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一样的公主》 楔子 火,通天的火。 明宛国的夜幕,突然着火,紧随的呼救声,使得静静的长安街顿时变得不安分。往那火光处看去,是那神秘华贵的皇宫深处! 明阳殿殿门紧锁,殿内火光四起,十分危机。一个人影在不停地撞门,可挂在红木门上的钥匙只是稍稍晃动,坚固如山。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哭喊:“父皇……门为什么打不开?!我害怕……父皇……怎么办……” 被锁在殿内的正是明宛国国君甄龙啸,这晚他遣散了所有下人,只陪最疼爱的女儿静阳公主书案写字,尽享天伦,不曾想会突降大火!火焰像进攻的蛇群,迅速扩散且猛烈,他的眉毛被烧焦,俊颜也被熏黑而看不太出来,可如星的深眸闪烁着坚定的灼灼光华,他望着满是泪痕的女儿,咬牙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往门上不停撞去,眼见着被火烧倒了柱子,屋檐脆弱地要倒下,终于听到一声巨响,他撞开了殿门,和女儿一起被压在了废墟里。 甄龙啸用自己的右半身护住女儿,忍不住发出痛吟声。 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又在一瞬间跌入了更加嘈杂的慌乱里。宫里的人疯了一样地往这里赶,甄龙啸感觉到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紧握女儿的小手,瞪大眼睛想在繁乱涌过来的人里找到想要找的人。 他很清楚,这不是一场意外。现在唯一能救女儿的只有那个人…… 静阳公主哭着望向父亲:“父皇……您没事吧……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甄龙啸温柔相望,静阳公主是他最心爱的女儿,拥有和她母亲一样标致美丽的容颜,他曾不要天下,也想要护住她的母亲,却最终不能如愿。现在他无论如何要护住她。“静儿别害怕,父皇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我要和父皇在一起……” 静阳公主年方十三岁,一张瓜子脸已是楚楚动人,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眸继承了她父母的优良,在甄龙啸的保护下,她的童年温暖幸福,这一场灾难来得太突然,她从未这般害怕过,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仿佛感觉到要失去什么。 有的宫人提水灭火,有的宫人帮忙扶开压在皇上和公主身上的碎片,甄龙啸握过一个宫女的衣角,用微弱的气息说了四个字:“带……公主走……” 他的大手放开了不舍的小手,看着女儿被抱走的身影,渐渐合上了眼。 火灾后不久,只见一辆马车从深街的那头奔来,驾车的是个身着紫白色长裙的宫女,她细长的柳眉斜下,额头沁着豆大的汗珠,眼神犀利地盯着前方,用力地挥动手里的鞭子,马蹄声踏过玉兔东升。透过晃动开的轿帘隐约能看到里边躺着一个容貌出众的小女孩,挂着泪痕,晕睡着。 月上弦,杨柳岸,风凄凄,易水寒。 翌日,明宛国因天降巫火,明阳殿毁,皇帝仙逝,天下大哀,公主失踪。明宛国也因此易主。 贰 清晨露珠微微颤,小白马嘶叫了一声,武轻尘从长椅上坐起,警惕地看着周围,待看清只是一只麻雀飞过,这才少许心安,进茅屋里拿出长草走了过去,轻声责怪:“马儿啊马儿,你就这般不安分,让我安静休息会儿都不行?” 这时,一阵马蹄声渐至,武轻尘闻声躲到树后,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辆马车驶来,顿时心生疑惑:这里乃人迹罕见的深山,师父说过是不会有无端的人来这里的,莫非这辆马车是……可是这三个月的时间未到,怎会就提前驶来了呢? 武轻尘寻思着,便从树后走出,试探性地看向这驶来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将,黝黑的脸看到前方出现个女子,眼神顿变犀利地大喝:“什么人!” 马儿被倏地停下,轿帘被轻轻地拉开,露出一个身着黑色华衣男子的脸,好生俊雅,细长凤眼,高挺鼻梁,只是神情极其冷淡,不悲不喜,打量起前方站着的这位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他不禁有些心念一动,要说天下美女见过不少,只是这位少女生得盈盈大眼,黑色如瀑的青丝被高高竖起,两束垂在胸前,身着淡蓝色长裙,一根素色腰带系着纤纤细腰,用红色丝绳挂着一个精灵通透的手镯,气质实在不俗。这样的女子竟无端出现在这人烟罕见的深山之上,着实有些奇怪。 武轻尘见他凝神打量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犹疑,竟也没丝毫畏惧,便试探地询问道:“你们……是师父叫你们来的吧?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他有些一怔,见她双手放在背后,说起话来倒也有趣,便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武轻尘想起师父的嘱托,只是停顿了半刻,便点点头。他伸出手,武轻尘上前两步握上他有力的手,便跳上了马车。 她打量着车内的华丽坐软,听到他问:“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武轻尘正视他道:“既然我愿意跟你走,又何必问你带我去哪里呢。”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武轻尘。” 见她说话不卑不亢,目光熠熠,不像是久居这山中的孤寡女子。他对她的兴趣一点点滋生,却倒不急着刨根问底,也许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绝好的礼物,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完成心愿,他道:“你可叫我公子天。” 武轻尘低眉答应。马车飞快疾驰,车内一时无话。 很快,马车驶入了金岭国。 金岭国位处边塞,相邻明宛国,离南郑国有些距离。季节为冬夏两季,因地处广袤,常受风沙来袭,为了防止灾害,国君鼓励长安百姓大兴树木,长年累月,长安内树木苍天繁花似锦,长安外风沙走石已成一景。 入关时,士兵都敬礼放行,武轻尘放下轿帘,回头看向公子天:“你是做官的?” 公子天不应她,她只好又看向外边,看到一张公告栏上的皇榜,那上边通缉的画像如此熟悉,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便急着说要下车。公子天冷漠地轻喝道:“你干什么?还没到。” 武轻尘局促一笑:“方才看到一枝玉簪甚是好看,想去买了来。” 公子天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臂,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说“少给我耍花招”,阴鸷的眼神深不见底。武轻尘心里一震,只好停止了下马车的想法。从他的穿着打扮,坐的马车、神情举止来看,她看出他并非简单人物,待一切还未明朗前,还是不能轻举妄动的。思及此,武轻尘乖乖地坐好,直到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马车停下,驾车的男子撩开轿帘恭敬地说道:“公子,到了。” 公子天弯身走了出去,随后回身伸出手,武轻尘迟疑了一下,只是对他轻轻一笑,并没有搭上他递过来的手,兀自跳下了车。 公子天冷笑着,心里暗忖:这姑娘倒是挺有脾气的。 下了车后,映入武轻尘眼帘的是气派的红色大门,绿荫小道如一条青蛇的背,通往了里边的庭院,玉砌雕阑的屋檐下庄严的匾额,上边写道:天王府。几个家仆模样的谦恭地站在门口,跪地道:“参见公子——” 果然如她所想,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好不容易逃出一命 出于谨慎,武轻尘试探性地打量欲往里走的公子天:“你是王爷?” 这时,方才驾车的家仆走上前,语气颇为高傲:“这位可是金岭国国君的堂堂三皇子天。” 公子天皱眉,轻声呵斥这多嘴的家仆,迎上武轻尘一闪即逝的惊愕又随之淡定下来的眼神,抬了抬手:“不进去?” 武轻尘作了个揖,示意他先请。望着他英俊冷漠的背影,仿佛有些明白了师父的嘱咐里边的深意。小路悠长,几个拿着扫帚的家仆都恭顺地停守在原地,偶尔有鸟鸣从这边的树枝飞到那边的树枝。到了大厅,几个衣着华贵雍容的女子如春风一般地小步驶来,各个都是倾城之色,她们眼尖地瞥见了随公子天进来的武轻尘,一脸不善。 一位红色长裙,站在最前边的女子娇嗔地上前开口:“相公你怎么才回来呢……妾担心死你了。”话音未落,另一位打扮稍显朴素端庄的绿衣女子也恭敬地围上前:“相公,一路舟车劳顿幸苦了。妾已为你备好了洗澡水。” 公子天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跟别的公子也没什么两样,左妻右妾的。武轻尘嘴角弯起一个嗤之以鼻的弧度,却不料被公子天收入眼底。他倒并没有不悦,心底反而涌起一丝笑意,他走到她面前:“你也累了,去休息吧。”随后,他手臂一挥招来了老管家过来,要他带武轻尘去厢房。自个儿便随着那绿衣女子去了。 绕着长廊,武轻尘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前边领路的老管家突然回过神慈祥地笑:“小姐如何称呼?” “小女武轻尘。” “武小姐,我是王府里的萧管家,在这里啊住了大半辈子了都。方才在大厅里穿着绿衣的女子是我们王府里的王妃,身着红衣的是雅夫人。我见姑娘气质出众,倾城容貌,想来很快……” “萧管家,我要住的厢房在哪儿呢?”武轻尘赶紧打断他的话,不想这冷漠寡言的公子天的家里会有这么一个爱说话的管家。 “呵呵,就这儿了。”萧管家笑着在一家厢房前停下,推门进去,只见是一间布置雅静的屋子,里边的万年红檀木圆桌左边对面放着一盘清新的兰花,右边对面是一个用万马奔腾图做成的屏风,屏风隔着不大的书房,整个屋子飘着淡淡的檀香。 萧管家笑道:“武小姐,老奴去给你烧热水,小姐舟车劳顿必是要梳洗一番的。再给小姐弄点吃的来。” 萧管家如此殷情,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是被公子天看上的姑娘吧。也罢,只要能享受好的待遇,委屈下也算了。于是,武轻尘也笑道:“有劳萧管家了。” 武轻尘将门关上,随后有两个机敏的丫头敲门进来,一个叫雪儿,一个叫花之。她们放好热水为之洗漱。片刻后,武轻尘便坐在菱花镜前,雪儿望着镜里芙蓉出水般的容貌,不由惊叹:“小姐,你真是好相貌。怪不得公子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呢。” 花之倒是不大爱说话,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拿过木梳撩过武轻尘的青丝,小心地梳理起来。武轻尘却没怎么听她们的赞美,也不去想自己被人误会,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脑子琢磨着在大街上看到的追捕令,那上面熟悉的脸若是没有认错,定是白少正。 儿时,父亲母亲还在身边的时候,便为她找了一个武将当师傅,教她习武。那片茂密岑天的石枫林,留她一人练剑,本是孤寂害怕的,后来师傅为她找来了一个同龄的少年,陪着她一起练剑,偌大的石枫林才变得不再那么空洞,那么荒芜。她不像他那般勤奋,总是趁师傅离开后,偷懒不练剑,倚着粗大的树干坐下,嚷嚷着渴了,累了。他便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拿起竹筒跑到老远的小溪盛了水回来,哪怕自个儿跑得满头大汗,哪怕她命令他也喝点,他都雷打不动地又举起剑,继续练功。他同她说他想以后长大了成为一名武功超群的江湖侠客。她便捧着自己那张明月一般的小脸笑着看他练剑,然后待日落而息时,拉着他躺下看苍穹里的星斗,说她只想如现下般无忧无虑便好。 那个明眸善睐有些木头的少年只陪了她半年的光景,便离开了。然而他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 所以,尽管是短暂地一瞥,她便认出了皇榜上的他。 武轻尘出神间听到雪儿欢快道:“小姐,好了,你瞧瞧。” 镜子里,经过一番梳洗的她五官更显精致脱俗,皮肤如娇嫩新开的花蕊,尽管稍有些倦容,却依然透着倾城的迫人的美。武轻尘对两位丫头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两位丫头彼此望了一眼,跟上走到门边的武轻尘:“小姐,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吃东西呢。” 这时,武轻尘开了门,萧管家端着饭菜正好站着,见她要出门去,颇有惊讶:“武小姐这是要去哪儿?怎不歇着?” 武轻尘侧过身子,一边快步走一边回头道:“很快便回,帮我和公子说声,不必找我,我自会回的。” 武轻尘毫不理会他们的阻拦,急急地踏出了府门。然而长廊的尽头,却有一位男子,鬓角和发丝还沁着水珠,偷偷看着她水蓝色的裙角,若有所思。 武轻尘到了街上,在马车上时倒还没怎么察觉,这金岭国的长街真是热闹,百姓着衣华丽,小贩各占两旁吆喝着买卖。她驻足在卖首饰的铺子前要了一枝绿色玉萼簪,听到同在挑首饰的两位妇人小声讨论着“相府”“逃犯”“新婚”,便趁机插话进去:“这相府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吗?” 见有生人搭话,两位妇人回头打量了一下武轻尘:“姑娘是外地来的?” 武轻尘点头:“正是。方才听两位姐姐说什么相府,逃犯什么的,心生困惑,便想问个清楚。” 妇人眼神一亮,敞开话匣子前不忘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我和你说,前两天啊,相府办喜事,是萧相国的独子萧蔚迎娶郡主的日子。那迎亲队伍啊,经过这里……这长街几十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呢!可是啊……就在大婚那天。” “对对!就在大婚那天,萧蔚居然被人给杀了!” “嘘——小声一点!你想被抓进去啊!” 这时有官兵路过,两位妇人急忙闭了嘴离开了。武轻尘跟着官兵,见他们又贴了一张追缉令,上边的画像,真的是白少正,她曾抱着一点点的不确定觉得或许自个儿认错了,此刻全无了。他,竟成了杀害丞相之子的杀人犯。几个好事地凑上前来议论着。显然前两天白少正的大闹相府,杀人潜逃已是弄得满城风雨。 他有没有受伤?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武轻尘陷入深思时,只觉得身后有人此起彼伏地喊叫着,一个力量将她猛地一推,她一个踉跄,手里的玉萼簪掉到地上摔成了个两半。只见后边有一辆香辇被几个轿夫抬着,招摇过街。沿街的男子纷纷探头张望,不约而同地欢呼着一个名字。 “若雪姑娘——” “若雪姑娘,看这里,看这里啊。我是上次花了一千两买你一面的公子啊!” “若雪姑娘!!若雪姑娘!!!” “若雪姑娘,若雪姑娘,何日能一睹你芳容啊?!” “……” 武轻尘被挤到了最外边,只能远远地看着香辇缓缓从面前经过,那辇上的姑娘被金色的帐幔遮地若隐若现,曼妙的身姿一瞧便是个销魂角色,想必是这长街上的一号人物。听着几个瞧着香辇离去已远还不死心的伸长脖子的男子言语之间,据说这位若雪姑娘是喜乐楼的头牌花魁,第一舞女。她卖艺不卖身,才貌双绝,舞艺超群。每三个月便去城外的寺庙上半日的香,于是每三个月的这一天便成了长街上的一景,所有男子都聚集在街上,只为目睹一眼这名声在外不见真容的若雪姑娘一面。而鲜少见过若雪姑娘的公子哥儿们都无不唏嘘这天下女子再无第二个有能和这若雪姑娘相媲美的了。 这不由让武轻尘心生好奇,她还真想着去喜乐楼瞧瞧这位头牌花魁。她回头看了看追捕令上画的头像,心又不由一沉,还是先找到白少正要紧。 时候不早,该回府了。 武轻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从方才开始便一直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然而每次当她扭头往回看时,只看到几个经过的普通百姓。难道……武轻尘安慰自己,已经来到金岭国了,已经离开那个日思夜想想离开想逃脱的地狱了,不应再害怕,再胡想了。 武轻尘定了定神,往王府走去。 叁 晚膳的时候,武轻尘只吃了几口,懒得理会几位夫人意无意投来的犀利目光,拿了几块芙蓉糕出了来。王府的后花园是个雅致的地方,几座堆砌的假山后隐着一条蜿蜒的木桥,桥下的白色荷花时而飘向远方,时而飘向岸边。岸边的几棵梨花树已长得很高,到了梨花散落的季节,站在桥上,梨花便像白雪纷飞般下来。 武轻尘不禁有些出神,她想起了极爱梨花的母亲,父亲引进各种品种的梨花树供母亲欣赏,父亲极少有闲暇之时,可若是得了空,定会坐在梨花树下让母亲舞上一曲。那情景,仿佛年岁皆老去,它依旧在那里静好如初。 “饭菜不合胃口吗?” 武轻尘回过神来,是公子天。洗尽赶路尘灰的他,更加英俊,但也更冰冷了。她不知,他已站在桥尾看她好久了,该怎么形容这景象呢?她水蓝色的裙摆随风轻轻摆动,纯白的梨花花瓣掉在她头上,掉在她香肩,掉在她脚旁。如仙子步入了这凡尘,美得别具一格。不多言的公子天才会忍不住靠前说话。 武轻尘眨了眨眼睛,笑说怎么会。 他不再言语,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远方。武轻尘将手里的芙蓉糕又塞了一块到嘴里,说道:“不知公子将我带来这里,我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他转头看向她,似在打量她问这话的诚意究竟有几分,半晌终于说道:“我要你为我做的是性命攸关之事,你可愿意?” 他话里分明有话,且又不愿说透,武轻尘没有接话,只是勇敢地迎上他犀利的目光,他迈小步,逼近她,伸手抬过她娇俏的下巴又说道:“你愿意把命交给我吗?” 命?那一夜,火烧下了窗柩,黑红的火焰直逼她的眼眸,她以为自个儿是必死之人了,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地下的父亲和母亲了,便不害怕了,甚至有着殷殷的期盼。而,自己被师父救了下来躲过了一截,如今不过是为了要完成的使命,苟且偷生之人罢了,又怎会怕呢? 武轻尘道:“愿意。” 他放开她,转过身去:“三日后,随我进宫。” 武轻尘隐隐觉得公子天的手在自己的腰带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腰带上的玉镯,抬头:“小偷!把玉镯还给我!” 公子天侧过脸:“我先帮你保管,怕你反悔。” 望着他大步离开,武轻尘懊恼地想起方才定是太想念父母时,拿过它来看,被他发现这定是对她极其重要的东西,才被他钻了空子。可恨!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不过,这也提醒了她,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在外面办事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否则失了性命是小,完成不了心里的使命是大。 这时,雪儿高喊着小姐正欲跑过来,被带着几个丫鬟前来赏花的雅夫人给拦了下来,武轻尘站得远,并未听见她们说了什么,但看一脸委屈的雪儿跪在那边,一旁的雅夫人颐指气使,那一身红衣像团邪火,便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武轻尘静静地看着雅夫人走了过来,雪儿随后用跪的方式往这边挪了过来。方才用膳时,雅夫人就借故踢了自个儿好几脚。武轻尘想起被公子天给偷去了玉镯,暗暗地心生一计。 武轻尘俯在桥上,赶紧取下头上的玉簪,然后将它丢到了湖水里,一边用余瞥着向她走来的雅夫人。 等她靠近时,武轻尘却突然着急地大叫道:“哎呀,王爷刚送给我的玉簪哪,都怪我不小心,怎么就掉湖里了呢!王爷刚送的呀……” 雅夫人见她慌里慌张,提高细嗓子说道:“哟,只道是谁呢,这不是武姑娘嘛!这是怎么了呀?” 武轻尘装作没有听见,一脸着急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雅夫人见武轻尘不搭理她,本欲发火,可听武轻尘这番话,心里倒窃喜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什么?王爷送你玉簪?” 雅夫人容貌倒是美丽,只是这脾性显得她小家碧玉。武轻尘佯作反应过来,急忙作揖:“王爷方才拿了一个玉镯和玉簪过来,让我挑选。那玉镯子通体的白,如在寒窑里躺过七七四十九天般地,不大喜欢。而我见这绿色玉簪,色泽剔透极配我平日的妆发,便要了来。王爷说剩下的那个玉镯再送去给雅夫人您,不想我这笨手笨脚的……” 雅夫人已听明这话中的意思,思及公子天让她挑剩下的才送给自己,心里不快极了,碍于丫鬟们在旁,不便发作,冷笑道:“这好办,云儿、翠儿、霜儿,你们留下来帮姑娘捞玉簪。楚儿,我累了,陪我回去。” 丫鬟们应诺。 见雅夫人负气而去,武轻尘便让雪儿赶紧起来,雪儿揉了揉生疼的膝盖,小跑过来,说要帮着一起捞玉簪,却被武轻尘拉住先离开了。 雪儿得知武轻尘这使了个小道让雅夫人跳,开心之余不免有些替武轻尘担心:“小姐,你这样做……雅夫人会不会报复你啊……” 武轻尘不答反问:“依你看,雅夫人的脾气可有自个儿拿捏分寸的可能?” 雪儿摇了摇头。武轻尘心底暗喜,那玉镯子肯定能从公子天那儿要得回来,并且很快的。 书房里,萧管家微微垂首,等候公子天的指示。方才他禀报了在他离开后,后花园发生的事。公子天的神情虽无变化,但还是隐约感觉到来自眼底的笑意。这时,老远地,便传来了雅夫人吵闹的声响,尽管守在外边的家仆一再地说明王爷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雅夫人还是嚷嚷着推开了门。 萧管家恭敬地喊道:“雅夫人好。” 雅夫人瞥了一眼萧管家,没好气地说:“王爷……王爷不许任何人打扰,难道雅雅也是任何人吗?!那萧管家,萧管家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天怒喝道:“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雅夫人嘟嘴地一跺脚,往红木椅子上一坐。公子天看了一眼萧管家,示意他离开。萧管家将门轻轻带上。雅夫人,名萧雅,是萧相国的三女儿,萧家在金岭国是重股之臣,萧雅之父称相,她便是相府的三千金。所以尽管她刁蛮任性,脾气火爆,公子天顶多只能轻声呵斥,随后还要哄她一哄,顺她一顺。 公子天走过去,轻叹气:“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雅夫人道:“王爷,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雅雅吗?怎么?就忘了?” 公子天疑惑道:“什么东西?” “就一个手镯啊!”虽然是被武轻尘那小妖精给拣剩下的!但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得拿回来。 “手镯?” 雅夫人见公子天不停地打马虎,着急地站起身,不慎瞥见了书桌上的玉镯子,欣喜地跑过去拿起:“就是这个啊!王爷你好坏,都要送给雅雅的,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公子天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个是送给你的?” 雅夫人自鸣得意地嘟嘴,将玉镯放进腰带里,不忘撒泼道:“王爷,这次雅雅就原谅你!若是下次有了东西要送,王爷可得第一个给雅雅挑!可不能给别人先挑,不然雅雅会生气的!” 说毕,雅夫人便走了出去。 公子天看着雅夫人形色匆匆地往武轻尘的厢房走去,嘴角露出狡黠地一笑,没想到武轻尘除了有仙人般的清丽容貌,还有过人的智慧。才不过转眼的时辰,她就可以轻松地拿回去她想要的东西。本以为她会偷偷地来拿,没想到却懂得借助他人的气性,而不用自己出面。而她来这王府也不过是一个下午的光景。 雅夫人来到武轻尘的厢房,开门的是雪儿,她推开雪儿,径直到了里屋,武轻尘正在喝茶,见雅夫人便起身作揖:“雅夫人这是所为何事?” “玉簪呢?”雅夫人是个急脾气的主,才没空闲和武轻尘顾左右而言他。 武轻尘作不明白状,从怀里拿出亚服人的丫鬟云儿从湖里捞起方才送过来的玉簪,只见雅夫人一把抢过,并将玉镯拍在了桌上道:“没有人敢抢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别说本夫人欺人太甚,这被你拣剩下的东西,现在就归你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雅夫人!雅夫人你怎么能……”武轻尘装模作样喊了两句,见雅夫人已经走远,示意雪儿把门关上,急急地拿过玉镯端详了一番,是自个儿的玉镯,完好无损。雪儿和武轻尘相视一番,随后扑哧地笑出了声来。 雪儿目光炯炯:“小姐你真是聪明!就这样雅夫人居然主动把玉镯子给送了回来!” 武轻尘笑着将玉镯子重新用红绳系回了自己身上:“依她的脾气,定会去找公子天要那被我拣剩下的玉镯子,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失而复得,还真得谢谢了她。” 雪儿点头笑,又道:“只可惜了那玉簪子。” 武轻尘道:“可惜什么?街摊上买的,你若是喜欢,明儿个我便买个来送你。”当时就见这簪子不错,花了一点碎银子买了来把玩,没想到倒救了自个儿的玉镯,那玉簪是赝品里的上乘色,一般人第一眼很难看出真假来,也能糊弄那雅夫人一段时日。 随后推门进了来的花之见武轻尘和雪儿都笑成了一团,便问发生了何事。雪儿刚欲说,被武轻尘截了口道:“没事,就说着街上的好玩之事罢了。商量着改明儿给你们带些首饰来。” “那花之先谢过小姐。”说罢,花之拿着水盆进了去。 不知为何,总觉得花之是个有心事的、不寻常的丫鬟,不像雪儿这么简单单纯会说笑。武轻尘有些不喜欢她。 雪儿是个聪明的丫头,她道:“小姐,该睡了。” 武轻尘点点头,招她过来,轻声道:“你去给我弄套男装来,我明日要用。” “啊?是。” 肆 翌日,武轻尘将床头的男装给换上,不一会儿,便从一个娇美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白衣少年。她要去喜乐楼,据说那里是金岭国最大的赌坊、青楼、客栈集一身,师父曾经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全城都在通缉白少正。白少正极有可能会出现在喜乐楼,顺便去见见那名不见经传的若雪姑娘。 武轻尘踏着清晨的日光沿着闹市旁的一条小溪,询问了几个卖早市的小贩,去喜乐楼的路。烟柳弯弯下,吆喝声,踏青路,连风吹来都是柔和无声的。武轻尘在一个卖馄饨的地方坐下要了一碗馄饨,只听身后一阵追喊声。 “让开,让开!!” “别跑!你个臭丫头!别跑——” “让开——啊——” 武轻尘回过头还未曾看清状况,只觉一个纤纤身影往自个儿身上压来,未及防备地,摔在了地上,顾不到疼痛感,只先觉两瓣湿唇就附在了自个儿的嘴上。 武轻尘瞪大眼睛看着趴在自个儿身上的脸,是一个姑娘,长相娇美,一双清丽的眸眨巴着,眉宇间的一点梅花十分特别。四下顿时都寂静了。是这姑娘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的脸倏地涨红了起来,猛地从武轻尘身上站起,踉跄了几步,对着随之起身的武轻尘呼地就是一个巴掌:“流氓!大坏蛋!大流氓!你!” 武轻尘捂着火辣辣的右脸,震惊地看着她,想要大吼:“哎,我是……”却见那姑娘捂着唇,眼泛涟漪,又急又气又羞,丝毫没注意到她此刻身处的状况,方才几个追她而来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个个都冷眼盯着她,伸出了拳头。 武轻尘顾不及,低喝了一声:“快跑!”,便拉过姑娘的手,跑了起来。 武轻尘只怪儿时不听父母亲的话,不好好练武,凭现在自个儿的糟烂功夫,对付一个可能还勉强凑合,现下这么多彪形大汉,也不知这小姑娘到底惹了什么祸端,让他们这般追着跑。打不过就只好跑了,然而,被她拉住的女子见被一俊俏的公子拉着,不禁心跳加快。 不,就在方才,被他一吻香泽时,便发现了他的俊秀不凡。其实本不关他的事,还无缘无故地赏了他一个巴掌,他却还是顾及自个儿的危险,可见有一颗侠义心肠。 武轻尘望见前方几个浣纱女高高支起的晾架,刚洗好的各种颜色的布随风摆动,顿时有了主意,她将思绪飘飞的姑娘一把扯到自个儿的怀里,借着一块块围绕起的布,骗过了那些人。待他们都气冲冲地跑过去,武轻尘这才推开了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摇了摇头,方才的刁蛮劲完全没了,柔声说道:“多谢公子搭救。” 武轻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现在是身着男装,难怪那巴掌打来的力道如此之大,不禁忍俊不止。 “方才我……真是对不起。” 武轻尘捂了捂自己的右脸,摆摆手:“算了,没事没事。” 那姑娘问道:“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武轻……武青云。”武轻尘说道。 姑娘回礼:“小女见灵。” 见她一身的黄衫,灵动娇美,长相不算艳丽但颇清丽,乌黑长到腰间的青丝编成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前,一笑,那眉宇间的梅花似要绽放一般,真可谓一见倾心,灵动至极。武轻尘不禁暗暗自叹,好一个美人胚子。 见灵见武轻尘一直看着自个儿笑,心里颇为激动。这时,一浣纱女将两旁的红布扯了下来,武轻尘欲牵过见灵的手,又想到自个儿现在被误做是男儿身,不便如此,便说这里还是不便久留:“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家?”见灵犹豫了一下,局促地一笑。 见她这样子,武轻尘疑惑道:“难道姑娘你没有家吗?” 见灵急忙摇头,但又不好明说,只好转移了下话题:“我现在有些饿,被那群人追了大半天,想先吃点东西再回去。” 武轻尘点点头,托她的福,一碗好好的早膳馄饨也被搅黄了,还莫名地被追了那么长路,也是又累又饿。 见灵又恢复了雀跃的神情:“见武公子不像是这儿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们长街的美食了。那就由见灵代劳,带你去吃我们长街最有名的早膳‘浴火凤凰’。” “不必如此麻烦了吧……见灵姑娘,我……” “来吧,来嘛!” “可我……” 本想去喜乐楼的计划全被这意外而至的姑娘给打乱了,见她玩心大发、热心肠欲罢不能的样子,看是要改日再访喜乐楼了,似要后悔方才就不该管闲事的。 武轻尘被见灵带进长街,往凤凰茶楼走去,见灵向武轻尘介绍凤凰茶楼可是金岭国皇上钦点的皇家茶楼,茶楼里的浴火凤凰更是流传百年的一道特色早膳,皇上过生辰时,都会请茶楼的老板进宫为皇上亲自烹煮。茶楼的墙上还挂着皇上亲笔御赐的匾额呢。百姓若是想吃,都得提前付银子,拿号子。 武轻尘见她娓娓道来,便问道:“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见灵眨巴着大眼,笑:“只要是金岭国的百姓都知道的。” 见她单纯可爱,武轻尘仿佛看到了自个儿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样子,日月如梭,竟不知都到了自己独自面对一切的时候了。心绪没放宽几分,武轻尘又觉有了之前那种背后有人盯着的感觉,那道冷光仿佛穿越了好多人,远远地直逼自己的脊背。她回过头去,又是只看到几个布衣百姓正常地走着。 见灵见武轻尘不时地回头:“武公子你在看什么?呵,放心,那群笨蛋是不会再追来了的。” 武轻尘扯了扯嘴角,点头。 难道是他……绝不会是他…… 很快,两人到了凤凰茶楼。掌柜停下拨弄算盘抬起头,立刻笑脸迎了过来:“哎呦,见灵姑娘呀,你可算是来了,小的还以为你今儿个不过来用早膳了呢。” 见到见灵一旁的武轻尘,掌柜的试探地问道:“这位是……” 见灵介绍说:“这位是武青云武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掌柜的那糯米兹的眼睛顿如睡醒之态:“哎呦!既是见灵姑娘的恩人,那也就是小的的恩人了!恩人,楼上请。” 掌柜的亲自带着见灵和武轻尘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已摆好了几道可口的糕点,还泡好了茶。他请二位先坐着,浴火凤凰马上就来。见灵热情地拿过茶杯,放在武轻尘面前,斟茶:“武公子,尝尝看,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我让掌柜的都是去采清晨的露珠,不温不火地煮着,保持着原味的清醇甘甜。” 武轻尘不动声色地拿过一闻,果然是上好的茶色。望着她娴熟的动作,不凡的谈吐,方才掌柜那殷勤的模样,在心里怪自个儿太大意,单是看她穿着打扮,便知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方才在路上的一番介绍,现下这般被尊贵待遇,不打自招了好多事,兴许她并没留意。武轻尘说道:“方才追你的那些都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惹上他们的呢?” 见灵耸了耸肩,俏皮地压低声音:“我偷了他们的钱袋,被他们发现了喽。” “钱袋?” “嗯。” “那钱呢?” “老百姓都捡走了啊。”见灵回想起自个儿的壮举,沉浸之中,捂嘴笑:“我呀,把钱袋里的钱天女散花地散在大街上,百姓看到有钱,自然就捡喽。这是天降福祉呢。” 见灵确实精灵古怪,武轻尘附和一笑地无意往窗外看去,竟发现了萧管家,他在街上左顾右盼。她心里一紧,放下茶杯匆忙道:“见灵姑娘,在下有急事,先行告退。” “哎!武公子,浴火……”见灵还来不及喊住她,急忙起身欲追,却被送膳的小二撞了一下,热汤洒在了她的衣裙上,待她抬头,已不见了武轻尘的身影,气得她跺脚冲小二吼道,“都怪你!给我走开!” 此时武轻尘已经拉着萧管家边走边说。 萧管家道:“武小姐,你去哪儿了,公子让我来找你,进宫的时间提前了,武小姐快回府梳妆打扮下。” “为何提前?” “因为皇上提前回宫了。” 因为皇上提前回宫,公子天也舍下原计划,翌日即刻带着武轻尘进宫朝拜。武轻尘是公子天名义上的远方表妹,进宫侍候主子。武轻尘心底还是有些忐忑的,自个儿的命运不知道会如何,若是被皇上看中了,成了妃子,又若是被安排给哪个傲慢刁钻的妃主子,成了奴婢,又若是给皇子看中,成了侧夫人……每一个都不是她想的,可是她别无他法,为了逃离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她只能接受公子天的所有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会做的不好,毁了他的大计,知道她要提前进宫后,武轻尘总觉得公子天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解过。进宫的前一天,她在凉亭还跟着嬷嬷学习规矩,公子天踱步到她身旁,皱眉道,“今天就到这里好了。” 武轻尘还以为他总算良心发现,好歹不日就要进宫了,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他旋即坐下,“倒杯茶给我喝。” “……”武轻尘刚要扬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撅嘴说是,不曾注意公子天复杂的余光。 衢州进贡的雨前龙井,清晨采集的荷叶露珠,加上武轻尘的纤纤巧手,公子天闻着香,微微出神,“很好。” “多谢公子夸奖。”武轻尘垂首行礼。 公子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对上她的眸光随即又恢复了清冷,他站起身,“明日便要进宫了,记住,把嬷嬷交给你的都用上。” “是。”武轻尘点头,生怕自己的举动稍有不对,会惹到这阴晴不定的主。 公子天身影僵硬了一下,本就皱着的眉头又紧了一些,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身望向她,“保重,要……照顾好自己。” 武轻尘怔了怔,看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否看错了,他突然展露的温柔,和那抬起又放下的手。 皇宫太大,武轻尘寻思的出神,不知不觉就迷了路。便站在花园处等待有奴婢经过,问个路。不想迎面走来了一个英姿的男子,只见他身高约九尺,身着墨绿色长袍,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箭靶,颇为特别。他的浓眉微微皱在一起,不时打着哈欠,仿佛很累的样子,这还没走出几步呢,驻足巡视后找着一颗粗干的大树顺势倚着坐下,要小眯一会儿。 见他气质不凡,相貌出众,衣着华丽,想必定是皇子了。都说金岭国的四大皇子朝歌天下,个个如仙人非凡气宇,威风凛凛中又各有不同。大皇子朝神出鬼没常年崇尚得道成仙,二皇子歌浓眉大眼霸道任性,三皇子天冷峻高傲少言寡语,四皇子下风流成性温柔滥情。若猜的没错,这人便是那二皇子歌了。 武轻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了看,更看出他精致的五官,那浓眉微微皱在一起,一脸的大孩子气息,让人忍俊不禁,见他睡得正熟,心生调皮,俯身拿起一片树叶放到他眉头轻痒一番,他毫无戒心地嘟囔了一句“该死”,便继续沉醉在梦乡。武轻尘捂住自个儿的嘴,不允许笑出声来,嬉弄了一番后,就准备离开,不想被他一把抓过:“你是哪儿来的奴婢,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皇子?!” 【备注:就改到这里哈,你把批注里的都插入改好,字数应该差不多有1.4万,刚好可以连载一期哈】 武轻尘一惊,不敢转身,只觉左手被他用力握着有些发疼,原来这二皇子是装睡!她看向远方似有人走来,立刻心生一计:“奴婢是跟着前方这些姐姐来的此处,不小心走丢了,姐姐们来寻奴婢了,二皇子息怒,奴婢知错了。” “你!转过身来!”二皇子微眯起眼,瞧着这女子,嘴里说是奴婢,一点奴婢的谨小慎微的样子都没有,身上也没有穿着宫女服饰,问她哪个宫的也不答,一心想要逃走,真是有点意思。 此刻,武轻尘真是为自个儿的一时任性而感到万分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不把这宫里不当皇宫,不该好大的胆子连皇子都敢得罪。这第一天进宫,就和皇子结下了梁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是……” 武轻尘作势要回身,感到二皇子的力道稍稍变小后,立刻踢了他一脚,急忙跑掉。 “哎呦!你给我回来!你给本皇子回来!” 武轻尘低着头一阵疯跑,突地撞到了一面墙上,捂着脑门这才停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极快,都快蹿了出来。听到面前冷冷的声音:“你做什么?” 抬头,是三皇子天。 武轻尘瞥向一旁:“没什么。” 天微微蹙眉:“在宫里,不可以乱跑乱走,横冲直撞的。” 武轻尘点头道:“是。” 说话间,便听到一声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哥哥——”三皇子回过头去,微扬起嘴角答应着。未见其人先得其声,武轻尘看着一个身着红群,头戴凤冠的娇丽女子被两名宫俾簇拥着过了来,顿时心跳漏了几拍,这女子……不是,就是,正是那日在长街上遇到的见灵姑娘!原来她便是传说中的见灵公主,怪不得凤凰茶楼里的掌柜的……怪不得她懂得如此之多……怪不得她举手投足…… 武轻尘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突发的状况,只听三皇子说道:“妹妹若是再不出现,只怕皇兄要去找你去了。” “瞧三哥说的,今儿父皇和二哥都从塞外回了来,我便是再贪玩也要瞧瞧日子不是?”见灵公主压低了声音,嬉笑着。 公子天难得地笑了两声。只听见灵公主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武轻尘。”天介绍道,“轻尘,这是见灵公主,快,见过公主。” “是……”武轻尘只好硬着头皮把头低的低低的,回身作揖道:“见过见灵,公主。” 见灵公主扑哧地笑出声来:“远房表妹?三哥,你哪儿来的表妹,见灵怎么不知道呢?定是倾城倾国的角色,来,让我看个仔细。” 武轻尘被见灵抬起了下巴,一张艳丽四射的容颜乍现在日光下,怔住了公主的双眸,武青云,武轻尘……一瞬间交错成片,剧烈地碰撞着公主的脑海。 “你是……武公子?!”见灵不信。 “你们认识?”天眼锐地问道。 这样的重遇,总是有些尴尬的,碍于旁人的在场,武轻尘只得低头道:“小女武轻尘见过见灵公主。想必公主是认错了我。” 见灵疑惑不语,这边天说道:“见灵,父皇可曾在紫霞殿?我想着要去给父皇请安。” 见灵盯着武轻尘没有反应过来,天见此,便轻拍了一下见灵的肩膀:“见灵?” “啊……哦,父皇,父皇在紫霞殿呢。” 天点头转而叮嘱武轻尘道:“轻尘,你不用随我来了,稍后跟着公主到长生殿来便是。” “……是。” 花园里只剩下了见灵和武轻尘。 见灵屏退了左右侍女,面色沉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武轻尘:“你真的是武公子,武青云。你是女儿身。” 这定然是瞒不过去的,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武轻尘本就无意隐瞒自己是女子,不过是阴差阳错因缘际会之事罢了。轻尘点头道:“没想到见灵姑娘是当今的公主,轻尘失礼了。” “你可知我!”话及此处,见灵微微握紧了拳头,羞红了脸,有些话说不出口,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出,这逆天的转变,仿佛是上苍和她开了个玩笑一般,这样地不可思议。原先的翩翩公子,救命恩人,如今竟摇身一变,变成了三皇子的远房表妹,倾城美人。仿佛是一日的长短,之前的相思和倾心,就随即成了错付。 气氛变得尴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武轻尘看见二皇子正赶了过来,这见灵如今看是在气头上,方才之事,二皇子若是发现了她更会不依不饶。多一事实在不如少一事,武轻尘急急作揖道:“轻尘想起有件东西忘了交给三皇子,轻尘稍后再来向公主请罪。” 不等见灵开口,武轻尘匆匆离开,还能听见身后赶来的二皇子拉过见灵质问“妹妹,可有看到一个嚣张的丫头从这里经过”之类的询问。 宫里向来不是什么平静之地,武轻尘不知道是该怪自己的鲁莽和大意,还是该怪这老天弄人,为了沉重的使命,踏错一步都有可能会带来万劫不复。 天色渐暗,长生殿里已灯火通明,宫人愈加忙碌了起来。几个公公总管加紧张罗宫俾四下布置,只听一声“皇上驾到——”,殿内坐等的将军官员立刻起身迎了出来。武轻尘便容身于宫俾之间,跟着下跪。 天跟在皇上身后,一眼便瞧见了隐身于宫俾里头的武轻尘,她哪怕是极力地想要隐藏自己,似都能让人一眼发现,如同珍珠掉在黑暗的灰尘,照样光芒万丈般,不知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这时,只听一声“父皇”,一个身影从后边跑了上来,站到皇上面前,跪下:“父皇,儿臣来迟了,请父皇赎罪。” 武轻尘忍不住抬起头瞥了一眼,是二皇子歌。 皇上微微不悦:“去哪儿了?这么气冲冲的。” 二皇子歌道:“启禀父皇,儿臣去找一个嚣张的奴婢,怎么找也找不着,若是找到了,儿臣定不饶她!” 皇上双手往后一背,横眉一斜:“胡闹!你堂堂皇子,竟和一个小宫俾过不去,成何体统!” 三皇子天作揖道:“父皇息怒,二哥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皇上看了一眼天,突叹气:“一个是胡闹贪玩,另一个是不见踪影,天,还是你给寡人省心啊。” 所谓的另一个,不知是指大皇子还是四皇子,今晚的晚宴,群臣到场,甚是隆重。唯独不见了他们两个。只见二皇子歌站起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犀利地瞪着两旁的宫俾,他还真是固执到不行。武轻尘赶紧低下头去。 皇上随一众官员进了长生殿,武轻尘也随着宫俾们进殿内伺候,她站在了最旁边,看着皇上在右上方的龙椅之上,身上的龙袍映着红烛,着实闪眼。虽是五十有余的人,身形挺拔,英姿飒爽,不愧是当年马踏飞燕地建立了金岭国的明君之范。 二皇子和三皇子被赐座在一旁。 随着一干人等都坐定,殿外喊道:“见灵公主驾到——” 见灵公主踏着轻步,盈盈走来,她面露微笑,给皇上行礼:“见过父皇,儿臣来迟了些,还请父皇见谅。” 皇上喜上眉梢,亲自下去迎过见灵:“哎呦,寡人的宝贝女儿来了,有些时日未见,灵儿是越发地漂亮了!” “灵儿还以为皇上和二哥去了塞外,乐不思蜀,忘记灵儿了呢。”见灵撒娇道。 皇上道:“谁敢忘记寡人的宝贝灵儿,寡人定不饶他!来,来,坐寡人的旁边来。”皇上拉着见灵到龙塌。早闻皇上钟爱见灵公主胜过任何皇子公主,今日见这坐形,便有了分说。武轻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不料见灵的一个眼神射了过来,似早见到她在这里一般。武轻尘正欲收回目光,只听见灵说道:“父皇,听闻塞外奇珍异宝非常,可曾有带礼物给灵儿呢?” “灵儿想要什么,父皇都给你!” 二皇子歌起身道:“妹妹,二哥有份礼物备了许久,现在给你瞧瞧,若是瞧的上眼,便拿了去吧。”说着,他从腰间拿出一块红如血的石头,形丝仙鹤的头颈,十分别致。“这是红鹤石玉,产自塞外,我用父皇赐给我的箭靶,给你赢回来的。瞧瞧。” 见灵的目光却望向了他的身后:“咦,二哥,你椅子上那画卷是什么?” 二皇子歌面露慌色,急忙用身体挡之:“什么画卷,没有的事!” 皇上说道:“歌,是什么好东西啊,寡人都在这里,不能拿出来看看?” 见灵走上前推开歌,拿过了画像,倏地展开。武轻尘见到三皇子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皇上的眼睛亮堂了起来。待画像稍稍在见灵的手里侧过来些,武轻尘瞧见那画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皇上指着画像奇奇叹道:“这女子好生相貌!” “简直是倾国倾城的容颜那,二哥,这才是宝贝呢,你却藏着,不让我和父皇瞧。”见灵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武轻尘望。 武轻尘看出这是见灵使的计,她是故意这样的,将自个儿误认作男儿的事真将她弄气了,她这样做兴许是一时气愤,一时羞怒,但惹出的结果可不是可以控制的。她不得地为自个儿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只听皇上说道:“寡人的后宫佳丽三千,都在她面前黯淡了神色哪……” 见灵嘟囔道:“父皇——那和灵儿比呢?灵儿是不是也黯淡了神色啊——” 皇上回了回神,轻拍见灵的手:“怎么会!寡人的灵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那可好!将这丫头赐给灵儿吧,灵儿要将她放在灵秀宫,看看到底是她黯淡了神色,还是我。” 武轻尘诧异地抬起头,瞧见了见灵得意的嘴角,只见皇上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撑起笑容,点头允道:“……行!那寡人就把她赐给你了,若是机灵,便给你当了贴身侍女去。” “谢谢父皇!” 二皇子把画卷收在手里,也是一副怡然的样子。武轻尘有些困惑见灵这么做的用意,但方才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倒是三皇子却一副平淡如履的样子,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过画中的女子,目不斜视饮着酒。 群臣宴会,觥筹交错。 待大家都散去,三皇子走到武轻尘身旁,拿过她托盘上的酒杯,饮下随后轻声冷言:“万事小心。”然后便随大家一起离开。 武轻尘望着他的冷峻背影,耳畔却万分温暖。这时,见灵走到面前,还有二皇子歌。不等她开口,二皇子向见灵说道:“见灵,说好我按你说的做了,你便要告诉我那嚣张的踢了我一脚的丫头到底是谁!现在你能说了吧?” 见灵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二哥。” 二皇子缓缓地望向武轻尘,瞪眼:“便是她?!是你?!”他不信地走到武轻尘身后,顿时拍手叫到:“没错,原来就是你!” 武轻尘看向见灵,等她的解释。见灵就这样被她瞧着,半晌释怀地大笑:“谁让你骗我,骗的我好苦!本公主怎么地也要吓你一吓。不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真害你的。” 原来如此,武轻尘落下了心来,由衷地说了声“谢谢”,便瞧见二皇子瞪眼欲和她算那一脚之事,见灵赶紧横在中间:“哎,二哥,轻尘现在可是我灵秀宫的人了,你若是找她算账,只能等我不在的时候。” 说着,见灵就拉着武轻尘往殿外走去,武轻尘回头看向杵在原地的二皇子,想起树下自个儿一时兴起的嬉弄,不由笑了笑。她不知,很多年后,在歌的心里这一抹红颜笑淌过了多少韶光里的牵绊和念想。 伍 武轻尘到了见灵的灵秀宫,名分上是奴婢,实际上成了见灵的姐妹。见灵对武轻尘的不卑不亢,聪明机警十分钦佩,说是她渴求多年能交心的朋友知己。 这日,见灵拉来武轻尘,神采飞扬地指了指床头的男装:“轻尘,随我出宫去如何?” 武轻尘见状,知道见灵的玩心又犯了,才在宫里没安生几日便又念想着民间的自由了。这样也好,自个儿正愁没机会出宫去寻白少正,便欣然答应了。见灵却摇头道:“你这样的装扮可不行。” 说着见灵便让一旁的奴婢都退下,从橱里拿出一套衣服来递给武轻尘,眼神颇显趣意奚落:“喏,穿上这行头,才是风流倜傥的武青云武公子不是?” “好啊,公主,你笑话我。” “快去换上吧,武公子——” 武轻尘跟着见灵顺利地出了宫去,见灵像久关笼中的丝雀一般地快步走在前头,一边快行一边回头,嚷嚷着上次没和她吃成浴火凤凰,今儿个必须吃成了。武轻尘又感觉到身后出现了眼线,她没有驻足,而是继续向前,倏地回头,望见了一角熟悉的衣袂,她心里一惊,已经十有八九地确定了究竟是谁。她感觉到那人就在附近周遭,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武轻尘劝自己要冷静,她继续向前走,这时,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形似白少正的人,那人迅速地在人群里露出个侧脸,又迅速地消失不见了。武轻尘急急地追上去,却顺着余光瞧见了一张以为不会再出现的脸。武轻尘缓缓抬头,震惊地看到那人就在茶楼之上坐着,秃鹰般的冷眼盯着她。 