长,恐怕啊弟弟的死对他刺激太大,一般担大事的人有太多地方需要表现出“处变不惊”了,现在只有小子牛这里让他能撕个小口子,表现出情绪了。 他先打开小火炉,热上鸡汤。为了她一个人的量,无双特意在“和平官邸”订制了这种小火锅给她热鸡汤。 到暖气片旁把手搓热了再到她一边坐着看她做的作业,火气就冒上来了, 她在写作文,题目是讨论家乡的“味道”, 看看她写的, “说起对家乡的记忆,爷爷对当年站在街头迎着寒风吃着热乎乎的海蛎炸记忆犹新。他说,离开家乡16年再次踏上鹭岛,心情是忐忑的。‘不知道记忆中的美食会有怎样的改变。我对汉州美食的记忆可能90%都在思明区,但是直到今天中午,我心头的这块石头才落地了:还是当年的味道!’ 爷爷说,他很喜欢思明区的那些老巷子,尽管和从前相比有所变化,但是能被保留下来本身就很可贵。‘汉州的味道就像我刚吃到的油葱粿,是酸甜加一点咸。’汉州是一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但是有意思的是,汉州人在吃的方面并不包容甚至是有点“顽固”,当然“顽固”是需要资本的,需要文化底蕴的支撑’。 对于这些美味的小吃,爷爷从不苛刻。他说‘口味本来就因人而异,不必特别强调哪一家最正宗,可能我觉得最正宗的也是改良过的。即使是街边不知名的小店,也未必就不好。’爷爷最爱的花生汤现在吃起来不像从前那么甜了,这种改变也许与饮食习惯或健康观念有关。传统的沙茶面有清淡的,也有重口味的,‘我相信该保留的终究会保留下来的,而那些消失的会有一点无奈,但也应该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他说,看到街头不少店家打出了“古早味”的招牌,说明商家对传统小吃有了传承意识,这很好。” 写得没问题呀, 但是无双还是忍不住教训,首先子牛一手捂着肚子——可外在看上去她就是懒散把手捂在毛衣里,歪趴在桌上吊儿郎当地写。这态度就不对! 其次,无双是见过小子牛文章的,她是写得出“我背诵最早和最熟的唐诗之一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舅舅天生酒精过敏,滴酒不沾,但是每到冷天,每到夜晚,每到想喝口小酒,我每每闭着眼听到舅舅像老猫一样爬起来,去照看那早已经不存在了的炉火”这样有意境字句的,再看看这篇过多的“他说”,平铺直述的,并没有“味道”可言呀…… “你用点心好吧,现在哪个不累,可贵在要有毅力,好一时不叫好,能每一篇文章,每一道题,都能好得经得起推敲,经得起次次为你竖大拇哥……” “我不要你竖大拇哥好吧!我就是没毅力好吧!”小子牛突然一下站起来!这下好,终于爆发了! 子牛一手还捂着肚子,气得哭, 一下还把无双搞怔着了。一直以来,这确实是个好孩子,说什么听什么,有时候是看着不耐烦显现,蹙蹙眉头,噘噘嘴,可该听进去的话还是听进去了。今儿这是…… “怎么了,我还说错了?”无双下意识说, 可这更刺激子牛,或许也是近段伤心过度,这次例假来得特别不顺利,一会儿下来好多,一会儿又憋着似得一点点挤, 子牛哭着扭头就往外走,无双一下拉住她,她使劲儿一甩,“子牛!”无双严厉喊,子牛跑出去,无双以为她就是闹脾气跑出去站站,哪知她是直接往大门跑要开门出去。无双也是好玩儿,叹了多大口气,一拍腿起身跑出去,就跟那所有不省心的家长跑出去拉住了他家这劫数,“怎么了?今儿这是怎么了?”哎哟,接下来就该无双变脸色了,这下拉住她小子牛可没反抗,人直接向后仰摊到他怀里,“子牛!”该你叫了吧,小子牛晕过去了! 打横抱起了就往屋子里快走,轻轻放躺在她床上,看子牛脸色卡白,也就这跑出去一会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咋就这白啦,看来是真病得不轻……无双也是有点慌,手摸她额头,还好,不烫。过去匆忙拿过她的外套包裹住就要抱着她出去开车准备去医院,却这时候子牛开始哼哼,“水,我想喝水。”好咧,人还有意识就好,无双赶紧去给她打水,眼睛都没个别处可放的,一直回头看她…… 嗯呢,小子牛头已经扭到面朝床里去, 眼睛睁开了,还是泪眼汪汪,但是,哪里就是晕了呢……哼,个小精怪,她就是故意的!不假装晕一下,他会这么着急? 听见他过来了,她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来,喝水,”无双这时候是挺着急,她的脸苍白假不了吧,子牛装也就装了个晕,不舒服那是实实在在, 把她半抱起来,喂了温水她喝,子牛眉头紧锁,喝了几口又别过嘴去,“到底怎么了,”听他低声说, 子牛抽泣着,“例假来了我本来就不舒服,” “难怪手老摸那儿,是肚子疼,”他手放到她小肚子上,子牛直点头,无限地委屈,“好了不哭了,你跟我说呀,刚才放学的时候就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你忙……”呸呸呸!她刚才可不是这么想的,这会儿就是装乖巧特意加重他的愧疚罢了, 好啦,下头她开始如愿了, 无双把她照顾得真跟公主一样, 暖和的杯子里坐着,还抱着个汤婆子,小肚子上煨着软软的小热水袋, 用鸡汤给她下面,里面还打了个荷包蛋,撒了葱花, 吃完了,她又想喝热巧克力。这要平常,无双是不得同意的,大晚上的吃什么甜食。可现在不特殊情况么,女孩子哪个来时,是得吃些甜食补充能量。亲自去附近的星巴克包了热乎乎的巧克力回来,还奖励了快小蛋糕。 这时呀,小劫数才不哭了,微微笑靠在暖融融的枕头上,跟个老佛爷样儿,看着无双忙进忙出,要这要那——她折磨人算第二,没人敢跟她争第一! 4.87 她也贼,病榻上完成的作业特别好,包括报的英语听写都是全对。这才惹得无双更放软口气撒, “来,你跟我说说心里话,是不是觉得我把你逼太紧了,” 小子牛手里捧着汤婆子,低下头,轻轻点点头,小嘴巴不由噘起来,委屈得咩, “那好,你先跟我说说你的志愿,想考哪个学校?” 子牛变成咬嘴唇了。处久了你会发现,她一咬,就说明有心思了。 还用说么,子牛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当警察,肯定是考警校呀。这个想法子牛从来没跟舅舅提起过,不过依舅舅一小对她的教导看,舅舅希望她尽可能一直读下去,读到博士最好。显然,警校就不是舅舅赞同的方向。 知道子牛有这个想法的,燕晚似乎也不赞同她干这行。宁玉呢,从前估计不在意,她考哪儿跟他关系不大,所以也放任她但也不主动参与;现在燕晚不在,宁玉估计也转变了想法,随燕晚。 如今,子牛想顺利实现心愿,若想寻求帮助,看来只有眼前的,无双了。而且,他位高权重,加上自己争气考,应该问题不大…… 子牛抬起头, 很正式的, “我想考警校。” 嗯,这还真是无双头回见她这么坚定的眼神,且,还释放出强烈的祈求感:你得支持我!就这个意思。 无双着实莞尔,想不到她是这么个志向,警察, 无双真的露出微笑了,“怎么这么个志向,” 子牛这时候很放松,她也弯开小玫瑰花唇,很纯真也很实在,“小时候就有英雄梦,到处宣传的都是‘警察叔叔’,就想当警察了。” “不是为了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啊,” “当然也有,可这些都是大方针了,我也没那大志向,有些事我做得了,有些事我确实无能为力。陈寅恪说过一番话我印象挺深刻,他说上个世纪50年代,因为体制的变化他的弟子蒋天枢对前途绝望,给他写信。陈寅恪回信讲了欧阳修修史的典故:五代时期,天朝经历了几百年巨大的混乱,宋朝开国以后,曾有人写过一部五代史,欧阳修觉得写得不好,他希望能正一代风气,使乱臣贼子惧,于是自己重写五代史。陈寅恪说,一个人通过一己之力就扭转了整个社会的风气,使腐败的风气变得淳正。他这话挺激励我的,我的力量小,但是我在做,做了就有一己之效。” 此时说话的子牛可不是个软妹子,有力量也有正气,这让无双当真刮目相看,激赏得很。看得出这孩子家教极好,娇气些,但是大是大非问题绝对拎得清,当真来了重压,她其实也扛得住。 无双点点头,“好,那就成全你。” 子牛一下盯着他,他说什么?成全——什么意思! 无双起身给她倒来温水递过去,子牛却没接,赶忙问,“怎么个成全法!” 看她急的, 无双微笑着坐下,水杯又抬抬,子牛接住他才缓缓说,“既然志向已经很明确了,现在当然就往那个方向努力了,不过不是仅仅考个警校,公安大学为什么不能考?既然立志做警察,就做个更有能量的警察。” 公安大学自然与普通警校有天壤之别。公安大学作为警务系统里的最高学府,绝大专业对口都是在职高级警察的进修学习;由高考招入的,跟招飞一样,招选条件极为苛刻,因为出来后这些孩子可能直接就是一级警员,这可比警校出来的少奋斗十年! 子牛还怔怔的, 她一心当警察,当真只研究过警校,至于这所高等学府,她还真没考虑过。一来从前子牛可没这“学霸的劲头”,考得上警校她就笑哈哈了;再,公安大学在京城,子牛肯定只考虑老家的学校。 这一说,子牛还没转过弯儿,因为这又涉及一个新问题:她并不想考来京城呀。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拒绝无双的“成全”就是,这丫头她有自己的小九九:考不考得上都不好说,现在谈考哪儿还远,只说有无双这样的“助力”她是不是会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呢!想想她都笑眯眯,无双的支持很得她心。 果然,无双也是说一不二,立即针对“她的理想”开始她的“专项”学习: 首先,考警察要体能。现在就不仅仅要学习好了,身体也要好。得亏小子牛结实,运动不在话下。不过无双还是给她加了量,每天早起陪她晨跑,晚上接她放学,也是开车后头跟一段儿,叫她跑跑,一方面训练体能,实际也是健康体魄。 再,子牛开始集中攻理科了。 这,就是子牛所不知的了。实际公安大学文理均招,子牛又是文科强,为什么要弃文学理呢? 因为, 公安大学是文理均招, 国防大最好的专业却只招理科生! 好了, 无双的真实心愿出来了:他实际是确定要培养子牛进国防大了!小子牛要考的,不是公安大学,而是正儿八经军队最高学府! 无双想,这也不违背子牛心愿呀:同样的英雄梦,军校可不比警校更有报国梦! 且这个结果也十分符合无双的心愿:子牛从军,前程更似锦。 倒不是无双瞧不起公安大学,主要是他已把子牛看做家里人,公安系统——因为燕晚的缘故,那块儿总是他的“法外之地”一般,水深,无法控制。他可不希望小子牛陷身如此混局。 好吧,无论如何,跟无双这一席谈后,小子牛的人生目标更明确了,生活态度也更积极。不过这小妞儿啊,是聪明,无双把她逼这紧的学习间隙,她还能写小说! 诶,真是见了鬼,她的小黄书还有人看中要给她出版了? 这叫子牛更是乐开花, 她写的小说本来根本就没流通,只私下给翀心等亲信玩伴传阅, 不想,给她一个好朋友的姐姐看了,她姐是干出版的,说能给她出版,好朋友赶紧通知了她,你说是不是该她嘚瑟! 4.88 这子牛啊,为什么非要写这类书? 这点,子牛是受到舅舅一个朋友的影响。 舅舅这个朋友叫卢小波,在香港,那就是个万事通。 99年元月底,他写完了他的首篇长篇小说《太那个》,电子版发给二十个朋友,然后自己开心过年喝酒去了。对于这二十个朋友,他叮嘱再三:别外传,告诉我读得有否生理反应,欢迎读后感、长短不限。 少不语,怪、力、乱、神。一年后他找舅舅喝酒,小子牛也在,他说《太那个》是他“少不语”三部曲的第一部,关于乱,关于神。 “嘿嘿,国内能量最大的书商都看了,说我这本二十年之内国内出不了,我就把它拿给我香港的书商,她看了,又看了,约我喝早茶,说,出,马上出,赶7月的香港书展。这老姐说,她不怕,她年纪大了,也不是被吓大的,尽快出。嘿嘿,”子牛最难忘的就是他这时常两句“嘿嘿”,狡黠又可爱, “喏,一上市,看看卖的有多好,机场书店见得到,和乔布斯的传记摆在一起,和各种政治谣言书摆在一起。九龙街上报刊摊儿上见得到,和10年风水运程书摆在一起,和《龙虎豹》等yy杂志摆在一起。收到几十篇关于《太那个》的书评,总字数远远多于《太那个》本身,有的说有生理反应,仿佛看《蒲团》、《瓶梅》,有的说没有生理反应,‘刚似乎有一点反应,小说就逼人思考人生,反应立刻停止了’,有的说看到了长安城,有的说看到了北京城,有的说体会到了佛法,想到《金刚经》、《圆觉经》,有的说我是末法魔王,应该千刀万剐。我想,《太那个》有了它自己的生命,仿佛一桶水从山头倾倒下去,在哪里接树、在哪里及泉、在哪里湮灭、在哪里蒸发,谁也不知道,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正是这番话对小子牛影响深远,当时她就把晓波当成了偶像,也细读了他那本《太那个》,不仅着迷,自己也是浮想联翩,于是孕育出了完整的思路,自己也要写一篇小说,取了个名儿《嘿嘿》。 《嘿嘿》被她这位朋友的姐姐评价,“好似一个人在湖边溜达,往湖里扔一块小石头,再往湖里扔一块小石头,看涟漪生成、荡开、消失,湖面似乎重新平静,身边妖风阵阵。”如何评价这个“评价”哩,嘿嘿,果然是小天使魔幻大脑,写出来的东西肯定够惊人、夺人眼球吧,否则这位姐姐如何跟晓波的香港经纪人一样,果断拍腿:出!马上出! 但是,真的跟晓波一个命运,国内出版是无望的,只能走海外。饶是这样,小天使也极其欢心鼓舞了,跟晓波一个命运她还开心些,晓波是她的偶像咩。 这几天,无双也明显感觉到了,她蛮高兴。搞得无双都有点摸不着脑壳了,子牛有天晚上甚至梦游!…… 这事儿得好好说道说道,因为这个晚上可把无双折腾得……从来没有的啊,第二天早上他竟然睡过头迟到了! 当晚,他本来给她搞生物题就弄得好晚。子牛的物理没话说,挺好;化学,其次。最操心的就是生物了,所以每天都得额外给她刷一套卷子。 把她弄清白了,洗了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睡了,无双才从她屋子里出来进自己的屋弄自己的事,看了好一会儿文件,才熄灯睡了。 可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熟,就听见外头“砰”好大一声动静,好像是关门声! 无双起身,撩开一边的窗户帘子往外头一看呀……赶紧掀被子穿裤子搭外套下床,小姑奶奶诶,她就穿那么身娃娃熊的软绒睡衣睡裤猫猫鞋出屋来了! “子牛!”无双推开门就喊,“上哪儿去!”因为那小姑奶奶已经打开外头的大门晃悠悠出去了, 无双赶紧追出去,这会儿是有点心里慌哩,因为按常理这孩子忒怕冷,就算这时候想偷摸出去,肯定得把她自己包地跟熊样儿,——无双反应快,判断出可能是梦游,所以才会更惊心撒,她咋有这毛病了? 这跑外头一看,更要命, 小子牛使劲儿往他停在路边的车顶上爬呀, 眼睛还闭着,分明就是梦游! 无双赶紧上去抱住她,子牛就挣,扳,还是嘤嘤地哭,无双听说过这梦游的人你不能太刺激她,惊醒了,容易给她落下梦魇、失眠等等,只得又松了手,“子牛,子牛,”还是小声地喊她,期望能正常地不惊吓她地把她喊醒。 可你一松手,小子牛又开始铆劲儿往车顶上爬,没办法,无双也是着急,干脆又抽抱起她,直接把她抱送到车顶, 这下在车顶上站稳的子牛高兴了, 她还插上了腰,睥睨天下的样儿,问,“我了不了得起!” 无双瞄着她, 她一跺脚,“我了不了得起!” 要不要死,她睡着了都这来事儿! “了不起。”无双叹口气说。 她又腰不晓得怎么嘚瑟地一扭,“我好看吗,” “好看,”无双打了个哈欠, “我成绩好么,” “好。” 就这么自我嘚瑟了几分钟吧,她哗啦一下,无双都没防备的,她一下软倒了下来,“诶!”得亏无双还是反应快,抬手接住了她。真不得消停地,她睡在他臂弯里跟刚才又是两个样儿,跟被窝里的一个样儿,暖暖美美的。无双只得又把她抱进她房送进被窝里,又把汤婆子挪她脚边儿,被子扎好,再回到自己屋上床睡觉。可这怎么再睡得着?怕她又跑出来嘚瑟呀! 无双第二天还特意咨询了宫里的医生,问这种梦游是不是跟压力大有关。医生说,极有可能,也跟平常的自卑有关,越自卑的人梦里就渴望自大。 无双陷入沉思,想着是不是还是得给她放松的时候。 却哪里又了解这精怪, 你把她逼得二十四小时学习,她也有趁上厕所的机会偷着玩的板眼, 所以子牛这梦游跟压力大、自卑毛线关系?她就是嘚瑟的,出小说了,嘚瑟得梦里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4.89 这人间嘚瑟不得咧。是要付出代价滴。 无双这些日子情绪很受点她影响,她不如意,无双就焦虑;她状态好点,无双就轻松些。 子牛也就那天梦游了一晚,后边儿都还好,可还是引起了无双的警惕,不是想着适当给她减压么。 说起来无双还是出过国留过洋回来的。他和宁玉不同,那时家中遭难,奶奶想方设法保他们弟兄两个都来不及,哪还有势力把他们往军队里送。一般,世家大族的嫡系孩子年幼都在大院长大,出生就是军人。所以在上流社会你得这么看,一直在部队才是正统,读的书多不多倒在其次了;反倒这些在国外即使读过天大的学问回来的,没有部队经历,依旧叫人心里瞧不起。所以这也是无双一心想叫子牛读军校的原因之一。 无双虽受到的西式完整教育,却,脑子里固化的老思想老做派。你从他住的房子就可以看出,处处陈旧。他过着简朴的生活,省吃俭用不是真节约个啥,骨子里就这种习惯,克己奉公。他亲手做木屐,一做还是一家子的,这是他的乐趣也是他的观念。所以,也就别指望他想给子牛放松会像燕晚宁玉那样,享尽荣华地吃喝玩乐,不,他觉着教子牛在家纳鞋底就是最大的放松了。 无双上次不是跟他奶奶还开玩笑说那外国商人卖鞋的事儿,是了,无双就这个观念:会过日子的人家,没有丢弃的东西。把不能再穿的衣裤,破床单被褥,凡是旧布都收拾起来,可以留着做鞋。做鞋先要打袼褙,把破布糊在一块木板上,一层叠加一层,直至有一毫米厚时才罢手,等完全干燥后揭下,按鞋样大小依次画好,剪裁成型,叠压在一起,开始纳底。 纳鞋底其实极富人情味,一手执锥子,一手操针,一扎一缝,拉得麻线铮铮作响。每一针过后必须将麻线在锥把上绕几圈用力勒紧,然后再纳下一针。技术高者,其鞋底针脚密布,十分富于节奏感,美不胜收。 今天实际是周末,但是高三得补课,无双还是天不亮就送她去上学了,不过只半天。回来后他先把纳鞋底的东西都准备好,又出去买菜准备午饭。无双做饭的手艺还行,清口小菜也得子牛味口,她特别喜欢吃他做的烧菜,譬如烧豆腐,即使无荤,却很入味。 看着快下课的点,他再开车去接她。 校园里传来铃声,无双把车内的暖气又调了调,高几度,子牛特别怕冷,每次跑进来都是“好冷好冷”,无双就说“教室有空调,车也有空调,就跑这几步路哪就冷这样。”她就顶嘴“那你下去走走。”无双只是浅笑不再跟她斗嘴。 学生大批走出来,要么成群结伴自己回家,要么家长都接走了,就是不见小子牛的身影。 无双轻蹙起眉头, 又等了会儿, 学生真的都走光了。 无双一直接送都只到门口,从他接送以来学校也没召开过家长会,他还没进过九中校门。 这下,无双走下车,慢慢走进去。 要理解他此一刻的心情,九中,是他心底一个痛楚之地。 无一在这里称王称霸,他不是不知,但是再霸道,无一也是凭自己的能力建立他的小王国,从来不叫自己操心。 无双也没有来给无一开过一次家长会,不是他爱惜自己的羽毛,好似自己有多高个地位不宜出席——你想想,怎么可能,无一的事就是他的大事,无一如果跟子牛一个样儿需要人照看,他必定会像现在照顾子牛一样照顾着弟弟。——无一太独立,不需要他参与他的人生,无双也尊重了他的选择。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无双是后悔的,后悔和弟弟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 他知道她在哪个班,顺着班牌指示来到这层楼, 有些教室还有学生在打扫清洁,无双想到或许子牛在做清洁,边这么想着,已经来到她班级门前, 是有几个孩子在做清洁,但是不见子牛, “您找谁,”一个男孩儿正在门口擦地,很有礼貌地问, “贾子牛。” “她第二节课就请假走了。” “哦,谢谢你。你们班主任还在吧,” “在,她的办公室在那边。”男孩儿又热心地指给他看, “谢谢。”无双也有礼地一点头,刚要向那边走去,男孩儿又叫住了他,“您是子牛的……”“嗯,家里人,有事么,”“子牛这几天是不是病了,精神很不好,下课也不见她下位活动活动,”“是有点感冒,谢谢你的关心。”“没事,应该的。” 无双走出来, 站定, 又回头看了眼那男孩儿,阳光恳切,他是真的关心子牛…… 无双来到老师办公室的门口,一个厚门帘子隔着,不好敲门,只有掀开门帘,却,立即就听到—— “这可怎么办,她是交换生,一时又联系不到她的家长……” “这孩子可能有点背景,来回几次上头好像也有关照,在京里谁在监护她,” “哦,有个电话号码,可刚打了几次都没接通。” 好像有学校领导,班主任,正在着急火燎的, 无双想起先前留给学校的联系方式是自己一助徐舒的电话号码,这两天正好徐舒被派出国公干了,因涉及国家机密,他们的私人手机都得固定时间收没,估计这会儿肯定是没接上的。 “是贾子牛出事了么,我是贾子牛的家长。”无双很严肃地立即出声, 办公室里的人都转过头来, 都不认识他, 遂也没有立即回应。 无双头回拿出了威严, “子牛现在在哪儿!” 无双无双,天生领袖气质一出来,真的在气势上就叫人不由臣服! “我们也是刚接到崇武分局的电话,说子牛涉嫌一起非法出版案被扣留了,学校已经过去人,可就是联系不到……” 无双已经转身离开了!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 4.90 这还真不止一起“非法出版案”这么简单:小子牛绝对被坑了。 长话短说这扎心的案子吧, 她朋友姐姐这边肯定是好心,可惜再跟海外那头洽谈时出野路子了。来了个渣男。一看作品写得这香艳,再一见小子牛嫩花花一朵,恶念头冲脑! 就说子牛也是嘚瑟过头,加之多信任朋友姐姐,被喊出来还傻呵呵以为人家是跟她谈稿子的事儿,结果被人下了药(朋友姐姐也被坑了,不过下得药不一样,人家就是安眠药,子牛可就是不得了的药)。该说幸运吧,正遇上崇武分局统一行动大检,把他们当嫖的卖的全逮了! 渣男聪明反被聪明误,拿出海外护照狡辩自己是生意人被朋友姐姐和子牛勾引,却不知他这“非法出版”早被我公安部门盯住,护照一拿出来,更叫自投罗网!又,警察从朋友姐姐包里翻出若干文稿及u盘,一下案件升了级——涉嫌“非法出版案”就是这么来的。 无双接到子牛其实没耽误多少时间,就是他往里走的时候,亲信跟在身边支吾,“人,被下了药……”声音很小,无双一下止步,回头望着那人,那人都弓着腰了,“一接到电话已经叫来医生瞧了!”声音都哆嗦着。 无双那脸是看不得的, 他的狠全被一层美好的纱蒙着,一旦露出来,刀刀毙命!要不这些年他爬得这样快? 进去时, 小子牛已经被单独“关照”在一间小屋子里,虽然还是个小审讯室,但是暖气开足,还给她端了热水在手边儿。 子牛当时趴在桌子上,一手好像捂着肚子。 “子牛,” 一听见他这一喊呀, 子牛抬起了泪蒙蒙的眼睛,马上又趴下去,好像呜咽得更剧烈了, 无双走过来弯腰就把她抱了起来,子牛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脸埋在颈项里一丁点儿不露出来,那泪水啊,就跟热滚滚的小河流一样辣烫烫地流入他的颈窝窝里…… 一路就这么像抱毛毛一样把她抱上自己的车。这会儿无双没有自己开车,他的司机老学赶来了。 上了车,也是抱着,子牛一直就这么呜呜地哭, 无双轻轻拍拍她,身子微前倾合上了与前头驾驶室的隔挡, 这才靠向椅背,边还轻轻抚她背,边侧头看她,“是哪里不舒服么,” 好一会儿,小子牛点点头,微也向后挪点,这才叫他看见哭红透透儿的眼睛鼻子小嘴巴,抽噎着要说话又说不出来,都冒小泡泡了, 无双又前倾身子从隔板里拿出纸巾盒就放在手边儿,抽出两张纸给她擦泪,“慢慢说,” 小子牛还两手紧紧捉着他的衣领,难受极了的样子可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无双刚要不逼她轻轻拍拍她后背抱她“我们去医院”——子牛忽然更一揪紧他衣领,低头额头撞他肩骨那儿,音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得,“汹杖……” 无双顿了下, 晓得是那药的威力,虽然之后来的医生及时处理过,不至叫子牛发青到不可收拾,但是毕竟还有余威, “杖,杖……”小子牛估计已经受不了了,一个“杖”字狠狠撞一下他肩胛骨,无双赶紧抬手掐住她下巴叫她别咬自己嘴巴,她那使劲儿得咬破咯!“住嘴,”说着,手已经开始界她外套扣子。 半边满月撑盛如旺知的小柚子。 子牛虽还在小声哭,却,望着他, 他抬眼看她一眼,咬住了它…… 女孩儿啊, 事实,确实是最接近美好的物种, 她们在某些时刻着实充满神性。她们每月体会众生皆苦,抬头望望星空、低头想想如意事就能体会到脱离地面的软美。珍惜这份软美吧,它们比山川和诗歌更加古老,更加有力量。 都有些入魔了。 子牛只觉自己如在黑海中激流勇进,背骨舒服得不断往里灌注坚实的力量,描绘出一双大羽翼的模样, 好像那年,她才小小的学龄前, 她和翀心一众小伙伴在江边扑腾玩水,叽叽喳喳吵死人,一些大人觉得烦,低声骂, 小子牛头上滴水站在石头上,用全部的肺泡儿喊了两句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一时,全部大人都被惊到了,再也不骂了。她跳进水里,和小伙伴们继续扑腾。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凡人通常会活几年,也不知道“水击三千里”出自《庄子》,她只是突然体会到诗歌的力量,以及自己这一嗓子的快活,久久的,充盈全身,好像自己能冲上天际!…… 是了,这一刻,和那一刻一模一样,会当击水三千里…… 知水源源不断流向他的喉咙, 也有魔力涌入无双的骨血一般,入了魔,成了蛊, 从来没有这样旺盛的精气神儿,以及软美的诗意与不舍, 那年,他也在学龄前,纽约最牛的私立幼儿所就在龙潭湖旁, 自然老师带小朋友们去龙潭湖游玩,她是个汹不太大,心有些拧巴的妇女,她说,等春暖花开了,到处都是春的景色,再去春游太没意思了,就在这一朵花还没开的时候,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发现春的信息。 他和小伙伴们却跑到了龙潭湖尾那个臭水沟的终点,走在凛冽的残冬的风里,鼻涕甩甩,小贼一样四处择摸春的信息,心里骂这个女自然老师。 天很快就要黑了,有似烟似雾的东西从臭水沟的尽头升起,让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变得生动起来,女自然老师问他们想到了什么,他心里想: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家吃饭呀?嘴上却说“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女老师当时就愣在那里!后来他想想,她个老美听得懂什么呀,可又一想,听不懂的话她后来叹个什么气,让他们回家去了,而且,后来对他奶奶说,我的文学书无双随便拿去看…… 和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一样,有着无穷的精气神,需求,软美的诗意,不舍。此时此刻,跟那时一模一样! 小子牛已然抽丝剥茧般的受不了了, 她在低泣,要…… 无双如溺水的人最后抱着一块浮木, “快了,快到家了……” 4.91 抱着她一闯进院门儿,也是好玩儿,无双顿了下,进谁的屋? 子牛像个醉酒的人就只知道不耐地催促“快……” 无双此时脑子里竟然还想着要给她留个“清净”的学习地儿,义无反顾向自己的屋走去…… 一会儿,就该她直喊着“慢”了。速度这玩意儿,真只有情热的人们知晓其中的密码了。 …… “子牛,还有作业没做完是吧,” 信他的邪吧!这样惊涛骇浪过后,她的学业一点没忘! 赖在床上的小子牛噘着嘴巴抠枕头,她想赖过去, 他轻轻拍她背,“前头犯的错儿还没说清楚呢,” 子牛一下把头扭过来,“不说清楚了!” 他支起头有一下没一下拍,“那就好好完成作业。” 子牛抬起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就今天不做作业不行,你明天给我去请个假……”他一把将她抱离被窝,“不行。”嘿嘿,你在老家撒个娇就都随你的愿,这里不行了,学业上,他绝不惯着你这! 啧啧,你看看这一天,小子牛也是惊天动地的一天了, 遇险——关局子里——回来要命的大折大腾——末了,还是和普通的一天没区别,还是在“灯下题海”里鏖战至深夜。 说来也奇怪,他两儿都还是越鏖越精神那种,那样翻筋覆斗命都像给对方了,听写刷题照样一个不落。 给她把被子又扎严实了,过来摸了摸她额头,微笑着,“快睡吧,明天可以睡个懒觉。” 子牛伸手出来抱着他的脖子,“不走。”两人都那样了,加之这一天的经历,子牛这会儿是该有多黏他, 他低头亲亲她额角,“适可而止。小丫头,要好好休息。”笑着又轻点了下她鼻尖。 子牛扭,他强行拿下了她的手臂,“听话。” 走向门, 还是站定,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子牛那一直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娇怨。 他转头出来了。轻轻吐了口气。 还是按着自己每日的习惯,写字桌边灯下翻了翻老文档,可今天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干脆合上,洗漱上床睡觉。 却,才熄灯刚要合上眼, 就听见外头对面那屋好大动静开门的声儿, 他只支起身子,撩开窗帘, 看见对面, 小子牛站在门口,望见只撩开帘子一角里的他一跺脚,“我睡不着!” 他好笑一笑,放下帘子,又躺下,就听见外头“噔噔噔”小子牛撒着鞋跑过来“砰”撞开他的门,接着小旋风一样扑过来…… 好了,一晚上注意力集中只做了一件事。 不,好像第二天集中注意力也只做了一件事。 无双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大毛怪彻底满血苏醒了,根本不再受紫阳宫里外之别,随时随地,它更有劲儿,更贪婪,更放众…… 周一早上, 他们还是一起晨跑, 子牛个结实小丫头,怎么就恁得有活力!睡一觉,醒了,前一天的软骨头全不见,依旧跑得生龙活虎。 无双渐渐停下脚步, 望着前头跑的活力小老虎, 不由露出笑容, 真美好不是, 身体、智识、情感、神灵,全面健康的女生最美丽。这个事实,唯有你眼见为实才能感受到心脏都被填满填热。情感脆弱些的,甚至会热泪盈眶…… 子牛发觉他没跟上来,回头喊他“快点呀!” 不得了了,他想到的是昨天、前天,她在他生下“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地叫,何等不耐,又自寻快活,他狠狠地揪她:不准独享乐!子牛哭着亲他:别走别走,哪儿也不许去…… 发觉他就不跟上来,小子牛调了个面儿,转过身可依旧是原地小跑的样子,“怎么了,跑不动了?” 她还小瞧他? 无双似笑非笑望着她,实际,心里如何炽热地望着她:多好看呀,小子牛!红扑扑的脸蛋儿跟大苹果一样;结实的腿可以跑好快,缠上他也是有力有劲儿;特别喜欢她的眼睛,怎么这么多变,这么会讨好人心?要她纯的时候,它就纯得跟玻璃一样,要她狡黠,它就跟狐狸似得透着灵光,要她搔,娇气,它能淹没你不偿命…… 见他还没动静,小子牛真开始“小瞧”他了,她笑眯眯跑过来,靠他身上,头仰着——对,这个时候就想她搔一点狡黠一点,她就这样,好小声,“跑不动了,乍干了?……” 他猛然抱起她走到墙边靠紧着,低声,也是不偿命的,“试试?” 小子牛又开始作了,叫“大街上!”他作势开始要驳她裤子,对,就是这样,他想看她又作又搔,她就真这样,抗拒又应和他,还耍小聪明,“有只大狗看着我们呐!” 他挨着她热乎乎的脸蛋儿回头,两人一起看向几步外真有只大狗看着他们, 他是真的坏, 坏透了! 他抱起她朝大狗连走几步,冲它低吼“汪!汪!往!”大狗被惹怒,先跟他对吼,却似乎被震慑得又不敢贸然来侵犯他——子牛是吓坏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别叫了别叫了!”她个胆小鬼都快化进他骨头里, 无双忽然猛然朝大狗头踢过去一脚,拔腿就跑,算把大狗激怒了,狂追!他抱着子牛跑过好几条街,大狗竟然被这样东拐西弯地跟丢了! 子牛死捶他“吓死我了!你无不无聊!”这才发现呀,他坏,他恶,比无一坏千倍恶亿倍…… 无双轻轻挨着她的脸摩梭,肯定也喘,“我跑不动了么,” 原来他骨子里就这般自大! 子牛捉着他的脸庞狠亲上去,“坏男人,坏得很!” 坏男人最忘不了的还是她的学业, 回来了,照样给她布置好不算丰富但很有营养的早餐, 一边吃还一边听英语录音, 时而也会用英语与她对话, 她答不上来,他就肃着脸望着她, 小子牛就蹙着眉头使劲儿想, 慢慢答上来了,他才缓和神色,奖励地挨近亲一下她额角,子牛扭过头要更亲昵的亲亲就没有了,他已经转过头去开始了另一段英语对话,子牛又傻了,直咬嘴巴…… 无双,无双,就这么天下无双。他的喜怒无常、疯漠无觉,像风,谁又抓得住他呢。 4.92 出了非法出版这事儿,子牛又老实一段时日了。 再说也接近期末,生活上而言,也快过年啦,这几个星期,她每周都回老家,高铁又方便,舅舅也不操心她的往来,每周回来也好。 回来最多肯定还是和翀心玩在一处,跟宁玉混一起的时间不多,他太忙了,不过好玩的稀奇玩意儿还是往她这儿送。这不,才给了她一个好漂亮的棒槌——也是别人送他的,宁玉当时就用这玩意儿敲了敲她辟谷,“这东西最配你。”子牛跟他闹吧,可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现在好,她两边都“靠着大树好乘凉”,老家有宁玉,京里有无双。这货本来也不是个忠厚主,两边掖藏着两边混,活该她享受。 “棒槌”这词含义可丰富:山东方言有时指成熟的玉米,东北方言则说的是人参,至于京里梨园的则是指外行。反正“棒槌”由于外型憨厚,无通心孔,直筒又缺少变化,被社会赋予一些善意的贬义。有一句民间俗语,过去老人常常爱说:给个棒槌就认真(纫针)。这句话子牛小时候也常常听隔壁王奶奶说,但一不知意思,二不知出处,她还专门查过词书呢,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反正遇到不需要过于认真的事时,就用这句俏皮话搪塞,百用百爽。 宁玉给她的这根棒槌长约尺余,舒适可手,上有两层莲瓣花纹,顶部还有莲花,挺漂亮滴。子牛一开始新鲜,还真用它来洗衣裳。求知欲旺盛的子牛后来又查了书典,说妇女每次河边洗衣总有男人不失时机地打情骂俏,惹得相互泼水了事,所以啊“泼妇”一词估计就和河边洗衣有关。 又在家作呢,水池子边拿个棒槌敲衣裳,不过还像那么回事,一回来做个能干人,把舅舅的衣裳自己的衣裳全洗了,阳台上晒满了。 “子牛!”翀心下面喊她, “诶,马上下来!” 今儿翀心约她去买雪里蕻,他们家都是自己腌雪里蕻。 翀心还带了杆手秤,怕人缺斤少两,倒不是真在乎那几个打马虎的钱,还不是好玩儿。 子牛爱吃雪里蕻,往年都是翀心家腌好了往她家送,今年子牛想自己腌。这一到入秋时节,一卡车雪里蕻装得如小山般地就拉到菜市场空场卸下,扒成大堆上秤。家家都买一大堆,回来洗净泥土择去枯叶,晾干之后层层码在缸内,边码边洒盐,最后在上面放块大鹅卵石,看着它一天天瘪下去,渍出的水一天天浸上来,最终石头没入水中,雪里蕻就腌好了。辣椒炒雪里蕻就饭就粥就面就馒头都好吃,雪里蕻的芥菜独特香气是其它蔬菜无法替代的,子牛最爱热一个馒头,夹上满满的辣炒雪里蕻,往往吃完一个再夹一个,什么人间至味,此时此刻也不过如此。 买菜老哥见两个小姑娘来买,估计是想玩猫腻。舅舅都时常感叹,从前年月哪有商家缺斤短两,足秤足尺是过去商家命脉,卖东西时心里先有一杆秤,那是做人经商的基本。可如今,一斤短个半两,小小不言的也没人追究,再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把缺斤短两弄成常态了。 得亏翀心带了手秤,一称,叫那大哥脸红,小姑娘却啥话也不多说了,该补足你补足,就这么透着沉定的机灵。 两人两手各拎好大一包,回来卷起袖子就开干,择菜洗菜,不亦乐乎。 这时候,翀心来了个电话,一接,翀心也高兴,说是她的那幅刺绣作品终于拿回来了。 子牛的功劳,也是她稀里糊涂在宫里做了妖“讹”回来的。不过她才不做声,这等丑事她可没脸说。 等人把作品给她送来,两个丫头已经把这两大缸雪里蕻洗得干干净净了。 “来来,看看我绣的——我绣的时候就打算挂你家的……”翀心拉着她来看, 结果, 画轴慢慢一拉开, 翀心拉着她的手一会儿就顿住, “怎么了?”子牛问,翀心眉头一下蹙紧,手朝她一抬,“待会儿,我看看。” 画轴摊在了她的小床上,满铺, 翀心扫视了她整幅画,沉了口气,“这哪是老娘的针线,摹得粗制滥造,这宫里未免太小气,也蠢,或者根本就不拿咱当人看,搞个仿制品还给原作者——真后悔参加那个鬼比赛!” “假的么?” 子牛是心惊了,弯下腰又仔细看。她是不懂这,只觉得整体看很精美呀, 翀心也弯下腰,到底是内行人,又是她的心血之作,一一指出差池,越讲越气,这幅作品她多有感情,结果,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可想,小子牛有多怒恨了, 骗我?使这种手段骗我! 好咧,这个周末一回京,一杀回家子牛就冲无双吼“你们糊弄谁呢!弄个假东西还给人家,我,我——你们当我是个傻子呀!” 无双是一天会议没去高铁站接她,叫司机老学去的, 老学返回他这边就跟无双说了,子牛一路上都不高兴的样子,进屋关门的声儿特大,好像受了气。 无双只一点头,依旧专注地研究会议事项。 晚上回来,子牛屋里黑黢黢, 无双推开门一看呀,小子牛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轻轻合上门出来,先做饭。 几样可口小菜,蒸了条桂花鱼。 比起烧鱼,无双更爱蒸鱼,他觉着清蒸是给予一条好鱼的最高礼遇,它能够在不添加任何食味(姜丝葱段等辟腥之物除外)的情况下,仅仅凭借鱼本身被蒸发出来的鲜味对同一条鱼进行循环透析,从而最大程度地保持了鱼的原味。 无双处理体味清淡的桂花鱼,为丰富食味将榄角、冬菇丝或火腿片等遍铺于整齐地开了数刀的侧卧之鱼身,一番云雨过后,鱼饱纳了配料之味,配料也沾染了鱼鲜,有如被施了移魂大法,格外香嫩。 再去叫她吃饭, 小子牛还在呼呼睡呢, 无双倾身拍拍她,“诶,小猪,该吃饭了。” 子牛迷迷糊糊睁开眼, 揉揉眼睛, 待清醒回笼, 那就是一下坐起来指着他就是那顿吼! 吼得无双莫名其妙。 4.93 无双在她床边坐下,侧头看她“好好说怎么回事,” 子牛才不好好说,依旧用吼的,把事儿说了一通。 无双瞄着她,其实也是觉得“还有这样的事儿?”不过还是平和地说“先吃饭。”起了身, 哪知,小子牛又躺下了,噘着嘴巴还蛮大动静地一翻身朝里,就是不听话。 无双看了会儿她,出去了。 子牛这边心里呕着火哩,憋着胃疼,都开始掉豆豆了。 无双走回堂屋,还是布好菜,盛好饭,又走回她屋,一把抱起气得跟小猪一样的子牛,子牛就是个作货,还扳,可哭更厉害了。无双抱着她边走边说“这哭个什么,给你把真的拿回来就是,你闹得也是莫名其妙,又不是我存心给你个假的,我只请你这一下啊,你要再不依不饶……”子牛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但没扳了。无双把她放在板凳上坐好,自己拿起筷子,见她就坐那儿哽咽得不得了就是不动手,他也没再理会她,自己吃起来。 他可好性儿,她不吃就不吃,他自己先把自己肚子填饱。 子牛是真犟,不过估计也是真胃疼起来,更何况哪有那心情吃? 无双吃完,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说实话,他也没吃多少,这吃顺心得了么?他还是有点黑脸,“你不吃是吧,”转头跟她说,子牛一下爆发,开始捂着肚子,“我胃疼!胃疼!”再次大爆发得哭,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无双瞄着她,最后,能怎样?餐巾纸往桌上是多无奈地一丢,倾身把她抱起来放腿上坐着,手放在她胃的位置轻轻揉,其实他也知道是气的,没大毛病。“好了好了,吃完就给你去办这件事好吧,为了幅画逞这大劲儿值得吗,”确实,在他看来,这真芝麻大点儿事被她盘成肉价钱了。 看看,子牛其实就是吃这一套的,你一软她就软,她搂上他的脖子靠着他脸像个委屈死的小毛毛,还在哽咽“值得。”嗯,其实无双哪里就不吃她这一套呢,拇指抹她的泪,“你说值得就值得吧,先吃饭,画儿今儿保准给你拿来。”子牛这才点点头,又娇气地说“真的胃疼,吃不下。”“泡点豆腐汤,喏,鱼肚子都给你留着呢,你最喜欢拌饭吃……”这才哄着吃了小碗饭。 你说这通折腾,无双心里其实也火大,他相信不会是玉叶的意思,大人大事儿的,会跟小孩儿计较这个?估计就是底下要么不长脑的会错意办坏了事;要么不长眼睛的,自己起了贪心,想据为己有。这也不是不可能,玉叶看中的东西,再小儿科,都能登大雅之堂了,价值连城。 着实小事, 子牛吃下那小碗饭的功夫,他一个电话打出去,后,一个电话打进来,事情摸清楚大半。 果然不出所料,就是有不长眼的起了贪心。那日四宜书屋传出话来,把画轴还给原作者,负责殿内布置的张光巡心里就冒了泡:这幅绣作不仅打了紫阳宫的标,甚至有“四宜书屋”的印章!这可——太珍贵啦!其实,作为宫里的老人,张光巡知道一般宫里要留下的件,都会有仿品,这是老几千年的“未雨绸缪”经验了。于是“铤而走险”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把仿品还给原作者,真迹自己偷留下了。 找着人就好办, 这也没多大功夫,张光巡就被带来了。 这越是干大事的人越没大排场, 月朗星稀, 小院子里的梅花还开得艳,子牛的自行车、一些她杂八乱七的东西还漫布在各处,无双做木屐的工具也躺在小金鱼池边,多富有生活情趣也着实十分尘世温馨普通烟火气的小家院, 却, 张光巡已然吓得瘫跪在地上! 没有给他五花大绑,也就两个武警战士左右一边一个,坐着小吉普来了这里, 除了司机,无双的“一助”之一张恳坐在前头副驾位,一路上都没说话,也不告诉你去哪儿,去干嘛。 只到了地儿,进了小院子,张恳才平和告知实情——喏,当即,张光巡就腿软瘫地上了。 无双出来, 张光巡狗一样要爬到他跟前,连连说“计主任计主任,我,我一时糊涂!不不,我该死我该死!……” 无双坐到廊下栏杆上,面朝堂屋里,对里面说,“出来呀,喏,就他,” 外头的人,谁也不知道里面是谁, 里面的人也愣是不出来。 小子牛就站在堂屋门后露个头出来,嘴巴噘着眉头蹙着,像个小毛毛躲后头又孬又犟, 无双还微笑起来,抬起一手,“来,不怕,你哪怕是踢他一脚呢,气儿总得顺吧。” 小子牛完全躲后头去了, 无双放下手,两手搁双膝上,摇摇头。看看,她这不是典型的“扒着门腔子厉害”,只会磨他,一点儿硬气都没有。 算了,就这么个东西还逼着她厉害起来不成, 无双抬起一手摆摆,武警把人拖出去了,只听见半声凄厉的“计”就无声无息了…… 小院子又恢复了宁静,梅花静悄悄的娇艳着,日常的烟火气“岁月静好”地流动着, “出来吧,人走了。” 子牛这才从门后头跑出来扑他怀里,“你不会把他怎么样吧!”仰头看他,眼里都是忧急。 无双浅笑着抬手捋了捋她颊边的发,“宫有宫规,我又不是宫规。” 嗯, 你不是宫规, 可宫里人都知道,你的“私刑”有时候就是大于宫规,特别是你占理的时候,“得理不饶人”被你发挥到极致! 不一会儿,真迹给她送来时,无双已经在给她报听写了。 画轴静静地放在了她的床边, 可又有几人知, 一家一户,因一人的贪念,正遭受着毁灭性的打击, 且不说张光巡胃出血做紧急手术, 他的家人,亲戚六眷,一夜间,辞公职的辞公职,房产没收的房产没收,有点小过错的被得罪过的人找上寻仇报复,犯过大错的从被窝里捞出来就上铁铐子! 无双,无双,天下无双。 他的狠也独一无二, 一定株连九族才能解他的恨。 4.94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元首高兴,决定开放紫阳宫部分贺岁迎祥,邀请民众入宫一起过大年。 动静挺大,估摸会动用文物885件(套),展览场地更是遍及紫阳宫大半西麓。且,将首次最大限度还原百年前皇宫过大年的场景。 “不论古代亦或今天,不论宫廷还是民间,辞旧迎新都是国人过年永恒的主题。古代帝王是国家的象征,皇宫过年具有家、国的双重意义。”电视里,元首办外事处的工作人员源鑫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还说,在本次展览中,观众既可以看到平时生活中熟悉的场景和物品,又会有新奇的发现。 确实,乾宁宫的丹陛上,竖立起了高大的宫灯,这是紫阳宫首次复原了消失近200年的“天灯”和“万寿灯”。这本是金代早中期过年最盛大的活动之一,从立到撤,前前后后得动用8000多人次。自旬光二十年被皇帝取消以来,这个盛世之景湮没于历史,相关文物也早已分散各处,渐渐不为人所知。 幸好,紫阳宫的研究人员不但在文献中查出来天灯、万寿灯的使用方式、历史沿革,乃至各部分的详细尺寸,更在各个库房中找到了灯身模型、灯联小样、灯杆原件,并成功复原,重现盛世的过年景象。 到时如果你逛到慈砚宫花园、慈砚门外广场,还会发现,紫阳宫摆摊啦!从农历小年至农历正月初八,来自多地10个省(市)的145家天朝老字号企业,将在这里展示特色美食、丝织服饰、生活用品、文房用品、首饰玉器、文创产品、非遗工艺品等。当然光看不过瘾,如果你想买买买,紫阳宫也为你准备好了。目前,与“过大年”相关的文化创意产品共研发近百种,福禄寿系列、门神系列、岁朝系列……数不胜数,品类涉及贺岁众多商品。 春节期间,家家户户贴福字,皇家也不例外。在金宫,腊月初一,皇帝用“赐福苍生”之笔在龙笺上书写第一个福字,贴在乾宁宫,再写十余幅贴于其他宫中。本次展览展示了金朝康雍乾嘉四位皇帝的福字,观众们还可以现场比较下“皇帝书法哪家强”哩。另,“敦亲睦族”单元也展示了元旦这天皇帝与宗亲、后妃分别宴饮的场景。展览以复原陈列的方式,呈现了宗亲宴上的金龙大宴桌与宗亲宴桌,宴桌摆放参照乾光四十八年膳档的记载,动用文物超过100件,十分壮观。 好吧,这场紫阳宫史无前例的“超级营销”如今已如火如荼在展开。元首在开展前肯定与玉叶商议过,玉叶表示支持才得以实施。 玉叶的支持也并非口头,他也有实际行动的相助。 金人保持骑射技艺都是作为祖训的,每个皇子如过不了骑射这关,别说接班,连平常日子都不好过。从康元帝到乾光帝,金人的这个看家本领还真不是花拳绣腿的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武功。乾光皇帝晚年还亲自撰写过《十全武功记》,自诩“十全老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这十全武功:“平准葛尔二,定回部一,打金川二,靖台湾一,降缅甸,安南各一,二次受廓尔喀降,合为十。”相隔四十五年以上,它保证了金政权的稳定及领土的完整。想想皇帝们御驾亲征时的浩荡气派,背弓搭箭骑在马上的神完气足,就知道大金国不好惹。其实,玉叶每次看见他这些老祖宗戎装的皇帝画像时,就想一个问题,他干嘛不背枪啊,不是有枪吗! 事实,玉叶这段时间想到整理火枪,除了“宫里过大年”展览相关,也有件痛心的事发生在大洋彼岸: 正是一把乾光御制火枪创下一项纪录:1,985,000英镑,折合天朝币16,800,000元,在美帝博物馆被交易了! 每每他家的东西在海外被高价成交,对玉叶都是一次精神摧残。十八世纪的枪已经相当完善了,不普及而已,乾光帝的御制火枪做了不少把,把把精致之极。不知何年何月何故,其中一把流落到了美国,上面錾金刻有“大金乾光年制”,并还有“特等第一”字样,此枪乾光帝使用过无疑,因为当年他老人家使用完还写过《虎神枪记》,晚年也还曾赋诗回忆用枪的乐趣:“何物令朕心欢畅,第一要数大火枪;瞄准小鹿扣扳机,猎物倒地收获忙。”诗写得是不咋地,但想想他写诗时已是八十八岁老人了,也就能理解了。 正是这把乾光老祖宗的心爱之物高调流失,叫玉叶心情不好,整理宫里的火枪时也是心上沉重。 却恰这个时候又来添堵的。 王瑞是他的老奴了,在农场苦役那段日子就是他陪着他。 这会儿,他就跪在那儿痛哭个不停, 大意上,他也知道是个什么事儿了: 张光巡是王瑞的徒弟,昨儿不晓得什么事招惹了无双,被无双简直是抄家灭族似的严惩了, 王瑞的板眼就是他的“哭诉”不招人烦,真情实感, 老奴了,玉叶哪里又没感情呢, 听他这一说,加之本来心上就牵挂着火枪的事而烦躁,对无双生了恶气, 玉叶摆弄一把火枪,抬起对准那边跪着的王瑞, 长及脚踝的素袍子,挺拔身姿,玉叶似那仙境里生养了老几辈子的神仙,丝毫不见老, 眯起一眼朝那准镜里的王瑞望去,言语不紧不慢, “去把无双喊来。” 身旁人得令,“是。” 王瑞不再哭出声,他知道老主儿跟前要学会适可而止。默默跪在那里,静等评判。 巧了,这个周一子牛下午不上课,中午就回家了,无双会议也挪在了下午,正好十一点多回来给她做饭。 本来没啥花样,她下午就留在家写作业学习呗,无双倒做了个叫她开心的决定:干脆你下午跟我去宫里瞧瞧热闹吧,现在宫里到处都布置得花哨准备过大年,也挺难得的。无双还不是想叫她放松放松,加之昨儿晚上生气都胃疼了,抚慰抚慰她。 才进了宫到自己办公室,小子牛外套都还没脱,来人了, 很恭敬地请他去四宜书屋, 说实话,无双真没把昨儿的事和今天这一召唤联系起来,还很如常地礼貌应答,马上去。 走前,先把子牛安排好,子牛说我就不能自己逛逛?无双一想,也好,遂给了她个“特别通行证”,由她瞎逛去了。 4.95 舅舅是教历史的,子牛本来历史又是学得最棒的,自然对宫里“上下几千年”来的粑粑事熟悉得很。 这会儿宫里开集市,实际上大没有往昔的放肆。 明武宗算开市场闹得最红火的一个,但,他都是受萧宝卷的启迪,萧比他做得彻底多了。武宗只是消费,萧却真刀真枪真卖肉,在宫里摆个猪肉摊咔咔剁肉,太监买完不能走,必须去他姘头潘玉儿的酒吧喝酒。卖完肉出宫去潘玉儿家吃饭,萧宝卷给老丈人溜须,亲自去井边打水洗菜,兴致来了还上灶!真是热爱生活。 这么多皇帝,子牛对萧宝卷兴趣还是蛮大滴, 他跟潘玉儿也是真有爱情。萧宝卷被杀,梁武帝灭了南齐,把萧身边人都杀了,只剩潘玉儿一个,想拿回家扯淡,被大臣劝住了。还不想杀,打算送给手下田安。潘玉儿说:滚蛋,老田不配办我!俺只爱宝卷。说完自杀了。苏东坡酸了吧唧慨叹道“玉奴终不负东昏”,李商隐为此也写过《齐宫词》。 走在这千年宫墙内,子牛的兴致大全仰仗她丰富的宫廷秘史储备,这里是景公捉鬼的地方,那边是淑妃藏奸的场所…… 咦,这就是太极殿旁边那大石头台阶吧, 子牛还蹲下来看,是不是一整块呀……“太极殿那块大石头台阶你们知道吧,几丈高几丈厚,整整一大块,买时花了很多钱的。进紫阳宫时,太重没法运进午门。运石太监说石头不肯进门,明朝皇帝就下令把石头捆打60御棍。一群人打石头,搞笑不?”——子牛想起这个八卦,但这可不是她说的,是康元!1709年他给手下讲的……这皇帝毁起前朝来也是够会糊弄人恶滴。 “站住,”才起身再往前走,被人拦住了,子牛吓一跳,是宫里的流动警卫,左臂上绑着“宫禁”的袖章,各个高大威武,看着很有震慑气势。 子牛拿出“特别通行证”给他们看,人接过来认真看了看,盘问都没有,递还给她,且礼貌一个“通行”的手势。 “特别通行证”上有签发的单位,子牛这张显示的是“政治处”,说明是无双这边签发的。再,刚才这拨警卫也看到无双抵达“四宜书屋”,所以这个小姑娘这会儿去的方向是“四宜书屋”更不足为怪了。 你说就是巧,她逛逛逛就逛来了四宜书屋。 而此时,无双就在四宜书屋挨“冷训”呢, 玉叶接过张纯给他泡的茶水。多年来,玉叶一直用的建窑兔毫盏。宋徽宗赵佶说,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玉叶根据从前祖上宫里定的标准自己烧了这只盏,用以来就没离过身,摸的时间长了,盏的外侧远远看去像蒙了一层幽幽的宝光。 玉叶两手捧着盏,坐于明黄的榻子上,双脚落地交叠, 他跟前,王瑞还跪着,头埋得深。不敢抬不敢动,是因为无双就站在他一旁。 “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玉叶括括盏盖儿,垂眸说, 王瑞怎么敢问! 弓着身子趴得更深了, 无双平静站着, 看见他,他已经知道什么事儿了:张光巡是他的大徒弟,一早儿就来托靠山告状了。 这事儿,无双愈发镇定,那画轴,玉叶只怕比他还盼着早日给子牛了事!现在出了这岔子……呵,王瑞这是“不知情”地愣把他自个儿也要搭进去。 暖阁里只听见玉叶轻轻刮盏的声音, 喝了口,他放下盏,抬眼看向无双, “看看,如今他们已经够怕你了,何必做事还这样绝,不管因为什么,要给人留后路,自己也才有后路。” 无双只是尊敬点头,当着王瑞面,他不会跟老主儿把话说破,一来王瑞到底是他老奴,这老东西历来油滑,晓得之前添油加醋说了几多,这会儿他即使反驳,只怕会招来玉叶更烦厌;再,“子牛”这会儿对玉叶是个禁忌,老主儿上回就留话了“你说没发生就是没发生”,没发生的事,还当着“第三人”面前说——除非无双脑袋真被门夹了,招这个不清白引玉叶恨。 “你还能听进劝就好。好了,瑞哥儿去把下面的事儿结了吧,真有得罪他的,”下巴又往无双这边一放,“好好跟人赔不是。” 这相当于就是把“权力”给王瑞了,下边儿再怎么处理都是王瑞一手负责,你无双就不要再插手了。当然,也不能委屈了无双,怎么安抚人家,你王瑞也要郑重了办。 “是是是是,”王瑞磕头都来不及,“谢谢老主儿,谢谢计主任,”一身胆颤也终于放下一颗心地退出来, 好容易来到门前,精神放松,弯腰捶捶自己已经跪麻了的膝盖,一抬眼,又赶紧立起身,“纯师父好,” 只见张纯,前头还被他极礼貌地请进一个小姑娘,走进来。 张纯好像还挺怕怠慢这小姑娘,没多顾上和他搭话儿,只匆匆点点头“好好,”就忙着招呼这小姑娘进去, 王瑞肯定好奇这小姑娘是谁,但是宫里的老人了,特别是在四宜书屋,哪有半个胆子多打听?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不过对于张纯此时他必须郑重道声谢,这是老主儿最亲近的人,王瑞不敢稍有一点马虎。 他忙跟上前去,又是握拳行了个礼,“纯师父打搅您了,光巡这事肯定叨扰了老主儿,也得罪了计主任,还劳烦您从中……” 张纯此时只觉着这王瑞啰嗦的……哎,没见我这要送人进去, 却这一捡个耳朵听见啊——小姑娘不子牛是谁,她可记着“张光巡”这“掉包计主角儿”的名字呢!小子牛也实在机灵,“叨扰”“得罪”几个词一串联,大致还被她猜出几个意思来。子牛着急了,忙往里走去。 刚才她在门口遇见这位老先生,老先生先认出的她,那惊讶,子牛还纳闷儿呢。忽然不晓得哪根筋搭上,她是觉着这附近的景儿似曾相识,一下想起来上回!——子牛侧头就跑,老先生竟然追着,“子牛子牛,别乱跑,又惹事儿……”那语气,就跟哄祖宗似得! 也是,她是一不小心不盯着就惹出个“惊天地泣鬼神”大事儿的小祸害,可不得再牢牢盯着, 子牛一听也不敢乱跑了,张纯接她回来说喝口茶吧。子牛说,谢谢不用了,我去找无双。张纯说,无双在里头啊。子牛就跟着他进来了…… 哎,子牛这一着急往里走去,张纯更急,再顾不得和王瑞多话,赶紧跟去了。 4.96 玉叶正打算再多说无双几句, 突然, 那叫他头痛心慌的小丫头跑进来了!——感觉玉叶整个人就戛然而止那儿。无双后来想想也好笑,命里的劫数也不过如此吧。 子牛一冲进来,那就跟居委会调停的大妈,特急于解决问题的气势,冲玉叶一指,对无双“他冤枉你了?” 无双着实挺佩服她分析情势的能力,这一半会儿她就把情况摸清楚了?无双就是笑,也没开口。子牛这会儿却认准他受了委屈,那笑在她眼里都是笑得无奈笑得委屈,二话不说,真是护无双心切,急走到玉叶跟前,哎哟喂,正好后面跟上的张纯也进来了,都心疼他家老主儿受了惊吓,你看看这丫头往他跟前一冲,老主儿人都不由自主往后躲! “错了!你怪他干嘛,都是你!言而无信!还给我的绣画儿是个假的,那张光巡掉了包儿换个假货我……”子牛这会儿有这个胆气埋怨,还不是气的,翀心绣的这东西原本是放她家的,结果你看看这一波三折,还不是这些人贪心造起来的。 玉叶是真怕她。 大半辈子了,他一直清心寡欲。年轻时跟仪文的妈妈行那事儿就少,有了仪文后,就跟没了那想法似的,好在仪文妈妈也贤淑文静,守着活寡也跟了他这么些年。玉叶对这些清淡,估计也跟他年少磨折有关,年幼担惊受怕的日子着实会影响成年后的心理健康。 但是,那天完全不一样,他就跟换了个人似得,感受上就是玉望大于一切!玉叶口上说“你说没发生就没发生”,怎么可能没发生呢?这之后,玉叶心上就像落入个魔种了,他极力压抑不叫它发芽重现,但是,每到午夜梦回,这个丫头就像挠痒痒一样骚扰他,弄狠了,他还会全身战抖!一惊醒,全身大汗。玉叶早已苦不堪言…… 这会儿她又活灵活现在他眼前,玉叶的心都在颤抖,她一靠近,自己就跟炸了毛的狮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玉叶不敢看她,人明显侧身在躲。张纯赶紧上前护住老主儿,忙一手招呼无双,那意思就是“快控制住她!” 无双上前把小子牛拉过来,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再说,你说无双这会儿心能不热么,她这么维护他……“好了,老主儿还不知道情况呢,你稍安勿躁,”口上这么说,行动上已经环抱住她,这要不是这么个情形,无双真有股子冲动想亲上她! 子牛在他怀里仰起头,“他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把你喊来,训你了是不,”无双真是越想亲她了!可面儿上依旧微笑摇头,“没有。” 他们的亲昵玉叶也看着呢,忽然开口,“她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这自从出了那事儿,子牛在这四宜书屋就是个禁忌,哪里再敢提她的事儿,就算无双时常来给玉叶请安,也是只字不提,真当就没发生过。玉叶也着实还没弄清楚这丫头哪儿蹦出来的呢! “嗯,是的,子牛今年读高三,在九中借读……” 估摸着他们要详谈谈一些事了,张纯把老主儿安顿好,走过来招呼子牛到一边儿坐,无双也松了手,走上前几步,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跟玉叶介绍子牛。 他们那边说着话儿, 张纯这边可把小子牛照顾都好,问她喝什么,想吃什么,且当个孩子又当个主子, 子牛无觉,不过这会儿晓得羞臊了,她也算忆起这里曾经发生的事,刚儿那股锐气一下囊了,文静胆小回笼,乖巧得很。 她站在玉叶刚才盘弄火枪的桌前,除了火枪还有些很精致的小玩意儿,譬如鎏金蚕。 这鎏金蚕可极其金贵, 子牛老家汉州的州立历史博物馆就馆藏一只罕见的鎏金蚕。 这条鎏金蚕发现于84年,石泉县农民谭福全在河中淘金时发现了这条鎏金蚕,同时还伴有少量汉代五铢钱。此蚕通长5.6厘米,首尾九个腹节,昂首吐丝或休眠状,神形兼备,尺度如真。《石泉县志》载,此地自古养蚕业发达,与汉唐政治经济中心地位匹配吻合。此蚕出土,从物证角度证明了汉代丝绸业的发达与广泛,因此,汉代鎏金蚕作为一级文物入藏汉州州立历史博物馆。子牛小学开始学校春游就多次组织孩子们去历史博物馆参观,这件宝物被频繁提起,子牛当然熟悉。 眼下,一枚好像比那只馆藏国宝更生动的鎏金蚕就在眼前,子牛不禁想起先秦思想家荀子写过的《蚕赋》,其中“屡化如神,功被天下,为万世文”尤其深刻呀…… 咦, 子牛的视线一下被另一件东西勾了去,可说,这东西比火枪比鎏金蚕比这桌上任何一件宝贝都吸引她! 其实是份文件, 上头“公安大学第二十届书法大赛”, 确切讲,是“公安大学”四个字勾着子牛移不开眼…… 好了,一旁伺候的张纯是看到了,不过,会错了意,他以为是“书法大赛”吸引了她,还琢磨,这小丫头是不是喜欢书法呀……张纯这老太监基本已经成精了,他片刻不离地伺候着玉叶,玉叶什么情状他心里没数儿?是的,这四宜书屋没人敢提那天那件事,也没人敢提子牛,可是张纯可不止一次委婉地劝过老主儿:您这虽然古怪,可也是“青春勃发”的预兆,不能压抑着,何不顺其自然……玉叶当时是发了脾气的,说他胡说八道!可张纯心疼老主儿,根儿就在这丫头身上,为什么不试试?玉叶这夜不能寐的,说不定小丫头多陪陪,心火就顺了呢…… “子牛,喜欢书法是吧,” 她哪儿是喜欢书法呢,可也不能答“我想上公安大学去看看”呀,只能点头, 这一点头可遂了张纯的心, 张纯趁着给玉叶和无双过来倒茶的空儿,笑着又好像是对那头的子牛说,“我们这四宜书屋别的不多,就是书卷多,既然喜欢,过来学学写字儿,不难。”这边两位大人物还没会过来呢,张纯就把话儿首先说死了,“老主儿,子牛喜欢书法呢,您给指点指点,这孩子看着就通透,能写出一笔好字儿。” 4.97 子牛是愿意来宫里溜达的,毕竟这是个多神秘的地儿! 天长日久,在四宜书屋她胆子越来越大,因为她发现了玉叶的短儿:怕她。糟糕得很,张纯绝对“引狼入室”,小子牛“欺负”他家老主儿“成王成霸”。 无双怎么看这事儿? 他倒真是一份孝心看此:玉叶是他老丈人,丧偶丧女,性格又独天下一份的古怪,有个闹腾的主儿在身边,老人家其实还宽心些。至于这“共个小子牛”的丑事,无双倒真看开许多,因为从跟这小子牛沾边起发生的事儿就不容细想,细想全是渣,不如不想。 当然,子牛也不说就经常进宫来玉叶这边儿,她重要的二月考在即,虽说考完就过年,但是关系到部分高校提前录取的参考性,所以二月考特别关键。子牛还是学业最为要紧。 无一走后,九中其实悄然也有些变化。“鬣狗”们总不能群龙无首,肯定又有了新的领导人。不过,子牛一直伪装低调上学,这些,跟她似乎根本也扯不上关系了。 来了这小半学年,子牛在九中也有些好姐妹了,关系还忒铁呢。她结交的孩子,学霸学渣都有,不过一个特点,都不张扬。所以真正学校的风云人物她是接触不到的,但是小道消息倒是能听个全。 吃过午饭,几个孩子约着下去打乒乓球。 子牛乒乓球打得还不错,因为汉州是把乒乓列入中考体育必考项的,汉州的孩子从小都会打乒乓。 乒乓二字单独使用哪一个字都像少条腿,不美;直到这两个字被一个白色小球结合起来,才显出一丝生机。乒乓球是天朝的国球,这让发明者英国很不爽,不爽也没辙,正如足球是天朝发明的,这些年怎么踢也踢不过人家,只能独自郁闷。 一些闲的没事做的“专家”不老分析:因为乒乓球是个典型的单打独斗的体育项目,特别适合国人的特性;国人集体项目就差点儿意思,在配合时往往顾此失彼,难有成绩;虽说乒乓球也有团体赛,可这种团体赛只是名义上团体,实际上个体,最终不过是个体成绩累加的结果而已。 子牛对乒乓球也有自己的小见识:它是所有球类运动中最不用使蛮力的,巧劲儿加智慧是制胜的法宝,动心眼子就能取胜。看看那些欧洲选手常常蛮力四射,就知白搭,论动心眼谁也不是咱们的个儿。 去乒乓球馆的路上,几个孩子嘀嘀咕咕,分享着近几天听来的八卦小闻。 “蒋佳玥得白血病好像是真的,” 这事儿,最近是在九中传的厉害。 蒋佳玥是谁, 说她是九中的校花都不为过。虽然九中从来就没这方面的“评比”,优秀的太多了…… 可,还是说明蒋佳玥这个女孩子的独特。 她是个很励志的例子。 阳光,漂亮,关键是成绩总占鳌头,多次荣登全年级第一名,且可以甩第二名近五十分!你知道在九中,一名间的差距咬得有多紧! 更难得的是,她没有背景,普通教师家庭出身,性格又好,能力强,望着就是今后前途无可限量的孩子…… 可惜了, 今年外头都传,九中像被下了降头,真是天妒英才,夺走了无一,现在又用这等绝症要揽走蒋佳玥。 白血病咱这边也叫血癌,多年前有部日本电视连续剧叫《血疑》,让公众第一次了解了血癌。这部电视剧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经典之作,大岛幸子(山口百惠饰)在父亲的研究室里受到生化辐射,不幸罹患白血病,借此演绎一出缠绵感人的故事。 这是天朝公众第一次大范围的了解白血病,子牛记得小时候还有人认为这种病只有日本人才得,国人听都没听说过,当时私下还有人无知地讨论患了白血病是不是血液都呈白色。 “她家为了她的病好像已经花去了近百万,积蓄都用了,还在到处筹款,” “这种情况,我们学校完全可以发起捐款呀,” “好像不让,”说话的女孩儿声音小了些, “为什么?”都很好奇,子牛都凑过去细听, “上次选学生会组织委员你们忘了,票数最高的是蒋佳玥,后来她取得连任,” “是呀,实至名归呀,” “忘了第二多的是谁,” “潘天骄?” “她谁呀,这个学期才转来的,大多数人还不认识她,哪儿来那么多票,”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她有宫里的背景,” “宫里背景怎么了,作弊不要太明显,怎么了,是她不让捐款的?” “反正有她的因素。” 女孩儿们大多愤愤不平,最后也只有叹气。九中,就是个浓缩的“小权力场”,孩子们背后水深辽辽,谁也摸不清,见不了底…… 子牛听了心里肯定落事儿了,她那慈悲心怎么见得这样的悲惨。以她的个性,肯定又琢磨着怎么安安静静地去帮助蒋佳玥。不过这几个女孩子也是热心肠,接下来就商讨着如何“偷偷把捐款给蒋佳玥送去”,子牛没插话吧,可也蛮大劲儿听,这事儿,她肯定愿意参与。 当然,接下来到了乒乓球馆发生的事儿,更招致了小妮子们的不满与愤懑,更想“行侠仗义”了。 咋了, 也是挺过分的, 说是乒乓球馆被“文艺社”征用了,大家暂时都不能进去打球了。 有人过去跟文艺社的同学商议,乒乓球馆这么大,你们要用,一半空间足够了;再说,事先也没有出个通知说明一下,就这样突然“征用”全馆,是不是太霸道了……却,遭到了严厉的拒绝! “文艺社”如今的社长就是潘天骄。 小丫头们气不打一处来,又往回走,一路更大气性儿讨论“偷偷捐款”的事了。 子牛心里还不是有疙瘩,大是大非跟前,人人心里都有本账:不是你家大业大权力大,就能包揽人心。 要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4.98 临近二月考,这几个周末学校连周天都开始补课了,子牛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昨儿是周六,天儿已经开始变冷,说是新一轮寒潮要来。周天无双一整天在冀州视察,下午子牛三点钟放学,托付给了张纯。张纯问昨儿就叫她进来吃锅子,说她近些时上火不能吃,今天肯定会被她发现,她非要吃怎么办,那他和老主儿谁也拦不住她的。无双说,她非要吃那就只能让她吃了。张纯连连答应,好好,放心,肯定还会给她调理些清火的。 下午三点多,张纯亲自去把霸王接回宫了。 果然,子牛一来就爱往小厨房跑,玉叶这里的吃食着实精致不凡,很得她口味。再说,学了一天,中午没人管,她又想快点把作业做完,随便在学校吃了点,这会儿早肚子咕咕叫了。翻着什么吃什么,也真叫她看见了她垂涎三尺的锅子。 锅子是甲鱼炖的。 说起甲鱼,子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玩意儿咬人,只有一法,一口咬住,打死也不开口。你越甩越拽,他反而越咬越紧,越是龟缩,大有头可断,血可流,这块人肉不能丢的勇气和决心。因此,人一旦不慎被甲鱼咬住,是一件很痛也很麻烦的事。当然,人一旦吃上了王八,也不会轻言放弃。 按说,清炖才是甲鱼的最常见也是最合理的做法,上海菜里的“冰糖甲鱼”和广式的“荷叶清蒸”,都是这一路的两大代表作。重味的,就红烧或黄焖,山东潍坊的“黄焖甲鱼”,系以甲鱼和母鸡煨成,主要是喝汤,相传为时任潍县知县的郑板桥所激赏。切了片炒,就是下策了,通常是因为甲鱼不够肥大的缘故。至于她老家汉州某饭店独家推出的“甲鱼泡馍”,宁玉也带她去吃过,一般般。 到底是御厨,宫里用甲鱼炖的锅子就美味至鲜了,关键是它给的辣子恰到好处,极符合冬日里重口味的需求。 这被子牛一发现不得了,她最爱用这个锅子的汁泡饭吃。小子牛跳起脚,说肚子饿,啥也不想吃,就想吃锅子泡饭。 玉叶在练字,被她吵得头疼,直摆手“弄给她吃弄给她吃。”这她跟前,在玉叶这里恪守大半辈子的规矩算全无,这四宜书屋哪有下午四点就开火的道理? 厨房大操大办起来,除了新熬的锅子,肯定还得有几样可口小菜呀,还得专门给她清火的东西。待全部上齐,小子牛就坐在玉叶吃饭坐着的位置狼吞虎咽起来。 她来,玉叶是不敢沾她边儿的,都远远躲着。 子牛呢,就凭心情,她想往他这边瞅下,就跑过来,玉叶就隔她老远,口里直喊张纯叫他“控制好她”,子牛一开始被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还新鲜着,坏起心来,还去追他,这老主儿被她折腾的……慢慢,她也厌了,习惯了,她一走近,玉叶就跟防贼似的离她几步远,子牛也不逗他了,就酱个无聊的猫瞅瞅他在干嘛,然后踱走干自己的事儿。 她也是典型欺软怕硬的货,玉叶“好欺负”,她那就是“不予余力”地扩张自己的“领地”,玉叶的床她霸着睡,玉叶吃饭的座位她霸着吃,玉叶的书桌她霸着写作业,玉叶的书架她霸着放自己的作业本,玉叶的衣柜她霸着塞自己的校服外套……玉叶的一切她都霸着! 她在那边吃,张纯走到这边写字儿的老主儿跟前,直比划鼻子那儿,无声地嘴型说,“是上火了,这里都鼓个包儿了。” 玉叶写着大字儿像没理,眉头始终蹙着,不过隔了一会儿,撑头往那边瞄了一眼,可爱的是,两位老人家她跟前都不敢大声儿,玉叶也嘴型说,“这么吃还要长包。”“是呀,所以给她准备了文蛤豆腐汤、菠菜银耳汤、百合蜜枣汤、绿豆莲子鸽子汤……”“都是汤啊,”玉叶又开始落笔,张纯刚要解释,忽然那边子牛一起身,把两位老人家吓一跳!真的,玉叶笔尖儿都一颤! 只见“酒足饭饱”后的小子牛拿起餐巾边擦嘴,站那儿眼睛望着圆窗户外, “吃好了?”张纯赶紧跑过来, 子牛笑眯眯地点点头,放下餐巾,又摸摸肚子,“嘶,我得去消消食。”说着,就慢慢做伸展运动往门口走, 张纯忙拿起她的外套跟着,“穿上,”子牛摆手“一跑起来就热,不用穿。”张纯还跟着,招呼外头的小战士“跟着跟着,”有趣的是,这时候屋里的玉叶拿着毛笔往桌外走了几步,还是撑着脖子往外瞄,听见外头“不用不用,我不跑远……”过会儿,张纯还是拿着她的外套进来,看见老主儿一手拿着毛笔打量的模样站门口呢,忙答,多无奈“她非不让跟着。”玉叶没拿毛笔的手摆摆,意思也是管不了。他走到她刚才坐着吃饭的位置,看看,饭吃完了,菜留下不少。坐下。张纯过来接过了他的毛笔,“也给您盛点锅子泡饭来?”玉叶点点头,拿起她吃过的筷子——其实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筷子,没办法,这小子牛就跟要宣誓“主权”一样,样样都霸着他的用!——哎,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可以这么说,只要她来,老主儿的饭点儿就跟着她走了,吃她“剩下”的。没办法,难道一会儿再大张旗鼓地弄一顿? 老主儿吃饭本来就讲究,吃得慢,等玉叶用完饭,那外头跑的怎么还没回来? 刮人心不是,外头开始刮风了,天也渐黑,冷飕飕的, 老主儿煨在火炉子旁,看着在看书,但是看进去没有就未可知了。 张纯走进来,他立即抬眼,张纯说“出去接了,估计还是跑远了,这会儿没回来……”玉叶又垂眼去看书,张纯走去他书桌把上头刚才写过大字儿的地儿腾出来,又把子牛的书包放在上面,她回来是要写作业的…… 哪知,这一晚子牛没写作业, 她掉进湖里了,写什么作业! 4.99 怎么掉进湖里了呢?嗯,还是胆小所致。 这边东柳苑旁有个美月湖,弯月一般的湖水旁垂柳依依,煞是美腻。子牛爱往这湖边跑,主要还是因着这边传说多。 “跋扈将军”梁冀整天欺负金桓帝,容志同志天天憋气,天天潜水。实在憋不住了,就是在这美月湖边干掉的梁。策划地点才叫牛比——厕所里!跟心腹太监唐衡边拉边聊。拉完,唐衡找扇超做帮手,叁儿凑一块,桓帝说这么大的事要“歃血为盟”,现场没刀没鸡没牛怎么办?桓帝灵机一动,抓住扇超的胳膊往死里咬,出血了! 你看看美月湖的对岸还有12兽首,也是桓帝的杰作。 也有八卦,传说当年请来的外国传教士设计的是裸女吐水,桓帝反三俗给否决了。最叫子牛耿耿于怀的是,那上边儿原来也有天使,桓帝也否了,他说啥,说这个长翅膀的鸟人也不穿衣服!于是换了12兽吐,跟喝多了似的。 小子牛就喜欢在这湖边溜达慢跑,想想这些或愉悦或糟心的往事,毕竟亲临其境跟光看书上的描述绝对两种感受撒。 这边跟往日里一样慢跑开小差胡思乱想呢,突然住了脚!不好,一些人往这边走来! 看阵势,是大人物! 子牛忙不迭要躲起来,可这左看右看无处藏身呀, 子牛着急死,逃不择路只有扒到道旁柳树杆后,下边就是刺骨的湖水。 一群人走过,可怜小天使酱个蛤蟆扒在树干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但是,这样一群陌生面孔里还是叫她看到一个认得的面孔, 首先是她穿的校服,九中的! 子牛再定睛一看,见过,不就是那个最近常在她耳边晃的一个名字:潘天娇! 只见她框着一个美丽女人的手臂笑说着走,十分亲昵。 子牛舒一口气,哎哟喂,得亏躲起来了,她也不敢妄想潘天娇会认出她来,但是,总归被看见了就是危险! 这边小子牛也是一口气舒太大发了,这一放松,哪知手脚一滑,等她再情绪一紧张要扒住,扒不住了,噗通!那就跟个小秤砣一样掉进湖里! 走在那群人末端的是好像听到身后有声音,也着实有人回头看,但,确实没发现什么。 小子牛遭大罪了,得亏她熟水性,掉进去根本不敢挣扎,直接就憋气往湖里沉,沉到憋不住气了才“呼”露出水面,那群人早已走远!子牛这才慢慢吃力地游回岸边,湖水刺骨地冷,浑身湿透的小子牛艰难地爬上岸,早已冻的牙口直颤!蜷缩一坨,想等这股子刺冷过去再起身…… 好在这时候四宜书屋的警卫找来了,这一看还得了,抱起她就往回跑!“快快!”子牛合着眼,浑身打颤! “哎呀,这怎么回事!”外头张纯的大喊终于惊动了玉叶,玉叶立即起身,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张纯招呼着警卫抱着子牛已经进来,玉叶一看也是一惊!指着自己的床“快!”张纯快一步走到床边抖开被子,子牛被轻轻放下来张纯已经脱了鞋上床来展开被子把她包裹住,玉叶弯腰望她一眼,一手已经指着外头,“快去把原叶叫来!快!” “子牛,子牛,”张纯不住喊她。下人已经拿来毛巾,端来热水,玉叶亲自给递给张纯,张纯拿着热毛巾给她擦额上的水,“这不行,她身上的衣裳得赶紧脱下来。”张纯说,玉叶退后一步,指挥着嬷嬷上前,但是,张纯刚要起身腾空儿把位置给嬷嬷们让出来,玉叶又忽然叫道,“等会儿!” 四宜书屋的保健医生原叶赶来时,见人都在门外站着,“谁落水了?老主儿吗!”原叶急死, 底下人直摇头,一人轻声说,“是子牛。” 子牛是谁? 原叶定期来给老主儿请平安脉,老主儿身体一直很好。倒是他次次来请脉的时候都没遇见过子牛,自然不晓得子牛是谁。 这个档口谁也没胆跟他详说子牛是谁,原叶自然也不敢多问,就在外候着。 里头,谁又知道老主儿正亲自抱着小子牛指挥嬷嬷给她脱衣裳呢。 玉叶是怕她身上还有伤,嬷嬷们不懂会碰着她的伤口,不放心。一看,还好,就是人冻得厉害,子牛的腿还在抖。一脱下来水衣裳,赶紧拿来干爽的大毛巾给她全身擦干,再用大被窝包着,里头搁好几个汤婆子,暖阁里的暖气也升到最大。玉叶亲自抱着,手放在被子里一直轻轻揉她的腿,子牛这才渐渐停止战抖。 原叶进来时,看见这个场景也是一愣, 老主儿额上浮着汗,怀里抱着这个被包裹得严实的小姑娘,眼神忧虑至极, 原叶只看一眼,就晓得这孩子开始发高烧了, “首先得想法子降温,她身上刚开始滚烫。”玉叶说。原叶注意到他一手在被子里。 原叶正在给手下开方子时,听见小子牛开始嘤嘤出声,不久开始扳,开始哭, 子牛闭着眼,“什么长着翅膀的大鸟,我是小鸟我是小鸟!”不停叫小鸟, 玉叶抬眼看张纯,“去找小鸟来。” 不一会儿,一笼子一笼子小鸟送来,几乎宫里所有的鸟笼都拿过来了! “我就有翅膀怎么了!我要翅膀!我要翅膀!” 这怎么办? 一会儿, 宫里只要有翅膀的天鹅呀,丹顶鹤呀,也全牵来了! 那就是她嘴里胡说什么,玉叶就命令什么就得立即到眼前来! 整个四宜书屋都紧张着! 她要要月亮太阳怎么办呐…… 好,无双来接她回去的路上,是见着一些人手里捧着,两人抬着,一大些东西往四宜书屋,心里刚开始还纳闷,后来几乎笃定这跟子牛有关了。 刚走进来,就有人迎上来,“子牛落水了!现在还没醒……” 无双只是蹙起眉头,“怎么落水了呢,”当然往里走的脚步还是快起来, “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警卫在湖边发现的她,人蜷那儿……”无双一听脸色可不好起来,这是在宫里,还能出这样的事! 4.100 无双看见老主儿这么亲自照料着她也不意外,整个四宜书屋就这么翻天覆地地为她忙活,也不用他插手,无双站一边瞄着就行了。 看这一屋子乱的,都是带翅膀的玩意儿,扑腾得到处是羽毛。无双真想拿一根羽毛搔她鼻子那儿,说不准一喷嚏就把她打醒了!这会儿根本不用操心她身体如何,看看这照顾的,她胡言乱语都能当天大的事儿办了。现在,无双只想知道她怎么就落水了? “水,我想喝水,”终于嚷嚷出句人话了,水立即就到了她唇边,喝着喝着这货醒了, “子牛,”这会儿只有张纯喊她急切, 老主儿见她醒了,赶紧地招呼无双过来,嗯,那就是“睡着的他敢挨近,醒过来的霸王他怕”。无双过来这才抱着她,习惯性地挨近她脸挨了挨,烫得很……在场的原叶糊涂了,这,这女孩儿到底谁啊!老主儿这个样儿,要说是儿女孙辈,不像,明明看见那手在被子里呢。这会儿,无双也这个样儿……原叶心跳得厉害!连瞎想都没个门儿,因为实在不晓得往哪个方向瞎想。 子牛慢慢睁开眼,因为迷迷糊糊的,眼睛呆萌呆萌的,煞是可爱,无双不禁抬手抹她额上的发,“怎么了这是,” 子牛像没听见,就是开始有些烦躁地扭,“好热,”声音娇娇的。老主儿走更远了。 无双两手抱紧她开始轻轻晃,“忍着会儿,你发烧了,要发汗出来,” 子牛开始哭“难受,喉咙也疼,”无双抬眼望原叶,原叶赶紧说“药熬着呢,是得有这个过程。” 无双又低头去看她,“听见没有,得忍忍,谁叫你到处跑,怎么掉湖里去了,” 子牛被他抱紧扭不动,头就两边摆,“来那么一群人又没地方躲……疼,疼!”可能是真难受,除了全身火烧,喉咙剧痛,子牛骨头缝儿里像小蚂蚁过境,是挺受罪。 “这会儿就别跟她说这些了,”哪里晓得,这时候老主儿竟然走近叹了这么句。一边给子牛端着水的张纯也忙说“不问了不问了,再忍忍,药喝下去就好了……药呢!”这对外头就在走廊上煎药的同志们来说真是煎熬。 子牛一直嘤嘤地哭,无双抱着她轻轻拍,她忽然稀里糊涂地又哭大声,“我作业还没做完!” 无双没说话,老主儿说话了,“没做完算了,” “没做完老师明天不让进教室!” 唉——明显听到老主儿一声叹气, 无双刚要张嘴“没事,给你请假”,就见老主儿慢慢走向书桌边,好像在说“给你做完不行了……”无双是震惊的,接着,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好了,反正是意识到,子牛这高三之前学业是万万不能叫老主儿插手了,要不,他前段儿好容易给她培养起来的好的学习习惯,毁于一旦…… 药喝下去,虽说没有立竿见影,但这哄着哄着,子牛再次睡着了。 安生了。 老主儿真在书桌边坐下翻出她作业看!张纯在旁边帮着翻找。两位老人家就这么摸索她的作业,到底有哪些,该怎么做…… 无双说什么好?什么也不能说。他坐在子牛床边,回头看一眼这小祸害,她睡的也不安稳,眉头都还蹙着。无双又挨过去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 正这时,他的一助徐舒轻手轻脚走进来,先朝玉叶那边行了个大礼,再往无双这边来,玉叶这头却叫住了他,“打听到什么了,” 徐舒望向无双,无双一抬手往玉叶那边轻摆摆,自己也起身向那边走去,徐舒忙跟了过去, “看了下,当时往那条路走的,是米主任一行人。” 无双无奈笑了笑,“那就难怪了,阵势估计有点大,吓着她了。” 这米岁啊,是元首的小女婿,爱玩些虚头巴脑的,玩派头。 徐舒尽职地答,“里面还有个九中的学生,是米主任助理潘笑的妹妹,估计子牛也是怕撞见。” “哦。”无双点点头,这着实分析得在点子上。 玉叶听了倒是一句话没说。老主儿正在给她解数学卷子,那老派文人一丝不苟作答的模样,无双真想叫他老人家给子牛做这样正确的示范,而不是像这样“替她把作业都做完”纵容个没天理了。 落水的原因弄清楚了,原是她自己胆小怕事所致,怪得了谁?不过,这后一段时间,米岁办公室的人也是觉得奇怪,他们这边的伙食标准莫名其妙地就被“苛扣”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又得罪四宜书屋那位老主儿了,宫里吃喝拉撒都他说了算,谁也没这个胆找来四宜书屋说道,只能憋屈地吃哑巴亏了。 小子牛完全恢复活蹦乱跳是一周后了,这次落水回了家无双还是详问了,八九不离十,她就是被阵势吓着了,子牛也不想回忆那天的事,一说那天烦躁得很,无双只有叹气,她在家厉害着呢,这好了后,在四宜书屋也更是肆无忌惮,晓得玉叶给她把作业都写完了,那模仿她的字迹简直了!子牛那抱着玉叶亲呐啃呐,把老主儿吓得……整三天不让她进宫!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后头也有得无双后悔,她的事还是桩桩件件理清楚好,譬如,这一带而过的“阵势里一个九中的潘姓女孩”,当时就该留点心。没弄过细呐:子牛躲她是纯粹因着同为九中学生,还是,有更深层次原因的…… 子牛这病了,其实也只是在宫里休息了两天,没敢太耽误学业,周三就返校了。 这带病学习一周,也就完全精神头儿回来的这天已经又是一个周二, 下午体育课,长跑完,几个女孩子坐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开始商量着偷偷给蒋佳玥捐款的事。子牛经过病一场,更深刻体会到健康的不易,感同身受吧,也很积极地参与着。 大家约好,这个周末就把钱想办法给蒋佳玥送去。 4.101 确实,把钱隐姓埋名地送去有许多方法,譬如寄张匿名支票去。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这些女孩子能量看来也不小,你的闺蜜我的铁磁儿这么一嘀咕召集,变成几十来人了,还分散在不同的学校,钱可以凑齐一处,意见不见得就能达成一致了。当然有些意见也不无道理,钱捐了,那是解决燃眉之急,难道蒋佳玥精神上不需要去鼓励慰藉么。看看九中眼下这无情无义,可想她在重病里是多么孤独心凉;你们九中的同学不好出面,我们可以代为去转达呀,不能只寄钱这么冰冷。 一磋商,九中这几个表示赞同,这样还好些,钱送到了,情义也能更直观地表达。于是那几位外校的善良姐妹,带着她们的捐款和祝福去探望了蒋佳玥,还录了视频给她们看,小姑娘们各个都很开心。 子牛这边收到探视的视频正在看呢,笑眯眯的,蒋佳玥看来精神状态还不错,多坚强的女孩儿,剃了光头,白白净净,床头还堆放着厚厚的书本,也不全是高考所用,还有诸如《挑战的手套》等名作。《挑战的手套》子牛也很喜欢,这是1903年比昂斯滕·比昂松的诺贝尔获奖作品,“他以诗人鲜活的灵感和难得的赤子之心,把作品写得雍容、华丽而又缤纷”。着实如此。 看视频高兴着,张纯几次喊她过来吃饭子牛都是“好好”就没见挪步。 无双想这丫头那几天高烧估计也有“因祸得福”把个“生物的筋”烧活了,这次月考,她生物稀里糊涂竟然考了个全班第三! 那天回来无双也是难得抱着她下车,抱着她在小院儿里跑了一圈儿,说她“鬼使神差”题儿都碰到了吧,小子牛可得意,真接话说这次考试太对她路子,绝大多数都是做过了的……无双咬她,恨铁不成钢,心里祈祷,二月考也叫她“鬼使神差”做到对她路子的题吧。 这不,这个周日下午叫她放学来了玉叶这里其实也是延续奖励。子牛现在能放松的地儿就是玉叶这里了,她是这里的霸王咩,要什么有什么。 几次叫不应,张纯和嬷嬷们只有把饭菜端到她书桌这边来,可是子牛起身又往老主儿那边跑, 玉叶正在盘老相机。 现在别说这种老古董相机,就是出门带数码相机的人都少之又少了,手机的照相功能一天一个样儿,哪是相机翻新更代赶得上的。 不过子牛小时候舅舅还是经常带她去照相馆照相,照相馆的师傅就会说一句话:笑一下,然后摁动快门。她小时候去照相馆最讨厌这句话了,凭什么没来由地“笑一下”,她就不笑,所以子牛小时候照片多半噘嘴翘气像谁欠她万儿八千似的。 玉叶玩得肯定不是时代还新鲜些的120和135,子牛家有一台135国产相机,舅舅使着技术含量还挺高呢,比如凭经验看太阳看乌云看早晚自行设置光圈速度,今天的摄影爱好者听着都新鲜。玉叶盘的是箱式相机,大座机,光圈可以缩至f64,美国摄影大师亚当斯当年创造出亚当斯风格,就是f64的小光圈长时间曝光。 子牛跑过来后头框柱玉叶的脖子就指着她手机里一个定格的图片问,“我记得上回在这儿看到过原版!” 经过多次折磨,玉叶现在稍微训练出来点她突然靠近不惊怕了,可不自在肯定有。玉叶挪挪,手抓着她手腕想松开,无奈小子牛就是箍得紧,她现在格外喜欢玉叶,因为自她知道自己病那会儿,玉叶是她要什么给什么,给得丝毫不啰嗦!……那一屋子带羽毛的玩意儿她又不是没瞧见!——格外喜欢老主儿。 她不松开玉叶也没力气跟她扯,再就是也被图片里的书引过视线去, 《菜根谭》, 这是明代洪应明所著的一部论述修身处世、待人接物的格言集。原版确实在宫里。 玉叶点点头,歪头看她“怎么,你还想看?”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不过没扯了。 子牛趴他肩头,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觉着这个书很有意义,这个女孩儿爱看很符合我的想象……”接着,她就把蒋佳玥的事迹跟他说了遍。小子牛下巴磕在他肩头,视线望着远方一般,叹道,“这本书教人作为一个正常人,应当如何进行自我修养,如何培养自己的道德情操和心理品质,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面对人生的酸甜苦辣,养成一个充满智慧的人格,让你做事做人更加靠谱,读来励志,可独独忘了,正常人完成修养的前提还是该有个正常的体魄,生老病死是常态,可是她这样年少,人那么好,得了这个病,是不是又太不公平了……” 子牛的视线里有感慨,有慈悲,玉叶另一手抬起拍了拍她手背,“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全靠自身磨砺,她能闯过这一关成就更好的自己,那就是另一种‘公平’而言了。” 子牛一听笑着点点头,说,“是呀,我上次落水发烧不是挺难受,闯过来了,无双说我把生物筋给烧开了,这不考了全班第三。” 玉叶没好气儿地也笑起来,横她一眼,“你那是鬼扯。” “子牛,汤冷了,”张纯又在叫, “去吃饭去吃饭,”玉叶又开始扯她手腕,子牛这才听话放开边还看着手机向书桌走来, 但是,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她忽然折了方向,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边急着说,“我同学有点事,不吃了不吃了,先走了啊。” 别说张纯追着,玉叶都起了身,“吃了再走!” 子牛已经跑出去了,张纯回头看玉叶,玉叶直摇头坐下,抬手摆摆“由她。” 后头,玉叶也得后悔,有时候太由着她也……可这事儿玉叶后来又不觉着是“由着她”的错儿!全是这天下坏心肠的人还是太多,怎么连我子牛这么善良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4.102 无双来接她时听说她饭都没吃又跑出去撒,到底有些不悦,没过多表现在脸上,张纯也看出来了,忙又劝,她难得一下午放松。老人家心肠是软些,无双也是没法。 到了老主儿跟前,玉叶倒跟他提起另外一件事,说玉檀医院住着个叫蒋佳玥的小姑娘,你想个办法帮帮,那医院如果不行,转来301,要最好的医疗条件……无双一听就知道这是子牛的蛾子,只笑着轻轻点头。老主儿却很在意这件事,望着他,“你好好办,这孩子务必得身体健健康康的。”“是。”无双答得也郑重了。 这等了好一会儿了,人还不见回来,无双打她电话长时间通了她也不接,无双已经蹙眉头了。 玉叶一旁也开始有些着急,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叹道“该跟着的,别又出什么事。” 无双这时倒宽慰老主儿,“她那性儿,跟着就能不出事儿?不着急,她心里还是有数……”正说着呢,手里的电话震动,一看是她,无双赶紧接起,“你在哪儿呢!”还不着急,她那边都没说话,这边无双都差不多吼起来了。 可这一下冲起来焦虑的怒气,抵不住她那边一句话,“我在玉檀医院,头破了……”听着那边是人声鼎杂。“什么?”无双已经起身,老主儿也起了身,虽没说话,样子可是十分着急。“你坐着别动,我马上来。”无双挂了电话,回身对老主儿说,“她在玉檀,头破了,我去看看。”“什么!”无双见玉叶倒想要跟着去的样子,还好张纯赶紧过来掺着了,无双忙说“您别着急,她说话还挺稳,估计也没多大事儿,我去看看没大碍就把她接回来。”“快去快去。”玉叶这才直摆手催他走。他走后,老主儿也坐不住,赶紧地招呼张纯去把原叶叫来待命,晓得这孩子伤成什么样儿…… 一路上老学开车,无双的电话也没断,一直和她通话,大致的情况也搞清楚了, 子牛说,她接到同学电话说她的一个同学(子牛没说名字,可无双晓得肯定就是那个叫蒋佳玥的孩子)住院的遇袭了! 她赶过去才和同学在门口集合,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伙人蒙着面拿着棒棍就朝她们打。幸亏她这些同学里面有个机灵的,一得知蒋佳玥遇袭就跟自己公安局的哥哥报备了,他哥哥正好也带着同事过来了解情况,跟这伙歹徒正面遭遇,是缓解了这些小女生的安全,但是,她哥哥和那几个同事可是身负重伤!那伙歹徒全跑了! 子牛也就一开始那会儿头上挨了一闷棍,正额面上,流了血,经过包扎血止着了,就是一会儿还得查查有没有脑震荡。 无双走进来, 子牛一个人坐在还比较僻静的一个长椅上,她也害怕,怕无双吼她。 是眼见无双黑着脸走来, 但,一看见她头上网的白纱布兜兜,看着眼睛里就心疼起来。……真的,无双眸子里很少如此直白的表达情绪,可看见小子牛一个人坐在这里,头上那白兜兜里还有血迹,无助又担心的样子,她没哭啊,可就是叫人看着心里难受极了! 无双在她跟前蹲下来,稍踮起脚扒着那兜兜看看,子牛也自觉低下头, “你感觉怎么样,” “真的就只破了头皮,就那块儿肉疼,我没感觉头里怎么样。” 无双就这么蹲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一个键,“跟301联系一下,我要个全身检查。” 子牛抓住他胳膊,“真的没必要……”后头也不敢出声了,因为无双就瞄她一眼,子牛又低下头去。 无双起身在她一旁坐下,两手肘搁在双膝上,轻轻出了口气,才扭头看她,“子牛,你自己的事能办好,我不管你。可有时候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跟我打声招呼好么,” 子牛一下转头看他,这才要哭……是了,被人一闷棍打来,血流下来都捂住了眼睛,她没哭,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多逞英雄地去救她的同学;同学哥哥来了,一直招呼她们往医院跑,同学看见哥哥以一敌百地招架,担心得在一旁都哭疯了,也是子牛冷静地把她往医院拽;同学多半受伤,是子牛帮着护士先给她们包扎,最后才轮到自己……小天使在关键时候就这么有胆气。 但是,亲昵的人跟前,她就绷不住了,特别是柔和的话一说出来,那心呐就跟烫了一般,直接变成水蒸气泪珠子往外掉了。 “我,我确实没想那么多……” 她这一哭,算把无双也搞过不得了,揽过她来抱着,低头给她抹泪,“我也不是怪你,知道你是个热心肠,就是你这总叫人担惊受怕的……”子牛双手揽上他的脖子,“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无双抱紧她轻轻拍,在她耳边亲着说“好了好了,肚子饿了吧,车里有锅子泡饭,下去吃点,去检查了没大事儿咱们还得回宫里给老主儿看看,都担心死。”子牛点头,“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嗯。”子牛就坐他怀里给玉叶打了个电话,玉叶也没多说什么,就说了句“没事就好。” 离开前儿,无双是留意了下这玉檀医院周遭,发现了点问题:医院大门口的监视器似乎都给关了,一直没红点儿启动。 也发现,不管怎么说,这算桩恶性事件吧,就算子牛同学那公安局的哥哥可能管辖范围不在此,可听子牛说他们来时也亮明身份,依旧被如此张狂暴打,袭警无疑。可到了现在,医院这方面安安静静,也再没有警察来询问,好像打了就这么打了…… 无双黑着脸来,沉着心走。 这件事,不好这么打发过去吧。 谢谢给小子牛投钻石哦。这写着写着又过一百章了,看来又是个小长篇,嘿嘿,我对子牛感情深,看来还真写不厌她,也但愿您们看不厌她,嘻嘻。 4.103 301检查个遍,没事。回来宫里,原叶又给仔细看了看伤口,也确认只是皮肉伤,众人才放心。 玉叶又给她把作业做了,这才是叫小子牛最爱的,又要黏着他zhe半天,玉叶照样把她往外推,可嘴里还是絮叨了几句“以后可不能这样冲动了,”子牛直点头,笑眯眯就是zhe。 跟无双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无双照顾她洗漱吃过药进了暖和被窝,子牛拉着他的手不放,无双低头挨了挨她额上的白网兜,“我洗了就上来。”子牛这才松手。 抱着她睡,她今儿特别不老实,一来估计还是受了惊吓,再也切实感受到他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心情大起大落的,黏的无双哦,一翻身把她压住,“非要把我搞烦了是吧。”话严厉,眼里明明柔得不得了,子牛仰起头“要要,”就给她咯…… 第二天送她去上学,她算是活力重回,没事人一样,无双一直拨弄她额上的网兜,“不舒服打电话给我。”子牛开门下车“安了。” 安了? 还没等无双把这件事彻头彻尾“安了”,子牛这边一进校园就开始“不安”了。 子牛也不是第一次在校园遇见这般“唯恐避之不及”的场面,她刚回二中那会儿不也是这样,路上人人自危,看着她就走老远,生怕沾上火星一般。 不过,二中,她是“霸王回归”,人家的小眼神里那都还是怕;这里可不同,走得远、绕道走,那眼神可丰富了:陌弃的,嫌弃的,唾弃的!总之,她像只脏兮兮的废物一样。 那几个小姐妹也是一样,伤情不重,头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包扎,一样地遭到了校园这样的“冷暴力”对待,几个女孩子是有点紧张,吓坏。 挺艰难地上完了一二节课,没想真正的“辱惧”在课间操。 应该说课间操停了,今天播放的是升旗的音乐。全校集合在操场,她们几个被一一点名上台,由政教处的韩主任给出了最严厉的处分:“档案记大过一次!”原因是公用场合滋事扰事,还造成警员重伤…… 孩子们各个义愤填膺,明知这里头的猫腻,但是,主席台上,全校众目睽睽之下,她们没有胆气去反抗,看看学校老师同学们都能被“误导”成这样,可知背后的势力如何邪恶强大…… 子牛站在台上,低着头,那心里哦,翻江倒海! 她难受的是,自己这个“大过”无所谓,她不是九中的学生,就算记在了档案上,说个该死的话,回到老家宁玉动动小指甲就能了无痕迹的事。可她这些热心肠有正义感的同学们怎么办?她也理解她们的“敢怒不敢言”,但,这明显的“颠倒是非”会直接毁了她们的前程……子牛第一次想到了,是该跟无双谈谈这件事,既然“有权有势”能解决,为什么不用? 不过,真还没等到子牛想回家后再跟无双说说这件事,她才从台上下来,就被接回家了。 子牛才上楼回班,就见徐舒早已整理好她的书包站在门口,见她上来,走过来虚扶起她的胳膊,“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请好假了,你额头上要去医院换药。”子牛是有点纳闷,她额上的药都是无双换的,没说去医院换呀。不过心情不好,学校也实在呆不下去了,请假也好,就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这一路,折返回班的学生也多,徐舒高大帅气又温柔文质彬彬地扶着她下楼,子牛头一直垂着,也管不了那么多异样的视线了。 徐舒这还是没张扬,起码军装没穿,一身最朴素的便服。 当然,外头停着的车也低调,很普通的一辆公用吉普, 车门一拉开,子牛愣着了。 老主儿竟然坐在后座儿,无双坐在副驾驶上。 这么隆重的“接应”,子牛一时心情不由又开朗起来,爬上车,“你们怎么都来了?” 玉叶不说话,脸色稍沉, 无双回头看她一眼,“看你怎么受处分呀,” 这一听,子牛心情又降下来,她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无双倒把身子都扭过来,“你说说这里怎么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我教你,你现在直接去主席台,拿起话筒对全校说,这件事,是潘天娇的幕后主使,你们想帮助蒋佳玥同学恢复健康,她因私怨阻挠不说,还加害你们在此立威……” 话没说完,子牛抬起头,望着他,“你真当我幼稚呢,她一个学生有这么大能耐,连学校都帮着她颠倒黑白。”子牛比较哀怨地睇她一眼,“这后边儿是你们大人物的事儿,我们这些学生,即使潘天娇吧,归根结底,都无能为力。” 无双听了是真笑了,抬手过来摸了摸她头,“还是聪明。” 头回啊,玉叶主动过来接近了下她,他拍了拍她膝盖,“你怎么会无能为力呢,”就说了这么一句, 好, 余下的事儿那就够惊涛骇浪了! 首先,子牛被接走的这天下午五点,学校再次出现紧急情况,班主任统一进班,向学生说明情况:“我校近期流感疫情突发严重,根据上级指示部署,学校决定停课一周。” 这了得! 高一高二还好说,高三可是临近最关键的二月考剩不下多少天,这停课一周!……家长是要造反的! 造反也没用,九中就这么“杠”, 当然这个“杠”得承受多少血雨腥风, 这一周,九中领导大换血! 知道这都是脱根儿带泥的,莫说市教育局,教育厅都革了半数有余! 后头人们都记得这个日子呢,史称“九中血灾”,不见血,却血流成河之感…… 九中的学生里也清除大半,这牵扯范围更大, 什么鬣狗不鬣狗,什么传统不传统,你家底儿再厚,总不过最后刨进宫里! 这么一看,潘天娇蝼蚁不如啊。 梳理梳理她到底什么底, 说白了,不过一个自恃“受宠”的玩物的妹妹, 这姐妹两儿还是属于不知天高地厚吧, 看看真到了关键时候,你的主子眼里还会有你么,说你是“弃了的卒子”都为过了啊。 4.104 “血雨腥风”的一周后,子牛回九中照常上课。校园还是那个校园,但,已物是人非。 恢复上课前,一样召开了晨会。 大操场上,每年级每班级,如常整齐排列。学生少了,但由于基数在那里,倒看不出来,也只有每个班的同学自己清楚谁谁谁没来了。老师换了不少,校领导更是换的一个都不认得! 主席台上站着不少各级领导,教育厅来了个副厅长亲自训话,先从九中的校史说起,出了多少多少优秀校友,有多悠久多悠久的优良学风;也提及了此次大整改的原因,较为详细地把“蒋佳玥同学生病,部分学生、家长因嫉妒私欲不予帮助,甚至加害”,更可耻也可悲的是,上届校领导也腐化至此,收受利益,颠倒黑白,导致九中及其它几所外校帮助过蒋佳玥同学的学生身体受伤,名誉受辱,在社会上造成很恶劣的影响;最后勉励大家继续热爱九中,砥砺前行,在这里奋发图强,完成好学业,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九中人! 看出来了吧,这件事是不可能细化到子牛身上的,她只是作为“帮助过蒋佳玥的同学”中的一员,得到了“从上至下”的关怀。会后,教育厅教育局来的这些领导又单独接见慰问了她们这几个孩子,叫她们安心学习,不要受此事影响,毕竟她们都已经高三了,最关键的时刻在即;又嘱咐新一届的校领导要多关怀这几个孩子。子牛的班主任也换了,是个六十多岁和蔼耐心的老太,后来子牛才知道她是特别返聘回来的生物特级老师,教书着实棒,对子牛后期的生物成绩提高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这是外面对社会对公众的交代,有理有据,容易平息。 宫里呢, 做到不细化到子牛身上也有办法,毕竟无双的弟弟无一曾经就读九中,从“无一的影响力”这头牵扯过来,说无双关注到此事也说得通。而且,还有点没想到的,这回,“那边”有帮手。 那边是哪儿,当然是元首一家了。 咱们从头来理理这潘天娇和元首这边的关系啊, 元首丛渊现在的夫人叫心经,这个前头已经介绍过。 其实心经是丛渊的续弦,他的发妻早年患病已离世,留下两个女儿,丛清和丛白。 大小公主都已出嫁, 丛清嫁给了开国元勋芒岳鑫的嫡长重孙芒岁; 丛白嫁的是有“开梁万世侯”之称的米家幼孙米万。 这皇家两门亲看上去都是顶了天的“天作之合”,其实,到底合不合适,幸不幸福,宫门一关,冷暖自知吧。 或许年少丧母,父亲又常年在权力场起起伏伏,无暇顾及她们的成长,女孩子肯定比男孩儿更需要温暖与关怀,元首这一双女儿自小就养得性情古怪些。 丛清是个宗教爱好者,西方的、东方的神啊佛她都信! 妹妹丛白就是另一个极端了,她是个具有极度洁癖的天文科学工作者,唯物论的忠实拥趸,不信神不信佛! 因此,姐妹俩由于信仰上的不同本来就有分歧。 一个爱神佛一个爱科学,自小又真正缺乏“人间真爱”,自然大小公主都不喜“男女之爱”,肯定要“冷落”这二位驸马爷。 所以说“冷暖自知”,谁又知道有时候“冷落也有冷落得好”,殊不知“各顾各更好”。 芒岁倒是真正有能力之人。如今外头已经渐渐把他和无双当作“权力场新贵”并称。不过目前看来无双的势头更好些。多数人还是觉得,无双靠的是自己,芒岁还是靠他老丈人。 这小驸马米万就糟糕多了, 名声一直不好,浪荡成性,也一无是处,在宫里谋个花架子职位,吃喝玩乐到死的主儿。 据说米万养的情儿弓子巷几个胡同挨着的一串住有,他花街柳巷地一弯儿玩。搞得每次米万一有小疾,外头就传他得了不得了的病。迟早死在女人身下。 好了,这么一看,一个潘笑算得了什么。潘笑姿色不错,学识不错,人也算懂事,在米万身边做助理一直也有礼有节。不过这女人的野心没有耐心支持也是百搭,日复一日好像觉得自己得到米万的“垂青”,甚至以为“独宠”了,就开始张牙舞爪忘了本源,纵容着同样跋扈的妹妹潘天娇也日渐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好了,这档子事儿一爆出来,米万第一个舍的就是她! 米万贪玩,脑子又不糊涂,四宜书屋那方,他老丈人都掂量三分,他敢怎么出脱儿?不过,该装糊涂的装糊涂,不该糊涂的不能糊涂,无双就因着他弟弟曾经在九中的影响力出来“主持正义”也是不是“太小事儿大作”了?后头肯定还有内情,不过米万一时不敢贸然去挖就是。 还有,米万也承受了来自他大姨子那方面的“压力”, 好玩儿吧,这事儿八竿子打不着丛清那“信女”的,结果愣是把她搞激动了! 是了,这是宫里人人皆知:丛清特别信玉叶!东方有东方的佛,她信;西方有西方的神,她信;人间的,她信玉叶! 那对玉叶信服地是五体投地。这估摸也跟她入宫后第一个也是一辈子的朋友是仪文有关。感受上玉叶父女比她自己的父亲和妹妹都亲! 一得知这事,丛清揪着妹妹到米万跟前痛骂,整个宫殿都是丛清这个“信女”激动得“不择口舌”的民间骂语,恨不得把米万骂死在艾滋病上! 丛白一直很冷漠,这种事对她而言无关痛痒。但是她和她这大姐信仰不同有分歧吧,毕竟她是姐,这姐一发起脾气,她也怕。丛清自己骂完,还非叫丛白接着骂,丛白无奈,连骂了老公近二十个“不要脸”,不喘气的,才算交了差。 看看, 元首那头也有如此“强悍的外援”, 九中这次“血雨腥风”想不刮彻底都难! 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 4.105 紧张的二月考终于考过去了,可子牛他们还不能放假,高三的学生还得补课。不过考完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玉叶一早儿带她去潘家园儿逛去了。 玉叶说,逛潘家园越早越好,早年天未亮已万头攒动,打着手电寻宝的感受奇特,在不知不觉中迎来曙光,幸福的一天就此开始。 天冷,又临近年关,这会儿的潘家园摊位半空,游客稀稀拉拉,举目望去,全是卖各种串的商摊,你能想起的材质应有尽有,还有你不知的材质。仔细想一想,国人好像真的特别爱“串”,早年大街小巷的烤串,要不是被雾霾殃及,今天仍能独领风骚;这两年有手串,佛串,腰串,脚串乃至挂哪都行的珠串风靡全国,身上好像没个串都出不了门,于是乎老珠串,新珠串,半新不老的珠串都找到了对应的赏识者,装点身份。 子牛问玉叶,宫里的好东西还少了?你也来这儿淘东西呀;再说他们都讲如今潘家园全是假货,捡不到漏了。 玉叶今儿穿件灰长呢大衣,大衣领竖着,毛皮帽子,看上去格外精神。笑着说,我从来来潘家园没有空过手,潘家园到底是潘家园,有的是好东西,只看你有没有慧眼罢了。果然,他还是淘着三件好东西:一把扇子,一件清代盘子,两本画册。哦,还给子牛买了两只新鸡缸杯用来喝茶,子牛爱不释手。 玉叶还告诉她:地摊文化的精髓在于随意,人弃我取,物尽其用。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孟子原本说物性,依我看也在说人性,人性之不齐,因而物性亦不齐,各取所需而已。难得子牛倒听懂了,连连点头,和玉叶这样的神仙人物呆一起长见识可不是一星半点。 回来时,他们绕道去“王致和”买了臭豆腐回宫炸着吃。 那宫廊下,玉叶坐小凳沸开的炉火上亲自炸。 老字号“王致和”有三百多年历史了,以装在广口瓶或小陶罐中的“臭豆腐”与南臭分庭抗礼。汪曾祺先生提供的食法是:“以王致和臭豆腐就贴饼子,熬一锅虾米皮白菜汤,好饭!”今儿,玉叶准备炸出来蘸酱贴饼子,当然,米皮白菜汤也在火上熬着呢。 米万进来这四宜书屋就闻着满院子“臭”味儿,不过,他口味重,也爱食这类奇巧,闻着其实香极了! 臭的领域也许很小,“香”的世界却很大很大。“香”绝不只属于“兰茞荪蕙之芳”,咸、甜、苦、辣、酸,都可以带来“香”的感受。刺激也能致香,且于险中求之,大开大阖,惊心动魄。臭先是被强烈地闻到,但是,由于口腔不能感受臭味,因此,臭味一进嘴,再加上油、辣椒酱、甜面酱等佐料,臭豆腐的霉、臭、酸在一派热气腾腾之中,浑然成香……米万就在这想象享受里踱进了四宜书屋。 今天他照样是“被逼”来的。大姨子的蛮横着实把他搞烦了,这女人歇斯底里非要他跪在容玉叶跟前磕头才罢休的神经样儿,米万恨不得刮她一巴掌!后想想,还是忍了,米万心里其实超有数:他荒劣得再过分,只要不涉及权力,没人管得了他。是了,米万的志向就是一辈子做个逍遥驸马爷,吃好喝好玩好,够了。 刚才那“踱的悠闲”还是在四宜外围,没见着几个人,现在四宜的张纯出来迎接他,米万本能的紧张。 嗯,这宫里米万觉得最瘆得慌的地方就是这四宜书屋了。容玉叶给他的感觉一向就不是个真人!仙气腾腾,也阴气昭昭,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跟米万“阳光下玩死一辈子”的理念格格不入。 “米主任来了,这边请,” 嗯,这个老太监米万也寒他,总一副菩萨笑颜,看不透,不真实。他妈什么玩意儿!米万见着这主仆浑身都不自在,给自己壮胆一样,心里边骂脸上带笑,也是难为他人格分裂一样礼貌跟了进来。 “老主儿,”见着玉叶在廊下炸臭豆腐。走进来时,米万和张纯聊起这臭味儿,张纯笑着说老主儿在炸臭豆腐,您一会儿可以尝尝。米万是还搞笑想起那老神仙炸臭豆腐的样子,估计滑稽,哪知,亲自看见跟想象里这样不同!玉叶穿着灰短袄,袖口卷着,脚口束绑着,拿着超长的竹筷子在炸锅里利落翻滚臭豆腐……米万有得心里发怔,这会儿的玉叶看上去特别精神,跟绿林里的武林高手一样,哪有仙气儿,一股子刚劲! “小万吃不吃这些呀,”玉叶微笑着问他, 小万直点头,“吃吃,您炸的更想吃。”小万历来嘴巴甜。 张纯给端来了几盘小碟儿,各种蘸酱配料, 又将炸好沥好油的臭豆腐捻起几块放入青花小碗,一同端在小万跟前,小万两手合十跟感谢佛祖一样拜拜,“真香。” 吃了几口,寒暄了几句,米万得进入正题了, 坐正, 恭恭敬敬给老主儿又行了个礼, “老主儿,九中那事儿全是我的错儿,管教不严,任下人作乱了。也托付您给计主任去个话儿,无一在时,九中规规矩矩的,如今无一不在了,九中也不会乱,还按从前的来。” 玉叶看来今儿心情是很好,微笑着摆摆手,“读书的地方,读好书就是规矩,什么从前不从前。学好知识,做好人,还原成一个干净纯粹的地方就好。” “是是,”米万直点头。心里着实庆幸着,看来这老主儿今天很高兴,态度好,不古怪,人也和蔼可亲好多,总算今儿个来没追着一通难受…… 不过米万也发现一个细节, 就是老主儿在炸臭豆腐的时候,有部分炸得特别焦,这些,都另外盛在一个盘子里,是不会给他吃的。 米万估摸也许人家要做菜用。 其实,是了,留给子牛做“长沙臭豆腐”吃的。子牛这会儿不在四宜书屋,她又和她那个父亲在宫里图书馆工作的同学一起帮忙整理书架呢。 4.106 从四宜书屋出来的米万想想不觉笑起来:人呐,是因“不了解”产生距离感,又因“距离感”更“不了解”。今儿凑近四宜书屋一瞧,距离小了点,了解多了点,这么一看,老主儿还是个暖男喏。 米万以吃喝玩乐为生,对一些常人觉得无聊的玩意儿着实会多份儿心。 譬如最近就总听到这个不懂的词儿:暖男。似乎很多妇女一听到这个词就眼眶湿润、内心肿胀、欲语还休。米万觉着这个词不好发音,他会读成“卵男”。 既然这会儿又想到这个词儿,他还拿出手机又百科了下: 暖男,sunshineboy,本意指的是像煦日阳光那样,能给人温暖感觉的男子。他们通常细致体贴、能顾家、会做饭,更重要的是能很好地理解和体恤别人的情感,长相多属于纤细干净的类型,打扮舒适得体,不会显得过于浮躁和浮夸。 米万边走边打量了下自己:一个都对不上! 从外在看,米万属于艳光四射的阴男子,看人就是勾人那种,暖,绝对谈不上,他就算奶声奶气撒娇都叫人心颤防着他害你。 顾家?那就是放屁,他只顾自己。 会做饭?见鬼,从来不沾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品位倒是一流,如果稍微“务正业”点,可能是个艺术家。 嘴有点毒, 所以依他看了这百科后,对“暖男”有了更易懂的语言定义:智商、情商、能力、体力、外貌、资产,平平或者偏下,但是够闲、够贱、够耐心、够热爱琐事。 女人嘛,如水,再强的女人也有柔弱的时候,希望化成液体,肆意娇羞流淌,任意拧巴纠缠。女人的柔弱,常常在愁中、恋中、病中。估计暖男的好处就恰恰体现在这三刻。譬如恋爱中的女人常常抱怨恋人,又不是国家总理,忙得好几天没见人了,电话也短到三句话不到,见面之后倒是电话不断,一天也不说句“我爱你”,也不看我新做的头发。暖男就不会说:从前十个月的数据来看,今年天朝gdp增长很可能保不住7.5%了。雾霾这么重,房子谁还买?也不会说,过两天你男友就回来了,这两天你烦了就去三里屯找个酒吧喝两杯霞多丽干白。他们会让你的电话响起,然后说“你开门,我就在你门外”,捧着大束百合、香槟、蔬菜和肉,说,我给你做顿饭吧,百叶结烧肉、蓝鳍金枪鱼鱼腩刺身、清炒大豆苗,吃完饭,一起在网上看两集《非诚勿扰》……这么一看,米万都会,就又想啊,其实我要装个暖男也能超合格吧。 “哎哟!” 真是天给机会,“暖男”可以立即上身,因为一个五六岁的小胖丫头忽然撞到他腿上,米万弯腰捞起她刚想温暖打趣儿,小胖姑娘一抬头就做了个“嘘”,接着,假山后头,小道上,呼啦啦跑出来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小的,跟这胖丫头差不多大,大的,大丫头了吧,高中了吧……米万还在猜测这都是工作人员的孩子们吧,这地方外头人进不来,就,“哈哈,定!”又跑出来一个,这下,米万彻底投降了! 什么叫投降, 有必要也去查查百科吧: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向对方屈服。 相不相信“一眼投降”,米万以前也不信,包括什么“一见钟情”“一眼万年”都他妈文人糊弄人呢, 现在,此刻,信了点。 她眼睛上蒙着红布条儿,红扑扑的脸蛋儿跟喝了大酒似得,黑发闪亮,唇角璀璨, 她一个“定!”世界都愿意为她静止, 小孩子,包括米万全紧张成了石人, 她手脚摸摸摸,“我开始抓了啊,”她的手指头像松软的八爪鱼蠕动,米万的心跟着它蠕动, 她忽然站住不动,“我怎么闻着臭豆腐味儿,你们谁吃了臭豆腐!” 趴在米万腿上的小胖丫头早闻到他身上的臭豆腐味了,一见他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小肥拳头直打他,哼,噘嘴巴打了就跑! 岂料,那边她一听动静,风一样起步冲过来就要抱住小胖丫头了,“哈哈,抓住一个!……”“小心!”说明米万此时多少颗专心系在她身上,她脚下一滑的前刻一把稳稳抱住了她和小胖丫头,真正当了回暖男。 子牛一把拉下眼睛上的红布,首先看怀里的小纪灵,纪灵丝毫没受惊吓,还噘着小嘴巴为被抓住而懊恼着。孩子们都围过来,像子牛同学大点的孩子晓得赶紧扶起子牛“没事儿吧”,小点的孩子都还只知道玩,“纪灵抓住了纪灵抓住了,该纪灵捉了!”还沉浸在游戏里。 “都是他!”小纪灵是真生气,站起来后还狠狠推米万一下, “纪灵!”子牛同学赶紧拉住了她,“对不起,”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宫里人,子牛同学心里也有点怕。她们是一块儿整理书架,因为今天是年前图书馆最后一天班,一会儿大家还出去吃年饭的,所以很多工作人员把孩子带来了。大小孩子一堆吵吵闹闹的,干脆由子牛和同学带着玩捉迷藏等游戏,疯得小花园到处都是。大人们是千万嘱咐别跑远了,现在遇见生人,肯定着慌呀。 “没事。”米万再次当暖男,笑意真的十分亲暖了,可还是这份天生的贵艳气把孩子们吓跑了,都没得机会再跟子牛有一喵喵的对视,她已经一爬起来就左右手各号好几个孩子先跑走了。“对不起,打搅您了。”子牛同学最后抓着纪灵小胖子肩头的衣领再一弓腰道歉,也跑了。 留下米万一人站那儿,心里忽然空空的,好似刚才一个莫大莫大的欢喜注满全身,这会儿无情地全部抽身而去…… 米万明白了当暖男的意义, 遇见她,把自己燃烧成火球他都心甘不是么! 除夕快乐,除夕快乐,各位亲爱的大人物们!!! 4.107 傍晚,无双来接她,先去奶奶家吃饺子再回家。 路上,子牛时不时看看自己手机,无双知道她在等她二月考的成绩,老师说今晚会把成绩放在学生群里,叫他们先行总结。 红绿灯,无双伸手过来抹抹她额头,还有汗。他来时,子牛才从图书馆那边回来,浑身汗透了,一看就没少跑。张纯和工作人员把她的东西边往后座儿放,边还嘱咐哪个袋子里是炸好的臭豆腐,哪个袋子是什么什么佐料,叫无双回去弄给她吃。 子牛爬过来坐他腿上,无双说这个红灯不长可也没阻止,还抽了两张纸出来给她擦脖子后的汗。子牛搂着他、嘴凑到耳朵边儿嘟嘟,无双微笑“成绩出来再说,”子牛捉着他衣领晃晃,“说好了的,你别反悔!”红灯转绿灯了,无双拍拍她腰,“走了。”子牛还是听话滑下来,手还揪着他衣领,“不能反悔!”啥事儿呀,还不是她的些乌七八糟想法…… 奶奶现在半个月才能见她一次,见一次稀得的呀,搂着说不完的话。 无双在厨房里刷碗,子牛跑进来从他衬衣胸口荷包里抽出钢笔跑出去,用这只笔画小猪佩琪特别圆润好看。 这是只万宝龙牌的钢笔,且还是纪念卡夫卡的限量版。 卡夫卡是无双的文字英雄。 是了,无双有随身带笔的习惯,如今一切电子化,手写依旧有他不变的初心。 手写有人情味儿,握着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黑色或者其它颜色的笔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写完,盖上笔盖儿,折叠好纸,塞进信封,散步去邮局,投进邮筒,想象收信人撕开信封,打开纸张,看到那些黑色或者其他颜色的笔迹。每一步,都是人的味道。 手写也能培养美。写字写多了,有可能就写得好看了。字写得好看了,对于线条、形状、颜色、空间、文学等美感的重要组成就会有感觉了。 再个,手写是最简单的快乐。有人问华罗庚为什么学数学,他说学数学简单,一支笔、一张纸就够了。其实,最简单的快乐,一支笔、一张纸也就够了。 客厅里,子牛就在用一支笔、一张纸叫孩子们开心。她一来,家里的孩子们都高兴,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儿,玩儿心重,玩儿法也多,看看这样画几张幽默生动的小猪佩琪,她再一配音,就是一出卡通剧,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无双出去抽了支烟,进来继续刷碗, 一阵小旋风忽然冲进来缠他身上,“出来了出来了!”子牛兴奋地举着手机晃, 无双单手扶着她的腰走到厨房门前合上门,虽然他们没少在奶奶这边偷偷亲昵,可无双晓得家里人其实心里都清楚,故意躲着或视而不见罢了,特别是奶奶,最可爱,她从没和无双说破,但就是首当其冲“维护着”,生怕“撞破后”子牛羞臊,无双再不带她来…… “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子牛开始抱着他猛亲,又像个小疯子小声尖叫,“我进了年级前五十!!”这样个小东西抱在怀里……好吧,咱们说个题外话,这要是米万在,莫说抱着她,就是光这么看着她,米万都想流泪!这就叫中毒。 无双靠在水池边,似乎还特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笑着不说话, 子牛见他没反应,急了,“你怎么这样!你不高兴吗,个坏蛋,我进了前五十呢!!”又揪他的脸蛋儿又拉扯他的衣裳,无双就是像个佛爷笑着任她拉扯撒气, 突然, 这孩子扯开了他的衬衣,望见里面……子牛一下愣在那里! 此时,你再看无双, 无双无双,天下无双, 那半遮掩在肃整衬衣里的艳红蕾丝……无双的眉眼,无双的微笑……子牛“哦”一声带着多大的饿感栽进他肩胛窝儿里,狠狠咬一口,愣想一口把他吞了!……“下面也穿了是不,你早知道我成绩了是不……”考试前一晚,子牛搂着他就要熄灯离开的脖子,霸道说“我考进年级前五十,你得穿我的……”她那一柜子情去玩意儿早打主意到无双头上了,就想看他穿! 就在这灶台边水池旁, 外头还有家里孩子疯来疯去的叫喊,甚至还到处喊她的名字“子牛子牛!” 无双彻底成全了她的愿景, 疯狂成全了她。 子牛这回考的超好,事后,她自己也谦虚地总结了下,跟考前那场“风云”也有关系,毕竟少了多少学生,里面也不乏打不败的学霸呀。 这是她有自知之明,当然跟她努力、自身素质着实不错肯定也关系很大。 算“衣锦还乡”吧,对子牛来说,拿到“九中前五十名”回老家,是最好的“年终总结”了。 补课一结束,子牛就回老家过年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头万般好不如家中一日好,子牛一回来就尽过上“吃喝玩乐”的自在日子。嗯,舅舅寒假在教校进修,白天也管不着她,可不是撒了野的鸭子到处蹿。 江滩篮球公园,子牛翀心他们经常那边玩。 最近汉州少年人不知道兴起股什么风儿,玩得古怪:打鸡血。 其实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有过一场这样疯狂的全民运动,全称是“鸡血注射疗法”。究竟怎么个起因,真没有人能说清楚。传说是一个国民党军医特务,被抓住判了死刑,临刑前献出“秘方”求保命。传得更神一些的说蒋介石靠打鸡血活着,否则早死了。 这件荒唐又荒唐毫无科学根据的事情在那年春夏之际爆发了,顿时小公鸡成了香饽饽,被抱来抱去地供养着,凡涉及到童子鸡的菜品都从菜单上撤掉。各类小公鸡莫名其妙地吃香的喝辣的,进进出出大小医院诊所,被抽出一部分血液,趁新鲜打到人的身上。 今天听着会出人命的事,在那个年月的确没人在乎,即便有人死了也没人在意,听见的都是包治百病的“好消息”。每个打了鸡血的人都自我感觉良好,添油加醋地说打了鸡血后的身体舒泰,精神抖擞,甚至菜色的脸庞也泛起了青春的红润。这种以身说法的确推波助澜,以致小小的门诊部居然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井然有序,每个人怀中都抱毛色不同的小公鸡。小公鸡们也伸着脖子东张西望,胆大的竟然可以在人的怀抱里打鸣,引吭高歌。 当然,现在孩子们玩的“打鸡血”不是真“注射鸡血”,而是一口闷新鲜小公鸡的血,嘴巴里红赤赤的,然后打球然后蹦迪然后开骂然后干架。 热血澎湃,极度亢奋! 4.108 临近年关,米万来汉州找豆腐吃的。 都是那日在四宜书屋吃过臭豆腐后的后遗症。 呵呵,说笑了。不久就是宁玉的生日,他来贺寿的。 米万是宁玉的死党。所以这么说来他也不会轻易得罪容玉叶,毕竟这老主儿是宁玉的亲舅舅。 汉州的豆腐是出了名的嫩,这里豆腐最简便的吃法是拌。买回来就能拌。或入开水锅略烫,去豆腥气。不可久烫,久烫则豆腐收缩发硬。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宁玉现在掌着市局一把大权,工作是太忙,他来了,是没瞎功夫招待他的,米万遂和同来的斤澜在汉州老城瞎逛。 既然是来吃豆腐的,斤澜到处打听,说文思庙有道“和尚豆腐”有名,遂往那边去。 文思庙在汉州江北热闹的商业街凤阳路一侧,闹中取静一块小佛门地。走到它跟前,必经江滩篮球公园。 打篮球的,打网球的,玩滑板的,跑酷的,自行车,无人机,航模……反正少年弄潮儿玩的,这里应有尽有。 “草,”开车的斤澜啐了句,他车技已经很好了,还是这七拐八拐轧着一航模吧,看着围过来的少年们,斤澜自己都说了句“这可不好办。” 如今的小孩儿“玩比命重”,你把他的玩具轧了跟轧了他命根子有啥区别,加之这个年纪最是逞能的时候,热血沸腾不计后果,为了个玩具真能跟你拼命! “啧啧,稀碎。”米万直摇头,看见外头小孩儿们拎起了被轧的航模,可不稀碎。 “下来!”看看要开始了,孩子们分别左右围过来,有人一拍前引擎盖! 下去干嘛,下去跟这群热血小子干架呀?斤澜早已将车窗全落了锁,米万往后一趟,“直接打电话给宁玉吧,还是得快点,怕这群小子把咱们车抬起来丢江里去了。” 好了,他两就搁车里靠着望着这外头的少年人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激昂, “下来!” “滚下来!” 降下了挡光膜,外头是看不见里头的,他们却看外头看得清清楚楚,汉州自古富庶,人是江南人,但霸气从来不输北方,看看这小孩子横气似乎都带着财大气粗,再好的车在他们眼里一点没个怜惜,踢、捶打、站在引擎盖儿上跳,处理他们的招儿也是一个接一个,是有人提出丢江里,可有更狠的,拿出打火机,烧了不更过瘾? “宁玉啊,老们儿遭殃了……”斤澜已经打通宁玉的电话,“哭诉”他们这汉州小兔崽们的野蛮狠心,一旁,米万闲适得很,他还觉着这来汉州乐子少了呢,今天可碰上了。 却, 就在他们车子被气愤的疯孩子们越摇越晃荡,感觉他们真要烧车了——斤澜吓一跳!哦,不是被外头的孩子吓着,而是身边的米万躺着的忽然一坐直!跟僵尸弹起来一样! 那两眼瞪着不眨地望着前方,生怕一眨眼前之景就跑了似得!——斤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前方少年让出来一条道儿,来了几个孩子,其中明显当中两个女孩儿是重点。 在斤澜看来,小姑娘都好漂亮,一个明艳,一个可爱, 显然米万是盯着那个可爱的不敢眨眼,斤澜下意识叨叨,“完了,小驸马找着真爱了……” 宁玉是忙翻了,你想想年底,为确保人民群众过好年最忙的是不是公安战线的同志们?各方面保平安就得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保障各方面不出岔子。当然近段最重要的保障点是消防这块,因为今年是建国&&年,汉州开放了年节放鞭炮的限制,这样绝对增加了消防的压力。宁玉这几天就驻扎在消防局了,亲自督导全市防火工作。 正在下基层慰问消防战士,接到斤澜电话,宁玉本还挺不耐烦“老子忙着呢,没空跟你们那儿里格楞……”就听见斤澜呢喃的这句“小驸马找着真爱了……” 米万是从小就跟着他屁股后头跑的,绝对发小, 说来他这辈子确实还欠米万一个大人情:要不是米万给他顶上了,这“小驸马”就是他了……尤记米万当年吊儿郎当又似真情实意地拍他肩头说:别放心上了,我挺满意这安排,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定了,玩到死的理想也实现了,很好。你不一样,你有心事,心上又有人,这位置不仅助不了你,可能还会害了你。走自己的路去吧,海阔天空,你心里能平静就好。 就因着想起这,宁玉口气放缓了些,“什么真爱,他的真爱恐怕一座城都放不下。” “不开玩笑,是真的不一样……诶,米万!不能下车!!”那边斤澜的口气忽然着急起来,宁玉也正视起来,“你们别动,也别言语,我马上派人过去接你们。”那边斤澜还在听他说话么,这下该宁玉聚精会神听那头动静了,没再听见斤澜他们一句言语,却,叽叽喳喳里真叫他听到了果然一回来就不省心的……子牛啊—— “诶,他们下来了!” “子牛,不生气,你的航模被他们轧坏了,我们让他们赔一百个!” 小子牛是挺生气,这边一排东风大卡车模型都是她亲手做的,翀心他们给安上了小发动机,可以遥控列队前行的,煞是有成就感! 晦气吧,他们轧碎的那个还是旗舰车,待她听说跑过来一看,心里那个痛啊…… 不过,小天使咩,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呗,听她好像嘟囔了句“算了,” “那怎么能算了!!” 哎哟,都不是她的这些少年嫡系们喊出来的, 米万忽然激动叫。 而,与此同时,子牛的手机响了, 她嘟着嘴看看就接了起来,还没等那边说话,就开始“我们的车被轧碎了!”背过身去。翀心还好玩儿地跟着她转过去歪头看她,见子牛眼睛都红了,翀心转过脸来,两手指指着眼睛往下一划拉,示意子牛要哭了,又一手划拉一下脖子,指示这事儿没完! 也该她一见是宁玉打来的就绷不住,这车基本上就是在宁玉办公室他指导她做出来的,肯定这时候见他最zhe。 宁玉不晓得在那边哄了她几句什么,只听她说“消防车也要……” 子牛转过身, 这才真真正正叫米万——嗯,包括斤澜看迷了心, 想想,娇怨状态的小天使那才是最致命的, 她拾起稀碎的汽车模型“算了,不准再闹了,散了散了。”说完就跑了,“子牛!”翀心追过去,不过还是回头一抬手摆摆,“散了散了。” 打了鸡血的少年人们,真就散了。 