这双冷眼,提醒着她,即便她现在人已经不在明宛国了,可是孟长安还是不肯放过她。 糟糕!武轻尘害怕地急忙转身,不及不顾身后见灵公主的叫喊声,她只觉身后的那双眸追着自己似翻越过千山万水都不能够躲避的紧迫感,就在她快跑累极,看见前边有辆马车停靠在旁,情急之下,武轻尘跳进马车内,只听一声诧异询问:“你是谁?” 循声看去,只见这位公子身着绛紫长袍,邪魅凤眼,肤质白皙,眼神风流,气质不凡,手拿羽扇,右手支着脑袋,侧卧在马车之内,而在他身旁坐着两位天仙般的女子,两位女子分别身着红裙,白裙,红似火,白似云,略施粉黛的五官透着妖娆的神韵。 武轻尘一顿,便皱眉露出慌张神色:“公子,江湖救急!在下因欠钱被追杀,借公子的马车躲一躲,还请给个方便!” 他起身一坐,笑着挑眉,似有不信地将武轻尘上下打量:“欠钱?那兄台何不去喜乐楼试个手气,没准不仅能把债还上,还能赚个富贵人生呢!” “在下正有此意呢!嗯……听闻喜乐楼有个第一舞伎,若雪姑娘。不知公子可有见过她?”武轻尘试探地问。 他大笑,眼神迷离闪着光:“不想公子你也是个风流之人,那若雪姑娘,听闻倾国倾城,舞技超群,又极会卖弄才华,最近她推出对联见客,若是对出她在堂中摆出的下联对子,便能不花一分银子地当她的入幕之宾。已过了三日,没有一人对出。我正要去喜乐楼凑凑这个热闹,公子你也不妨一试呀。” 不知何故,他的目光总让武轻尘觉得不舒服,似被他那双凤眼这么一瞧,就能瞧出什么似的,她只好眼光波及他处,作揖道:“哪个男子不风流呢,那正好同去,同去。” 马车疾驰,经过几番言谈,武轻尘知晓他叫下,在家中排行老四,因为家产殷勤,平日喜欢到处闲逛游玩,把酒言欢,美女围绕。武轻尘虽不喜欢他,但对方才他的仗义出手,还是颇为感激的。 到了喜乐楼,武轻尘下了车,与下一前一后,见识了这百闻不如一见的风流宝地。据说这喜乐楼是俱赌坊,青楼,浴房于一身,每日门庭若市,集满天下的风流才子,赌徒,恶棍。果然名不虚传,武轻尘刚要进门,几位少年公子嬉笑着走了出来,一名大汉睁着怒目似是输了钱不爽地大喝道:“看什么看?!敢挡老子的去路!” 只见公子下抡去手中的羽扇往他嘴上打去,两旁的女子几下子动作,就让那汉子跪地求饶。下颇有别意地对着那汉子说道:“敢对武……公子那么无礼,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不快道歉?”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自个儿给自个儿掌嘴!还请,还请两位公子大人有大量。”汉子急忙求饶。 武轻尘皱眉地摆手道:“算了吧。” 放掉那汉子,两人走了进去,大厅里已座无虚席,很多人都做冥思苦想状,纷纷哀愁叹气。只见二楼的楼梯处拉着一块红幅,上边想必便是若雪姑娘的上联了,上面写道: 一群老友两三成群四方来客盼五福六顺佐七碗八碟痛饮老酒 一老嬷嬷站在二楼,笑脸盈盈地望着厅里的宾客陆续憋出的下联,都轻轻一笑地摇手。 公子下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旁的女仆上来倒茶,武轻尘盯着那红幅想,果然这上联有些意思,怪不得很多人都对不上来。公子下见武轻尘已陷入沉思,笑道:“武公子可有下联?” 武轻尘不答反问:“公子呢?” 公子下将羽扇往手里一拍,打了个响指,身旁的女仆便领命而去,不时二楼便出现了新的横幅,上面写道:“九天明月八七分圆六个进士来五差四都拉三弦二胡悠然回忆 ” 众人纷纷探头念到,随后便是阵阵掌声。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能成为若雪姑娘的入幕之宾时,却见老嬷嬷从姑娘房间出来,望下面道:“可还有人出下联那?” 不想错过这绝佳机会,武轻尘举了举手:“我有一下联。” “公子请说。” “——————————————————————” 老嬷嬷进了去,随后出来笑道:“姑娘请这位公子进屋小坐。” 众人纷纷惊呼地望着武轻尘,武轻尘转而对向公子下作揖道:“承让了。” 武轻尘随着老嬷嬷进了屋去,屋内设置如庭院深深,几个屏风隔开几个雅致的小坐,随着老嬷嬷绕过一片片珠帘,到最后一道珠帘时,见到帘那边坐着一个面遮白纱,身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只见她身形修长,纤纤细腰,那双在纱外的眸,虽隔着珠帘隐隐约约,却柔情似水,如掉落凡间的珍珠两枚。四下的百叶草盆栽在檀香的熏陶下散出淡淡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开口道:“嬷嬷,你下去吧。” 屋内剩下她和武轻尘。武轻尘作揖道:“见过若雪姑娘。” “公子不必多礼。请过来坐。” 武轻尘撩开珠帘,在她面前轻轻坐下,似不忍打坏这空气里的宁静,她说道:“谢谢若雪姑娘抬爱,据闻若雪姑娘的芳容甚少人目睹,今儿个在下有这个荣幸,与姑娘单独小酌,可否请姑娘放下纱巾,以真面目示人?” 若雪姑娘眸里露笑,一双柔荑将茶水倒在茶杯里递了过来:“这是万日山的大红袍合着清晨的露珠煮的。公子尝尝看。” 武轻尘举起茶杯时,只听若雪姑娘身后的床榻一旁响起咯吱一声,警惕地望过去,这时若雪姑娘急忙道:“公子见笑了,这鱼龙混杂之地难免有鼠辈逃窜,扰了公子,还请见谅。” 这房间里分明是有第三人。武轻尘不动声色地点头,仔细地环顾这房间的布置,竟发现了悬梁上的射影是一个十字形状。那十字形状…… 这时,武轻尘见若雪姑娘拿下了纱巾,一张倾世容颜就此呈现在眼前,肤如白雪,齿如瓠犀,精致小巧的鼻尖下粉红的唇形微微扬起,眸似爱恋,似晶莹,就连女子都倒吸了一口气,更何况是男子。这若雪姑娘果然是第一美女。 “若雪姑娘,好生容貌。”武轻尘笑道。 “谢公子夸奖,若雪从小学习舞艺,若公子不嫌弃,若雪为公子献舞一曲。”说着,若雪便要起身舞动云袖,却被武轻尘制止道:“若雪姑娘,你可曾认识白少正?” “公子说笑了。我甚少见客,但见过的都记得,这名字,不曾听过。” 武轻尘冷笑:“白少正你出来吧。不见故人了吗?” “哎,武公子?”见武轻尘要寻人,若雪姑娘欲阻挡,这时悬梁上的射影不见了,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轻尘?” 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颇有杀气地从床后走了出来,他身佩长剑,英气逼人的脸挂着深深的警惕性,他将身着男装的武轻尘上下打量,微白的嘴唇透露出他身上有伤。武轻尘怔住了,这是这些许年来,第一次真实里见到了白少正,不是梦里。不是梦里那个少年,这个少年如今长大了,肩带沧桑和故事,携着儿时那无尘单纯的岁月出现在面前。 “白少正……我是武轻尘,我是轻尘。”武轻尘有些激动地点头道。 他的眼神渐渐放松下来,变得柔和,望着武轻尘变得肯定,猛地揽过她,只见他皱眉地倒吸了一口气。 武轻尘注意到他的呻吟:“我碰到你伤口了吗?” 白少正摇头说没事,抱着武轻尘,只觉得内心不再冰冷犀利,驻入了一丝丝暖意。武轻尘不会知道,他这些天的到处躲藏,被人出卖过,和人抗争过,就连睡觉也只是耳听八方,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警惕地注意。 不曾想在这里居然能见到她。 “少正,我一直在找你。”武轻尘说道。“我……” 白少正注意到武轻尘的欲言又止,寻着她的目光,是在顾及若雪,便说道:“不必顾及若雪,不然我也不会躲她这里。” 若雪见状,笑道:“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来。” 武轻尘问白少正他的通缉令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少正轻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交谈间,武轻尘得知白少正这些年一直在外行走江湖,人称白少侠,上段时间来到金岭国,听闻宰相之子作恶多端,常常鱼肉百姓,又碰巧他大婚之日临近,白少正为了除这口恶气,便在他大婚之日跑去大闹相府。本来他是有信心全身而退的,可是没想到暗处突然传来一枝飞镖,镖上有毒。 武轻尘点头,白少正问道:“轻尘你为何会在金岭国?” 武轻尘看着他,沉默半晌,最后说道:“少正,我希望你帮我。” “帮你什么?” “复国。” 陆 武轻尘从喜乐楼的后门出去,回想起白少正方才说的话,陷入了沉思。白少正现在是通缉犯,露个脸,随时都会有被官府抓捕的麻烦。首当其冲地是要解决他这个问题。可是该怎么销案,才能让白少正在世人面前死去呢? 这时,那种背后有双眼睛的感觉又来了,武轻尘走的慢些,那感觉就停住了,若走的快些,那感觉就追的飞快。她回头,便没了影踪。待她到了茶楼,猛然抬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高高在上,抱着胸,犀利冷漠的眼神如飞天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心跳,武轻尘全身僵硬地看着那张脸,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又飞快地按下,生怕被这双利眼看穿了。 噩梦之所以是噩梦,便代表了此生追随的不可甩弃。 就不该有这样轻易的念头,以为一场大火,便隔阻了前世今生。明宛国里的一切,孟长安是不会放过她的。武轻尘认命地看着他飞身到自己面前,低声道:“小主。” 武轻尘看着他,冷笑了声:“唯命,你就这样不肯放过我吗?” “唯命不敢。”他作揖道:“唯命的命是皇上救的。” 武轻尘自嘲自己怎么会暂时忘了他不过是一个躯壳,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有使命在心的躯壳而已。 “孟长安还知道我活着吗?”武轻尘瞥他。 唯命微微一顿:“……皇上还不知道。” 武轻尘冷冷地转身:“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他。” 唯命道:“唯命不敢。” 武轻尘咬牙狠狠地瞪他:“我知道你的寻人技术天下第一,可若是你说了,我会让你找到我的尸体,要不要试试?” 唯命的眼眸变得深邃,他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最后拱手道:“……是。” 武轻尘转身离开,她只觉得背后又恢复了那种磨人的监视,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仿佛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轻易甩掉的监视。可极度的厌恶中,不由地从心飘出了一个思绪,极力提醒自己不要回头,生怕被看穿。 回到皇宫,见灵公主早已经更衣翘首以盼地站在殿门口,见到武轻尘回来了,迎上来问她为何方才在 街上匆匆不见了踪迹。武轻尘早已想好了回话,答道看到了一个姑娘的头钗甚是好看,便忍不住追了过去。 单纯的见灵公主听到这话便相信了,只是柔声责怪了几句,也便没事了。 倒是武轻尘看见见灵一脸娇嫩神色,似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时不时地倚着门窗便出神地笑,又或是坐着把玩着瓷杯,抿着嘴唇偷偷地笑。在武轻尘喊了几声“公主该用膳了”后,只听一声啪嗒,见灵终于吓地缓过神来,看到武轻尘望着她颇有深意地挑眉,跟前是掉在地上的勺子。 “公主,该用膳了。”武轻尘缓缓道。 “哦……这么快……”见灵望向外边的朝霞漫天,低声呢喃。 “公主想了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想了整整一天,这时辰恐怕是早已忘记脑后了。”武轻尘将新的勺子放进见灵的手里,轻轻地说道。 武轻尘害羞地低下头,看了看四下的奴婢,挥手示意下去,只留武轻尘一人在厅里,她拉了拉武轻尘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轻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武轻尘一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怔怔地问:“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是一个侠客,一个风流倜傥的侠客,远远地站着,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抱着我飞过街上的人群,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香……轻尘,我的心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怦怦直跳,这,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见灵的目光灼灼,连手心都是微微发烫的。武轻尘见她这般的眉飞色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木木地点头。她的内心没有答案,她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那种怦怦直跳的感觉是怎样的,只是一个下午,不知见灵遇到了怎样的奇遇,竟让她喜欢上了一个侠客,武轻尘只得催促她快些用膳,趁着暗去的黄昏,踏着闲步走出了殿外。 就在武轻尘脱掉鞋子,在石子路上出神地来回走时,只觉有人用石子砸中了脑袋,吃疼地哎呦了一声,回头,是二皇子。她弯下腰拿起鞋子便想走,二皇子飞快地迎了上来,英气十足的脸顿时拉长:“干什么?看到我就想跑?” “见过二皇子。”武轻尘硬着头皮给二皇子歌作揖,将鞋子往身后躲了躲,“上次是我鲁莽不甚冲撞了二皇子,还请二皇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在你眼里,本皇子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二皇子不悦地挑眉瞪她。 武轻尘没想到自己虔心的道歉,竟成了门缝里瞧人,暗叹这是真真鲁莽了,想着怎么圆话,不想听他摆摆手道:“算了,你跟本皇子过来。” 二皇子霸道地拉着武轻尘的手腕,走向御花园那边。他的手很温暖,劲很大,捏的骨头微微有些疼,但是武轻尘看着他的背影竟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这种感觉猛地将她惊醒,转眼间已到了御花园的桥上。 二皇子说道:“陪我钓鱼。” “钓鱼?”不敢相信,他这般孩子气又霸道的爷,竟会喜欢钓鱼这种枯燥又沉闷的活。武轻尘见早已摆好的鱼竿和凳子,哭笑不得。 “对,钓鱼,坐这儿!”不由分说地,二皇子将武轻尘摁到左边的凳子上,将鱼竿塞进她的手里,自个儿在右边坐下,满脸得意地拿起鱼竿,将鱼饵勾上,投掷湖里。他是二皇子,自个儿就是见灵公主身边的一个婢女,怎么看怎么还是听话比较好。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武轻尘伸手去桶里拿鱼饵,不想被狠狠地打了一下。二皇子摸了摸鼻子:“谁叫你拿的?” “不是说要钓鱼吗?” “本皇子钓鱼可以拿鱼饵,你,不,可,以。”他眼底钻出孩子气的邪笑,歪了歪脑袋。 这摆明是欺负人,武轻尘瞪他的侧脸又不好发怒,只好轻声说是,把鱼竿扔进湖里,学起了姜太公钓鱼,听着身旁某人努力压抑的笑声,想着该怎么教训一下他,望着湖上的倒影,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过了一会儿,二皇子余光偷偷地瞄身边的人,怎么感觉没了声响,慢慢瞥过去,她竟睡着了!难不成钓鱼真的那么苦闷?他望向她,只见她轻轻地托着脑袋,一张如雪的脸,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地宁静着。他出神地俯过身,慢慢地靠近她,仿佛小心翼翼地踏进了仙境,心跳加快地不由自己。偏偏这时,武轻尘猛地睁开眼睛,将他吓了一跳,她轻轻地一推,只听扑通的一声,他掉进了湖里,惊起鱼儿都吓地四下跑开。 “武轻尘你!”这回不是钓鱼,而是钓了皇子。 望着水草成了发簪地戴在了二皇子的头上,武轻尘再也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哎呀,二皇子你没事吧?奴婢这就找人来救你。” “武轻尘你别走!你给本皇子站住!你给我站住——” 不远处,一个身影很快隐匿。 武轻尘一边跑一边笑,在快要到灵秀宫的时候停下稍作休息,出神间听到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低声响起:“什么事这么好笑。” 武轻尘赶紧作揖恭敬道:“参见三皇子。” 三皇子不叫她起身,只是俯下身贴在她耳边道:“你不知道你笑的样子很媚惑人吗?” 武轻尘很不习惯他这样不阴不阳的腔调,起身微微后退。他直起身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你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才进宫没几天,就能迅速亲近了见灵和歌,方才还把堂堂二皇子推进了湖里……聪明,冷静,偶尔还刁蛮一下。” 他的心思如大海,不是可以轻易揣摩的,每一句说出口的话也总是话里有话,让人不敢轻易接口,武轻尘只好保持缄默。 “你还记得在府里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三皇子问道。 “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武轻尘抬起头,勇敢地望向他的双眸点头说记得—— “你愿意把命交给我吗?” “愿意。” “很好。”三皇子眯眼道,随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镯,赐给她:“这是你娘家人托本皇子带给你的镯子,给你送个念想。时候不早了,见灵公主该是要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武轻尘接过镯子恭敬地说是,随后离开。 是夜,武轻尘回到自己房间,将镯子拿出,将早就从园子里捡来的石头包着布将它砸开,里边有一张纸条:偷兵符。 金岭国有三支军队,要想调动三支军队,需要如天兵符。这如天兵符被分割成了四块,四个皇子一人一块,四块拼凑完整才能支配这三只军队,这是皇上为了防止兵变这样刻意为之的。 看来三皇子想要的是那个皇位。 武轻尘出神间,门这时被推开了,是奴婢丽珠。武轻尘迅速将纸条握进手里背后背去。丽珠见武轻尘神色有些慌张,桌上又放着一个被砸断了两半的镯子,不禁挑眉:“轻尘,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丽珠显然不信她的话,瞪眼道:“你背后藏着什么东西?!” “都说了没什么。”武轻尘冷冷地说,预备把纸条撕毁,丽珠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抢过, “你给我拿过来!” “你!”糟糕!她已经打开了纸条,武轻尘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居然瞪眼道:“我还以为你偷了公主什么金银珠宝呢,一张破纸条?!上面写着什么?该不会是哪个小太监写给你的情诗吧?” “你……”武轻尘怔住,难不成她不识字…… “得得得!瞧你那破样子。公主喊你呢。你赶紧去吧。”丽珠没好气地将纸条揉成团扔回给武轻尘,给自个儿倒了杯茶。 武轻尘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丽珠的神情,确定她是真的没看懂纸条上的字,这才奔出了房门,将纸条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这都是些什么事……若方才那三个字…… 武轻尘有些后怕,性命仿佛就这样会在不经意间丢掉,若是如此,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母亲? 武轻尘使劲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要去见公主呢。 当武轻尘进了殿,见灵欢快地迎了上来,说道:“轻尘,你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这不好吧……公主和奴婢……” “什么好不好的!这是本公主的命令!”见灵说着吩咐侍女们都去准备,然后拉着轻尘进了里屋小声说道:“轻尘,你明天儿准备准备,我们出宫去。” “出宫?”武轻尘轻声道:“公主你又要出宫?” 见灵面泛红光地点头。武轻尘顿时了然:“是去找那个心上人?” “谁说本公主……”见灵反应过来,“好啊,轻尘,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公主饶命……” 殿内灯火通明间,见灵公主和武轻尘欢快打闹时,彼处女婢的住所发生了一桩血案。 柒 天微亮,见灵就拉着武轻尘起来收拾妥当,便急急地出了宫门。武轻尘心底倒不是在好奇见灵的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想起纸条上的指示,寻思下一步该怎么做。 宫外总是比宫内富有人情味,活色生香的,即便是清晨,街上都热闹地让人暖心。见灵似撒开的小鹿,武轻尘只是稍稍走开买几个包子回来就见不到人了。 武轻尘唤了几声,不见回应。这时,一阵繁重的脚步声传来,是一支步兵跑过来,带头的将领不停地喝到“快,快!”,一旁摆摊卖鸡蛋的大伯躲闪不及,被撞的满地都是碎鸡蛋,心疼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武轻尘跑过去给他一定碎银子示以安慰。 只听几个缩站在一旁的路人窃窃私语道—— “这干什么呀这是,一大早的也不清闲。” “听说是找到了那个通缉犯。” “哪个通缉犯呀?” “还有哪个通缉犯,不就是杀掉了萧相府之子萧蔚的那个……” 武轻尘心下一紧,顾不得见灵,快步欲往喜乐楼。她知道唯命一直跟在自个儿身后,一个想了多日的计策不由涌上心头。武轻尘绕进小巷,赶在官兵们到之前,到了喜乐楼,按照之前若雪姑娘告知的密道进了她的闺房,若雪和白少正正在品茶,见武轻尘突然到来且神情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官兵来了,少正有危险。”武轻尘道。 白少正到窗旁轻轻地推出一道缝,看到了正往这儿赶的官兵,就在这时,若雪拿过果盘上的刀飞快地搁在武轻尘的脖颈处,柳眉下横:“是你引来的官兵不是!” 白少正刚欲喝令若雪这是在干什么,武轻尘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一个黑影从窗外突地闯进来,欲袭击若雪,说时迟那时快,轻尘指含醉针刺在他的后脖颈,他顷刻间后仰在轻尘身上,“唯命,对不住了。” 武轻尘早已算计好,喜乐楼毕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耳目众多,白少正就算在这里躲藏,也躲不长久,更何况他也必须出来,该如何让他名正言顺地出来便成了当务之急,她想到了唯命。 若她有危险,唯命一定会出现,这是孟长安给的命令。 所以若雪这一举动必定引得他出现,保护之人是偷袭之人,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白少正见状,不由大惊:“这是做什么?” 武轻尘看向一旁的唯命,正色道:“今天白少正将要被逮捕归案。” 几分钟后,官兵破门而入,便看到白少正乖乖地俯在桌上,将领道:“来人,把犯人带走!” 消息传的飞快,不一会儿的工夫,街头巷尾都知晓了杀害萧相府独子的逃犯被缉捕归案,百姓生活不必再提心吊胆。走散的见灵也知道了这个事,她见众多百姓围在公布栏前闲聊多时,便拥上去瞧瞧,一眼看到了皇榜上的画像,不禁震惊良久。 不会的,她不相信。或许是物有雷同,人有相似,不会是他。她一见倾心的他明明是个侠客,能带她飞过长空,为何现在竟就变成了逃犯?!缉捕归案,择日问斩! 不,不会的。 见灵飞奔回宫。 紫树林内,武轻尘和白少正及若雪一同步行,白少正的伤才痊愈,走了一段,武轻尘扶他停下休息,若雪到一旁的小溪去取点水来。白少正问武轻尘:“那样做……能行?” “我的易容术不会有问题。” 武轻尘看着此时他已是唯命的脸时,心下不禁别扭地波及了语气,“接下来你便在紫树林里静养。” “我没事的,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三皇子已经指了个很不错的方向,偷取各个皇子的兵符,到时候就可以一统金岭国的兵权,唯命是从,其他皇子都可以想办法,她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在三皇子身边布下自己的棋子,武轻尘看向白少正:“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是唯命,去三皇子天的王府中当护卫,想办法成为三皇子身边最信任的人。” 白少正点头说好。 若雪走过来递给白少正竹筒,柔声地示意他喝水,白少正接过水道:“若雪,你还是别回去了,那里太危险。” “不,她必须回去。”武轻尘截口道。 若雪附和地点头,“不必担心我,那里是风月场所,我没有包藏嫌犯,又有什么可危险的。我留在那里或许还能帮到你们。” 武轻尘起身,郑重地对他们鞠躬道:“谢谢。” 这一声谢谢是一定要说的,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颗复国的心。复国之路到底有多艰辛,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白少正犹豫片刻,不想帮忙,她也是没有资格怪罪的,可就是因为那儿时的情谊,此生相随。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两个字而已。 时候不早,她该回宫了。 武轻尘走出紫竹林,见暮色已沉,不知见灵回宫了没有,不由加快脚步。 回到宫中,武轻尘寻了个奴婢籽儿询问公主是否回宫,籽儿点头,面露沉色:“回来了回来了,可是一回来脸色就很不好,不知是在宫外受了什么委屈,我吓得直哆嗦。” 武轻尘欲进去看见灵,被籽儿告知见灵回来换装后便径直出了去。武轻尘想了想便欲回房间,又被籽儿拉住,面露难色:“轻尘姐姐,忘了和您说,昨儿个晚上住所失火,还死了丽珠姐姐。” 武轻尘一惊,“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怎么没有及时通报?!” “昨儿个您和公主一同睡下了,我等不敢惊扰了公主殿下,所以就……”籽儿低头垂眉道。 失火……丽珠死了……这些许是个巧合,武轻尘本想这么安慰自个儿,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巧合,她的心底总是不安。丽珠抢了她纸条的那一幕幕突然惊悚地浮现在眼前,又迅速地泯灭。籽儿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轻尘姐姐……您,您没事吧?” 武轻尘摇摇头,转身离开,她到了住所,望见自个儿的房间已经焦黑一片,若昨儿个见灵没找她一起合眠,是否她也在这之中死去,见了父皇和母后了?思绪混乱不堪,武轻尘疾步地离开,漫无目的地乱走。 之前没有发觉,这皇宫是偌大的,每一条石子小路不时地嵌在一簇簇小花园里,随后柳暗花明,盘根错杂。武轻尘不知不觉便迷了路,这是一片望不穿的,深不见底的柳树,成片成片,层层叠叠。杨柳丝丝弄轻柔,她拨开了又拨开,猛然间,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树像个沼泽在视线里出现,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丁香枝上,豆蔻梢头,好一片丰收的美,滴滴微雨下,打落了花瓣,正应了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武轻尘不禁有些错然,空气是极静,方才燕子飞过的声响犹在,不曾飘远,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竟如此销魂。 武轻尘轻抬脚,怕打扰了这般美,踱步过去,花海深处,只见一个身着藏蓝色的男子,头戴皇冠,青丝随发巾飘扬脑后,儒雅的容貌隐约在花瓣雨中,朦胧,若仙。 琴声梳愁思,武轻尘想到自个儿安排的暗渡陈仓,还有那丽珠的死,感叹自己的双手因为复国,不再纯白如往昔,往后的路一定越发曲折,心灵也越发受难,但她不后悔,只是惋惜罢了。想及此处,武轻尘感叹了一声,琴声戛然。 武轻尘回过神来:“我,打扰到你了吗?” 男子挑眉:“你是谁?为何进来这里?” 武轻尘把头埋进膝盖,若有所思道:“是啊,我是谁呢,我为何要进来这里?这个问题,我此刻竟没有答案。” 男子的手从琴上拿下,细细打量这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这回答颇有意思,似话里别有深意。这地方从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宫里上下都是知道的,她没头没脑地闯入,应该是新进宫来的小宫女,但见她衣着不俗,不是一般宫女的打扮,倒着实奇怪了她的身份。 武轻尘看向一旁的小草尖尖,脱口而出道:“你能再弹一首吗?” 琴声再次响起,余音绕梁,心里的沉重减去了一大半,花草都变得香软起来。待武轻尘回过神来时那男子已经携琴不见了,她这才想起这个人有可能便是传闻里的大皇子朝,想不到他的琴声如此高超,将他自个儿囚在这仙境般的地方,如果传闻属实,他真想得道成仙,那么俗世里的权势想必是可割舍的吧?他的兵符一定是最好拿的,想到这里,武轻尘起身去寻他,往花海里走了几步,只感觉脚下一空。 “啊——” 泥土倾盆而下,武轻尘不由叫出声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个儿是掉进了洞里了,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仰望上去,这个洞还挺高,凭她一个人是根本爬不上去的。 这是谁故意凿个洞祸及他人?想不到仙境之地也有这种三教九流的把戏,大皇子还真的是得道神仙! 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该如何是好…… 武轻尘气馁地叫唤了两声,最后选择坐下来休息。夜幕降临,武轻尘看向那苍穹里的点点繁星,想起了儿时顽皮,到了就寝的时间总是吵闹,刁难着父皇和母后,父皇没辙,抱着她上屋顶去看星星,一边哼着歌儿哄她入睡,养成了习惯,每夜如此,屋顶上的风大,父皇怕她冻着,把自个儿的衣裳拿下来披在她身上,可父皇每天都着凉身虚。一晃这许多年,星星每夜都不变地高挂天上,可父皇再也不能抱着她到屋顶去看星星,唱歌给她听了。 就在武轻尘抹泪间,只见天上出现了一只会飞的“鸟”,仔细一看是个风筝,那风筝摇摇摆摆突然垂直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进洞里砸中了她的脑袋,武轻尘哎呦地吃疼捂了捂脑袋,拾起风筝一看,上边写了个歌字,难不成是二皇子的? 这样想着,武轻尘便听到一声“咦?怎么是你啊?”,二皇子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神情略有吃惊,更多是幸灾乐祸之意。 “轻尘参见二皇子。”武轻尘心生忐忑,上次把他推进鱼池,现在看他这神情还不报仇? “把我的风筝还给我。”二皇子蹲下身伸过手。 武轻尘把风筝背过身去,“那二皇子先救我上来,如何?” “大胆!本皇子只要回我的风筝,凭什么要救你上来。”二皇子挑眉道。 “若二皇子不救我上来,奴婢在这洞里好生寂寞,从天而落的风筝正好陪我解个闷。”武轻尘索性坐下,不搭理他。 这是大皇子的地方,严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因是皇上长子,皇上对他也是又无奈又宠爱的。二皇子有些急了,本想弃了风筝便走,但又不想看到武轻尘得逞的模样,便佯作答应,伸出手道:“算本皇子怕了你了,你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就是。” “谢谢二皇子。”武轻尘急忙把手递过去,就在快要能出洞时,武轻尘感觉到二皇子的手一松,她早就料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她,防备地拽过他的手,这不拽还好,一拽,两个人都掉进了洞里。二皇子压在了武轻尘的身上,唇附在了她的唇上,一抹香泽。 这是一个猝不及然的吻。 武轻尘赶紧推开二皇子,因为用力过猛,二皇子滚在了地上,她这本是本能反应,二皇子却觉她是在嫌弃自己,蓦地起身双眉倾斜:“本皇子……本皇子我亲她们,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不成啊?!” 武轻尘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宫女,公主的高贵不容许她被这样轻薄,瞪眼出口不逊的他,似要用眼神杀死他一般。 二皇子被她瞪的心虚,只好走到一旁不讲话,心想着万一等会儿她哭起来该怎么办,他最怕的就是女人哭。 武轻尘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闷声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啊?” 因为是大皇子的禁区,所以二皇子进来之前特别叮嘱随从在外边等着,现在估计也是不会进来的。二皇子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和高度,向武轻尘走过来,正色道:“你相信我吗?” 武轻尘点头,被他一个转身背到了背上。他走到一旁的石块上,踩上去后将武轻尘的身子向上托了托,低声命令她勒紧他,然后飞快地一个踩踏,就这样飞出了洞外。武轻尘紧紧地靠在他的背上,想不到平时孩子气又桀骜不驯的他,背那么宽那么温暖和安全。他刚才关键时刻的沉稳正色又是那么光芒万丈。 “怎么?不肯下来了?” 武轻尘回过神从他背上跳下,气恼自己一个失神被他钻了空子逗弄。他却牵过她的手,慵懒不羁恢复在了脸上,“肚子好饿,去找东西吃。” 是怎样的一个宿命,让风筝不偏不倚地掉进了洞里,让他找到了无助的她,并带离她飞出困境。他对他好像有一点点…… 到了御膳房,二皇子把门一关,指着面前的盘盘美食对武轻尘说道:“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尽管拿吧。” 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吃,武轻尘瞥他,拿过一块栗子糕吃起来:“二皇子这架势真有皇上指点江山的气度。” 二皇子豪迈地坐上桌子,拿过酒坛和鸡腿大口咬了起来,“那将来本皇子若是当了皇上,你可愿意当皇后呀?” “……”武轻尘缄默地拿起一旁的茶润口。 二皇子见她这样,不由笑了:“怎么?方才还是你先说我像皇上的,现在怕了?还是……我让你当皇后,你怕了?” 武轻尘挺直身子:“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皇子可敢和我比喝酒?” 听她这么一说,二皇子大笑,他是堂堂金岭国二皇子,被她这么一个小丫头挑衅,还是在老爷们儿擅长的喝酒上,这着实刺激。指了指地上的几排酒坛子,“好啊,本皇子今儿个就和你不醉不归!” 几坛酒下肚,二皇子已经半醉不醒了,武轻尘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皇子?二皇子?” “我……我还能,还能……喝……”二皇子嘟囔了几句。 武轻尘扶起他,出了御膳房,几个太监抬着灯笼跑了过来,武轻尘低喝:“大胆,这是二皇子。” 奴才们见过二皇子,欲扶他回去,武轻尘说二皇子有命必须由她亲自扶回府去,奴才只得带路。 马车匆匆出宫门。 武轻尘暗自庆幸自个儿先喝了满满一碗醒酒茶,这才能撑到他喝倒下,得此名头能到他的卧房打探一下兵符的所在,是绝好的机会。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几个奴才帮忙着将主子扶进了卧房,武轻尘命他们不要惊动各房的夫人,并差他们去打盆热水来,关上门,便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摆设倒是简洁优雅,一个挺大的鱼缸在一旁的案板上,各种鱼儿在里头自由地游动。乍一看去没有哪里可以放置兵符的妥当位置。这时武轻尘注意到墙上的一副画,那是一副山水画,画法苍劲有力,高山流水画的也算出神,只是山水下的一只鹰显得有些特别,这只鹰停在山水中,丝毫没有神情,如一只温顺的兔子,在整幅画里显得不着格调,不伦不类。 武轻尘欲走上去掀开来看看画作后边,墙上是否有玄机,就在这时,有人叩门。 武轻尘赶紧回身开门,是奴才端来了热水,她吩咐他下去。床榻上的二皇子满脸酒气,嘴边还嘟囔着再喝,倒是可爱,武轻尘把毛巾浸湿了热水往他脸上擦拭,想来这样他会舒服点。 “轻尘,我们……我们再喝……”二皇子握住了武轻尘的手,武轻尘一怔,将他的手推开,放好,这时他腰间的玉坠子掉了下来,她瞥了一眼,竟看到了玉坠子的后头夹藏着一块很小的木头,形似鹰。 武轻尘看了看墙上的鹰,又看了看这块木头鹰,一模一样,难不成这兵符和这鹰有关?寻思着,二皇子一个转身背对着她。武轻尘起身把毛巾扔在水盆里离开了。 她想,去问问三皇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捌 武轻尘回到宫里,籽儿急地飞奔过来直问她去哪儿了。 “一言难尽,怎么了?” “公主放走了朝廷要犯,出事了!” “什么……” 公主是入夜进了天牢,用令牌私自差使狱卒放出白少正,并假传圣旨将白少正放出了宫。翌日此事震惊了朝野,萧相府闹到皇上那儿不依不饶,说见灵放走了杀死他独子的要犯白少正,天理不容,一定要皇上和见灵给他一个交代,否则将以死明志。 御书房内,萧相府两头双鬓,发目凌乱,跪在地上,俯首不起,言之凿凿。 “皇上!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私自放走了朝廷重犯,杀人狂魔,请皇上明鉴!臣下的蔚儿,是臣下的独子啊!臣下不能看着儿子死的冤枉,臣下身为人父亲,臣下,臣下请皇上做主——皇上定要给我儿讨回一个公道啊——” 见灵站在一旁,缄默低头,神情凛冽。 一边是宠爱的女儿,一边是依仗的臣子。见灵这异常的行为不知是何解释,又不舍真的与庶民同罪,而萧定身为一国相府,权倾朝野,绝不能因为这事而轻易地得罪。皇上面露为难,一边体恤萧相府,一边喝令见灵:“爱卿快快先起身啊,这,这寡人也是诧异,意料之外之事。爱卿之痛,寡人视为同等之痛,爱卿之愤,寡人视为同等之愤,爱卿放心,寡人一定给你个交代!……见灵!你可知罪?!你倒是给寡人说说,你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放走了朝廷?” 见灵应声跪了下来,咬牙道:“见灵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女儿放走了杀死萧相府之子的囚犯,至于缘由女儿不想解释,女儿愿受任何惩罚。” 御书房顿时四下静寂。 半晌,皇上问道:“你当真不说缘由?” 见灵倔强地闭上双眼,情景回到了天牢内终于见到了心里挂念的他的那一刻。 当她从宫外赶回,换装后急急地到天牢去确定囚犯是否就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侠客,在见到他容颜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放下了,紧接着又悬了起来。放下了,是因为庆幸,庆幸茫茫人海她终于又能见到了他,又悬起,是因为心痛,心痛第二次相见竟是以这样的情形,她是公主,他却成了阶下囚。她还来不及让彼此真正地认识和了解。 牢头给了他很多苦头,他的白色囚服破烂不堪,血肉绽开在外边,阴暗的牢房里,老鼠横行,苍蝇乱舞,而他不叫唤也没有喘息,只是安静地坐着,垂首,似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一点也不像那日见到的他,她的心,颤抖地疼。她唤他:“白公子……” 他不应她。 她急地让狱卒开了牢门,进了去,蹲下身:“白公子,你还好吗?” 他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不认得我了吗?”见灵见他眼神冷漠,没有涟漪。 “我应该认得你吗?”他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见灵以为了她以为的意思,起身转向狱卒,拿出了令牌,传皇上懿旨,命令他们放了他。 狱卒虽有怀疑,但是按捺她是公主的身份又有令牌在手,也只好从命。她飞快地带他从侧门出了皇宫,早备好的马车已在外候着。她对他说道:“白公子你快走,马车里有干净的衣服供你更换。白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他看了看一旁的马车,迎上她疼惜的目光,点头示意:“谢谢。” 大抵是牢里的折磨让他变成了如此,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可不管哪一个都是令她心动的那个他,她目送着远去的马车,在月光里缩成了一个点,最后不见,深深地感到自个儿的心都随之走了。 此刻她只希望皇上不会将她处死,这样她便真的可能和他后会有期。 皇上喝道:“见灵!你竟把寡人对你的宠爱侍宠成骄,做出如此以下犯上的事!寡人现在就让你知道这后果是多么的严重!来人呐,把见灵公主拉出去杖责二十,禁足灵秀宫,没有寡人的旨意,谁也不准放她出来!另外,加派人手,就算是把整个长安给翻过来,都一定要抓到那个要犯,杀无赦!” “慢着!皇上。”萧相府起身制止。 “怎么?爱卿觉得这样的惩罚轻了?”皇上正色道。 “不敢。”萧相府拱手道,“皇上公正仁义,臣下甚为感激。不过公主是金枝玉叶,这二十杖责恐怕是重了些……” “那爱卿以为如何?” “明宛国国君孟长安先前来了折子,希望能和我国建立盟友关系,臣下不才,以为和亲甚好。见灵公主如今到了婚配的年龄,长的极为标志,放在长安城也怕是挑不出第二个了。又是皇上最钟爱的掌上明珠,想来也够了诚意。臣下想,若是见灵公主嫁给明宛国国君孟长安的话,凤凌九天,一朝为后,这对我们两国的关系会是更上一层楼啊。方才是臣下任性失态了,臣下儿子的死是小事,国家的事才是大事。妄请皇上下旨。”萧相府娓娓道来。 见灵怒目看向萧定,就知道他不会这般好心,这老狐狸果然狡猾阴险,他这分明是不解恨要将她往死里整,将这事摆上台面来说,既是给她一个惩罚,又是给了父皇一个下马威。父皇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而父皇若是答应了,她必要远离家乡,去往他国。若父皇不答应,萧定为了独子之死一定会不依不饶。 见灵看向神情难看的父皇,不由揪心。父皇你是…… “就依了爱卿所奏!”皇上说罢,起身向外走,“寡人乏了!你等退下吧!” “谢皇上——” 就依了爱卿所奏。 凤凌九天,一朝为后。 白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武轻尘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看到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紧接着萧相府面露得意地离开,而见灵一直没有出来。 消息在宫内传的极快,皇上的旨意刚下,所有的人都知晓了,皇榜下诏—— 见灵公主,乃寡人亲女,芳龄十六,美若倩兮,婀娜多姿,择日送往明宛国,嫁于明宛国国君孟长安,为皇后。 不用说,一定是萧定那个老贼的阴谋,武轻尘看到见灵一身华服,清丽的面容撒着日光生辉,那般高高在上,倾国倾城,却落寞地跪在皇上的御书房内,那冰冷的地上,映着她的神情落寞,似是悲,又似是冷。 她的心情,武轻尘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曾是公主,明白盛世繁华皆独身,自由不在眉宇间的无奈。 她对她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白少正。 不曾想她有这般勇气放走了他,而将自己推入了绝境。这样的孤勇,若是知道了真相,那该有多残忍,多心碎。 而唯命这个噩梦始终还是活了下来。 武轻尘突然看到自个儿的手上又多了一道血痕,那是一个真心待她,视她为姐妹的单纯姑娘的一生幸福。 武轻尘转身离开,到了小花园处,看到三皇子天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内饮茶,神情依旧是那般不悲不喜。武轻尘定了定神,迎上前去作揖道:“奴婢见过三皇子。” 天把茶递给武轻尘,武轻尘摇头道不敢,他说是赏她的,不碍事。武轻尘顿了顿伸手欲去接,却不想他反手一扣,把滚烫的茶水倒在了她的手上,顿时红肿了一片,因为疼痛她不由地轻叫出声。 “这茶水是让你清醒清醒,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为我卖命的人是绝对不能有感情的。” 他看向远处的假山,原来武轻尘站在假山后边悲伤地望向御书房内的见灵,都被他收在了眼底。 武轻尘半跪下,轻声道:“是,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天看着她红肿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侧过身去,“我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我找到机会进入到二皇子的房间里,发现他房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墙上的一幅鹰图有些奇怪,而二皇子腰间玉佩后边藏着块木雕成的鹰,不知道两者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自小喜欢鹰……”天微眯眼,“或许你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记住,做任何事都要想好如何全身而退。” 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连累到你自身呢?武轻尘抬头,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见他要走,急忙起身,“丽珠的死……是不是你?” 他只是背影一顿,头也不回,“不要关心太多别人的事。” 是他,一定是他,丽珠看过纸条上的话所以就要被灭口!武轻尘的心狠狠一凉,若那晚她没有被公主召唤去,是不是葬身火海的不止是丽珠呢? 武轻尘把烫红的手往袖子里缩,她不该多想,要等着她去做的事还有太多太多。 回到灵秀宫,籽儿端着饭菜一脸愁容,见到武轻尘像见到了救命良药,快步过来,“公主回来后就呆坐内殿里,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用晚膳。这可如何是好……” “你下去吧。”武轻尘端过汤,示意籽儿把其他的都端下去。 撩殿帘,见灵静坐梳妆台前,一动不动,武轻尘走近轻唤公主。只见她眼神空洞,嘴角轻扬,“我不后悔。” 武轻尘蹲下,端汤上前,疼惜地伸手拂开她额发,“既是如此,就吃一点,你成功地救……他出去了不是?” 见灵垂眉看着汤碗自己的倒影,含泪一恸,“只是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间最伤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武轻尘轻叹一口气,拿起汤勺送到见灵嘴边,“既然活着,就有重逢的希望。” 见灵望向武轻尘,苦笑张嘴,眼角的泪随即潸然滑落。“是吧?总归能再见到他吧……” 明宛国,离这里有千万里,她要从一个金牢笼住往另一个金牢笼,怀揣对一个男子的爱,从此高墙囚困。武轻尘不忍附和,强撑笑容哄她喝下甜汤,此时外头有吵闹,籽儿似在求着等通传,见灵急急往床榻走去,“轻尘,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好,公主您休息吧,交给奴婢就好。”武轻尘往外殿走去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她踉跄后退几步,看清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歌。 “见灵呢?本皇子要见她!”歌压眉怒目。 武轻尘张开双臂拦住他,“公主已经睡下,二皇子还请别再往里闯了。” “睡下了也得起来!本皇子有事要问她!”歌不管不顾。 “闯天牢,救死囚。”武轻尘压低声音,侧目道,“二皇子可是要问公主此事?” 歌挑眉。望向她,“见灵从未做过越矩的事。”哪怕是撒娇,哪怕是刁蛮,她都是一个懂得拿捏分寸的人! “从未做过越矩的事,那是因为从未遇到令其失了分寸的人。”武轻尘垂眉,往门外流云飞舞,感慨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歌一怔。 “二皇子,圣旨已下,我等皆无能为力。”武轻尘收回目光,正色道。 歌皱眉站了会儿,转身快步离开,武轻尘想到了什么急忙追出去,“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父皇,见灵不能就这么被送去明宛国,她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我最疼爱的妹妹!” “不行!你不能去!”她就知道他会这么横冲直撞!武轻尘用力地拉住他。 “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一切木已成舟,你去了,只会让人抓到把柄,到时候为难的是皇上,受累的只会是公主!”这个笨蛋,脾气和力气怎么会都这么大?武轻尘狠狠地瞪他。 “你!”歌气急地杵在原地,又不能否认武轻尘的话毫无道理,只能瞪大眼睛回瞪她。瞪着瞪着,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动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 武轻尘傻眼,“二皇子你……饿了?” 歌在宫外狩猎,回宫听闻见灵的事,又气又惊,急着去找皇上,皇上避而不见,他又去灵秀宫找见灵,折腾到现在晚膳都没用,自然是饿了。他发窘地捂着肚子,闷声道,“废话!” 武轻尘强忍住笑意,作揖告退,“那奴婢就不送了,二皇子慢走。” “喂!你做什么?”歌拉住要走的武轻尘,挑眉瞪眼。 “不打扰皇子你去用膳啊。” “本皇子要你陪着!” “这……” 武轻尘就这样被歌不由分说地拽到府邸,他吩咐奴才们把晚膳再热一下,送到花园里来。 