4.109 斤澜呼出一口气,米万这回是真的露出急切了。路上,米万望着车窗外喃道,“要不是怕吓着她,老子真想全城追着她跑。”拍婆子这件事,米万虽然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有盛宴有家常,拍的方式也随性而为,但这次,着实有点鬼迷心窍的样子,斤澜看着竟然有点为他担心起来。 这个女孩确实不同寻常!因为,接下来给他们的“惊吓”还猛。 拖着心不在焉的米万来到市局, 进来宁玉办公室,米万轻车熟路直接往那里间休息室走去,想躺会儿。 一眼就看见沙发上放着的书包! 斤澜走过来左瞄右瞄,看向米万,谁的呀? 米万也是垂眸瞄着,书包很大,塞得满满的,书、还塞着一件运动外套。 正这时,忽然听得外头, “让我去吧,晗姐都说没问题!” 这声儿——米万和斤澜都像受惊了的猫!米万指着门叫斤澜赶紧去合上,斤澜跑过去差点还掺一跤!——门眯开一条缝儿,两个大男人被雷劈过一样立旁边看着外头—— 汉州的天儿也不暖,外头虽然有太阳,可乌霉照眼的,灰蒙蒙还冷意飕飕。 可小子牛够活力了,她本身就是个小太阳,少年孩子只穿着一件长袖t恤,胸前一个亮晶晶的美人鱼;下头是运动长裤,正好跟里头这书包里塞着的外套是一套! 进来她就一直跟着宁玉后头撒娇扯皮,宁玉慢条斯理走到水壶跟前倒水喝,就是不答她, 子牛先后头抱着他晃,“让我去嘛!” 宁玉稳稳地喝水不理, 她又钻到他前面搂着他脖子往他身上跳,宁玉把水举高“晃洒了,”子牛就是赖“让我去!”宁玉只有把水杯放下,一把把她抱起来,多熟练,子牛两条大长腿自然而然就在他腰身后一叉,开始挨着他的脸磨像个小猫咪“让我去吧,我把我的警服一穿,就当见见世面……” 宁玉扭头亲她,抱着走到办公桌边靠坐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带你去看看,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大行动,危险性肯定也有,”“晗姐都说可以,”子牛嘟嘴抢白,“好,按朱晗说的,你跟去,一直就呆着指挥车里,一坐几个小时,你受得了?”子牛框紧他的脖子哀怨地“我就想去看看,”宁玉知道这是把祖宗给说服了,她只要一怏下来噘嘴巴多半就是算了的意思。 宁玉狠亲了她几口,“这回咱学霸考这好,怎么着儿也得如你几个愿的,”说着在她耳朵边儿嘀咕了好多,子牛这才要笑不笑捧着他脸亲几口,又咬几口。“去,书包拿着,吃火锅儿去。”宁玉一拍她辟谷,子牛从他身上跳下来又恢复活力,指示道“边吃边做小车模型啊……” 他们那黏糊时,门里这俩儿——斤澜是眼睛都直了!“原来……”再看米万——哎,看不得!米万那眼睛里的妒火能把他自己烧起来! 不过,这会儿小祖宗要进来了,可把两个大男人又吓着了,倒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但,怕见啊…… 子牛霸气,一脚踢开休息室的门——得亏两个“小媳妇”已经后退,要不,非门板拍脸上! 才好玩儿, 子牛顿那儿! 两个“小媳妇”也大眼瞪小眼全望着她,站得还直,像接受检阅的, 子牛扭头就往外跑,米万下意识追,嘴里叨叨“你不能总见着我就跑,太伤人了……” 子牛跑出来躲在宁玉身后,“怎么了……”宁玉话没说完,就见米万和斤澜一前一后走出来, 宁玉起了身,一手还端着茶杯,眉心微蹙,“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米万沉着脸又像个孩子担忧模样地望着他身后的子牛,不说话。 斤澜赶紧答,“才进来会儿才进来会儿,这——”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搞了句“我们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对不起啊,妹妹,把你模型轧碎了。”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啊——子牛哪里认得他们呢,就算刚儿才面对面的“仇人”,小子牛也只顾心疼自己的车去了,看清楚他们哪个?连累地,这下冲宁玉了!子牛一下推开他,“好啊,一伙儿的?”她又旋风一样冲进小休息室,拖过她的书包气呼呼就往外走! 宁玉没办法放下茶杯跟上,多无奈又不耐地指指斤澜,“真会跟我找事儿!好容易把她哄住……子牛!”小丫头这一气势冲冲,把米万也搞慌了,他像个婆婆直拍腿,“都是我们该死好吧,您消气儿,我,我赔你一百辆真车好吧!”跟着祖宗后头“豪言壮语”呀。 最后还是宁玉上前把她抱住了,晃晃怀里的她,指着米万,“他说赔你一百辆真车,假不了咧。”子牛瞪一眼米万,“稀罕他一百辆车,什么烂车技,那么宽条路都能把我的车轧着。”“是是,我怎么那么不会开车,”斤澜也跑过来小拍一下自己的脸,检讨得跟龟孙子一样。 三个男人跟讲相声似得,你一言我一语,这才把祖宗又哄顺了气儿。这时朱晗进来说买了烤红薯叫子牛去吃,小丫头又活蹦乱跳去吃烤红薯了。 宁玉边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看一眼抱着子牛书包的米万——真两手抱着,跟宝贝似得。说,“这小东西厉害着呢,少缠她啊。”米万下巴搁在子牛书包上像个小朋友眨眨眼,“哦,只准你缠她。”那小妒火的口气。宁玉一哼笑“我缠她?”后又无奈摇摇头,“我那是欠她的。”接着,跟他也没啥避讳的,说了这丫头和燕晚和占想,包括自己“原来生死关头抛弃过她”——听得斤澜都摇头再三,“这么可爱的孩子你火里不救她?混账了吧!” 惨了,她愈是这么“情史复杂”乱七八糟,米万越迷她了! 过年好,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过年就是要多说吉言吉语。谢谢给子牛投小钻石。 4.110 这火锅儿是南边的吃法,叫“打边炉”。 当然,南边儿的冬天也是冷的,虽然气温皆在摄氏十度左右,却有另一番销魂蚀骨的冷法,那种湿湿的阴冷,未曾在南方过冬者很难体会。 御寒的同时,汉州人“打边炉”的另一个动机,乃是贪图食物的新鲜与生猛。凡新鲜之物,肥牛、鱼虾、龙虾、象拔蚌、生鲍、鱼头、猪脑、狗肉、甲鱼、鸡、鹅肠、驴肉、蛇段,肉丸以及各种蔬菜,几乎无所不用来“打锅”。 有杀错无放过,有涮无类,很容易就磨灭了个性。说到个性,米万还是觉得京派的“涮羊肉”在“打边炉”之上。京式的涮羊肉,属于火锅大系里另一派的掌门。这一派,不妨称之为“单一品种派”,即独沽一味,只涮羊肉。与此同时,汤底也简单得多,除了羊肉之外,外置的调味料是成败的要害。 最适宜涮食的羊肉,取自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十四个月大的小尾黑头绵羊,选料之后,切割更考师傅,因为只有切得薄,才可一涮即熟。过去夸谁家的涮羊肉好,一半是在称赞师傅的刀工。别猜,他指的就是“东来顺”。 所以,这一大桌已经端上来的生猛食材,摆在米万跟前,兴趣并不大。 他的兴趣还是在子牛身上。 大妞儿在楼下玩飞镖呢, 米万一直就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透过落地玻璃侧头瞄着楼下的她。赢了,她能得个类似唱戏用的红羽毛穗子。 “她既然喜欢这个,给她弄一筐上来呀,”斤澜说,他倒吃这“打边炉”吃得惯,大口大口涮着吃不亦乐乎。 宁玉抽一口烟,烟灰弹烟缸里,笑笑,“这就她一个乐子,每次来不在下头折腾半小时不得上来的。”夹着烟又指指这店的招牌,“你以为这地儿还容得上我插手,这家连锁火锅店的小开也是她啰啰,看着没,她那旁边站着的服务员,伺候她玩的,那都是齐活全儿的,她不来人家不得下来这么些人,这桌儿,”又指指这一大桌“打边炉”“标配,你等着,她上来全能灭光,都是她口味。那佐料,咸淡适中到他妈你在家都配不出来,好像把她那味蕾摘出来量身定做的。”吸一口烟,吐出来,宁玉边弹烟灰垂目笑着轻轻摇头,“子牛是汉州一霸,习燕晚纵的,当然也有她自己的门路,她发小翀心也是个厉害的小妖精。” 子牛上来了, 赢了一大把红穗子, 宁玉身子向后仰,两手已经抬起来,准备给她背后扣穗子了。是了,这是她的战利品,每次弄一把上来,宁玉都得把这些穗子粘她背后像鸡毛掸子竖一大堆,她再吃火锅,特别喜庆! 今天扣了几个,子牛就不要了,她饿了,要吃东西了。 宁玉也没动,一把穗子就丢地上,看她一人霸蛮大一方,袖子一撸,开始按照她的习惯涮东西吃。 少女的蓬勃嫩靓展露无遗! 米万看一眼那地上的穗子,心忖,要我,就站她背后轻轻给她都黏上——后来又一想,估计是不行,看看她吃东西,宁玉都不动手的,也许她吃东西时不喜欢一旁有人妨碍…… 看得出,这是手都摸她肚子里摸稀烂的人, 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只回头往角上那电视瞄一眼,宁玉就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并,准确调到“20”新闻频道。 米万还在纳闷个小姑娘喜欢看这?时事新闻? 就听宁玉说,“这不得考,” 子牛两手捧着汤喝,眼睛盯着电视不眨,模糊说“我看看。” 哦,想起来她高三,原来这是为“政治”考题做准备…… “这个呢,”她问, 宁玉看一眼,笑着朝米万一努嘴,“问他,” 关于新年文艺方针的,米万正管这条线,问他还真问对主儿。 米万望着她一本正经,“你说了算。” 宁玉和斤澜都笑,知道这都是说着玩儿。可米万心里真这么想:全由你,跟着你走!你想考,我定叫它出现在今年高考题上!你不想考,老子也能叫今年一套仿真题都不准出现这方面一个字! 子牛继续喝着汤,眼睛往上瞄着电视,显然根本没把刚才那一茬儿当回事。她人都不认得他,问他打鬼。 她电话响了,她只看一眼就按灭了,最后接过宁玉递过来包好的一个蔬菜果子,边吃边捞起她的书包单肩背上,“翀心过来了。我的车今晚给我做好啊。” 宁玉摇头,“老子今晚事也多。” 斤澜忙起身,“我们负责做好,一定做好!” 子牛有些迷瞪的视线到宁玉这边来后就立即变得娇怪,宁玉朝她招招手,她手上的蔬菜果子往盘子上一放,两手举起来边撑着她的运动衫外套就走过来一起蒙住了她和宁玉的头……斤澜回头看米万,米万扭头看窗外,那表情——说实话,斤澜从没见过!嫉妒与艳丽混杂,叫米万看上去跟天神一样复杂难讨好。 小姑娘起了身,运动衫外套还套在头上披着,侧面看,只望见那滟汪汪的唇,嘴巴噘着好像在说“我要你做。”宁玉酒鬼一样晕乎乎往后仰,唇润边都是艳桃,“走走。”小姑奶奶踢他一脚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楼下,白天篮球公园和她一块儿的另一个极漂亮女孩儿果然来接她,她接过子牛书包,子牛边穿运动衫外套边跟她说着话儿一同往外走,哦,还有一个男孩子在一旁,这边火锅店的经理几乎全程半弓身相送,没猜错的话,就是刚儿宁玉说的这家火锅店小开了…… 斤澜一摸肚子,“这顿饱,出去兜兜风儿哦,” 宁玉也起了身,把桌上自己的烟、打火机全摸裤子口袋里放好,似笑非笑,“你们要跟着她也行,就是千万别再给我找事儿,年底,真的很忙。” 就这么耿直,非要说破!是了,斤澜这“迫不及待”也要走不就是摸着米万的心思,这要跟上小姑娘吗,宁玉心里哪没数,就是惟愿米万着实只“一时堕落”被这害虫勾得爬不出来,依米万的道行,过了新鲜感,应该自己能爬出来吧…… 米万离开前就是问了句,“她不和有妇之夫来往是吧,” 宁玉朝他竖了个大拇哥,“估计她有这忌讳。” 你知道出来了,车上,米万跟斤澜说什么! “我得回去离婚了。” 斤澜瞄着他,眼里就是三个字:你疯了! 米万坐后座优雅地翘着腿,看着车窗外,“起码,我和她玩的时候,应该单身。” 4.111 年轻人,就是好动。子牛他们在体育馆打乒乓球,间歇还玩玩“叠摞摞”,年轻人有宣泄不完的精力。 “年轻真好。”斤澜感叹道, 米万坐在阶梯铁架上,弓着腰,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轻笑“你少在床上折腾,精力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好。” 斤澜瞄着他,米万有时候就这等难缠,他说他自己吧,非还得教训人一样把别人说一通! 那边,两个“亏损”太多的“老年玩货”感叹人生呢,这头,翀心递给子牛一瓶水,下巴朝那边一扬,“谁呀,” 子牛看过去一眼,仰头喝水,放下,鼓着腮帮子慢慢咽,再说“不就轧我车那俩儿。”她也烦,吃完火锅还跟着她。不过人家又没靠近,她也没处烦彻底。 “我知道。我是问搞清楚他们哪儿来的没?” 子牛摇头,放下水用掌脖子那儿擦自己的球拍,“宁玉认得他们,京里来的吧。”她贪玩,掂量着球又走向球台。 谁知,这边翀心朝那头两人招招手。 斤澜胳膊一碰米万,“那丫头招我们呢。” 米万起身两脚轻轻左右跺跺似弄平整裤子,“那还不赶紧去。” 走过来了。 斤澜自个儿都觉得这是他人生拍婆子最窝囊的一次!被小姑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没办法,米万鬼迷心窍了,他甘愿!自己也只能“舍脸”跟着了。 “会打球么,”翀心用球拍掂个球过来,米万一手抓住,笑着,“想怎么玩都行。” 翀心点头,“子牛打球不错,” 米万早望向子牛了, 小子牛一手球拍顶着球台,扭头看他,也不做声。就是眉头蹙着,好像不愿意翀心把他们叫过来。 翀心走过来框住子牛的肩头跟她低声嘀咕了几句,“既然是京里来的,备一手好,今儿杀他一盘,讨个口头彩,今后如果在京里你有难处了,这人说不定还能帮帮你。”子牛晓得翀心这是为她有心了,她这回来跟翀心也说了些她在京里的不如意,翀心真是时刻都为她着想。 子牛点点头, 翀心走到对向,放下手里的球拍在球台上,微笑着,“你们早上轧了我们的车,是该有个交代。这样吧,赛一盘,你们赢了,那事儿就算了;输了,”她顿了下,望向子牛,“你们得替子牛做件事,至于什么事,子牛有需要再找你们。” “好好,”斤澜直点头,这下好,算勾上了吧,能有后续就是米万一直这么跟着的诉求吧。 哪知,米万一直就看着子牛, “不用这么为难她,她不想和我打球就不打。轧了她的车,我说了,赔她一百辆真车;至于她需要我做什么,更不用输赢来决定,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翀心就是贼鬼,偏要加句,“做不到呢,” 米万不跟这小丫头逞口舌之快, 他走到子牛跟前,微倾身,远处看就跟佝腰请安似得, 小声,“明儿京里就有大规模上路查酒驾行动,你想参加,咱明儿就去。” 子牛也没看他,就是个别扭孩子眉头蹙着,手里的乒乓球拍在球台上一点,再点一下,纠结啊——对她而言,这才是打到点子上的最佳诱惑! 最后,她拿起球拍往球台上轻一敲,口气却赌气得厉害,“打一盘,你赢了,明儿我才去。” 米万边卷袖子笑着往那边走,“那我就全力以赴了啊。” 开打, 子牛个作货,自己作自己,她那么说,一来想表现出自己是“输的万不得已”才去的,再,也相信自己的球技,能杀赢他吧——当然,她也想到万一对方是个狠手,把她杀个片甲不留咋办——咋办,那就去咯,反正我也输了,愿赌服输——哼,反正都有她的作理儿。 子牛确实打得好,可,米万也确实打得太好。米万赢得叫人信服,子牛输的也迎来鼓励喝彩。两人是真打,有一局抽来抽去得全场人都为他们喊“一,二,三……”整整来去抽了十五板! 你说这姑娘怎么不把米万迷服了气! 球场上最能看人品, 子牛的顽强坚韧,机智灵活,输了后,大汗淋漓,却还能微笑着走过来主动伸手和他一握,“你打得是真好。”由心赞道。接过人递给她的水,首先递给了他,大气有范儿! 子牛还是自个儿单肩斜背着她的大书包,运动外套框在手臂上,她用干净毛巾擦着汗。米万走在她一旁,“我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 “我得当天去当天回,” “那是肯定的,直升机接送。” “我想想啊,我家楼顶应该可以停直升机,就怕一早儿人家晒了被子,” “这你放心,我能在附近找着停机坪。要我给你准备警服么,” “我有。”子牛甜甜一笑,米万心一咯噔,接着她又一瞪眼,“不准跟宁玉说!”“那当然。”米万望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眨,得亏模样可爱,要不子牛真当他是个二傻子。 后面, 斤澜也望着子牛,“她好漂亮。”绝对由心而发了,是呀,球场上小子牛的魅力无往不利! “原来这个米万是小驸马爷啊,”翀心贼,从斤澜口里把对方底还是摸出来了, 斤澜一听,赶紧回头,“妹妹,拜托别在子牛面前瞎说啊,米万对她的心思没那肤浅。” 翀心笑笑,直说,“看得出他是花了心思想拍下子牛呢,连她最想当警察出任务都弄清楚了,投其所好。也行,让子牛痛快玩这一次,算在你们轧了她的车的赔偿里了。但是,明确告诉你,子牛不沾有妇之夫,想陪她玩儿的,排到太平洋边儿上去了,可这里头,没一个有老婆的。” 小姑娘狠! 斤澜咬牙啐一口地上, 真是江山倍有人才出,如今玩字圈儿里,你还择人家,人家更小的,比你玩得疯玩得野,还择你呢! 米万想摘下这贪玩精里的尖尖儿,驸马爷的身份倒成垃圾了。 初五迎财神,祝大家发发发发发发发。 4.112 难怪无双不强求她过年回京了,今年京里是真冷,白天居然最高-12c,夜里达-17c。 路上,子牛问米万,“这么冷,出现冰吼了么,” 因为这些年冬季真的不冷,所以许多常见的现象也消失了,不少年轻人还不知有这样的事情,比如冰吼。冰吼过去是京城严冬的象征,每到三九严寒,低温持续一段日子后,在水边居住的居民就可以听见那深沉悠长的一吼,这声音还都发生在夜深人静之时,传得很远,很是瘆人。 米万一怔,没想到南方土生土长的小子牛知道这些,忙答,“有啊,你想听?” 小湖泊,特别是宫里那些小海子是发生冰吼的最佳条件,持续的低温会将底层的水不断结成冰,成冰的过程中由于体积不断膨胀,向上是冰,向四周是岸,无地方释放;当膨胀达到一定程度之时,冰层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发出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声响,如响雷一般,在冬季的黑夜里告诉人们天气已如此严寒。宫里的昆明湖,龙滩,锦湖最近确实都发生过冰吼。 子牛直摇头,她就想着了一问,真想听,也轮不到找上他,直接回京里的家不得了。 查酒驾一般夜间行动多,可最近不年节将至,一些单位已经开始开年会吃年饭,京里查酒驾的力度更大,午后也是重点时段。 海淀学府南路四道口附近, 斤澜亲自开车的,靠边停了下来,先拨通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两个字“到了”,不久,那边路口跑过来一个警官,看肩头警衔,官儿真不小。 斤澜下车,这位上前双手和他握住,毕恭毕敬。 坐车里的子牛喃了句“厅级干部也亲自上路查酒驾么,” 米万晓得她和燕晚的关系,又知道子牛是个“警察迷”,她认得警衔不意外。子牛是有点被吓住了,不是别的,她家燕晚一个局领导除了慰问基层民警,也没说亲自上路一线查酒驾的,这,这太隆重了吧……米万心里骂了句自己,这事没办好,低调把她送去大队,跟着民警编队直接上路,可能子牛还高兴些,这,显得太刻意了。而且,这老沈怎么亲自来了?别看他这周围一个人都没带,一会儿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把子牛送去执勤点,都得特殊看待撒…… 米万想了想,亲自走下了车。 这边老沈一见到他,更是,都不知所措了!一直联系他的是斤澜,虽然他知道这是为米万办事,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还就在车上! “米主任好,米主任好,”老头儿手都不知道咋放好,是敬礼呢还是两手去握。米万直接抬手揽住了他后背,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老沈直点头,跟鸡子啄米一样。 米万和斤澜回到车上,米万轻声跟她说,“现在先送你去海淀大队,一会儿你直接进去,跟着他们二点半出勤的这一队去礼直门路口执勤好么。” 子牛点头,露出微笑“谢谢。” 就两个字,一个难忘的笑颜,米万心里热得烫!他知道,是宁玉不愿做这件事,但凡宁玉想,在汉州,怕只会比自己这么安排得更好!所以,子牛理论上是“稀得又不稀得”这机会。因为,她只要再下点功夫娇缠,亦或真发了脾气,宁玉最后还不是得依她。自己确实是幸运捡了漏,有了这个“为她称心如意”讨她开心的机会。 到了海淀大队门口,子牛自己走下车进去了,她还蛮大方,也不怯场。见有人出来接她,斤澜开走了车,不过在下了个路口停了下来。 “今儿天这么冷,她还得站在路口,刚才老沈说,真想看操作,指挥大厅也能看,主要是暖和。”斤澜也是由心说。子牛虽然穿着警装棉大衣,棉帽子,可路上的执勤民警不能戴口罩,那精秀的小鼻子嘴巴不一会儿就冻通红啊…… 米万靠着椅背望着车前方,微笑着轻轻摇头,“你那天没听见么,宁玉不是也说去了就呆在指挥车里,她也会觉得无聊。所以,这不是冷不冷的问题,是她想看什么,感受什么。子牛要的不是舒服,是刺激,是新奇。” 斤澜笑,“不过也是,这丫头能扛事,你看那天跟你打球……”说着的,那边一辆警车出来,“是1321吧,”斤澜启动车,跟着了。 再说1321这辆警车里的小子牛,可兴奋了! 出来接她的是个普通警员,姓王。小王同志问她“是警校实习生子牛吧。”子牛直点头,他拇指指了指里头,“刚接到上头通知,你来实习上岗的吧,那快点,进去先听听执勤要求,”子牛跟着进了一楼一个房间,厚门帘隔着,里头蛮暖和,马上要上岗执勤的民警全副武装,坐在下面的一排排椅子上,一块黑板旁,支队指导员正在指示出勤要求及再次强调纪律性原则性的东西。 没人关注到她,就是散会大家都往外走准备上车时,有人问道小王,“新实习的?”小王在跟子牛讲解如何使用酒精测试仪,以及给了她一本执勤手册,“你车里看看。”这才抬头“是的,才分配来的。”“这小妹妹今儿要吃苦了,天儿这么冷……”子牛头一直低着揣摩手里的酒精测试仪,心里默念熟悉了,才又翻看执勤手册。“上车看,这外头站着冷。你也不必紧张,一会儿测试一两个就够了,多半你站一旁就是多看多学。”子牛只管点头。人家是真把她当实习生了,这样反倒叫子牛斗志满满,今天可得争气! 寒风瑟瑟,温度如此低,民警们顶着严寒站在路口指挥交通也好,查勤也好,真的是值得敬重!他们不敢多喝水,减少甚至不上厕所;还得注意力高度集中,京畿重地,他们格外要提起精神,保首都人民出行安全。 也是受这么股子责任心和顽强意志力的影响,小子牛格外专心认真, 斤澜是真心疼地说,“她一直都没喝水,还在见风遇寒,那嘴巴得干裂成啥样了!” 4.113 小王一直带着她,熟识操作过后,准备下一单就留给她上岗试试了。 “是叫子牛上了么,”这边车里,米万已经坐到副驾位置,眼睛就没离地望着那头呢。看见小王横下禁行牌,子牛拿着酒精测试仪上前。 小子牛很是那回事,先敬礼,“请出示您的行驶证、驾驶证,” 年轻女人从窗口递出这些,子牛认真核对时,听见这个小姐姐笑着,“你真好看。”子牛都有点不好意思,可依旧对待手上的活儿。双手递予过去,“祝您一路顺风。”小姐姐合上车窗时一直还望着她笑。 车开走了,子牛脸通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臊的亦或兴奋的,小王手背后,也笑着,“不错。”真的,这丫头看着好小,漂亮纯嫩,这以后还不知道分到哪个单位,一去未婚的不争得打破头。 看看,她就光这张颜能把人带偏几多!且不说光眼下,她手上抓着几多大鱼,后头还有这前赴后继的……纯?羞得说。 私生活上放一边说,这也是她小渣天使命里注定。工作态度上,你还真挑不出她丁点不好。子牛很认真,一连查几辆车下来,还捉着两个酒驾的。后方车里,她捉一个,斤澜拍一下方向盘,“栽她手里该叫幸运吧!”米万就是笑,他真能这么一天啥事也不做,不吃不喝都行,视线紧随她,看着她做所有事! 好了,说小渣天使有抓大鱼的体质吧,这人生首次出勤就叫她撞着不得了的了! 驶来一辆迈凯伦运动越野。 京城最不缺见着豪车,他们设卡查车也最不惧查豪车。 小王照样放下禁行牌, 车是停了, 但半天不开车窗。外头也看不清里头什么情况。 小王觉察出这是个难缠主,从子牛那里拿过来酒精测试仪,上前弯腰轻拍了拍驾驶位车窗,还是极有礼貌的,“请配合检查。” 车窗缓缓降下, 随着看见驾驶位戴着墨镜的男子,一股子明显酒气也扑了过来。 小王还是如常先敬礼,“请出示您的行驶证和驾驶证。” 墨镜白光掠过,谁看得见他的眼睛?只见男子唇两侧翘气,轻浮得很,张狂一指后边的小子牛,“小妹妹好漂亮,叫她来查。” 小王极正色,“请出示您的行驶证和驾驶证。”再次严正提出, 男子没好气儿地明显朝他一挑,“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叫妹妹来查!” 觉察到这边异动,又走过来几位民警,“请您配合检查,下车,” 男子更猖狂了,“下什么车,我又没说不配合检查,老子喜欢叫小妹妹来查!”…… 得, 他这边的叫嚣,这头的米万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想那个恼怒啊……斤澜说“我下去看看车牌,”坐副驾双手环抱靠着椅背的米万摇摇头,“跑不了,”眉心蹙得紧,烦躁的,可还是说“不打搅他们,他们能处理好的。” “哪儿蹦出来的龟孙子!”斤澜骂了句,只有继续看发展。 相信路障民警也不是第一次遇着这样,子牛早已站到后方,她神情严肃,内心肯定极鄙视这样不守法的人。也别说,从占想到无一,就算翀心,哪个不是阎王里的阎王,但是,拍胸脯说,没一个干得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这孙子执意抗法,警察肯定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刚要行动,哪知这孙子一踩油门要冲岗! “子牛!!”米万冲出副驾位要往那边跑了!因为看见那边小子牛勇敢地冲到最前头,她很机灵,去按缓冲路障按钮!即使没有直接面对车辆,可她一动,米万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跑得了?这熊孙子被制服了!他还拒绝吹酒精测试仪,被警察押解回去进行血液测试。捉着他往警车上送时,他还高喊着,“好!你们敢抓我?!敢抓我!”估计跟酒精上头自己都不清醒了也有关。 米万就站在车头一直望着那边的子牛,自己都在喘气, 看来小子牛那机灵地第一反应迅速按了缓冲路障,是立大功了,锯齿一起来,冲岗的车被迫停下来了呀。得到了民警叔叔们的一致竖大拇哥称赞呢! 米万和斤澜回到车里, 两个人因为刚才那一受惊吓,脸色都不好。 斤澜边按手机屏,边说“我看见车牌号了。……喂,查查这辆车,快!” 米万单手搁在车窗上,手微握拳,眼睛盯着子牛那边,神情坚定,不知想啥。 不多会儿,斤澜的手机响起,他立即接起,“说!”听了后,眉心一蹙,“查清楚了?——好。” 放下手机, 扭头看米万,看半天,竟然不说话了, 米万稍扭头瞧他一眼,“有屁就放,” “有意思不,你连襟的小堂弟,才从法国回来,芒璨。” 米万视线注视着前方已然重新投入工作的子牛, 许久, 咬牙一小声,“干你娘!” “子牛!” 傍晚,子牛跟来时一样,独自从大队出来,对向车道,斤澜从驾驶位下来朝她招招手, 子牛跑过来,拉开后车门坐上来,米万就赶紧递上保温杯,“喝水喝水,一下午都没喝水吧。” 小子牛可开心,扒下警察棉帽,头发都贴在头上了,脑门上也有汗,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精灵美,毕竟这时候的小子牛兴奋着,好似一身活力都打开,耀眼着呢! “我刚才在大队喝过了,姜茶可乐,”不过还是把保温杯接过来,“谢谢,”也不难为人地喝了一口。再说“真感谢你们,今天可有意义了。”那是,过瘾不说,关键虚荣心达到高潮,刚才回来的小结上她还得了表扬,说她临危不惧,反应快,欢迎她今后成为他们一员……子牛只怕今晚回家睡着都得笑醒! 路上,子牛话也多些了,米万能当倾听者,也能适当很叫她舒服地插几句嘴。反正,看来子牛对他比之前好感度增加了些,从对他露出的笑颜多些就能叫米万今晚只怕想着也能睡着笑醒。 当然,前提是,他今晚能睡着。 斤澜送子牛上了直升机,护送她回汉了。 而米万独自开车,直往大紫阳宫去,高兴是高兴一码事,心里头有火,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4.114 无双才从杨准先生的葬礼回来。杨准先生以百五岁高龄仙逝,回归道山。 人活过百岁有资格称人瑞了,但必须加上德行,无德行者再活百岁也难为人瑞。杨准先生百岁寿辰之日说过:“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往前走多远……我心静如水,……准备回家。”先生百岁之时,丈夫和女儿都已相继离开她十三四年了,百岁老人失去至亲踽踽独行的日子一般人不仅难以想象,而且走不长远。 而杨准先生用其定力走完了后半生,这段日子甚至比前半生还要精彩。所以有许多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在先生仙逝之后发声悼念,让这个近年关的日子变得不普通。这悼念异于寻常的热烈,多角度多层面地将杨准先生的“回家”渲染成一出大戏,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每个发声者都按自己的认知解释这个不甚完美的世界或者阐述杨准先生几近完美的人生。 子牛很崇拜她,她还能比较准确地用李商隐“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这句诗来诠释杨准的一生。如果她在京,无双会带她一同去参加葬礼的。 事实,回宫的路上,无双就在与她通话, “又跑哪儿去野了,”一听子牛那头喘兮兮就知道这么晚还没老实呆家里。是滴,子牛正在爬自家楼梯,她才乘直升机返汉。“我才吃完,锻炼身体呢。”瞎话张嘴就来。无双就算觉得她说瞎话也没那功夫去深究,总以为她一回老家她舅舅起码管得严吧,事实还是没调查清楚,舅舅真管得严,他们哪个还有机会接近她?“别瞎折腾了,天冷,早点休息。”“我们这儿才没你们那儿冷呢。”子牛秃噜嘴一说才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捂住嘴,可爱极了!不过无双那头哪里会想得到这死丫头今儿才来京里刺激了一遭呢,“一会儿给你发照片过去,我今天参加了杨准先生的葬礼,”“啊,是今天呀,你怎么不早说,”子牛是埋怨,要早知道是今天,她,她就换时间去执勤了,比起来,她更想参加杨先生的葬礼。“好了,京里这几天冷得厉害,你不在更好。别忘了把作业发过来我看,早点休息。”挂了,子牛也到家门口了,有点发怔,遗憾肯定是有的。 无双这边才挂上电话,翻看手机,挑选几张图片准备给她发过去。前头副驾的徐舒接到一个电话,“嗯?哦,好的。”放下电话回头,“说,承弦宫那头,米主任把芒院长打了。” 无双抬起头,看了他会儿,露出点无奈的笑意,“这是闹哪儿出。” 闹哪儿出? 你要知道全是你家那个不省心的丫头惹出来的,看你还有闲心思这会儿继续翻照片给她! 是了,承弦宫闹翻天了! 今年这一个大年,宫里的谈资都跟今儿这事儿有关:小驸马中邪了! 看来今儿是把米万那八百年压在骨子里的野蛮气斗起来了,他从小就只想当“闲散王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伤大雅,受着算了,只要我能玩得快活! 今天不行了! 米万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小子牛受委屈呢! 这也是个“不能比,一比更叫人窝火”的事,米万就想到,这要在汉州,宁玉办这件事,要有这样的主儿出现,宁玉得咽下这口气呀?只怕当时就办了那孙子! 米万当时也能办,但是,不隔着一层么。宁玉为她办,那是名正言顺;他不行,他如果那会儿就发了飚,子牛会反感他。因为,亲疏有别。 就是这么隔了一层的“事后办”叫米万想着就难受!他得出气,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孙子的主子! 说来芒岁也是无辜,莫名其妙当了他这连襟的出气筒。 芒岁是国防大研究生院院长,正在书桌前忙工作, 米万进来,对他横眉冷对的,芒岁起身刚要招呼,“这是怎么了?……”话音未落,米万一拳头就招呼过来,“你家养得畜生大过年的关好呀!跑出来害谁呢!” 他这句吼,芒岁事后要好好品品,真能立即给他怼回去:你不也是这个紫阳宫养的最大的畜生,整天跑出去害人,说谁呢! 谁说不是呢, 元首最喜欢这个小女婿,人尽皆知! 元首就两个女儿,没儿子。两个闺女还都是性格上的怪胎,跟他又不亲近。大女婿芒岁将来能当左右手,是个能力强的人神,只能锤炼,对他,要像严父。这个小女婿米万就不一样了,胸无大志,却反倒跟他老丈人最亲,儿子一样打闹,元首没个人当娇儿一样宠,只有溺爱他了。所以刚儿提到谁敢招惹米万,不伤大雅,他能忍,实际,这不狗屁话,谁敢招惹他?说是元首小女婿,跟元首幼子一般,无法无天着呢。 这好,芒岁挨了一拳头,也受着了。正色“你有事说事,上来就这么一下,能解决问题吗!” 从他这一拳头挥下来,警卫呀,工作人员呀,已经慌忙进来,可,谁敢围过来?这是没见过的景儿!更是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景儿!如此直白了吗,这两连襟不合,早大传小传不是啥秘密了,甭提他两儿了,元首那一对儿闺女都不合!——哎,元首的家事也是一团浆糊,说不清道不楚啊…… 米万是一个人突然独闯而来,他连个助手都没带来,跟谁去问清楚这前因后果? 没办法,承弦宫的主事只有头皮发麻地亲自跑去元首住的长清殿。宫里人最会的就是“大事化小”,不惊动元首吧,起码元首的身边人要知道这件事,来个敢管事的,总比谁都不敢插手要好吧。 也是巧了,这天大小公主都在父亲这边, 小公主跟无双一样,才参加完杨准先生的葬礼,回宫和父亲絮叨絮叨这件事。 老大呢,过几天是玉叶的生辰,她来和父亲商量商量怎么给四宜书屋那边祝寿。 行了,不必任何外人插手了, 自己家的狗屎事自己处理吧。 4.115 无双回宫后,喝了口茶也出来跑一圈。子牛放寒假回老家了,他这个习惯也没改,每日不跑一下,晚上都睡不香。 平常,他带着子牛都在广渠门附近沿城墙跑。广渠门附近的确多水,有大大小小很多湖、沟、池塘,有挺宽的、挺深的护城河。多水的一个证据是,前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下大雨,广渠门桥底下淹了好些车,还淹死了一个人。在京里这种缺水的北方城市,无双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 这边水多,杨柳也多,长得似乎比别处快、比别处水灵。那天跑步,他们看见柳树下有四五个巨大的赑屃,汉白玉,头像龙,身子像王八,石碑碎成几块,散在周围。子牛就问,这里是不是埋葬过王侯级别的男人和他的老婆们。无双说你回去问老主儿。她真回去问了,得到证实,这里埋着玉叶爷爷的爷爷的一个兄弟。 子牛心情好,跑步话就多,嘚啵嘚啵的,无双就是听;心情不好,她不说话了,无双就得聒噪点,问这问那。总之,一路有氧运动做得足。回来完成作业后,这丫头有时候犯zhe,又要黏着搞另一项运动,无双有时候还真力不从心,她体力好,折腾死你,第二天一早,照样活力四射,无双呢,老腰疼。 这一路小跑竟然还一直想着她,待无双会过来,唯有无奈笑,害人精呐。……刚一抬头,就听见,“无双!” 是小公主。 刚儿他们才在杨准先生的葬礼打过照面。 这一看,除了她,还有她爹她姐,无双只有跑过去,“元首,”恭敬行了个军礼。 元首朝他压压手,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忧虑,“碰着你刚好,一块儿去看看吧。” 看啥?无双好像有点明白,看他两个女婿打架呗。不过,肯定不得做声,不多言跟着了。 还是小公主凑近跟他指明道儿,小声儿,“米万和芒岁打起来了。”奇葩吧,她跟个外人看热闹一样,还相当八卦地给“不明真相”的无双指道儿。 这姐两儿自小和他老婆仪文是熟,无双和她们熟,也不熟。 小公主跟看热闹的, 老大呢,一旁走着,似心事重重。 见无双望了眼她姐,小公主又“八卦”道“我姐为你老丈人的生辰操心呢,刚才和我爸开了一系列单子,一定要叫你家玉叶这个生日过得超级开心呢。” 无双微笑,“那谢谢她了。” 嗯,无双现在笑得出来,要晓得大公主此时心里琢磨的,恐怕也得跟她一样蹙眉头! 大公主不知从哪儿得知前段时间玉叶相中一幅刺绣作品,喜欢得不得了,后来不知为什么还是退给作者了……大公主就琢磨这事儿呢,能不能再去把这幅作品买回来? 到了承弦宫, 无双也是佩服这哥两儿,还没闹完呢,从他接到这两儿打起来的消息开始,自个儿都围着宫墙跑一圈了,再来此,他们还没扯清楚。当然,主要是米万还没扯清楚。 此时,事发现场多了个血人儿, 显然被打得不轻,晕倒在地,面目都是血肉模糊, 就这,小公主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又在无双旁边小声八卦,“好像是芒岁才回国的堂弟,” 老大人来了,心还在琢磨事儿呢,找个八仙椅菩萨一样坐下,望着那飞鹤图又在想心思。 元首这时候就是个焦头烂额的家长,看他这些不省心的孩子们…… “到底怎么回事儿!” 芒岁过来, “是我不对,芒璨酒喝多了,”顿了下,“还驾车上路,可能冲撞了小万。” 元首脸沉了下, 再看看芒岁脸上也微肿, 叹口气,“这孩子……”再看向依旧像气性难平的米万,“有话好好说,再说,他犯的错,你找芒岁出个什么气?幼稚!” “他仗谁的势那么猖狂!没人拦着他,他连人都能撞死!” “那也自有法有律来严惩他,你这算什么,又仗谁的势,私刑啊!” 看看这哪像是老丈人和女婿吵,完全就是老子和儿子吵,一点不见外。也着实证明,元首是真宠这个小女婿,跟儿子一个样儿了! 好了,反正无双是插不上一句嘴的,他刚打算跟老大一样找个清净位置站着,免得被芒岁或这个气急败坏的小万盯上,好像他来看热闹似得,无辜惹仇怨……却,就听见——哎,还真把无双就地定在那儿!也多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小万, “好,那今后我就谁的势也不仗了,”小万多坚定地望向小公主,好玩儿的是,小公主还一躲,意思是“不关我事,你瞄我打鬼”,“我和丛白离婚。”小公主又一怔,你玩真的? 元首一听,一开始也是多不信地望着他,接着,就跟猫炸了毛的,真是天子怒意!指着他,指尖儿都在颤,“你,你,疯了!” “我没疯,我说真的……” 都不叫小万说完,元首忽然一指无双,“把他带走!把他带走!疯了,疯了!” 无双赶紧上去扶住小万,“快别说了,先走先走,” 哪知小万也激动起来,“爸,不,元首,这是我的心里话!咱爷俩儿抛开这些世俗关系,您不总叫我跟你说心里话吗!” “走!” “元首!” “爸!” 看来是真把元首气得——一时前后晃荡,芒岁和小公主赶紧上前扶住他!无双见状使眼色给听声冲进来的警卫团团长张贺,两人一起把小万拉出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无双才从承弦殿回到四宜书屋, 跟玉叶说了下那边的情况, 老主儿正在亲手缝制一件老红的短袄,一看就是给小子牛做的,袖口还用金线纹了凤。后来子牛回来,摸着金凤笑眯眯,还说要纹个小猪佩琪就好了。第二日,老主儿真给她纹上了小猪佩琪。 “这也像小万的性儿,”老主儿说, 无双点头笑,“就是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坚定是为了什么,看小万那决心,是真想离。” 老主儿轻轻摇头,又问起,“她的作业今天发给你看了么,” 无双“哦”一声,起身过去从外套掏出手机,翻开看了看,“发过来了,嗯,做了几套卷子……” “我的意思是,你跟她说说,过年前多做几套没关系,过年就休息休息,换换脑子,你也别那几天再找她要作业检查了。” “知道。” 老主儿这是怕她过年玩不好哩。 4.116 她过年还有玩不好的? 年三十儿、初一肯定老实呆家里跟舅舅守岁过年;初二,和舅舅一道来翀心家,这已经是打小的习惯了,翀心爷爷诚挚邀请她舅甥俩儿来团圆,舅舅也相当于领着她来给老人家拜年。而后,就是她和翀心两小混子到处撒野。 今年舅舅初四就要回到他援教的地方,把她拜托给了翀心家,大人嘴巴里都是“放心放心”,舅舅说她初五晚上就得回京,初七准备开始补课,翀心家的长辈又是连连点头“放心放心”。其实初七复课,她且可以初六晚上再走,但是初六是玉叶的生辰,无双老早就跟她说了一定得回来,她也就这边跟舅舅扯了“得提早回去准备一下”的由头。 算算吧,初四初五这两天没大人管,这俩儿是不是得放鸭子! 她们去日本玩了一趟, 真的,现在海外有些地方年味儿比国内还浓些, 放爆竹,逛庙会,不亦乐乎。 东京银座晃悠时,她们逛到一个叫鸠居堂的文具店,一层挂了一块牌匾,非常实在地夸自己:笔墨纸砚皆极精良。她们在鸠居堂的二层买了大大小小五六支笔、两小块墨、一点纸,没买砚台。就在外头那露天石凳坐下,写了几幅字玩耍。翀心写了《史晨碑》上“臣晨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这一行字,摹得那个像!子牛更不得了,她是得玉叶真传的,挥毫来了个康元帝玉玺“万几馀暇”四字。旁边有人看到跑进去和鸠居堂的老板说,老板跑出来看了激动得要哭,现掏钱要买啊——两丫头豪爽,送了。 初五中午回国,宁玉给她们搞来那种老式爆米花的转釜,宁玉也是心大,任这两个丫头自个儿玩这个“危险品”一下午! 时不时一声雷,釜前套上大网子,脚下一踩,手上一松,惊天动地的一团烟雾后,一碗米变成一锅米。她们还爆了玉米粒、黄豆。子牛后来还装了一大麻袋玉米花儿正好晚上背回了京。 无双京西车站接到她时,已经是晚八点多, “子牛!”朝她招手, 看见这丫头怎么跟农民工似得背个大麻袋, “这什么,”接过来,结果特别轻, 子牛捂着嘴咯咯笑“我自己嘣得爆米花,可好吃了。”无双伸手过去拿下她捂嘴的手,“好好说话,”却,一眼就望见那烂红了一小块在右唇上方的火泡泡,“胡吃海塞了是吧,”子牛跳到他身上像个大马猴抱着,“别问了别问了,”就是扭,无双也抱紧她,就这么一肩扛爆米花一怀抱箍着大宝贝儿走向车,头埋她颈窝儿里,笑着小声“想我么,”哟,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你觉着这是无双会问的话儿么,可他就这么问了! 子牛早把他肩头都亲爆了“想想想!”鸡子啄米似得。一上车,爆米花往副驾一扔,车门都没合上,子牛的嘴巴就撞上来了,无双一手捉着她后脑勺,忘我地吻啊,又把子牛的劲儿撩上来了,其实无双何尝又不是呢……这一抱着,才知道有多想,想疯了呢……无双伸出一手把车门合上时,车晃荡得都有些厉害了,更别说之后…… 无双衬衣领口扣子没扣上,里头颈脖上还看得到子牛胡啃的痕迹。而子牛已经摊副驾上以一种特别柔软别扭的样子窝着,一般人摆不出她这个造型。她还在往嘴巴里塞爆米花。 开车的无双睨她一眼,“少吃点,嘴巴上火气那么大,”这要不是过年,无双早把她这一麻袋丢车窗外了! 子牛又咯咯笑,开始跟他讲这两天她去日本玩的情形,还特别说了鸠居堂写字儿的事,无双微笑,“那一会儿你见着老主儿,跟他再说说,他得高兴。”子牛突然爬过来枕他腿上望着他,“你说那老板会不会把我写得当真迹一样刻成章啊,”无双笑着望着前方,一手却拿下来狠揪了下她脸蛋儿,“你就想得美吧。”事实是,无双第二天就派人去了鸠居堂,“要”回了子牛的字儿,真刻成了章! “老宝贝儿!” 她一回四宜书屋就热闹了, 张纯笑着赶紧去倒茶,都是这几天才挖出来的新茶,老主儿都不舍得喝,给她留着。 玉叶躲了,可躲不了,还往哪儿躲?被窝里?老主儿都床上坐着醒盹儿了,她要再不回来,老主儿就要卧下休息了。 子牛直接奔床上抱着他晃,亲得玉叶直往床上倒“好了好了,”子牛撅着辟谷蒙到被窝里还追着亲,“想我不想我不”疯死! 无双后头进来,把她的外套啊书包啊放小炕上,她的爆米花麻袋放床边。子牛两腿撑着一屁股坐下,怀里抱着老宝贝儿,脸靠他肩头晃悠,“你看,那是我自己嘣的爆米花,可好吃了,你尝尝。” 玉叶回头,垂眸看她嘴唇,微蹙眉,“上火了?” 子牛笑眯眯摇头,“没事儿,不疼。” 张纯端着茶碗进来,“要不要擦点药,” “没事儿,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张爷爷,我嘣的爆米花,您尝尝,不是特别甜,可好吃了。” “好好,”张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她今儿就搁这儿吧,我先回去了。”无双说。 张纯又连连说“好好”。嘿嘿,难怪无双车上就要她不晓得几凶狠,原来晓得今晚这送进宫了,她不得跟她回家的。 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子牛钻进被子里,老主儿背对着她躺着, 子牛缠着他勾着头挨着脸又跟他嘚啵起她在日本鸠居堂写字儿的事儿,玉叶回头,“被子盖好,别着凉!”子牛噘嘴巴“你背对着我干嘛!”玉叶只有翻身过来,子牛煨过来,这才算真真正正第一次不躲了,抱住,轻轻抚抹她的背,“跟你说少吃些上火的东西,你又爱长包。”“我是个小火炉是吧,暖和不,”玉叶不做声了,就听见子牛一直亨亨,“暖和不,”娇气得无法…… 外头, 张纯吹熄了四宜书屋最后一盏红灯笼, 今晚,寒冷的京都,终于露出了稍微暖意的月色。 4.117 宫里人都过阴历生辰,每年大年初六是个大日子,因为是玉叶的生辰。 这天,除了四宜书屋,整个大紫阳宫都会升起红灯笼,上有金色“寿”字。元首一早也会带着儿女来给玉叶拜寿。谁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不管,宫墙里,容玉叶始终是神一样的存在。这样说吧,如今,还有许多国家尊玉叶是这个国家的“精神领袖”,来时,都想入宫拜会他。玉叶心稳,从不参政,这也是元首一直以来还能尊崇他的原因吧。 晓得了这些规矩,子牛一早就溜出宫了,穿着玉叶给她缝的红短袄,外头套了大衣。 一早儿,她可是果身穿上这件红短袄的,红艳艳的小妞儿太好看了,玉叶一直也弯着唇喜气得很,感受上这可算是他人生里过得最快活的生日。就这时,子牛搂着袖口说想要小猪佩琪,玉叶嘴上说不好看,后来还不是给她绣上了。 虽说也知道就算元首一家不来子牛在宫里也呆不了一整天,但是毕竟还是怕人在四宜书屋看见她,总觉得委屈了她,子牛走时,头回,老主儿塞了她一大把钱。子牛不要,“太多了!”张纯在旁边劝,“压岁钱压岁钱。”子牛哈了一半又塞他手里,“那这算我给你过生日的份子钱。”倾身又亲了他一下。张纯看得出,老主儿高兴极了。 钱,你说她缺么?且旁的不说,年三十晚上,宁玉车停在她家小区门口,发短信把她叫出来。子牛扯下楼倒垃圾的空儿跑出来,一上车,宁玉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两个大红包,“这是你家燕晚的,这是我的。”子牛笑嘻嘻接过来,首先打开燕晚的,忒厚,也是好大一打崭新的票子,再就是卡。前儿她和燕晚电话联系过,说话儿的时候子牛都哭了,一方面想他,一方面不免想起占想。再打开他的,里头除了钱卡,还有一枚精致的警徽,子牛眼睛湿润地紧搂他的脖子“谢谢。”宁玉轻轻拍她,“今儿这年都忙,没空陪你,自己好好招呼自己吧。”又重重亲了下她,“今年不错,挺争气,考得真好。”子牛抱着他真想呜呜哭,可又想笑,真是一时,情绪感动的…… 不缺钱,她也会花钱。玉叶还觉得委屈了她,她却一点不觉得,因为今天和翀心约好,翀心的表哥星旗在环球中心新开一家夜店,她们要去剪彩。 去环球中心前,她和翀心在潘家园路口接了头,先打算去盘一尊财神爷当礼物送去。 选了一路,最后看中一尊半人高的全铜民国财神造像,披上红绸子,两个丫头谁也不靠,自个儿搬、打车奔环球中心去了。 且说这边元首领着表面“一团和气”的糟心儿女来给玉叶拜寿,里头最真诚兴奋的就属他家老大了,丛清跟小时候一样毕恭毕敬坐在老主儿脚边檀木台阶上,仰着头跟玉叶嘚啵嘚啵。老二一旁瞧着,这是来之前她严正跟她姐提到:我不磕头啊,你非要提这茬儿的话,别怪我当场和你翻脸!老大外头把她骂死,进来到底也没敢提,怕一时姐妹闹僵败了寿星的兴惹得玉叶不高兴。心想,等我自个儿来送寿礼的时候再一个人给他磕头。嗯,历来这小辈的寿礼都不是当天给玉叶送来的,还有机会来磕头,丛清才饶了妹妹。 不过,真饶了么,许是她故意,或者纯粹就是个大迷糊啥事儿都喜欢跟玉叶叨叨, “叶叔儿,小万想和老二离婚呢,”瞧瞧,这事儿她也当场说! 元首都无声哎呀了一声,这混犊子老大,莫说宫里的事儿,这四宜书屋还有不知道的?就说这家丑不外扬,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倒是提到这,老二不在乎,比起叫她磕头,这才是无关紧要的,她闲着低头玩自己指甲。 小万呢,默着脸,瞧着那头挂着的一个繁角篆“牛”字,笔锋像玉叶,可又不完全是他的手笔——小万再仔细看看,认定不是玉叶的真迹!谁写的呀…… 只有芒岁此刻有点提心吊胆,他糟心的老婆可别把自己带上……果然,“不负他望”,老大又开始爆料, “前几天您知道吧,小万还把芒岁打了,因为芒岁一堂弟……”就跟不是自家事儿外头嚼舌根的一模一样,不是元首忙拦住他家老大的嘴,说那边戏园子准备好,看戏去吧,她能突突到芒岁脸肿了几天才消! 主要的拜寿环节已经结束,看戏了,小万跟玉叶、元首请了告退,先走了。 也是个理由,他今儿得来环球中心认定一个产权,这是他家的私人产业,最近关于“军刀楼”的一些舆论有点带偏,元首也听闻此事,希望他出面妥善处理好此事。 金玄大厦和环球中心是先后建在帝都中轴线上的两栋摩天大楼。最近,关于两栋楼的“风水惨斗之争”不绝于耳。 金玄大厦率先开工,那时金玄就面临一个风水困境:后建的环球如果高度超过自己,自己在气势上会被压倒。且环球外观设计同样无法预料,如果是具有攻击性和破坏力的形煞,则自己不仅难以应对而且也无法补救。 如何解决这个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防御,事先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准备。于是就有了金玄这个银光闪闪、头长尖角、浑身是刺的镔铁狼牙棒,一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金刚不坏,谁奈我何的霸道模样。 从实际来看,金玄大厦的战略取得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主动防御演变成为先发制人。 压力落在了环球中心的建设者心头,已经建成的金玄不仅形成了一个凶相毕露的恶煞效果,而且挡住了自己从龙脉转身处吸收旺气的通路。 so,环球于是剑走偏锋搞了这么个“军刀楼”的设计,其中蕴含的风水设计理念是:以武士刀的杀气加上玻璃幕墙的强烈反光来化解金玄大厦这枝镔铁狼牙棒的煞气,且刀锋直指龙脉转身处,斩龙取吉!同时楼顶的圆洞正与金玄顶楼的争锋圆珠相互辉映,一虚一实,一阴一阳,用以吸纳龙珠汇聚的旺气,从而形成惊人的“斩龙夺珠”风水格局,斗煞夺气一举数得! 近段,不知哪里谣言四起,说环球中心的幕后承建商是日本人,这下舆论不饶人了,各路风水人士抗日愤青纷纷上阵,深入揭批倭寇亡我天朝之心不死,认定日本人包藏祸心暗下毒手的歹意。 其实,环球中心百分百国人之手设计建设,产权就是万家。所以,这场舆论风暴,小万是得提前止损,否则因他小驸马的身份,牵连到元首这边,可就严肃不好说了。 4.118 米万一眼就看见她了! 小子牛和翀心抬着红绸布子披着的财神爷在那边的电梯前停下,两个姑娘笑着在说话。 米万想都没想往那边跑,搞得他一行随从莫名其妙。 跑过去时,她们已经背对他上电梯了,电梯门合住,里头人多,米万还是没看清楚她们是哪层下。 又跑过来,这边是内部电梯,直接上,“去监控总控室!”也是壮观,一群人不明所以跟着他跑去总控室。 调出那台电梯的监控,看到她们在八层下的。 “八层有什么活动么?”问着的,实际机灵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八层的全楼监控给他调出来了, 人这才心知肚明:小驸马有新目标了!就不知这两个女孩儿是哪个被看中,亦或,全看中了? 只见这个叫“新果儿”的新开夜店,老远有人见着她二人抬上来东西就跑过来,接过来,子牛笑眯眯的,说明十分开心。 她们进店去了。 一直弓身瞄着显示屏的小万直起身,“这家店……”没说完,一旁人已经晓得意思,“我去看看。”忙走出去了。 小万敲了敲显示屏,“有情况过来通知我。”人也忙点头,明白指的是两个女孩儿离开了就告诉他。 小万照常来到他本要去的楼层做他的事。 会商着, 去打探那家店的人走进来,门口迟疑了下,见小万朝他招招手才赶紧靠近,弯下腰,简略说了下这家店的情况。小万点头,微侧头说了几句。那人连连点头才起身要走,小万又叫住他,低声又交代了几句。 子牛和翀心正站吧台里新奇地玩这些调酒的“新武器”, 翀心的表哥、这家店的老板星旗走过来,“这‘小万’是谁呀,翀心,是不是你朋友,送来一个花篮,还好大一个汽车模型。” 翀心和子牛互望一眼,“哪个小万呐,”子牛也摇头,翀心忽然一“哦”,低声“小女婿。”牵着她两人往外走,子牛眉头蹙着,“他怎么知道这儿?” 出来一看呀, 极其舍得了, 有一百枝黑郁金香吧!壕得没话说。 这哪是送给店里的,送给她的。 郁金香里只有这种被称为森帕奥古斯都的品种才是真正的女王,其红白相间的火焰纹让全世界为之着迷。在17世纪的时候,它的身价就已经达到了10000荷兰盾,这个价格相当于当地居民半辈子的生活费用。 这一花篮,百枝森帕奥古斯都。搁从前,小万这是送她一座城堡! 还有这盒汽车模型, 关键是,还是警车, 子牛再轻巧点,都能跨坐上头跟着跑了。 尽管上头没留一个她的名字,一张红缎,上头简洁书写“庆新店开张,生意兴隆”署名“小万,翀心朋友”。子牛还是眉头蹙着,主要是突然这么送来,她还是那个疑问,他怎么知道这儿? 好像赶紧来赔罪说明的,电话打进来了, “子牛,我是米万,我这会儿也在环球,刚才看见你了,就,就想表达一下心意。你没不高兴吧。” “哦,谢谢了。”听着也确实没像她挺高兴,“子牛,我真的就是没忍住!我怕我亲自送过去会更……”瞧把小万急得。“我知道,谢谢你,心意我收下了。”真是她一情绪牵动他一身!听着些她的软化,小万这才放松下来,“千万别生气啊。” 小万现在真是厌恶极他的“耀眼”了,更何况这是在环球,他自家地盘上,都不能亲自去道贺,下去哪怕是远远站着,看看她…… 诶,看看小万想出个什么招儿? 他家的摄像头只能看到店子外,他就派人身上装几个摄像头,这样就能看到店子里面的她了。 哦,这就是子牛刚才抬着的玩意儿啊,是个半身高的全铜财神爷,好喜庆。看子牛是顶喜欢的,亲手给它系上红绸子。 子牛把他送去的警车模型拿出来玩儿了, 好可爱, 她真的顽皮地跨坐在上头,翀心遥控,满舞池地跑! 这是她喜欢的歌么, 光辉岁月, 模型车也不玩了,和翀心你挎着我肩头我挎着你肩头,一起左右晃,在卡拉那个ok,好投入,闭着眼高歌! 小万看着跟着傻笑,好似也回到自己曾经那荒劣的年少岁月…… 间奏时,子牛好像接到一个电话, 她怎么又蹙眉头了?小万好想用手去给她抹平, 估计翀心也发觉是出什么事了,一抬手,音乐停了,去问她怎么回事, 子牛边把手机放口袋里,边往外走,翀心跟着听着也是神色冷沉下来, 小万实在着急,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子牛……”还没把话说完整,子牛就着急说,“你打来正好!有车么!”“有有!”那是忙不迭,稍后,子牛似乎又来了气怒,“还非得你去!混蛋!” 一句“混蛋”骂的小万找不着北,可也没空想这些,拿了车钥匙就跑下楼去了。 这边俩儿下楼时,子牛把事儿也差不多都跟翀心说了, 原来这电话是子牛同学打给她的,告知她今儿出门要小心,潘天娇余孽在疯狂报复,已经掳了她们一个同学现在还不知所踪! 一提“潘天娇”,这下彻底叫子牛想起来“米万”是谁了! 她的同学们一直称潘天娇的后台是“小驸马”,真没人提过米万的名字, 子牛呢,就算上次他讨好她执勤,就算再早之前宁玉一桌儿吃饭,都没提过他的身份。还是之后翀心告诉她,他是元首的小女婿,子牛一听,那个怔愣!不过翀心一直劝慰她,也没怎样,一般朋友交往就是,这时子牛都还没把他和之前的潘天娇串联到一处儿……这下好,新仇旧恨一下攒起来,子牛算找着“恶霸潘天娇”的后台是谁了! 一上车,小万就感受到子牛熊熊的恶意! 翀心直指着方向盘,“去音乐学院,开车后,我来跟你细讲。” 子牛扭头看着车窗外,眉心那扭得,都抹不平了! 4.119 小万坐在车里,焦虑地看着外头。 子牛和她的同学一堆小女生站在音乐学院这家属楼下嘀嘀咕咕。 头回,小万为曾经的放浪形骸有了悔意,仿佛从前你玩耍戏弄过多少颗真心,这会儿,这个小姑娘就百倍地用你的真心来煎熬来折磨,叫你坐卧不安! 来时,翀心,人也是个小丫头,多毒舌,用极鄙视地口吻,向他叙述了“你养的狗有多仗势欺人”! 小万也是万万没想到,“潘天骄事件”竟也牵扯到子牛! “你也看到了,在汉州子牛主意能有多大,不是说这在京里她就怕了谁,到哪儿都得讲个理是吧,不求人人都能乐善好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至少,人家行善你别打劫,这是不是恶得有点出格了?” 小万开车,心里头那个压抑呀,不敢看后视镜里的子牛,怕她厌恶的眼神……脑子里更爆裂地怒!有些女的真她妈贱惨!这个潘笑,老子要真跟她有点什么,这摊子狗屎事揽下来咽下去,活该!可,她真只是一个文字秘书,速记快,执行力强,跟,跟笔记本电脑一样用!哪有那么回事撒!小万再不学无术,分内工作的事开不得玩笑,同事间、下属跟前,不会公私不分,要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人,元首喜欢他啥?宠他个混球最后尽给元首抹黑掀屎呀! 同样是小丫头,怎么就又有这样可恶的小表子! 小万回想起那事儿发生后,他的老助手袁昂跟他说,“这件事您肯定首先得平息了四宜书屋的怒意,他那头已经点名道姓是潘笑的妹妹,您避不开的,不免得上门安抚……”小万当时也就笑笑点点头,根本没当回事,他觉得就是小孩子间扯皮拉筋咩。至于后头对潘笑的处理,都是袁昂他们操办,自己根本没管,他只负责跟老主儿道歉就完了咩。 现在想想,自己的吊儿郎当还留了“余害”,看看眼下,竟然还能来威胁到子牛!——小万灭了潘笑一家的狠心都下了!却,这时候子牛又接到电话,说,同学找到了。也就是这会儿她和她的小伙伴在那边蛐蛐蛐,等她的同学回来。 来了辆车, 子牛和同学都冲了过去, 又是围一坨蛐蛐蛐。 小万倒是注意到——车是宫里的? 小万打了几个电话,妈的,非得把这件事弄得透透的! 子牛和翀心终于走过来了, 翀心站在副驾位置弯腰瞅瞅他,“你先回去吧,没事了。” 小万憋屈,他眼睛只望着子牛,多想噼里啪啦一股脑把误会全解释了!可,她跟你熟么,她现在把你当好人看么,你说这么多,她信么——小万也尝到有苦难言。 没有多话,他一点头,方向盘一打,走了。 这才看着后视镜里离他越来越远的子牛,翀心牵着她的手,小伙伴又要去哪儿玩一样…… …… 镜子前,小万自己理发。 单手用电推子自头顶往后脑勺推。成了板寸。 冷着脸的小万酷极了,军裤他也不系皮带,垮着。整个人一种末世颓废感。 巧的是,宫里这边,四宜书屋,回来的子牛也在用手推子给无双理发。 “诶,别动!” 无双说“我没动。” 子牛嘀咕“乖乖,你敢动我就敢给你剃光……”无双这才想动揪她辟谷。 嗯,说起这手推子,每个男孩子儿时对它都有记忆吧。 男孩子幼时几乎都护头,一到理发时就哭闹,至少也会胆怯一会儿。这时理发师就会手执推子在你面前满面笑容地表演一下,反复捏放手中的推子,让其发出嘎嘎油润的响声,最终让你就范,老老实实地焕然一新。 手推子使用久了会有夹头发的现象发生,手艺潮工具旧的夹头发会频频发生,疼痛得很。因为疼痛,下次就更会恐惧,久而久之,形成恶性循环。子牛小时候在理发店遇见大哭的男孩子是大概率事件,有的哭得和杀猪一样嚎叫,家长在一旁威逼利诱,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看看,无双也是信任她,敢把手推子给她在自己头上动手脚。不过,相信子牛吧,她很认真,无双的头发很软,理顺她还是可以把握住的。当然,再专业一些的剪发,就有专门的剃头师父来了。 子牛这时候已经退场,手里拿着手推子嘎嘣嘎嘣夹着玩儿,小板凳坐他脚边,“梓乔真是你把她救回来的,” 梓乔就是她那个被劫持的同学, 安好,就是受了点惊吓。 劫持她的车才开上高速就被团围拦截下来了,据梓乔自己说,阵势好大,她还看见了直升机! “嗯,”无双也就嗯了一声, 子牛却觉着特别温暖,她仰起头,“也就是说我们这几个同学你其实一直都还在保护着她们,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及时。” 无双睨她一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害你的人那一榔头没打死。” 好,这话如果叫小万听见了,他也得更亏心:是呀,害子牛的人,处置归我这边,可我一时又“爱管不管”,余孽尚存。无双这么说,也对!我能怎样,就是我不对呀! 子牛叹了口气,人心险恶,还真不可测,她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见她沉默,无双岔开了这个话题, 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推子, “我大一点儿的时候去理发,已经开始有电推子了,那时的电推子都带一条长长的电线,也不知是不好使,还是怕费电,剃头师父常常拒绝使用电推子,坚持手推子。他会在我眼前先表演似地捏捏手中的推子,又拧开上面的螺母,用油壶点上点儿油。那种小油壶呈漏斗状,小巧精致,壶嘴细如雀嘴,点出一点儿油来,让推子立刻润滑,发出的声音也变得好听起来。 这电推子理发发出的声音鸣鸣持续不断,非常催眠,可手推子却没有这功效,它嘎嘎的声音伴随夹头发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所以你一直处在精神紧张状态之中,不可能有睡意。每次理完发洗头时我都心里庆幸,今天没有夹疼头发,洗完后师傅终于放下推子,抄起一把剪刀修饰几下,我趁机瞥了一眼推子,心里猜想,这东西是哪年发明的,谁这么聪明?……” 子牛听着笑,给他剃头的师父也跟着笑。 好,这头小子牛是顺心顺意了, 那边,剃成板寸的小万跟法西斯似得,可心情沉郁。 4.120 子牛又回到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跑完步回来,无双开始弄过早的,子牛坐桌边背单词。 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上面还卧着好看的荷包蛋,递到她面前,子牛嘴巴一边喃喃一边挑面,无双也没管她,“手机。”