跟着他穿过幽静长廊,踩过鹅卵石道,武轻尘看到歌府邸的后花园甚是别致,奇花异草自然是不在话下,那郁郁葱葱的丛林深处,有一张用花藤围绕的大秋千,上边可以坐两人。两旁冠上油纸灯罩的红烛不时在夜色里闪烁光芒,平添几分静谧。 歌坐上去,拍了拍右边的空位,示意武轻尘坐。 “奴婢就不用……”话未说完,她就被拉了过去,秋千轻晃了两下,微风而过,武轻尘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异常清晰。 “见灵最喜欢的就是坐秋千了。”歌说这话时眼底闪过忧伤,“她会靠我肩上,细数夜晚的星星,然后对我说,下辈子也要做我的妹妹,只是到时候你别再是皇子,我也不是公主。” 可不日之后,见灵就要去往千里之外,此生怕是再难兄妹相见。武轻尘挪坐近些,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伸手指向云端初露银辉的玉兔,“现在没有星星,我们看月亮吧。” 歌缓缓转头,下巴轻触武轻尘的青丝,心莫名一动。他把脸颊小心地靠过去,忧伤的眼底稍溢温柔。“好,我们看月亮。” 见灵有四个哥哥,可为她着急奔走的只有歌,他是一个真性情的皇子,武轻尘不忍见他如此难过。 过了会儿,奴才们把热过的饭菜端了上来,还呈上了酒窖里陈酿的万年红,武轻尘豪气冲天地把酒坛拿过,“我们今晚一醉方休,如何?” “好,上回本皇子只是让让你,这次一定让你看看本皇子的厉害!”歌挑眉点头,眼底掩饰缱绻温柔。 几番下来,武轻尘满意地看着歌再次醉趴,“二皇子?我们再来?二皇子?” 没有回答,很好,已醉如烂泥,武轻尘轻轻地蹲下身,手指勾住玉佩翻转,将准备好的印泥拓下那块木雕之鹰,然后迅速离开。 月色晃人,夜入深深,烛光微弱,趴在石桌上的歌,慢慢睁眼,望着佳人背影愈渐远去。 玖 意外之外 翌日武轻尘身着一身素衣前往紫竹林,本加快的脚步慢慢缓下,最后驻足,皱眉转身,“你出来吧。” 唯命从树上飞下站在她面前,脸色严肃。武轻尘静望他,一声苦笑,“你的命真是硬。” 唯命缄默。 “恨我吗?我要你死。”武轻尘微眯眼眸。 “唯命职责便是保护小主,哪怕小主要取唯命性命。” 他永远都无喜无悲,一具惟命是从的躯壳罢了。武轻尘盯着他,“见灵公主即将要成为孟长安的皇后,我要你办一件事。” “小主请吩咐。” “帮我把一封信带给孟长安。” 唯命微微一怔,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武轻尘的吩咐,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后,她誓死不愿再联系皇上,也不让他告知她还活着的消息。而如今……“是。” 武轻尘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他,看他远去后,这才转身步履匆匆。在树林深处的木屋里,看到白少正正要往外赶。“少正?你要去哪里?” “你总算来了,我听说宫里出事了,公主居然放走死囚,又忽然明宛国会有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想来找你。”白少正急急道。 “我没事……公主以为在牢里的人是你。”武轻尘抿唇。 “公主?公主认识我?”白少正更加疑惑。 武轻尘进屋子,提起桌上笔墨,在宣纸上画出见灵容貌给白少正看,问他是否记得画上之人。白少正想了会儿,眉头紧皱,“我想起了,我是救过这位姑娘。” “难道她竟是……” 武轻尘朝错愕的白少正点点头,看着他渐显愧疚,心里百味杂成,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或许对见灵而言是个美丽的梦,可这梦醒的代价如此之大,她始终觉得愧对于见灵,无奈写了封信,望孟长安能好好待她。“对了,你的伤势养的如何?” “已经无碍,我现在每天练剑自如,生龙活虎。”白少正拍了拍胸脯,扬起笑容。 小时候的白少正又回来了。武轻尘心生安慰,点点头,“那就好,不过你还是再小住几日吧,现在还没有你可以帮忙的事。” “怎么了?进展不顺?”白少正敏锐地感觉到武轻尘心里有事。 武轻尘默认,昨日她拿着拓下的印泥潜入歌的房间,在那幅画下果然找到了一个秘密的机关,拓下的鹰形是钥匙,可是进去后并没有找到兵符,也没有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些很简陋的农家工具,甚至是几件布衣褴褛,毫无收藏价值。她怕被人发现,迅速地离开,直到现在细细想来,都还是满心疑惑。 “我帮你打探吧。”白少正提议。 “不行。你从外围硬来,会有危险。”武轻尘摇头。 “答应帮你那天起,我就把命交给了你。”白少正正色道。 武轻尘望他,心里如一轮暖阳东升,仿佛儿时练剑时,可以依靠他尽情做任性的自己。“我知道,可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静儿。”白少正轻唤道。 武轻尘微微一怔,好久没听到有人唤她这个名字了,时光错论那一抹模糊的记忆。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闻声间,若雪已经推门进来,见两个人都失神对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脸上强附笑容。 “没什么。”白少正恢复清冷,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带了几味可口小菜还有冰糖雪梨,天渐入冬,可以润肺暖胃。”若雪把手腕上提着的盒子放下,冲武轻尘笑,“武姑娘你也一起吃啊。” “谢谢。”武轻尘微微一笑,她识趣地告别,“我就是来看看少正伤势恢复的如何了,见他无恙也便放心,还有事要做,你们两人吃吧,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白少正赶紧上前。 “不必了。”武轻尘含笑关上了门,若雪喜欢白少正,她在喜乐楼时就看出来了,若雪虽出自风尘,可言谈举止尽显脱俗,人品端正,才女,侠士,很是般配。 从紫竹林出来,武轻尘路过天的府邸,她按照原先说好的把要传递的消息放在石狮子后边,刚要离开,便看到一辆颇为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武轻尘探头寻望,立刻傻眼,从里边最先出来的两位美女便是那天逃避唯命躲上马车时所见!这是公子下的马车!她迅速转身,生怕他看到自己。只听家奴迎上前恭敬地喊道,“四皇子,您来了。” ……原来他就是四大皇子朝歌天下的四皇子下! 待他们走进去后,武轻尘缓缓转过身,打量着面前的这辆马车,上前两步那浓密的香味肆意流淌,仿佛此车是花朵做成。都说四皇子下相貌出众,风流无双,恨不得成天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有幸和他有过萍水相逢,着实如此。 看来若是从他身上下手偷取兵符,喜乐楼是个突破口。 这么想来,她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届时,歌的府邸。 歌静立在书房窗边,望着盆栽出神,这是一盆满天星,他第一次看到武轻尘时就觉得她如此花,俏丽活泼,在芸芸众生中能与众不同。她的盈盈媚眼,波光流转间让人看不透深处的心思,原先只当她是古灵精怪,可现在…… “二皇子。”这时门外有人叩门。 “进来。”歌回过神。 一身形娇小的男子进了来,双手恭敬作揖,低头回话,“皇子交代小的的事,小的已去查验。” “如何。” “这姑娘是由三皇子送进宫的,她原本是哪里人,是何背景,是何身份,无从查起,一无所知。仿佛是……” “是什么?” “仿佛……凭空出现,如一张白纸。” 歌犀利的眸光变得深邃,他轻抚开花的满天星,微微皱眉,凭空出现,一张白纸?那掩盖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浓墨重彩呢……武轻尘,你到底是什么人?“继续给我查。她见过什么人,去过哪里,她的喜好厌恶,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都要给我挖地三尺地找出来。” “是,二皇子。”男子迅速离开,门外的日光照进来又迅速地被锁在了外头,那透过窗纸折射的阴影将歌的影子拖进了黑暗里去。 喜乐楼。 武轻尘握着茶杯坐在若雪的香闺阁等她回来,推开小窗便能一览楼里风景,那些酒肉之徒,好赌之客忘我尽情,眼里尽显纵欲,或许外头的日出日落都无关他们,他们索要的便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醉生梦死花丛间。这时若雪推门进了来,看到武轻尘有些意外。“武姑娘,你怎么来了。” “叫我轻尘吧,以后,别姑娘长姑娘短了。”武轻尘给若雪倒了一杯茶,“来,喝杯茶润润喉。” “好,轻尘。”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但说无妨。” “我想成为喜乐楼的头牌。”武轻尘看着若雪差点没被茶咽到, 微微一笑,补充道,“只要一个月的时间。” 若雪柳眉微扬,“你是想?” 武轻尘笑而不答,牵着若雪进了内屋,一个时辰后,若雪拉开帘子,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铜镜里的一张娇容,托腮感叹,“若你在,这喜乐楼的女子皆失色,不,是全天下。” 武轻尘满意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红衣长裙,红艳似火,臂间挂系红绸,稍稍摆动便如梦如幻,纤纤细腰系紧镂空牡丹图腾腰带,三千青丝柔顺垂于胸前,挽就松松小髻,不刻意又轻添俏皮。描细眉,上红妆。 此女只应天上有,只是恰逢来人间。 武轻尘冲若雪郑重道谢。 “谢什么,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少正要帮你,我自然也要义不容辞地尽力相助。”若雪摇头,“我已经和妈妈说好,今晚的节目改由你独舞。对了,想好你的艺名了吗?” “倾城。”倾世倾城。 晚间灯火鼎盛时,武轻尘透过小窗看到食客把酒言欢,喝得正酣,台上姑娘们舞曲已经进入了下半段。她侧头若雪,“我们该下去了。” 几分钟后,烛火全灭,正在兴头上的客人纷纷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轻尘此时已站在台子中央,琴声起时,台子四角的烛火点燃,亮成一个四方,她一甩云袖,悠扬起舞,像利剑一样砍断了众人的纷扰喧嚣,顿时一向热闹沸腾的喜乐楼瞬间安静到极致,只剩下呼吸和目光相伴,遥望这一注焦点,红似火,却也温婉如柳絮,拼命地想借微弱烛火看清这佳人的眉眼,却朦朦胧胧,挠人酥痒,可确定的是她一定是美到不可方物。 黑暗处一双眼睛盯着武轻尘,猥亵的脸上浮出金灿灿的笑意,像是挖掘到了宝藏迅速地转身离去。 武轻尘只独舞了一小段,烛火迅速熄灭再重新点燃,她已回到了若雪房中,喜乐楼闹开了,所有人都在互相询问方才是不是眼睛花了,还是做了个梦,在确定的确有这样一位出众舞娘独秀舞姿后,纷纷要求再一睹芳容,要求告知芳名等等。 “妈妈,这是新来的姑娘吗?一等一的绝色啊!” “简直比若雪姑娘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方才像坠入我等梦中,出现又不见,这,这,真是让我们心痒难耐啊!” “是啊是啊,赶紧出来让我们看看清楚,花重金也在所不惜!” “……” 妈妈和众姐妹只得尽力安抚,效果微弱,大家都武轻尘的好奇心达到了极点。若雪看武轻尘非常淡然地倒茶喝水,不由疑惑,“你确定……就这样出现一小会儿,让妈妈只提起你的名字而已,这就行了?” “浅尝小口,才能念念不忘。”武轻尘抿了口水,“更何况,根本就不算浅尝。” “那……你想要见的人今晚来了吗?”若雪点点头。 “没有。”武轻尘摇头,笃定扬唇,“但是很快就能见到了。不急。” 舞毕后,武轻尘回到宫里,看到籽儿端着盘子出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她走近,碗里的食物都吃了一半多,看来见灵是想开了。她走进内屋,看到她正在伏案写些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公主有进食吗?” 是皇上。 武轻尘急忙行礼,被皇上扶住,示意随他去外边。庭院里,皇上站在梅树下,双手背后,英气的脸始终泛着愁容,“寡人一直不敢来看她,想看她,又怕看她。” 一代天子,威严万仪,想救自己的女儿,却迫于这个位置而无法真正做到。想看她好不好,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武轻尘垂眉,“公主已经进食,或许已经想通了。” “听闻是你劝的公主,她才改变了心意。”皇上侧目。 武轻尘把头低得更低些,“奴婢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不敢居功。” “寡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三日后就要离开寡人的视线,去往远方……”皇上欲言又止,满脸神伤。武轻尘觉得他此时不像是龙袍加身、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家,拉着她畅聊心里的苦闷。 “有皇上的宠爱,公主到哪里都会福泽绵延,平安快乐的。”武轻尘安慰道。 皇上缓缓转头,望着武轻尘柔和的目光,心里温暖不少。“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有你在见灵身边,寡人想一定能护她周全的。” 武轻尘微微一怔,“皇上的意思是?” “寡人希望你随公主去往明宛国。”虽然他对她有些私心,可如今见灵出了这档事,他只好割舍。 “皇上……”武轻尘没想到事情忽然会成这样。 “好了,你进去陪陪公主吧,寡人先走了。”皇上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不忘再望一眼窗内伏案疾笔的见灵,快步离开。 梅花渐红,风吹飘落,武轻尘看着满地飞卷的紫粉花瓣,寻思该如何扭转乾坤。 她回到内屋,看到见灵把笔搁置冲她招手,“轻尘你过来。” 武轻尘走近看到她写了厚厚一沓的字,密密麻麻。见灵指给她看,说这是她写给白少正的,“轻尘你说这些诗词白公子会不会有机会看到?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呢……” “公主。”武轻尘伸手按住她厚厚的还未干的宣纸,“三日后你便要前往明宛国了。” “我知道!”见灵甩开武轻尘的手,生气地吼道,“我知道我不能再见到白公子了,不用你一遍遍地提醒我!” 武轻尘后退了一步,看着见灵崩溃的样子没有一点生气,动情之人又怎会这么轻易地放下,她在强撑罢了。“公主……”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只是想救他的命,当时我想着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就算再也见不到也无关紧要……可是现在我很想他,很想见他……”见灵低声抽泣,慢慢地靠着墙瘫坐在地。“我都还未告诉他,我喜欢他……” 武轻尘看着这桌子上满满当当染着相思墨的宣纸,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见灵猛地抱住她,痛哭道,“以后我就只有你了,轻尘,我就只有你了……” 武轻尘皱眉,任见灵用力抱紧自己,心里不住地言对不起。她还有复仇大计没有完成,她的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不能陪伴她前往明宛国,绝对不能。 武轻尘偷偷地把一些定神粉放在茶水中哄见灵服下,安抚她入睡后离开灵秀宫,套上黑色披风,匆匆前往天的府邸。奴才引她到书房,武轻尘推开门,看到天一身白衣静坐书案前,顾不得行礼规矩,急忙道,“皇上有意让我陪公主一同去往明宛国。我该怎么办。” 天抬起头,瞥了一眼她,听到这个消息不慌不忙,反问道,“急了?” “我该怎么做。”此时武轻尘被他这样的态度激得更着急了。 “其实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天微微挑眉。 武轻尘一怔,“高兴?” “以你的才智,你怎会甘心做被人摆布利用的布偶?若是旁人,能有这样的机会脱身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天起身走到武轻尘面前,弯下颀长的身子,如鹰的眼睛紧盯她的眸,质疑她异于常人的反应。 武轻尘心猛地抖了一下,目光偏向别处,强作镇定,“那是我知道三皇子的能力,不管逃到天涯海角都还是被逮回来的。” 天直起身体,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说词,“若你真想留下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赐婚。” “赐婚?!” 所谓的赐婚,就是位高权重者看中了武轻尘,求皇上赐婚,武轻尘是见灵公主的贴身侍婢,虽是奴婢,但也算宫里的人,一般皇上不会驳了面子反对。这样武轻尘就可以不用陪同见灵前往明宛国留下来了。 “那我能求谁……”武轻尘听完天的解释,轻声嘟囔。面前的天虽然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可是首先就得排除,在外他要和她做到毫无关系。 “你不是和歌处的很好吗?我想他也会很愿意帮你这个忙的。”天双手背后,幽幽道。 对了,二皇子。 武轻尘看向天的侧影,渐渐反应过来很多事,或许赐婚除了是留住她在这里的绝好方式外,也是助他完成计划的绝妙捷径;或许他正等着皇上的有意为之;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一步。 只是为何她总觉得他的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拾 动心之吻 “你……真!恶!心!”被喷的满脸茶水的武轻尘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后,瞪着歌,大叫道。 “我,我没听错吧?”歌大笑着摸了一把滴水的下巴,不敢相信地看向武轻尘,“哪有姑娘家这么主动的?” 武轻尘狠狠地起身,一万个后悔自己居然会跑来找他帮忙,踌躇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弯下身对他说“你求皇上赐婚要了我吧”,他就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雨前龙井喷得她满脸都是! “本皇子的魅力自然是无可抵挡的,你喜欢本皇子无可厚非,可是好歹也要矜持一下嘛,这巴巴地跑过来就要嫁给本皇子,啧啧啧,也不知道羞耻。” 歌得意地摇晃手指,傲娇地责怪。 “谁说我喜欢你了!”武轻尘气结。 “你不喜欢本皇子干吗要本皇子去求皇上赐婚?”歌皱眉,这妮子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只是……”武轻尘咬唇,“皇上希望我能陪见灵前往明宛国,可我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原来如此,歌正色。 “因为……因为……”武轻尘狠下心来一跺脚,“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在这里,我哪儿也不能去。” 这个理由够充分,够分量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歌心下一沉,又眼前一亮,满怀期待地等待。 “我喜欢的人……这个二皇子为何一定要知道呢。”武轻尘歪着脑袋,疑惑反问。 歌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满脸古灵精怪的武轻尘,突然扬嘴一笑,探过身子凑近道,“你为何要找本皇子帮忙。” 他突然的靠近和暧昧的语气,让武轻尘的心猛地窒息了下,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俊容,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脸倒是一点点地憋得通红。末了她索性伸手推他,“那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不想歌一把抓握过她的手,异常温柔道,“帮,为何不帮?” “……”武轻尘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像冬日里的棉被紧紧地将其包裹,竟莫名地安心。她红着脸缩回自己的手,丢下句谢谢欲落荒而逃。 歌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调侃道,“怎么,说句谢谢就想跑啊?” “那你还想……”武轻尘话音未落,只觉他的脸俯下来,浑身立刻像触电一样,血液紧绷。 歌轻啄了她的粉嫩脸颊,带着玩味的霸道,偏执的温柔! “本皇子这就向父皇要恩典去。未来娘子,稍等片刻,莫急莫急~”歌转过身,心满意足地一抹香泽。 待某人反应过来,罪魁祸首已经飘然远去,她又羞又恼,捂脸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直响。这个混蛋二皇子……居然占她便宜!武轻尘深呼吸安慰自己一定要忍,一定要忍住。 届时,一双眼睛在阴暗处缓缓隐退。 五日后,清晨。 见灵公主要被送往明宛国的长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宫门,为见灵专门制作的水晶轿辇华丽特别,鲜红的绸缎将整个轿辇围绕包裹,在晨光下像是一座盛开在水湖上的红莲。武轻尘看着见灵华服批身,精致的妆容下是死寂一样的神情,她被困住了,她想逃,可逃不走,也放不下。 武轻尘会送她到宫门口,这是她最后能为见灵做的事,歌去求皇上要她,皇上虽心有不愿,但歌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只好撒手了之。碍于顾忌见灵公主的情绪,没有立刻下旨赐婚。可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踏着宽大冰冷的青石路,她希望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走,这样就能多陪伴见灵一会儿。“对不起,公主。” 对不起,我要让你独自一人。 “对不起什么。”见灵轻笑,“对不起你不愿随我前往明宛国?” 武轻尘缄默以对,她知道,在见灵眼里,这是背叛。 “我怎么能怪你?我自己不愿意去的地方,又怎么能强迫你去。”见灵冷冷一笑,话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怨念和不甘。不过是几日光景,她已从一个单纯快乐的姑娘变成了有些许沧桑和满腹心事的女子,眼底尽是冷漠。 “公主,或许去往明宛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趁着这个机会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生活。”武轻尘握住轿辇,有些焦急地劝慰,她希望见灵能够变回原来那个初识的见灵,活泼,轻松,眼神是活着的。 见灵推开武轻尘的手,示意队伍加快前行。武轻尘小跑了几步,却最终放弃地停下脚步,不管怎么追,已追不上和见灵心底的距离。 三千屋檐连绵处,不见尘埃处处哀。 武轻尘目送见灵的队伍出了关丽门,便往右边的御花园走去,幽幽石子路,漫漫花草香,亭子深处的花海总是令人有一种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兴许能够带走些忧愁。 “是谁打扰四皇子雅兴!”当武轻尘伸手撇开浓密的芭蕉叶时,只听一声尖锐的高喝随之而来。 糟糕!四皇子?就是那个公子下……想起那天马车上的萍水相逢,武轻尘局促低头,只想赶快离开。“对不起……奴婢不知道四皇子在此,奴婢立刻……” “把她给我带过来。”一个阴柔的声音低沉响起。 “……” 喝武轻尘的白衣女子领命按住了武轻尘的肩膀,武轻尘的心里一点点地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拼命地低下去。 武轻尘眼及下的白玉靴子,垂眉道,“奴婢参见四皇子。” “你很丑吗?” “……” “那为什么不敢抬头?” 武轻尘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不由分说地抬起,下瞬间的惊讶神情撞入眼帘。他微眯起眼眸,定定地望着武轻尘,时光就此停滞,半晌后,只见他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原来兄台如此美艳。” “……” “难道你早知我的身份。”下从长椅上下来,走到武轻尘面前,像是打量一个富有神秘气息的山洞,低声道,“看到我你并不惊讶。” “四皇子威名远播,奴婢自然知道。”武轻尘顿了顿,抬起头道,“不过那日奴婢误打误撞上了四皇子的马车,届时的确并不知情。” “哦?”下了然点头,犀利问道,“你知道欺骗皇子可是什么大罪?” 武轻尘低头皱眉,思量该怎么回复才比较恰当妥帖。只听他又说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一盘残局,没有办法破解。你若能解,我就饶了你今日的冲撞,若是不能……旧错新罪一并罚。” 公子下侧过身,武轻尘看到长椅旁的石凳上摆放着一盘残局,走过去一瞧,棋面上黑子占优,白子欲围魏救赵,可黑子步步紧逼,白子已无扭转乾坤的希望,这是不能破的死局。想了想,武轻尘想起来, 武轻尘看向公子下,“此局奴婢不能解。不知道四皇子能否赏脸,陪奴婢重新下盘,看能否将功补过。” 公子下下挑眉,兴趣横生,拍了一下手,“好,就依你所言。”他倒要看看这谜一样的妮子有着什么样的底牌。 武轻尘在公子下面前坐下,沉稳不失大家风范,那种深藏不住的贵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在宫里待着的下等之人。下看在眼里,对面前这个初次相见就掩饰不住娇媚容颜的假公子,而现在坐在面前一脸勇气的武轻尘,心里难得地泛起一丝波动。 父皇说过,下棋能看透一个人,也能被对方看透。武轻尘拿起白子,看着面前的下,一边努力掩藏自己的计算力,一边想着该如何和他下成平局。两人无话,可彼此的心思全都在空气里相互交际,相互博弈。空气里的花香似也安静下来,静观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19对点19,如武轻尘所愿,平局。武轻尘赶紧跪地行礼,“奴婢感谢四皇子承让,四皇子棋艺精湛,奴婢自愧不如。” “这盘棋下得真累。”下幽幽道,“不过下得很是过瘾。” 他的语气如清风扫过,听不出悲喜,武轻尘听他又说道,“好久没有遇到这样一个棋逢对手了。想不到你的计算力居然如此了得。” 武轻尘抬起头想要辩解,迎上他炙热的眸光瞬间犀利起来,“深藏不露,怎么会真的是一个小小宫女!” “四皇子,奴婢……” “四弟——” 武轻尘回头,紧皱的心缓和了不少—— 是歌。 他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来,虽没有看她,但明显是为解围而来。只见他走到她身旁,看向步步紧逼的下,“这是怎么了,惹得四弟如此不悦?” “哦,原来是二哥。”下恢复冷魅神情,做样作揖,“没什么,这宫女冲撞了我,我正要按宫规惩治。” 歌点点头,伸手扶起跪地的武轻尘,正色道,“那我替她向四弟讨个人情。父皇向来都宽厚待人,我等也应该效仿。你说呢?四弟。” 下看了看武轻尘,又看了看歌,了然一笑,“既是二哥开口,四弟自然遵命。好久没和二哥下棋了,不如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厮杀一番如何?” “不了。”歌摇摇头,转身道,“今天父皇送走了见灵,心怀感伤,你去看看父皇吧,也劝慰几句。” 武轻尘见歌要走,也赶紧和下作揖告别,紧跟其脚步,虽未转身,可强烈感觉到下的目光像铁爪一样摆脱不掉。初次见他,就说不上原因地抵触他那双眼睛。 “哎哟。”武轻尘捂着被撞的脑袋,皱眉瞪着忽然驻足转身的歌,“你干吗突然停下来啊?” “啧啧啧。”歌叹气,“你就这么对待刚刚解你围的夫婿?” 切,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爱邀功了,武轻尘弯腰作揖,“是是是,多谢二皇子方才的救命之恩~” 咦……好像哪里不对劲……武轻尘猛地惊醒,“你!” “怎么?不是夫婿吗?”歌挑眉,颇为得意地看着气结的武轻尘,“那是不是要我向皇上反悔,说不要你了?见灵的车队还没走远,我想还来得……”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武轻尘咬牙,无奈识趣地服软。 “这还差不多。”歌一副“吃定你”的样子,得寸进尺地叉腰,“来,叫一声。” “叫什么?” “夫婿啊。” “……” “不肯叫?”小时候都能让野性难驯的老鹰俯首帖耳,更何况只是她这只有点脾气的兔子!歌转身又欲走。 武轻尘双手拉住他的袖子,憋红脸艰难张嘴,“夫……婿。” “什么?听不见。”歌皱眉,“声音比蚊子还轻。” 这个家伙真是!武轻尘只好再提高了一点音量,短促道,“夫婿。” “还是听——不——见——”歌摇着脑袋,嘴角轻扬。 武轻尘把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盯着他的耳朵,踮起脚尖欲靠到他耳边喊一声,这样总能听到了吧?! 没想到她踮脚仰头,歌忽然转头,刹那间两瓣温热的嘴唇迅速精准地贴上来,他挽住她的纤纤细腰,眼神狡黠而又温柔,像夏日的阳光那般刺眼,武轻尘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无法思考,忘记要推开他,好像也……没有讨厌到要推开他…… 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好看到不行的鼻子,还有……他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轻尘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他,羞怒咬唇,歌歪着脑袋看她捏紧的拳头,不急不慢,“既然你叫我夫婿,那为夫的我亲一下自己的娘子,应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吧?” 和他说理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武轻尘语塞地低下头,撞开他落荒而逃。 歌轻抹嘴唇,看着她逃跑的方向,目光流连忘返。说起来,这是第二次吻她,差一点就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意…… 喜乐楼。 “你怎么了?方才看你就一直在发呆。”若雪回头看到武轻尘再一次拿着眉笔失神地停下来,忍不住问道。 “哦……”武轻尘回过神,捏紧眉笔往眉梢一勾,却失了水准地画偏了。青铜镜里娇美的脸庞出现了小别扭的瑕疵。 若雪起身,走过把眉笔抽过,一边帮她修理柳眉,一边颇为担心地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看你心神不定的。” “没有。”武轻尘摇摇头,眼前却依旧浮现着歌的脸,挥之不去,心跳的频率像乱掉的马蹄,不停地狂奔。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地想他,明明该气他,该恼他,可是气到深处,恼到深处却只想笑,只想捂脸不知所措…… 细心的若雪望她渐绯红起的脸颊,笑说,“看来我们的倾城小姐是有心上人了呀。” “莫乱说。”武轻尘一惊,立刻坐直身子,她才不会喜欢上那个幼稚,霸道的二皇子呢,才不会。“好了好了,我该出场了。你方才说谁来了。” “公子下。”若雪把方才进屋说的话重复道,“他是喜乐楼的常客,是妈妈的上上宾,好像来头不小的样子,每次来身旁总会跟着两个绝美的冷面女子,近段时间他没怎么来,妈妈还不时念叨他。”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若雪自然不知道公子下就是当今郝卿国四皇子下,也更加不知道他就是她要等的人。 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所有喜乐楼的舞女们没人身着绿色长裙包裹台面,将烛光调暗,让宾客们感觉如身在夜色竹林里般,武轻尘藏匿在黑暗处抚琴吟歌,歌尾处,她身着一身朦胧雪裙,以丝带系腰,半空飞舞,完成难度颇高的凤舞九天。 武轻尘要的就是惊艳,她要借此来完成她的复仇计划。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人声鼎沸的时刻。这一次灭了烛光的漆黑一片,没有一个客人反感质问,而是都颇为默契地静静等待,等待着随即而来的惊喜。 一切没有意外,随着舞女柔若柳絮的舞步出场,武轻尘用余光瞥了一眼三楼的正中间,在悬梁上抚琴一曲《所谓伊人》。 “清风徐徐,杨柳依依。所谓伊人,与谁心心相惜……” 这是一首佳人求爱的歌,词意优雅,旋律朗朗上口,却不文绉绉地失了生活。客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可仍旧不忘四下环顾,寻唱歌之人。 越得不到的便越是好的,这便是人的劣性所在。武轻尘就是牢牢地利用这一点让喜乐楼更上一层楼,还吸引到了想要吸引的人。 一曲歌毕,武轻尘将琴放到一旁,右手抓住丝带,脚踩悬梁,往前一跃,所有的烛光在这一刻全部点燃,光亮中,她若飞天仙子降临人间。 轻纱遮面,芳菲妩媚,耀如春华,在一个人的目光想要看清她的样貌时,那轻纱就好像不小心一样地滑落下来—— 武轻尘在众人的惊叹中彻底卸下了面具,令莺惭燕妒,如月里嫦娥。 从始至终,武轻尘都不去回望那注目光,就似不知道一般,她只要做到让那目光一刻也不离开便好。 没错,公子下就坐在三楼,那里是顶级贵宾观赏的区域,用来观赏一楼的表演是最佳位置,今晚的表演武轻尘的观众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下。 果不其然,武轻尘一回到房间,妈妈就兴冲冲地来敲门,若雪开门,妈妈一个箭步地跑到武轻尘面前,用手帕捂嘴止不住地笑,“倾城啊,你真的是我们喜乐楼的福星啊……哎呀呀呀呀,我真的是要发了,发了,大发特发了!公子下说要见你,你知道吗,公子下虽然之前常常来光顾,可是从未叫哪个姑娘进厢房见面。若雪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呢。倾城你赶紧收拾收拾,快快快,别让公子下等久了。” “我不见客。”武轻尘推开妈妈催促的手,“我记得我说过若要我留在这里表演,条件就是不接客不见客。” 妈妈笑乐了的脸僵了一下,放缓语气道,“是,是这么说过,当时我也答应你了,可是,可是今天这个客人不一样,他,他,我们得罪不起的。倾城啊,你就给妈妈这个面子行不行?就这么一次,破例一次就好。嗯?” 武轻尘皱眉示意若雪请妈妈离开,关上门后又重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递到嘴边。 “轻尘,你不准备见公子下吗?”若雪听着门外妈妈执着的敲门声,转头看武轻尘。 “为何要去。”武轻尘反问,“来这里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得罪不起,可也没见妈妈这么怕过。若我这次破了规矩,下次不就百无禁忌了?” 若雪走过来笑着给武轻尘添水,“看出来了,你是要欲擒故纵。” 武轻尘一愣,转而笑了,虽然很多事她不便和若雪明说,可是聪明如她,还是可以默契共鸣。 “可是她好像不会帮忙。”武轻尘望向门外的吵闹,嘟嘴。 “我来想办法。”若雪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只听门外妈妈高喊“你是谁”时,门突然就被人撞开了,武轻尘定睛一看,错愕地张大嘴巴,“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出去。”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二皇子歌,他盯着武轻尘,脸色十分难看,语气异常冷淡,若雪有些被吓到,看向武轻尘,见她点头后才退出房间。 武轻尘实在没想到歌会出现,他不是一个爱来这种烟花之地的人,见他这架势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才过来的。气氛变得十分僵冷,她望着他冒火的眼睛,轻轻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赔笑道,“二皇子,您笑一个好吗?” 歌一把握住武轻尘的手腕,用力地瞪眼,“你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捏得她都觉得手要废了。武轻尘皱眉挣扎,“二皇子您能不能先把手给放开,疼……” 歌阴怒着一张脸,纹丝不动。武轻尘无奈解释道,“这里的若雪姑娘和我是好友,她这几日身子抱恙,让我暂代几天,我只是卖歌舞而已。再说了……” “再说什么!”歌挑眉。 “再说了皇上又还没下旨,我还不是你的王妃……”趁着他松开一些,武轻尘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末了还不忘嘟囔。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歌转动黝黑的眸仁,听出她心里的别扭后满心的怒气立即去了一半,“那是迟早的事,待父皇从见灵离开的感伤里走出,我便会立刻求旨,让你成为真正的王妃。可你却化名倾城来这种烟花之地,成何体统!就算只卖歌舞也不行!” 武轻尘抿唇抬眼望他,伸手轻戳他的肩,“喂……” “干吗!”歌板着脸板得也着实辛苦。 “你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歌也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哼,还不是某人害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消消气。”面对歌这样的硬脾气,武轻尘只好连哄带骗,“晚上我做好吃的红烧嫩鸡给你品尝,如何?” “休想用美食来诱惑我!”话虽如此,可歌的小腹还是不争气地唱起了空城计。 武轻尘扑哧地掩嘴笑,这家伙真是可爱。 “这不是二哥吗?”魅惑之声随门被推开传进,武轻尘望过去,心下一沉,公子下在这种情况下进了来,和歌两两相望,这不是她原先预想到的。 歌转过身,看到公子下,稍一怔,“四弟,你怎么来了。” “我这样的风流浪子来这种地方再自然不过,倒是二哥,可从不屑这样的烟花场所,今日却……”公子下目光转移至武轻尘,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微微一笑,“百闻不如一见,倾城姑娘果然是绝世无双,魅力倾世。” “四弟,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她可是你的未来嫂子。”注意到他不一样的危险眼神,歌拽过武轻尘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宣示主权一样地扬起下巴。 公子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冷。 武轻尘紧皱的柳眉更耸立了些,她用缄默呐喊面前这一场无力阻止的意外,歌的大手温热而用力,她不知道该怪他的出现,还是该怪自己无力摆脱这份被占有的温暖…… 拾壹 兄弟之争 歌的府邸,某一处灯火通明—— 厨房。 武轻尘坐长椅,抱双膝,瞪眼靠门而站的歌,不动。 “说好的红烧嫩鸡呢?”歌挑眉,颇有耐心地看着闹脾气的某人。 “没看出来吗?不想做。”武轻尘冷冷道。 “为什么不想做。”方才带她离开喜乐楼坐上马车开始,她的脸上就一直飘着朵乌云,不曾散去。 两人隔着炉灶以及一些新鲜的时令蔬菜,上演了一场漫长的两两相望。最后,武轻尘默默地起身套上围衫,选择服软,原因很简单,她低估了歌的耐性,再坐下去吃力不讨好,只会把自己给石化了。 歌得意地走上前,看着武轻尘拿起掌勺,一脸自信笃定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你,会吗?” “不会。” “……” 武轻尘自然是说笑的,在父皇庇佑下的那段年少岁月高高在上,如云端漫步,吃遍天下美食却从不知柴米油盐是何模样;那场大火以后,她被师父带到了山上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或许天下也只有她这样的落寞公主才会煮菜烧饭,能干地如农家姑娘。 “做这道菜呢,首先食材很重要,小鸡要十五天左右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就会影响口感,太小就会没有肉……”武轻尘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案板上的鸡肉,丝毫没有注意到歌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就桌而坐,握拳托头,遥看佳人,仿佛他望的是这世上最美的方向,朝阳升起的地方,明明她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菜谱,可在耳边竟更胜萧萧琴音。从未发觉时光踏寻会留下叮咛铃声,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他克制了很大的冲动,不去抱住她。 一盘红烧嫩鸡愈加透着浓郁香味,只听武轻尘说了一声“大功告成”,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到了歌的面前。 歌欢愉地拿起玉箸准备大快朵颐一番,武轻尘却适时地挡住了他,“下次不准你再在外人面前乱说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很正常,为何要乱说?”歌挑眉,原来她就是为了他在四弟下面前说的那句话而生闷气。 他这是在故意装不懂的节奏……武轻尘作势要把美食端走,不想刚转身,小腹间就被用力地搂过往后拖,她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她低头望着他的大手紧贴她的小腹,不禁红了脸,“你,你快放手。” “夫人还如此害羞,这让夫君如何是好~”歌压低嗓子,贴近武轻尘耳畔,热气微吹,似蝴蝶采蜜,又似百爪挠心。 “你还要不要吃菜了!你要不吃我就倒了。”武轻尘气急地转头质问。 见武轻尘是真的生气了,歌只好放开她,专心致志地提起玉箸夹了一块送到了她的嘴边,“啊——” “你吃吧。”武轻尘本想推脱,推不掉他的有力臂弯,便乖乖张嘴,歌这才露出微笑,“娘子为我做菜辛苦,我自然要先喂娘子吃。” 好像生怕她又恼羞成怒,他赶紧低头兴致勃勃地吃起来,这样的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让武轻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抿唇作势生气的嘴角一点点地就扬起了柔软的弧度,望着他,过往的一幕幕像折叠的屏风慢慢打开,初次见他时,和他拼酒时,与他坐秋千看星星时…… 他作为二皇子的光芒,在和她相处时会尽力收藏,顾及她的感受,尽力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看远方,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他用每一个行动在告诉她,他心里有她……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创造了不少回忆嵌进她的悲喜。 “没想到比我家厨子做的都还要出色,娘子,以后再给我做,行吗?” “好,随时,只要你想吃。” “……”歌僵住了咀嚼的嘴,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转头,却迎上了武轻尘真真实实的笑容,漾开了绣幕芙蓉。 他只是随口一问,她也是脱口而出。 武轻尘意识到后,稍稍一怔,低头解开围衫,放在桌上,望门外月光,“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我送你。”歌起身,按捺内心激动。 “不用了,叫管家送我就好了。”武轻尘擦过他的肩,小跑出去。 歌上前两步,最终站定,厨房里久久不散的菜香似添置了另外一种香料,足以让不舍离去的二皇子微醺入梦。 若这是梦,请永远。 届时跳上马车的武轻尘,捂着失控的心跳,她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原先安全的路线,往万劫不复的悬崖边不停奔跑,原先是为了留下来继续复仇的权宜之计,现在竟渐渐地掺入了真心,当时凉亭里三皇子天那杯滚烫的热茶,那句“绝不能有感情”的冷言像利剑一样插在心底,会触碰,就会疼。 马车疾驰,碾过夜色,奔至皇宫。 武轻尘从车上下来,和管家告别后,刚要踏入宫门,看到了黑暗处的一双眼睛,便转移方向踱步过去。 “我家主子要见小姐。请随我来。”披着黑衣的男子看不清脸,声音如死水,转过身领路时身上隐约透着梨花香,三皇子天的庭院里一年四季盛放梨花,若没有猜错,是三皇子要见她。 果然,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武轻尘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天手背在身后静立树下,像是夜里最深的海底,初次相见,就觉得他是那种或许拼尽一生都无法看透的人。对他是有些惧怕的,却又会在莫名的惧怕里找到奇怪的温柔。“你来了。” “三皇子召奴婢前来,有何吩咐。”武轻尘垂首行礼。 “方才是歌府邸的马车送你回来的。”天转过身,冰冷孤傲的眼睛没有焦距,月光穿透树枝的缝隙散落在他如墨浓眉上,泛着迷人的色泽。他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语气诡异,“听说喜乐楼里,歌当着下的面承认了你的名分,武轻尘,倾城了两位皇子~” 武轻尘垂眉,没有说话。 天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打量这张完美无缺的盛颜,“看起来……你好像真的让歌很着迷。”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武轻尘皱眉,她不太喜欢天这种像满意又像讽刺的语气。 天的眼底闪过一闪即逝的不悦,恢复神情道,“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偷偷查你呢?” 天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过,武轻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我是要提醒你,不是每一步都能胜券在握,不是每个人都能任你掌控。”天侧过脸,“否则我也不会步步为营这许多年。” 歌背地里在查她……武轻尘盯着自己被月色拖长的影子,完全无法相信,他不像是这种人……天的一番话令她醍醐灌顶,瞬间清醒地害怕。“奴婢谨记三皇子的教诲,奴婢……先行告退了。” “轻尘。”他叫住她,半晌道,“我希望你没忘我的嘱咐。” 武轻尘往远处火把的那一抹微亮,飞奔而去。 这一夜,有人无法入眠。 翌日初晨,武轻尘早早地起来,到庭院里打水洗脸,曦光照旧温柔透进没有睡好的眼眸却显得格外刺眼。她刚把毛巾扔进脸盆里,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是平日与其交好的菲儿,在皇上身边做奉茶侍女,她脸色有异,紧锁眉头,看来有什么事发生了。 “轻尘姐姐,今早四皇子来找皇上,说中意姐姐,请求皇上赐婚。”菲儿挽住武轻尘的手腕,说道。 菲儿平日话不多,可她蕙质兰心,深知四皇子的风流绝对给不了一个女子应有的幸福,更何况指明要的人是她情谊交好的姐姐,她看着沉默如深的武轻尘,“姐姐要早作打算,我先走了。” “谢谢菲儿。”武轻尘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公子下在花丛里流连忘返的日子由来长久,皇上好几次想收拾他的性子,欲下圣旨赐婚于他,可都被他拒绝了。一句“万花丛中过,不为花注目”的名句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如今他主动请婚,破天荒头一次,要的人还是之前二皇子提过的人,皇上是真真要为难了。而武轻尘当初化名倾城想要引起公子下的注意,也只是为了制造捷径方便拿到兵符而已,不想公子下居然会搞赐婚这种事,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难道是在喜乐楼二皇子的那句话惹得…… 武轻尘按着疼痛欲裂的太阳穴,用意念强撑着要倒下去的自己,这种局面在意料之外,可谁又知道不是祸福相依呢?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匆匆赶往御书房,四皇子下正从里边出来,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永远都是似笑非笑的慵懒魅惑,武轻尘上前行礼,“奴婢参见四皇子。” “起来吧。这么一大早就步履匆匆,看来是知道了本皇子的行踪。”下微微一笑,突然认真地盯着武轻尘,正色道,“你不可小看啊。” 武轻尘退至小步,望向他,“皇上可有答允四皇子的请求?” “你希望父皇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下不答反问,他前移到她的跟前,不允许她有所戒备。他从未遇见过如他这样一个女子,每一次见面都会别出心裁地出现,沉稳中透着俏皮,俏皮里又藏着心思,明知她有时是故意为之,却令人看不透其中原委,于是那么想要看透。 武轻尘凝色望他,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下一秒却被他伸手抱住肩往怀里拉,想不到他形销骨立的,力道却一点也不比二皇子小! 武轻尘试图动弹了几下皆只是蹙眉望着他傲娇的笑颜。 “要知道天下女子没有一个不会为本皇子神魂颠倒的,本皇子看她们却都只是走马观花。而你是个例外。”下的媚眼迷离,像荡开了春水,一点一寸地靠近带着致命的魅惑,他的唇几乎都快要碰到她的唇,一股更用力的力道将武轻尘带离了这几乎要压倒下来的尴尬局面。 “四弟,你这是在做什么!”武轻尘重重地倒在二皇子的胸膛,侧望他适时出现且愠怒的脸,舒了一口气。 公子下冷冷一笑,眼底闪过深深的失落,方才那近在微米的距离,他看到她的眸没有一丝波澜,从第一次在马车上开始,她看他的眼神就是如此,干净,抗拒,断绝了所有的可能。