伸手只找她要手机,子牛左右望望,“书包里吧。” 无双走到书桌前在她书包里翻出手机,边往里输入电话号码,走到她旁边,“我把徐舒张恳留在京里,他们的手机号都输你手机里面了,大事小事都找他们,尽量少叫老主儿担心……”开年,无双要开始下部队调研检查了,还不是担心她,什么都得给她安排好,意思也是少叫她去麻烦宫里,免得玉叶把她一点芝麻大的事儿都当大事办了。 子牛吸一根面条,“我能有什么事,” 无双睨她一眼,“你事儿还真不少。” 子牛噘嘴,无双弯腰抱着她的头亲一下,“没事当然好。”子牛仰起头,“周末我能去找你么。”哎,昨儿床上无双看文件,她腻他怀里也瞅了两眼,真带劲儿,空军直升机编队演练、空降兵个项大比武……无双揪了下她脸蛋儿,“你再考个好成绩,我接你去。”子牛甜甜笑。 周一照例开晨会。 子牛和她的同学们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出! 新校长台上讲了好大一番道理, 接着, 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女生上台, 真的是声泪俱下,滔天的悔意——不,滔天的惧意!恨不能下跪,请求“同学们的原谅”。 是的, 是潘笑和潘天骄。 没枪指着她们, 但是,就跟有枪有炮架在她们眼前一样! 也是, 她一家老小,说“命运悬一线”都不为过,就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枪炮指着呢! 要知道,仅这样是解不了小万的恨的, 一怒之下,小万把自己万家的老臣袁昂一系列只要沾了“潘天骄事件”处理的,全严惩了!牵扯出一些“狗仗人势”的,小万一律不轻饶,该法办的法办,该滚蛋的滚蛋! 说震惊朝野不为过呢,毕竟小驸马这“自清门户”的狠劲儿真头回见,朝里都有如下私议了:小万是不是醒盹儿了,开始长进了?看来,眼下的“后起之秀”除了无双,大驸马芒岁,小万“强势挺进”势必会影响朝野格局…… 这些,子牛不会得知也更不会关心,小天使的小日子往大了说,谁管得住。 就算无双不在家,她被照顾的又有啥区别? 晚自习再晚回家,有人接,有热腾腾的好饭好菜伺候。几次,都是张纯亲自出宫来给她捯饬。 每晚固定要跟无双视频背书,作业传过去给他看。 周五就被接进宫,周一直接送去学校。 高三下了,想想都知道得有多苦,周一到周六是没一点时间空闲出来的,唯有周天可以放松半日,基本上老主儿心疼她,她想咋样就咋样,子牛已经很满足了。 这天子牛在挑灯夜读,十一点了还在刷卷子。 玉叶也没睡,就坐她书桌一边翻看她的课本。 张纯给他们端来银耳汤, 玉叶一挑下巴叫他先搁那儿, 张纯将银耳汤轻轻放桌边,忽然注意到子牛一打作业本上搁着一张表,拾起来看了看, 走过来,递给玉叶,“您看看。” 是一张“艺术特长生”申报表。 玉叶很仔细地看了看。 待子牛这张卷子完成,那头,她撑了个懒腰,张纯赶紧走过去,“来,快喝了银耳汤,你不要太烫,刚好。” 子牛接过来“谢谢”,笑着喝一口, 就听见玉叶问起,“这张申报表你打算怎么填,” 子牛想都不想,“不填。” “为什么,” “一,我学籍在汉州二中,在那边高考,就算要填也回去填;再,我有啥艺术特长呀,没啥填的。” “谁说你没艺术特长,咱子牛这字儿写的,几个比得上。”张纯一边笑着说, 子牛弯弯唇,“我这算什么,我同学都是各方面奖证一打一打的。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指望这方面的加分。” 玉叶一直不做声,就眼睛看着这张申报表,表情上——不甚满意就是。 这个周日,翀心来京,子牛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翀心还不是面临高考,不过她没多大意外百分百艺术类院校了,翀心这会儿来京也是为学业,空军美术学院有一场“年画展”,还有老手艺人的专门讲解,翀心来看看。 翀心说,今天的人对色彩麻木不仁,超高清的彩色显示屏让一切真实黯然失色。人类的感观在这一百年来不断地迎接挑战,其中视觉挑战为最,不仅是彩色丰富许多,其介质也改变了原理,我们原来看见的是反光物,而现在看见的是发光物。 子牛觉得有理,人们早先没有看见过彩色印刷物,人类的印刷物由单色向彩色前行着实也走了几千年。在单一色彩之中,人类关心的更多的是内容;无论黑白两色的单一还是红绿两彩的刺激,人类文明早期对人工复合色和渐变色感知迟钝,原因就是没有见过。所以自古以来艺术品内容比形式重要。 这样看来,年画几乎是人类早期文明中最刺激的大众艺术品了。古人迷信,怕鬼信神,逢年过节在门上贴幅画以达到驱邪避灾的愿望,强化自己的心理;这时,外在的形式感极为重要,贴门神至少从东汉起在民间就悄然形成,历唐至宋,蔚为大观。 子牛和翀心在里头沉浸了半日,翀心忽然对她说,“陪我去瞧个稀奇,有人又对咱那幅刺绣感兴趣了,找我谈,说,能卖给他的话,我能被国家美术院高分录取。” 子牛顿那儿,“那幅画儿还挂我家呢。” “挂着挂着,我倒要看看,多少人迷上我的画儿,又能多不折手段。” 答:颐和曼丽全套、万遗番外,天使1-3,石榴裙下全套,桃花与奸臣全套,阿正书店有,谢谢大家喜爱收藏。嘎嘎。 4.121 一间茶舍, 是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士, “这幅作品,我们真的很有诚意,价钱方面,你说了算,另外,承诺的国家美术院的录取,也决不食言。” “那‘你们’到底是谁,身份上总该有个确认吧。”一张少年脸,翀心却丝毫不显稚嫩, 男士微笑,“你若不信,我可以先付订金,多少也由你说了算。钱,总不会骗人吧。” 翀心也笑,“我要在乎钱也不会来这儿了,国家美术院,不好这样儿戏的吧。” 男人点点头,“明白了,也可以呀,明天国家美术院的提前录取通知书就可以到达你们学校,你甚至可以拿着通知书到校报道后,咱们再来交易,这都没有问题。” “我要不愿意呢,” 男人笑得就老成多了,“您家的底,我们心里也有数,当然不希望把事情闹得太僵。” 翀心出来后,脸色一直不好。子牛心里还不是气,他说的那话,多胸有成竹,摆明就是威胁,势在必得,给你好脸色你不领情,那就极有可能会涉及到你的家族,总之,别给脸不要脸。 翀心掏出手机,垂眸按下一键,“这幅作品,我们真的很有诚意……”从头至尾,全录下来了。“不管是谁,这件事总得在太阳下有个结局。”翀心说,子牛直点头,握着她的手“你别一个人扛,有需要一定找我,你知道,我现在在宫里……”翀心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晓得我的,越刁钻我越来劲儿,当乐子吧。”子牛握紧她的手,到底还是有点担心,自从“潘天娇事件”叫子牛越发提防人心,她知道翀心有翀心的门路,但这确实是在京里,不是她们熟悉的地方…… 果然, 这自和翀心分手就提着心的子牛,晚上,还是得来她最担心的结果,后悔不已! “再吃点吧,”张纯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子牛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说看书吧,其实也在发呆,吃饭也只吃几口就说饱了,摆明有心思。问她,子牛直摇摇头,说没什么。 玉叶一直没吭声,用蒸鸡蛋给她拌点饭,勺子舀着喂到她嘴边了,子牛就是摇头“我吃饱了,”眉头死锁。玉叶头回这么用哀求似得口气说话“你有什么事倒是说出来呀,这么愁着,可不把我也愁死。”子牛这才扭过头来,“没事,我就是……好好,我吃一口,”玉叶叹口气,抬手喂过去,看她嚼啊嚼的,子牛从来吃饭都是开开心心的,哪像这样…… 这时她手机响了, 子牛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一看,赶紧接起,“喂,叔儿,” 哪个叔儿啊,玉叶也只是放下手端着碗看着她, “啊!”哪知子牛一听,人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睛惊惧,“怎么会!我送她去的车站!” 玉叶也着急了,放下碗,抬手放她腰上轻轻拍, 没用, 子牛眼睛都红了! “好,好,我不着急,我等着信儿……”显然那头也在安慰她,可这头小子牛已经哗哗流眼泪了, 这也算爆发了吧,一直的担心宣泄了出来, 翀心失踪了!她明明把她送去了车站,看着她进了站,怎么到这会儿都没到家呢!电话是翀心爸爸打来的,好似就怕她担心,问得软和,就问翀心是不是已经坐动车回汉州了,见她着急,赶紧又安慰,不着急不着急,家里有办法找到她…… 她这一哭,得了,玉叶是跟着急上急,抱着她只问到底出什么事,子牛这才把事儿说了出来,她自责死,“我知道没这么容易了事,我怎么就放她一个人走了呢……”玉叶直拍她,“不这么着急,马上就给你把人找到好不好,”其实,一旁听着的张纯早出去办置了。子牛还在自己吓自己,她又赶紧掏出手机给翀心打电话,哪里打得通呢,又哭更厉害了。其实也好理解她这反应,翀心是她为数不多的软肋了,要旁人,她还冷静得下来,这会儿全乱,一被愧疚折腾的,再,真害怕了,翀心不好,她好得起来吗,那是一小多铁多瓷实的感情呀! 子牛要往外跑,老主儿算被她折腾惨了,跟着跑跟着拦,最后紧紧牵着她的手,“你把我拖死算了!”子牛大哭,玉叶真是没办法地又抱着她哄“你要上哪儿去撒,跟你说再等等,找得到的,反倒是你这样,你要把我急死……”庭廊下,正抱着哄呢。哎,这要无双在,一吼,啥事儿也没了。偏偏他又不在,小的稀里糊涂闹,老的又任其闹……一塌糊涂! 突然那边拱门下,“米主任!您有什么事……诶,米主任!” 小万笑着走进来的, 一眼望见对头庭廊下……小万的笑颜都僵在那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子牛哭天哭地,老主儿抱着她求“喉咙都哭哑了,我跟你说不着急,多大点事,要命呐……” 子牛就是陷在自责里,“翀心不见了!还多大点事,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让她一个人走就好了,那些人坏得很,要把她掳走了不知道……”哭更伤心了。老主儿真急得要把命给她,“好好,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好不好,去哪儿都行!……” 要无双在,肯定恨不得连老主儿一起吼,“去哪儿?你现在出去有个屁用!”小的胡闹,老的也是无原则地纵,可以这么说,你们这最“无用”的一老一小还往外跑,不添乱! 小万被炸的脑子嗡嗡吧,可,此时子牛的哭声太剐人心了,他还是忙走上前,“出什么事了!” 你想想,这会儿这“一老一小”顾得上他么, 子牛一听“你要去哪儿就去哪儿”,人就往外冲,老主儿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放,跟着也是一路小跑, 多少有些滑稽,小万跑得都谄媚了,“上哪儿去,我开车送你们!” 也是巧,他就是刚儿路过四宜书屋,见人都慌忙进进出出的,连张纯都匆匆而去,所以才“强闯进来”瞧热闹的,哪知道瞧到这一幕! 车还真停在门口,这么晚了,看子牛这劲儿等四宜的车开过来也慢了,玉叶只有牵着她上了小万的车,多无奈“她想上哪儿就去哪儿吧。” 这个阵容算豪华吧,后头还是跟着两辆车,紧急出宫了! 4.122 小万贼,装着不认识她,全程似认真开车,可眼耳神魂全在后座上呢。 玉叶手上的纸巾就没离手,不停给她擦泪, 这时,子牛的手机又“叮咚”一响,抽泣的小子牛拿起来一看,忙又自己抬手起来擦眼睛,仔细一行行地看信息, “怎么了?”玉叶肯定问, “生物又布置了几道题,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做作业。” 玉叶听了,似乎还有些怒意,“这什么老师,大晚上的还布置作业,” 子牛就是手放腿上眼睛望着前方,忧心忡忡,翀心没找着,她有心思做啥事! 不几天后,教育部下发通知,明令“教师不得通过手机短信微信和qq等方式布置作业”,“教师不得课后再临时补充布置作业”。——只有小万知道为什么了。 子牛这是要往哪儿去呢, 原来是白天她和翀心来见那个男人的茶舍, 当时账是这个男人付的,子牛望见他是用手机支付,应该可以通过支付方式查到电话号码吧。玉叶得知后直叹气,这用得着她操心吗,只怕专门办她这事儿的人早把这茶舍摸好几遍了,周边监控,哦,全城监控,那人的底恐怕已经摸出来了!但是玉叶也没说她,子牛这是着急得坐不住,你不叫她出来“参与一下”怎么释放呢?玉叶就陪着她瞎折腾就是。 果然,到了茶舍,这么晚了,人家早歇业了,这会儿却灯火通明,老板员工全在场,几名像特工的人在此盘问。 子牛见状,也觉得自己跑来是多余,她能想到的,办案的人会想不到?再没哭那么大动静,可眼睛抠红,依旧万分的懊悔,翀心,你在哪儿呀! 车里,玉叶握着她的手还在安慰,老主儿一辈子都没这么絮叨过,子牛伤的是心,他伤的是神呐。 小万下车问过了进展,上车来说,“这人应该是找到了,” “谁!”子牛立即抬起了头, 小万忙说,“和你们喝茶那男的,” “翀心呢!” 正焦急问着,忽然她手机又响起来,子牛一看呀,大喜!是翀心! “翀心!你在哪儿!” 那头翀心好像说了好多,这边就见子牛不住点头“哦哦,嗯,对,就应该这样!你知道保护自己就好,急死我了!……对了,那男的是谁他们找到了!不不,这事儿我一定要搞清楚,他们都敢把你掳走了!……” 放下电话,子牛大大舒口气,这才自己抬手抹眼泪。 “翀心安全了?”真是她的心就牵着他的心,见她好了,玉叶也终能好好吐口气。子牛扭头看他点点头,这下也似劫后余生的,张手抱住他的脖子埋他劲窝里“翀心机灵不吃眼前亏,醒来后发觉形势不对,同意了交易,领着他们回我家去拿画,翀心爸爸带人在门口把他们逮住了。” 玉叶轻轻抚她的头,扭头唇抵着她额边,“看看,你也说翀心机灵了,今后如果你碰到类似事件,也得这样首先想到保护自己重要……那画现在还挂在你家里是吧。”子牛点头。“那就好,挂着吧,得挂稳了,看看到底谁还在打它的主意。”玉叶说着,眼睛望着前方,这也是小万头次亲见老主儿那温润的眸子里出现厉光。 子牛回宫还得写她的作业,玉叶是劝她今天伤大神了,不做没事,要么,有人保证给你把作业都做了。子牛就是不答应,玉叶能咋办,坚持陪着呗。 小万把他们送回宫后,主动请缨彻查此事,玉叶没吭声表态,小万那殷勤,恨不得下跪请缨!“老主儿,上回冒犯您这边我还没法儿赎罪呢,这回您就放一万二的心,我定把这伙不法之徒彻查彻办,胆子太大了,太岁上动土!” 得亏小万平常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不吝,正事不办,歪事特别上心,所以他这般殷勤玉叶也见怪不怪了。一想,小万去办也好,他前一段时间“内杀”的狠劲儿还挺得老主儿另眼相待的,遂点了头。小万一得令,那个跟打了鸡血的:哼!敢害可爱的小子牛!看子牛今夜一晚上流的泪啊……小万每一滴都要讨回来! 你说也是有意思吧, 一搂底,小万又杀到他连襟那儿了! 说来芒岁也是太倒霉了,几次三番被无辜连累,惹了小万这煞星。 凌晨天还没亮, 小万都快把芒岁堵到床上了! 芒岁一边扣衬衣扣子, 小万气势如虹一个文件袋摔他桌上, “看看你都用的什么人!” 好吧,这又是个“拍错马屁,好心办坏事”的鬼事。 前头已经提过,元首家的大姐儿一心想送给玉叶一个称心如意的生日礼物,不说打听到玉叶曾十分钟情一幅刺绣作品么,大姐儿着实有心去找这幅作品。 不过这大姐儿啊,是个磨蹭性子,她打听啊找啊都得一段日子,她磨磨的,可抵不住她那下面的有心人心急。 她办公室有个叫王湘云的,老公张泉林,夫妇二人都在宫里办差。张泉林还是芒岁办公室副主任。 王湘云一得知大公主有心求得这么一幅刺绣作品,心中就有点想法了,回去就跟老公商量,要不咱主动去给大公主谋来吧,而且,东西拿来了,你送去,就说是芒院长为您找来的,这是叫大公主开心的事,都知道老大夫妻感情淡,这岂不是可以增进他们夫妻感情。 起先,张泉林不同意的,叫他老婆别瞎参合,一不好,只怕他一家子都得搭进去! 可,后来不出了小万殴打芒岁的事儿么,着实也是芒家有不规矩的事,摆明芒岁在元首跟前跌了印象分的,这下张泉林才开始考虑老婆的建议,是了,大公主本来就不在乎芒院长,看看小万现在的势头……是得增进一下老大一家的夫妻感情了,否则,小万得超了芒岁的光芒去! 其实,说实话,到张泉林这儿,想的都是用正当手段得来作品, 可抵不住更下面的“一层层”急功近利,手段就慢慢极端起来,歪了…… 4.123 这下彻底得罪老主儿了。 老大把老公拎来,就站在四宜书屋门口大哭啊——老主儿根本不叫他们进门! 小万老实立在老主儿一旁,玉叶在静心静气写大字。 小万心情真有点小激动哩,这间书屋里真的到处都有子牛的痕迹,只不过当初不知道,现在再仔细看,小万能找到不少!譬如他一直疑惑挂着的那个篆体“牛”,现在笃定是出自子牛手笔了! 这么一大清早,子牛早就去上学了。小万不晓得几小心地私下问过张纯,“这小女孩儿是谁呀。”张纯只说是老主儿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似乎也有意警示了下小万“她的事儿您最好别多打听,老主儿肯定不高兴。”小万连连点头“是是,不敢不敢。”心里肯定对子牛更充满好奇,她明明汉州人,听宁玉说“称霸汉州”那也是打一小的事儿——好在小万迷她不行了,不存在薅她的底起坏心眼,只怕还有意维护,因为毕竟这么一看子牛处在一个多么微妙的位置上!她既和习燕晚牵扯不清,又被玉叶这边说成“远方亲戚”——乱啊,习燕晚和计无双可是死对头! 不过管它有多乱呢,这些在小万心头只会增添他对子牛的迷恋,杂乱的背景,复杂的女孩子,偏偏像天使一样那么迷人…… “你去和他们说不用在我门口等了,我不想见他们,吵得很,别叫我恶上加恶。”玉叶收了笔,也没看小万,说。 他写的是个“净”字,笔力比平常重些。 小万忙点头,“您别生气,我去劝劝他们。不过,您也知道,以大姐的脾气,势必惊动元首,元首估计也会亲来您这里……” 玉叶这才看向小万, 个小机灵鬼,意思是元首来了您只怕更烦,不如事儿止在老大这里好。 玉叶垂眸去蘸墨, “那你自然知道怎么去跟他们说。” “好咧。”小万好似得了天王令,出去挑唆老大怎么跟他一样“自清门户”了。 子牛呢,是事儿平一桩她放心一桩,她只得知“不遵纪守法的人”得了该有的法办也就了事了,因为之后翀心和她分享这次“被绑”经历时,丝毫没有悲戚害怕,反倒不无兴奋,翀心的英勇反倒更激发了子牛向往从警的信心!这丫头骨子里就爱刺激! 眼看快到正月十五,小万想出了个叫子牛绝对开心的点子,兴奋筹划着。 哪知,子牛十五没空,对外说是学业紧张,其实呀,还是被无双接出去快活咯。当然,既然接到无双跟前,着实百分之八十还是跟学业有关,无双不会轻易把她接到“战场”来,不心想着让她考军校么,想想,来感受一下部队气息也好。 走的头天晚上,小子牛兴奋地睡不着觉, 结果玉叶更锦上添花,还给她弄来了一整套全新的迷彩军装! 小战士子牛上线,那个神气, “报告首长,一等兵贾子牛向您报道!”好标准的军礼,她军训过咩。 玉叶看着也满意极了,笑着向她招招手,扑过来的子牛又没个正形,趴他后背上“我帅不,”玉叶跟着她晃,“嗯,好看。就是,你是喜欢穿军装呢还是警服。” 子牛一直起身子,“当然还是警服!你没看我穿警服也威风呢,我还,”警觉差点把上回“执勤上岗”的事秃噜出来了,“我还牛气些。”又扑下来抱着他摇。 玉叶就笑着拍着她手,“你喜欢就好。” 无双和他谈起过子牛的高考志愿,她是铁了心想考警校,无双也跟玉叶透露了自己的打算:上军校。私心里玉叶当然也赞同无双,军校前途肯定更好,不过子牛的心愿他也不想干预。看着办吧,玉叶到底更纵着子牛,她高兴就好。 第二天天儿不亮,“一等兵”子牛就被送到西苑机场,乘mh-60k赴北岩军事基地。 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早知道今天会乘坐mh-60k,昨晚就百度了好多,看到老晚呢。玉叶是真惯她,多晚都陪着熬。 mh-60k,即大名鼎鼎的黑天鹅直升机。前几天新闻才提到,最近空军对mh-60k做了大力改进:改进型传感器,包括an/aaq-16b前视红外转塔、用于低空飞行的无线电高度表、安装在机鼻的德州仪器an/apq-174地形规避/跟踪雷达。机枪手窗口两侧支座上各安可折叠平尾装一挺12.7毫米机枪,当然也可以安装“迷你炮”等其他机枪。12.7毫米机枪的射速比加特林低很多,但射程和威力高的多。mh-60k的esss短翼还可挂载许多先进武器,如“毒刺”空空导弹和“地狱火”反坦克导弹, 专业术词太多,子牛不明白吧,但是今儿一上机,也有人专门给她介绍哩,还叫她尝试握着机枪左右转动了下,开心极了!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里程吧,抵达天朝北方最大的军事基地“北岩”。 无双早已等候着, 子牛在天上就看见他了, 无双戴着墨镜,也是一身迷彩服,长踝皮靴,帅死了! 子牛自己跳下来,没急着跑向他,还回头留恋地再看了mh-60k几眼。 无双也没动,等她看够, 走过来,无双单手环住她,手抓着她臂膀,好像她是哥们儿!直升机螺旋翼的噪声还是蛮大,他低头蛮大声,“过瘾了吧!” 子牛也蛮大声抬头,“不过瘾!” “那就考军校,参军,空军!” “当飞行员呀……”子牛声音小了点,别说,有点动心呢。一小,她多厌弃她的小翅膀,因为它们绽放出来是那么破骨而出的痛苦,小子牛痛不欲生! 但是,本能吧,她爱飞翔! 那种自由自在,海阔天空啊…… 车也好,乔治巴顿军用大越野, 好厚重之感,感受上战火纷飞里它绝对扛得住保你的命,带你驰骋…… 上了车,无双话多,子牛小嘴巴也嘚啵不停,好热闹。 “你说我才走几天,你就搞出翀心那出……” “我知道好多黑天鹅的事,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啊,93年我军在索马里执行军事行动时出现意外,由于情报有误,导致两架黑天鹅被rpg火箭筒击落,并引发了整个城市的人攻击我方……” 完全鸡同鸭说,你跟她说这,她岔那,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太兴奋的。反正无双今儿也够絮叨,她讲她的,他依旧倒嚼他的,总之,热闹。 4.124 驻地楼道里, 无双走前面,她后头跟着。 无双几次回头,以为她会蹦上来,因为已经没人跟着了,楼道空无一人。 没有,子牛头低着,跟着,也不吭声。无双还挺奇怪呢。 无双掌着门,让她进来后合了门。 无双瞄着她, 子牛说“我上个洗手间。”无双指了指那门,她跑进去了。 说实话,无双一直心都被吊着,他着实想抱她亲个够,怎么可能不想念呢。可这小东西今天矜持得很,搞得无双也……无奈笑着摇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被她磨得这样放纵了,见了面就只想搞这些,从前他冷淡得跟冰块似得……点了支烟,还是扒开窗户些,虽说子牛不在乎他抽烟,但是还是少叫她闻烟味比较好。 坐在办公桌后靠椅上,面朝窗户,抽着烟,无双的心肯定全神贯注还是在洗手间那道门后,肚子疼么,怎么还不出来? 咔嗒, 洗手间门开了, 子牛走出来, 无双转过来,在烟缸灭了烟,“肚子疼?”蹙眉问,刚要起身,子牛叫“就坐那儿!”无双望着她,又慢慢坐下,见小妞儿从一旁端了靠椅在他办公桌对面,嗯,还稍后移了移,人也不坐,就站在一旁,一手搭在靠椅背上,“坐下,”不晓得几啫。 无双开始享受地靠进椅背,一手也抬起撑下巴边,眼神诺……天呐!似懒豹,比世上万物都诱人! 他晓得,他的小妞儿一定比他还害人, 果然, 子牛走到靠椅前, 背对着他, 脱下了迷彩外套,一扔,丢到那边小沙发上, 无双眼神开始细细描绘她的背影, 完美的身形, 笔直的背, 坚韧的腰杆儿, 一根军用皮带紧紧箍住腰身, 子牛低头背对着他多潇洒一抽出皮带往那头一扔, 这时候她悄悄回头似偷看他一眼,好可爱,小子牛脸有点红呢。 又赶紧扭脸过去——(此处省去咩咩咩) 她站起来,跨着椅子坐下来, 趴椅背上,这才回头,小猫一样,“看我多好,为你准备充足,你呢,”嗔怪得哦, 无双懒懒起了身,“准备什么,又叫我穿你那些鬼玩意儿。”过来挤着她坐下,挨着她的脸,又低笑,“嗯,是准备得好充足。”最后,在无双要全情投入时,小子牛又叫“门锁了么,”无双恨不得把她吞了,那一开始你不怕人闯进来呀,“锁了,笨蛋。”服了她! 过十五,那就是要看花灯的。 上元节自古以观灯为庆,一般认为自西汉武帝时期正月上辛夜在甘泉宫祭祀“太一”起始,至于民间形成各类风俗则是后来的事情。司马迁早在汉时就将元宵之日列为节日,两汉魏晋隋唐辽宋金元明清一路走来,元宵佳节的内容越来越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观灯。 观灯是因为古代没电有火。火烛最初在意驱魔祛鬼,轰赶虫豸,以求来年平安丰收。每年第一个月圆之夜,做此活动如同法事,民众参与越多,气势越大,效果就越好。所以唐宋官家提倡,达到顶峰;元代压抑,民间萧瑟;明清以后民间复兴,基本诉求是逛,故民间有“逛灯”之说。 上元灯彩绚丽,百姓乐于参与,自古留下文字多多,最美最生动的是南宋辛弃疾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灯彩与烟花将节日的喜庆烘托至醉痴之境。眼下在部队上,叫她看不见大紫阳的宫灯,也见不着世俗彩灯,无双也有办法叫小子牛看见任何人看不到的“炫彩”! 一阵阵嘹亮的炮击声中,炙热的炮火从那些黑黝黝的炮口中暴射而出,化作一抹抹闪光,犹如摩擦着大气的陨石一般,往远方笼罩而去,照亮上元的夜空! 看二炮实弹夜间训练比逛灯要刺激千万倍吧!彻底取跃了小子牛,开心得哦,热泪盈眶! 好咧, 这边也有个男人想取跃一个女人,同样得花一点心思。 丛清这段儿心情都不咋好,肯定还是玉叶那头不见她面。 于是这元宵节过的也是索然无味, 虽说近几年来各地逢元宵彩灯大放,今年尤其甚。热闹归热闹,但精髓尽失。过去逛灯,灯是静中有动,灯不动光在晃,而人是动中有静,走走停停,动脑动眼。百姓融入灯彩之中,构成生活美丽画卷,否则也不会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现在呢,基本都是高科技的激情展现,向晚会迪厅的灯光学习,让百姓由参与变成观望,公家破费银子不少,百姓也大大热闹高兴了一番,但令人担忧的是,这热闹中少了过去元宵夜的含蓄优美静谧祥和,传统文化精神的硬核不小心丢了可咋办……是了,老大在热闹的宫廷上元氛围中,思索的是这些。 走廊外,正向她走去的芒岁可不知道他老婆正忧心这些, 他手里提哩着一只景泰蓝的瓷盅。 是了,就算芒岁从前再不在乎老大对他的态度——无所谓,本就是“表面夫妻”,一小庙里长大的芒岁更不喜夫妻之事,这样“互不相干”的关系非常好!是的,这要不是老大听说他从小在庙里呆过,愿意嫁给他呀?何况还是她后妈心经“指的婚”……芒岁也心烦,最近两次小万来闹他,也确实是自家败类太多,平常管教不严——说实话,也是好玩,外界对两位驸马爷的“人设印象”其实和真实的状态有些相反:都以为芒岁更出息,其实呀,芒岁特散漫,佛门出身的,再厉害能到哪儿去?不过规规矩矩倒是真的;小万呢,放浪形骸是真,但是真的管起事来,手段比芒岁厉害多了! 有点温吞,也有点傲娇的岁岁同志这次被逼着不得不跟老大示好了,毕竟再“表面”,闹成一见面就吵也不好吧。东翻西翻,找着一个东西估计老大会喜欢吧。岁岁心里还不是翘气,哄这个哄那个,谁了解我有多苦! 4.125 话说芒岁翻找出来的这件宝物,着实神奇。 它其实是件道家罕物,名“蜃光三才蝉”。如果它结合其在光线照射下的幻影星光蜃景一体三相,就可以完美地表达出道家长生之核心“生死循环”、《易经》天地人三才之道、《仙经》所述举形升虚,故名蜃光三才蝉:天空之蝉(蜃景)、大地之蝉(真身)、仙人之蝉(蜃景)。 芒岁提着它进来时,他老婆正在蒲团上打坐。 拿老大现在的宫室和岁岁一小的佛宫相比,那真是“卖家秀”和“买家秀”之比。 老大简直是堆砌,佛道不分,花里胡哨的。 岁岁三岁即送到南山太平宫,当时虽是为爷爷“祈寿”,可佛宫里的陈设样样顶级讲究,全是高僧加持。要说芒岁这一生,基本被动。从小被送去南山,于是就落下了家里人对他的亏欠。之后成人,家里人定要把世上最好的给他,结果,不是他如意呀。成了元首的快婿,对岁岁而言,不过从一个“宫”挪到了另一个“宫”,好东西没断过,但是,新奇的感受一点没有。 “姐,”芒岁一直喊丛清“姐”,老大确实比他大两岁。 打坐的老大“嗯”一声, 她合着眼,岁岁还好自处些,他眼皮往上掀了掀,貌似翻了个白眼儿吧。岁岁总在人前端着,他当的这个国防大里小学院的副院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狗屁不通,就是他超级会“端”,看着像蛮厉害!岁岁着实有个板眼无人能及:感兴趣关生死的事情前,特别会察言观色,应变能力超强,因此,得以在宫廷里存活较好。 “我来给你赔罪的,咱们别一见面就吵,影响和谐。” “和谐?你害得我……”老大的怒意戛然而止, 因为岁岁就像堵她嘴的,将景泰蓝盅往她眼前一塞, “这什么,” “这是蜃光三才蝉,” 老大刚要抬手去接,岁岁又一提哩,拎着盅走到门口,就坐在那门槛上,“你来看。”老大好奇,吸引过来, 只见啊, 当廊下进来的阳光照射在蝉身上,投射的蝉影里,出现光线凝聚而成的流耀含英的双翼,投影化身为天空之蝉,随着投影距离及照射角度变化,天空之蝉似在振翅飞翔,当投影距离再次变化,天空之蝉光翼逐渐聚拢收敛,羽化成身穿汉服长袍,头戴宝冠,面部笼罩在一层宝光中,但眼鼻口耳依稀可见的仙人之蝉,此时将大地之蝉变换角度,仙人之蝉逐渐化成炫光隐去…… 老大屏住了呼吸! 蹲着的,朝圣似得都半跪下来! “你哪儿来的!”惊奇问, “送给你就是。”岁岁避讳谈这个问题。他跟她又不是好朋友,凭什么啥都跟她说细。 老大果然高兴,“谢谢。真好。”神圣地接过景泰蓝盅,走进去。 岁岁坐门槛上回过头看外头的景儿,终于舒出一口气,总算搞定。 啧啧,你看这哪像夫妻?小朋友办酒酒差不多。 …… 子牛跟前,那办的“酒酒”可就大了! 当然这也不是无双有意惯她,跟无双的心思契合了罢了。子牛真做了次“伞兵”! 这真是骨头里的东西,她只在陆地训练场训练了半天,下午,就有胆量上机尝试了。 无双陪着她,反复检查她的降落伞。其实何止这些,有三位优秀的空降兵一会儿会跟着她跳,就算万一出现意外,他们也会采取“战时技巧”接住她。 小子牛跃跃欲试, 看向这茫茫高空,子牛不禁有些期盼:一会儿跳下去后,我的翅膀们会不会回来…… 无双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大声,“注意力集中!” 子牛直点头,朝他竖起大拇哥示意没问题。 无双这会儿是挺佩服这小姑娘,跳下去毫无胆怯,“子牛!降落伞!!”可是又多么地不放心,强风里喊,为她这不回头义无反顾地跳竟有些撕心裂肺,魂神全揪得没一丝缝隙了! 这真的才是她的天地! 她的尘世! 她的故里! 空间浩瀚, 自由无拘, 子牛眼前竟然浮现一幅画面, “今晚,是您心想事成之时,喝下,您就能看到只属于您的世界。” 她喝下一碗血水后,六翼绽放, 她向上冲,向上冲,向上冲! “子牛!!” 下头,是翀心的叫喊,还有谁?他,他,他,他们…… “我终于会飞啦!!” 她向那妖亮的月亮飞去…… “子牛!!!”忽然耳旁隐约听见有人喊,子牛一个机灵,本能拉扯开了降落伞! 再之后,她平稳飘落。刚儿她那一散神,差点都忘了拉开降落伞,这要任何人之后回想起来多后怕!可子牛一点不怕,她就是有点愣,为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怔愣,看见的下面那些逐渐变小的人影里,除了翀心,他们都是谁呀,只觉特别特别熟悉特别特别亲昵…… “子牛!”无双跑过来,首先,竟是紧紧抱住了她!这时他还不知道刚才在天上发生的事,可已经有点……后悔,是不是该叫子牛往空军上发展,得重新斟酌斟酌了,因为,就刚才看她跳下去的那股劲儿,无双莫名感到害怕…… “真带劲儿。”哪知小子牛却笑着说, 无双缓了缓心情,这才放开她,给她卸下降落伞,一直也没吭声,神情有些严肃就是。 子牛也有自己的心思,她现在有点想参军了,要参军就考空降兵!空中的感觉太好了…… 嘿嘿,现在好,两人的心思完全又相反了。无双拥着她回到车里还心有余悸,子牛却扒着窗户看着广阔蓝天,心中充满向往…… 晚上,要送她回去了, 停机坪上黑天鹅螺旋翼依旧轰鸣, 跟接她来时一样,无双拥着她抓着她臂膀把她送到黑天鹅跟前, 要上机了, 无双和她面对面最后道别, 要很大声音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小子牛却啾啾望着他, 明显,她嘴巴在说“我要亲亲。” 无双望着她, 这要平常,肯定狠得下心把她推上机, 可想起她今天那一跳…… 无双抓起她手往直升机尾部走, 幸好随从都是自己人,送她来又跟她回去的徐舒抬手跟飞行员们示意了下稍等, 一避开了所有视线,子牛已经跳到无双身上,无双抬手掌着她后脑,激烈地吻啊…… “快点回来。” “别惹事。” 依旧鸡同鸭讲话,但是,情深脉脉。 4.126 年节都过去了,更没想头,一门心思钻学习了,四月考要来了,真正事关某些院校的提前录取,尤为重要。 前几天一次物理测试子牛没考好,压力一直蛮大,回来除了完成在校作业,她又自我补进还得做几套物理课外试题,玉叶看她这样也是心疼。没办法,无双不放松要求,电话里告知老主儿说,芒岁办公室有个工作人员,听说曾经是拿过物理奥赛金奖的,无双已经遣徐舒私下去联系过他,招呼他每周六晚过来四宜书屋给子牛补补物理。老主儿听了叹气,无双犟,非叫她硬考,子牛学得这样苦……可也没办法,大的不听他的,小的也坚韧,愣在扛。 于是乎,这个叫王李洋的工作人员每周六晚来给子牛补习三个小时的物理。 王李洋同志何尝不战战兢兢! 他地道京城人,父母都是高校教师,父亲是物理电磁学教授,可想物理好是有家学渊源的。王李洋也是九中毕业,高二时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获得金奖,也因此获得保送,进入国防大。国防大也是优秀毕业,被芒岁留用,在宫里任职也才三年有余。 仅仅徐舒私下找到他都叫王同学惶恐,宫里人都知道四宜书屋包括无双的人那都是何等冷傲,加之最近芒岁这头正得罪了四宜书屋……一听徐舒的来意,王李洋更惊诧,补习?徐舒十分有诚意,叫他放下心理包袱,说,这个小姑娘是老主儿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今年高考,物理差点,想最后冲刺补补,你也不要想太多,一个私下请求罢了,补习费照样会算给你。王同学哪敢要,连连摆手,表示一定尽全力! 敢不尽全力,回去王同学几乎跑遍全市书店,能买回来的高考物理资料全买回来了,他这个备课堪比他本人再备赛一次物理奥林匹克!不过怎么可能没有心理压力,一方面教不教得好心里没数吧,再就是,这件事肯定得瞒着芒岁,徐舒也是这个意思,不希望搞麻烦,仅是个私人行为。 也是巧,这是王同学第一次前来四宜书屋授课,本来就高度紧张,偏偏好死不死就被他主子盯上了! 不说鬼鬼祟祟,至少很谨慎吧,王同学故意找人少的路走去四宜书屋。 哎,岁岁这天晚上也是没事儿,他不是个好运动的,但是吃饱了总得出来逛逛消消食吧。 正在月下闲庭信步。 忽然看到自己办公室这王同学匆匆挎着一大包东西“偷偷摸摸”不晓得去哪儿。 岁岁疑惑,跟上了。 好咧, 热闹着呢, 这头,小万才从四宜书屋出来。 最近小万跑四宜书屋那个勤,他找着个由头,说自己正在筹办“老干部书法大赛”,毕竟是个筹备人,不熟悉书法多丢人,特别请老主儿教诲教诲,每天往这边跑真是个认真的“学徒”悉心请教书法知识呢。 可惜今天连里屋都没进成,就被张纯“请走了”。张纯倒也告诉了他实情:一来老主儿不在,他去西山太庙“请安”去了,是了,每月老主儿都会去太庙给他老祖宗们请安拜愿,鬼知道这次老主儿会不会把“祝愿子牛高考顺利”添进“请愿的项目”,呵呵。再,一会儿有人来给子牛补习物理,她最近物理没考好,压力大着呢,任何人都不要打搅她学习好。 小万能咋办,只能依依不舍出来了,哎,连子牛一面儿都没见到—— 也是怏妥儿的没精神,假山走廊上,小万完全占据“视野优势”,明显看到他那大连襟岁岁跟着一人。往这边走……是往四宜书屋啊! 小万精神头一下跳起! 如今小万就是四宜书屋的“大力金刚”,护得那个紧! 但凡跟这边有丁点关联动静,那都是他头等大事, 小万几乎小跑下去, 他贼, 站在那人前头,喊得却是后头的芒岁,“姐夫,这么晚上哪儿去呀!” 好得很,一下两人都惊动了, 说王同学吓得屁滚尿流都不夸张! 站住,腿只怕都在打颤,不过到底是挑出来的人才,表面哪能那么孬种, 带着笑,不够自然就是, “米主任,”先喊的是正面看到的, 再回头,“芒院,”喊自己主子,自觉微垂下头就是。 岁岁心里肯定骂小万这王八犊子要死,被他白白揍了一顿不说,屡屡啥事都被他碰见,岁岁早想好了今年务必回南山闭关修炼几天,这几天啥经不念,就祈愿离这小王八蛋远远的,再别被他缠上! 也是表面的精怪人,岁岁淡淡望望天,“哦,才吃完饭出来逛逛。” “诶,你那什么,” 小万个王八蛋,看见啥就直问啥,一点不拐弯的。指着王同学挎着的包儿问, “哦,没什么,一点书。” “什么书,” 小万张牙舞爪地上手要翻了, 王同学连连后退,“就一些资料书……”急死了!但是阻得住小万的蛮横么,小万拿过来翻开一看呀,眼睛都直了!全是高考物理资料!小万脑袋一轰,晓得这怎么回事了,原来他就是给子牛补课的呀!好玩极了,小万还特意盯着王同学看了老一会儿——那眼神里的又羡慕又……怎么形容,就是羡慕至极吧! 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他怎么被芒岁盯着了呢? “哦,你家有人要高考啊。诶,你哪个部门的,好眼熟啊。”小万这是给他台阶下呢, 王同学连连点头,“是的,有个表弟,住后直门那边,我车停东停车场了。”也解释了他为什么往东头这边走。“我,我是芒院办公室的,上周给您送过文件。”王同学根本不敢看岁岁。 哦,这一听小万基本上也弄清楚芒岁为啥跟着他了,估计大晚上的,这位同学“鬼鬼祟祟”被岁岁碰上,好奇呀…… 这就好办了, 小万开怀一笑,上前搂住岁岁的肩头,“姐夫,我那得了个鸡公杯,你给看看哪朝的,”邀着他就往回走, 王同学还傻站那儿,小万回头,“诶,你走啊!我还把你吓着不成。” 王同学赶紧似一弓腰呢,“芒院,那我走了啊。” “嗯。”岁岁也是心里骂自己无聊,刚才小万抢人包儿一掀开时,他也看见了点边边,是些高考物理资料。 现在岁岁更心烦了,又被小万缠上了呗。 4.127 助手a正在给小万签文件。助手b进来,“米主任,”双手递上一个文件袋,文件袋上红星下写着“绝密”。小万看了一眼,“放着吧。”助手b恭敬放下出去了。助手a留意到米主任看了那文件袋好久好久……才又转眼过来继续签文件。 小万是纠结死, 文件袋里是啥, 是这次全国统一高三四月适应式调研考试物理试题及答案! 小万基本上晓得形势,你说子牛用得着这样为了个高考苦哈哈学么,偏偏她就走着这条路。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把答案给她,子牛说不准会骂死他!可是,小万就忍不住把这些搞来了,他肯定不敢直接给子牛,想着是不是给那天碰见给子牛补习的小子呢…… 好咧,小万还是错估了学霸出生的这群孩子的原则性。 这天,他把王同学私下喊来, 王同学开始照样战战兢兢,小万跟他主子一直就是面和心离,又是出了名的混账,找他又是为啥? 真没想到,小万对他特别客气, 直到把“绝密文件袋”拿给他……王同学终于露出点学霸“不屈权贵”的气质来, 他正色道,“米主任,真的没有必要,子牛很聪明,也很用功,她上次没考好主要还是思维上出了问题,一旦理顺了维度,后来这几次测验都考得不错。我觉得子牛有实力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取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小万当机立断当面就把“绝密文件袋”撕了!“恕我唐突了。” 王同学走后,小万大大呼出一口气,得亏没有亲自给子牛,要不,真没脸面出现在她跟前了! 这真是越发叫小万迷恋小子牛,几朝气坚韧的女孩哦。 小万进行筹备,好容易这个周日和她约上,又是警装上路。 这次,小万也脱了军装换上了警服,他得近距离陪陪子牛。 好呢, 冤家路窄, 你说哪天岁岁不绕道,今天绕道就被他瞧见了! 岁岁常年吃素,但是特别喜欢城西一家叫“火焰”的铁板烧,特别过瘾! 他几乎每个月都得抽出一天独自去光顾一次,照样不吃肉,但点肉,只为看景儿。 当肉类碰上滚烫的金属,刹那间便会发出一种蛋白质与金属的混合音响,诉诸文字,是“嘶嘶”或“吱吱”,如果要比附于歌喉,周信芳和rodsteward较之相似。 岁岁觉得啊,人们对于铁板烧的兴趣,虽然在潜意识中不排除施虐的兽性冲动,但是大致还是集中于铁板烧上桌时所营造的庆典和仪式的氛围,可他在火焰体会的倒是一种比较特别的的经历:铁板烧端上来时,但见肉汁汨汨,牛肉在热力的作用下颤栗不已,可是声音却没有,犹如一出无声电影中的战争场面。及至烤肉汁和调味当头浇将上去,期待中的“唧唧复唧唧”并未大作,只有一场浇花般的润物细无声,那缭绕在半空中的肉香,便兀自有些空灵起来…… 岁岁刚从火焰体味一场盛宴出来,还有些美滋滋的晕乎乎感,忽然一个瞥眼叫他“扑腾”坐直! 眼睛眨了眨,看了老几遍,终于肯定不是自己眼花,那个手里拿个“禁停”标志的,确实是小万! 他又在胡闹什么,疯了,跑这个犄角旮旯指挥交通? 岁岁一直躲这个混蛋都躲不赢,今天竟然能停了车驻足这长时间看他,足见惊奇程度! 不过,只看了会儿,岁岁撇嘴,晓得为什么了。狗改不了吃屎,拍婆子呗。肯定是看上这个交警队的小姑娘了,看那殷勤…… 岁岁再没兴趣,开车正准备起步, 哪知,老天爷就这么不饶他,万恶的小万又缠上来了! 当然客观看,肯定怪不得小万, 情况是紧急,一个过马路的老人忽然倒地,子牛第一个见到跑过去,小万赶紧跟上。这次可不像上次那样属于“大规模查酒驾”,执勤岗就只子牛小万还有一个正经交警。遇上这种情况,一方面肯定拨打了120,也得留下一人指挥交通,肯定是那个正规交警同志留下了。但是着实等不到120赶来,老人哎哟哎哟哼哼喊疼,要立即送医,小万机灵,想到临时招呼停一辆私家车先送老人去附近医院,就这么好死不死,招呼到的,就是咱岁岁。 岁岁也见老人倒地,这种情况下如何硬着头皮也得开过去了, 你知道,小万一弯下腰来,车窗一摇下来望见是岁岁……那也有点崩溃!这时候,他也不想见到他呀! 可偏偏这样的情形下,两个别扭货非得凑一堆呀,都默契地装不认识, 小万还得标准跟他行个礼,说明情况,岁岁冷着脸一点头,到底素质高,还下了车,帮助他们把老人送上车来坐好。 明明小万可以坐副驾来,他非要跟子牛一左一右扶着老人挤到后座坐。 岁岁管他这些,专心开车就是。 小子牛礼貌,上车来还是赶紧谢谢了他,岁岁“嗯”了一声,她长啥样都懒得看。 开到距离最近的尾水渠医院,一停车,子牛就开门冲了出去叫急诊, 小万这才出声,“谢谢了啊,” “嗯,”岁岁又是不咸不淡一声, 小万这时候才懒得跟他多话,藏起子牛都来不及,还掀起来找事不成。 医务人员推着车出来, 小万岁岁都下了车,帮助着将老人安全抬到车上, 岁岁这才看清小姑娘面庞——心想,挺干净个孩子,咋这样虚荣。就算小万再条件上天,也是有妇之夫,她,她这就是道德败坏!还是人民警察…… 岁岁由衷嫌弃,虽然他一向不搭理小万的鬼粑粑事,可今天亲眼见到,还是恶心到他了。将老人护好放在车上,岁岁转头就走,不想多留一刻。 待出来,子牛想起来还没问问好心人姓名,小万微笑说“没事,一般好心人都不愿留下姓名的。”心中可mmb不少,咋就碰见他了?大连襟你敢就这事查子牛,老子可不饶你! 4.128 小万真多虑了,岁岁才没那闲工夫查他的粑粑事呢。岁岁有极其丰富的“精神世界”需要操劳,旁的,全是扯淡跟他没关系。嗯,包括开会。 看看这会儿他坐在正中首座, 看似一本正经听取学院各处室汇报,手上还在笔记本上写写勾勾,其实呀——拉近一看,全是写意小人儿,一桌菜呀,萝卜,玉米呀,一旁还有两个大字:心态。 咋了?哎,岁岁还沉浸在前几日的美好回忆里呢。 前儿,他去季凉调研,朋友招待晚饭,他特意提醒不要吃那种带萝卜花的豪华饭,吃土菜最高兴。朋友也就不客气了,带他去了一家当地风味的菜馆,先嗑了一盘子瓜子,然后烤羊肉看别人吃个肚歪,最后上来一盘粗粮大丰收,花生山药栗子玉米白薯满满当当,他挑了一块大白薯,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白薯很面,就是不甜,有点儿后悔手里这块拿大了。白薯吃的就是个甜味,不甜的白薯实在不怎么好吃。他碍于面子没说,于是酒足饭饱回了屋。 第二天去了乡下,想吃大馆子也没有,又去农家院吃土菜,最后照例又上了一盘大丰收,他鉴于昨天的经验,没再吃白薯,挑了个老玉米啃得很香。同桌的朋友给他拿了块大白薯说:“尝尝我们甘肃的土豆,又沙又甜。”他怔了一下,原来他昨天吃的白薯竟然是土豆啊,怪不得不甜!此时拿起土豆放入口中,沙绵可口,淡淡甜香,很是可口。 这事儿岁岁回来想起来也好笑,奇了怪了,同样的土豆,当你以为是白薯时,这口感实在不好,无味寡淡;可你知道是土豆时,竟然感到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土豆,疑虑也一扫而空。思来想去,就是心态作祟,调整不好心态,感受就会不良,甚至跑偏。 心态呐,几乎是当今社会天天挂在口头上的词,但真正能够调整好心态的人,岁岁看呐也寥寥无几。有钱的大富翁有吝啬的把钱看得更重;吃斋念佛之人他见过什么都放不下的还不如个俗子;离了婚的咬牙切齿大骂前夫或前妻的大有人在;对别人对社会七个不平八个不忿认为社会不公者他是见面就躲着……岁岁经常告诫自己遇见什么事都是小事,看见什么人都当作喜剧,小事与喜剧能构成今天纷杂社会的主要内容,也能给人锻炼良好心态的机会…… 会开完,岁岁的反思也结束,底下人还以为他多认真记了满满一笔记本。岁岁就是会端着,还端得天衣无缝,造得多严肃多有能力一个人设。 轻松走向自己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就从副驾驶前翻出又一个厚厚的黑皮本, 岁岁低头认真地写喏,不久,沉浸其中…… 忽然, 他感受有什么爬到他车顶! 岁岁惊奇抬头,他越野车的暗黑天窗跟所有车窗一样,他看得见外头,外头看不见里头,这是宫里车的标配。 不禁蹙眉头呀, 见鬼不是, 一个女孩子爬到他车顶站着,正在够那树枝上什么东西! 刚才岁岁太专心写东西了,加之车里的隔音太好了,这会儿再仔细听,听到外头不止这一个,几个女孩, 叽叽喳喳, “子牛,小心点!” “还够不着么,” “太高了,我试试爬上去,” “别别,太危险了!” “要不,再上来一个人,我抱着够够看……” 从岁岁这个角度往上看, 女孩子穿着运动裤,运动t恤扎在裤腰里,腿长,腰细,可又不是杨柳扶风那种,结实活力。岁岁心想,好动的都能折腾,还上去一个?她们真不怕把他的车踩穿! 岁岁放下本子开门下了车, 这下好,把车上这个,以及正要往上爬的,还有底下拖着的,全吓一跳! 一看,穿得全是一样的校服,有的跟车上站的一样只穿了长袖t恤,也是“九中”字样,有的套了校服外套。 岁岁想起来学校今天租了场地给九中开运动会。岁岁心里直摇头,到底年轻,穿这点不冷啊。哎,他是个不好运动的,宁愿像那龟静止不动一千年,哪里能理解这些热血少年一动的热气腾腾! 正往上爬的在托举的帮助下赶紧放弃爬,下来了。车顶上站着的,也着急要往下跳,岁岁喊了句“站着!” 子牛就老实站着不敢动了! 今天来国防大开运动会,高三其实只有上午半天,可以想象他们现在抓学习有多紧。不过半天也是难得的放松,天气又这样爽朗,她们带来了风筝,玩得可高兴了! 风一大,一脱手,风筝飞走了其实也不是稀奇事。几个孩子跑过来捞风筝,正好一辆高大的越野车停在下头,目测可以试试上去够,她们礼貌敲了车门的,岁岁太投入写作,真没听见。于是体育最好的子牛打了头阵矫捷地爬了上去。 “对不起,我们敲了您的车门的,您可能没听见。”一个女孩子抱歉说, 岁岁一抬手,示意没必要解释这些,解决实际问题比较重要。他也看了看那挂在树枝上的风筝,“你们等一会儿,我叫人过来取。”说着,他就从荷包里掏手机打电话。 这边,子牛刚想趁他不注意跳下来——实际真是小意思,她跳下来完全没问题!但是被岁岁余光看见了,岁岁一指她“叫你站着别动!一会儿有人抬梯子来。”子牛也是歉意地一抬右手“没事,我跳得下来……”岁岁摇头,手指还指着她“别动!” 子牛跟好朋友们交换眼神,都要翻白眼儿了,这男人有点墨迹。 忽然听见那边哨子集合声, 这下都慌了, 子牛一下跳下来!——岁岁惊得心发慌,却,小姑娘稳稳落地,没站稳就往那头跑了, 是另一个小姑娘回头对他说了句“谢谢您帮我们取下来,就放在树底下,我们一会儿来取。”也跑了。 岁岁直叹气摇头:少年啊,一小不注意安全,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4.129 岁岁是这样,当时不感兴趣的记不住,不过有时候某个瞬间闪回,一想起来又感兴趣了,就会一究到底。 譬如刚才站车顶那小姑娘。 她在的时候,没想起来, 她跑了,忽然就觉着眼熟了,脑海里转一圈,想起来了,不就是那天街头和小万一起救人的小警察吗! 怎么又成了高中生了呢!岁岁甚觉不可思议。 风筝给她们捞下来了,也按要求放在了树下。岁岁继续回到车里写东西。 六点多,天快黑了,他看到一个小姑娘骑着自行车来。 今天虽说高三的学生只开半天运动会,下午照样回校上课,但是也没有上晚自习。子牛因为家距离国防大最近,就由她放学后回来捡风筝。 一看,嗯,那人挺好,真把风筝完好放在了树下。子牛停稳车,走过来拾起风筝,挽好线。她也注意到上午她踩的那辆车还停那儿,也就看了一眼,无论人家在不在里头,过去都是打搅,没必要了。 收好风筝,子牛踏上自行车走了。 这边车里的岁岁确实一直望着她呢, 再次确定就是那个小警察! 纯粹好奇她到底是干什么的,见她稍走远,岁岁启动了车。 前头子牛从国防大出来,一看天色虽黯淡,但是真是好天儿,反正今天她作业也做完了,小子牛一时贪玩,想着不如去宫里再放会儿风筝吧。车把一转,往大紫阳宫去了。 这下好,岁岁越跟着越心惊:小万到底胆子能大到什么程度!岁岁更愿意相信这小姑娘本就是个高中生,小万为了博“红颜一乐”,和她双双扮警察办酒酒呢!且不说这般胡闹,更叫人咋舌,他还敢这样“明目张胆”把小情人养在宫里!看她出入紫阳宫如此熟悉!……可怕。 四宜书屋周边,子牛已经相当熟悉了。 元曲斋靠近宫墙有块空敞的绿地很适合她放风筝,子牛直接骑到那儿,当然她也懂事,先给张纯打去了电话,说她今天没晚自习回这边来了,先放放风筝,一会儿回来吃饭。张纯一接了电话连声“好好。”赶紧跟玉叶也说了。 气象是真好,子牛把风筝放飞得老高哦, 春天真是放风筝最好的时节,因为春天是天地俱生,天与地的能量,也就是人们常讲的气的方向是上升的。到了春天,太阳逐渐接近地球,给予地球的能量会越来越多,大地回春,土地开始解冻,冰消雪融,水汽慢慢蒸腾,能量也开始往上走,所以这时候即便没有很大的风,风筝照样能飞起来。 张纯提着一个保温方盒,里头装有热水和小点心。子牛一回来爱吃这些,可她今天没有先回宫殿这边来落脚,张纯就给她送去。 玉叶是巴不得她多玩玩的,一听她在放风筝,很高兴呢,说“放风筝好,能活动活动颈椎。” 是的呀,老时的说法放风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治脖子了。颈椎由7个椎体组成,自然形成弯曲,叫做颈曲。可咱们平时用颈椎都是左右动,很少上下活动自己的脖子,且往往都是低头干活,像子牛这样长期伏案学习的尤甚,长此以往,就会造成颈部的自然弯曲消失,毛病重重。 张纯走过来也是仰头看,连夸子牛放的好, 子牛扯着走过来,笑着把线团递给他,“您试试,” “哎呀,我怕给你弄毁了,” “没事!”递给了张纯。张纯接过来其实因为想叫她腾出手去吃东西喝水。 于是乎宽敞小绿地上,子牛边一口包着小点心边追着张纯跑,帮他拉线呀,又松手,“稳住!”有趣极了。 这边,藏起来看的岁岁眼睛都直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那头,赶过来给子牛送东西的小万,也看着跟着傻笑, 子牛打来电话时,小万也在四宜书屋正学书法呢,玉叶一听子牛回来了,就打发他走了。这要平常,小万无论如何都得磨叽一下,起码磨得等子牛回来见她一面。今天,一说走赶紧就走了,因为正好他有个“好东西”要给子牛,跑回去拿了。 啥好东西?是颗手榴弹! 上次就跟子牛说好了的。他们一块儿执勤回来两人聊得也比较投机,因为都对几部战争电影感兴趣。 小万说,“你看那手榴弹的‘榴’字怎么来的?就说咱天朝字没有一个词汇是白来吃空饷的,手榴弹之‘榴’原来指早期制品外形像石榴,内装小弹丸似石榴子,故名。至于木柄手榴弹则是二战的产物,沿用旧名而已。”说明小万也不全不学无术嚒,嘿嘿。 他还跟子牛聊起自己一小参军在部队丢手榴弹的趣事:他一个人去海滩玩,竟然在海滩上捡了一颗手榴弹,先以为是教练弹,还扔了一下,再捡起时发现后盖可旋开,旋开以后看见了引信,吓得他旋上盖带回交给他们班长,班长立刻与上级联系,原来是早晨军训跑步时新兵跑丢的,虚惊一场,为此他还受了全连表扬呢。 子牛听着笑呵呵,也和他分享了些自己军训时的趣事,说得活灵活现,小万更着迷。 那天小万就说把自己珍藏的一颗手榴弹给她练投掷的,他说他那时候500克的手榴弹最好成绩未扔足50米,但有的同学能扔出70来米;女生也扔,扔出30米的寥寥无几,大多扔出个20来米,不砸着自己脚面就不错了。子牛说,我试试。小万肯定谄媚:你能扔老远。 待子牛接过张纯手上的线团,稳稳收了线,不再放了,小万才走过去,把手榴弹递给了她。子牛当场就投掷了,没说到50米那么厉害,可也确实比一般女生投得远。小万跑过去给她捡过来。 岁岁看见她三人有说有笑一同前往四宜书屋去,那心中的问号简直比刚儿子牛放风筝的线还长——这到底什么个情况? 但是, 无论岁岁,还是子牛,甚至玉叶,张纯, 哪个又想得到, 这竟然是他们见到小万最后的笑颜! 4.130 这几天新闻头条全是讲一件事:老m往阿城扔了个大炸弹。 据说这枚炸弹重量将近10吨,这大家伙是迄今为止在战场使用过的最大炸弹,tnt当量仅次于当年扔过的原子弹,这颗大炸弹有个女性化的名字——炸弹之母,力图保留一些人性。 这种新型炸弹采用高能燃料,爆炸时大量消耗氧气,在相当范围内使氧气耗尽,能迅速抽干附近包括坑道中人员的肺中空气,这种炸弹即便不直接将人炸死,也会让人在缺氧的巨大痛苦中死去。这样一来,这炸弹看来又很不人道咯。 好咯,这个话题极具延展性,人性、人道、战争、和平、大国、弱国、军事、外交,总之立即占据大多数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滋滋儿谈资。 殊不知,天朝这几天也发生了一次爆炸,且,损失惨痛!元首的小女婿即在这次爆炸中离世,宫里笼罩在悲痛的氛围中。但这件事并没有公之于众,毕竟又牵扯到本国的军事机密。 何来本国军事机密。 无双不一直在季凉地区军事调研么,这里也即将开展本年度最大规模的军演。元首因不日将出访北欧各国,于是此次军演由他的小女婿米万代为前往视察。 米万前往战区乘坐的这架c8,是天朝空军最新装备的战略运输机。安排米万乘坐c8来战区,也有战略意义:这虽然不是c8首秀,但是确实首次投入军演,由宫里如此重要人物搭乘,能鼓舞全军。 c8在我国军备史上也具有划时代意义,早在它的研制时期已被外媒列入“超强战略运输机”的行列。它具有高度灵活性,适应快速将部队部署到主要军事基地或者直接运送到前方基地的战略运输,必要时该飞机也可胜任战术运输和空投任务。这种固有的灵活性和性能帮助我军大为提高了全球空运调动部队的能力。 不幸的是, 这架“超强战略运输机”却或因技术故障坠毁于西北密林。 可想如若这桩事故公之于众,会在国际社会引起多大的哗然,且极其破坏我军实力印象,造成恶劣影响。 不得已隐瞒了下来,小万的死由此更蒙上了一层悲屈之色。真的,丛白都为他流下了悲戚的眼泪,并表示,他将是她唯一的丈夫,自己至此不再嫁。 小万这也叫为国捐躯吧,消息传到子牛跟前来还不是来自宫里。 这几天阴雨连绵,是叫人心情不好,但是紧张的学习状态也无所谓心情好坏了,人每天都在题海里遨游,感受上都快麻木了。 这天中午,子牛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食堂进餐,有时候这种时候她们都在讨论题,想想抓得多紧。 子牛的手机振动,一看呀,是宁玉,子牛自然赶紧接起, “能出来么,”那头宁玉说, 子牛一下站起来,“什么,你来了?”可高兴, “嗯,大门口。”他就挂了,听上去语气很沉。 子牛肯定赶紧地去找班主任请假,要了外出的条儿,跑出来了。 一上来子牛就扑进他怀里,“怎么不早说,” 宁玉抱着她,手摸她的头,最后紧紧搂着,脸埋进她颈项,一直也不吭声。 “怎么了?”他这样,子牛心一紧,首先想到的是不是燕晚出事了,立即就挣啊,“是不是燕晚!……”宁玉将她一紧搂,摇头“不是,”子牛这才放下一颗心,抬手也摸他的头,“那是怎么了,”许久,宁玉闷闷的声音传来,“小万走了。” 一开始子牛还没意识过来,“谁?” “米万,就是轧了你航模的那个,走了。” 明显感觉子牛当即僵愣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前几天他还给自己送来了“手榴弹”! 宁玉慢慢抬起头, 见她这样,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抬手半捧住她的脸颊,“他后来又找过你是吧,” 子牛木木地点头,仍旧不能相信……怎么,就走了?…… 宁玉也没再详问,脸挨上她的脸,低声“他去季凉视察,飞机失事了。”感觉一股热热的泪染在了他和她紧挨的脸庞上,宁玉更抱紧了她,“我不知道他又找过你,子牛,不难过啊,要知道你和他已经熟悉我不会来跟你说……”宁玉也稍有些哽咽了,一时悲从中来,这是他一小的铁磁儿啊,走得这样突然! 可想子牛是真的伤心,纵使实在谈不上跟小万有多熟多亲近,但是,毕竟有过交集,加之小天使本能强大的慈悲心,一个人的辞世对她而言就是悲痛…… 宁玉此次来京确实是来奔丧的,心里难过,也想抱抱小天使。有时候想想日子过得真累,小万一生一无是处吧,毕竟也有可爱之处,就这样突然没了,特别是临了,还来个“秘密发丧”一样,爱热闹的小万走得这样憋屈……宁玉真的难受! 子牛就此分神了一天, 晚上晚自习一下,骑车老快呀,到了宫门口,宫里都落锁了, 玉叶已经睡下了,听见外头张纯好像着急着“你不急,我这会儿就去接你……” “怎么了?”听见老主儿里面问,张纯忙走进来,“是子牛,她进不来,” “啊,”老主儿就要下床,“她怎么这会儿来了,才下晚自习么,提前来个电话啊,”张纯给他披上外套,“您不急不急,已经叫人去接了。”“哎,这孩子不省心,早打电话来直接去学校接她多好。” 盼着,人进来了,一进来就哭,“无双是不是出事了,他怎么不接我电话!” 是了,早上听宁玉说小万是季凉出的事,子牛心里就疙瘩上了,无双也在季凉啊!一天上课,她不敢打电话去,怕万一无双没事,接到她日常来个电话还当了大事。一下晚自习她就给无双去电话,结果,关机,这下着急了!无双此去季凉专门为她办了个号,就为她一人的手机,从来没有打不通的情况,几乎都是一打去就接听! 玉叶是忙劝,“怎么可能,没事没事,他怎么会出事——快!问问呐。”招呼张纯快去联系。 4.131 看来这段时间是流年不利哟,无双把腰闪了。 这边还没等张纯去联系,无双电话打过来了,听说子牛哭,无双嘴上说“哭什么,我哪天还把她忘了不联系她的,”可电话到了她手上,无双那个心疼,“确实是电没了,就怕你打来,看看这还是用卫星电话打的……快别哭了,你这不是存心叫我担心,”“你真把腰闪了?”子牛呜咽着。“没事,前儿上装甲车没注意,今天好多了。”子牛还在哭,玉叶把电话接过去,“我这会儿安排人把她送你那儿去。”这要平常,无双肯定得跟老主儿争论几句,多大点事,大晚上的,闹什么。但是今儿不知怎么的,听子牛的哭声格外心疼,无双只说了个“好”字。 是磨人吧,当晚子牛就飞去了基地。 和上次一样,无双亲自在黑天鹅下接到了她,已经是近凌晨两点。这次,无双是双手举着把她从机上抱下来一直到上车一直到回到驻地房间,没离手,子牛眼泪也没断。 咋就这爱哭了?无双肯定不知道更深层的内因。小万走了,子牛本来就哀伤,加之无双这“忽然不接电话”一惊动,小子牛已然到了承受临界点,这会儿不住地哭,早已说不明白为小万还是为无双,都沉重地压在心头吧。 一进屋,无双啥也不做径直抱着她坐在小沙发上,不住地亲吻她,小声安慰,子牛抽泣地回应。无双抵着她的额角“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那就搁这儿休息几天,放松放松。”子牛点头,抱紧他“今天你都别离开我。”无双抱着她走向床,“嗯,不离开。” 这一天真就一刻都没离开她,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抱着她睡觉,子牛也累了,一觉睡醒都到中午了。无双给她洗漱,喂饭她吃,还得逗她开心,这真是送来个祖宗。当然,子牛也心疼他啊,换着花样安抚他的腰,不叫他用劲儿也叫他能摸着天……一天就这么窝一坨度过了。 这边天比京里爽朗多了,第二天子牛起得早,跟着无双出去跑了一圈,心情好转多了。 跑步的时候也聊起了天,这次为什么季凉的北部军区集训这么长时间,子牛也和他聊起了“民间传说”,是不是受南北原局势影响啊。 南原与北原都是单一民族的国家,都属于能歌善舞的原族。但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两个人为画条线分割的国家打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这一局面直接影响了全世界的心情。当年的抗m援原,我们向以m为首的联合国军开战,不能说两败俱伤,但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结下的梁子至今仍阴影在怀。 南原和北原谁都不承认自己与天朝历史上有什么关系,嘴巴特别硬。的确也如此,原族历史上由于地理文化等诸多原因,这个民族的民族性还是很强的,好斗而坚韧,搞不懂的看看跆拳道就知道了,跆拳道的路数基本就是原民族的路数。 南北原的历史并不复杂,先合后分再合再分,它有过两次三国时代,和我们的历史有雷同之处,汉武帝不仅在河西走廊设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同时在原半岛也设了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很公平地对待这块土地。与五代十国同期,高丽(王氏)灭新罗灭百济后统一半岛,后历34代君王,共475年,后出现一个反骨——李成桂,废黜高丽国王,自立为王(有点儿像赵匡胤),立国之初,特意挑选了两个名字——原朝与和宁,请朱元璋钦定,朱元璋想都没想就说:原朝鲜明,钦此。就这样南北原还是死不认帐,百折不挠,生生一个黑带九段高手。 这些史实都是子牛絮叨的,无双听着含笑,心想子牛文科着实更强大,就为考军校,硬将她逼成了理科,也难为这孩子了。 