可是就在歌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的安逸感。 “你竟敢对你未来嫂子行为不检!”歌生气地要揪住他的衣领,被武轻尘给拦了下来,“二皇子,请自重!这里是御书房外。” “未来嫂子?”公子下拍了拍自己褶皱的衣领,嘲讽道,“父皇根本就还没下旨,她是你的,还是我的,还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歌瞪眼,脖颈上的青筋根根立起,眼看着要冲上去把公子下给暴揍一顿,武轻尘抱住他冲公子下催促,“四皇子您先走吧,若是冲撞到了皇上,对我们谁也没有好处。” 公子下也被激怒了,他冷眼瞥暴怒的歌,看了看夹在中间为难的武轻尘,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从今天开始,我们公平竞争。” “你给我回来!你给本皇子把话说清楚,谁要和你公平……” “你还有完没完了!”武轻尘撒开他,生气地喝道,“二皇子,这里可是御书房!”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就为他说话!”二皇子瞪眼,挪回注意力到武轻尘身上,像开弓了的箭,“他刚才要对你越礼,你为什么不躲!不反抗!你应该给他一巴掌!武轻尘,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越说越离谱了,武轻尘看着满脸通红的某人,忽然想起天昨晚和她说的,心突然冷了下来,转身迈步。 “喂!你去哪里!你给本皇子站住!”就这样,歌喋喋不休地跟着武轻尘到了御河边,武轻尘猛地转过身,拉下一张黑脸来,本来占上风的歌被吓到了,张开的嘴立马僵在了那里,干咳了几声。“你,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二皇子,你喜欢我吗?”虽然他做的已经如此明显,可从未正式的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武轻尘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三皇子说他偷偷地在调查她,又让她不得不旁观他的一切,一下之间,那些感觉是那么真的事又显得那么假。 歌鼻尖一红,侧过脸,“废话。” “喜欢到什么程度?” 歌见武轻尘问这话时的严肃模样,也便正色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每天都能见到她,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微笑,激动地整夜整夜难以入眠,见不得她和别的男子说话,只想和她过平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喜欢你,武轻尘,想要娶你为妻,唯你而已。” 娶你为妻,而非娶你为妃。 武轻尘微微一怔,她记得父皇和她说过,若一个男子把一个女子视为妻子,不是妾,不是重要的女子,说明这个男子真的是把这个女子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娶你为妻,唯你而已。 这八个字对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太过震撼,太过动听。武轻尘捏紧拳头,露出不能得的凄美笑容,“你可曾了解过我?又喜欢我什么?” 歌一愣,启唇想要说什么,又显得语塞。 武轻尘垂下眼眉,缓缓行礼,“二皇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佳人转身立,皇子意难平。 日脚淡光红洒,薄霜不销桂枝,拖长的影子终究远去,歌微眯眸仁,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才会问出那番话来。可他知道,不管她是谁,他对她的心意,绝不会更改。他喜欢她,或许就因为她是武轻尘。 一个鬼祟的身影躲在假山后目睹这一切,看着二皇子转身离开,偷偷隐退至羽化殿。 羽化殿,殿名取自:羽化成仙。是大皇子朝自己取的,皇上对其放任,他又喜静,所以除了冷宫的偏僻,也就是羽化殿不留鸟停枝了。大皇子朝身着白衫,站立窗柩,纤纤手指轻抚已缱绻起的含羞草,余光扫至快步走来的奴才。 “大皇子,奴才有事要禀。” “说。” “二皇子和四皇子同时看上一女子,好像是二皇子先看上的,四皇子有意争夺,皇上并没有立刻下旨,看来是左右为难。方才二皇子和那女子在御河边拉拉扯扯,最后不欢而散。” “什么女子,这么大魅力,居然能让四弟都刮目相看。”朝颇有兴趣地问道,脸上难得浮现一丝好奇。 “这位女子先前是灵秀宫见灵公主的贴身宫婢,名叫武轻尘。”该奴才稍稍抬起头,手指墙上的一幅画,“也就是……大皇子墙上的画中女子。” 画上的女子双手抱膝,绯色长裙,青丝垂肩,静静出神,置身于花海中,飞扬在半空中的花瓣都不忍打扰这份幽静,听闻巴东有巫山,窈窕神女颜,她半露在膝盖上的容颜秀艳比花娇,朝霞如雪。那一日她误入花海,静坐听奏,回殿后,朝对着宣纸,浮现出这如梦如幻的美,便兴致勾画将美留下。 原来,她,就是武轻尘。 “这对大皇子来说,是绝妙时候。”奴才抱拳进言。 “下去吧。”朝摆摆手,示意退下。 殿内立着的汉白玉柱在静谧的空气里仿佛透着寒气,白色石砖从墙壁到地面延伸,黄金雕刻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温婉绽放,青色纱帘随风而漾,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的日光落在殿内却显得如月光一般冰冷,立在这寂静的羽化殿的大皇子朝,清冷飘渺的眼底渐渐浮现一些算计来。他走向那张画,轻轻地将画挪开一点,显露的凹槽里边藏着一开关,他伸手将其往右边扭动三下,一旁平整的墙壁顿时往两边推移,出现道小门。 朝轻勾嘴角,往里边走进去,待他进去,门便感应地关上,黑乎乎的环境忽地一下灯火就亮了—— 数不胜数的装满了黄金珠宝的箱子排好在两旁,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箱盖全部都开着,硕大的红色玛瑙、彩色琉璃珠,稀有的青金石等等滑落在地,遍地的奢靡足以讶异普通人的双目。 朝踏着这些黄金翡翠铺散落成堆的路,一步步地往里走,走到底熟练地伸手一抓,藏在黑暗处的秋千晃荡了下,他轻轻跃上踏板,尽头尽隐匿着别有一番洞天的地宫!峭壁顶部的滑铁卢绳索迅速转动,将他送到地面上,推开秋千,朝一步步走向铺有龙纹图案的蛇皮的霸气座椅,提起下摆,坐下的气势已经昭然若揭了他真正的心思。 四个身穿黑衣的遮面男子恭顺跪地,齐声呼唤道,“参见大皇子——” “平身。” “谢大皇子——” “三年来,本皇子将你们藏身于此,不见天日,且日复一日的辛苦训练,你等辛苦了。”朝巡视他们说道。 这四个男子全都是三年前郝卿国和明宛国那场战争中留下来的战败将军的儿子,战败者无言苟活,回朝是要被赐死,全家流放的。是朝救了他们,将他们带到这里搏命训练,势必要将其们培养成最好的刀,可以完成艰巨的任务。来到这地宫的第一天起,他们便没有了过去,没有名字,朝赐予他们的代号分别是:风,云,雨,雾。 养兵千日只为良时,如今是该他们出动的时候了。 “能为大皇子效命,是我等荣幸,不敢言半句辛苦。”为首的风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朝点点头,继续道,“五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祭祀的日子,那一天皇上会离宫前往邰和山祭祖,也是你们要执行本皇子给的第一份任务。” “但凭大皇子吩咐。” “风,雨。”朝往前俯身,右手搁置腿上。 “属下在。” “本皇子要你们去刺杀皇上。” 风和雨抬起头,看了一眼彼此,又望向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稍楞后皆低头抱拳,“是。” “雷,电,朝堂之上有不少站三皇子营和站四皇子营的朝臣,你们去处理得干净些,不要留下把柄。” “是,大皇子。” 朝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双手背后,“今晚本皇子会让人带你们离开地宫,出去后,你们一切行事都要小心谨慎,别忘了本皇子对你们抱有厚望。” 风、雨、云、雾齐齐跪拜朝,“生效命,死做鬼,绝不连累大皇子!” 朝缓缓转过身,盯着自己的那张只能摆放在黑暗里的龙椅,神情凝重而肃穆,这些年他一直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总算是不费辛劳打造成成了别人眼中一个与世无争一心只想要得道成仙的大皇子形象,成功地躲避别有心机的人的打探和注意,以另一种方式加入竞争皇位宝座的行列。 此刻,他眼底蛰伏的老鹰一点点地苏醒,到了一展羽翅,腾空而飞的时候。 拾贰 公主已死 武轻尘心情烦闷,她借着要采办的由头跑到宫外,找了家酒楼招呼小二上酒。小二应声而来,见客人衣着不凡,便试图推销道,“这位客官,这样干喝酒伤胃,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里的招牌?名字特有意思,叫凤凰不浴火。” “什么?”武轻尘挑眉。 “凤凰不浴火。”小二重复后自己也腼腆地笑了,“没错,这名字是抄他们凤凰茶楼的,除了噱头,那菜可是别具特色,真材实料呢!” “这名字的确有意思。”武轻尘释然一笑,“那好,上来尝尝。” “不过……这价钱有点贵。”小二故作试探地看了一眼武轻尘,几口酒下肚荡漾开微醺之感,她把钱袋倒在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四处乱窜,发出清脆声音,“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小二得意欢愉地点头跑开。 “呵,凤凰不浴火……凤凰浴火……”武轻尘捧着酒瓶,嘴角难得勾起的笑意又迅速消散,初次见到的见灵,一身黄衫,笑容灿烂,她兴冲冲地要带他去凤凰茶楼品尝那里的招牌早膳凤凰浴火,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没有了这个机会,后来她时常说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一饱口福,可惜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而她的笑容一回想起就是刺痛。 被人在远方恨着的滋味,不好受。见灵说她再也没有快乐和幸福可言,而她自己呢?又何尝不是一身伤痕?想到这里,武轻尘仰头猛灌,想一醉方休。可惜师父最教会她的一件事就是喝酒,千杯不醉,永远能保持清醒的状态。 喝了好一会儿后,武轻尘听到小二热情的高声由远及近,一盘浴火不凤凰端上桌,她仔细一看,这是碗热汤,袅袅热气间用白萝卜雕刻精美的凤凰,栩栩如生的眼珠旁染了一些红色的涂料看上去像是凤凰在泣血,胡萝卜被精致地做成圆球,鹌鹑蛋等等,像是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子散落在了这碗汤里,光是色香味的色,已经是满分。武轻尘拿起玉箸想要一尝味道,只听一声清脆的鸟鸣,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白鸽就叼走了汤里的鹌鹑蛋飞走了。 武轻尘愣住了,她若没有看错,那白鸽的右翅上有一撮红色棕毛,心下一沉,赶忙起身跟了出去,那白鸽一路往南飞,武轻尘皱眉紧跟,目不转睛地望着它停落在一辆马车上,难道…… 不,不会的。他不会来这里的。他怎么会来这里…… “主人,小静回来了,真奇怪,它竟不知道从哪里叼了一颗蛋。”车夫是个年轻小伙,炯炯有神的大眼憨态可掬,他转过头来看到武轻尘怔怔地挡在马车前,不禁上下打量,疑惑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武轻尘全身僵硬,这只白鸽的名字是……小静。 “姑娘,你挡到我们的道了!”车夫见武轻尘没反应,不禁有些恼火,嗓门也提高了些。 马车的车帘慢慢被掀起,武轻尘看到了一张她此生最不想要见到的脸,一别这许多年,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乌黑秀美的头发高高束起,用金冠束着,眉眼若山,笑如弯月,肃如寒星,高挺鼻梁唇色绯然,习武多年的伟岸身材拢红衣,玄纹云袖间气宇轩昂,仅仅是坐着,亦藏不住霸气伟岸。他在望到她的那瞬间,整个人都震住了。 两两相望于闹市长街,芸芸人海。 她想不到,已身为明宛国的帝王,刚迎娶了见灵公主的—— 孟长安居然钻入敌国。 他想不到,遍地寻她,因为小静,比预料地早相见。 武轻尘转身就跑,孟长安眼疾手快地飞身而起,踩着马背急追上去,拽住她的手,用力拉过,朝思暮想的容颜此刻带着怒气和厌恶瞪着他。 “静阳,真的是你吗?”孟长安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静阳已经死了。”武轻尘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孟公子认错人了。” “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孟长安扳过她的肩膀,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苍白,他顾及不到是否会把她弄疼,只是想要这样来唯恐下一秒的松懈就会把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给夺走。 “静阳,我想你。” 猛烈的撞击,她被他紧紧拥住,在这喧闹非凡的北街,孟长安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因武轻尘重新活过来的失控心跳。当他在明宛国收到来自她的亲笔书信,他就亟不可待地要不管不顾抛下一切,来见她。 一场大火,她失去了最亲爱的父皇,他为了稳住明宛国朝政民心,没有追查大火的内因,而是迅速领兵平乱,坐稳帝位,防止外部来袭。就这样,他失去了她,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所有人都说静阳公主已经死了,他偏偏不信。 武轻尘湿了眼眶,她任凭他抱着,失神地盯着远方模糊的人流,儿时的回忆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 …… “长安哥哥,快点过来,快点。” “静阳,干吗这么鬼鬼祟祟的呀?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呀。”十五岁的孟长安身形颀长,双手背在身后,学树下的小女孩探头探脑的模样,弯着腰过来。 “长安哥哥,趁着父皇不在,带我去宫外吧。”小女孩约莫十岁的模样,一脸娇俏丽容,稀疏的枝叶将阳光细碎,落在她钻石一般的笑容上,熠熠生辉。“听说长安城很是好玩,花灯会,舞龙舞狮……” 带公主私自出宫罪责不小,怎奈静阳公主俏皮任性,经常缠着孟长安说一些宫外的奇闻趣事,对能去宫外走走看看早就心痒难耐,趁着父皇接到紧急军务要商讨三天三夜,她是非要出去不可。 孟长安咬了咬牙,点头应允,“不过到了宫外,你可得听我的。” “本公主遵命!”她撒娇地一跃而起,环过他的脖颈,卷起双腿,兴奋大喊,“哦——可以出去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他牵着她的小手涌进熙熙攘攘的长安街,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花灯会,长安百姓华华锦衣,笑容满面,临街的铺子纷纷挂上了形象各异,颜色缤纷的花灯,踩高跷的杂技能手戴着古代名人的木雕头像,憨态可掬,各色各样的小吃像是说好了一样地争先恐后,百花齐放,惹得小小的静阳公主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拽着孟长安的手,又蹦又跳,“哇——长安哥哥——原来长安城这么好玩,这么热闹啊——那个是什么呀,这个,这个就是你说的冰糖葫芦吗?我要吃,我要吃。” 孟长安宠溺地点头说好,领着她去买糖葫芦,不想一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他顿时紧张凝眉,环顾四周,“喏,这是你的糖……小静?小静——小静——” 掰开人群,孟长安疯了一样地大喊她的名字,可呼唤一次次跌入了无回应的空气里消失不见。直到他的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长安哥哥”,他回身,她把手里的面具拿下,露出得意笑容。 那一刻,心痛,担心,放下,喜悦,欣慰,万般情绪足以放倒身子瘫软在地,孟长安推开人群,紧紧地将她弱小的身体拥在怀里,轻声责怪,“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好像真的感觉到孟长安的害怕和焦急,本来笑着灿烂的她怯生生地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对不起……长安哥哥,下次我不会再乱跑了。” 他放开她,手指夹住她的鼻子。 “哎呀,长安哥哥,你干吗?” “这是惩罚你!叫你下次敢乱跑。”说是惩罚,他也只是轻轻一夹,又怎么会忍心真的弄疼她。 她捂着鼻子嘟着嘴,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方才卖面具的爷爷送给我的,说我可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孟长安接过香囊,听到她说,“长安哥哥你是我喜欢的人。” 他稍稍一怔,在女孩的笑容里一点点地荡漾开微笑。 那时,她的欢喜源于他。 那时,他的心意始于她。 …… “小静,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孟长安提着盖着黑布的鸟笼一眼就望见在御花园里无聊荡秋千的她,笑眯眯地走过来。 “长安哥哥。”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她就知道一定会有惊喜,琉璃般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是什么呀?” 孟长安把鸟笼放在石桌上,牵她过来,“你先猜猜。” “嗯……小兔子?”她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想,绕着石桌走了两圈,“是小鸟!” “小静真聪明。”孟长安眯着眼,看着她慢慢地把黑布掀起来,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瓜,怜爱地说道。 “哇——是一只鸽子。”掀开黑布后,她双手合十惊喜低叹,“看上去好可爱哦。” 孟长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放过她眉宇间任何微妙的变化。 “咦,它的翅膀上有一撮红色的毛呢。”突然,她发现了白鸽的异常,凝眉说道,“白鸽不是都是洁白如雪的吗?” “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啊,在众多的白鸽里,一眼就知道它是我们的白鸽。”孟长安笑答,要知道他可是挑了上万只白鸽,才选定的这只,就是因为这只白鸽的右翅上有这样一撮红毛,看上去十分与众不同,就像她一样,醒目耀眼。 “嗯!”她用力点头,“我要给它取个名字。” “好。” “叫长安,好不好?” “……叫小静。” “不,叫长安……” 最后在围棋对决里,因为她输了,于是孟长安如愿以偿叫它为小静。 后来她嘟嘴了半个月,最后才平复了心情。 …… 若不是那场大火,她不会失去父皇,若不是那场大火,她亦不会失去每天带给她快乐的长安哥哥。当她被师父带到山间醒来时,哭闹着要去找父皇去找长安哥哥,师父冷冷地告诉她,她的长安哥哥已经同其他领兵而起的人争夺皇位,无暇顾及她的生死。 武轻尘不信,她爬也要爬回去看看师父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结果当她翻越山岭回去,看到的是新君登基,之前尽忠父皇的臣子被杀,军民普天同庆的场面。他享受着君临天下的快感,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带她回去,她最后望了一眼他,复仇的种子开始蓬勃弥漫。 “放开我。”武轻尘冷冷地推开他,“我说了,静阳已死,现在站你面前的,是武轻尘。” “你恨我没有立刻来找你?” 孟长安焦急地想要解释,却被她的冷笑打断了,“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找我。要知道出现在这北街,你很有可能已经被盯上了。更何况,我托唯命带的那封信只是想让你好好对你的新皇后,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小静……”孟长安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我。”武轻尘垂下眼帘,轻声叹气,“你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 一切都过去了。 她转身顿足,看向远方,“回去吧,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小静……”他明明那么想要抓住她,可她决绝的背影让他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 武轻尘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迷失方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父皇满身是血,在大火里痛苦地大叫,冉冉火光窜比天高,淹没了她的哭声,吞噬掉父皇的惨叫,她眼睁睁地看着父皇一点一点地挫骨扬灰。她惊出了满头冷汗,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宫中的房间,菲儿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舒缓,“轻尘姐姐,你总算醒了。” 武轻尘在短暂的脑袋空白后连接上了记忆片段,“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姐姐久久未归,我在汇合的地方等不住了便来寻姐姐,发现姐姐居然昏倒在路上。幸好我找到了姐姐,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菲儿后怕地回忆。 “谢谢……”武轻尘牵起嘴角,脸色十分苍白。 “姐姐你的脸色很苍白,我得再找太医。” 菲儿起身,武轻尘拦住了她,“不碍事的,只是有些累了,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还有事就先忙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武轻尘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提醒了菲儿,她猛捶手掌,“哦,对了,姐姐,皇上找你。” “皇上?” “嗯,方才派人来传的话。”菲儿说道,“不过我替姐姐回了,说待姐姐醒来后再去。” 武轻尘拍了拍她的手背,感激点头,侧了个身,不用费心思去猜,皇上找她肯定是因为两位皇子都点名要她的事,她得好好想想该选谁。 选谁,对复仇大计有更好的推动。 对,只是对复仇大计有更好的推动。 还有五天,就是皇上去外祭祀的日子,所有需要的物资都在陆陆续续的准备中,武轻尘称病躺在房中,二皇子和四皇子派人来看望,都被谢绝门外。 逍遥庭前所未有的清净。 可武轻尘并不觉得内心安宁,依二皇子的性格即便她是谢绝,他也会不管不顾地折腾,可他没有;四皇子倒是不听劝地不停派人送一些珍贵药材来,每一次放在门口就离开;而皇上自从那次要召见她被菲儿打发走后也没再要召见。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好像这份短暂的清净只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第四天的晚上,宫中突然有异动。半夜武轻尘起身去倒水,门外略过一阵光影,还传来一阵喧杂声,她披上外衣走出去,看到菲儿揉了揉眼睛从房间里走出,“轻尘姐姐,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呀……” “你回屋先,我出去看看。”武轻尘走到庭院门口,只见巡夜的侍卫们手握火把,脸色凝重,步履匆匆。她拉住最后一个侍卫,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抓刺客!” “什么?刺客?”武轻尘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侍卫们甩开她全速前进。 “都给我精神着点!要是抓不到在和刺客,我们都得提头来见!” “是!” 武轻尘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头深锁,宫里戒备森严,是什么样的高手能够突破重重关卡在宫里来去自如?又为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深思间,只觉得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回头,竟看到一黑衣人站在她身后! 武轻尘刚想要大叫,他拉下了遮布,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少正?!怎么是你?!” “嘘——能否先借我躲一下?”白少正四周环顾,低声催促。 武轻尘踱步回去,看到菲儿已回到房内,庭院无人,她拉过白少正迅速往房间奔去,关上门,依旧能够听到宫里抓刺客的沸腾声,借着微弱月光,武轻尘错愕地质问白少正,“你怎么会跑到宫里来,你不要命了?” “我是逃出来的。”白少正低声道,“我必须进宫来找你一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歌把她从喜乐楼带回来后,这些天她都没去紫竹林,也没见过他。 “上次你说二皇子的房间有密室,里边有一些你还没搞清楚的秘密,我便找机会去了他的府邸,没想到他居然有所埋伏,我被擒获在他的密室里,好不容易找机会逃出来,我想来告诉你,二皇子绝对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他对那把龙椅的准备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 “你怎么!”武轻尘大惊,“我说了不可以鲁莽行事的!” 歌居然抓了白少正,而他不动声色。而刚好今晚少正逃了出来……这些难道只是巧合? 见武轻尘不说话,白少正自责握拳,“对不起,轻尘,我,我只是想帮你解忧。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你来,才是真正地置我于危险之中啊。”武轻尘叹气。 “这,这是什么意思?”白少正隐忧地看着武轻尘脸上露出的严肃表情。 他站姿有些怪异,看来歌抓住白少正,一定有对其严刑逼供,少正一定什么都没有说,如果今晚的逃脱是个巧合,那他来找到她,歌自然就明白了一切。 届时庭院门口聚集来一众侍卫,通天的火光将夜亮如白昼,“还差这里没有搜!你们跟我进来!” 糟糕!他们搜到这里来了!武轻尘望向白少正,心下一紧。 拾叁 鹬蚌相争 侍卫们粗暴地推开武轻尘的房门,菲儿推开侍卫们跑进来挡在武轻尘的面前,“你等搜刺客便搜刺客,我们好歹也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女官,你们这么粗鲁无礼,不怕我们告诉皇上治你们的罪吗!” 为首的侍卫总督抱拳冷面说道,“对不住了,两位,今夜有贼人闯入,我等为了皇上的安危,不得不得罪了,还请海涵。” 武轻尘轻拍菲儿的肩膀,轻声安抚,“没事的。” 黑压压的一众侍卫手持长剑,对着里里外外刺来指去,任何能够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直到他们纷纷回禀“没有发现”,菲儿双手叉腰,壮胆说道,“早就和你们说了,我们这儿哪儿有什么刺客,这下好了没?赶紧都离开吧!” 侍卫总督瞥了一眼沉默的武轻尘,“若看到可疑之人还请告知。” 武轻尘目送他们离开,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菲儿只道她是受到了惊吓,扶住她,“轻尘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武轻尘摇摇头,余光波及还待在悬梁上的白少正,安抚菲儿回房去,“回去睡吧,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明日侍奉时打瞌睡,又该被罚了。” 菲儿点点头,带上房门,武轻尘深吸一口气,方才努力保持的镇定耗费了所有的气力。若白少正被抓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把自己平日收集下来的打赏拿上一些,交到他手上,“再过几个时辰,宫里的水车就会从侧门驶向宫外,你找机会钻进去就可以顺利离开。记住,这些时候待在紫竹林,不要去任何地方。”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走吗?”白少正清楚武轻尘现在的处境不比他好到哪里,复国若复掉了性命,他宁愿带她离开。 “你明明知道我活着的目的。”武轻尘皱眉,先前本以为易容术将少正变成唯命去三皇子府做护卫当策应,也因为见灵的营救而落空了计划。现在的每一步显得更加步步为营,他还说这种话,当真是让她心塞。 “你可知道,你的父皇母后要的是你的健康平安。你活着是比复国更重要的事!” “若你这么想要安逸性命,那你去找孟长安好了,他如今来了郝卿国,你可以去找他要荣华富贵!”白少正的话激到了武轻尘,将孟长安的下落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白少正冷下脸,眼底满是刺痛。 这一夜的慌乱和提心吊胆,让武轻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捂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走吧。” 天将明,月光处,白少正的身影立了一会儿,转身迅速跳往窗外。微微颤动的窗柩,将地上的月色斩断又连接,武轻尘启开的唇缓缓闭上,她不是有意要冲白少正发火的,他是为她好,她又怎会不知,可是因为他的鲁莽行动,差点致他自己遇害,还弄乱了她的布局。二皇子这颗棋子是不是就废了…… 可是对于她来说,二皇子难道真的只是一颗棋子吗?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这一夜,除了宫中传有刺客,宫外的莫闲云莫大人意外死在了家中,说是醉酒过度停了心脉。而他是力主四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的主四派重臣。当武轻尘修剪御花园的花圃时,听到几个过路的奴婢议论这件事,微微出神。 “大病初愈,就不要做这些事了。” 武轻尘抬起头,望到二皇子歌徐徐走来,是他…… 武轻尘不免有些尴尬,想起上次在御河边的争执,还有……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在他眼里到底是谁,而自己又该怎样看待他呢? “奴婢不碍事,已经休息了这些天,身体已全好。烦劳二皇子差人来看奴婢。” “今天父皇出宫祭祀,我向父皇请求带你一起去。父皇答允了。”二皇子掰过身旁垂下来的绿柳,“我想你应该好久都没有出去看看那些的山明水秀了。” “谢谢……”武轻尘垂眉,他说话的语气让她觉得陌生,之前的他虽然行为霸道,语气戏谑,但心感觉是向她靠近的,可现在,两人对立而望,言语分外客气,仿佛之前从未亲近过半分。到底是时光骗了他们,还是他们骗了时光呢。 “希望换个地方,我能更加了解你。”歌微微一笑,“你不是说我不了解你吗?” “……”武轻尘怔怔地望着他嘴角的笑,心一阵酸楚。 “其实那天你问我,我到底了解你什么,喜欢你什么。”歌走到她跟前,正色道,“我真的答不出来。不过今天,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无关你是谁,无关我了解你多少。只要你是武轻尘,我就喜欢你。” 他这样说,是想间接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没有表面如此简单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沉默来保护对她的这份感情?白少正探取他的密室,意图明显,他故意放走白少正来看幕后究竟是谁,他心思缜密,又怎么会猜不出其中的几分? …… “轻尘,跟我走吧。” “我便找机会去了他的府邸,没想到他居然有所埋伏,我被擒获在他的密室里。” “我想来告诉你,二皇子绝对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他对那把龙椅的准备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 …… 武轻尘的耳畔不住地回响着白少正的话,对比着歌透着诚恳的真挚俊颜,不禁哑然失笑,“可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而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歌咧嘴笑,“那你可以趁着这次好好了解我。” “昨天……”武轻尘顿了顿,看到他的眼底起了一些变化,“昨天莫闲云莫大人突然死了。” “你也听说了。”歌点头,“是啊,今早听到这个消息我也觉得很惊讶。” “不是你做的吗?”武轻尘挑眉。 “怎么,你觉得是我做的吗?”歌怔后反问。 “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你做的。”二皇子和四皇子看上了同一个女子,同样都是儿子,皇上为难下旨的这件事不胫而走,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争夺太子之位四位皇子虽都难以独善其身,可如今在这档口子上,主四派的莫大人居然突然离世,舆论口风难免要将二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别人说什么,本皇子从来都不在乎。”歌不屑地仰起下巴,“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我会相信你呢? 武轻尘对上他温柔如旭阳的眸仁,他不愿提起白少正,而她,是不敢提起白少正。 “二哥还在这里赏花,要知道时辰差不多了。”循声间,四皇子踏着缓步而来,犀利凤眼怡然淡定。他走到武轻尘身旁,关切询问身体如何,故意将二皇子视作空气,几番寒暄后,这才抬眼看向歌,“二哥,昨夜宫里来了刺客,父皇为此大动肝火,今早又传来莫闲云大人的死讯,父皇顿觉是老天降罪,要提早去往邰和山。今年大哥和三哥不去,父皇就等着我们了。不想二哥和轻尘聊上了。轻尘,祭祀不过半月,等我回来。” 歌轻笑,“轻尘和我们一起去。” 公子下笑容僵了下。 “四弟有所不知,我已向父皇提议,让轻尘同行。既然父皇等着了,轻尘,我们走吧。”歌牵过武轻尘的手,与公子下擦身驻足,压低声音道,“哦,对了,莫大人的死,四弟还是不要太难过了,我相信还是有大把的官员为四弟你鞍前马后,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的。” 公子下的眼角缓缓垂下,像被撞碎掉的冰山,迸发着让人忽略的危险。 歌手心的力道虽然温柔了很多,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霸道,他拽着她的手,不管不顾,肆无忌惮。武轻尘以前只知道女子间会妒忌吃醋,不曾想男子间的唇枪舌战也丝毫不甘示弱。 她侧目他,不由自主紧跟他往前方的脚步。 这次皇上前往邰和山祭祀,心情凝重。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皇宫,匆匆赶路,皇上特意让武轻尘随他同乘一辆马车。 车外风景秀丽,车内,沉默安静。武轻尘正襟危坐,不时用余光偷瞄一脸默色的皇上,突然听到他开口道,“不用那么拘束,寡人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 “是,皇上。” “起初只觉得你貌美惊人,对你动过几分心思,可后来见灵将你揽入她宫中,看你机灵谨慎,让见灵很是喜欢信任,也便安心你在见灵的身边服侍。现在你对寡人来说,就像是一个可以谈心的女儿。更何况,你还让寡人的两个儿子都为你神魂颠倒。” 皇上竟会如此坦白,武轻尘意外之余也跪下澄清,“奴婢何德何能能让两位皇子垂青,奴婢无意让皇上为难。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皇上惩罚。” “你起来。”皇上抬了抬手,“现下没有旁人,你告诉寡人,歌和下,你到底喜欢谁。” “这……”武轻尘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但说无妨。” “皇上,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两位皇子对奴婢都十分好,二皇子率性而为,敢作敢为;四皇子风流无双,温柔多情。” “寡人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很好,你无法做出抉择,是吗?”皇上笑了。 “皇上……” “好,你慢慢选。寡人的皇子们各有千秋,相信最后你会找到自己的答案的。”皇上拍了拍膝盖,怅然大笑,“年轻真好。” “皇上是万岁,永远年轻。”武轻尘恭维道。 “万岁?”皇上重复武轻尘的话,收起笑容,“昨夜有刺客闯入,莫闲云莫名死了,见灵去到明宛国后至今没有一封家书,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寡人的江山会有异动啊……” “皇上的江山万代千秋,先祖一定会保佑皇上的。”武轻尘倒了一杯清茶递过来。 “对,寡人这次就是要求先祖庇佑,苍天怜悯。”听武轻尘这样说,皇上心安了不少。 马车颠簸,轱辘转动,轿帘摇晃间,绿树阴浓,白鸽穿云像海水倒灌进来,像极了未进宫住的山间,空气里溢满自由。经过半日赶路,皇上有些腰腿酸疼,武轻尘见状,让队伍停下来歇息。 菲儿从后边快步上来,陪皇上到一旁休息,皇上有喝露水煮茶的习惯,露水不能储存,会有失其新鲜度,流动的泉水可以与其媲美,武轻尘方才在马车上有听到叮咛的溪水声,她转身去找泉水。 这时歌骑着马从后边追了上来,“你去哪儿?” “回二皇子的话,奴婢现在要去给皇上找泉水煮茶。” “上来,我带你去。”歌伸过手。 “奴婢只是奴婢,您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怎么能同乘一匹马……啊……”武轻尘只觉得自己双脚忽地腾空,下一秒就坐到了马背上被歌紧紧拥在怀里,唇压耳根,“什么时候你和我玩起了主子奴婢的把戏了。” 武轻尘知道他的性子,越反抗越不得顺,只好乖乖地任凭他带她驶到了泉水旁。他抱她下了马,对马说,“好了,二哥,去吃草吧。” 马儿像是听懂了一样地跑开了。 武轻尘望向马儿离开的背影,说道,“二哥?它很有灵性的样子。” “当然,它是我从漠北带回来的,能听的懂人话,生人不让骑,只认我一个人。”二皇子说起二哥,就满脸的得意傲娇,看向武轻尘,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二哥也熟悉你的。” “切。”武轻尘双手抱胸,故作满不在乎,“我才不稀罕呢。” “我会让你稀罕的。”歌笑嘻嘻地挑眉。 三寸日光柔和地穿透云层,歌撩开衣摆,蹲下来用竹筒呈了满满的清澈泉水,踏着石子走到她跟前,“喏,赶了这么半天的路,你应该渴了。” 他事事都以她为先。 都说,女子若得深爱她的男子,便是得到了整个天下。因为男子会拼尽全力夺取最好的东西,最后亲手送到深爱女子的手上。武轻尘凝望着他,半晌道,“你会把你自己全心全意地交给我吗?” “当然。” “那,我要你的兵符,你会给我吗?”武轻尘开口问道。 歌低头从怀里取出来一样东西,缓缓摊开,只见是一块铁质的不规则形状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兵符,和其他几个皇子并在一起是一条龙,便是一个完整的兵符,可以调配郝卿国所有的军队。” 他把兵符放落到她的手里,将她的手轻轻合上,“现在我把它给你。” “你就不问问我拿来做什么吗?”他是一直将兵符带在身上?还是……这次祭祀带出来的?他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掏心掏肺,还是心理战术,武轻尘真心看不透。 “不问,我相信你。”歌斩钉截铁地摇头,“即便是你要这整个天下,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武轻尘紧皱的眉头缓缓舒解,把兵符塞回到他怀里,故作轻松道,“我只是随便一问,瞧你认真的。喏,还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可得放好了,若是丢了,我可赔不起。” 他握过她要缩回的手,正色道,“轻尘,你是我第一个认真的姑娘,我想对你认真一辈子。” 这是以天地为证的誓言,任何一个女子都扛不住这样的深情,武轻尘试图把手缩回,挣脱几次无奈羞笑,“再这样耗下去,皇上该生气了。” 歌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跨过河石,小心翼翼,呵护备至。武轻尘扪心自问若方才是一场戏,那未免真的让人害怕。可她不敢冒一点点险,白少正的事即使是他不提,她不敢提,依然存在,不会消失。 阴谋最可怕的就是融入真心,这也是三皇子天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她的。可武轻尘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吃力了。 两人往回走,四皇子下迎面而来,他看着歌和武轻尘谈笑风生地走来,眼眸微眯,射出寒意,“你们走得太久,父皇让我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迷路?怎么会。”歌笑说,“可能是我们聊得太开心,忘记了时辰。泉水已经取来,我们这就拿去给父皇煮茶喝。” 下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给武轻尘披上,“风大,小心着凉。” “多谢四皇子。”他的披风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风卷茉莉扑鼻,武轻尘余光里瞄见歌虽有不快,可到底还是没有发作。 “二哥,父皇还在等着你的泉水煮茶呢。”下看向一旁黑着脸的歌,言语催促。 下去求皇上下旨,皇上没有表态,摆明了就是要让他们公平竞争的意思,这种状况下,歌也只好咬唇隐忍,“轻尘,那我先去送泉水,你也及时归队,这山间野外的,要小心坏人。” 这个家伙……武轻尘抿唇忍笑,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听到四皇子下轻飘一句,“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二哥了。” “奴婢不知道四皇子……” “你骗不了我。”四皇子打断武轻尘的话,忽逼近她的脸,魅惑的脸透着诡异的敏锐,“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我在温柔乡里混出的风流之名也不是空有其名。” “你的心里有他。” 他的声音很轻,微不足道的轻,却像壮汉手里的锤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里。 武轻尘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四皇子下直起身子,望向远方的连绵群山,“可你注定要成为我的皇妃。” 又是半天的赶路,很快,夜色吞没了山脚,快要到邰和山下时,茂密的竹林突然群鸟飞起,迅速地跌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中。队伍慢慢地缓下来,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脚下的声响,枫叶的窸窣声异常刺耳,歌和下相视而望,纷纷拿出了宝剑,大家隐约感到不妥。 “大家小心。”歌话音未落,突然上方跳下几个蒙面男子,手握长刀,直刺中间的马车!看来他们是想刺杀皇上! 武轻尘听到了外头的异动,望向皇上,只见他微眯眸,淡然正坐,双手放膝,一点都不慌张。皇室外出都不会固定坐在一个马车或一个轿辇之上,这样可以规避歹人刺杀的风险。在赶路前,武轻尘随皇上移至第一个轿辇,中间的轿辇是空的。 可是是谁要刺杀皇上?孟长安?不,是宫里的人。因为他们目标明确,预先埋伏在去邰和山的路上,若不是宫里有人通风报信,绝对不会如此计划精准。 歌率侍卫奋勇反抗,可他们武功高强,中间马车旁的侍卫很快被刺倒在地!跳上马车的黑衣男子往中间用力一刺,察觉到了什么掀起轿帘发现上当了,令其他人往前面的马车追杀,下上前想阻止,可他的功夫强在守弱在攻,跟在最后的黑衣人见他紧追不舍,反身猛地一刺,下迅速一躲还是被刺在了肩膀。 “下!”歌大喝一声,眼瞧着他们就要将皇上和武轻尘坐的那辆马车给包围了,不,绝对不行!他轻功追去,而坐在马车内的皇上已经听到外面抵挡不住的慌乱,他握过武轻尘腾空飞起,冲破车盖,用扇子将直逼而来的银剑策偏角度,和黑衣人擦肩而过,稳稳落地。武轻尘想不到皇上会武功,而且还不弱,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让她想起以前父皇的大手。在面对这么多如豺狼虎豹一般的杀手的来势汹汹,他还能顾及到她一个小小奴婢的安危…… “小心!”一声大喝,武轻尘回神间杀手的剑如光影一样地砍过来,皇上推了她一把,她跌坐在地,下一秒就听到一声低吟。 “歌!” 只见歌挡在了皇上身前,杀手手里的长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武轻尘瞪大眼睛,只见殷红的血从歌的胸膛沿着剑刃滴下来,下领着后边赶过来的侍卫们追了过来,杀手们见状迅速离开,歌终于抵不住失血过多,在皇上的怀里瘫坐在地。 武轻尘爬过去,惊慌失措地看着这吓人的长剑被歌握住,血像喷泉一样地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他俊美的脸慢慢地变苍白,嘴唇因失血而干涸起来,“二皇子你不会有事的,你要挺住啊!” “别哭啊……”歌吃力地抬起手抚过吓哭了的武轻尘的脸,“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还要娶你当我的王妃呢。” “好,寡人答应你,只要你安然无恙,寡人就将武轻尘赐给你做王妃!你一定不能有事!”皇上紧紧地握过歌的手,以许诺来命令他不能有事,“下,快!快请太医过来!速赶至邰和山!” “是,父皇。”下捂着流血的肩膀,听到皇上的话,暗自冷笑,歌居然用这招作为往自己手里抢回武轻尘的手段,不过他不会想到这铁板钉钉的事最后的敲定砖握在谁的手中。 下转身命令几个侍卫把歌抬到轿辇上去,看了一眼目光紧紧跟随歌的武轻尘,心倒是莫名地难受。 剩下的人速速将队伍赶至邰和山,歌被侍卫们抬到山上的厢房里,已经昏迷了。随行的两个太医商量过后,向皇上禀报,“皇上,二皇子这一剑很深,臣下现在能做的就是拔剑止血,至于是否能醒来,就要看二皇子的意志力了。” “什么叫能否醒来!寡人要他一定醒来!”皇上起身挥袖,怒目威严。“寡人亲自来稳住他的身子!快点,别浪费时间了!” 武轻尘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不能逾矩上前,嘴唇都快要咬破了,袖口都要被捏碎了,皇上稳住歌的身子,太医握住那长剑猛地拔出,歌的身子高高跃起,再重重地落下,血液从胸口喷了出来,溅红了素帘!也溅疼了武轻尘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刺中,抽走了生命。 歌,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能…… 太医迅速为歌止血,敷上草药,给其把脉,皱成一团的脸欣喜纾解,跪地启禀道,“二皇子的脉象虽然虚弱,却还稳定。二皇子真是福泽深厚啊,这一剑若是再正一点点刺中心脏,那可便是华佗在世都毫无办法了。” “真的吗?”皇上欣喜确认。 “不过……”太医说罢又欲言又止,惹得武轻尘的心瞬间又紧了起来。 “不过什么!”皇上不悦地压眉。 “不过二皇子是挨过了拔剑,今晚过后若呼吸平顺,那便是真的挺过来了。”太医拱手道。 “你们速去熬药,今晚你等全都在这里伺候着!寡人也会守着,寡人的儿子绝对不能有事!”皇上吩咐道。 武轻尘见状,上前劝道,“皇上,您奔波了一天,方才又受到了惊吓,肯定累了,在这里反倒让太医们分心照顾二皇子,不如您先回去,这里有奴婢。二皇子醒了,奴婢会马上通知皇上,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望武轻尘,思虑片刻后松口道,“那好吧,你在这里寡人放心,歌醒了,一定要马上通知寡人。” “是,皇上。”武轻尘送走皇上,转身飞奔回歌的床榻—— 帏帐上的血迹清晰可见,见他紧闭双眼,微皱的眉宇,静静地躺着,她心痛难当,“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你这么躺着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歌,我认识的你,霸道,任性,浑身充满活力……”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那场大火的害怕,卷土重来,不,是比之前的害怕更甚。 在进三皇子府邸那一日开始,她就告诉自己没有了哭泣的资格。可是现在,她真想放声大哭。这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在昏迷前不忘的是向皇上要赐婚的可能,他是在用命来争取她在身旁。 他对她的种种之好,都是真心的。 她终于笃定了这份心意,可…… 只是我心似君心,却要负相思意了。 