回来吃早饭, 无双用炉火给她烤馒头吃,哎呀,蘸上部队里腌的酱,好味至极! 跟吃包子不同,包子之乐在于破皮而入之际所产生的那种囊中探物之快感,而吃馒头,一口咬将下去,满嘴皆为饱满和安全的感觉所充盈。子牛包一大口蘸酱馒头,连说这里的汤也好喝。无双无奈笑,她是心情好了肚子饿了啥都好了,这里的青菜汤哪有宫里给她特别熬的各类汤好喝,看她那知足样儿! 无双边给她的馒头蘸酱,边说,“来这儿换换脑筋也好,不如把你编到连队里,不说跟他们一样急行军一整天,跑个半程受得了吧,” “受得了!”小子牛信心满满。 无栓笑着揪她脸蛋儿,“可别晚上回来脚起泡儿哭,” 子牛直摇头,“不会不会。”又特憨实。 这头玉叶还担着她的心呢,电话打来,一听她下连队急行军去了,骂无双呢,“你咋就这么见不得她玩会儿,不学习了就拿这折腾她!”无双又得安抚老的,“她挺愿意的,您别担心,她活过来了就坐不住的,”“那也可以搞些轻松玩乐的呀,”无双心想她还玩少了?“好好,我肯定不会叫她真受苦……”这才安了老主儿的心。 哎,急行军跟她平常学校里长跑可不一样! 且不说行军路线行军环境行军纪律,负重!关键是负重何其多!子牛已经路程减半又减半,装备也尽量减少,可还是跑得要哭,不过,坚韧的小天使愣是忍住了!咬牙按原定计划完成了。 晚上啊,无双打来热水给她泡脚, 子牛龇牙咧嘴红肿的脚浸入热水,无双抬头看她,都禁不住又抬身捞过她的后脑深深吻住她的唇,“好样的乖乖。”子牛泪花花地笑,在无双眼里,美丽极了。 第三天也没叫她歇着,子牛最喜爱的来了,她能上黑天鹅旁观驾驶一整天了! 子牛4前半本会先出,谢谢大家到时收藏,嘿嘿。。。。。 4.132 还有一个小时岁岁就要出发去季凉了。小万走了,国家大事还是得办,元首派出大女婿继续行程。 岁岁坐在书桌前,腿上放着敞着的公文包,发呆好久了。他下头的人只怕还以为岁岁害怕了,毕竟有小万先例在前,他这次同样要乘坐c8前往基地。 确实想错岁岁了。虽达不到“视死如归”的地步,“生与死”确实叫岁岁看得很淡。想想他的出身呐,佛门里养大的,一切看得有多淡就可想而知了。 那岁岁在愁什么? 挺幼稚的,他在愁到底该带哪些东西去。 这一去注定无聊。特别是计无双在那边,他就得时时刻刻端着。内心而言,他怕无双呢,他是个假人精,人家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王者!所以,如有必要,岁岁一般躲着计无双,他跟前,岁岁本能怕露馅。 最后决定只带一本书去,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然后剩余时间都用来构思小说吧。哈哈,惊奇吧!岁岁也爱写小说!但是跟子牛完全不一个路数,岁岁爱写文艺小说。这也是他的极爱了,所以在人家都爬到他车顶上撒野了,他还无觉。 经过与元首告别,与送机人员告别、训话,与随从人员布置相关任务,一直端着的岁岁终于可以坐下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来了。 他翘着腿靠着椅背,手里握着这本《在路上》,虽然外人见他眉心轻蹙,其实岁岁内心完全是安详的。 岁岁很喜欢这本书,它是凯鲁亚克三十五岁出版的一本奇书,岁岁觉着,只要人类社会还有书店存在,人类还在读书,百年后,千年后,这本书还会立在书店的书架上,还会让文艺青年热血沸腾! 这本书奇怪的地方是:没什么特别的人物,几个面目不清的不知道怎么活着才好的二逼青年;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几个二逼开了辆破车从纽约开到旧金山再开回来,一路上叨逼叨,找钱买汽油,钱富裕一点就买酒买药,喝高了或者死活喝不高就去泡妞,偶尔泡妞还能挣到一些钱买汽油;没什么特别奇特的结构和遣词造句,一本流水账从东记到西,从西记到东,凯鲁亚克仗着咖啡、酒精、豆汤、香烟和药物三周内写完;尽管没有一切特别的地方,岁岁还是一口气读完,然后一口气再读了一遍,然后买了五本还送给友人。 迷死人不偿命的是弥漫在文字间的那股邪魅气质:“对我而言,只有疯子才算得上是个人,疯着过、疯着说、疯着渴望被拯救,一时间渴望生命中的所有,从不厌倦、从不扯淡,只是折腾、折腾,像神奇的罗马蜡烛烟花一样折腾,蜘蛛般的微火爬过星星,蓝色花火在中途突然升腾,所有人都喊‘哇!哇!牛逼哇!” 这样看来,岁岁有颗多么躁动又闷骚的心呐,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渴望自己的文字亦或人生也如凯鲁亚克笔下的文字般躁动着折腾着…… “芒院,快到了。”助手雪成弯腰说, 岁岁眉心看似展开,一点头,成竹在心似得。其实,心里烦死,又开始了。 这次c8稳稳降落在基地机场, 尾端大舱门一展开,岁岁第一眼就望见他,计无双。他内心害怕的人。 真的深呼了口气,岁岁迈步走下去。 无双站那儿也没动,唇带微笑,岁岁走近,他才上前一步抬起一手与他握住,“芒院。” “计主任辛苦了。”岁岁也带着微笑,有礼, “哪里。”无双比了个请,两人边走边谈,走向那头停着的军用吉普。 这辆车是第三辆起步的,前头后头一长串车队向驻地行去,无论迎接队伍或随行队伍都算庞大隆重,到底是元首女婿,地位高贵,战略意义也重要。 一整天的视察,一整天的开会,马不停蹄似得,岁岁身心俱疲,他也不怕人说他娇贵了,饭都是人送来房间,省略了与官兵食堂进餐这一步,早早回房间了。 您应该瞧瞧岁岁这变脸, 才跟属下随从交代完明日行程,严肃谨慎,转身过来就是一脸烦躁。 待属下全退出房间了,岁岁一猛扎子倒在床上,狠劲儿一扯自己军装外套连衬衣的领子,他妈的累死人了! 岁岁两眼就那么望着天花板,不一会儿,动动腰,这床老硬了,一点也不软和,娇惯的岁岁是睡不舒服。他爬起身,把被子展开全垫上,才稍微舒服点。 慢慢合上眼,参瞌睡,有点小鼾声了, 突然“嘟-嘟-嘟!”集结号声! 把岁岁一下惊醒睁开眼! 岁岁烦透了,他最是个有起床气的人,这会儿真想大骂一句“给老子安静点成吗!” 肯定不成, 他慢慢起身又是扯了扯领口晃到窗前, 却, 本烦躁的心情,看到一个人影,变得一怔一愣的! 楼下是有一组小连队紧急集合, 那些跑出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你知道岁岁看见谁了?! 救人那小警察、踩他车顶那高中生、连张纯都小心伺候的小姑娘!这会儿一样装备不落地,全身负荷:头盔、手套、步枪、手枪、军刀、手雷、防弹衣、电子信息化装备、瞄准仪、夜视仪、简易医疗用具、补给品……还特别精神利索地跑到队伍最后立即站直,向右看小碎步排整齐,向前看! 你说这多人穿的装备着的都一样,还带着头盔,他咋一眼就认出她来!还不是子牛正好从他楼下跑出来,近距离他看得当然清楚。 岁岁刚想开窗看得更仔细,却,开窗的手一下停住——幸亏余光看到另一边靠右侧窗口——无双! 岁岁这时候眼厉,绝没看错,无双的视线绝对在那小姑娘身上! 她老厉害了呢,看这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 岁岁又竖着耳朵听下头那小连长气如虹中地讲路线,提要求,看来这是他们日常集训的一部分,今日是夜跑十公里。 岁岁看见他们出发后,无双离开了窗口。 岁岁也回到床边坐下, 又发了会儿呆, 一下跟神经病似得起了身: 他得去看看,他就不信这小姑娘真能跑十公里下来! 4.133 岁岁呆呆地坐在车里,脸上竟有几分嫉妒之态。 她真能跑下来十公里,装备一样都没有卸下来的情况下。 解散后,她稍后去装备室归还装备,显然等着无双下来接她。 无双下来了,也只接过她的步枪,要搀扶她,她摆摆手,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好像跟他说着什么,无双一手提着步枪,站那儿跟她聊了老长时间。岁岁惊叹她的体力,嫉妒一切有很好运动因子的人,他从小就协调性不行,佛门又讲究的是“静”,所以显得他像个运动白痴。 显然,这个复杂小姑娘给他的惊奇处不止这些。 实际上岁岁来的第二天,子牛就回京了,到底学业也不能耽搁再长时间了。 但是,回到京里的子牛简直要疯!她写的新小说稿子好像落在基地了!这是要子牛命的事,这是她的第二本小说,都写了快三十万字了,因为如今高考在即,她都是凑犄角旮旯的时间写,于是全部手写。这下好,不见了!可想子牛有多跳脚! 无双也是快把基地翻个遍了,愣是没找着。为此无双又特地回京好好安抚她,要知道,她那个闹劲儿,玉叶根本应付不过来。承诺再三,她重写,保证给她好好印制几册出来,无双玉叶一定好好拜读,子牛这才下地,虽然无双玉叶都看过她那辣眼睛的小说,实在不敢恭维,呵呵。 那小子牛这部近三十万的第二本小说手稿到底掉哪儿去了呢? 嘿嘿,巧不巧,岁岁捡到了! 岁岁捡到了不说,还全一字一句拜读完了! 子牛这本渣渣小说叫《手纸》,听听这名儿——很香滟呢。 咱截取其中一段儿给大伙儿“鉴赏”一下: “八仙桌上摆四碟小菜,臭豆腐、炸响铃、一口酥、酸藟子,还有什锦烤麸、响油鳝糊、五香蚕豆。花雕酒壶微微若红,饱满如孕。桌角挤满了手纸,随处一坨,白花花,粥稠稠——她的哼唧就像逐渐泛蓝的洪水,在屋子里蔓延。他为此所惊,不敢动了。但是她说,快,混蛋,还拧他的腿。等他快了以后,阵阵震动仿佛从地心传来……” 岁岁看得如痴如醉呢, 写得实在勾人。 当然,这是本很有质量的小黄书,里头,也渗透着她独具匠心的感悟与奇巧的想象力: “赵宁出现在门口拎个竹篓,里面有条青鱼和一只龟。脸上红印自眼下起,斜跨鼻梁到左觀。他说‘我在金陵吃红楼宴,太原府尝金梅全席简化版,在山东水浒大餐,还有聊斋狐肉……’问他‘臊么?’自然指那顿‘聊斋狐肉’,他哈哈大笑‘骚人吃臊肉,何臊之有。到杭州入随园食馆,西安进封神饭庄,今儿,咱就来个龟——鱼——宴!叫那些嫉妒的人闻味儿去吧!” 岁岁拜读何止一遍,一直放在手边儿,晚上睡觉前必翻阅一下。或许这本正经人眼里的“糟粕”,却极对文艺青年岁岁的味儿,简直是“心灵相应”的最佳写照! 手稿丢了确实极影响小子牛的情绪,她怏坨坨了几天,看得玉叶是真心疼,周日,玉叶亲自带她出去郊游。 都知道老主儿是极少出宫的,这为了他的小祖宗,不得不远足出行。 上哪儿玩呢?穆拉围场。 小天使有福咯,你跟着的可是正儿八经老容家的嫡传游历他家最大的行宫。 子牛挽着玉叶边行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说,又涨见识又开阔胸襟。 “朝廷给别人看的东西很多,有大量刻印广颁的官样文章,而写在这里的文字,尽管有时也咬文嚼字,但总的说来是说给儿孙们听的体己话,比较真实可信……” “这座庄园的建造,就是展现了康元精神上的强健。你看看这正宫午门上悬挂着的‘穆拉围场’四个字就是他写的,四个汉字写得很好,撇捺间透露出一个胜利者的从容和安详,可以想见他首次踏进庄园的步履也是这样的……” “康元一生的艰难都是自找的。他的父辈本来已经给他打下了一个很完整的华夏江山,他8岁即位,14岁亲政,年轻轻一个孩子,坐享其成就是了,能在如此辽阔的疆土、如此兴盛的运势前做些什么呢?他稚气未脱的眼睛,竟然疑惑地盯上了两个庞然大物:一个是朝廷中最有权势的辅政大臣旋拜,一个是自恃当初领容兵入关有功、拥兵自重于南方的吴又桂。平心而论,对于这样与自己的祖辈、父辈都有密切关系的重要政治势力,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雄主也未必下得了决心去动手,但康元却向他们,也向自己挑战了……” 说实话,也就这次跟着玉叶游历回来,子牛心境宽敞许多,也重有了不少灵感,这才真正从手稿遗失的焦躁与失落中走出来,重新回归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岁岁回京后,也有了一桩心事:他想把手稿还给子牛。 依岁岁这别扭心性,普通情况下,他万不会主动去见她,何况还是个他认定“感情乱七八糟”的小姑娘,鄙夷都来不及。 但是,这本《手纸》太吸引他了,岁岁想看到结果! 几经激烈的思想斗争,这天岁岁终于“勇敢”踏出一步,周末向四宜书屋而来——他知道这小姑娘每个周末都会去上次她放风筝的地方跑步锻炼,趁机拦住她,归还手稿…… 却, 既把岁岁吓一跳,也失望至极, 他连“拦截”的路线都设计好了, 自己却被迫躲在了“这条路线”上! 为啥?好死不死,这天无双陪着她跑步,你说岁岁还敢露面吗! 不过,躲起来的岁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上次来基地,你在黑天鹅上摸了一天,挺感兴趣也有收获不是?” “可我想当警察,不想参军,再说,就算参军我也想去空降兵,” “嗯,我知道上次跳伞你也很有天赋,这样吧,咱都考考,招飞这个也试试,考不考得上一说,今后的事再说,反正还有这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小姑娘噘着嘴巴点点头。 原来,无双劝她去“招飞考试”。岁岁心想,无双也是心大,让她去考飞行员,多苦啊…… 4.134 由此一来,岁岁还稿子就耽搁下来了,成了心事。 子牛这边还是不断有开心事涌来的。 到底是有条件呐,无双为了她“考飞”也真是下功夫,为了提起她的兴趣,甚至叫天朝第一位登上太空的航天员赵贤飞进宫和她面见,聊起了飞行员那些事。 就咱们从小惊悉:成为一名飞行员,难于上青天,别的不说,但凡身上任意一处有任意一道伤疤,便不得其门而入。据说,在一定的高度和一定的速度之下,伤疤便会自动撕裂,随即有大团的血肉爆浆而出。 “爆浆而出”之类多少带有一些个人的想象成份,不过,直到这次与赵贤飞对话,子牛才再次惊悉原来疤痕与成为飞行员并无太大关系,之所以有此一说,无非是因为想当飞行员以及符合资格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设置某些人为障碍来做为一种淘汰机制。子牛不由联想到前几年有报导说应聘空姐者须得脱光衣服检查,想必也是因为此故了。 正常或“公正”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役龄公民当中,会下飞行棋的人数比爱下飞行棋的多;爱下飞行棋的,比羡慕当飞行员的多;羡慕当飞行员的比想当飞行员的多;想当飞行员的比符合当飞行员条件的多;而符合当飞行员条件的又比当上飞行员的多。不过,以天朝的役龄人口总数计,显而易见的是:僧多粥少,而合资格的飞行员在数量上肯定要比合资格的飞机多得海了去了。 好吧,这次与赵贤飞的谈话,精神世界丰富的子牛显然有点跑偏,这要无双晓得她在思考什么,估计又是哭笑不得:是来给你激趣的,你倒操心起“公平竞争”的问题。 也莫怪子牛骨碌碌跑得这偏,想到这上面来,也是因着过年她回家,在翀心家吃年饭时,听翀心大姑说起这么件事:她有个朋友的女儿去应征某私立学校的英语教师。英语八级的她,成竹在胸,一路过关斩将,顺利杀入决赛。考官最后的问题是:“有没有钢琴八级的证书?”小妹妹当场就楞了,无助地提醒考官说她是来应聘英语教师的,不是音乐教师。对方答称:“筛选到你这儿,就剩了两个人。你二人旗鼓相当,连长相也差不多,只是另一个人比你多了一个钢琴八级,换了你当考官,又该如何取舍呢?” 看看,主要是竞争太激烈,迫使一些“不公正的取舍措施”就滋生了。 当然,现实里,子牛的“竞争状态”不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倒不是说她背景强大的缘故,而是愣比试的话,子牛在某些项目里着实优势太明显。譬如,跑步。 子牛跑得快呢,短跑长跑都不错。尽管上次校运动会他们高三只参加半天,但是子牛参加的跑步项目依然创造了优异成绩,千米跑打破校记录呢!于是,她要代表九中参加全市运动会。 这次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依旧借用国防大场地,谁叫它这里被安排成“中学生国防教育基地”呢,租借场地比别的都便宜些。 子牛跑完了,小组第一!教练,老师都很兴奋,叫她好生休息,争取决赛冲冠! 可小子牛坐不住呀,她精力体力完全跟得上,就帮着同学们搞好后勤,有时候送个水,从赛场上接过同学搀扶着回来,子牛言语少,可心肠真热,做事也主动,人缘关系特好。 大操场上又是叽叽喳喳一群半大点的孩子,岁岁也是车一开进来才想起来学校又租场地出去开运动会了,吵死人,岁岁只有这一个观感。 “子牛,这边!” 岁岁猛一刹车,差点“草你妈”骂出来,不晓得哪里忽然跑出来个小儿子伢,手里抱着四五瓶水,还回头铆劲儿招呼, 接着,又跑过来一个穿单薄t恤上头左肩口印着“九中”的女孩子——子牛的头发真长长了,原来一直低扎一个马尾,今天跑步,她扎高起盘成一个揪揪,又活力又鲜嫩,更漂亮啦!她跑过来接过男孩子手里的水,跟男孩子说着什么——岁岁紧瞄着她,主要是她换了发型,一时还认半天。 岁岁心里也在谋算,好,今天还给她吧,反正我都随身带着——他不禁望一眼公文包。 岁岁赶紧停好车,提着公文包到处找她呀, 你说也是揪心,正好就叫岁岁看到这一幕! 子牛抱着四五瓶水送去赛场, 那边投掷赛场,一个选手忽然发生严重失误,实心球甩偏了,好死不死,正好砸到子牛了! “哎呀!”岁岁都叫出来了,想都没想冲过去!岁岁运动功能不好,但无耐人那大长腿,关键是离子牛距离较近,竟然第一个跑了过来——看着心都揪起来了!子牛满脸是血,晕迷了。 岁岁抱起子牛就往医务室跑,后头有人追呢,好像在喊“这边这边!”肯定是运动会的工作人员,他们指的是会场医务点。可岁岁哪里听他们的,径直往国防大医务室跑去! “快,快!这怎么回事!”看看岁岁口不择言的,你一冲进来,问人家“怎么回事”,这里谁知道怎么回事! 医务人员到底专业,推来车急诊一样,国防大的内部医务室医疗条件也好,不多会儿给子牛止住了血。 可怜的小子牛,鼻子嘴巴都出血了,听岁岁说明情况是实心球砸的,医务人员“对症检查”,肯定首先检查脑震荡啊……子牛被推进去ct时,她的领队老师、教练、同学全赶来了。岁岁这会儿端得像领导了,安慰他们不着急,这里有很好的医生护士照顾她,叫他们安心去继续开运动会,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他们的。这才又清了场。 岁岁独自坐在医务室休息室的小沙发上, 手边儿是公文包, 他一手搭在上头,岁岁心想:很好,趁她受伤迷迷糊糊把稿子留给她,说话的功夫都省了。 4.135 哪有这么容易对付的? 岁岁轻手轻脚走到她跟前, 弯腰,想把《手纸》放在她枕头旁。 突然, 小子牛一下伸出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岁岁这惊吓受得!眼睛大睁!不多会儿就变成嘴巴也张开“求呼吸”,因为勒太紧了! 子牛似乎在梦魇里,大喊, “千岁!你爸爸最反对你这样!他说过,再道貌岸然的高官,再斯文儒雅的学者,从小受足了‘非礼勿视’的教育,举手投足蕴藉有度,刚纔站到殿阙中央来讲话时还细声慢气地努力调动一连串深奥典故用以替代一切世俗词汇,简直雅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突然不知是哪句话讲错了,立即被一群宫廷侍卫按倒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下裤子,一五一十打将起来。苍白的肌肉,殷红的鲜血,不敢大声发出的哀号,乱作一团的白发,强烈地提醒着端立在一旁的文武百官:你们说到底只是一种生理性的存在。用思想来辩驳思想,用理性来面对理性,从来没有那回事儿。一言不合,请亮出尊臀!与此间风景相比,著书立说、砌磋研讨,实在成了一种可笑的存在……” 不打梗地叽里呱啦,岁岁快被勒得翻白眼了!这小妞儿此时力大无穷,猛虎掐弱鸡一般,非叫他听完她这番训斥,岁岁只觉呼吸不畅,哪里还顾得上她喊得是“千岁”还是“万岁”反正不是他芒岁—— 终于她这股子猛虎劲儿过去了,腕子间的力气渐渐褪下,岁岁抓紧时间就要挣脱,但是哪有她神经地动作快,小子牛梦里一偏头,死死封住了他的唇,吻得何其泣诉,“易翘,易翘,别成为那样的人啊,他们把死这件事情变成一个可供细细品味、慢慢咀嚼的漫长过程,这一过程中,组成人的一切器官和肌肤全都成了痛苦的由头,因此受刑者只能怨恨自己竟然是个人。那些宫廷官府所实施的杀人办法,是人类从猿猴变过来之后几十万年间最为残酷的自戕游戏,即便是豺狼虎豹在旁看了也会瞠目结舌,你们在这方面怎么都没有神经脆弱的毛病,总是玩牌一样掂量着各种死法……” 小天使流下了眼泪, 悲悯的眼泪, 她似俯视人间的一只眼,悲戚这个杀戮人间:残忍成了一种广泛传染的历史病菌和社会病菌,动不动就采取极端措施,驱逐了人道、公德、信义、宽容、和平…… 她把这种悲悯与失望全化作了缠绵若丝的吻,吻得岁岁脸红脖子红,迷离躁跳,双手握拳,哦,一手还握着《手纸》那稿子,上头满是子牛密密麻麻的心事与想象力…… 岁岁利用他刚强的佛性以及顶了天的臊劲儿,终于一把推开了小妖精, 望着她,岁岁红赤赤的嘴巴龇牙怒目:你还有脸哭! 是呀,子牛哭得伤心,又不是大哭,就是泪流如河那种——岁岁粗鲁地就拎起枕头套给她抹啊,他怕一会儿不管谁进来看到了都得误会。但是,子牛就是呜呜哭,眼泪像流不完似得。 岁岁起身先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抹抹唇,生怕留下丁点儿刚才她银乱的痕迹。缓和了好长时间喏,岁岁像出了大事的跑出来,“你们来看看,她怎么不停哭呀!”哼,岁岁最会装了,好像真啥都不知道的懵懂孩童!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有人来跟他解释,“刚才检查没有脑震荡,现在还没醒过来,估计晕迷里梦见什么了……”岁岁这才放心,哦,做梦啊,那就不会记得刚才那一岔儿咯,我还是赶紧走好。就是有一点遗憾,《手纸》还是没还给她。由此可见岁岁多爱这本书,竟然一直捏着它就没放! 岁岁正装着边听医生解释边一起往门边走,谋划着这出来了赶紧走! 结果, “你别走!”身后,明明她清醒地喊他! 医生赶紧回了头,“你醒了啊,”岁岁后头瞪她呢!明明就在吼:你刚才也在装?! 是滴, 这下势均力敌呢, 子牛着实一开始大段大段的边吻边说,那时候没醒,要不她说得出这样的话?是之后,吻迷糊了,吻有感觉了,人苏醒了,你也知道这是个啥货,她也臊啊,特别是被岁岁那样厌弃地推开,又怒又臊,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干脆继续装晕。 但是,子牛臊过后,突然意识过来一件事:她刚才吻他的时候脑子里特别乱,一些模糊的影像快速闪回,是她长大的样子,关键是,她还穿着警服!! 不能放走他! 子牛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可发觉他要跨出这扇门了,不过脑地赶紧喊,就知道不能放走他! 他在瞪她, 子牛,嗯,算比较委屈地望着他吧。 这算是这两个别扭奇葩地第一眼正式对视, 能想象出今后他们的相处模式么: “我觉得这幅画真好看。” “我觉得这猪油汤圆真好吃。” “瞧这幅画的意境,把岳麓书院弄得多清高。一声不响地安坐在山坳里,依然青砖石地、粉墙玄瓦,一派素静。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谁愿意来看看也无妨,开一个边门等待着,有缘就与它的不期而遇,默然对晤。” “瞧这猪油汤圆多好吃。以水磨糯米粉作皮,猪板油和黑芝麻作馅,加入白糖,撒上桂花,看那团子哟,表皮呈玉色,一口咬破,一股由黑芝麻和猪油混合而成的黑油油的暖流汹涌而出。” 这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能搞上半小时,最后就看谁先烦了, 子牛先烦,会两手揪他的脸,“听我说!” 岁岁会拉下她的手,“听我说。” “听我说!” “听我说。” 好,这都可以吵刻把钟。 最后肯定是不欢而散。 如果是岁岁先烦,岁岁会立即抽身离开,怄气地走,那这个“不欢而散”来得稍快些。 总之互相折磨,别扭两开花呀! 谢谢给小子牛投钻石哟。 4.136 要不是手上这本《手纸》要还给她,岁岁做得出来当没听见她喊什么自管自地走。 既然不走,岁岁端起来,稳重走到一旁小沙发边坐下,等着医生给她检查完。 “还好,伤口还得定期换药。”医生恭敬报告,岁岁一点头,医生出去了。 再看床上坐着的小子牛,有点滑稽,鼻子上贴着纱布,嘴唇有点肿……岁岁心里别扭地想,肿这厉害她还能吻那大劲儿,啥人呀! 子牛一动,岁岁立即警惕, 她要下床来,岁岁先发制人, 起身把这本《手纸》扔床上,“还给你。” 子牛惊诧咧!抬头瞄着他,“你是谁?怎么在你这儿!” 这个问题岁岁一个字都不想答,他转身就走, 哪想,子牛也急,下床来就要拉他,但是,毕竟脑袋被砸,这一大动静,子牛起身脚一站地,头重脚轻,眩晕一晃荡摔倒在地上! 砰!动静还挺大, 岁岁就不该回头看她这一眼, 小子牛龇牙咧嘴的,倒没示弱,自己挣扎起来要站起来, 再别扭他也是佛门出身,慈悲心是一样的,不可能见弱不帮。岁岁唯有上前来抱起她放在床上。放好,刚要起身,子牛框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岁岁略烦,又来了?这小姑娘至于这样饥渴么,见个男人就缠是不是有蛇精病? 子牛脑子是乱的,比起为什么她的手稿在他那里,此时子牛更想弄明白为什么一吻他,脑海里就会浮现乱象! 她盯着他的嘴,脸蛋儿通红,那就是一副不顾一切要啃上来的模样, 手一张劲儿的功夫,岁岁早有防备,猛然一挣推,子牛摔倒在床上。 岁岁揪着自己的衣领左右扯了扯,看一眼倒在床上泫然欲泣的小丫头,躁怒道,“女孩子还是要自尊自重!”后头也不知道再怎么说,转身走了。 躺在床上的子牛就那么慢慢合上眼,眉心紧蹙。她还不是臊,被人这样唾弃地说,更臊更心上尖锐地刺痛。但是,她得弄明白!脑海里浮现的,像个无底洞吸引着她必须去看清楚,看真实,仿佛这事关她的命运…… 你以为岁岁这几天就好过? 《手纸》作为枕边书跟了他这长时间,一时没有了,还真有些——空虚。加之,他特别想看结局,更抓耳挠腮的。 端的是岁岁是个好人精,外表看生活未受一点影响,按部就班过他的驸马爷日子。 不过最近他也要忙起来了, 天朝空军的王牌师,从传统来讲是空一、二、三师。若从现在的装备和训练水平来说,主力王牌还有几支部队,如空19、28、33、44师等,也都是我空军主力王牌师级部队。公开资料显示,经过了数次精简,我空军的规模已大大缩小,在经历了裁撤军区空军还是空军军级单位的争论后,7大军区空军领导机关得以保留,除了空降兵第15军原封未动,空1,空7,空8、空9、空10和位于大连、西武、昆安的军级基地均被撤销,乌鲁指挥所保留副军级级别,其余所属部队被整编为师级指挥领导机构。 岁岁履历很复杂,他职位挂在国防大,军衔却隶属空军机关。空1,老牌王牌师,近年来也多次承担元首及部队高级领导的军事视察航护任务,俨然“禁卫空防部队”。今年,空1自建国来开始首次招飞初级兵,岁岁被委任此独立单位招飞办公室主任,得经过严厉筛选,自然有得忙。 今天,岁岁被长垣宫管事请去,说,夫人有事找他。 说起来,很少有人知道岁岁和元首夫人心经的这层详细关系了,这里要从头说道说道: 作为曾经最大的皇家寺庙,南山的太平宫已经立世近八百年了。 它往日的辉煌就不赘述了,只从玉叶前头的第十四世曾祖容沮遏说起, 因容沮遏极度信佛,几乎把寝宫从大紫阳搬来了太平宫,南山这里一度成为全国最核心的政治中心!由此可想,权柄也大半掌握在佛门下。 其中有个叫佛图澄的高僧,在容沮遏朝相当关键。他是被容沮遏几乎花毕生精力抢来的! 从前,只要拥佛的统治者都以抢得一名重要的佛教学者为荣,不惜为此发动战争。容沮遏一开始为了抢夺佛学大师道安,竟然攻打西域列国,达到了目的。道安当时年事已高,到了京城便组织翻译佛经。他告诉沮遏,真正应该请到京里来的,是佛图澄。而佛图澄所在地更远,在雾兹,也就是现在近罗马地区了。 佛图澄当时只有四十来岁,沮遏看到道安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黑脸佛学大师如此恭敬地推荐一个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学者,心想一定错不了,就故伎重演,派大将吕光率领重兵长途跋涉去攻打雾兹。吕光的部队第二年果然攻克雾兹,抢得佛图澄。正准备带回京里向沮遏复命,半途停歇于凉州姑臧,也就是今天的甘肃武威,吕光忽然听到了惊人的消息,沮遏已经死了,政局发生了变化…… 再后来的事只能用跌宕起伏形容,佛图澄如何“仗佛执政”肯定也是腥风血雨一系列悲壮往事。也就是佛图澄之后,太平宫有了“宫主”一职,不过五年前又废止了这一尊职。前文提到过一位“神秀”,也就是坊间流传,现在的元首夫人心经是他的私生女。神秀是大紫阳宫最后一任“宫佛”,他即出身太平宫,但就算身份如此高贵,依旧没做到太平宫宫主! 末世太平宫宫主叫玄机, 就算玄机与神秀历来不和,但是,心经依旧拜他为师。后,幼年的芒岁被送来太平宫,又拜心经为师。——好了,这下岁岁与他丈母娘的深层关系弄清楚了吧:岁岁是心经唯一的徒弟。 玄机有一小师弟,名朝夕,是他师父上任宫主最喜爱的弟子。也就在岁岁初入佛门拜心经为师那年,朝夕下南山失踪了…… 再透露一个秘密:心经之所以叫岁岁出山还俗娶了丛清,就是为了协助她寻找朝夕。 4.137 师父把他喊去,谈起的是这次招飞的事,说,有个小伙子叫梁吉,现在空军457学院,本身各方面素质过硬,他这回报考了空1初级兵,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还是叫岁岁留意一下。 岁岁心里头肯定疑惑滴:这个梁吉是谁?能得师父这般关照,为了他,特别把自己喊到跟前交代一番…… 岁岁也算个吃货吧,虽然不沾荤,但他还是可以通过其他感观,譬如眼睛瞅、鼻子嗅,耳朵听来感受食物的诱人。并且,偶尔也喜欢用文字记录下来。 饱暖而思银欲,教你看到吃饱了以后仍未能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性之可悲,饱暖而思作文,即是吃完了还要写给你看的这种,因为在“吃”过之后,精神上尚有一种不满足。这种不满足,从高雅上讲,叫苦闷的象征;往通俗里说,就是吃饱了撑的,属于一种“吃后”的精神活动,其与“吃前”和“在吃”之间,存在着重大的差异。我们知道,哪怕只是在字面上,凡有“后”的,都比无“后”的更富争议。 好了,岁岁近段时间发现自己连“饱暖而思作文”都兴趣淡淡了,可不中邪了!好像非看到那本《手纸》的结局才人生得以顺畅过下去一样! 岁岁觉得那个小妖精给他下降头了,就用《手纸》这本书勾着他,人生烦躁的…… 所以岁岁现在坐在车里守在这学校的门口,一遍又一遍怒斥自己神经病,但是,还是等到了现在。 岁岁可没上过学,人生的学识全来自家教及自学成才,所以岁岁基本没沾过理科,数学也仅达到算账不错的地步。于是他特不理解高中晚自习为什么能上到九点!难道老师有这个精力讲到这时辰?后来子牛教育了他:晚自习大部分用来考试,剩余时间全是自习,基本完成家庭作业,很少老师讲课的。岁岁才了解到正常人是如何上学的。 他在车里看小说看到九点多, 再看车外哟,都是车,全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岁岁学着那些家长引颈高探,终于在人潮般出来的高三学生里找到了她。 赶紧启动车,跟着, 她事真多! 先和她的闺蜜们在学校奶茶店一人买杯喝的,边排队还聊好久, 出来了,磨磨蹭蹭走到车棚,取个自行车还能聊好久, 终于骑车走了, 岁岁瞅着一个红绿灯顺利“拦截”了她! 放下车窗,岁岁冷漠望着她,却朝她一招手“上车。”别扭的可爱,属于奶凶那种。 子牛弯下腰一看是他,顿了下,后转向车头,岁岁以为她要走,探到副驾位置“叫你上车!”子牛也冲他叫“你把后备箱打开呀,我车放哪儿!”岁岁黑着脸按了后备箱开启。 她上来坐到副驾,岁岁启动车,又开了阵儿,也没个目的性,且,两个鬼都不说话。 路边一停, 岁岁其实酝酿不少了,怎么不像那么中邪地提出要求,可,一张口,还是跟中邪一样,“我想看那本书的结局,你说怎么办。”呸,这不把主动权交她手上了? 子牛此时倒沉静, 她扭头看他好一会儿呢,看得岁岁心里发毛, 突然她探身过来,岁岁惊吓地往后退, “可以,我接着写,保证隔三差五给你看到最新的,但是,你得叫我亲你。亲一次,看一章。” 岁岁多么嫌弃难信地瞪着她,“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不要脸,” 小子牛扭头就要下车,“不行算了!”子牛还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谁想亲他,可亲他就能看到想看到的怎么办! “好!”岁岁好用力一捏方向盘!他怒视前方,子牛怒视他。两个别扭货算成交了。 三天后, 岁岁同样九点多来到九中门口, 见她骑车出来,跟着她, 到了个僻静的胡同口。 子牛上车来, 先从书包里拿出手稿递给他, 岁岁在驾驶室车灯下如痴如醉地读啊……就这,子牛也是心里感动呢,他是除翀心外,头一个把自己的小说当回事认真读的人,算第一个“外粉”吧…… “为什么小二有味觉敏锐这样的特异功能,” “味觉这东西,足以唤醒回忆来消解现实的乏味,抵抗时光流逝带来的焦虑。《追忆似水年华》序章里关于‘小马德兰点心’的著名段落曾经就形容道:‘气味和滋味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 岁岁这才算真真正正抬头看她,由衷地说了句,“你很有才。”子牛微笑,羞涩而自豪,好看极了。 好咯,比较和谐的“学术交流”时间结束了,接下来,该吻战了。 两人都很尴尬,岁岁扭头望着那边窗外, 子牛深沉一口气,提溜,灵光翻身坐到他腿上, 岁岁本能身子往后, 子牛扳过他的脸,就瞄着他的唇, 岁岁的视线也过来,垂眸,也瞄着她的唇, 子牛慢慢靠近, 岁岁渐渐合眼, 似一对近情情却的小情侣,终于为对方献出了初吻…… 他的唇温温的, 子牛的唇却热烫些, 却一挨上,两人都似触电一样,有种不想再分开的意愿, 子牛算熟手了,她是手到擒来, 岁岁是完全的雏鸟,但是也似无师自通,他会跟着子牛的厮墨慢慢调整呼吸,然后启唇叫她进来,他再进去, 始终都是子牛紧紧拽着他的衣领,岁岁两手妥着放在两边,看似被动,却恰似这种禁玉感特别迷人! 吻深了, 子牛激动,真再又看见那些模糊的画面! 她在一间很豪华的书屋里, 爬着梯子,拿下一本书, 始终看不见书名,子牛不觉加深了吻,逼得岁岁赶紧抬起双手抱住了她的腰! 终于看见书名了! 《圣仙成就传》! 子牛一开心,抱住了岁岁的头,移开唇,不住亲吻他的脸庞,奖励一般。岁岁红通儿的唇,晕晕乎乎里不觉微张着,太好看了,岁岁这模样太好看了…… 4.138 这之后啊,就跟走程序一样, 岁岁追小说的时候,子牛有时候还能做做作业。 他看完了,车座往后一移,岁岁也不说话,那样子就是“来吧。” 子牛跨坐上去,笑嘻嘻吻上去,岁岁也开始慢慢抱她了,有时候激动了,抱得才紧。 也是邪气,子牛越吻到如痴如醉时,脑海里的片段越清晰,她人也晕乎得更深,胡言乱语的,清醒过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于是就会着急问岁岁她都叨叨什么了,岁岁还不是得缓缓,那醉样儿,惹得子牛又情不自禁去亲他眼睛鼻子。岁岁要说长相山水画儿一样精致,醉朦朦时又十分媚气,子牛后来都脱口“狐媚子”了,惹得岁岁当场跟她翻脸! 岁岁说她这段时间常嚷嚷什么“圣仙成就传”,子牛就陷入沉思,真有这本书么…… 这天,两个都亲累了,叠一块儿缓神。 岁岁忽然推了下她,“你是不是在考飞行员,” “是呀,”子牛摊他身上软软地说, “计无双叫你考哪个部队的,”岁岁眉头蹙着,垂眸瞄她, 这段时间一块儿呆着,子牛也晓得他是怎么捡到她手稿了,他的身份——子牛想起来也是烦,但是为了私利,她选择混着过。肯定也受道德感谴责,就算她老早就听说元首两个女儿婚姻都有名无实,毕竟是有妇之夫,确实这要从前肯定是她不得沾的,但,岁岁就这么特别!他身上藏着她的天使密码…… “空1吧。” 岁岁一下推开她! 子牛瞪他一眼,岁岁有时候比她还神经质,好好儿的,不晓得触碰他哪根脆弱的神经了,就跟她闹脾气。譬如上次喊“狐媚子”那次,岁岁把她赶下车,书包从车窗里丢出去,他开车吱唔就走了?!一句话不叫人说,跟个孩子还任性! 子牛不招惹他地自己从他身上爬下来,哪知岁岁却把她腰一抱,“你考别处吧。空军那么多,计无双把你弄哪儿去都行。” 子牛睥睨他,“为什么。”真的,小子牛遇着的这些大小人神,哪个像他这样难搞的?子牛总记得“狐媚子”那次,还是自己先哄的他。有时候岁岁的眼神那个纯真执拗,子牛甚至觉得他会不会也是个天使,所以对他格外能忍。 岁岁抱着的手又一松,烦了地往一旁看,“叫你考别处肯定是为你好。” “那你倒说说怎么为我好啊,”子牛反倒抱住他摇, 岁岁挣,子牛一看他耍脾气,有时候又觉得特别可爱,黏上去捧着他的脸又要亲,岁岁躲,子牛追,最后又跟闹着玩儿似得被她得逞,瞧岁岁揪她后衣领那劲儿是超烦的喏,但是吻着吻着就变成拥得有多紧——这件事就这样闹过去了,岁岁却落下了心事。 如果没有师父打招呼,有梁吉这茬儿,岁岁管她考哪儿。麻烦的就在这儿,空1这次招飞最好的位置就是“黑天鹅大队”,只有一个名额!岁岁再不愿如此,也得照办,相当于这个位置已经被师父内定了,就是梁吉! 可你再看看计无双的气势,他是会叫这个位置旁落的吗!一定给子牛。且,他还非要子牛硬考上!他这十足的自信,也来源于他对小子牛的自信。 于是啊,这后几日,岁岁再跟子牛混一处时,不停地叫她报别处。子牛好性儿时,跟他闹着玩儿一样“要你管”把他整生气了,又去哄;不好性儿时,“现在说这有用么,我都参加体能测试了,成绩又不差,我非要考空1。”搞得好,把子牛的别扭性子也招惹起来了,能怎么办,冷战咩。 也确实,子牛参加了空1的体能测试,样样优秀,极具竞争实力!全程,无双看似都没参与,连去京西基地测试那几天,子牛都是独自前往,背着大包儿提着桶,因为那边宿食全军事化,连生活用水都得自己打!其实,无双哪有可能不关注,子牛的每一项成绩出来,首先就报到千里之外还在季凉基地的无双跟前来,面对如此优异的数据,无双除了为她高兴自豪还能如何! 周四,是本次招飞最后一个重要环节展开的日子:面试期。 子牛一早儿从宫里出发, 走前儿,子牛穿着统一的中蓝色学员制服(没有任何肩章)——那几天去体能测试穿得也是这套。在镜子跟前自己梳辫子。 玉叶说,我来梳吧, 子牛遂坐在镜子前,玉叶给她扎起独辫子。 玉叶经常给她扎头发,不过通常都在床上,子牛上学时起得早,玉叶还没起床呢,不过一定会坐起来给她扎头发,边梳辫子边交代几句。 “看我们子牛多精神。”一旁,张纯笑眯眯说, 子牛笑,仰头望玉叶,“我会被录取么,” 玉叶优雅的手给她缠上橡皮筋,“肯定会的。” 玉叶眼里,他的小子牛什么不行?不行也能行! 子牛来到国防大, 被人带路来到办公楼四楼, 一个小会议室里,已经有一个小战士在里面坐着了。 只剩她两儿了, “你好,”小战士先微笑和她打招呼, “你好。”子牛礼貌回应, “我叫梁吉。” “我叫贾子牛。” 小战士干干净净,口齿清晰,站如松,举止行云如水,感受上有大家风范。 当然,也很有亲和力,几句话两人就熟识了一般,聊开了, 聊起了最近热映的一部电影: 当人类以为自己是这个星球的主宰时,问题接二连三发生。人类自相残杀仅是个初级问题;物种灭绝,我们一支独大是中级问题;当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终将不复存在时,人类才知以前所有的努力不仅白费,而且徒劳。从哲学上讲,拯救地球就是拯救人类自身,如果我们还有灵魂的话。故事由此展开。 “咱们天朝几千年来少有科学意识,近现代的各类科学都是西风东渐。尽管现在九年义务教育把数理化排在前面,但科学与科学意识相差甚远,理性与感性之间有一条鸿沟。在我们先人不懂科学之时,他们凭感性也写出《山海经》中的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等神话故事,这些故事,至今仍被国人津津乐道。但这些演变不成具有科学知识与逻辑的科幻故事,对于受教育的一代人中,看看严谨的科幻片,补充一下科学养分,看电影会事半功倍吧。” 子牛连连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愈发有了佩服之感。 4.139 但是,接下来的“惊诧”对子牛而言还真是一串接一串。 “报告。”“报告。”梁吉和子牛先后进入面试室,如新兵一样对在座的面试官敬礼, 结果, 子牛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最右侧的岁岁! 一怔,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并没有叫子牛表现出异样,依旧站得笔直,精神状态特别好! 却, 接着第二“惊”就来了, 正中的一个军官当场就宣布, “梁吉,你被录取了。”再看向子牛,“贾子牛,你表现得很出色,也希望你再接再厉,欢迎下次还有机会来报考我空1‘黑天鹅’特种大队。” 子牛表现得真好! 她才15岁啊! 向在座各位深鞠一躬,她只是参加了军训,并没有正式入伍,所以不适合行军礼。转身,依旧腰挺得笔直,出来了——但是,一转身过来,小子牛终于是忍不住鼻酸,眼睛红了,要掉眼泪。不是因为输,说了,刚才一小会儿交往她也很佩服对手,只是,不可思议不是?难道面试就真这样“一眼而面”?!输的太莫名其妙不是,为了这次面试,她还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叫玉叶一遍又一遍模拟考官会提出的问题…… “子牛,” 子牛听见后面岁岁在喊她, 子牛头也不回,跑起来,终于是掉了泪,可她绝不想叫岁岁看见。这才真跟他无关,她不想叫他见到此时她的不甘与委屈,好似是埋怨他造成的一样…… “子牛!” 这真是岁岁头回主动把她抱住! 从后面抱住后,子牛也没挣,就两手捂着面,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子牛说不出话来。 岁岁老早就想过这一遭。昨儿他想了一晚,决定,到时候不管子牛是怎样的情绪,他绝不管,任她去。 但是,想和做真不是一码事, 真当看到子牛是这样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这样理智,讲纪律有克制的好孩子!——岁岁当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追来了—— 他离场肯定是有理由的,加之这还在教学楼里,岁岁抱着她肯定不能久待,疾步往人少的地方去,但是,迎面就听见脚步声,岁岁没办法唯有抱着她随手拉开旁边一扇门就进去了。 这是一间放杂物的小储物室,空间很狭小,里面又没灯,合上门就是黑黢黢。 岁岁把她放下来扳过来,手往上一抹,要扒开她捂脸的手,结果摸着的,都是泪, “哭了?” 你问什么,你手上都是湿的,还问?可岁岁就这么个百分百直男,“哭什么呢,这个没戏,还有别的能考么,”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但是,岁岁动作是温柔的,搂着她的腰,掰不开她的手,就轻轻拍她的背后在扒扒她的额发,还去抓她的马尾辫轻轻往下捋。 “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主管这次招飞的,早知道这个名额你拿不到,所以我早跟你说了叫你考别的呀,你非不听我的——你看这个面试,哦,也不是走过场,其实你和梁吉从被领进等待室,面试就开始了,我们在外面进行了观察考核,说实话,梁吉在表达上比你更出色——” 最叫岁岁没想到的,子牛此时在听呢,因为感觉她点了点头, 岁岁低头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所以就算名额有内定的成分,人家也是凭真才实学拿到的这个名额,知道么。” “知道。”小子牛的吭声里还有哭音, 岁岁听着也是心啾啾的, 给她抹了会儿泪, 突然说,“要不,给你亲亲……”还没说完,子牛两手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就亲上来了, 这算是岁岁初始阶段最情愿的一次了吧,因为一开始就张嘴了,所以一开始就吻得很激烈。 虽然他说的话子牛都听进去了,但是毕竟是失败了,那还是很受打击的,关键是她还有个面子问题。别说玉叶无双对她有信心,这回,她也是认真投入,很有把握地一步步过五关斩六将走到这一步,没想,pass得这样快…… 又想到面子问题,这时候饶是跟岁岁吻得这样激烈,脑子里也没半点“浮想”,老是“被唰下来了,被淘汰了”,鼻子又酸起来,流眼泪……岁岁热乎乎的呼吸在她耳朵旁,“怎么还哭呢,”直男就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但是,这些时培养起来的亲昵感还是促使岁岁不由自主去亲吻她的脸颊,眼睛, 子牛呜呜也开始吻他别的地方,两人交颈相靡,相依相偎,一时,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 忽然, 外头好像驻足了一些人, “今天的大扫除是这样……” 原来是清洁人员在外头估计开个小碰头会,分配打扫任务。 这是个杂物室,估计就存放着清洁工具之类, 一下子可把交颈相偎的两个人吓惨了! 子牛紧挨着他的脸“怎么办,”几乎无声, 此时,岁岁也慌,但是刚还是刚,他拍拍怀里的子牛,“没事,我来说。”也几乎无声。 都感受到有人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了, 岁岁像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东西,挺身而出,将小子牛护在身后。子牛也配合着像耍杂技地从前头抱着他的,一溜儿,变成后面抱着他的腰—— 那简直聚精会神地就注视着那门把手哇, 开始转动——半圈——子牛的心都提起来了! 突然,不转动了, 外头的声音远离, 你说是他们的运气吧,明显听到外头有人喊,估计是喊这个人的名字吧,那人一招呼,走了—— 有那么一刻,子牛和岁岁仿若“合二为一”般静止住,呼吸达到同步!——两人似乎都忘不了这种感受,直至隔了那么四五秒,才又同时呼吸顺畅,子牛后面紧紧地抱着他,岁岁安慰地反手拍拍,“你等等我,我们一块吃午餐吧。”子牛点头。 交颈复同心,白石青松在。 估计两人都为那一刻“同呼吸同命运”的感觉震撼到了……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哟。 4.140 也没找多大排场吃多讲究,小烧烤摊儿,点的大多还是素的,老板今天派啤酒,给他两一人一罐。 子牛心情不爽,拉开就喝了。岁岁遂也拉开,子牛横他一眼“你就别喝了,还得开车。” 岁岁已经放嘴边倒进去,“不开车就是。” 这下好, 她解酒消愁, 他陪她。 一罐下肚,变成一罐罐下肚。 酒穿肠过,着实有一时间麻痹一切、大快人心之功效, 子牛用筷子敲一下啤酒罐,“他们说这味儿喝得跟马尿似得,你觉得呢,” 岁岁淡定,他还挺喜欢吃这烤的花菜,已经吃两串了, “那是有点像,马的年排尿量高达二千一百二十斤,远远抛离了猪和人,一匹怀孕母马的日排尿量更是高达六斤;啤酒呢,产量估计也高于其他酒类吧,就我所知现在年度啤酒产量已突破二千万吨,取代老美成为世界啤酒生产和消费第一大国了。” 子牛哈哈笑,“要得要得,是这么说。要像你这么比较,我还可以补充,生化科技发现孕马的尿液里含有丰富的雌性激素,是制药及化妆品生产行业的主要原料,中医偏方还说,以白芨汁加马尿涂脸,能让人皮肤白皙紧绷。啤酒也有类似功效呀,它含有酵母菌、活性酶以及人体必需的十七种氨基酸和十多种维生素,要不白瞎了‘液体面包’的大名。” 小子牛又恢复活泼嘚啵嘚啵,岁岁不懂这些,他又从没学过理科,听天书一样也没反应,就是停下吃花菜,又喝了两口啤酒,心想:还有一点不想跟你说,将啤酒比于马尿,主要还是因其形似。准确地说,相似点在于正在排出体外的马尿和正在倒进杯中并形成泡沫的啤酒。 岁岁这么想,是因为他亲眼见过马撒尿,在色泽的纯正以及泡沫浓郁这两项主要技术指标上,与啤酒并无二致,且情景堪称壮观(插一句,记得有则旅游广告提到:井冈山的主要景点中就有一处叫作“马撒尿”的瀑布)。至于味道岁岁就不很清楚了,不过据他曾经以一星期喝五天马尿这一家传秘方进行了有效减肥的朋友说,马是食素动物,所以排泄物不臭。他知道这些不能跟对面这小姑娘说的,这丫头歪得很,不怕她自己去真喝马尿减肥啥的,就怕她逼着他喝马尿“尝鲜”! 谁说啤酒就不醉呢, 说啤酒不醉人只是某些人的自我安慰罢了,譬如小说《一个啤酒主义者的自白》中说,他之所以酷爱啤酒并且只喝啤酒的技术原因,就是“啤酒可以狂饮”。 是啊,不管胸中淤积有多少块垒,血液中蠢动着多少酒虫子,当啤酒一口接着一口奔流直下,别说麻醉,块垒先自就变成了豆腐渣工程,至于虫子嘛,就是淹也淹死了。不过,畅流的金色河流中毕竟有酒精的暗涌,量变造成质变,啤酒一样可以喝醉。醉了一样可以乱性。 酒酣胸胆尚开张,意微醺,又何妨, 地下车库里,上了车,这里太安静了,此时,两人的心情也太拥挤了, 子牛爬到他身上趴着, 仰起头,唇抵着他的下巴,“岁岁,我晓得你今天破大例了,你轻易不喝酒的,可还是陪我了,” 岁岁好像还真有些羞意,不自在地往旁边看, 子牛密密麻麻地亲上去,竟然又带点哭腔,“真不是我矫情,今天我真的很难受,我太自信了,我觉得我会赢……”哎,子牛现在还过不了这道坎,因为她晓得无双,玉叶对她寄予了多大的希望,他们那么坚信她会凭自身能力被录取,但是,她还是败了,叫他们失望了…… 岁岁稍转过脸对她,垂下眸看她,“要不,我去改改。” 子牛忽然狠狠捶他一下,“我是那意思吗!” “那你什么意思,” 子牛自己也觉得自己别扭,但是,几罐啤酒下肚,真只有一时的快活,解不得愁,化不去不甘呐! 子牛揪着他的脸,都把岁岁揪疼了,狠劲儿地吻呐, 一时,真把岁岁吻搓了火,是的,怒火!她太难伺候了,这样还不如意,还哄不好? 岁岁突然紧揪起她的下巴,反客为主,那个吻得凶猛呐, 酒酣胸胆尚开张,意甚怒,又何妨, 这一时的搓火,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啊! 温度在上升, 醉意在恶化,全化成了欲意…… 玻璃窗渐渐模糊,直至完全看不见,车的摇晃越来越厉害,可见,啤酒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还可以狂欢。 “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啊 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 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 可别把此时回响在小子牛脑海里的旋律想成凤凰传奇那首《月亮之上》,尽管歌词一样,但是人那首太欢快了,此时小子牛脑海里的旋律可要阴郁凄惨得多! 她看见自己背骨一个血红的大窟窿, 她躺在血泊中, 身下的血,是她自己的,因为还在汩汩往外流, 她的六翼被连根拔起得惨不忍睹,羽毛飞散,飘飘落落,大部分沾地即染成了血红, 那个可怜的子牛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她眯着眼,呆愣在那里,像懵懂孩童一样望着自己的羽毛降落, 忽然, 她被人大起一脚,像足球场上中场大开一脚要射门一样! 她被狠踹了下去! 迅速降落, 画面如长距离镜头一般逐渐拉大, 她看见,自己像个小红点儿,从月亮下坠下…… “啊!”子牛突然凄厉的惨叫,也惊吓到岁岁了,岁岁还和她连在一起,也顾不得,使劲儿摇晃她,“子牛子牛,”子牛浑浑噩噩仰头往后倒去…… “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啊 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 有你的远方就是天堂” 笑话, 哪里是天堂, 根本就是最最残忍的地狱! 4.141 而此时,岁岁也在天堂与地狱间徘徊。 裹太紧了,那种接近窒息的愉悦,但是,子牛的面庞出现的是,一种接近死期的惊惧! 必须弄醒她, 岁岁狠狠咬向她的脖子! 子牛“哇”一声哭出来,岁岁经历一声闷哼,终于松弛下来,再看向子牛,她靠在方向盘上,以一种特别凄戚的眼神哭着看着他,“我不考空军了,我再也不坐飞机了……”就这么不住喃喃。 岁岁倾身抱起她,拍她的后背,子牛呜呜哭得特别伤心,岁岁尽管狼狈着,也顾不上,一直安慰着显然还在迷迷糊糊的她。 而这时候,北方最大的军事基地季凉正在开展近一两年最大规模的一次全军种登陆演习! 无双沉着脸坐在总指挥室总控台右侧的一张椅子上, 见者都看得出他心情极不好,连上前与他汇报的人都十分小心,生怕错说一个字。 张恳走进来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无双口气很严厉,“叫他进来!” 只见空军总司令饶继光风尘仆仆一身戎装走进来,这次演习重大,老头儿亲自上了一线。 “计主任,” 无双丝毫不给老将面子,起身就是一顿轰,“看看你带得队伍!沆瀣一气!以后选拔人才还搞什么层层筛,干脆回到老封建时代,谁谁谁一个红签子下来你们照办就是!” 饶继光面红耳赤! 主要是无双这顿吼真十足不给面子, 看看这一总控室坐着站着走着忙碌的人,全看过来!……虽然也就那么几秒,赶紧又都转过头去各司其职,也十足叫老将军丢老面儿了! 饶继光是老臣,一开始无双刚起势时也曾经十分瞧不起他,但是经过一系列事,饶继光完全被计无双的谋略心胸折服,对他臣服至极,坚决拥护他,成了无双忠心无二的肱骨。 饶继光印象里,无双当众发这样大的火都是头回!何以冲自己? “您有气,也请先熄火,什么事先叫我弄明白,我才好判断我有什么错儿啊。”老将算沉着了, 无双沉了口气,轻轻点头,抬手摆了摆,明显压住了些火,“我也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是呀, 无双是真气到了心里,主要为他的子牛恨呐——子牛落选,无双这边第一时间就得了信儿,不止这些,连当时面试,主面试官对子牛说得话,一个字儿都没落地传到他耳朵里! 这叫啥面试?! 到要问问,面了吗!面了啥?! 也就一会儿功夫,内幕挖出来了,更是激起了无双的怒意:他们这是耍谁玩儿呐! 子牛的努力, 子牛的付出, 谁比无双更清楚! 他要是也想玩这些腌臜破事,还用得着他的子牛这么“配合”着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无双就是觉得自己及子牛都被羞辱了!尊重这些“立规矩”的人,结果,被这些“立规矩”的人耍了! 原来,他芒岁一早就内定了人选,什么意思啊?好大个阵容陪他玩个热闹啊!最要不得,是以牺牲他的子牛为代价! 所以可想而知,无双压得住火气吗,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空军还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从上至下要员都是他的人,结果,被这样戏耍了! 可想,饶继光听说了这件事始末,也是极气愤!虽然讲事情的时候没有提及子牛半分,但是这种“内定”最叫老将军痛恨,坏了规矩啊,特别是在纪律部队,今后如何治军?难怪计主任这样生气,饶继光也诚恳接受了刚才无双那顿怒火,立刻做出检讨并表示一定彻查到底! 无双这才放缓口气, 他拍拍老将军的胳膊,“老饶,这件事咱们就算承受再大的压力也得把这股子歪风邪气整治下来!” 老将军连连点头,目光坚毅,“必须!” 好咧, 你看看有多雷厉风行! 老饶出了前线总司令部,乘黑鹰直接飞回了京城,空军总部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做出了一系列决议! 这边,岁岁还怀抱着受惊吓的小子牛安抚着, 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看见自己从月亮上摔下来了, 岁岁就揪她,你也是邪门不,跟我干这事儿你做噩梦? 子牛直摇头,可又不晓得怎么跟他说,难道说每次和他接吻自己就能胡思乱想,看来跟他更进一步亲密,看到的更清晰,更不可思议?会吓坏岁岁的,接触这长时间,子牛何尝又不慢慢了解岁岁了,他跟自己一样敏感娇气,甚至更甚! 这下,子牛更得霸住岁岁不放了,他比她还神秘!为什么一起时她见到的画面那么真实!子牛当然还想看到更多…… 岁岁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岁岁也累了,本来不想管它,可这持续的振动,一直没人接熄了会儿,又开始振,不得不接起来,“喂,”岁岁的声音太性感了,浓浓的滟懒, 随着听来,岁岁的眉心愈蹙愈紧,最后极厌烦的,“撤销就撤销!随他们!”话儿,又多么孩子气啊。 岁岁是吃佛饭长大的,却丁点没有培养起来吃苦耐劳或容忍的精神, 在庙里,心经对他严格要求,他是面上顺从心里叛逆, 一回到家,全家从上至下把他当小佛爷供着,也不比小万娇惯得少了,要怎样就怎样,也没多少个约束了。 岁岁确实和子牛一般,有极强大复杂的精神世界与自我需求,加之如此成长环境,别扭难免。 电话往旁边座位一丢,岁岁又掰起她的下巴,“计无双为你发大火了,这次招飞的人一窝端!包括我。” 子牛一下坐起身! “不是,梁吉也确实优秀!” 岁岁倒像卸下个包袱,彻底放松靠向椅背,悠哉哉,“这我可管不着了,反正我被撤职了。” 这之后啊,岁岁的“不思进取”日益显现, 人们才惊觉:岁岁的“叛逆期”来了! 这还真是来的晚呐, 岁岁的“青春期”一样的“叛逆期”,来的这样凶猛,叫本暗潮涌动的大紫阳宫更渐渐失了稳定…… 4.142 无双走进来,看见子牛坐在桌边,玉叶正在给她掰鲜肉月饼皮和肉中间过渡层那块儿喂她嘴边吃。 子牛爱吃包子,可也不能老吃包子呀,玉叶的小厨就想着法儿的弄些类似可口的给她吃。 滇式、广式及苏式的某几款月饼里都有火腿,尽管火腿也是肉,不过,唯独鲜肉月饼的馅,是像肉包子那样,完全由一大团鲜肉构成,馅是肉馅,皮是酥皮。 子牛肯定爱吃哟,刚出炉的鲜肉月饼,从烤锅上铲起,隔著薄薄一张纸,指尖感受到温度的同时,一股销魂的香味也钻进了鼻孔——或者,把这两种感觉互换,让鼻子感受温度,让香味钻进指尖。层层叠叠的酥皮,说它软,却隐含著几分酥;说它酥,又潜伏着几分韧,这种粉粉嫩嫩、七荤八素的特殊口感,很迷人。 鲜肉月饼的个头都不太大,肉和油酥恰到好处的融合,是烘焙鲜肉月饼的核心技术,过之则就干,不过则不熟。鲜肉月饼最好吃的部份,不是皮,也不是肉,恰是皮和肉的中间过渡层,因为肉汁基本上都被锁定在这一层。无双一看玉叶专剥这一层出来喂她吃,就知道玉叶这几天又有几惯她了。 她被刷下来后,无双一直没赶回来,一来军演离不开,再,事儿都办得顺顺利利,想着也不会有问题呀。却,恰恰问题就出在子牛身上。 这次全军都做出通报了,空军军部决定重新启动招飞工作,子牛也可以按照程序再次报考。但是,叫她去,子牛是死也不去了! 电话里,无双跟她嘴巴都嚼烂了,保证这回报考公正公平,可子牛这次非常不听话,就是不去! 她看见他进来了,也不理,还别过头去。 玉叶也看他一眼,轻轻摇摇头,示意别再提这件事了。 无双晓得老主儿这儿是说不得这件事的,且不说她这犟,他一提,她保准炸,她一炸,老主儿就得把他不得了,得吼死他! “来,再吃一口,几天都没吃好饭了。”玉叶就是心疼地喂,子牛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说病了?检查来检查去好好儿的,可就是精神特别不好,总怏怏的,饭也吃不好,睡得也不安稳。 所以听到这些,无双只能匆匆赶回来,看看这孩子到底咋了。 无双走过来,弯下腰,笑着,“这是怎么了,又贪玩了是吧,走,咱们飞飞去。”说着去牵她手, 哪知,子牛手一甩,“不去!再也不飞了!” 无双顿那儿,手还维持要牵她的样子,神色稍沉了些,“别这么任性好吧,一次失败就变缩头乌龟了?也太叫人瞧不起了吧。” 子牛眼睛渐渐红起来,一下抽泣起来,转身躲进玉叶怀里,“我就不去!就不去!” 玉叶赶紧紧紧抱着,摸她的头俯下挨着,“好好,不去不去,”果真又去训无双,“她不去就算了,你逼她干嘛!” 无双直起身,一脸无奈,“您不能这么宠,她这无缘无故的……是为什么总要给人个理由吧,”无双忽然沉下脸,像突然想到了,“是不是那天面试有人说你了,” 玉叶一听,也极重视起来,还在轻轻拍她,稍挪开些,“是不是那天有人说你你才这样……” 子牛仰起头,泪哗哗的,“不是不是,我,我就是做了个梦,掉下来了!我从天上掉下来了!”又蒙进他怀里哭, 这一听,玉叶嘴里“哦哦,那就不去了,我们子牛是真害怕……”眼睛却是看向无双,十分严厉,那就是“你再逼她试试!” 无双只能苦笑,虽然心里也是恍然大悟,看来她这番别扭是心理真受伤了,不过,也愈发痛恨芒岁起来,看看把他的子牛伤害成啥样了! 晚上还是跟无双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 子牛还呕着气,噘着嘴巴望着车前, 无双先下车,拐到副驾这边,拉开门, 一拍手,“来,抱抱。”子牛这才扭过头,不晓得几啫地抬起手投入他怀抱里。 紧紧搂着,无双边亲她边进了家门, 也不说话,直接进去洗手间, 坐在马桶上,一手拧开浴缸的热水开关, 雾气渐渐腾起, 无双亲她,解开她的衣裳,这边也再打开冷水管,调好水温, 放进水里,子牛鸭子坐里头,啾啾抬头看他, 无双边解开衣扣,也把头伸过去,子牛双手搂着他脖子,也没间断亲吻…… 水做的子牛啊, 水里,他的轻声细语里又嘤嘤哭,算是彻底倾泻了自己的委屈与害怕, “好了,咱不考空军了,可飞机不能说不坐就不坐,这代步工具不是,哦,我这一天到晚去外地,你就不来找我了?像季凉这么远的,坐车七八个小时,你坐得住我也等不了啊……” 子牛这才点点头,“我坐飞机。”小毛毛一样嘟嘟,无双吻她吻得心疼极了,“我们子牛这次是吃亏了……” 好吧,谁叫她吃的亏?账肯定算在岁岁身上了。 但是,岁岁这头就安生了? 不,说过,岁岁的叛逆期来了,这才叫人知道,他有多难缠! “你去不去!” “不去!” “你这孩子!岁岁,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不听!” 整个怀仁堂瑟瑟发抖! 元首夫人和她的大驸马吵得激烈的……底下人哪个不大眼圆睁!这样的芒院长第一次见,针尖对麦芒地,不,应该说像个坚决不听话的孩子,跟夫人一句顶一句!这样的夫人何尝又不是第一次见,心经啊,女神啊,菩萨一样淡定的人儿……气得声音都抽尖儿了! 岁岁这样,作为他师父的心经虽然气晕了,到真不是第一次见! 谁又知道元首夫人心里的苦, 上回,宫里人纷纷议论小万有多胆大荒劣,打了岁岁, 只有心经心里清楚,小万算什么呀,岁岁才是个混账头子!打得好! 太平宫里人都说他听话,连他家里人都说他虽说脾气古怪,但毕竟乖巧, 乖巧个屁! 这小子从小叫她呕了多少气! 阳奉阴违的祖宗! 会做表面功夫的祖宗! 