武轻尘抹过眼角的泪滴,伸手握过歌的手,试着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给他,这一夜就让她放肆地陪伴他吧。她静坐在床边,贪婪地望着他,是何时开始,他进入到她的心里的呢?进的这样悄无声息,让自己毫无察觉,直到这一剑,刺破了真心。 原来你对我而言,早已重要过于天地。 “谁?”门口似有人而至,武轻尘警惕地起身,只见下立在那里,冷冷地望过来,便踱步过去行礼,“四皇子。” “二哥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太医说要过了今晚,才能确保真的安然无事。”武轻尘摇头。 “我也受伤了。”下淡淡道。 武轻尘望向他裹着纱布的右肩,听到他叹气说道,“可你却没有发现。” “……”武轻尘躲闪过他失落的眼神,“对不起,四皇子……奴婢……” “你整颗心都吊在了我二哥身上,自然是发现不了的。”下的一身白衣有些脏了,可丝毫不妨碍在月光下的飘逸如仙,修长的睫毛失落微垂,似飞累了的蝴蝶在对夜空撒娇,魅惑的声音耸拉下来,即便是责怪也透着难以抗拒的温柔。 在武轻尘听来,却只是虚伪的矫情。 “我真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我,不是二哥。二哥下的赌注大了点,可胜券在握的赌注,谁不会下呢?轻尘,你说是吧~”下微眯眸,语气转而锯冷且透着犀利。 “四皇子既然受伤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奴婢就不送了。”武轻尘说着往回走,突感腰间一紧,被他勒在了怀里,他唇落耳畔,轻咬道,“你为他哭的时候,我真嫉妒。我经历万千女子,你是第一个让我起了嫉妒之心的女人。轻尘,我比起这个莽撞又蠢笨的人,到底差在哪里?” “歌没有你卑鄙!”武轻尘掰过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挣脱跑进屋内。站在歌的床头,颤抖不安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轻轻地跪坐,重新伸手将歌的手握住,万千心绪,都合在执手相握中。时间一点一滴流淌,烛火渐微弱,这一夜,武轻尘希望快点过去,又慢慢相送。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日光终红起,歌依旧没有醒来。 “太医——” 拾肆 爱即是恨 “啊……”武轻尘回身叫太医,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道往床上扯去,她毫无防备重重地跌在了歌的身上,触及到他的伤口处,惹得他脸都拧成了一团。 “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武轻尘慌乱地要去扒他的衣服,歌苍白的脸咧开大大的微笑,“没事,死不了,别紧张。” “你!你什么时候醒了的?!居然敢骗我!”武轻尘瞪眼,气不打一处来,高高抬起的拳头,又咬唇轻轻地落下,“你知不知道你的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我生怕你醒不过来!” “我知道。”歌抬起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虚弱地说道,“昨晚我去天上游荡了一圈,听到你不停地喊我回来,本皇子不敢违夫人之命,只好回来了咯。” “你就知道胡闹……”武轻尘气得不轻,她的担心受怕被他利用来当成玩笑,侧过身子不想理他。 歌扯了扯她的衣袖,收起拽拽的笑容,“是我不敢相信,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你,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武轻尘转过头,看着他撒娇不时偷瞄她的样子,再生气的心都被融化了,她起身,“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嗯。”歌点点头。 武轻尘将歌扶起来,他躺在她的怀里,抿了一口她递上来的茶水,转过头近在咫尺地望她一脸的倦容,感动而又心疼,“你守了我一夜,辛苦了。” 鞥这样陪着你,不是辛苦,而是幸福。武轻尘微启的唇轻轻闭上,“你还要喝吗?” “二哥醒了?”闻声间,公子下领着太医踏步进来,阳光被挡在屋外,安静宁好的氛围跑得无影无踪。太医给歌行礼,上前为其把脉,诊断。武轻尘退到一旁,听到太医汇报歌已经安然无恙,只要稍加调理,伤口不碰水,假以时日,就可以完全康复。 “我就说二哥人中龙凤,福泽深厚,怎么会有事呢。你等去向父皇禀报这个好消息吧。”下吩咐太医等离开。 “刺杀父皇的刺客可有去追查?”歌看向下。 “二哥放心,已经着人去查了。”下点头。 “你也受伤了?”歌看到下右臂缠着的绷带,挑眉。 “和二哥相比,小伤而已,不足挂齿。”下淡勾嘴角。 “大家没事就好。”歌看向武轻尘,“轻尘一夜没睡,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四弟,你送你嫂子回房休息一下吧。” 嫂子?你真以为父皇金口玉言,已经定了乾坤了。下兀自冷笑,表面已经亲好,“好,二哥好好休息,四弟等一下再来看望。” 入冬的早晨,冷风浸过姣好日光还是透着刺骨寒意,邰和山山间的寺庙分东厢房和西厢房,东厢房主贵,皇上和皇子们会在这边歇息,两边厢房以庭院连接,武轻尘和下穿过庭院,不禁哆嗦地来回搓手,公子下把披风取下来给她披上,熟悉的香味弥漫过来,抵触地将其推开,“不用了,谢谢。” 下的披风搁置半空,他从未被女子弄得这样好没面子,仿佛遇到她起,他人生里的从未有过皆要成了习以为常。 “怎么?恼我那天黄昏对你说的话?” “奴婢不敢。” “奴婢?”下冷冷笑讽,“算了吧,在宫里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你绝非普通女子。更何况……” “你是堂堂明宛国的静阳公主。” 武轻尘抬起头,若眼神能够刺死一个人,她真希望他能够就此闭嘴。 …… 那日山脚下,二皇子歌离开后,下留住武轻尘。 “你注定要成为我的王妃。” “奴婢不懂四皇子的意思。”武轻尘警惕下口里的笃定和自信。 “你和明宛国的国君孟长安究竟是什么关系。”下锐利的眼神射向她。 武轻尘心咯噔了一下,下难道知道了什么?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孟长安这个名字,她藏于袖里的拳头紧握,努力使自己镇定,“奴婢只是小小的宫婢,怎么会和明宛国的国君有什么关系,四皇子真会说笑。” “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那这封信又是什么?” 她亲手交给唯命,让唯命带给孟长安,不可能会落到旁人手里。难道唯命在他手里……这些时日都没有看到他…… 下缓缓地打开信,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念起,“孟长安,见信如晤,你一直都在找我,我一直不愿见你,今日托唯命带此信是想求你一件事……” 武轻尘的心一点点地抽紧,忘记了呼吸。 “你一小小奴婢能直呼明宛国的国君之名,通篇信里的一字一句含有命令的口吻。可见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武轻尘,单凭这封信我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下把信捏在拳心,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窥探她的反应。 “……” “孟长安自继位以来,不设后宫,不近女色,朝廷上下为讨其欢心,进贡美女,却总是被搁置冷宫,难入圣眸。听闻是因为孟长安难以忘记他最初所爱,也就是前朝的静阳公主。据说静阳公主在一场大火里已身亡,可孟长安致死不信,始终坚信静阳公主还活着,堂堂国君也是一个痴情种。莫非你就是……” “不!不是!”武轻尘激动地咬唇,“我不是静阳公主,静阳公主已经死了,我是武轻尘!” 下一怔,犀利的眼眸逐渐温和下来,打量面前极力否认的武轻尘,静阳公主美貌无双,聪明绝世,是明宛国前朝皇帝最钟爱的独生女儿,他虽在郝卿国,可静阳公主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那一场大火夺去了她的生命,让他遗憾了好久,此生未能有幸一睹风采。“原来你就是静阳公主……” “你到底想怎么样?”武轻尘抬起头,眉峰高耸,表情决绝。 “我想你做我的王妃。”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你只是想赢二皇子而已。”武轻尘说道。 “随你怎么说。做我的王妃,我不揭穿你的身份。”下别过头去,“划算与否,我想聪明如你,应该算的清楚。” “好,我答应你。”没有片刻犹豫,武轻尘颔首同意。 为了保命,为了复仇,她必须得这么做。 …… “我已经答允你了,还请你遵守你的诺言,从此后,我的身份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 “二哥已经拿到了皇上的圣旨。” “我会亲自和皇上说,我不喜欢二皇子。” “很好。” “四皇子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先回去了。”武轻尘敷衍行礼,转身。 “也许你现在恨我,可之后的某一天,或许你会感谢我。”四皇子看向天上的流云,轻轻说道。 他的余光紧紧包裹她离去的背影,眼角含伤,隐忍成灾。 从你眼底没有为我波澜泛起,我的心开始为你涌动涟漪。 多好笑,多宿命。 邰和山后山是皇家祭祀的场地,这日天微亮,皇上就领着群臣和四皇子下开始祭祀大典。二皇子歌因为有伤在身,特地应允卧床休息。 武轻尘抱了点柴火回来准备熬些粥给歌,没想到歌从房间里出来在庭院里耍起了剑来。只见他一身藏青色长衫都没系好腰带,头发随意用黑绳束起,虽衣着散漫,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她急急地走过去,抢走他手里的剑,“太医让你好好卧床静养,你倒好,起来了!不但起来,还耍什么剑呢!” “我若是再躺下去,身子只怕是要废了。”歌不满撅嘴,“我得赶紧看看我的双手还能不能动,双腿还能不能跑。万一残了,可如何是好。” “就你鬼话连篇,赶紧回屋躺着去!若珍不愿意躺着,就安静坐在这儿,若是把伤口弄裂了,我可不管你。”武轻尘按他在石凳上坐下,把剑带回屋去。出来时见他又不安分地把丢在地上的柴火放到炉罐下,点着。 见武轻尘走了过来,他蹲在地上笑,“我不想你太辛苦。” “……”武轻尘别过头,猛眨泛红的眼眸,“我只是一介奴婢,自然干再多的事都不辛苦的,二皇子你多虑了。” “你再这样说自己,本皇子可是要生气的。说了多少遍了,你是本皇子的王妃。什么一介奴婢!”歌不悦地纠正。 “好好好,我的好皇子,你给我坐好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武轻尘伸手去端药罐,被烫地叫出声来。 “没烫着吧?我看看。”歌握过武轻尘红肿的手指,心疼地皱眉,“你看看,你看看,还说我碍手碍脚,放着,我来!拿这个若是没有垫手的布,就用自己的衣衫……” 看着一个人会发自内心的笑,听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都觉得是美妙的乐曲,这样的爱,是否已成了一个不能掠夺走的梦,无论沧海桑田,无论红尘流逝。 玉米瘦肉粥,味道香甜,肉末可以开胃,歌将满满的粥锅喝得底朝天,意犹未尽道,“真好喝,比那些苦药好喝多了。” 武轻尘笑着把腰间的绣帕递过去,“给你。” 歌刚想接,眼珠子一转,又把手缩了回去,抬起下巴道,“你帮我擦。” “……”这个家伙。谁又能敌得过这个无赖二皇子呢?武轻尘只好乖乖从命。歌满意地眯着眼边享受边说道,“我得快点好起来,带你去骑马,邰和山后边的草地一览无余,风景美不胜收。” “好,我等着。” 等你带我看遍山川,一生一世。 羽仙殿,地宫。 “恭迎大皇子。”风、雨、云、雾四人跪地迎大皇子朝。朝手握绳索,脚踩秋千踏板,平稳落地,径直走向龙座。 “事情办的怎样?” “刺杀皇上未能成功,刺伤了二皇子,剑刺得很深,不知二皇子能否存活。” “哦?” “四皇子受了一点轻伤。”雾补充道。 四人见朝没有说话,赶紧跪地请罚,“末将等办事不利,还请大皇子惩罚!” “你们继续做手头上的事,这次目标换一下。先下去吧。”朝抬手,晃晃衣袖。 “是。” 是福是祸兮,现在评判还为时尚早。朝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刺杀这件事会成功,可不管成功与否,都对他不会有坏处。若死了皇上,兄弟四人的机会均等,可救驾中无论是谁有损伤,有利无害。 更何况按照之前预料,现在的结果没有意外。二弟生性坦荡,有勇有谋,他对父皇一定是拼死保护,这一剑若是要了他的命,他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若没有,父皇对他一定更加疼爱偏帮,同去的四弟下心里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琉璃地砖透出丝丝寒气,似某人心底盘算的阴谋,在聚拢更冷的冬日。 两日后,皇上祭祀回来,武轻尘迎上前,发现他面色凝重,回身对四皇子下说道,“准备一下,速速回宫。” “是,父皇。” 武轻尘见状,不禁疑惑发生了何事。 皇上看了一眼她,眉头紧皱,“李默思死了。” 李默思,李大人,是主二派的重臣,也是皇上倚重的老臣子,宫里来人禀报说李默思昨夜猝死家中,死于心悸。 若说莫闲云的死是意外,可紧接着又一名重臣死了,这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皇上隐隐察觉这不是意外这么简单,于是欲速回宫,查清始末。 “歌呢?” “二皇子在……房里,需要奴婢去请他吗?”武轻尘不能说歌去了马厩,兴奋地说要挑两匹好马,带她去驰骋草原。 “不用了,寡人和下先回宫去,歌还有伤在身,不能急于赶路,寡人会遣一小部分人马护送你们随后赶回的。”皇上说道。 “是,皇上。”武轻尘目送皇上匆匆离开的背影,不敢耽搁,前往马厩寻歌。 歌挽着袖子在给二哥喂草,他曾经跟着将军出去打仗,对马儿有特殊的感情,现在见灵虽然成了明宛国的皇后,表面上看,两国交好,其实他知道,总有一天两国会交战。因为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亘古永存。见武轻尘急急而至,笑着摆摆手,“你来了,不用那么急的,你可以慢慢过来的。” “歌……”她唤他。 “怎么了?”歌见武轻尘脸色有些变样,快步走过去。 “李默思大人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歌挑眉。 “皇上刚刚回来,急着要赶回宫去,就是因为这事。”武轻尘看向他,“你怎么看?” “李默思的死看上去像是下对我的报复,因为死的是莫闲云。” “看上去好像是你和四皇子之间的战争。”武轻尘抿唇,“可实际上,应该是有人操纵了这一切,目的是让你和四皇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歌接上武轻尘的话。 可是谁是那个渔翁呢? 两人相望而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提早回宫去,悄悄地。” 武轻尘点点头,两人身后的二哥嘶鸣了一下,她越过他的肩膀,神情失落了一下。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驰骋一下再回去的。”歌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拆穿了她的心意。 届时天的府邸,书房。 天静坐书案前,提笔在练书法,宣纸上的“轻”端正有力,窗边传来响动,下一秒探子便恭敬跪在前头,低声道,“属下参见三皇子。” “邰和山之行,有什么动静吗?” “皇上遇刺了。” “皇上如何?”天的毛笔顿了一下,凝眉问道。 “皇上平安无事,二皇子身负重伤,四皇子受了一点轻伤,武小姐安然无事。李默思的死,让皇上决定提前回宫,而因为二皇子身上有伤,皇上留了一小部分人批准他迟些回来。” “刺客呢?” “那些刺客武功高强,随行的侍卫死了很多,而刺客一个都没有抓住。”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天听罢,把毛笔搁下,勾起嘴角。 “三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现在相互内斗,我们在关外的军队是否可以加强训练,以便不时之需?” “这么明显的内斗,斗得真是很有意思。”天脸上浮现一丝迷离的笑意,瞥向跪地的探子,“暂且按兵不动,去查出那帮刺客到底什么来历。下去吧。” “是,三皇子。”探子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呈上,迅速地消失在夜色里。 天把册子拖过来,打开来,第一页,武轻尘从马车上走下来,第二页她被二皇子抱上了马,第三页四皇子把披风系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脸庞,像是在弥补这拙劣的画工,依稀记得初识她时,她的耀眼夺目,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光芒注定不会属于他一人。 后悔吗?送她进宫去。 天不止一次问自己。 夜色降落,邰和山山脚下出现两匹马,武轻尘和歌撇下所有人,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回来。他们要偷偷地溜回去,在暗处好好地把那个渔翁给挖出来。 赶路颠簸,歌又有伤在身,武轻尘时不时借口说累了要休息,硬是拖他从马下来休息一下。回到北街,比歌预想的时间晚了半天有余。两人牵着马在北街上走着,头顶上方的已是夜色深沉。 路上行人纷纷,归家心切。武轻尘在凤凰酒楼前停下来,“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是,夫人。” “你!” “我们现在要低调,得扮成普通夫妻。不同意吗?”歌振振有词。 “……”武轻尘反驳不了,闷声催促,“还不快走。” 小二热情相迎,歌豪气地往空桌上甩袖而坐,“上一些好菜,另外再要二两酒,要烫过。” “好嘞!” “等等!把酒给撤了。”武轻尘阻拦道,“你忘了,你不能喝酒。” “夫人怕我酒后乱性吗?”歌挑眉坏笑。 “……” “好~”见某人快要鼓起的腮帮子,歌无奈撅嘴叹气,“听夫人的。” “……”武轻尘怀疑他明明就知道她不会让他喝,才故意这样说,以此来占嘴上的便宜! 菜上齐后,歌夹菜给武轻尘,轻声说道,“吃完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她点点头,明白他是要半夜行动。 饱餐一顿后,两人要住宿,掌柜的拨弄着算盘,“两位客官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呢?” 眼瞧着歌的“一”字就要呼之欲出了,武轻尘猛地踩了他的脚背一下,“两间。” 掌柜的抬起头,赔笑道,“二位,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下一间厢房了。” “怎么会这样!” “方才我听这位公子唤这位姑娘夫人?这不是夫妻嘛,自然是一间就足够了呢。”掌柜的劝道,“何必,浪费银子要两间呢,你说是吧?” “本姑娘有钱不行吗!”武轻尘瞪眼。 “这……” “惹夫人不高兴的下场就是要独守空房。”歌作无辜状地扣了扣桌子,“掌柜的,你看看还有没有空房了。” “是真没有了,有小的怎么会有银子不赚呢?客官您说是吧?” 歌转头看向武轻尘,表情好像在说,“瞧,我已经尽力了”。 “……”武轻尘咬唇半晌道,“带路。” “好嘞——二位客官这边请——” 武轻尘转身之际怎么感觉到有家伙在身后偷笑呢……“这个家伙……” 小二把热水提进来,武轻尘正琢磨着要不要让他先洗时,他把包袱打开,拿换洗的衣服出来,回身见她呆站着,“怎么不洗?赶了两天路,不是嚷嚷着身上都是臭味吗?” “……”还不是有你在。 “难道是在等为夫伺候夫人洗澡吗?”他歪着脖子正经调侃。 “……”武轻尘咧嘴配合他笑了一下,立刻拉下脸,“还是奴婢伺候您先洗吧。” 洗完你就给我滚出这间屋子,这样才防止歹人偷看。 “既然夫人如此谦让,那……我们两人一起洗吧?” “……”你敢! “好了,不逗你了。”歌走过来把屏风打开,将热水倒进浴桶里,走出房间把门关上,“你先洗吧,我给你把风。放心,绝度不会偷看,你放心洗吧。” 隔着门板,他的身影比原先更高大一些,武轻尘的心暖暖的,她对着站在门口的某人张开嘴,很轻很轻地启唇,“谢谢相公~” 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她把门打开,“好了,你可以……” 他的唇稳稳地落在她的嘴,他狡黠的使坏装满了她讶异的眸仁,压紧唇线,趁她不备,香舌溜进她的防御地带,尽情扫荡她的城墙,霸道中辗转温柔。武轻尘瞪大的眼睛慢慢温和微眯,第一次回应他的吻。 唇瓣间缠绵的响声,在折射的月色里似有还无。他手指穿插过她微湿的发髻,随意插上的发簪被手一碰,掉在地上,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落下,盖过她纤细单薄的玉背。发香悠扬,歌吸入鼻息,心漏跳了一拍。 他搂过她的腰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拉,她低喃出声,往房间里退,门吱呀地关上。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搂过他的脖颈,情不自禁,热吻更深。 一股冲动涌上小腹,歌将她压至床榻,只见她发丝全散开,香娇玉嫩的脸庞此刻泛着红晕,眉眼亮如星辰,呼吸急促的胸脯雪白的肌肤,漂亮的锁骨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急待人欣赏…… 他喉结滚动,伸手轻抚她的脸,手指滑落至她的衣领,她娇羞地转过头去,他几乎要把持不住了。紧要关头的一刻,他把唇从她脖颈旁移开,强制情欲,“我得将你明媒正娶,才可以要你。” 他深呼吸,将她的衣领扣好,起身道,“我去洗澡。” 武轻尘静望床头的鸾凤双枕,身体僵硬,紧拽着的拳心半晌都不能放松,方才只觉得血液流动的好快,若不是他停止了动作,她一定会随他疯狂到没有理智…… 明媒正娶。 他在用这四个字来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此生不负如来不负卿。 半夜,两人来到李默思的府邸外,想要溜进去一探究竟。门口有士兵把守,歌决定使用轻功翻过高墙进去,他看向身后的武轻尘,蹲了下来。 “你干吗?” “背你啊,我要飞进府里去。”歌说道。 “切。”武轻尘双手展开,踏脚踩上歌的背,轻轻一跃就上了屋檐。歌紧跟其后,与她并肩而站,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会轻功?” “这有什么。”武轻尘学他傲娇地扬起下巴。 “轻尘,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歌双手叉腰。 “我还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武轻尘勇敢地迎上他的眸光,颇拽地回嘴,“嗯……这里的角度看夜空真是不错。” “嘘——”歌打趣的神情突然消散,拉着武轻尘蹲下。 武轻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黑影身手矫捷,猫着身子搜搜地踩着屋檐跳进了院子里。 “看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不速之客。”武轻尘了然,不止是他们,也有人对李默思的死感兴趣。 两人一同跳下去,这黑衣人的手脚十分之快,很快就寻不到他的踪迹了。武轻尘跟着歌去到李默思的睡房看看,门半掩着,李默思的尸体被抬走了,但因皇上下旨一切原封不动,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先的模样,连一根针的位置都不能挪动。推开门,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单素雅,几盆盆栽透着清香,炕上的一盘棋还没有下完,棋盘旁边放着一杯茶,武轻尘走过去用银针刺探,银针没有发黑,茶水无毒。 “李默思大人酗酒吗?” “李默思平日确实喜欢喝点酒,不过喝得不多。怎么了?” 武轻尘把腰间的瓶子拿出,将茶水倒了一点,准备回去细察里边的成分。 这时外头忽然有人喊“抓贼”,瞬间惊动了已经休息了的李默思的家眷,死一般沉寂的李府立刻点起火把。歌拉过武轻尘的手往门口赶,发现已经来不及跑出去了。武轻尘急问,“怎么办?” 若是被人发现他们两个人在这里,那可就糟了。 “放心,跟我来。”歌拽过她的手,往回走,走到床榻边,只见他弯腰转动了哪里,床榻发出咯吱响动,瞬间出现了一个能容得了一人大小的空间。歌抱过武轻尘,嘱咐道,“别怕,往里边跳。” 武轻尘跳下去后发现这是一个和上边房间一样大小的密室,歌紧接着也跳了下来,他转动墙上的火把,密室的入口迅速关上。 “这是我和李大人平日商讨要事的秘密要地,除了我和李大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躲避的用场。”歌苦笑了下。 这里有张书桌,两张座椅,武轻尘点点头,看向歌,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一直为李默思的死感到痛惜。 她将桌上的茶倒上一杯,递给他,“你真的觉得不是四皇子做的吗?或许之前莫闲云的死,他觉得是你做的继而报复呢?” “不,我相信不是。下和我虽然并不亲厚,可我了解他,从小醉梦于温柔乡,不喜争权夺势,那些在朝廷上主张他当太子的人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歌笃定摇头。 “我相信你的相信。”武轻尘扬起嘴角,温柔以望。 他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没有了往日逗笑的兴致,晚上来查探的黑衣人是谁,看他的身手绝非一般的高手,也不可能会让巡逻的侍卫发现,他一定是发现了他们,故意这样做。 而能将莫闲云和李默思两位朝廷重臣无声无息地给做掉,且不留下一点痕迹的也是高手。这些高手背后的主子想来更不是等闲之辈,或许他该往更深的地方寻思。 “船到桥头自然直。”武轻尘安慰道,“咦,外边好像没有声音了,我们出去吧。” 歌拉她往里走,走到墙边,伸手一推,只见一条悠长深邃的洞隧赫然出现。沿着这个洞隧一直往前走,竟就是李府外围。 在宫里长大的武轻尘也见过不少密室,可像这样的普通命官的府邸,居然能有如此精密的布设,还是不多见的。 此时的李府已经不宁静了,歌拉着武轻尘回客栈。歌躺上床榻,看到武轻尘在摆弄从李府带回来的茶,便用拳头撑着脑袋,“有什么发现?” “过了这么久,茶香还能如此浓郁,是杯好茶。”武轻尘好整以暇地歪过脑袋。 歌微眯眸,“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那你承认你是墨咯?”武轻尘捂嘴笑,“好了,说正事,这杯茶里放了少量的木薯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木薯粉?”歌坐起,“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啊。” “确实不是。”武轻尘点头,“我猜李大人对木薯粉过敏,而木薯粉无色无味,李大人喝了一定量的木薯粉,便会过敏而死。” “我并不知道李大人对木薯粉会过敏……”歌皱眉。 “像这种生活习性只会是李夫人等家眷才会清楚。”武轻尘捏着下巴,眼光忽闪,“或许从李大人的几位夫人着手,就会有眉目了。” 歌拧着眉冲武轻尘招招手,“你过来。”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武轻尘急急地走过来,弯下腰,却被他伸出手指戳中额头,“夫人如此聪慧,不如去捕快衙门当差吧。” “……” 这家伙,逮着机会就损她,她哼了一声转过身,被他一把拉到了床上,紧紧拥入怀里,“去哪儿呢,忙了一晚上,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夫人,休息吧。” 他像一只温顺的大猫使劲地往她身上黏进,武轻尘望向窗外,月亮也躲进云层盖上了厚厚的被衿,是啊,很快就天亮了,歌就这么从背后抱着她,两人和衣而卧。 武轻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时,发现身旁歌已经不见了。她起身,唤歌,无人应答,开门正好看到小二走过来,便叫住他,“你知道昨夜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去哪里了吗?” “哦,姑娘是在说您相公吗?” “……是。” “不知道啊,他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的吗?” “……”这是一个讨人厌的小二!武轻尘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一大清早的,歌会去哪里呢?她拿上包关上房门,下了二楼,思索着沿街寻找一下歌,这时一辆马车驶过,轿帘掀开,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冷冷地说了声“上车”,一只手就有力地牵她跳上了马车。 武轻尘坐定,看向面前的人,垂眉,“三皇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天一身墨黑色长衫,脚穿白色鹿皮短靴,手心握着白玉坠子,闭目慵懒。 “昨日刚到。” “歌的伤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假以时日调养,就能痊愈。” “为何你们不顾身体提早回来。” “我们……”武轻尘欲言又止。 “你们昨晚去了李默思的府邸。”歌睁眼看向此时此刻对他已经完全陌生,甚至是敬而远之的武轻尘,怒极反笑,“现在对我,都已经想要有事隐瞒了吗?” “怎么会,三皇子误会了。”武轻尘垂首,“奴婢只是……” “只是心底爱上了二皇子,欲罢不能,向着他成了你的本能,而忘记了你真正的身份和你对我许诺过什么!”三皇子阴冷着脸,眼眸如刀,刀刀甩向武轻尘。 “我……”武轻尘瞪大眼睛,有些慌张,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像两只恐怖的手将她硬生生地撕裂成两半,赤裸无疑,无法掩盖。他一直都没有太多表情,甚至连呼吸都如一棵树一样无声无息,有时一句稍加重语气的话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越接近他,就越惧怕他。 她害怕的不是他看穿了她动了感情,只是怕他看出她并不是真心为他效命。 “奴婢会成为四皇子的王妃。”半晌,武轻尘抚平心绪,淡淡说道。 三皇子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奴婢的目的是帮三皇子拿到其他皇子的兵符,奴婢回应了二皇子的真情,要向拿到他的兵符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四皇子对奴婢的真心不管他有几分,只要他有想赢二皇子的心意,对三皇子的大计已经是事半功倍,而奴婢已经做到了。奴婢已经答应四皇子会向皇上亲自拒绝二皇子的赐婚。至于大皇子,奴婢现在暂时还没有打算,不过相信凡事事在人为。” “好。”三皇子的眼神终于稍稍缓和一些,他继续闭目,缓缓说道,“我喜欢你的这句‘事在人为’。记住,我要的是兵贵神速。” “是。昨晚……”武轻尘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问他,“那个黑衣人是三皇子派来的吗?” “接连死了两个朝廷命官,都说是意外而死。不会止是你们觉得奇怪。” “可是……昨晚你的手下好像被发现了,我和二皇子在里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抓贼。”武轻尘试探询问。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被发现了呢。”三皇子不再说话,马车又驶了一段路,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递过来,“这是外朝进攻的七香凝露丸,是用七种珍贵的花草炼制而成,对外伤内患有极好的疗效。你拿去。” “谢谢三皇子。”武轻尘接过来,“奴婢替二皇子谢过。” 三皇子凝眉,看她欢喜地揣进兜里,闷声道,“这药丸磨成粉末,熬水喝可以强身健气,驱除疲惫的神效。你照顾歌照顾的日以继夜,瞧你的脸都凹进去一大块了。” “……” “我是说,你是我的棋子,你不可以倒下。”三皇子画蛇添足地补充了句。 “……”武轻尘抿唇,点头说是,听到他说她可以下车了。她下了车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北街。 “轻尘——” 武轻尘转过身,看到了歌,他冲她用力挥手,快步走来,“你怎么出来了?” “还说呢。”武轻尘双手抱胸,“一大早起来就没看到你人,你去哪里了?!” “我去给你买早膳啊,听说玉穗鞠的包子特别好吃,排队的人很多,所以就耽搁了一些功夫。”歌打开怀里的油纸,热腾腾的包子冒着热气,在初晨的空气里发出诱人的香。 “想不到你堂堂二……公子还会排队买包子呀~”武轻尘挑眉,直呼不可思议。 “咳咳。要不是我想低调一点,才不想排队呢!”歌撅嘴,“好了,不说了,尝尝看。” 武轻尘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眼角含笑,“嗯,好吃。” 歌笑得灿烂极了,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可以说前生未有,但他做的很开心,从天上坠入人间,平凡的活法,他试着去适应,并以此为乐。武轻尘和他找到一旁馄饨铺子坐下,要了两碗馄饨,武轻尘看向他,“像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不是觉得活着有滋有味呢?” 歌点点头,握过她的手,“和你,在哪里,做什么,都好。” 武轻尘莞尔一笑,抬起头忽然看到了什么又低了下来,轻声道,“那边那个选布料的妇人是不是李大人的夫人?” 歌顺着她的提示看过去,点头,“是,李大人的正房夫人。” “刚死了相公,这么快就笑脸盈盈的挑买这么艳丽的布料,不是很奇怪吗?”武轻尘见她要走,起身去跟,“你在这里等着,我跟过去看看。” “小心。” 李默思的正房夫人是已故三品官邱毫之女,邱家当年和李家是世交,双方长辈皆在世时就定下的娃娃亲,李默思和李夫人成亲也有四十余载,虽说李夫人三十过后风采不再,李默思和她不再恩爱如初,继而娶了几房年轻貌美的姨太太,可和她也算是相敬如宾。武轻尘跟着她拐进巷弄,看到她上了一顶轿子,转而从另一个巷口出去。 一路跟着李夫人,武轻尘跟到了郊外的一处宅院。这宅院建造的倒是隐蔽,旁边有树林做掩护,红木大门两边的石狮子气派威严,只是这门上不挂牌匾,只见李夫人下轿踏上阶梯,轻叩大门,门很快开了一小缝隙,她钻了进去。家丁迅速把门关上,显得神秘又警惕。 武轻尘绕到旁边的高墙处,翻身越了进去,看到李夫人随家丁绕过长廊往里走,进了一间厢房,里边很快传来男女窃窃私语之声。武轻尘用手指捅破窗纸,看到和李夫人幽会的不是别人,而是傅天禀。这次随皇上去祭祀的几个为数不多的朝臣中的一个。 原来这座府邸是傅天禀鲜为人知的私宅。 武轻尘虽然在内廷侍奉,和前朝接触不多,但是看得出皇上对傅天禀很是器重,他是唯一个敢直谏现在不是选出太子的好时机,四个皇子有待观察的老臣。不过在她看来这也不失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选中立,不得罪任何一边。他和李默思不算交好,也无瓜葛仇怨,官场之人的私事本就错综复杂,含带利用,若是为了一个李夫人而惹上杀人之名,实在没必要,也不应该啊。 为免被人发现,武轻尘决定先离开再说,飞离府宅,她时而快步时而慢步,最后驻足转身,冲从刚开始傅宅外边就开始跟着的人说道,“何人在身后,出来吧!”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缓缓抬起头,只见这人左边部分的脸是黑的,右边脸的因为烫伤而耸拉下眼角,和挺拔的身姿完全不相符的丑陋。只是这个人的眼神好熟悉…… “轻尘,是我。” 武轻尘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地启唇,“少正?” “嗯。” “你怎么……”那晚负气吵架,匆匆一别,才几日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武轻尘欲上前,他却后退一步。 “少正,你怎么了?”武轻尘声线颤抖。 “别过来,我怕吓着你。”白少正示意她不要过来,开口道,“我现在在三皇子府邸当护卫,你不是希望我能去他那里给你做内应吗。之前发生了那些事,没办法以这个样子进去,就换了一张脸。”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做易容呢,你的脸……”武轻尘震惊地听着他的云淡风轻,若她没有看错,他是真的没有掺假地把脸给毁了! “易容术即使再高明也会有被揭穿的可能,所以……”白少正笑。 “所以你就真的把自己的脸给毁了?!”武轻尘快步到他面前,掰过他要躲避的脸,触目惊心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样子! 回想他之前的儒雅俊俏对比现在的他……武轻尘心念一恸,捏拳捶他,“你怎么那么傻啊!你,白少正!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气死才罢休啊!” “只是一张脸嘛,没什么的。”白少正任凭她的拳头似大雨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就像儿时她每次被师父骂,她都撒娇把气撒在他身上一样。“我说过,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帮你。” 武轻尘晶莹的泪滴像疾驰过的骏马,滑落至地,是她的错,当初是她求他助其复仇的,若不是她,他现在怎么不能做他的快活侠客呢?她欠他太多太多,何以为报?她抱过白少正,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那晚那么说你,对不起。 “傻瓜。”白少正哽咽地轻抚她的脑袋,半晌道,“对不起,我不该明知你的心意还劝你放弃,我只是……” “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只是担心我,像儿时一样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担心我。 白少正将武轻尘推开,安慰道,“好了,别落泪了,我的轻尘现在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哭哭啼啼的呢。” 武轻尘点点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来查李默思的死的吗?” “皇上下旨要彻查李默思的死,没有人敢揽这件烫手的差事,三皇子自告奋勇揽了下来,这件事也会成为我能真正当他左右手的敲门砖。”白少正说道,“我是查到傅天禀最近的财务往来有些异常,又在这个敏感时间,隐约觉得两者会有什么联系,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李默思真正的死因是木薯粉过敏而死,这种生活习性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知,于是我注意到了李夫人。”武轻尘叹气,“没想到……由爱生恨,杀夫灭口。人真是最可怕的。” “由爱生恨?” …… “那个老头子终于死了。”李夫人坐在傅天禀的大腿上,恨恨地说道,脸上的胭脂香粉簌簌地散落了一些。 傅天禀的神情复杂,摸着胡须,怯怯小声,“现在风声很紧,你说会不会被查出来啊。” “你看看你,胆子真是比老鼠屁眼还小!”李夫人不悦地讽刺,“木薯粉无色无味,仵作如果查的出来早查出来了!现在还能查出什么!” “嘻嘻嘻……夫人说的对,幸亏夫人能想到这招,不怕他们查,李默思心悸而死,真是天衣无缝。”傅天禀听她这么一说,释怀地笑搂她。 “哎,你可说过事成后你告老还乡,我们安静地去过日子的。”李夫人推开他凑上来的嘴,提醒道。 傅天禀神色一变,转而赔笑道,“是是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来来来,让我亲一口,想死我了……” “你个老色鬼……” …… 武轻尘在窗外听到了这番对话,再不愿相信也只能耳听为实,“李夫人年色渐衰,被李默思冷落,继而宠爱别房太太,她和傅天禀合谋杀了李默思,或许只是为了更肆无忌惮地行苟且之事。” “若只是如此简单也便好了……”白少正显然不觉得这事如她听上去如此简单。 “对了。”陷入沉思间的白少正忽然想到什么,抿唇问道,“唯命是不是出事了?” 提到唯命,武轻尘心下一沉,全天下能联系唯命的,联系不上唯命猜测他大概出事了的,除了孟长安,别无他人。“孟长安找得你吧。” “你知道唯命在哪里是不是?他武功高强,能让他不得自由的人……轻尘,你会不会有危险?”白少正没有直接承认,打量武轻尘的脸色问道。 危险……哼,公子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以此威胁,这算是最大的危险了吧。武轻尘只能把这个委屈烂在肚子里,闷声说会想想办法。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白少正顿了顿说道,“不然二皇子该着急了。” “我……”武轻尘还想说些什么,他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咦?他怎么会知道她和二皇子在一起,在这里和他是碰巧相遇,而三皇子今天早上才找到的她,除非……昨晚的那个黑衣人难道是他?! 是……失神看着他们,才被府邸巡逻的侍卫发现的吗? 武轻尘定定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好像看到之前从未留心看到过的东西。 歌来回踱步在凤凰茶楼前,焦虑地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武轻尘还是没有回来。他真后悔不应该放她一个人去跟踪那个李夫人的,是不是被人发现了,是不是有危险……他在胡思乱想和自我安慰里来回纠结。 直到武轻尘缓缓地踏着步进入到他的视线。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话未说完,武轻尘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抱住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武轻尘侧过脸,趴在他的肩上,看着来往的人群,愈渐明亮的灯火,腾空的心一点点地充实起来。白少正的脸始终让她无法马上走出来,她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直到方才在目所能及的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焦急地等候,心裂开的口子这才被温暖地缝上。 “歌。”她唤他的名字。 歌微微一怔,“发生什么事了吗?” “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做傻事。就算是为我,也不要。” “嗯?” “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歌轻抚她的背,平定她的情绪,直觉告诉他,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你也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武轻尘放开他。 “不管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在你愿意和我说的时候。”歌说道。 武轻尘点点头,转而提起嘴角,“我肚子饿了,边吃边说。” 饭桌上,武轻尘把在郊外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歌,当然,白少正的这一档子事自然是要忽略掉的。“想不到李默思大人最后死在了自己夫人的手里。” “李夫人漂亮吗?”歌忽然给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李夫人四十有余……丰满了一些,尽管十分注重打扮,可是自然是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了的。”武轻尘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李夫人的模样,如实说道。“怎么了吗?” “傅天禀是个权利熏心的老家伙,他又怎么会真的看上李夫人。你不觉得这本身是一个天大的漏洞吗?” “哦……”武轻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珠鬼精灵一转,“那这么说来,某人钟情某人,是因为某人的美丽容貌咯?” “……这算是某人在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吗?”歌伸手捏过玩文字游戏的某人的脸,“不过某人就算变成了黄脸婆,某人还是会觉得她是最漂亮的。” “切。”武轻尘甩开他的手,“男人啊,总是喜欢年轻漂亮的。” “那我应该不是男人。”歌看着武轻尘端起汤递到嘴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噗——”武轻尘把嘴里的汤喷出了三尺远,哈哈大笑。 歌努力地板着脸,心里却十分开心,她一直绷着的脸终于被他逗笑了,而她的笑容是他此生最好的礼物。 晚间,歌让武轻尘领路,再去郊外,两人万万没想到,潜进傅宅,看到的是两具尸体—— 傅天禀和李夫人被杀死在了床榻之上。 血迹已干,推算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武轻尘白日离开后。 拾伍 下的王妃 两日过后,武轻尘和歌留在邰和山的一众队伍也已回了来,两人必须要去宫里报道。 傅天禀和李夫人的死,让皇上大发雷霆,回到宫里后,武轻尘在菲儿的饮食里下了一些散力粉,令其每日都无精打采,以为自己病了,让她接班奉茶。她因此能够出入御书房,打探前朝的最新情况。 邰和山的那些刺客,四皇子下动用江湖的力量,都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一群人出现过,这些刺客好像是横空出世一样,没有身份没有信息,无处可查。三皇子派人检查过莫闲云和李默思的尸体,毫无线索,包括傅天禀和李夫人的尸体,一剑封喉,手法十分干净利落,从剑法来看,相信和那些刺客是同一伙人。 御书房内,三皇子和四皇子垂首而站,皇上把武轻尘端来的茶水扔到了地上,听罢他们的回禀,龙颜大怒,“无据可查!毫无线索!你们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根本抓不到了是吗?!寡人的天下居然让这些刺客来去自由,岂有此理!” “父皇息怒。”三皇子和四皇子皆跪地。 武轻尘见状,将在地的破碎的杯片拾起放至盘中,跪地道,“皇上,奴婢有一计,不知皇上愿意听否?” 御书房内的三人皆抬起头,望向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半晌,皇上启唇,“说。” 武轻尘抬头看向两旁的奴才,没有说话。 皇上龙袖一挥,“你等都退下去。” “是,皇上——” 等奴才们都退出了御书房,武轻尘这才缓缓道,“既然那些刺客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不如就引他们出来一次,我们设好天罗地网,到时候就算刺客有再高的功夫,也逃脱不了铜墙铁壁的包围。到时候再细细审问,奴婢不信没有线索,挖不出背后主谋。” “那怎么引他们出来?” “难不成你是想让皇上当诱饵?!绝对不行!”三皇子起身,态度强烈。 此时四皇子缓缓开口,“父皇自然是不能受到半点风险的,儿臣和父皇的体型最像,不如让儿臣来做诱饵,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四皇子居然主动毛遂自荐,这让武轻尘有些意外,她看向他,脸上依旧是魅惑的慵懒浅笑,只是有些不同的是妖娆的凤眼透着一些不一样的笃定光芒。“三日后是父皇的生辰,到时百官同庆,到宫外游船湖上,是个绝好的机会。” “若到时刺客没有出现怎么办?若到时让刺客得逞又怎么说?”三皇子依旧不依不饶。 “若到时刺客没有出现,父皇正好可以过一个太平的生日,若是刺客来了,正好能作为一个父皇的生辰礼物,祝父皇万寿无疆,郝卿国运长存。若是刺客得逞了。”公子下望向武轻尘,淡淡一笑,“轻则受点伤,重则也就是为国牺牲,怎么样,都很划算。” “……” “好,就这么定了。”皇上微眯起眸,斟酌再三拍案而定。 “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三皇子天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武轻尘垂眉不去看任何人,拖着盘子转身也出了御书房。天方才的夸张举动,是想和她划清界限,而刚才下的举动是什么,她就真的不清楚了。 “轻尘。”武轻尘回头,下不知何时追了出来。 “干什么。”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武轻尘已经不想虚伪地迎合他。 “你冷冷的样子,也是这么美地让我窒息。”下挑逗一般地伸手拿过她垂在胸前的青丝。 武轻尘侧身,躲闪过他的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只是想支持一下你。” “我可不会感谢你的支持。”武轻尘皱眉。 “邰和山上,我很羡慕二哥。”武轻尘撞开下的肩膀听到他轻飘而至地说道,“有你这样细心照顾。” “……”她侧目他,目光紧绷,只见他黑眉微耸,凤眼柔长,永远搁置在媚美的容颜上的慵懒不羁此时透着缱绻温情,“若这次我因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照顾我呢?” 武轻尘凑近下的脸庞,看清他那无耻的撒娇模样,露出渗人的笑容,“我会。我会照顾你,因为我即将成为你的王妃。” 她转身的发丝甩到他的脸上,像一阵花香,他闭上眼睛,深知已经陷进了这香气的陷阱,无法自拔。忽然想起什么,武轻尘转过头,“你就打算一直关着唯命。” 下略有所想,舒展眉头,“他是我的关键证据,怎么能放。” “好。”武轻尘本来也不想求他,求了也无济于事,冷冷一笑,“那你一直关着他吧,千万不要放。” 届时羽仙殿,大皇子朝在抚琴,一奴才进来行礼,“大皇子。” “说。”大皇子头也不抬,缓缓说道。 “皇上三日后的生辰要在湖上游船。” “湖上游船?如此新鲜,谁的主意。”大皇子挑眉,皇上之前的生辰都只在宫里大摆设宴,这次想到去湖上泛舟,一定是别人出的提议。 “武轻尘。” 朝听到这三个字,稍稍一怔,浮起笑容,“哦?是她,又是她。” “听说这是要引蛇出洞,抓上次在邰和山遇到的刺客。”奴才补充道。 朝微眯起眸,目光扫向墙上的画,“抓刺客……” 奴才上前轻声询问,“大皇子,我们要不要……” “既然她要抓刺客,我们就给她抓,而且要让她抓得声势浩大。” “这……” 朝笑容渐深,让人看不出其中的含义。 三日后一早,逍遥庭。 武轻尘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刚想伸懒腰就被吓了一跳,睡意立刻全无—— 歌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中间,像一桩木桩,瞪着一双气鼓鼓的大眼。 “这一大清早的,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武轻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步步地靠近他,伸手去捏他的脸颊,捏到了热乎乎的温度,她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不说话?啊——” 歌反手把她的脸给用力捏住,阴阳怪气道,“听说父皇过几天要龙舟泛湖过生辰?” 武轻尘使劲挣脱开他的手,揉了揉生疼的脸蛋,“你听说了呀。” “父皇开天辟地头一遭在外过生辰,声势浩大,又怎么会没有听说呢。”歌把话反着说,“只是还是听说得晚了些。” “你……这是什么语调嘛,怪我没提前和你说?”武轻尘探头看向他比冰块还硬还冷的脸。“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我机灵聪敏,给心情烦躁的皇上给了一点特别建议,开导抒怀。这生辰若是过的舒坦了,皇上说不定会赏赐我点什么,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歌挑眉,“真的,只是这样?” “切,那还能有什么。”武轻尘咧嘴笑,用灿烂覆盖心底的算量,避开歌的眼眸,歌啊歌,你能否不要这么聪明,你能否不要活在我的血液里洞察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呢? “那好吧,今年父皇的生辰,我想挑个不一样的礼物送上。”歌手托下巴,瞥她坏笑,“既然你这么机灵聪敏,不如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如何?” “天下之物,我想在皇上看来,都不稀奇了吧?”武轻尘皱眉,这件差事不好当,费脑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歌点点头,勾勾手指,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我想了半天,想到皇上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 “什么?” “小皇孙。” “……”武轻尘这才反应过来,又上这家伙的当了!她伸手捶他,被他的大手牢牢握住,神情认真,“轻尘,我真不想再等了。” “……” 这时,武轻尘听到有房门吱呀一声,菲儿出来了,她赶紧推开靠近自己的歌,“二皇子,您需要的茶叶奴婢会派人送到您的府邸,请问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歌转头看了看身后右侧呆若木鸡站着的菲儿,了然一笑,“没了,那本皇子就先走了。” “恭送二皇子。”武轻尘作揖行礼,余光处看到菲儿目送歌离开逍遥庭后疾疾踱步过来。 “轻尘姐姐,轻尘姐姐,二皇子一大早地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呀?” “哦,没什么,他就是嘱咐我弄些好的茶叶给他。” “二皇子一大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事?”菲儿显然不信。 武轻尘敷衍一笑,“不说他了,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昨晚没睡好吗?” 菲儿摇了摇头,止不住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疲惫地吸着鼻子,“可能是着了风寒,一大早上一直这样。” 武轻尘点点头,她给她用了散力粉,这种玩意会令人身子日渐薄弱,如今的深冬乍寒,自然是要着凉的,要说菲儿原本也是月眉星月、朱唇榴齿的俏丽模样,现在消瘦了不少,黑瞳都失去些许光泽。 武轻尘心有不忍,思索着缝个香囊给她。“我去御药房给你拿些药来,你回屋躺着吧。” “谢谢轻尘姐姐。阿嚏——”风一吹,菲儿越发觉得身子发冷,武轻尘拥着她送至房内,给其盖上被衿,便匆匆移步御药房,抓了一些治风寒咳嗽的药回来,小火熬着,然后回到自己房内赶工做了一个香囊,里头放置辛夷花、桔皮等对伤风鼻塞有疗效的中药。 当她抬起酸疼的脖子,发现天已经黑了,刚想起身去给菲儿送点晚膳,这时有人敲门,竟是菲儿,“轻尘姐姐。” 武轻尘打开门,看到喝了药躺了一天的菲儿精神好了不少。她走进来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香囊,不禁好奇询问,“呀,做工好精致啊,轻尘姐姐这是做给谁的呀?” “做给你的。”武轻尘递上,“这里边我放了几味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你戴着吧。” “这是给我的?”菲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将香囊用力一吸,然后迫不及待地挂在腰带上,“哇,真漂亮,没想到轻尘姐姐的手这么巧。” “一个小小的香囊,瞧把你高兴的。若你喜欢,有空时我再做几个送你便是。”武轻尘微微笑,菲儿比她还小一些,她把她当成妹妹,总是会忍不住地想要去宠爱一番。 “谢谢姐姐,过几天便是皇上生辰了,这次特别一点会龙舟游湖,我一定要快快好起来,这样才能讨得皇上给的赏赐。”菲儿嘻嘻笑,撒娇地钻进武轻尘的怀里,天真的样子似韶光都不忍欺骗。“唉,真不想等了呢~” 菲儿无心之言,令武轻尘想起了歌说的话。 他不想等了,那腔眼底的炙热和真挚,便是她内心的忧伤。时光不等人,她知道,很快,很快她就要和他说再见。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份快乐,都会成为日后一遍又一遍温习的片段。 歌,到了那天,我只希望你不要太生气太难过。因为,我会比你更生气更难过。 晚间,武轻尘端着宵夜进到御书房,只见皇上在伏案披着奏折,便放轻脚步不敢打扰,走近后听到他舒心的笑声,和白日的愁眉不展判若两人。 “叫他们把船只给寡人装点的再富丽堂皇些,明宛国的孟长安要来贺寡人生辰,见灵也会来。啊……说起来,寡人好久没有见过宝贝女儿了。”原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封信,只见他对着手里的来信看了又看,欢愉感慨。 武轻尘差点没握稳手里的茶,孟长安居然要来,他居然要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她说过不想再见到他,他该不会是想痴心妄想带她离开吧? 武轻尘回过神来,把点心端出,收起盘子揣在怀里,赔笑道,“奴婢也好久没有见到公主了,不知道她在明宛国过的是否安好。” “寡人的女儿,自然是要过最好的生活。”说起见灵,皇上的父爱之情就难以言表。或许,在见灵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对武轻尘特别的好,甚至在邰和山上能够救她,正如他在马车上所说的视她为女。 而那日离宫的见灵,眼底的恨意,如今,是否又会减少一点呢? 三日后,皇上生辰,郊外红叶湖,装饰缤纷的龙船缓缓划开湖面。 红叶湖是以两边栽满枫树,无论春夏秋冬,湖面的红叶都源源不断,铺天盖地开来,远远望去就似潺潺流动的是红色的水流,因此得名。 船身长999米,意味长长久久,福寿绵延之意,船内设有宴席大厅,优雅厢房间间相连,推开窗柩就能眺望湖面美景,设计之精良,装饰之华美,汇聚能工巧匠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之力,只为这天隆重开启。 文武百官及众人都在外头畅所欲言,谈笑风生,外面的喧嚣和厢房内的安静形成强烈对比,武轻尘在皇上休憩的房间点上凝神静气的杏香,垂眉拱手,“奴婢得去看看四皇子准备的如何,便先行告退。” “嗯。”皇上不知是在思虑还是在静神,脸上没有神情,尾音余长。 替其关上房门,武轻尘一路往前右拐进第一间房,房门半掩,他只身背对,消瘦的背影令其身上的龙袍有些撑不起来。全天下能穿上龙袍且还被皇上应允的也就是此时此刻独他一人了吧。 她轻扣门条,听到他说进来。 武轻尘在他对边跪坐下,伸手将他头上的龙冠摆正,然后为其易容。下看着她娴熟的手法,浅笑自嘲,“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武轻尘不答他,“外边好生热闹,大家都在等你出去庆贺生辰。” “他们是在等皇上。” “你现在就是皇上。”武轻尘正色提醒他。 “你希望我当皇上吗?”下也正色地望向她,轻勾的嘴角,令浅笑的容颜更加妩媚,透着蛊惑的美。 武轻尘望着他,挑眉,“天下百姓应该不希望君主是个风花雪月的风流皇子吧。” “若我为你专情此生呢?”下握住她的手腕,眸光温和而坚定。 专情此生?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她甩开他的手,淡淡嘱咐,“待会儿出去后,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做就可以了。” 他被甩开的手搁置半空,目送她走出房间,头也不抬地关上房门,水晶珠子一般的杏眼中间似暗淡了整片星河,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来,像是坠入了一个冰洞,拼命想寻一丝半粟的温暖,却成了最可笑的行径。 武轻尘,若我不拿你的身份威胁你,我又怎么能把毫无胜算的现状扭转乾坤?之前我觉得若你对我丝毫没有在乎,还不如恨我,可现在为何又贪心了起来……菱花镜中,下看着黄袍加身的自己,此时已经改头换面,和父皇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闪现而过—— 若我成了天子,是否能攻下你心底坚不可摧的城池。 届时武轻尘走上船岬,看到歌和几个大人在把酒言欢,天站在一旁独自小酌,鲜能见到的大皇子朝这次终于也在,手握长笛站在船头,从未见过比他更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被风传送过来,衣裳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的背脊笔直,像是蕴含着一股神秘的巨大力量以一种无言的方式,使人感知。笛声悠远,天空的飞鸟似成群结队而来又不愿离开,也是醉在了这美妙之音里。 初次见他,他就在花海里抚琴,那仙气飘然的模样依旧印象深刻。 武轻尘拦过一个奴才,拿走他手上呈放酒壶酒杯的盘子,端了过去。 “奴婢参见大皇子。” 朝放下长笛,转头望她,半晌道,“本皇子记得你,你是花海里迷路的那个。” “大皇子真是好记性。”武轻尘微微一笑,“那日误闯大皇子后殿,幸得大皇子没有责备,还让奴婢有幸了解到何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你真是会说话。”大皇子拿过酒杯,武轻尘赶紧给其倒上,继续道,“大皇子方才的那首《小雅》也是令人如痴如醉,不知道今日皇上生辰宴上,大皇子会不会献曲一首。”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朝微微一笑,“本皇子只觉得音律更能修身养性,清心寡欲。” “皇兄。”歌手举酒杯大步走来,看了一眼武轻尘,笑道,“皇兄久居羽仙殿,不爱出来,都快要把我们这些弟弟给忘光了。” “怎么会。手足之情,怎可随意忘记。”朝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便要与歌碰杯同饮。 武轻尘适时插嘴道,“这是特意为大皇子准备的素酒,大皇子可放心饮用。” 朝顿了顿,武轻尘垂首退下,转身之际,不易察觉的笑容迅速藏匿于天边流云划过之际。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泛小舟迅速靠拢过来。站在船头的不是别人,是孟长安。只见他一拢红衣,玄纹云袖,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明亮的眸子如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双手背在身后,神采奕奕,几个身着普通家奴服饰的男子腰间佩剑,是跟随他多年的护卫,这王者风范似浑然天成,今日过生辰的倒更像是他。 若那场大火没有发生,若他没有变得权利熏心,只关心他自己忘记了她的悲苦,他真的和之前的那个长安哥哥没有两样。 可是就如她所言,那美好的曾经是再也回不去了。 武轻尘晃神间,他已经踏上了案板,径直走了过来。她忘记了行礼,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是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碍于外人在,他没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抬手拿过盘子上的酒壶。她垂首,“奴婢再去拿个杯子给公子。” “不必了。”孟长安制止她,高举酒壶,玉液倾斜进嘴里,极其豪迈。“这样才能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当年跟着师傅念书,念到诗词“一醉解千愁”,她问他,怎样才能一醉解千愁,他就是这样演示给她看,说这样就会醉,烦恼自然无忧。他解释得洋洋得意,怎料身后师父忽然出现,后来他被责罚,跪到庭院里,午后的大雨将他全身都打湿了,他毫不介意,依然对着屋檐下的她笑容灿烂。 “这位公子好气概。”歌的声音打断了武轻尘的回忆,他走过来,将孟长安上下打量,“好久没见过像公子这样喝酒的人了。我们都太小家子气。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孟长安。”孟长安将自己的名讳缓缓报上,歌微微一怔,紧而了然浅笑,双手作揖道,“原来是妹夫。” 孟长安看向武轻尘,武轻尘介绍道,“这位是二皇子歌。奴婢名唤武轻尘,曾经是见灵公主的贴身侍婢。” “早知妹夫要来,为何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皇子好派人去接。”孟长安身份敏感,视以贵宾尊荣前来,歌性格直爽,自然也就以普通人家的亲疏来称呼。 “给皇上庆贺生辰,怎么好劳动皇子大驾。长安自己来就好。”孟长安彬彬有礼,言语来往中满是技巧。 “对了,见灵怎么没有来?不是说会一起的吗?”歌左右环顾。 “哦,是这样,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令她迟些过来,长安先行赶到给皇上祝寿。”说起见灵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武轻尘看了出来。 “可有大碍?” “没有,只是偶感风寒,也怪长安照顾不周。” “来,给你引见一下本皇子的其他几位兄弟。” “好。”孟长安望了一眼武轻尘,满心的话只能含在眼底,化作眷恋及隐忍。 这一次的擦身而过,似在预告着些什么,她知道,他更清楚。 就像月亮深知再深爱太阳,都永远不会相见在同一时刻。 半个时辰后,下出了来,霸气地往龙椅上高坐,众人立刻收起了笑容和随性,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武轻尘站在一旁,侧目下,学皇上他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谢皇上——” “今日寡人泛湖设宴,便是希望众爱卿不要有所拘束,放开畅饮,把那些君君臣臣,繁文缛节暂且抛到一边。寡人的朝歌天下呢?”下挥起龙袖,身子往前倾了些。 “儿臣朝在。” “儿臣歌在。” “儿臣天在。”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纷纷上前,站在最前面给皇上祝寿,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朝不住环顾四周,泛着嘀咕这四弟去了哪里,要知道平日这热闹的事,他是最不会缺席了。而届时坐在上头的下之所以要这样说,也不过是把戏演的更足罢了。 这时武轻尘上前对戏,“回皇上的话,四皇子略感风寒,不宜吹风,在厢房里休息。” “也罢,不管他了。”下作势皱眉,看向一旁的孟长安,语气自然要放得尊重一些,“孟公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为皇上祝寿,是长安的福气,不敢言辛苦。”虽然言语间孟长安都是以谦卑相示,可气势和态度毫不示弱,只是旗鼓相当罢了,他故意穿着一身红来,也便是要起到喧宾夺主的效果。 “见灵呢?怎么没和孟公子一起来为寡人祝寿呢?”下学着皇上的口吻询问。 “见灵身子有些不适,长安特意让她晚些来,但估计见灵见父心切此时也在路上了。”孟长安回禀。 “如此寡人倒是要留她多住几日调养身体了。”下挥挥龙袖,接受众臣朝贺,宣布生辰宴开始。下和天的余光不时注意四下动静,而站在一旁的武轻尘借着倒茶之际,提醒他要完全融入这个角色,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注重表演便好。 船慢慢地往前驶,船头划开湖面,一切都宁静安好,船上所有人脸上都欢快喜悦,全神贯注地被精彩的表演所吸引。 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就在武轻尘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刺客不会再出现时,只听船只四周有异响,几乎是一刹那间,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湖底钻上来,跳到船上,闪着白光的长剑刺向坐在龙椅上的下,文武百官纷纷被吓地四处乱窜,孟长安被贴身护卫围成的人圈牢牢地护在中间跳到了小舟上,急急地望着武轻尘那边却无法赶过去,一时间船上的融洽四分五裂开来,瓜果菜肴狼藉一地! 武轻尘为了让戏变得更逼真一些,自然是要舍身挡驾的,四周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他们出现成为瓮中之鳖! 不想刺客见四周有预先布置好的埋伏冲过来,要将他们团团包围,便拼命奋起反抗,武轻尘渐渐发现这群刺客有些怪异,到底是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而此时的歌被慌乱的人群给冲散到老远,他跑向武轻尘,只见刺客的长剑正直直地朝她刺了过来,这千军一发之际,下掰过她的肩膀,用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长剑就要刺向了他!歌抓起甲板上的一颗龙眼射了过去,剑锋偏移,刺了个空。 武轻尘瞪大眼睛看着下,他的脸经过易容后和皇上一模一样,没有了半分原先妩媚的容貌,只是眼神是易容不了的,他黝黑如炭的瞳仁散发着坚定的勇敢,温和一如既往地缱绻着。 …… “邰和山上,我很羡慕二哥。有你这样细心照顾。” “若这次我因为你受伤了,你会不会照顾我呢?” …… 出神间,一只手用力地架住了武轻尘的脖子将她拖到一旁,武轻尘回过神来看到其他刺客因为奋力反抗都已经被杀死了,而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刺客挟持住了她,慌乱地叫着歌他们不要过来。 “你们后退!后退!”这个刺客看着同伴都纷纷地倒在了血泊中,不禁慌乱了心神,手中的长剑也抖了起来,他不想死,当下不顾自己的性命,护在武轻尘身前时,他就把生的希望压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你不要伤害她!”歌和下不约而同地大叫。 “你不要伤害她,寡人答应你,不会杀你。”下看着他的长剑时而挥舞,时而搁置她的脖颈,心惊肉跳,竟失了分寸。 歌试图拾起什么打掉刺客手里的剑的举动被他眼尖地发现,刺激到他,武轻尘的脖颈就被划出了血来,她皱起的眉头令歌的心跳刹那间就停滞了,他大喊“不要!”,身子整个僵硬住,回想此生竟从未如此狼狈过,因为他,不得。 “快!给我安排小船,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杀了她!” “来人,准备船只!”下命令道。 而此时,待在小舟上的孟长安低声命令前面的护卫想办法救出武轻尘,“不要灭口。” 站在孟长安身前的护卫领命弯腰,拔出藏在靴子里的飞镖,趁他不备身后,猛地打中他的肩膀,歌眼明手快踏桌飞起,一把将他压倒在地,推开武轻尘,下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 武轻尘能听到下失控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她被他抱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你没事吧?” 她用力推开他,捂住流血的脖颈,下正要将腰间的腰带拉下来给她系上时,歌掰过武轻尘的肩膀,挪下她的手,将腰带迅速地给她系上,动作一气呵成,绷着脸,连呼吸都忘记了。下的手握着已经解下来的龙纹腰带,又缓缓地重新系上,他比起歌,永远都是慢一步! “把他给押下去,严加审问,记住,要活口!绝对不能让他自尽!”歌侧过脸让已经将刺客五花大绑起来的侍卫吩咐完,就把武轻尘横腰抱起,不看下一眼,旁若无人地快步往船舱内走去。 在小舟上的孟长安看到被歌抱在怀里的武轻尘一动不动的目光,心闷地像欲雨的午后,她所谓的回不到过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目送他们的背影,如同不能及时救她那样的无奈酸楚。 从方才,歌已经看出皇上不是皇上,而是下,也明白了武轻尘一切的安排,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想生气发作,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让太医迅速为她诊治包扎。 于是武轻尘被太医包扎好伤口,止住了血,从皇上来到送走皇上,从外边的混乱到外边逐渐安静下来,自始至终,她瞄到坐在一旁的歌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直一言不发,低着头,神情肃然得可怕。 “咳咳。”武轻尘清清嗓子,试图打破一室沉默。 没有反应。 “咳咳咳。” 还是没有反应。 “咳咳……” “你要是再咳,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歌终于发话了。 “……你生气了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歌装满不在乎都装得不像,像打翻了醋缸,一屋子的酸味,“你倒说说看你做错了什么。” “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呀。”武轻尘说完这话,立刻感知到某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射了过来,抿了抿唇,“那个……一定要说错的话,我没有告知你这次的计划也就是不想你担心而已嘛。再说了,皇上有旨,不可外泄机密!” “你倒是振振有词了,拿父皇来压我?!”歌腾地起身,眼珠子都快瞪飞出来了。 “……”这家伙可真难哄,武轻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他的咄咄逼人,突然紧闭双眼,捂着脖子喊疼,“啊……” 歌的脚紧张地迈开一步又顿住,狐疑地看着喊疼的武轻尘,他才不傻,被糊弄过几次,某人的真假还真是得考究一下才行。 “是真的很疼……”武轻尘这次倒没玩虚的,方才一个转头,好像碰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歌跑过来,坐上床榻,小心地掰过她的下巴,检查包着的沙发是否沁出血来,粗着嗓子责备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自诩聪明!” 就算是要抓刺客,也该提前和他打声招呼!这样暗度陈仓,方才他被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拉扯快要疯了! “我知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武轻尘眯着眼睛笑,伸手捏着他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所以我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她从未说过如此让人温暖心动的话,歌微微一怔,再大的气焰也被这小妮子的只字片语给打败了。“咳咳,是……吗?” “好了,我没事了。”武轻尘见他气消了,便说道,“我不放心那个刺客,他现在是唯一的人证,要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能靠他了。” 歌点点头,他懂她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任何人都不尽然可靠,重在要快。他吩咐她好好休息,关上门离开。 武轻尘见他离开,迅速换了套衣裳,也推门出去,却见下站在门外,看样子像是站了很久的样子。 “你还好吗?”下皱眉忧心,方才一干人等来来去去,歌又一直都待在屋里,他有心要进去,可终怕武轻尘尴尬为难。 “太医不是说了吗,已无大碍,你也听到了。”武轻尘垂眉。 “是,可终究还是想亲眼看到,才敢放心。”下浅笑。 “方才……谢谢。”无论如何,他挡在她的身前,不顾自身安危是事实。 她对他,始终都是冷淡的,连一声道谢也都是去了一直以来的稍许冰冷罢了。他掩过眼底的伤痛,说道,“你献计抓到了刺客,父皇一定会对你有所赏赐。” “好,十日后,我便是你的王妃。”武轻尘不再多看他一眼,和他擦身而过。 船上的生辰宴尽数全毁,皇上下旨回宫,因目的达到,有了眉目,晚间皇上喜上眉梢在宫中大摆宴席,吩咐歌去查刺客之事,其他人都坐定宴席,赏歌舞饮佳酿。 大家纷纷恭维皇上神机妙算,圣明无双。皇上望向坐在一旁的孟长安,颇露歉意,“孟公子今天受惊了,寡人真是心里有愧啊。” “皇上哪里的话,听闻皇上在邰和山遇袭,刺客扬长而去,未留下半点痕迹,今日能见识皇上非凡机智,借摆生日宴来将歹人一举擒获,真是大快人心。”孟长安褒奖中带着暗讽,众人纷纷低头,余光不约而同地关注皇上会如何应对。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是一朝天子也会有困顿不得解的时候,不过重要的是看结果,只要结尽如人意,便是最好的。孟公子,你说是吗?” “望皇上真能得到尽如人意的结果。”孟公子笑意深长,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位皇子。他在小舟上将大船上的情形看得清楚,大皇子朝压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躲避了这场混乱;二皇子歌倒是舍命相救皇上和武轻尘,而三皇子天,分明看到他一脸阴冷的旁观姿态,躲在角落,静看这一切的发生。 宴席上的此刻,每个皇子都手握酒杯,各怀心思。这刺客之事,看来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 “武轻尘听封。”皇上侧目站在一旁倒酒的武轻尘,威严挥袖。 武轻尘收起酒壶,跪地听封。“奴婢在。” “你在龙船上勇气可嘉,挺身替寡人挡剑,还为此受了伤。”皇上自然不提她的献计之事,“之前邰和山上,寡人答应了二皇子将你赐给他,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武轻尘看到右边的下投来的目光,垂下眼帘,缓缓启唇,“回皇上,奴婢已心有所属,今生非他不嫁。” “哦?是谁?”皇上挑眉,有些意外武轻尘会拒绝。 武轻尘不语,这时下适时起身过来,跪在她身旁,双手作揖,“父皇,儿臣和轻尘姑娘两情相悦,爱慕已久,还请父皇借着今日良辰,喜上加喜,成全我们。” “这……”皇上有些为难地摸着龙须,在邰和山上他确实是答应了歌,可如今,他再次看向武轻尘,“轻尘,难道你的心上人是……” “请皇上恕奴婢胆大妄为,高攀皇子之罪。”武轻尘伏地,闭眸违心道,“只愿皇上能够成全奴婢和四皇子的情不自禁。” 孟长安静静望着武轻尘,看不见她的脸,只是望其背影,就知道她讲的不是真心话。只是几步之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曾经她是高高在上、万千宠爱的静阳公主,曾经她是他心坎上不能受半点委屈的女子。现在,她再也不是静阳,而是武轻尘,需着敌国的皇上俯首称婢,望求成全。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恨他吗? “皇上,两情相悦,是好事一桩,何不成全他们,就当是给她英勇救驾的赏赐。” 武轻尘稍抬起头,看向左后方,没想到替她求情的会是他孟长安。 “那好吧,就封武轻尘为轻尘郡主,赐给四皇子为四王妃,五日后成婚。” 五日后,成婚,比预想中的早了整整五日。皇上是想速战速决,以免歌闹起来。圣旨已下,大家把四皇子下围个水泄不通,送上祝福,武轻尘找到宴席的间隙离开,荷花池畔月色撩人,总算是清净了一些,混乱思绪里她来回踱步,心里不是滋味。 四王妃,五日后,她就是众所周知的堂堂四王妃。 风流四皇子,终于娶妻,且是名不见经传的宫中婢女。这传出去究竟是佳话还是笑话? 武轻尘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知何时,身后还出现了一个影子,她转过身,是三皇子天。抓刺客的时候,他一直藏匿在某一个角落,冷眼旁观,他出现也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心怵。 “奴婢参见三皇子。” “以后把这称呼改改吧,都是被皇上亲封郡主的人了。”天感慨叹气,他就知道他选的人不会有错,从一个小小奴婢摇身一变成为皇上颇为看重的郡主,游走在众位皇子之间还能游刃有余,普天之下或许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个女子做的到。 “在三皇子面前,奴婢永远不敢造次。”武轻尘识趣道。 天微眯起眸,半晌道,“那个刺客,你怎么看。” “若那个刺客真的把皇上给杀了,三皇子你会怎么做。”武轻尘以问题回答他的问题,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那些刺客的水准和邰和山上的完全不能相比,刺客居然慌乱怕死,以她作为人质相威胁,训练有素的杀手,可能吗?那把龙椅的诱惑力太大,任何人都是可能。 “你怀疑是我做的?”天挑眉,听出武轻尘弦外之音,浅浅一笑,“若是我,我不会那么愚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他是你的父皇!”武轻尘没办法相信一个人能够杀自己的父亲,她的父皇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有可能,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父皇能够重生,回到她的身边。可面前的三皇子说起杀戮,连眼睛都不炸一下的冷血,让她觉得害怕极了。 “我说过,给我做事,不能有任何感情。”天不耐烦地皱眉,“宫廷的争斗,远比你想象的残忍!” “我不想再给你做事了!”武轻尘后退了两步,痛苦地抱着脑袋,可天如鬼魅一般的声音还是侵入骨髓一般地飘来—— “今晚你舍弃了歌。轻尘,你已经不可能退出了。” 眼泪滑过亲手放掉的幸福,是啊,路在脚下,退无可退,唯有前行。武轻尘瞪大眼睛,任凭泪水流干,抬起头,天已不见了踪影,他最后一句话依稀还在耳畔:“五日后,我要看到下的兵符。” 夜不可再深,等到黑夜翻面后,会有新的白昼。 花不可再香,等到日光照落时,会有新的露珠。 拾陆 少正之死 歌在大牢内夜审刺客,没有光线的黑暗大牢里,充斥着常年晒不到阳光的潮湿和腥臭,时不时有老鼠吱吱的叫声以及犯人们疼痛的低吟声。刺客被绑在刑房的木架上,已经让皮鞭抽的遍体鳞伤。歌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昏过去的他,让人再拿桶水浇在他身上。 刺客痛苦地疼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刺杀皇上的!” “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歌起身走到跳着火星子的火炉旁边,拿起上边滚烫的还泛着红逛的火钳子,幽幽道,“若你不说,本皇子想你的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们真的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们……只是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接触,他付了我们每人三百两银子……”刺客眼见着这吓人的玩意越来越近,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土崩瓦解。“让我们干这一票子……” “戴着面具的人……”二皇子微微挑眉,“你在耍弄本皇子吗?” “不,不,怎么敢……”刺客哭喊着摇头,拼命地回忆着,“哦,对了,他随身戴着一个香囊,十分别致,我记得那香囊的样子,我想,这应该有用。二皇子,二皇子?” 歌看着他极其救生的眼神,示意旁人把他给放下来,让他画出那香囊的模样来,交给手下,细察香囊的下落,吩咐给刺客单独关一间牢房,切记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和饮食,不能有差错。然后出了牢房,准备前往御书房回禀皇上。 此时,宴会已经结束,歌匆匆赶至皇上寝宫襄禾殿,守在门口的公公拦住他,赔笑道,“二皇子,皇上因为多饮了几杯,歇息下了。二皇子有什么急事不如明天一早再来吧。” “父皇已经睡下了?”歌见状只得点头,“好,那本皇子明日再来。” “恭送二皇子。” 歌离开襄禾殿准备前往逍遥庭时,看到一个身影鬼祟地往黑夜里行径,举止敏捷,只见他身着素衣,身材矮小,应该是宫里的奴才,处于好奇,歌决定跟上去看看,那奴才好像有所警觉,很快就消失在转弯处,歌用轻功去寻他,他去的地方是宫侧门废旧的一个小苑子,那里和冷宫差不多,很少有人去。歌躲在槐花树下,借着粗大的树干做遮挡,发现和这个奴才接头的,是三皇子天。 “三皇子。” “那个刺客招供了吗?” “那个刺客画出了一个香囊,说和他接头的人身上有戴这个,这个香囊成了现在唯一的线索。” “香囊?什么香囊?”这个奴才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三皇子打开,冷静的神色剧烈一变,“怎么是他……” 很显然,从画着香囊的图纸里,天好像知道了什么,歌心暗自一沉,难道说刺杀皇上的幕后凶手就是他吗? 只见天和那个奴才分头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歌盯着该奴才离开的方向,隐匿回槐花树后。 两个时辰后,天的府邸,书房。 “进来。”听到敲门声,坐在书案前的天手握玉佛,瞄了一眼门口。 “三皇子,您找我。” 天瞥到他腰间空空,已不见平日携挂的香囊,“当日你来本皇子这里要做一名护院,你说你家有病父,需要银子。现在本皇子给你一百两,你立即就走。” “三皇子,可是少卿做错了什么?”白少正来到三皇子府邸后就化名胡少卿,做事低调,查莫、李两位大人死亡一事,本是毫无进展,可在傅宅处他和一黑衣人打了一架,闻到他身上的混合花香,辗转查出端倪,怀疑是大皇子所为。这一惊人发现让三皇子很是满意,白少正想不出来为何他会突然这样说。 “立刻离开。”天如鹰一般的眼神变得慢慢冰冷起来,聚着渗人的寒气。“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属下……”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你知道吗?” “那些刺客居然是你派去的,你究竟是什么人。”天语气里含着杀气,“居然敢设计到我的眼皮底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三皇子……”白少正心底一惊。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天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宁静的府邸突然有异动,白少正打开门,看到守夜的护院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三皇子不好了,二皇子带侍卫包围了我们府邸,小的们拦不住啊!” 歌这样来势汹汹,而且如此突然,天看了一眼白少正,迅速出了去,还没走到庭院,二皇子已经携人闯了进来,白少正见状冲出去欲翻身到房梁之上。 “抓住他!”二皇子眼明手快,大喝一声。 三皇子见状,上前一步,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出剑来,气氛剑拔弩张。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 “二哥,你这样深夜闯我府邸,还带着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要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天压眉质问。 “三弟,你窝藏犯人,刺杀父皇!你该当何罪!”歌指向天,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平日他的冷漠,行事喜欢剑走偏锋都觉得是性格使然,也觉得不会失了分寸。没想到会如此残忍,令人发指! “二哥你可不要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天走上前,双手背后,脸上出现少有的激愤。 “等我抓到了他,自然就有了。”歌指向屋檐上正在和侍卫们搏斗的白少正。 白少正寡不敌众,被侍卫刺中了小腿,从屋檐上滚了下来,束手就擒。歌看了一眼下,举手示意他们把犯人带回去,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拦着什么,只好看着他们一众人扬长而去。 白少正落在了歌的手里,对他十分不利。天皱眉,心里暗自冷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从香囊,到一切指向大皇子朝,如今歌恰到好处地赶来,白少正这么容易就被擒拿住,他不知何时就被摆了一道,掉进了陷阱里去。可笑的是,这个陷阱到底是谁挖的,都还云里雾里。 接下来的走势会怎么样,都还不知。 “三皇子,现在该怎么办?”随身护卫低声询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扬起下巴,玉兔东升正当头,他进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腿上,往窗外放出去。 届时逍遥庭里的武轻尘正和衣而卧,听到白鸽扑打翅膀的声音,抬起头,是三皇子府邸的信鸽,便起身去卸下它腿上的纸条,展开—— 上边写道:白兰花落。 这是他遇到了麻烦的意思。武轻尘把纸条放在烛火里处理掉,穿上披风打开房门,没想到菲儿却刚从外边进来,撞到正要出去的她,菲儿微微一怔,“轻尘姐姐你还没睡呢?” “哦,我肚子有些饿,想出去找点吃的。”武轻尘摆摆手,“咦,你怎么刚从外边回来?去哪儿了?” “哦……没什么,方才睡不着,就去四周逛逛,现在好困啊……”菲儿说着打着哈欠躲进了房间。 “那你早些休息吧。” 武轻尘没有多想,迅速离开,快要到宫门口时,看到歌领着一群侍卫绑着什么人往这边快步走来,他们脸上都没有表情,黑压压的一片,十分紧张。她仔细遥望,发现被押着的人身形好生面熟,她一步步地靠近过去,直到歌发现了她,她看清楚了被押着的是白少正时,听到歌说道,“轻尘?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整夜都在忙着处理刺客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听到皇上下的圣旨。武轻尘收回眸光,“哦,我去御膳房拿点心时,想来看看你办案办得如何了。”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先回去。”歌回头看了一眼白少正,催促武轻尘道,“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好……”武轻尘望了一眼白少正,他故意不去看她,疮痍的容颜异常平静,仿佛对这次的被抓,没有感到半分意外。她压低颤抖的嗓子。心像惊涛骇浪一般被袭击,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几乎要捏碎了关节。 少正,怎么会被抓,为什么歌会抓了少正?!不是在查刺客的事吗?难道说刺客供出指使他们的人是少正?少正是在替三皇子做事……所以方才的纸条……所以刺客当真是三皇子派的人? 不会的,不会……武轻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慌,混沌的思绪要重头理过。 她得去找四皇子下。 四皇子下在宴席上喝多了,皇上特批他在侧殿歇息,武轻尘匆匆赶到侧殿,找到下,他正握着酒杯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半醉半醒。“下你醒醒,你醒醒!” 下睁开眼,看到是武轻尘,迷离一笑,“你还是不放心我,回来看我了。” “你喝醉了。”武轻尘打掉他伸过来要抚摸她脸的手。 “你知道吗,你在宴席上说和我两情相悦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下眼底尽是酒意,“原来谎话真的很动听,即便它是假的。” “我来,是想请你帮忙打听一下牢里的情况。”武轻尘板着脸,将一旁的茶水拿过来往他脸上扑,希望他能清醒些。“那个刺客好像招供了。” 下抹了一把被弄湿的脸,修长的凤眼迷离减退,望着神情紧张的武轻尘,定定地望了三秒,起身。“我们走。” 下带着武轻尘走到牢房不远处,看着门口的两名侍卫,躲在阴暗处停住脚步。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武轻尘着急地问。 可是下没有回答,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待侍卫调班之际,其中一个侍卫朝这边走了过来,朝下恭敬行礼,“属下参见四皇子。” “牢房里,什么情况。”下问道。 “刺客是个软骨头,没怎么用大刑就招供了幕后指使的人身上有个特别香囊,现在抓进来的是三皇子的护卫,名唤胡少卿。刚经过对峙,正是此人。” “这对三皇子来说,很不利啊。”下回头看向武轻尘。 “不过……” “不过什么?”武轻尘见着侍卫欲言又止,赶紧询问。 “不过他坚持全部都是他一人主张,绝不是三皇子指使。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他都坚持这么说。” 严刑拷打……武轻尘差点没有站稳,那些非人一般的刑具,她可以想象白少正此时在里边的情形如何惨烈。他……不应该受这样的罪的,若他真心想要逃跑,歌他们一定抓不住他,可见他来这里都是自己想好了的,他为何又会指使那些刺客……明知这样做三皇子一定会被拖下水,为何他又誓死抵赖呢?这和她当初嘱咐他的完全背道而驰。 “你先下去吧。”下摆摆手。 “是,四皇子。”侍卫低声告退,当年他家乡水灾,饥荒遍野,他乞讨到北街拦住下的马车,是下带他进宫,让他在宫廷天牢当一名狱卒,做他的耳朵。 下转过身,看到脸色苍白的武轻尘,扶住她的肩,“你是在担心三皇子,还是在担心里边的胡少卿?” 武轻尘握住她的手,焦急道,“能不能安排我进去。” “不刻意。”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求求你。”武轻尘哀求道,她一定要进去见白少正一面,她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求求你,让我进去……” 眼见着她情绪有些失控,为免打草惊蛇,下伸手捂住她的嘴,看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里,先抱她回侧殿。他手上含有少量的迷香。 天很快就亮了,药效过后,武轻尘醒来,发现自己在侧殿的床榻之上,下正站在一旁,她猛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昨晚太过激动,我只好出此下策先把你给带回来。”下解释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了辰时。” 已是辰时,武轻尘站起身,拉住下的手,“我求你,无论如何想办法让我避开歌,进一次牢房,” 下侧过身,示意她看桌上的是什么。 是一套狱卒的衣裳。 “你扮成狱卒进去给犯人送饭,令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记住,不要逗留太久时间。”下嘱咐道,“歌此时去了御书房向父皇请安,估计是要禀告昨晚的事情。” “谢谢。”武轻尘迅速换上衣裳,跑了出去。 又是一声谢谢,下恍然一下,望着她渐去渐远的身影,不禁问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正在为她赌上一切,希望换来的只是她一注温柔目光。 武轻尘提着饭进到牢房,尽量低着头,遇到阻拦就把腰牌拿出来,总算是进到铜墙铁壁一样的内牢里,跟着牢头一直往前走,在最里间停下来,瞅着他打开沉重的锁链,只见白少正静静地坐在地上,稀疏的稻草上不时有蟑螂爬过。 “吃饭了。”牢头冷冷地推开牢门。 武轻尘进了去,跪在地上,把食盒缓缓打开,看着牢头走远,低声说道,“少正,是我。” 白少正睁开眼,看到是武轻尘,不禁一怔,“轻尘?你怎么进来的?” “时间紧迫,你到底为什么会被抓,又为何刺客会说是你指使,那个香囊到底又是怎么回事?!”武轻尘急急地说出自己的困惑。 白少正张开的嘴又紧紧地闭上,“你走吧,这件事自由我的原因。我只要你记住,千万不要设法营救我,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你这是想要急死我吗?!”武轻尘回头看了一眼,心都要被焦灼给燃烧成灰了,“你若再不说,我就死给你看!”。 白少正拉住要撞墙的她,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闹!” 原来那日郊外,白少正和武轻尘分别后,回到傅宅外看到有个黑衣人翻墙进府,他追过去时,看到该黑衣人手握滴血的长剑从房间出来,只见傅天禀和李夫人双双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和黑衣人打了起来,那黑衣人武功十分高强,招招要命,若和其继续斡旋下去会吃亏,白少正抽身离开,在打斗中不慎遗漏了她年少时送给他的香囊。之后大皇子找到她,他这才明白过来幕后指使的元凶原来是一直对外称要得道成仙,不问世事的大皇子。 大皇子拿着香囊要挟他,若他答应当替死鬼,他就会放过武轻尘。 “朝是怎么把我们联系到一起的?”武轻尘大吃一惊,香囊……她只送给过菲儿……菲儿?! 武轻尘跌坐在地,怎么会是她的一时好心,葬送了白少正的性命?!不—— 不是这样的! “皇上有旨——”公公手握圣旨,被牢头弯腰迎到了牢房里来。 武轻尘跪地遮住脸,紧紧地拽着地上的稻草,瞪大眼睛,只觉得山崩地裂。 “皇上有旨,刺客用心歹毒,冒充下士蒙蔽皇子,行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午时于刑场五马分尸!不得有误——”公公高亢的声音使死亡的回音不停地激荡在空气里。 “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地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五马分尸。 不得有误。 武轻尘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电闪雷鸣间,耳旁什么也听不到了。 “嗯?这家伙是干什么的?”公公指着跪地的武轻尘,问向牢头。 牢头赶忙回道,“他是这里新来的,给犯人送饭,这临了了,卑职想着……” “想着什么!”公公皱眉,“他可是刺杀皇上的一级要犯!就算是五马分尸百次都不为过!还给饭吃?”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你你你,说你呢,赶紧出来,别在这里磨蹭了。”牢头一边喝武轻尘,一边笑脸相送送旨公公离开。 武轻尘缓缓抬起头,转身看向沉默不语的白少正,他对她展开遗憾的微笑,眼角因为被烫伤严重的皮肤皱褶成一朵干菊,残落在深冬的日光里。“对不起,轻尘,以后不能再帮你了。” 她一把抱住他,用力地,不肯放开,拼命地摇头,“不要,不要……少正,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 “我必须死。”白少正推开她,用力地扳过她的肩膀,哑着嗓子道,“这样你才能安全地活着!记住我说的,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你活着,我才不会白死。