不过,今天是“更上一层楼”了,起码以前他不听她的话,还放在底下,今天是彻底掀天,这坏蛋孩子,真要气死她的样子啊! 4.143 心经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扶手,气死地望着她这劫数徒弟,“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怎么没听话,你叫我录谁我就录谁了。” “梁吉本身就很优秀!” “我没说他不优秀。” 心经气得捂住心口,一手抬起指着外头,“你现在就去国防大复职!” “不去!” 哎,外头听着的人都直摇头,又来了,一个循环再一个循环,夫人“你去复职!”岁岁“不去!”几个回合了。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夫人终于爆发,一下起身,哎哟,有些晃荡,她一旁的老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岁岁转身就往外走,这是不听话到底的意思了, 老嬷嬷在后面喊“岁岁!真把夫人气出个好歹可咋办呐!”又招呼其它的宫人,“去拿药丸!”或许见宫人手忙脚乱,一时找不到,又喊“哎,在那本《圣仙成就传》旁边!” 哎哟喂, 本来犟脾气的岁岁已经走出门槛了,顿时停住脚! 圣仙成就传? 真有这本书? 岁岁可没忘子牛几次氤氲里喊这本书的名字了! 见岁岁驻了脚,嬷嬷终是放下心,低头看夫人,心经呼吸也平稳些了, 嬷嬷低头轻语,“您也息怒,好好说啊,岁岁这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越激越犟。” “劫数!”心经多恨地叹了句。对这个唯一的徒弟,心经肯定又恨又爱,她身边所有高僧哪个第一眼见到岁岁不感叹:有佛性!但是,唯有她知道其中的苦,狗屁佛性!岁岁就是这个单纯傲娇的样子迷惑得住所有人,其实,就是个难缠鬼,别扭精,甚至,神经病! “岁岁,来来,师父好好跟你说。”是了,心经都没有意外,往往最后要妥协时,口气必须和他那群惯他到天的家人一样,像豁哄个孩子。 岁岁又跨进门槛来,你知道,完全为了那本《圣仙成就传》,但,不完全为子牛,因为岁岁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本啥书啊? 岁岁靠在车里听广播, 正在说“改革这些年”, 里头一个中年大叔饱含深情地说: “这四十年,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几乎是最有价值的一生经历。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7*年,我还没有结婚,踌躇满志,精力旺盛;打篮球跳起轻易能摸到篮筐;那一年,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我没坐过飞机,也没有出过国,只有充满肌体的荷尔蒙无处释放。写作是那一代人的唯一出路,改变命运全凭一支笔,全国十亿人千军万马地在走一座独木桥。 77/78两级高考录取率仅有2%;那一年恋爱要偷偷摸摸的,结婚还需要单位批准,街道同意,商店凭结婚证特批卖你一个大衣柜。那年月,没有未婚同居,更别提奉子成婚,未婚先孕几乎是个人的灭顶之灾,打胎要单位介绍信,避孕套是单位计划生育委员掌控要发你几个,这虽然免费,但很尴尬。 那年月,男人谈论最多的是吃,女人谈论最多的是穿,男人吃一顿大饭会吹牛几天,女人买双新鞋会全单位的人来试穿效果……” 岁岁听着听着,像穿越时空回到那个年代。有时候他挺羡慕那个年代,物质匮乏,但精神单纯富足,不似现在人心浮躁,物欲横流…… 看见小子牛走过来,岁岁微起身,今天是他追小说的日子。 子牛拉开副驾门上车来, 岁岁注意到她眼睛又是红的,像哭过。 “又怎么了?”看看岁岁这低情商的直男思维,子牛在他跟前算哭得少的,可岁岁就觉得她好哭,一点事就哭,简直不可理解。 子牛把书稿从书包里捞出来丢给他,头扭一边去,注视着车窗外也懒得跟他说话模样。 岁岁疑惑,可也厌烦招惹这样的她,上次哄她岁岁自己喉咙都哑了,简直受罪。岁岁拿起书稿马上沉浸其中,读起来。 忽然,还是听到小子牛一声压抑地呜咽, 岁岁抬眸看她一眼, 看见她窝那边偷偷抹泪, 岁岁想不管她,可再投入专心却怎样也专心不起来了, 只有把稿子放车前,回头问她“到底又怎么了?”子牛看来来了劲儿,肩膀抽得更厉害了,岁岁伸手去拉她,果然看见这丫头又是一脸泪, 岁岁把她拉过来,“来来,我看完了,”那意思就是可以开始吻了,希望能叫她不哭, 哪知子牛还哭更狠了,岁岁声音也大了,“你倒是说话呀,老哭老哭特影响心情知不知道!”行动上已经把她抱过来,手老大劲儿去抹她眼泪, 子牛抽泣地说,“我考砸了,四月考才上本科线,离一本差远了,”越说哭越狠, 岁岁以为多大个事儿呢,不过再也不会说出这样低情商的话了“那怕什么,我就不明白你这非得硬考是为啥!”他就只“哦”了一声,然后变成轻轻拍她,说明这段时间岁岁也确实看到她的勤奋努力,晓得“硬考”对子牛的意义。 等子牛这劲儿过去,子牛抬手扒过他的脸,亲上来,岁岁虽嘴上嫌弃说“鼻涕都没擦干净。”可还是和她黏上了。子牛越吻越狠,越吻越来劲儿,就在要“霸王硬上弓”时,岁岁忽然大力拉开她,“我不想再在车里了,太不舒服。”呵呵,此时这情景好玩儿呢,岁岁烦,子牛愣,反过来了。 子牛说“那上哪儿,” 岁岁眯着眼摸她的头, 忽然,真的一抹狡艳的神色从眉宇划过啊, “咱们去九胡同吧,” 子牛第一反应就是“你敢?” 岁岁嗤之以鼻,“有啥不敢的,” 子牛倒有点担心,“那边听说查得频繁,一搞就有人抓剽……” 岁岁一挑眉,“这不才显得刺激,你不敢就算了。” 子牛今天也是伤心大发了,急需刺激降低失败感,“谁不敢!走!” 两人开车向九胡同去了。 九胡同,几百年的红蹬区了。 岁岁是个性情中人,既然要体验银,就该去个最正宗的地方! 4.144 车停在路边,外头就是灯红酒绿。 “去哪家呢,”子牛问, 岁岁已经拿出手机,“查查呗,” “查什么,” “查哪家火,” “这怎么查,” “查公安系统要求整改次数最多的……诶,你揪我干嘛!” 子牛煨过去,“你贼咩。”嬉皮笑脸的,真没看出来,个死岁岁看着正儿八经的,整起这些混蛋事还蛮有头脑。 也得亏他有权限,通过登录宫里的内网进入公安系统查询,一搜索,一家叫“鹤庭”的杠杠地遥遥领先整改榜! 嗯,才说他贼,可真到地儿了,岁岁怂了。 他也没说不进去,就是坐在车里半天不下车。子牛烦了,“孬种!”自己先下车了,岁岁这才从那头驾驶位下来。 岁岁这个颜值高,肯定没穿军装,不过上头一件白衬衣,下面还是军裤。一看就是贵族青年,且,特别显贵那种。门口的门童看他老半天了。 子牛这时候也有点羞怯,这才发觉自己穿着校服外套,赶紧脱了,掉头往车窗里丢。岁岁扭头看她,子牛跑过来从后面抱住他腰,自己躲他身后却使劲儿推他“进去呀。”岁岁烦躁地拉开她的手,主要是他觉得门口这么扯也有点丢人,干脆大方点,他牢牢牵起子牛的手,很平静地对接待过来的人“最好的房间。” 进来了。 两人像进入了新世界! 子牛首先被那张超大超圆的床所吸引, 走过去先手按按,床如波浪一样晃动——水炕诶!子牛兴奋地跳上去,边喊着“岁岁,快过来!好过瘾喏!” 而这边岁岁也有他的探索, 见他一直站在那边一个柜子前,子牛起来走过来,“什么呀,” 只见岁岁手上拿着个像螺丝钉一样细长细长上头还有间隔坨坨的东西,开关一开,像条蛇直扭。 岁岁把她拉过来面对面抱着,将这玩意儿抵在她定眼处,“这么用。” 子牛顿时脸红,直扳,“滚,你又知道。” 岁岁挑一眼柜子前的说明,“上面写的。”又拍拍她辟谷,“一会儿我们都试试。” “滚!”子牛跑了。 岁岁看她一眼,视线又移回手里的玩意儿身上,笑容快活,也挺邪气的。 好咧, 齐活了, 真全试了个遍, 把小子牛折腾的, 把傲骄岁岁折腾的, 这里服务是特别好,吃喝不愁,隐私不愁,两个别扭货撒了欢儿地堕落啊……此后,这里就变成岁岁追小说的地方,子牛甚至在这里现写,想想也是,多么现成的素材啊。 好咯,玩疯了总有“心惊胆跳”的时候,有次,他们差点被查黄的逮了! 小万走后,斤澜消沉了老长时间,最近才振作。 这天他正在“元许居”听戏, 智取威虎山, 杨子荣伪装成奶头山惯匪胡彪上威虎山投奔座山雕,献出秘密联络图之后,座山雕大喜,封杨子荣为威虎山“九爷”,还特地命八大金刚陪同九爷到威虎山自办的花寨耍乐。就这段。 关于这“花寨”,长篇小说《林海雪原》惜墨如金:“这花寨是安置抢上山的良家妇女的几间木头房子,专供匪徒们蹂躏糟蹋。目前还有二十七个民间妇女,被押在花寨里,她们已受了一年多的痛苦了。” 一为文字,便无足观,要是变成戏,这“花寨”就有点看头了。 问题是,面对受苦受难的阶级姐妹,身为工农子弟兵的杨子荣,此刻既不能有所为,又不能因无所为而暴露了自己的“共军”身份,急中生智,只见那杨子荣点上一袋烟,再次不紧不慢地施展了独门的“忽悠”功夫,从“花寨”日常所用的香粉、胭脂等化妆品谈起,一路忽悠到山西刀削面,再从刀削面忽悠到大马哈鱼。 老杨问八大金刚,大马哈鱼,知道不?八大金刚答,知道啊。老杨又问,那黑龙江、牡丹江一带的大马哈鱼,是从日本海游过来滴,你们知道不?忽悠至此,虽渐有时尚杂志的味道,但基本靠谱。 看戏的斤澜对陪同的玩伴玩笑说,“老杨还可以这样忽悠:在日本,大马哈鱼它不叫大马哈鱼,小鬼子管他叫三文鱼。吃起来,小鬼子们一手托鱼,一手持刀,削成极薄极薄的蝴蝶形状薄片,生生的就飞进了小鬼子的嘴里。哦,小鬼子还有一好,就是把三文鱼做的生鱼片摆在一个光定娘们身上吃,那叫‘女体盛’,知道不?听说昆明那疙瘩就有。我看,今年咱威虎山的‘百鸡宴’,干脆改‘女体盛’得了。” 斤澜装腔作势的,学得跟戏里还好! 一桌儿哈哈大笑,这圈儿公子爷各个儿多才多艺,懂得多懂得杂,有的是鬼话呢。 这时一人进来在一位耳边低说了几句,那人就起了身,“哎,得先走了,九胡同那边有任务。” “又抓剽去了,可得劲儿。” “多了就没意思了。” “慢着,我也去瞧瞧。”斤澜也起了身, “哟,您这是多长时间没凑这热闹了。” 斤澜撑了个懒腰, “无聊呗,刚看见这‘花寨’,就想起咱九胡同也老遥远地没去光顾了,现今是啥光景呐……” “走走,一家家逛,可有好的……”邀着一同去了。 可谓排场宏大, 光警车出动了十来辆,甭说这领导那领导的私车往来。 首先封了路,封了各路车库,又是豪车满眼,从车牌都能度量出个大概,这天又能牵扯多少纨绔子弟。 子牛正趴在水炕上写小说, 岁岁坐在那边窗口下的摇椅上,一旁收音机里放着戏,他边听边摇,也是极尽享受。当然,眼睛里也有好风景,就是水炕上趴着的子牛啊,少年人的好身体,翘绷绷,该软的地方又如何鲜恁地软,美不胜收! 忽然,岁岁听见楼下闹哄哄, 伸脖子往那窗口细缝里一看, 人站起身, “完了,抓来了!”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哟,嘿嘿,谢谢哈,希望能有过6000的时候。 4.145 滑稽得很! 两个别扭货叠加着贴着门听动静。 岁岁挨着门,子牛抱他身后挨着他。 因为岁岁说他早有准备,提防着人来抓呢,不用担心。果然,外头闹哄哄阵儿,安静了。 又听了会儿,俨然没动静了。 子牛咬他一口,笑嘻嘻“嘿,你还真贼!” 岁岁斜睨,“温柔点不会,” “这样呢,”子牛开始往下吻, 岁岁变成笑…… 话说外头的大排场是立即撤了,说是上头下来命令这一带正好电力线路检查,改日行动。 “哎,澜少,今儿扫您兴了咧,谁知道这么闹眼子。” 斤澜笑笑,没当回事,眼睛随意往窗外一扫,突然“停车!” 立即给他把车停下了, “怎么了?” “往回倒点,嗯,停!” 只见车在这地下车库停到一辆黑色傲月越野后面, 斤澜看着这辆车的车牌许久, “有问题么,”旁人忙问, 斤澜又慢慢弯唇,摇摇头,“没什么,我以前有个车牌跟这位的挺搭。” 众人又笑,“那就卸下来带回去凑对儿撒。” 车开走了,谁也没注意,开完玩笑的斤澜再转过头来看向车窗外,眼色绝对沉了下去。 那辆傲月的车牌外人看绝对没问题,但是,宫里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宫里的车! 斤澜跟小万这一小的情分,之后肯定也是经常跟着他出入内廷,一眼看出来,这还是个宫内高级别车牌呢! 谁呢? 那大紫阳宫里,哪位主儿这时正流连在九胡同的温柔乡里呢……斤澜绝对感了兴趣! 这是小万走后,宁玉首次返京,斤澜开车来接他。 一上车,宁玉扯了扯制服领,“怎么这么热。” 斤澜忙要开空调,宁玉说算了,顶头车窗打开兜兜风就好。“这几天京里的天儿是反常,四月的艳阳天愣似要直接入了夏,闷热得很。” 宁玉这回来京是作为“优秀局干部”来部委授奖的。当然肯定也是来看看子牛,她四月考没考好,心情一定沮丧,肯定得安慰安慰。 “索契猎场的位置安排好了么,” “你那天一吩咐就搞定了,放心。” 宁玉向后舒服地靠好,“那小姑奶奶这次很受打击,四月考只考了本科线,需要发泄。” “子牛一看成绩就很好。”斤澜笑着一说,刚落音就觉察可能话多了,因为宁玉一挑眉,睨向他,“你怎么看出来的,”斤澜打哇哇呵呵笑着准备混过去,“那次一起吃饭看出来的咩,”宁玉浅笑拳头反向轻捶自己脑门儿放松,休憩的猎豹一样合眼,懒懒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后头你们找她不止一回吧。”斤澜心都提起来了!小万都怕他,更别说自己了,赶紧解释“小万和我就是……”宁玉抬起另一手一压,“算了,都过去了。”也是,小万都走了,还提这些就是伤心事了。 车里沉寂了会儿, 斤澜再次开口,语气更轻松,企图缓和这难过的氛围, “跟你说个事儿,那天跟徐悦他们去九胡同查剽看见一辆车……”就说了宫里那辆傲月车的事儿, 宁玉没睁眼,倒是露出微笑了,“那就看看是谁呗,能开到这个级别车牌上来的,芒岁,计无双……” 一提“计无双”的名字,宁玉显然笑容冷了不少。斤澜也不说话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听小万也八卦了不少…… 不过,斤澜更感兴趣的是芒岁, 当然了,小驸马生前正杠上大驸马呢! 子牛这段时间学习肯定更刻苦了。 这次四月考考砸有多方面原因,主要还是跟她的情绪有关:小万突然离世,接着,花了那么大的心力考飞,结果又失败…… 连连失利是蛮打击小天使的,但是好在她身边有这么一群“互相站在暗处”的男人们,各个为她那是心血尽出,子牛感动肯定也得赶快振作起来,继续奋斗哇。 最高兴的是宁玉来了,还说带她去玩枪,子牛这几天心情好许多。 一上车,就抱着岁岁重重亲了下,岁岁斜睨她“又活了。” 子牛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试卷在他跟前直摆,“看看,142!全校第一!”是张英语试卷。 岁岁不关心这,“124章写完了么,”他只关心他的小说。 “写完了,”子牛又掏书包,书稿塞他怀里,“喏,也奖励你,送个大章给你!”岁岁靠椅背上已经翻开读了,管她再干嘛。 等如痴如醉读完,这丫头真是个掏心的鬼,瞧瞧这迷人的文字,岁岁沉浸其中,或动容,或紧张,或心醉……待从妖精文字里缓过神来再看真正的小妖精,她躲在车后座悉悉索索被块大围巾遮着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岁岁张手把那围巾一扯呀!……岁岁稍怔那儿, 简直换了个人,都认不出来了, 子牛戴了个假发,乌黑的一排整齐刘海的那种法国女郎的时髦短发! 戴着个几乎能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 身上绑着紧身短裙,正在穿足15厘米高的深红高跟鞋! 被岁岁一拉开围巾,子牛就嘟嘴怨他,“你慌什么,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惊吓吧。”岁岁嘴损,可确实情态上还是怔的,直男式怔愣,应该表示小子牛这次换装相当成功了,看漂亮的,岁岁不移开眼就是证明!还是喜欢的吧, 子牛取下墨镜嗔他一眼,起身一跨步过来,那短裙太紧身了,曲线勾勒的,够了! 拿着一支大红口红给他,“给我画,” 素颜的小子牛肯定是最漂亮的,岁岁还真没看过她化妆啥样儿,哪怕抹口红, 岁岁还是接过来了,“怎么画,” 子牛挨近他,唇微张,“就那么画呀,” 岁岁不知怎么的,竟然亲了下她,子牛笑眯眯抱紧他加深了这个吻,情浓时分开了,好温柔的,“乖,按你喜欢的样子画就好了,不过要亲就快点,画好了再亲,就亲的你一嘴口红了,你肯定不喜欢。” 岁岁抱紧她又亲起来,真是个小妖精不是,哪有男人扛得住她撒! 4.146 斤澜这回服了芒岁,上哪儿找的这么正点的妞儿! 车里的斤澜今儿算把岁岁逮住了,果然是他!不过,视线更多集中在了他牵着的小妞儿身上,鲜嫩时髦得一塌糊涂——万幸呐,小子牛今儿咋就这幸运地正好变了妆,否则,这会儿斤澜还坐得住? 斤澜只当个乐子逮着就逮着了,值当解了心头一密,当时也没声张,更别说留个心眼照个相啥的——又是小子牛一幸运,要斤澜哪怕拍一张不那么清晰的照片,递到了宁玉跟前——斤澜认不出她来,宁玉保准一眼把她认出来,那可不止火冒三丈了! 斤澜是真把“捉芒岁的奸”当大乐子了,这天发现是他后,沉得住气呢,隔了几天,非挑唆着宁玉来“同乐”,这次,阵仗就大了,把宫里的书记处的许光亭也带上了,这从前都是小万的队伍。 许光亭一路都不信,“芒岁?!不可能吧!那可是吃斋念佛的木头!” “木头遇上肥沃的土地也可能长蘑菇,老许,有些尤物出动了,由不得你是佛还是人了。”斤澜微笑说, 许光亭又扭头看一旁始终置身事外只当来瞧乐子的宁玉,“小少,这要真捉着了可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只想想,要小万在,他会怎么办,”宁玉垂眸,轻轻拍了拍压在右腿上的左膝盖上裤褶, 许光亭像得了指示,真想了会儿,说,“那就交给四宜书屋吧。” 宁玉一挑眉,“怎么,小万跟我舅舅走这近了?”自表姐去世,宁玉恨无双,和舅舅玉叶也疏远了。再一个,他凌家在京里本就是“反骨”,和宫里从来走得也不近。加之这些年,宁玉出走京城,隐在习燕晚身边“寻找真相”,愈发不关心宫里的动向了。 “哎,还不是因为芒岁,芒家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冲撞过老主儿的人,仇家的仇家就是盟友呗,加上小万那段时间筹备老干部联席会,跟着老主儿学书法,就走近些了。”斤澜忙插嘴解释。尽管小万那会儿在宫里如何跟子牛纠缠,细节方面斤澜不清楚,但是小万怎么跟四宜书屋走这近他还是知一二的。这些肯定不敢叫宁玉知道,当时小万跟他也是严厉交代:子牛和四宜书屋的关系,万千不能叫宁玉知道! 见宁玉没再细问下去,斤澜才放下心来。宁玉确实也不在乎宫里如何,那是个烂透了的地方,自己一直反感。 车一路向九胡同开来,这要不是得知芒岁今儿又来了,也不得这大阵仗开过来。 而此时, 岁岁确实跟子牛照常在“鹤庭”最好的房间里厮混, 你说,是不是老天有时候确实“特别关照”她呢, 上次,她恰巧变了装,侥幸逃过了斤澜的眼, 这次,千钧一发间, 她又因接着同学一个电话先走了! 真是惊险呐,小子牛才离开九胡同,这边路口上了公交车,那头,斤澜的车队就进了九胡同! 他封路封堂口可比上次警方抓剽更专业,更密不透风!所以愈发显得小子牛走运,她要晚一步走,即使不在房间里,任何一个路口也有可能被逮住! “砰!” 门被踢开时,确实把窗边摇椅上的岁岁吓一跳! 见陆续走进来的人,岁岁面上依旧坐在摇椅上看似沉定异常,实际,内心里还不是吓死加庆幸死,好在好在子牛走了…… 你晓得岁岁那是最会装的, 门一踢开,他受惊吓肯定立起了身,这再看人进来了,是谁谁谁了,又不慌了,又靠回摇椅,还轻轻摇着,冷漠看着他们, “哟,芒院好享受,这里忙里偷闲呐,” “怎么,不行么,” 看来对方真是有意来捉他的奸,看看一些人又是打开洗手间,连衣柜都不放地找——找啥,肯定是奸情的另一半呐! 可想,怎么找得到?子牛连一根头发他们都找不到!这就是岁岁的贼与细致了,既然上次他有那样“防捉”的准备,这方面肯定也会格外注意。不过,千防万防你防不住有人盯上了你,所以岁岁此时何尝不拜谢佛祖保佑,好在好在子牛走了……事后,岁岁虽轻描淡写跟子牛提起了这件事,可想,子牛吓得!——特别是她听说里头还有宁玉!!嘴上不敢说,心都要跳出来了!——后来两别扭货无比虔诚地去庙里拜了佛祖一天,答谢“救捉奸不成”之恩…… 可想,最生气的当属斤澜了! 那小妞呢!他还特想看看那日大墨镜艳红口红后的真面目呢! 可不气人! 岁岁好惬意的, 他独自一人坐在窗户下,阳光偏洒下来,暖他一人身, 摇啊摇的, 他在这个鬼艳情的地方竟然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芒岁好兴致。”斤澜咬牙说, 岁岁一挑眉,“没什么,这里东西好吃。” 也是,一旁圆形的玻璃凳上,放着全是吃的,零食、水果、甜点,应有尽有! 放屁,你觉得这些都是岁岁会吃的么? 子牛才带了一大半走! 宁玉已经站在他一旁的窗边许久了,觉得这里空气景致是好,远远隐约的,还能看到小回山山顶。 又看一眼他手边的《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是挺难得。克服了无数在我们看来不能克服的障碍,既个人经历着无数的苦难,同时也面临时代大转折,这两个方面他都做得很出色。他的时代,整个社会处在分崩离析的状态,宗教支撑的西方理性主义世界也在垮塌,需要他这样最敏感最优秀的人来对那个时代的变化做出回答。” 从他们破门而入直至现在,只有宁玉这轻言慢语几句最得岁岁心了!可惜,这不是他们讨论文学的“好时机”,岁岁瞧他一眼,并未复言。 而他哪里又知道,宁玉确实因这本书想起子牛了, 子牛和他谈起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是她正在做语文阅读, 犹记小子牛当时一手握笔,两眼发光,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伟大在于,他认为只有一个办法,通过爱,通过让自己变得更卑微来获得我们所要东西,而不是说像尼采说的那样,通过强力、强人重新建立秩序。这个方面他带有宗教的光芒。他的这种方法我更认同。” 是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算她比较钟爱的作家之一了,其作品几乎通读…… 4.147 中和堂。 “我也是头疼,这孩子越来越淘气了。”夫人掩额轻轻摇头。哎,不清楚的还以为她说个小孩子呢,谁知道她是发自内心地苦恼着那么大个岁岁啊! 元首倒抬手摆摆,“这都没什么,岁岁也这大了,丛清一直和他这个样——哎,这都是小事。关键现在他得在事业上振作起来。” 岁岁逛窑子的事儿首先按斤澜的步骤报到四宜书屋,玉叶轻描淡写就给打发了,他逛个窑子还要我操心么,告诉他老丈人丈母娘去,该管教他的是他们。许光亭灰头土脸地只有报告给夫人了。 这不就叫心经“恨铁不成钢”了,不过,她在元首跟前这么一“抱怨”,一看元首是这么个态度,放心许多。如今,小万不在了,元首两个闺女又是这个相儿,他唯一能扶持依靠的只有岁岁了。心经明白,元首指的“事业振作”是什么,上次计无双那么明目张胆地打压岁岁,元首看在眼里,嘴上支持无双,心里,怎么没有想法呢?——是的,无形里,元首和四宜书屋那边是有间隙了啊…… 心经给元首倒来茶,元首括括杯盖,垂眸不紧不慢说,“我打算把岁岁提到元首办来,这孩子也历练这些年了,可以有所作为了。” 心经一喜! 嘴上还是说,“这孩子最近古怪得很,怕他这别扭性子,不听话呀……” 元首微笑拍了拍她手,“岁岁是有个性些,不像小万,我看他还是有自己追求的,好好劝劝,现在,只能指望他了。” 心经点头,元首跟前,她也是个纯净乖巧孩子,难怪元首宠爱她这么些年…… 这头,四宜书屋,宁玉也多年没像这样和舅舅面对面坐着了,这要不是母亲忌日在即,涉及到迁坟事宜,宁玉还不得入宫“拜见”他这老主儿舅舅。 舅甥俩因太多恩怨,感情早已单薄, 首一个就是因为母亲的墓址问题, 母亲容玉乔和玉叶是异母姐弟,非嫡出。死后,按宫里的老规矩,这样不是“嫡出的公主”埋东陵。而东陵距离京城数远,当时宁玉就强烈反对,要求埋葬在京郊凌家陵园。当时宁玉着实年少,加之表姐仪文的规劝,最后母亲还是埋在了东陵。 再一个就是因为表姐仪文。 宁玉就是想不通,明明当年舅舅也反对仪文嫁给计无双,怎么之后又如此信任他了?甚至仪文惨死,众多迹象表明她的死都和计无双有关,舅舅还坚持信任计无双——在宁玉看来,这些人已然丧心病狂,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可想,这次面对面又是不欢而散。 舅舅态度一如既往坚决,不能迁墓!容玉乔姓容,她下嫁凌家,岂有葬凌墓之理! “你容家的家国早就灭了!还端个什么王朝范儿!” 玉叶合眼静静坐在那里, 而一旁张纯晓得不能再叫宁玉吼出更多不堪之言了,赶紧劝离,“小少您息怒息怒,这件事咱们再从长计议……”联合警卫相当于是把宁玉“赶”出来的。 可想而知,宁玉有多愤怒!连带着傍晚带子牛来索契猎场打猎都是阴郁不爽的。 本来子牛多几天就盼望这场打猎的,结果这几天听舅舅感冒了,电话里咳嗽不停,心里那个着急——也就啥都不得劲儿了。舅舅在外支教,又一再嘱咐不叫她回来专门看他,子牛也就显得郁郁寡欢,背着枪骑着马眼神都是忧郁的。 这场景,其实不深究,是无比有意境的。 斜阳下, 一人骑一马, 女孩儿身后背着枪,浪迹天涯一般, 男人马背上抽着烟,马蹄慢悠悠踱步,被前面的她盲目牵引着。 子牛回头, “你好像也不快活,” 宁玉吹出一串烟,轻笑一下, “哪有人能总快活的,压力人人都有,我们基因编码里就有足够多的压力感受器,人类生下来就和其它禽兽一样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被吃、被干、被落下的风险。还有些人呢,天生压力大,”他又吸了口烟,“一出生脑袋上就顶着一座座大山,比如生来就是谁谁谁的儿子或女儿,比如生来就比常人敏感很多倍。” “你属于哪种,” “我?”宁玉眯眼笑笑,“找抽型吧,扛不住了还赖扛着,压力不是天生的,都是自找的。” 子牛望着她, 此时,这孩子坐在马背上,立在斜阳的光辉里,竟真有种圣洁之光! “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你该学会定时清空一下负面情绪,做些治愈能力的小事,和小孩子说说话,陪家里老人骂骂其它不争气的亲戚,背诵诗歌,写写小说,和朋友喝喝大酒,‘事儿大如天醉亦休’。” 有意思的是,她在劝别人,眼睛里还是带着满满愁,小小姑娘,何以心胸悲悯又解不得自己的忧呢——这样的子牛,其实相当相当迷人,就是不同于这一般尘世的女孩子…… 宁玉忽的心胸就开豁了些,灭了烟丢掉,张开双手,“宝贝儿来,今儿咱们是出来找快活的,咋都这哀损了?晦气!” 子牛下马被他抱上自己的马,一同驰骋,再就甩掉一切,尽情疯狂享受月下与猎物角逐的乐趣了。 一身汗,宁玉依旧不嫌弃地密密实实亲吻她, 子牛靠他怀里仰望着黑幕天空,放松不少, 宁玉问她,“这马上高考了,你打算京里考还是回去考,” 子牛没有犹豫,“肯定回去考呀。”她歪起头轻轻用脸磨蹭他的下巴,“说实话,我本来还很纠结,留在京里,可能,还有别的方向——现在,不再幺蛾子了,我要回家,我就想考警校!” 宁玉轻笑,重重亲了下她,“对头,你家燕晚也想通了,同意你考警校。” “真的?!”子牛一下立起身,露出今儿第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虽说她考哪儿,最后唯有舅舅能左右,跟旁人谁都没关系,但是,她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支持她的决定。 再一个,叫子牛下定决心回老家多少跟舅舅这一病还是有关,子牛最终还是舍不得离舅舅太远,像这样来京里当交换生短期离开舅舅可以,长期了,子牛是万不适应的! 4.148 屋子里到处古画,包浆材料也是桌上地上铺着。 子牛才和玉叶学了包浆,这会儿已经熟睡了。 包浆过去是老古玩行的专业术语,现在弄得全国老百姓快成口头禅了。玉叶看电视上常有貌似专家的人一口一个包浆,说的牙倒齿酸的,以其昏昏,使其昭昭,言必提“包浆”者,必是古玩界冒牌者。最近连“包浆”都上了新闻,说是陕西唐代帝陵石人石马被除污去垢,千年包浆一朝殆尽。 也当给子牛紧张的学习放松放松,玉叶教了她最地道的包浆。 包浆一词出自清代古玩商之口,《儒林外史》就有描述。包浆最初指软性材料,比如说纸,观察一幅旧画,一些老行家,包浆旧,一望便知。此时的包浆来自于旧时洗衣后的上浆,棉质衣服旧了特挼,洗后上浆是为了挺括,现在没人浆衣服了,理解起来就费点儿劲。 后来,包浆开始延伸,先是竹木牙角这类硬中带软的材料,这类材料做东西放久了会形成一层氧化保护膜,时间越久色泽越美,所以包浆又有酸者称之“宝浆”,称“宝浆”者看不上称“包浆”者,嫌发音不雅。再后来,包浆又传染至金属玉石等最硬材料上,由于这类材料很难自然生成包浆,人为帮忙出包浆时称之为“盘”。 包浆对文物欣赏有一种难言的美,文人雅士历来津津乐道。于是假包浆大行其道,人为地加速包浆的形成,但敏锐者一眼可以辨出真假包浆,假者就不排除作赝的嫌疑。但亦有例外,老家具使用过度,斑驳沧桑,有人心里不接受,剥皮去壳,然后又蛇足上盘,真真假假之中,就有了古玩界的江湖。 玉叶坐在子牛一边,有时候看看她,她一翻身还会轻轻拍拍,让她睡更安稳。 无双坐在床边的花竹凳子上,微笑,“快了,高考一结束她就快活了。” 玉叶叹气,“非要受这个罪,想读哪里多容易的事。” “这对她也是个好事,要不然她玩性还重。” “想好了她再读哪儿,” “还是国防大吧,上次招飞她的体能各项都很不错,也直接录入了军网,文化分一下来,专业一选定,就可以提前录取了。” “哪个专业呢,”见老主儿问这细致,无双晓得该问问他的意见了, “您觉着哪个好,” “女孩子嘛,肯定偏理论研究好。” 无双笑笑,点点头,“军事经济学。” 看来玉叶也很满意,这今后的走向,出来是个肥差……老主儿肯定望着他的子牛今后能不仰仗着谁也照样吃喝不愁。 玉叶回头看看睡得香甜的子牛,又轻轻拍拍,嘴里开始问到他的事了, “元首办第一主任空出来了,你有意去试试么,” 无双坐的依旧端直, “入这个职可能性很小。”笑着。 玉叶点点头,再看向他,“还是可以争取争取的,你直管去报,可不可能的,都有后话。” 或许到现在,玉叶心态上是有些许变化了。曾经不想理这些事,看看结果怎样,有些人就会得寸进尺欺辱到你头上来!光小子牛就吃过了多少亏,玉叶可忘不了当时的心焦与心疼…… 中和堂,元首住处,实际也在经历一次相似的谈话。不过,显得——怎么说,见鬼些。 看看这边玉叶和无双的谈话,多理智成熟,一些话也不用展开,心知肚明得很。 元首这边——可受折磨得多! 元首夫妇坐在上首, 岁岁一人坐在下头的凳子上, 感觉,跟父母谆谆教诲宝贝儿子一样个味儿!可惜,这个“儿子”太古怪太难缠了! 夫人先上阵,从他祖父的祖父与太平宫的渊源说起,又一再絮叨“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啊”,可谓情深意切,就是叫他出息,再有些事业心进取心。 元首上阵后,则直白得多,直接就是“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你就是我儿子!”十足要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意思! 可该死的岁岁, 清隽坐在下头, 他望着前头,也不看上头,你都不知道他到底听见话没有! 岁岁肯定在听,但是听进去多少,听了接受多少确实不好说。 要说小万没追求,岁岁就追求卓越了?肯定屁话,他一个佛门长大的,又是在千宠万捧的状态下,最主要,生来性子就别扭怪异的主儿,追求这人世间的利禄荣华?可不笑话。岁岁是个精神追求更胜于物质追求的典型,只不过他为了躲避世人对他的骚扰与关注,更发扬了他本身骨子里带的“戏精本色”,特别会端着,搞得像“很持稳很韬晦很有追求”一样。 他这德性,他师父会最不了解?从前他端得像也勉强不说他了,可现在岁岁是连“端着”都不想了,比小万还不思进取,看看面子底子都不要了,都逛窑子了?! “岁岁!你给个话好不好,这个第一主任你做不做得好!” 又把他师父磨服了,开始吼,声音再次变调。 元首朝妻子压压手, 走下来, 岁岁肯定还是很懂礼节的,站起来, 元首握住了他的手,似把千斤担都想交付给他的,语重心长, “岁岁,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我这身边,真的只有你了,你一直以来做的都很好,也该出来为我分分忧,当然咱们也不可能一口就吃个胖子,慢慢来,先从这个第一主任开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的相当出色。” 元首这样个动作,这样个几近“企求”的口气,岁岁肯定不得再心不在焉个脸,他肯定也不会妄自菲薄,只实话实说,“我并不服众。” “无双就真的服众了?他有心这个职位世人皆知,加上四宜书屋那边一推波助澜,你想看到我身边最重要这个职位被外人夺了去?” 这时候,他师父再次开口, “这样吧,岁岁,你想要什么,只要师父有的,一定给!” 对头,还是他师父了解他,岁岁某些方面特简单,直来直去最好。 元首正准备瞪老婆呢,这么直接——哪晓得这难缠的鬼娃子这会儿就得这直接, 岁岁想了想, “我想要一本叫《圣仙成就传》的书。” 却不想, 这一说,心经明显怔住了! 4.149 “好。” 元首跟前,夫人答应了。 可回到心经自己的住处,她可是严厉质问岁岁,“你怎么知道这本书。” 岁岁很镇定,“那天您找药,嬷嬷说在这本书下面搁着,我觉得这书名字稀奇,想看看。” 心经那天气糊涂了,嬷嬷真把这书的名字喊出来了么?——可这时候再追究已无意义,这小神经病已经盯上这本书了—— 心经的神情又缓和下来,“没什么稀奇,就是些志怪,你要看也行,别乱传就是。”故意说平淡些,岁岁好奇心重,从小就这样,可一旦叫他失了趣儿,再不会搭理。 过了两天,岁岁取来了这本书。 本来蛮大个劲儿还找了个幽静的时光想好好看看这本书的,结果,一翻看呀,啥玩意儿呀,跟小时候读的小人书差不多,插画丑不拉几,故事哪里志怪,全是些不入流的鬼故事。岁岁丢一边了,想着哪天子牛又别扭闹脾气就拿这本书去哄她。 不过最近两个别扭货见面较少,一来子牛学业紧张,实在挤不出多少时间写她的小说了,再,岁岁也忙起来,他已经在元首办有个独立办公室了,普遍传闻,第一主任就是他了。 但是,愈是这般传闻,愈是扬显了竞争的火热性。 目前看来,对于“元首办第一主任”这个职务的定夺,外朝倒普遍压倒性地支持计无双!因为谈起这些年的政绩与功勋,无双显然更得人心。岁岁一直稳行稳打,多半在教科文方面有建树,而无双主持的更关键些,政经军事,命脉呐。所以元首现在回头看何尝不后悔,不知不觉,年轻一辈成长起来,自己防人意识迟了,培植意识也迟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城平路隧道车祸”事件,牵出“郭源大案”,使得这场令朝野瞩目的职务争夺愈发扑朔迷离。 那场车祸发生于4月23日凌晨4时左右,一辆价值千万的黑色嘉跃跑车由西向东行驶至京四环城平路隧道东南角时,突然撞到桥体南侧的墙壁上,随后又差点撞向北侧一正常行驶的穆赫越野,幸亏穆赫躲避及时,嘉跃撞向北侧护栏,等失控的嘉跃最终停下时,车身已严重分裂。车上包括司机在内共有一男两女,3人几近赤果被远远地甩出车外。事故造成三人当场死亡。 也就这天一早,子牛在宫里,刚起床,正准备出去跑一圈,才走到院落门口,见一人急匆匆往里跑,她疑惑,跟几步望望什么事, 结果,就听见, “快去报告老主儿,计主任出车祸了!” 这下得了!子牛冲进来,“谁出车祸了?!” 哎呀,这下把里屋本还靠在床上休息的玉叶惊动的,赶紧下来,只匆忙披着长灰外套出来,去牵子牛,“你们把她吓着!”张纯也是吼那人,“慌什么,话都不会回了?” 那人弯着腰也是直抱歉,“知错了知错了,太着急,” 玉叶看一眼张纯,张纯会意要领着那人出去说话,哪知子牛眼睛都红了,“去哪儿!快说呀,谁出车祸了!” 这样子,哪里还瞒得了,只有当着她面说了。张纯轻抬抬手,“快说,” “刚儿在城平路隧道那儿,一辆嘉跃跑车差点撞着计主任的车,好在计主任的车躲过去了……” 真是急死人,这不没撞着么,怎么就出车祸了? 张纯是这么焦急训的,那人又说,“撞是没撞着,躲过去了,但是刹车怎么还是像失灵了,车还是撞到了桥墩上……” “快说,人怎么样!”玉叶看着小子牛那样都着急,亲自开口问, “没大碍,但是头撞破了。” 子牛已经开始哭了, 是了,也别怪她咋得变这脆弱,死了好几个了,再,无双对她的意义更无法言说,肯定心都提嗓子眼儿,哪怕只听到“头撞破了”,都是惊慌不除,难过的…… “人现在在哪儿呢!” “空总医院。” 子牛已经拔腿要往外跑,玉叶抱住她“不急不急,一起去,我们都去!哎,跟你们说过,遇事沉稳报事儿也有个眼力劲儿,看看,你们吓着她!”张纯也是过来只安慰小子牛,小子牛哭着“他怎么来出事!上次也摔了腰……”“谁没个挫挫折折,没听见么没大碍,不着急不着急。”扶着她往里走,老主儿已经进去换衣裳了,下面自然有人赶紧去备车了,更周到的,肯定已经有人进一步去打听事情全貌了。 总之,来时路上,张纯放下电话,将大概报告给了玉叶。 今儿一早突然的这起“惨烈车祸”大就大在这几点上! 首先,嘉跃跑车上甩出来死了的男的,是朝务委员郭源的长公子郭祺! 谁也没想到事情这样巧,他当时高速行驶车里作死毁于一旦时,正好差点撞上无双的车! 无双的司机老学那是最稳的老司机了,得亏当时注意力集中反应快,但是,躲过嘉跃后顿觉车还是出了问题,刹不住!——所以,这场“作死的车祸”里又暗藏诡异,无双的车没有被撞,可也有问题! 子牛在,张纯和玉叶也不好多说,但是从老主儿严肃的神情看得出,这个问题不小!——是谁想害无双么!没有这场飞来横祸,无双的车也许也会在那条隧道里出事! 到了空总医院,子牛看一眼无双,捂着嘴就跑到窗户边哭, 院长、书纪、科室主任、各位专家,一屋子人全清场后, 坐病床上的无双还没来得及换下当时车祸时穿的衬衣,领口、肩膀上都是血。他抬起手直招呼小子牛,“来来,没事。”玉叶说“你先换件衣裳吧,这样她不看了更害怕。”子牛已经跑过来了“我不怕,就是他……”无双抱着她直摸她的头还笑着说,“我没想到他们报您那儿这么快,就怕她听了这样,昨儿不住宫里就好了,今天还能正常去上学,”子牛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听了后哭更狠了,玉叶直压手,“说点她喜欢听的吧,哎。” 咳!受伤的可是他,这会儿,还得反过来说“她喜欢听的”哄她,可不小祖宗哦! 4.150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子牛起身,你说这里还用得着她操心这,但是这是她一份心呐,玉叶点头,“去吧去吧。”“走走,我跟你一起去。”张纯陪她去了。 子牛走后,玉叶才正色看向无双,“你那车怎么回事,” 无双已经换了病服,靠着,头上包着纱布,“在查了,可以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可真不仅仅算胆子大了,能接近他的车还有这不着痕迹的手艺……往深了想,能做到的主儿,真没几个了。 玉叶望向窗外,“一定查透彻了,谁这样心狠呀,可原谅不了……” 无双坐起身,“您也别太忧虑,这件事我会郑重对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牵动到您。” 玉叶依旧看着那远方,“那天,宁玉冲我喊‘你容家的家国早就灭了,还端个什么王朝范儿’,你看看这世道,是我端着么,我不犯人人偏犯我,他们是要命地毁我啊,还要我让到哪一步。” 无双轻叹口气,“宁玉也是为仪文……”玉叶这才扭过头来抬手摆摆,“不说这了,你好好养伤,这次,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子牛拎回来好些好吃的,她现在京城溜熟,哪里的早点最好吃倍儿清楚。 都吃了些,无双说“下午还是去上课吧,你看我也确实没大事。” 子牛“不”嘴巴噘着比天高, 玉叶朝无双摆摆手,“让她,休息一下怎么了,别总逼着她学,她已经够用功了。” 无双只有“好好”,无奈抬手摸子牛的头。 这孩子一早受这大刺激,来了这儿也好半天惊魂未定,这会儿窝在无双怀里又睡着了。玉叶临走前小声说,“让她在这儿陪你,她心不定学也学不进去。”无双点头,“您慢走,我知道。” 无双抱着她,手指轻轻描绘她面庞的轮廓,不时还会低头去亲亲,子牛对他的感情叫无双心里更暖,确实是他的心肝宝贝了——就算为了她,无双也得更把自己看金贵,这次,是真有人想要他的命!不可能算了的,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恨自己若此…… 刘琦在徐舒的带领下走进来, 见无双抱着子牛心疼无比的样子,两人在门口还站了会儿,是徐舒轻声“计主任,”无双才回了头,见是他们,做了个“嘘”轻轻放开子牛,为她又搭好被子,轻手轻脚起了身,毕竟受了伤,刚一站起还有些晃荡,徐舒和刘琦忙要扶,无双扶着床栏摆摆手,自己扶着腰走了出来。那一撞,头伤是主要的,曾经的腰伤也有点复发。 走出来了,徐舒还是赶紧扶住了他,将他扶在了外头的小沙发边坐下, 无双仰起头,“说吧,” 刘琦汇报,先提到了郭祺的车祸, “您才被送到医院,郭源部长就下令调派了朝办警卫局人员到现场封锁四周,不许其它任何单位的人员接近更别说取证调查……” “他这是怕他儿子的丑事宣扬出去,”徐舒说,无双轻点点头,问“宫里,除了四宜书屋这边的,去人了么,” 刘琦点头,“徐元到场了。” 徐舒赶紧望向无双,“徐元是芒院长的一等文秘!” 无双只是望着一个点不动, 徐舒还是压低了声音,“会不会真是芒院长那边动的手脚,毕竟这个节骨眼……” 无双抬手阻住了他往下说, 好一会儿, “什么都得有证据,查清楚再下结论。” 殊不知啊, 这外头的谈话,里头,小子牛全听见了。 小姑娘那僵愣在床上躺着,眼睛睁着,全是不信与惊伤啊!……是,岁岁要害无双吗,是么…… …… 凌晨这场惊心动魄的车祸算搅合得人心浮动啊! 岁岁烦死,一个大男人一直在他身旁哭诉,他还不得不装出关怀安慰,真心讨厌呐…… 徐元是他的老秘书了,文字功底着实了得,岁岁也很信任他。但这人就是性情软弱,原配离世后,娶了新妇,被这小他二十来岁的小妻子拿得死死的!现在好,还给他头上种满了绿草原,徐元这下“被绿的”也太轰烈了! 是了,同被甩出嘉跃的两果女之一就是他老婆!你看看,这以后叫这个“老实男人”怎么有脸出门! 从现场回来,这老男人就一直在岁岁旁边哭呀,岁岁能不烦么,你说你要什么我直接给你解决问题也行,他就是跟个老怨妇一样一直哭诉自己命苦,“我对她不好吗!工资卡我都让她手上捏着!回去给她做牛做马!……”巴拉巴拉如此这般,岁岁间隙也会如怨妇一样看看窗外,我这是又受得什么罪呢…… 这要不是老徐跟了他这么多年,岁岁老早打发了,但是这不老部下么,他娶新媳妇时多意气风发,岁岁还包了好大个红包给他呢。看看这也结婚没多长时间呀,就绿成这样…… 好容易把老徐劝走,世界终于清静,岁岁揉着太阳穴养养神, 电话就来了。 一看, 岁岁赶紧接起,子牛呗,是不是又有新章了? 哪知,这还真是岁岁头回听小姑娘如此低沉简洁的话语, “晚上过来接我。”就挂了。 岁岁肯定纳闷,平常几聒噪的人,有时候嘚啵嘚啵不停,岁岁听着,过一会儿也开始跟她对着嘚啵嘚啵,就形成从前提到过的“鸡同鸭讲话”,看谁受得了谁了! 今儿着实反常,不过岁岁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一天都在“城平路隧道车祸”的聒噪里处着,一下这个来跟他说这个,一下那个来跟他说那个,岁岁一律心平气和,因为谁死谁伤跟他有啥关系!不过,也稍微思考了下,今天子牛这个脾气估计跟早上无双受伤有关…… 子牛这边确实也没说一待待无双这里一天,下午还是听话回学校上课了。 但,你可想,子牛安得下心学习吗! 无双,岁岁,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要命的事,怎么能行呀!! 子牛4上册将出,谢谢收藏。 4.151 上车来,子牛上来一书包就向岁岁砸去!岁岁大吼“疯了!” 子牛跟他对吼,“你才疯了!你要无双的命呐!” 岁岁当即一怔,“你说什么?” 子牛开始哭,不依地就在座椅上蹦,“为什么这样呀!什么事叫你恨他成这样,非要他的命不可!你叫我怎么办呀!不能再死人了,你叫我怎么办呀!”哭得哦,吓死人! 岁岁就怕她这样,那就是叫他浑身毛一炸之感,头皮发麻!赶紧去拉她,“冷静!冷静!会不会好好说话!” 此时小子牛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她仰着头哭嚎,就要把这积累了一天的悲愤与忧怯发泄出来。没办法呢,岁岁死死抱住了她,“冷静,冷静,你好好说话,叫我怎样都行可以了吧……”真只有她跟前岁岁才有这样的妥协,你知道他也是个有多别扭的神经病。 子牛使劲儿捶他“不准再害无双!不准不准!”岁岁是又委屈又烦躁啊,抱着她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他了!我害他干嘛!我有病啊!” 子牛哭得鼻子直冒泡泡,“他们说你害他的,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害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哪个他们?计无双说的?妈了个巴子!走!老子现在就去问明白!” 这下才把子牛吓住,又抱住他使劲儿摇头,岁岁不依了,面红耳赤的,“妈了个巴子”的骂不停,“这锅老子可不背!想栽赃到老子头上,没门!打量老子就不会闹了?妈了个巴子!呸!” 这好,倒个个儿,换子牛死死抱着他“你好好跟我说,你好好跟我说,真不是你干的?” 岁岁那模样恨不得张手给她一巴掌,不过,怎么可能,就是作狠相罢了,“我要真想做了他还等得着你这样到我跟前来撒泼!” 子牛呜呜挨上他红通儿的脸,“那是谁呀,这么狠心,他们又为什么说是你呢……” 岁岁不抱她了,气呼呼地别过脸去看车窗外,直喘,“鬼知道是谁,计无双的对头多得是,想要他命的人多得是!我就知道这屎揩不干净,不就是个第一主任屁大点儿官吗,老子不干了!让他!让他!” 见子牛稍离开他一点,懵噔噔望着他,岁岁又狠狠说,“你那计无双想当元首办第一主任,老子是他唯一的绊脚石,现在他肯定想着啥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哼,这天下谁不知道计无双那满身筛子一样的心眼儿,放心,总有一天,他也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想做了我,你就抱着他大腿笑吧。” 子牛又哭起来,“我笑什么,他要要你的命,我也跟他拼命。” 岁岁虽然嘴里“放屁。”不过确实望回车窗外的眼神缓和许多。 缓了会儿,这两别扭货吵得自己都累死,还是子牛先爬上去亲他,“真不是你干的?”真是存心气死他!赶在岁岁发作前,一嘴巴堵上不晓得几啫,岁岁揪她辟谷狠呢,但是吻得可热烈,快受不了了,岁岁一把推开她,“不在车里!”子牛哀怨“那地方也去不了了啊,”她晓得岁岁也养娇了,干那事儿特别重视质量,非得有个好环境。岁岁很直接,“去最好的酒店。” 你说天下之大,还容不下给他们一张好床?诶,偏偏就这么不容易。 凯西大酒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店。 岁岁车才开进来,子牛就喊“不行不行!快走!” 咋了?你说巧不巧,她一眼就看见宁玉了! 宁玉和几个军装男人有说有笑刚下车正往里走呢! 岁岁倒也真停了车。因为他也看见宁玉他们了,不过他倒没发觉子牛是看见那群人才喊的,因为做贼心虚的子牛一看见宁玉就在副驾缩下了身子,问她怎么了,她说看见同学了。也是巧,是看见一个穿九中校裤的女孩子站在酒店大堂落地窗内的沙发边,亭亭玉立。 岁岁掉头开车走了。 这边,宁玉和斤澜几个是来到凯西,直上顶层的总统套。 知道最近市面上流行一种“新画作”名曰“少女滚”么, 据说,好的“少女滚”,必须是身材特别好,皮肤一丝不损雪白弹嫩的少女,浑身滚墨,然后用她的柔软度在宣纸上“滚”成一幅画。 今儿,斤澜就得了这个最好“少女滚”,叫宁玉来鉴赏鉴赏。 一行人进来, 只见王元朝那边站在酒店大堂的女孩儿一招手, 斤澜朝宁玉使了个眼色“就她”。看来完成“少女滚”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了。 女孩儿一点头,面庞清秀,眸子甚至有些冷清,走过来。 宁玉一看她穿的校裤,似有轻一蹙眉头。 斤澜瞧见了,凑近,“是九中的,不过比子牛低一个年级。” “没想到九中整顿了,还有这些幺蛾子。” “哎,听王元说,这可是个可怜孩子,家里不富裕,读九中全靠自身实力硬考进去的,跟九中那背景如云的孩子比,平常就是一粒米,这不也为了糊口挣钱。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都是九中出来的,都知道,整顿的时候少了?可阻得住各种幺蛾子兴起么,毕竟那么个龙凤扎堆儿的地儿。” “要子牛参和进这种事儿,老子打断她的腿!” 斤澜笑得有点讨好, “不会不会,子牛怎么可能。这要不是她一个学校的,带她来看看也未尝不可。” 宁玉摆手,“算了吧,她现在最关键的时候,这孩子马上也回汉州了,要找乐子,汉州比这里多。” “子牛不考京里的学校么,” 宁玉特舒畅地出了口气,“还是家里自在啊。”斤澜跟着直点头。 大沙发边坐着, 欣赏一个清纯甚至有些清冷气质的女孩子回归大自然一般赤果着在一整张宣纸铺就的大圆桌上展现她的柔软与鲜恁。 滚出来的画儿着实很有意境,山水远近,清隽怡人。 女孩儿穿衣服出来,王元直接给了她一个信封,她接过去,“谢谢。”全程她也只说了这两个字了。 宁玉想着不禁摇摇头,比起来,咱子牛多幸福哦! 4.152 这一桌儿吃饭的,多半是京里最火的公子哥,他们大部分在公,也有从商的,基本上是宁玉的发小。 一位说,“那天一个饭局上有个南京老板说,他有个秘书,不美,但真的很旺他!他和她,不但星座很搭,生肖也是六合。自她来上班后,公司神奇地一改颓势,订单一笔接一笔,风险投资都做的风生水起!已经有不止一位大师告诉他,她的样子极其旺夫,但他其实还应该和她再‘深发展’一下,才能把虚火真正烧旺。这老嘎嘣发妻育有一子,不想离也不能离。前不久一个宴请客户的饭局上,大家都喝高了,起哄之下,这妞儿主动要求认他做干爹,还定了摆酒搞个仪式。他问我们该怎么办,人女孩子都主动要求了,是不是不好拒绝,但如果他和她真成了干爹干女儿的关系,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旺他了,问有没有两全齐美的解决方案。你们说呢。” 斤澜一丢打火机,吐出一口烟, “旺屁啊!深发展,无非就是睡了她从她的老板深化为她的奸夫,如果就这破事,那还真不算个事,就像他们南京人爱说的那样,‘多大点事呀?老鼠来例假啊?’他的问题在于,这次是要在‘奸夫’和‘干爹’这两个身份之间做出选择,只能择一。这难度,那简直就是米妮来例假的那一日,米奇也来例假了。乖乖隆里洞,这是多么大的事啊,米妮和米奇一起来例假了呀!” 都哈哈大笑, 斤澜又吹出一口烟,“‘旺夫’这种事我个人还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只是在对发妻不离不弃的前提下,还想和女秘书深发展,那么,发展得再深,他也只能做个奸夫。‘旺夫’听说过,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旺奸夫’的。一个女人、一个有亲爹或者曾经有亲爹的女人,但凡要认一个男性上司做干爹,一般都是‘女亦有所思,女亦有所求’。所思所求者,不是想得到点啥,就是想失去点啥——在工作中得到靠山或者在生活里得到久违的父爱,失去上司的纠缠尤其是失去这老男人即将付出的奸夫之爱。这女的主动要求认干爹,应该是已经看穿了这老东西的险恶用心,又碍于劳资关系,于是顺水推舟,企图把他这个‘有妇之夫’变成‘有妇之父’,用非性的‘干爹和干女儿’来反抗正在等待着自己的被睡命运……” 瞧瞧,这些公子哥玩归玩,哪个是真糊涂的,看事情透透儿的呢!徐成默默喝了口酒。 这一桌,他是最没身份的一个。也是斤澜抬举,叫他坐上了桌。 徐成家中贫寒,年少当兵,改变他人生命运的是,和小万下到了一个连队。一次投掷训练,还救了小万的命,于是开始了腾达人生。 如今虽以警备区运管处副处的身份,坐在这一桌依旧无法掩饰自己的卑微,皇城根下是个最以出身论高下的地儿…… 酒桌上聊得正酣时, 进来一人, 是宁玉的助手王涵, 他走到宁玉一旁弯腰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然后手上一个信封递给他。 只见宁玉一轻笑,手一抬,王涵走了,他抽出信封里的图片翻了几张,看看,笑意更深,往斤澜跟前一丢,“瞧瞧,有人盯着我呢。” 都望向那丢桌上的图片……徐成看见后,心里“咚”得一砸!眼底绝对滑过一层惊骇——不过此时人都去看图片了,没人注意到他神色的一变再变…… 是些网站截图, 上头挂着的图片是那日宁玉去凯西看“少女滚”的照片,多角度偷拍,焦点全在宁玉个人,一旁跟着的人全做了模糊处理,独他和那个九中少女格外突出! 斤澜拍桌站了起来!“妈个比,谁他妈这大胆!” 网站是公安网,不过看截图,显然是后台处理页面,看来是有人匿名往上传,却不想被拦截了,转入了后台处理。 没人看见的,徐成桌下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 那是恨呀, 是的,现下,他最恨的,就是宁玉了! 也是了,照片是他偷拍的,传公安网上也是他做的,只是他还是忽略了宁玉的势大如天,真不是这么轻易能公布出些他的什么…… 徐成为何对他有这样深的恨意, 说到底,还是妒忌。一时的妒意攻心,真能叫人丧失一切的理智! 徐成深爱着一个女人,叫王林丹,是陆政歌舞团现代舞首席。五年前一见倾心,也苦追了五年。 王林丹一直对他若即若离,好的时候叫徐成以为他就是她的唯一,不好的时候,能伤他没下限…… 然而也就在前几天,这个“下限”还是出现了,王林丹严酷痛骂徐成叫他不要再来找她,话说得难听到“你算个什么,泥里钻出来的癞蛤蟆!就算跳出了龙门又如何,始终是个癞蛤蟆!”一下把徐成打回了原形。 这个他深爱了五年的女人啊,为什么一朝变得这样嫌弃他! 徐成誓要找出原由! 原来,是为他,凌宁玉, 他这五年的付出,抵不住人家一个漫不经心的握手, 宁玉去看一个陆政内部演出, 演出结束,他和几个领导上台和全体演员握手合影留念, 就这么,只如常和王林丹一握——王林丹的心就全给了他!——王林丹甚至已经决定辞去陆政的工作,去汉州! 徐成痛心疾首去找王林丹吵,“他是谁?他是凌宁玉啊!他看得上你?你说我是癞蛤蟆,你在他眼里只怕连癞蛤蟆都比不得,灰粒都不是!!” “那又如何!不是就不是!我知道他看不上我,我也没叫他看上我啊!哪怕只远远看着他我也心甘!你管得着吗!” 一眼成魔。 原来也听说过有多少女孩儿为了宁玉如何如何……宁玉是身上有股子邪性儿,迷他这类的,是一眼就沉沦…… 徐成是心不甘啊, 五年的付出不及一眼, 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 4.153 子牛上台阶儿时就听见玉叶在里面发脾气, “咋了?如今这破事儿都爱往我这儿报!你们一个两个不检点不自尊,我能怎样,割了你们命根子么!” 子牛掀开竹帘进来,望见玉叶是气呼呼的,无双头低着,跟张纯恭谨小心站一侧。 “怎么了?” 见子牛进来,玉叶才稍缓脸色,朝她摆摆手“没什么,去西屋吃了那莲子羹,才剥的莲子你爱吃。” 子牛“哦”一声又非问,“哪个不检点了?”像意会过来的,扭头就瞪无双,指着他“他吗!” 无双哭笑不得,横她一眼,走过来牵起她往西屋去,“轮得着你挑我的刺儿,吃羹去。”“是不是你,”子牛磨。“不是,不是他,你好好吃你的东西,几天也不好好吃饭了,”玉叶叹气,在榻子边坐下,如今,只有这个小的才叫他真正操心,其余的,报上来,就是叫人心烦! 子牛跟无双去西屋吃羹了,这头,玉叶又肃起脸,“这女孩儿是九中的呀,” “是。”张纯点点头, 玉叶脸色更沉了,只说了句,“像这样能来事儿的孩子离子牛还是远点好。” 张纯已会意,再次恭敬称是。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也难怪玉叶发火,前段儿岁岁“逛窑子”往他这儿报,现在,宁玉酒店鬼搞的一组照片也报到他这里——拿他四宜书屋当“告状俱乐部”了! 玉叶多通透,这底下人心眼也是坏,统统往他这儿报无非就是想借他的手“扇”岁岁宁玉“狠一巴掌”除了他们的恨呗。这样的心思当然叫玉叶不容。不过,这些浪荡子也是各个越来越不避讳,你们总还是叫恨你们的人抓着这样的把柄了呀!玉叶也是恨这些小辈越来越不争气,这一骂,连带着把一旁的无双一起骂了,指点着就是“你们如何如何”,这时候无双敢吭声么,让老主儿骂了解解恨吧。 其实,这会儿报上来宁玉的事比上次岁岁的事更叫玉叶心怒,因为不仅宁玉是他亲外甥,还因为,这里头涉及的女孩子是九中的!——上次整过九中的风,惊动到教育部地换下来那么些人,怎么还有这样的“污垢”藏在其间?可别再坏了我子牛的学习环境!玉叶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尤其在意这次“上报”。 好了,由宫里四宜书屋这边顺下去的意思,底下人怎么可能不禀命执行!且,执行太厉害了,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九中又肃清了一次, 这个涉事的女孩子不仅被九中开除,甚至被赶出京城户籍! 这天,宁玉要离京返汉了。 车快到京西机场时,忽然一个急刹,翘着腿坐在后座的宁玉身子往前一耸,人都差点磕到头。 “对不起,小少,她突然骑过来……” 司机老吴慌张说,看来是撞着人了, 宁玉倒淡定极了,他正常行驶,一没加速二没闯红灯,撞了也是白撞!不过,到底是遇着事故了,肯定不得跑,下去看看。 一看呀, 是个小姑娘。 骑着自行车,倒在地上,手臂、腿弯那里都有伤。 肯定立即打了120, 宁玉要去机场,给斤澜去了个电话,叫他开车过来继续送自己去机场,另外这摊子事故他心里也有个数,帮老吴处理一下。 直到120过来,谁也没去碰那小姑娘,也就老吴蹲下来问了问她情况,宁玉一步都没走近——也说明宁玉是骨子里冷漠,还记得从前子牛在火里他也有过见死不救——医护人员把小姑娘担架往救护车上抬时,刚儿赶来的斤澜跑过来看,一下抬起手,“这不是!……”指着小姑娘惊愕不得了的样子, 那头,宁玉已经上了他的车等着他送他去机场呢, 斤澜走过来,打开驾驶门坐上来,不觉又笑起来,“真是——怎么说好呢,叫不叫有缘分呢,” 宁玉慢慢划着手机看,子牛又给他下任务了,啪啪发过来一些教辅资料书名,叫他给她准备好。她打算高考前一个月就回汉州备考了。 太专心看这些资料书,也没注意斤澜说什么, 见他没搭理自己,斤澜喊了声“宁玉,”宁玉这才“嗯”一声,“你知道你刚才撞了谁么,”“管他谁,撞着谁都没手上这事儿急。”宁玉喃喃,又把手机拿起来横着看,仔细看书的出版社。“什么事呀,”斤澜也被他这专心吸引过来。“这哪个出版社,盗版的吧,”宁玉看了又看,“还有什么事,我家那丫头下单子买教辅,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出版社。”斤澜一听是子牛的事,也来了劲儿,“可能真有!你不知道,现在教辅这一行乱得很,都被些小商贩垄断了,他们把各种权威套卷重新一排版,按个不知名的出版社再兜售给学校,利润大着呢。” 宁玉这才放下手机,“你倒清楚。” 斤澜呵呵笑,“我下面有人搞这,不过咱没这心思染指这小本小利。” 宁玉一弯唇,“那行,我一会儿把这些书单发给你,你帮忙找全咧。” “好咧!那有什么问题!”心里真的喜滋滋呢。心想,是不是有理由找子牛见一面了呢…… 这时,宁玉才有空问起刚才那茬儿, “撞的谁,你认识?” 斤澜心情好,说话不由岔了些, “您真不记脸面么,这姑娘不就是那天咱们看‘少女滚’的丫头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这‘绯闻女伴’了,你连人长啥样都不记得了。” 宁玉好久不接话, 再一看他脸色,斤澜才晓得自己说岔了,又忙道“不是不是,也没都知道,啥女伴,就是个乐子……” 宁玉似笑非笑,“托您的福,可别大嘴巴这给我到处宣扬,说个不该说的,要子牛到我跟前来闹,这件事,我可跟你们这些‘瞧热闹’的没完了。” 斤澜赶紧表忠心,“这种粑粑事怎么能传到子牛耳朵里!子牛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能够到她耳朵里去的东西吗!”接着,一下“表忠心”又过了头, “对了,这是跟你说实话,一开始我知道这‘少女滚’的丫头被九中开除,赶出京里,对四宜书屋这狠手还有点愤愤不平,咋就对个小姑娘这不依不饶了?你这一说,赶得好!九中是该是个纯读书的地儿,这种乌七八糟的人和事还是不要好……” 哪知这一听啊, 宁玉神色骤敛, 慢慢扭头望向他,“你说什么,四宜书屋怎么了。” 见鬼! 斤澜私下又得扇自己这大嘴巴了, 忘了四宜书屋可是宁玉的死穴! 4.154 九一会堂, 元首向全军发布开训动员令。 同时,公布了元首办第一主任的新任人选:计无双。 其实,岁岁昨日就得知这一结果了。元首又是把他叫到寝宫之内深谈数小时。看来这次元首已然切实领受到来自四宜书屋的压力,这次计无双获选叫元首真有“如临大敌”之感,与岁岁把话挑明:从此,我不会叫你落后他分毫!看来对岁岁的再提拔也在指日间。 岁岁内心而言真无所谓,日子看着过呗。不过,今儿据他看,计无双并无获选的快感,全程淡漠着脸——旁人说,这就是无双的厉害,内心的波动丝毫不现在脸上,任何情势下都能做到宠辱不惊,这得多强大的自控力!——岁岁本能却不认为如此,就这么诡异,他觉得他有心事。 岁岁这般留意他,估摸还是跟上回“子牛诋毁他害计无双”有关,岁岁和子牛真有较多共同点:有时候心眼特小,盯着仇人就爱不放! 好了,岁岁对他的“揣测”还真没错:无双是心烦着,以至于,得了这“第一主任”都冲淡不去。 子牛非要回汉州高考,而且,别说国防大,她一定不考京里的大学,非要考汉州警校! 这几天都在闹,还说再过几天她就回老家备考了。无双好说歹说,甚至求她哄她,这丫头坚决不听!家里,四宜书屋,都吵过,老主儿一开始还站在他这边,渐渐还是倒向了她,“让她,她想怎么着儿就怎么着儿,考上了,以后让她慢慢转过来又不是不行。”“那她可不像现在这会儿您总能见着她了,您知道这丫头玩心有多重,回去了,日子一久,那可真能把您忘脑后再不待见。”确实也说出了老主儿的忧虑,真的,看似他们这些权势滔天的男人控着她,实际,他们又有谁真能抓得牢小子牛,越处久,这种没把握的惶恐与失落感就会越重——你看看无双这不遮掩的话,说明他也深有其感! 