做你觉得你要做的事,懂吗?” “不要离开我……不要……”像失去了父皇一样的万箭穿心之痛成群结队袭来,将武轻尘破碎的心打得一败涂地。眼泪将她的视线朦胧又清晰,少正安然视死的脸若隐若现,像带刺的玫瑰,开出最疼痛的美丽。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使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守着你。”他按住她的脑袋,唇落在她额头附上最深沉的吻,停顿的一秒如一个世纪这般久,带着心底最深至的眷恋,最隐匿的秘密,将下辈子都赊给她—— …… “这是什么?”十六岁的白少正看着精灵古怪的静阳手里拿着的馒头,只见这个馒头长得十分奇怪,看上去好像是个人,且是黑色的。 “今天师兄你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静阳傲娇地扬起下巴,得意地叉腰,“这是我特意求御膳房的人教我做的,用黑米做的,所以是黑色的。” 原来如此,这世上只有她记得他的生辰,而她的心思他永远都企及不上,不过……“为何送一个黑色的馒头?” “我做的就是师兄你啊。”静阳捂嘴笑,“你总是黑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所以我就做一个黑色的馒头给你。怎么,你不喜欢吗?” 白少正把其倒过来看,果真是他,粗粗的眉毛,大大的脑袋,有些瘦的身子……实在有趣。 “说嘛,你到底喜不喜欢啊。”见他不说话,她有些忐忑。 白少正绷着张脸,闷声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嘛,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他憋红了脸,憋了好半天,突出两个字,“喜欢。” “那师兄许愿吧?” “许愿?”白少正愣愣。 “对啊,过生辰怎么能不许愿呢,我和你一起许。”她拉着他到树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他望着她专注的样子,学她缓缓闭上眼,许下愿望—— 若得其情,哀衿勿喜。 …… “少正……” “走。” “不……” “你走!”白少正推她,怒目驱赶。 终是要离开,武轻尘借手撑地,双腿使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他转过身不愿再多看自己一眼,才发现转身竟成了世间最艰难的事,离别在其间将两个人划在了银河的两端,触不到的思念,绵绵无期不停站。 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剑,她哽咽着要喷出来的泪水,努力让人听不到她情绪的波动,像行尸走肉一样走着这几十米的距离,额头的滚烫一点点地在消散,像是在预知着什么。待她走出天牢,阳光射进眼睛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瞎了。 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欢愉和影子了。 武轻尘疯了一样地跑回逍遥庭,发现菲儿已经不在房间了,她像中邪了一样地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都翻遍,在一片狼藉中大喊,“菲儿!你出来!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她瘫软在地,绝望地笑,菲儿是大皇子朝的人,是她出卖了白少正;是歌急急地区禀告皇上,才下了这道催命符!按理说,她该恨菲儿和歌。可是她送了菲儿那个香囊,才让大皇子抓住把柄将白少正逼上了绝路;是她一手拉白少正进了这死亡的胡同。 她该恨的人到最后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现在谁还能救白少正? 一个名字闪过绝望的思绪,武轻尘从地上跳起来,迈过高高的门槛,拼命地往灵秀宫奔去。 见灵公主不日就要回来,现在孟长安暂住在灵秀宫。 武轻尘推开沉重的红铁门,孟长安正坐在石桌旁饮茶,她扑通地跪在他面前,“我求你,救救少正。” “你现在是皇上亲封的轻尘郡主,怎么能随便跪下?”孟长安欲扶她起来。 “你答应我,我就起身。” “我是前来做客的客人,不能插手朝廷之事。”孟长安皱眉,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想不到年少时的白少正早已和武轻尘重逢,并在金岭国潜伏下来,那时的他们虽然都年少,但深知彼此的心思,他对武轻尘绝不是普通的师兄妹情谊。 “少正现在命在旦夕,正午就要被处以极刑,求你,求你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救他一命!”武轻尘抱着最后一丝单薄的希望,拉住他的衣袖,喊出许久不曾出现过的记忆里的那个称呼,“长安哥哥,可以吗?” 他身子一震,长安哥哥,她终于舍得这样叫他。 可是这件事,他真的只能选择袖手旁观,否则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身为明宛国的君主,替一个刺杀金岭国君主的刺客求情,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情。不能心软,不能冒这个险。 即使她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今日,是要破例了。 “你回去吧。” 武轻尘的手缓缓地从他的衣袖上滑落,最后的一丝希望被这四个生冷的字重重踩在脚底,用力地碾成粉碎。她异常平静地抬起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怒极反笑,“你够狠,孟长安。我竟忘了,从你夺走父皇皇位的那一天起,我在你那里哪还有什么情分在。” “……” “是我痴了。” 孟长安望着她一步步地踏出灵秀宫,心沉闷得难受,这时身旁随行的奴才悄悄地凑近道,“主上,或许见灵公主可以……” 孟长安皱眉侧目,该奴才是他的贴身奴才阿祥,平日话不多,垂眉顿了顿说道,“不知主上可还记得见灵公主是为何嫁到我朝为后的。” 他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见灵公主是因放走了杀死萧相府独子的犯人而被萧相府有此提议的。皇上虽为难,但也迫于压力促成了这门联姻。 “你是说寡人的皇后念念不忘之人便是白少正是吗?” 阿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只是一心想帮主上解忧……奴才不是有意……” “好了!”孟长安冷冷打断他,“去查一下公主到哪里了,正午行刑,不知道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是,奴才这就去。” 为何武轻尘也好,见灵也好,你们心里的人都不是我,难道一把龙椅真的就能切断一切吗……孟长安闭上双眸,心无限冰冷。 届时郊外丛林,一辆马车正疾疾赶路中,颠簸的车辇上,见灵心情切切,不时撩起帘子看外边到了哪里,询问还有多久才能赶到宫门,侍婢给她斟茶,言语安慰,“公主不必着急,正午我们便能赶到皇宫了。” 还要到正午……见灵紧握茶杯,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回去,她有太多的思念在那个地方。疼爱她的父皇,几位哥哥,还有白公子…… 在金岭国,她一直挂念着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就连新婚之夜,孟长安趴她的身上行周公之礼时,她默念他的名字才能含泪完成。 此时的她浅淡的橙红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缎带围在腰间,中间挂着一根镶嵌上好的和田美玉在缎带左侧,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髻,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疏离清丽的脸上因成了女人而褪去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丝丝妩媚。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只是精致的木偶,没有了悲喜,只剩华贵。 这时一阵马蹄声渐渐由远至近,见灵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问一旁的侍女是否有听到,两人侧耳去听,果然听到 了一阵阵愈渐清晰的叫喊声。见灵命令停车,只见是孟长安身边的阿祥骑着快马而至。 阿祥勒住马,跪在马蹄溅起的尘嚣里,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见灵隐隐觉得不对劲。 “回皇后的话,宫里发生了一些事……奴才是受人之托而来。”阿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把舌头伸直了给本宫说清楚!”见灵急了,见他那样子,真是心急如焚。 “是这样的,正午刑场要将一名指使刺杀皇上的犯人五马分尸,该犯人是皇后的旧识……白少正。”阿祥点到为止。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眼瞅着见灵站不稳要往后倒去,身旁的侍女赶紧扶住她,担忧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娘娘……”阿祥起身欲帮忙,见灵用力地甩开他们,大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宫!” 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这样失态过,大家纷纷愣了一下,却也不敢耽误,急急出发。 重新坐回马车上的见灵更加如坐针毡,手帕拽在手心都快要被撕成两半,她万万没想到再次听到白少正这个名字,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少正成了刺杀父皇的刺客……阿祥能乘马而来通报,一定和武轻尘脱不了关系,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很多事。天哪……正午就要行刑了,少正,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救你…… 疾驰而过的轱辘声碾过见灵的心急如焚,她几乎快要疯了。 时间一点点地将日晷上的晷针慢慢地逼近正午,白少正被押赴刑场,跪在刑场中间,周围慢慢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这朝廷要犯。几匹马被牵拉到刑场,在一旁待命。有些带着孩童的布衣百姓直摇头太过残忍,将孩童抱走。有人离开,有人靠近,刑场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歌亲自坐镇刑场,当监斩官。 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位身披斗篷的女子,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一双含泪的眼眸被帽檐遮住,落在白少正身上,哀痛成线,穿透天地,横跨韶光。她双手交握,藏于袖中,细心地去找人群里每一张脸,可都没有找到想要找到的她。燃起的希望在绝望和期盼里来回跳跃,可最终等到的只是晷针将死亡的时间更追近了些! 逍遥庭处,武轻尘静坐在窗柩边,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沙漏,她屏息等待着最后的曙光—— 若是见灵公主能够及时赶到,或许…… 届时见灵的马车离刑场越来越近…… 一切都变得那样紧迫! …… “时间到!行刑——” 晷针和正午的倒影终于重叠在了一条直线上,歌的一声高喊,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侍卫们把五匹马牵过来,马儿的嘶叫声和百姓的低呼声穿插在一起,显得那样撕心裂肺。白少正被解开捆绑的绳子,侍卫将绳子缠绕住他的手、脚、头,连接在五匹马的马腿上,大家纷纷捂住眼睛,不忍看接下来发生的这血腥的一幕。 高台上的女子上前一步,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凝起的眉宇像一把锋利的刀,眼底的动荡几轮塌陷,唇被她咬破流出了血来,急促收紧的鼻翼都难掩她此时崩溃的心绪! 她瞪大眼睛逼着自己去看这所有人都不敢看的一幕!她要让这一幕永远地刻在眼前,永生不忘! 正午的日光让人刺得睁不开眼,白少正神色宁静,出神地望着白光里泛起的小小光圈,仿佛上苍要让他回到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去,都说临死之人对死都没有了恐惧,会看到往生一幕幕浮现,他眼前浮现最多的人是那个俏皮可爱,无忧无惧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喊着“师兄师兄”,还有对他一往情深而他装作不知的若雪,还有他在闹市里救过的黄衣女子,她说她的名字是见灵,希望有机会答谢他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她会是公主,没想到她因为救他而被送去了明宛国…… 一切皆重来,下辈子,他一定不要如此过活,错过了所爱的人,也辜负了爱他的人。 马儿不停地抬脚,蠢蠢欲动起来。只见歌高抬手中的旗帜,往下用力一挥,五匹马同时被鞭策往五个方向跑去! “啊——” 随着百姓的尖叫,那一刹那间,白少正的身体被活生生地四分五裂,血溅当场! 那一刹那,刑场格外的安静,尘埃重落,飞鸟绝迹。 高台上的眸光缓缓地望向监斩官歌,绝烈的眼神逐渐溢出恨意,她拿下帽子,玉颜完全露出来,没错,是若雪,她来送白少正最后一程,在白少正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也跟着去了,从此眸里再无欢愉生气,在经过最剧烈的赴死,用意念撑住余生的心跳,不悲不喜的盛容在日光下显得那样冷,冷到让人害怕。 你杀死了我最爱的男人,我要你血战血偿…… 若雪缓缓转身下了高台。 而就在她离开,捡尸人走后,由远及近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赶到了刑场。 见灵从马车上跌跑下来,只看到了冬日的冷风吹过空荡荡的刑场,血迹慢慢地干掉,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还残留方才惨烈分尸的余温。 她紧赶慢赶,还是赶不及来救他! 甚至是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 “少正……少正……”见灵失魂落魄地推开挡在前边的百姓,侍卫们见有人要闯刑场,便欲阻拦,她歇斯底里地瞪眼,“谁敢拦本公主!” “你们真是瞎了狗眼了!这是见灵公主!你们还不让开!”一旁的侍女将有眼无珠的侍卫呵斥开。 歌起身下了监斩台,走了过来,看到见灵,格外开心,“妹妹,你终于来了。唉?妹妹……你……” “是啊……我终于来了。”见灵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跪在白少正的血泊上,“是我来晚了,才赶不及救他……” “妹妹你怎么了?”歌从未见过见灵这样子,他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不禁皱眉,“你认识他?” “皇后娘娘,请节哀顺变。”侍女虽知阻止无用,但也还是忍不住尽提醒的义务道,“这里众目睽睽,人多口杂……”说着,她将见灵从地上扶起来。 见灵倚在侍女身上,定定地看向远方,“哥,你可知,你杀的是谁……” “是欲刺杀父皇的刺客,还能是谁。”歌双手背在身后,皱眉冷冷答道,虽然不太明白见灵和这个胡少卿之间到底又何瓜葛,可这个胡少卿在牢房里时一言不发,低头缄默的样子还是让他印象深刻的,总觉得他很熟悉,也不是一般的江湖杀手那么简单。可不管怎样,现在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见灵乃堂堂一国公主,这人多眼杂的,这样实在有失身份,“既然已经回来了,父皇等着见你,我们速速回宫吧。” 你杀了我的牵挂,杀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哥,你可知道…… 见灵推开歌的相扶,裙摆上沾染的血迹在影子里足以让她万箭穿心,她很努力地靠自己的力量往前走,踏上马车,她怕自己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若是就这样倒下了,还怎么能帮少正洗清冤屈,让欠她的人都把债一份份地还上! 届时,逍遥庭。 仿佛听到了见灵悲戚不已的叫喊,武轻尘手一抖,沙漏掉在地上,碎了,沙子散落遍地,碎片似掉落在了心口,心口的某一部分缺失掉,到底的绝望如洪水猛兽一般决堤喷发,她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见灵最终还是没能及时赶回来救白少正。 五马分尸,身首异处。 眼泪滑落过眼角,再也滑落不下第二颗。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过额头,明明觉得他还在,明明觉得她从未离开,他说过,他会永远在她身旁,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成功,即便是他死了,他的灵魂也会跟着她。 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他没有死,她要笑着面对今后的每一日。 武轻尘努力地扬起嘴角,学儿时白少正安慰被师父骂的她,轻轻抚摸额头,“不哭,轻尘,不哭。” 房门外,庭院中,梅花树下,下双手背在身后,听到沙漏碎地的声音转过身,担忧地望过去,轻轻地踱步到窗柩旁,看到武轻尘努力表现挤出的笑容,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宁愿她痛哭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颜欢笑,将所有的痛都憋在心底,反倒让人担心。 窗柩外射进来的光线包围她在一个金圈里边,将她孤立了起来,她的孤寂闪着光芒,像一滴晶莹的眼泪,美得让人心疼。 歌带着见灵回到宫中,送她到灵秀宫,孟长安出来迎接,看着灵魂出窍一般的见灵还满身血迹,孟长安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扶她进屋歇息,“有劳二皇子了,待会儿等公主梳洗打扮完,会带她一起去见皇上的。” 歌点点头,双手作揖道,“那有劳孟公子了。” “好。”说着,孟长安进了去。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得空了些,歌转身向逍遥庭的方向小跑去,他都来不及换衣服,一心想要见到武轻尘,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也亲眼见到了血腥的画面,他现在只想见到她那张温暖如春的脸。 可当他跑到逍遥庭时,看到的是下伸手抚过武轻尘的脸,她温顺地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两个人举止好生亲昵。 歌上前拉过武轻尘,闷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我在和我的王妃说悄悄话,二哥你这是干什么。”下挑眉,冷冷一笑。 “你的王妃?!四弟,我说过,你不要对你嫂子不敬吧?”疲惫的歌变得烦躁起来。 “二哥,我看你不分白昼地忙活刺客一事,两耳不闻宫里事了,昨日生辰宴上,父皇已亲自下圣旨将轻尘赐于我为四王妃,四日后大婚。”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估计宫里御膳房偷食的猫都没有不知道的了” 歌缓缓看向一直沉默的武轻尘,不敢相信,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武轻尘不说话。 “不可能!”歌猛地挥手臂,“邰和山上,父皇答允过我,父皇金口玉言,怎么会出尔反尔!又怎么会把轻尘赐给你做四王妃!” “皇上的确没有出尔反尔,要成全你。”武轻尘打断道,“是我拒绝了皇上。” 歌的眼神慢慢嗜血地僵硬住,他艰难地把视线落在她出奇冷静的容颜,半晌凝眉,“……为什么?” “因为我的选择从来就不是你。”武轻尘抬起头,瞳孔内满是冷漠。 “你说什么?”歌苦笑地踉跄,他仔细打量面前冷漠得像陌生人的武轻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怎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连他心间的人都变得这般冷陌不认识了? 那么之前的那些真情流露都是假的吗?!不会的,真心是不会骗人的! “轻尘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威胁你!是不是他要你……” “二皇子,你想多了。”武轻尘轻蔑一笑,后退到下的身边,“我早已对四皇子心生爱慕,之前靠近你不过是想应付你,免得徒添事端。四日后就是我和四皇子的大婚,还请到时候二皇子能够自重,不要打扰。轻尘在此谢过。” 下张开长臂将武轻尘揽入怀中,以胜利者的姿态望向歌。 歌死死地看着武轻尘,愤恨,困惑,痛苦,似一阵阵波浪冲击凝眉的脸,他最终转身跑开,划伤她故作不去看他的眸光。 精疲力尽的两个人借着最后的力气相互伤害,各自倒下在彼此看不见的高墙内外。 下用力地扳过她的肩,用言语激励她,“你做的很好。” 武轻尘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神情平静,痛到最痛,原来是可以用麻木来撑过这无望的时光的。只是这个方向,再也不会有一个温暖的身影奔跑而来,只为来看她一眼。 “求你最后一件事。”武轻尘的余光锁定那晚就没再有人出现的房间。 “你说。” “帮我找到菲儿,替我杀了她。” 灵秀宫。 孟长安立在外厅,见灵在侍女的帮助下洗去一身舟车劳顿,换上干净的衣裳走了出来,那身染遍血迹的长裙被见灵嘱咐好好放着,不许拿去洗了更不许丢掉。 “我让御膳房做一些粥过来,你赶路辛苦,多少吃一点。”孟长安淡淡说道。 “不用了,我没胃口。”见灵冷冷回绝,在桌旁坐下。 “来人,撤走。” 在金岭国时,这样子冷淡寥寥几字的对话时常有之。两人像隔着窗户纸在说话,明明看到对方在做什么,可就是假装看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日复一日。新婚之夜,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人,原来她心里的那个人是白少正,世事真是弄人。而她也知道他洞若观火,也无畏无惧,因为她也清楚他并不爱她。 “走吧。皇上急等着见你。”半晌后望着夜色渐深的孟长安回头催促。 两人并肩走出灵秀宫,看似恩爱夫妻,实则同床异梦。 御书房内,皇上已经来回踱步,等了好久,终于看到宝贝女儿进了来,心不由一恸,“见灵……” “父皇——”见灵扑过去抱住了皇上,紧紧抱住,像未出嫁时撒娇的样子。“父皇……见灵很想你,很想你……” “寡人也想你。”皇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眼眶泛红,怎奈一国之君不能落泪,失了威仪,虽强忍泪水但哽咽的嗓子已骗不了人。 堂堂君王也难避免和女儿分离的生离之痛,一身龙袍困住了其身为父亲的自由,此时此刻他拥抱这份迟来的愧疚,思念里不免自责。 “你过的好吗?”他轻声问道。 “……好。”这一个字艰难出口,见灵百感交集。 碍于还有旁人在场,皇上拍了拍见灵,推开她,看向孟长安,“坐,坐,让孟公子见效了。” “怎么会?皇上和公主许久不见,定要好好地叙一叙旧的。”孟长安微微一笑。 “见灵啊,你怎么来得这般晚。不是午时前就该赶到的吗?”皇上拉过见灵同坐龙椅,关切地询问。 “我……”见灵抿了抿唇,最后道,“女儿先去了刑场。” 皇上一怔,看了一眼孟长安,低声责备,“你……好好地去刑场干什么?” “听说那人是刺杀父皇的刺客,如此大逆不道,女儿自然是要去看他是怎么被五马分尸的了。”见灵自然是不会说出白少正的真实身份,强装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来。“幸好父皇没事。” “这多亏了轻尘还有歌。这件事他们是大功臣。”皇上点点头,宽慰笑道,“对了,寡人已经封轻尘为轻尘郡主了,还成全了她和下。你和她情同姐妹,是不是也替他开心呢。” “她和下?”见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是啊。”皇上感慨地拍了拍大腿,温柔责怪,“你若不是能及时赶到,参加寡人的生辰宴,就会看到他们一同求寡人赐婚的难得场景了,想不到寡人还能等到这个下收心正经的这一天。” “……” “对了,你身子怎么样了?要不要寡人宣太医给你瞧瞧?” “不必了,父皇,我没事,真的。” “真的?要保重身子,父皇还想听到你的好消息呢。” “父皇……” “好好好,父皇不说了,父皇不说了。” 见灵佯作害羞地倒进皇上的怀里,笑容慢慢隐退,武轻尘成了郡主,她不是要嫁给歌的吗?现在却成了四王妃……刺客的事情却又是她和歌一起出力的。武轻尘,看起来你游走在几个哥哥之间得心应手,你的野心不止是当一个四王妃那么简单吧……当初我认识你时,怎么就没发现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武轻尘静坐在房间里,有人传旨要他前往灵秀宫。 “郡主,公主有请。”公公赔笑,说话分外客气,如今的武轻尘是皇上眼下的红人,赐了逍遥庭给她,四日后即将成为四王妃,即便她曾经和他一样是奴才,但尽是不同往日。宫里最多的把戏就是—— 乌鸦一朝变凤凰。 “好,我随后就来。”武轻尘礼貌地朝传旨的公公点点头,关上了门。 她知道,见灵回来后,迟早要和她相见的。只是不想,会这么快。 武轻尘换上一身月白衣,搭上雪羽肩,里边穿乳白掺粉的缎裙,裙上绣着水纹无名花色无规则的刺着很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纤腰不足盈盈一握,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来,大大的琉璃眼睛如黑曜石般开阖间瞬逝光彩,樱桃小口不涂朱红而艳,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恍如倾城,亦是飘然如仙。当见灵看到她时,恨意更是加深了几分,她如今焕然一新的美,是踏着白少正的尸体在闪闪发光! “轻尘参见公主。” “你如今都是远近闻名的轻尘郡主了,本宫还怎能担你如此大礼呢。”见灵冷笑嘲讽。 只见她云鬓花颜,高贵无双,哭过的眼睛还能看出红肿,黝黑的瞳仁里饱醮着死尸一般的幽邃,腐冷。看来她对她的敌意已深,武轻尘直入正题,“不知公主召轻尘前来,有何要事。” “你们都下去吧。走远些,不要打扰本宫和好姐妹说话。”见灵挥衣袖,让两旁的奴才们都下去。 武轻尘回头看着门轻轻地被关上,刚转过来就被重重地扇了一个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耳畔嗡了一下,随后听到见灵起伏颇大的呼吸声。 她忍了太久,忍得太过辛苦,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终于爆发了。武轻尘缓缓转过头,看着见灵高高扬起颤抖的手,凄凄一笑,“若你觉得解气,就打吧。” “我恨不得杀了你!”见灵的眼睛在滴血,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摇晃,“我根本就不相信少正会策划刺杀父皇,少正是一个江湖侠客,他怎么会和朝廷扯上关系?!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听说是你献计抓的刺客,是二哥查到少正的身上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嫁给我二哥的吗?为什么现在又成了四哥的妃子?!武轻尘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你说你说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武轻尘忍无可忍地推开她,踉跄地后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救他,你不知道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我甚至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够及时赶到!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跌坐在地的见灵在混沌中慢慢清醒过来,武轻尘居然认识少正……等一下……少正化名胡少卿这件事,只有熟识他真实身份的人才知道……阿祥赶来禀告孟长安一定是知道的,按照她的说法,是她让孟长安知道的。 她和孟长安,还有少正…… “你是金岭国人?”见灵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武轻尘,心里膨胀起的猜测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你和孟长安……你是……静阳?” 无数个深夜,她难以入眠,听到身旁的孟长安都在呢喃同一个名字—— 静阳。 武轻尘来这里之前,就没想过要瞒着她,更何况也瞒不住。她双手放在腹前,微微扬起下巴,壮烈着骄傲,“我就是明宛国的静阳公主。” 我就是明宛国的静阳公主。 静阳公主。 静阳。 孟长安是她今生要依靠的夫君,可他心底的女子是武轻尘。 而武轻尘居然……害死了她心底的男人。 这是怎样的一场冤孽?! 见灵双手紧握椅背支撑站不稳的身子,半晌启唇,“你来金岭国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是谁要刺杀父皇,真的是三哥?” “这宫廷之事谁能真正说清,或许只要有那把龙椅在,就会惹出贪心之祸。”武轻尘避开见灵的问题,打着太极。 “当初你不随我去明宛国,铁了心要留下来说要嫁给二哥,现在将我几个哥哥玩弄于鼓掌之间……你的目的又不知是不是那把龙椅呢。”见灵拽起武轻尘的手腕,眸光犀利,充满压迫。 “我要那把龙椅来做什么。”武轻尘觉得见灵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了很久。“我想要的只是……算了。你不会懂的。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不是敌人,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少正有事,他如同我的哥哥一般……” “可是他死了!”见灵打断武轻尘的话,方才因为动作太大,云髻歪了一些,发丝黏住带血的嘴角,看上去如此憔悴,“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只能看到满地他的血……” 武轻尘痛苦地闭上眸,她知道自己和见灵是再也回不到之前了,有些事由不得自己执着,去判断对错。她右腿移至左腿后,缓缓行礼,“公主请节哀,轻尘先行告退。” “你就不怕我向父皇告发你的真实身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武轻尘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见灵如鬼魅般的声音幽幽道。 “少正说只要我平安无事,他死得其所。若你希望他死不瞑目,你就去告发我,我绝不怨你。” 说罢,她推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杯碟摔地的响声和痛苦的哭声。 对不起,少正,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再利用你一次。 走出灵秀宫的武轻尘突感眼角冰凉,抬起头,原来深冬终于降下了第一场雪,像是来为少正送最后一程,又像是在替她埋葬亲手拒绝的幸福,更像是在为自己的重生而悲烈高歌。 步步深宫,步步殇,待来年春暖花开时,只盼一切山高水阔,无欲无求。 拾柒 从此陌路 “别再喝了,二皇子,您真的醉了。” “是啊是啊,二皇子您别再喝了,让小的送您回府吧?” “少废话!本皇子没喝醉!本皇子还要再喝……再喝……” 大街上喝得醉醺醺的歌已经东倒西歪,可还是嚷嚷着要接着喝,被他叫出来的门下见他不对劲,赶紧阻拦希望送他回去,却架不住他的力大无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歌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喜乐楼大叫,“走——跟本皇子去那里再喝一杯——” “二皇子……二皇子——”无奈,几个门下看二皇子执意如此,只好跟着他一同进入喜乐楼。 喜乐楼依旧是那个喜乐楼,仿佛只要天地不倒,便永存于天地间,歌舞升平,红袖蝶粉摇曳生姿,酒肉食客淫笑声声,永远活色生香,热闹非凡。 “哎哟,稀客呀稀客。”林妈妈晃着绣帕快步迎上,眼纹被夸张的笑给挤成了道道沟渠,“公子今天来是来看倾城姑娘的吗?这么不巧,额……倾城姑娘啊现在都不接……” 倾城…… 轻尘…… “谁说我是来找轻尘的!”不说倾城还好,林妈妈自作聪明提到倾城,触及到歌心底的伤口,他粗暴地推开她。“我才不找她!我……” “哎呀——我的屁股——唉,你怎么打人啊?!” “就打你了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竟也是你敢骂骂咧咧的……” “这位公子是来找我的。”只听一个黄英一般的声音宛转悠扬地从天而降,眼瞅着要混乱的局面被轻抚安静了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盛名在外的若雪姑娘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只见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委堕云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面艳比花娇,握着手扇半遮面,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她走到歌面前,放下手扇,妩媚一笑,“这位公子,对吗?” “对!”微醉的歌手握酒瓶,指着若雪,斩钉截铁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若雪伸手勾过他的腰带,语带诱惑,“那请公子随若雪进屋,我们慢慢聊~” “好!” 不止林妈妈,还有其他的一众姐妹也都看呆了去,这若雪今日怎么如此不同?不仅妩媚妖娆了许多,还亲自下楼来接客……这也太不像平日里的若雪了吧?林妈妈起身反应过来,“哎,公子公子——” 识趣的几个门下从怀里掏出金子扔到林妈妈的怀里,“不必打扰了,喏,这是给你的打赏,钱不会少你的!” “哎呀呀,是是是,这么多够了够了。哈哈哈哈……不妨几位爷也挑几个满意的姑娘,我看公子今夜是要留宿我们喜乐楼了——”鬼精鬼精的林妈妈把生意做全了,将他们招呼的淋漓精致。 二楼厢房,若雪关上门,将歌带到床榻边,扶他坐下,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看他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样子,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杯。想起他下令杀少正时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冷漠,若雪的笑意掩藏不住杀意。“公子,你为何喝了这么多酒啊?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公子还是少喝一点好。” “是啊……举杯消愁愁更愁……愁得我直想喝酒……”歌苦笑着又要举起手中的酒杯,被若雪夺过来,“公子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若雪虽不能解除烦忧,但至少能当一个倾听者。哎,公子……” 歌握过若雪的手,将其缓缓地放在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我这里疼……可有什么良药可解?” “公子是……心病。”若雪试探地问道,“为的是女子?” “她是我唯一看上的女子。”安静的香阁里歌沙哑的声音像冬日里令人疼惜的微弱火苗,“我唯一爱的……” “若雪真没见过像公子这般痴情的男子,真让若雪钦佩不已……”若雪说着就缓缓趴到他的身上去,褪去外衣,香酥雪肌隔着单薄的薄纱透着阵阵致命的诱惑,歌转过头望着若雪精心打扮的精致容颜,说不上来的混合香气直逼鼻息,他的眼前渐渐地迷蒙开。 “公子的心被一个女子伤了,就让若雪来帮忙弥合伤口吧……她该有的,若雪都有……”她纤纤十指像蛇一样地爬上他的肩膀,按他倒下,压了上来…… 金钩轻晃,两幕粉色纱帘落下来,遮住了一室春光…… 四日后,四皇子大婚。 公子下的府邸张灯结彩,到处是喜字灯笼,宾客不停进进出出,送上祝福,好不热闹,公子下穿上新郎红衫,白皙的脸也难得地布满了喜庆的红晕,见灵为他束发冠,看着菱花镜里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忍不住说道,“四哥,一直都觉得你游离在天边,现在总算有点凡间之气。想不到,四个哥哥当中,你是最先成婚的。” “我也不曾想到过。”下笑容抑制不住甜蜜。 “你真的不后悔?迎娶轻尘。”见灵表露她的担心,在她看来,武轻尘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这么一意孤行了,人若有执念就易伤。 “为何后悔。”下站起身,看着外边在为自己的大婚而幸福地忙碌着,仿佛能够看到这一路走来,有多不易,扬起嘴角,“若得轻尘,此生之幸。” “……”为何武轻尘,你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心,为何你总是能够吸引他们的目光,像是给他们中了蛊对你这样的死心塌地……我恨你,武轻尘!我恨你夺走了我身旁所有的爱! 届时宫里的逍遥庭如同公子下府邸的喜庆一样,如同一片红海一般。 皇上派了两个乖巧得体的丫头来给武轻尘梳妆打扮,再叫来宫里识事的老婢女给她讲解一些出嫁的事宜。 菱花镜前,武轻尘被两个年轻丫头帮忙穿上如血嫁衣,给她系腰带的婢女垂眉的样子很像菲儿,她不禁问道,“你叫什么。” 婢女恭敬行礼回道,“回郡主的话,奴婢贱名君兰。” “君兰……”武轻尘呢喃着这个名字,再次望了她一眼,她抬头的样子已无菲儿的神似,眼底更多了一些木衲乖巧。“今天辛苦你了。” “郡主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君兰听到武轻尘这样说,受宠若惊。 说话间,复杂的翡翠绣花嫁衣已经穿戴整齐,武轻尘稍稍抬起双臂,锦茜红妆蟒暗花革金丝双层的广绫大袖衫十分漂亮,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她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着,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络霞皮,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的云鹤销金的十二幅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声。而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两个丫头纷纷感叹,“郡主,您是奴婢们见过最美得新娘了。” 武轻尘听着她们虚晃的赞美,心里泛着苦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美的新娘,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快乐的新娘。一旁和她说待会儿婚礼上要注意的细节的姑姑丝毫没有注意到武轻尘的悲喜,机械一般的声音停在武轻尘的耳畔皆成了嗡嗡的杂音,一句也没听进去。 几只喜鹊停落在窗柩上,吱吱地叫个不停,武轻尘顺着它们望向窗外,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里没有想要见到的身影。是了,她伤他伤的那么深,他又怎么会来呢? 从此相忘于江湖,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时间如水,流逝无痕,很快外头的奴才提醒时辰已到。该上轿了。武轻尘头上落盖好喜帕,被丫头搀扶出去,跨过高高的门槛,仿佛跨过种种昨日,只一步,迈过了多少心酸与眼泪又与谁人知? 伊人出嫁喜车长,花轿匆忙宫门往,曾几何时,她遥望见灵公主出嫁的漫漫仗车,如今谁又在遥望她的喜轿呢? 从宫里到公子下的府邸要半个时辰的时间,下身披彩球在府邸门口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只觉得这半个时辰如此漫长。说起来他是皇子们中第一个册立皇妃的,皇上都会亲自来主持婚礼,平日奢华偌大的王府也被前来道贺的王公大臣,达官贵人围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见灵站在公子下的身后看到二皇子歌迟迟没有来,心里不禁为这兄弟两个的隔阂而担忧。这武轻尘招惹二哥,现在又嫁给四哥,她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轻尘郡主到——” 下转身,果真看到花轿缓缓落地,轿夫压轿,随行的姑姑要掀起轿帘扶武轻尘出来,他制止道,“慢着。” 众人一愣,只见下亲自走到轿前,伸手掀开轿帘,弯腰伸出右手,轻声道,“夫人,为夫终于等到你了。” 夫人……为夫…… 多么熟悉的称呼。 武轻尘有那么刹那间的恍惚,以为来迎娶自己的是歌。她怔了会儿最终把手给他,他将其轻轻握住,走出花轿,踏过火盆,一步步走上台阶,宫里请来的乐师适时地弹起了《小雅?车羣》,锣声鼓声阵阵欢喜,震耳欲聋联姻着每个人脸上的喜气。武轻尘只看到自己踏着红布,一步一步地往那个被众人唤作是“四王妃”的位置不断靠近着。 走到大堂,皇上已经端坐堂上,他只带了两个随行的奴才,穿着便装,尽量不让众人有压迫紧张之感,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两个新人的身上。两人先向皇上跪拜,“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上抬手,素来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温柔和亲身见证儿女成人的欣慰。“起来。” “谢父皇。” 皇上看了一眼一旁的奴才,奴才领会其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时辰已到——举行成婚仪式——” “一拜天地——” 月色茫,晚风寒,跪了天地不悔心意。 “二拜高堂——” 天子笑,祝福撂,跪了龙恩不可回头。 “三夫妻交拜——” 红头盖,不相望,跪了便是白首不相离。 这时姑姑将放着喜称的红盘端上来,示意下挑起喜帕,他望向她,轻轻地撩起红盖头的一角,她的盛容一点一点地呈现眼前。今夜她的美令其窒息,只是看不到她眼底的星光,仿佛有一只手夺走了所有的快乐。 他知道,那个人便是他自己。 可他不在乎,只要她能在身旁,哪怕用一生的韶光也要让她的快乐以他为名。 两人再次跪地,给皇上奉茶。 皇上满脸堆笑,看着面前两个登对的神女仙郎,只觉得人生无憾了。“下,你可要好好地对待轻尘,她如何成了你的四王妃,你心里最清楚啊。” 下点点头,浅浅一笑,“多谢父皇,儿臣一定谨记。” 皇上接过武轻尘的茶,意味深长道,“轻尘,从此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是,父皇。”武轻尘垂眉。 “好——送入洞房——” 伴随着所有人的欢呼和目光,新娘被姑姑送到新房等待,新郎要去每桌敬酒。新房外的热闹喧嚣愈演愈烈,房内红烛摇曳,静坐在床榻之上的武轻尘只觉得心里闷得紧,坐在梳妆台前把头上繁重的饰物拿下,一头青丝温顺垂于胸前,精致的妆容下掩藏不住满心的疲惫。为何只有新郎可以喝酒?新娘却只能在婚房里乖乖等着? 武轻尘走到桌旁,拿起上边的茶壶一闻,醇正的酒香飘入鼻息,哦,她想起来了,姑姑说过在新婚之夜是要和交杯酒的。她拿起酒壶踱步到门边稍稍打开一道缝隙,门外无人,正好,她想出去透透气。 下的府邸,如他人一般,风流雅致。蜿蜒长廊连接幽静甬道,碧瓦红墙深处是别树一帜的亭台楼阁,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假山喷泉嵌在江南园林里,画栋雕梁不能让人直言奢华,陈室暗香却让人只觉朴素幽雅。走累了,坐在长廊木椅上,双脚弯起抱于臂间,一壶清酒一弯月,瑟瑟冬风吹进单薄的嫁衣,武轻尘不由舌头打颤,可却贪恋这份别样感觉。 待下回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如何和他行周公之礼……她希望他不会勉强她,她更不能勉强自己…… 仿佛一夜之间,一切翻天覆地的变了,她以为自己接受了现实,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武轻尘出神间,突然一个身影从高墙外翻了进来,她猛地转身低喝,“谁!” 回眸间,心跳突突地漏跳了一拍,她瞪大眼睛站起,看着他一脸冰霜地走到面前,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思念近在眼前,可为什么如此不真实呢。 “歌你怎么……” “你现在不是应该叫我一声二哥的吗。”歌冷冷一笑,眼底满是恨意,语气渗人,“难道宫里的姑姑没有教你什么是礼仪尊卑?我的好弟妹。” 她回过神,侧过脸去,“既然二哥是来送祝福的,为何不走大门,如此偷偷摸摸,倒真是降低了身份。” “说的好!”歌大笑三声,“说的真是太好了!轻尘郡主不禁美貌无双,还如此口齿伶俐,难怪让天下的男人都要为你倾倒!”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欲转身离开,“二皇子的祝福轻尘收到了,二皇子还是请回吧。” 他的瞳孔放大了些,眼底闪过一股焰火,拽过她的手腕,下一秒就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霸道的唇咬住她的红唇,长驱直入地侵占攻略,不给她一丝半毫的抵抗和后退!她拼命地挣扎,甚至伸手想要去打他,却被他反手一扣死死地扣在背后,只能任凭他予取予求,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挑衅一样地睁着眸,看着她眼底的生气一点点地转变成无奈,到最后的妥协,再到最后的冷淡。歌最讨厌看到她表现出来的冷淡!她的不在乎仿佛在宣示他是她的手下败将一般!他横腰抱起她,转身飞出墙外。 她被他抱在怀里跨上白马,如血嫁衣在夜色里随风飘扬,疾驰而过,和月光倒影成双,奔向远方。 颠簸的马背上,她皱眉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答话。 “我现在已是四王妃!” 他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现在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发疯了的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马停下,一片芦苇丛地,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紫色的海洋。她要下马,他不放手,两个人的争执惊动了马儿,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将他们两个人摔下了马。从坡上滚下去,歌一直紧紧地抱着武轻尘,将她护在怀里。 坡地上,他压在她的身上,两个人都喘着粗气,她的发丝凌乱在脸上,却依然挡不住盛世容光,他伸手轻轻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深邃的瞳孔尽是支离破碎的忧伤,她的红妆只能为他而化,这样的美只属于他一人! 这几日他都抱着酒坛过活,不愿清醒,因为只有在醉生梦死里才能看到她,才能回到过去和她点滴的快乐里去。 半晌他唤她,“为何我这样抱紧你,却最后还是失去了你……” 武轻尘强忍心恸,“你别这样……” “轻尘,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我……” 他的吻再一次疯狂地要了她,不管答案是什么,武轻尘,这辈子,你都不能是别人的!绝对不能! 红色嫁衣像一团火焰被歌高高地撩起,熄灭在芦苇丛中开出亮丽的花来,她的雪肌酥胸折射浅浅月光似温婉如玉,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她的脑袋来不及转动,只下意识地拼命喘气,起伏的波动如此诱人,他火热的唇瓣从她的耳根慢慢下滑,伴随浓重的低喘,一股热流从小腹里涌上,武轻尘有些害怕地想要逃避,可却在他更缠绵的吻里不自禁地挽上他的脖颈,跟随他大手的揉捏,修长的双腿勾上了他的腰际。轻薄的红纱掩盖不住她娇嫩傲人的身段,在若即若离的风里,两个人忘我地迎接着进入彼此身体的那一刻…… 风穿过芦苇丛都醉停在这对爱得痴苦的人儿旁,缓挪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烈的风花雪月过后,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唇落至她的眉眼,情欲未曾褪去的嗓音带着哄骗的温柔,“轻尘……我爱你……” 温存过后的红晕还停留在她的脸颊,她的眼角滑过的泪水不知道是终于把自己献给最喜欢的人的幸福还是伤心这初夜竟和别人的洞房花烛夜重叠。 你爱我。 我却不能好好地爱你。 “你要的,我给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待他深情望她,听到的是她冷冰冰的质问。仿佛方才和他如火如荼的女子不是她。 歌坐起,看向远方,“你走吧。” 嫁衣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残留在上边的血迹似隐隐绽放的牡丹,她系上腰带站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每一次面对他,她的勇气都是向上天借的。跨上白马,武轻尘握着缰绳冲还在芦苇丛里的歌狠下心来喊道,“从此后,我们互不相欠!驾——” 歌勾起黄连一般的苦笑,伸手进怀里,兵符已不见。 武轻尘,若你要的是我心中所想,我亲手送你又如何呢? 届时羽仙殿。 大皇子朝站在殿门口,朝着远方心情颇好地吹奏长笛,仿佛这样能够和下府邸上的喜事交相呼应。通过菲儿,抓住了白少正的把柄,继而扳倒三皇子天,这真是意外中的收获。虽然说只是杀了白少正,可是天在皇上那里的地位与日剧下,如今天只能赋闲在家,不问世事以求平安。武轻尘嫁给了四皇子下,歌和他们的三角关系算是混乱不堪,理不清头绪。现在的一切都朝着他所想的方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奴才参见大皇子。”派去给下送贺礼的奴才回来了。 朝放下长笛,挑眉问道,“送到了?” “是,送到了。”奴才回复,“皇上亲自见证婚礼,好不热闹,好不盛大呢。” “嗯。”朝点点头,“二皇子没有去婚礼?” “二皇子这些天终日让他的门下陪着到处买醉,前些天去了喜乐楼一夜未出,听说是留宿在头牌花魁若雪姑娘的房里,看来……已陷温柔乡~” “是吗?”朝微眯起算计的眼眸,他从来不会掉以轻心,也便是这样的心思,才能够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而不被外人所忽视。在龙船之上,他见过歌对武轻尘的在乎,武轻尘不过是和他说了几句话,歌就走了过来,十分紧张。或许一个人总会是另一个人的罩门,歌的罩门就是武轻尘。 “情为何物,直教人醉生梦死……” “你也懂情吗?” 一声突兀而阴冷的声音打断了羽仙殿常年无客来的清冷,又是那般熟悉,朝抬起头,不禁诧异极了。“……父皇?” “寡人以为你不懂的。” “……” “奴才参见皇上。”给朝回话的奴才见状识趣地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朝行礼作揖,低着的头稍稍抬起些,试图看清皇上脸上的神情所谓何意,“父皇不是去参加四弟的成婚吗……怎么会突然移驾儿臣这里……” “寡人来你这里,很意外吗?” 皇上上座主位,朝跟上前去,刚要开口,听到他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这里,寡人确实很少来。少来的都让你觉得意外了。” “父皇……”朝心里有些不安。 “寡人这四个儿子里,你是寡人的长子,寡人自然是对你寄予重望的。你一心想着得道成仙,寡人虽然生气,可也放任了你。可是你……”皇上的神色猛然尖锐起来,猛拍桌板,“你却想寡人死!你不配叫寡人父皇!” “父皇……”朝心里一紧,跪下来低头辩解,“儿臣不知道父皇为何这样说……儿臣从来没有……” “你想说你从来没有这样大逆不道是吧?”皇上冷冷一笑,无奈摇头地看着到了现在还在抵死承认的朝,“你当真是觉得寡人老了,糊涂了,成了昏君是吗?” “……”皇上来的突然,朝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皇上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质问。 “你可知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见他不说话,余光里还透着丝丝计量,皇上的心冷到了极致,“你最大的破绽便是你最引以为傲的,置身事外!” 从邰和山遇到刺客开始,皇上的心里就渐渐地浮现各种端倪,到之后三皇子家的护院意外被查出来,速度之快,办事之精准都说明是宫里的人,而所有的事都和朝毫无关系,他常年躲在羽仙殿一心想要得道成仙,皇上本无心怀疑他,只是龙椅上君王的通病,疑心让他开始留意羽仙殿,结果发现了菲儿的进出。一切都不难猜测他的名为捣鼓清风,实则运筹帷幄。 朝猛地抬起头,迎上皇上犀利到底的眸光,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寥寥几个字解开了他心中疑惑,却也戳穿了他的所有伪装。一股杀机渐起…… “父皇,这些年儿臣一直想问父皇一个问题。”朝脸上流露出丝丝失落。 “说!” “父皇真的对我寄予重望吗?”朝起身走到桌案边,拿起盘子上的茶杯,青花瓷上刻着龙的图腾,白底蓝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滴握住杯身,拿起茶壶往里边倒水,“我记得从小到大,父皇对着笑最多的人是歌,夸赞最多的人也是歌,希望把龙椅传给的也是歌吧?” “你……”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贪玩,爬到树上去捡鸟蛋玩,父皇刚下朝,经过御花园看到我们几个,生气地要惩罚带我们的姑姑,我们把鸟蛋递给您,您最先去拿的是歌的。父皇最宠爱的是歌,父皇忘了吗?”朝把茶杯递过去,苦笑地看着皇上,眼底充满了缺失的渴望。 被他这样说,皇上不好受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其实在他心里,四个儿子都是一样的。没想到,他伤得朝这么深。“所以你才这么恨寡人……” “父皇,既然事到如今,父皇想如何惩罚,儿臣都甘愿接受。”朝跪地。 皇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起来时,袍摆晃过朝的视线,越过他,只丢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冰冷的玉石地,渗人而又刺骨的寒冷阵阵透过朝的膝盖,可他不在意这些,嘴角缓缓扬起的笑容诡异地让人害怕。 守在外边的奴才在皇上走后,赶紧跑过来,看到朝跪在地上,不禁害怕地问道,“大皇子……您没事吧?” “没事。”朝伸手,示意其扶他起来。 “方才吓死奴才了……” 自然是没事的,他用的感情战略就是要换皇上的放其一马。真正有事的是……朝看向桌案上的茶壶,目光缱绻成画—— 看来,一切是时候了。 十几分钟后,皇上回到寝殿,刚踏进殿内便突然伏地吐血,一声嘶吼响彻夜色—— “来人那——传太医——” 宫里的夜似从未真正地平静过。 而宫外公子下的府邸,宴席退却,众人散去,新郎一个人来到新房,未见新娘,便是真的醉了也清醒了过来,他苦苦一笑,“难不成新娘是逃婚了不成。” 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门吱呀被推开的声响,头未抬,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落下,“你回来了。” “……我……”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下打断她的话,起身。 待他走到门口,她拉住他的衣袖,万般言语不知从头说起。“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不问。”只要你回来就好。 “……” “不好了,不好了——”只听一奴才老远地失态大叫,见新郎新娘都满脸紧绷,驻足脚步打自己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行了,到底什么事!”下皱眉拂袖。 “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中毒,命在旦夕!” “什么?”下瞪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现在宫里大乱,四皇子要不要进宫一趟?”奴才赶忙说道。 皇上怎么会突然中毒的?武轻尘对这个消息也十分意外,她见下迈步要离开,拉住他道,“我也去,我们把这身换下来吧。” 下点点头,两人很快地把身上的喜服换下,脚步匆匆,火速进宫。 深夜的皇宫像是一块沉寂在墨里的黄金,不失璀璨和神秘。皇上突然中毒的消息像冬夜里的湿冷迅速蔓延开来,羽仙殿的地宫终于打开,得见天日,一匹马匹从侧门迅速离开,很快一支队伍朝皇宫涌来…… 不,是两支! 歌骑着战马“二哥”冲在最前边,领着自己的军队也朝皇宫涌来,当他看到大皇子朝的队伍时,也得到了皇上中毒不治身亡的消息!原来父皇的猜测是对的,动乱宫闱,挑拨兄弟之间的幕后黑手真的是整日把得道成仙挂在口中的大哥朝! …… 歌从喜乐楼回来的翌日晚上,皇上来找过他,当皇上踏进府邸,看到的是歌躺在地上衣衫不整地抱着酒壶,风言风语着。他恨铁不成钢地从歌手里夺过酒壶,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试图将他从沼泽的泥潭里给拉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把寡人那个宠爱骄傲的歌给弄不见了!” “酒……酒……”歌依旧不管不顾,什么都听不进去。 “寡人的时日不多了,若你仍旧这个样子,寡人可怎么放心的下啊……”皇上重重地叹气,将夺过的酒壶往自己嘴里送。 “父皇您说什么呢……”歌笑着指着皇上,笑醉的人不是他,而是皇上。“您长命百岁,怎么会时日不多……唔……看来是父皇醉了……醉了……” 皇上把酒壶里的酒往他脸上用力扑去,“邰和山上的刺客,寡人猜是朝干的。” 刺客……朝…… 歌清醒了一半,看向皇上,“父皇怎么会这么想?不可能是大哥所为,大哥最无心参与宫中纷争。” 皇上闷闷苦笑,知子莫若父,他又怎么会是凭空揣测呢,那些刺客身上有淡淡的混合花香,那是羽仙殿才有的花海之熏陶,且皆皮肤白皙,手指冰冷,可见常年不见阳光……虽然说这些都不足为证,可恰恰这样的滴水不漏,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拖了进去,他反而暴露的更加明显。“当是寡人想多了吧……不过。” 歌见皇上前所未有的严肃,似是斟酌了许久才有的慎重,“若寡人有一天突然离世,那把龙椅,寡人会留给你。” “父皇……”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说不上来是哪里。 “罢了,寡人也就是随便说说。”皇上用一阵轻松来掩饰方才的沉重,话锋一转道,“所以你得给寡人振作起来,即便是为了你心爱的武轻尘,你也要振作起来,别给他人有机可趁。” “可她已经要嫁给四弟了,儿臣还能做些什么……”歌悻悻冷笑。 皇上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留下意味深长的六个字:“一切事在人为。” …… 也就是这四个字,让歌慢慢清醒过来。 父皇就这么走了,他甚至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一定是去找朝,劝他苦海回头而惹来杀身之祸!歌披着盔甲,拿着长剑,嗜血的眼神划破苍穹,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披上战袍上战场杀敌,没想到如今,要对付的却是自己的兄弟,弑父害弟的哥哥! “冲啊——” 硝烟弥漫起,火把交错间,胜,便是荣光,败,便是死亡。 朝站在羽仙殿的高台上,看着宫外的星星燎原混乱一时,微眯起眼眸,将双手藏于袖间。到了这一刻,是时候一战雌雄了。 歌把心底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恨都放在了长剑之上,刺进敌军的胸膛,血溅在俊颜之上,他怒红的眼眸像藏了两头雄狮在其中,奔跑,咆哮! 风、云、雨、雾四个在地宫里培养了十年之久的刀一起围攻勇者无畏的歌,歌纵使是万夫莫开之强,也抵挡不住他们四个人的攻击。他被刺伤了右臂跌落于马下!死士们将受伤的歌团团围住,拿出盾牌,阻挡风、云、雨、雾的重重攻击。风、云、雨、雾的拼狠厮杀,将挡在外边的死士们见血封喉,死士们手握盾牌死死地没有倒下,就在歌看到他们的杀意直逼他而来时,背后的几支嗖嗖冷箭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他越过倒下的他们,看到武轻尘骑着马急急地赶到不远处,而下站在武轻尘的之后,手举弓箭。烽火连天处,三个人站在一条线上,歌望到武轻尘眼底的担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胜过了一切言语和误会,心里的困惑茅塞顿开。越过她,歌和下在杀戮的血泊中四目相对,曾几何时,他们剑拔弩张,互为算计,可现在,他们在大势面前,站到了一起。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眼神,实在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武轻尘猛踢马肚子,大喝一声,“驾——” 歌看着她驾马到自己身边,“轻尘……” 她盈盈泪光再也遮掩不住内心的真情,她担心他,在这场战乱里,不愿他一个人拼命厮杀。而是与他并肩而战。 原来真心一直都在,不过是有人死不承认罢了。这就够了,此生无憾。歌收起心底荡漾开的宽慰欢愉,拼命地推开她,皱眉低喝,“你走!你给我离开!”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这个蠢女人!谁让你现在对我表白真心的?!我不要你假惺惺的!这里不是你个女人该待的地方!”歌望向不远处的下,压眉冷喝,“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你的王妃带走!” “不——歌——你放开我!”武轻尘再也不能说谎,她用力挣脱下的拉扯,伸手去够歌的盔甲,可只能看着他冰冷地转身,冲进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头也不回。“歌——” 这时,又一支军队杀了过来,为首的将领甚是陌生,不过他们的旗帜很是熟悉,旗帜上标志着的那是三皇子的玄木之狮。歌微眯起眼眸,冷冷一笑,看来被父皇囚禁在府邸的天并没有闲着,正当歌不知他们到底是敌是友时,只见那将领手握大刀,冲着朝的军队大喝“杀无赦”,原本和歌的军队旗鼓相当的朝一众,立刻腹背受敌,被两面夹击。 这让歌很诧异,但军情险要,他令着剩余的士兵们协同三皇子的军队将朝的残余势力给杀个片甲不留! 形势立即扭转,歌在侍卫们的保护下杀进了宫门,往羽化殿冲去。三皇子的军队紧随其后地也冲进了皇宫。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来得太快,武轻尘的复仇大计岂料在一夜之间,一场动乱之下就彻底毁了。而朝的残余军队看下和武轻尘孤枪匹马地赶来,且刺杀了朝栽培的重要死士风云雨雾,眼看着情势因为三皇子部队的插足而变得一败涂地,回天乏术,实在是有愧于大皇子的多年栽培,领战的将军领了一众士兵要截杀下和武轻尘。 刀剑无眼,下紧握缰绳赶上来,飞踏到武轻尘的马匹之上,抱紧她握过缰绳,“驾——”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歌——他很危险——”武轻尘挣扎无果,嗓子都喊哑了,她回头怒视只像块石头一样紧捆住她的下! “他想着要争夺皇位,这些都是他必须面对的!”下阴冷着脸,忽视武轻尘的吵闹。 武轻尘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很快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可余光处,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紧紧握住缰绳,挺直身子,拼命地策马狂奔。 直到她滚烫的热泪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垂下眼眸,这才末了叹气道,“我答应你,他会没事。但是,现在你必须和我离开这里!” 飞箭像大雨一样滴袭过来,马儿的鬃毛被风立起,两旁的风声呼啸而过,武轻尘回头望脸色凝重的下,只听他压低声音在耳畔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他是为了她,才出手救歌的。以至于成了朝军的目标。他一心为了护他周全,可方才她却怪他,还咬伤了他……“对不起……” 他那苍白的俊容缓缓扬起嘴角,“我救歌,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不为你。” 不为你,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武轻尘看向疾疾而过的前方,心如达达马蹄。 直到后边的追杀渐渐被下卓越的马技甩出去了一大截,在郊外的草地上,武轻尘只感觉身后一轻,随之一个身影重重地滚下了马背。 “下?下!下——” 武轻尘大惊,急忙拉住缰绳,跳下马,跑到下的身边,这才看清他的背后中了一支箭,鲜血已经染透了整个后背的衣裳,他受伤了,居然忍了这么久!她扶起他,看到他强撑的意志全部消退,苍白的面孔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毫无血丝,他艰难地睁着眼眸看向拼命唤她不要睡着的武轻尘,“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武轻尘瞪眼,着急地责备,“来,我扶你起来,我带你去营帐找军医给你整治!” “来,来不及了……”下摇着头,皱眉捂着胸口,残喘地伸手进怀里掏着什么。“轻尘……轻尘……” “你说,我在。我在。”武轻尘拼命点头,看到他缓缓摊开沾满鲜血的手,“我一直都想送你一件礼物,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一直想送你……” 是兵符,是他的兵符! “我一直都不知道究竟送你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下看着武轻尘,“你把这个拿上到我的军营里,他们任由你调遣。快,快走。到了那里,你便能真正地安全……” “下……下!!下!!!”武轻尘眼睁睁地看着下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沾染他血的兵符滑落在手心,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那么重,那么重…… 他魅惑的脸孔此时失去了平日的光泽,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魅惑绮丽的凤眼永远都不能再为她睁开,依稀还能看到他永远都是一副慵懒风流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那么讨厌你,我恨你拿我的身份要挟我,让我成了你的王妃,我恨你让我和歌之间那么痛苦,可到头来你让我见到了少正的最后一面,你帮我杀死了菲儿,你护我周全,最后的最后却让我恨不得,爱不得,放不得?! 下,你曾说,遇到我是你的幸运。 你错了,我是你的劫数,是你的不幸,我们都不该遇到彼此,也就不会有这样一份伤,终结你的生命,嵌进我的回忆。 待朝的兵马追杀过来时,看到的只是一滩血迹,武轻尘和下都不见了。 下的营帐在郊外五十里处,守夜的侍卫拿着长矛警惕远方靠近的马匹,借着火光一点点地看清马上的女子全身是血,嘴唇都咬破了,身后靠着她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四皇子下。 “快,快来帮我……”武轻尘已经精疲力尽,借助赶来帮忙的侍卫,终于把下的遗体安全带到。 军帐里,众侍卫围在床榻前,看着安静躺着的下,悲痛的神情下纷纷握拳瞪眼,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武轻尘,“四王妃,到底是谁,是谁杀了四皇子!” “是大皇子朝。”武轻尘启唇,淡淡道。“他为了那把龙椅,毒死了皇上,还不肯放过本妃和四皇子……现在正和二皇子大战,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众将听令——随我前往皇宫!替四皇子报仇!”为首的将领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喝一声。 “为四皇子报仇——为四皇子报仇——”嚷嚷声震荡着整个军营,武轻尘看着床榻上的下,缓缓站起身,“不可。” “王妃娘娘,为何不可?”为首的将领上前一步,问道。 这时外边有人闯入营帐禀报道,“外边有人杀进来了!!有人杀进来的!” “是朝的军队!”武轻尘起身压眉道。 “王妃娘娘,你且在次等候,不要出来。”将领作揖转身迅速出了去。 外边的厮杀声很快热闹了起来,武轻尘悄悄地掀开帘帐,看到果然是朝的军队追杀了过来,没想到他们这么穷追不舍追到了这里,连她也不肯放过。或者朝真正不能放过的是下参与下来的势力,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分支过来追杀的队伍寡不能敌众,很快被下燃着仇意的军队给杀得一败涂地,危险已经解除,武轻尘掀开账帘,拿出下给的兵符,下旨道—— “从此后,再无四皇子的军队,新帝登基后,你等归顺朝廷,不许造反。这是四皇子生前的最后一道军令。” 拿着沾染血迹长剑气喘吁吁的将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放下手中剑,跪地行礼,“众将听令——谢四皇子——谢四皇妃——” 从他们对下的忠诚看的出下平日对这些士兵爱戴有加,武轻尘想,她应该没有做错决定,下也希望他们不要徒有牺牲。 将领备了一匹快马,挑了几个得力的士兵护送武轻尘回府。 当武轻尘踏进满园的喜庆里时,空旷的空无一人的喜堂,真觉得好讽刺。她呆呆地站在庭院里,听到身后的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你猜今晚谁会是赢家?” 她回头,是见灵公主,她一身华服,处变不惊,仿佛这一夜的战乱都不曾知道,可眼神里的冰冷分明表示着从头至尾她都清楚每一个细节的发生,她用最冰冷的心境来旁观着这一切。 武轻尘不去看她,遥望喜厅里的红烛燃尽,“明日便知道了,何必去猜。” 见灵走到她身旁,裙摆拖过华冷的地,和其并肩而站,“就算二哥赢了,你和他也终究错过了。轻尘,我们都失去了心里最爱的人。” 仿佛是感叹,又仿佛是欣慰,又仿佛是释怀。不管什么都好,武轻尘和她都不会站在同一条线看向同一个方向。“我累了,你若没有什么事便请离开吧。” “四哥呢?” “他死了。” “你说什么?”见灵掰过武轻尘的肩膀,僵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震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的四哥死了,和你的父皇一样被你的大哥害死了!他们全都死了,你喜欢的白少正也死了!他们全部都死——”一个巴掌用力地拍在武轻尘的脸上,她还来不及说完便跌坐在地,像那日在灵秀宫里的见灵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混沌中凄冷地大笑。 武轻尘的话像魔杖一样地困住了见灵,孟长安带她在宫外的府邸待着,一直困着她,直到皇上的死讯传出,她想要进宫去看父皇最后一面都不被允许。混战伊始,他们准备离开这里,她趁空隙这才跑了出来。现在的武轻尘在她眼里就是所有灾难开始的源泉,她从腰间拔出匕首,眼里溢满了鲜红的杀意。 “那你也跟着陪葬吧!”见灵高高滴举起匕首,就要朝武轻尘的头上刺去! “住手——”一颗石子恰到好处地射在见灵的手腕上,匕首掉落在地,孟长安跑过来查看坐在地上的武轻尘,焦急道,“你没事吧?” “见灵,你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见灵踉跄后退,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自己今生的夫君关心的是自己最恨的女子,尽管她不爱他。痛苦地苦笑,“每晚喊得都是她武轻尘的名字,折磨的我耳朵都疼!是你们给了我见灵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是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阿祥对着见灵的后脖颈用力地一挥,扶住昏过去的她,抱歉地看向孟长安,“对不起,主上,我……” “你做的很好。扶皇后进去。”孟长安说着也抱上武轻尘进了里厅。 新房里,武轻尘静坐在床榻,孟长安试图给她换下脏乱不堪的衣裳,她拒绝地推开他,“我自己来。” 孟长安背过身去,半晌道,“天亮前我要离开这里,返回明宛国。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武轻尘换上一身素衣,和这来不及撤下的喜庆格格不入。她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孟长安,“不。” “现在金岭国朝政动荡,四皇子死了,你当四皇妃不过是权宜之计,计划有变,现在正是你离开的最好时候,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孟长安转过身,凝眉急切。 武轻尘缓缓抬起眼皮,“你知道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不就是想要为你父皇报仇,想要借助他们的势力扳倒我吗?”孟长安淡淡一笑,眼底闪过隐藏了太久的失落和遗憾。 武轻尘拽着衣角,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发白,因为要对付你,我错过了多少风景和欢愉…… “若我告诉你,我坐上龙椅是因为受你父皇之托,你会相信吗?”孟长安叹了一口气,说起了那段他一直都不愿意说的往事—— 那场大火发生前的一个月,皇上找到他,问了他一些治国之道和对如今天下的形势有多少了解,他本以为是皇上似平时一样询问功课而已。没想到他带着他到空无一人的朝堂之上,令着他一步步地走上龙椅,示意他坐下。当时他吓得瞪大了眼睛,“皇上……” 皇上却微微一笑,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有兴趣坐这个位置吗?” “皇上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十七岁的他吓地面如土色,双手作揖。 “寡人不是开玩笑。”皇上微微叹气,“寡人只有静阳一个爱女,没有皇子,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想要寡人的这把龙椅。而你,是寡人唯一看好的人选。你对静阳的好,寡人全都看在眼里。” “长安对静阳好,不是因为静阳是皇上的公主……”孟长安赶紧解释。 “寡人清楚,你无需解释。”皇上打断他的话,只问他想不想要照顾静阳一生一世,若想,他便要坐上这个位置才有资格。 “长安不敢有这个野心……” “这不是野心,这是责任。”皇上纠正他道,“心怀天下的君王才是百姓所需要的君王。将来你要以百姓为先,答应寡人,若有一天你坐上这个位置,你便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也不是属于静阳一个人的,你是整个明宛国百姓的。” …… 孟长安闭上双眸,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皇上的语重心长,每字每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仅烧了整整一夜,还烧掉了他所有的反应,他甚至都来不及顾及任何事情,就要同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争夺那把皇上嘱托的龙椅,甚至都顾及不了最在乎的武轻尘的生死。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直以来处心积虑的复仇,竟然毫无价值,毫无意义!武轻尘仅有的一点支撑力也被镂空干净,瘫坐回床榻上,抱着脑袋,不停地出神呢喃,“我不信……你骗我!” “我答应过你父皇,只要坐上那个龙椅,我就是整个明宛国百姓的。”若是没有这把龙椅,他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会这么多,穷其一生都不会追回的失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武轻尘红肿的双眼再一次落下晶莹的疼痛。 “因为我想带你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哪怕那个地方我们再也回不去!至少还有你的快乐!”孟长安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的快乐?”武轻尘低头,看着手里拼凑起来的两块兵符,淡淡道,“我的快乐是在这里拥有,也在这儿失去的……” “静阳……” “你走吧。”武轻尘侧过身,仰天长叹,“忘了我,好好待见灵。” 孟长安痛苦地垂下眉眼,缓缓转身,紧握双拳,一步步离开得如此艰难,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每天单纯对她好的孟长安了,别人觉得他拥有了整个天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失去了什么,是怎样的一无所有。 静阳,我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面容和最灿烂的笑意,教会我如何边走边爱有所牵挂,这一切都来源于你,要我如何忘记?我不会忘记你,我不需要忘记你,我对你来说那么轻,轻得如同天上流云,带给过你最温暖的黄昏,只是终究比不上浓墨重彩的黑夜,在你一个人时,希望你能够偶尔想起我,想起我遇到过一个热烈的女子。 一别,一生。 你在我的心里,会一直过得很好很好。 翌日的晨光,终于来临。 皇宫重新获得了平静,血流成河后,歌登基新帝。 谁都好奇那夜歌和天两只军队一起杀进皇宫,后续如何。听说当杀进皇宫后,三皇子的部队就开始视歌的部队为敌,欲杀之而后快,歌携勇将们殊死搏斗,最后在朝堂之上,两方进行谈判,到底谁为新帝。 三皇子天运筹帷幄这么久,若不是出现朝陷害一事,绝不会被皇上囚禁在府,失了势。眼见着两方争执不下,突然皇上生前的贴身公公拿着一道圣旨蹒跚而来,宣读了皇上生前的最后一道懿旨,宣布继承之子是二皇子,这才堵住了幽幽众口,且阻止了新一轮的战事。三皇子一方无奈,只好俯首称臣。 还听说歌杀到羽仙殿时,大皇子朝一心求死,歌顾念父皇,最后还是放了他一马,下旨将他终生囚在羽仙殿不得外出,还为三皇子洗清杀君冤屈,将他封为藩王,派往幽都城,厚葬四皇子,并厚待四皇子的军队和亲戚家人。 新帝仁孝,公正,颇有威仪,众人拜服。 尘埃落定的半个月后,歌召武轻尘进宫见驾。他高坐朝堂的龙椅上,一身龙袍更添他的非凡英气。如今,他拥有了整个天下,要送到她面前,她又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呢? 不知等了多久,她的影子缓缓挪进余光里来,单薄如枫叶,每一步都踏疼了他的心。 “轻尘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武轻尘一身白衣,不施粉黛,三千青丝垂背后,本就巴掌般大小的脸更似削瘦了一半,苍白如纸,却更显惹人怜爱的娇美。此时他和她之间,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伏地称臣,相距这么近,又前所未有的那般远。 “起来吧。”他微微皱眉,只是不见一日,她憔悴得让他几乎认不出来了。下的死对她的打击那么大吗?一想起昨天收到四王府传来的消息,说四王妃要殉情自杀,若不是下人发现及时,她就成了上吊亡魂!她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死里逃生的滋味如何?” 语气里透着掩藏不住的酸。 或许他以为她是为了下才自尽的吧?武轻尘淡淡一笑,天知道她有多绝望,所有人的不幸,她身上背负的所有罪孽,皆是因为复错了仇伊始,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 她该死,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不回答?!”歌在这种悠长的沉默里燃起怒气。“还是你在等着我赐你三尺白绫你才罢休?!” 逆着光,她望着他,有些模糊不清的脸没有笑容,严肃地像一块木板,雕刻着不可亵渎的君王风范,记忆里霸道,任性,孩子气的他的模样恍如隔世,龙袍加身的他变得那么陌生,那些重叠的亲近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时光真的太过奇怪,千百年间,亘古骤变,都改变不了它的残忍和严苛,它会带走你不想被带走的,改变你不想被改变的。 而人只能做的,就是接受。 她要接受此时此刻和他的身份悬殊,接受伤害过,痛苦过,最终生死前敌不过的真心流露后,两人第一次的相见。 歌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来,走到她的面前,半晌开口道,“武轻尘,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直到胡少卿的死,你的恨意,见灵的恨意,我终于知道原来他就是白少正,那晚在府里我抓到的武功高手。你……居然是三弟的细作。他派你进宫来就是为了要谋取皇位。”歌苦笑,“可现在做了皇帝的人是我,而你从未真正地信任过我。” 武轻尘欲语泪先流,她望着他苦笑的痛苦神情,万般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她该怎么告诉他,她其实真正的身份是明宛国的静阳公主,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天的细作,她真正的目的是为心中的仇恨而复仇,牵扯的太大,她必须要步步为营,千般谨慎。不和他坦白,不是不信任,只是害怕失去他那抹深情温柔的眼神。谁知到了最后,让她亲手推开他的唯一的理由都原来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歌……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她泪如雨下,听着她嘴里的声声抱歉,歌心如刀绞,他拂袖转过身去,低喝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武轻尘失神地念叨着这三个字,突然觉得腹痛难当,眼前一晕,昏倒在地。 “轻尘——轻尘——”朝堂上回荡着歌焦急的叫喊,半个时辰后,御药房的太医往歌的寝殿门口匆匆赶去。 歌将武轻尘拥在怀里,焦灼地看着太医给她把脉,眉头紧锁,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四王妃身子并无大碍,而是有喜了。”太医跪地回禀。 “你说什么?”歌心猛地一震。 “微臣没有把错脉,四王妃的确是有喜了,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伤心过度,殚精竭虑所致。皇上,这四王妃身子本就单薄,四王爷已去,还请权威四王妃不要太过忧伤,以免对胎儿造成不好。” “……知道了,你等先下去吧。”歌绷住脸上的欣喜,挥袖示意他们退下。 “是,臣等告退——” 不一会儿,武轻尘醒了过来,看到自己睡在歌的怀里,四下陌生,“我这是在哪里……” “轻尘,你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歌开心地语无伦次,眉眼俱笑地拼命报喜。 “你是说……我……” “你要当母后,我要当父皇了!”歌紧紧地握住武轻尘的手,欢喜地忘记了一切。 这个孩子来得如此及时,把两人之间的间隙和生疏一扫而空,皆为了他的到来而喜不自禁。 武轻尘得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不敢相信地把手挪到腹上,仿佛真的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存在。她的嘴角显露微笑,又迅速地隐退了,冷静地看着乱了分寸只顾狂喜的歌,低声道,“我现在是四王妃……” 她现在是四王妃,这个孩子出生后会是四王爷下的王子,而非歌的。 歌微微一怔,随后紧紧地抱住她,说道,“你别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只需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交给我来处理。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最爱的女子,我孩子的母亲。轻尘,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我累了,从此以后你只需要好好地信我,待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轻尘,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这寥寥几个字戳中了武轻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么久以来的强忍和委屈瞬间崩塌,她紧紧地抱住他,狠狠地嚎啕大哭。 他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道,“寡人允许你哭这最后一次。太医说了,你得开心,我们的孩儿才能安稳成长。” 她听到他自称寡人,不禁破涕为笑。 “你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啊……” “要你管……” “大胆,我可是堂堂皇上,什么不能管……” “切……” 拾捌 只若初见 歌以照顾四皇子遗腹子之名,把武轻尘接进宫里养胎。歌霸道任性,虽然当上皇上后对处理朝政之事不会体现,但对武轻尘,他没有办法做到避嫌。饮食起居,都由他全身心照顾,皇上和四王妃的风流韵事在宫里事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这天在御花园,歌派人送来了刚进贡来的葡萄,亲手喂给武轻尘,“如何?听说你这几日都不思饮食,这葡萄甘甜多水,特意带来给你开胃。” 武轻尘勉强露笑,看了看两旁站着似木偶一样的奴才,歌见状,挥袖让他们都下去。 “歌。” “嗯?” 武轻尘踌躇开口,“我们身份有别,你这样每日如此,怕是已经惹来了不少闲话了……” “若我怕闲话,我便不会接你进宫。”歌不以为然,“你又忘了,你只要信我,待在我身边即可。别人说什么,在意什么,你完全不用理会。来,再吃一个。” 话是如此,可武轻尘还是不免担心。“好了,我自己来……” “夫人有孕在身,怎好劳烦亲自动手。” 又来了这家伙,死性不改……“你!” “皇上——”两人嬉闹间,有奴才来禀,武轻尘赶紧收起手,理衣坐好。 歌不悦地看着这不识相的奴才,思索着要不要打他几顿板子,“你最好有什么要紧的事禀报!” “回皇上,一位叫若雪的女子在宫门外求见,她非要见到皇上不可……”奴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若雪……对了,自从少正死了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也曾好几次去喜乐楼找过她,可她仿佛如人间消失了一般,如今她突然出现,还一定要见皇上……武轻尘看向歌,百感交集。 “一个女子你们挡不住?”歌皱眉,他隐隐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低喝道,“若不想领板子赶紧给寡人滚!” “可是她说……她说……” “说什么!” “她说怀了皇上的骨肉,谁若碰她就是谋杀皇子的大罪!”奴才伏地倒出为难的隐情。 武轻尘瞪大眼睛,看向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歌也愣了一下,望向武轻尘,陷入回忆,难道是那夜在喜乐楼…… 他在回忆,他的神情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空穴来风,不是全然虚构,难道他和若雪之间……武轻尘猛地站了起来,阴冷着脸行礼告退,“既然皇上还有事要办,轻尘先行告退。” “等一下。”歌拉住武轻尘,看到她一脸吃醋的样子,叹气道,“你不信我?” 武轻尘缄默不语。 “宣她见寡人!”歌重重地拉着武轻尘的手腕,不容她逃避。 几分钟后,若雪随奴才进到御花园,只见她一身淡蓝色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红梅,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细细纤腰系起,虽然容貌依旧,可伤痛过后的痕迹是掩藏不了的。武轻尘刚想张口,她的视线却移开了她,只是望向歌,眼底充满了思念和温柔之情,“皇上,若雪终于见到你了。” “你是如何找来的。”歌压眉,当时他去喜乐楼并未亮明身份,如今在深宫她又怎么知道他当了皇上,还寻了过来。 “皇上当时在床榻之上遗落了这个。”若雪摊开双手,上边是歌随身携带的玉佩,“若不是若雪有这个,恐怕腹中的孩子便要没有父亲了……” 武轻尘看到她的手轻轻抚摸小腹,脸颊泛红,心紧紧地缩成一团,她表现出来的欣喜害羞绝不是本意,在她身上能看到曾经自己的影子……对少正死心塌地的若雪怎么会主动靠近歌……除非她想…… “那晚……”歌眉头深锁,他记得他烂醉如泥去到喜乐楼,被她带到了香房内,然后…… “那晚皇上对我……若雪虽栖身喜乐楼,可从来是卖艺不卖身,第一次皇上来喜乐楼时找的倾城姑娘,相信对若雪也有所闻……” “轻尘我……”歌见武轻尘起身要走,拉住她,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又实在是语塞。 “皇上还想解释什么?”武轻尘冷冷一笑,“皇上处理这种家务事,轻尘实在不宜在场,哦对了,轻尘要恭喜皇上喜得龙子了。” 歌无法解释的憋闷因为武轻尘的话激得反倒慢慢平复下来,一股气梗在咽喉,双手背在身后望向她,不管不顾地对掐,“你说的对,寡人喜得贵子实在是应该庆贺,来人,宣太医,若若雪姑娘当真身怀有孕,就封她一个夫人,择日入住后宫!” 两个有气的人谁也不肯让谁,互相望着对方,眼神犀利。 唯有一人的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得逞笑意。 武轻尘回到寝宫,不肯进食,将奴婢们都赶了出去。她是又气又恨,气那时自己亲手将歌推开,将他推向了别人的怀抱,气歌不理解自己心里对他的在乎而和她对着来;恨自己的不冷静,恨当时没能照顾好若雪,更恨让曾和自己情同姐妹的若雪对自己心怀恨意。 在又气又恨之间,武轻尘慢慢地平和下来,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不应该怪歌。那只是一个意外,关心则乱。 只是这个当口,谁也无法拉下脸来说一句抱歉。如果我们能真的举重若轻起来,至少在表达上,该有多好。思念像极光,照射在心里的人儿所在的地方。 听闻太医给若雪把脉,果真有孕,歌立刻此风她为雪夫人,赐居风华阁。 朝野上下本来就对歌亲自照料四皇妃之事颇有微词,也有朝臣劝歌选秀来充盈后宫,若雪的到来,正好解了歌的为难之处,也宽慰了朝野上下之心。虽然若雪来自民间,且来自赫赫有名的青楼,可她洁身自好的风华绝代之名为她添光不少,也能堵住幽幽众人之口。 仿佛是故意给她看的一般,风华阁夜夜笙歌,歌再未来看过她。 若雪,若你是想夺走我心爱的男人,来惩罚我令少正冤死的罪过,你做到了。 这日武轻尘静坐在凉亭里,看着亭外的三色堇缓缓开花,风一吹,花又落了。 “四王妃坐在这里是赏花吗?” 武轻尘抬起头,是圣宠正握的雪夫人携两个贴身婢女缓缓进亭,“还是……孤芳自赏?” 昔日情深的姐妹,现如今说话都带着刺,武轻尘苦苦一笑,启唇道,“我们许久不见,可否单独讲些体己话?” 若雪冷着脸,退了婢女。 武轻尘给她倒水,“这是梅子茶,身怀有孕的人胃口不好,喝这个最能开胃。” 若雪看向她推过来的水,没动。 “若雪,你不该把自己送进宫来,若是少正在天有灵,他希望的只是你快乐。”武轻尘抿了一口茶,终于提起了这个带着伤痛的名字。 “那日,你为何不来救他,你甚至连送别都没有。”说到这个,若雪依旧咬牙切齿,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在高台上看到的一切,每晚躺下都脱离不了这个噩梦!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我用尽了所有我能用的方法,可最终还是……”武轻尘说到这里感觉到小腹动了一下,她努力地扬起微笑,“我不去送别,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他离我而去。” “可你知道吗……我亲眼看到他身首异处……那一刻我就发誓,我要让杀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闭上某眸,那一幕幕的伤痛像魔鬼一样地缠绕着若雪。 “不关歌的事,你别伤害他……”武轻尘吓地面色瞬间就白了,她本以为她只是想夺走歌而惩罚她罢了,没想到她想要的是歌的命! “怎么,你也会害怕吗?你怕你的歌死吗?”若雪看着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武轻尘,狂笑 一声,“现在你懂我的心情了吗?因为你,少正无悔地全心全意帮你,我爱屋及乌地也附上我的力量,可你却让他死得那么惨……那么惨……” 武轻尘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恨意,不比见灵公主的少,见灵已经被孟长安带回了明宛国,她由衷希望见灵能够在孟长安的陪伴下销毁恨意,平静生活。可她……威胁到的是歌的性命……她看到若雪一步步地逼近,她眼底燃烧的仇恨灼热得可怕…… 这时余光处只见歌正往这边走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武轻尘的脑海,便再也停不下来,她转头看着歌越走越近,手缓缓地挪到小腹处,一咬牙拽过若雪的手,大叫一声,“雪夫人不要——不要——啊——” 武轻尘踩空台阶,重重地摔了下来,歌在不远处看到武轻尘被若雪“推搡”的全过程,他赶到她身边,只见她疼地满脸苍白,双腿间缓缓有血流出,嘴里不时地喊着,“皇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快,宣太医——”歌抱起武轻尘,用余光剜了一眼呆站原地的若雪,匆匆赶至寝殿。 孩子才刚满三个月,踩空台阶,摔得不轻,已然滑胎,回天乏术。太医禀报歌时,歌踹开他们,走进内殿抱起床榻上泪如雨下的武轻尘,拼命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武轻尘瞪大眼睛,泪眼朦胧间仿佛能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可爱面容,她死死地拽着歌的肩膀,心痛难当,为了他的性命,她必须要舍弃掉这个孩子,只有用这个孩子的性命才能让他远离若雪带来的危险。为了那段不能说的过往,她只有这么做…… 孩子,对不起…… 歌,对不起…… 若雪,对不起…… 因为若雪腹中怀有孩子,歌大怒地本要将她赐死最后还是改为了幽禁风华阁,老死宫中,待孩子生下来后交由未来皇后抚养。 冬末初春时,武轻尘偷偷地去探望过若雪,但她拒绝相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武轻尘守在风华阁外,焦急地来回踌躇,终于听到孩子呱呱坠地的声音时,她欣喜地跪地感激上苍,亲手抱过奶娘抱出来的孩子。 孩子很可爱,像极了若雪。就在她准备抱孩子给歌看时,听到风华阁里的一声哀嚎—— “不好了,雪夫人服毒自尽了……” 武轻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依稀记得初次见若雪时,她是一个温柔如水一样的女子,不曾想少正的死让她的性子变得如此刚烈,她甚至决绝地不愿给一个机会,给她一个说对不起的机会…… 一行热泪从武轻尘眼角滑落,滴到孩子稚嫩熟睡的面庞上,惊醒了他,孩子嗷嗷大哭的声音响彻云霄,仿佛是在为亲娘悲鸣。 若雪,原谅我的自私,为了歌,我别无选择。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的孩子,望你在天上能遇到少正,告诉他,我很好,我会努力地过好之后的每一日。 长城之上,武轻尘把孩子轻轻地放到歌的怀里,逗他粉嘟嘟的小脸,眼里尽是做母亲的渴望和慈爱,“他很漂亮,今后一定是个美男子。” “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好。” 武轻尘想了想道,“希乐,如何?” “希乐……”歌微眯起眼眸,望向远方,“希望,快乐……” “他的母亲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吧。”武轻尘垂下眼眉,手不自觉地附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今日起,由你做他的母亲。”歌把希乐放还到她怀里。 “我?”武轻尘一怔。 “寡人的身边是时候需要一个皇后了……”歌意味深长道。他已选好了朝中御史大夫夏言之,择日宣布四皇妃已殒,武轻尘更名为夏如,为夏言之的侄女,选进宫中为后。这个世上再无武轻尘。 武轻尘靠在歌的身旁,怀里抱着希乐,终于,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幸福是何滋味,如此踏实,有把握再也不会溜走的安稳。兜兜转转,她还能与心爱的人相拥看远处山河,眺望美景,实在是上天馈赠。 只是她没有看到歌脸上掩藏的淡淡忧伤,那日滑胎,太医告诉他,大量失血伤及内里,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轻尘……我们以后只要希乐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受分娩之苦啊。” “可是你是皇上,皇子自然是要越多越好啊……” “那我岂不是要后宫三千才行?”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可是皇上。” “我可是皇后……” “唉,家有悍妇,为夫不幸啊……” “你说什么……” ……