你以为无双没有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这样的男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独独这“目的”里不包含“感情”,这属于有无可无的附属品。 这几天的深夜里,他抱着子牛一遍又一遍描绘她的眉眼,想着,“放手吧,说人生需尽欢,也欢愉够了,难道还真沉沦若此了?” 手眼看着就要挪开她的脸庞, 却, 只子牛一个要往外翻身,无双就不由自主紧紧把她抱回来,觉得她哪怕背对着自己都无法忍受!——才惊觉,她已然满满占据了自己的心,哪里就是简简单单的欢愉了?无双开始疯狂地亲吻她,甚至不惜把子牛吵醒,粗鲁地要她,子牛在他怀里震颤,他才觉得一切拥有着才如此有意义! 他们晨光里一起跑步, 他们月夜下一同做题, 子牛跟他吵架, 他抱着她走向饭桌儿喂她饭, 多少个日日夜夜…… 她来基地,远远地跳下黑天鹅冲向自己;离别时,眼睛啾啾望着他,“抱抱,” 她站在门口,真的是一望见自己立即哭出来,捂着嘴哭, 他朝她招手,“来来,”子牛小宝贝一样扑进自己怀里,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叫他呼吸都不得地在他耳边低声哭喊“你怎么老出事呀!”…… 这些,无双再也忘不了了!他深深埋入她,他怎么舍得离她那么远,那么远,京城与汉州的距离,太远了…… 所以,你说这些日子无双能有好心情么,甚至焦躁着,无措着…… “一会儿我接你去吃饭——嗯,下午不上课也可以——还在乎这些干嘛,你不马上回汉州了么——好了好了,别又哭,我今天不想跟你吵,一会儿我去接你。” 电话挂了,无双掏出烟点上,就站在窗口抽着,显然气性不顺。 门边,敞开一条小缝, 岁岁驻足了片刻,见他话音一落,也赶紧离开了。 九一礼堂三楼的休息室肯定不是任何人可以进来的,岁岁貌似去往元首那里,其实当时跟随的却是无双的脚步。 岁岁边走心也是疑惑再疑惑,刚才他肯定是和子牛在对话,不过什么叫“马上回汉州了?”岁岁当然晓得子牛是汉州人,但是这个“回汉州”跟她“哭”“我不想跟你吵”有啥关系?岁岁也是越想越不安宁。 这疑惑确实叫岁岁想了几天, 这天实在忍不住,在一个并不是“追坑”的时间把她约了出来。 子牛一上车就说,“我最近没写。” 岁岁扭头盯着她,“为什么不写呢,” 子牛感觉挺累,她确实也才下晚自习,怏怏的,“还能为什么,学习紧呗。” 岁岁那劲儿就跟不依不饶样儿,“恐怕不是吧,你想回汉州了。” 子牛一下坐起来转头看他,“怎么,你也知道了?” 岁岁最会装,装作什么都知道了,“哼,回汉州就不想回来了吧。”他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哪知子牛一下哭起来,“你也这么说!我就是想回汉州读书嘛,我就是要考汉州的警校嘛,那是我从小的梦想!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时不时还是可以回京里的嘛!” 岁岁先还怔了怔,忽然会过来:她要回汉州!那还真是不容易来京里了!那我怎么追小说?!这么远! “不行!!”岁岁脱口就出,人也突然像着急了的蚂蚱,“你走了我怎么办!” 子牛倒迷糊了,边哭边望着他,“什么你怎么办,我就是回去读书……”哪知岁岁狠狠地指着她,“你敢走我就不给你看《圣仙成就传》!” 这下把子牛一下定住了! “你说什么,” 岁岁摊到椅子上靠着,无比冷酷地,咬牙似得,“你要离开京城,我就不给你看《圣仙成就传》,还叫你永远看不到它。” 子牛一下激动了,翻身爬到他身上两手捉着他肩头晃,“你说什么!真有这本书?!” 岁岁还是无比冷酷地盯着她,随她摇,“当然有,一直藏在元首夫人那里,现在在我手里。” 子牛脸上还挂着泪呢,又笑哈哈地抱着他铆得亲,“真的吗真的吗!好岁岁,好岁岁!” 岁岁始终酷着脸恨恨看她,好像她起了离开京城的心思就该死! 4.155 “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我军政改工作,当前要重点抓好以下5个方面:着力抓好铸牢军魂工作,着力抓好高中级干部管理,着力抓好作风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着力抓好战斗精神培育,着力抓好政改工作创新发展……” 主席台上,这是无双当任第一主任后首次全军体系大会上讲话。精神面貌到底不同前几日,抖擞许多。 坐在下边第一排的岁岁心里冷哼,还不是老子把那该死的丫头拦下来了,要不你能顺心? 这次还真是岁岁的功劳,子牛为了那本《圣仙成就传》重新规划了下:是了,这边不可思议的事太多,她得弄明白呀!她和舅舅也通了话,没说详细,就兴奋提到了“自己梦见过一本书,没想真有这本书!”舅舅叫她淡定,最近还是以学业为主。子牛顺势提到想在京里读警校。舅舅只说,选个自己喜欢的职业为之奋斗可以,那就要一以贯之,不要再左右不定朝情慕楚了。子牛连连点头,定了,就警察了! 好了,这下可不得无双和玉叶的更宝贝她! 惊喜来的这样突然, 这个周六,晚餐在宫里吃的, 玉叶亲手给她做了广州的西关驰名甜点“凤凰奶糊”, 玉叶一般主张少盐少糖的清淡饮食,子牛小孩子口味稍重,偏甜咸,玉叶会适当给她做些大味的,但如果重口味是做不来的,想吃,只有无双带她出去吃了。 今儿,做的这道“凤凰奶糊”就偏甜,按文人老话讲“这类最有甜死你才肯休意志的,比较适用于大团圆结束的营造”。没想,今儿弄得这道甜点还真应景了,小丫头突来给了他们这样个大惊喜! 玉叶舀起奶糊喂她嘴边时还在说,“这些时常来这边吃吧,今后都不知道多久才能来吃一顿,”看看,老主儿说得多凄凉。 哪知,子牛一偏嘴,“看您说得,又惹我哭是吧,我不回去考了可以了吧,省得你们总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看看老主儿哦,那端着勺的手都愣那儿!——不相信呐! 还是一旁一直不吭声只管吃自己的无双先会过来, 筷子都放下了, “你说什么,” 子牛噘嘴巴瞄着前方,手指头扭一处,“我就在京里参加高考吧,不过,考警校,我非要当警察!” “好好!你要怎样就怎样,哎呀,好好,好好,”老主儿那高兴的!手一直拍着腿,“好好”不停,喜笑颜开得呀!一旁张纯看了,都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也看得出老主儿这会儿多小心,生怕无双又犟坏她,看见无双要开口,多严厉地眼神就甩过去了,意思就是“你多嘴试试!”不过,无双这时候也高兴呀,怎么可能不晓得赶紧地“顺坡下”守护住她这好容易的“回心转意”,拿起餐巾纸给她擦嘴,边笑着说,“依你好了吧,总算有回良心。” 这下,四宜书屋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当晚还放了烟花!把个大紫阳宫夜空照耀得哇,格外璀璨! 玉叶即兴写下了,“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子牛摹了一遍,顽皮地将尾字“合”与“开”用了她特有的字体写法,可爱得很。玉叶欢喜地还是把她摹得这幅字高挂在了内殿里。 好,就是这幅字惹祸了。 那天听斤澜说四宜书屋插手了他的事,宁玉当时脸沉得厉害,但是并未发作,只交代斤澜,撞着的这个女孩子照顾好,并且,把她的学籍再重新上回京城,至于哪个学校,只要不是九中都可以。 斤澜当然明白宁玉这么着儿肯定不是为这个女孩子,他这是厌恶他舅舅插手他的事,怎么也得有个“不服管”的态度。看看,也不叫转回九中,这就是为子牛了,宁玉肯定不想这件事丝毫叨扰到子牛的学业,就不把九中再牵扯进来了。 哪知,就算斤澜已然着力绕开四宜书屋操办这件事了,还是阻力重重,看来这次四宜书屋态度真刚!哪条路都不敢应斤澜,在他跟前叫苦连连:这件事不好办呐,四宜书屋是敢违抗的?特别是计无双刚当上第一主任的档口! 只得又报到宁玉跟前,可想宁玉怒的……再一个,斤澜还报给了他一个小插曲,说,上次你叫我去找的那些教辅资料,我找到大半,其中有几个不明白,就主动找子牛问了问——斤澜说这些时特别小心,见宁玉只“嗯”了一声,才接着往下说,“但是子牛叫我不必找了,她说她就在京里考啊……” 这下,宁玉不得不再次来京了! 下午到的京,这个时候子牛还在上课,宁玉遂先没找她,直接来到了紫阳宫。 毕竟是亲外甥,再大的隔阂,人来了,宫里人还是得好生招呼。 恰巧的是,这时候玉叶并不在宫里,又是老主儿去太平宫拜佛的日子,张纯也随去了。宁玉也不是外人,来了,沏了茶,他要坐多久,等多长时间,谁还敢赶客不成。 跟着母亲,宁玉幼时也在宫里住过老长时间,熟悉得很。 想着这时候四宜后面那片海子的荷塘估计有点规模了,便起身走去。 要走去后边,必定要穿过内殿, 宁玉本慢行,这么长没回来了,好些格局都有了变化,边走边看——突然,宁玉驻了足! 那看着脸色都变了! 玉叶书桌后,挂着,曾经也叫小万吃惊的一幅字,“牛”! 这还不足以叫宁玉肯定, 宁玉的眼眸都泛红起来,怒的!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这幅挂在床帏外立屏上的字,分明就是子牛的笔记!! 宁玉继续往里走,垂着的指尖都在抖! 这再有心一留意——莫把宁玉要气死!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她的水杯,她的牙刷!宁玉盯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立柜怒气冲冲,果然,打开一看,全是她的衣裳!大部分是校服!——连荷塘边那个秋千,宁玉恨不得上去把它砸得稀烂!! 好啊, 好啊!! 贾子牛,你有板眼, 宁玉感觉她把他祖宗八代都拿下来一般! 4.156 宁玉坐在那软和的榻子上,点了支烟抽——抽得手还在发抖!你看看气得。望着那一柜子校服,宁玉胸口的火气越烧越旺!去你妈的,烟也没灭丢进那柜子里!——嘿嘿,四宜书屋内殿百年不遇的火灾就是这样来的!得亏工作人员反应及时,只把卧室烧得黑黢黢。 子牛刚好下课,几个女生叫着去上厕所,手机就振动了。拿出来一看,是宁玉,赶紧跟同学摆手说不去了,自己走到楼道边接起电话。 “来京里了么,”子牛趴着栏杆上忙问, “嗯,下晚自习我来接你,他们给我过生日。” “不是下个月么,” “他们要提前呗。” “好哒。” 宁玉的口气和平常差不多,子牛高高兴兴地挂了。 为此,她接下来心情都不错,毕竟宁玉带她玩的地方就没差。心情好,学得就顺,晚自习又考了语文,写作文时那就是妙笔生花,出来自己都笑眯眯感觉150的满分140跑不了了,高光时刻呀! 小子牛蹦蹦跳跳上了他的车, 驾驶位上的宁玉侧着身,一手肘撑在座椅背上,一手搁在方向盘上,手指摩挲,望着她,似笑非笑——那模样,特叫人猜不透。 “怎么了,” 子牛还歪头疑惑瞅自己一下,她身上有什么么, 宁玉沉了口气拿起手转过身去,开车,“今天可以玩晚些么,他们忒闹腾。”一贯的漫不经心。宁玉身上就这股子疏离的邪气,很迷人。 小子牛一边直点头,“可以!我作业都做完了!”习惯地靠椅背上一脚还盘起,掏出她的耳机塞一只耳朵上,又起身塞他一只耳朵上。 你知道宁玉心里那个煎熬!——这辈子谁这么熬过他!就她!对,就身边这个死妖精!——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看她多悠哉地合了眼,唇边弯着,有时候还会跟着哼几句——宁玉想上去掐死她!那握方向盘的手就是一握! 子牛没睁眼,估计这么坐还不够舒服,她又换上了她最拿手的姿势,像猫咪一样侧卧在座椅里,头挨着椅背,望着车外灯火璀璨,听着她喜爱的音乐,足够放松足够会享福——她属猫的吗!身体特柔软,别人这样坐只怕一会儿就受不住,她却眼睛咪咪特娇贵特美妙的样子——宁玉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手离开方向盘摸向她后腰,子牛一手向后也是习惯地握住了他手腕,就这么背着对他说,“你真正下个月才过生日呢,我给你单独过,礼物我都想好了,嘻嘻……” 宁玉单手开着车,视线望着前方,神情冷刹得啊——他想弄死她!可如此恨的怒意里,同时燃烧着的,还有子牛那永远刻在他心头里的,她在火里望着他的眼“宁玉,救救我……”——宁玉凶煞的眼神终于渐渐缓和了下来,一个绿灯,子牛翻身又是多么习惯地窝进他怀里,仰头看他,“宁玉,我和舅舅商量了,还是不回去高考了,就考京里的警校。”宁玉像抚猫一样抚着她的腰,“为什么。”“舅舅说京里的高校肯定更好,再说我高三一直都在九中读的,可能更适应这边的考试环境。”她嘟嘟嘴说,这是她典型撒谎或者找理由的表情。 宁玉喉咙那里燃着一把火,他吞了口,一点湿润都没有,“嗯”了一声,还是嘶哑的。不要紧,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一步步来…… 今晚,简直就是醉生梦死! 全放纵得不成名堂, 最最震撼的莫过于斤澜了!真是越见识小子牛的多面越无可自拔,这个天使在天堂在地狱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斤澜从一群小伙子小姑娘疯着“抱团游戏”里下来,仰头喝了口酒,见宁玉独自坐那儿剥花生,回头看看那边一手叉腰也是才玩下来笑着抹额头汗的子牛,兴奋地说“子牛太灵光了!愣是一次都没抓住她!” 宁玉也看那边她一眼,笑一下,“你想抱她没那么容易。”斤澜就是呵呵痞笑。 本来斤澜要再往那边跑接着玩的,见宁玉朝那头子牛招招手,子牛走过来,“渴死了。”斤澜也不走了连忙给她递白水,她毕竟在上学,不沾酒。 宁玉把剥好的花生放她跟前——一般花生子牛不吃,她只喜欢吃卤过的花生,斤澜特意给她准备的。——宁玉又拿起毛巾给她擦汗,嘴里啧啧“你看看,疯得湿透了。”子牛仰头咕噜噜灌进去半瓶水,斤澜一旁弯腰接过水瓶,又把水果盘双手递上,子牛就算不吃他也一直端着。直到宁玉放下毛巾,又叫到“再拿一块来”,斤澜放下果盘,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毛巾再递给宁玉。 宁玉将这块干净毛巾垫在她身后,就像小孩子那样一头折进她后脖子衣领上,子牛扭“不要”宁玉坚决掌着她肩头“非感冒不可!”子牛扭不过他,带着了。斤澜旁边望着不眨眼,一脸又奴才又羡慕的样子。 子牛跑了,斤澜也跟着跑了,又去疯。 这边宁玉继续给她剥石榴, 又看了眼表,快十二点了。 子牛说她跟宿舍请过假了,宁玉也姑且“听信”。心里却恨极地想:他舅果然跟燕晚一样个德性!对她简直放纵得——不堪想!真是这些老货对自己子女都不见得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刁上套着的这个,却是百般宠溺——宁玉边剥石榴,那石榴水也是够红,满手指浓稠艳红的血一样。 宁玉故意今晚把她留这么晚,就是想看看他老舅到底有多心爱这个害人精! 虽然从四宜书屋内殿的蛛丝马迹就能看出子牛已然叫老舅“全线溃败”,但是,不如这亲眼见见——果然,更看不得,她野到快转钟了,老舅那样个“不容坏规矩”的老皇古董,竟然,容得下! 当然,更叫宁玉气急败坏的还在后头, 他哪里想得到, 这么晚了,他那“生物钟”最严格的老舅——谁有胆破坏他这“生物钟”恨不得都能株连九族的老舅!竟然,这么大老晚上还能亲自出宫来!走出大紫阳宫啊——来接她!! 4.157 隐在路口的宁玉盯着那头黑色佳达,眼睛里的火光呀!——车门打开,里头的车灯亮起,张纯在车下把她扶上车,车里,后排,玉叶张开双手迎牵住她—— 深夜十二点多!谁能想到,这僻静处发生着这样荒诞的事!他是容玉叶呀!端得跟大紫阳宫里的神祗一样!——半夜三更,亲自出来接他外头鬼混的小情人!——即使亲眼见到,宁玉都好像还处在极不真实中,这简直有违天性! 黑色佳达开走了,隐没在黑夜中。 宁玉重重躺回椅背,没想指尖还在颤,除了气愤,还有种很受伤之感:仪文是他亲生女儿,他从未对她露出如此亲爱珍惜之情;自己是他亲外甥,也从未见他这般在乎重视。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呐! 宁玉将手背放在额上,重重叹了口气出来, 当然,再一想,是不是自己也有点中邪,这个意外是子牛,又觉得其中有些“理所当然”。她能把无情的燕晚收的那般死,且,自己也对她又恨又爱地过了这长时间,玉叶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着迷——子牛啊子牛,你这样害人,叫人如何是好,不甘是肯定的,无奈没办法也是有的呀…… 不过,再重新启动车的宁玉眼神又冷硬起来,他遭遇的世界里既然从来没有“谁成全谁”之说,那就只有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行为法则继续走下去,谁放得过谁! 果然,谁都放不过谁。 第二天一早儿,宁玉就被五花大绑绑进了大紫阳宫。 你烧的宫,不找你找谁。 宁玉跪在殿中央,眼睛垂着看着玉叶深灰的薄呢袍就在地砖上扫来扫去,头顶是被玉叶骂得狗血淋头! 玉叶确实手背后走来走去,实在想得气就停下来指着他一通死骂! “你说你这大个年纪了,还不成熟?烧房子,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烧死!” 宁玉腹诽,你以为我不想烧死你, 不过,莫名看见玉叶这样气愤失态,又感觉到特别爽。是了,他和表姐从小就没见过舅舅发火,甚至表露过多的情绪。这样一想,还真得感谢小子牛呢,你这个害人精倒把舅舅的情绪激发出来了! 玉叶指着他,半天又说不出话来,最后,痛心疾首地,“就为了个小姑娘,你,你……”玉叶深深叹了口气,走回榻子上坐着,好半天,“你是不是真喜欢她,如果实在喜欢,哎”又叹口气,“由你去吧。” 真的,这下,竟然连跪着宁玉都怔愣了下:舅舅竟然能让步! 宁玉抬起头, 玉叶见他终于抬头望过来,以为他真是喜欢那个小姑娘,朝他又压压手,“你要真喜欢她,就走些正途,好好珍惜她,不要再叫她这么小出来做那样的事——你晓得那些人在我跟前说的话多难听。”他又摆摆手,“我也不多说了,”玉叶望向前方,眼神有些伤怀,“你以为我这么做多针对你,我也是气的,你说你好好个孩子,为什么老叫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家的孩子凭什么叫人这么说……” 宁玉嘴动动,终究这声“舅舅”没喊出口——世上的恩恩怨怨,要能这样轻易理得清就好了。出来后,宁玉手臂、背上全是勒痕,他在小时候常和表姐一起玩耍的祁阳殿外小露台上坐了半日,满地的烟头,满地的心事啊——最后,依旧忘不了母亲,忘不了表姐与这大紫阳宫的恩恩怨怨,心上的伤痕呀,弥补不了…… 好了,这么些人在受煎熬时,小子牛的小日子还在稳步前进。 西山干休所一个鸟语花香的小二层楼里, 岁岁惬意地靠在床上听收音机里的戏,吃一个苹果。 小子牛盘腿坐旁边,正在手工缝一个罩子,她课桌的罩子。 子牛记得她小时候,舅舅持家可仔细了,凡是有点儿价值的东西都要弄了罩子罩上。大至床罩、沙发罩,小至电视罩、电扇罩,反正能罩的一定先罩上再说,最夸张的是冰箱罩,开一回冰箱掀开一回,特别麻烦。 把东西罩起来本意是爱惜东西,又能防尘。那会儿她家住江边,风大灰大的,刮一回风家里一层尘土,抖好几回抹布才能全擦干净。那时的大部分人家索性将怕脏又心疼的东西罩起来,顺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好看。 当时的人审美都质朴,罩子图便宜的用普通布做,讲究点儿的就用金丝绒。金丝绒又叫天鹅绒,在强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据说这东西是蚕丝加胶性物质纺成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绒绒感觉,摸如肌肤之滑;所以又叫天鹅绒,如天鹅之羽毛,闪着贵气。金丝绒做罩子比较贵,一般家庭舍不得用它做沙发等大件的罩,只能买一小块做个电视罩。 子牛现在就用金丝绒在做她课桌的罩子。岁岁看她做,觉得这丫头还是有优点,至少手巧。 嗯,九胡同是万不得去了,车里又不舒服,大酒店又不保险一搞遇见熟人,岁岁到底还是花了心思,在自己的地盘找了这个并不打眼的干休所,和子牛经常就在这边混了。 做好一点点,子牛就把罩子举着给他现现,“好看吗,”其实得意死, 岁岁要么规规矩矩点头,要么漫不经心敷衍“嗯”, 戏里在唱“我的郎君啊——”子牛就扑进他怀里,抢他的苹果吃,啫死, 岁岁有时候来劲儿荒唐地折腾她一下,子牛就更啫,“把那本书给我看看吧。” 嘿嘿,这就是岁岁个令箭了,不轻易拿出来,他怕这小坏东西临时又改主意,说了她高考后再给她看。可子牛实在忍不住啊,总磨,想看看。 岁岁一听,再亲密的也把她推开,“我说过考完就给你看,你再啰嗦,甭想看了!”子牛就跟他闹,有时候打有时候挠,岁岁跟她对打,不久又纠缠一处,反正岁岁绝不轻易妥协,因为他晓得这是多宝贵的令箭,一旦失效,这小坏东西就失控了…… 4.158 好了,终究谁也搞不赢她,岁岁还是没等到高考乖乖把书掏出来给她看了。为啥?都欠她的! “盛年不再来,逐梦需尽早。” “两天前,睁开眼,唤醒我的,是灿烂的朝阳;两天后,睁开眼,唤醒我的,是炽热的梦想。” 看看同学们写的誓词——是的,这是高三最后冲刺阶段,学校组织全体高三同学前往京畿某部队励志拓展活动的现场,每位同学都得书面写下自我鼓舞的誓词。 苏轼曾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三天的军训,锻炼了他们的意志,更让这些即将上考场拼搏的孩子们,在面对学业和心理的双重考验下,增了不少底气,添了些许硬气。 阳光下的迷彩,到处是青春的颜色,操场上各处回荡声嘶力竭的口号声,更澎湃着朝气的荷尔蒙…… 军训真的很苦,苦在站军姿时顺着脸颊滑落的汗水,苦在起步走时逐渐酸痛的双脚,苦在360度转身的晕头转向,更苦在俯卧撑时颤抖的双臂。但忆起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孩子们硬是咬牙挺过! “十月的骄阳赐予我们健康的肤色,站军姿铸就了我们炎黄子孙不屈的脊梁,齐步走培养了我们身为一个集体的默契与担当.......长足的进步让师长们欣慰,更让每一个学子为自己的潜能惊叹:原来我也可以做到!让我们从现在开始,让军训磨砺出的坚韧伴我们在备考路上一路前行,盛年不重来,在这最美的年华,为最纯的梦想,尽最大的努力!” 这是子牛接受老师布置的任务,在当天拓展结束写下总结的一段话,说明情绪也得到多好的调动。 但是,最后一天出意外了。 拓展里有个项目,木人梯: 所有成员两人一组,手握一枝约60公分长的木条,面对面搭成一排木梯(可直立或横或倾斜)高度不过腰。所有成员依序攀爬通过木梯。过程中不能碰触或协助攀爬者。掉下或犯规回原点再重头。 他们班最胖的江珧路过时不甚摔下正好压在子牛身上! 想想,除了木条,再加上近两百斤的横肉——小子牛着实吃大亏了! 恰巧,元首办里,无双正在和岁岁等面谈, 张恳敲敲门,没等无双示意就疾步走进来,俯下身在无双耳旁低说, 岁岁离无双最近,即使无双一听立即抬头“什么!人呢,还在十三部么……”声音不大,但已经叫岁岁听去。岁岁一听就晓得是子牛出事了,因为也知道她这几天在十三部军训。 无双已经起身,虽说口气是沉稳的,却明显眉心蹙着,说“有点急事,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岁岁慢慢起身,他肯定心里也挠!在想怎么跟他一起去看看…… 出来,岁岁故意也着急边打电话边往外走,训斥着“就会关键时候掉链子!……”这时,无双出来了,他的车早已停在下头。岁岁看无双一眼,像随意问起,“去哪儿,搭我一程吧,车抛锚在西路口了。”无双心里急,可又这档口不好直接回绝,“你去哪儿,”却还问着呢,咱岁岁已经“不讲客气”地上了他的车,“玄马庙附近,丛清又有幺蛾子。”嗯呢,打着老大的招牌准没错!你看岁岁聪不聪明,玄马庙是离十三部最近的寺庙,他就算随车到了十三部也没问题。 无双肯定不好再把他赶下来吧,心想到了十三部附近把他放下去就可以了。 路程中,岁岁为了更不叫他见疑,故意还给自己司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大地先骂了一通,然后叫他在十三部等自己。放下手机还笑着说,“你去哪儿,十三部放下我就可以了。”无双心里担心着子牛,实在也没心思多和他说话,“嗯”了一声,就看向手机。岁岁也看向手机,各搞各的事儿了。 到了十三部, 外头都听得见里头操场各种孩子们或加油或起誓的磅礴声音! 确实也看见岁岁的车停在里头了,都下车后,岁岁简单朝无双抬抬手示意感谢,走向自己的车。 见无双简直就是小跑地向十三部军部里面行去! 待无双及他的人彻底不见,岁岁边脱军装外套,丢车里,交代自己的司机绕个人少的地方停下等他。他边卷着衬衣袖子也快步往里走去。为啥脱外套?上头杠杠星星的太吓人,这又是在部队,谁看见都不好。 小子牛躺在病床上,脸色没到苍白的地步可也不好看就是,一旁地上还搁着垃圾桶,她时不时想呕吐,已经吐得只剩酸水儿了。 膝盖那里受了伤,幸好没有骨折,还是被包扎着。哎,小子牛哀怨地看着窗外,听着外头隐隐约约同学们的欢呼,心里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倒霉滴。 无双进来见她噘着小嘴巴,看来精神还好,遂放下一颗心。走到跟前来,坐下,歪头摸了摸她额头“你算把我吓死了。”子牛望着他,“别告诉老主儿,没多大事,你来都没必要。”“我能不来么,不来看看你我这心放得下?”子牛又把头扭到窗户那边,“又得躺几天不能动了,真烦人。”无双揪她的脸蛋儿,“就贪玩。”小子牛嘴巴又嘟嘟,无双俯身下去亲了亲…… 这边安排好她,子牛不愿挪动,说好下午来接她,无双才离开。 过不了一会儿,岁岁蹿进来,子牛见他那个吃惊,要起身“你怎么来了?”可惜身上疼,又躺下了。 岁岁过来坐下,“我早来了,您这边一拨儿一拨儿的,”又看了看她膝盖,“你还好撒,” 子牛还嘟着嘴,“不好。”渐渐还有点哭腔,“一点都不好,疼死了,还想吐……”说吐就要吐,往旁边一趴,岁岁赶紧抱扶着她,轻轻拍她背, 子牛吐出来的都是酸水,然后就趴在床腔子上哭,“我怎么这么倒霉,难受死了……” 好了,算她狠, 岁岁就受不了她哭, 岁岁狠揪了下她辟谷,“你要怎样,不就是想看书吗!” 子牛泪眼朦胧回过头,点点头。看,她就是故意的。 4.159 子牛下不得床这几天都在宫里,也没放松学习,铺得满床书、卷子,其余就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 这天,岁岁晓得玉叶不在宫里,晃过来。名义上是来给老主儿请安。 人不在请什么安,可底下人又不敢赶他,他坐在前厅喝茶,有时候起身看看墙上挂着的画儿……不过自从上次宁玉烧了宫,下头人还是防范些,岁岁根本没机会移动到后殿去。 岁岁干脆貌似要走了,趁人不注意,快速又返回园内,只能跟做贼似得绕道后殿去。 岁岁一撑窗户翻身进来,子牛惊喜“岁岁!”岁岁赶紧指着她嘴,口型说“你想把人都招来!”子牛啫着张手要抱抱,岁岁才不跟她磨叽,站她床前,蹙眉小声,“你好些没有,什么时候可以上学。” 子牛要爬起来抱他,岁岁怕她动静大,只有弯腰去抱起她,子牛嘬着他唇,甜甜的,“我才吃了草莓的,你不想尝尝。”岁岁斜睨她,“你知道我这一尝可没完没了,谁进来看见了咱两都玩完儿。”子牛扭,“可香了,”笑呵呵个小妖精。岁岁抱她走到屏风后,着实想念地亲热了会儿后,又烦躁地问,“到底什么时候好。”子牛噘嘴巴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彻底好了才能去上学。”岁岁当即抱着她走回床边将她一丢,“那你就慢慢磨蹭吧,甭看书了。”说完跟死神假面一样翻窗走了,子牛喊都喊不赢。 子牛也着急,又过了三天,她能下地走路了,吵着闹着要上学,无双跟她拉锯战,又按着休息了两天,终于同意复学了。 复学第二天就跟岁岁联系上,兴奋着呢,终于要见到这本《圣仙成就传》了! 一上车就闻着熟悉的香味,“小太极”的汤包。岁岁最近体贴多了,他是不沾这种厚油物的,但是瞧瞧,现在也能主动买来给她吃了。子牛自是欢喜死,抱着他死亲,岁岁个别扭货也没推开她,就是要笑不笑地横她。 “小太极”的汤包吃起来很讲究咧,皮薄汤大,包子之外,还发给吸管一根,俯首力啜之下,包子迅速萎缩,情状殊为卡通。小子牛吃得嘴巴油光水滑的,故意仰起头望着他吃,岁岁终于是抵不住诱惑,啃咬下去,子牛咯咯笑,两个别扭货荡浪起来才荡浪。 终于把这本《圣仙成就传》拿出来了。 但是, 你知道子牛是怀着多憧憬甚至崇敬的心情等待着这本书!——却第一眼见到它——子牛就挺不是滋味,怎么说,并没有那种奇妙之感…… 随着书慢慢翻下去,子牛抬头望向岁岁,挺不高兴的,“不是这本书,你拿本假书来哄我的吧。” 岁岁毛了,“你说话不带脑子吧,我哄你干嘛。” 子牛真的很严肃,指着书说,“且不说这本书里头志怪的低端,而且错漏百出。”接着她有理有据呢。子牛是汉州人,最可怕她舅舅是历史老师,一些她老家本地的传说甚至各方面杂论,无不熟悉。 她说,“我汉州给人的是一种真正的休憩感。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精雅的园林,幽深的街道,处处给人以感官上的宁静和慰藉。现实生活常常搅得人心志烦乱,汉州无数的古迹却会让你熨帖着历史走一趟情怀。有古迹必有题咏,大多是古代文人超迈的感叹,读一读,那种鸟矙历史的达观又能把你心头的皱折慰抚得平平展展。看得多了,也便知道,这些文人大多也是到这里休憩来的。他们不想在这儿创建伟业,但在事成事败之后,却愿意到这里来走走。”她指着岁岁的鼻头,“你们京城史官的眼光,很少在汉州停驻,直到现在,汉侬软语与玩物丧志还是同义,自是只会把这些志怪写得没有一点骨气,看得人气愤,受侮辱。” 岁岁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反驳不了,因为他当时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感觉呀! 在子牛这边受了气感觉蛮侮辱的岁岁肯定要到他师父那边去找回来,可想,岁岁对心经发了多大的怒! 书摔到地上, “您还当小孩儿一样糊弄我是吧!这是那本书么!语质低劣,志怪粗俗,误漏百出,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那本书。”心经平静说, “不是!”岁岁从师父的情态上就能看出,她真的在敷衍他!是了,这也是心经有时候还得躲着她这个唯一徒弟的原因,从小就这样,岁岁看似跟她感情并不亲密,但是很能看透她,这孩子或冷淡或讥诮的目光总能叫心经无处遁巡之感。 “不是,绝对不是。”岁岁的眼眸越来越冷,“您这是在破坏我们之间的互信,直接侮辱我。当初来这宫里,我对您说过,不关我的事,我能忍则忍;我的事,不顺,我可会不记情分地叫它顺下去。师父,别为了这本书,咱两闹掰!”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该死的岁岁!话说的像个三岁孩子不讲情面又直白!把他师父气得哦,指着他手指尖儿直颤,“看看我养的个白眼狼!白眼狼!”岁岁讥诮一笑,“您可没养我,说是师父,教了我什么,拿我家的香火钱续上您这份神仙气儿罢了。”“你!——”眼看夫人要被他气晕,嬷嬷赶紧扶着她,“您消消气儿,您消消气儿,”又直点岁岁,“你把你师父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先出去先出去,”岁岁冷看她一眼,“书,我肯定会找到的,别逼我出手。”转身走了。 心经真的哭了,这个叫她又恨又爱的徒弟啊——她坐在床上直捶床,“我怎么把他教成这样!”嬷嬷顺她的背,“说个您不爱听的话,刚儿岁岁也没说错,您真教他了些什么。再说,他这个个性不是您有意宠成这样……”心经流着泪,“岁岁的性子多像他!我,我……”嬷嬷直点头,“晓得晓得,现在已然这样了,您总不能真跟岁岁闹翻吧。要不把那本书里头不重要的拿出来给他看看,岁岁这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越被他盯上的越逃不了……” 心经慢慢靠向枕靠,年岁在这儿,但不得不承认是个大美人儿! 点点头。面庞里都是幽怨。 4.160 翀心说她下周会来京里,搞不好组织一堆人去爬树玩,子牛就盼着了。 好久没爬树了,这个周日下午,子牛跑出来在宫里找到这棵最粗最大的树,先试试身手。 看子牛翀心这些个爱动的孩子,可想她们小时候就不老实,喜欢攀高,胆大,上房上树极为快乐。 舅舅学校操场上有那么几棵大榆树,子牛十分确定它是榆树,因每年春天树上的榆钱特别吸引人。榆钱是俗称,实际上是榆树果荚,直接可以吃,清甜可口,吃多少肚子都没事。后来她大了才知榆钱还是药,健脾和胃;榆钱可以熟吃,蒸食煮粥甚至做陷做汤都可以。那年月一到春天,去舅舅学校第一件事就是仰头看大榆树,等待榆钱满树时节。 学校操场上的体育设施多是因地制宜,榆树一般都长得歪七扭八,越老越没样子,一根最大的老榆树歪脖子上绑上了一根虎口粗细的铁杆,就成了孩子们练习爬杆的好用具。大部分小朋友都爬不到顶端,小子牛可以,像小猴子一样利落爬上去,俯视一脸羡慕的小朋友从心里得意。 子牛爬到顶端时可以翻身上树,上树以后骑在主干上再向前挪至树杈处坐稳,然后四下观望哪里的榆钱肥美,哪里还可以乘住她的体重。此时,树下的小朋友会反复抛上一根竹竿,直到她接住为止,她就用这竹竿打榆钱,一枝枝一簇簇的榆钱坠落时总伴着儿时同伴发自内心的欢呼…… 这会儿子牛早已矫健爬到这棵百年老桐树杈弯骑坐稳,悠闲晃着腿,合眼想象天空飞翔的感觉——虽然那次噩梦叫自己畏惧了飞翔,但是本性难移,她天生有翅膀,就和这辽阔天空密不可分…… 忽然听到底下由远及近有人声,子牛小心缩回了腿。再趴树枝上往下一瞧哇——一行人里头有岁岁呢! 自上次说他弄了本假书给她看,岁岁就翘气了,几天不理她。 子牛掏出手机,发短信给他,“猜我在哪儿,嘻嘻。” 看见岁岁掏出手机,一看就站定了。 他真是戏精,假装蹲下来系皮鞋带,待人都走到他前头,他四处望了望。 “叮”又来了个短信,“我看见你脖子了。”岁岁这才往上看,望见小子牛像只小猫咪趴树杈上朝他笑嘻嘻。 岁岁瞄她一眼,起身继续往前走, “叮”又来短信,岁岁不理, “叮”“叮”“叮”一直响…… 子牛肯定生气,她最后一条短信是“再也不见!” 又气又伤心地趴在树干上,清风拂面又好舒服,她不由又有些眯眯神想睡觉…… 忽然好像有人挠她鼻尖儿,子牛拿手去抓,啥也没有,子牛实在想睡觉继续呼呼,突然鼻子被人一揪!子牛要大叫,被人掰过脸去狠狠堵住了小嘴巴! 岁岁要把她整个人吃肚子里去! 好容易分开,子牛又小叫“树杈要断了!”岁岁嘴里说“摔死你算了!”动作却在抱着她慢慢往后移,直到坐到更粗壮的树丫上,且他脚也有踩着的支点,才又掰过她的脸想继续亲——看看这个岁岁,刚才在下头还是斯文一军官,现在外套不晓得脱了丢哪儿了,领口扣子敞着,野狼一样。子牛虽然娇啫“我扭的脖子疼”可还是爱爱地和他热吻一处,毕竟她也够柔软,被岁岁咋样折腾也成习惯了…… 岁岁说他在下头“守株待兔”等她半天了,哪知道她这头猪在上头睡着了愣是死也不下来,他只有爬上来了。子牛咯咯笑忽然又去埋怨揪他“再也不见!”岁岁就去死亲她“你再说这种话试试!”要不是子牛求饶,该死的岁岁非要在这半空中要了她。子牛说他小气,不怪他没拿真书给她看,他倒翘气不理她。这次岁岁倒没使性子反而温柔地亲吻她的眉心,小声“我肯定会把真书拿给你看的,说话算数。” 岁岁说这话,胸有成竹,因为,这回,确实看到岁岁的真板眼了。 也就岁岁树下“守株待兔”子牛这天又过了两天,岁岁“守株待兔”来了他更想见的一人。 这天,岁岁办公室进来一老嬷嬷:心经身边最得力的老人,杨筠。 “嬷嬷坐,”岁岁身都没起,手上批示文件的笔也没放下,看了眼嬷嬷继续书写。 杨筠无奈坐下,岁岁身份高贵,惯宠成这样也没办法。话说回来,她又何尝不是从小把他惯到大的一员?岁岁入宫,刻意叫他不显山不露水,反叫那小万猖狂了去,欺负到岁岁头上了?你晓得心经咽不下这口气的——让小万带元首去季凉检阅,背后,心经是极力促成——好了,不往深里说了,再说下去,就不仅仅是“可怕”两个字可言了—— 杨筠娴雅静静坐着,待岁岁批阅完文件。 岁岁合卷放下笔,看向她,“嬷嬷来,什么事,” 杨筠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办公桌上,“里面是你要的书,别再跟你师父闹了,她多疼爱你知道么,你这样多伤她的心……” 岁岁看她一眼,抬手拿过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本书:《圣仙成就传》。 他跟子牛感觉真是相通, 只一眼,这本书真假仿佛就能断定! 浅紫封面,墨黑的笔墨,纤细甚至有些妖娆的五个字:圣仙成就传。就这么简单撩人。 岁岁并没有拿起,看一眼,就直视杨筠,“不是全本吧。” 杨筠内心一冲!这孩子,怎得叫心经自己不迷惑!旁观者清,杨筠看得分明,如今心经心底是复杂迷乱的,到底是还恋着那个他,还是根本就舍不得岁岁——岁岁的“精仙”着实丝毫不比那人少,岁岁更年轻,脾气比当年的他更大,更不可捉摸—— 杨筠依旧静婉地,“是全本,你师父拗不过你的……”口气里确实也带宠溺。却,话都没说完,岁岁一冷笑,人也向椅背后靠去,“杨筠。”杨筠一怔,没想他会这样直呼自己的名字,接下来,再看那靠着的岁岁——你们真正见过“堕落”这种气质么?恐怕没有吧。眼前,才是范本。 4.161 “原名杨园俞,你父亲杨二林原是太平宫扫地的老和尚,与山下桃园镇地主王守信家的小妾私通生了你和你弟弟杨园期。杨园期那可是桃园镇一霸啊,奸淫掳掠,手上好几条人命吧。现在隐姓埋名在英国,又成家立业了……” “你!!”杨筠一下起身!简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望着眼前的岁岁!——还是那个娇生惯养只会耍小孩子脾气的岁岁吗! 岁岁靠着椅背盯着她继续说,“你在这儿卖老命,就是为了保住你那个独苗弟弟吧,翻出来的话,捉回国受刑还是小事,怕就怕,当年他那些至今还想跟他拼命的仇家们找上门来……” “芒岁!你可别欺人太甚!你有今天,可离不开你师父!……”杨筠怒红了眼指着他,岂料,岁岁一冷哼,“说这些,心不虚么。心经的老底需要我跟你再抖搂一遍么,你确定咱们真要扯的这样深?那可就糟糕了,光小万的死……” “岁岁!”你由杨筠这呼唤他名字的曲折变化就能看出她心理上一波三折的厉害! 杨筠木地瘫坐在座椅上,心经说得对,养了个白眼狼,白眼狼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就为一本书么,” “是,就为这本书。” 杨筠多惊殇地看向他,“你小时候,就看出你是个多薄情冷漠的孩子,没想,更甚,自私若此,就为一本书!……” 岁岁显出不耐,“说说这本书的来历吧,”完全不想跟她废话的样子。 人都有私心,杨筠为了唯一的弟弟,此时,必须妥协!因为,正如她自己刚才所言,再次清醒认清岁岁的本质:这就是个为了自己私愿,可以不顾一切为所欲为的无心恶魔! 杨筠眼中一片死寂,望着窗外远方,开始说起这本静静躺在木盒里的《圣仙成就传》。 岁岁听着, 虽说人未动, 但,心中掀起的风暴早已——这真是一本奇书!原来它已然掌控了这么多人命运的走向…… 原来,容玉叶的独生女容仪文,是为它丢了性命! 原来,师父要找的“朝夕”真有其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正如岁岁自己所说“不关他的事,他知道了也没兴趣去深入了解,他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事。” “这么说,师父手上还只有一小半册,大半册都在那个朝夕手里。” “是,” “那么问题来了,朝夕到底是谁,”岁岁很玩味儿地望着对面的杨筠, 他真是魔鬼!杨筠眼神本能有些躲闪,秘密,她肯定是越少吐露越好。 但,躲得过去么!岁岁的精明难以想象,他真是能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用到极致! “甭藏了,这会儿你瞒我多少,到时候付出的代价可得成倍还回来。” 杨筠是由心恨意也惧意地起了身,“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弟弟!” 岁岁一挑眉毛,“看你了。” 杨筠沉沉说出了一个名字。 岁岁那表情——确实很意外。慢慢点头,“有意思极了。” …… 汉州, 子牛的故乡, 这座几千年的老城,从古至今,人才济济。 燕晚的家此时杂物摆得到处都是,他终于回家了,也陆续把前半生散在世界各地的物件搬了回来。 燕晚出生京城,却有生之年一半的岁月都在汉州度过,这里,算是他第二故乡了。 清理这些物件的过程中,燕晚看到过去岁月极其清晰的痕迹,一些剧情和狂喜在某些瞬间被毫不留情地再次揭开,所有似乎过去了的其实都没有过去。他再次坚信,他回来后得用笔写下一些记忆,不写出来,不反复写出来,那些兴奋事伤心事如何过去,哪怕似乎过去? 清理这些物件的过程中,燕晚也深刻感到,前半生积攒的东西太多了,地球就是被他这样的人一点点毁掉的,除了日常吃喝,后半生什么都不买也够了。他动用了平时不太常动用的佛法,“断舍离”——其实,简单一个字——扔。 在对抗贪、嗔、痴的战斗中,佛法的作用一般,总体没能扔掉很多东西。相对扔得最多的是工艺品和纪念品,那些印刷画,就美感而言,多留一件就多一分对自己的鄙视。相对多扔得较多的是科技类物品:旧电脑,旧硬盘,旧外设。还扔了一些书,那些凑数的、应景的,又没文字又没见识的。衣服扔得不多,几乎都是制服。扔得最少的是和手写相关的本子和笔。 子牛早前从他这里就顺走不少好笔。包括刚来汉州他到国贸买的一直万宝龙钢笔。 宁玉进来时,也是感受蔚为壮观。 好东西,更好的东西,最好的东西,都随意趴满地。 宁玉笑,“您这遭贼了,可几十辈子都不愁了。” 燕晚卷着衬衣袖子,“哎,清不过来。” “找人帮忙呀,” “算了,就这么先摊着,子牛回来让她先折腾一道,免得又都翻出来。” 说起子牛,宁玉眼色沉下来,走到沙发边随意靠坐在扶手上,“您到底怎么想,就任她在京里落家了。” 燕晚回家,不排除有他自己的考量,同时,也不能排除肯定有子牛的因素。 是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宁玉势必要把燕晚“招”回来了! 舅舅那日对他的“妥协”,“你要真喜欢她,就走些正途,好好珍惜她,不要再叫她这么小出来做那样的事——你晓得那些人在我跟前说的话多难听。——你以为我这么做多针对你,我也是气的,你说你好好个孩子,为什么老叫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家的孩子凭什么叫人这么说……”宁玉心上那个翻江倒海!他知道舅舅指的是“少女滚”那女孩子,舅舅以为他这一切“混账”为的是她——那样嗜尊贵如命的舅舅竟然妥协了?!宁玉心上的酸苦向谁说去?一个子牛,叫舅舅的心性改变若此——也叫他如何甘心,任何人他都狠得下心去毁掉,但是,她是子牛!——既然下不了手,那就抢回来!誓要抢回来! 4.162 子牛从校园里出来,看见宁玉站在他车前,打开了后车门,子牛一望见里面坐着的人呐——“啊!”跑着扑进来,紧紧抱着燕晚的脖子,泪眼巴撒的。 宁玉合上后车门,坐上驾驶位笑着回头看,子牛哽咽地说,“你去给我请个假吧,”宁玉点头,“算你有良心,现在跟我们回汉州怎么样。”子牛直点头。这才算是安慰了宁玉的心,回头不再看后面,跟最早之前她跟燕晚私会,他仅仅是个“下属”一样,开车走了。 从感情上而言,子牛肯定最依恋燕晚,且不说这是她最早的情儿,还有最叫她伤心的占想这一层呀,于是哭了好半天,燕晚亲不够她的低语,听见子牛哭音地“再不走了吧……” 子牛这样,宁玉心上确实得到很大的安慰。 看来还是燕晚厉害, 那日他问燕晚“您到底怎么想,就任她在京里落家了?” 燕晚在沙发边坐下,捡起一只兰花小碗端详着, “你还是不了解子牛啊,” 宁玉心上一紧。虽说他敢肯定燕晚早晓得他和子牛那点子破事,不过不说破罢了,但是现在听他这一说,不由还是——怎么说,他跟着习燕晚这么多年,有他的目的,却,不得不说,这世上能叫他宁玉服气的,只有他,习燕晚。这是个通透得令人可怕的精灵! 宁玉笑笑,掩饰自己在他面前总似逃不开的“被看透”,低头玩玩指尖,“我肯定没你了解她,” 燕晚微笑着将小碗轻放在一旁小茶几上,抬头看他, “那是你还没有真正走近她,当然,宁玉你心事重,轻易心上放不住一个人,也怪不得你,”宁玉低下头,摩挲指尖的力道像重了些,恰恰说明说到他心里去了,“子牛啊,”燕晚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她贪玩,又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小机灵鬼,这一去京里,难免招惹上人,我还可以告诉你,”燕晚稍侧头向后,却没直接看他,“她既然能和你舅舅牵扯上,保准跟无双也有牵连,想想,她能如此频繁出入紫阳宫,没有无双的默许,甚至纵容——你舅舅早和无双闹掰了吧。“ 宁玉已经紧紧握着自己的指尖了, 燕晚说得没错,难道他一开始没有这个猜想么?有!只不过,现在被燕晚直白说出来,更戳人心! “但是,你看看就算你舅舅、无双这等霸道权欲的人,也绑不住她啊,你不说一开始子牛是决定回来考,要考咱们汉州的警校么。”他停了下,“那为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呢?子牛的舅舅看来在这件事上也一直任她自由选择——想必还是京里有什么吸引着她吧……” 宁玉抬起头,不得不承认,对子牛,燕晚确实更用心,更“走近”她在护爱着她…… 出了京,来到津州天下闻名的藏书楼空一阁。 说起空一阁的创建人范钦,清代干嘉时期的学者阮元这样评价他,“范氏空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家,唯此岿然独存。”这就是说,自明至清数百年广阔的中国文化界所留下的一部分书籍文明,终于找到了一所可以稍加归拢的房子。 看看燕晚有心了,子牛正在参加高考,到这样一个古书云集的环境里,着实有助于她更受熏陶。只是燕晚的有心着实照应了子牛的“无心”,她也就这样丝毫没有保留地讲出了她之所以选择留在京里考试的原因…… 首先,她非常放松。燕晚陪她逛书楼时不疾不徐向她介绍了范钦。 范钦是明代嘉靖年间人,自27岁考中进士后开始在全国各地做官,到的地方很多,北至陕西、河南,南至两广、云南,东至福建、江西,都有他的宦迹。最后做到兵部右侍郎,官职不算小了,这就为他的藏书提供了充裕的财力基础搜罗空间。 “在文化数据十分散乱,又没有在这方面建立起象样的文化市场的当时,官职本身也是搜集书籍的重要依凭。他每到一地做官,总是非常留意搜集当地的公私刻本,特别是搜集其它藏书家不甚重视、或无力获得的各种地方志、政书、实录以及历科试士录,明代各地位人刻印的诗文集,本是很容易成为过眼烟云的东西,他也搜得不少。这一切,光有搜集的热心和资财就不够了。乍一看,他是在公务之暇把玩书籍,而事实上他已经把人生的第一要务看成是搜集图书,做官倒成了业余,或者说,成了他搜集图书的必要手段。” “嗯呢,”子牛摸着这一书柜一书柜的珍贵古籍稀典,也不由叹道,“他一天公务,也许是审理了一宗大案,也许是弹劾了一名贪官,也许是调停了几处官场恩怨,也许是理顺了几项财政关系,衙堂威仪,朝野声誉,不一而足。但他知道,这一切的重量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傍晚时分差役递上的那个薄薄的蓝布包袱,里边几册按他的意思搜集来的旧书,又要汇入这行箧……” 看看这个仰望着书柜,好似神魂回到那个范钦正在收敛旧书入书柜时刻的小天使……子牛是感性的,所以她的一切决定不会功利,甚至不会有人情世故,燕晚摸准她这一点,才会带她来此地“深入浅出”地探寻出她想留京的真正原因, “是的,范钦嗜书如命,于是决策上才会一心向着他的书。子牛,我就好奇了,你决定留在京里参加高考,一定也有个‘一心所向’吧,我能知道么。” 所以这就是燕晚“深透人心”的厉害之处, 没有这样一个环境的环绕,没有范钦这个“前提引入”,子牛吐不出真心话来的,这无关她信不信任你,这是她的个性使然,有些小秘密子牛能严守至死,那是你无论如何都“侵犯”不得的。 子牛趴在高大的书架子上, 噘着小嘴巴,终于道出了她心底的小九九, 着实叫燕晚欣慰也更心爱她:果然,他自私的小子牛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志向,除了她内心里的野兽出没,臣服欲望。 4.163 子牛这个周末回了汉州。 近代以来,汉州人一直是天朝一个非常特殊的群落。汉州的古迹没有多少好看的,到汉州旅行,领受最深的便是熙熙攘攘的汉州人。他们有许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内心规范,形成了一整套心理文化方式,说得响亮一点,可以称之为“汉州文明”。一个外地人到汉州,不管在公共汽车上,在商店里,还是在街道间,很快就会被辨认出来,主要不是由于外貌和语言,而是这种汉州文明。 一来二去,外地人恼怒了。几乎全国各地,对汉州人都没有太好的评价。精明、骄傲、会盘算、能说会道、自由散漫、不厚道、排外、瞧不起大领导、缺少政治热情、没有集体观念、对人冷淡、吝啬、自私、赶时髦、浮滑、好标新立异、琐碎,世俗气……如此等等,加在一起,就是外地人心目中的汉州人。 但是子牛是个地道的汉州人,她对故乡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厚,回来了到底还是放松不少。 一早,子牛和翀心在华亭公园跑步。 明代弘治年间的《汉州地志》称:“汉州旧名华亭,在宋时,番商辐续,乃以镇名,市舶提举司及榷货场在焉。元至元二十九年,以民物繁庶,始割华亭东北五乡,立县于镇,隶汉江府,其名汉州者。”因此,早期的汉州人也就是华亭人。当地学者普遍认为“汉州文明”的肇始者,是明代进士徐光启,他可算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汉州人,他的墓,就在华亭公园内。 翀心边跑边跟她说,“我反正还没正式填志愿,你回来考、留在京里都行,我跟着你走。” 子牛揉揉眼睛,“真为难。燕晚说这本书他也听说过,能找来给我看;可那边岁岁……哎。”她肯定啥也不瞒翀心,当然那也得翀心真是啥都没二心地跟着她的“自私小愿”走,想想荒唐不,如今“人生志愿”竟然跟一本“她幻想出来的书”联系在一起。 翀心也蹙起眉头,“你说的这本《圣仙成就传》我到处也翻找来着,真没迹象,再说到现在你也没看见真书模样,会不会他两都忽悠你呢。我觉着,当下你要实在为难,先把这本书放在其次,想想你到底大学想在哪儿读,读什么。” “读警校是肯定的!”翀心也跟着点头,“至于在哪儿读——”子牛还是说了心里话,“肯定还是想回来读,毕竟这里是我老家,舅舅在这儿……” 嗯,说舅舅,舅舅打来了电话, 子牛赶紧停了脚步接起,“舅舅!”喊得不晓得几亲昵又大声。 “我马上到家了,家里有菜么,” 子牛一听高兴地,“没有,我在外头跑步,马上去买!” “也好。” 接下来,两个小姑娘就忙着去菜场,买回来好些菜哟,都高兴着呐,毕竟舅舅去支教有些日子没见了。 两个孩子都还会弄点菜,也是各显身手,醋溜鲫鱼、红烧狮子头、煮面筋、松仁鱼米等看家菜,像模像样。 舅舅回来看见这一大桌,欣慰呢,表扬她两有长进。 席间,舅舅先问了下她最近的学习生活,免不得最主要的话题还是在她即将要来的报考志愿上。 “我说过不干涉你的志愿,你自己想好,行到哪里就要对哪一步负责,这是你的人生。” 子牛点头, “哦,对了,”舅舅起身走向沙发,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走过来递给她,“这个还是要给你看看,这是市教育局发给我们每个支边老师的一封信函。一直以来教育局对支边的老师都有些优待政策,譬如子女入学,打比方说你要是上高中,可以保证你上省重点。我看了下,好像现在考大学也有优待,里面也有警校的优录。你看看吧,本来不想为这个影响你的志向,但是毕竟跟你有关,你有权利知晓此事。” “嗯。”子牛乖巧点头,接过来。翀心也凑过脑袋,两人一同仔细阅读了信函。 好大的优惠政策哦! 文件里说,为了鼓励中心城区老师积极支边,特对支边老师有如下优惠政策,可以晋升职称、提档工资、提干,也可以解决直系亲属,譬如夫妻、子女工作入学问题。子牛是舅舅唯一的直系亲属,现在面临的就是入学问题,而这个“学校”涵盖从小学到大学,大学里包括警校这样的学校。 学校优录的政策也很诱人! 子牛肯定只关心“警校”这一栏, 眼睛都睁大了! 5月20日,也就是下周三,凡符合条件的应届高三毕业生,持户口、身份证,及监护人有效相关资料,最重要得有这个“支教证明材料”均可先来警校参加内部考试的报名,审批合格者,下个周六来校进行笔试。接着,再三日后进行体能及健康测试,通过者即不参加高考即能被警校提前录取! 你知道,这个子牛看了后,多激动多兴奋!连连说“这个好这个好”,也是,她体能健康绝对没问题,笔试再难,想想也该比那个“百万人过独木桥”的高考要有把握吧,最主要,这就有个“凡人都爱占便宜”的想法了,这相当于是她沾了舅舅的光,得来个颇有把握的优录啊! 翀心也连连点头,小声“你不本来就想留在汉州么,挺好挺好,” 小子牛胸有成竹,“舅舅,就它了!”看来就是“此志不渝”的样子。 舅舅还是说了她句,“稳重点,” 子牛笑眯眯,“您知道我的志向就是当警察,舅舅,我一定争取高分入取,以后也一定当个好警察!” 舅舅笑而不言。小天使从小正义感爆棚,胆子不大吧路遇不平也还总想着为弱者声张,这跟她天性里的“善”也割裂不开吧…… 好了,接下来连续两周周末子牛都回了汉州。玉叶无双这边也晓得她是因为舅舅回来了得经常回家,但真没想到,小丫头背着他们做出了这样大个决定! 4.164 你说高兴吧,子牛和翀心一天拿到大学提前录取通知书! 子牛被汉州警官大学高分录取,翀心更牛,被汉州美院免试入学。 适逢舅舅一个在罗马的老朋友相邀,贾奉衰便带着她两个前往罗马游历,值当奖赏两个小姑娘的优秀及这么漫长艰辛学习后的放松。 周三,舅舅亲往九中来接的她,临上飞机前子牛这才给玉叶、无双、岁岁群发了个短信,“舅舅带我去罗马玩了,我已经被汉州警校提前录取。嗯,谢谢来京里这长时间照顾我哈,等我回来会亲往与你解释哈。” 看看她鸵鸟到什么程度了!临走才给他们支信儿,其实小子牛还不是害怕他们怪她,干脆来个“先斩后奏”,生生把三个男人——炸毛到天际! 紫阳宫里,老主儿正在写字。 张纯匆匆进来,“主儿啊,看看这是子牛发来的短信!” 一听是子牛发来的,又见张纯这般神色,玉叶速放下笔,“出什么事了!——”已经拿过递来的手机看去,“这——”玉叶都是一副懵了样儿,接着就赶紧从书桌后走出来,一手直指着,“快去把无双喊来!”张纯跟着也是忧急说,“已经去电话说了,他也接到短信,马上过来。” 可想,正在开会的无双忽然接到她这个短信——那种懵惊!第一反应不顾坐在正中首位,起身就往外走!搞得一会议室的人那个懵比! 他一直打她的手机,一直显示“对方已关机”, 没有迟疑,立即备车赶往九中!——也是要他着急,早上出门还好好儿的,突然来这么个短信——无双肯定怀疑真实性! 匆匆来到九中, 她的班主任分明也是一脸懵比,“是她舅舅来接的她呀,说请假一个月,我还纳闷这还有多长时间就考试了,一个月回来后只剩一周不到就……” 无双悔啊! 防着任何人,没防着她舅舅!她这唯一的亲人来接她,谁拦得住! 无双往宫里来了,这一路!——信息不断涌来,心都能气得流血! 同时, 无双是没见,九中校门口还有一人那脸色也是难看到!——岁岁也是第一时间赶往九中,刚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就见无双的车驶进去——岁岁只要在外头等,等得那个七窍成火啊!——他也是眼见着无双黑着脸从教学楼出来,明白了这害人精不是只对他,而是“全体抛弃”,走得绝啊! “怎么回事!”玉叶是亲自迎出来, 无双这时真的想扯出一抹微笑,但是做不到!所知信息叫他做不到往日里的“慢慢来”! 就在四宜花园里,无双向老主儿汇报了他目前所知, “她确实已经被汉州警校提前录取,第二名,考得还真不错,”无双边说边轻轻点头,估计有些咬牙,“这波操作真是太利落了。” “提前录取?总该有个名头吧!”玉叶也是想不通,因为太突然, “她舅舅支边,直系亲属高考优录。”无双停了下,“我觉着没这么简单。” 这是谁啊!这是子牛!事情怎么不可能往深了挖!把汉州翻个儿儿地都得挖出来! 以这边的势力,真严肃挖起来,出不了几天就全翻将出来了, 而这几天,子牛个没心肺的可在罗马玩得好呢! 舅舅的老朋友叫蒋宪阳。 蒋宪阳的特殊,在于他原本是汉州的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因热爱意大利美声唱法而定居罗马多年。他先开车到德国接他们,然后经卢森堡、法国、摩纳哥去意大利,一路上见到雕塑、宫殿无数,但只要他们较长时间地驻足仰望,他就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动,说:“不,不,要看罗马的,那才是源头。”他们笑他过分,他便以更自信的微笑回答,不再说话。但是一进罗马就反过来了,沉默的是他们,大家确实被一种无以言喻的气势所统慑,而他则越来越活跃,每到一个地方满脸都是反问:“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着实,一种震撼。 眼前的罗马几乎是一座空城。家家商店大门紧闭,条条街道没有行人。千年城门敞然洞开,门内门外阒寂无声。城门口也有持剑的卫兵,但那是雕塑,铜肩上站着一对活鸽子。 即便全城市倾巢出征,也不会如此安静。即便罗马帝国惨遭血洗,也不会如此死寂。蒋宪阳“抛”下了他们,叫他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偶尔也从街角冒出几个行人,但一看即知也是像他们这样的外国来访者,而不是城市的主人。好不容易见到两位老者从一间屋门里走出来,连忙停车询问,才知,昨天开始了长假期,大家全都休假去了。据说,五千八百万意大利人这两天已有三千万到了国外。 历来罗马只做大事。子牛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想,这宽阔的路,这高大的门,这斑驳的楼,曾经见过多少整齐的人群大进大出啊,今天,这些人群的后代浩荡离去,大大方方地把一座空城留给他们,留给全然不知来路的陌生人,真是大手笔。 站在这里,子牛突然领悟,为什么唐代刘禹锡写石头城的四句诗会在人们心中形成那么大的气魄,以至连大诗人白居易读了都说“吾知后之诗人,不复措辞矣”。这四句诗是:“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人称此诗得力于怀古,子牛觉得说天下怀古诗文多矣,刘禹锡独擅其胜,在于营造了一个空静之境,惟此空静之境,才使怀古的情怀上天入地,没有边界…… 这样善于思考的子牛,特别在这异域空旷博伟之城下,小天使拥有“独绝气质”是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一位画家走过来绅士向她一弯腰, “美丽的天使,我有荣幸能为你做一幅画么。” 谢谢给小子牛投小钻石了,子牛4会先出上册,欢迎收藏哦。 4.165 紫阳宫怀谨堂。 元首接见意国总理。 无双和岁岁都在场。表面如常,实际这几天的煎熬,两人各自体会罢了。 正事谈完,到了两国元首互相赠送礼物的环节, 元首赠予意国总理的礼物里有一只康元斗彩大瓶。 无双看见这只斗彩大瓶,心思又是起伏不已。 这只大瓶来自四宜书屋,其实是当年玉叶一“捡漏之品”。 若说瓷器中最顶尖的当然是成化斗彩,它在拍卖会上一直价格高居。斗彩市场非常混乱,赝品极多,因此想买到真的成化斗彩非常不易。 这支大瓶当时在薛家园很多人相信是斗彩的,但是却没一人出手,玉叶因此以较低的价格轻松拿下,那是因为玉叶对斗彩研究颇深,晓得斗彩不光有成化斗彩还有康元斗彩。 成化斗彩是明代官窑烧制,不过官窑曾经关过一段时间因而市面上的并不多。康元年间宫里曾下令将所有知名瓷器重新烧制,这次的烧制中当然也有斗彩,便被称为“康元斗彩”。 记得当时听完这段经历,子牛对斗彩就十分感兴趣,常缠着玉叶讲“他与斗彩”的故事。玉叶也悉数告诉她: 玉叶是非常喜欢成化瓷器的,尤其斗彩,他为此曾走街串巷、在各大古玩市场奔波,通常一整天走下来,都只能直摇头。他知道成化斗彩有多珍贵,但往往这样才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小打小闹往往不痛不痒,攀登高峰方能眺望远方,成化斗彩在瓷器界而言,就是一个高峰。 当年一件“斗彩鸡缸杯”,在国际市场上拍了2亿8千万港币!玉叶对此却十分淡然,仿佛钱对他来说只是数字,不痛不痒。他说,成化斗彩的有名,不是说今天才突然受到追捧,它在历史上就很有名。自成化年间烧制出斗彩,仿制就从来没停止过,一大堆人明知水深,依旧不怕死地往下跳。但真正成化年间烧制的,所存世的斗彩天字罐,就是凤毛麟角。 稀得到什么程度呢?有迹可循、有史可依的真品,也就几只,宫里存着。子牛就问,那天字罐这么珍贵,在民间或者市面上有没有流传呢?玉叶点头说,也有。20年前香港苏富比曾经拍过一只“剃头”的天字罐。子牛又问什么是“剃头”,玉叶举起手,化作手刀,比划了一下动作,所谓“剃头”,就是把罐身上面的口全部剃掉了。可就是这样一件残器,在20年前还拍了1000多万…… 当时子牛坐玉叶膝下,仰头与老主儿一问一答的情形,这会儿无双想起来,你说,是不是煎熬——人已不在,彻底失控一般…… 意国总理也赠送了元首一堆礼物,不过显然也有他最喜爱的, 他说这件油画作品确实是新作,新作到什么程度,也就前两天之作! 来访前他收到这幅作品,一拆开他就着迷想私人收藏,但是出于对天朝的诚意,因为画中少女有着一副东方面孔,还是特作为礼物赠予元首。 好了, 这幅“新作”一展开呀…… 简直要把无双和岁岁的心生生抠出血来! 这是一幅典型的意大利“天使油画”系作品, 十足震撼磅礴! 画中的女孩儿披散着零乱的黑发,脸上的微笑带着一丝狡黠,红润的脸颊和生动流转的明眸将天使的纯情与精灵表现活灵活现,好像她带着呼吸就在你眼前! 她身后挥舞着六翼洁白有力的翅膀,站姿犹如即将起飞,又可以理解为在悬崖边即将坠落,天堂和地狱,她的选择一线间…… 子牛, 这分明就是小子牛! 无双的指尖儿都在抖, 她在画儿里,却明明有着股魔力仿若她真实地望着他,嘴上在动,“抱我”…… 无双合眼低下了头, 不行,指尖的颤抖停不了, 他快步走出来,掏出手机,直接拨打了他几日几夜都在拨打的电话,虽然晓得她一直关机了,可无双依旧对那头的“嘟嘟”启开了唇,“你在哪儿,快回来吧,我想抱抱你……” 再说岁岁, 看见无双快步走出去,岁岁冷着眼回到那幅依旧震撼着所有人的天使画上,岁岁的眼神立即变得怨怒非常, 都知道她此时在罗马,却真没想,她在外头不止玩的快活,还依旧这样招人!看,能把她画活了,可想这画她的人有多着迷! 岁岁走到一边椅子上坐下。一旁的工作人员都睁大了眼,互相看看,觉得不可思议:大驸马这真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这样的场合,一副懒散。 岁岁才不管这些,他坐下来好好望着画里的子牛,仿若在跟她“神交”,至于说了些什么,只有他,只有子牛才懂吧…… 四宜书屋, 无双走到玉叶书桌边, 玉叶正在写着什么, 抬眼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写,不动声色,“听说前头有幅画里面的女孩儿像子牛。”看看话传过来的有多快。 “是的,不是像,就是她,她现在不就在罗马么。”无双的情绪已经缓过来,平和地说。 “好,那这幅画我得收回来。”一点没客气,意思就是“这本属于我”。 无双点头,又笑笑,“自然得收回来,斗彩大瓶可是从您这儿拿出去的。” 无双的意思更“名正言顺”,就算“一物换一物”,要回那幅画也理所当然! 玉叶这才放下笔,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封,将刚才写的整齐三折,放入信封然后递给无双,“这封信是写给佟俊云的,如果解除习燕晚职务时遇到阻力,你可以去找他。” 佟俊云?佟家?那个已经隐没多年的“后族之家”——习燕晚和他家有关联么? 不过无双知道现下也不便多问,接下遵命了。 你说,经得起挖么,这一挖怎么得了!挖出个“汉州小霸王”出来, 原来贾子牛在汉州是这样个“势力了得”的“地头蛇小霸王”! 背后撑腰的是谁!正是汉州“最恶霸”大名鼎鼎的习燕晚! 这一扯,扯出来多少粑粑事,玉叶、无双、包括也去挖了的岁岁——你们瞎了眼吧,她的“事迹”可不是十个指头数得完的! 4.166 好了,她人不在国内,事儿惹得可不小! 当无双本着“一物换一物”去要那幅“天使油画”时,才出了怪事咧——画不见了! 是的! 外事办的人就是这么答的:画不见了! 无双信你的鬼!他“各条战线”埋着的人又多,一来二去这一调查:丢个屁!岁岁占为己有了! 无双一听,当时感受就不好了。从前的恩怨那真一丁点不沾子牛的边,联想不到一处,这幅画就太明显了好不好,你说岁岁个在他们心里就是个“二百五”形象的,无缘无故会这样“神速”地霸占一幅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画儿——谁信呀!除非他就是认准里面这个人! 这个害人精! 无双当时一得知可能咬牙切齿,但,这些天他听少了她的事迹?再一想,这宫里她能勾搭上这些,不奇怪了…… 来跟玉叶一汇报,玉叶淡定得多,子牛这能闹他早有预见,加上这些天也是听她的往事不少,反正老主儿心里只认定“我子牛就该这么宠着爱着活”,到没见多大气多大不理解。只是这幅画,那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跟他现在想法一个理儿:她在外头玩多野都可以,但“人的属性”得搞清楚,子牛是四宜书屋的人!自然,有关她的一切都得回到四宜书屋! 好滴,不过叫玉叶无双没想到的是,还没待他们找上岁岁,岁岁亲自先找上门了。 这都不是见了面会打起来的人,表面一个比一个端得稳,背后一个比一个狠就是。 老主儿刮刮茶盖儿,“你和子牛认识多长时间了,”那口气,跟家里孩子的同学来,过目过目一样, “好长时间了。”岁岁睁着眼睛说瞎话,跟害人精的“亲近度”上绝不吃亏。 “怎么认识得呀,” “喝醉酒就上了床。”岁岁真他妈直接。他不看着老主儿,他看无双。岁岁那思维,老东西长久不了,真正有威胁的,是年轻人。 无双面庞可淡定了,反倒没事人一样坐老远的竹凳上,反正有老主儿说话的地儿,他也插不上几句嘴。 老主儿点点头,“子牛是贪玩,你们好是好,偷偷摸摸的没叫她吃亏吧。” 看看姜还是老得辣!玉叶一下就翻出老账:这一掀出你和她的牵连,那上回子牛考空军你可是使了不小的绊子,可不叫我的子牛吃大亏了! 岁岁是好惹的?嘴巴也不饶人,“这您可别搞错了,我可没挡她的前程,她自己做了个噩梦从天上摔下来,胆子吓破不愿再考空军,您这头当时还一厢情愿逼着她……”还是望向无双,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无双根本不瞧这边。 老主儿也好,无双也好,今儿个是对这位大驸马着实有些“刮目相看”:岁岁在宫里的存在感并不强,但是你细想起来,谁也招惹不了他,哦,除了上回小万在世叨扰过他,后来虽不见他报复,但,也没见他那头落下“祸头根”,也就是说天大的好事或坏事,他那边都能化作无痕……这在纷繁复杂的宫廷里,有时简直也不可想象。 今天一看,什么精明城府,这是外头人因他的身份地位给他硬加的“人设”呀,其实这岁岁啊,挺轴,甚至有点孩子气,个性上看着还真有点像子牛!难怪他们“臭味相投”能混一起去…… 岁岁头扭着看着无双,一时半会儿就没回来,他那“轴劲儿”发挥到极致, “她第一次准备回老家考,你们以为真是她一拍脑门儿就回心转意了?她自私着呢!” 岁岁这么像带一吼的,总算把无双“吼”回头了, 好像见无双终于重视了,岁岁盯着他的眼睛,也是示威吧, “她想看一本叫《圣仙成就传》的书,我有。”该死的岁岁还稍扬起了下巴,那幅骄傲,“她是为了这本书才留下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走了呢,”无双也终于如他所愿问出口,岁岁的眼神变得更冷,“因为这本书被拆得四分五裂,我只拿到一小部分,还有一部分在我师父那里,更大一部分在,”他停了下,这才又看向老主儿,急死个人,他问,“您猜猜在谁那儿,” 玉叶才不跟他个二百五扯威风呢,好像老主儿一听到《圣仙成就传》这几个字就已经垂下了眸去,眼底早就一种猜不透的神色。 玉叶两手渐渐交握在一处,十指相扣那种,声音却平缓,“你接着说。” 岁岁眉一挑,起了身, “我今天来,两件事想告诉您:一,那幅画儿我是不会给任何人的。再,我站您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一定协助。”走了。 说实话,岁岁这德性,就跟那后宫里最讨人嫌的娇蛮公主一个样儿!还不是自私到死,坏得很,最想“借刀杀人”! 他走后,无双走过来, 神情可再没有刚才的轻松, 和往日里子牛坐在老主儿膝下一样,他在玉叶脚旁的榻子上也坐了下来,仰头望着他,小声,“是害的仪文丢了性命的那本《圣仙成就传》么,” 玉叶缓缓点了点头, “这本书又被掀出来,可不好,还事关子牛……” 无双有点急了,“她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呢!”毕竟仪文当年为了这本书,走火入魔一样,最后是连命都丢了呀!现在子牛也竟然是为了这本书!怎么不叫无双着急! 玉叶望着前方,神情严肃至极, “子牛怎样知道的这本书……还有谁,习燕晚告诉她的……”玉叶说到此,眼神里分明有恨意,恨燕晚把子牛拖了进来,这本书邪气得很,他唯一的女儿不为此还丧了命! 玉叶望向他膝下的无双, 是了,从前或许他觉得无双还需要历练,或许自己防心太重,还防着他……现在,完全可以信任他了,确实因为子牛,玉叶对无双的信任也更加深了。 “看来,有些事我得告诉你,你也要全力以赴,子牛万不能再呆在习燕晚身边!” 4.167 当年,无双是看着仪文为这本书发疯,没想,这背后竟有这样深的渊源。而最令无双惊诧的是,习燕晚的身世!随着玉叶的娓娓道来,从前的一幕幕又似浮现在了眼前…… 燕晚本不姓习,姓佟。 在容氏天下时期,佟家百分百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他家长期与容氏联姻,因此有“后族”之称。不过革命后,容氏帝制被掀翻,佟家也渐渐没落。 燕晚的母亲佟邵宁是佟家“谨言公”佟衡的独生女,幼年享受过几日帝制下的荣华,生的聪明灵慧,但也娇蛮叛逆。 帝制被推翻后,为保全家族,佟邵宁被嫁给当时的华南军副司令丛禾。后与丛禾之弟丛木私通,生下燕晚。而当今元首丛渊的父亲,正是丛木! 好了,这下晓得燕晚的来头了吧, 他更应该姓丛,是元首同父异母的哥哥!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燕晚是这样“神奇的一个所在”,在京里,又那样被忌口。 燕晚京里生京里长,虽出生尴尬,但并未受夹磨, 他随母姓,并非“私生子”的身份受歧视,反倒他名义上的“父亲”丛禾对他百般疼爱呵护!一直想让他随父姓,但燕晚那娇贵冷艳的母亲非不让!佟邵宁在末世贵族眼里,是帝制时代最后一颗傲贵明珠,你知道,如果不是帝制被推翻,她一定是国母!也就可想丛氏兄弟被她迷得——即使明知燕晚是弟弟的血脉,丛禾依旧无悔顶了这绿帽拿出全部的爱给了这对母子;更不提丛木即使后来被迫结婚生子,依旧一颗心全献给了这对母子…… 母亲被后来越来越势大的两个男人捧在手心儿里,自然,燕晚是如何被惯宠着长大。但,难得的是,燕晚天资聪敏,并没有被惯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他从小就独立,很有头脑,好学,个性也谨慎。但是,天堂与地狱在这人的血液里一半一半吧,好事做过,坏事也不少。 至此,你多少能了解一点元首丛渊一小在家中的滋味了吧。不得父爱,备受冷遇。 但是,燕晚的个人魅力着实大,丛渊对这个哥哥内心而言又充满着敬慕, 就是这么又敬又恨地裹挟着长大, 令丛渊没想到的是,燕晚放弃了丛家的一切,即使当时已然有苗头丛家会站上权力的巅峰! 之后,即使已经揽下大权的丛渊对这个异母哥哥一直还是如此复杂地看待:又敬又爱,又恨又防——直到四宜书屋容玉叶的独生女容仪文去世,燕晚彻底远离京城,至今,兄弟两都没再见一面! 玉叶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悔叫仪文见着了燕晚。 你说奇不奇, 作为大紫阳宫的老主人,玉叶从来对它的新主人一家乱七八糟的事不上心,甚至元首都入不得他的眼,独独感受到这个燕晚跟自己相克似得,玉叶尤其防范着他!极力不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却没想, 千防范万防范,没防范到仪文通过丛清知道了燕晚,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据仪文自己后来跟父亲承认,她一听到“燕晚”两个字就跟着魔一样,还没见到他的人,就把他当神了! 听着很玄乎,事实却真的如此: 有时候玉叶也想不透,冥冥中他和习燕晚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似得:你看看,他的女儿迷信死燕晚;燕晚无后,且当丛清是他的后人吧,又迷信死自己——这种制衡,跟魔咒一样! 这本《圣仙成就传》着实也是本邪书, 这前大半生,习燕晚就亲来找过玉叶一次,很简单地对话,却句句捶心! “你姑娘现在迷上这本书,告诫你,赶紧用你一切的法子把她拉回来吧,哪怕强制失忆,忘了这本书,否则,她越陷越深,恐有性命之忧。” 玉叶愤怒地反问他,“那为什么让她碰见了这本书!!” 燕晚只是淡漠地望望天,“或许天注定吧,”然后看向他,“就看你能不能人定胜天了。” 结果,事实证明,人胜不了天, 玉叶真的做过很多努力,也许就是没做到狠下心像燕晚所说抹去女儿的记忆叫她彻底忘了这本书, 最后,仪文发疯了,她的自杀也相当惨烈…… 里头诸多误会吧,这就是玉叶和无双明知当年“阴错阳差”宁玉看到表姐的死似乎含有“诸多阴谋”因而觉得表姐是被谋杀而对他们产生恨意,却不好再与宁玉解释。一来,仪文的死属走火入魔咎由自取,事实公布于众,玉叶于心不忍,再如何要保全女儿最后的颜面吧;再,就是涉及这本《圣仙成就传》,难道让它重见天日再出来害人? 就是没想,现在不仅这本邪书再次面世,甚至,牵连到了子牛! 再看子牛如今的状况——跟当年的仪文有什么区别!同样为了这本书,自己的前程都能儿戏……而且,更叫人惊心的是,仪文当年对燕晚的着魔尚未得到燕晚的回应,可子牛——听来,燕晚可是把小子牛当宝上宝地抓在手里啊!你说叫无双了解到这更深的隐情后着不着急!与其说这《圣仙成就传》是本邪书,不如说习燕晚这个人就是个魔鬼!仿佛,他要的可不仅仅子牛的命,更是她的心,她的魂! 无双听后,脸色特别不好地对玉叶说, “看来,咱们现在有些事不能再瞒下去了,把宁玉找回来吧。照您这么说,当年他投向燕晚,也是错误地捕捉了信息,以为燕晚是知情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仪文去世的真相。但是,显然已然——这习燕晚是很邪乎不是,宁玉已经完全被他收服,看看他跟着他为非作歹的!子牛这回被骗回去提前录取,没有他的帮衬?” 玉叶点了点头, “是的,应该赶紧把宁玉找回来。首先折了习燕晚这双强有力的翅膀。” 踏青假期愉快哟。子牛4第一本马上就要出来了,欢迎收藏哟。。。。 4.168 宁玉从被绑开始就很淡定,他知道这世上只有舅舅敢对他这么下手。 但是,当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拉开——一看眼前的场景,宁玉当真受不了,兀地跳起来!“你们还敢带我来这儿!” 这是仪文在垂杨柳胡同的住所,曾经她最私密热爱的所在,也是她死去的现场。 屋子里,除了他,只有玉叶和无双, 宁玉愤怒异常,上去狠揪住无双的衣领,神色当真扭曲,“你在这儿杀了她,还敢来这儿,不怕她来找你索命吗!” 无双很平静,“仪文是永远不会找我索命的,倒是你,上次‘城平路隧道车祸’,差点儿,你还真要了我的命。” “为什么就没撞死你!”宁玉咬牙切齿。是了,那次确实是他的手笔! 无双盯着他,“可还是‘差点儿’,说明当时你还真没下这种杀心。” “可我现在就想要你死!”宁玉的双眼通红, 无双静稳得很,但是气势上丝毫不让,紧逼着问,“为什么现在就杀心这么重,宁玉,你好好想想,你对我的恨意,现在,就这一刻,到底是为了仪文,还是子牛!” 显然,宁玉似一怔!接着那活生生的杀意呀,他已经死死掐住无双的脖子,眼赤咬牙,“管它为谁,你我不共戴天!” “好了!闹够没有!”终于,玉叶发火了, 但是宁玉的手劲儿丝毫没有松懈,无双只是望着他,一点也不反抗,眼底,甚至有怜悯。 “宁玉!你不一直想知道仪文死亡的真相吗!今天就原原本本告诉你!看看你再这样糊涂下去,能害死多少人!你想害子牛也跟仪文一样吗!” 是了, 或许还是玉叶最后那句话,“你想害子牛也跟仪文一样吗!”真正触动到宁玉,他突然松手,好像害怕了一样——这里是仪文当年死去的地方,她惨死的画面至今依旧在宁玉的脑海里清晰印着!——不!不能是子牛!宁玉此一刻一想到仪文的死状换做是子牛——他转身甚至是痛苦地望着舅舅,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 舅舅再没有隐瞒地将当年仪文的死亡真相层层铺开, 他拿出了厚厚一本相册, 玉叶坐在女儿的床边,这里曾经血流一地,他如何不心痛,如何不难以回首,可如今,还是不得不面对, 一页一页翻看,看着上头女儿从幼时明媚的笑容,到少女时有憧憬有志向的明眸,再到,自遇上习燕晚,那日趋沉迷、失去自我,到,最后着魔一本书,疯狂,失控…… 玉叶一手拍了拍这床帮, “这套屋子里的一景一物,都没有动过。这床下,还放着两箱子录影带,都是当年仪文的自白——你可以看看,里面,也有她对你说的话。相信你自己也有判断,她当时的精神状况,你看后自会一目了然。” 宁玉早已傻傻地跪在了那床头! 其实,确实不用他再看这些录影了, 宁玉忆起当初仪文离世的前两年,他是发觉表姐性情像变了个人,变得执着甚至偏执。而他一直以为,这是她婚姻生活不幸福所逼迫的…… “一直瞒着你,是知道你个性冲动,说不准真会去找习燕晚拼命!一,这件事客观地看,当年习燕晚确实远离仪文,是她一厢情愿,自我意志薄弱造成,全怪不得他。再,这件事要宣扬出去——我还想给仪文留个最后脸面呐!难道叫人永远记着,她是自己逼疯了自己,自己又要了自己的命!” “舅舅!别说了……”跪着的宁玉,呜呜地哭起来, 表姐仪文对他生命里的意义,就像最真挚的挚友,最温暖的阳光, 仪文从小很温顺的,她性子缓缓的,多么善解人意。曾经住在这垂杨柳,是她最快活的时光,种种小花,养养鱼,有时候到胡同口的幼儿园帮帮忙搭搭手。她有一台手提电脑,宁玉说给你换台新的吧,这都过时好长时间了。她摇头不要,因为电脑里她的“植物大战僵尸”积累了很多分数,一换就都没了。她从来没有多过一万元的存款,过着简单有乐趣的日子。 却, 怎么老天爷就这样残害她! 叫她迷上了一本会要她命的书, 这到底是本什么书! 宁玉当然也晓得这本书, 说起来这次子牛“回心转意”愿意回汉州读大学,一方面是因着她舅舅这份“优惠政策”——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燕晚的有心操作!就算一切本来就在合法合规中,但,难得燕晚想得到这层呀!也完美地“利用”到这层呀!他太了解子牛了。 当时,子牛看似“摇摆不定”是为了这本《圣仙成就传》, 却,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她舅舅的态度, 于是燕晚愣是着力“推了她一把”:我也有《圣仙成就传》,我这边更有“这份优惠条件”能叫舅舅无忧,也叫你更舒心。子牛当然毫不犹豫就选了回汉州呀! 你叫宁玉再回头想想,怎的不心惊肉跳! 仪文不同,她尚且一点没得到燕晚的回应,就已经落得如此下场, 子牛——这个世上还有谁比得上宁玉更看得清楚,这从头至尾,这么多年,燕晚是怎样把子牛藏在心肉里疼啊! 燕晚贪得无厌, 燕晚心狠手辣, 燕晚更是吃人心的魔! 仪文他不屑一顾,尚且死得惨;子牛他爱如命,那不更牢牢钳制在他手里,害不害性命不知道,最可怕,是子牛会丧失了自我,也会有走火入魔的那天…… 想至此,宁玉再也坐不住,他焦急看向舅舅, “舅舅,子牛说京里有人也持有这本书,您有线索么!” 玉叶缓缓点头, 是无双开的口, “这本书横空出世,至今哪儿来的也不甚清楚。现在只知道它已经被分得四分五裂,一部分确实在习燕晚那里,一部分在元首夫人心经处。而心经又将一小部分给了她的徒弟,芒岁。” “芒岁?” 看看这都是多精怪的人,当然,也是太熟悉小害人精的本性啦。宁玉这一听,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该死的小子牛跟芒岁有瓜葛,勾着她“摇摆不定”的一定是这个神秘又没存在感的大驸马! 就在无双和宁玉两个男人都心底微酸时,玉叶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这本书,不出意外该来自太平宫,” “太平宫?心经芒岁是太平宫的人,这都知道,习燕晚?他跟太平宫也有关系?”宁玉不解地问, 玉叶回头望向他两, “当然有关系。习燕晚在南山呆了十年,他是玄机神秀最小的师弟,也就是说,他是心经的师叔。” 无双也惊奇地睁大了眼, “您是说,他就是上回芒岁来说的,朝夕?” 玉叶点头, “朝夕就是习燕晚。” 4.169 子牛翀心这次随舅舅在外旅行时间长,游历广,看行迹,几乎走遍了恺撒和屋大维的庞大罗马帝国属地,不管是在欧洲、亚洲还是非洲。 一见到元老院的废墟,子牛就想起恺撒———他在这里遇刺。那天他好像在演讲吧被剌了二十三刀,最后伤痕累累地倒在庞培塑像面前。 她低头细看脚下,猜测在他流血倒下的地方。这地方一定很小,一个倒下的男人的躯体,再也不可能伟岸,黯然蜷曲房舍一角。但是当他未倒之时,实在是气吞万里,不仅统治现在意大利、西班牙、法国、比利时,而且波及德国莱茵河流域和英国南部。他还为追杀政敌庞培赶到埃及,与埃及女王生有一子,然后又横扫地中海沿岸。英雄世界的收纵开阖,实在无可限量。强大生命对于空间的挥洒,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放纵的结果只能是收敛,挥洒的结果只能是服从。就连恺撒,也不能例外。当他以死亡完成最彻底的收敛和服从之后,他的继承者、养子屋大维又来了一次大放纵、大挥洒,罗马帝国横跨欧、亚、非三洲,把地中海当作了内湖。 舅舅走过来, “一切伟大从外面看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从里面看则是一种无比智慧的秩序。” 子牛看着舅舅点点头,听舅舅接着说, “伟大见胜于空间,是气势;伟大见胜于时间,是韵味。古罗马除气势外还有足够的韵味,使它的气势也沁水笼雾,千年不燥。你看那个纵横万里的恺撒,居然留下了八卷《高卢战记》,其中七卷是他亲自所写,最后一卷由部将补撰。这部著作为统帅等级的文学写作开了个好头,直到二十世纪人们读到丘吉尔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时还能远远记起。 恺撒让我们看到,那些连最大胆文人的想象力也无法抵达的艰险传奇,由于亲历亲为而叙述得平静流畅;那些在残酷搏斗中无奈缺失、在长途军旅中苦苦盼望的风范,因由营帐炬火下的笔画来弥补,变得加倍优雅。” 舅舅招手,子牛靠近,舅舅环住了她的臂膀,子牛单手抱住了舅舅的腰,一同面对这磅礴的罗马伟大, 一个优雅的男人,一个美好的少女,他们并肩守望, 舅舅紧了紧她的臂膀, “子牛,舅舅这次之所以带你走过这漫长的罗马史沿线,就是想告诉你,你和恺撒屋大维一样也曾经历过残酷却磅礴的战斗,将后来,可能还会有。” 子牛一怔,立即转头望向舅舅。舅舅从来没对她详说过她天使的事宜,小子牛当然好奇! “我打过仗?!” 舅舅拍了拍她肩头,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很勇敢。” “真的?”子牛自己也笑呵呵,看看这是个可爱的小天使吧,她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还没弄清楚,一听自己打过仗,还得到舅舅这样的肯定,就高兴就很满足啦。 “是的,所以你要继续勇敢下去。子牛,现在虽说你的六翼不在你身上,但是它们在某个地方并没有放弃你,依旧在不懈地寻找你。而在这其间,很有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翅膀会趁虚而入,侵占原属于它们的位置。子牛,这需要你强大的意志力去与这些坏翅战斗,不要被他们迷惑,更不要跟着他们走……” “舅舅……”小子牛果然露出害怕,她没想到舅舅会突然说起这样可怕的事:坏翅膀!它们钻进来了吗!子牛赶紧摸自己后背“它们钻进来了吗!” 舅舅只是更紧地环住了她,给她力量,“坚强些!它们何时来何时走,都不可预料,舅舅这会儿就是跟你打个预防针,到时候真遇上了,可要意志力坚定!” 小子牛尽管害怕,可还是不由自主点点头,“我保证。” 舅舅又指了指这磅礴之城,“其实并不用害怕,对你而言这也是一种考验,坚信自己,你必将成长,必将重回本属于你的美好之所。 你知道,罗马帝国最终灭亡于公元四七六年,最后一位皇帝叫罗慕洛斯·奥古斯都。 罗慕洛斯面对日耳曼人的兵临城下,毫不惊慌,悠然养鸡。他容忍大臣们裹卷国库财物逃奔,容忍无耻之徒诱骗自己家人,简直没有半点人格力量,令人生厌。但越往后看越明白,他其实是一位洞悉历史的智者。如果大车必然要倒,妄图去扶持反而是一种骚扰;如果历史已无意于罗马,励精图治反而是一种反动。于是,他以促成罗马帝国的败亡来顺应历史,而且让自己的生活形态和人格结构一起败亡。 勇敢些,也从容些,子牛,从大格局看你必将美好下去,这点挫折是你该受的,你也不妨回归本性顺应下去,新的时代终会来到你面前。” 舅舅对她说起这些,更像是对他自己说。 子牛望着这广阔天空下舅舅这张脸,忽的觉得如此神圣如此神圣——子牛暗暗下定决心,是,舅舅,我一定勇敢! …… 紫阳宫, 元首和夫人间又有一场很激烈的争吵, “他都已经退到那样一个小地方,你们还容不下他!!”心经泪流满面,撕心裂肺地喊, “谁容不下他!是我吗!他贪得无厌,被人翻出了这些年的老帐,是他的对头们容不下他,让这个国家也容不下他!”元首也是吼。内心而言,习燕晚是他哥哥,说过是他又敬又恨的哥哥!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任何人伤害他! 心经跪了下来, 仰头望着丈夫, “求求你,帮帮他吧!他不仅是我太平宫最后的神灵,也是你的亲哥哥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外人整死他吗——燕晚,燕晚太无辜了,你明明知道,他贪再多再多,也是他该得的呀——我的小师叔,已经失去得太多了,燕晚,燕晚啊……” 心经凄厉的呼喊里, 元首面向窗口多么痛心,又多么幽沉地缓缓呼出一口气, 眼神变得格外狠准, 是的,谁也不能动他!不能! 4.170 燕晚回来局里后,局里人感受就是一波三折。 一开始平稳过渡,宁玉跟从前一样对他忠心耿耿,大权移交,没有枝节。 也没几天吧,局势骤转!燕晚的“旧势力”与宁玉的“新势力”变得势不两立,对抗得吓人! 这几天吧,果然姜还是老得辣,旧格局逐渐力挽狂澜重回“燕晚时代”! 这仅仅外头的表象都能给人如此惊心动魄之感,至于燕晚个人所经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对方真是处心积虑要他的命! 先从政治生命上, 这个最致命当属宁玉, 他跟了自己这些年,可谓知根知底,要掀起老账来,得心应手。 再就是自己肉身这条命, 陷阱无数, 绑架,车祸,甚至下毒。 相信容玉叶计无双也做得出来,他们毕竟是“宫廷谋杀”最正宗的继承人,心思缜密,手段纯属。 从上至下,俨然就如同“燕晚捕杀季”,残酷紧逼无法想! 然而燕晚,始终如一颗坚韧不拔的野草,凭借自己的智慧机警、沉着冷静以及从来“厚积薄发”在各条黑灰白线上的人情渊源,闯过了一个又一个鬼门关! 燕晚,就是这么个容易招致“极致”的所在。要么爱他,要么恨他。爱,爱疯;恨,恨死。 有人甚至妄言,他是高洋等暴君转世,恶魔里的恶魔。 北齐的开国皇帝,高洋,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疯子型暴君,一个荒淫暴戾的人间恶魔。高洋为了一人的享乐,征发30万工匠在邺下大兴宫室,为他修筑了一座极其奢华的宫殿,此外还建起了大庄严寺等一批建筑物。就在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高洋肆行淫暴,不知做下了多少令人发指的罪孽。 传说高洋平日在宫中,总是裙钗环立。或是饮酒击鼓、或是讴歌舞蹈,经常通宵达旦、日以继夜地胡混乱闹。他兴致一来,就越发出格,散乱头发,拔刀张弓,狂欢不止。这还不够,他又专门派人到各处征集宫女,为寻刺激,又命人砍来荆棘,扎成草马,逼迫宫女们骑在上面,拖来拖去,看到她们被刺得鲜血洒地的痛苦模样,便满意地哈哈大笑,以此为乐。 对于臣僚,高洋尤其喜怒无常。即便对他所倚重的大臣杨愔,兴发时也会毫不顾惜地加以摧残。杨愔肥胖,高洋给他取名杨大肚,还用马鞭抽他背脊,抽得杨愔袍褂浸满鲜血,接着又用小刀扎进杨愔腹中,宦官崔季舒在一旁实在看不过,故意用俳优的语言,像做戏一般地边说“老小公子恶戏?”乘机将刀掣出。这样整治以后,高洋还不甘心歇息,又叫人将杨愔活活装进棺材,钉上铁钉,用车运了出去,算作送丧游戏。幸好杨愔命大,被人救起,才暂免一死。 传说里,燕晚的私生活、燕晚的恶性情,有过之而不及。 但是,一个极端再往另一个极端看, 有人又把燕晚当做“人间至善”, 起码他在汉州稳定治安这么些年,汉州真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全世界公认的“最安全城市”!燕晚对汉州这么多年“出类拔萃的平安祥和”功不可没。 燕晚最打动老百姓心的是那次“跪着办案”, 正因为不是摆拍,出自于普通人不经意的镜头下,才显得这个人如此有人格魅力,温情脉脉。 阴雨天里, 一个小娃娃打着小蓬蓬伞,估计在商场附近和奶奶走失了, 恰遇在附近随队巡查的燕晚, 他穿着雨衣,跪下来,和小娃娃尽量一般高,且,脱了雨衣帽子,免得黑洞洞得吓着小朋友, 小朋友童言童语,又在哭,燕晚轻声细语,很有耐心……这一幕不知温暖了多少汉州人的心! 燕晚管理局中事物有魄力有智慧也极为人性化,他常常对民警们说,“我们是社会秩序的维护者和国民生命与财产的保护者,同时也是一名公务员,工资来自于国民缴纳的税金,因此在办案时必须秉公办事,为他人解难、帮扶,放在第一位。” 于是,你会看到汉州交警的驻地,通常只是一间临街的平房,离市民最近,不打官腔,有事可以去找他们,驻地里一般也只有2、3个警察值班,其他人常常都出去巡逻了,市民亲切地把他们称作“巡逻大哥”。 假如你在汉州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骑自行车、或者晚上骑自行车不打开车灯,那么很有可能会被巡警大哥拦下,客客气气地询问一番后,请你以后注意交通安全…… 所以说,燕晚自身所带有的那种“儒雅亲和”也感染了汉州几十年来的“警官气质”,坏人哪里都有,但是一流的执法者形象还是为汉州的繁荣注入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也许,子牛如此渴望投入警察事业也有这方面原因,她地道老汉州人,这样“高质量高品格”的警察队伍,她从小耳濡目染的,一定也受到影响吧。那么就这个方向而言,子牛的理想多少也受到了“燕晚因素”的影响,由此,她最亲近他,不难理解。 子牛回国了。 多少双眼睛望着她, 却暂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最先走近燕晚, 就是叫人这样恨得扎心戳肺! 你干不掉他,又实在不想把“你死我话”展现在子牛面前,只能先这么着看着子牛在他手里……却又何其揪心!因为不知道这个吃心的魔下一步会怎样再死命地往她心里钻…… 子牛回来后,离高考也仅有一周了。 这天, 她接到自己在九中的好闺蜜戴心雨的电话, “子牛!我们几个正在汉州礼堂听大课,你也来吧!” 子牛一听,肯定赶紧就跑过去了呀,你想想,小伙伴们几天不见肯定格外想念。 再说她们几个为什么这时候往汉州跑,原来这全国都知道最牛的奥数老师张国培出自汉州二中,他后来被高薪挖去了英国,这次回国仅在汉州礼堂上三节大课,仅针对初三高三学生。戴心雨她们都是“偏文科”的理科生,家里着急,病急乱投医,这么珍贵的票都给搞到了,叫她们来听听。 子牛到了汉州礼堂,可惜没票,进不去。 4.171 “子牛!”戴心雨从里头跑出来在检票口抬手招呼她,“有票有票!”子牛跑过去,是欢欢喜喜进去的,不过还是四下环顾了下,见没熟人才安心。 她为了来见心雨她们又回到原来在九中的“伪装”,穿得都是九中校服。你想想啊,张国培汉州二中出来的,这次回汉州授课,价钱再不菲,肯定二中乌泱泱来的最多!正好子牛有这个伪装,省去不少“太过耀眼的瞩目”。 其实,全二中的人都知道她已经提前被汉州警校录取了!多少讶异!都以为去京城九中“交换生”了的贾子牛一定会留在京里了,毕竟那里有更广阔的的天地呀!没想,她还回来,更没想到——贾子牛今后会是一名警察! 进来了,位置还不错。 应该说几乎集结各地学霸了,这种时刻,还花大价钱来听张国培课的,一定是有野心想在高考数学冲满分的! 全都聚精会神,手里拿笔,厚厚的草稿本, 大屏幕一道题出来,唰唰唰全是笔尖碰触纸张低头迅速解题的景象, 子牛也没意外, 且,叫她越做越兴奋的是,她都会! 着实难,但是今儿这一挂题好似都是她的菜。——没忘了上回四调她考砸了,无双请来了一个理科高材生给她补课吧——这些题,子牛都有印象,当时补习老师给她恶补的全是这一挂题型! 现场是这样,只要解出来了,你就赶紧举手!第一个被张国培看到的,他会点你起来,话筒传到你手上,你说出你的解题思路,然后张国培现场点评,继而教授这一路题型的解题思路。 几次子牛几乎都是第一个解出来,但是不能举手。坐在她一旁的心雨几个是怂恿她举手,子牛万不得这样。本来藏起来都不容易,还掀起来找关注不成!心雨她们多次在下头可惜道,“其实你的思路更简洁清楚,比他讲得好多了!”“看看张国培都是这个思路,和你一样!” 子牛就是频频摆手,也挺诚实“我学过我学过。”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小满足小得意吧。 课上完了,出来,既然来到子牛的家乡,自然她要尽地主之谊招待她的小伙伴。 选了个地道的汉州本帮菜馆, 确实还不敢去自己熟悉的馆子,怕引起“太特殊的招待”,叫她京城的小伙伴们知道原来她贾子牛在汉州是个像潘天骄一样的人物。 吃得开心,之后还领着小伙伴去看了场魔术表演,更快活。 魔术表演非常精彩,小子牛今天也确实高兴,跟小伙伴们话特别多,其间,可以看出子牛着实多知多识。 “自15世纪持续300年的欧洲‘猎杀女巫’行动(包括魔术师。亨利八世时代,表演魔术者会被处死)以及魔术师陆幻奇先生在桑弧编剧、导演的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里因一把魔术手枪而被觊觎陆妻美色的警察局长诬陷为‘私藏军火’这一孤立事件之后,魔术师在历史上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似乎都集中到春晚魔术师刘先一个人瘦弱的小身子上了。 他的电视魔术,从动机到目的,从道具到手法,从逐格逐帧破解电视画面,到‘淘宝’上的魔术道具导购,质疑者、揭密者蜂拥而上。令魔术这一原本不可思议更毋庸思议的把戏变得不仅可思尤其可议。 魔术,还是该回到‘萨士顿三原则’上吧,永远不说出魔术的秘密;不在同一观众面前表演相同的魔术;不先说明表演内容。而今观之,似有必要与时俱进地做出第四项补充,即‘永远不要在另一个更大的魔术里表演魔术,例如电视,例如春晚。端正思想,降低觉悟,睁大眼睛,关掉电视──这才是真正见证奇迹的时刻。” 心雨她们玩得也非常快活,坐在江边吹江风时,小伙伴们这样问了她, “子牛,辛苦奋斗了这三年高中,最后,不参加高考,你不遗憾么。” 这个问题着实叫子牛心中一怔! 是呀,辛苦三年,特别是回想高三这一年来的付出,最后不决出个彻底成果来,是好像有些不甘哦…… 尤其在今日, 国培大课上,她依旧能本能解出这么多难题,想起曾经四调失利,自己那时的焦急、心有多不甘! 再,看魔术后,自己对魔术的侃侃而谈,好似一身本事也没个什么来印证一下……想想,是遗憾啊…… 子牛不由点点头。 “那就回来考一考呀,又不耽误什么,不过给自己三年付出一个交代。” 最后,心雨这句话确实给了子牛一个触动,是呀,不妨还是去考考,分多少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子牛回家后和舅舅说了想法,舅舅点头也表示支持,“做事有始有终也是应该的,好好考,对今后的自己也是一份鼓励,看看,你付出了必然有收获。”小子牛铆劲儿点头,眼睛里纯净的正能量,更美丽! 于是剩下几日,子牛简直是闭关不出地重新拾起书本呀!哦,对了,翀心也决定去考考,两个小姑娘还相邀比比谁考得好呢。 终于要到高考这天, 因着之前子牛在九中这边报的名,她还是得回京城考。 如此人生大事,自然舅舅来送考。她和舅舅是提前两天来到京里,住在离考点较近的一个普通旅店里。 从他们住的房间里出来,子牛准备去外头买点小吃。这间旅店住了不少外地来京考试的考生,走廊上,子牛看见有家长带着大袋香火燃烛之类的,正往外走, “您们上哪儿上香去呀,” “当然是太平宫!那里可是文曲星高香最旺的地方,我们早半年前都打听好了,” “哎呀,不用去了,今年太平宫不对外了。” “啊!为什么?我们可准备老长时间了!” “哎,听说今年宫里有孩子参加高考,不对外了……” “这,这可怎么好!宫里的孩子还需要参加高考吗,这不脱裤子放屁……” 子牛赶紧往外走,嘴巴噘噘,心想,哪儿的孩子都得参加高考呀,这是个过程不是。 4.172 然而,小子牛并不知道此一刻太平宫是个什么样子,大紫阳宫更是个什么样子! 太平宫已经有近四百年没有如此大肆不惜血本地过“曼兰钦摩”了。 曼兰钦摩,是藏语,即大愿祈祷法会。 明永乐七年,已经在西藏享有盛誉的宗喀巴大师,为了纪念释迦牟尼,纯正佛法,在拉萨大昭寺举行了大愿祈祷法会。此后,宗喀巴每年都举行大愿祈祷法会,并形成惯例。 乾元末年,这项活动传到京城,首先得到朝廷的支持。太平宫因为是最大的皇家寺院,从此,每年举办大愿祈祷法会。但是,康成四年,正是太平宫曼兰钦摩时,遭受史上最大雷火袭击,宫室几乎毁于一旦!至此,太平宫再没举行过曼兰钦摩。 可想,这是一桩多么隆重的盛事!莫说一般小民,就是贵至元首,今次,你也无缘得见。因为,太平宫早已闭宫一月,为筹备这次曼兰钦摩,太平宫方圆十里戒严,任何非宫内人不得靠近! 而宫里的盛景——唯有佛与他的佛陀们看得见了。 整十日,从凌晨两点至天明,36名僧人在中正殿诵《大威德金刚经》、《吉祥天母回供经》, 晨,僧人们又伴着浑厚、深沉的钟声,穿过一道道院落至法轮殿,诵《永保护法》等经文,祈愿——嗯,保一人考试顺利。 夕阳染红了天边时, 大殿下,还要跳金刚驱魔神舞。 金刚驱魔神舞,藏语称为“羌姆”,蒙语称为“布扎克”,蒙汉结合语义称“跳布扎”,俗称“打鬼”。它是以西藏土风舞为基调,吸取本教仪轨和印度瑜伽宗面具舞的某种形式而成。为藏传佛教的一种密乘宗教舞蹈。 跳时得戴着藏传佛教具有象征意义的面具,随着鼓、钹、莽号等法器的节拍,抑扬进退疾徐有序地舞蹈。从佛教上来讲,跳金刚驱魔舞以圣者及众多护法和他们的眷众之身份翩翩起舞弘法布道,消灭诸如“黑魔如扎”之类恶魔邪障,以保护佛教事业的兴旺和百姓安居乐业。而这一次舞者舞时,结手印并执法器,口诵真言,心想本尊,护法威仪,以息灾、调伏的密法驱魔除祟,却是为一人保“考场顺意”…… 佛云里的太平宫如此,人间里的峰顶紫阳宫也不落后, 踏入春华门,进入紫阳宫西北部容代宫廷藏传佛教活动的中心区域“中正殿”的庭院,站在三重檐、四面出厦的雨花阁前,宫里人会为你崇敬介绍说:“这两边供奉的可是乾元皇帝极尊重的两位人物。” 他手指的方向,是雨花阁前庭院东西各一幢面阔三间的二层配殿。“东边的这座,是乾元的国师、三世章嘉的影堂,西边的这座,是六世班禅的影堂。”影堂是专门供奉逝者画像的地方。 “1780年乾元皇帝七十大寿时,六世班禅专程从西藏日喀则扎什伦布寺赶过来为乾元祝寿。六世班禅是藏传佛教领袖之一、‘精通五明的学者’,当时他在紫阳宫的‘中正殿’、宁寿宫等多处佛堂做了佛事。后来,他在京西黄寺圆寂了。乾元皇帝很难过,敕建黄寺清净化城塔,安放他的衣冠。还命专人画了他的像,就供在这里。” 如今,就在这庄严影堂前,布满经幡唐卡,佛音昼夜缭绕不绝,祈愿着,祈愿着,一个孩子考试顺遂…… 当然,这是佛的世界,这是宫里的华界, 人间呢,你得要子牛看得见呀! 好吧,待子牛看见了,那非得是实打实的“牛”了! 外头夜空中一声辽远的炸响,让窗台前书桌旁还在看书的子牛抬起了头……瞬间就被怔住! 子牛不由起身走向阳台——舅舅去他同学家串门了,子牛一人在旅舍看书。这时,当子牛走出来,望见,楼上楼下,街面上的,小巷子里的,归家的行人,聊天的路人,全抬起了头! 这是一幅如何壮观且叫人震惊的,艺术品啊!——用天空做画布,烟火做画笔——一时,烟火在天空爆破、生长、绽放,像巨大的黑凤凰盘旋展翅;一时,爆破出无数富有生命力的烟火,结束后又像春草一样在空中停留,很快这些线条终点再次爆破,红色的礼花绽放,层层递进像春日协奏曲不断走向高潮! 最惊心动魄在这一束! 500米高的金色焰火梯子嘶吼着拔地而起,似与无垠宇宙对话!——仿若一个少年,她在奋发图强,有着仰望天空、摸云摘星的梦想…… 小子牛由心露出了多么灿烂的笑容,而在几乎全城人的欢呼声中,她体会到了一种勃勃生机,一种欣欣向上,心胸更开阔了! 而,当她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回头准备进屋时,猛然看见!——楼下,仰望着她的无双,——无双穿着黑色的风衣,两手插在风衣荷包里,仰头望着她,那满眼的笑意,此一刻,全城人的眼里都是璀璨的烟花,而唯独他的眼里,只有她——子牛再也控制不住,疯似地转头就往楼下跑,还光着脚,走廊里边跑边哭,忽然,她似乎明白了过来,这场盛大的烟火秀,是无双送给她的…… 子牛呜咽地跳进他怀里! 无双紧紧抱住她,一手抓住她后脑,脸紧紧挨着她,“好想你。”没出声,但,子牛一定听得见, 子牛的热泪流进他的颈脖里,呜咽着不停地,“谢谢谢谢,” 无双扭头堵住她的嘴,“你谢什么,你不该说也想我想死我了吗,” 子牛马上改口,“想!真的想!无双,无双……”无双抱着她走进楼道,走上楼,管不了旁人的眼光了,进了屋, 他怎么一下就能找到床,子牛也管不着了,疯狂地撕扯他的衣裳,依旧带着呜咽。无双也没停,却带着笑意“不怕舅舅看见,”“坏蛋,你明明知道舅舅不在……”多少想念,多少爱啊——外头满城炫目的烟火依旧,无双回到了子牛的身体里。 4.173 子牛趴在无双背上,无双在整理床铺,总不能叫舅舅回来看见一片狼藉吧。 “去见见就回来,你不晓得老主儿有多么想你。”无双手向后拍拍她,赖在他背上的子牛点点头,“我也想他。”无双多想顶一句“屁话,我不来你想得起谁。”终究忍住了。难道这每个得知“她私生活真相”的男人就没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恨她肯定有啊,但是,首先还是绝不放手!所以,多说无益,看看习燕晚,那才是“拿住她的典范”,想把她留在身边,你得钻她脑缝儿里了解她的心,勾着她的心! 回到紫阳宫, 小没良心的还问,“这哪儿在念经呀,” 无双瞟她一眼,“哦,中正殿例行祭祀活动。” 是的,所有这些为她而行的隆重祈愿活动都不能告诉她,否则,就不灵验了。 “玉叶!”普天下,也只有她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玉叶正在摆弄一个老式收音机,一听呼唤,回头,子牛已经扑过来,老主儿差点一个踉跄,一旁张纯赶紧弯腰要扶,其实也是虚扶,玉叶已经单手紧紧向后环抱住她,子牛连环炮一样地亲他,张纯笑着起身撇过脸去。 “可回来了,”玉叶的笑可是这些时来最舒心的了,子牛小嘴巴就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解释呀,说她为什么要回去考,她还是最想当警察等等,玉叶就是点头。你说在她跟前,玉叶有说过“不好”的吗。 见玉叶放下手里的收音机,侧身过来把她完全抱进怀里,无双和张纯就出来了。 “子牛见了那些烟火应该很高兴吧。”张纯问, 无双点头,笑着看向夜空,“要让她一直高兴,可难。” “慢慢来,她对咱们还是有感情的。” 无双也是点头,看看刚才小东西一见他热泪盈眶的,也就一瞬间呀,原来对她还有埋怨的,消散不见了……怎么会没有感情,子牛是个捂得热的孩子。 “哎,是老主儿怕不灵验,要不太平宫那边还是带她去看看,多热闹,她肯定喜欢。”张纯叹口气, “是呀,”无双刚接话,张恳匆忙走进来,“计主任,太平宫被雷火击中燃起大火!” “什么!”倒是一旁的张纯惊呼出声! 无双也是疑惑非常,好好的天儿,哪儿来的雷火?他蹙起眉头,“是不是人为……”“不是,真的是一道雷劈下来,很多人都看到了……”张恳也十分诧异的样子。张纯显得更紧张,也连连摆手,“是雷火是雷火。”十分肯定,边赶紧往里走。 无双没动,他得问清楚张恳, 却,这时又有人快步走进来,“计主任,夫人一行人往这边来了,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无双点点头,“你们先去招呼。”又交代张恳,“你直接去太平宫,”顿了下,“现在就给袁旭打电话,加派人手封了所有的路口,不能叫旁人上山。另外,组织人有序灭火。”“好。”张恳遵命跑出去了,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无双也快步来到后殿,子牛还坐在玉叶怀里有些懵噔,他们说的太平宫是哪儿啊,被雷火击中了?可这晴空万里的,哪儿来的雷火?不在京里吧…… 哎哟,真是宝宝,无双弯腰从玉叶怀里把她抱起来,子牛还在问,“天平宫,哪儿呀,”听见身后随后站起来的玉叶说“不着急,到时候会带你去玩儿的,”看看,再着急的事儿,在她跟前,都当浮云一般掠过,剩下的,只有玩乐属于她。 无双也淡定,笑着拍了下她屁股,“那地儿可好玩儿,你可别再先斩后奏地走,要不哪儿都不带你去。”说着要抱着她从后殿出去了,“也不早了,舅舅也该回去了吧,送你回去省得叫他担心。”子牛乖巧点点头,又张手侧身抱抱玉叶,玉叶脸挨了挨她,手拍拍她背“好好考,一定考得好的。” 这边望着子牛他们走了,玉叶才披上张纯给递上的薄斜襟中长袍,慢慢走向前殿。 见他出来,本坐着的心经都起了身, 毕竟,这位才是紫阳宫一直的主人,就算心经的父亲神秀都是他的宫仆! “老主儿,”心经恭敬一声,头微颔, 玉叶一点头,也算有礼,“夫人月夜来,有急事么,” 心经看来是真急,开门见山了, “老主儿,太平宫再次被雷火击中了!您不着急吗!” 玉叶坐下,且还有了些微笑,“这有什么着急,说明我太平宫一直没有缺少神力,几千年的造化依旧如此。” “老主儿!”心经真怒喊了一声,得亏被一旁嬷嬷扶住,稍拍拍她,叫她冷静, 心经这才又重整情绪,冷肃着脸, “是的,太平宫自修建以来都是为祈愿积蓄您容家享荣的神灵所在,它荣它毁,也是您容家说了算。但是,您多少也要为我们这些世世代代为您容家为天平宫付出一切的守宫人想想,太平宫,那是我们的命呐!您不顾反对,现在坚持要在太平宫恢复‘曼兰钦摩’……”说着,心经泪都唰下来了,“世人不解,您还不了解?‘曼兰钦摩’为何会被终止,不就是几次三番在举行至时被雷火所击几乎宫室俱损。”心经流着泪又哀戚地看向远方,“为了保存太平宫,为了再次免受来自于佛的惩罚,太平宫历任宫主如何做出了牺牲……” “你父亲可没有做出牺牲,他没有那种与生俱有的神力。” 一针见血!玉叶这句话戳的心经猛地睁大了眼, 接着,又细眯起眼来,何其恨毒, “是的,历来的太平宫宫主都有与生俱来的神力,他们在,太平宫就平安,他们是镇宫所在。您的意思无非就是我的父亲没有这个神力,保不全太平宫的完整……如今,我父亲也不在了,太平宫再没有宫主,您就可以为所欲为,恣意毁灭太平宫吗!” “怎么会呢,”玉叶特意顿了下,其实,多么温柔地注视着心经,“不还有燕晚么。” 这一说,看着心经猛然似受到了无比的惊吓,全身如张芒刺般瞪着玉叶, “您不会!……” 玉叶偏偏点点头, “我会这样做的,咱们都知道,太平宫末宫主时代,只有你这个最小的师叔朝夕,也就是燕晚才俱有神力,只有他,才能保太平宫之安平。” “不!!”心经凄厉喊出, 果然,玉叶最残忍, 他这是要将燕晚下半辈子死囚在太平宫,“保太平宫晚年之安”啊! 子牛4第一本已出,可收藏了。 4.174 这太平宫着实有些神奇,有些鬼名堂。 它的第一任宫主曹绯早年游走江湖,就数术自成一体,曾为众多武林门派设计过拳式样剑法,像陈公庐就是倚仗曹绯设计的龙脊剑封顶华山。据史料考证,曹绯正是红极一时的圆周太极派首领太极佬的密授传人。 太极佬是祖冲之的后代,善采万物之气。据说祖冲之在计算圆周率时就是靠采气才一步步接近派值的,后来就有了所谓的圆周太极派。曹绯独辟蹊径,他不采万物之气,而是对“派” 研究精深,制出举世闻名的碧渊沉香剑!他确信,这世上必有一物的空间值等于“派”。他决定放弃在太极图上故弄玄虚地旋走,转而采取务实求解策略。在享用沉香木炖秋鸡时,他的嘴唇沿着一根嶙峋的鸡骨移动,便在骨头的某个点上找到感觉。他从这根骨头上读出了“派”,于是这根骨头就成了一把碧渊沉香剑。 由于“派”的永不重复性和无限可溯性,碧渊沉香剑的剑法就出神入化,难以捉摸,即使对手明白了碧渊沉香剑和“派”的关系,也猜不出其剑法起自何处又终于哪里。曹绯把数术应用于武林建设的这番努力,成就了他在江湖的无上地位。 之后,世人或许也将曹绯神话了,跟藏佛里的“达赖转世说”有类似,传后继太平宫宫主均为曹绯转世。 那如何判断他就是“曹绯转世”呢,和藏佛一样太平宫有一套极为神秘且严格的“宫主转世系统”,但其中,最硬性的标准:你得拔得出位于太平宫“天王宫”正中立着的碧渊沉香剑! 为何玉叶一提神秀没有神力,心经就会恼羞成怒,就是因为当时举世皆知,神秀有觊觎太平宫宫主之心,但,无论他如何方策蛮力想要拔出碧渊沉香剑,都枉然,以至还成为笑柄……而,为何又说朝夕,也就是燕晚具有神力,就是因着,燕晚仅三岁随父造访太平宫,小小人儿就轻而易举取出了碧渊沉香剑,震惊太平宫! 太平宫屡遭不明雷火攻击,大火连绵,烧宫室几焚,如何人力奋力扑救都无用,只有真正的宫主在场,拔出碧渊沉香剑,火势才会立即被扑灭。所以这也是近代即使有更先进的科技来预防雷火火灾,太平宫也不敢贸然举办的原因,因为近代已经没有宫主了…… 为何说玉叶这手段残忍又极致精妙呢, 子牛是他心爱,为心爱一考顺利,发起“曼兰钦摩”是他本愿, 他不在乎太平宫焚不焚,毁不毁,他就想他的子牛享受这砍断近四百年的荣耀! 再,这一试,若太平宫真冥冥中有定数,会被雷火击中,那么,想扑灭它,唯有找到习燕晚。且今后,为了保太平宫平安,习燕晚势必再不能下山,他的余生就此在太平宫老死度过咯。 玉叶相当于将一道死扣丢给了元首和心经:保太平宫还是继续放任燕晚。 所以说心经才会如此凄厉发声,恨极玉叶抛给她的血淋淋:一边是她所说的他们这些守宫人的命,太平宫;另一边,是她最爱最爱的小师叔,燕晚啊…… 是的,心经一生挚爱燕晚, 为了他,她收了性情顽劣神经、但与他年少相似的岁岁为徒, 为了他,她违愿嫁给了他的同父异母弟弟, 为了他,她不惜千方百计安插人手保护燕晚一切无虞——还记得上次空军招飞,她非叫岁岁安排一人入伍么,这个孩子也是太平宫出身,心经本愿他做一个优秀的飞行员,今后为燕晚所用。 好了,这下叫人如何选,如何叫心经选!…… 那边,死扣血淋淋, 这头,小子牛的小队伍还在“火上添柴”,各个蛇心狼眼就是要整死燕晚! 话说,无双抱着她从四宜后殿出来, 走到门廊前,停下脚步, 岁岁站在那颗有千年年轮的老槐树下,鬼眼森森, 子牛看见他不由自主喊出“岁——”马上又收了声,人做贼心虚瞄无双, 无双倒浅笑着垂眸睨她,“喊呐,你又不是不认识他。” 诶,该死的小子牛还臊别扭了,她使劲儿在他怀里扭,不高兴了。无双暗自咬牙,他就知道她是这个德行!抱更紧,在她耳边低声“你还知道臊?”子牛呜呜要哭,无双狠劲儿咬了下她脸蛋儿,“要你干嘛。”忽然一放手,像丢了出去,其实呀,死子牛只顾自己害怕哪里见到无双双手一直护着她呢,待她一站稳,无双扭头就走,子牛一下真哭了,追着张手就去抱他后腰,却,这时候一颗石子重重打在她背上,小子牛“哎哟”一声哭更大声了,泪水簌簌地回头看,岁岁也扭头走了,“岁岁!”小子牛急得跳脚叫! 哎,实在也是见不得她这样, 只能是这三个里最成熟的无双先让了步, 他回过头,先紧紧抱住她低头重重亲一口,“好了,逗你的,怎么可能不要你,你记着今天,别自己把我弄丢了就行。”子牛抬手要搂他的脖子,“无双!”哭得哦,无双又温柔地轻轻她,抱起来走几步,再放下,“去吧,放心,不会不要你的。”再推推,子牛确定他是逗她,才朝岁岁走的那个方向跑去。哼,岁岁可走得绝,这一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只待子牛不见, 那边宫墙后走出来一人, 走近无双,肃穆着脸, “这是芒院叫我交给您的,”递给他一个信封,“芒院交代,习燕晚藏身此地,应尽早行动。” 无双点头,接下信封。那人转身离开了。 这边, “岁岁,” “岁岁?” “岁岁……” 小子牛在偌大的宫苑里转,又不敢大声叫,黑不隆咚的,她也害怕,叫着叫着,刚才就没流干净的眼泪又掉下来, “岁岁,”明显有哭音了,岁岁还不应声,小子牛一跺脚,“你再不出来,我走了,再不……”突然背后子牛被环抱起来,岁岁艳鬼一样的声音钻进她耳朵,“跟你说过不准再说不见!”“岁岁,”子牛多急切地要扭身抱他,岁岁愣是这么抱着她不让,子牛哭闹,脚直蹬“岁岁,你就这么坏!”岁岁低头使劲儿咬她耳朵啊,都咬出血了!“到底谁坏!” 嗯,都坏! 可也,都是爱啊…… 4.175 哪想,太平宫的火啊,烧了一天一夜,愣是扑不下来!像见了鬼着了魔,明明扑得一丁点火星子都见不着,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来了燃点,一会儿又烧起来……烧得叫人心慌! 宫里,元首已然动怒,“无论如何把习燕晚给我带来!” 一开始,元首为四宜书屋封锁太平宫还耿耿于怀,现在且顾不上这些恩怨,挽救太平宫要紧,势必要将燕晚押至太平宫!看来千年来留下来的一些东西,不得不信啊。 一时,好像全世界都在寻找他, 习燕晚。一个这么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儿啊…… 而这里头找燕晚的,估计只有朱晗一个人是为他好,真正为他的安危担忧的了。 朱晗做了燕晚这些年文助,看着占想长大,又望着失去占想后子牛的伤心,对这一家子感情着实很深。 燕晚再次失踪,还是在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他与他作对的情况下,朱晗当然忧心至极,为此,在家哭过不少回,求她家老虞去打听打听,老虞也是直摇头叹息,“你不晓得现在外头的形式对习局有多么不利!原来宁玉在,还能为他挡下多少,现在是连宁玉都不站他这边了,习局就是孤立无援!” 朱晗直抹泪,“怎么会这样,原来都好好儿的……你看看要占想还在,带着子牛,一家子多幸福……” “你倒可以去找找子牛,”老虞突然说,“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宁玉对她不会连带恨上,看看通过她,能不能去求求宁玉,叫他手下留情。” 一听,朱晗立即来了精神,是呀,现在只有子牛了!他们的小子牛,那时候就像小天使一样给这个家带来温馨活力…… 今天,终于到了子牛高考的日子。 三年磨一剑,这一天,就是亮剑的时刻了! 子牛起得很早,倒没有紧张,反倒隐隐兴奋,小天使也想驰骋考场,为自己这些年的苦读有个圆满的交代。 舅舅给她煮了碗阳春面, 江南汤面的基底,配上各种浇头,色香味俱全。 舅舅还亲手给她梳了马尾辫,子牛的头发又长长了,发质真好,又黑又亮。 子牛唆唆吃面时,舅舅坐一旁抚着她的马尾辫,唇角微弯,慈父一样仿若看着她成长这般,十分欣慰, 子牛边嚼着面边扭头向舅舅,“舅舅,我一定会考好的。” 舅舅点头, 放下手, “子牛,还记得舅舅在罗马跟你说过的话么,无论碰到什么困难,你都要以强大的意志力去克服它。” 子牛直点头,“记住了。” 这一刻,她以为舅舅指的是接下来要面对的考试,其实——直到那一刻,决定她命运的那一刻,子牛才忆起,舅舅说的,是指这些! 子牛算比较早来到考场的,舅舅把她送进来稍陪了会儿就走了,子牛也不希望舅舅一直在外头守着,这样她压力还大些。 这时候校园里候场的考生还比较少,子牛能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先找着个好位置再复习复习。 正在看从前的错题集,手机震动, 一看,是朱晗,子牛立即接起,好久没和晗姐联系了。原来,朱晗老叫她喊她阿姨,因为看着小子牛太小了,占想说,我喊你晗姐,你叫子牛喊你阿姨,这不错辈儿了,大家笑哈哈,那时候是多么开心的时光…… “晗姐,”子牛甜甜地喊, 这边朱晗一听小子牛软糯的声音,鼻子都泛酸,但是容不得情绪发酵,朱晗特别着急的,“子牛,我知道你马上就要进考场了,但是,眼下……”朱晗的口气里都现哭腔,“习局危急啊!他被捉去了太平宫!……” 至于朱晗如何得知燕晚已被捉,这是她的门路,这里不赘述了,只说这个消息她也是一早得知,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来求助子牛!因为据她的“线报”,习燕晚被捉时阵势极大,那就好像是“犯了死罪”一样的势头!当然,她的“线报”准不准另当别论了,只说本来就担心他的朱晗一听这个消息,能不着急吗! 这一听了得,子牛哪里还坐得住,起身书包都落下的直往考场外跑! 她行动急,头脑倒还清醒, 刚才和朱晗通话,她第一反应当然说是找宁玉呀,朱晗赶紧阻拦:现在宁玉可是燕晚的死对头,巴不得他倒霉!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他一定设法拦住你——哎呀子牛,现在只能靠你,你斟酌着什么时机和宁玉联系,求他伸把援手救救习局吧…… 子牛想叫辆计程车直接前往太平宫,打算先上车再说,车里再想对策,宁玉不通,还有无双,还有玉叶,还有岁岁……总之,她要保护燕晚!! 哪知几辆计程车一听去太平宫都直接拒载!说,太平宫那里戒严得吓人,又发大火,哪个敢去那边! 愈是听得这样子牛愈是担心燕晚安危,也愈是犯起犟气必须去一探究竟!最后,这子牛豪气,拦下这辆计程车后,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全部递给司机,“您只尽力把我送到离太平宫最近的地方可以吗,我家人在上面,谢谢您了!”这个司机人好,没要她的所有钱财,依旧打表,但还是只能尽力把她送到离太平宫最近的位置。 子牛在车上那个绞尽脑汁,她得思虑好,这一步步该怎么来——正好这时候,也是神助,翀心给她来了电话。 翀心是美术生,因她专业分极高,有全国报名参加高考的资格,于是翀心为了陪子牛,也报名来京里参加高考,但不在一个考场。 翀心这时候打来电话,是进考场前和子牛最后通通话,互相打打气, 哪知这一听子牛说燕晚在太平宫出事,正往太平宫赶,翀心也不考了,直接跑出来说与她来接应,并一直安慰她,“不怕,我有门路,你叫司机在***地方停车,我去接你。” 看看,小天使就这等幸运,她有翀心这样的“小小天使”。 4.176 机灵的翀心是有准备而来,她这几天在京里肯定听说了太平宫的奇闻,那边戒严严重也是知晓的。翀心带来了小和尚的一套行头,两人换上,在车里琢磨演练了会儿,上山了。 两人一人拎着重重的水桶,一人背着刚进山时在山下老人那儿买的柴火,翀心凭借几句藏语,一路蒙混过关,进来了太平宫! 太平宫那个恢弘,此时,又那个惨烈! 太平宫所在的南山历史上本就是极崇高的宗教圣地,佛教的二祖、三祖、回祖都曾在此传经。特别是太平宫建立后,其地拥有层层迭迭的殿宇楼阁,气象非凡。对于高品位的天朝文人来说,佛圣之地往往是他们世界观的主干或侧翼,因此这座山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漫长人生的精神皈依点。这种山水化了的宗教,理念化了的风物,最能使那批有悟性的文人畅意适怀。例如李苏等大家对它的思念,就与此有关。 要平常来,子牛一定又会感古怀景的,这会儿,哪有心情,眼前满目疮痍,宫室一半已烧的面目全非,不过多半殿宇里喇嘛们依旧在诵经,好似外头再焦急扑火,他们在极乐世界更有他们的追求与祈愿。 燕晚呢? 子牛到处寻找啊, 这里除了喇嘛和尚就是军人了,消防军警,戴红袖章的京畿部队,戴白色大沿帽的宫禁卫军……好在两个小姑娘一身小和尚装备,手上桶和柴不放,哪里溜达也不引起注意,她们就乱窜乱找。 下面乱,你就以为上头不乱了?都乱得焦头烂额的! 元首这边该权威吧,撒多大网出去“捕捉”燕晚,无获。 无双这头该细致吧,阴兵一样鬼出神殁地去捕,还是无获。 燕晚啊,你到底在哪儿呢! 燕晚就在南山下。 此时,燕晚拾阶而上,悠然如一个普通旅人。 早在公元前106年,武帝曾到南山祭祀,封此山为南岳,这次祭山是连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也跟随来了的。后来,南山地区出过一些让一切天朝人都难以忘怀的历史人物,例如赫赫大名的三国周瑜,以及“小乔初嫁了”的二乔姐妹。这般风流倜傥,又与历史的大线条连结得这般紧密,本是历代艺术家恒久的着眼点,无疑也会增加这座山的诱惑力。王安石初到此地做官时曾急切询问当地百姓知道不知道这里出过周瑜,百姓竟然都不知道,王安石深感寂寞,但这种寂寞可能更加增添了诱惑。一般的文人至少会对乔氏姐妹的出生地发生兴趣:“乔公二女秀所锺,秋水并蒂开芙蓉。只今冷落遗故址,令人千古思余风。” 当然,还会有其它可能。燕晚看来,首要条件还是它的自然风景。如果风景不好,佛庙不会在这里筑建,出了再大的名人也不会叫人过多地留连。燕晚就是个旅人、就是个过客般这样欣赏沿路风貌,缓缓上山。丝毫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是他近十年未离开之所,这里的一草一木,其实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习燕晚!!” 你知道当他出现在煌煌天日下,当看到他悠然如隐士,一身风骨缓缓上山而来,那些千方百计“捕捉”他的人——何等惊诧,甚至,紧张! 元首赶来了, 玉叶,无双,岁岁,宁玉,都赶来了。 没有人再下来捕捉他, 只不过,他头顶多了台无人机,他的影像透过多个屏幕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视线里。 燕晚看上去并没有受影响, 只不过多了台不会说话的机器在头顶陪着他,他慢慢攀爬,从日头正好爬到太阳落山,南山风景尽入眼底, 眼前时不时涌动出无数奇丽的山石,山石间掩映着丛丛簇簇的各色林木,一下子就把人的全部感觉收服了。 燕晚在想,这种著名的山川实在是造物主使着性子雕镂出来的千古奇迹。为什么到了这里,一切都变得那么可心了呢?在这里随便选一块石头搬到山外去都会被人当作奇物供奉起来,但它就是不肯匀出去一点,让外面的开阔地长久地枯燥着,硬是把精华都集中在一处,自享自美…… 水也来凑热闹,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这儿一个溪涧,那儿一道瀑布,贴着山石幽幽地流,欢欢地溅。有了水声,便引来虫叫,引来鸟鸣,各种声腔调门细细地搭配着,有一声,没一声,搭配出一种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你就被这种静控制着,脚步、心情、脸色也都变静…… 待他终于攀爬到山顶,头顶的无人机缓缓升高,似要远离,它已经完成了它的监视任务。眼前,是等待着他的装备森严的军警。 走了这么长的路,燕晚没有一丝疲态,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深蓝的运动长裤,衬衣扎在裤腰里,袖子卷着,斜背着一只军用水壶,手里一支登山的拄杖。 他朝盯上的无人机招招手,示意它先别走, 然后走到廊边台阶上慢慢坐下,这才舒展地舒口气,到底还是累的呢, 放下登山杖,他仰望着无人机, 斜阳正好打在他的侧脸上,竟是一种惊人的艳美!燕晚的五官确实无敌的完美。 他弯开唇, “先别着急逮捕我,叫我见见子牛最后一面吧。” 他又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放下后,用手背揩了揩嘴, “是的,子牛已经来这儿了,叫她转悠转悠,等转过来了,我见她最后一面,一定束手就擒。” 你知道,无人机那头各块屏幕前,除了元首,哪个不是一脸惊肃着脸! 子牛没有参加高考,跑不见了,这,都得到讯息了,还不是到处找,也没个结果——没想,她竟然跑来了这儿!还只有习燕晚知道!——这,叫谁心里好受的! 看来,都想看看子牛到底作何选择吧, 军警退下了, 山口的殿宇一下平静了下来, 只有那架无人机盘旋在半空中,同样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